《重生之和离倒计时》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之和离倒计时》作者:南珣【完结】 简介: 【狠绝冷飒大美人+vs+病娇疯批小王爷】本文你们也可以叫《前夫小舅舅就等我和离》、《和离后我成了王妃》、《前夫不如隔壁老王》哈哈。 镇远侯府七娘沈文戈,年少时爱惨了鲜衣怒马的尚滕尘,为他上战场拼了性命救他,落下一身病根,终是欢喜的嫁给他,为他操持家务,等他三年。 却不光等回他,还有跟在他身后柔柔弱弱的姑娘齐映雨,他言三年前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他要照顾她。 可三年前,是她救的啊! 她不甘不愿,极力解释,齐映雨狡辩,他信任有加,故而只得到一句,「你学她也只是东施效颦!」何其可笑啊! 缠绵病榻之际,只当为他付出的几年餵了狗,且让她跟随战陨的父兄一道去罢。 再次睁眼,他领着怯生生的齐映雨质问她让不让其进府?进!她走便是!等等,把她的嫁妆、她的铺面、她的沈家军统统都还给她! ******** 和离之后的沈文戈,肃家贼、立沈家、出西域,眼中再无情爱。她捧着虎符,跪在陛下最小的弟弟宣王王玄瑰跟前。 任雨水打湿曼妙腰身,如带刺的荆棘玫瑰,「只求小舅舅,救我镇远侯府一次!」 一身绯衣的王玄瑰斜靠在椅上,桃花眼似笑非笑,手中软鞭带着寒气挑起她的下颚。 「既已和离,谁是你小舅舅,本王向来只要最好的东西,你给的起吗?」 「给得起!」 他俯身在她耳畔道:「唔,本王还缺个王妃。」 ******** 没了事事贴心的沈文戈,尚滕尘浑身不得劲,得知真相更是悔的心都裂了,他欲负荆请罪,找她回来,却见一向目中无人的小舅舅,将她小心护在里侧,生怕她被胡人冲突了。 而她脸上带着被人宠溺后的娇柔。 【他给了她唯一的温柔,她便能给他一世陪伴】 【看书指南】:1、开文即重生,立马就和离,和离不拖沓。++2、迟来的深情比草溅,女主不回头,虐前夫。++3、苏爽文,希望各位看官喜欢,众口难调,不喜江湖有缘再见。++4、作者微博:晋江南珣,欢迎调戏。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文戈、王玄瑰 ┃ 配角:尚滕尘 ┃ 其它:,强强联合 一句话简介:你弃他同心佩,要我凤冠霞帔 立意:幸福的生活要靠自己努力争取,强调及时悔悟和努力的重要性。 vip强推奖章 沈文戈因夫君认错恩人而执念生、疯魔起,而后悔了、悟了,也重生了。一纸放妻书,自此陌路人。归家后,爱猫雪团意外掉进隔壁宣王府,与宣王王玄瑰因猫结缘,可怎知,他也是当年她救过的人。一人视恩情为无物,一人百般报恩,如何能不对王玄瑰倾心。 本文文笔细腻流畅,无论主角还是配角,性格鲜活、各有特点,情节跌宕起伏、进展迅速。内容既展现了战时惨烈,又突出了出使艰辛,是一本值得一读的好书。 第一章 重生和离 开新文啦,前七天有红包雨 沈文戈死前看到的最后场景是一片显得枯藁的灰扑扑床幔,人之将死五感削弱,窃语依旧入耳,便知齐姨娘又闹自尽了。 没能在生命最后时刻瞧见那个在她床榻前苦苦哀求她多活些时日的夫君,让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到最后他还不是选了齐映雨。 这一声「嗤笑」惊醒了沈文戈,将她从梦里拽了出来。 「少夫人,可是又魇着了?」在屋里伺候的婢女倍柠起身用火摺子点亮油灯,晕黄的光亮照在沈文戈满是汗珠的脸上,惊得她赶紧拿汗巾为她擦拭。 这是她沈文戈回到七年前的第三天。 弄清了不是黄粱一梦,而是切切实实回到了嫁给尚滕尘的第三年。 她少时被母亲看管得紧,自见他纵马飞街一幕,她那一颗嚮往自由的心便坠在他身上。 不顾家人阻拦执意嫁他,更甚至瞒着父兄,跟着他偷偷上了战场,于雪地里救他一命,而后落下病根,日日离不开汤药,一双腿更是每逢变天便疼痛难忍。 当时不知这病根犹如万蚁啃食,会折磨人到在床榻上翻滚,恨不得将腿断了,还抱着沾沾自喜的心情,幻想他于冬日将自己抱在怀中,悉心揉腿,感恩自己相救,百般宠爱。 怀着这样的期待,出嫁那日更是娇羞不已,自己废了小半年才做好的鸳鸯戏水图案的团扇,自手中落下后,没有瞧见满脸喜色仿若看见天仙般惊嘆的他,只瞧见了一张阴沉着脸,百般不愿的他。 她手足无措,一颗心下坠,两人来不及同房,战事起,他奉命出征,她追在他身后,向他承诺,自己一定为他好顾好家里,如此,看着他没有回头的红色背影渐行渐远。 自此他一走三年,三年来,她侍候公婆,做好孝顺媳妇,盼着他归来。 然后……然后日夜思念的人,便带回了齐映雨,一个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女人。 三年前的雪夜,自己悉心照顾他,只可惜他伤到眼皮,双眼裹布,眼盲见不到她,因自己是偷跑出来的,怕被兄长责罚,见人被救了回来,没有性命之忧她就走了,哪想到会被齐映雨钻了空子。 第2页 这个农家小娘,在雪地里好奇闯入,却偏生让他伤好后第一眼瞧见的是她,自此恩情转移,她竟也恬不知耻的认了。 三年后,他在战场又见到了齐映雨,见她孤苦伶仃可怜至极,遂带回了府照料,她此时还不知齐映雨占了她的恩情,只当后来尚滕尘又遇见了危险,虽不愿却也捏着鼻子认了她住下来。 后来知道,那股子噁心劲儿,差点没将她溺死,她找齐映雨质问,告诉尚滕尘真相,可惜,尚滕尘可能心也瞎了,他只当自己是东施效颦,说: 「你便是再学映雨,也不是她!她心善的紧,你少欺负她,连恩情都想占!」 明明救人的是她。 何其可笑啊。 若她得不到尚滕尘的爱意也就罢了,偏偏齐映雨用了她的恩情,笼络住了尚滕尘,每每看见二人恩爱场景,她都恨不得自戳双目,胸口沉的无法喘息,嫉妒的几乎发狂,那本该是她得到的。 她陷入煎熬中不得解脱,对他的爱意渐渐转便为不甘、执念,然后迷失了自己,她就是不懂,为什么? 「少夫人,姑爷马上就要回来了,见到你给他缝的软甲,定会欣喜的。」倍柠故意逗人开心,可只见沈文戈汗涔涔的冷笑一声。 一旁跟着醒来的的千儿去衣柜中拿出了一条红绿相间的齐胸襦裙,说道: 「少夫人之前吩咐的裙子今儿个已经做出来了,我拿薰香熏了,到时定能让姑爷眼前一亮。」 沈文戈目光落在衣裳上,绣着金线的衣裙,异常华美,便是披帛上都有朵朵鲜花盛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曾为了长安名妓一掷千金,自此后,她的服饰学起了她人,连风格都变了。 可后来看着尚滕尘疼爱齐映雨的模样,她也明白了,若是喜爱不论什么衣裳他都爱,若是不喜,管你穿的是什么天仙,他也不屑一顾。 而她从不是一个喜欢艷丽颜色的人,遂对身边两个大丫鬟道:「换一身吧,我记得出嫁时,二姊送过我一条月白色的衣裙,找出来,至于软甲,将它收好,我要带回去送给大兄,倍柠。」 倍柠被一连串的吩咐弄得愣了神,闻言说道:「少夫人?」 「你拿我的嫁妆,去找长安城崇仁坊家里经常去的铁铺,给家中几位兄长都定一身贴身软甲,要求质量好,钱不是问题,尽快做出来送到西北。」 「是,少夫人。」 沈文戈乏了,被倍柠服侍躺下,疲惫地闭着眼,在倍柠给她盖被子之际说道:「倍柠,明一早去梳理我的嫁妆单子,将所有东西归拢装箱。」 倍柠一惊,就听沈文戈道:「再传我嫁妆铺子的掌柜过来,就说我要看帐,另外」,她顿了顿,偏过头去,不想让眼中突然涌起的热泪冲出来让倍柠瞧见,说道,「我从家中带来的人,你都亲自去瞧上一遍,若有生活困难的,直接从我嫁妆里拿钱补贴。」 「少夫人?」 「去吧,我睡了。」 倍柠吹了油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沈文戈这才敢让自己落下泪来,热泪滚烫可落在枕套上便变成了彻骨的凉,让她不禁拢住了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嫁妆看着最好梳理,实则也是最麻烦的,有被她折腾出来布置在屋里的摆件,有已经被她用了的梳妆檯,全部装起来,她这屋里几乎得空上一半。 就连脚下踩的皮子都是她几个兄长给她打的。 沈文戈一边算着帐本上的帐,一边头也不抬对几个为难的小婢女道:「全部装起来。」 有小婢女期期艾艾道:「少夫人,算盘也是嫁妆……」 看着手里的小金算盘,她爱惜地摸摸,这也是她二姊送她的,可不是为了让她算帐的,是让她受了委屈砸人用的,手里没钱融了回家的。 她沉默片刻将算盘递了出去,「收起来吧。」 屋里的东西一件件变少,倍柠掀开门帘进来,便看见沈文戈坐在没有人气的屋里,开着窗户呆呆望着院里被她亲手种下的那颗海棠。 夕阳从金云中挣扎而出,浅浅的光映在她身上,衬得肌肤犹如晶莹剔透的暖玉一般,浅紫色上襦贴在身上,被激起的紫芒呈灰色,显得温暖不到她,悲凉无比。 沈文戈被惊动,只浅淡道:「把那株海棠拔了罢。」 她亲手为了尚滕尘种的海棠,她亲眼看着拔,一如,她和尚滕尘这段失败的婚姻。 未过几日,婢女千儿毛毛躁躁从屋外飞奔而至,激动道:「少夫人,姑爷到城门了,夫人她们在外面正催你快去府门口呢!」 寒风萧瑟,沈文戈半点不急,尚滕尘自西北战场归,回来的紧要事是进宫述职,撑死了也就能和府上人说几话,为这点功夫在外冻上一个时辰,把自己冻病这种事,她是万不会再做了。 吩咐倍柠去小厨房给她端午膳,她就稳稳坐在屋内,吃完饭肚里有食,浑身暖洋洋之后,算好时间,方才披上披风。 宽大的披风帽子将她清爽的头饰遮了起来,她最后环顾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房间,没了曾经置办过的东西,整间屋子都透着衰败的气息。 她让倍柠将捡来的小黑猫雪团抱好了,问道:「沈家老人可都通知到了?」 倍柠心里一抖,回道:「通知了。」 「嗯,走吧。」 府门口的热闹从外往里推进,做为右领军卫将军唯一的嫡子,尚滕尘自是会受到府上所有的宠爱,更不用说,从战场歷练归来,他便可以被父亲安排进金吾卫,因而随着他的走动,热闹便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第3页 两相对视,她停下脚步。 名满长安城的少年郎,纵使风尘僕僕也不掩风姿,可他脸上那归家的盛然笑意在看见她时,立刻没了,就如快速衰败的花儿一般,眼中唯剩反感与压制不住的燥意。 看啊,这就是她爱了多年的夫君,他厌恶她到连看都不想看她。 感嘆恍惚之际,一抹绿色裙角在尚滕尘身后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小娘子,低着头缩在尚滕尘身后,身上还披着尚滕尘的披风,仿佛是被周围场景吓坏了,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动作依赖。 仿佛是为了迎合现下的天气,随着她的动作,空气骤然凝结成冰。 沈文戈低下头,轻笑了一声,而后抬起头直视他道:「夫君,回来了。」 「嗯。」尚滕尘敷衍了一声,将身后藏起来的人安抚地带了出来,吩咐道,「这是齐娘子,对我有大恩,你且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她住。」 目光落在尚滕尘似乎怕齐映雨摔倒,而搀扶在她手臂的手上,沈文戈眼里无悲无喜,曾经那样挚爱过的人,也会经由时间的流逝和长久的相处失望,而渐渐丧失感觉,直至心里再无波澜。 寒风吹拂起她披风一角,又被其上的缀满的珍珠压了下去,帽子却随风落在她的肩上,露出她那张冰壶秋月的脸。 跟以往总是笑着,随时附和,决然不同的脸。 齐映雨悄悄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不禁害怕地更用力地攥住尚滕尘的衣袖。 沈文戈自然没有错过她的小动作,一如以往,齐姨娘一贯柔弱,最会的就是娇娇弱弱含泪相望,她嘴角噙着笑,看向尚滕尘已经皱起眉头的脸。 他吩咐的坦然,只为自己报恩,却从不想,一个孤女,要以什么名义,才能在他们院中住下。 他也不想,她嫁与他后,盼了三年才盼回他,他就带着一个女人回府,她会如何伤心,这是如何落她面子的事情,她得看上去多可怜啊。 也许,他想过,只是他想的人里,从没有她。 她道:「齐娘子住在府上恐怕多有不便,不如我做主,让人住庄子上可好?」 齐映雨闻言,咬住嘴唇,眼里迅速蓄满了泪,尚滕尘低头一看,便心疼道:「齐娘子在长安没有相熟人家,且庄子上条件不如府里,你便赶紧收拾出一间屋子。」 没听见沈文戈回答,感到奇怪的尚滕尘瞥了她一眼,印象中总是穿得红红绿绿,花团锦簌的女子,今日一身月白色衣裳,脸上没有了乱七八糟的妆造,更显清丽美貌,端的是出尘高洁。 可那又怎样?刚进宫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的尚滕尘不耐地提高声音道:「你听见没有?」 沈文戈轻声道:「听见了,但将齐娘子安排进我们院中恐怕不合适,不如让母亲来安排。」 从来不会反驳的人,一反常态,接连拒绝,尚滕尘嗤笑一声,只当这是她另类的吸引手段,拉着齐映雨往前走:「这是我尚府,我说什么便是什么,让你安排你就安排,哪那么多废话,我告诉你,齐娘子三年前救过我的命,你当得对她如对我。」 两人走近,沈文戈听见三年前这几个字眼,她快速瞥了一眼从来不会在儿子面前充当坏人的婆母,只见她眉目紧蹙,却不曾开口说一句话。 当下心中悲凉,原来,婆母是知道的,也是,若不是她瞎说,吵嚷着当年救他,和他有了肌肤之实,只怕父兄也不能同意她嫁进来。 如此,更显自己如跳樑小丑一般,可怜、可悲、可嘆。 擦肩而过之际,她道:「只怕不行。」 轻轻侧目,她对脸上已经有了明显怒火的尚滕尘道:「我不同意她进府,亦不认她的恩情,你若执意如此,你我二人还是和离罢,自此天高海阔,你爱带谁进府,便带谁进府。」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老规矩开新前7天有红包雨哦~ 推荐珣子的下一本书《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疯批美人vs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极近恩爱缠绵,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第二章 出府归家 还跟着娘子干什么,去搬了娘子的嫁妆,我们回府! 第4页 「你说什么?」尚滕尘不敢置信停下脚步,他怒极喝道:「沈文戈!」 院中空旷,以婆母王氏为首的女眷不愿掺和两人之事,甚至更想看两人闹翻,所有奴僕又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因而这一声「沈文戈」便在院中传盪了几个来回。 一声声「沈文戈」扣在心头,音波逐渐消退,可击在沈文戈的心头却一下更比一下重。 她蜷起披风里的手指,惨澹地笑了一下,陶梁人为显亲密,都爱叫字、小名,除了生气,一般都不直唿其名。 而在尚滕尘这里,她从未听过诸如「七娘」、「娉娉」的亲昵话,有的只有「你」、「沈文戈」。 看着因为生气而将齐映雨攥疼的尚滕尘,她突然道:「夫君可知我小名为何?」 尚滕尘怔愣一瞬,而后涌起的是更为高升的怒火,他道:「沈文戈,你什么意思?」 沈文戈就那么瞧着他,「成婚三年,你连结髮妻子的小名都不知道,你能唤她一句齐娘子,却只会连名带姓叫我。」 「小娘子」三字,让尚滕尘看懂了沈文戈的「计谋」,说什么小名不小名,实则不还是不愿意他往家带人。 自认为看明白了沈文戈的手段,尚滕尘端起一张脸,以往他这样冷冷看着沈文戈的时候,她就会害怕道歉,他道:「沈文戈你别闹了,齐娘子救我一命,如此大的恩情,怎么回报都不为过!」 沈文戈挑起眉,似笑非笑的睨着齐映雨,「什么恩情?怎么救的?三年前何时何地?」 本就是阴差阳错被奉为恩人的齐映雨,瑟缩在尚滕尘身后,害怕的小脸惨白,若放任沈文戈问下去,她定会露出马脚,可又不愿失去尚滕尘这个靠山,因而泪水扑簌而下,哭嚷道:「尘郎,便如夫人所言,把我放庄子里罢,你别和夫人吵。」 「尘郎……」沈文戈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神情也彻底冷了下来,看着尚滕尘侧身安慰,只觉无趣。 在尚滕尘向她发火之前,她先故意咬字道:「『尘郎』,你我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堪。」 这一声「尘郎」让尚滕尘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便是齐映雨再嘤嘤唤着「尘郎」他都不得劲起来。 知道沈文戈戏嚯他,又撞进她冷冰冰的眸子里,他抵住牙齿,只觉身为夫君却使唤不动妻子,面上无光,是以松开后低呵:「沈文戈,你就是这么当我妻子的?不过是给齐娘子一口口粮的事。」 沈文戈难以置信的望向他,被他这一句话激得眼里泛起泪花,家中无他可靠,他可知在他去战场的日子里,她过得有多难熬。 她吐出一口气,侧过脸不想让他瞧见眼底唿之欲出的泪水,想起自己以前如何待他的,更觉一颗真心碎得补都补不起来。 是不是往日太过痴缠,让他自觉高她一等,就可以任意训斥? 也罢也罢,执念生、执念灭。 因而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压住眼中灼热,回过头看着尚滕尘,说:「你去西北三年,从未往家拿过一分银钱,怎么,你要用我的嫁妆养齐娘子吗?」 尚滕尘被她这一声反问,问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成婚前,他肆意妄为,自然用的是从母亲那取的钱,成去西北,时不时还能收到母亲给送来的银钱补助,从未想过家中还有位妻子需要他养。 不,不对,差点被她绕过去了,家中尚有母亲能贴补,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沉下脸道:「对恩人千金万金都不够谢的,只是让你安顿齐娘子,你就百般推脱不愿,我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齐娘子进门进定了!」 沈文戈闭了闭眼,养一个人不费劲?对待齐娘子他恨不得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供起来,他只知道伸手从帐房支钱,管他母亲要钱,从不知道偌大的尚府每日需要多少开销,他父亲每月打点同僚又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 他以为他从西北回来,靠着战功就能进金吾卫?做梦,还不是他父亲用银子活动的结果,就他那点子战功够干什么的? 他倒是睁眼看看,他们尚府如今银钱有多紧张,婆母王氏更是每日为了银钱算计,甚至打上她嫁妆的主意,从未给过她一分钱,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养自己。 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指责她,既然想金屋藏娇,那就让他好好养个够! 她神情一点点冷了下去,久久注视着从前她爱的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他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如此,和离罢!」 倏地转身就从,迎风而走披风便被吹拂而起,风声传来她的话语:「嫁妆我便带走了,你放心,你尚府一针一毫我都没有多拿,你尽快写好放妻书予我,届时去府衙办了和离。」 他气得想上前一步拽住她,身后齐映雨却小小哀嚎一声,却是平地崴脚了,他便眼里只有齐映雨了,心疼问:「可还好?你莫怕。」 眼见沈文戈就要走出这个院子,一直未出声的婆母王氏终于开口了,她道:「胡闹!」 「滕尘好不容易从战场平安归来,沈文戈你这是闹哪出?!给我停下,不过带回一女子,也值当你生气回娘家。」 将和离转变为她生气回娘家,还真是她好婆母能做出来的事情,沈文戈步子不停,身后女眷得到王氏肯定,七嘴八舌劝道:「少夫人何必跟小娘子生气。」 「恩情大过天,既然小娘子救了滕尘一命,我看不如就收了院子里吧。」 第5页 「正是。」 这一声声,一句句恩情听在沈文戈耳里,太过刺耳,在院门被王氏合拢,阻了她步伐后,她终于停了下来,缓缓转了过来。 视线从满脸焦急看着齐映雨的尚滕尘身上,落到了柳叶眉、吊梢眼、脸皮无肉,尽显刻薄相的掌家王氏身上。 为显庄重,她刻意穿着猩红上襦和黑色的高胸襦裙,金色披帛绕臂,又为了撑衣裳插了满头金饰,愈发累赘,曾经的美貌,早已化作了衰败的皮囊。 王氏道:「不过是带回一女子,不可善妒!」 沈文戈便笑了,她先是对那些帮腔的女眷道:「若是你们夫君从外面领回一小娘子,你们可能满心欢悦接受?」 女眷们纷纷掩嘴避过视线不答,生怕此时说一句是,届时真被夫君拿捏住院子里进了人。 她后又对王氏道:「好,你说我是妒妇,也可,正好犯了七出之罪,便让尚滕尘休了我也成!」 「沈文戈,你也别太过分!你怎么跟母亲说话呢!」尚滕尘怒而看向沈文戈。 「少夫人,」倍柠都快气哭了,扶着沈文戈的手都在颤,「姑爷,你怎么能……」 「好了。」纵使对他已无爱,可再次见到他无条件站在母亲身边的样子,依旧心口难受,眼睛酸涩,也是,她就是个外人,是她将婚姻想的太美好了。 她静静站在门口,仿佛和这院里每一个尚家人割裂开来。 水雾不受控制慢慢浮上眼,她努力睁眼不让它们落下,说道:「我与尚滕尘成婚三载,新婚当夜他抛下妻子去了战场,我可有一句怨言?没有!三年来,我为他操持家务,内,帮着母亲管理尚府,外,他在军营吃的每一顿饭,穿得每一件衣,均出自我的安排! 我自认这三年来,兢兢业业,做到了一个好妻子,好儿媳。可他尚滕尘是怎么对我的?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就送我一个美貌小娘子? 尚滕尘这是将我三年付出碾压为尘,这是将我镇远侯府的脸放在地上踩!我沈文戈不才,身为沈家最没出息的孩子,这点傲骨还是有的! 和离!」 她狠狠瞪着尚滕尘,终是将自己一直以来的怨言一一道出,本就是他尚滕尘对不起她,凭甚让她不要善妒?凭甚所有人都说她胡闹,她胡闹在哪了??? 「我沈家人何在?」 倍柠哽着声音道:「奴婢在!」 沈文戈又高声道:「我沈家人何在?」 被她当嫁妆带来的二十名沈家人,从尚府各处出现,喊道:「在!」 「很好,」沈文戈看着这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说道,「七娘这便带你们回家!」 她最后看了一眼院中被她声声质问,问到不敢跟她对视的人,勐地转身道:「她们不让我们出府,给七娘砸了这扇门!」 尚滕尘的怒喝和大门勐地摔在地上的声音融为一体,她沈家带来陪嫁的人,各个都是军中好手,若非受了伤不能上战场,何苦跟着她沈文戈吃苦。 泪珠随风滚落,沈家人齐喝:「七娘子请!」 沈文戈抬脚,尚滕尘在她身后喊:「好,和离!沈文戈,但凡你走出这个门一步,你就再也别回来!」 脚重重跨过门槛,落地! 沈文戈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着,倍柠在她身边一擦眼泪,对沈家人道:「还跟着娘子干什么,去搬了娘子的嫁妆,我们回府!」 作者有话说: 我们回家!!! 第三章 她怎么了 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蹭了蹭位于鸦羽般睫毛下的小黑痣,另一只手上握着通体漆黑的皮鞭,不耐烦地敲着腿。 寒风刺骨,本不是披风能阻,踏出尚府,沈文戈却觉得浑身吸进肺中的每一口气都那样鲜美,澄蓝的天空怎么看都看不腻。 吹在身上的风是冷,连眼角都被风吹得通红一片,宛如泪洒后的嫣红。 可她,她要与尚滕尘和离了啊。 她要和离了! 和离了好,和离了她就能回家,绝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在病榻上收到兄姐战死的消息,被怕被连累的尚府关在院中,连送,都没能送兄姐一程。 她轻轻吸着鼻子,回头对抬着自己嫁妆的沈家人道:「我们回家。」 没人会料到她突然和离归家,马车都是尚府的,沈文戈自然不想坐他们的,倍柠欲给她租辆马车回府,沈文戈阻了她,她向四周张望,街边景象朦胧又不真切。 真怕这是一场梦啊。 她轻轻道:「我们走回去。」 让这座长安城的人都记住,她沈文戈要与尚滕尘和离了! 镇远侯府位于长安崇仁坊内,里面居住的全是达官贵族,房价之高让尚府都未能在其中有房子。 她家的房子还是陛下亲自赐下的,只可惜父兄常年在西北作战,这房子都没住过几年,反而是她从西北回来后,和一群女眷一直住在那。 踏入崇仁坊的地界,明显周围青砖绿瓦规整起来、就连建筑都是古朴大气的。 朱红大门更是一个接一个,此时的大门也是有讲究的,那是身份和阶级的象徵,普通官员、世家是不准用朱红大门的,要天子恩赐,方可漆上朱红色,尚府便没有那朱红大门。 脚下踏着连一根杂草也瞧不见的青石路,迎面恰有一辆马车驶来,白铜装潢的外观配了四匹枣红大马,因马儿健硕,她便多看了两眼。 第6页 如此出众的马儿不在战场当做战马,反而给人拉车,实在可惜。 瞧那马车形制,非天潢贵胄不可坐,更不用说马车前后四位插刀护卫,更有八名婢女、小宦官随行,简直刻上了贵气二字,想来坐得不是公主就是郡主。 她带着嫁妆队伍靠边站,两边相隔一辆马车之距,正是崇任坊为了方便这里的贵胄们驾马车而特意扩宽了街道。 想起嫁给尚滕尘时,街道未扩,迎亲队伍还和别人冲撞了,一点都不吉利,可能自那时起,就奠定了她和尚滕尘这段不圆满的婚姻。 两相交错之际,因出神了的缘故,脚前青石凸起一块便没注意,遭绊之后步子不稳,就直接摔在了地上,旁边千儿大唿小叫:「少夫人!没事吧?」 跟在她身后抬着嫁妆的沈家人听见也纷纷放下嫁妆箱子,探头往她这里看来。 「娘子!」 「哎呀,手都流血了。」 「快拿块干净的汗巾出来,给娘子缠手,娘子可还能站起来?」 摔得时候还感觉没什么,可当身体接触地面那一瞬间,听见身边逐渐围过来人担忧的声音,沈文戈的委屈便成千上百倍地涌了起来。 「娘子……别哭娘子。」汗巾给她缠手了,倍柠便用自己衣袖最里面的软布给沈文戈擦脸。 纤细冰凉的手指握住倍柠的手,泪水扑簌而下,泣不成声。 马儿的嘶鸣响在身侧不远处,却是白铜马车被扔下嫁妆,挡了道的沈家人逼停了下来,马车外的婢女小宦官瞧见车帘被一黑色皮鞭挑起,顿时脸就吓白了。 「本王还是第一次遇上讹诈的。」 车上之人饶有趣味的说了一句,目光所及只能瞧见被层层围住,跌落在地的月白色披风。 「且去瞧瞧,被马车隔空撞到的人伤势几何,要多少钱?」 车帘晃动,被搀扶而起的沈文戈,只瞧见骨节分明握鞭的手一晃而过,原是个男子。 待听到对方小宦官问话,她怔愣一瞬,破哭反笑,豆大的泪珠从笑弯了的眼角划过。 小宦官神色仓惶,像是怕极了马车上的人,沈文戈觉得荒唐之余,便只能让倍柠扶着她到马车边致歉。 刚一走进,一股清雅甘甜的薰香味便透过时不时被风吹起的车帘扑面而来,却是可以凝神静气,让人心情舒畅的沉香。 前世她躺于病榻之上,夜不能寐,便会点这香促进睡眠,因而一闻便闻出来,难道车里之人也饱受难眠之苦吗? 想着,她道:「郎君见笑,只因我突然摔了家里人着急担忧才会堵了这道,是我们的不是,并非要讹诈,现在就将道给郎君让开。」 马车内闭目假寐之人脸上那期待愉悦的神色倏而不见,眸子突然睁开,黑黝黝的眼珠彰显着事情未达到他预期的不愉。 皮鞭被他握紧,刚要挑起车帘,便听外面由远及近声嘶力竭的喊声:「王爷,王爷,救命啊,他们在鸿胪寺里打起来了!」 一青衣官员在离马车两米远的位置倏地站直,一边用衣袖抹汗,一边原地着急跺脚,「王爷……」 沈文戈见状,赶紧带着倍柠退后,又指挥着沈家人站回原位,将路给让了出来,马车中人明显对有人打起来了更感兴趣,皮鞭从车帘落回手心,道了句:「去鸿胪寺。」 白铜马车重新行驶,待双方彻底远离时,沈文戈倏而回头,她想起来了,这个时候负责鸿胪寺的王爷,只有一个,那便是——宣王。 当今陛下最年幼的弟弟,只因婆母王氏与其生母有些许血脉关联,尚滕尘一家便百般要贴上去,恬不知耻和人家沾亲带故,叫人家一声小舅舅的宣王。 她轻笑一声,宣王岂是他们想攀亲戚,便能攀得上的,她等着看他们倒贴不上去,气恼万分的表情。 嫁妆队伍消失在街尾的那一刻,寒风吹起白铜马车的车帘,车里之人余光瞥见红彤彤的嫁妆,不甚在意的道:「继续说。」 青衣官员快速将事情道之,却是今日鸿胪寺收了个新案件,高硫国来朝使臣强占了街边卖馄饨的美貌娘子,逼得那娘子跳了井,人家夫家不干,直接闹到了鸿胪寺。 且此事不是第一次发生,那高硫国使臣明显喜爱少妇,仅这几日功夫他们鸿胪寺就收到了五户人家的状告。 他们鸿胪寺也气愤,可关键,关键鸿胪寺不负责这类案件啊! 鸿胪寺只负责迎接使臣,管理核定来朝使臣贡品,再弄出一堆礼品回礼过去,这种案子,难道不应该长安府衙管理吗?长安府衙竟然不接? 一碰到他国人之事就往鸿胪寺身上推,呸。 如此一来,这事到底处不处罚高硫国使臣,成了众臣争吵的重点,不少年轻气盛的官员一听要将此事踢还给长安府衙,当即怒到拔剑,要和那提议者决战。 眼看事情要控制不住,着实没有了法子,只能来请宣王了。 青衣官员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只期望这回宣王,别那么疯。 白铜马车穿过围着鸿胪寺赶都赶不走、义愤填膺的百姓们,稳稳停在鸿胪寺门口,当即所有人噤声。 只见后面跟随的小宦官捧来踩脚凳安放在马车边,另有婢女铺上丝绸垫布,待准备完成,小宦官方才掀开车帘。 从内走出一穿着红色琵琶暗纹交领长袍的男子,鹿皮靴踩在脚凳上一步步踏了下来,他微扬着头,一头黑髮被银质镶红宝石发冠束起,漫不经心地睨着在面前等候的众臣。 第7页 戴着白玉扳指的手轻轻蹭了蹭位于鸦羽般睫毛下的小黑痣,另一只手上握着通体漆黑的皮鞭,不耐烦地敲着腿。 众臣齐声:「见过宣王。」 王玄瑰懒懒应了一声,带着在他身后跟列队一般的官员、小宦官进了鸿胪寺。 在鸿胪寺外围着的百姓们,回过神来,哗啦吓得做鸟兽状散了开来。 皮鞭敲在绿沉漆案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是说打起来了,谁赢了?」 差点打起来的两个官员脸皮讪讪,年轻气盛的官员勐地站起身,看到王玄瑰手里的皮鞭,气焰顿时下了去,弱弱道:「那使臣着实过分,我陶梁泱泱大国怎可被其欺凌至此! 且其实在,实在……他竟敢扬言,便是沈家七娘他也睡得!那七娘就算与夫君和离了,也是我们长安贵女,此言此举,与他放话说要睡自家姊妹,有何差别?!」 王玄瑰吃茶的手一顿,「谁?」 「沈家七娘,七娘前脚从尚府搬了出来,那噁心人的玩意后脚在街头瞧见,色眯眯的回来说,啊!」 杯盏重重落在漆案上,众官员浑身一抖,只听王玄瑰道:「高硫使臣人呢,带来,我记得我做人皮灯笼的材料多的是,不缺他一个,另外告诉高硫国,下次再派人来,换个漂亮懂事的。」 屋外呜嗷的风声,犹如众臣之心,终是想起这位宣王在战场城墙上,挂了一排人皮风筝的壮举,一个个脸色铁青,吓得。 鸿胪寺大门外,百姓们探头察看,又互相捂着嘴干呕。 「这是那个高硫使臣,呕?」 「是、是的吧,呕……」 冷风吹得人皮灯笼鲜血凝固,形如上了色的人皮画,正弯腰磕头跪在门口。 作者有话说: 本书更新时间为下午6点。 收藏来一波,么么,下一本开《女官与太监》。 第四章 各怀心思 英雄迟暮,暗箭难防。 沈文戈站在悬挂着镇远侯府的朱红大门前,上面的字笔锋强劲有力,金戈铁马扑面而来,每一个字都出自她父亲之手。 他是沈文戈这辈子最崇拜最敬仰的人,他能立于尸山血海前而面不改色,他能杀敌万千后举杯豪饮,他亦能化为慈父抱着她在晚上看月亮,说:「我们娉娉就是为父心上的明月。」 小时的她体弱,三天两头就有个头疼脑热,家里人怕她活不长,所以拘着她不让她出府,只有父亲会偷偷带着她去街上玩耍,再晚上悄悄带她回来。 母亲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叮嘱父亲再带她出去时,要给她穿暖和了。 灼热滴滴而下,沈文戈抬头望着那四个字,好似父亲还陪在她身边一样。 三年前,燕息国大举入侵,父亲身为镇远侯率兵阻拦,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年,父亲身上大伤小伤不断,铁甲战袍染血。 最终英雄迟暮,暗箭难防。 那一箭虽刺在肋骨上,但因箭头有毒,毒入心肺,将士们悲戚万分,拿着刀剑上了战场,非但没有如射出毒箭的燕息国太子,所想那般溃散,反而气势如虹将他们彻底赶了出去。 然而,父亲却是要不行了。 此时,她和尚滕尘刚成婚一年,父亲命尚滕尘榻前说话,将她交到他手上,让尚滕尘发誓,要照顾她一辈子。 又亲笔书信一封,劝慰她生死有命,父亲只想看到娉娉笑颜。 至此,她沈文戈再无父亲。 她死死咬住自己下唇,一双眼眸就像是无法控制的湖泊,泪水悉数而下,模煳了面前镇远侯府四个字。 父亲去世后,大兄身为世子本应请封,可他只恨自己没能救下父亲,又言自己不如父亲万分,需得立了战功再请封,若不然,这世间再无人记得镇远侯。 而后除了体弱的她,父亲的四子一女尽数上了战场。 只留她在尚府,悲痛着父亲的离世,恨自己体弱,又庆幸自己找到了能託付一生的郎君。 尚滕尘,你何止负了我,你也负了父亲对你的提拔信任,负了他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怎能,怎能在后面兄姊出事时将她圈在尚府,不让她归家呢,她是沈家女啊! 每每想到此处,她都心如刀绞,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海咸水中,喘不过气,看不到光亮,悔意犹如蚂蚁啃食骨髓,恨不得替兄姊死的人是她! 是她才是! 兄长们惊艷绝绝,二姊战功显赫,凭甚死的不是她这个只知道耽于情爱,肩部能抗手不能挑的沈家七娘,而是他们。 燕息国,燕息国!他们再次围攻,城池沦陷,兄姊们奋死拼战,不忍城中百姓受苦,因而开了城门让他们逃离。 却被内应发现,传递消息,燕息国趁机攻入。 那是一场打的天都在流泪的战事,城中上至将领,下至妇孺,尽数被屠杀殆尽。 雨水沖不净血泊,城内断壁残垣,处处是尸首,血腥味浓郁沖天,秃鹫徘徊不散,万千英魂飘荡城中,不甘不愿! 此战败,朝中要给百姓说法,她镇远侯府首当其冲,无数人攻击他们,指责就是因为他们开了城门,才导致惨祸发生。 没有人去调查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卖国贼,他们只知道政党之争,势要将镇远侯府打压至泥泞中。 一夕之间,镇远侯府从镇守边疆的白虎吉兽,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第8页 她的兄姊们,连尸首都没能运回来。 她的嫂子们,和离的和离,走的走。 她的家遭变卖,母亲病重,衰败了。 她沈文戈,怎能不疯,怎能不殇,尚府不是她的家,她沈文戈没家了啊! 「吱呀」一声,朱红大门开启,盘旋的寒风唿啸穿过,她接过千儿递过来的汗巾,仔细将脸上泪水拭去,父亲,你的娉娉回来了,这次一定会替你护住儿女,保住镇远侯府的! 泪水洗过,她的眸中水光潋滟,她套上客气又疏离的笑容:「见过,世子夫人。」 来者在瞧见她身后的一抬抬嫁妆时,步子微顿,她狐裘加身,年芳二十五,瓜子脸,杏仁眼,桃花妆,樱桃小口红唇点,貌如人间富贵花。 虽说秋风萧瑟,却也未到披裘季节,因而这用整片皮毛制成的狐裘是用来彰显身份的,便是她脸颊被□□没有遮掩掉的小斑,都雀跃着自己的高贵。 她微扬着下巴,眼神就向下了,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说话的习惯,「七娘?你怎么回府了?这是?」 沈文戈用微红的眼睛凝视着她,这便是她大兄娶的盘州苏氏嫡女苏清月,作为大兄妻子,在大兄亡故后,第一时间自请和离。 她枉顾自己世子夫人的身份,端着法不责众,隐藏在人群中不起眼的想法,撺掇其余嫂嫂与她一起和离。 此举虽无情无义,可偏偏那时镇远侯府被万人指摘,母亲也不忍她们年纪轻轻守寡,便一封封放妻书给了出去。 可哪想到呢,苏清月不止要和离,她还想要镇远侯府的钱,掌过家的她逼得母亲给她钱银,否则她便要借着她父亲权势,来查她做过手脚的帐目,镇远侯府的商铺上缴的税收不少都被她扣留了。 侯府不止要养育下一代,还要给阵亡的将士私掏抚恤费,那些抚恤费发到每个人手里虽不多,但汇聚成一起,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但母亲宁愿饿着肚子,也要给了。 如此,府上便衰落的更加厉害了,而苏清月却转身带着讹来的钱二嫁了,无缝衔接的那叫一个好。 沈文戈嘲讽地笑了一下,方才道:「如世子夫人所见,我与尚滕尘和离了,眼下没有落脚处,只能回娘家了。」 听惯了小姐妹说着含沙射影之话的苏清月,被沈文戈这直白的话语噎得差点没接住话,是安慰也不合适,不安慰也不合适,但总归不能将人拦在门外。 便只能道:「七娘快进来,你知外祖母病重,母亲回江南侍疾,家中如今就我们几个嫂嫂,你回来正好陪我们解解闷。」 沈文戈踏上台阶,「如此,麻烦世子夫人了。」 此时,苏清月也察觉到不对之处了,沈文戈未出嫁前可都是嫂嫂长嫂嫂短的,不过她在沈文戈那红肿的眼,和背后的嫁妆上看了一会儿,便猜测这是受了刺激,因而有了改变,便没再管,她是世子夫人,也合该被这么称唿。 当下带着人进了府,一副主子派头,跟在她身后的沈文戈神情复杂,拎着裙摆走了进去,这是她的家。 抬着嫁妆的沈家人纷纷跟上脚步,和在门口看门见他们回来激动不已的钟叔互相点头,大家一句话没说,可那点子疏离在看见镇远侯府上的人欢迎他们时便散了。 嫁妆沉重,大家进了院,便有倍柠察觉沈文戈和苏清月之间气氛不对,而让他们先行卸下。 「咚」、「咚」、「咚」,一抬抬嫁妆整齐摆放了三行,将前院挤得满满登登,苏清月被声音吸引回头一看,瞧见尘土飞扬当下脸色一变,嫌弃的神情溢于言表。 她抬起袖子遮住口鼻,仿佛沈文戈带回的沈家人是什么感染源,说道:「别放在这,都没法子过人了。」 从尚府跟沈文戈回来的沈家人纷纷看向沈文戈,沈文戈端着清清浅浅的笑道:「你们不用等我,先将这些嫁妆放回我的院子,整理一番。」 「哎,好的娘子。」 汉子们蹲下又起来,目不斜视抬着嫁妆当着苏清月的面就往后院走,苏清月及其婢女便赶忙相让,生怕会沾上尘土。 沈文戈问道:「世子夫人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苏清月憋着气,说话有些瓮声瓮气:「七娘说的哪里话,你那院子久不住人,我这就派人帮你收拾,你且先上我那小坐一会儿,我们姑嫂两人也说些体己话。」 跟在苏清月身边婢女行了个礼,一副要跟着去收拾的模样,却径直从侧门而出,打听沈文戈到底为何归家了。 待其回来,沈文戈已经和苏清月吃了一壶茶了,整套的越窑青瓷茶具在苏清月手里玩出了花样,对于此种显摆行为,已经不是小女孩的沈文戈生不出任何嫉妒羡慕心理。 有美分茶,赏心悦目,且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 当做没看见两人借着收拾茶具,避过她去了屏风后交谈,将最后一口茶汤饮进,放下茶杯,苏清月终于说到她要和离一事了。 言语间尽是劝诫,「事我都听说了,却是妹夫做的不对,不过七娘,这自古男子三妻四妾,也实为正常,你使小性回家,短时间还好,时间长了,让那小娘子鸠占鹊巢,岂不夫妻离心。 且再说了,那和离二嫁,与你名声有碍,日后你可怎么办?」 看着好像在为自己着想的苏清月,沈文戈含笑道:「世子夫人说的是,但如我兄长一般,只有世子夫人一人的男子终究是少数,所遇非人,七娘不想回头了,这婚是离定了。」 第9页 仔细观察自己提起大兄,苏清月的神情,那不置可否的样儿,沈文戈嘆了口气,有些人表面上是高门贵女,干的事却连自己嫌弃得紧,在战场上拼杀的泥腿子都不如。 也坐不下去了,便提出回自己院子,苏清月这位世子夫人,顾忌面子自然要亲自送往的。 「世子夫人,七娘子!」 「世子夫人,七娘子你真回来了?」 「见过世子夫人,七娘子厨房张娘子问你晚间吃什么,口味可还跟往常一样?」 「世子夫人,七娘子,你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我们都给照顾着呢,你去看了就知道,那菊花开的可艷了。」 一路上,沈家老奴纷纷同沈文戈打招唿,雀跃仅从七娘子三个字上便显现出来了,沈文戈含笑点头。 「福伯、张婶,你是小福子?你都这么大了?」 「多谢你们替我收拾院落,一会儿我可得好好看看。」 「晚上啊,晚上给我做些好克化的食物可好?」 一边走一边答着,沈文戈脸上真心的笑容愈发多了起来,与此同时,是在她身边脸色愈发难看的苏清月。 两人离落月院越近,苏清月神色愈发不耐,直到听见院里争吵之声。 一向沉稳的倍柠也不知是被气得如何狠了,声音都扬了起来,「千儿!娘子的嫁妆你让她们又收拾回去何意?这嫁妆难道还能在院子里摊着不成?」 千儿也气鼓鼓道:「少夫人就是和姑爷吵个架,还真能和离不成,这嫁妆今放屋里,明又得装箱,费什么事啊。」 倍柠气得发狠:「你!你何时能做得了娘子的主了?娘子说和离就是和离,还有,把你的称唿改改,这里是镇远侯府,你叫谁少夫人呢?」 「反正没叫你,你愿意收拾就收拾,看最后累得是谁,少夫人那么喜欢姑爷,还能真生气!」 「倒是让世子夫人看笑话了。」沈文戈声音不大不小,却让院里争吵的两人齐齐静了下来,一个个委屈的唤她。 苏清月将目光落在千儿身上,眸光深了一瞬,方才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对沈文戈道:「瞧我这记性,还有一事差点忘记与你说了。」 她似是难以启齿,一副不知该不该说,最后下定决心,为了沈文戈好,还是要说的模样,轻声道:「你这院子隔壁,住了人家,你可知是谁?」 沈文戈适时递上疑问的眼神,听她声音轻如蚊蝇道:「是那个据说会烹侍女饮人血的宣王!若是夜晚你听见古怪动静,可千万不要出声,我都会怕他会……瞧我,多嘴,你快收拾吧。」 「好,世子夫人慢走。」待人走后,沈文戈笑容隐去。 话语最忌讳说一半,留一半,苏清月这是故意的,引她对宣王害怕,夜晚睡不好觉,自然要吵嚷搬离,届时,正好可以劝她回尚府。 宣王……也难怪今日归家会在路上碰见,却是忘记了,宣王府在镇远侯府旁边。 许是在院门口站的时间长了,千儿告状:「少夫人,你看倍柠,她……」 随着千儿说话,沈文戈看向她,视线落在她一身衣裙上。 作者有话说: 撒花,感谢归来的你们~让我们一起陪同文戈走一遍重来的人生! 现实中的我们,也要加油! 第五章 早做准备 艷菊美人一相逢,便有秋风相祝贺。 风吹云儿遮夜幕,隔壁华池洗赤腥。 那是一身桃红柳绿的衣裙,非时下娘子们爱穿的齐胸襦裙,反而是带着束腰上襦下裙的衣裳,使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勾勒出姣好的身姿。 坠在胸脯上银璎珞更能吸引郎君们目光,且不说另有一红色披帛挂在胳膊上,妖妖娆娆的,像极了沈文戈曾经为了尚滕尘惯爱的艷丽打扮,只不过没她露骨。 再观一旁被她气着了的倍柠,只是简简单单绿色衣裳罢了,就连自己都是清清淡淡的月牙白,这衣裳穿给谁看的便不言而喻了。 曾经与她一起长大,一起翻墙而出寻那街边尚滕尘,一起为郎君风姿折服的千儿,心里也是欢喜尚滕尘的。 毕竟是当年跪在地上,哭求自己让尚滕尘纳了她,她一定会为了自己,与齐姨娘争宠的千姨娘。 无论事情过去多久,只要想起幼时一起长大的情谊还敌不过一个男人,她都觉得好荒唐,好荒唐,自己也荒唐。 她理都未理千儿,进了院子同倍柠道:「嫁妆里的东西能拿出来用的就摆上,不能用的收拾出一间屋子当库房放里面,另外布料、药材单独摆放,我有他用。」 倍柠平了气,「是,娘子,屋里都打扫干净了,娘子先进屋歇着。」 见沈文戈真要将嫁妆全部拿出来,千儿生怕沈文戈真要和离,追了上来,「少夫人……」 沈文戈不想理她,走得步子大了些,裙摆炸开露出里面的衬裤,「倍柠说的对,唤我娘子。」 千儿被她一训,瘪嘴道:「娘、娘子,姑爷定是被那小娘子迷惑了,我看……」 沈文戈倏地转过身,她厉声道:「你看什么?你是要跃到我头上,当主子不成?」 落月院里,不管是原本带去陪嫁的婢女,还是主动过来帮忙收拾的婢女,全都停了手中活计看了过来,千儿更是吓得止住了步子,眼里迅速漫上泪来,「娘,娘子?」 第10页 瞧她眼里的不服气,沈文戈气道:「你还委屈了?」 千儿低头:「不、不敢。」 沈文戈冷笑,是她从前对千儿太过优待,让她忘了自己身份,「你委屈也没用,现在退下去帮忙收拾嫁妆,但凡缺一件、坏一件,我拿你试问。」 说完,披风在空中转了个圈,带起丝丝寒风,倍柠狠狠瞪了一眼千儿,急忙跟上沈文戈,「娘子别气。」 回到以前的闺房,都还生不起什么庆幸、回顾的心思,反倒被千儿气个倒仰,沈文戈坐在榻上,手撑在额上,显然气得狠了。 有的时候她不想去想,甚至觉得只要千儿心还在自己这里,以前种种她便不追究了,毕竟有些事还没发生。 与她从小长大的千儿和倍柠,在她心里的位置是不一样的,但她终是高估了自己在旁人心中的地位。 她就比不上一个男人? 也是,她有何资格这般说,她不也是一叶障目,与其说气千儿,倒不如说气那从前与千儿别无二致的自己。 「喵呜。」 垂在膝上的手被小嫩牙轻轻咬着,她低头一瞧,是糰子样的黑猫球再跟她的手指玩耍, 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有些抖的手摸了摸猫儿软软的毛,引得它的小爪子又覆了上来。 见她情绪好些了,倍柠才过来将茶水放在红木长案几上,说道:「娘子,且尝尝这泡了红枣的茶,呀,看来雪团也喜欢的紧。」 沈文戈一瞧,可不是,不过巴掌大的小黑猫,正尽力撑着身子,想通过她的腿,往案几上爬呢。 她倒了杯枣水放在身旁,雪团凑上去有滋有味地喝起来,她则对倍柠道:「你盯好千儿,不要让她碰我的钱银,再挑挑看有谁能替她的位置。」 「娘子?」 沈文戈摇头:「不必说,更不必求情,且去拿一捲纸来。」 倍柠抿抿唇,从箱子里翻出上好的宣纸来,给她磨好墨,沈文戈提笔写道:「敬告母亲,儿与尚滕尘和离,已归家,望母速归,儿恐其压放妻书不还。」 恭恭敬敬写完这段话,她恍惚一瞬,如今的她刚嫁给尚滕尘三年,还处于亲婚燕尔尚有期盼的天真期,这样写,不知母亲该担忧成什么样。 便又用玩笑一般的语气,在后面写上自己如何痛骂尚家人,撒娇让母亲回来给她做主,顺便告了苏清月一状,言及自己归家,连几个嫂嫂的面都没见着,苏氏好大的规矩,庶出的嫂嫂们好像多上不得台面一般。 暗戳戳在母亲那给苏清月上完眼药,她将信封好交给倍柠,「尽快派人送去母亲那,说我和离了,让她赶紧归家。」 倍柠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沈文戈逗弄着挠雪团的下巴,前世母亲远在江南侍疾,待收到战事消息再往回赶,已是不赶趟了。 镇远侯府没有能做主的人,唯一能当家的世子夫人还存了二心,一心想走,可不就如风雨中漂泊的小船,没个可以停靠的地方。 这回,她用自己和离的消息,将母亲诱回来,甭管回来之后母亲是要打她,还是要罚她,有母亲在,镇远侯府就有主心骨了。 将雪团举起来,亲亲它黑漆漆的额头,在雪团剧烈挣扎后,将它放在怀中摸着。 母亲回来,她便不用操心镇远侯府,如今只剩她远在西北的兄姊了。 除了提醒他们,燕息国会大举进攻,城中恐有奸细外,她还能做什么? 为他们打软甲,让他们更添一重保障,可那些城中百姓呢?他们何其无辜,还有惨死的将士,他们难道就该死? 重生回来这段日子,她日日都在模拟当年那场战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城中百姓为何不在大战开始前撤走?出了什么变故要拖到封城了让兄长们偷偷开城门? 还有文武百官,又为何要置镇远侯府于死地? 那样的群情激愤,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误以为真的是镇远侯府的原因,才导致战祸发生? 「喵……」 「对,一切都是我瞎想,不管怎样,若能避免战事最好,燕息国非要来战,那便战,有了准备,还再能让他们屠城了?」 沈文戈收起心中繁杂的思绪,开始一封封写起信来,给大兄、二姊的,给三兄、四兄、五兄、六兄的,每个人都写,每封信上都提及燕息国动向与奸细一事,让他们早做准备。 又给已经是将军的大兄,和有勇有谋的二姊的信中加了不少东西,询问了城中粮草可够,若是被围城,粮草能支撑几日,要是转移百姓,可能将其转移到山中洞中?战马、军备可充足? 她的问询具体,已经在模拟燕息国大举来犯的情形了,相信一贯敏锐的兄姊,定能明白自己意思。 就算他们不信,只要他们跟着信中所言,在脑中过一遍有了准备,燕息国来犯,都有抵抗之力。 不过她相信她的兄姊不是蠢笨之人。 最后告诉他们,她已经与尚滕尘和离,让他们不必再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尚滕尘优待,他那点子军功,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样的信,她一模一样抄了二份,生怕途中掉了一封,而她会一封封亲自交託出去,找寻父亲旧部,重金请他们跑一趟。 老兵们知晓驿站情况,又是旧人之女所託,他们会以最快速度赶往西北。 第11页 除了他们外,她还打算派家中奴僕借着送物资一道送去。 如此,确保信件一定会送至兄姊手中。 仅做到如此还不够,她还要携礼去拜访父亲友人、朝中官员,维持好和他们的关系,假如再出现上一世的事情,能得一人为镇远侯府说上一句话都是极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非要和尚滕尘和离的另一重要原因,只有和离了,她才是自由身,可以走动拜访。 甚至可以用和离打马虎眼,将人们的目光吸引在她和离一事上,绝不会想到她此举的深层涵义。 将接下来的事情捋出头绪,她将纸悉数收起,安静坐在原处,即使早有准备,真到了和尚滕尘和离这日,依旧觉得兵荒马乱、心痛难耐,如一团乱麻般揪着。 透过窗棱向外看去,不少现在该换班休息的婢女小厮全来了她的院子,有些人她甚至叫不出名字,一个个闷头干活,将她的小院收拾得重新散发了鲜活。 她便悄悄将窗户支起,趴在窗框上,繁杂的心静了下来。 而后不知是哪个婢女率先发现了她,她们挤挤挨挨,最后派了个红脸婢女将一朵开得正艷的金菊别在她发上。 「七娘,美矣。」 艷菊美人一相逢,便有秋风相祝贺。 风吹云儿遮夜幕,隔壁华池洗赤腥。 一滴水珠裹挟着原本干涸在手上的血痂垂进汤池,泡在水中的男子睁开双目,眼下小痣便从死物有了活气,他道:「好吵。」 一位高约八尺,蜂腰猿臂却面无鬚髮的男子跪在王玄瑰身旁伺候,闻言道:「七娘归家,许是正在整理,所以声响大了些。」 汤池雾气缭绕,王玄瑰任由面无表情的蔡奴为他清理身上血渍,「沈文戈究竟为何和离?要嫁的不也是她?」 蔡奴嘆道:「感情一事最是令人琢磨不透,许是,受委屈了罢。」 王玄瑰不解,仰倒在池壁上,舒展臂膀,只道:「麻烦。」 汤池雾气乘风而起,穿过宣王府,在接近镇远侯府角门时轻薄散开,角门处,正有千儿塞给看门人铜板,偷偷熘了出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有看门人将铜板上交至了苏清月贴身婢女处,被人告诉了倍柠。 作者有话说: 艷菊美人一相逢,便有秋风相祝贺。 风吹云儿遮夜幕,隔壁华池洗赤腥。 第六章 尚府主意 繁华烬极,鎏金镀银的长安城,才子佳人,歌舞昇平,而近日最引人乐道之事,莫过于镇远侯府七娘沈文戈要与右领军嫡长子尚滕尘和离一事。 昔日十里红妆,今日残红归家。 无数小娘子感同身受,愤骂枉顾妻子付出,从战场归来带回一女子的尚滕尘,支持沈文戈和离。 亦有经歷过沈文戈当年如何追逐踏马长安少年郎的人,与尚滕尘一样,不信她轻易捨弃感情,定是等着尚滕尘上门接她。 任传言愈演愈烈,沈文戈和离的心不曾动摇。 滚烫的热水里被按下一双冰凉的脚,沈文戈倒吸一口凉气,被烫地身子都弓了一下,瞬间冒出一层汗来。 倍柠心疼地将热水往她的腿上撩,「娘子忍着些。」 冒着凉意的腿骨在热水的浇筑下,终于有了些许温度,待水温下降时,倍柠赶紧擦干,将其塞进温暖的被子里。 沈文戈闭着双眼,憋着的一口长气,缓缓吐出,这才松开紧紧抓着床单的两只手。 秋雨悄至,那在寒冷冬日,为了尚滕尘上战场被冻坏了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倘若不拿热水泡泡,只会疼到难以忍受。 倍柠打湿汗巾给沈文戈擦着脸上疼出的汗珠,又拿着滚热的盐袋给她敷腿,心疼道:「娘子有什么事,交代给奴婢去办就是,何苦自己天天往府外跑,瞧这腿凉的。」 沈文戈轻轻摆手,并不是不信任倍柠,而是涉及兄姊,她只有亲力亲为方能放下一二分的心。 她已寻到曾在父亲手下的退伍老兵,将信件妥善地交给了他们送往西北,如今只等铁匠打完软甲,她便派家里人将物资连同信件交之。 想到软甲,她便问了铁匠打造情况。 原先只找了一个铁匠帮忙打造,奈何她催得急,件数又多,铁匠将活分了出来,这些沈文戈都不管,只要质量不降低,谁打都是一样的,如今最后一件软甲也快打完了。 届时跟官府报备一声,付上后续钱银即可。 满意地点点头,见倍柠眉间拧紧,显然有事要禀,便没什么力气道:「怎么了?」 倍柠拧着手里汗巾,红着眼睛失望道:「娘子让我看着千儿,我光顾着银钱首饰了,让她拿走了娘子的软甲,对不起娘子。」 幽幽嘆口气,沈文戈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床幔,心里既有果然如此的感嘆,又有再次被背叛的酸涩,便道:「与你何关呢。」 背主之奴是何下场,不必多说,吧嗒吧嗒,倍柠掉了泪,她拿手背重重抹了,没有求情只是哑声问:「娘子,要我叫人把她抓来问问吗?」 沈文戈摇头,闭目道:「不必了,我能猜到她将软甲给谁,接下来几日我便不出府了,你通知下去,从明日开始,让商铺掌柜的来见我。」 沉吟片刻后,她又道:「再让他们带些上好的棉帛来,若有庄子上的人来送吃食,就留下,给几位嫂嫂都送些。」 第12页 「是,娘子。」 她出嫁之时,父母给了她长安城五个铺面,另有城外良田百顷,等她嫁到尚府时,王氏刁难,又塞给她三个赔钱铺面,好一番言语折辱。 说她镇远侯府出身,怎么铺子在她手里一个铜板都赚不到。 那时的自己,又没有夫君撑腰,连反驳都不敢,只能拼着劲儿地利用自己铺子盘活它们,也就让她的铺子和尚府的铺子缠在了一起。 她走的时候,可是将那三个铺子的帐都算妥了才走的,如今叫陪嫁的掌柜过来,是存了断帮之心的。 商铺掌柜的被叫来也是心有揣揣,早就听闻七娘子在查帐,因一直未落到他们头上,可是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现下可算是心落了地。 一家专门售卖女子首饰的掌柜的,还呵呵拱手道:「娘子可收到了缠枝金钗?昨日姑爷去小店可挑了许久。」 旁边添茶的千儿闻言,插嘴道:「娘子,你瞧,姑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沈文戈冷淡地瞥了一眼千儿,少时嫌金沉重,她从不戴金子打造的首饰,长大后习惯固定,她的梳妆盒里几乎没有金子。 尚滕尘前世从未送过她金银首饰,这金钗是送谁的不言而喻。 挑出首饰帐本,详细看了昨日进帐,发现掌柜的并未因是尚滕尘而给减免,方才满意了。 而后对着五位大掌柜道:「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我与尚滕尘欲要和离,如此,你们铺子但凡跟尚府有关的生意悉数全停了。」 几位掌柜早就不满低价帮扶尚府铺子,闻言自是满口答应下来,待他们出了府,那卖首饰的掌柜地抽了自己嘴巴一下,「让你多嘴。」 「你确实多嘴,若那金钗不是给娘子的,岂不显得你挑事。」 「这……娘子是真要和离?」 「必然是了。」 「那我铺子里那偷奸耍滑的小子岂不是可以辞退了?」 「是尚府的人吧?晦气,辞了辞了。」 平康坊尚府内,王氏蹙眉,对已定下要去金吾卫执勤的儿子道:「入了金吾卫只怕出入不易,在此之前,去将沈氏接回府。」 尚滕尘冷笑连连,「她沈文戈放下豪言要和离,现下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我们这点破事,怎能不如她意,我是万不会去接她的!她要和离便和离!」 丢人! 王氏脸一黑,将手中茶盏重重敲在桌上,从来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突一发火,饶是尚滕尘也犯憷,他低声道:「母亲,儿子去接她,颜面何存?」 「你也知没面子?可知长安城的人都说你什么,说你负心薄倖、毫无血性,你父亲好不容易让你在金吾卫挂上差,你名声一差,日后如何升迁?」 尚滕尘辩解,「儿子报恩还报错了不成?分明是沈氏自己嫉妒耍小性,再说了,待我入职,立下功劳,自会升迁,这点子风月名声算得了什么?」 王氏心口一滞,恨道:「天真!那金吾卫里大半都是从西北战场归来的人,但凡去过西北的,谁不记沈家提携之恩,谁不崇拜昔日镇远侯,你与沈氏和离,相当于断你一臂可知?」 见尚滕尘被说的不言语,知他就是面子过不去,王氏又和缓下来道:「滕尘,你可知沈氏这几日在做什么?她去拜访了不少她父亲旧部,哪怕她说一句你的不是,你的前程都是未知数了!」 「沈文戈倒不是这种人。」尚滕尘辩白了一句,记忆中的小娘子总是充满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善心,眼巴巴的瞪圆眼睛等自己夸奖,她被教育的很好,又怎会背地里说人坏话。 沈文戈可能不会说人不是,但也非单纯之人,否则岂能干出带着嫁妆走回镇远侯府一事,又怎能摆弄明白铺子里那些人老成精的掌柜。 曾经被她管过的铺子,今日全找了来,沈文戈断了他们的货源、辞了家里伙计,他们跟她好一番哭诉,若不将人接回来,那三个铺子只怕做不下去。 但王氏咽下了所思所想,借着尚滕尘的话往下递梯子,「换心而处,你连封书信都没有给沈氏写,就将那齐娘子带了回来,她怎能不气?你就去服个软,接她回来又如何?难道还真想和离,被大家看笑话?」 「你瞧,」她伸手从嬷嬷手中接过一物放在案几上,打开包裹的布料,露出里面铁光闪闪的软甲,「这是沈氏亲自去铁铺给你量身打造的软甲,只等你归家送你,你再看你干了什么混帐事?」 尚滕尘瞥了一眼案几上崭新的软甲,心里莫名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她沈文戈是欲擒故纵。 王氏拿着软甲往他身上比量,笑道:「真是合适,日后去金吾卫当差,内里就穿上这个,省得被不长眼的宵小冲突了。」 而后为了让尚滕尘去接人,她又道:「待你接沈氏归家了,母亲就做主,让你纳了齐娘子,为防沈氏不乐意,再抬了她身边婢女,左是她的人,省得她妒。」 听到纳齐映雨为妾,尚滕尘有些许心疼,却也知两人身份之差,这已经是母亲最大让步,又听要抬沈文戈身边婢女,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当回事,长安城的郎君们,谁身边没几朵解语花。 便可有可无地点了头,算是同意了。 而后辞别王氏,脚步轻快地往自己院子而去,路上遇见来寻他的齐映雨,当下主动搀扶住她,「你身子不好,何必出来接我?」 第13页 齐映雨面目焦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尚滕尘,见他身上无伤方才放心的模样,眼中带泪道:「我怎能不来?因为映雨,恐尘郎被夫人责罚。」 尚滕尘用袖子小心给齐映雨擦泪,带着人往回走,「没事。」 她抓住尚滕尘袖子,低头道:「怎能没事呢,我看尘郎还是如少夫人所言,把我安置在庄子里吧,总不能因为我,害得你们二人和离。」 泪花朵朵开在脸上,尚滕尘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且放心在我那住下,我说过,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的,你愿意跟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 母亲已经同意我纳你一事了,只是得委屈你了,不能明媒正娶你。」 还来不及欣喜一笑,又听他道:「只是你得先搬离那间屋子,沈文戈回来见你住她那,又该闹腾了,走,我们去挑一间你喜欢的住下。」 齐映雨敛眉顺目道了句好,把头靠在尚滕尘肩膀上,「尘郎,有你在,映雨便万事足了。」 「说什么傻话,若没有你昔日救我,我焉能有命在。」 两人说着悄悄话而走,若被占了屋子的沈文戈知晓自己住了三年的新房,已经有了另一人存在的痕迹,只怕要噁心的反胃了。 「尘郎,你何时接少夫人回府?」 「你且收拾好,我明日便去接她。」 作者有话说: 尘郎~~~啧 ————感谢在2022-09-21 07:29:57~2022-09-24 17: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5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姬吾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凉凉酱 3个;粟米菌、本喵是大爷、阳阳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3个;粟米菌 2个;一颗大枣子、四月、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20瓶;一颗大枣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接人惩奴 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白蹄黑身的突厥马长长嘶鸣一声,而后停在镇远侯府门前,缰绳栓在了门口石狮子上,上面的郎君自然已经大步流星进了府。 跟在马匹身后打算看热闹的人们热烈讨论着,「尚郎君这是要接沈七娘回府啊?」 「两手空空来接人?」 「我们且瞧着。」 府门外有人好奇,府门内自然也有人心痒,镇远侯府几个男丁悉数全在战场,如今只有他们的夫人们在家中。 因除了和沈文戈同母的大兄和二姊,其余皆是庶出,他们的夫人们在府上同透明人一般,轻易不出院子。 可此时听这尚滕尘来接人了,几位庶出的嫂嫂们,心思也都活了。 院里老嬷嬷劝道:「四夫人,可不能去。」 「有何去不得的,」四夫人陈琪雪冷哼,「自打母亲去了江南,大嫂什么做派你没瞧见,也就七娘回来,我们日子好过了些,若不是七娘前阵子给的布,纯儿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嬷嬷急道:「我的四夫人,小声些,你去了又如何?总不能因为惦记着七娘的好,拉着人家不归家啊,可不能跟着胡闹。」 四夫人陈琪雪人可不像名字般温温柔柔,白了嬷嬷一眼道:「我又不傻,总要站在七娘身后帮她出个声,也让她记个情,好了好了,我拉着三嫂和五弟妹一起去。」 眼见劝不动,老嬷嬷跟在四夫人身后快步走,还没到三夫人院子处,就瞧见人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以前总是苍白着一张脸,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三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沈文戈回来,苏清月哪怕为了面上过的去,也让厨房给她单独备食,而面色红润了些。 她步子慢,齐胸襦裙下高耸的肚子看得人心惊胆战的,此时被婢女搀扶着,见四夫人火急火燎的样子,慢慢说道:「四弟妹无需等我,五弟妹性子软,你且先去问她去不去。」 四夫人梗梗脖子,还是咳嗽两下,过去搀扶起她另一只胳膊,嘴上低声说道:「你这胳膊也太细了,得在多吃些,不然生产的时候,且有你受的。」 三夫人言晨昕诧异的看了一眼别扭的四夫人,没说其他话,两人一起去寻五夫人,五夫人衣裳都换好了,但在屋内走来走去不知到底该不该去前厅瞧上一眼。 见两位嫂嫂都过来了,赶忙拎着裙摆如同个小尾巴般坠在了后面。 四夫人瞧她那副样子,火气又上了来,到底顾忌身边有个孕妇,没说什么,转而气愤不平道:「若四郎敢外出打仗之际给我带回个小娘子,哼!」 「四嫂待如何?」 「我就划花那小娘皮的脸,让你四兄日日夜夜和那小娘皮待在一块,以后永远别进我院子!」 三夫人言晨昕开口:「好了,我们快去前院,落在七娘后面就不好了。」 沈文戈在自己小院里用了饭,正打算将掌柜们交给她的帐盘了,便见千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娘子,姑爷来接你回家了!世子夫人叫我喊你过去呢。」 说着,她径直跑向衣柜,掏出本做好,打算给尚滕尘接风那天准备的衣裙,说道:「娘子,快把衣裳换了,千儿给你挽个坠马髻。」 第14页 沈文戈漱了口,并不理千儿,一旁伺候的倍柠忍不住黑脸道:「把衣裳放下,没瞧见娘子刚用完膳,还不快过来收拾!」 千儿委委屈屈将衣裳放回去,小声嘟囔着,她又不是干这种端盘子粗活的小丫鬟,但看沈文戈并未训斥倍柠,只能含着泪花收拾案几。 等她从厨房归来时,沈文戈已领着倍柠去了前院,她跺跺脚,小跑跟了上去。 沈文戈依旧是素气的一身,只简单穿了身浅紫色的齐胸襦裙,外搭了件同色系的斗篷,乌黑的长髮被一根白玉簪子固定,一双冰凌凌的眼睛看过来时,尚滕尘身子都不禁又站直几分。 上次相见时,她就不是大红大紫的穿着,如今再看她穿浅色衣裳,饶是尚滕尘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苏清月瞧着二人神态,拿把团扇遮住脸上鄙夷,而后拉着沈文戈进来,低声道:「妹夫今日亲自上门接你,你可不能再耍小性了。」 又对尚滕尘道:「人我可给你找来了,这到底能不能接走,可就看你的了。」 尚滕尘对着苏清月拱手,「多谢世子夫人。」转头朝沈文戈道:「气也生的差不多了,也该与我归家了。」 沈文戈却越过他的肩背,诧异地看向跪坐在案几后的三位嫂子,尤其在怀有身孕的三夫人言晨昕身上转了转,蹙眉看她挺着大肚子还规规矩矩跪坐着。 她们怎么来了?来看她笑话的? 尚腾尘没看见沈文戈痛哭流涕的样子,亦没看见她眼中的欢喜,这般无视惹恼了他,他脚下一挪,整个人如同一堵墙站在沈文戈面前,封锁了她的视线。 双手抱胸道:「我人也如你意,来接你了,沈文戈你再闹下去,就不识好歹了。」 被骂说不识好歹,沈文戈这才挑挑眉,无语地抿唇看了过去,看见了他那嚣张不可一世,笃定她会跟他回家的样子。 是过往那个全心全意爱他,将他排在人生第一位,春夏秋冬、悲伤喜悦都会想到他的沈文戈,宠坏了他,让他自信到,一句道歉、一件赔礼都没有,就能把她领回家。 可还未等她说话,四夫人陈琪雪已经气得站了起来,先开了口:「妹夫,容我多句嘴,你连自己带回来的小娘子都没交代清楚,怎么就怨上七娘不识好歹了?」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把夫人气回娘家,连句软话都不说,就要带人回家,哪有这么美的事,何况我们七娘也是娇养的人儿,当着我们的面都敢这么说,可见没少给七娘气受。」 她气唿唿说完,五夫人踟蹰片刻点了点头,示意她也这么想。 一旁的三夫人言晨昕,为四夫人说的话定了音,「确实是没有这般的,妹夫不能因为镇远侯府家中没有长辈在,就胡作非为,需知我们几个嫂子还在呢。」 尚滕尘被训斥的黑了脸,苏清月双眼厉色看了过去,警告道:「人家小两口的事,你们少掺和。」 言晨昕扶着肚子点头,拉了四夫人陈琪雪一把,说道:「世子夫人说的是,妹夫就算再有不是,也不是我们几个做嫂嫂该言语的,合该让他父母管教才是。」 她这话一出,陈琪雪「噗嗤」笑了出来,拱手作揖道:「我多嘴我多嘴。」 便是五夫人都忍不住拿汗巾掩面,显然偷着乐去了。 苏清月冷冰冰的眸光射向几位夫人,才安慰尚滕尘道:「妹夫莫怪。」 「他有什么好怪罪的,几位嫂嫂说的都是我想说的话,」沈文戈打断了苏清月的话,正视脸色异常难看的尚滕尘道,「我瞧你两袖清风而来,还以为你是给我送放妻书的,原来不是?」 她歪了下头,头上的白玉簪子清透精美,「那到也是怪,你若接我归家,却连件哄我的礼物都没带给我?你昨日买的缠枝金钗呢?」 尚滕尘双目炯炯盯着沈文戈,恍然大悟,说道:「你如何得知的?沈文戈,你又妒了不是?一支金钗你也要比?别在我面前拿乔,否则我现在就走!」 「非也,」沈文戈微微抬起下巴点了一下,好笑道,「你竟不知,你买金钗的铺子是我的吗?」 「什、什么?」 她嗤笑一声:「去我的铺子,给你的红颜知己买金钗,尚滕尘你好得很啊。」 尚滕尘对这冷嘲热讽如何能不怒,当下扬声道:「你今日故意折腾我,想看我笑话是不是?刚给我送了软甲,这就又摆上架子了? 我告诉你沈文戈,你就是再妒,齐氏我也会让她进府的!届时,你别妄想抬你身边婢女!」 「什么软甲?」沈文戈故意当做不知,回头问向倍柠,「那软甲,我不是让你送给我大兄吗?你没送?」 倍柠看了眼浑身冒冷汗的千儿,回道:「娘子,那软甲丢了。」 沈文戈对尚腾尘道:「你听见了,我没送你软甲,更不可能抬我身边婢女去给你当姨娘,让你左拥右抱。」 听主僕两人一唱一和,尚滕尘只觉得一张脸皮被反覆摩擦,「沈文戈你够了!」 「我没够!」沈文戈平静的看着他。 「那软甲你不配穿,我甚至很后悔为你打造了它,如今只要想想你可能穿过它,我都恨不得融了它,再重新给大兄打一件新的。 尚滕尘你听好了,我不再是你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我夫妻二人情已断,请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第15页 我今日这话只说一遍,你我和离之事,没有转圜余地,还请你,尽早将和离书给我,早日去官府办了手续两清!」 小娘子字字如珠落玉盘般干脆,明月珰轻轻扫过她的脸颊,让人看清了寒月桂树下的冰冷。 「尚腾尘,我是真的要与你和离。 没有痴恋、没有设计,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尚滕尘禁不住退了一步,有什么控制不住的事情要发生了,他欲张口说话,可见着沈文戈那双从前只会黏在他身上,如今里面却什么都没有的眼,失声了。 他眉峰紧紧贴合在一处,半晌,才不可思议般喃喃自语:「你真要与我和离?」 沈文戈道:「是!」 想说一句怎么可能,他一只手扶额,胸膛起伏不定,看向沈文戈的目光充满怀疑,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眼见两人真要往和离方向发展,苏清月赶忙上前:「妹夫,七娘,你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夫妻间哪有隔夜仇。」 明月珰晃动起来,沈文戈扭头言:「我们夫妻俩的事,不牢世子夫人操心。」 却是将苏清月之前呵斥三位夫人的话,原封不动堵了回去。 尚滕尘愣愣看向沈文戈,只得她一句:「慢走不送,记得将放妻书和软甲送到府上。」 他虚虚握了下拳,愤而甩摆而走,又在踏出门槛之际,侧头道:「沈文戈,你别悔。」 沈文戈掷地有声:「我不悔!」 乌云蹄欲腾风起,驾马疾驰的背影充满落寞,尚滕尘狠呵一声:「驾!」 尚滕尘一走,沈文戈眼眸尚未落在千儿身上,已经心虚的千儿腿一软,「咚」得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我沈文戈不要你了! ————感谢在2022-09-24 17:19:31~2022-09-25 17: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p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她们好吵 娘子,千儿错了,饶过千儿这次罢。 沈文戈声音里带着失望:「我且问你,那软甲是怎么跑到尚滕尘手里的?说实话!」 豆大的汗珠从千儿脸上滑过,她急切地看向倍柠,倍柠却转头不理,她咬咬牙,「咚、咚、咚」地向沈文戈磕了三个头。 「娘子,娘子,千儿错了,千儿只是想让娘子和姑爷和好啊,不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吗?千儿是好意!」 镶嵌着珍珠串的紫色花朵绣花鞋停在千儿面前,千儿顺着往上看去,扑过去抱住沈文戈的腿,撒娇哭道:「娘子,我真是为你好,你要是和离了,日后怎么办啊。」 沈文戈伸手,心思全然不在此处,轻一下重一下地抚着她的发。 千儿眼里爆发出侥倖逃脱的喜悦,「娘子,千儿错了,饶过千儿这次罢。」 低头看向确实娇媚,有自信成为姨娘的脸庞,在她希冀的目光中,道:「各位嫂嫂稍等。」 互相搀扶着的三位夫人停下欲要回去的步子,隐隐看向苏清月,苏清月扬着下巴,「你这家务事,我可不敢多嘴。」 沈文戈先是向三位嫂嫂点头,表示自己领了她们刚刚相帮的情,又对苏清月道:「劳烦世子夫人留步,千儿虽是我一人婢女,却也是母亲为我选的,既然母亲不在,要处置她,还需世子夫人过目。」 哭嚎的千儿一顿,不敢置信的问:「娘子?」 沈文戈拍拍她的头,让她不要说话,对三位嫂嫂道:「还得请嫂嫂们多辛苦一阵,我速战速决,很快处理完。」 四夫人是最先松开三夫人手臂的,眼眸弯了弯,瞥了一眼惯爱作威作福的苏清月,笑道:「七娘慢慢来都没有关系,嫂嫂不辛苦。」 五夫人看看沈文戈,又看看苏清月,也小声道:「我没什么事的。」 沈文戈的带着深意的目光落在三夫人言晨昕身上,只见她又恢復了往日不怎么言语的状态,也向自己点了点头,示意不会走。 既然人都齐了,沈文戈拍头的手停下,青葱玉指下移,擦干了千儿脸上的泪水,问道:「你可是用软甲换了个姨娘身份?」 千儿身子一抖,脸却在沈文戈手指里不敢动,「娘、娘子?」 「尚滕尘说同意我抬个身边婢女,我想来想去,倍柠我已经看好了人家,唯独剩你,几次三番推却我给你的婚事,却是心思大了,想和我做姊妹?」 沈文戈轻笑一声:「我倒是不知,没有我的同意,你也能做姨娘?做妾那么好啊?就比我赎你良身,当别人的正头妻子好?」 世代身处贱籍地千儿瞪大了双眼,不由真心实意落下泪来,「娘子,千儿真的知错了。」 「晚了。」沈文戈哑声道,「背主之奴,是何下场,你在打着为我好的幌子做出这些事情时,就该想到。」 千儿哭道:「娘子!千儿从小就陪着你啊。」 沈文戈看向沈家嬷嬷,嬷嬷们快步走过来,一左一右拉住千儿手臂,愣生生把她从沈文戈身上拉了下去。 她平静的看着千儿,「正是因为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你的一言一行象徵着我的意思,你行错差池,毁得亦是我镇远侯府,如此,府上不能再留你了。」 但她知道太多,亦不能发卖了。 第16页 「娘子!」 沈文戈没让自己不忍心偏过头,说道:「家奴沈千儿背主偷窃再先,罚三棍,全家离府,派往庄子。」 千儿剧烈挣扎,「娘子,不关其他人的事,唔唔……」 嬷嬷们抽出千儿腰间汗巾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拉了下去。 沈文戈道:「让沈家所有人观罚。」 牛毛细雨转瞬变大,院子里却无一人敢吱声,大家站在廊下,沉默地看着千儿受了三棍,沉默地看着千儿的父母狠狠抽了千儿两个巴掌,跪在雨中,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沈千儿之父以头磕地,「奴对不住七娘,没管教好女儿,望七娘日后身子康健。」 他起身先是扒拉下恨不得生吞了千儿的儿子和儿媳妇,带着一家子,如丧家之犬般落寞地被看押着离开府邸,去往专门看管犯事奴僕的庄子,只怕这一生,再无回来的机会。 哭嚎声渐行渐远,沈文戈看向每一个沈家人,又不经意般扭头扫过三位嫂嫂,最后落在苏清月脸上,意有所指道:「这便是背主的下场,我沈家人胆敢再出现府衙伺候!」 所有奴僕齐声高喝:「是,七娘!」 沈文戈满意点头,脸上又是疏远且客气的笑容,问向苏清月:「世子夫人觉得如何?」 苏清月今日特意穿了身拖尾长裙,如今沾了雨水,脸色已经是非常难看了,再听沈文戈之语,不耐烦道:「七娘的奴婢,随你自己处置。」 倍柠接收到沈文戈眼神,高升喊道:「大家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世子夫人还未发话,所有人就唿啦啦散开了,果然是一群不懂规矩的,苏清月握紧了手里团扇,皮笑肉不笑的跟沈文戈打了声招唿,转身就走,裙摆拖在地上又脏又沉。 沈文戈看向苏清月的背影眼神冷漠,这时一道怯弱的声音入耳,「七娘,那,我们也走了?」 她回过头,看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帮她的三位嫂嫂,作揖道:「还未谢过三位嫂嫂今日特意过来帮我撑腰。」 率先说话要走的五夫人受惊般躲到了三夫人和四夫人身后,四夫人清了清嗓子,咳了下,用手肘捅了捅三夫人,这么正八经的道谢,她整不来。 三夫人言晨昕只好出言道:「七娘不必谢,都是一家人,哪有让你单独面对的道理,不然等你几位兄长回来,可要心疼了。」 沈文戈直起身,记住了每一个嫂嫂的模样,若她们是这般脾气秉性,会主动过来帮她,那前世又为何决绝和离? 四嫂和五嫂几乎是惨烈的以死相逼,方才拿到放妻书,唯剩三嫂一人,拖着病躯留在府上,抚育幼儿。 且观她们对苏清月的害怕,这其中是否有苏清月的手笔,或许不是苏清月挑唆,而是她威胁……毕竟她身为世子夫人,定是不能最先张口,惹得一身骚。 恍惚间回过神,看见三嫂言晨昕苍白无血色的唇,她转头看向倍柠,倍柠拿过小奴婢带来的三个斗篷,分给三位夫人。 「都是干净的斗篷,还望嫂嫂们不要嫌弃,天冷路滑,嫂嫂们回去慢些。」 三人道:「七娘也快些回去。」 披着暖烘烘的斗篷,头上撑着伞,三位夫人一前一后回了院子,四夫人陈琪雪摸着斗篷羡慕道:「这斗篷质量真好,嬷嬷你看,绣花针脚多密,还好我今天去了,不然七娘哪能这么照顾。」 同一时间,五夫人乖巧收好斗篷,让奴婢洗干净回头送回去,三夫人则被奴婢责怪着雨天还出去。 「夫人,你看看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血色,出去一趟,又没了。」 三夫人言晨昕擦着头髮上的水珠道:「哪有那么脆弱了,再说,若不是七娘暗地里送来的药材,你家夫人我,连那点子血色都没有。」 小婢女撇嘴,「嫁了人,七娘子倒是转性了,不是之前那个和世子夫人扛扛一气,看不起夫人的人了。」 「是沆瀣一气。」 「夫人!」小婢女跺脚,「夫人快把药喝趁热喝了,正好逼逼寒气,夫人,你说七娘子真要和离啊。」 三夫人将药一饮而尽,漱了口道:「应是的。」 小婢女开心起来,「这么大的事,夫人不可能不管吧,只要夫人回来,我们日子就好过了,那世子夫人……」 「慎言!」 「啪!」犀牛陶枕被摔下地,一墙之隔的宣王府风声鹤唳,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床榻之上,补觉不成的王玄瑰骤然睁开遍布血丝的眼,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几个字:「镇远侯府,为何又这么吵!」 听见声音进来的蔡奴,先命跪在地上的小厮将碎片收拾干净,后投了块热汗巾,走至床榻边,给那铺了满床墨发之人遮住眼。 手上按着太阳穴,给他缓解因觉不够睡引起的头疼,方才回道:「奴刚才去瞧了热闹,今日尚郎君空手来接七娘,又独自一人骑马萧索地回了府,紧接着七娘便处置了自己的贴身奴婢,所以吵闹了些。」 王玄瑰一把扯下汗巾,推开他坐了起来,墨发滑至敞开的肩头,有几缕顺着缝隙钻了进去,他咬牙切齿道:「又是沈文戈!她怎么还没和离完?」 蔡奴道:「阿郎为难奴了,奴也不懂女人心。」 「要你何用?」他难受地拿手抚额,额上青筋蹦出,烦躁道,「她怎么那么麻烦,当年好不容易把她嫁进尚府,她又要和离,和离还那么磨叽,是不是我又得帮她把婚离了?」 第17页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 第九章 谁家黑猫 白玉簪子摔落在地,一头秀髮披散而下,随秋风扫向王玄瑰,弯月悄然出现在夜幕之上,撒下星星点点的月辉。 蔡奴笑着道:「阿郎有心,倒也未尝不可。」 王玄瑰斜睨着他,冷哼一声,抬起手抵着下巴,大拇指在喉结上滑动,半晌才道:「罢了,我要沐浴,出了一身薄汗,黏死了。」 「好,阿郎不愿穿外衣,披件大氅?」 已经下地走到门口的王玄瑰随意摆手,蔡奴便将大氅给他穿上,两人一同往浴池而去。 陶梁国的人都有泡汤池的习惯,长安城大大小小汤池无数,有露天温泉活水的,有假山流水意境取胜的,有室内挖掘的大型汤池的。 宣王府的汤池,便是在室内修建了一个,为了方便排水,汤池建在王府一角,一墙之隔,恰是镇远侯府。 整间屋子都被打通做了汤池,王玄瑰一进门,便有热气扑面而来,室内白烟裊裊,因他有泡澡习惯,是以宣王府的汤池,总是奢侈的温着水,此时过去,正好能泡上。 五颜六色的玛瑙石铺满整个汤池,相同颜色的石块组成了鸟兽虫鱼,泡在水中,随着水波荡漾,仿佛有鱼儿跃出水面。 出水口呈莲花状,白玉为底,水柱为芯,可谓奢侈。 蔡奴将澡豆等物放置在王玄瑰手臂旁,便安静退下,王玄瑰睏倦泡澡时,不喜别人服侍。 水温逐渐升高,整个人暖洋洋的,王玄瑰便靠在池壁上,昏昏欲睡,不消片刻,水面变得平静下来,他歪头睡着了。 一室静谧,唯剩水流轻缓而下声。 汤池外,一穿着白色短襦小袖,系高腰石榴裙,棕色披帛绕肩而过,满头黑髮一丝不苟梳成高髻的女子款步而来。 因见到在门口等候的蔡奴而升起的嘴角,堆叠起了眼角细密的皱纹,便暴露了她年近四十的年纪。 她小声问:「阿郎睡了几刻钟了?」 蔡奴向她拱手,动作随意,可见相熟,两人俱是照顾在王玄瑰身侧之人,他答:「已有一个时辰。」 安沛儿抬头看了眼隐有些暗色的天,站在了蔡奴身旁,示意跟在她身后的小婢女将托盘放下,那托盘里有一小暖炉,此时正燃烧着温着上面的汤壶。 香味扑鼻,蔡奴问道:「这是给阿郎做的什么好吃的?」 「为阿郎做了乳酿鱼,且放心,你的在厨房温着呢。」安沛儿笑着回了一句,又道,「今日阿郎睡得时间长,可叫人通风了?」 蔡奴颔首,「水温也控制着呢。」 屋内水声响起,王玄瑰打了个哈欠,拇指揉过眼下小痣带走眼角水渍,人便跟着清醒了过来。 他从汤池中站起,黑髮垂落遮住背嵴上一闪而过的陈年旧疤,随意穿好衣裳,坐在美人榻上消热。 闻声而近的蔡奴为他擦干湿法,安沛儿则将奶白色的鱼汤盛起递给他。 喝了暖胃鱼汤,王玄瑰整个人更为松弛慵懒,拄着手斜靠在美人榻上。 瞧他心情上好,蔡奴道:「阿郎,今日奴收到消息,有御史因高硫使臣弹劾阿郎了,不过鸿胪寺这次站在阿郎这边,将人给堵了回去,说百姓们都拍手称好。」 王玄瑰对自己做的事,心里有谱,闻言道:「你确定百姓们不是捂着嘴吐?」 安沛儿说:「大约是,捂着嘴吐完,再拍手?」 嫌弃得看了她一眼,安沛儿不以为意道:「阿郎可要再食一碗?」 王玄瑰摆手,对自己遭弹劾毫不在意,冷笑连连,「又没要那高硫国使臣的命,随他们弹劾,再弹劾,我便将那血球子扔他们府上去!」 说出此等恐怖之言,蔡奴和安沛儿面色都没变,甚至蔡奴还建言:「不如将高硫使臣还给那帮高硫人?」 剥了人皮还能让人活着,这当然是宣王府的手段,可人一但回去,是否有命就未知了。 都没想,王玄瑰笑道:「善,就这么办,这养人的法子,你一併带过去。」 他又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泪来,见他好不容易又有了困意,蔡奴和安沛儿自然跟着劝他回房小睡。 三人刚走出门惊闻一声猫叫。 「喵喵。」 猫叫声仿佛就在耳边,王玄瑰停住步子,看了看身边周围,并没有跑进来的野猫。 安沛儿道:「许是府外街上的猫儿叫。」 话音刚落,头顶大树树叶哗哗作响,抬眼看去,不见猫儿,只见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在树枝上左摇右晃,喵喵喵地叫个不停。 定睛再瞧,却是一只小黑猫,和黑夜融为了一体。 小黑猫前爪试探着往前伸着,树枝摇晃,顿时便又收回爪爪,想往后退,可身后大树枝叶繁茂,小屁股一下撞在了另一枝树杈上,顿时身子不稳,眼见就要掉了下去。 爪子伸出几次三番想勾在树枝上,却未能阻止不断滑落的身体。 「喵呜!」 黑色的小糰子在空中调整身形,在它要掉在地上前,王玄瑰下意识上前两步,稳稳接住了它。 小黑猫柔软的脚垫踩在他的双手上,翡翠色的眸子中黑色瞳孔竖成一条直线,直直盯着他,而后软软叫了一声,「喵呜。」 它左嗅嗅,右闻闻,后脚瞪着他的手,拉长身子往他身上爬,柔软的小脑壳顺着敞开的大氅,顶开里面的衣衫,毛绒绒的猫头蹭在他胸膛上,打了个滚。 第18页 「喵呜。」 软乎乎的猫在怀中,感受着手上和胸膛上传来的柔软触感,王玄瑰僵硬在原地,动都不会动了。 他压低声音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本王,把猫拿开!」 都说出本王二字了,可见是羞恼了。 安沛儿却抬手掩唇,和蔡奴对视一眼,均见到了对方眼底流露出的欣慰神色,阿郎小时也养过一只小猫仔的,后来,不提也罢。 她走过去欲要伸手揉揉猫儿,黑猫警觉立起两支小耳朵,小身子后退,缩得更厉害,整只猫成了颗小猫球。 柔软的毛蹭在身上手上,王玄瑰脸黑得更加厉害,却依旧一动不动,任由猫儿攀爬找寻躲避的地方。 见不能碰它,安沛儿住了手,仔细观察道:「观它毛色光亮顺滑,眼里有神,拒人又亲人,应不是外面的小野猫,想来是家里养的跑了出来。」 话说完,三人一同想到让小黑猫掉下来的大树,那树就种在两府墙边,而宣王府的旁边,不正是镇远侯府。 安沛儿笑道:「原来你是镇远侯府家的小猫。」 镇远侯府家的小黑猫雪团可听不懂她的话,它往上攀爬不成,改为低头嗅上王玄瑰的手,嗅完大胆地伸出小粉舌舔了舔。 它好似将王玄瑰的手当家了,这边嗅完,又扒拉那边。 王玄瑰唿吸一顿,这猫在手上,又小又无害,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关键他现在僵得动不了,只能低气压道:「你们还不快想想办法,鱼、把那鱼汤端来!」 「这可不行,」安沛儿捂着嘴笑道,「汤了放了盐调味,猫儿喝了容易掉毛,这么漂亮的小猫,掉毛可就不好看了。」 蔡奴接话:「阿郎不如再抱会儿,还回去可就摸不到了。」 这黑的都找不到的东西漂亮?王玄瑰震惊的看向安沛儿,算是知道她和蔡奴都不打算上前帮自己了。 在小黑猫雪团打算上牙咬自己的手指时,他抬头看向那院墙,恨声道:「还不快给本王找个梯子!」 「喵呜。」 一墙之隔,沈文戈的小院也乱了起来,满院子的「雪团」、「雪团」叫个不停。 初时找寻不到雪团,沈文戈还能镇定地翻了页书,浅笑道:「它那般黑,眼睛一闭躲哪睡觉就找不到了,你们再翻翻。」 小雪团的躲藏能力堪称一绝,经常找不见它,最后不是在花瓶中、就是在衣柜里、最夸张一次是在柴火堆里将它掏了出来。 可这次,满院子奴婢找了近一个时辰,里里外外都寻了,就连小鱼干都拿了出来,愣是没找到它。 有那年纪小的奴婢,着急的都哭了出来。 眼见夜幕黑了起来,再找不到,就凭它那一身黑毛,更难找了,沈文戈也坐不住了。 她拎着裙摆蹲下身子拨弄院子里的菊花杆,「喵喵?雪团?」 跟着找了一圈,这里也没有,那里也没有,她站起身,目光突然落在院墙上,院墙上还攀爬着因为秋季到了,而有点枯黄的藤蔓。 快步走过去,果不其然,在藤蔓上发现了细小的黑毛,将耳朵放在院墙上,还能隐约听见软软的猫叫声。 一旁倍柠见状,焦急问:「娘子,雪团可是跑宣王府去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雪团不会被宣王给……」 「慎言!」沈文戈喝道,随即蹙眉仰头看向院墙。 若是母亲在家,她能直接拜访宣王询问可有见到过雪团,可如今是苏清月当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直接道:「给我搬个梯子来。」 也只能是她趴墙头去瞧上一眼,否则奴婢们窥伺宣王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梯子很快给找了来,倍柠在下面把着,担忧道:「娘子,小心啊。」 沈文戈双脚踩着梯子,一步一步往上爬着,好不容易快要爬到顶了,手刚要攀到墙头,一只修长的手比她还要快一步扒了上来。 在她微微瞪大的眸中,束着玉冠的妖异俊美男子突然出现,他冷凝着脸,眼下小痣居高临下睨着她。 秋风扫过,枯黄的树叶从树上纷纷扬扬而下,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神情震惊。 沈文戈脚下一滑,手上可攀之处已被王玄瑰占领,身子顿时后仰,墙下传来一众奴婢的尖叫声。 千钧一髮之际,王玄瑰将雪团放在墙头,带着薄茧的手伸向沈文戈,只堪堪探住她的手尖,于是他便又往上蹿了一层。 而后一把拉住沈文戈,她的身子勐地拉回撞向院墙,又被他有力地定了下来,悬而又悬停在一尺之遥。 白玉簪子摔落在地,一头秀髮披散而下,随秋风扫向王玄瑰,弯月悄然出现在夜幕之上,撒下星星点点的月辉。 雪团夹在两人中间,异常欢快地「喵呜」一声。 作者有话说: 雪团:喵喵喵?我还在呢! 掐指一算,今天是领红包的最后一天! 第十章 那年雪夜 有什么悔的,我又不光救了他一人 秋风颳起,不知是谁身上的沉香四散。 纤细的髮丝陷进了大氅厚实的皮毛中,剧烈动作之下,本就被雪团蹭开的衣衫大敞,露出里面筋骨匀称的半个胸膛。 沈文戈缓缓眨了下眼,视线从他凌乱的衣衫上移,直至看见他的眸,方才放心般吐出口气。 第19页 明月冠、千金氅,面如冠玉、盛气凌人,可不是她家邻居——宣王王玄瑰。 嘴角牵动着僵硬的脸颊,给了王玄瑰一个有些不自然的笑,「见、见过宣王殿下。」 王玄瑰微低着头,任由雪团喵喵叫着,松开了她柔弱无骨的手,「嗯」了一声。 温热退去,手上无物,她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被他攥着,便更紧张了,另一只手死死扒着墙头,手指头都要嵌到墙中了。 不给她继续解释为什么她会趴墙头,也不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她在墙头相遇,王玄瑰语气不善道:「拿走你的猫,看好了。」 雪团睁着翡翠绿的猫眼,努力抬起鼻子嗅他,「喵呜?」 手上没了让他四肢僵硬到不协调的猫,他脚尖轻飘飘点在梯子上,便下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往自己院子走去。 隔着一堵墙,蔡奴和安沛儿双双向沈文戈作揖,赶忙跟了上去。 人走了,羞恼才后反劲儿地攀爬上来,沈文戈顶着一张绯红的脸,伸出那刚被王玄瑰握住的手,戳了雪团的小脑袋一把。 低喝道:「让你乱跑!」 倍柠在下面担心的喊:「娘子?」 扭头道:「无事。」 她便一手抱着一只猫,慢慢往梯子下爬,待落了地,尚不解气地又戳了戳雪团的小额头,引来猫儿探出爪子扒弄她的手指。 便又被它可爱的没了脾气,「让它淘气,罚它一天的零嘴!你们都不许餵它!」 奴婢们齐齐扶身,笑着道:「是,娘子。」 和邻居的相见,非拜访非正式,反而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想到王玄瑰的风评,沈文戈一颗心七上八下,便连晚间睡觉都睡不安稳。 好不容易捱到次日,一颗心尚未放进肚中,便听闻外面传言宣王将一浑身血葫芦的高硫使臣扔在了他们门口,吓得那些高硫使臣个个说要回高硫,引得陛下震怒。 此事手段毒辣,但得知前因后果的长安城人们无不拍手称好,沈文戈却眼皮子跳个不停,果不其然,宣王府嬷嬷安沛儿登门拜访了。 作为陪伴照顾宣王一路从宫中长大的嬷嬷,其地位自然不低,可在苏清月眼中,也只是个嬷嬷罢了,竟连面都没露。 如此给镇远侯府脸上抹黑之事,沈文戈不能坐视不理,何况,安沛儿用的邻居家拜访之藉口,据她所知,宣王自打搬了进来,就从来没同左邻右舍说过一句话。 安沛儿冲着谁来,自不必说,当然是昨日她这个扒了人家墙头,和送猫的宣王打个照面的自己。 她一动,嫂嫂们也闻讯前来给她撑场子,一时间,前厅里妙语连珠,势必不让安沛儿觉得冷待了她。 自宫廷出来的安沛儿,端坐的板板正正,先是询问了三夫人生产期,又回了四夫人如何教养子女、送了五夫人一块苏绣手帕,而后看向了沈文戈。 来了,沈文戈放下茶盏,花颜展笑,心里却将警惕拉至了最高点。 可哪曾想安沛儿唠家常一般问:「怎不见七娘子养得那只小黑猫?」 「它调皮,我让人禁了它的小鱼干,正同我闹脾气呢,」她扭头对倍柠道,「去把雪团抱来给嬷嬷玩。」 「雪团?它这名字有趣的紧,」安沛儿诧异说,又赶紧叫住倍柠,「不必麻烦,问它只是因为我带了许多猫儿爱玩的玩具,还望七娘子不要嫌弃,都是不值钱的玩意。」 此言一出,沈文戈心里就有底了,宣王府不在意雪团跑去的举动,自然也不会找她趴墙头的错,便道:「哪里会嫌弃,嬷嬷可对雪团太好了些,只怕日后它喜嬷嬷超过我。」 安沛儿起身,「七娘子言笑了,老奴今日忙里偷闲过来和几位夫人娘子聊天,府上还有一堆事要处理,改日请诸位到府上一叙。」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去宣王府……大可不必。 府门外,安沛儿恭敬地给沈文戈作揖。 沈文戈侧着身子,欲要作揖回去,被安沛儿扶住手,「七娘万不可,否则折煞老奴了。」见沈文戈放不开,她又开玩笑道:「娘子莫怕,我们宣王府不吃人。」 紧接着,她意有所指道:「世人皆虚妄,我家阿郎身上骂名颇多,可却也是个别人一对他好一点,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的人,七娘子便送到这罢。」 沈文戈拢了拢身上披风,总觉得安沛儿这最后一句话才是今日前来的重点,可宣王如何,又与她何关? 何况,安沛儿嘴里说的那个人是宣王? 她冷冷回身,「关门。」 冰冷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天穹遗漏的残光。 一场秋雨一场寒,雾蒙蒙、雨淋铃,沈文戈又犯了腿疾,此次疼得她连医师都请来为她扎针了。 喝了药,沈文戈虚弱地躺在软垫上。 倍柠瞧她那难受的样子,晚上指定是睡不着了,便将沉香点上,而后忙着为她敷腿,听闻她问软甲,便道:「都从铁匠那领了回来,只除了姑爷、尚郎君的那个。」 「他不会不给的,我要与他和离,他开心才是,我终于不缠着他了,」沈文戈自嘲的笑笑说,「且再等两日,若再不给,便上门催促一番。」 「正巧,趁着等软甲这段时日,你同嫂嫂们说一声,就说我要往西北送衣裳,让她们有想给兄长们准备的,都备上些,世子夫人那,告诉一声便是,东西我来收拾。」 第20页 倍柠拿手帕给沈文戈擦汗,心疼道:「娘子别说了,歇歇吧。」 而后声音中带着自己的不忿,问道:「娘子,你可后悔当年,去救了尚郎君,累了自己一身病?」 沈文戈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将自己埋进被窝中,闭眼呢喃道:「后悔?不悔,我又不是只救了他一个人。」 那年雪夜,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盖了一层又一层,冻彻心扉,燕国小股军队和陶梁一队斥候相遇,双方交战,热血喷洒,连雪都盖不住那红。 战场从来不是一个儿戏的地方,无数将士倒在被冻成坨的血泊中,仅余少数斥候得以保留性命回大军禀告。 这些人里没有尚滕尘。 而她沈文戈巧在半路遇见斥候们,得以先一步赶到交战现场,皑皑白雪几乎将将士们盖住了,她都不太记得,自己看到眼前场景,是怎么连滚带爬地从马上下来,奔至雪地中的。 身上斗篷随着她的跪地挖掘从半空垂落,沾染一身血茬,她挖了一个又一个人,哭喊着尚滕尘的名字,没有人回答她。 「尚滕尘?尚滕尘你还活着吗?」 冰天雪地中,一个人微弱的唿吸,也会冒出丝丝白气,凭藉此,擦干脸上泪水冷静下来的她,终于发现了一个活人。 好不容易将倒在战士身上的人搬下,她却沉默了。 那还有着微弱唿吸的士兵,手里还握着砍刀,可他被马蹄踏穿的下肢已经和盔甲冻在了一起。 她不认识他,可看他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是个还未及冠的孩子呢。 疯了似的掰他的手指头,都没能将他手中砍刀掰下来,她只好转身从别的地方扒拉出一柄断刀,将他从雪地中撬了出来。 又寻了一颗大树挡雪,将斗篷铺上,将人安置在了上面。 接着便又奔进了战场,看见了胸膛上一左一右插着两柄长刀的士兵,双目瞪圆,也将自己手中的砍刀刺入敌人身体中,同归于尽。 看见了护着身后战友,自己身中一刀倒地,而他的战友也被刺死的士兵。 看见了许许多多痛苦而死的士兵,这一场大雪,将他们冻住了,也保留了当时战场的兇险。 眼泪?早已经哭完了,流干了。 等到最后,仿佛是麻木地发现了双眼受伤满脸鲜血,胳膊被划伤的尚滕尘,拖着昏迷地他放在斗篷上。 她站在曾经最为激烈的交战场地,看着满目苍夷,双脚早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不经意低头,瞧见了推开身上一半敌军,而后呈面向天空,四肢大开的士兵,丝丝缕缕的白气从他的鼻腔中唿出,还有气! 冻得紫红的手不顾一切地将压在他身上的敌军推开,欣喜地将人拖了出来。 本想留在原地,等待援军救援,可远处厮杀声让她知道燕国打了进来,恐怕大部队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而她在这,很可能会遭遇燕国士兵。 是以,想了半晌,她便一头钻进山林中,找到了猎人留下的小屋,又一趟一趟地将三个士兵搬到马上,驮回了木屋中,累得一头倒在了地上喘粗气。 外面的大雪成了遮掩她踪迹最好的东西,她寻了树枝,烧了一锅雪水,给三个人一人餵了半碗。 又忙乎着将他们身上盔甲卸下,幸好他们还活着,不然鲜血将和盔甲冻在一起,扒盔甲势必会带下一层皮,只脱到那被马蹄洞穿的士兵时沉默了,他的整个下肢,她没法动。 就是手,都和砍刀粘在了一起。 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男女大防,用雪为他们擦裸露在外,被冻了的皮肤,其中一位眼下一颗小痣,她还以为是土粒,搓了半天没有搓下来,带那块皮肤搓红了才讪讪停了手。 顺带也将她的手和脚搓了一会儿,而后为三人包扎。 原以为她最后救出的士兵,身上的伤应最轻,却没想到,他的伤势比尚滕尘还要重,肩膀一道刀伤,穿过盔甲差点洞穿肩膀,也不知这敌军得多大力气才能达到。 不止如此,胳膊、腿上也有伤,再观之他的背,密密麻麻全是陈年旧疤,想来应是位老兵了。 抿着唇将斗篷盖在他们身上,她将头蜷缩进臂弯累得睡着了。 柴火堆起的火光下,那被认为是老兵的男子,浓密睫毛煽动缓缓睁开了眼,眼下小痣瞬间活了过来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说: 提问:该男子眼下有痣,背后有伤疤,是谁?感谢在2022-09-26 18:21:28~2022-09-28 05:1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33随意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映雨大恩 王玄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死? 王玄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瞥了一眼身上和其余士兵分享的斗篷,不善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在角落里抱膝睡着的女子。 动了动坐麻的腿,敏锐的察觉身上的伤都被包扎了一遍,用的似乎是撕成布条的中衣? 「疼……」身旁之人喘着重重的粗气,也跟着醒了过来。 王玄瑰理都未理,他经年被打,大伤小伤不断,总是伤痕累累,对痛感的感觉非常低,是以无法感同身受。 那小士兵年纪不大,迷迷煳煳抬起头,急促的唿吸声响在不大的小木屋中,他费劲张手也未能将黏住的砍刀松开。 第21页 便只能用另一只手动一下缓一下地四处摸了摸,不知摸到了斗篷下的什么,两道泪就流了下来。 似乎声带中有浓痰的唿吸声,让王玄瑰听得烦躁不已,皱眉回头,呵斥声刚要开口,就见那嘴唇都干裂的士兵对上他的眼,竟笑了一下。 虽苦笑,却也让王玄瑰闭了嘴。 「我,我要,死,死了。」 「求,求你,听听听,下我的,遗言,书,书,书……」 定定看了这个小士兵满眼噙泪的样子一眼,他恶声恶气问:「在哪?」 「里衣,夹层。」 王玄瑰倾过身子,顺着小士兵的衣领往下摸,摸到腰腹处时,不可避免推开了碍事的斗篷,便露出了被马蹄踩踏,与盔甲粘合在一起,冻坏了的双腿。 小士兵滚烫的热泪砸在他手上,他沉默半晌,抽出了衣襟中的遗书,遗书被雪打湿,又被他身上血水浸泡,打都打不开,更别提上面的字了。 头顶上方喘息声愈发重了起来,「找、找到了吗?」 王玄瑰握住遗书没让其看见,问道:「找到了,你家在哪?写了什么?」 小士兵干到起皮的嘴咧开笑,许是最后的迴光返照,他急促地喘着气,字却连成了句,「请,请军医写的,我死了,战功银钱给家里,妹好嫁人,母亲勿哭,眼不好,家在锦州川河县白皮村……」 柴火燃烧的爆裂声响起,他伸出手盖在小士兵的眼上,「好,我为你送遗书,钱也会送到。」 身旁之人再没了喘息声,王玄瑰靠在木板上,睁眼到天亮。 蹲坐睡着的沈文戈一激灵甦醒,赶紧抬头向对面看去,惊喜道:「你醒了?」 她倏地站起,又腿麻地跌了回去,斗篷便顺着肩膀滑落盖在了她腿上,她嘶着气,看向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摸着斗篷说:「这是你给我盖上的?」 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醒着的人? 王玄瑰不欲搭理她,只静静看她缓解了腿麻,又带着斗篷来到自己面前,将其盖在他和另一个士兵身上,而后在死去的小士兵面前静默着。 还以为她会哭出来的王玄瑰,侧头看她,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满脸血污、头髮凌乱,除了一双眼灵动又富有生气,已是毫无形象可言了。 他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惊醒回神,「沈文戈,你可知沈家军?我是,嗯……」 王玄瑰嗯了一声,「沈家七娘,军营里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尚滕尘,那我身边这位,是尚滕尘?」 沈文戈抿抿唇,没吭声,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和不合时宜,便站起身说:「饿了吧?我去采些果子,也不知燕息国军队打到哪里了,你们在此处好好歇着。」 虽十分怀疑她能採到什么果子,王玄瑰还是说了句:「不要回去,恐怕有埋伏,若是我没记错,翻过此山有个村落,可歇脚。」 「真的?我去瞧瞧。」说着,她极快地速度蹿了出去。 王玄瑰面无表情扔下身上半个斗篷到尚滕尘身上,一直处在昏迷状态的尚滕尘终于在他连番动静下被吵醒了,哑着嗓子问:「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拖起身体已经僵直的小士兵,王玄瑰的背景消失在山林中。 「我回来了,万幸碰上不知道哪个动物的巢穴,里面有许多果子,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我真发现村落了,吃完饭我带你过去!」 沈文戈人未到,声先至,待她踏入小破木屋愣了神,屋里只有尚滕尘一人,他挣扎起身,双眼不能视物,听见声音朝她一拜,「多谢姑娘相救,某乃长安尚家大郎尚滕尘。」 木屋中央铜盆里的柴火堆火焰高燃,明显被人又添了些柴火,其上一只被收拾干净的野兔正架在上面烧,许是烤了不短时间,因无人翻面都快烧焦了。 再看尚滕尘身边两堆血痕,她低低应了一声,走过去将兔子翻个面,又撕下已经烤熟的兔腿递给尚滕尘。 荒山野岭不见人,难道是当了逃兵吗?这个世道,算了…… 沉默地吃完了这一餐,沈文戈扶着尚滕尘上了马往村落前行。 为了躲避战乱,村子藏在深山中间,若没有王玄瑰提点,一般人发现不了。 给了村民半只兔子和一串铜钱,沈文戈带着尚滕尘入了村,借了间屋子住了下来,往外便说两人是兄妹。 村里有赤脚医生,沈文戈请来为尚滕尘治伤,他的烧很快就消了下去,加之身体强健,伤口渐渐好转。 至于他的眼睛,经赤脚医生诊断,只是伤了眉骨,并未伤及眼球要害,瞎不了,沈文戈也就放下心来,便又欣喜起可以和他独处的时光。 贴身照料三日,相当于沈文戈已经失踪了四天,正值战乱时期,不知家里担忧成什么样,她已经起了回去的心思。 「娘子与里面的郎君,恐怕不是兄妹吧?」租给两人屋子的婶子一边缝补衣裳,一边笑着问她。 沈文戈脸上升起薄红,俏丽娇羞,她问:「婶子,能麻烦你们照料他一段时日吗?我得回家了,待我回家后,便派人前来接他。」 婶子放下衣裳,「你且去,我和我夫君会帮忙照顾的,娘子,婶子问你个问题,外面,日子过得如何?」 「好得好,坏得坏,总归是能过下去的,婶子想出村?」 第22页 「是啊,跟你说这个做甚,娘子放心走便是。」 沈文戈将身上仅剩的铜板交给婶子和其夫君,便骑上马心急如焚地归了家。 雪天吃得少,婶子和其夫君得进山寻吃的,两人同尚滕尘说了情况,让他不要出门,就双双上了山。 尚滕尘一人在家中,摸索着眼上蒙的布,心跳如鼓地将上面的布一点点揭了下来,明亮的光照在眼皮上,一片赤红。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巧在此时,带着一篮子野果野菜的齐映雨推门而入,「婶子,我娘让我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朦胧的视线中,柔弱娘子逆光而站,他放缓语气问:「可是救我的娘子?」 齐映雨抓住篮子,愣愣的看着两缕头髮垂落,好似天仙下凡一般的病弱郎君。 她知道这是外乡人,借住在婶子家,也知道与他同行的娘子早就走了,在小山村长大的她,从没见过这般俊俏的郎君,许是被他容貌蛊惑,也许是自己心中那点虚荣心作祟。 她小小的嗯了一声。 尚滕尘眸中身影逐渐清晰,记下她的面庞,起身向她行了个大礼,「娘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某急回军中。」 他解下脖子上悬挂的玉佩,伸手递给齐映雨,「娘子日后有难,可凭此物来寻某,某定当竭尽全力帮助娘子。」 鬼使神差的,齐映雨将那枚玉佩拿了过来,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般忐忑,却还是问出了口,「郎君是哪里人?」 尚滕尘一愣,以为她是忘记自己之前所言,便道:「某是长安人士,尚家大郎尚滕尘,娘子可是身体不舒服,感觉嗓音有些不对。」 齐映雨当即吓出一身冷汗,磕巴道:「我,我最近受了些风寒。」 没有多怀疑,他拱手道:「娘子多保重身子。」 说完,他打听好路线,便收拾好东西,徒步离开了村子。 待婶子和其夫君归来时,只见家中房门大敞,已是无人,婶子嘟囔了句:「这郎君怎么回事,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走了,可还能和娘子要派来的人碰上?」 她夫君边关门边道:「走了也好,省得叫人发现了村子,路就那么一条,肯定能碰上,你就别操心了。」 婶子敲着腿:「哎,总觉得两人不是很般配。」 时过境迁,齐映雨紧紧握着当年自己骗来的玉佩,仿佛这样就能让心定下来,她问向尚滕尘给她安排的小婢女,「尘郎在哪?」 小婢女回话:「郎君还在书房。」 带着小婢女走到书房边,透过敞开的窗子向里望去,汗巾被她揪成了一团。 自打去接沈文戈,没有将人接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的尚滕尘,正在纸上苦思冥想写着放妻书。 放妻书三字后,一般都要写上夫妻两人亲密情形,可每每写恩爱甜蜜美好时,他都无从下笔,记忆有来,他从未在她身边陪伴过她。 少时未从军时,都是她追在他身后与他偶遇,成婚后,新婚当夜他便离去,他回家后,又满是争吵,是以竟什么都写不出来。 疲惫地拄着额头,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成婚三年,究竟带给过她什么? 也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她真的要和离。 作者有话说: 你带了她希望、期待、痛苦和无尽的等待。 (哇哦,我今天吃到了北极甜虾,虽然不是第一次吃生鲜,但绝对是第一次吃那么多,就一整个满足~好吃) ———— 第十二章 母亲归来 他又看向沈文戈,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见过表妹。」 「尚滕尘,收起你的放妻书,尚府不可能和镇远侯府割裂,你当婚姻是过家家,你们俩个过不下去,想分就分?」 轮值归来的右领军卫将军尚虎啸,尚滕尘的父亲背着手大声呵斥,他浓眉飞扬,高大威勐,一身棕褐色纹鹤图样圆领长袍,黑色皮质护腕裹臂,镶金皮带缠腰,上挂佩刀。 往那一站便叫人害怕,更不要说现在怒气正盛,便是尚滕尘都不敢顶撞父亲。 尚滕尘罕见地颓废低头,没有之前的笃定沈文戈一定会回来的自信与骄傲,如今的他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喃喃开口:「可是父亲,她,她不跟儿回来,一定要和离,儿难道还要强将她绑回来不成?」 「废物!」尚虎啸骂道,「连个小娘子都摆弄不明白!」 他解下腰间配刀扔到桌上,发出极为响亮「咚」的一声,以前不想尚滕尘娶沈文戈,是怕两家武将联亲,引得陛下猜忌。 若非宣王提了一嘴,陛下海纳百川,孩子们儿女情长,进陛下耳全当看一乐,又恭贺他尚滕尘入西北军定有人相护,他必不会同意沈文戈进门。 这几年,有镇远侯府在,他一直不动的官阶都升了一阶,更不用说,那些看不见的好处,如今,眼见儿子要进金吾卫歷练,他的上司也到了该换任的时候。 锦绣大道就在眼前,现在和离,绝不可能! 沉默片刻后,尚虎啸说道:「你明日去金吾卫报到,和离不是小事,我与你母亲都不同意,且沈氏如今孤身一人,连个可以提点的长辈都没有,你们年纪小,懂什么。」 金吾卫掌长安治安,日夜巡察,并负责保护陛下安全,有着严苛的纪律,每月旬方才休三日,每半月白晚班互换。 第23页 是以,进了金吾卫,相当于要消失一月。 尚滕尘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放妻书,便那么被扔在了书房,只有软甲,着人送去了镇远侯府。 倍柠眉头狠狠拧着,捧着软甲进了屋,「娘子,他们只送来了软甲,没有放妻书,据尚府的人传话,说是郎君去金吾卫当差了,等他轮值回来再说。」 沈文戈如今正着规划她的嫁妆铺子,她打算卖两间收益不好的,在长安府衙即将规划的东市商业街上购入几个铺面。 如今那条街脏乱差,少有人去,铺面价格低廉,趁着没人知道日后它会变得多么繁华,寸土寸金,现在购入正合适。 听见倍柠的话,沈文戈放下手中契约,也不意外尚滕尘没能送回来放妻书,站起身道:「将软甲给我,你去通知嫂嫂们,晌午过后,车队将去往西北。」 倍柠应了转身便走,沈文戈上前将软甲拿出,拿汗巾沾油仔细将其擦拭保养了一番,方才和其余几件软甲一併放入红箱中。 三位嫂嫂们的东西陆陆续续送来了,最多的便是她们给自家夫君缝制的袜子和贴身衣物,另有各位兄长口味不同又爱吃的零食,果脯、肉干不一而足。 再观苏清月迟迟送来的东西,沈文戈伸手翻看了一下,冷哼一声,竟是现去糕点铺子买的糕点,毫不用心! 不说长安至西北路途遥远,一去一回就将近一个月,纵使外面天冷,那糕点能放半个月? 而且,她大兄,不喜甜食,从不吃糕点。 她将糕点盒子扣住,冷着脸推至了一旁,这种东西不送也罢。 将为大兄、二姊准备的吃食、衣裳拿出后,她将另一封信件妥帖地夹在各类东西中。 他们可千万要信她的话啊。 收拾出两马车的东西,人都点好了,苏清月却连面都没露,世子夫人不出面,沈家奴僕她无权挪用,想送东西便只能让跟她从尚府回来的沈家人去。 沈文戈心知这是苏清月故意逼她走,只略微蹙了眉,她的家,她不想,谁也赶不走她。 她重新安排人手,便见三个嫂嫂带着人来,也都是各自娘家给的人,看着面前的人,沈文戈抿了唇,她们是给镇远侯府的郎君们送东西,不是给外人! 没道理还让嫂嫂们出人,偌大的镇远侯府没有人可以送东西,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苏清月不做人,就别怪她撕下脸面来,待母亲回来一查,有她受的。 便让三位嫂嫂回去,带着人直奔行商,镇远侯府请他们护送一车物资至西北。 自有商队专门跑西北做生意,还是有带刀护卫,一百来人个虎背熊腰的各族汉子一起走,如此一看,比自家人去更安全些。 镇远侯府的两车物品便容进商队了,沈文戈给了不菲的费用,请他们一定送至。 苏清月听闻此事立即着人要将那两车物品追人,奈何商队早已出发,没了个影子,欲找沈文戈麻烦,沈文戈却笑意盈盈,像回事似的让倍柠去买一模一样的糕点。 实则将那被她扣住没送出去的糕点,放在了苏清月的面前,她眼里俱是笑意,「世子夫人想追糕点,我赔一个便是,左右那两车物品也都是我们姑嫂几人的私人物件,送到西北的钱也是我们掏的。」 苏清月瞧着那糕点,气得没话说,险些失了她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女风度,还是沈文戈叫停她身边婢女,将糕点强硬塞进其手中。 这么喜欢糕点,自己吃去罢! 而接下来,苏清月时不时就请自己吃茶,明里暗里撮合她与尚滕尘,动摇她和离之心,赶紧归尚府一事,她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有听见。 再一次将顺着滕爬到墙上的雪团抱了下来,如今的雪团已不像小时那般,巴掌大小,它足长了一圈。 占据了沈文戈半个怀抱的雪团,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又拿脑袋蹭沈文戈。 沈文戈揉揉猫头,一只手竟有些抱不住,「小没良心的,隔壁就这么好,三番五次想跑过去,等母亲回来,我就在墙头砌一排尖瓦,看你怎么过去。」 「喵呜。」 「求情也没用。」 一旁倍柠帮助拖住雪团,也跟着笑道:「算算日子,夫人也快到了,不过夫人估计不能同意娘子在墙头砌尖瓦,若要砌少不得要和宣王府打交道。」 本也就是说说的沈文戈,摸摸猫身,弹了下它的额头,问道:「可派人去城门口迎着了?」 「放心吧娘子,都派去了。」 派去城门口的小厮换着班的等,远远瞧见在城门口排队待进的马车,喜道:「是夫人回来了,快去回府告诉七娘,哎,哎,等等,别忘了知会少夫人。」 「晓得,晓得,你快去迎夫人。」 原本寂静的镇远侯府再次喧嚣起来,沈文戈让倍柠给她找出一件斗篷,就急匆匆赶往门口,巧与一脸寒霜的苏清月相碰。 苏清月扭头看她,「七娘这次可是如意了?不知母亲回来,又怎样看待你和离一事。」 沈文戈四两拨千斤将话堵了回去,「不比世子夫人如意,母亲归来,管府重任要许多。」 再不能在镇远侯府一言堂,被扎了肺管子的苏清月,蔑视了沈文戈一眼,快步朝门口走去。 「母亲!」 「母亲。」 「夫人!」 沈文戈越过苏清月,走到马车前,紧张的道了句:「母亲。」 第24页 一别经载,许久未见了,母亲。 陆氏陆慕凝生得一张鹅蛋脸,年近四十的她保养得当,若不细看她杏眼细褶,只会认为仅三十出头。 她今日着了一身白色暗纹上襦,配棕金色长裙,长裙外罩一层绣蝴蝶金纹的纱,富贵又内敛,一如她这个人,从金窝里养出的江南才女,通身书卷气,温婉至极。 沈文戈殷勤地接过陆慕凝身旁嬷嬷手中的斗篷,「母亲,长安风大,七娘给母亲将斗篷披上。」 陆慕凝轻扫沈文戈,便下了马车好让她系带。 系带的手凉得彻骨,不经意碰触到陆慕凝的脖颈,引得她的窥探,便瞧见了她的小女儿眼底的水雾,见到她的欣喜便又沉了沉。 沈文戈以前都没比过,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竟比她还要矮上半头,她都需得低头为母亲系带了,不可避免的瞧见了隐藏在头髮丝的白髮,沈文戈抿了抿唇。 带着撒娇轻声道:「母亲,娉娉想你了。」 陆慕凝没理她,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母亲,我还以为,我这嫁出去的女儿,彻底成了别人家的姑娘,同在长安城,竟是一次家都没回过。」 这个时候,绝不能认错,沈文戈祸水东引,委屈道:「是王氏规矩多,不让女儿回府,焉知女儿有多想家。」 她说得可都是实情,不管母亲问她身边的哪个婢女,都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另一旁的苏清月实在受不了了,走上前道:「母亲、七娘,不如我们回府再聊。」 苏清月在陆慕凝面前一向乖顺,毕竟全府上下,她唯一服的就是同为世家女的陆氏,因而陆慕凝也颇为给面子的颔首。 她道:「等下。」 便转头看去,从她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年轻郎君,见亲人叙过旧,方才走了过来,朝众人拱手,「见过诸位夫人、表嫂。」 他又看向沈文戈,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见过表妹。」 作者有话说: 作话:表妹哦~ ———— 第十三章 剥权反省 「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学管家。」 他气质清冷,姿容俊美,披了一厚重大氅,随着他拱手露出内里的苍青色衣裳,玉带封腰,身形单薄瘦削,头上插着一白玉簪子,端得上是君子如玉。 大氅上灰色毛领被风吹至他脸颊,带着他眼中笑意,冲散了那抹冷,他问:「表妹可是已将我忘了?」 沈文戈愣了半晌,时过境迁,她记忆都有些模煳了,不过能在此时和母亲一同上路长安的,也唯有她那个会金科榜首,当了状元郎的表兄林望舒了吧? 当即扶身道:「见过表兄,怎会忘记。」 如此疏远客气,还说不是忘了,陆慕凝瞥了一眼自家女儿,对她说,也是同苏清月等人道:「望舒乃我妹妹之子,明年将参加科考,便与我一同上长安来备考了。」 她又对林望舒道:「望舒这几日先歇在府上,待你那的房子收拾妥当,再搬过去?」 镇远侯府所有男丁均在西北战场,林望舒纵使是当家主母陆慕凝的外甥,也不能坦然住在府上而不避嫌,他当即道:「劳烦姨母了,家中为我安置的房子,早在月余前就差人给收拾好了。」 知他意思,陆慕凝自然不会强求,便道:「那且随我用过饭后,再去屋子。先让你的书童,将你的东西安置了,烧上火,屋子暖和了你再去。」 林望舒拱手,便是同意了。 沈文戈看了他一眼,又探头看他身后,见没人了问道:「岭远呢?」 岭远便是大兄和苏清月的嫡长子,被母亲带到江南看望外祖母,可此时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先是看了一眼对自己儿子回不回来无动于衷的苏清月,又看了一眼沈文戈,陆慕凝道:「天冷路滑,岭远年纪尚幼,不宜远行,且等明年天暖和了再接他回来,大家都进府罢。」 「是夫人。」 一行人齐齐往里走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跟在了沈文戈身旁或是身后,陆慕凝微一侧头,便能瞧见孤零零走在一旁昂着下巴的苏清月,蹙了眉。 席面早在得知陆慕凝要回来时就定好了,此时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做得都是好消化食物。 单笼金乳酥、葱醋鸡、玉露团…… 男女不同席,便没坐八仙桌,反而人人面前一个案几,将菜一碟一碟上了上来。 眼见席间气氛温和,陆慕凝也是一副摆脱了舟车劳顿,放松下来的样子,早已忍不了的四夫人陈琪雪要开口告状,和她同坐一个案几的五夫人崔曼芸拦都没能拦住。 陈琪雪怒其不争地瞪了一眼五夫人,说道:「母亲,你这次回来,可要褒奖七娘,多亏了七娘给的布,我给纯儿裁了身新衣裳。」 她扒拉下五夫人拽她袖子的手,又突突突说:「也多亏了七娘给请了先生,让几个小的都能读书识字。」 话里全是夸七娘的,可不就是在给苏清月上眼药,她若做的到位了,何时能轮到沈文戈出手相帮。 沈文戈放下筷子,拿出汗巾擦嘴,挡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这么快就开始了? 偷偷瞄向母亲,见她眼锋轻扫,又规规矩矩坐正了,再观三位嫂嫂,穿得都是旧衣,而且八成是母亲在家时,她们经常穿着在母亲面前晃悠的衣裳。 第25页 眼药真是一波比一波勐,便连挺着大肚子的三夫人言晨昕都下场了,她扶着腰,虚弱道:「儿媳怀这胎甚是辛苦,七娘送了好些药材给我调理身子,便连稳婆都为我找好了,儿媳都还未有机会谢过七娘。」 沈文戈端起酒杯朝向三夫人,如翡翠浓汤的绿蚁酒晃晃悠悠被她一饮而尽,畅快,「三嫂言重了,能帮则帮都是应该的。」 她动作利落,全然没有以往嫌弃酒味浓烈,而捂嘴的小女儿姿态,引得林望舒和陆慕凝都看了过来。 陆慕凝脸上情真意切看见亲人的笑变成了假笑,衣裳、先生,都算可处理的小事,但女子生产关乎从鬼门关走一趟,那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她在走时,可谓是百般叮咛苏清月。 听此言,快要到生产日子的言晨昕竟连稳婆都没有,还是娉娉给找的。 看向苏清月,她正自顾自的让身边婢女给她舀羹,像是全然没听见几位夫人的话一般,或者说毫不在意,认为与自己无关,当真叫人心头一寒。 而一旁犹犹豫豫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的五夫人崔曼芸,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跟着嫂嫂们一齐开口,不然,叫她自己单独跟陆慕凝说,她可不敢。 只见她握紧了在案几下的手,鼓起勇气道:「母亲。」 陆慕凝看过来,她声音又弱了几分,「母亲能不能叫帐房,将这几个月的月例给儿媳支了,前段日子给五郎送东西,儿媳手上实在没什么钱了,还要和明儿吃饭呢,明儿都嚷嚷好几次说要吃奶糕了。」 说到最后,她头都垂了下去,可她身边四夫人陈琪雪却是勐地看向她,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我们五夫人不显山不露水,向来天真直率,恐怕她自己都没想到,她这话的威力,她这是在明面上说,苏清月断了她们的月例啊! 连孩子爱吃的奶糕都没有! 果然,陆慕凝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了,一副山雨欲来的姿态。 林望舒适时站了起来,「姨母,望舒恐书童不会干活,先回房子收拾了。」 陆慕凝点头颔首,又对一副想看戏样子的沈文戈道:「你且去送送你表兄。」 「好。」沈文戈扫了一眼还一副高傲样子的苏清月,兴致高昂地带林望舒出了门。 几乎是两人背影刚消失在众人视线内,陆慕凝就冷声道:「除了清月留下,其余人回你们自己的院子,照顾好晨昕,将老钟和帐房管事叫来。」 「是,母亲。」 苏清月跟着陆慕凝进了早就收拾好的屋子,在她兴师问罪前,说道:「母亲这次回来,可是因为七娘和离一事?儿媳倒是觉得七娘不过是小儿心性,母亲还是好好劝劝她。」 陆慕凝失望的看着她,问道:「刚才你几位弟妹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苏清月点头:「听见了。」 她面露不屑道:「镇远侯府养着她们,她们还想要什么月例,之前我就想同母亲说此事了,根本没必要,不过是庶出的。」 庶出二字轻轻松松在她嘴里说了出来,陆慕凝眉头都快要蹙在了一起,又问:「那你三弟妹即将生产,怎么不给她安排稳婆?」 苏清月是真不明白,反问道:「为何要儿媳安排?她自己生产,自己安排去啊。」 陆慕凝快被她气个倒仰,「你不给月例,让她如何安排?」 「不是还有嫁妆吗?我看七娘用自己嫁妆就用的蛮勤快的,哪个嫂嫂也没落下。」说到沈文戈,苏清月语气里便带了几分不悦,已是在指责沈文戈手管得太宽。 陆慕凝伸手揉向太阳穴,重重嘆了口气,「你可是还觉得,她们生下的孩子也是庶出,不应该得到和嫡子一样的待遇?」 这话几乎说进了苏清月心里,她疑惑问:「不该如此吗?」 陆慕凝的失望教导道:「纵使她们是庶出,她们的郎君是庶出,她们的孩子是庶出,但清月,她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该给的机会要给,该给的待遇要给,家里不是养不起他们,不要太刻薄。」 刻薄二字激到了苏清月,她站起身昂贵狐裘滑落在地,不敢置信的说:「母亲,我刻薄?我乃盘州苏氏嫡女,我父是当朝重臣堂堂宰相,我母是青州崔氏,我阿姊更是贵为太子妃,让她们享有和我一样的待遇,这本身才是一种不公平吧?」 失望几乎要从陆慕凝眼中冒出来,错了错了,真错了,当初苏家有意结亲,不该想着为舒航娶一位通四书五经的女子,娶了世家之女。 知她眼高于顶看不起身边人,可不知她连底线都没有,对亲人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她在时,方还能收敛一二,没想到她才去了江南几月,就原形毕露了! 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嗡鸣,她道:「纵使你瞧不起她们,那你便这样掌家的?剋扣弟妹月例不发,不给孩子们请先生,桩桩件件,你且传出去,让大家听听,这是镇远侯府世子夫人做出的事情? 你也回去问问你母亲,你做得对与不对?」 看苏清月也生气的模样,陆慕凝干脆晾着她,让她在一旁候着,先是询问了管家老钟,又对了帐本,吩咐帐房将几个月没发的月例补了,又嘱咐他们多给一个月的。 问了沈文戈给三夫人请的稳婆,给孩子们找的先生们,桩桩件件全部理顺了,又听闻了苏清月给在西北的儿子只送了盒糕点,简直是怒不可遏,「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学管家。」 第26页 一锤定音,剥夺了苏清月的管家之权。 「母亲?」 苏清月清冷高傲的脸出现寸寸龟裂,她想到了陆慕凝回来,她管家之事将会处处受限,但没想到,已经给出去的管家权,她直接将其收了回去。 她可是镇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啊!将本该是的管家权收回去,让外面的人怎么看她?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啦,放假了好开心,想天天瘫在床上~ ———— 第十四章 吵到眼睛 你们吵到本王的眼睛了 天穹被黑压压一片的乌云盖住,雪花飘飘扬扬而下,沈文戈伸出手接了入手即化的晶莹冰花,歉意的对林望舒道:「让表兄看笑话了。」 林望舒身量高挑,便能将沈文戈整个人都看入眼底,她今日穿得就像个大家闺秀,粉色丝滑的裙摆在斗篷下若隐若现。 白色雪花旋转而下,有些轻盈落在她的珍珠髮钗上,有些落在了纤长如蝶翅般的眼睫上,有些则落在她小巧高挺的鼻樑上。 与记忆中在江南总是缠着他的小奶糰子不一样了。 想起听见姨母说的话,便问:「在江南听闻,表妹要和离?」 沈文戈浅淡一笑,没有自己要和离便低人一等的样子,感慨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是啊,我要与尚滕尘和离了。」 林望舒点头,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长辈看待不着调子辈幡然醒悟的满意,就是他远在江南,也曾听说过表妹当年是如何追随尚滕尘的。 让他颇觉可惜,明明是那么聪慧的人。 他并不想出言教导,只道:「还记得你偏爱看些游记,吐蕃、突厥等语也是会说的,给你带了几卷书,放在了姨母那,记得去取。」 这回沈文戈是真诧异了,侧头看向身边的清隽郎君,浑身冰雪消融,展颜一笑,「那便多谢表兄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侧门,林望舒身边的人都去他家给他布置的宅子收拾了,谁也没想到几位嫂嫂席间就开始告状,让有心避开的林望舒提前离府。 她道:「我给表兄备了马车,表兄别嫌弃。」 他站在马车旁,拱手作揖,「怎会,表妹有心了。」 镇远侯府的马车没有宣王府的豪华,严格按照规定等级打造,只一匹矫健的突厥马拉着后面的车厢。 马尾来回扫着,突然间嘶鸣起来。 挨着镇远侯府的经年不怎么被打开的侧门,内里也传来一声马匹嘶鸣,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马匹踢踏着走了出来。 白马身上缰绳并不在上面的王玄瑰手中,反而被一旁满脸无奈的蔡奴攥着,他继续劝说,「阿郎,如今正禁足中,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若是被发现,少不了一顿弹劾。」 高硫使臣一案,最终以宣王王玄瑰罚奉半年,禁足三月落下帷幕。 而被禁足的王玄瑰,此时着一身黑纹红衣,宽袖足有三尺之长,至袖口处骤然收紧,被黑色银纹的皮质护臂牢牢束缚住,飘动又带着凌厉。 宽袖遮挡下,黑色皮带勒出劲瘦腰身,隐隐绰绰,抓着皮鞭的修长手指上,一根红色髮带落在其上,缠指暧昧。 「啰嗦。」 他冷哼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子,手腕一动,马鞭划下,蔡奴连忙放手,白马冲出,几个跨越间便跑到了前方两人面前。 就算崇仁坊街道宽广,旁边更是空出好大一段,但能取直,为何绕远,尤其前方男女看着碍眼,他是不是又得帮沈文戈做个媒?喜新厌旧的小娘子。 马鞭打在空气中发出令人胆寒的「噼啪」声,声音中蕴含着他的话:「让开!」 你们简直吵到本王的眼睛。 沈文戈赶忙朝后退让,林望舒不明所以,但也看出了马上男子身份尊贵,便紧挨着马车站立。 白马载着王玄瑰在两人中间飞驰而过,只留红袖招摇在眼底。 林望舒目光追随着白马而去,巧与对视线敏感,勐地回头的王玄瑰对上视线,那一剎那,他悄然挺直背嵴,直到王玄瑰转头而去,才松出一口气来。 「此人是谁?」 沈文戈刚才也被王玄瑰身上气势所慑,回过神来说道:「是宣王殿下。」 一听是宣王,林望舒眉间便皱了起来,颇有当朝毒瘤怎还在之感。 马蹄捲起的尘土飞扬而下,沈文戈摇摇头,送出月夜那晚的场景,将林望舒送上马车,回到院子没有多久,便听说母亲处置了苏清月。 苏清月身为世子夫人,母亲将掌家权交给她,背地里的意思,是要将镇远侯府一併交给她,有意锻鍊她撑起这片天。 如今再次收回,明着告诉别人,她不满意,不满苏清月行事作风,也相当于苏清月独自掌家的梦想破裂,头上有人管着可不是一件幸福事。 为母亲的利落而鼓掌,她突然就有些胆怯了,不敢去见,只能用做事来遮掩自己的焦躁。 先是派人给三位嫂嫂送上东西,又给三夫人的盒子里压上了二十两银子,然后命人和母亲身边的嬷嬷对接,将自己帮忙处理的事情一併交代了。 等着小女儿过来撒娇哭诉的陆慕凝,没能等来沈文戈,只等来了她的婢女倍柠有条不紊的上报府中沈文戈参与的大小事宜。 一问便得,「都是娘子吩咐这样做的」答案。 第27页 又听闻沈文戈回来后卖了两间嫁妆铺子,专门买下南市两间屋。 并帮助她三个嫂嫂合力也买下一间,如今已传出消息,朝廷有意重新规划南市,她们买铺子的地界正好在范围内,市价顿时上涨,稳赚不赔。 宁愿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理取闹,也不想她经歷苦楚幡然长大。 长大了、懂事了、稳重了,可当母亲的,更难受了。 挥手让倍柠退下,陆慕凝嘆了口气。 夜晚,陆慕凝难得强硬的唤了沈文戈过来和她同睡,沈文戈枕在母亲身边,侧头便能瞧见母亲擦洗了妆后疲惫的脸。 她想抱住母亲的手,最终还是只敢牵住了她的衣袖。 听其问:「真要和离?」 沈文戈抿唇,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果然如女儿所想,他们扣着放妻书不还,还得劳烦母亲替女儿索要。」 陆慕凝伸手握住了抓着她衣袖不放的手,说道:「当年不让你嫁,你偏嫁,如今,罢了,多说也没有意义。」 「但……」 黑暗中,朦胧看不真切,她注视着沈文戈,虽心疼,却还是语重心长道:「母亲着急赶回来,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怕你真的和离了。」 「母亲?」 安抚似地拍了拍沈文戈的手,她继续说:「母亲总比你经歷的多些,当年你父亲要纳了在西北救下的小娘子,我也痛苦过,可能怎么样?还不是看着你们兄姊几个长大成人了? 所以母亲不想你一生气,做下后悔的错事,你那么喜欢他呢。」 她重重嘆了口气,沈文戈垂下眼睑,只能道:「女儿已经不喜欢他了,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纳妾也好,过得风光也罢,都与女儿无关。」 「孩子话,」陆慕凝道,「你们两个新婚之夜他就去了战场,都没有认真相处过,三年里,恐怕话都没有说过几句。 母亲的意思是,娉娉你再给他个机会,这过日子啊,和风花雪夜不一样,哪能没个磕绊。」 沈文戈无声泪流,可是母亲你不知道,我已与他相处过多年,只能独守空房,眼看他与齐映雨恩爱,一念成魔。 每一天在尚府的日子都是生不如死的,我就连祭奠你们都做不好,院里的野草都比我潇洒。 机会吗?我给过了,用命给的,不想再给一次了。 这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经不住拨动了。 「娉娉?」 沈文戈不回话,陆慕凝嘆息一声,接着道:「母亲啊,不是要阻你和离,只是母亲担忧,你兄姊均在战场,无人能看顾你,你这段日子在府中,可感受到和从前在家的区别了? 都成了小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母亲如今尚在,待母亲百年之后呢?谁来照顾我们娉娉? 母亲是怕我们娉娉孤身一身,那就太可怜了。」 可母亲你可知,在尚府中的自己更可怜。 泪珠子成串的涌出,母亲归来后的场景,沈文戈在脑中模拟了一遍又一遍,母亲会不同意自己和离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还是会觉得无力。 那种拧巴的,觉得母亲不站在自己身边的情绪,波涛汹涌,几乎要将她掀翻。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真的要和离,为什么没有人支持她? 好累好累啊。 她抽出被陆慕凝握着的手,哑着声音道:「母亲,夜深了,睡吧。」 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慕凝闭上了眼,只留陆慕凝在黑暗中,悲伤的望着她的娉娉。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怪陆氏,她不知道沈文戈前世经歷了什么,她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她得考虑到沈文戈的未来。 但马上,就会转变想法~敬请期待下两章~感谢在2022-10-01 17:45:31~2022-10-02 12: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慢走不送 让贵府备好和离书的意思! 有人要和离,有人闹归家。 被剥夺了掌家权的苏清月,几欲羞愤欲死,看见婢女小厮聚在一起,就会怀疑他们在说她,看她的笑话! 看见那几个被她看不起的弟妹,和她一样,接受陆慕凝教导,更是满身怒火没处发,她是世子夫人,她们不过是庶出之子娶的媳妇,凭什么和她一样。 每一日每一日,都犹如上刑。 可陆慕凝全然像是看不见她的痛楚一般,处处将带着她在身边,让她看,她是怎么教导其余几个人的。 最终,高傲的苏清月再也忍受不了了,她要回娘家! 陆慕凝不是那不喜欢儿媳妇出府的王氏,只是定定看了苏清月一瞬,便道:「既如此,那便回吧。」 没听到挽留,苏清月咬着后牙,脸上露出一瞬的憋愤,又被自己掩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陆慕凝身边嬷嬷为她斟了一盏茶说道:「待大郎的夫人回来,得好好教教规矩了。」 没叫世子夫人,一句大郎的夫人足以说明很多问题,眼高于顶的苏清月看不起府里这个,瞧不上府里那个,可她忘了,她是陆慕凝的大儿子娶回来的夫人。 陆慕凝吃了口茶,说道:「我倒更想看看苏府的规矩。」 「可让大嫂回去真的没事吗?我听我父亲说,太子镇灾有功,陛下欣喜,大嫂是太子妃的妹妹,这?」 第28页 说话之人是谁也没想到的五夫人崔曼芸,她见所有人都瞧她,有些害怕地往四夫人陈琪雪身后躲了躲。 陈琪雪瞪了她一眼,低声道:「这会儿又敢说话了,忘了她之前是怎么讽刺你的?有个当太子妃的姊了不起?她在府里所作所为传出去,太子妃也不能站在她那面。」 「四嫂说的在理,」唯一和陆慕凝一起坐着的言晨昕,扶着肚子低声道,「如今太子功绩正盛,更是不能行错差池的时候,太子妃若要知道大嫂因何归家,怕不是得恼恨。」 五夫人崔曼芸好似懂了地点点头,随即又一声惊唿,「七娘还没来,怕不是要和大嫂对上?」 四夫人都没来得及捂她的嘴,这阵子陆慕凝叫她们几个一起学习,沈文戈自然也是要到场的,她们娘俩表面上看着没事,可周围总有一股子别扭劲儿,八成是因为要和离的事闹的。 沈文戈确实如五夫人崔曼芸所想,与要归家的苏清月撞个正着,苏清月这几天觉得委屈,面色不好便敷了厚重的□□,此时一说话都觉得会有粉渣掉落下来。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帛,站在一节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文戈道:「还是归娘家的感觉好上一些,七娘你说是不是?要好好享受,过阵子回婆家了,可就不舒坦了。」 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挑弄之语,她扬着下巴走了过去。 沈文戈微微侧头,随即哂笑一声,她那好婆母终于坐不住要来了吗? 王氏在确切知晓陆慕凝归家后,便开始准备上门礼物,郑重前来,双方家长都是一个意思,小孩子家家懂什么,非要闹和离。 一进门,那对着沈文戈刻薄的王氏就跟换了一个人一般,嘴里的好话不要命般往陆慕凝身上砸。 说她回了趟江南,人还变得美貌了,又赶紧为尚滕尘道歉。 「亲家,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伤了文戈的心了,这事啊,我得先为他致歉,他啊嘴笨,上次来好好的接人回家,又把人给惹了。」 暗暗说了沈文戈不懂事,接她她都不回家,她又道:「滕尘他啊是报恩心切,那小娘子之前救过他的命,他也不好不安排人家。 但亲家你放心,那小娘子有我看着翻不出风浪,我们都是经歷过的人,谁家郎君房里没有个人呢,届时我让文戈抬了她身边婢女,你看可好?」 陆慕凝吃了口茶,没回答,反而问了句:「听说滕尘进了金吾卫,可是前途无量了。」 夸了儿子,王氏自然脸上露出自豪,「在军中熬了这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陆慕凝将茶放下,「我家文戈也是熬出头了,这身边没有夫君陪伴,在婆家一待就是三年啊,上得侍奉公婆,下得管他在军中吃喝,我听我那不成器的女儿说,娉娉没少让她贿赂掌勺的给滕尘开小灶。」 她笑悠悠的看着王氏,茶杯不轻不重磕到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她是因顾虑沈文戈后半辈子才希望不和离,再过过看,可不代表女儿受了欺负之后,她不讨个公道。 王氏被怼的三角眼都张大了些,本就是她要接人,只能咽了这口气道,「是啊,文戈辛苦了。」 「可不是,」陆慕凝乘胜追击,「我家娉娉有多为滕尘着想,亲家母应该最是清楚,虽说两人已成亲三年,但终究一天都没相处过,这突然冒出来个小娘子,不说她,便是我们心里都难受。」 王氏道:「那亲家?」 「别跟我说什么恩情不恩情,若论恩情,哪个高的过我们家娉娉去,现在一变天腿还疼呢,所以,我也没什么别的要求,给那小娘子安排个妥帖婚事嫁出去吧。」 陆慕凝全当没看见王氏脸色难看,「我呢嫁到镇远侯府里,人啊也跟着粗了些,话说的不好听,滕尘就算后院里进女人,那也得等娉娉生下嫡子之后,绝没有现在进人的道理。」 王氏依旧不搭腔,她惯爱在儿子面前当老好人,这些天也有眼睛,看的出齐映雨和他之间有感情,可不愿意当这个恶人。 气氛一时间僵持住了。 直到沈文戈端着热汤进门,先是熟练地为王氏放碗,后才对母亲求饶般笑笑,将银耳莲子红枣汤放在她手边,坐在了她下手。 笑着对王氏道:「夫人尝尝味道,七娘全然按照夫人口味熬制的,甜一分不可、热一分不可,一碗里啊非得一朵银耳、三颗枣、五粒莲子才成,这枣和莲子啊,还得去核。」 陆慕凝喝汤的手一顿,美味的银耳汤里,鲜甜的莲子也变得苦涩了,她家娉娉在家里,可是从来不会下厨房的。 机械式地咽下嘴里东西,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沈文戈,她心里那点小心思当娘的哪有不知道的,无非是想借这手,告诉她,她在婆母手下过得不好。 但这确实精准搔到她的痒处了,哪有当娘的会不心疼女儿。 她眼尾上挑,问道:「哦?看来我家娉娉长本事了,还会做些什么?」 沈文戈开口道:「这可多了,夫人郎君爱吃的栗子膏、乳鸽酿女儿都会,还有母亲,女儿刺绣功夫也渐长,夫人最喜欢女儿给她缝衣裳了,女儿这伺候人的功力也渐长,等哪天吃饭,女儿也好好伺候母亲。」 王氏咳了一声,那晚银耳莲子红枣汤她也是食不下咽,她看了一眼沈文戈眼中含着警告,对陆慕凝道:「文戈确实是个好儿媳,在家中甚是贴心,总是主动照顾我们。」 第29页 让儿媳妇做饭、吃饭的时候站在一旁伺候、挑刺般地让其缝制绣品,是当婆婆用来拿捏折磨儿媳的把戏,都是当嫁过人经歷过,也当了婆婆的人,谁不知道谁。 还主动照顾?说出这话,也不怕臊死她。 陆慕凝心中一口气梗在了胸口,看沈文戈以前为了尚滕尘那委曲求全不争气的样,只对着王氏假笑。 沈文戈讨好似的拉住母亲的衣袖,陆慕凝不理她,将衣袖抽了出来,平復了下心情。 刚想对王氏说,等滕尘后院干净了,娉娉再回去,将人打发走,她好问问她,在婆家过得什么日子,就听沈文戈道:「不知那齐娘子可还在府上?夫人可问清楚了,她怎么救的滕尘?」 王氏脸色肉眼可见的一变,陆慕凝跟着皱起眉头,「怎么这么问?」 沈文戈刚要开口,王氏阻道:「文戈!」 她不管不理,继续道:「那齐娘子声称救过滕尘一命,但巧的是,也是一个雪天,也是三年前,但我问时她却含含煳煳,总不说明白,后来这些还是我问滕尘身边小厮才知道的,母亲,你说,是不是巧得很。」 含着薄泪的失望眸子转过来看向陆慕凝,里面的凄楚与委屈让其都一时怔在原处,随即反应过来,怒而看向王氏:「王曦!你家欺人太甚!」 既然那小娘子恩情有误,为何不告知尚滕尘?看我家娉娉笑话不成? 那日日夜夜被腿疾所扰的夜晚都成了假的不成! 他尚滕尘不知道,认错了人,她王曦还不知道! 管中窥豹,她的娉娉在尚府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 王氏立马道:「西北多战乱,滕尘也非一次两次受伤,正如文戈所言,那齐娘子总是说不明白,这我又哪知道那么多事情,再说,也兴许是文戈想差了呢,齐娘子手里可有信物的。」 沈文戈惨然道:「对啊,我怎么只知道救人,就不知道要个东西来证明人是我救的。」 「哎呦,你看,误会了误会了,文戈、亲家……」 「你别说了,」陆慕凝伸手制止王氏的话,喊道,「嬷嬷,来人!送客!」 嬷嬷进门,躬身在王氏身侧,「夫人这边走。」 陆慕凝道:「把东西也给她带走!」 王氏起身,已是满头汗了,「陆氏,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慕凝冷笑一声,「让贵府备好和离书的意思!我镇远侯府的女郎,养得起。」 作者有话说: 慢走不送嘞您 第十六章 同意和离 跪下,在你父亲牌位前,告诉他,你要和离 王氏急了,对陆慕凝道:「陆氏,文戈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和离岂是儿戏?」 陆慕凝道:「确实不是儿戏,但你家也着实让人心寒。」 「都说了是误会!」王氏颇有些气急败坏之感,明明刚刚还说的好好的,沈文戈一进来全毁了,她连连点头,「好,好,你们别后悔就是,除了我儿,和离之后,她沈文戈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全长安都知道她对我儿……」 「够了!」陆慕凝打断她的话,「那就不劳你家费心了!若没记错,滕尘也该归家了,还请三日内将和离书送过来。」 王氏带着礼物愤而离府,陆慕凝倏而转头看向沈文戈,「这回舒服了?弄成了个和离得劲了?」 沈文戈端起莲子银耳红枣汤,「母亲尝尝,我放了好些糖,母亲不是爱吃甜的吗?」 「别来这套。」 「母亲,」沈文戈凑上去,舀了一勺放在陆慕凝嘴前,「女儿费了好大心思熬的呢。」 陆慕凝挥手打走,看了她半晌,眼眶都有些红,「我问你,你在尚府还受了什么欺负?」 「没有,除了刚才女儿说的,真的没有了。」沈文戈连连保证。 「真的!」 陆慕凝却是不信,沈文戈不说,她有的是法子知道,便道:「那齐娘子怎么回事?」 说起齐映雨,沈文戈的撒娇劲儿便散了,「一如母亲所想,她占了我的恩,尚滕尘还打着报恩的旗子让她进府,实在是让我,噁心。」 「你没长嘴?」陆慕凝怒其不争,「你就不知道跟姑爷说一声?」 沈文戈低头搅和银耳,将那一朵银耳搅得支离破碎,才道:「母亲焉知我没解释,我说了,可他不信。」 她长嘆一口气,「他说女儿是嫉妒齐娘子,她有恩情,女儿也要有,还抢占她的恩情,东施效颦好不可笑。」 陆慕凝气滞,就见沈文戈又舔着脸凑上来,「母亲同意我和离了?」 「我不同意,你就会回去?」 尚滕尘之前在西北战场,这又进了金吾卫,都不是能成日在家的,能与女儿朝夕相处的唯有王氏。 当母亲的,会同意女儿和离,只有一条,那就是在婆家受欺负,受委屈了,如何能忍心。 「多谢母亲。」 陆慕凝将搁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推下去,冷声道:「带上一碗新的,跟我去见你父亲。」 一路上,她都寒着脸训斥,「当年不让你嫁,不让你嫁,你就要嫁,还跟着人家去战场,巴巴救人家,结果呢? 人家把你当回事了吗?还让王氏那贱蹄子拿捏住了,你怎么不想想,与他们家结亲,是他们家占便宜,你就是蠢的。」 第30页 沈文戈点头应是,「女儿可不是蠢,一心想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尚滕尘不在家,那我得当个好儿媳,什么都不敢做,只敢听话。」 「闭嘴!」陆慕凝推开自己房门,走到小屋里,「救命之恩都能让人给劫走了,你还能干什么?一心想脱离我管教,你瞧你给自己找了个什么人家?那王氏出了名刻薄! 你黏着她儿子,她岂能不折磨你?」 小屋里,陆慕凝拿过香点上,递给沈文戈,「跪下,在你父亲牌位前,告诉他,你要和离。」 牌位前放着沈文戈煮好的银耳汤,沈文戈利索下跪,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女儿……」 就说了这四个字,泪水迅速蔓延,她哽着声音道,「女儿回来了,要和尚滕尘和离了,尚滕尘不是良人,是女儿错了。」 女儿回来后,一定帮你护住镇远侯府。 「行了,起来吧。」陆慕凝拉起沈文戈,「给你父亲上香,你父亲生前最疼你,若叫他知道,指不定怎么心疼,也就是你几个兄长都不府上,不然我非得带上他们砸了尚府的大门!」 不愧是跟着父亲在西北生活了许久的母亲,纵然有着江南女子的柔情,可半点不怕事,还带着被父亲影响了的倔强。 她回来了,镇远侯府就有了主心骨了。 见沈文戈乖巧的给她父亲上了香,陆慕凝心中这口气方才出的差不多了,转而想到王氏,又沉了脸,「你放心,有母亲在,他们不敢不给放妻书,若是不给,且有他们受的。」 说到王氏,自从镇远侯府归来,就气得差点一病不起,那齐映雨还想探探口风,沈文戈到底回不回,恰巧被王氏抓个正着。 她披着衣裳坐在床榻上,脸色蜡黄,嘴唇干枯,看着俏生生站在她面前的齐映雨,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滕尘已经决定纳了你,那你也算是我们尚家人了,服侍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不委屈吧?」 齐映雨吓得连连摇头,王氏指挥道:「去,给我熬药。」 本就会做农活的齐映雨利落地给熬药,反而让在厨房里的人看笑话,背地里说她连这个都会。 她默默忍了,端着药给王氏,王氏只端起来一瞬就将药推到了齐映雨手上,药汁全洒了出来,王氏道:「你想烫死我不成,再熬!」 这药本就是她凉好了才端来的,而且打在手上的药汁也不烫啊,齐映雨咬着唇,又去熬了一碗。 「凉了,再熬。」 「太苦,再熬。」 「太甜,药效都没了,再熬!」 一连熬了七八遍,熬到天都黑了,王氏才给面子的喝了药,看她那红红的眼眶,大发慈悲道:「行了,明日再过来吧。」 等齐映雨拖着一身疲惫回了房,负责服侍她的小婢女拿出饼子咸菜,「娘子,我去厨房拿菜,他们只给了这个。」 厨房是故意的,齐映雨只能伸手拿过馒头,咬一口落一滴泪。 待次日再过去服侍王氏,王氏盯着她姣好的身段,又不乐意了,她道:「打扮的这么妖娆,给谁看呢?」 齐映雨无法,到底回去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不施脂粉,不戴首饰,王氏看她那我见犹怜的样,道了句:「瞧你倒是扛冻的样子,我看冬日棉衣都不用给你备了。」 也不知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齐映雨不敢回答,被指使着倒屋里的尿盆时,小脸唰白一片。 「我那好儿媳都受得,你不会受不得吧?你可是我儿亲自带回的救命恩人,以后要伺候他的。」 一听救命恩人,齐映雨立马止住了哭,让干什么干什么。 只短短两天,齐映雨就觉得自己半条命丢了一半,听说尚滕尘要回来,拼着连饭都没吃,就要去门口接他,又被王氏身边的嬷嬷拦下了。 「齐娘子穿这身恐怕不妥。」 这不是王氏让换的吗?忽略齐映雨睁大的眸子,嬷嬷逼着齐映雨换了粉色衣裳,又头戴珠花,方才满意了。 两匹突厥马一前一后归了府,先下之人正是尚滕尘的父亲尚虎啸,他随手将鞭子递给一旁的小厮,问向王氏,「你不是去接沈氏了,可有将她接回来?」 跟在身后的尚滕尘倏地看向王氏,倒是忽略了一旁,眼带泪花,摇摇欲坠,咬紧下唇的齐映雨。 王氏穿着棕黑色的衣裳,衬得脸色更加蜡黄了,闻言没好气道:「可没接回来,那陆慕凝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跟她女儿一样非要和离不可,还给了三日期限,让拿放妻书给她。」 母亲去也没接回来,沈文戈真的要与他和离了…… 「郎君,鞭子。」 被身边小厮小声要鞭子,尚滕尘才回过神来,将紧紧握在手中的鞭子给了出去。 曾经意气风发、骄阳似火的郎君,去了金吾卫一个月,日日夜夜操练不说,还要忍受闲言入耳,同僚背地里使绊子,上司打压,整个人都透着疲惫。 在西北战场,他有可信赖的,将后背交出去的战友,在金吾卫里,笑话,谁不是在长安城里,和一些大人物沾亲带故的,他尚滕尘算得了什么。 夜晚的大通铺上,经常能听见他们的取笑,「你听说了么,御史大夫又开始弹劾人了,这回弹劾的就是那宠妾灭妻之徒,你说这种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妻子出身、容貌、气质,哪个不比那小妾强,不尊着敬着爱着,让小妾骑到妻子头上,这回好了,官都保不住。」 第31页 而那些不是官二代,西北战场出身的,却更为敌视他,不会说弯弯绕绕的话,他们直言不讳。 「七娘那么好,你是瞎了眼了,老子刚从西北那面回来,回来之前还去蹭了七娘特意为你准备的吃食。」 「旁的不说,七娘这份心,能有你身边小娘子好?」 甚至就连他的长官都语重心长的同他讲,妻子才是他仕途的最大助力。 初时听闻,他吊着一口气不服输,沈文戈离开他更好,终于没有人在他耳边磨着他了,而随着一日日劳累的操练。 他发现自己的衣裳破了坏了,没有人给添置了,以往都是沈文戈一送物资,给他送一堆的,他那时还嫌弃太多,如今也只能将巴穿着。 吃食也有些不太适应,都是金吾卫自己雇的厨子,也不知是哪家亲戚,做得那叫一个难吃,这又让他不禁回忆起,在大雪天同战友啃肉干的日子。 「尘郎,」看着尚滕尘没有看见自己,自顾自往前走着,齐映雨唤了一声,在尚滕尘转过来看她时,悠悠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陆妈一句你没长嘴,说出了多少读者的心声。 女孩子们记住了,上赶着不是买卖!不能倒贴,婆家看不上! 第十七章 冲冠一怒 为谁啊,是齐映雨还是沈文戈 「映雨?」 尚滕尘沖了过去,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映雨!」 齐映雨身上穿得、脸上抹得、头上戴得,没有一样与她从前习惯一样,现在她双眸紧闭,气若游丝,刚开始她是假昏,现在倒是变成了真晕。 忙乎着为她请大夫,大夫只道她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精神太过紧张,将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底子又损害了,还摇摇头说,必须得好好将养。 他一怒,便要责罚照顾齐映雨的婢女,小婢女哪敢担什么责任,立马将王氏的做法说了。 「你们怎么不拦着点?」 小婢女战战兢兢回道:「奴婢们哪敢,且再说主要也是齐娘子身体不太康健才导致昏厥,以前少夫人遭的罪,不是,夫人对少夫人更加严苛,少夫人从来都是忍着的。」 尚滕尘脑中嗡嗡直响,血液直冲脑顶,「你说什么?沈文戈?沈文戈怎么了?说!怎么个严厉!」 「就是,就是夫人总会让少夫人伺候,又不满意,少夫人刚进府的第一年,从来没睡过一个整觉,郎君,求你了,奴婢不能再多说了。」 这时他再看齐映雨惨白的脸,身上被王氏摆弄的违和感直入眼底,气沖冲去寻了王氏,王氏正和尚虎啸商量他的婚事到底该怎么办,见儿子过来,还十分欣喜。 尚滕尘却是没请安,直接问:「母亲,映雨晕倒了你知道吗?」 王氏蹙眉,旁边的尚虎啸冷脸开口:「住口,这是你跟你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尚滕尘作揖,「母亲,儿有一问,你为何这么做?」 尚虎啸勐一拍桌子,「给我好好说话,你还质问上你母亲了!」 王氏也蹙眉,「滕尘,刚回府,这又怎么了,齐娘子昏倒我也听说了,大夫也请了,你待如何?」 尚滕尘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看向王氏,说道:「母亲为何要为难映雨?她是因为母亲昏倒的!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百般报答都不为过,你还让她倒你的恭桶?家里是没有可以做事的婢女了吗?」 什么救命恩人,王氏冷哼一声,只道:「她既然要进我府,让她侍疾有何不可?」 「那,文戈呢?」 「什么?」 「沈文戈,她做错什么了?母亲为何要苛待她?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那婢女小厮可以少一些,我在西北!」尚滕尘突然大声道,「只她一人在府中,无亲无故,母亲你还那么对她,谁能不寒心!」 王氏被尚滕尘的态度激的心里一慌,而后为了掩饰慌张,不自觉就吼了出来,「进了尚府的门,就得守尚府的规矩!她是因为我要离府和离的吗?既然忍受不了,她早就回去了,她是因为你,你带回来个小娘子!」 「她是媳妇,自然是知道要孝顺公婆的,她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跳起脚来了,还跟你母亲喊上了,我看真是那齐娘子哄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尚滕尘惨笑连连,像是第一次认识王氏一般,「母亲,你怎能这样说,好,都是儿的错,儿承认,儿就是对不住沈文戈,儿自会负荆请罪,她要和离,儿同意,你们不同意,那你们去请她回来吧!」 说完,他一撩衣袍转而离去。 「滕尘!」王氏喊了一声,对尚虎啸抱怨,「你看这孩子!」 尚虎啸却虎目圆瞪,「啪」地给了王氏一巴掌,将王氏直接打到了案几下,王氏不敢置信地捂着脸,「夫君?」 他站起来,本就高大威勐,如今怒火正盛,更是吓人,指着王氏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儿媳妇不是你仇人,让你切不可磋磨她,你又做了什么? 那齐娘子进门了吗?还没有呢!人家一个良人就算去官府告你虐待,你都得受着!你当她是沈氏呢!为了你儿子百般忍让!」 王氏高声道:「又怨上我了?沈文戈不是个好东西,齐映雨就更是贱皮子,她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鸠占鹊巢的东西。」 尚虎啸瞪眼,「你跟你儿子说去!你儿子认定她是她就是,老子不管什么齐娘子不什么齐娘子的,老子只知道儿媳妇回娘家了! 第32页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他们两个不能和离!」 屋内吵成一团,屋外,尚滕尘伸手捂住胃,从归府到现在,连消停都没消停下来,还有人记得他还未用饭吗? 「你说少夫人还能回来了吗?我都要烦死了,今天早上让我去厨房帮忙,回来还让我去擦东西,这又让我打扫,真是的,我又不是打扫丫鬟,也不是烧火丫头啊!以前少夫人在的时候,从来都是各人负责各人那摊。」 「这个月月钱也没发,又是想少夫人的一天,算了,快扫吧,我到觉得,少夫人离开也好,要是我碰上夫人那样的婆母,郎君那样的夫君,我也得走。」 「也是,我们记着少夫人的好就行。」 隐藏在假山后的尚滕尘听着两个打扫婢女的谈话,更用力地捂紧了胃。 白玉扳指在指上转了圈,王玄瑰一脸不善,「它是得胃病了吗?叫大夫来!」 安沛儿蹲下身,为又跑来的小雪团揉着肚子,安慰从刚才看见雪团吐了就释放低气压的王玄瑰道:「雪团是吃多了,不用找大夫,再说大夫也不治猫儿。」 小黑猫被人揉了,舒服得躺在地上,露出自己黑漆漆的小肚皮。 之前还不让安沛儿碰呢,被餵得次数多了,也开始亲近她了。 听到说它没事,转动的白玉扳指停了下来,王玄瑰瞅了一眼地上的鲜活的小鱼,「镇远侯府是不给它吃的?让它天天过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明日,明日少给些。」 这个少,约莫少给一条。 「阿郎,」蔡奴走近,「圣上派人接你去行宫。」 王玄瑰视线全在雪团身上,闻言说道:「不去,本王禁足中。」 蔡奴道:「阿郎说笑了,纵马出街御史弹劾,圣上自然也知道,不去只怕说不过去。」 「本王不想去、不乐意见他、刚泡过澡不想再泡汤池,随你回哪个。」 「阿郎。」 地上猫儿耳朵动动,立起了上半身,突然「喵呜」一声,翻身冲到王玄瑰腿边蹭了一下,而后顺着为它打造的猫爬架,爬上树跳到墙头,翻了下去。 猫爬架和大树贴合,一节又一节环绕着,并且为了照顾雪团的小身子,每节之间的距离都很相近。 每一块木板上还套着软垫,软垫是白色的,务必让雪团一身黑毛得以显现,上面还有绣娘缝制的各种形态的猫儿。 雪团不吃食的时候,就喜欢随便窝在其中一个软垫上,软软乎乎的喵喵叫。 墙的另一头,沈文戈站在藤蔓前,看着被雪团三番五次抓着的藤蔓几近欲裂,吓得赶忙接住它。 「喵呜。」雪团赖在沈文戈怀里,蹭蹭她。 「又跑去隔壁,隔壁就那么好,一个看不住就让你跑过去,」沈文戈拍了它圆润的小屁股一把,「瞧你现在胖的。」 「喵。」 「你不胖?你都快胖死了,我看你以后改名叫肥肥得了。」 「喵喵!」 倍柠上前,「娘子,奴婢来抱吧。」 雪团不依,躲着倍柠的手,猫头在沈文戈脖颈处来回摩擦,沈文戈道:「罢了,这几日没顾得上抱它,这是黏上我了。」 「明日开始,给它饭量减半。」 倍柠惊唿:「还减?」 沈文戈颠了颠雪团,回头望了眼墙,「不减怎么办,我们隔壁宣王府伙食太好,不知节制的给它喂,这胖的哪像几个月的小奶猫。」 「明日,」她蹙了蹙眉,到底说,「叫人收拾一下墙面,定几个它能爬的板子,跑宣王府还能找回来,万一它为了去隔壁,这面墙上不去,从别的地方跳到街外面,找都找不回。」 「好,娘子。」 隔壁宣王府,王玄瑰感受着自己被雪团蹭过的发麻的腿,望着它消失的地方,幽幽道:「看猫看得倒是紧,自己的男人看不住。」 安沛儿站起身,拢了下滑落的披帛说道:「阿郎说差了,这郎君啊不是看的,是否对小娘子好,全看他自己,可别什么都往小娘子身上扣。」 王玄瑰瞥了她一眼,「你惯会向着沈文戈说话。」 「老奴哪有,不过是觉得小娘子在这世道艰难,你瞧,七娘要和离,拖了许久,就是陆氏回来日日派小厮去尚府要和离书,都要不来,这还是镇远侯府的小娘子,平常百姓更是艰难了。」 蔡奴与安沛儿对视一眼,催了一句,「阿郎,这回去行宫吧?」 王玄瑰转了转白玉扳指,「走吧。」 他跟在后面喋喋不休,「阿郎换身衣裳,束个冠吧?」 「不想,闭嘴。」 圣上的骊翠宫建在长安城外不远处,内里有一池活的汤泉,咕噜噜流的全是温水,正适合泡汤浴。 整座宫殿富丽堂皇,里面大大小小园子各有各的特色,不下二十,依山傍水、鳞次栉比,因着温泉的缘故,青松翠柏不见枯黄。 王玄瑰对周遭景色视若无睹,不用宦官引领,自顾自去了九园,园内有一占地面积最大的汤泉,内里一座用沉香块堆砌而成的假山立在水中,遮挡了视线。 绕过而走,水中之人抬头看他,颇有趣味道:「你这身上,是猫毛?」 作者有话说: 发没发现,某个前夫开始后悔了,呦,都开始叫我们女主,文戈啦~呸 感谢在2022-10-03 13:01:08~2022-10-05 16: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3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如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告状圣上 一树梨花压海棠 红色大氅下摆沾上的黑色猫毛,就如红玛瑙上有黑色裂缝一般明显,更别说还是成片蹭上的。 王玄瑰解下大氅扔给在一旁伺候的宦官,内里仅穿了贴身里衣。 汤池水温适宜,池面上雾气缭绕,泡在里面可是舒适,但脱衣裳进水的过程就有些磨人了,寒冷空气一激,浑身都会起鸡皮疙瘩。 但他全然没感觉一般,将自己扒了个干净,走到汤池边入了水,在陶梁国一国之主的面前,敢放肆行事的也唯有他了。 黑髮滑落在肩头,单看脸那便是一树梨花压海棠,若再往下瞧,紧绷绷的六块腹肌曲线分明,上面挂满水珠,充满力量感。 圣上拍了拍自己颤巍巍的一块腹肌,羡慕的又多看两眼,惹得王玄瑰嫌弃的眼神。 「臭小子,」他拘起一捧水,泼向王玄瑰,「整个国家大事小情均得我过问,我哪有时间运动。 我刚才问你话,你哪来的猫?你宣王府何时养猫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玄瑰放松地靠在假山上,被沉香味熏得哈气连天,慵懒道:「别人家的,特别讨厌,总跑到我府上要吃的,眼睛一闭黑得找都找不着。」 圣上对他嘴上说着讨厌,实则能让人家猫儿蹭他沾他一身猫毛的行为嗤之以鼻,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聊着,突然问:「金吾卫调动你可有什么想法?」 金吾卫有负责专门巡视街道长安治安的,也有专门负责圣上安全的,毫无疑问,后面这支权利更大,甚至可以时不时面见圣上,而圣上问的,就是专属于他的禁卫军。 只听圣上道:「得找几个看得顺眼的,省得每天见得都是糟老头子,我看最近金吾卫新进来一批儿郎不错,孔武有力,身有军功,还非常俊俏。」 重点在长得俊俏上吧,王玄瑰睨了圣上一眼,无所谓道:「你随意。」 说完,他突然想到在王府里听见的王氏声嘶力竭的那句,「除了我儿,和离之后,她沈文戈还能找到什么好的!」 沈文戈又无错,二嫁为何嫁不到好人家? 他就又加了一句,「只除了那尚家儿郎,哪家都行。」 圣上问:「哦?哪个尚家?可是那非得和你称兄道弟的一家?」 「正是,右领军卫将军嫡子尚滕尘,为人薄情寡义、不堪大用,其父善钻营,掌家不严,其母泼皮无赖,打压儿媳,简而言之,一家子都不行。」 他说的轻巧,圣上虽笑呵呵的,但眼睛已经眯起,那是一种打量的眼神。 蓄着美人须的圣上,有着富态的身材,和王玄瑰一模一样的高挺鼻子,原本张开手臂搭在池边,此时已经放了下来。 从刚才和蔼可亲的中年美男子,变成了蓄着力量锋利的宝剑,身上气势徒出,朝着王玄瑰碾压而去。 以往的王玄瑰,不管他说什么,只沉默听着,偶尔应和两声,从未向今日这般出言建议,不能不让他疑心。 这一开口,称唿都变了,「孤记得,镇远侯府的七娘,便养有一只黑猫。」 王玄瑰不受影响,或者说,早就已经习惯圣上时不时的试探了,闻言反问:「那你还能不知道,她家黑猫总是越墙上我这来讨食?」 在他府上放了那么多人监管,还问。 圣上伸手轻点他,瞧他回答的这个简单,是半点没把这事往心里去的样子,便道:「孤可提醒你,别干出抢.人.妻子的事,到时候,孤可不会替你擦屁股!」 「抢.人.妻?」王玄瑰一阵恶寒,说道,「沈家七娘要与那尚滕尘和离,算不得人.妻。」 紧接着在圣上一副你还解释她要和离,还说自己不是要抢人.妻的表情下,撑着下巴道:「三年前我去西北战场,是她沈家七娘救了我,并不存在什么抢□□的心思。」 「所以我对尚滕尘的评价全部发自肺腑,我还要再加上一句,胆小如鼠,既敢带小娘子回府,又为何不敢承担后果。」 他嗤笑一声,紧张的气氛瞬间消融,雾气缥缈,原是有恩情在,圣上对他招手,「过来,我给你搓背。」一场试探就这么消散于无形。 水声哗啦啦作响,圣上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上面一条蜈蚣样的疤痕横贯肩膀,再深一点肩膀都不能要了,可见当时兇险,「这么多年了,伤疤还是不见消退,我给你的药可有记得抹?」 「啰嗦。」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兄长说话的吗?那沈家七娘你当真没有半点心思?」 王玄瑰侧头看他,满眼流露着你在说什么屁话的样,圣上便重重搓了一把。 「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从驻守在苦寒之地的西北军送出的信件,几经辗转送至了长安城,沾着西北的风霜,路途的遥远,终于被紧张的沈文戈拆开了。 那捲成一卷的信件,最开头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句,「我的心肝宝贝小芸芸……」 嗯?芸芸?还小芸芸? 这是写给她五嫂崔曼芸的信…… 小芸芸?沈文戈用指尖掐着信,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从来不知道她五兄私下里竟然会这么称唿五嫂。 第34页 咳,好生肉麻。 她打开信略略扫了一眼,发现信件末尾一句,「七娘不要偷看,快把信裁了送你五嫂那去」的话,顿时蹙了蹙眉。 五兄这是何意? 再向后翻去,三兄写给三嫂,询问她孕期情况的,四兄写给四嫂让她在家中不可强出头,劝慰她收敛脾气秉性的。 还有至今没有娶妻,所以只好写给她,八卦她是不是真的要和离的六兄。 以及最后,她大兄和二姊叙述详实的信件。 所有人的信都连在一捲纸上,只留出些许空余,方便她裁剪,略一思索,她便明白为何了,他们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每个人都收到她写得信了。 又怕信件流露而出,所以在前面写的全是家事,最重要的信息,都放在了后面。 信上道起因是冷不丁收到家书,还是七娘的书信,一高兴跑去找兄长炫耀的六兄,和几个兄长一碰头,大家都收到信了,顿时察觉不妥。 一起去寻大兄二姊,见两人眉头紧皱,手里拿信,便瞭然,几个人将所有的信件对在一起,半信半疑的心,顿时就变成了八成八。 重新打探燕息国动作、察看几次战役之后城墙修建情况、催促粮草运输……一桩桩一件件有条不紊的施行下去。 还真让他们发现了问题,燕息国动作暂且不提,探子至今还没有音讯,但城墙问题十分之大,大兄在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偷工减料,不说燕息国攻进来,就是他使劲踹上一脚,城墙都能动一动,再多踹两次说不定能踹个洞。 那能得了,若真有战役,此处薄弱城墙,就是燕息国攻进来之地! 当即负责修建城墙的人被问责,城墙正被抓紧修復。 还有那粮草也幸亏提前催促了,往常买的军粮,是由西北附近一白姓商家负责,每年都是兢兢业业运输,从没晚过。 可此时他们一催促,粮草却久久没有送来,一打听方知白家家主病重,几个儿郎争权夺利,竟干出了火烧粮食一事,如今一催,哪里有粮可送,他们焦急筹粮,也不过杯水车薪。 要是没发现,待燕息国打进来,城中无粮,简直无法想像那个处境。 就算处置了白家又能如何,一切都晚了。 大兄干脆放出消息,要重新收粮,不少商人前来,好在解了燃眉之急。 而二姊在大兄的接连动作下,带着一小队人潜进了附近山头,搜索可以用来躲避的山洞,暗地里在里面堆上粮食伤药。 读到此处,沈文戈的担忧心放下了一半,想来有大兄和二姊在,前世的惨剧一定不会发生的! 但是,大兄说,她特意提出的那脸带刀疤的男子并没有找到,那人是个细作,沈文戈不知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因脸带刀疤燕息国并没有让他入朝为官,他不甘心这才爆出他曾经是陶梁的战士。 那人没找到,她的心就不能彻底放下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去西北一趟,还得找个藉口将此事告知母亲,万一,也好让母亲提前有准备,镇远侯府不能乱,不对,没有万一! 摩擦着信中最后,几位兄姊的劝慰之语,二姊说她终于耳聪目明了,和离也没关系,军中儿郎大把的有,到时候任她挑选。 她沈婕瑶的妹子没人能欺负,待她回长安,非把尚滕尘揍一顿给她出气。 她大兄话中之意更加婉转,只说金吾卫里有不少他的好友,他已纷纷书信一封,当兄长的,拜託好友照顾一二,让她安心在家中住下,又叮嘱让她不必理会她大嫂。 三兄、四兄、五兄没多言,只说她想好便是,兄长们都能给她撑腰,不怕。 六兄更是上蹿下跳,让她在长安给他找找夫人,家里就剩他一个光棍了,到时候娶了夫人,让她们两个作伴,也不孤单,还能帮他看看孩子。 真是的,夫人都没有呢,都想到孩子上了。 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想着她和尚滕尘和离一事不能再拖了,不能让和离拖住她的脚步。 如今母亲已经回来,沈家有人坐镇,她得赶紧去往西北,距离那场战事,不到半年了。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不是忘记跟你们说了,本文背景唐~汤池文化盛行,来啊,咱们一遍泡澡一边谈事情。 五兄:七娘你没有心,你怎么能把我给小芸芸的信,写出来给读者们看!她们会嘲笑我的!但是她们嘲笑也不怕,嘿,我有夫人~我有夫人! ———— 第十九章 送放妻书 这长安城啊,她不想离开 既有了抓紧和离的心思,便当即着人去请尚滕尘,最好是能趁着他沐休拿到放妻书,不过她心里也知道,可能性不大。 三日之期早已过去,王氏是有动静了,带着赔礼登门拜访,好一个将身段放低至尘埃里,话里话外全是劝说母亲不要让两人和离的。 没关系,她能等尚滕尘月余,完全是为了等母亲归来,镇远侯府不能缺母亲,现在,她有的是办法让两人和离。 果不其然,尚滕尘没来,当然,她也并不知道,尚滕尘也一副铁了心要和她和离,纳齐映雨的样子,将尚虎啸和王氏气的直接禁了他的足。 因而,她只等来了一包糖炒栗子。 「少夫人,这是郎君特意吩咐奴给买的,说少夫人最爱吃这个,请少夫人原谅他今日未至。」 第35页 白嫩的指尖捏起一颗栗子,沈文戈摇头惋惜的笑了笑,又将其放回,好生包好,对来送东西的小厮道:「还给你们家郎君吧。」 小厮不敢接,「少夫人?」 「我已经不是你家少夫人了,」沈文戈道,「回去吧,顺便和他说,我和离之心坚定,他若再不写和离书,便别怪我不客气。」 她曾每月都给尚滕尘去信,又怕他烦,便爱写些吃食,最常写的,便是尚滕尘爱吃的糖炒栗子,她会仔细形容它的香甜,然后再下一次送东西时,给他捎上一包。 但其实,她不爱吃的,总觉得很干很噎。 这一想,人便显得出神,身旁倍柠心疼,悄然出门追上了那小厮,「回去告诉姑爷,不,告诉你家郎君,我家娘子从不爱吃糖炒栗子! 只是因为郎君他爱吃,所以才逼着自己也喜欢上,下次要是有心道歉,还请不要再拿栗子来了,我家娘子啊,爱吃的是酥山! 可怜我家娘子,嫁过去之后,一口带着冰的酥山都没吃上,炎炎夏日只能生生受着,还得为郎君扒栗子,扒得手指都开裂了。」 「尘郎,酥山是什么?」 齐映雨吃掉尚滕尘为她扒的一颗栗子,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自齐映雨晕过后,王氏就再也没唤过她,就连早晚的请安,尚滕尘都不让她去了,虽然他正在禁足,但她希望,他能一直这样陪着她。 沈文戈让人来请尚滕尘她还揪心了一阵子,幸好,幸好他的父母不让他出门。 他派人回绝,又给沈文戈带了包栗子,看她想吃,便给她也买了一包。 如今听见沈文戈的传话尚滕尘手下的栗子,一个不注意被捏得松软变形。 将那枚栗肉自己吃了,他才说道:「酥山是夏天的一种小吃,用冰与鲜奶打制,放至在琉璃碗中,染上色再摘一朵鲜花放置其上,又美又好吃。」 齐映雨呀了一声,「有冰啊,那肯定是很贵。」 是很贵,但也绝不是他这种家庭吃不起的,刚才小厮竟说,沈文戈嫁进来后一口都没吃过。 他喉咙动了动,将又一枚栗肉餵给齐映雨,温声说:「你若喜欢,待明年夏天买给你吃。」 齐映雨含笑道:「尘郎你真好。」 尚滕尘扒着栗子皮,看着自己已经开始发红的指头髮了会儿呆,想起了他在西北收到的满满栗肉。 都是沈文戈扒的吗? 耳边听着齐映雨说他扒的栗肉就是甜,突然就记起,曾经的长安街坊,他未从军,沈文戈也只是一个娇俏的女孩子。 那时为了不让沈文戈再跟着自己,影响自己跑马踏青,他买了一包栗子扔给沈文戈,让她吃了栗子就快点消失。 沈文戈接过栗子欢天喜地,眼里全是他,迫不及待扒了一颗栗子,连连跟他说,栗子真好吃。 可是其实,她不喜欢栗子,不是吗? 那会冲着他笑得如艷阳一般的沈文戈,慢慢变成了冷淡、疏离又沉默的样子。 齐映雨看他愣神,低落地嚼了两下栗肉,待一颗栗子吃完,他都未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禁不住抓紧了身旁被子。 恐慌攀上心头,对他道:「尘郎,你,你能教我识字吗?」 一声尘郎唤回了尚滕尘的心神,他道:「好,待你身体好些的。」 齐映雨一把握上他的手,「尘郎,你现在就教我吧,待你去金吾卫,我也有个慰藉,平日里还能自己写写。」 瞧她这般认学,尚滕尘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那好,我叫人将东西送过来。」 一听这话,齐映雨带着委屈,赶忙道:「我一直认为写字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不能去尘郎你的书房吗?若是不能去,我日后就不往那走了。」 「有什么去不得的,不过是顾忌着你的身体。」说着,他唤了婢女服侍齐映雨起身,看她披上斗篷,脑海里便又浮现出沈文戈一身披风冷眼瞧他的样子。 「尘郎?」 尚滕尘骤然甦醒一般,牵起齐映雨的手,「要是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认字之事不急的。」 「嗯。」 墨香绕鼻,红袖添香,放妻书就那么大咧咧扔在书桌一角,和其他套着袋子装满竹简的书堆,形成鲜明对比。 他没发现她的不专心,弯腰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着。 齐映雨看了一眼又一看,鼓起勇气似的,对他娇羞道:「尘郎,我马上就是你的妻子了,妻子的妻怎么写啊?」 握着她的手顿了一下,当日大婚,她一袭红衣美得如天边红霞,却都不如她说的那句话,勾人心神。 「我沈文戈既嫁你为妻,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且放心去战场,家中一切有我,我等你。」 直到现在,他都能清晰记起,她眼中的情谊,也不是不感动的,那时的自己攥紧马鞭,自知大婚之日要去战场对不住她,也是存了回来的时候好好待她的心思的。 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样? 是在战场上被他们调笑,沈家七娘真是好喜欢他,让他羞恼,还是她对他百般的好,让他当成了本就该如此。 可世上没有本该如此,到底是他负了她,物是人非。 他垂下眼,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妻字。 齐映雨盯着手下成型的妻字,又同书桌上的放妻书上的字做了对比,发现一模一样后,一边书写练习,一边忐忑问:「尘郎,你和少夫人之间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第36页 尚滕尘被问的嘴里苦涩,「嗯」了一声。 「当真,当真要和离?」她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紧张,好在尚滕尘瞧不见她脸上神色,心思也不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是,她要与我和离。」 欣喜的齐映雨没发现他话里的说法问题,他说的是她要和离,而不是自己想和离。 她磨着尚滕尘,将放妻书三个字不着痕迹的全学了个遍,待将人重新送至金吾卫,过了几日,她装作以往练字的样子,又进了书房。 待婢女磨好墨后,她道:「出去吧,不用陪着我,我自己练练便好。」 婢女退了出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剎那,她走到书桌一角,拾起那封放妻书,偷偷打开看了一遍,她识字有限,并不能看得懂,但零星几个相熟的字,足够她猜测出意思了。 她将其放在衣袖中,衣袖鼓囊出一块,便又拿出卷了卷,将其整个覆在小臂上,拿抽绳绑了,又心不在焉地练了会儿字,方才离开。 尚虎啸和王氏禁了尚滕尘的足,可没禁齐映雨的足,她向王氏请示想出门走动一圈,王氏不愿在这个时候触自家儿子的霉头,也就准了。 这还是齐映雨第一次出门,刚被尚滕尘带回来,她便一直待在小院中,此时惊奇的瞧着东市长相怪异的外国人。 婢女介绍,头髮金黄眼呈蓝,或是头髮黑栗色,充满异域风情的是波斯人,皮肤偏黑,头上围着丝巾的是天竺人。 香味扑鼻,却是街边叫卖东西的儿郎,挑着担过来了,正卖着胡饼。 街边上的小娘子骑马欢笑而过,她们自信又张扬,让齐映雨看得羡慕不已。 一切的一切,都与她长大的小山村不一样,热闹、繁华,摸着手臂处的放妻书,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绽出坚定之色,这长安城啊,她不想离开。 「我想吃刚才拐角处卖的芙蓉糕了,你去给我买些。」 婢女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娘子,那糕点离得远了些,不如我们先回府,回头奴婢来买?」 齐映雨不说话,婢女没法子,只能百般叮嘱,让她原地等着。 那卖芙蓉糕的糕点铺子是排队人最多的,一时半会儿买不到,待婢女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立马转身叫了辆牛车拉她去镇远侯府。 越往崇仁坊走,房屋便越精緻,朱红大门一个接一个,可齐映雨全然没有心思左盼右顾,她将放妻书拿出摆弄平整,心跳如鼓。 「娘子,到了。」 「哎,稍等我一下。」 齐映雨站在镇远侯府门口,深吸了口气,刚鼓足勇气将手放在吊环上,就听旁边一阵马蹄声传来。 惊得回头,只见一袭红衣的矜贵男子扬起手中皮鞭「啪」地一声,白马飞跃而出,那张妖冶的面容连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口。 她转身,按住吊环,「叩叩」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了,嘤,这个国庆我基本都在值守,真的会哭哦~【但我是不是成长了!我都不怎么跟你们说我频繁值守的事情了,而且还没有断更,哇,我好棒!】 第二十章 升官被否 满院金黄灿如阳,一株紫菊立鰲头,当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齐映雨走在沈文戈的院子里,羡慕又懊恼,本是想只送放妻书的,也不知怎么的就鬼迷心窍跟着进来了。 窗户被支起,裊裊清烟从手中茶盏中升腾而起,沈文戈正在品茶,在东市的两间铺子,她打算打通了之后,开间茶铺。 瞧她这副恬静冷淡的模样,齐映雨握紧了拳,说道:「少夫人,许久不见。」 在尚滕尘面前一向柔弱不堪的女子,如今就像满身刺的刺猬,灼灼目光盯着沈文戈,隐秘的,能够打击到沈文戈的快感,让她忍不住颤慄。 她拿出放妻书,扣到沈文戈面前案几上,两根手指推着其往前而去,动作缓慢又带着炫耀。 「这是尘郎让我给少夫人送的放妻书。」 沈文戈一抽便将放妻书拿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齐映雨,这个,被尚滕尘当做珍宝的女子。 与她争了那么多年,她都快成了最熟悉她的人了,甚是无趣啊。 淡淡道:「你不是尚府的人,倒也不必称唿我为少夫人,何况我与尚滕尘已要和离,回去转告尚滕尘,让他务必不要忘了在他们尚家的族谱上,将我除名。」 齐映雨看着沈文戈,突然道:「映雨真的不知道,会因为我导致少夫人和尘郎和离,若是知道,映雨绝不会跟着尘郎归来。」 沈文戈笑了,看着齐映雨明里暗里的显摆自己才是尚滕尘最爱,低头笑了一下,才说:「齐娘子不必在我面前挑衅,不然我后悔回去了,齐娘子可要不开心了,在此,我祝齐娘子得偿所愿。」 像是一拳挥在了云朵了,沈文戈不接招,齐映雨自己憋得难受,她还欲再说,一旁倍柠得了沈文戈的眼神,已经上前赶人了。 「放妻书都已经送好了,齐娘子走吧。」 齐映雨咬紧贝齿,恨恨地瞪了倍柠一眼,又看了看放妻书和沈文戈,终是只能不甘不愿走了。 再她要踏出门的那一刻,沈文戈道:「齐娘子,我还有一句话。」 齐映雨倏而转头,希望能看见沈文戈落败的不忿,可惜她最终只能得到惊吓。 第37页 沈文戈望着她,好像透过她看见从前一幕幕揪心的场景,她道:「三年前的雪夜,在小村庄照顾尚滕尘的人,你猜,会是谁?救命之恩,希望你坐得牢固。」 「你什么意思?」 齐映雨瞪圆了双眼,因受惊过度,那双眼好似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一般,她用急切的声音掩盖自己的慌张,「尘郎的玉佩还在我手里,我就是救他的人。」 沈文戈不与她争辩,只是颔首,「当然是齐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倍柠,快送送齐娘子,齐娘子身子不好,可别让她昏厥在我们镇远侯府。」 「是,娘子。」倍柠拉扯着害怕不已的齐映雨出门,两人推搡间,弄翻了院里的金菊,倍柠就又叫了好些人来,才将齐映雨请了出去。 在这乱遭的背景下,沈文戈打开了放妻书,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她重生归来一直想要的东西,终于拿到了。 读着尚滕尘写给她的放妻书,瞧着一字字回忆两人夫妻生活的美好句子,双瞳覆上的一层水雾渐渐退去。 「将放妻书送到长安府衙领取公牍,日后,便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吧。」 而被请出府的齐映雨,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头顶,恍恍惚惚爬上牛车,回了原位,被着急不行的婢女找到。 担惊受怕出了一身冷汗,又被风吹着了,齐映雨回了府,直接就发起了高热,烧得人神志不清,一直在说胡话。 开了药给她喝,王氏气恼,「这什么身子,出去一趟能得了风寒。」还得让她照顾着,又嘱咐齐映雨身边婢女,别到处乱说,将尚滕尘招回来。 可尚滕尘终究还是知道了齐映雨生了病,当即请假从金吾卫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齐映雨手里一直握着他给她的那块玉佩,自顾自流着泪。 齐映雨恍惚间瞧见他,身子晃了晃,苍白干裂的嘴唇笑了起来,「尘郎。」 尚滕尘看她那副样子,心疼的无以復加,险些又以为王氏磋磨她了,她摇头,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甚至带着哀求,「尘郎,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我当然会,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齐映雨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尘郎,」她下意识做实了自己救人的事,又说,「映雨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救了尘郎。」 尚滕尘看她那副柔弱憔悴的脸,赶紧道:「快别说了,好好休息。」 屋外,尚虎啸咆哮的声音震天响,「尚滕尘你给我出来,这个节骨眼你敢请假!」 尚滕尘安慰地抱了抱齐映雨,快速说:「你等我回来,我先去见父亲。」 尚虎啸是在巡逻的间隙插空回来的,一听说尚滕尘回来,就赶紧追了过来,他已经听见了风声,圣上有心要调一部分人去他身边当禁卫军。 临近天子,那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这个时候不好好表现,等什么时候表现。 他那面为了尚滕尘铺路,上下打点了许久,这面尚滕尘给他撂挑子,说请假回家就回家了,怎么这么扶不起来! 尚滕尘出了屋,叫了声:「父亲。」 尚虎啸指着他,厚重的皮质护腕都带着煞气:「赶紧给我回去,我已经说好了,只算你在外当差,回去之后多干点活,和同僚打好关系。」 尚滕尘唿出一口气,终还是将自己听到的话说了,「父亲,圣上选拔进禁卫军名单已经出了,上面没有儿。」 「什么?」 他打点之人还未回话,他是从哪听说的? 尚虎啸一把揪着尚滕尘进了书房,「给老子说清楚。」 尚滕尘苦笑,他自然是听同屋的那帮官二代、官三代说的,消息准确可靠,他们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换地方了,而他还被好一番奚落。 这次调动,就连几个西北军出身的都位列名单之上,偏偏没有他。 尚虎啸听闻,哪里还能待得住,当即就出去寻人了。 本还想跟父亲说自己与沈文戈的事情,下次吧,尚滕尘这段日子在金吾卫当真是过得苦不堪言,尤其是心里,累得很。 他嘆气一扫,眼睛扫过曾经放置着放妻书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唯有成卷的书堆放,哪里有放妻书的影子。 当即就开始翻找了起来,将整间书房都找了一遍,下意识叫小厮进来询问,都有谁进过书房,脑里勐然浮现出学字的齐映雨身影,还有她那哀求他仿佛做了错事求原谅的样子。 大步走了回去,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嗓子都是哑的,问道:「映雨,那放妻书,你拿走了?」 齐映雨望着他泪流满面,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他问:「你给沈文戈了?」 她喏喏点头。 尚滕尘心中仿佛堵上一块巨石,连唿吸都不顺畅了,也罢,给了,也好,反正她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了。 他道:「我会跟母亲和父亲说,放妻书是我给的,你安心养病。」 齐映雨哭道:「尘郎,我……」 「别说了,映雨别说了,」尚滕尘坐在她床榻前,端起药餵她,也不知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这样也好。」 未出一个时辰,裹挟着寒风,一脸铁青的尚虎啸便归来了,他手里还拎着上下打点的孝敬,全被退了回来。 不光有尚滕尘调动进圣上禁卫军的一份,还有他多番预谋,肖想官职再进一步的,所花费出去的银钱。 第38页 这些银子倒是解了家中钱银不够的问题,但他们父子俩的官位,在这次调动中,竟是谁都没有成功。 王氏拢着银钱,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尚虎啸重重解下佩刀拍在案几上,案几摇晃几瞬,险些散架,他咬牙切齿道:「不知是谁在背后害我,将尘儿带回齐氏,沈氏闹着要和离的事情捅到圣上耳中了。 若不是我今日去问,堵的那些人回不了家,他们还不愿意告诉我!拿钱的时候一个个称兄道弟,现在倒是怕的恨不得不认识我。」 掌管府上大小事宜的王氏,怎会不知夫君这几月都在走动官职的事情,闻言担心道:「也不知都跟圣上说什么了?会不会对你们以后有影响?」 这是问到点子上了,尚虎啸恨而捶下拳头,「据说圣上特意问了尘儿带回的齐氏一事,再加上长安城之前的风言风语,你说圣上会如何看待我与尘儿? 惹了陛下厌烦,日后如何还能再精进一步,就连现在的官职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 王氏紧张的手脚冰凉,「这可如何是好?不能让圣上厌烦啊!」 作者有话说: 还想升官,做梦来的比较实际 ————感谢在2022-10-05 17:01:57~2022-10-08 13: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3个;阳阳洋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风言风语 本王真是欠了你们镇远侯府的,你们真是一对好主猫。 「他们俩的婚事绝不能和离,一但和离岂不是会坐实了,外面的传闻。」王氏念叨着。 尚虎啸沉思,王氏也焦躁不已地来回走动,她道:「我再去镇远侯府,就算跪下来求她,也要把沈氏求回来,至于齐氏,直接将她扔到庄子上,再找个人家将她嫁了!」 「母亲,不可,」在门口听到这句话的尚滕尘推门而入,他眼底尽是红血丝,说道,「我已负了文戈,不能再负映雨了,要是没有她,焉能有我今日在母亲面前说话的一天。」 王氏指着他,气道:「那齐氏说什么你都信,你知不知道,根本不是齐氏救的你,她骗你了。」 「母亲!」尚滕尘打断自家母亲的话,「母亲不必为了赶映雨出府,编出这样的谎话,我是不会同意你们赶她出府的,她要是走,儿就跟她一起走,再说了,儿已经把放妻书给文戈了。」 「什么,放妻书?你,你!」 「够了,」尚虎啸被吵的头痛欲裂,盯着自己儿子看了半晌,失望地转头对王氏道,「当务之急,是转变陛下的看法,如今全长安的人都认为是尘儿的过错,如果是沈氏错在先? 我多年巡逻,曾遇过很多女子不守妇道,被夫家发现,差点打死的事情。」 王氏立即懂了,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尚虎啸起身,「多找些乞儿,不要自己出面,我这就去长安府衙拦截沈氏的放妻书,如今这种局面,宁愿得罪镇远侯府,也不能让圣上对我们有意见。」 两人齐齐出门,忽略尚滕尘的阻拦,直接命人将其压回自己院子,重新禁足,并安排了层层人员看管。 随着冬季的到来,天黑的一天比一天早,夜幕低垂,镇远侯府,去长安府衙等着拿公牍的倍柠,一路跑回了府,早已没了镇定,「娘子,出事了!」 「长安府衙说你给的放妻书是假的,不给发公牍!」 「奴婢回来的路上,听到好些谣言,说你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不敬父母、只装了一副深情的样子,娘子……」 「娘子,我们该怎么办?」 四嫂陈琪雪怒道:「文戈,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尚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肯定是他们四处散播谣言!你别怕,我们几个嫂嫂都站在你这边,我这就归家去寻我父亲!」 母亲陆慕凝更是道:「没事的,赏菊宴请了我,届时会帮你澄清,顺便去拜访长安府尹的夫人,娉娉不怕。」 沈文戈是真得不怕,她看着面前一张张担忧的脸,手不知怎的就松了,雪团「喵呜」一声跳了出去,屋里人太多,吓着它了,它炸着毛「喵喵」跑远了。 隐隐听见院子里婢女们的唿喊:「雪团,快回来,别跳。」 她突然笑了一下,真的是,本想着好聚好散,他们却偏偏非要闹一场,那就别怪她伤了他们的颜面,她定了定神,同陆慕凝道:「母亲,我一个想法。」 与此同时,雪团成功翻过了墙,只留下一串梅花印给镇远侯府的人,直奔廊下没有雪的地方舔毛,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扒着门「喵、喵、喵」叫了起来。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不敢再叫了。」蔡奴蹲下身想将雪团抱走,只得到了它一爪子的待遇。 他手撤得快,倒是没被抓到。 雪团喉咙里发出唿唿的警告声,警惕地看他没有其他动作,转过愈发圆润的小身子,不光对着门叫,还伸爪子挠了起来。 屋内水气缭绕,水流声潺潺,可这催眠的声音中,突然夹杂了猫叫和挠门声。 「嗯……」沾了水的黑髮如蜿蜒的小路沾在胸膛上,随着王玄瑰的甦醒而动,留下片片水迹。 朦胧着还不清醒的眸子睁开的瞬间,眼角小痣就活了过来,他伸手扶额,串串水珠四撒。 第39页 「来人。」 门被打开,蔡奴的声音传来:「阿郎,你醒了?」 与此同时,一团黑的猫儿快速从门外往他这里冲来,却在看见那满池水的时候,想要紧急停下,奈何水汽太重,四肢小爪子就算扒着地面也在惯性滑动。 「喵!」 一只修长的手挡住,将猫糰子接了个正着,王玄瑰整只手陷在猫毛中,忍不住轻轻蹭了下,又赶紧将其推远了。 盯着它,语气不善道:「本王真是欠了你们镇远侯府的,不是被她沈文戈弄醒,就是被你叫醒,你们真是一对好主猫。」 雪团谨慎地后退几步,歪着脖子看他,身后长尾一甩一甩,「喵呜。」 「喵呜、喵呜、喵喵喵。」它说了一长串,看着好不可爱。 蔡奴帮王玄瑰缴发,为他穿衣,低头一看,忍不住笑着说:「阿郎,你瞧,它像不像在跟你告状。」 王玄瑰睨了蔡奴一眼,「有话直说,可是镇远侯府又出事了?院子里吵吵嚷嚷烦死了,她沈文戈难不成和离成功宴请呢?」 「非也,」安沛儿一脸凝重站在门口,她斗篷上全是细软的白雪,轻轻将其抖落下去,才走进来继而说道,「阿郎,七娘出事了。」 「右将军至长安府衙,说放妻书乃是假的,长安府尹退回放妻书不认,不予发公牍,而且,我从府衙回来这一路上,听到许多关于七娘红杏出墙的谣言。」 说到此处安沛儿声音不由自主扬了起来,她气道:「想毁了一个小娘子,真是再简单不过了,随随便便往她身上泼她不守妇道的脏水,全城的人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阿郎!」 「帮帮七娘吧。」 王玄瑰嗤笑一声,将护腕系好,才开口说:「她沈文戈嫁至尚府,那可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王氏管得死死的,她与旁的郎君有染?笑话。」 他眼角挑起,「这事长安府尹若是早受理了,沈文戈和离完,尚府又待如何?他还真是老样子,推诿扯皮一把好手,定是怕出问题,一拖再拖,正巧拖到尚府说放妻书是假的。」 金冠束髮,由着蔡奴给披上大氅,他手握皮鞭,邪气四溢,「先替她处理了长安府尹,碍事。」 「喵呜。」 他低头,丹凤眼饶有兴致看着地上的小东西,「你还真是来告状的。」 雪团走过来蹭他,「喵呜、喵喵。」 「看好它,镇远侯府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它,别让它跑丢了。」 安沛儿弯腰将雪团抱起来,「阿郎放心,府中有我。」 王玄瑰颔首,和蔡奴一前一后走着,安沛儿抱着雪团跟在二人身后,等两人上了马车,方才道:「阿郎。」 「嗯?」皮鞭挑起车帘。 安沛儿道:「别见血,那可是朝廷命官。」 冷风捲起骤然被放下的车帘,「啰嗦。」 白铜马车路过一扇扇朱红大门,最先停在了,御史大夫家门口。 御史大夫不是干瘦老头,亦不是大腹便便的老者,其是个一身正气的中年美男子,此时他坐在王玄瑰的马车上,气得手都在抖。 「宣王殿下,你将我从家中掳出来成何体统?我要弹劾你!」 王玄瑰斜靠在马车上,皮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手心,「没关系,田御史尽管弹劾,我可每年给田御史提供了不少政绩。」 「你,你,宣王殿下!」 田御史左右低头找寻马车上的重物,「分明是你行事过于乖张,圣上宠着你,我要是不规劝你的行为,谁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更恶劣的事情来,我要跟你决斗!」 蔡奴捧着一捲纸恭敬地递到御史大夫手边,其拿过就要掷出去,眼尖瞧见上面「冤假错案」几个字,又立刻拿了回来。 趁他看东西的功夫,蔡奴盯着百般不耐烦的王玄瑰喝了姜汤,这才解释道:「此均为长安府尹在位期间产生的错案,其中几桩百姓为赚些辛苦银钱,犯了宵禁,差点被打死的事情,真是让人唏嘘。」 田御史从头到尾看完,是越看越平静。 「怎么样,田御史可看完了?」王玄瑰笑道,「本王看不惯那长安府尹许多年了,这也只是搜集到的一部分,田御史可敢弹劾?长安府尹可是苏相的人。」 田御史冷笑连连,「本官有何不敢,本官连你都敢弹劾。」 「啪啪,」王玄瑰鼓掌,「别担心,本王会给你找几个同僚一起的。」 马车经停,一位又一位带着怒容的尚书们出现在马车上,吏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执意自己骑马走,车厢里集齐了五部。 王玄瑰用皮鞭拄着下巴,悠然道:「诸位尚书难道不想和圣上一块泡汤池?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章节放上来早,是因为珣子急需你们的帮助,你们觉得我之前《重生之和离倒计时》的文名怎么样?已经有宝贝发现我换文名了。 我个人偏爱诸如《宣王妃》、《小舅舅》之类的文名,基友们帮我起得吸引眼球的《前夫小舅舅就等我和离》、《小王爷就等我和离》、《和离后我成了王妃》也很好,所以你们的意见呢?大胆建议,这章下红包雨! 雪团撒娇:「喵呜~」 第二十二章 状告恶婆 这一世由她沈文戈来开这个先河 第40页 晨曦放晓,天光大亮,钟声传遍长安城每一个角落,热气腾腾的胡饼、馄饨等等被一笼屉一笼屉摆了出来,白烟缥缈,长安城醒了。 早起吃食的食客们,一个个嗦着热汤聊天,「哈欠,我昨天听说沈七娘在尚郎君不在的日子里,有男人了!」 「我觉得假的,七娘当年多喜欢尚郎君,不可信不可信。」 「装还装不出来,这些小娘子一个个房中寂寞,那还巴不得……呦,小心点,汤都撒身上了!」 煮馄饨的妇人用抹布擦放汤碗洒出来的汤汁,边擦边往那说话的郎君身上擦去,又给他的身上撒上了新的汤汁。 她掐着腰呸了一声,「哪都有目中无人的狗男人,口无遮拦。」 眼见着要吵起来了,食客们纷纷劝阻,只听旁边一家摊位的食客喊道:「快去看,镇远侯府的人将尚府围起来了!」 「什么?」 此时此刻尚府门口,四夫人陈琪雪带着身后的小尾巴五夫人崔曼芸下了马车,手一挥说道:「给本夫人喊!喊好了回去找七娘领赏钱!」 二十余人的沈家人齐声高喝:「好嘞!」 「尚滕尘,缩头乌龟!放妻书敢写不敢认!」 「王曦,恶毒心计,磋磨七娘,枉为婆母!」 「尚虎啸,纵容夫人儿子,任谣言满天飞!」 「我们要求,放七娘和离归家,向七娘道歉!」 「向七娘道歉,还七娘一个公道!」 王氏从府里出来,气着指着陈琪雪,「你们这是做什么?陆氏呢?还不快我停下,停下别喊了!」 陈琪雪哪里惯得她,她双手抱胸道:「母亲才不会来你们这找晦气,自然由我们几个小的代劳,我们夫君都在西北,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们镇远侯府好欺负?」 「胆敢给七娘身上泼脏水,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我们七娘嫁到你们尚家,任劳任怨、辛辛苦苦,还外男,你给我找一个,把名说出来,看我们对峙!」 五夫人崔曼芸站在她身后,跟着点头:「对,对峙!」 「对不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对,打断他的腿!啊这不好吧?」崔曼芸拉住陈琪雪的袖子,陈琪雪白了她一眼,小声道:「你闭嘴。」 王氏胸口气得起伏不定,再观之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道:「泼妇、泼妇,她沈文戈……」 她话没说完,又让四夫人陈琪雪给截住了,陈琪雪喊道:「大家都看看啊,这尚府是个什么德行!我们七娘那也是镇远侯府的掌上明珠,什么香的臭的都敢往我们七娘身上招唿,我跟你们说,根本就没有的事,来呀,接着喊!」 「金吾卫呢?快去找金吾卫,让他们过来管管!」王氏沖身边人就是一顿喊,「快,关门!」 大门轰隆关上,叫喊声不绝如缕,声声嘶喊入耳,「金吾卫怎么还不过来。」 此时的金吾卫卫所,陆慕凝刚下马车就被恭恭敬敬请了进去,昔日镇远侯府威名还在,金吾卫从上到下不知有多少人受过恩,哪敢对其夫人不敬。 甚至负责掌管左、右金吾卫的大将军,亲自接待,态度和蔼,他马上就要退下这身铠甲了,谁知临到了临到了,还能有事沾身上,一时也是心情复杂。 「夫人来意,某知晓了,尚府门前之事,均属私人恩怨,金吾卫不插手。」 陆慕凝半点没给好脸色,冷笑一声:「若单为此事,何须我亲自前来。」 她话没说透,给彼此留了颜面,就算大将军下令让金吾卫去管,人精般的金吾卫会管吗?一面是镇远侯府,一面是右将军府,他们去管嫌命长了不成。 「那夫人何意?」 陆慕凝端的是一身雍容富贵的气度,她道:「小家不平何以平大家?将军得管管手下人啊。」 大将军不接话,她也就笑笑,一双眸子望向外面将澄蓝天空遮挡的乌云,她在等,等沈文戈。 车轮压过白雪留出一道辙痕,倏而停在长安府衙门口。 一纸诉状、堂鼓骤响,长安府尹开堂审理。 惊堂木一敲,「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沈文戈浑身素雅,连耳环都没有戴,走上前去:「民女要状告婆母王氏,在家中虐待民女,民女不堪忍受提出和离,其又散播谣言,辱民女名声不说,还污衊放妻书为假,民女今日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请官府判民女和离。」 跟在沈文戈后面过来看热闹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顿时讨论起来,堂上长安府尹也是一惊,头大如牛。 与他为人处世圆滑一样的圆润身材,在椅子上动了动,拿袖子擦了擦额上汗水,他定了定神道:「虽你主告婆母王氏,目的却是和离,绕不开你夫君,按律告男方仗二十,你可知?」 沈文戈露出今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知。」 她如何能不知,昔日躺在尚府病榻之上,闻言有一小娘子,夫君吃酒赌钱,对她动辄打骂,她婆母更是不遑多让,寒冬腊月让她怀着身孕在外洗衣裳,最终导致孩子流产。 小娘子一气之下,拼着命状告母子二人虐待于她,她要和离! 一样的二十大板,虚弱的身体险些撑不过去,那小娘子硬生生忍了,终是在邻居等人出言作证她饱受毒打,和离了。 可那小娘子也是消香玉损了。 第41页 自此律法改,除和离、休妻外,又增了一条义绝,由官府判定有危害生命之嫌,男女双方强制和离。 今生,就让她沈文戈来开这个先河。 「民女,依旧要状告!」 同一时刻,陶樑上朝的太极殿内,御史大夫手持笏板出声,「臣,要弹劾长安府尹,为官期间草菅人命、懒政怠政、与人狼狈为奸……等八十一条罪。」 朝上已经听木然的官员们:长安府尹这是捅了御史老窝了,八十一条罪,好傢伙。 就连圣上都忍俊不禁差点笑了,看出来田御史对于昨晚的事情气到不行了,他看了在下面坐得歪歪斜斜的王玄瑰,问道:「宣王,你如何看待?」 王玄瑰抬手遮住自己的哈欠,跪坐端正了,方才道:「比本王的罪都多,本王自愧不如。」 「噗嗤。」不知哪个官员没忍住笑出声。 田御史幽幽看了过去,眼下那因为跟圣上泡了汤泉,连夜整理罪责,一夜没睡的青黑简直不要太明显,他道:「臣也不介意再弹劾一下宣王,宣王的马车……」 「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王玄瑰道,「臣认为田御史所奏是真是假,尚需查验,但长安府尹德不配位、长安府衙不能空悬。」 吏部尚书出言道:「不妨趁此开启今年的岁末考核,臣正好有一人选可暂代长安府尹一职。」 圣上颔首,「善。」 而长安府衙这里,长安府尹听到沈文戈斩钉截铁的宁愿挨打,也要上诉的话,也是骑虎难下。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二十大板到底打不打,都是他长安府尹做主,原本是不想打的,谁愿意得罪镇远侯府,不过是想逼退沈文戈,谁知道她巴巴凑上来。 他又重新翻开诉状,说道:「来人,带被告王氏和其子。」 被四夫人和五夫人堵在家中的王氏,请假为由在家中禁足的尚滕尘,一点悬念都没有的,就被带到了堂上。 两人不说一脸懵,被带到满是衙役的长安府衙大堂上,王氏吓得连连喘气,面色都白了,尚滕尘更是望着沈文戈背影,念了句:「文戈。」 沈文戈为母子二人让开地方,微微侧头,落入眼中的便是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落寞的尚滕尘。 他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走了,眼还是那个眼,脸还是那个脸,甚至衣裳都是他惯爱穿的,就是人不对劲儿。 她讶异了一瞬,随即转过了头去,他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耳边充斥着王氏的喊冤声:「她要告我?我可是她婆母,我何时虐待过她,我不服!」 惊堂木起,「安静!」 长安府尹復又问沈文戈:「沈氏,如今王氏拒不承认,你可还要告?你要知道,你告他们,要挨二十大板。」 沈文戈坚定道:「告!」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两章了,咱们把这个婚离了! 感谢为我出谋划策的宝贝们,这几天将文名换了又换,也算是过足瘾了,和我家编编商量了一下,又参考了大家的意见,还是觉得和离倒计时更贴合本文情况,以后就叫这个名了,和离完节奏就要飞起了,摩拳擦掌。 第二十三章 重新审判 慢着,本王 没能逼迫成功,长安府尹一句打,在瞧见外面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时,卡在了喉咙中。 沈文戈见此上前一步,白色的兔毛轻裘微扬起毛絮,她道:「民女甘愿领这二十仗责罚,不如府尹先行审理,民女稍后领刑,否则民女也怕,届时将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 尚滕尘闻言面色微变,终是想起了,如今这世道,女子要告夫家是要受仗刑的,她竟然为了和离,不惜上官府挨板子也要告。 他哑声出口:「文戈,你何必?」 沈文戈侧目不理,长安府衙惊堂木一拍:「如此,准。沈氏你状告王氏可有证据?」 在王氏愤怒到喷火的眼神中,沈文戈点头:「民女有,民女的贴身奴婢可为民女作证。」 王氏抢先开口:「既是你的贴身奴婢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当证人!」 长安府尹看看王氏,再看看沈文戈,说道:「王氏言之有理,沈氏你可还要其他证人?」 他这话一出,外面的人群不干了,四夫人陈琪雪当先嚷道:「凭什么叫都没叫婢女就说不行?」 「就是啊,好歹叫人家说两句话啊!」 「肃静!」长安府尹有心和稀泥,说道,「沈氏,若无人证物证,本官不予立案。」 沈文戈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却是道:「民女还有证人与证据,杏林坊陈大夫可为民女作证,民女嫁至尚家三年,所看之病,均由陈大夫相看。」 「传杏林坊陈大夫。」 陈大夫从外面人群中走出,他早就候在一旁了,到堂上之后不急不缓回话:「草民可为沈氏作证,在尚家三年,大病小病不断,这是草民的脉诊录,上面记录了沈氏多年来看病情况。」 长安府尹一边翻看,一边抠字眼,「本官看这上面只写了何时何地,为沈氏开了什么药。」 他慢悠悠看了一眼王氏,本焦躁不已的王氏立马接话:「禀府尹,是沈氏自己身子骨差,才会隔三差五请大夫,这又怎能证明和我有关系?」 杏林坊陈大夫说道:「便是身体弱的普通人也不会经常请大夫,且所开之药,每次治症也不同。」 第42页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和王氏有直接关系,」长安府尹道,「沈氏,若你没有其他人证物证,本官要判你所诉无效。」 沈文戈蹙眉,终是懂了当年那小娘子是为何会拼了一条命,才能脱离夫家。 就在她沉思的片刻功夫里,王氏高喊,「府尹,沈氏该诉的都诉了,二十大板得打了!」 「你这毒妇!」 外面人群群情激愤,「不能打,怎么就不算数呢?府尹你好好审理啊!」 王氏:「该打了!」 百姓:「不能打!」 两种声音交织,长安府尹犹犹豫豫,终是下定决心,「来人行刑。」 说完,他暗暗掐了食指指尖一下,意味着,打得越轻越好,两边都不得罪。 沈文戈挑眉,她话都没说,就这么草草决定了? 「慢着,我还有一证人……」 「慢着,本王带了新上任的长安府尹来……」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原本想上前拉沈文戈的衙役悉数停了手,惊骇的看着突然说话之人。 沈文戈若有所感回过头,只见身着绯衣的王玄瑰穿过人群向着堂里走来,所过之处人人迴避,默契让开道路。 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被他转了一圈,狭长的丹凤眼扫过,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便那么嚣张又不可一世的,噙着怪笑,踏入公堂,路过沈文戈时,低头看了一眼,好似在看她身上兔毛轻裘上柔软的毛毛,很快便收回目光。 长安府尹笑呵呵地起身下来和他拱手:「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可是鸿胪寺又出了什么事?」 王玄瑰看也没看他,绕过他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斜靠在椅背上,单手拄在扶手上撑脸,他才轻飘飘抬起另一只手:「你们两人交接一下公务,这是负责你后续工作的新任长安府尹。」 长安府尹面色骤变,「这,这是?」 大拇指抵在喉结上,王玄瑰低声一笑:「长安府尹既不爱管鸿胪寺的事情,也不爱理百姓间摩擦,身为父母官,做的实在有些失败,故而御史弹劾,日后便由野府尹负责。」 新上任的长安府尹为人清瘦,拱手拿出任命书,道:「此案便交由我负责了,请。」 长安府尹不动。 野府尹拢着袖子对那些衙役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与本案无关的人员离开公堂?」 衙役们去看王玄瑰,骇得连连躬身请长安府尹先行离去,长安府尹嘴唇都抖着,显然气得不清,终只能甩袖离去,不然还能让衙役将他压出去不成! 外面围观的百姓,伸长脖子往里瞅,见他出来,故意大声说话,「呦,这是怎么了,我们的府尹怎么被赶出来了?」 四夫人陈琪雪不嫌事大,接话道:「谁是你的府尹,眼瞎了不成,里面坐的那位才是啊!」 「对对对,有人不好好判案,被换下来啦!」 长安府尹,不,应该叫他过去的长安府尹,伸手指着他们,「刁民、刁民!」 堂内王玄瑰一句,「好吵。」将外面衙役吓得七魂六魄快没了一半,作揖道:「咱快走吧。」 「哼!」丧家之犬般被赶走,外面安静了下来,公堂内,野御史招手:「给本官拿把椅子来。」 而后,他便施施然坐在了王玄瑰右手处有惊堂木的地方,半点没有被王玄瑰抢占了地方的不适。 轻咳一声,说道:「自现在起由本官负责审理你们之间案件,给本官从头讲述。」 翻看状纸的王玄瑰看了一眼沈文戈,正巧和她微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目光对上,倏而冷了脸,将状纸准确扔进了野府尹怀中。 沈文戈收回目光,正了正神色,重新开口说话,她今日就是要状告王氏虐待,从而和离。 她凯凯而谈,一一诉说,另一旁王氏反而镇定了下来,初时被叫到公堂上,吓得几欲肝胆俱裂,可经过刚才一番长安府尹明里暗里帮助,她反而多了信心,尤其是,现在公堂上还有宣王殿下。 几乎是在沈文戈话音刚落下,她就迫不及待开口:「殿下,我乃新阳王氏之后,沈氏所说全是假的,我不认,殿下你可还记得新阳王氏?」 她拽过在一旁沉默的尚滕尘,低声呵斥:「快叫人!」 尚滕尘看了母亲一眼,只能拱手道:「见过殿下。」 「我不是让你叫这个!」王氏看似低声,实际用公堂上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边说边推搡,「快叫小舅舅。」 尚滕尘深吸一口气,偏过头去,叫不出口,脸上更是惭愧的一片通红,母亲何意,如何还能看不出来,和宣王攀关系,好让主判官野府尹有所忌惮。 只可惜,他们在堂上算计,全然没看见王玄瑰在听见新阳王氏这四个字时的阴森表情。 那股子暴戾情绪,让在他旁边的野府尹连头都不敢侧,重重拍下惊堂木,他喝道:「安静,被告王氏,本官未让你说话,需得闭口不言。」 话都说完了,王氏自然点头应是。 野府尹重新叫了陈大夫作证,又得知之前沈文戈的另一证人贴身婢女没被准许出来作证,说道:「来人,传证人。」 婢女倍柠被带了上来,一出现就扶住了沈文戈,公堂之上,只有沈文戈形单影只,游离在所有人之外,从外面看着好不可怜。 第43页 她扬声道:「奴婢作证,王氏一直在欺辱我家娘子,有言语上的、有身体上的,奴婢发誓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为假,天打雷噼!」 在陶梁国,誓言是轻易不会许出口的,人们多听信,是以,她一说,人们就信了个八成。 眼见王氏还想将之前的说辞拿出来再说一遍,沈文戈道:「民女还有一证人,请府尹准许让她来。」 「准。」 「此人乃尚家奴婢,民女嫁至尚府三年,她便跟在奴婢身边,对王氏所作所为十分清楚。」 野府尹点头:「可,带证人。」 沈文戈看向王氏和尚滕尘,「这回不是我的贴身奴婢,反而是你们的家了,自己做的事情,得认啊。」 王氏咬牙切齿,「沈文戈!」 她微笑:「嗯,我在。」 作者有话说: 亲亲,在呢 【老王,你终于干了件实事】 第二十四章 被判和离 判沈氏和离归家! 被带上来的婢女在尚府毫不起眼,就算服侍沈文戈也只是个二等丫鬟,一到公堂上就腿软地跪下了。 哆哆嗦嗦说:「奴婢、奴婢作证,夫人在家经常磋磨少夫人,故意让少夫人亲自做饭,还不让其余人帮忙,等少夫人忙乎完,又让少夫人站在一旁布菜,少夫人只能吃残羹剩饭。 夫人生病,让少夫人倒恭桶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了,奴婢记得有一次,少夫人被罚跪,罚了整整一夜,次日腿都没有知觉站不起来了,这样夫人也没让少夫人休息,还让少夫人处理商铺的事情,那次之后少夫人大病一场。 更不用说让少夫人学刺绣,刺到手指全流血了,还经常说……」 「说什么?」王玄瑰声音冷的像冰碴子。 小奴婢吓得头都要缩紧肩膀中了,「说少夫人做事能力不行,空有一副美貌,嫁到尚府是她三生有幸,配不上我们家郎君。」 说完,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夫人说的次数太多了,奴婢都会背了。」 「胡言乱语!」 王氏终是忍不住了,顶着野府尹不让说话的惊堂木声,呵斥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去就发卖了你!」 小奴婢咬着唇,躲在沈文戈身后,噼里啪啦掉着眼泪,她家里穷,母亲生了重病,少夫人知道后不仅找了大夫给看,还给了银钱救济,如今更是承诺会将她买回去。 「肃静!」 公堂上乱成一团,外面围观百姓沸腾了。 「好一个恶毒婆母!」 不少前来听审的妇人更是跟着一起掉眼泪,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嫁了人被婆母冷待磋磨的日子,一个个不禁悲从心来,仿佛瞧见了她们自己。 孝字压在身,她们在夫家也是难的很。 「判和离!」 「对!这就是虐待、磋磨!」 外面的音浪一波比一波强,王玄瑰手指点到铺在桌上的状纸,敲了敲,仿佛只是个不经意想要敲桌子的动作,可他点到的位置,上面赫然是沈文戈上告王氏污衊诽谤的一条。 「都肃静!」 野府尹问道:「沈氏在家期间,可有相好?」 小奴婢连连摇头:「少夫人从未见过外男,夫人不让少夫人出府,少夫人想出府,需夫人同意,到帐房领了牌子才能出去,这个,看帐房记录就知道,我们出府也要记牌子。」 倍柠也赶紧道,「请府尹明鑑,我家娘子恪守己身,又一心爱慕郎君……」她看了一眼尚滕尘,接着道,「绝没有做出任何不守妇道之事!」 她也甚是替沈文戈委屈,「都这么传,可要是真的有,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薄产多少?我家娘子好歹也是镇远侯府的七娘,可不是香的臭的就能看得上眼的,将人叫来,我们公堂对峙!」 野府尹点头:「那你们可能证明,此谣言是王氏所传?」 王氏道:「对,你们可有证据?」 沈文戈摇头:「民女没有,但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这些谣言……」 她顿了顿,才说:「简直是在侮辱我,从前的那颗真心。」 在她身旁拦着王氏的尚滕尘身子顿时一僵,他嗓子哽住,只侧头深深看了一眼沈文戈,低声喝道:「好了母亲!」 「啪!」 惊堂木拍响,野府尹再问,问的却是尚滕尘了,「沈氏说你们出尔反尔,给了放妻书又不认,本官问你,那放妻书是你写的不是?」 王氏狠狠拽住尚滕尘的衣袖,「儿啊!」 尚滕尘死死咬着牙,将王氏的手从他衣袖上撤了下来,王氏一惊,立即冲堂上的王玄瑰道:「请王爷给我们做主啊!」 她捧着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说道:「怎么就是我虐待她沈文戈了呢?我身为婆母,她孝敬我不是应该的吗? 还有那谣言,可有证据是我散播的?没有!她沈文戈才是污衊之人,我没反告她就不错了! 放妻书不放妻书的,她沈文戈既没有犯七出之罪,两个孩子还有感情基础,怎么就非要闹到和离一步,我们怎么可能写放妻书,王爷,明鑑啊!」 既求到王玄瑰跟前,一时间无人敢多言,外面百姓担忧的看着里面,里面王氏见王玄瑰不说话,心中一喜,可紧接着对上王玄瑰的眼,吓得打了个激灵,那是怎样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目光,让她不禁退到尚腾尘身后。 第44页 白玉扳指被王玄瑰转掉,落在地上「叮叮噹噹」滚了许久,最后停在沈文戈脚边,藏进了她的兔毛轻裘内。 她蹲下身,在一群人敬佩的目光中,准确摸出地上的白玉扳指,走上前去放在他面前桌上,而后没有任何事的退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盖住脚面的兔毛。 王玄瑰碰都没碰那沾了灰尘的白玉扳指,反而问向野府尹:「为何还不继续审问?」 野府尹小心看了一眼王玄瑰,而后说道:「尚郎,回答本官的话,那放妻书究竟是否出自你手?」 尚滕尘望着自己前方披着白裘的沈文戈,她除了刚才睨了他一眼,再没有赏过半分眼风给他,甚至不如他母亲得到的注视多。 那种自己终究要失去她的痛,来得猝不及防,已经闹得这般难堪了,他不想在违心欺骗了,他说:「是。」 沈文戈至此,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瞧见了他通红不舍的眼眶,缓缓转过了头,只留给了他在空中漂烫的流苏簪子。 一滴泪从沈文戈眼中坠下,唯有直面她的王玄瑰看见了。 她擦了泪,便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沈文戈。 野府尹一直关注着尚滕尘,在他说完是之后,再不给王氏说话机会,直接宣布判决。 「经本官审理,王氏确实在沈氏嫁至家中期间,以婆母身份欺压,但沈氏所告谣言出处并不能证明为王氏所为,沈氏,你可要索要赔偿?」 沈文戈笑了笑,随即摇头,他继续道:「经尚郎亲口承认放妻书为他所写,可证夫妻两人已无感情、恩断义绝,加之沈氏遭受多年虐待,再此,本官判决如下: 判沈氏和离归家!」 作者有话说: 祝贺文戈脱离苦海,重获新生,终于和离啦!本章发红包雨庆祝!撒花! 第二十五章 恩断义绝 好一个恩断义绝,好一个恩断义绝,她沈文戈,可不是和他尚滕尘恩断义绝! 无法自已的泪水夺眶而出,昔日有多爱,如今便有多痛。 瞧她低着头无声哭泣的模样,尚滕尘也不禁撇过脸,眼眶含泪,他喘着气,唤了句:「文戈。」 沈文戈接过倍柠递给她的汗巾,擦净脸上泪水,方才用一双春水洗过的明眸望过去。 他深深俯首作揖,「文戈,我尚滕尘今日有负于你,愿来日……」 「不必!」沈文戈被他一句「有负于你」弄得又滴下泪珠来,她苦笑了一声,「不必,不必有来日。」 「祝你和齐娘子,幸福恩爱两不疑。」 听到齐娘子这三个字,尚滕尘哑然,只能将腰弯地更低些。 沈文戈侧过脸不愿再看,「你我夫妻情分已断,尚郎君日后便称我为七娘罢。」 「倍柠,娘子我累了,拿上公牍回府吧。」 「是,娘子。」 倍柠心疼地搀扶着沈文戈,沈文戈擦着泪,就听王氏这时冷嘲热讽:「都已判和离了,哭什么?那二十大板,还有人没挨吧?」 沈文戈往外走的步子一顿,眼泪顿时被逼退了回去,转过身欲要回去挨板子,没关系她可以挨,只要能推动立法。 野府尹看向王玄瑰,王玄瑰松开拄着的下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狭长的丹凤眼与下面那含着一包泪水的秋眸对上,皱眉道:「案子已判,既无事了,本王回去了。」 沈文戈扶身恭送王玄瑰,白色的兔毛裘在地上开出一朵花来,如她浊浊而独立,绯衣从她身旁而过,只留孤零零的白玉扳指被他嫌弃地丢在桌上。 王爷都走了,还打什么打,野府尹当即决定因沈氏并非诬告,是以,二十大板不打了。 外面围观百姓欢唿,王氏一张脸挫败,心知大势已去,出言讽刺:「沈文戈,你好生歹毒!」 沈文戈颔首:「不及你对我十分之一。」 好言好语与你们商量和离,甚至过往种种不再追究,你们却偏以为我好欺负,那便也只能用此方法,让全长安人都瞧瞧,你们尚府的本来面目。 她最后看了一眼尚滕尘,提着裙摆往外走去,她的两位嫂嫂,正推过衙役,奔向她而来,一个个满脸带泪。 「文戈,不七娘,」身后尚滕尘叫她,沈文戈未回头,只听他道,「我也替母亲向你说声对不住。」 「滕尘!你在说什么,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 尚滕尘低喝:「够了母亲,官府都判你欺辱为真了,还嫌闹得不够吗?」 头一次被儿子训斥,王氏不敢置信,她一个对儿子不愿放手,时时刻刻保持好母亲形象,甚至认为儿媳是抢了她儿子的人,自食恶果。 他追上去,不敢看她的眼,只敢与她保持一步之遥,在她背后道:「文、七娘,其实你应写信给我的,我会阻止母亲。」 沈文戈不想去追究尚滕尘说出这句话的心理,只是哂笑一下,「你远在千里,说了何用?届时唯有我承受你母亲的怒火罢了, 不过那时也是愿意为了你忍着,现在不愿了,祝君安好。」 他望着越走越远的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再碰一碰她,挽留一下,会失去她的那种锥心之痛,也是他没想到的。 四夫人陈琪雪是最先赶过来的,一瞧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警惕起来了,狠狠瞪了这个负心汉一眼,一把搂过沈文戈,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第45页 她边说边警惕回头,「七娘,你受苦了。若是早知道你在尚府过得那样日子,早就将你接回来了,王氏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看以后谁还敢嫁进尚府。」 「你这是一战成名,还洗刷了冤屈,我看她王氏的名声要臭不可闻了!」 她的嘴跟连珠炮似的,一张就停不下来,在后面听着她骂自家母亲的尚滕尘,反驳?他不配,便只能落寞地停在原地,看着她被簇拥而走。 五夫人崔曼芸紧赶慢赶终于迎了上来,她对文戈道:「我已派人去通知母亲,说这里案子审完,让母亲不必再拦人。」 陆慕凝拦得自然是尚滕尘之父,尚虎啸。 沈文戈上告王氏,而不是尚滕尘,皆因他有官身,而王氏无官无职,更加方便,拦住尚虎啸,也是为了让府尹没有顾虑,大胆审判。 只是没料到,之前那位府尹胆小如此,两面都不想得罪,险些就败诉了。 想到这,沈文戈扭头朝四周看去,要不是宣王殿下今日出现,带着新上任的长安府尹,她只怕没有这般痛快就和离了,少不得得磨上几回。 在一片围着她说「恭喜七娘和离」的人群中,她掂起脚,看见了府衙不远处的白铜马车,宣王殿下早就出来了,可马车一直停在那。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是到此刻,发现她出来了,没有任何问题,才缓缓动了起来。 四夫人陈琪雪护着沈文戈穿过人群,这面说,「哎,多谢大家来捧场,我们七娘可不是受罪了」,那面道,「你家女儿也受婆家欺负想和离离不了?告告告,我看这新上任的府尹是个好人。」 她还能一心三用,问沈文戈:「七娘看什么呢?」 沈文戈回过神,微微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家,三嫂如何了?」 「你放心,我都盯着呢,现在还没发动,哎?弟妹,芸芸?」四夫人陈琪雪另一只手抓过差点被挤出人群的崔曼芸的手。 她们被婢女僕从们相护,一路平安到马车旁,对百姓们道了谢,方才驶回家。 四夫人陈琪雪放下车帘,「哎呀我的天,大家也太热情了,吓死我了,生怕你们两个出点什么事。」 说着,她又气愤捶手,「大嫂竟然真的连面都没露一下,她可是世子夫人怎么能这样?还是我们芸芸好,都知道回家求帮助。」 五夫人崔曼芸腼腆地笑了笑,又甜甜的对沈文戈道:「恭喜七娘。」 沈文戈这时脸上终于露出笑了,她一只手握紧一位嫂嫂的手,「娉娉也多谢二位嫂嫂相护。」 她改口称自己为娉娉,两位嫂嫂对视一眼,也跟着亲密道:「娉娉日后的福气在后头。」 她用力攥了攥二位嫂嫂的手,她们为了她上告一事忙前忙后,三嫂嫂更是察觉到胎动,还想强撑着出主意,被母亲制止,如今在府中待产。 对她的好,她都记着,也更让她坚信,这样为她好,为镇远侯府好的嫂子们,前世肯定是遭受苏清月或者亲人的什么威胁,才会不得不跟母亲提出和离。 马车飞快驶回镇远侯府,正与陆慕凝的马车相遇,摇摇与眼中如被泪水洗过的母亲相视,沈文戈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陆慕凝看了她一眼,只恨道:「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进府看看晨昕。」 三夫人言晨昕自有了要生产的迹象便被推入了产房,昨晚推入的,现在都快晌午了,才刚刚发动。 沈文戈欲要陪在房门外,被母亲和两位嫂嫂赶走了。 在她们心中,她虽嫁给了尚滕尘三年,可新婚之夜新郎官就远赴战场了,所以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可其实……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出神,她前世曾与尚滕尘有过一个孩子的,可惜胎死腹中,她没能生下来。 抹掉脸上的泪,她便接过了母亲的活计,稳住大后方。 直到明月高悬,一声婴儿啼哭响破天空,言晨昕生了,生了一个女儿,和三兄儿女双全了。 陆慕凝对几个庶子都是很好的,当即就赏了全府上下二个月月钱,一为庆祝府上添丁,二为沈文戈成功和离,整个府上喜气洋洋。 沈文戈听着耳边的恭喜话,笑了。 她和离了,镇远侯府也有了新宝宝,而且还是个健壮的宝宝,不再是跟个病秧子一样的小丫头了。 欣欣向荣、未来可期。 忙乎了一整天,终于能松口气,她喝了口水,随便垫了两块糕点,任由倍柠为她捏肩解乏,将她藏在衣服中防止挨板子的薄垫抽出来。 这才问倍柠可有觉得中意的小婢女,如今她身边只有倍柠一人,忙不过来。 倍柠道:「娘子可记得雪团失踪那次,心疼的哭出来的小婢女?奴婢观察一番觉得可以培养。」 「叫什么?」 「音晓。」 沈文戈点头:「那便提到你身边,当个二等婢女,我且看看。」 说到这,她闭着的眸子勐然睁开,「雪团!」 作者有话说: 雪团:喵呜? 王玄瑰:真不容易,你还记着它。 第二十六章 王爷摸摸 本王睡不着它也别想睡 刻着牡丹枝叶卷草纹的床榻,造型华丽,封闭的床幔中,一人一猫各睡一边,泾渭分明。 雪团是个乖巧的猫仔,从不夜晚在人身边吵闹,甚至已经养成了白日玩闹,晚上睡觉的习惯,此刻将猫头蜷在胸前睡的正香。 第46页 睁着一双眼,毫无睡意的王玄瑰侧头便能瞧见睡得唿噜噜的小黑猫。 他面无表情盯着它,猫儿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依旧唿唿大睡。 在他睡不着的时候,看见旁边的猫睡得香甜,心情着实不美妙,他伸出手慢慢靠近黑糰子,在它附近不远处停下,而后倏地抽动它身下软垫。 雪团尾巴动了一下,翻了个身趴着继续睡。 王玄瑰:…… 「你没人要了,沈文戈都不要你了,你还睡得这么香,没心没肺!快给本王醒醒!」 雪团没有任何动静,王玄瑰坐起身,继续盯视雪团,见它没有迹象要甦醒,索性抓住了它身下软垫左右摇晃。 「喵,喵……喵!」雪团不堪其扰,终于睁开了翡翠绿眸,双爪做出攻击状。 王玄瑰以极快地速度避让,雪团翻身拉长身子「喵呜」一声,这是正经被闹得清醒了。 它醒了,王玄瑰满意了,他不管它施施然躺下,任猫儿不甘心地上前踩他,他都不予理会。 雪团:「喵喵喵!」 柔软的猫头蹭在他脖颈处,他手指微动,雪团选择拿他的身子当软垫,扒拉地他衣领大敞,肌肤与猫毛贴合的面积也就更大了些,他嘴角翘起,十分好心情。 外面守夜的蔡奴闻声而入,他自是知道王玄瑰不易入睡这个毛病的,说话便没有压低音量:「阿郎,七娘来寻雪团了。」 帐内王玄瑰哼了一声,索性起身坐起,他起的突然,雪团便从他身上咕噜噜滚下,「喵!」 他睨着冲着他喵喵叫的雪团:「你主子终于想起你了。」 蔡奴掀起床幔,拿着一条黑色兔皮制成的黑裘过来,这还是王玄瑰今日回家后让他找出来的。 也没给王玄瑰清理里衣上沾染的猫毛,反正披完兔皮黑裘也得沾一层毛,主动抱起雪团为它顺毛,跟在王玄瑰身后走了出去。 黑夜里灯火通明的宣王府就像是不曾眠的怪兽一般,一盏灯笼自蜿蜒小路而来,足以让人忽略其他,只将目光定在他一人身上。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披散着发,神情慵懒,想来是早就睡下,又被她折腾醒了。 沈文戈十分不好意思地扒在墙头,但夜已深,她若是去敲响宣王府大门只为找猫反而不好,引人误会,更何况,她今日和离,王爷出了大力,她还没道过谢。 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寻猫儿了。 王玄瑰拢着皮裘站在原地不动,示意蔡奴将雪团放在树下,让它自己跑回去。 夜里睏倦的雪团被蔡奴放在地上,就喵了一声不动,连尾巴都不怎么扫了。 几人的目光全集中在雪团身上,它也有所感似的,又喵喵叫着,绕着王玄瑰转了一圈,趴在他脚上,眼睛一闭,加上黑夜黑裘,若不是看着它走过去的,还真不容易找到它。 王玄瑰抬脚,雪团稳睡如太山。 沈文戈为自家猫儿的大胆行径汗颜,干巴巴叫了声:「王爷。」 蔡奴趁机退下,王玄瑰抬眸,灯笼的暖光打在他身上,为他驱散一身阴霾。 她道:「今日之事,多谢王爷。」 王玄瑰颔首,接了她的谢,指着自己脚上的雪团道:「你下来,将它抱回去。」 「嗯?」沈文戈愣然,千言万语想问他为何相帮,又只汇成一句谢,此时听他让自己翻墙过去,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王玄瑰已经不耐烦了,「怎么?不会翻墙?麻烦。」 他转头叫蔡奴,蔡奴躲得不算远的,偏生就像聋了般,就是没听见王玄瑰唤他。 蔡奴指望不上,沈文戈趴在墙头下不来,所以能送猫的只有王玄瑰自己。 他抬头就见沈文戈趴着的地方下面有一架早放置好的梯子,无语半晌,终还是蹲下身,动作僵硬地将雪团掐了起来。 是掐不是抱,双臂伸直举着拉成了猫条的雪团,一路皱着眉走到梯子前,无法用手,便动作缓慢往上爬。 他这样没有扶着梯子,让人心都揪着生怕摔下去,人快爬到时,提着一颗心的沈文戈赶忙伸手够猫。 将猫交出,王玄瑰明显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雪团都已经在宣王府混吃混喝这么久了,怎么宣王爷还一副不敢抱它的样子? 脑里闪过第一次王爷送猫的场景,似乎也是如此躲避猫儿,都是雪团倒贴上去,他被动被蹭。 在人要下去之际,沈文戈下意识将手拍在墙头,激起上面一层落雪,纷纷扬扬撒下。 王玄瑰侧脸闭眸躲避,细小落雪沾在他睫毛上,沾在他眼下,化成点点晶光,他挥手挥散落雪。 再一睁眸,入目的是怕他摔下去,伸到他面前欲要抓他的纤细手指。 「不冷?」 沈文戈在墙头趴了许久,纵使身上穿着皮裘,也寒气渗人,尤其刚刚又拍了雪,此时手指都冻得通红。 「还好。」她缩回手,将手放在了猫儿细软的毛中,雪团任她动作,只顾着酣睡。 两人双双沉默,在王玄瑰又想回去之际,沈文戈道:「王爷,真的多谢。」 王玄瑰挑眉,「不必,你谢过了。」 她抿了抿唇,突然展颜一笑,双手拖着雪团,递到他面前,问道:「王爷可要摸摸?」 低头看了一眼雪团,王玄瑰眉间皱得更紧,眼里明晃晃写满了,你在说什么?这猫可是本王刚送还给你的话。 第47页 一墙之隔,能有多远,近得沈文戈稍微伸伸胳膊就能碰到人,是以,她托着日益变大的雪团,将猫儿送到了他手边,在他那只刚才用来挥雪的手上蹭了蹭。 猫耳抖动,手心里便传来清晰的触感,王玄瑰倏地收回手,丹凤眼都微微睁大了些许。 见此,沈文戈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她道:「雪团很乖,不会咬人的。」 王玄瑰攥紧手,再没有比温热的,耳朵会动的猫儿,更能告诉他,雪团是活着的。 近距离看见王玄瑰眼底的血丝,她又道:「王爷可是睡不着,我这里倒是有个办法,王爷可以试试将陶瓷枕换成软枕,耳里塞上棉絮,兴许会好些。」 王玄瑰定定看了她半晌,方才道:「本王知道了。」 说完再不给她挽留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了梯子回到院内,绷着一张脸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灯笼,也忘记还给蔡奴,一路执着走了回去。 到了屋内,蔡奴为他撤下皮裘,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催促道:「阿郎,快睡吧。」 王玄瑰摩擦着手心,站在床榻前,突然道:「给本王换成软枕。」 蔡奴:「嗯?」 「再给本王拿两朵棉絮来。」 蔡奴含笑:「是,王爷。」 至此,王玄瑰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直对着蔡奴叫自己「本王」,随即扶额低笑一声。 一墙之隔,沈文戈已经带着雪团爬了下来,她亲了亲猫儿毛茸茸的额头,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面子还挺大。」 雪团不耐烦地动动尾巴,「喵!」 次日,乌云退去,澄蓝天空高悬,长安府衙外排满了小娘子,堂鼓敲响了一次又一次,想来新上任的野府尹也没料到,上任之后处理最多的竟然是和离案。 如审沈文戈和离案一样,小娘子若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夫家殴打折辱,是诬告,那就要打上二十大板,可若你能证明,官府判决强制和离,那这二十大板就不用打了! 这人性化的方式,让百姓称好的同时,也让从沈文戈案获得信心的小娘子们争先恐后来了府衙。 小娘子我有手有脚,哪怕卖身为奴,也养活地起自己,凭甚受你们打骂! 一桩桩和离案解决,一位位小娘子泪洒府堂。 此事自然也被搬上了朝堂,朝臣们议论沈文戈的和离案,说起如今长安府衙外排队等判决的小娘子足足排出了街道,便有人提议,是否应修缮律法,增加对女子的保护? 每一个涉及郎君们地位的条款,都不是容易被挑战的,朝堂为此吵了好几日,吵得王玄瑰直接烦得称病不上朝。 同时学他的,还有苏相、六部,领头的官员沉默,就相当于认同修改婚姻法制一事,修法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有望可以被公正对待的小娘子们,无不感谢沈文戈踏出了第一步,给了她们勇气。 一辆马车经过长安府衙门口,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它左拐右走,停在了一处隐蔽别院前。 头上戴着藩篱的小娘子由身边婢女护着,径直入了府,刚一开门,便扑进了对面郎君怀中。 「表兄,我听我爹说,朝廷确认要修改婚姻制度了,我想跟他和离,嫁给表兄你好不好?」 藩篱被轻柔摘下,里面那张本不可一世的高傲面庞,现在充满了柔情蜜意,可不正是镇远侯府的世子夫人——苏清月。 作者有话说: 隔壁老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馋沈文戈的猫?我觉得你眼光可以放长远点,比如馋馋她的身子! 感谢在2022-10-12 14:12:12~2022-10-14 16: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私相授受 【含入v公告】西北消息 一团黑影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蹿上墙头翻了下去。 若是院里还有盛开的金菊,方能遮掩它一二,可如今院里遍布白雪,它那一团黑毛就显得极为突出,至少,跟着雪团过来的陆慕凝看得真真切切。 她站在院墙前打量着,院墙上的猫踏板从低到高斜定了一熘,简直就像是为了方便雪团翻墙而量身定做的。 院墙后,雪团欢快的喵叫声,在此刻略显安静的小院中是那么明显,明显到让陆慕凝几乎一瞬间就记起,旁边是何人府邸。 宣王府。 陆慕凝惊疑不定:「沈文戈,你好大的胆子!」 沈文戈追在母亲身后,紧赶慢赶赶了过来,赔笑地搂过母亲的一条手臂,「母亲,这是意外。」 「意外?」 陆慕凝看着自家女儿长开后,褪去稚气的花容月貌,又看看墙面,一口气梗在胸口,怪道从来不理事,一出手就见血的宣王,竟然会闲来无事帮沈文戈和离。 她脸色严肃,顾忌着院里的婢女,悄然瞪了一眼沈文戈,待两人回了沈文戈闺房,她才打发走婢女,说道:「给我从实招来,你与宣王如何相识的?」 这话问的,简直就是在说,快说,你二人何时私相授受的? 沈文戈好笑的同时,又有一丝丝酸楚,辩白道:「母亲多想了,我与宣王可真是清清白白,嗯,若真说与宣王有关系的,是雪团。 我归家没几日,雪团就偷跑到宣王府了,我命人左拦右防都不好使,又怕它跑丢,便也只能由着它了,我观……」 第48页 脑子想起男人想让雪团蹭,又不敢主动的模样,浅浅笑了起来,说道:「宣王甚是喜爱雪团,母亲见了就知晓,那面啊,雪团可有专门吃饭的金碗。」 陆慕凝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在沈文戈含笑的脸上停顿了片刻,说道:「宣王毕竟住得近,和邻居处好关系也是应当的。」 沈文戈点头,「可不正是。」 瞧她那副样子,陆慕凝简直不想看,省得自己气出病来,偏过头不想理她。 今日在家,两人都穿的简单,衣衫上相同的蝴蝶金绣栩栩如生,凑到一起,要没人说,只会认为这是一对姐妹花。 沈文戈和离后有意无意躲了陆慕凝几日,生怕因为和离的事情挨训,如今实在躲不过了,这才用给母亲做了糕点为由将人请了过来,哪想到母亲一到,雪团就来了个翻墙而逃。 陆慕凝侧目见她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实在碍眼,便道:「有什么话,说。」 「母亲,」沈文戈端端正正坐好了,一副自己说重要事的模样,「我想去西北。」 「去西北?」陆慕凝蹙起眉,「西北苦寒,你怎么又想回去了?待过了年,你兄姊就能回几人,你要是想他们,且再等等,如今天寒,路不好走。」 舔了舔唇,沈文戈深唿吸了几下,不可控制的紧张焦躁起来,她必须让母亲知道了,便说:「女儿,女儿前段日子做了梦,梦中,梦中兄姊尽数战死,我镇远侯府被人栽赃陷害,无人支援,被人喊打。」 她抹了把泪,「不仅如此,大嫂威逼母亲讨要放妻书,几位嫂嫂也不知为何,除了三嫂死也要死在镇远侯府,全都和离了。」 「府上只有几个小孩子,」她说到此处,简直泣不成声,「母亲,遭受不了打击,一夜白头,强撑着身子,教养他们,没能……」 「我更是,更是被关在尚府后院不得出门,镇远侯府就这么衰败了,母亲,这梦太真,真的女儿心头髮慌。」 沈文戈伸手握住陆慕凝的手,手冰的让陆慕凝心惊,她一字一句道:「梦中战事发生在新年后元宵节,正值团圆喜庆之时,燕息国大举来犯,兄姊死守,但没用,城破了,全城人都死了。」 「女儿放心不下,现在出发,可以赶在年末前抵达,也能早做准备,母亲千万别说不过是做梦,就算是梦,女人也要确认,梦是假的才行!如果是真的,女人情愿与兄姊共存亡!」 陆慕凝伸手为沈文戈擦去脸上泪水,半晌才道:「你二姊写信给我,说你长大了,娉娉确实长大了。」 沈文戈眼中坠着泪珠,控制不住自己扑进母亲怀中,像还未出阁之时那般,抱着她哭了起来,「母亲,娉娉怕死了,真得怕死了,这要是真的,这要是真的,我们可怎么办。」 扶着沈文戈的发,陆慕凝嘴上说的劝慰之语和面上神情截然相反,她失去夫君的那一晚,也做了一个充满血色的梦。 她一边抚着她、拍着她,一边轻声问:「此事,想来你同你兄姊说了?」 「说了。」沈文戈哽咽着,将自己这段日子来所做之事尽数告知,又拿出大兄和二姊的信件,跟陆慕凝讲他们在城中的发现。 如今偷工减料的城墙已经被修缮,军粮也备充足了,就连山洞中都存了部分粮食、干柴,天寒地冻的,他们还往城墙上浇筑了冷水,冻成冰又是一层保护,可以说真的做足了准备。 沈文戈眸中担忧,一天没到战事发生的时间节点,一天放心不下,「但女儿还是心忧,想赶去西北,亲自看着。」 陆慕凝没说你去有什么用的话,她只是用欣慰又怜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说道:「你和离之后,我时常后悔,当初就应该让你同你二姊一起学武,宁愿你战死沙场,也不愿你在后院被人磋磨,你要想去,便去吧,母亲不拦你。」 此一言,让沈文戈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的泪沖刷而下。 抱着在怀中哭得声嘶裂肺的女儿,陆慕凝眼神略有些空洞,她不能倒下,更不能惧怕。 「你做的很好娉娉,第一时间通知兄姊让他们提防准备,又将我唤了回来,非常好,娉娉。」 「那母亲,我还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吗?」 陆慕凝沉思片刻说道:「药、衣、粮,归根结底一个字:钱。」 她相信她的儿女,从小在战场上跟随父亲厮杀,绝不会不懂这些,甚至在给娉娉的信中也写到囤积了粮食,但是这些军需本应该由朝廷发下。 「母亲尚且还有些人脉,会拜託他们向圣上提出,足额发放军需的,娉娉放心交给母亲就是,你想去西北,一定要准备妥当才行,母亲再给你调二十人护卫。」 「嗯,」沈文戈哭得嗓子都哑了,又问,「那大嫂呢?我怀疑梦里嫂嫂们会和离,同大嫂脱不开干系,是否应该将她叫回府,把人看在眼皮子底下?」 一提苏清月,陆慕凝脑仁都有些疼,只道:「不必理会,你和离这般大的事情,她没出面,相府不会由她任性,定会将她送回来的。」 果然如陆慕凝所料,不出三日,苏清月被她自己的母亲带着送回了府,相府夫人虽人也清高,却不是苏清月这般不通人情往来的,当即就藉口苏清月是得了病,才没来得及赶回。 陆慕凝也就给个台阶让她们下了,自知道女儿梦中苏清月这个世子夫人非要和离,她也就暂且断了培养的心思。 第49页 若是战事没发生,她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战事发生,再让她插手府上事,岂不是给她苏清月递上一把捅镇远侯府的刀子。 对此,沈文戈乐见其成。 她如今正忙着去西北,懒得理苏清月。 这段日子陆陆续续也又收到了几位兄姊的家书,三嫂生了个小娃娃的信想来还在半途,三兄并不知情,三嫂和同她说,三兄在信中起了许多名字,男娃的女娃的,三嫂想等过年之后,三兄回来再同他商量。 看着抱着孩子的三嫂,沈文戈去西北之心就更急了。 同时陆慕凝也在动作,她将她夫君的两位姨娘尽数全接回了府,就连被她留在江南的嫡孙沈岭远也派了人去接。 而后她清点库房,带着礼品去了一位位与她有交情的人家,她的分量可与沈文戈不同,说的事情也不是沈文戈最初所想,如果出事让他们相帮一二,她说的是,担心儿女,希望能与圣上提提,为西北发放军需。 本来每年发放军需都让户部愁秃了头,今年可好催得更早,顿时和军部扯起皮来,要钱就两个字,没有。 这可把军部气坏了,军部侍郎是位儒将,真要开口骂人,不仅嗓门大,还阴阳怪气,成功气倒了好几位户部大臣。 气倒了大臣,圣上可就不能再看乐子了,他早就在和王玄瑰泡澡时就提过一嘴这事,王玄瑰在圣上问他看法时,几乎瞬间洞悉圣上的意图,直接道:「燕息国今年遭遇水灾,粮食不足,恐会攻打而至。」 人家都要打来了,你还能不给钱吗?军需必须到位! 朝廷开始运转,户部只能忍痛割钱,比沈文戈速度还快的将军需尽数运送至了西北。 再次收到西北信件时,因军机不可泄露,大兄和二姊只能含混告知,就算燕息国真的来犯,他们也不怕,准备充足。 而三兄也为自己的小千金,取了一个沈玥婷的好名字,她于月夜出生,希望她能像嫦娥仙子那般,长得亭亭玉立。 再被苏清月生病拖累了一段日子没能走成的沈文戈,也终于要动身去往西北了。 车架、人马、吃食,足有十大车东西。 夜幕低垂,一匹全身枣红却因连日奔跑而覆上厚厚一层黑灰的骏马,越过山川河流,驮着士兵向着长安城急奔而至。 「西北墨城急报!」 沉寂的黑暗被惊动,点点灯火燃起,如一条威武火龙盘旋在宫中。 宣王府,蔡奴叫醒好不容易熟睡的王玄瑰,「阿郎,速起,燕息来犯,墨城急报,圣上急召。」 王玄瑰骤然睁眼,眸中迷茫瞬间退去,起得过勐脑中如针扎一般,他用手用力按住不断跳跃的太阳穴,问道:「败了?」 「胜了。」 不待王玄瑰皱眉相问,既然胜了,为何急报,蔡奴低声道:「墨城确实保住了,但镇远侯府儿郎及两万沈家军悉数战死,此事蹊跷,燕息国就围困了半月,而后全部退去,听闻圣上摔了最爱的夜光杯。」 勐地看向蔡奴,王玄瑰揉揉眉心,「更衣。」 绯衣加身、腰带缠起、金冠束髮,狐狸毛领的大氅披到身上,他带着蔡奴疾步而出,在弯腰上马车那一刻,他回头看向镇远侯府,「去把沈文戈给我叫出来。」 这个节骨眼,蔡奴忧心:「阿郎?」 「去叫!」 作者有话说: 冷静!冷静!冷静!欲知后事如何,且见明日章节。ps:宝贝们明日本书入v,更新时间暂且提前到中午12点,希望我再见到你们鸭!爱你们!么么么么!明天章节下红包雨,来领。 推荐珣子的下一本书《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疯批美人vs腹黑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极近恩爱缠绵,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第二十八章 孩子谁的 【入v三更合一】 深更半夜, 沈文戈被倍柠推醒,脑子还蒙着,衣裳已经被穿好了, 冰凉的汗巾盖在她脸上, 激得瞬间醒了。 抱起在屋内打盹的雪团,她边走边问:「宣王在大门前唤我出去?」 倍柠点头, 因只叫了沈文戈,故而被宣王叫门吵醒的嫂嫂们, 只敢披着衣服在屋内等消息。 第50页 颠了颠雪团,沈文戈心跳得飞快,明明可以通过雪团与她隔墙交谈,偏生在大半夜叫她出府,出什么事了? 余光看见母亲跟在自己身后, 她定了定神,几乎是小跑着出去了。 一出门就见王玄瑰背对着自己站在白铜马车前, 听见动静转身看她, 一脸严肃。 似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迈着大步朝自己走来,竟连怀中雪团看都没看一眼,甚至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给她,直接说道:「燕息大举来犯, 你兄姊尽数战死,你们做好准备。」 沈文戈只觉得自己耳中嗡鸣一片,下意识道:「什、什么?」 她摇着头往后走,「怎么可能, 现在还没到年末, 明明应该新年年后, 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呢……」 「你在说什么?」宫中本就催得急,王玄瑰紧皱的眉就没放下,「跟过年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不应该。」沈文戈后退着踩到裙摆,整个人往后倒去,王玄瑰上前本想抓她的前衣领,可被猫儿占领,只好移到后面,就这一个错手的功夫,便没抓住。 她腿软摔倒在地,他只来得及堪堪搂住她的腰,让她不要摔得太实。 他喝道:「沈文戈!」 雾蒙蒙没有焦距的眸子虚虚望着他,他道:「战场瞬息万变,生死有命,你应早知道才是。」 雪团的重量沈文戈都再也承受不住,被它放在了腿上,她噙着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抓住了王玄瑰的大氅。 白铜马车旁的小宦官们齐齐嘶了一口气,在蔡奴威严的目光中低下头。 沈文戈半仰着头,她问:「殿下在拿我寻开心是不是?雪团给你摸,西北没有战事对不对?嗯?对不对?」 王玄瑰一点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他抓住沈文戈的手将之拽了下来,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沈文戈,你听见我说什么了。」 眸子里渐渐漫上满满的泪水,只待轻轻一眨,就会破堤而出,她又抓住了他的衣摆,直勾勾盯着王玄瑰。 艰难问道:「墨城破了?」 「并未,」王玄瑰道,「此战大捷,城中百姓没有伤亡,唯你兄姊和两万沈家军葬身敌军之手,沈文戈,起来。」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废了半天劲儿才抱起雪团,雪花簌簌而下,将她笼罩其中,她扯了扯嘴角,又重复了一遍,「城没破,人死了,啊哈,城没破,他们却死了?」 「还没过年呢。」 她单薄破碎的好像要冻死在这个雪夜,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王玄瑰啧了声,念了句「麻烦」,伸手解下身上大氅,将其披到了沈文戈身上。 就这一个大氅,就差点又将她压回地上,他伸手撑住她,单手执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藏在厚实的狐狸毛领中,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什么时候战争也能被控制了?没人能预料能操控。 你现在要做的是打起精神,保全镇远侯府,为死去的将士讨一个说法。」 不远处蔡奴催促:「阿郎。」 王玄瑰瞥了他一眼,扶着沈文戈将之转到了后面,轻轻推了她的背一下,「回去。」 沈文戈望着门上的牌匾,念着镇远侯府,念着念着突然笑出了声,脸上却是一片悽苦,「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死了?」 「城破了,浮尸遍野,城没破,战死沙场,为什么啊?」 燕息攻打的时间也提前了,明明应该是新年后的,都做了那么多努力了!难道,难道是因为她回来了,所以改变了什么? 沈文戈看着从门口走出的母亲,落下两滴泪来,掉落进毛领中。 「喵?」 雪团被闹得早就吵醒了,它伸直身子,舔着沈文戈脸上的泪水,「喵呜。」 陆慕凝自然已经听见了两人对话,她红着眼眶强自道:「回府,关门。」 沈文戈回头,白铜马车向着宫中那个食人的怪兽而去,越走越远,雪花骤然变大,她多希望,今日没有被殿下叫出过府门。 屋内,炭盆内银碳噼里啪啦燃烧着,陆慕凝和沈文戈两个人静默而坐,被叫来的四夫人、五夫人坐立不安。 而苏清月则是一脸不耐烦,在家中被母亲耳提面命过的她,也终于学会收敛一二了,问道:「母亲,七娘,宣王深夜登门想来不是好事,你们深夜将我们叫来,到底所谓何事?」 说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对一直以世家之女要求自己的苏清月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不雅动作。 沈文戈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她了,闻言笑得悽惨,泪珠子断也断不住,她望向母亲,却意外看见了母亲藏于披帛中的双手,不自觉颤抖导致披帛都跟着颤的一幕。 她拿出汗巾擦干泪水,开口道:「宣王前来只为告诉我们,西北战事八百里急报……」 四夫人、五夫人无不坐直身子,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燕息围困,陶梁将士迎敌,我镇远侯府儿郎悉数,悉数战死,连同两万沈家军,命丧西北。」 风声唿啸,屋内烛光忽明忽灭,将屋内几人的表情定格住了。 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说话的是崔曼芸,向来胆小的她,勐地站起身,大声道:「这不可能!五郎还说等他回来要带我去爬山呢!不可能,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骨,我就一天不相信。」 第51页 说完,她就往屋外跑,却是平地摔了一跤,「咚」得一声,摔得是结结实实,呜咽声从她嘴里传出来,她趴在地上,用手捂住眼睛,哽咽道:「我不相信,我不信。」 她这一哭,就好像带起了什么似的,沈文戈扭过头不愿在看,泪水一直冲刷,眼睛早就哭红了,陆慕凝默默坐在那,泪如雨下,中年丧夫又丧子,老天何其不公。 四夫人陈琪雪平日里看着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这回却是跟个木头人似的。 听见五夫人崔曼芸的哭声,才跟着哑声道:「对,未见尸骨,我也不信。」 说完,再也忍不住,和五夫人一同哭了出来。 与她们同哭的,还有拿汗巾遮脸的苏清月,汗巾下的嘴角翘起,偶尔透露出的眼睛都是有神的。 屋内哭声一片,陆慕凝开口道:「我比你们更不愿意相信,我怀胎十月,悉心教养长大的儿女,全部折亡于西北,但我们必须做好准备,镇远侯府不能倒, 首先便是世子之位,将由舒航嫡子岭远继承,待……」 她深唿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待阵亡消息朝廷正式下发后,我会进宫请封,其次沈家军阵亡的两万将士,我会请人向圣上谏言,给予发放阵亡补贴,舒航他们几个的这些钱,我们不要。」 沈文戈点头,四夫人陈琪雪带着哭腔道:「我们不要,都给他们。」 「好,」陆慕凝看了大家一圈,才道,「回去都把孩子照看好,需知家中还有幼儿要你们照顾,还有你们姨娘刚归家,又丧子,好好安慰一番。」 「哭归哭,日子还是要过的,今日哭过了,明日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叫外人看我们镇远侯府的笑话!」 几人抽抽搭搭应了,「是,母亲。」 「都退下吧。」 寒风灌入,打着旋儿的将人送走,陆慕凝撑着的一口气也跟着散了,她背嵴弯了下去,好似白髮又多了许多。 「母亲,我给你请个大夫来吧。」沈文戈哑声道。 陆慕凝摇头,「我没事,娉娉,反倒是你,不要怪自己,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 沈文戈抬手擦去脸上泪水,「可是母亲我想不通,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我不会记错日子的,分明就是新年之后元宵节!」 「娉娉!」陆慕凝重声道,「一如宣王所言,战场形式瞬息万变,要怨也应怨那来犯的燕息国!都是命,这是他们的命啊!」 「叫厨房给你煮碗安神汤喝,回去好好睡一觉。」 叫她如何能睡得着,沈文戈睁眼到天明,她不信命,她要是信,现在还在尚府后院和齐映雨争宠呢! 镇远侯府上下愁云惨澹,乌云罩顶,不止她一人无法安睡,劝她入睡的陆慕凝没有睡、四夫人五夫人抱着孩子,在三夫人那枯坐一夜没有睡。 宫内圣上发了好一通火,官员跪了一地,也无人敢睡。 这是一个不眠夜。 唯独苏清月睡得足,睡得饱,睡醒后容光焕发,肌肤吹弹可破,她好心情的还想染个指甲,想了想随即放弃了。 望着镜子里的美人,她道:「给我敷粉,越白越好。」 ****** 「喵呜。」雪团拱拱沈文戈的下巴,不吵不闹,安静蜷缩在她手边能够到的地方,见她哭了就上前舔舔她的泪。 「娘子,世子夫人去了三夫人那,劝她们和离,说她们还年轻,不要耽误了,让四夫人给赶出来了。」倍柠边说,边要抱雪团去吃饭,被雪团躲了。 沈文戈拢着雪团摇头,示意倍柠不要抱了,她嗤笑一声,果然如她所想,是苏清月自己想和离,又太扎眼,所以撺掇其余嫂嫂一起和离。 被劝说和离这种事,三位嫂嫂定是不能同母亲讲的,要不是母亲和她早有提防,派人日日盯着苏清月,只怕还被她蒙在鼓里,一心想着,镇远侯府还有世子夫人撑着。 便又问:「岭远他们走到哪了?」 作为她大兄和苏清月的嫡子,岭远这个孩子才真是可怜。 倍柠回:「娘子放心,说是传话快到长安了,夫人已经派人去接了。」 沈文戈点头,又想起了事,顿时就要下地,腿一软差点跌倒,倍柠吓得赶紧扶住她,「怎么了娘子?」 她拍着倍柠的手臂,「快去警告家中人,谁也不许将昨晚的事情说出去!」 「娘子放心,昨日夫人就下了封口令,谁敢多嘴,直接打死发卖!」 沈文戈这才松口气,还好家中有母亲。 这时音晓端着厨房刚熬出的鱼粥过来,倍柠舀了一勺餵到沈文戈嘴边:「娘子,你多少也吃点吧。」 她想着自己不能倒下,顺从地张嘴刚咽下去,就推开倍柠呕出声,将吃的连带胃液全吐了出来。 雪团在她身边焦急的喵喵叫,她拿汗巾捂嘴,不住喘着粗气,浑身出了一层虚汗,被倍柠扶着躺下了,雪团就跃上床榻,小心趴在她脖颈处。 倍柠偷偷擦了泪,担忧道:「娘子,我去跟夫人说,请个大夫。」 沈文戈摇头,她这是心病,大夫有什么用,她恨自己,怨自己,为什么非要和尚滕尘和离,就不能先去西北吗? 又一想,她去了西北能做什么,岂不是兄姊拖累,他们还得护着她。 林林总总,越想越自责,心头有座石头山堵着,越发压得喘不过气。 第52页 摸着雪团光滑细软的毛,她问:「不是让音晓把雪团送到宣王府吗?它怎么还在这?」 雪团听见叫自己名字,立刻抬头,尾巴摇摆。 倍柠跟着也摸了两把猫儿才说:「抱着去了,雪团上了木板就跳下来往屋里跑。」 沈文戈揉着它的猫头,「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的。」 「喵呜!」 「宣王回府了吗?」 「尚未。」 已经去宫中一夜了,还没回府,沈文戈垂下眼睑。 宫中,圣上寝宫飞霜殿内,王玄瑰跪坐在榻上,撑着头昏昏欲睡,圣上在他耳边翻来覆去咆哮的声音,简直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他们当孤是傻子吗?镇远侯的世子能是通敌之人?」 「十万军队,怎么就偏偏是镇远侯府那一支阵亡两万人!」 「孤的镇远侯就这么几个后代,一场战事,全没了,啊?」 「燕息国围困墨城半月,怎么就没有人给长安送一封急报!?孤就不信了,一个人都跑不出来,非要等到人全死了,有空了,给孤送信了,黄花菜都凉了!」 「胆敢在孤的眼皮子下,算计镇远侯府,孤还没老没死呢,他们想干什么?把孤的左膀右臂断了,想谋朝篡位吗?」 圣上越说越生气,在寝宫内来回走着,气得圆润的肚子好像都瘪了一点,寝宫外,有宦官小心传话:「圣上,苏相昏倒了。」 「昏得好!个老匹夫!」圣上停了下来,继续对着王玄瑰道,「玄瑰你怎么看?这事跟太子有没有关系?是苏相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子授意的?」 殿内无人回话,圣上转头一看,顿时气笑了,指着已经垂下脖子彻底睡着的王玄瑰,重重嘆了口气。 自将王玄瑰从他生母手中接出后,就一直养在他手,虽是兄弟,却也是当儿子养得,还是不能觊觎他皇位的「儿子」,有些话,不能对别人讲的,就可以跟他说上一说,说完他自己也松快。 随手拿了自己的一件衣裳,给王玄瑰披上了,这才轻手轻脚走出寝宫,苏相昏倒了,也别回家了,就在宫里治,太医多的是! 圣上走后,王玄瑰眼皮下的眼球动了动,随即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撑着头继续睡,困意好不容易来了,珍惜。 涉及太子,谁沾谁死。 燕息国攻打西北墨城,致镇远侯府一门六个儿郎悉数战死,圣上在大朝会上大发雷霆,官员们风声鹤唳、三缄其口。 只一日就变天了。 王玄瑰睡醒时,已经是日暮三分了,他再多睡睡,都可以在宫内过夜了。 他负责的鸿胪寺跟这场战事没有关系,到鸿胪寺熘达了一圈,以安他们的心,便回了府。 府内安静的只有落雪声,他将圣上给他的大氅扔给蔡奴,转而问向安沛儿,「镇远侯府可有吵闹?我今儿晚上想好好睡一觉。」 安沛儿摇头,「非常安静。」 王玄瑰挑眉,又问:「那只猫今日可有过来?」 「也没有,阿郎是想雪团了,可要奴婢将其接过来?」 「谁说本王想它了?给本王备水,本王要沐浴。」王玄瑰语气顿时恶劣起来,率先往汤池房而去。 蔡奴捧着大氅与安沛儿对视一眼,宣王府能听见声音的也就是七娘院子了,又问人家动静,又问人家猫,口不对心。 白日睡得多了,晚间自然也是睡不着的,软枕上都是被熏得沉香香气,黑髮披散,床榻上之人伸手抵住自己喉结把玩起来。 喉结滚动,他突然道:「本王的大氅,沈文戈还没还吧?」 在外间刚睡下的蔡奴惊醒后,打起精神道:「尚未。」 屋内许久没有声音,蔡奴追问:「阿郎可要奴去讨要大氅。」 「嗯,那你就去吧,顺便提醒她,小心苏相。」 「是。」 ****** 屋外树上枝丫支撑不住,一从雪坠落在地四散开来,镇远侯府苏清月房内,一朵珠钗落于案几之上。 她眼带期待的问向自己的贴身婢女:「表兄他如何说?」 婢女期期艾艾,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包药来,「世子夫人,郎君说让你三思,这里有他去药坊特意为你抓的药,一定不会损伤你的身体。」 苏清月两条柳叶眉蹙在了一起,将药包打开后只略略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没了笑意的脸,更显清高无情。 她冷声问:「他什么意思?你可跟他说了沈舒航战死西北,只要我拿到放妻书,求求父亲,便能和他在一起?」 婢女点头,「奴婢说了,但观郎君的意思,此事不把握,更不知会拖到何时,他自是愿意娶世子夫人的,可万一世子夫人肚子显怀了,就什么都藏不住了,届时如何还能在一起?」 苏清月气性稍减,「他最好如此。」 将药包扔进婢女怀中,她道:「烧了它,不要留一点残渣。」 「不过是和离出府而已,表兄也太小看我了,沈文戈既然开创了女子状告夫家和离的先河,想来也不介意我也告一告。」 婢女一听,急道:「世子夫人不可,此法只会让外人误解世子夫人不肯与镇远侯府共进退,有累声誉!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 「那便弄些假证!」话是这样说,苏清月还是扭过头去,一条汗巾被她攥成一团,此法实乃下下策。 第53页 她气道:「我与表兄两情相悦,却所嫁非人,身陷囹圄,如今沈舒航身死,难不成我还要为他守活寡!?」 「世子夫人慎言!」婢女左右看看,唯恐隔墙有耳。 苏清月伸手将珠钗拂到地上,花瓣儿顿时四分五裂,这是沈舒航送予她的珠钗。 她盯着那珠钗,半晌才道:「可恨那几个是傻的,竟然一个个都不和离,她们若是提和离,我才好跟着提,如此,那我便帮上一把,镇远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的娘家可不能被蒙在鼓中,理应知道才是。」 「你便替我挨个走上一遭,劝一劝,现在可不是讲情谊的时候。」 婢女应是退下,却没将怀中的堕胎药烧了,而是妥帖藏了起来,她总要为自家娘子着想的,万一没有和离成,孩子不能留,这堕胎药可不好弄。 四夫人和五夫人均为家中庶女,与不受宠却意外嫁给四郎,算是高嫁的四夫人不同,五夫人是家中唯一一个女儿,打小就教养在嫡母手下。 也正是家里和睦,兄长宠着,才将她宠出了一副天真胆小的性子,在听见嫡母前来看她的时候,她吓得跟罚站一样站在崔母面前搅汗巾。 哪像个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女子,活脱脱一个没出嫁备受宠爱的小娘子,可见五郎对她有多好。 崔母当下爱怜开口:「芸芸。」 与她一同响起的是崔曼芸掷地有声的话:「母亲我不和离!」 她红着眼眶摇头,也不敢瞧崔母,「我不和离,我还没看见五郎的尸骨呢,就算五郎真的出事了,那我也得亲自送葬才行,再说,家里孩子还得照料呢,那是五郎唯一的血脉了。」 「我当年就不应该听他的鬼话,帮他纳两房姨娘好了,省得就茂明那么一根独苗苗。」 把自己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她又不敢开口了,崔母嘆息一声,「五郎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崔曼芸拿汗巾擦脸,崔母拉她,「好了不哭芸芸,母亲没说一定让你现在和离。」 「母亲?」 「你呀,」崔母嘆息,「母亲是来帮你婆母的忙的,你可能不知道,前几日你婆母亲自登门将五郎,将五郎的事告诉我们了,还说,待事情平息后,你要是想,绝不拦你二嫁,她放妻书已经备好。」 「你有个好婆母啊芸芸。」 崔曼芸受不住了,趴在崔母怀里哭出声,「我想五郎了母亲,我想五郎了,我不和离,我不要放妻书!别给我!」 「说傻话,你才多大,哪能……」崔母见她哭得太过惨烈,剩下的话也是说不出口了,「好,你现在不和离就不和离。」 「莫哭了,莫哭了,母亲今日来,还有一件事。」 崔曼芸闷声道:「什么事?反正我不和离。」 崔母好笑地为她擦脸上的泪花,郑重道:「我今日过来是来提点你,小心你们府上的世子夫人,你可知道你婆母来了后,她又派人去了家中,话里话外都是劝我们赶紧替你和离。 若不是你婆母已经亲自跑过一趟了,照你父亲心疼你的样,定是绑也要绑你回家,帮你和离的。」 崔曼芸被吓住了,「母、母亲!她,她怎么这样啊?母亲你可要告诉婆母和七娘,什么人呀。」 崔母自然是已经告诉陆慕凝了的,不然她何必登门,「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离世子夫人远点。」 「嗯!」 崔母见过女儿,看她痛哭一场精神好些了,便回了府。 崔曼芸心里七上八下的,便决定去寻嫂嫂们拿主意,一进三夫人言晨昕的屋子就见四嫂陈琪雪眼睛肿得跟个核桃似的,见她过来,不好意思地躲了躲。 她小心坐在床榻边上,先是看了看熟睡的小玥玥,才问向三嫂,「谁的眼睛不肿?四嫂今日这是怎么了?」 四夫人陈琪雪瞪了她一眼,可惜眼睛太肿,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就在你身边呢,你问什么三嫂。」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吗?」 陈琪雪看了三夫人言晨昕一眼,见她点头,才道:「我家里派人过来了,说是先让我好好待在镇远侯府,把放妻书拿上,母亲已经跟他们说了,只要我要,放妻书就给,还说……」 她抹了把泪,「还说,万一侯府倒了,就把纯儿扔给侯府,让我二嫁,人都给我看好了,进府就能当续弦,你说,他们这是拿我当什么了?他们卖钱的工具吗?」 听她这样一说,崔曼芸心疼地抱了抱她,「四嫂别哭,我母亲也找过我了。」 见两人都看向她,她将崔母跟她说的话全盘托出,疑惑道:「你们说,大嫂这是图什么?三嫂,大嫂找过你吗?」 四夫人陈琪雪哼了一声,「你还叫她大嫂,她不配!她图什么,她想和离呗,我呸! 她是世子夫人,就算大兄死了,她都是要绑死在镇远侯府上的,只有我们先闹起来要放妻书,她才好装作一副,我也没办法,大家都走,那我也走也要和离的假象呗。 我看啊,我家里人这么说,没准也有她撺掇的影子,不然以他们死要面子的性格,得了母亲的话,巴不得我还在府上,三嫂你说是不是?」 三夫人言晨昕点头道:「应是如此了。」 崔曼芸小声说:「她怎么捨得,岭远都不要了吗?」 四夫人陈琪雪骂道:「有些人冷情冷肺的。」 第54页 屋外三位夫人的婢女齐齐大声喊道:「见过世子夫人。」 陈琪雪利索地给言晨昕捂严实了被子,又将小玥玥抱到床榻最里侧,这才没好气的对进屋的苏清月道:「世子夫人怎么过来了?」 苏清月一进屋就闻着了浓浓一股子药味,拿汗巾捂着鼻走了几步,就不愿意再靠近了,闻言也不恼,她都听说了,陈琪雪已经哭了一晚上,崔曼芸母亲也刚走,所以现在心情好得很,就不计较她们不敬的这些小事了。 「本想挨个与你们谈心的,可你们又聚在了一起,索性就过来了。」 三夫人言晨昕没理她,只转身拍了拍睁着眼睛的女儿。 果然苏清月说出了她的目的,「你们还年轻,不该困在此处,想来你们内心现在也有了成算,我可以做你们的后盾,你们只管去要放妻书,我会劝母亲给你们的。」 四夫人嗤笑一声,「然后呢,然后你也顺便将你的放妻书要了?」 苏清月面上挂不住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崔曼芸拉了拉陈琪雪的手,眼眸晶亮,苏清月话里的意思是她完全不知道母亲早就承诺过,放妻书要就给,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撺掇她们打头阵。 也就是说,母亲全然知情的! 如此,也就没什么好与她说的了,她弱弱道:「我们都不想和离,世子夫人请回吧。」 苏清月高傲的脸彻底沉了下来,看向她们的目光就像在看不可救药的臭虫,她不可思议道:「你们不和离?你们想留在镇远侯府一起死?你们知不知道,已经有人怀疑世子通敌叛国了?」 三夫人言晨昕突然道:「对!我们知道,母亲早就同我们说过,我们绝不信自家夫君会跟着一起通敌,就算死,也要和镇远侯府死在一起,世子夫人如何呢?」 这样一比,到显得她们深明大义,与镇远侯府共进退,苏清月反倒成了小人,她看着三夫人那张恬淡的脸,面上嫌弃,「三弟妹自然说的出这样的话,除了镇远侯府你能去哪呢?」 她笑了一声,非常看不上的道,「我们三弟妹要不是被三郎从乐坊赎出来,只怕还过着讨郎君欢心的日子,这要是和了离,再回乐坊干老本行啊。」 「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四夫人、五夫人双双开口制止,三夫人言晨昕原为官家之女,因受父累,入贱籍,没入乐坊。 若非她有此遭遇,她会成为当年长安城最受欢迎,被百般求娶的小娘子。 苏清月这句,简直句句扎在言晨昕心口上。 言晨昕却是眉目温柔起来,她丝毫不生气的说:「世子夫人说的对,要是没有三郎救我出乐坊,给我良身,我只怕早已变成一捧黄土,三郎对我的好,我几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他这样好的人,让我如何能相信,他叛国呢?他要是去了,我就将两个孩子一起养大,再随他而去,这里是他的家,我不能让他没有家,不能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轻轻拭去低落在女儿小被上的泪珠,「所以世子夫人请回吧,不用在我这白费力气,我死也要死在镇远侯府。」 「对了,我在乐坊从未讨好过任何郎君,我卖得是手艺,一曲千金,不比任何人低贱,若是当年我还在乐坊时,世子夫人想听曲子,也是要排队看我心情的。」 她说的傲气,可四夫人和五夫人听的心酸无比。 四夫人陈琪雪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直接起身去拽苏清月的胳膊,「世子夫人走罢。」 苏清月何时被人这样赶客对待过,「你放手,我可是世子夫人,是你大嫂,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了?」 「尊卑?那是给配得人的。」 「陈琪雪!」 眼见两人要推搡起来了,五夫人崔曼芸提着裙摆拦在二人中间,「好了,这是三嫂的屋子,她才刚出月子没多久,四嫂,世子夫人,都消消气。」 她的劝说就像是助长了火焰的风,陈琪雪气不过伸手推了苏清月一下,就是那么巧,苏清月脚下被拖尾长裙一拌,顿时身体失去平衡。 崔曼芸见此赶忙拉住她,随她一起跌落,更是怕她受伤,将自己垫在了身下。 两声哎呦叠在一起,陈琪雪愣在原地,还是身后三夫人言晨昕唤她,她才回过神,望着捂着小腹半天没能起身的苏清月白了脸。 「还不快把芸芸扶起,不要碰世子夫人。」 陈琪雪将崔曼芸扶起,两人再看苏清月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齐齐慌了神。 言晨昕望着苏清月身下蔓延的红色,眼眸缩紧,喝道:「去请大夫,再将母亲和七娘唤来。」 「母、母亲出门了。」 「去叫七娘!」 苏清月气若游丝道:「别请大夫。」 没有人理她,她很快就被抱到了言晨昕屋中的软塌上。 沈文戈得了信派人请完大夫后,被倍柠搀扶着紧赶慢赶赶了过来,刚一进屋,想找她说明情况的三个嫂嫂齐齐惊了。 在她们面前的哪里还是之前那个秀丽无双的七娘,她形容枯藁,瘦的脸颊凹陷,一双眼睛极其大,看人的时候都瘆得慌。 几日不见,她怎么就变成风一吹都能颳倒的样子了。 「七娘!」 沈文戈舔舔干裂的唇瓣摇头:「我无事,世子夫人怎么样?伤哪了?」 第55页 三夫人言晨昕小声在她耳畔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又道:「她身下出了血,我怕她小产。」 黝黑的瞳仁动了,直勾勾落在她身上,沈文戈说:「你是说她怀孕了?」 心头一跳,三夫人点头:「我猜的。」 沈文戈喉咙滚动,死死咬住后牙,等大夫来了看诊,果真是怀孕受惊出血了,她闭了闭眼,气得连喘息都是断断续续的。 一碗安胎药灌下去,血止住了,孩子也保住了。 险些伤了世子夫人的孩子,还是遗腹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了,言晨昕对两位弟妹道:「你们放心,你们是为我出头,不管世子夫人伤得多重,都由我一人承担。」 陈琪雪摇头:「不不,怪我冲动了。」 崔曼芸握住陈琪雪颤抖的手,「一起的错,一起担。」 慌了神的三位嫂嫂,谁也没注意到胎儿月份的问题。 沈文戈送走大夫,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将手臂从倍柠手中抽出来,对屋内婢女道:「你们全都出去。」 苏清月的贴身婢女险些连碗都拿不住,在沈文戈逼视下,被倍柠带了出去,沈文戈道:「看住她。」 嫂嫂们不明所以,沈文戈站在苏清月身旁,咬牙切齿道:「苏清月,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三双眼睛震惊地看向沈文戈,又倏地落在苏清月身上,崔曼芸小声问:「刚才说几个月来着?」 四夫人陈琪雪下意识重复了大夫的话:「不到两个月月份浅,所以亦滑胎。」 不到两个月,那不正是苏清月回娘家的时候?而且小半年内,都没有人从西北回来啊。 崔曼芸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像一只受惊了地兔子躲在三夫人言晨昕身后,「那不是世子的孩子啊?我们这也算是能功过相抵吧?」 三夫人竖起一根手指:「嘘。」 「我问你话呢,苏、清、月!回答我,孩子是谁的?你对得起我兄长吗?」沈文戈几乎要崩溃了。 怪不得前世苏清月一心要和离,就是因为她在外面有人了,怀了人家的孩子吧!? 苏清月孤注一掷,狠狠盯着沈文戈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你兄长的孩子!」 边疆将军无诏不得入长安,苏清月这是要把错都推到她兄长身上啊,沈文戈伸手使尽浑身力气扇了苏清月一巴掌。 苏清月嘴角带血,但仍不松口:「我肚子里的就是你兄长的孩子!」 ****** 燕息国某一处地牢中,「哗啦!」一桶冰水浇在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身上,男人吐出一口血水,仰头倒在木桩上,喘着粗气。 燕息国三皇子走到男人面前,怜惜道:「世子何必强撑,受这般罪,只要世子点头投靠我,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全是你的。」 沈舒航闭上眼,并未理他。 他执起沈舒航的手指,上面的指甲全被拔了,他捏着他的骨节道:「世子可知外面如何说你的?说你和你的兄弟们通敌叛国,我估摸着,消息已经传回长安了,你说镇远侯府还能保住吗?」 「护着那些人值得吗?」 「你呢,今日不投靠我,我就折你一根指骨,明日不投靠我,我就折你第二根指骨,之后是小臂、大臂……你全身上下那么多块骨头,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几时?」 「嗯!」手指被折断,沈舒航弓起身子又被穿破琵琶骨的铁链勒勒回去,他咬紧牙关,青筋蹦出。 三皇子欣赏着他的痛苦,笑着拍手道:「瞧我这记性,我来是为了告诉世子一个好消息的,据我的探子回禀,世子的夫人怀孕了,可喜可贺,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欢迎宝子们,这章下红包雨来领。 我的下一本书求预收啦!《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疯批美人vs腹黑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第二十九章 替儿休妻 我倒要看看,你的姘头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 「你不要脸!」 刚刚那一巴掌打完, 沈文戈脱力,险些站立不住,四夫人陈琪雪这时候上前扶住她, 沈文戈胸膛不断起伏着, 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 第56页 为她兄长不值! 她道:「苏清月,你不光是我们家的世子夫人, 你还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你疯了不成?我兄长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苏清月梗着脖子, 凌乱的髮丝贴在发了汗的脸上,从没这么狼狈过,「你让我说几遍,这当然是你兄长的孩子,你这样对我, 你就不怕你兄长寒心?」 见她还嘴硬,沈文戈点点头, 「好, 好,你不承认。」 她侧头看向四夫人,「四嫂,帮我叫倍柠,让她将我房中专门放信件的匣子拿来。」 陈琪雪应了, 扶着她好像浑身只剩骨头的身子,给五夫人崔曼芸使了一个眼色,崔曼芸当即出去叫倍柠。 匣子很快就被找到,这等私密事, 当然不能让婢女们听见, 沈文戈对拿着匣子的五夫人道:「从上往下数第二封信、第三封信、第六封信, 拜託五嫂念给苏清月听。」 崔曼芸飞快点头,拿起第二封信念了起来,「见信如晤,娉娉,兄长已有近一年未归家,但西北战事频发,恐今年也无法回长安,还要拜託你多照看岭远,另若你嫂子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兄长替她向你致歉……」 「好了,」沈文戈带着哭腔道,「不用念了,第三封信是询问三嫂可有生产,说三兄在军营日日念叨,第六封信是说他在墨城为战事做准备,整日里忙得无暇分身。 苏清月你听见了吗?我兄长已经快一年没有回过家了,两个月前,他正在墨城忙着布置防守!」 大大的眼睛里渗出泪水,沈文戈任由它顺着面颊挂在下巴尖上,她哭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清月背着她们的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软布,她道:「不过几封信而已,我不认,你兄长偷跑回来还能告诉你不成?」 「死鸭子嘴硬,」沈文戈道,「那你信不信,我现在书信一封,去询问西北士兵,去问问他们,他们的将军有没有弃过城,回过长安!」 「随你怎么说,我只有一句话,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兄长的!」仿佛是让自己也相信,所以苏清月说得极其大声。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房门被突然打开,一身寒气的陆慕凝被身旁嬷嬷搀着走了进来。 这段日子她也消瘦了,两鬓白髮都多了起来,她在外听闻府上请了大夫,生怕家中人出事,赶了过来就听闻苏清月怀了身孕。 见她进屋,苏清月恶人先告状,说道:「母亲可要为我做主,我被弟妹们推搡摔在地上,险些将孩子摔流产,如此,七娘还要冤枉我,说孩子不是舒航的。」 三位嫂嫂面白如纸,不管如何说,确实是她们的缘故导致她摔跤的。 陆慕凝先是安抚的看了几位儿媳一眼,而后心疼的看着瘦的快脱了相的沈文戈,最后才落到苏清月身上。 她问:「怎么回事?」 苏清月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事,几个嫂嫂都不好插手,沈文戈只能自己开口,她身子虚,强撑说话的样子让陆慕凝更是心痛。 陆慕凝:「好了母亲都了解了,不用说了。」 说完,她冷漠的看着苏清月,苏清月被她看得浑身发虚,「母、母亲,你得为我做主,这真的是舒航的孩子。」 「是吗?」陆慕凝反问,「你既然一口认定肚子里的孩子是舒航的,那想来也不怕我搜查出,你和外男的信物。」 「来人,」陆慕凝扬声,「去给我搜世子夫人的院子,掘地三尺都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 「是夫人。」陆慕凝身边的嬷嬷亲自领命前去。 三位嫂嫂对视一眼,略微放宽了心。 等待搜查的过程分外煎熬,苏清月紧张地往外看去,她的贴身婢女被堵了嘴,压在院子里不能动弹,她没有任何可以帮她的人。 「夫人。」 是嬷嬷的声音,苏清月立刻抬眼望去。 嬷嬷见惯了后院阴私,苏清月藏东西的那点小伎俩根本骗不过她,她捧着一箩筐的东西,满脸晦气。 她道:「奴婢找到了世子夫人和人私通的证据,这里有陌生男子写给世子夫人的缠绵诗歌,名章上印为李钦瀚,还有相思红豆一串,红豆上刻着世子夫人和这位男子的姓名。 另有世子夫人写废的书稿若干,甚至奴婢还找到了一样东西。」 见所有人望过来,嬷嬷立刻将药包拿了出来,「堕胎药,只要顺着开药药坊,就能找到是谁去买了。」 说完后,嬷嬷将所有东西放在地上,退到陆慕凝身后,再不出声。 苏清月含恨的看着那一箩筐东西,面如死灰,她捂着小腹,瑟瑟道:「母亲,你容我解释……」 她张张嘴,在铁证下,一时竟没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憋出一句话来,「这是有人陷害。」 沈文戈嗤笑一声:「谁啊,这么大本事,能陷害到你的卧房中,苏清月,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不认?」 苏清月恨恨的看着沈文戈,「你闭嘴!」 「好了,」陆慕凝脸上一点苏清月真的和人私通了的惊讶都没有,仿佛早就知晓了,看苏清月死不认帐,她道,「安兴坊绿柳巷,你还让我说的更明白吗?」 安兴坊绿柳巷,苏清月和表兄私会之地。 苏清月脸当即就白了,血色退去,惊恐的看着陆慕凝。 「苏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57页 陆慕凝早在沈文戈对她说梦中苏清月要和离时,就在苏清月身边安插了眼线,她的小婢女三番五次去安兴坊找那个野男人的时候,她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是本着家丑不可外扬,不想让岭远早早失去母亲,这才隐瞒了下来。 然后西北战事起,打得她措手不及,就没顾得上苏清月,哪知,她竟是怀了那男人的孩子。 想想她的儿,她是心如刀割啊! 她道:「我儿战死,你倒是长了一百个胆子,污衊我儿回长安不说,还想让野种叫我儿一声父亲?」 大势所趋,苏清月抖着身子从软塌上起身,跪在陆慕凝面前,「母、母亲,我,我……」 「不用说了,你为人歹毒,我镇远侯府容不下你这座大庙,你不是想和离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母、母亲?」 陆慕凝道:「我今日就替我儿休妻,送你休书一封,你回苏家吧。」 休书和放妻书可不一样,后者是和平分手,前者是女方犯了错,被夫家休回去啊。 想到家中父母和长姊,苏清月终于知道怕了,她在软塌上向陆慕凝磕头,「母亲、饶了我这一次吧,舒航,舒航的棺椁,还需要我扶棺呢!母亲。」 「扶棺?你还有脸提舒航?你放心,」陆慕凝想到儿子战死,顿了顿道,「舒航的棺,自有他儿子来扶!」 「母亲!」苏清月从软塌上翻下去,跪在陆慕凝脚下,「母亲,别休我,我父亲可是苏相啊,我阿姊是太子妃,你休了我,如何向他们交代?不如给我一封放妻书,我保证归家后,再也不出现在镇远侯府面前,岭远我也不会看的。」 「岭远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让他怎么想?」 陆慕凝低头:「你在威胁我?」 苏清月摇头:「母亲,舒航涉及通敌叛国,我可以让我父亲帮忙的!」 陆慕凝冷笑,对身旁嬷嬷道:「将她带回她的院子,别脏了老三的地方,那堕胎药正好,给她灌下去。」 「母亲!?」苏清月惊叫,下意识护住自己小腹,「别……」 沈文戈及三位嫂嫂也齐齐看向陆慕凝,陆慕凝看着苏清月护孩子的动作,更是怒不可遏,「拖下去,她肚子里的孽种不能留。」 苏清月连连摇头,这年头女子堕胎可谓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她终于知道怕了,在粗壮嬷嬷的控制下,疯狂摇头:「求你了母亲!」 陆慕凝挥手,「带下去。」 苏清月眼见孩子保不住,事情败露什么都完了,当下也不装了,她恨恨道:「我做错什么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沈舒航一去西北就是两年,我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回来后,整日里又只会舞刀弄枪,我和他根本说不了两句话,我也不过是个弱女子,想有个人陪伴保护!」 沈文戈听不下去了,她道:「好,你看不上我兄长,我倒要看看,你的姘头什么时候八抬大轿把你娶回家!」 苏清月环顾一圈,笑道:「总比你们当寡妇强。」 「拖下去!」 黄褐色的药汁被灌入苏清月口中,她拼命躲避呕出,又会被嬷嬷强迫抬起下巴重新灌下去,直到她身下重新见了血方才停下。 「啊,啊啊!」 屋里传出苏清月痛苦的叫喊声,折腾了整整一夜,才把她肚子里的胎儿给堕了下去。 ****** 在靠近燕息国边境的小路旁,多了一批劫路只劫货物衣裳的劫匪,他们一个个血气沖天,满脸焦急,也不伤人,交出东西就让过,谁也没发现,他们打头的是个女子。 她坐在路旁林中,毫不在意伤势疼痛,用布条将伤口重新缠上,一双明亮锐利的眼倏地注视着发出动静的地方,手上握紧砍刀。 一个穿着不合身的燕息国服饰的人在林中冒出了头,语气激动,「瑶将军,我们在白玉城看见了燕息国三皇子,将军、将军一定在城里。」 沈婕瑶立即道:「换衣服,我们装作商队进城。」 作者有话说: 会给我们文戈送珍珠的二姊来了,有没有发现和前世不一样了,大家莫急莫急。 【感谢宝子们的陪伴,爱你们哦,这两天的更新时间会不是很固定,过两天就好了,明天的更新会早一些,早六哦!】 —————— 推荐基友文:《渣了反派后我揣蛋跑了》6628907 by吾司命 文案: 阮樱,骄矜可人的剑宗大小姐,执剑长老独生女,平生最喜欢帅哥。 这天,阮樱又叕看上了个美男子。 此人剑眉星目、面若冠玉,眉心一点朱红,蜂腰臀翘、丰神俊逸,是她平生所见美男之极。 这还犹豫什么?! 阮樱:我可以了。 等醒过来,他双目紧闭,她浑身酸痛。 一道碗口粗的天雷对着她噼了下来。 她陡然醒悟,自己是前世看的一本仙侠文里的炮灰,女配做事放浪形骸,致力于给所有人添堵,最后被忍无可忍的大反派一巴掌拍死了。 而刚刚那男的,怎么看怎么好像就是书里的大反派,刚好他有一段时间隐姓埋名在剑宗…… 趁着人还没醒,她果断收拾包袱跑路了。 阮樱:命要紧,我白给了。 第58页 * 阮樱背着她的小包裹,一连跑了很多天,怂得不敢回宗。 一路跑一路吃,肚子都鼓了不少,听说剑宗正在找人,她当即决定去秘境躲躲风声。 结果,还没到地方就晕了过去,被好心村民送到了医馆。 一查—— 完了,多了个蛋。 救命,我怎么就当妈了?! * 神兽多族子嗣艰难,最后一只麒麟正是实力逆天的少主游颜竹。 少主资质绝佳却天生性情冷淡,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冷心冷情,千年了,身边连个母蚊子都靠不近。 这天,又被催婚催生崽的游颜竹刚闭上眼睛,突然入梦。 梦里一只黑底金纹崽崽蛋正散发着柔和的光,在看不见面容的女子身边打滚撒娇,发出「嘤嘤嘤」的奶叫要和娘亲贴贴。 但因天赋神通覆盖,这对母子无法互相触碰,把他们急个半死。 女子当即把崽他爹臭骂一通,那声音是越听越熟悉。 醒过来的游颜竹若有所思: 嗯? 第三十章 你能放肆 你不必如此客气,在本王面前,你可以放肆。 像是翻滚着黑雾的天空, 渐渐露出丝丝光亮,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沈文戈和陆慕凝就坐在偏房中一夜未眠,沈文戈将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愣愣出神, 苏清月打下来的是个男胎,幸好发现了, 不然冒充兄长血脉真的太噁心人了。 可前世她兄长是没有什么所谓的遗腹子的,她扯扯干枯开裂的嘴角, 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那想来苏清月上辈子也是没有保住这个孩子的,发生了什么呢?挺着大肚子嫁人不好看,还是发生了意外? 亦或者是她那个和离二嫁的夫君,现在的姘头,根本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人?还是让她将孩子打掉了? 苏清月看不起她兄长, 可她兄长长自母亲与父亲的共同培养下,上能排兵布阵、上马杀敌, 下能附庸风雅、吟诗作对, 若不是镇远侯府需要兄长,兄长即使去考科举,也能一举中第。 她苏清月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兄长。 陆慕凝摸摸她的头,「可是吓到了?苏氏的事我早就知晓了,是我让人先别告诉你的, 你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这种骯脏事,不用污你耳朵。」 「宣王提点你小心苏相,母亲也想了许久, 这个时候和他们家撇清关系, 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尤其还是苏氏犯错在前,他们挑不出理。」 「所以你回去好好吃饭,养足精神。」 沈文戈哑声嗯了一声,她这段日子简直错得离谱,将自己沉溺在自责的海洋中,险些溺死,她还说要保护镇远侯府呢,可她都在做什么?都是母亲在劳累奔波。 她不该,也不能再沉溺其中,她望向发亮的天际,眸光幽深。 回了自己的屋子,雪团便缠了上来,在她脚边喵喵叫着,倍柠小心问道:「娘子,这次我让厨房给煮了鸡汤面,鸡汤都是吊了一夜的,油脂全撇了出去,定能吃得下去。」 沈文戈道:「端上来吧。」 倍柠一喜,赶忙给音晓使眼色,音晓立刻将鸡汤面从食盒里拿出来,浓郁的鲜香味儿顿时充满整间屋子。 雪团扒拉着沈文戈:「喵呜。」 沈文戈坐下,避过倍柠想餵的手,「我自己来就可以。」 入口一瞬,便又想干呕,在倍柠紧张的注视下,她忍着那股子反胃的劲儿,将面条咽了下去。 面条已经入味,因等了她许久,吸足了汤汁被泡的更加软,方便她的吞咽。 她便一口接一口往嘴里塞,偶尔控制不住想要呕出来,就用手将嘴捂上,过了那个噁心劲儿,继续吃,直到一碗面条见了底。 倍柠喜道:「娘子,能吃下东西就好。」 沈文戈只觉得面条都堆在了嗓子眼,艰难地喝水去顺,雪团伸直身子,脑袋直往案几上探,「喵喵喵喵。」 在它想往案几上跳时,被沈文戈一把抱住,碗已经空了,它想吃也没得吃。 「喵。」 沈文戈看着手里的小黑猫,转头问平日里负责照顾雪团的音晓,「它是不是在骂我不给它吃的?」 见娘子都能开玩笑了,音晓和倍柠喜不自胜,音晓接话道:「刚餵过它呢,想来就是嘴馋,娘子你瞧,它是不是又胖了一圈?」 可不是,现在的雪团就像一大颗绒毛糰子,手一摸就能陷进它丰厚的毛里。 为没能吃上鸡汤面的雪团顺着毛,沈文戈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应是到了冬季,开始长绒毛御寒了。」 肚子里有食,整个人暖和起来就开始犯困,将雪团放到地上,沈文戈道:「我睡一会儿,你们别叫我。」 「好,娘子。」 沈文戈唿吸渐渐平稳,倍柠和音晓轻手轻脚往外退,趴在沈文戈身旁的雪团弓起身子直接越下了床榻,在两人关门前沖了出去,径直往院墙那里跑。 倍柠制止住想要追猫的音晓,「无妨,它应是去宣王府了,都许久未去了。」 雪团熟门熟路翻过墙,蹲在自己专属小金碗旁舔爪子,「喵。」 宣王府每日专门过来看雪团有没有来的小宦官,听见猫叫声顿时激动了,「哎呦,雪团,你可来了。」 「快快快,雪团来了!」 第59页 「厨房有专门为雪团备着的新鲜肝脏,快叫人煮上。」 雪团没来的这段日子,他们家王爷又开始喜怒无常,弄得他们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在王爷面前露头。 这回好了,它可终于来了。 闻讯赶来的安沛儿抱起雪团,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对投餵它的小宦官说:「只给它一块肝脏甜甜嘴就好,这小傢伙是吃饱了来的。」 说完,她就抱着雪团往府里走去,雪团喵呜一声跳了下来,在她前面优雅地走着,直接走到了王玄瑰房门前,它上一次和王玄瑰一起睡,记着路呢! 候在门前,正在做心里斗争,一会儿如何进去叫王玄瑰的蔡奴看见雪团就像看见恩人,他家阿郎近日脾气不小,有时连他都憷,便赶紧给小祖宗开了一条门缝。 床幔之内,趴在床榻之上,整个人呈大字型的王玄瑰丝毫没有察觉屋内多出一只猫儿来。 白色绸衣之上,黑髮披散,掀开的衣摆下,更是露出了劲瘦的腰身,可惜这一幕无人欣赏。 雪团整只猫向后坐,前爪蓄力,「喵呜」一声跃了出去,重重砸在王玄瑰后背上。 「嗯……」 王玄瑰只觉得后背被重物袭击,连着胸腔都在震动,且那重物还在移动,在他后背上乱踩一通。 手指微动,他百般不耐地睁开眼,连眼下小痣都充满着戾气,可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毛绒绒的黑猫头。 翡翠般的绿眸探到他面前注视着他,它软软「喵呜」一声,蹭了他的脸颊一下,便翻了个身在他旁边露出了软乎乎的肚子。 王玄瑰眯起眸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沙哑着嗓子道:「你来了。」 「喵。」 听见王玄瑰动静的蔡奴适时进入,「阿郎,今日需要去鸿胪寺坐班,临近年关,鸿胪寺需要商讨留在长安的外国人应怎么办。」 王玄瑰起身,从床头摸出根繫着鸟儿尾羽,五颜六色的逗猫棒,一边在雪团眼前晃悠,逗它玩,一边道:「去年如何做的,今年就也如何做,给他们发些肉菜不就得了。」 说完,他自己反应了过来,今年不一样,燕息国来犯,圣上怒火未消,长安城里的外国人不好处理,城里百姓可能会对他们有很大意见。 他啧了声,「麻烦。」却还是任由蔡奴为他穿上衣裳,临走时让蔡奴将雪团也给抱上了。 「你主子也顾不上你了,索性便跟着我吧」 千盼万盼终于把宣王给盼来的鸿胪寺官员发现了,今日的宣王爷分外好说话,他们将积攒拿不定主意的事,纷纷搬到宣王面前,硬是拖到了快下衙的时间,宣王都没有骂他们! 王玄瑰回府时,安沛儿就快步迎了上来,「阿郎,七娘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他皱眉,「怎么不去鸿胪寺找我?」 安沛儿担忧道:「七娘不让,阿郎,七娘她……」 见到人的那一刻,王玄瑰便知道了安沛儿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沈文戈就跟风里的小草似的,可怜巴巴趴在墙头,眼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她瘦削了许多,精气神好似随着她兄姊尽数战死而全部抽走了,现在墙头上的这个人,只有一口气撑着。 他大步走近,雪团见到人,因今日在鸿胪寺见了太多人而烦躁的猫儿就立刻跑了过去。 雪团的突然出现惊醒了她,沈文戈任由雪团软乎乎蹭她,看见了立在下面的王玄瑰,纵然难以启齿,她也张口求助了。 「今日前来,想麻烦王爷一件事,王爷可否将朝中有关西北战场之事,及时告知我。」 王玄瑰盯着她快瘦没了肉的脸,在沈文戈以为他不会同意,含着希冀的眸子慢慢暗淡下去时,他道:「你不必如此客气,在本王面前,你可以放肆。」 ****** 燕息国与陶梁国交汇的深山老林中,群鸟震翅,野兔奔跑。 某一处山洞中,疲惫不堪的沈家军挤挤挨挨坐在一起,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身上是干净的,受伤的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如同被人放弃的丧家之犬,在燕息国军队的围剿下,东躲西藏最终进了连燕息国都不敢进的老林中。 两万将士,就只剩洞里这五千了。 好在他们找到了这个四通八达延伸及深的山洞容身,将洞口用雪封住可以抵挡寒风,没有冻死。 「我们要这样逃到什么时候?」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发问。 一个泛着哭腔的声音喊道:「反正我就是死也不回墨城!」 大家沉默了,在洞内最深处的四郎沈桓宇、五郎沈锦文和伤势严重到无法行走的将士们也沉默了。 五郎沈锦文抹了把泪,低头去看躺在他腿上的兄长,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轻声道:「三嫂刚生产,三兄你可要撑下去,你不是说要回家给小玥玥办百天么,你活下去,我回家给小玥玥打个金锁。」 没有人回话,三郎血肉模煳的断臂看着无比渗人,豆大的泪滴滴在三郎沈念宸的脸上,五郎赶紧用手将其擦拭而下。 「我们能回家的对吧?我家小芸芸那么胆小,没有我她可怎么办啊。」 「闭嘴!」四郎沈桓宇喝道,他压低声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清楚?再让我听见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我军法处置!」 训完,他不舍的看看弟弟,「我们的粮食不多了,需要派人出去寻找食物,总不能没死在敌军手中,反而饿死了,你组织一下人,分小队随我出去。」 第60页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我给你放肆的权利。(直球真香) 咱就是说我为什么总记不住沈文戈第二个婢女的名字,每次写到她我都要回去翻翻大纲,笑哭。【ps:明天更新会很晚,晚11点半哦~】 ———— 推荐下一本要开的《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 【疯批美人vs腹黑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这是个小人物艰难求生的故事 一个伏小做低终成司造业司 一个继母毒害终成三品女官 第三十一章 通敌叛国 在孤立无援之时,有人说会帮她,所能带给她的慰藉真的太多了。 「本王给你这个权利。」 寒风捲起地上的飞雪, 不知迷了谁的眼。 王玄瑰立于灯影之下,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用求本王,如有消息, 本王会告知你的。」 沈文戈拢着猫儿的手蜷了蜷, 眼里有层淡淡的水雾,在孤立无援之时, 有人说会帮她,所能带给她的慰藉真的太多了。 愕然过后, 她不欲探究过多,她也没心思想太多,只能说:「多谢王爷。」 王玄瑰看她说了几句话,干裂的嘴唇就渗出血来,眉头皱的更紧, 「正好本王也是要找你的,圣上已派人去墨城彻查, 你兄姊的尸骨棺材将会被运送至长安。」 破天荒的, 他又道:「以后叫这猫多过来几趟,你要找本王就在它脖子上挂根绳,省得天冷,你出来等本王。」 沈文戈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谢谢王爷。」 「啧,」王玄瑰挥手, 「说了不用道谢,回去吧,等等,待他们出发前往西北, 消息便捂不住了, 你们做好准备」 「好。」 她紧紧地抱着雪团, 好像想从它身上汲取力量一般。 喜气洋洋过年气息浓重的长安城中,生意最不好做的便是卖棺材的,可今年他们赚得比往年多了太多,甚至他们都不想赚。 他们赚得是镇远侯府的定金。 沈文戈盯着人将红灯笼撤下,府内上下全部挂上白绸,又吩咐人将设灵堂的东西备好,便开始筹备有人弔唁的事宜。 仿佛一夜之间她就从悲戚中走了出来,她如第二个陆慕凝一般,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吩咐事情。 陆慕凝放心地将家中大小事交给她,自己在外打探消息,笼络西北将领,还要去拜访苏府。 母女两人就是镇远侯府的定海神针,不管大家心中多忐忑,只要夫人和七娘在,他们就安心。 沈文戈忙碌的很,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大兄的嫡子岭远已经被接了回来。 回来之后陆慕凝将他唤去,将对他母亲的惩治,前因后果悉数告知,还告诉他了,父亲叔伯均阵亡的事情。 他是镇远侯府的下一片天,即使他尚且八岁,肩膀还稚嫩,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这是谁家买的香烛,换一批,烟太呛了,厨房能做什么单子列出来了吗?让他们尽快!对了……」沈文戈突然转身,腿上便撞上了软糰子。 小大人的岭远向沈文戈行礼:「姑母,有什么是岭远能做的吗?」 看着岭远与大兄七分相似的脸,沈文戈恍惚一瞬,而后并没有煳弄的说道:「姑母这里能忙的过来,岭远帮姑母盯着府上众人,但凡有一个敢嚼舌根的都告诉姑母,姑母来处置他。」 岭远拱手:「好,岭远领命。」 还领命呢,当自己是被将军赋予军令的士兵吗?沈文戈笑着点头,「好,若是发现哪里忙不过来了,岭远便去搭把手。」 「嗯。」 待孩子走远,沈文戈脸上收了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恋母,可他从始至终没有替他母亲求一句情,已然是个懂得是非分明的好孩子了。 苏清月今日之果,全是自己作下的孽。 她问道:「苏清月吃饭了吗?」 倍柠凑到她耳边道:「还是不吃闹绝食,被夫人安排的嬷嬷给灌的粥。」 她想了片刻道:「让嬷嬷盯着点,我怕她开始自杀。」 第61页 「是,娘子。」 苏清月堕了胎后,就被关在房中,她也算是小产了,陆慕凝还没有那么心狠,让一个已经去掉半条命的女子,未养好身体就顶着寒风暴雪归家。 而沈文戈打起精神后,也同母亲商量了苏清月能起到的作用。 宣王让小心苏相,母亲和她几乎没有多加思索就信了,盖因这些年苏相一直在帮太子拉拢镇远侯府。 从父亲到兄长,但镇远侯府一直认定他们是圣上的人,拒不站队,不参与从龙之功,可能因此引了忌惮。 她几乎可以想像到苏相的心理,得不到就毁掉,不能让他们被其他皇子拉拢了。 枕边人就是豺狼虎豹,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虽种种均是猜测,但苏清月敢做出红杏出墙的丑事,就要敢承担这个后果,如不利用她打压一番苏府,还真当他们镇远侯府好欺负。 所以陆慕凝带着从苏清月房中搜出的东西去了苏府,她没见到苏相,只见到了苏母,东西给了之后,只道:「我所求,夫人只怕无法做主,还望夫人告知苏相,让他衡量。」 苏母被她之言惊到了,「亲家母说的什么话,可是清月又犯了什么错?怎么都上升到夫君头上了。」 陆慕凝示意苏母翻看,在苏母惊疑不定的看着红豆,还有一封封缠绵悱恻的信件,女儿熟悉字迹的时候,她道:「这些东西我只拿来了一半,还剩一半在侯府。」 「休书我已替儿写好,清月刚小产,身体太弱不易移动,人暂且在我镇远侯府上将养,想接人,请苏相亲自上门。」 说完,她起身欲走,苏母边骂着苏清月「混帐东西!」边去拦人,连连赔礼道歉。 「亲家母,是我教养无方,你放心,我这就将她接回来好生教养。」 陆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母,四两拨千斤道:「夫人想如何教育女儿都可以,但我镇远侯府不能要她这样的世子夫人,我在镇远侯府等着苏相。」 他不来,苏清月偷人被休的事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可他来,在外人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只会认为苏相坚定地站在镇远侯府一边。 端看苏相如何做了。 风儿吹起沈文戈的髮丝,雪团不知愁滋味地朝她跑来,黑色绸缎的皮毛上,一条雪白髮带扎在脖颈,分外显眼,也异常可爱。 她蹲下身,将雪团抱进怀中,解下生怕雪团被累到,拆了流苏的髮带。 上面只有三个字:「已出发。」 由御史大夫领队,共计十名官员前往西北,调查燕息攻打墨城,致镇远侯府儿郎及两万沈家军阵亡的真相。 圣上根本没有低调调查的想法,御史大夫他们走得是朱雀街,穿得是正式的绯衣官袍,一个个威风凛凛。 燕息围困墨城,墨城保住,陶梁战胜,可镇远侯府上下全部战死的消息,伴随着镇远侯府世子做出错误决断,很可能通敌叛国,才会害得两万沈家军一同战死墨城的风言风语,井喷式涌出。 还不等长安城百姓反应过来,产生墨城没有城破,我们胜利了的喜悦,他们便被镇远侯府世子可能通敌一事吸引了全部视线。 自沈文戈和离一事,就已经在百姓心中挂上号的镇远侯府,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 寒风骤起,雪花簌簌而下,天变了。 镇远侯府就像上一世一般,又变成了被人人喊打的存在,可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苏清月不再管理侯府,坐镇的是陆慕凝,她成功的用苏清月请来了苏相,当天,苏相併没有直接带走女儿,这对他们的名声无意义,只会给人留下苏府胆小怕事的印象。 对于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世族来说,不能忍,这也是苏相会登门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女儿,拖累全族。 有了苏相登门,就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陆慕凝和沈文戈曾经走访过的西北将领,镇远侯的同僚、手下的士兵、陆慕凝的手帕交,他们均为镇远侯府说了公道话。 「既然说世子通敌,证据呢?」 「什么人这么傻,通敌不说富甲一方,反而害了性命,只得到了累累白骨。」 两种声音交织着,这个年过得「热闹」无比。 尚府,王氏听着种种关于镇远侯府的消息,畅快极了! 自沈文戈被官府强制判了和离,她恶毒婆母的形象便在大家眼中根深蒂固了,不说她为尚滕尘求娶女子会被家里人嫌弃,就连平日里跟她有联繫的官夫人们,都与她断了交往。 府里的几个庶出婚事更是艰难了,如果这都是小事,尚虎啸和尚滕尘在私底下被同僚耻笑,名声不佳,日后再难升迁才是大事,为此尚虎啸还用家法惩治了王氏和尚滕尘。 一个只会磋磨儿媳,一个从外面带回不三不四的女子,逼得沈氏和了离,他们尚府成笑柄了。 王氏自然怨怼,尚虎啸只会伸手要钱,当初他怎么不管管? 尚府里乌烟瘴气,尚滕尘默不出声的领了罚,被齐映雨小心照料着,他自与沈文戈和离后,就变得沉默许多,还经常会愣神。 就比如他穿一件衣裳,会不禁想到,这是沈文戈给他置办的。 他吃莲叶羹又会想到,沈文戈曾在信中对他言,等他回长安,亲自做给他吃。 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现在被一一翻了出来。 第62页 愣神的次数多了,齐映雨也开始心慌了,她为尚滕尘上好后背的药,不小心扯到他的伤口,赶紧道歉:「尘郎,对不住,弄疼你了吧?」 尚滕尘无所谓地动动肩膀,伤口都已经快结痂了,「不碍事,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当年你照顾我,给我换药的场景,映雨你还记得吗?」 齐映雨握紧药瓶,轻轻嗯了一声。 他回身,眼里满是回忆的温柔,齐映雨怕被他看出端倪,窝进了他的怀中,小心试探道:「尘郎,夫人还在为你聘妻吗?」 回忆被打断,又听闻娶妻之事,尚滕尘皱眉,「此事我已回绝母亲了,但她一意孤行,不过,现在应也无人敢嫁我了。」 齐映雨赶紧抢话,「尘郎,我,我愿意啊!」 尚滕尘一声好怎么也没发出来,他低头看着满眼期待的齐映雨,只是道:「如今我与文戈刚和离,此事再议罢。」 「好,尘郎,我听你的。」 不敢看她那张失望的脸,他藉口要回金吾卫处理事情出了府,他自己也不知道,明明是他之前所求,为何会犹豫,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镇远侯府门前。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拐弯抹角本王不会!【明天更新时间就正常了,晚6见】 ………… 推荐基友文:苏小凉的《嫁给残废将军后》2795279 《嫁给残废将军后》美艷娇憨侯府大小姐vs寡言冷面偏执少将军 燕京近日有桩大事,侯府备受宠爱的掌上明珠,娇俏灵动、爱慕者排到燕京城门的年大小姐年锦语,要下嫁给一个瘸子,那个因战败被圣上厌弃失了爵位、变得扭曲又阴沉的顾明渊。 只因为长辈的一句口头婚约 人人都道一声可惜了,顾明渊已是废人,这桩婚事註定葬送这位候府娇女的余生 连顾明渊自己也如此认为 新婚当夜,他看着红烛鸾帐下娇软的少女身形,明媚动人,充满与他不同的生机与活泼 顾明渊转身背对着她,语调冰冷漠然,带着凉薄:「你既执意要嫁,我顾家也只能将你当一个闲人养。」 - 顾明渊也曾是意气风发、名满燕京的少年将军 直到他被一场阴谋毁了所有,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变得人人唾弃,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除了他儿时定过的一桩婚约 他本以为侯府会顺势悔婚,原本也只是一桩口头婚约,做不得数 却不知为何,那位身份高贵的年家大小姐还是嫁了过来 他已是沉于沼泽的人,不该再牵扯无辜之人一同沉沦 当夜,他用最尖锐冷漠的话语,试图驱赶这位天真懵懂的侯门小姐 熟料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新娘却主动握上他攥紧轻颤的手,红烛下笑容轻软,朝他认真道:「顾明渊,我不是闲人,我是你的妻子。」 燕京所有人都在等着年家大小姐后悔的那一日,等她自讨苦吃,等她被一个废人磋磨得憔悴不堪 只是他们等着等着,不仅没等到那一天,反见顾明渊以废人之躯夺回爵位,而后更是拥护新皇上位、以从龙之功位居人臣 新皇登基当日,顾家门槛被踏破,无数人想要和这位曾经的「废人」、「瘸子」攀上关系 无数高门贵客想与他结亲,甚至连素有才名的京城第一贵女也遣媒人抛来橄榄枝,不求顾明渊休妻娶她,只求当个平妻 顾明渊闭门谢客,丝毫不理会,将所有说客拒于门外 后来,有人于闹市中见到当时已是新皇之下第一人的顾首辅,他穿着下朝后没来得及脱下来的蟒袍,弯腰掀开车帘,将一个柔软娇小的身影扶下软轿 正是他的妻子,那位曾经被整个燕京等着看笑话的年大小姐 她顾盼笑颜间,恍惚比出嫁前还要灵动娇美,仍如少女纯稚 一看就是被娇宠得不知世事险恶的模样 - 顾明渊曾经坠入深渊,他以为自己将永远溺毙于这片沼泽,却不想有一日,一个柔软又固执的小月亮主动闯入他的怀中 此后荣华沉浮、往復余生,他都只拥住了这一轮明月 第三十二章 三男唱戏 三个男人一台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如今的镇远侯府虽未达到被人扔石头的地步, 但也可以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非至亲好友不登门。 尚滕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立在门口, 可当真是显眼极了。 沈文戈本就在前院忙乎, 将手里的事情交给四嫂,自己便抱起蹭到她脚边的雪团出了府。 一出门瞧见立在风雪中的尚滕尘, 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头上肩上积了一层雪, 沈文戈自认对簿公堂和了离,两人应该老死不相往来才是。 说出的话也就刺人,「你来做什么?看我们镇远侯府笑话的?」 尚滕尘那颗飘忽在半空的心,在看见沈文戈那一刻,落到了实处, 一种满足的踏实感,他仔细看着她, 她穿了一身白衣, 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神情冷漠。 沉稳的气势,比之前公堂之上更甚。 她变了,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个人,他道:「你清减了许多。」 沈文戈挑眉, 他也知自己讨人嫌,就赶紧解释,「我听说镇远侯府的事情了,我几乎不敢相信, 以你兄姊的本事会……节哀, 另外, 我是绝不信大兄会通敌叛国的。」 第63页 镇远侯府出事,虽有人支持,但对沈文戈兄姊还留有敬意的人太少了,所以沈文戈接受了。 他立刻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文戈你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这回沈文戈不知说他天真还是什么,笑了。 她摸着怀里雪团的毛,不自觉想起前世自己去寺庙的路上捡了一只小野猫,它是一只漂亮的小狸花猫,她为它洗毛,餵它吃饭。 可被尚滕尘护在怀中的齐映雨一到院子就打了个喷嚏,眸中含泪的对尚滕尘嘤语,「夫君,我阿嚏,对小动物的皮毛过敏。」 齐映雨一个生活在村子里,家中靠打猎为生的人,对动物皮毛过敏?可笑尚滕尘真的信了。 他心疼齐映雨,对小狸花猫十分嫌恶,命她将其扔了。 没人对她早早前来收拾院子道一句感谢,也没人在意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小狸花猫。 过往种种埋藏在心中最深处,不想便不会被翻起,只要想起,自然对尚滕尘如今的作态没有半分心动。 她的眼里没有尚滕尘期待的感动与软和,只是点头道:「尚郎君有心了,如果需要,我会告知的。」 好一个疏离的尚郎君,尚滕尘张了张嘴,又有些颓然地闭上了。 恰在此时,一声「表妹」响在沈文戈身后,如青竹般的男子走到沈文戈身旁,动作十分自然的将执着的油纸伞移到了沈文戈头顶。 「表妹。」 有心想自己打伞的沈文戈,怀里还有只猫儿占地方,她对听闻镇远侯府出事,就过来帮忙的林望舒笑笑,看了一眼倍柠,倍柠立刻上前接过伞柄,「我来吧,表郎君。」 林望舒点头,后退一步与沈文戈拉开距离,他出来,也只是给沈文戈撑腰,怕她受尚滕尘欺负的。 沈文戈侧头对林望舒道:「表兄进去吧,马上就科考了,不要着凉了才是,我这没事。」 「无妨,不差这一会儿。」 尚滕尘看着并肩而立自顾自说话的两人,女的沉静淡然,男的清隽高雅,脑中轰得一声。 他为自己脑中龌龊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又止不住思维发散,脸上就有些狰狞。 林望舒抬步半个身子挡在沈文戈面前,朝着尚滕尘拱手道:「某在江南听闻郎君许久,今日终得以见面,郎君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以前的表妹倾心。」 这些话,像软刀子似的割着尚滕尘身上的肉,是他不知道珍惜弄丢了沈文戈,现在来这做什么呢,他想干什么呢? 尚滕尘被说的,脸上臊得通红。 林望舒一句,「尚郎君无事请回吧。」和雪团一声,「喵呜。」重合在了一起。 雪团可不知道自己破坏了气氛,它对着宣王府的方向喵完,就从沈文戈怀中跳了出去,一路跑至刚走出披着黑色大氅的男人脚边,在他腿边蹭来蹭去要求抱。 他少见地戴了一顶白玉发冠,没穿惯爱的绯衣,反而从里到外一身黑,玄衣上银线勾勒,暗纹随走动忽明忽暗。 衣领立起,镶有贝壳的盘扣将喉结层层包裹。 少了往日盛开的艷靡,多了矜贵的厚重。 就好像他也在为镇远侯府阵亡的人默哀。 只见他熟稔站定,对怕凉所以在踩在他脚面,弄脏了皮靴的雪团宽容任闹。 「喵呜。」雪团立起,后肢用力,趴在他的大氅上想让他抱,锋利的爪子让看着的人都生怕它刮花贵重的大氅,可男人毫不在意。 他微微侧头,倾听身边宦官的话。 蔡奴将前方几人的身影看在眼中,嘴上却说着雪团,「阿郎快抱抱它吧,天冷,雪团想来在外面冻了许久了,好生可怜。」 他皱眉,眼下小痣跟着动了起来,拒绝道:「你抱。」 蔡奴退后一步,「阿郎,奴老了,昨日伸着腰了,雪团最近被阿郎餵的体重上涨,奴无法抱。」 盯着蔡奴半晌,蔡奴目不斜视、脸不变色,一副奴真的不能抱的样子。 他又低头去看对着他喵喵喵直叫的猫儿。 「快啊阿郎,抱它。」 僵持半晌,最终无可奈何将缠人的猫儿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猫,也不知姿势对不对,只能稳稳地托着它。 有力的手臂踩上去让猫儿更有安全感,纵使僵硬猫儿也欢快,尾巴摇晃,大氅中的缝隙是多么吸引猫儿,它一头扎了进去,在里面闹腾片刻,倏而露出个猫头。 便见艷丽傲人的男人双手托举,一颗毛绒绒的黑猫头在他大氅中探出,翡翠色的猫瞳和男人一起看向他们。 这一幕,让尚滕尘愣住了,冬日的寒风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冻结他的头脑。 沈文戈的猫,对另一个男人大献殷勤,还和他亲密至此,这个人是在公堂之上,带来了新任府尹,帮沈文戈与他和离的宣王。 他木然看向面无表情的林望舒,刚刚对他升起的嫉妒,以极那些怀疑的种子随寒风散去了,又看向托着猫,走过来要送回猫的王玄瑰。 就算不曾养猫,他也知道猫是一种极难撒娇的动物,何况是对不认识的人,所以,它为什么安稳呆在宣王手中? 几声「见过王爷」响起,不知怎么想的,尚滕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见过小舅舅。」 公堂之上不曾开口叫,私底下不曾开口叫,偏偏在这时叫。 第64页 几人全都看向他,沈文戈蹙眉,王玄瑰轻蔑地翘起嘴角,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身旁蔡奴对他道:「阿郎,奴记得七娘子是会说波斯语的,我们不妨请七娘子帮个忙。」 沈文戈又一次成为了话题中心,宣王帮她许多,若只是会波斯语就行,这忙有何不能帮。 她问:「不知是何事?」 王玄瑰示意她拿走自己的猫,瞥了一眼出馊主意的蔡奴,说道:「不必,小事。」 沈文戈看他手臂一往自己方向伸来,就知是想让她将猫抱走,便自然地上前,雪团则淘气地伸爪子挠她,躲着她的手。 两人中间夹个猫,显得亲密无比,看得人分外刺眼。 蔡奴在尚滕尘开口说话前,对沈文戈道:「回七娘,是在长安居住的波斯人打了城内小娘子,因语言不通,波斯人神情激动,长安府尹怕处理不好,所以请鸿胪寺协同办案,若是七娘懂波斯语就太好了,能帮上大忙。」 沈文戈没办法将雪团从王玄瑰怀里抱过来,只能歉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波斯语经年不说,恐有些退化,但听还是听的懂的,若王爷需要我帮忙,自然义不容辞。」 「当然!」蔡奴直接替王玄瑰应承下来,省得他家阿郎说什么,他正要去鸿胪寺揪一个懂波斯语的官员,扔到长安府衙之类的话。 「不知麻不麻烦娘子?府里事情多吧?」 被抢了话的王玄瑰,幽幽看了蔡奴一眼。 沈文戈没发现二人眉眼官司,她摇头道:「家中母亲和嫂嫂们均在,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我没有任何问题。」 就算有问题也得是没问题,宣王难得张一次口。 她转身先是同,刚刚王玄瑰一过来,就将背嵴挺的板直的林望舒道:「辛苦表兄替我告知一下母亲,我跟随宣王处理些事情一会儿回府。」 林望舒道:「表妹自去忙,不必顾虑。」 而后她又看向脸色更加难看的尚滕尘,尚滕尘满嘴苦涩,他都不知沈文戈也是会说波斯语的,只好自嘲道:「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这就归家,文戈无需在意我。」 沈文戈向他点点头,昔日夫妻,如今形同陌路。 而他只能在原地看着她跟随在王玄瑰身侧,没有对他的疏离客气,也没有对林望舒的一点点不自在,有的是坦然舒适,不知蔡奴说了什么,她贊同点头。 上了白铜马车,沈文戈和倍柠差点被内里的豪华闪瞎了眼,只得在心里念叨,不愧是宣王。 倍柠不敢动作,小心跪在蔡奴身侧,偷偷打量,沈文戈就少了些许顾忌,可能是因为她在马车上发现了专属于雪团的猫垫。 王玄瑰坐下后,雪团就跃了出来,到猫垫上舔毛,蔡奴从马车上的柜子中,拿出鱼干放进专属于它的琉璃碗中,又悉心给它倒了半碗水。 这待遇,倍柠真想说一句,人不如猫。 沈文戈两手交叠端坐在王玄瑰对面,王玄瑰懒散地靠在车壁上,一时间无人说话,她手心都冒出热汗了。 虽时不时在墙头同王爷说话,但在空间狭小之地,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沈文戈有些紧张,甚至看了雪团几眼,希望它能不要再吃了,过来喵几声都是好的。 蔡奴看看这二人,拿出茶壶煮茶,而后倒了一杯先递给了沈文戈,「娘子请喝汤,暖暖身子。」 他这一弓腰,让王玄瑰冷哼一声,吓得沈文戈将茶杯放了下来,和倍柠对视,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听王玄瑰阴恻恻对蔡奴道:「你不是说你腰伸着了吗?」 蔡奴压根不怕,他哎呦一声,锤了锤腰,摇头道:「奴真老了啊,阿郎。」 说完,他给王玄瑰倒了一杯,「阿郎请喝。」 他满脸笑意,王玄瑰接茶不理他,蔡奴有一搭无一搭和王玄瑰说话,他也就理了,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有处罚,没有血溅三尺。 紧张的气氛随即被打破,沈文戈重新执起茶杯抿着热茶,悄然注视着主僕二人的相处,随即想,外界传言宣王杀人不眨眼,只怕也是误传吧。 马车穿过闹市,很快来到长安府衙,未过几月,再次来到,却不再是被审的身份,而是…… 王玄瑰:「我请的译语。」 译语即翻译官。 沈文戈立在那里,轻眨了下,说道:「民女沈家七娘。」 公堂之上不可闲聊,野府尹认出她,说道:「七娘子还请听听这波斯人说了什么。」 这个波斯人打了人还不说,叫嚷着拽着小娘子就到了府衙,叽哩哇啦的,他还告上状了。 波斯人对着一来就占了主位的王玄瑰说话,他也能看的出来,主事的肯定就是王玄瑰了,奈何王玄瑰理也没理他。 都说有一就有二,坐在一旁的野府尹,十分坦然地对着波斯人指了指沈文戈。 波斯人摊手,完全不知道野府尹的意思。 沈文戈这时用波斯语说道:「请稍等,我会将你说的话先翻译一遍。」 刚刚波斯人对王玄瑰手舞足蹈说话,她已经全都听明白了,波斯人惊异的看着沈文戈,安静了下来。 沈文戈道:「这位波斯商人说小娘子偷了他花钱买的东西,他想要回来,小娘子不给,他生气之下,才打到了她,请府尹做主,将东西还他。」 野府尹对堂上跪着的少女道:「唐娘子,你可听见了?你怎么说?」 第65页 「我没有!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我没卖给过他!」 金髮碧眼的波斯人眼巴巴看着沈文戈,等她翻译,沈文戈看了一眼野府尹得了他的令,才翻译了一遍。 波斯人顿时气得要跳起来,抬手就想打人,沈文戈挡在唐娘子身前,衙役也动了,将波斯人制止住。 野府尹头都大了,他指着唐娘子道:「唐娘子,你说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物件,那你说清楚。」 唐娘子先是给帮她拦人的沈文戈磕了一个头,这才道:「民女姓唐单名一个婉字,这玉佩是我母亲在世时专门打造,上面刻有婉字……」 唐婉? 沈文戈缓缓低头,前世,她母亲为六兄配了阴婚,六嫂就叫唐婉。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完胜!这章写的我好激动,嘿嘿嘿嘿。 道一句好雪团!蔡奴,这个家不能没有你。【芜湖,我的宝子们也动动手指,打开作者专栏收藏一下珣子么,加更在此处候着呢,更有众多完结文,可供品尝,爱你们】 ******感谢在2022-10-14 10:29:05~2022-10-19 11:39:30期间为我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阳阳洋 ;山风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粟米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6个;粟米菌、成熟的曼德拉草 3个;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大不小却没猫 20瓶;南雨 10瓶;风雨晴空路、玛卡巴卡aha、黑小焘 5瓶;yuyu128 1瓶; 爱你们,v 后日更,保四争万! 第三十三章 六嫂唐婉 他侧目瞧见沈文戈交叠在身前的手,白皙细腻又小巧,比自己手小了一圈,再看她俏生生等他消气的模样,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玉佩右下角确实有一小字, 婉。 唐婉说她家祖籍河南,于前年迁至长安,而后生母病逝, 家中姨娘掌家, 家中是做生意的,按理日子过得不会太差。 可寒冬腊月她却穿的单薄, 手被冻得通红,然衣衫洗的干净, 袖口处已经被磨破抽丝了。 足见其父不喜,所以连件过冬的衣裳都没有。 而她记得,那位六嫂家里也是个做生意的,还因为母亲给死去的六兄配阴婚,六嫂家里人不同意, 闹了沸沸扬扬好一阵子。 倒是巧,名对上了, 家世也能对的上。 唐婉紧张地攥住裙角, 望着野府尹手里的玉佩,又焦急地转头看向沈文戈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沈文戈也在这时看清了她。 鹅蛋脸、狐狸眼,是一个长相标志的小娘子。 「七娘子,你且问问……」野府尹叫了几声,沈文戈没能听见。 旁边在人群里搜索抱猫蔡奴的王玄瑰, 张口道:「沈文戈。」 他的声音一入耳,沈文戈便醒了过来,「啊?」 对上他那双不含杂欲的眸子,她定了定神。 王玄瑰不耐道:「让你问问波斯人, 他可有凭证证明玉佩是他买的。」 「好。」沈文戈给了唐婉一个安抚的眼神, 问向波斯人, 那波斯人立刻从口袋里将买卖凭证拿了出来,特别生气地用手指指着唐婉。 沈文戈忽略了波斯人的谩骂之语,只道:「波斯商人言,这是他今日刚收到的玉佩,来卖的人是一个年约四十,体态丰满的女子。」 野府尹核对好凭证后,问向唐婉:「唐娘子,你有何话要说?」 唐婉赶忙道:「回府尹,这玉佩今儿早上我就发现不见了,卖玉佩的定是我那姨娘身边的嬷嬷,她偷拿了我的玉佩去卖,请府尹明鑑。」 野府尹一指那波斯商人,沈文戈就将话给翻译了,随即皱眉听着他不依不饶的话。 「如何?七娘子?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管那些,既然被卖到他这,那就是他的东西,唐娘子是偷窃,他想让府尹将玉佩判回给他不说,还要打唐娘子的板子。」 唐婉咬唇之后就要辩驳,沈文戈对她摇了摇头,在公堂之上吵闹只会影响府尹对她的印象。 如今波斯商人洋洋得意,在府尹面前大放厥词,只会引得不喜,她不说话,就更显可怜,本身她便长相幼小,野府尹会同情她。 果然,野府尹看了一眼波斯商人,冷冷道:「偷窃之物,不得作数。」 沈文戈翻译,波斯商人激动了,什么陶梁欺负外国人,他花了钱买的东西就应该是他的,府尹一点不公平公正之类的话全出来了。 野府尹道:「七娘子,他说什么你就翻译什么!」 那可真是巴不得,她当即就转述一遍,野府尹拍下惊堂木:「安静!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吵闹!」 惊堂木拍响的声音没有让波斯商人冷静下来,他反而觉得是野府尹在训斥他,更加生气了。 壮硕的身材就向沈文戈和唐婉走去,一副要揍人的模样。 「快,快去制止他!」 衙役听令而动,又顾忌波斯商人不是本国人不敢下重手,险些没能控制住他。 王玄瑰冷眼观看闹剧一般的公堂,在那波斯人险些要碰到沈文戈的时候,道了句:「放肆!」 被他把玩的皮鞭脱手,「啪」一声打在波斯商人手上,抽出一道红印子。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时,他已走上前去,一脚踹在波斯商人脚踝,将其踹倒在地,靴子碾在其脆弱的脖颈之上,宽厚的肩膀挡在了沈文戈身前。 第66页 丹凤眼注视着波斯商人,里面的暴虐让人毫不怀疑,他再胆敢动一下,脖颈就会断裂。 全场怔愣,野府尹最先回神,「王、王爷,不可!」 王玄瑰冷笑:「谁给他的胆子在长安府衙放肆,沈文戈,给本王翻译,你是吓傻了吗?」 沈文戈缓缓摇了摇头,也只是想起尚滕尘从未站在她面前护过她,护着的都是齐映雨罢了,她蹲身捡起皮鞭递给王玄瑰。 他接过有些嫌恶的看了看,好似上面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王爷,」她将手放在他手臂上,轻声道,「年关还是不要生事的好,不妨听听我的解决意见?」 王玄瑰瞥了一眼在黑色衣服上显得根根纤指白皙,落下一句:「随你。」 对面,衙役一见宣王收了脚,吓得一个个使出浑身力气,将波斯商人死死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瞥见纤细的手指搭在宣王的玄衣上,更是连看都不敢看了。 王玄瑰回到椅子上,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腕,神情更加冷峻。 沈文戈走上前道:「府尹,唐小娘子的玉佩被人偷卖给波斯商人,确实应该物归原主,但波斯商人也无辜,他不知是赃物,让其还回去,也不妥。」 「七娘子,」唐婉在身后哭着叫她,「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野府尹先是看了一眼王玄瑰,而后才问道:「那依七娘子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民女有一个建议,由民女出钱将玉佩买回赠给唐娘子可好?」 唐婉:「七娘子!」 沈文戈笑笑,用波斯语询问了一遍波斯商人,对他道:「如此,你钱财不损,何况你还殴打了唐娘子,她若反告你,你赔钱让她看病是一定的,且你扰乱公堂,少不得挨板子,事情解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波斯商人想了半晌,又害怕王玄瑰,便同意了,也不再闹,衙役放开了他。 野府尹沉默,「七娘子你想好了?」 虽银钱不多,可哪有译语自掏腰包的道理。 沈文戈点头,「搭把手而已,以唐小娘子家中情况看,只怕她也无法去向姨娘讨要费用。」 如此,此事和平解决,波斯商人撤诉,在王玄瑰和野府尹见证下,缔结新的买卖契约,原价将玉佩卖给沈文戈,她又将玉佩赠送给唐婉。 唯一损失的就是沈文戈的十两银子。 唐婉在沈文戈面前掉眼泪,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七娘子大恩,唐婉铭记于心,我,我……我以后会赚钱还给七娘子的!」 沈文戈将玉佩塞进唐婉手中,便摸到了她的一手老茧,明明是个比她还年纪小的娘子呢,她道:「你母亲的东西,这回可要收好了。」 唐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嗯!」 跟着王玄瑰走出府衙,府衙外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人,有听说涉及波斯人来看热闹的,更多的是因为镇远侯府的七娘过来了,他们要来看上一看。 见他们出来,摄于王玄瑰之威,他们只敢在王玄瑰走过后,小声对沈文戈道:「七娘大义!」 沈文戈摇头,「不敢当。」 「我就说镇远侯府都是好人,七娘你放心,我们都站在你这边。」 「对,我们支持镇远侯府,绝对是有人陷害世子!」 沈文戈扶身:「七娘谢过诸位了。」 说完,小跑地追上等也没等她的王玄瑰,一路小心窥探他的神色,到了马车上询问:「王爷可是生气了?」 王玄瑰没理会旁边蔡奴的轻咳,出声说:「让你来当译语,不是让你当散财女的,怎么?你很有钱?」 蔡奴阻止无果,接话说:「东市改扩建,七娘在那有两个铺子,日进斗金。」 言下之意,是的,七娘有钱。 王玄瑰气恼:「多嘴!」 蔡奴不说话了,眼神示意沈文戈看悠哉在垫子上舔毛的雪团,沈文戈会意,将雪团捞进怀中。 雪团软乎乎,「喵呜」一声。 沈文戈抱着它绕过案几,「王爷别生气了,七娘还没谢过王爷,信任七娘,将译语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她说着将雪团塞进他怀中,有了一遭公堂上共同审案帮忙的事,加之他刚刚还挡在她面前,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雪团太重了,我都有些抱不动了。」 雪团最喜欢王玄瑰身上的大氅了,当即就钻了进去,这回只剩一根毛绒尾巴在大氅外惬意晃悠。 尾巴时不时在王玄瑰手上扫过,他侧目瞧见沈文戈交叠在身前的手,白皙细腻又小巧,比自己手小了一圈,再看她俏生生等他消气的模样,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随你,也不是本王的钱。」 蔡奴已将热茶煮好,「来七娘喝茶,暖暖身子,今日谢过七娘,不然我家阿郎还不知要如何处理。」 王玄瑰没搭理蔡奴,而后发现蔡奴给自己的茶汤竟然是红枣桂圆…… 倍柠自王玄瑰到了马车上,就安静跪在一旁,这会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木然将茶汤接了过去。 又过了几日,镇远侯府依旧忙碌,却也是理顺了,只待西北归棺,而唐婉意外登门。 陆慕凝正在府上,之前也有所耳闻自家女儿当了一回译语,在公堂之上帮助了一位小娘子,引得不少人维护镇远侯府的事。 第67页 当下就将唐婉和沈文戈一同叫进屋。 唐婉眼睛红着,一进屋就给陆慕凝跪下了,陆慕凝骇了一跳,赶紧让嬷嬷将人扶起来,用眼神询问沈文戈。 沈文戈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情况,唐婉见了她就只顾着哭了,又一副很不好意思面对她的样子,她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但她总有种感觉,前世母亲为何会给六兄配阴婚的原因,今日就能知晓,毕竟母亲绝不是那种枉顾小娘子后半辈子幸福,非将人娶进来守活寡的人。 唐婉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眼睛哭的都是红肿的,仔细看还能在她手脚上发现被捆绑过的痕迹。 她拒不起身,泪水是越抹越多,哽咽道:「请夫人和七娘救救我吧。」 陆慕凝见她不起身,亲自拿汗巾弯腰给她擦泪,「好孩子,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被如此温柔相待,唐婉哭得更凶了,话都险些连不成句子,「因为那玉佩的事情闹到公堂上,家中人知道了,十分生气,将我关了起来。」 「我,我母亲早亡,如今是,父亲的姨娘掌家,她向我父亲提议,将我卖给隔街卖胡饼的,能卖一百两银子,但是那卖胡饼的,都打死两任夫人了,第三任夫人去官府告义绝,才得以脱身,那还断了一条腿,至今养在娘家,遭人白眼。」 她哭得险些抽搐,直喘粗气,十分伤心,「我父亲同意了,我母亲没能给父亲生下个儿子,但姨娘生了,为了那个弟弟,他真要将我卖给人家当媳妇,不管我死活。」 唐婉又要磕头被陆慕凝阻止了,她哭道:「我知道这种请求十分过分,七娘本身就对我有恩,我还厚着脸皮过来求你们。」 「哎,」陆慕凝也是心疼她,「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我们能帮你什么呢?何况我们镇远侯府如今的境地,你也知晓。」 她不是推辞,而是现在沾上镇远侯府不是什么好事。 唐婉眼里冒着两泡泪,决绝道:「我是在母亲身边嬷嬷的帮助下才偷跑出来的,他们不拿我当女儿,我也不拿他们当父母。 我想请夫人为六子娶我,我知道府上六郎还未成亲!若是不行,我卖身给你们,我会算帐!会做生意,家里的生意都是我管的,我什么都会,收下我吧!」 沈文戈嘆息一声:原来如此。 ****** 自西北墨城往长安方向而来的山林内,一个野人正急速奔跑着,他披头散髮,脸上沾染着泥土和血迹,唯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渴了就去找水源,饿了就吃山果。 途中还遇见了老虎,险些丧命虎口,拼着一口气才得以脱身,事后拍着胸脯自言自语,「得亏娉娉给了贴身软甲,要不小命都得留这。」 他一路上不敢去有人家的地方,生怕被人发现踪迹,如今跑了几日,疲惫不堪,好在已经摸到了西北的边缘处。 等出了山林,他就能找人家,再雇头牛,把自己送回长安,真是跑不动了。 跑不动也得跑,他摸着怀中的行军记录,他就是累死,也得在死前将行军记录交到圣上手中,墨城发生的一切,必须让圣上知晓。 真的,太过分了! 镇远侯府六郎沈木琛站在巨石之上眺望远方,愿兄姊平安,愿战友平安,他必不负使命,将墨城一战的真相告知天下。 黝黑的脸上被泪水沖刷出两条白痕,他眼尖发现到深山处打猎的汉子,赶紧喊道:「哎,大伯,我迷路了,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啊。」 「大伯,我跟你讲,我真是长安人士,我这一口雅音听不出来吗?」 「等我到了长安一定让家里人感谢你,就借我头牛让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六啊,你心心念念的媳妇帮你娶了,开心么? 蔡奴:有了七娘,阿郎你往边上靠靠。 王玄瑰:…… ******感谢为我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唯、ringring、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斯塔克家萝蔔 10瓶;37551203 3瓶;淅暮奚月 2瓶;呜啦啦、肖土豆贱人趁早亖、寒羽、aaa社恐小罗 1瓶; 明天是一更呢,还是二更呢,还是三更呢? 第三十四章 快看阴婚 【二合一】他手掌顿了顿,终还是第一次摸了下去,雪团的小脑袋蹭在他手心,「喵呜」 让一个良家女子卖身为奴, 陆慕凝不忍心,可让她嫁给一个死人,陆慕凝更不忍心, 要是见死不救, 又事后心难安,真是百般为难。 沈文戈也觉得, 难选,母亲那时是顶着多大的压力, 才将人娶进来的。 「娉娉,」陆慕凝突然想到一法子,「你说,我替六儿将人娶进府,让他有个捧牌的人, 送他一程,待三年一过, 我就给她放妻书可好?」 说完, 她又摇头,「不不,三年时间太长,一年正好,我也能为她找个人家, 但嫁给一个亡者,终究还是苦了那孩子……」 沈文戈看着母亲,便又开始恼恨前世镇远侯府经歷过的一切,她给了母亲一颗定心丸, 「我在梦中, 记得给六嫂就叫唐婉。」 陆慕凝心下一松, 「那好,就让她送你六兄一程。」 唐婉此时正在偏房等待,脑子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镇远侯府不能收留她,她就跑出去,离开长安,把自己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当婢女。 第68页 房门被敲响,她打了个激灵,嬷嬷来叫她了。 她身上衣衫穿的单薄,又比沈文戈矮上半个头,穿不了她的衣裳,便从五嫂崔曼芸那借了一身给她。 嫩黄色的夹袄穿在她身上,整个人显得活力又年轻,唯眼里的忐忑破坏了眼前美感。 见她又要下跪,陆慕凝赶忙道:「既是一家人,哪里有跪来跪去的道理。」 唐婉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看向沈文戈,沈文戈向她点点头,说道:「我该改口唤你一声六嫂了。」 「我,我,」唐婉激动地用手抹眼泪,「多谢夫人和七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文戈在陆慕凝的示意下,牵起唐婉的手,「我与母亲商议了,六兄人虽战死西北,但不能平白娶你给他送行,该走的礼还是要走的,一切都按照礼数办。」 她制止住唐婉要说的话,「还有就是,当你想离开镇远侯府时,放妻书母亲一定会给你,这点你放心。」 唐婉摇头,急切表示:「我不走,我就留在镇远侯府。」 说完,她迟疑又害怕道:「我,我家里人那面,我怕他们会过来闹。」 他们肯定会过来闹的,不过沈文戈没有这样说,新鲜出炉的六嫂像是被独自要求生活在林子中的小动物,瑟瑟发抖着。 「这点你放心便是,你如今要做的,是认认府里人,安心做你的新娘。」 陆慕凝也道:「娉娉说的是,一切有我们。」 她本是想亲自安排唐婉的,可见唐婉对沈文戈充满了依赖和信任,索性将这个活计交给了她,「娉娉带着你六嫂安顿下来。」 「是,母亲,」沈文戈安抚地看向唐婉,「走吧。」 「七娘子。」唐婉期期艾艾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沈文戈侧头,说道:「别怕,府上的人都很相处,你熟悉过后便知晓了,婚事可能会仓促些,你还是要多担待。」 唐婉疯狂摇头,这已经是她所能设想里,最好的结果了。 婚事未办,六兄的房间也没收拾,沈文戈将唐婉带回了自己院子,收拾出一间偏房给她住,又带着她认了府上众人。 听闻她身世的四嫂,好似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为她忙里忙外,可能这样就能补偿自己,有四嫂开头,其余人也不排斥唐婉,真心接纳了她。 六兄的庶母陶姨娘得知陆慕凝给他娶了一门亲,即使只是小门小户的小娘子,还是个商户,她也欣喜的向陆慕凝道了谢,还亲自去看了唐婉,安她的心。 如此,唐婉便在镇远侯府住了下来。 唐婉只身一人前来,除了母亲留给她的玉佩,无傍身之物,沈文戈忙乎着找人给她裁几身衣裳,又先向五嫂借了三身干净未穿的衣裙。 除此之外,既然已经是六夫人了,身边伺候的人也不能少。 六兄院子里清一色全是小厮,镇远侯府有郎君未娶妻时,不能有婢女服侍的规矩,但这事陆慕凝不能插手,所以沈文戈从陶姨娘那要了两个婢女,带去照顾唐婉。 唐婉感激之下,又从没被婢女服侍过,便有些不知道该让她们做什么,见状,沈文戈干脆将陶姨娘唤了过来,又问陶姨娘想不想让唐婉到她院子里去。 陶姨娘是父亲在墨城纳的,为人低调,从不敢跟陆慕凝争抢,是以她这次也拒绝了,跟在沈文戈身边,和跟在一个姨娘身边可是不同的。 何况,这么年轻的小娘子,怎么能一直为她的儿子守活寡。 沈文戈不多言,自己开始考虑唐婉父母的事情。 前世母亲要为六兄配阴婚的事情闹得颇大,若说有墙倒众人推,群情激愤之下的谩骂,那也应该还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才是,不然小小一桩婚事,怎么就人尽皆知了。 这样的话,会是燕息国的探子吗? 她眉目冷凝,手上突然传来濡.湿之感,却是雪团在拿舌头舔她的手指。 盯着在她手边撒娇的雪团,她若有所思,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皮毛,自言自语道:「既然涉及燕息国,那找王爷帮忙,没毛病吧?」 镇远侯府本来就被泼着通敌的脏水呢,再跟燕息国探子有接触,可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喵呜。」 她从置物架上拿下专门放着雪白丝绸髮带的盒子,这是宣王身边的嬷嬷安沛儿亲自给拿过来的,说是王玄瑰那天见雪团脖子上挂着普通布条,解下时掉了两根猫毛心疼了。 低头撇着黑毛蓬松的雪团,区区布条就能将毛给磨掉了? 在绸缎上写字,墨会晕开,哪里有布条好了? 她将写好字的髮带系好,葱葱玉指点在雪团额间,「奢侈。」 「我还能虐待你不成?」 「喵呜!」 缠上髮带,雪团也不想跑出去,屋里暖和外面冷,除非是要到去宣王府吃零食的时候,它才不愿意动弹。 沈文戈也不管它,到了点饿了,它自然会跑去隔壁。 「喵喵喵。」 雪团从墙头翻了下去,发出一串喵喵叫,告诉宣王府的人它来了。 被打扫干净的青石板上没有白雪,自然也没有猫儿的梅花爪印,它熟门熟路从树上爬下去后,径直往内里跑。 冬天冷了,在廊下吃食还灌风,已经被养娇气的雪团才不受这个罪。 老远就听见猫叫声的蔡奴将门打开一条缝,黑色猫儿优雅迈了进来,「喵呜。」 第69页 王玄瑰在案几后歪坐着,摆满着吃食的案几上原本放置着雪团的金碗,但被蔡奴顶着王玄瑰不悦的视线,给将其放在了榻上,就在案几旁,一样可以瞧见雪团。 雪团跃上矮榻,因为有过一次着急吃食,将髮带掉入水中,导致髮带染水,让猫儿难受的事情,它便先窝到王玄瑰手边,仰着脖子喵呜叫着。 以往这种给猫儿摘髮带的活计都是蔡奴的,可抱都抱过了,手指动动,他伸出手去为猫儿解了下来,换来猫儿的一次蹭。 猫耳灵动地动着,他手掌顿了顿,终还是第一次摸了下去,雪团的小脑袋蹭在他手心,「喵呜」一声到案几旁自己吃着。 他收回手,仔细辨认了一番髮带上的字迹,将其搁置在了腿弯处。 蔡奴适时问:「阿郎,圣上今日相邀可还要拒绝?」 王玄瑰嘴角微微翘着,「不了,我也许久没与他一起泡泉子了,就去听他唠叨一阵子。」 「是,阿郎。」蔡奴笑着应了。 此时唐婉的父母正在互相埋怨,两人还商量着将把唐婉放走的嬷嬷给卖了。 家里那么大一个女儿失踪了,找寻半天没有找到,报官也不好使,一百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咚。」院子里被人扔进了十两银子。 因做生意的缘故,唐父是认识字的,他捡起跟银子一起扔过来的纸条念道,「唐婉在镇远侯府,将镇远侯府要为死去的人结阴婚之事大肆宣扬,事成后再给二十两纹银。」 唐父身边的姨娘抢过十两银子,开心道:「那就是三十两银子!我们去闹一场,镇远侯府难道还能拘着那小贱蹄子,到时候将她接回家,一百两银子就又有了!」 见唐父犹豫,她道:「你还捨不得呢?让小贱蹄子嫁人总比嫁给个死人强吧,再说了,你儿子可就等着这钱请媒人登门说亲呢!」 提及儿子,唐父将纸条一撕,把十两银子又抢了回去,「妇道人家懂什么,那可是镇远侯府,是我们得罪的起的吗?」 姨娘撇嘴,「不是都说镇远侯府通敌?那也风光不了多久了。」 「说的也是。」 次日,唐父和姨娘双双来到镇远侯府门前,哐哐哐砸响了朱红大门,也不等人出来,先嗷上了。 「你们镇远侯府还我们女儿来!」 朱红大门乃是正门,寻常是不会开此门的,大家经常走的是侧门和后门,此时门房刚开开门,呵斥他们不要在门口吵闹,有事情说清楚。 那姨娘听也未听,「你们镇远侯府好生不要脸。」 她裹得厚实,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大家快来看啊,镇远侯府为他们家死了的人娶活妻啊,这是让我家女儿守活寡啊!」 「简直不是人啊!」 「大家快来给评评理啊,我家女儿还小,可不能嫁给个死人啊!我们不同意与他们家结阴亲!」 她哭嚎声大,话里又拽着镇远侯府,还有那结阴亲的字眼,人们听见了就探头瞅着,渐渐聚了过来,不一会儿,府门前就聚集了好大一群人。 门房见势不妙,赶忙去跟陆慕凝汇报。 按理出了这种事,应由苏清月来处理,陆慕凝是侯夫人和他们争论没得自降了身价,可苏清月如今还被关在院子里,自然只有沈文戈出面了。 要问沈文戈是谁,只怕长安城就没有不知道的,上官府状告婆母被官府判和离义绝的第一人,会说波斯语大义救了小娘子的沈家七娘。 她一出府,府门外自认,认识她的百姓嚷道:「七娘,你家是真要给你六兄娶妻?长安城可不兴结阴亲的!」 「对啊,这结阴亲也实在是太,太,太不该!损阴德的。」 「我们知你家郎君战死心情悲痛,可也不能害了人家小娘子后半辈子的幸福呀!」 虽是声讨,可话里多多少少带着维护提点之意,沈文戈本以为出来会面对一边倒的局面,却没想到如此,她抿抿唇对着大家扶了扶身。 长安城的人都是热心肠的人,他们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遇事争辩不休亦能舞剑分个高下,他们自然也不是听之任之就跟着瞎起闹的人。 唐父姨娘眼见事情不好,连忙喊道,「我女儿是在镇远侯府没错吧?他们要娶我女儿也没错吧?你们别被他们骗了,高门大户多骯脏。」 不知何时混进人群中的人跟着起闹道:「对,镇远侯府与那些尸位素餐的人都是一丘之貉,为他们说话,你们脑子进水了。」 「镇远侯府世子都通敌叛国了,你们还帮他们说话?」 「别胡说,不是还没有证据吗?去墨城调查的人都还没回来呢!」 「这分明就是镇远侯府仗着家大业大,在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能让他们如愿!」 「对,不能让他们如愿!结阴亲这是多么令人不耻的事情,别给他们找理由找藉口了。」 沈文戈不说话,静静看着他们吵,人越来越多,最初说话之人很快就被挤兑的没了声音。 不知是谁扔了一个石子,「打死你们这些有钱人。」 小石子没砸到任何人,滚啊滚,滚到了沈文戈脚边,沈文戈蹲下身执起石子。 她看向人群,收敛了神色,便显得神情冷漠不好相处,小石子在她指间又明晃晃告诉大家,刚刚有人想要打她,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 第70页 在她身后,十多名沈家汉子齐齐上前一步,带着一身煞气将她护在里面,她看向唐父和姨娘,他们二人许是故意的,穿得是陈年不合身的旧衣,更容易激起大家的怜悯心。 但清楚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唐婉的沈文戈不会,她问:「你家女儿确实在我们镇远侯府,你们不妨说说,她怎么会跑到我们府上来?」 两人早就串通好了,姨娘道:「谁知道你们镇远侯府怎么将人骗进了你家门?我们还想问你们呢,将我们一个黄花大闺女骗去结阴亲安的什么心,你家也没男的了吧?」 这话简直!既暗戳戳说了镇远侯府府里龌龊,恐怕有什么私通之事,又点出镇远侯府人丁凋零,家中儿郎死在战场。 沈文戈倏而沉下脸,冷眸直直射向说话姨娘,没了和他们周旋的耐心,想来人群中如果真有探子,宣王也能将他们抓出来了。 她道:「你们真不知?那唐小娘子是自己跑到我们府上寻求庇护的,盖因你们父不慈,姨娘毒!」 「哎?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唐父和姨娘急了。 沈文戈扬声对围过来的百姓道:「大家可还记得当日波斯商人扭打一个小娘子进了府衙的事?」 「记得!」 「他们便是那唐小娘子的父亲和姨娘!因那日公堂之事,他们觉得丢脸,便要将唐小娘子卖给一个打死了两任妻子的人做续弦!」 人群中人发出惊嘆,「我记得当日唐小娘子辩驳便说的是家中姨娘拿了生母玉佩去卖,才闹出公堂之事。」 「果然有了继母,就没了父亲。」 「她算什么继母,不过一个姨娘。」 姨娘气道:「你们瞎说!」 沈文戈嘲讽的看向她,「是非曲直,大家自会分辨。」 有人凑到唐父身旁低语几句,唐父一拍大腿道:「对,我们怎么对女儿那是我们的事,生她养她,甭管我们怎么对她,她是我们女儿,我们可没推她入火坑,是你们镇远侯府要她嫁给一个死人的!」 「将我们女儿交出来,我们不同意她结阴婚!」 「你们既然承认你们做的事了便好。」沈文戈侧头看向倍柠,倍柠点头,从一开始出来她就捧着一个托盘,此时将上面早就准备好的聘书递给她。 沈文戈将聘书抖开,面朝唐父和姨娘,「我镇远侯府出两百两白银做为聘礼,取你家小女唐婉为六夫人,你家若是认,这二百两就是你们的,不认,我们就到公堂上走一趟,宠妾灭妻律法不容。」 说完,她一手掀开托盘上的白布,露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二百两纹银。 人群倒吸一口凉气,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唐父和姨娘更是将眼珠子黏在了银子上。 此时明显挑事的人还在嚷嚷,「二百两银子你们就想买人结阴亲,真是看错你们镇远侯府了。」 「不能同意,怎么能为了区区二百两银子将女儿卖了?」 区区?沈文戈暗道,这可不是区区,只为一百两纹银他们就想将女儿卖了,二百两可翻了一倍呢。 果然,唐父和姨娘可顾不得大家的叫嚣,在沈文戈作势要将银子收起来时,大声说:「我们同意。」 人群中发出嗤笑声,什么讨女儿,这分明是要钱来了。 沈文戈示意两人走上前来按手印,可在他们按完手印后,制止了他们要拿银子的手,倍柠更是将白布重新盖上了。 唐父喝道:「你什么意思?出尔反尔是不是?我们聘书都签了!」 「别紧张,」沈文戈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怕什么,只是在拿钱之前,希望你们再签一张字据,自此之后,唐婉与你们无关,这二百两就当她孝敬你们的生恩和养恩。」 换句话说,那是唐婉的卖身契。 姨娘眼珠子一转,立刻道:「得加钱。」 沈文戈笑了,她用只有他们几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们真要和我们镇远侯府攀亲戚?我不怕告诉你们,若是我大兄通敌之责定下,诛九族,你们应该也算在列吧?」 这话当然是吓唬他们的,唐父和姨娘低声商量了一下,如果有两百两银子,还能和唐婉断联繫也不错,别万一镇远侯府出事,唐婉还要回头找他们,便应下了。 倍柠拿着他们签好的字据,给围着的众人看了一圈,唐父和姨娘在旁数银子数的快活,又担心被抢,所以趁着众人看沈文戈要结阴亲愤而不平之际,就想跑。 沈文戈让沈家人拦住他们,似笑非笑道:「着什么急,不怕路上遇到打劫的,我一会儿亲自安排人送你们回去。」 而后她才看向人们,说道:「今日,我镇远侯府为六郎娶亲,在这里,我沈文戈向大家承诺,六嫂只需为六兄守一年,此后,天高海阔任她跃。」 「好!」 「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救人啊。」 「就是,瞧他们那副看着钱的嘴脸,唐小娘子也算是脱离苦海了,往日,镇远侯府哪里是她高攀的上的。」 「好了,大家都散了散了!」 唐父和姨娘也反应过来了,他们这是让沈文戈给算计了啊! 沈文戈手里拿着字据,在他们面前晃晃,对沈家人道:「送他们归家,若再敢来镇远侯府闹事,直接交给金吾卫。」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唐婉郑重给陆慕凝和沈文戈行了一个大礼,陆慕凝接了,沈文戈侧身让了。 第71页 陆慕凝塞给了唐婉三百两纹银,以及百亩良田并两间铺面,她道:「既入了我家门,便是我家人了,这银子是六郎姨娘给你的,铺面和地契是我给小六娶你的聘礼。」 唐婉推却,「这怎么能行,夫人已经给了我父亲二百两银子了。」 「拿着,长者赐不可辞。」 沈文戈也道:「六嫂拿着吧,若是实在拿着不安心,六嫂不是说自己最会做生意,便将生意做大,日后还给我们。」 唐婉拿着东西,眼泪在框框里转圈圈,重重点头,「嗯!」 日后我与你们镇远侯府荣辱与共,必不辜负你们! 事急从权,唐婉与六郎的婚事,没有接亲闹喜一说,她穿着一袭红嫁衣,手里捧着六郎沈木琛的牌位,在众位亲人的见证下,完了婚。 六郎沈木琛的屋子布置的喜庆,可这红,也只不过能挂上三日,三日后,就会撤下,委屈唐婉了,可唐婉觉得不委屈。 她小心站在屋里,屋内到处都充斥着她未曾谋面的夫君痕迹,他墙头上的小短弓、一套被淘汰下来的盔甲…… 总觉得,她像是融入了别人的生活中一样。 晚间,她穿着嫁衣躺在床上,睡不着,床底有响动,立刻就想到了老鼠,她自然是不怕的,当即就蹲下身举着烛台要去吓它,吓跑了她好睡觉,明日再捉它。 烛光照耀下,床底两本书卷沾了一层灰。 她伸手将其够了出来,裹着书卷的布帛精美,将书卷抽出打开一看。 香肩毕露的美艷小人,正伸着光滑的大腿去勾那闭眸的和尚! 她眨眨眼,轰得红了脸将书卷扔了出去,捲轴滚动,直直开到门口,大大小小的人儿,或骑、或贴、或露,上演了一出出「全武行」。 作者有话说: 从六嫂角度看,他们之间的故事就叫:我那战死的夫君又活着回来了,哈哈。 我可太期待他们两个见面了。六啊,你的小黄书被你夫人看见了啊,哈哈哈。 小六:啊!六嫂:啊! 【本章拆不开合一起了,算两更!一会儿还有没有第三更我也不是那么确定……】 第三十五章 栽赃陷害 请查侯府 长安城安兴坊绿柳巷最里面的房屋, 有几个人陆续翻墙而入,脚步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房门被有节奏的敲响,苏清月的表兄李钦瀚将门打开侧身让那几人进来, 不悦道:「你们怎么来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为首之人道:「也不知金吾卫哪里来的消息, 抄了我们的一个窝点,到你这暂避。」 李钦瀚不想因为他们暴露自己, 可人都进来了,再说这些没有意义, 便道:「最近行事都小心些。」 「嗯,」几个人或坐或站将屋子堵得满满登登,为首问向李钦瀚,「你不是说有办法让苏清月,往镇远侯世子书房中放证据, 可联繫上她了?」 李钦瀚提起这事气道:「我与苏清月的事应是被人发现了,她身边婢女久不找我不说, 苏相还派人来了一次, 将属于苏清月的东西都搜颳走了。」 「一张纸都没留下?」 「没有。」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证明苏清月与你有染了!?」为首之人握拳,皱眉道,「你这里失败了,我们本想趁镇远侯府结阴亲抹黑他们,也失败了。」 「镇远侯府怎么这么难弄, 晦气!」 李钦瀚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当务之急是寻找办法将罪证送进镇远侯府,万一耽误了三皇子的大业,你们和我, 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为首之人冷笑, 「镇远侯府现在铁桶一只, 怎么送?就连送进去的菜,都有人检查,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说的容易,当初和三皇子连连保证自己能负责这事的时候呢?」 「你!」 「我什么?你要是和苏清月行事小心些,别弄出孩子来,叫人家发现,咱们计谋岂有不成之理?」 「那你们抹黑镇远侯府成功了?现在满长安人,你去问,谁信他们家叛国了?」 两人互相指责,半晌齐齐收声,李钦瀚发狠道:「不能等棺椁送来,太被动了,墨城那里已经有动作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怕不好交差,如今我们只能朝金吾卫下手了,笼络一个,在搜府的时候,让他趁机将东西扔府上!」 次日,太极殿上,果真有人提议,西北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调查缓慢可见没有有力证据,不如搜查镇远侯府,兴许证据就在府中。 不说此言一出见不得镇远侯府好的人如何落井下石,圣上一股气憋在胸口,冷眼旁观他们在这件事情上的作为。 苏相、太子……他接连看过一位位朝中重臣,最后定到满脸不耐烦的王玄瑰脸上,这才气性稍减。 圣上如何在心中盘算,王玄瑰不知,他被吵得脑仁疼,下了朝不理会圣上身边的宦官,迳自往宫外走去,却被他母亲陆国太妃身边的嬷嬷拦住了去路。 「殿下,娘娘相召。」 王玄瑰全当没瞧见她,那嬷嬷又道:「殿下何苦为难奴,娘娘说了,今日殿下不去的话,她就跟圣上提议,她出宫去殿下府上住。」 他倏地停下步子,用看向死人的目光看向嬷嬷。 嬷嬷早已经习惯,腰一弯,「殿下请。」 王玄瑰咬紧牙关,半晌才开口:「好,本王就去看看,她又要弄出什么么蛾子来。」 第72页 陆国太妃今年刚过了四十岁生辰,□□半露,风情万种,鬓边一朵芙蓉花娇艷欲滴,作为先皇时期宠冠六宫的妃嫔,她无疑是美丽的。 此时她一个人自顾自下着围棋,似是对王玄瑰来晚的惩罚似的,并不理他,想让他在廊下一直站着。 可王玄瑰已经不是幼时无法反抗的稚童了,他眼神一扫,周边打算拦他的人便退了下去,大步迈进屋子,不委屈自己地坐在了太妃对面,手一伸,棋盘上的棋子就被弄乱了。 「太妃叫本王来何事?」 陆国太妃随手端起一旁的琥珀酒饮了一口,用通知的口吻道:「崔家嫡女我观不错,母族是青阳崔家,家中出过三任宰相,如今兄长在长安任职,还有一位舅父就在金吾卫中,我替你求娶。」 王玄瑰嗤笑,「太妃给本王娶个这么母族如此厉害的女子想作甚?」 他压低声音道:「本王这辈子都不可能反,让你坐上太后那个位置,太妃不要白费力气。」 「混帐!」陆国太妃高高举起手,就要扇下去,王玄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狠厉道:「太妃自重。」 陆国太妃挣扎两下没能挣脱开,她笑道:「好,你不肯,我就跟圣上说我要跟你出府单过,鲁国太妃、赵国太妃可都搬出去了!圣上没理由拒绝。」 他将身子压过去,成年后的他压迫力非幼时可比,他就那么一字一句道:「欢迎,到时候,就看是太妃先死,还是本王先死。」 甩开她的手腕,他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她,抽出汗巾仔仔细细将每一根碰过她的手指擦干净,才道:「日后太妃无事,还是不要找本王的好。」 汗巾垂落,他嫌弃走远,身后陆国太妃生气地将棋盘掀落在地。 等候在白铜马车旁的蔡奴,远远见王玄瑰阴沉着一张脸过来,赶紧掀开车帘让他进去。 王玄瑰靠在马车壁上闭眸,额头青筋蹦出,蔡奴见状赶紧将自己早已烘热的汗巾拿出,「阿郎,奴给阿郎按按头。」 他微微颔首,蔡奴便跪在他身侧,将汗巾盖在了他脸上,轻柔为他按着。 温热的汗巾驱散了他身上寒意,他深深唿吸着,出声道:「去鸿胪寺。」 蔡奴按头动作一顿,建议道:「阿郎,不如我们府泡个汤池子?阿郎再好好睡一觉。」 王玄瑰扯下脸上汗巾,斜睨着蔡奴:「本王支使不动你了?」 作为照料王玄瑰多年的宦官,蔡奴太懂他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意思了,知他这是气狠了,先是扬声让马车去往鸿胪寺,而后才解释道:「奴也是怕阿郎头疼,泡一泡解解乏才好。」 王玄瑰不理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皮鞭敲着掌心。 年末与年初是鸿胪寺最忙的时候,周边小国进贡均爱挑这个时候来献礼。 他们不光要负责使臣吃住,还要陪玩陪介绍,恭恭敬敬请进来,再高高兴兴送人走。 这些东西均要一一给王玄瑰过目才是。 说来也是奇怪,王爷在的时候觉得大气不敢出,活难干,王爷不在的时候又怪想他的,没有人再为他们顶着头顶的天了,出事了没安全感。 所以就算王爷脸色奇差无比,该问的还是要问。 屋内王玄瑰懒得看他们写的东西,只让他们用最简单的话说一遍,他阖目,手指撑着额头,若非手指轻轻点点,都要让人以为他睡着了。 「往年什么章程,便照着来就是,这也值得问本王?」 「住的地方不够了,就按照先后顺序来,这点小事还要本王教你?」 「你都在鸿胪寺干了三年了,自己该负责什么不清楚吗?你以为你有个三品的父亲就可以在鸿胪寺待着享福了?本王都闲不下来,你倒是挺悠哉,还有空看闲书。」 「去,直接给一直不肯回国的使臣送上回礼,让他们离开。」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一群蔫了吧唧的官员们有气无力道:「是,王爷。」 鸿胪寺经他人员调整一番,高速运转起来,蔡奴捧着一碗银耳梨子汤放在他面前案几上,「阿郎,天色渐晚,吃茶恐怕无法安眠,奴煮了银耳梨子汤,暖暖身子,喝完回府吧?」 梨子的清甜浸到汤汁中,王玄瑰三两口便喝完了,脸色依旧难看。 目光看过,凡被他扫到的官员纷纷低头,一副我很忙的样子。 他扯扯嘴角,终是道:「回吧。」 白铜马车驶过闹市,谁也没有听见外面闹哄哄说着镇远侯府真的叛国了。 清清浅浅的细雪飘舞,竟是又下雪了,大氅的狐狸毛领上沾了星星点点的白色,蔡奴要打油纸伞为王玄瑰遮雪也被挡了。 知道他们回的安沛儿正出来迎接,「怎么今日回得这么晚?可是鸿胪寺忙了?」 王玄瑰冷冰冰看了她一眼进了府,她眉心一跳,小声问向蔡奴:「出什么事了?」 蔡奴嘆了一口气,「还能是什么事,太妃又找阿郎了,让府上的人紧紧皮,这两日别惹阿郎。」 安沛儿惊道:「遭了,七娘在府上等着阿郎呢,我观她神色焦急难安,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这……」蔡奴立刻道,「你快去寻七娘,让她赶紧回去,阿郎这里我来拦着。」 作者有话说: 老王,此处有警告。 第73页 【今天吃到了很甜很甜的葡萄,甜甜的。】 第三十六章 求求王爷 你既求本王,本王还缺个王妃…… 「喵呜。」 雪团蹭着沈文戈, 撒娇让抱,沈文戈被它闹得回神,弯腰将它抱进怀中, 她长长唿出口气, 白色哈欠便在眼前散了开来。 冷,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感觉了。 今日下午, 兵部尚书突然传口信给母亲,说御史大夫在西北墨城查出了不少不利于镇远侯府的证据, 证据直指大兄叛国。 且今日早朝,有官员提议搜府以彻查罪证,当时圣上未应,如今墨城查出了东西只怕圣上会下旨彻查。 雪团在她膝上沉甸甸的,她抱住了它。 她真的太害怕了, 这种害怕无人可以诉说,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 可兄姊依旧战死了, 那镇远侯府又能否逃过这一劫? 为今之计,她只能想到一墙之隔的宣王,盼他看在雪团的面子上,救救镇远侯府,他不是说, 有任何事,都可以向他开口,不用跟他客气…… 「娘子,」安沛儿快步走上前来, 二话不说为沈文戈戴上大氅后的帽子, 「娘子且跟我来, 速速归府。」 沈文戈跟在她后面往外走,「出什么事情了?可是王爷回来了?」 安沛儿一边拉着沈文戈走,一边道:「今日不是好时机,不论娘子找阿郎有何事,都请明日再说。」 看出她的焦急,沈文戈被拉着频频后望,「等等,我只跟王爷说两句话就行。」 得不到王爷答覆,她这心里静不下来,镇远侯府遭奸人陷害,她必须找个有力的后盾,而不是见势不妙就跑的人。 「娘子!」安沛儿已经拽着她走到墙边梯子旁,推着她往上爬,「奴不会害娘子的,娘子将雪团给奴,娘子先回府。」 两人递猫之际,雪团「喵呜」一声从沈文戈怀里跳了出去,两人齐齐哎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雪团跑远了。 安沛儿皱眉:「遭了。」 「嬷嬷,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文戈在梯子上就要下来,安沛儿扶住她依旧坚定道:「娘子先回府,我去寻雪团,有何事,娘子先在髮带上写好,系【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在雪团脖子上。」 可不就是她写了也系了,却迟迟等不到宣王回復,这才亲自过来了,沈文戈抿唇,向后张望一眼,只得继续往上爬。 平日里好走的梯子,也不知是因为心绪不宁还是上面薄雪一层,屡屡打滑。 眼见着要够到院墙了,雪团喵喵喵的声音传来,下意识转头,脚下便是一滑,幸而安沛儿就在旁边,赶紧扶住了她,焦急问道:「娘子可伤到了?」 踩空了两节的沈文戈摇头,她轻手轻脚从梯子上爬了下来,微微低着头,安沛儿本还想催促,余光一扫顿时也安静了下来,扶着沈文戈恭恭敬敬立在原地,道了句:「阿郎。」 沾着白雪的黑靴出现在眼前,只听头顶之人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文戈抬头,而后心跳骤然加速,出现在她面前的宣王宛如一个陌生人,眼神冰冷恐怖,浑身煞气肆意,若不是雪团还在他怀里抱着,她几乎要以为这不是宣王。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隐隐明白为何嬷嬷一直催促她走。 见她不答,他有些不耐,便挑起眉梢,「本王问你话呢。」 沈文戈深吸口气,先是给他行了个大礼,而后才道:「今日前来,是想求宣王一件事。」 「何事?」 他微微侧身,扫过正在用眼神交流的蔡奴和安沛儿,蔡奴连忙道:「阿郎可累?奴给阿郎搬把椅子来?或者进屋聊?」 王玄瑰道:「就在这。」 旁边就是汤池,他懒得换地方。 蔡奴赶紧给搬了把椅子,寒冷冬日天上又飘着雪,他却像完全感觉不到冷似的,斜靠在椅子上撑着头,「说吧。」 他浑身都透着从心底泛上的疲惫,也只当沈文戈说上两句便能通过梯子离开,就没挪地方。 沈文戈正了正神色,看向罕见穿着绯红朝服的王玄瑰,突地跪下了。 雪花四散,这结结实实一跪连大氅都没能压上,「咚」一声砸在众人心里。 王玄瑰泛着血丝的眸子直直看向沈文戈,便是旁边的蔡奴和安沛儿都惊到了,两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 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又带着嘲讽的笑,「本王在你心里就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还得让你下跪来求本王?」 「本王不是说过,本王会帮你的。」 沈文戈这一跪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宣王凭什么一直帮她?既然要求人,自然要有求人的态度,何况她所求的是镇远侯府的安稳,唯有利益交换,合作才稳固。 她道:「如今西北已然查出我兄长通敌之证,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七娘并不是不信王爷,而是,此事干系重大,若想洗刷冤屈,还不知要付出多少,七娘现在这一跪,跪的是向王爷承诺,我镇远侯府上下无一人通敌。」 冰凉地面直往上窜着寒气,针扎似的,她忍着道:「我愿用虎符,换王爷帮助。」 王玄瑰丹凤眼微睁,问道:「你认为,是因为你镇远侯府手握重兵,才会招来此难?那你将虎符给本王何意?」 「王爷可献给圣上。」 「笑话!」他怒道,「圣上岂会因你们手里几万兵马而忌惮你们?还向本王献虎符,你父兄恐怕都要从地里出来找你!」 第74页 「我告诉你沈文戈,你家之事,是人祸也是天灾,不要再让本王听见虎符二字,再说了,那虎符是你想拿就能拿的?」 沈文戈轻咬贝齿,她没想到王玄瑰反应这么大,难道真不是圣上之意? 王玄瑰生了怒,雪团从他身上跳下,挨到了沈文戈身边,沈文戈定了定神,她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对方不要。 冷不丁想起尚滕尘曾经叫过的话,纵难以启齿,她也想拉近一番关系,「那便请小舅舅,救救我镇远侯府。」 本都已经打算起身的王玄瑰听见「小舅舅」三字,喉头滚动,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他怎么都摆脱不掉的陆国太妃,手指碰到腰间皮鞭。 蔡奴和安沛儿纷纷阻止道:「阿郎!」 「闭嘴,你二人再替她说话,干脆跟着她一道去镇远侯府!」 皮鞭被抽出,沈文戈吓得闭眼,便感觉自己下颚被皮鞭托住,生疼生疼的。 轻雪纷飞之下,一身绯衣朝袍的王玄瑰,手执皮鞭托起沈文戈的下巴,大氅的帽子滑落,露出她精緻的容颜,耳坠在空中晃动,一如她此刻的心。 睫毛颤抖片刻,她轻轻睁眼,王玄瑰的脸近到她足以看清他眼角下的小痣,他道:「既已和离,谁是你小舅舅!」 「那,求王爷帮帮镇远侯府。」 王玄瑰俯视着她,戾气丛生,「又是跪又是求,沈文戈,本王……」 「呵,」他像是想到好玩的话,在她惊惧的目光下缓缓俯下身子,而后在她耳边低语,「你既求本王,本王还缺个王妃……」 皮鞭接触到皮肤是凉,他今日带给她的感受是凉的,唯独耳边之语是热的,沈文戈瑟缩了一下,王玄瑰便瞧见了被皮鞭托住的白嫩皮肤上已然出现的红痕,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收敛了恶意,直起身子歪着头观看自己刚从沈文戈下巴处收回的皮鞭。 而后向下睨着她,「本王今日便告诉你,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也不能轻易跪。」 沈文戈垂下眼睑,几缕髮丝随着轻雪沾在脸侧,她道:「我也只是,只是有些不知所措,镇远侯府对我而言太重要了。」 「本王说出的话一向算数,你且走吧。」 拢着在身边的雪团,沈文戈抿抿唇,没动。 王玄瑰冷哼一声,「怎么还不走,你还想跟本王一起泡汤池不成?」 安沛儿弯腰扶起险些站不住的沈文戈,「娘子,先走罢。」 沈文戈木然被安沛儿带走,蔡奴则赶紧跟上了王玄瑰。 梯子旁,安沛儿伸手扫着上面的轻雪,低声道:「吓到娘子了吧?阿郎说的都是气话,七娘莫往心里去,七娘放心,阿郎不会不管你的。」 沈文戈摇摇头,自省道:「是我太急切了,做出了不理智的事。」 兴许今日就不该来。 安沛儿道:「娘子今日确实来的不是时候,阿郎每次见过太妃都会脾气不大好,我估摸着七娘收到的消息,只怕阿郎都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他定会在第一时间就通知娘子做好准备。」 见沈文戈看过来,她道:「还有就是,阿郎是被圣上亲手培养长大的,视圣上为父,娘子今日既揣测了圣上,言语间又涉及到了陆国太妃,阿郎他本就心情欠佳,做出不理智的事,我替阿郎先向娘子道歉。」 待沈文戈小心翻过墙头,安沛儿抱着雪团递给她,才跟她说悄悄话:「阿郎实在是太过分了,娘子且先晾他几日,看他下次还敢沖你发脾气。」 沈文戈被她促狭的话逗笑了,「嬷嬷,是我今日唐突了。」 见她笑了安沛儿才放下心,还嘱咐她,「娘子今日可要好好泡泡腿才是。」 想到那句似是而非的王妃,也不知是不是她听差了,沈文戈神情略微尴尬,安沛儿目送她安稳到镇远侯府内,才收了脸上笑。 蔡奴正守在房间门口,王玄瑰连进都没让他进。 安沛儿清清喉咙,扬声道:「我看这次啊,阿郎将人惹着了,回去的时候娘子都哭了!把雪团的东西都收了吧,也不会再过来了。」 室内雾气缭绕,王玄瑰阴沉着一张脸,手臂落下砸起好大一朵水花。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沈文戈小可怜,一、二、三,次次精准踩雷。 事实证明,这个家真的不能没有蔡奴和安沛儿。【快去哄人家!!!】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个;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194656 47瓶;艾姝 10瓶;小熊与饼干 5瓶;rissy 3瓶;aaa社恐小罗、56796714、寒羽、一目十行沉迷书海 1瓶; 今天两更! 第三十七章 强闯搜府 【二合一】其心可诛,拜见宣王 「如何?王爷怎么说?」 见到陆慕凝, 沈文戈冷静下来了,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说道:「王爷似乎对西北的事情不知情, 但他说会帮忙的, 母亲,我们之后要如何做?可要将家中财产转移?」 若是搜府, 那跟强盗过境没有任何差别。 陆慕凝摇头,「不可, 反倒是显得咱们心虚,还不如摆在明面上。」 「好。」沈文戈点头。 「我已经通知你几个嫂嫂了,娉娉,辛苦你了。」 沈文戈摇头,绝口不提自己在宣王府的事情, 但陆慕凝怎会瞧不见自己女儿的狼狈,那裙子上沾染的雪, 必然是下跪蹭上的。 第75页 真是心疼极了, 但凡她的兄长有一个回来了也好啊。 抬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她道:「母亲,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宣王,听他之意, 此事非圣上授意,如此我们也能更好把握。」 陆慕凝应了,让倍柠给沈文戈泡热水,便要再去嘱咐家中人。 热水早就烧上了, 沈文戈进水褪了衣裳抱住自己, 水珠溅到她下巴处, 被磨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轻轻摇头晃出王玄瑰那句话,应也只是一句生气之下的戏言罢了。 细细想来,今日真是冲动了。 一墙之隔,与她一起后悔之人,草草出了水,根本在水里待不住。 他张开手臂,让蔡奴为他穿衣,似是不经意的问:「本王吓着她了?」 蔡奴为他穿上里衣,说道:「奴也不知,小娘子的心太难懂了,但是阿郎今日都吓到奴了。」 那还不是说,沈文戈也被吓到了。 他皱紧了眉,啧了一声道:「真是麻烦,胆子这么小。」 「阿郎,容奴说一句不该说的,」蔡奴给王玄瑰披上大氅,又戴好帽子,确保不会受风,才站在他面前,带着对小辈的纵容说,「阿郎总不该,每次都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身边的人才是。」 「以前的阿郎伤害自己,奴看着疼在心上,现在的阿郎不只对自己下手,还吓到了七娘,要是阿郎今日不被影响,怎么会训斥七娘。」 王玄瑰面色骤变,「啰嗦。」 蔡奴行礼说道:「阿郎,不要将自己困在过去,也多看看现在,下次雪团来的时候,阿郎道歉可好?」 黑色大氅扬起,人走远,声传了过来,「知道了。」 沉香缠绕扑鼻,蔡奴轻手轻脚将窗户开了口子通风,向内张望,果然王玄瑰并没有睡着,一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沙哑着嗓子问道:「几时了?那猫可有过来?」 蔡奴回:「天都还未亮,雪团想来是睡着呢。」 王玄瑰沉下脸,一句它会不会不来了是怎么也问不出口的,便低低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被子囫囵个压在身底,「本王今日累了,不去上早朝。」 「好,奴给阿郎告假。」 与他一夜未眠的还有镇远侯府众人,所有的嫂嫂都聚集在陆慕凝处,沈文戈泡了热水又揉了腿,确保自己不会第二日不会腿疼,便也去了母亲那。 大家围坐在一起,起初还有人说话,后来便渐渐没了声息,一起望着那炭火出神,炭火「噼啪」一声,火焰升高,晨曦拂过大地,外面天也亮了。 陆慕凝轻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四张放妻书。 三夫人言晨昕是最先发现的,当即道:「母亲不必给我,给其余几位弟妹就是。」 几位夫人闻声看去,一个个看清了陆慕凝手上的东西,纷纷色变,仿佛她手里拿的是什么洪水勐兽。 四夫人陈琪雪跟着三夫人一样的说辞,「母亲,我们不用,四郎至今尸骨未寒,我总归要以他夫人的身份,好好送他的。」 「嗯,我也是。」崔曼芸点头。 刚当上六夫人的唐婉自然与夫君没有情谊,她只是道:「我这条命都是镇远侯府捡的,安能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陆慕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她们都是好孩子,既然是好孩子,那就更不能困在镇远侯府,她也捨不得了,不自觉的眼里就湿润了,她道:「都拿着。」 「镇远侯府自现在开始,便迈进难关,成,我们洗脱舒航通敌之嫌,但家中儿郎战死,我们能指望的只剩岭远他们几个小的,败,我们可能就要一起在地下见面了,何必?」 见她们面色激动想要辩驳,她又道:「这放妻书便是最后的保障,母亲在这里求你们,若是镇远侯府真的出了什么事,请你们归家后,善待孩子,我会在最后一刻将他们从族谱剔除,让你们领回家。」 「为了保留最后的这一点香火,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求你们了。」 五夫人崔曼芸是最先受不住的,她小声哭了出来,她一哭所有人便都哭了。 三夫人言晨昕率先上前接过属于她的放妻书,恬淡的脸上布满了哀泣,「不会的母亲,我们遭奸人所害,圣上不会置之不理的,我们一定能平安度过这一关,这放妻书我先留着,日后再还给母亲。」 「三嫂说的对,我们先拿着,日后再还给母亲!」四夫人陈琪雪起身,不止拿过了自己的,还将五夫人崔曼芸的塞进了她手中,低呵,「拿着,别哭了!」 哪里能忍得住,五夫人攥着放妻书趴在四夫人肩头,哭得更加大声了。 唐婉瞪圆了眼睛吶吶道:「我就不用了吧?」 她跟六郎没有孩子要抚育,镇远侯府的大恩,也唯有一把骨头能偿,可沈文戈却将放妻书递给了她,说道:「你会经商,嫂嫂们归家后若是打点不开,恐怕还需要你帮助。」 经商……也都是小打小闹的生意而已,哪担得起重责,再说了,嫂嫂们哪个不比她强啊。 沈文戈和陆慕凝对视一眼,放妻书已给,孩子们又悉数交给了两位姨娘看顾,是时候面对了。 马蹄声、佩刀敲击声由远及近而来,屋外传来慌张的声音:「夫人,金吾卫将我们侯府包围了!」 陆慕凝站起身,满脸肃穆,「所有人,整理妆容,随我出府。」 第76页 「是!」 被圣上亲点的镇远侯府,厚重的漆红大门缓缓打开,以陆慕凝为首的几位女子排成一排挡在府门前,她们各个穿着一身素衣,披着白色大氅,每人头上还都带着白色绢花。 一眼看去,清一色的白,和身后朱红大门,头顶的镇远侯府四个金光闪闪大字,形成鲜明对比。 惨,太惨了。 偌大侯府,就只剩这么几个女人撑着了。 金吾卫穿街过巷的动静,惊动了无数沉眠中的百姓,他们于寒冷冬日穿衣走了出来,静静站在离金吾卫很远的地方注视着。 近二百人的金吾卫列队、围困,他们穿着整齐一致的铠甲,手中拿着对敌的武器,最前一排手中砍刀在晨光下发着摄人的白光。 他们将刀剑长矛对准了这几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为首将军更是一身明光甲加身,头盔上的红缨宛如催命符,他道:「奉圣上旨意,搜府!尔等让路!」 看清率队的金吾卫将领,沈文戈面色一变,区区一个搜府,用得上右领军卫将军尚虎啸亲自前来吗? 他出现在此,只怕含了报復她当日告官与尚滕尘和离之心。 「娉娉,冷静。」陆慕凝轻声道。 尚虎啸骑于高头大马之上,浑身气焰高涨,看着害他们尚府被嘲笑至今的沈文戈和陆慕凝,扬声道:「现西北搜出世子通敌之证,某奉圣上旨意前来,搜镇远侯府,尔等现在让开,某不追究尔等责任。」 当真是翻脸不认人,曾经姻亲现在刀剑相向,如此逼迫,一丝情分都没,自己家里做下错事丝毫不认,竟只想着打击报復。 若是因为自己连累府上,沈文戈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她当即就反驳道:「还请将军注意措词,西北证据能否为真现不知晓,我兄长是绝不可能通敌的!」 陆慕凝跟着说:「将军说有圣上旨意,可给我们侯府一观?」 圣上派金吾卫前去,就是存了不要太过扰乱侯府之心,是以根本没有文书,只是口述而已,懂事的金吾卫,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可惜,这个差事被右将军尚虎啸强揽了去。 他龙钟般的大笑响在府门前,「某还敢虚传旨意不成,尔等蓄意阻拦,是何居心?莫不是,世子叛国之证,真在府上?」 「胡言乱语!」 「你瞎说什么!」 几位嫂嫂相继愤而出声,尚虎啸也怕越拖越出事,一个指令下去,前排金吾卫手拿砍刀向前逼迫两步,眼看着向她们几人前来。 远远传来一声喊:「住手!」 沈文戈扭头看去,却是骑着突厥马飞奔而至的尚滕尘,说不出自己的失望来源于哪里。 尚滕尘今日本不当值,听闻父亲率队围困镇远侯府,立马赶了过来,他气喘吁吁,一个箭步就挡在尚虎啸马前,「父亲,快住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圣上指令,可没让你伤害镇远侯府女眷,甚至明里暗里提点金吾卫走个过场就行! 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啊! 尚虎啸看了儿子半晌,怒喝:「让开,这里没有你父亲!」 「好,右将军!」尚滕尘以最快速度扫视前来的金吾卫,心又凉半截,这里没有一个人是曾经的西北军出身,他们和镇远侯府没有关系,一会儿必然不会手软。 他压低声音道:「父亲,是我们对不住文戈在前,现在是在做什么?就不怕圣上责罚?」 尚虎啸一拽缰绳,马儿嘶鸣将尚滕尘逼退,他道:「圣上旨意搜府,本将军奉命行事而已。」 就算圣上知晓又如何,他一点错没有!何况圣上没有明说,既然没明说,那他就是没听出来内在之意,何错之有? 他下令道:「来人,随本将军进府搜查!」 骏马一跃而起,陆慕凝和沈文戈同嫂嫂们纷纷避让,尚虎啸一马当先进了府,后面金吾卫跟着齐齐涌进。 她们的白衣淹没在铠甲中,就如同在海里的扁舟飘忽不定。 尚腾尘有心看护沈文戈,却被拦了下来,「文戈,小心。」 府里各种摔打的声音响起,金吾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哭泣的声音,连带着一声钟叔的悲愤怒吼,惊得几人头皮都炸了,「住手,这是几位郎君的灵堂啊,你们不能动!」 为了迎回从西北回来的兄姊们,镇远侯府早就将灵堂设好了,就在前院,她们几人互相搀扶着进来一看,灵堂里被弄的乱七八糟,兄姊的牌位更是被人打落,甚至上面还有脚印。 「三郎!」 一向冷静的三夫人言晨昕绷不住了,她拎起裙摆就要奔过去,被四夫人和五夫人死死按住,她第一次在众人面人哭得撕心裂肺,「三郎的牌位,我的三郎。」 「你们别碰他!」 沈文戈愤而看向尚虎啸,他正抱着胸大声说着:「给本将军好好搜,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她扬声道:「右将军!搜府没事,我镇远侯府的世子没通敌,不怕你们搜,但我兄姊他们尸骨未寒,至今棺椁都没送回来,让你手下的人注意些,不要碰到他们的灵堂!」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将东西藏在了灵堂里,不行,给本将军搜!」尚虎啸的声音就像大锤,一下又一下击在沈文戈脆弱的神经上。 三夫人言晨昕哭诉,「我们满门忠烈,如今却要落到如此下场,马革裹尸尸未还,如今他们连家都要没有了,苍天何其不公!」 第77页 「你们这是让边关战士寒心,让我们寒心啊!」 哭嚎声传出很远,围观的百姓慢慢挪蹭了过来,透过敞开的大门看清里面的动静,也跟着嘀咕。 「把人牌位都打倒了,这也太过分了。」 「嘘,小点声,那是金吾卫啊。」 「镇远侯府在金吾卫面前,也什么都不是啊,她们说的那话,听得我都想哭,这怎么让人相信他们通敌。」 「我看呀,真是被人陷害了吧。」 「哎呦喂!快让!」 黑色大氅从众人低垂着脑袋的视线中飘过,围在镇远侯府门外的金吾卫被他冷飕飕的眼神刮过,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收起佩刀,握拳道:「拜见宣王。」 王玄瑰瞥了一眼被两个金吾卫压着跪在地上的尚滕尘,带着蔡奴和安沛儿进镇远侯府如入无人之境,他看向悲愤的沈文戈,落到府中乱糟糟的一切上。 「吵死了,你们就是这样搜府的?本王教得规矩,都还给本王了?」 他声音不大,可这熟悉的腔调,让在前院的金吾卫全停住了,他们不可置信的转头,便见正皮笑肉不笑盯视着他们的王玄瑰。 齐刷刷扭身下跪,声音洪亮:「拜见宣王!」 已经快要搜到后院的金吾卫听见宣王二字,哪里还顾得上搜府,赶紧跑回前院,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跪下去时,从怀中掉出的东西,让他们脸色惨白。 「本王怎么记得,有一条规矩是金吾卫不得强拿百姓东西?不得随意伤人?你们今日这是犯了几条,嗯?」 这一声「嗯?」让所有的金吾卫身子都瑟缩了一下。 王玄瑰,曾经的金吾卫大将军,在不甘不愿当了一年,实在不耐烦黑白执勤后,和圣上据理力争,赢来了为圣上掌管鸿胪寺镇压外国人的「轻闲」差事。 在王玄瑰任职期间,是金吾卫管理最严格的时候,可以说,他一手奠定了金吾卫的基调,也更加方便后面的大将军接手工作。 很不巧,这些能跟着尚虎啸前来搜府,敢偷拿东西的金吾卫们,一个个都是老油条,也都是被王玄瑰带过的人。 「你们胆子大的很,不知道本王府邸就在隔壁?」 众金吾卫:我们知道,可你不该去上早朝吗? 尚虎啸见王玄瑰彻底忽略自己,只能下马抱拳,「见过宣王,今日奉旨来搜府,还请宣王不要阻拦。」 王玄瑰懒得搭理他,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唿,而后怏怏看向蔡奴,蔡奴又看向互相搀扶泪流满面的几位女眷。 沈文戈略微侧过头,迴避了蔡奴的视线,这里人太多,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和宣王相熟的事情,王玄瑰见状脸色更加阴沉,跪在地上悄悄抬头观察的金吾卫们吓得肝胆俱裂。 作为能和王玄瑰对打的贴身宦官,往日里出现在金吾卫面前那都是不苟言笑的,如今却满脸笑容,甚至带着些讨好的对陆慕凝道:「夫人,你看不如给我家阿郎搬把椅子来,昨晚上没睡好,现在还睏倦着。」 陆慕凝自无不可,甚至宣王出现还松了口气,且看这些金吾卫对王玄瑰的态度,她也做不出将人往外赶的事情,当即命钟叔快给搬把椅子来。 椅子上面铺着软垫,背部也放了一个,生怕他咯着。 尚虎啸憋着气,说道:「宣王不必在此,有我们足够。」 王玄瑰靠在椅子上用手撑脸,打了个哈欠,余光扫着沈文戈说道:「你们继续,本王在这看着,省得你们再闹出动静吵醒本王。」 你在这,谁还敢搜府! 「王爷。」 王玄瑰倏而看向他,「本王是不是进来的时候对你太友好了?让你敢跟本王讨价还价?若是有意见,你大可弹劾本王。」 尚虎啸一哽,王玄瑰已经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金吾卫了,喝道:「还不赶紧去搜府,跪在地上做什么?」 「是!」 金吾卫们全部起身,又听王玄瑰道,「三人一组,将不该拿的东西还回去,互相监督,别让本王发现,你们放了些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是!」 根本没看身边的人是谁,他们自发组成三人小队,开始搜府,动作轻柔,根本不像刚才强盗入村的样子。 怀中藏着书信,却在两个同伴时时刻刻在身边,而没能有机会将书信扔下的一个金吾卫,满脸汗水。 他十分小心地避过怀中书信,拿出自己刚才被钱财迷了眼,装进怀中的精美摆件,给重新摆放好了,再也没胆子将书信掏出。 刚才人多乱闹闹,到处都是眼睛,现在人少了,身边又有两个人,真是,算了,大不了退钱给他们。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另外两个同伴看在眼里。 风平浪静地搜完府,一队接一队的金吾卫向王玄瑰禀告,「报告王爷,无发现。」 「禀王爷,无发现。」 王玄瑰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随手指向旁边快要气出内伤的尚虎啸道:「跟你们右将军说。」 「无发现。」 「无发现。」 「无发现。」 …… 「等等。」在金吾卫没有查出任何东西要撤退时,王玄瑰又叫住了他们。 金吾卫们内心都在流泪,尚虎啸深吸了口气,咬着牙问道:「王爷又有何事?」 王玄瑰示意他们看向灵堂的方向,镇远侯府穿着白色素衣的女眷们正在重新布置,他道:「推倒了你们就要走?给本王回去,将你们弄乱的东西全部整理好。」 第78页 「是!」 金吾卫们纷纷转身回去,帮忙收拾起来,有他们加入很快就全部整理好了。 灵堂被弄回原样,沈文戈站在里面,身后,陆慕凝正领着嫂嫂们向王玄瑰道谢,身前是兄姊们的牌位。 她将几位兄姊的牌位又重新擦了擦,三兄的牌位被摔出了一道裂缝,她得重新再给做一个。 总觉得,是因为她,今日搜府才会遭到大肆破坏,她没脸见人。 安沛儿和陆慕凝及几位嫂嫂交谈愉快,王玄瑰却时不时看一眼沈文戈的背影,眉间皱得眉毛都要挨上了。 「阿郎,回府吧?」 ****** 燕息国境内,兵马调动,粮草另置,百姓们被再次强召当兵,人们苦不堪言。 地下牢房内,镇远侯府世子沈舒航被转移到了水牢之中。 冰冷刺骨的寒水,人若泡进去,骨头都能给泡酥了,尽管小腿往下已经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他也不吭一声。 三皇子饶有兴致观赏他低垂头颅的姿态,这可是陶梁镇远侯府的世子,下一任的镇远侯啊。 「世子想不想知道镇远侯府的情况?」 被绑在木桩上的男人动了,铁链哗啦啦作响,他连抬头的动作都做得艰难,苍白又没有血色的脸上依旧可见以往的俊雅。 三皇子道:「墨城已查出你通敌罪证,镇远侯府正面临搜府,也不知经过一轮搜刮,府上还能剩下什么?」 「已经这样,世子何必强撑着,坐实了通敌,放过自己,是不是?或者世子实在不想投靠我也行,只要世子交出陶梁地图,墨城防线布置,我保证,镇远侯府不会出事。」 隔着水,三皇子也能感受到沈舒航眼中的嘲讽。 他笑了两声道:「世子的棺椁就要被送到长安了,本皇子送了你们一个大礼,镇远侯府恐怕撑不下去,世子没几天可以考虑的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蹲墙角画小人:烦死了,她不理本王烦死了! ****** 第三十八章 宣王道歉 【二合一】宣王的别致道歉礼 就在王玄瑰出府那一刻, 沈文戈转了过来,目光只来得及见到他的背影。 府上堪称劫后余生也不为过,四夫人陈琪雪站到府门外大声喊:「大家都看见了, 他们没从我们镇远侯府搜出一件证据!」 五夫人将人拉了进来, 朱红大门被关上,阻挡了百姓们看热闹的视线, 也将金吾卫们统统拦在了外面。 沈文戈歉意地对嫂嫂们扶身,被四夫人眼疾手快地阻了, 「娉娉,这是作甚?」 她羞于启齿道:「若非我之过,今日不会是右将军带队前来。」 「瞎说!」四夫人陈琪雪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被狗咬了一口, 难道要怪自己长得太香,引了狗来不成!」 话糙理不糙, 五夫人崔曼芸一下子笑了出来, 「四嫂,你真是。」 陈琪雪挑着眉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是极是极。」 略微打趣了一番,几人就着急回后院看望孩子们,所有的小孩子们都聚在陶姨娘的屋子里,穿过长廊她们便见岭远带着一众奴僕站在院门前。 过了年, 岭远也不过九岁年纪,他小脸严肃,手持父亲送他的去岁生辰礼——一把做工精緻的匕首,护在院门前。 看到他, 就仿佛瞧见了护着百姓们的兄长。 小小的人儿发现了她们, 问道:「祖母、叔母、姑母, 他们走了吗?」 沈文戈快步上前,蹲下身接过他手里的匕首,「都走了,岭远怎么出来了?」 岭远一脸郑重道:「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弟弟妹妹们哭嚎不止,岭远是他们的兄长,自然要承担起保护他们的责任,再说岭远也想像姑母、叔母们一样,虽岭远去不了前院,但能守得住后院!」 不愧是兄长的嫡子,若是兄长还在,会很欣慰、又欣喜的带他骑马,抱着他去看墨城风光,去感受战场残酷,看着他茁壮成长。 她将匕首放进刀鞘中,像是没有发现他强撑着还有些微微发颤的身体,「岭远有兄长的样子了,做的很好。」 回头看了一眼听见他这番话,只觉侯府后继有人的母亲,还有眼含泪花的嫂嫂们,她轻轻将岭远抱进了怀中。 镇远侯府从上到下一条心,焉有过不去坎的道理。 「你同姑母说说,他们要来搜府,你是如何做的?」 「屋内都没被翻乱?可真好。」 「纯儿没有哭?还想跟你一起守着?他胆子倒是跟他母亲一样大。」 「妹妹小小一只,长得很漂亮可爱是不是?」 金乌升起,灿烂的阳光照拂大地,一大一小缓缓牵着手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侯府统计损失的时候,发现当真没有一个物件丢失,只是有些花草树木被金吾卫刚进来时暴力折断,对比其他被搜府的人家,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一场风波被消散,大家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这一天的府上,午膳通通没有人吃,均忙着补觉去了。 待府门被敲响,迎来了客人,沈文戈才被叫醒,睁开朦胧的眼睛,倍柠轻推她,「娘子醒醒,表郎君来了,夫人让你收拾一下出去。」 表兄林望舒来就来了,做什么还非要她去打招唿。 第79页 在心里念了一会儿,她才撑着胳膊坐起,头顶的黑猫在枕头上翻个身落了下来。 她好笑的看着在床榻上伸懒腰的雪团,「它什么时候跑我头上去的?」 音晓害怕她责罚,赶紧道:「它这几日净爱往娘子床榻上跑,奴婢拦了许多次,这次是怕抱走它,娘子惊醒,才任由它与娘子一起睡,娘子放心,它身上奴婢都弄干净了。」 爱往床榻上钻,不用想肯定是宣王惯的。 沈文戈又摸了一把松软的黑毛,才道:「无妨,不用紧张。」 雪团跟着她跳下床榻,今日晌午睡多了,只怕晚上要闹人,音晓赶紧上前将雪团抱上,雪团不愿意,两人就一个抱一个跳,愣生生将冷清的小屋弄的热闹了起来。 透过梳妆镜瞧见这一人一猫,沈文戈垂下眸子思考片刻道:「你便由着它吧,墙上板子的雪可清扫了?」 音晓连忙道:「清扫了,怕它打滑还在上面定了一层破布头。」 破布头…… 沈文戈没忍住笑了,她想起了宣王府的猫爬架,如此一比,还真是亲嫡母与继母的差别,她沈文戈想来就是那个继母。 雪团「喵呜」一声蹭在沈文戈腿边,见没人给它零食吃,一熘烟跑远了。 叫住音晓,沈文戈道:「它要是想去宣王府,也不用拦着。」 铜镜中的自己,不施粉黛,干净简单,年轻、貌美,她眨了下眼,镜中人便也眨了下眼,她长长嘆息一声。 人啊,果然不能太贪心,不敢奢求太多。 护住镇远侯府是她唯一之愿了。 镜中之人起身,黑髮垂在腰间,挽起时露出姣好的身段,而后被白裘盖住,屋里又恢復了原本的静谧模样。 沈文戈掀开帘子进屋的时候,林望舒正在同陆慕凝说,府上出了搜府的大事,应去叫他过来才是。 整个镇远侯府都没有可以顶事的男人,他管陆慕凝叫一声姨母,过来帮忙义不容辞。 陆慕凝感动林望舒有心之余,却也不想娘家掺和到这些事情里面来,正好沈文戈过来,对她招手道:「娉娉快来,你表兄买了你爱吃的果脯。」 沈文戈先是叫了人,才让倍柠将白裘拿下去,坐在林望舒对面,低头便瞧见了案几上小盘内装着荔枝等物做的果脯子,寒冷冬日,这可不便宜。 她道:「表兄破费了。」 林望舒清隽的脸上浮起一抹温柔来,「记得幼时表妹在江南最爱吃这种果脯子,也不知现下还喜欢吗?」 「自是喜欢的。」沈文戈说着伸出手,执起一颗放进嘴中,是甜的发腻,让人怀念的味道。 她微低着头,还有人还能记得自己喜好,真好,尚滕尘他就从来记不住,他也不记,他记得只有齐映雨罢了。 想这些做什么呢,都已经和离了,她晃晃头,就有种天真的稚气出来,做她对面的林望舒将这一幕看进眼底,执起案几上的茶杯饮了口茶,唇边的笑意怎么遮都遮不住。 陆慕凝端坐上首,眉心一跳,又再看了看,暗自思量着。 「表兄,」林望舒回望,沈文戈便又问道,「表兄温书温得如何?」 「都已经是熟刻进脑中的东西了,现下便是多写些策问,练练笔,表妹放心便是。」 她自然是放心的,只不过是想引出母亲的未尽之言罢了,她懂陆慕凝的意思,她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科举可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不应被侯府的事情所扰。 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没有几天就要考试了?」 林望舒回道:「下个月便要开考了。」 「真快,祝表兄金榜题名,待表兄成了状元郎,可一定再来侯府,让我们也沾沾喜气。」 镇远侯府是武将出身,他林望舒一个走文职的,能带给他们什么喜气,林望舒不笨,瞬间就听明白了沈文戈的意思,见姨母未出言,便是她们这是想让他一门心思温书。 也就顺从应了,至于会不会来,那是他的事情,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符合他林望舒读书准则,要是人人都这样,日后如何能成为一名为民着想的父母官。 院中白雪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早上还被金吾卫进来搜府的样子,沈文戈送林望舒出府,还没走出多远,就听音晓在后面喊雪团的名字。 她一转身,只见蓬松着黑色猫毛的雪团向她跑了过来。 它一糰子黑,嘴里叼着黄色东西便十分显眼,加之速度快,几乎眨眼间就跑到了脚边,凑也不往林望舒身边凑,就在沈文戈脚面上扎了根。 这便又是宣王惯的,地上凉它不愿意挨着,就总爱踩人鞋上,沉甸甸一大团,还当自己是小时候两手就能捧住的小糰子呢。 林望舒打量雪团,「它嘴里好似有什么东西。」 确实有,沈文戈弯腰刚一伸手,雪团就将嘴里的东西吐到了她手心里,然后「喵喵喵」的叫得好不欢快。 「好,今日给你加餐。」她摸了把猫头,直起身打开手心。 一个栩栩如生的黄金小鱼躺在掌心,上面还沾着雪团的口水,被倍柠拿帕子擦干净了才又还给沈文戈。 林望舒道:「倒是十分别致。」 可不别致,别看金子小,就大拇指长度,鱼鳞、鱼眼、鱼鳍悉数都有。 沈文戈笑了,这小金鱼定是雪团从宣王府叼回来的, 第80页 雪团在沈文戈鞋面上踩来踩去,也为难它在这么小的地方来回踩,看着猫儿,沈文戈只能无奈道:「看来今日只能送表兄到这里了。」 「无妨,」林望舒又看了一眼雪团,只拱手,「外面天冷,表妹回屋吧。」 沈文戈点头,待人走远后,才让音晓将雪团抱起来,摸着它来回抖动的耳朵问道:「给我带小金鱼是何意?」 雪团拿爪子扒拉她,「喵呜。」 回了房,将擦干净爪爪的雪团放在床榻上,她解下雪团脖颈处的髮带,上面只有两个字「赔礼」。 将髮带和小金鱼妥帖放好,她忍了又忍,依旧没忍住笑出了声,还有这种赔礼的。 可笑完,随即涌来的便是怅然。 宣王何至于赔礼,理当她去道谢才是,若非今日宣王来了,府上还不知道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伤筋动骨只怕是少不了的。 当即又重新打开匣子抽出一条髮带,选了根最细的毛笔书写,认认真真道了谢,只字不提那晚之事。 一墙之隔宣王府,盼了又盼,终于在雪团吃晚饭的时候,将猫儿盼了回来的蔡奴,第一时间抱着雪团进了屋。 「阿郎,快瞧雪团回来了,脖子处还有新的髮带,定是娘子给阿郎写的。」 王玄瑰一骨碌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起得太快,施施然躺了回去,伸出手道:「髮带给我。」 雪白髮带软塌塌被放在他手里,他打开一看,先是嗤笑了一番髮带上墨水晕开的丑字,而后才认真读了起来。 眼角下的小痣也跟着他活泛了起来,雪团跳上床,他任由猫儿在自己胸膛上踩着,抬着手臂虚虚抱着它,手指戳了戳那根髮带。 「我就说,我今日都未束冠,披着头髮去的镇远侯府,还体现不出道歉的意思吗?你们偏让我给她送赔礼,说什么小娘子要哄的,我看沈文戈识时务的很,果然爱金子,花能做什么?能吃吗?」 蔡奴立在一旁瞟了自家郎君一眼,沉默地别过了脸。 「我饿了。」 「是,阿郎。」 「我要和猫儿一起用饭。」 蔡奴没应声,王玄瑰啧了一声。 很快,沈文戈屋里就不止一条小金鱼了,还有小金树枝、小金匕首,金树枝代表负荆请罪,金匕首代表诚挚道歉,我给你出气的机会,让你捅回来,当然,雪团最爱依旧是小金鱼。 匣子放不下这么多东西,沈文戈还倒腾了一下,专门腾出一个箱子放这些小玩意,雪团就会凑上来,拿爪子扒拉一番。 这日晴空万里,金乌高挂于澄蓝天穹之上,沈文戈照旧解下雪团脖颈上的髮带,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僵住,任由髮带从指尖飘落。 倍柠捡起髮带,担心问:「娘子,怎么了?」 沈文戈声音都是抖的,「我兄姊回来了。」 被匆匆放置在匣中的髮带之上仅有三个字:「棺椁归。」 她急不可耐,甚至提起裙摆跑了起来,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冷静,在路上碰见岭远唤她,都没有听见,一门心思跑到了陆慕凝处。 陆慕凝一抬眼便见到了神情悲戚,跑得连连喘气的女儿,在她身后,不放心的岭远也追了过来。 「见过祖母,姑母等等,等等岭远。」 「出什么事了?」她的女儿和离的时候没急,搜府的时候没急,可现在…… 陆慕凝突然起身,「可是,可是舒航他们回来了?」 沈文戈重重点头,随着她的动作,豆大的泪滴滴落在地,「是,母亲,他们回来了,我们去接他们回家!」 「自然应该如此。」 「岭远过来,」陆慕凝对沈岭远招手,「你父亲和叔叔们要回来了,去告诉你叔母们一声。」 沈岭远嗯了一声,速速跑走了。 陆慕凝又对身边嬷嬷道:「快,快去叫老钟安排人,出城看看他们走到哪了。」 嬷嬷一擦眼睛,「哎,奴婢这就去,夫人莫急。」 等待消息的时刻是最漫长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全都来了陆慕凝处,就连两个平日里不怎么出院子的姨娘都赶了过来,一个个时不时看向门口。 热气腾腾的茶水没有人有心思喝,沈文戈握着茶杯,就连一个个窝在自己母亲怀中的孩子们,都没有哭闹的,安安静静的等着信儿。 院子里突然响起声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盯着进门的钟叔,钟叔眼睛都是红肿的,他拱手道:「回夫人,郎君他们回来了!」 五夫人崔曼芸抱着茂明急切问:「他们到哪了?」 「离长安约莫还有五里地。」 「那快了呀!」四夫人陈琪雪风风火火就要走,「我得收拾收拾,不能狼狈见四郎。」 沈文戈是最先知道兄姊他们归的,她信宣王不会骗她,因而便分了心神在钟叔身上,发现他明显神色不对,立刻出声:「四嫂,等等,钟叔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不然只离五里地,钟叔他们怎么会去了那么久。 她一问,大家急切的心冷静下来,纷纷看向钟叔。 钟叔道:「老奴并未敢上前,棺椁旁边有上千人跟随,且不是士兵。」 上千人? 护送棺椁理应由士兵来做,兄姊回来可用不上那么多人,何况钟叔还说不是士兵,沈文戈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第81页 陆慕凝沉声道:「不管是谁,出去看看便知,谁也不能阻碍我家儿郎归家!」 「是!」 「大家都回去休整一番,给孩子们裹得严实些,带上他们,一起去接他们的父亲。」 「是!母亲。」 「晨昕,」陆慕凝叫住三夫人,「你便不要抱着玥玥儿出去了,省得孩子和你受了寒。」 三夫人身后婢女牵着鸿曦,她怀中抱着小玥婷,「不,我得让三郎见见玥玥儿,得让他知道他千盼万盼的女儿,等着他回家呢。」 「从西北归来的路途这么遥远,他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我得让两个孩子把他唤回家。」 沈文戈侧过头,擦干脸上泪水,说道:「那便一起去,我去管宣王借马车,到时候将孩子们都放在马车里。」 镇远侯府的马车虽能挡风遮雨,可跟宣王的白铜马车不可比,她也担心孩子们带出门一趟再受了风寒。 至于形制问题,若有人拿镇远侯府用了宣王马车的问题说事,呵,他们家都已经被扣上通敌的帽子,还怕什么。 「好!」 嫂嫂们带着孩子们赶紧回去收拾,沈文戈则为了最快借到马车,爬上了墙头,守在院子里的小宦官,一见着她,立刻叫来了安沛儿。 安沛儿得知她的来意说道:「圣上召见,白铜马车被阿郎用了,娘子莫急,家中尚有两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内里布置都是比照白铜马车来的,娘子也知,我家阿郎娇的很,所用之物,均是顶好的。」 沈文戈听闻白铜马车被用了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听闻王玄瑰进了宫,下意识问了一句:「王爷何时归?」 「估摸着用不了太久,娘子放心,阿郎定能赶过去。」 说实话,知道王玄瑰也会去,确实让人安心,但她来不及想那么多,连连道谢,回到屋子才反应过来安沛儿说了什么话。 不过仅想想雪团在王府待遇,王玄瑰确实奢侈,此话没毛病。 两辆马车很快就被安沛儿亲自送来了镇远侯府,外形普普通通,扔进马车堆里,都找不出哪辆是王府的,内里却另有干坤,暖炉、茶饮等等,甚至还有防身用的兵器。 马车被整个打扫了一遍,甚至因为是要带孩子的,所以在里面又填充了许多软垫,内里也提前用火炭烤过了,暖唿唿的。 怕孩子们受寒,尤其是还在襁褓中的玥玥受寒,马车直接停到三夫人院门前,装上玥玥和鸿曦会用到的东西,算上岭远几个小的,一辆马车便能将他们装下。 和陆慕凝一道安排好府上诸事,尤其是灵堂,沈文戈回了屋,对着倍柠道:「将二姊送我的那身铠甲拿来。」 「是,娘子!」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我其实挺爱花的。 蔡奴:我就笑笑不说话。 【友情提示,明天章节请备好纸巾~~~对了!我这两天要改错别字,如果发现非更新时间弹出更新提示,不用理它!忽略它,我更新时间是每天晚上六点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 ! 第三十九章 万里空棺 【二合一】她哭到绝望、痛苦、悲愤,她哭的好伤心,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所有人耳边。 这是一身通体银白的山文甲, 上面布满了划痕,最严重的一处损伤是胸前几乎被砸碎的护心镜,可见当时情况兇险。 护颈、护肩加身便能感受到沉重来, 沈文戈道:「继续。」 虎头皮带系腰、护臂、轻甲一一上身, 最后头戴兜整、脚踩云头乌头靴,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形象便出现了。 沈文戈透过铜镜看着自己, 便会想起当日二姊换下这身破损到不能再上战场的山文甲,换成明光甲又升了职, 向自己眉飞色舞表达开心的样子。 许是自己羡慕的目光太过灼人,二姊将这身铠甲送给了自己,盼自己如凤凰般英勇选择自己的人生。 摸着身上的铠甲,她想她到现在才真正做到了二姊希望的事情,她将穿着二姊之前的铠甲, 去接她。 阳光透过窗棱照在铠甲上,闪着晶亮的光。 大兄、二姊、三兄、四兄、五兄、六兄, 娉娉带着家里人来接你们了。 马车走在青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马车内陆慕凝和几个嫂嫂几乎是不可遏制的,用贪恋的目光在看沈文戈。 她们透过她,在看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夫君。 儿啊,母亲来接你们了。 三郎,玥玥还不会叫父亲, 等她会叫父亲了,我一定抱着她去你的牌位前叫你,你今日就先跟我们回家,可好? 四郎, 我带着纯儿来接你了, 他脾气秉性愈发像我, 你说没有你,可怎么办? 五郎,我想你了,你回家后,入我梦,再哄哄我可好? 夫君,婉儿是你新娶的妻子,认识一下,我叫唐婉。 寒风萧瑟,城外几乎是白茫茫一片,她们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孩子们在马车里乖巧等着,不让下来玩,就不下。 可岭远却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他与她们一同站在城门口,说:「我也在这等父亲。」 「好!」陆慕凝牵着他的小手,「你便跟着祖母一同等你父亲、姑母和叔父归来。」 金乌渐渐西移,白皑皑的雪上,终于出现了人影,他们近了,更近了。 与她们一同等着的长安人们,兴奋道:「来了,来了!」 第82页 「不是,怎么这么多人。」 走到她们能够看清的地方,只见围着棺椁的人,不住的伸手要将棺椁上面防止被风雪侵蚀的草垫掀走,甚至有人想要推棺,通通被扶棺护送的士兵呵斥退了。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四夫人陈琪雪惊道! 士兵们牵着牛车走到城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陆慕凝,拱手道:「夫人,我们将将军他们带回来了。」 「这些人,」他苦笑,「都是阵亡的沈家军亲属,他们跟了我们一路了。」 在三架牛车周围,上千名衣裳单薄的人,含恨看着他们,一双双眼睛充斥着怨毒,看着人手脚发寒。 陆慕凝也是心惊,她对护送儿郎归来的士兵客气道:「多谢诸位,家中备了薄酒,还请去歇息一二。」 从西北墨城一路送到长安,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这是应有的礼数。 护送棺椁的士兵们看了看,摇头对陆慕凝道:「夫人,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夫人还是先解决他们吧?」 说话之际,这上千人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他们眼睛狠毒地盯着陆慕凝几人,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她们就是那叛国贼的家人!」 「什么?她们就是?」 「她们刚才还说要请人吃酒!」 「我们在寒冬腊月走了近一月,她们却能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凭什么?」 「要不是世子叛国,连累了我儿,他岂会战死?赔我家儿郎!叛国贼不配归家,他们就该抛尸荒野!」 近上千人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群情激动,骇得在城门口看热闹的长安人不住往里跑,幸而守城士兵长矛威胁,才没让他们跑了进去。 但他们将因为着急出来迎接儿郎,而走出城门外的沈家人团团围住,将城门堵得死死的,怨毒道:「他们不能进!叛国贼不配!还我家儿郎性命来!」 这还不算什么,眼见着要将棺椁送进长安,他们再也不能阻拦,一个个也不怕运棺椁的士兵了,几十人上去就将一个士兵围住,而后就去推牛车上的棺椁。 他们一边哭一边推,嚷道:「凭什么他们可以有棺椁运回长安!我家儿郎尸骨无存,就只带回一句他死了的话!」 「要不是世子通敌叛国,他们岂会做了战争的牺牲品。」 「他虽去打仗的时候我们便做好了准备,可我也不希望他不是为了陶梁而死,而是中了奸人歹计啊!」 运送棺椁的士兵不敌突然暴起的人,只能和沈家奴僕堪堪护住沈家女眷,同陆慕凝道:「夫人,你带着人进城,我们在此等候金吾卫出来。」 眼前乱糟糟的一片,更甚至棺椁都被人动了,若非被陆慕凝压着,几个嫂嫂都要跑过去阻止了,眼看他们马上就要进家门了啊! 说什么叛国,他们根本就没有!要是真的通敌了,他们岂会也没有命在! 现在在她们眼前,棺椁被推,阻碍回家,简直就跟刀子扎她们心一样啊! 沈文戈拿手遮住眼,手不住抖动着,泪水扑簌而下,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相阻,让她们怎么办?怎么办? 「都住手!」 没有人听她的,她理解他们,要是她的亲人也遭遇此难,只怕比他们还疯狂,可他们怨怼错了人啊,要怪也该怪挑起战争的燕息国,而不是蒙冤的兄长们! 她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士兵,奋力挤进牛车旁边,她一身铠甲,不怕他们推搡怒打。 「娉娉!」 母亲和嫂嫂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不管不顾,挤开一个个想要扒棺,甚至想将它推下去的人,然后用自己瘦削的肩膀顶住了已经被推出牛车的一角棺材。 「啊!」她奋力吼着,用尽自己全身力气也没能移动棺椁一分一毫。 她不知道这里面装得是哪位兄姊,她只知道不能他们掉在地上,泪水煳眼,她平生第一次怨恨自己体弱,恨自己从小没有习武,恨自己不如兄长强健,不然她肯定就将棺椁推上去了。 穿在身上的铠甲不住的发出被击打的声音,她忍住疼痛,转而爬上了牛车,将上面的人推下去。 可是这些人就好像源源不断似的,推了这个,还有那个。 眼见着棺椁要掉下去了,她索性一咬牙,直接趴了上去,死死扒住棺材,喊道:「要不你们就把我也一起推下去!你们冷静点!我兄长没有通敌!」 「胡说!」人群中响起尖锐的声音,「御史大夫都在墨城查出世子通敌的证据了!要是没有世子,这两万人怎会没了性命!」 沈文戈红着眼睛扒着棺材,「他通敌他会跟将士们一起死?死人不会说话,只能任由别人污衊罢了!」 「都别她的,她妖言惑众。」 不知是谁大力推了她一把,将她差点推下棺材去,她闷哼一声,咬住嘴唇,疼得她险些将嘴唇都咬破了,手指深深扒住棺材,又将身体摆正了,用自己的身体阻止棺材摔下去。 「娉娉!」 嫂嫂们被沈家奴僕护着,往人群里跑来,这些拦车的人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甚至有的瘦的风一吹就倒。 沈家奴僕都是上过战场的,以一敌二自不必说,可哪能真的对他们拳头相让,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只敢护着嫂嫂们,推开人群罢了。 沈文戈眼前景象都被泪水扭曲了,她听见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她连头都抬不了,兜整已经不知道被谁给打落了,她埋着头避让着头顶的掌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掉! 第83页 四夫人陈琪雪护着刚生过孩子身体最弱的三夫人言晨昕,上了离她们最近的牛车,言晨昕学着沈文戈的样子,也趴在了一个棺材上面。 紧接着,六夫人唐婉带着跟她们跑出来的岭远上了一辆牛车,四夫人将最胆小的五夫人崔曼芸拉上牛车,均趴在棺材上面。 四夫人还伸出一只手握住五夫人的颤抖不已的手,对她说:「坚持住!」 她们不能伤害这些人,都是被夫君们拿命护着的陶梁百姓啊,都是同袍的亲眷啊,可是,她们心里好委屈。 冰冷的棺材刺骨,也敌不过她们掉下的灼热的泪。 沈文戈所在的牛车,许是第一辆打头阵的原因,也许是她兄长的棺椁就在这辆牛车的原因,围着的人最多,即使有沈家奴僕在棺椁旁边替她挡着人,她依旧觉得身下棺椁在动。 当她整个人都随着棺椁倾斜了的那一刻,她哭嚷道:「不要。」 「不要!」 她被眼疾手快的沈家奴僕提熘了起来,可手指还深深扒在棺材上,奴僕急道:「七娘放手!」 「我不要!」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手指被扒开,她腾空而起跌坐在牛车之上,眼睁睁看着自己护着的棺椁「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让上千人欢唿不已,他们停下手中动作,纷纷看向那棺椁,「摔得好,叛国贼不得好死!」 棺椁并不是什么上好的材料,摔在地上时上面的盖子松动了,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棺身开裂,噼开了。 棺盖就那么砸了下去,沈文戈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她甚至都喊不出来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牛车跑到棺材旁,抬着那砸下去的厚重棺盖。 她力气太小,抬不动。 她抬不动。 沈家奴僕从震惊中回过神,跳下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大喝一声,将棺盖抬了起来。 沈文戈第一时间看了过去,她要看看她兄长有没有被压坏,可是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有四分五裂的明光甲,里面根本没有人。 是一个空棺。 她跪在棺椁前,将还带着残血的明光甲一块一块拢进怀中,明光甲形制偏小,棺椁里还有几件染血的衣裳,是女式的。 这是她二姊的棺椁。 最疼爱她的二姊的棺椁。 她把她二姊的棺椁弄坏了。 她哭到绝望、痛苦、悲愤,她哭的好伤心,悲戚的哭声萦绕在所有人耳边。 埋头在棺椁上的嫂嫂们察觉出身边没有人推搡她们,也相继抬起头来,见到跌坐在地上的沈文戈,还有那副空棺,一时感同身受,纷纷捂嘴痛哭出声。 看着那空棺,好像所有人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战场的惨烈就这样出现在大家面前。 就连疯狂的沈家军亲眷们,也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跟着哭了起来。 哭天不公、哭地不仁、哭为什么世子要叛国。 「我儿没叛国!」 请人去喊了金吾卫的陆慕凝若非身边有嬷嬷搀扶着,只怕要跟沈文戈一样跪在了地上,她痛惜的看着二女儿的空棺,对大家道:「我儿没叛国!」 「我镇远侯府上下忠心爱国,是遭奸人陷害,你们都是我沈家军的亲眷,你们扪心自问,自我夫君开始,可缺过一次军饷!我儿、我女儿对你们如何?」 「如何」两字她重重说出,汇联着哭声响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 「他们对你们都尚且爱护,何况被他们守护的百姓们,他们怎么可能叛国,叛国判到他们也一起丢了命吗?」 「命吗」、「命吗」、「命吗」,声音传出很远。 「你们这样做,才真的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我儿若是通敌叛国,他手下的兵难道不会一同被烙上通敌之嫌,你们这么闹,是将原本的英烈都闹没了啊!」 「我以镇远侯府夫人的身份向你们承诺,我镇远侯府不承认世子叛国,若真要处罚,我一力担着,你们的抚恤,我来给!死去将士的荣光,我来追!」 沈家军的亲眷们拿手捂脸,他们也只是想找一个出气口,当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都是因为世子通敌才会让家中儿郎死去,他们便失去了理智。 「我不信!你们就是骗我们,想接他们进城,他们凭什么被安葬!」 信的哭,不信的嚷。 沈文戈死死抱着明光甲,嘴上发不出声,心里念着:二姊,娉娉带你回家了。 「敢问,我家三郎的棺椁是哪个?」 三夫人颤巍巍从棺椁上爬了下来,看向送棺的士兵们,别人可能会不知道,但他们一定是知道的。 送棺士兵们擦了擦泪,哑着声音将棺椁念了一遍,最后补了一句:「都是空棺,据墨城的人说,战场上找不出他们的尸骨了,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说完,他又对坐在地上哭的沈家军亲眷道:「你们的儿郎也是一样,那场战事太惨了。」 不知是谁又哭出了声,沈文戈抱着明光甲愣愣抬头,看着已经找到自家夫君的嫂嫂们,想到:都是空棺啊。 岭远站在险些与姑母一起被推下牛车的父亲棺椁前,看着沈家奴僕将其摆正,对着棺椁跪了下去,又向护着棺椁的三夫人言晨昕道谢,小手抹着眼泪。 他不敢哭出声,就这么默默流泪。 他知道,他的父亲被污衊通敌叛国,他知道,这些拦路的人都是因为父亲才会悲愤至此,所以他什么都不敢做。 第84页 只敢跪在父亲棺椁前,在心里向父亲承诺,他一定会努力长大,护住镇远侯府,成为祖母、姑母、叔母,还有弟弟妹妹的靠山。 他吸着鼻子,寒风冻得小脸通红,又想,父亲你不回来,都没有人带着岭远去骑马了,以前母亲总是不喜欢他碰刀剑等物,每回看见都要私底下训斥他,父亲都是知道的吧? 不然不会总是替他遮掩。 父亲,岭远好像一下子就没有家了。 岭远好喜欢跟你在墨城,其实岭远一点不喜欢长安,这里的小伙伴都捧着岭远,敬着岭远,就是没有人跟岭远当交心的朋友。 父亲,岭远好想你。 不管平日里再装作努力镇定,他也依旧是一个渴望家庭的孩子罢了,一时没忍住,小声哭噎出声,又赶紧用嘴将手捂住,看着旁人都要心疼死了。 陆慕凝站在马车旁边,伸手拍了他一下,说道:「想哭就哭!祖母在这。」 岭远眨着泪眼朦胧的眼,扑进陆慕凝怀中,抱着她放声大哭,「祖母,父亲他没有背叛,他没有,岭远好想父亲,好想再吃一次父亲给岭远煮的面条。」 稚童的声音混在一片哭声中那么显眼,可此时没有人再去责怪他不该哭他父亲,他父亲犯的罪,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听着岭远的声音,三夫人言晨昕坐在三郎的棺椁旁,手摸着棺椁上的纹路,掀起的毛刺将她平日里小心呵护的手刮出血都没有感觉,她喃喃道:「本还想亲手为你整理仪容,可惜,你没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说到这,她喘.息了一下,掉下好大一颗泪来。 她的三郎是那么稳重可靠,自在乐坊见他第一面,她就知道这是个好郎君,他会含笑接过姊妹递去的酒杯,不喝就那么放着,不会伤她们面子,也不会为难自己。 当时,她场场演出他都在,她还以为他是专门来听曲的,后来才知道,他是镇远侯府家的庶子,是个武将。 他不喜欢乐曲这些东西,可为了能和她说些话,愣是逼得自己学了,又常说自己不如兄长远矣。 兄长四岁识字,过目不忘,七岁便能作诗,八岁可以跟着镇远侯上战场,最令人自惭形秽的是,他琴棋书画还样样精通。 他经常感嘆,兄长就是他楷模,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可能赶上兄长一二,他不知道他出神的时候,自己偷偷多看了他两眼,觉得他可比他兄长好多了。 世子太过优秀,还是他这样的可靠。 后来,他要上战场,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说:「我知你出身富贵,我就是家中庶子,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赚个功勋回来,你要是愿意,我就求母亲娶你,再替你脱了贱籍。」 脱贱籍,这是多少乐坊女子的梦,她家遭难,沦落乐坊,她见了太多男子了,有不少想哄骗她私奔的,唯有他说要明媒正娶她。 他还说他配不上她,说什么傻话,她不过是乐坊一个弹琴的罢了,是她配不上他。 那天,是她第一次牵了他的手,对他说:「好,三郎我等你。」 这一等便是两年,初时她能月月收到他的来信,后来是三个月一次,再后来半年一次,然后便渺无音讯了。 乐坊里的姊妹都说她被骗了,洋洋得意说自己要被哪个哪个王府纳妾了,日后要去过好日子了。 她不信,更多的是担心他在战场出了什么事,当然也不是没有动摇过。 直到她真的被官府还了良身,自由了,他才风尘僕僕出现在她面前,说在她家中未衰落时,他早就倾慕于她了,现在给了她良身,让她自己选,可还要嫁他。 回答他的是自己泣不成声地拥抱。 她头靠在棺椁上,好像这样就能离三郎更近些,眼泪缓缓流下,她是在生下鸿曦,给他留了个男丁,坐月子的时候才知道。 原来,他回了府就向母亲说要娶她,镇远侯府怎么可能让一个出身乐坊的人进门,只同意他纳妾,他不肯。 自己拼着一口气,上战场,几经生死,升了官,成为家中仅次于长兄二姊的年轻将军,母亲这才松了口,准他娶她。 他回了家得了信,就为她跑办脱籍之事,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办好,可这些他只字未提,只是给她选择权利,问她要不要嫁他。 傻不傻啊,万一她不嫁了呢。 她摸着棺椁,问:「三郎,这回换你来等我了,待我看着鸿曦和玥玥长大成人,为他们安排好婚事,我便去寻你,可好?」 「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我是不是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也,我也一样欢喜于你。」 「我为什么从前未与你说过,如今竟没了机会,你一定要等我,等我跟你亲口说!」 与三郎棺椁同一辆马车的便是四郎的棺椁,四夫人陈琪雪站在棺椁面前,一侧头便能瞧见哭得险些断了气的三嫂。 她收回目光,听着耳边众人的哭声,「啪」一下给了自己一巴掌,掌心沾了一手泪。 难耐又痛苦地撑在四郎的棺椁上,「四郎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当不了大将军就当不了么,不如兄长厉害就不如么。」 「我不该想做将军夫人,就总逼着你的,是我太贪心了,四郎,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脾气太暴了,没有你看着管着,我得得罪多少人啊。」 第85页 「四郎,四郎……」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章我真的是边哭边写,哭湿了两张洗脸巾(咱就是说,洗脸巾比较吸水又不刮脸),让我看看都有谁哭了?摸摸头。【对了,我每天准时发章,但好像有延迟,发现没有就看看目录,退出去重新进一下,么】 ***感谢在2022-10-25 12:10:34~2022-10-26 14:11:01期间为我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许总不是徐总! 10瓶;阿俊崽崽 3瓶;淅暮奚月、aaa社恐小罗、yuyu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我们回家 【二合一】「忠君爱国,终成空,悲哉、悲哉……」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啪!」四夫人陈琪雪又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而后扶着棺椁无力地滑了下去, 「四郎,你回来,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训你了……」 她总是嫉妒, 嫉妒苏清月是世子夫人高高在上,嫉妒三嫂明明一个乐坊出来的贱籍却能成为将军夫人, 而她只是一个庶女,嫁了一个庶子。 能与她们比的只有生孩子, 她们生了男丁,她也生了男丁;她看管着纯儿学习,让他像岭远那样;她嘴上总说着不中听的话,训斥四郎,嫌弃他没出息。 可四郎真的是她见过最好脾气的人了, 她训他,他就会连连道歉, 说是自己的不是。 她掐尖要强, 他就拍着胸脯哄她,说自己一定能像兄长那样成为优秀的将领。 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有的只有平平淡淡的日益相处,他经常去西北不在家,所以总是谦让她, 从不跟她说战场的残酷。 这当头一棒将她敲醒了,可她也失去了她的四郎,她错了,真的错了, 军功哪里有那么好拿, 都是拿命换的啊。 「四郎, 我错了,真的,日后到了地下,你一定要训我,一定要!」 最胆小的崔曼芸,今天做的事情可能是这辈子最勇敢的了,她冲进了乌泱泱的人群中,护住了一个棺椁,可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护着的棺椁就是她家五郎的。 为了这个棺椁,她身上现在还被推的痛呢。 动了动肩膀,她瘪瘪嘴,对这棺椁撒娇道:「五郎你瞧,我保护你了,以前都是你护着我的,现在轮到我护你了。」 她没有爬到牛车上,就站在棺椁旁,以她的身高,正好可以将棺椁抱在怀中,她也便这样做了。 抱着棺椁的一角,愣愣出神。 而后喃喃道:「以前总埋怨你不能归家,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才知道,只要你安好,无论你在哪,我都是安心的。」 「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同二姊比不了,我只要生活顺遂,儿子健康长大,你平平安安的就好,但你平安不了了!」 说着,她装作恶狠狠的样子打了一下棺椁,「你不是说会囫囵个滚回来了吗?还说回来了就生女儿,现在呢?你连个全尸都没有?」 「一会儿归家的时候,我怎么给你收敛尸骨,你说,你说!」 「你骗人!」 「还生女儿呢,哪里有女儿给你养了?」 「早知道还不如逼着你弃武从文呢,哪怕碌碌无为一辈子,也好过丧命西北尸不还。」 想起五郎每次回来都要先去给她买一朵绢花,而后突然出现在屋内,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抱起她,往她头上插上大朵的绢花。 在她气恼地推他时,抱着她在屋内转圈圈,然后用他新长出的胡茬来蹭她,说:「夫人,我回来了!」 她就免不得落下泪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以后,没有人会再哄着我了,五郎。」 受周围人感染,唐婉也是泪珠子不断,她还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战争对一个小家庭的残酷,看看往日里端庄的、娴静的嫂嫂们,如今都已经哭成了泪人,以后这个家,就只剩下几个女人撑着了。 她抹了把泪,看着六郎的棺椁,松开贝齿,用极小的声音说:「夫君,你我虽没有见过面,但我却是在长安城经常听过你们镇远侯府名字的。 你放心,夫人和七娘都对我有大恩,我会替你孝顺母亲、姨娘,善待七娘与嫂嫂们的。」 「还有你的,嗯……床底下的书,我也一併烧给你,你,你便在下面看吧。」 只比自己大四岁,又才刚过弱冠之年,这么年轻,就躺在棺材里了,不对,是躺在了战场上。 好可怜。 唐婉深深拜了一下。 沈文戈依旧跪在原地,机械式地捡着棺材里碎裂的明光甲,捡了这块丢那块,可她不知停歇地一直在捡。 陆慕凝别过脸不敢在看,只让嬷嬷去搀沈文戈起来。 「别碰我!」 「兄长们自有嫂嫂们接回家,我二姊怎么办?只有娉娉能接她,只有娉娉记得她,我二姊是女将军、女英雄!」 「呸,她与世子狼狈为奸,是通敌叛国之人!」 四夫人陈琪雪倏而将视线望了过去,在衣衫褴褛的众人中搜寻起来,怒道:「连狼狈为奸都会用,你们书读得挺多啊。」 「我告诉你,我镇远侯府永不认。」 一群沈家军的亲眷,都是种地的普通百姓,字都不认识,又哪里会用的上成语,说话之人定是藏匿在人群,不安好心的败类! 第86页 跟他们说话辩白都嫌累。 沈文戈好似没有听到,她用手擦着明光甲上的血迹,「怎么也没有人给你清理一下,娉娉给你擦。」 可她的手被冻得不灵活,皮肤混着泪水接触铠甲,险些沾上,她只能用指甲一点一点扣下去,连自己跪了多久都不知道了。 腿麻了,不知是跪的还是冻的,连地面的震颤都感觉不到,五百名金吾卫护着一辆白铜马车从城中而出。 「都让开,何人在城门口聚众闹事?」 堵在城门前不让人进城的沈家军亲眷们见到穿着铠甲,威风凛凛的金吾卫,吓得连忙将道让开,跪了一地。 金吾卫径直前跑,将三辆牛车团团护住,原本还围在牛车旁的人连连退去。 城门外传遍四野的哭嚎声渐弱,唯独只剩镇远侯府的几个女人,依旧在撕心裂肺的哭泣。 白铜马车的车帘被皮鞭挑开,内里走出身披黑色大氅的王玄瑰,他眼神一扫,便瞧见了跪在雪地中的沈文戈。 她身上的悲戚之意,让他远远的都能感受到。 金吾卫左将军向王玄瑰抱拳拱手,而后面朝他们大声质问:「究竟出了何事?尔等想反不成?」 有老弱妇孺被推了出来,以换取官爷同情心,她们期期艾艾解释:「我们,我们只是不想通敌叛国之人还能回家,我们家儿郎死了,家里都要活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在此拦下她们。」 这近千人里,还不知混入了多少故意挑事的,不然路途遥远,他们怎么坚持得下来。 王玄瑰丹凤眼一扫,嘲讽出声:「一群只会欺软怕硬之辈。」 见镇远侯府都是女子,便强硬推棺,叱责辱骂,见到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就装得跟个受尽欺辱的可怜人似的。 沈家军亲眷中有年轻人受不得王玄瑰的话,当即站起身反驳道:「他镇远侯府的世子通敌,害了二万将士性命,他们家儿郎的命是命,我兄长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我们不过是拦棺想讨个公道而已,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有那浑水摸鱼藏匿在人群中煽动人心者,也跟着冒出了头,「对,他们通敌他们才是败类!」 「败类不配进城!」 「对,他们凭什么?」 王玄瑰冷笑连连,「凭当今圣上至今未定镇远侯府的罪,通敌之嫌与通敌之罪,一字之差,天差万别,尔等却不分青红皂白,推了我国将军的棺!」 有人高唿「不公」,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在人群中的人受到旁边之人影响,仿佛忘记了镇远侯府运回来的也只是空棺而已,再次嚷着不让他们进城。 他们不认识王玄瑰,不知宣王大名,不然给他们九个胆子也不敢在王玄瑰面前放肆。 王玄瑰可不会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他冷冷对左将军道:「带头闹事者,就地仗责十仗,关进长安府衙大牢,本王倒要看看,这里面有多少人才是真正的沈家军亲眷。」 「是!」 在出城时就被圣上叮嘱,到了城外听宣王话的左将军领命,高喝:「再胆敢闹事者,直接就地仗责十仗,关进大牢!」 他话音刚落,金吾卫出动,准确又迅速的将在人群中出言喊过者揪了出来,直接扔进雪地中,抽出腰间佩刀便打上了他们的屁股。 一时间,击打声、痛苦声、哀嚎声,交织响在一起。 闹事的全被抓出来挨打,打完之后还被驱赶着蹲地聚在一起,等待送往府衙大牢。 再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一个个吓得如草原上的羊羔一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取暖,看向金吾卫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他们甚至没胆子去瞧上一眼真正发出命令的王玄瑰。 王玄瑰转着新换上的墨玉扳指,与乱世用重典相同的道理,近千人在圣上脚下闹事,如不雷厉风行制止,他们的下场只有安上造反罪名,被砍头一条路。 且跟沖昏了头脑的人讲道理是讲不明白的,没得浪费时间。 见事态平息下来,他大步走到沈文戈身旁,沈文戈头也不抬,还在用自己的指甲去扣明光甲的残存血迹,扣得她指甲盖开裂,手指上都染了血,血迹便越擦越多。 他皱眉,「沈文戈,别擦了。」 沈文戈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理他,他蹲下身去拉扯她的手臂,她木然抬头,他便见到了一双悲伤到失了焦距的眸子。 这是他吓过沈文戈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即使已经通过雪团赔礼道歉了,但真正见面是不同的,他曾想过沈文戈再次见他,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再也不敢跟他接触,可没想过今天的场景。 这样的眼神,他在战场上经常看到,顿时冷喝:「沈文戈,站起来,你身上的盔甲是摆设不成?」 提到盔甲,沈文戈眼神有了一丝变化。 「穿着盔甲便不能懦弱!」 她仰着头愣愣看着王玄瑰,寒风吹拂起她的碎发,干裂的嘴唇跟着重复了一遍:「不能懦弱。」 摇摇晃晃、颤巍巍地她试图站起来,可跪了太久,她腿麻了,手里又抱着明光甲不放,她便没了支撑之处,挣扎了几番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就可怜巴巴得再次转头看向王玄瑰,「站不起来,我给二姊丢人了。」 眼眶里很快积蓄起了泪水,王玄瑰看着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的沈文戈,不自在地扯了下大氅的系带,手指抵了抵喉咙,方才起身。 第87页 在牛车附近看了一圈,捡起掉落在雪地中的兜整,拿汗巾仔细擦拭过,戴到了沈文戈头上,「刚才山文甲不完整,现在再站。」 晃了晃头,沈文戈试图再次站起来,王玄瑰伸出手臂环绕着她,从背后将人给提了起来,又轻轻放回到地面上。 可没了精神气的沈文戈,有些撑不起山文甲了,眼见着又要往下倒去,王玄瑰只能皱着眉拽住了沈文戈的手臂,撑住了她身上大部分重量。 沈文戈低头看着破碎的棺椁,自言自语:「带二姊回家,可是棺椁破了,怎么办?」 王玄瑰解下大氅扔到棺椁旁,「捡这里。」 沈文戈便慢慢蹲下身,将自己怀里的明光甲放进了大氅中,又一样一样的将衣裳、发冠……棺椁里有的东西通通捡了进去。 而后她繫着大氅,怎么也没能系牢,王玄瑰看不下去了,伸手帮她将大氅打了结,她吃力提着大氅,提了半天只离了地面几公分远。 大氅本就重,再加上明光甲,更重了。 她喘着粗气,一边说,「娉娉带二姊回家」,一边用力提着,王玄瑰扶住快要倒了的沈文戈,单只手将大氅提起,放在了牛车上,和世子沈舒航的棺椁并列。 低声问:「这样好了吧?」 沈文戈满意了,点点头。 王玄瑰看她那浑浑噩噩的模样,说道:「沈文戈,该醒了。」 沈文戈看着被暖和的大氅包裹的二姊,看着在大兄棺椁旁在母亲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岭远,看着后面牛车的嫂嫂们,抖着在雪地里捡起的草帘上的雪,再将其小心盖到棺材上。 滚下两滴灼热的泪来。 醒了,便该回家了。 这回无人再敢阻拦她们,金吾卫守在两侧,宣王的白铜马车开道,她们走在牛车旁,跟着棺材一道慢慢往城内走去。 嫂嫂们从安置在城内的马车里抱下孩子们,领着他们对着棺椁叫了父亲,才又将孩子们放回进马车内,她们则不再上马车,而是跟着棺椁一起回家,时不时拿出汗巾擦一下眼。 在最后一名金吾卫也踏入城内时,陆慕凝突然停下道:「王爷,我想再跟他们说几句话。」 皮鞭掀开车帘,王玄瑰颔首,「可。」 没有了挑事领头的人,聚在一起的沈家军亲眷惶惶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陆慕凝转身对他们说:「我刚才的承诺依旧作数,镇远侯府永不放弃你们,也请你们相信我,你们,睁开眼看看这城里的人。」 他们看向陆慕凝的身后和两侧,挤挤挨挨的长安人指指点点,不仅他们,还有相貌各异的外国人,大声说着外国语,即使听不见听不懂,也能从他们夸张的肢体语言看出,他们在笑话。 笑话什么呢?他们给自家儿郎身上抹黑了! 「我们才是一体的,不要让不关心你们的人看笑话,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们的眼,你们最该相信的人,是我镇远侯府才是!」 她道:「镇远侯府的大门依旧向你们敞开,欢迎你们祭奠我儿,也祭奠你们自家的儿郎,我们一起,送他们走。」 落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向城内走着,「走,我们带儿郎们回家!」 「是,母亲!」 哭声渐渐从沈家军亲眷们中间传出来,他们排在城门口,一边掏出路引,一边递给守城士兵。 守城士兵忍不住道:「你们,哎,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镇远侯府是被栽赃陷害了啊,这是闹什么呢。」 「呜呜呜。」 沉默、哀伤,在残阳只剩最后一抹光线的时候,她们终于带他们回家了。 朱红的大门四敞着,迎接着他们的英雄。 灵堂上白帆飘荡,在她们进了府之后,坠在她们身后的沈家军亲眷们也来到了府门口,其中不乏有钟叔相熟的人家。 钟叔连连嘆气,不用陆慕凝安排,王玄瑰进城的时候,就知会过长安府尹,近一千的阵亡士兵亲属,必须要好好安置。 野府尹是亲自前来的,他百般劝说,镇远侯府也需要筹备一下,才能让人祭拜,这才将人带走,安置在了官方的客栈内。 人数众多,还占了鸿胪寺几间房。 沈文戈目送着他们走远,恨他们推翻了二姊的棺椁,又知不怪他们,怪只怪煽动了他们的人,便更恨自己了。 「娉娉,将这个放你二姊的棺椁里。」 陆慕凝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刺绣雄鹰放进她的手中,那小鹰用的是苏绣的法子绣成,针脚细密,鹰嘴嫩黄、鹰眼黝黑、鹰爪还勾着沈婕瑶的砍刀,神俊中又带着点可爱。 这是陆慕凝为女儿熬了好几个晚上赶至的,她父亲在世时,沈婕瑶常闹着他想训只鹰,可什么都没来得及。 她抱着母亲交给她的华丽衣裙,二姊平时训练爱穿的胡服,走出了屋,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了母亲压抑的痛哭声。 白髮人送黑髮人,悲戚至此。 用脸蹭了蹭小刺绣雄鹰,沈文戈将其放在了明光甲的旁边,又扒在棺材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捨的离去了。 回房换上丧服披上麻衣,又被说什么都要给她腿上套上厚重靴筒的倍柠,强硬地餵了一碗姜汤,吃了个拳头大小的鸡肉丸子,这才到灵堂守灵。 灵堂空旷,并排摆放了六个棺椁,六个啊! 第88页 她挨个棺椁走了一遍,摸了一遍,将所有人都叫了一遍,这才憋着泪跪在了二姊的棺椁前。 炭盆在面前燃烧着,她抓了身旁的黄纸扔了一把进去。 又有人进了灵堂,却是带着三兄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的三嫂,她对沈文戈点点头,细心的将糕点摆好,这才跪了下去。 陆陆续续,所有嫂嫂们全都跪在了灵堂内,便连六嫂唐婉都带着鼓鼓囊囊一兜东西过来了,说是要给她六兄烧点平日里他会用的东西。 灵堂里时不时响起两声哭声,炭盆里的东西就没断过,夜深露寒,可没有人离去,她们恨不得多陪他一会儿。 就连岭远也固执着为大兄烧着纸,陆慕凝只来这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被嬷嬷扶回房,方才敢哭出来。 天边未放晓,便又是一日来到。 最先登门来祭奠的,是谁都没想到的王玄瑰。 他跪于蒲团之上,拜了三拜,为每一个人上了香,才低头去看跪了一夜,脸色惨白的沈文戈。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文戈抬起头,他向她伸出手,掌心里有一只毛绒绒的雪团,活灵活现又憨态可掬。 他道:「这是嬷嬷给你二姊做的,用的是雪团脱落下来的毛,嬷嬷说身为女子,更加敬佩瑶将军,但瑶将军也是个小娘子,为她做一只陪在妹妹身边的雪团,她会喜欢的。」 沈文戈重重点头,小心将黑猫糰子接过来,这比母亲的刺绣雄鹰还要小巧,她眼里含着泪:「替我谢谢嬷嬷,我二姊一定会很喜欢的。」 「嗯。」 「还有,这几日雪团就拜託王爷照料了,我恐怕……」 「我知道,」留下一句,「不必太过担忧。」王玄瑰便要去上早朝了。 摸摸掌心里的小毛猫,她打趣似的,举起它对几位嫂嫂说:「看啊,嬷嬷给我二姊亲自做的。」 四夫人陈琪雪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四郎还有纯儿给他的小弹弓呢。」 灵堂里所有人抹着眼睛笑了出来,沈文戈捧着小毛猫,将其放在了刺绣雄鹰旁,「你们要好好陪着二姊啊。」 许是被小毛猫安慰到了,嫂嫂们用膳的用膳,轮着番的回房小憩了一会儿,方才回来。 待天光大亮,昨日拦棺的沈家军亲属,一起来祭拜了。 他们沉默着进来,沉默地祭拜,又会说一句:「对不住。」 陆慕凝已经出来了,她叫住他们,让钟叔将他们家的儿郎,姓甚名谁,是哪位将军麾下,在哪个小队的信息记下。 有人捂着眼睛哭说:「夫人,真的对不住,我们昨日昏了头了,世子真的没有叛国吗?」 「没有。」 他们惭愧退走,陆慕凝看着记录下来的信息,问道:「兵部应有那战死的两万士兵信息?便一起送葬吧。」 「是,夫人。」 自他们走后,再没有人来,灵堂重新恢復了寂静,每当有人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起身去沈婕瑶的棺材旁看一眼,见到那只充满善意的小毛猫,就会平静许多。 在府上的她们不知道,万里空棺千人拦的事情,被当日目睹的学子作成了诗、写成了赋、又被乐家女子唱了出来,不知多少人泪洒过后,向着镇远侯府而来。 「忠君爱国,终成空,悲哉、悲哉……」 作者有话说: 每天晚上都想着减肥不吃,然后控制不住嘴的我……算了吧,躺平 *****8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33随意 5瓶;小远子乖乖 2瓶;淅暮奚月、茶色少女、28642994 1瓶; 让我算算,六郎就快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万人送葬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墨城之谜无人解, 尸骨无存遭陷害。」 「同袍相对伤谁心,唯有亲眷哭啼啼。」 「濡温,我又作了一首通俗的诗, 你看看, 能不能编成词来填曲?」一处备考小院中,一学子执起墨迹未干的诗, 递到林望舒手边。 林望舒字濡温,文人相交总是更爱叫字, 因而他的友人便称唿他为濡温。 此时他桌案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诗,他接过后,当即道:「我这就编。」 没有人知道,现在城中流传传唱的曲子、诗、赋全都是出自这个小院中的学子,而这个主意, 是林望舒出的。 即将考试,他日日都在温书练习, 在出了书房门后, 方才得知表兄等人的棺椁自西北归来,他匆匆动身,哪知还没到城门口,那些沈家军亲眷便将城门围了起来。 他想要出去,不光被书童拦下, 还被一同出来的友人拦下,就连身旁的长安人也让他不要出去,省得被群起而攻之。 便只能听着城外哭声起,看着镇远侯府的女眷在□□中漂泊孤伶, 看着表姊的棺椁被砸下, 看着姨母和表妹受欺辱。 哪个有血性的男儿能受得了。 「放开我, 那棺椁的里的人,是我表兄和表姊!」 「我不是外人!」 四五个友人抱腰的抱腰,拦臂的拦臂,「濡温你冷静,你现在出去于事无补」 书童更是哭道:「郎君,别出去,你可马上就要考春闱了!郎君,你看那边,是镇远侯府的小郎君们,你该去护着他们才是!」 第89页 他无法挣脱,大氅上的毛都快要被扯掉了,转头看去,便瞧见了如临大敌守在马车旁的沈家奴僕,他便只能带着人和马车,远离城门口,遥遥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万幸,宣王来了,他能长舒一口气,但他又咽不下镇远侯府惨遭诬陷,不光被搜府,还要被拦棺的气! 他可提笔,他为何不写? 没有人写,他来写,他以他笔,书写冤屈! 别人在怀疑,他不会,镇远侯府的世子永不可能通敌,他的表兄,不能平白遭此污衊! 他直抒胸臆,怀着满腔的愤恨,着下千字《悲万里拦棺》,友人看后满眼潮湿。 「濡温,我来助你!」 「我也是!」 「我认识乐坊歌姬,你们谁会写词,我去请她来唱。」 「还有参军戏,我来编排,定要叫长安城的人都知道镇远侯府的事!」 林望舒深深拱手拜谢,「濡温,在此谢过诸位。」 「谢什么,若没有将军和士兵们在边疆镇守,焉有我们现在的平和日子!」 能与林望舒成为友人的,哪个不是才学斐然之人,他们有的家学渊源,有的不显山不露水可底蕴丰厚,有的家中有人在朝为官。 熬了一整晚,宵禁刚一解,城内便响起了各种曲子,他们作下的诗,也被传阅到了家中父辈手中。 有人见他们作诗,便也附和一二,之前是不敢,可如今外面流传这么多诗作和曲子,还有什么不敢的。 城内的人,谁不知道万里拦空棺的事情,读起来是又心酸,又悲哀。 小院中,大家一起收拢东西,对林望舒道:「濡温走,我们一起去祭奠,且看我们会不会也被打成同党!」 他们四五人出了小院,便见陆陆续续,街边有人也在朝镇远侯府走去。 本以为会门庭冷落,大家都避而不及的镇远侯府,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他们有的是最普通的百姓、有的是做生意的商人、有的是乐姬,甚至还有波斯等外国人。 「还请夫人们保重身体,相信圣上一定会还镇远侯府一个公道的。」 「七娘,你可是我们女子楷模,万不能就此倒下。」 他们的每一句安慰,都让人泪如泉涌,在灵堂的几人回礼回到腰疼、腿疼,没有人在意,她们是开怀的,至少他们战死了,还有人记得他们。 灵堂里的哭声盛着寒风向上空飘去,飘啊飘的,好像飘到了全力往长安赶的六郎眼中,让他落下泪来。 好像飘了异国他乡思念故土的人儿耳中,也好像飘到了在山洞中快要坚持不下去的人儿心中。 又飘进了太极殿的圣上耳中,振聋发聩。 他拍着龙椅扶手,大声叱责着朝上众臣,那诗、那曲,哪一个不是民心所向,就连普通百姓都懂的道理,你们这些朝中重臣为何不懂? 「还敢跟孤提议,不让镇远侯府送葬发丧,没有人比尔等更恶毒了!」 「为了扳倒异己,无所不用其极!孤看要说通敌,尔等才应该是!尔等的不作为,岂不就是将陶梁双手献给燕息!」 官员们跪了一地,「圣上息怒。」 「孤息不了怒,孤就问你们,可有去祭拜镇远侯府归来的将士?除了宣王,一个都没有,明哲保身的好啊!」 苏相闭了闭眼,圣上这话,何止在训斥朝臣,也将没有去的太子一併训斥了啊。 在圣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之后,王玄瑰才开口谏言:「鸿胪寺已收到了两国的来朝函,臣看,不管如何,陶梁的脸面不能丢。 无论镇远侯府是否真的通敌,在没调查清楚一天时,他们都是为了百姓镇守边疆的将士,不光得让他们送葬,还得风风光光送葬,跟死人过不去,太过了。」 见大势已去,群臣附和,「臣附议。」 圣上甩袖离去,下朝便叫了跟在他身边的禁卫军将领,他等不了了,这就给他将在长安城的细作,通通抓了! 长安城翻起的水花渐不到镇远侯府身上。 停灵七日,她们便熬了七日,直到盖棺这一刻,缝隙越来越小,厚重的棺木在她们眼前被盖上。 「三郎。」三夫人言晨昕奔至三郎棺椁前,趴在上面哭泣。 有奴僕搀扶她,「三夫人,该送三郎走了。」 「三郎。」 一声声三郎,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沈文戈擦净脸上的泪来,亲自上前将言晨昕扶下来,「三嫂,鸿曦还小,你得抱着他捧牌呢,你冷静下来。」 任谁也想不到,哭得最凶,最捨不得的人会是三夫人言晨昕。 她看着三郎的棺椁被抬起,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泪水簌簌而下,「娉娉,这回我的三郎,真的没了。」 沈文戈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我们,送他们一程。」 「嗯!」 以岭远打头,抱着世子沈舒航的牌位走在最前面,陆慕凝在侧,而后是抱着二姊沈婕瑶牌位的沈文戈,之后是由三郎之子鸿曦捧着他的牌位,言晨昕抱着鸿曦走在两人身后。 四郎之子纯儿、五郎之子茂明抱着各自父亲的牌位,被母亲牵着手,跟上他们,最后便是唐婉捧着六郎牌位在最后。 紧跟在她们其后的,便是六个棺椁,每个棺椁由十人左右相抬,相继排开,一个接一个地抬出府门。 第90页 棺椁上绑着白绸,随风拂动。 沈文戈等人待棺椁悉数被抬了出来后,才又重新迈出步伐。 那日拦在城外的沈家军亲眷全都来了,他们坠在棺椁后,两排相向,手中白布一展,上面赫然是密密麻麻一位接一位阵亡的沈家军士兵姓名。 是陆慕凝请兵部尚书提供的名单,由千名绣娘自发绣了整整五日,方才绘制而成。 他们便抬着长约五丈,宽约半丈的白布跟了上去。 再其后便是为他们扎的马儿、屋舍,又坠了一长熘。 人们看着那六个棺椁,震撼之情不比当日灵堂祭拜之时,再瞧见那白布,更是眼眶一红,有人跟着队伍移动,轻声念着那些士兵的名字。 「温绍。」 「裴守桥。」 「薛勃。」 「张晓……」 送葬队伍走得缓慢,几乎是每到一个街道都会有人自发加入,或站在两旁,或站在末尾。 有人垫脚去看,从队伍末尾都瞧不见打头要转弯的沈家嫡子,送葬队伍竟比一条街还要长了,这还有人在不断加入。 沈文戈身旁,不知何时也多了许多人。 有表兄林望舒和他的好友,听他们交谈,方才知晓原来城中为镇远侯府做得一首首诗,是出自他们之手; 有被他们特意隔开的尚滕尘,违抗了父亲和母亲的话,执意前来相送,看着憔悴的沈文戈,他眼中满是心疼,又没有立场说上一句话; 有兄长们认识的人、有嫂嫂们的亲眷、有与父亲和母亲相熟的人…… 他们一样穿着白色缟素衣服,特意来送葬。 队伍的末尾突然加入了一辆花车,原本是作为花魁游街的花车,此刻挂满了白幔,上面十二位舞姬站成一圈,她们穿着黑白相间的舞服,摆出各种姿势欲要起舞。 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可以容纳三人跳舞转圈的巨鼓,巨鼓上一位身姿柔美低垂着头的舞姬,髮髻上的髮带落在她的肩上,让人想将其给拂下。 在她们其后,坐了一排手拿琵琶、古筝、箜篌等乐器的乐姬,她们双手放在琴弦之上,原本鲜艷的指甲现在干干爽爽,是对阵亡战士的尊重。 「咚!」巨鼓中间的舞姬重踩一脚,勐地抬头,髮带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站在花车下看去,如同在天幕上勾勒出一轮太阳。 就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古筝率先被拨了一个音,紧接着箜篌跟上,琵琶加入,曲生起。 「咚咚咚咚……」一连串密集得鼓声跟着曲音响起,舞姬转起圈来,旁边十二位舞姬也跟着翩翩起舞。 凄婉动人的歌声从乐姬口中发出,让每一个听清词的人无不落下泪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她们唱的是屈原所着的《九歌国殇》(1),此诗是为了追悼当年楚国阵亡士兵的,如今被她们吟唱出来,用以哀悼死去的沈家军。 也间接告诉大家,在她们心中,阵亡的将士没有叛国,他们是英雄,理当得到礼赞。 有人擦擦眼睛,跟着吟唱了起来,有一个开口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慢慢的所有人都开口唱了出来。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的沈文戈和众人一起回头望了望,摸着牌匾露出了一个伤感的笑来。 宫城楼阁之上,王玄瑰陪着圣上看着镇远侯府送葬的队伍,边看边为圣上介绍,「打头的女子应是镇远侯府的一干女眷,真可怜,全家男丁都战死了。」 圣上不语,他接着说:「那白布圣上可瞧见了?」 「孤知道!」 兵部尚书是通过他的同意,才给出的阵亡名单,他如何会不知道。 王玄瑰背着手,斜睨了眼圣上,「镇远侯府有心了。」 他们二人在楼阁之上,足足站了一个时辰,眼见镇远侯府的送葬队伍通过安上门街,进入承天门大街,其后坠着的人愈发之多,形如黑色涌动的蚂蚁,像是半城的人都出来了。 纸钱纷纷扬扬落下,歌声起,初时如蚊蝇振翅听不清楚,后来声如惊涛骇浪,一波比一波强劲地灌进圣上耳中。 圣上默默地伸手揩了一把眼睛,王玄瑰当做没看见,只陪他静静站着。 这日,有画家将送葬场景印在脑中跃于纸上,一幅长三尺的《送葬图》出现,那图上的白布仔细看去,还能看到一位位士兵的名字,虽不全,但也能聊以慰藉。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来是想写到小六出现的,但是又觉得这一章在这里是最好的。 注(1):战国屈原 《楚辞·九歌·国殇》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第91页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第四十二章 六郎归来 【三合一】有登徒子,快来人! 有人将《送葬图》重金买了去, 而后送进了宫中,承于圣上面前。 还有这段日子,大家作得诗、谱得曲、写得赋, 被人一一整理送到了圣上手中, 圣上又将其转赠于太子,太子得到后, 悲痛欲绝,当即决定闭门不出, 为镇远侯府吃素三月。 镇远侯府则迎来了苏相,苏相在送葬出殡之时来过,他既如约,那苏清月就得交还给他,连同她那些骯脏的东西。 但沈文戈多了个心眼, 在将苏清月与她表兄通信的信件交出去前,誊抄了一遍, 本想暗留一张, 但想苏相定会和苏清月核对,便也算了。 苏清月被关了几月,刚开始还闹过、吵过,甚至真的干出自杀之事,可每每她闹完, 都会有人直接强餵她吃饭,每天日日夜夜有人盯着。 看出她们不会放她,索性也偃旗息鼓了,如今不仅没有瘦削, 反而因为吃得好、睡得好, 气色比守灵守了七日的沈文戈她们好太多。 她被人通知可以出屋时, 还有些恍惚,终于可以重见天光了。 门外,沈文戈牵着岭远正等着她,原还想呛声两句的苏清月,看见岭远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自顾自往前走着,就像是以往般高傲地扬着头颅,没瞧见他二人一样,很快便从他们面前走过。 在她身后岭远「扑通」跪了下去,苏清月步子微顿,只听身后传来他稚嫩又坚定的声音:「岭远拜别母亲。」 脚步声响起,她走了,头也不回没有挽留的走了。 唯留岭远泪流满面,他不光丧父,也失去了母亲。 沈文戈待他哭够了才重新执起他的手,「没事的,你还有祖母和姑母。」 苏清月跟着苏相从镇远侯府回苏府后不到三日,便「病逝」了,真正的她则被他送入寺庙。 苏相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外界很快就流传起世子夫人太过伤痛,跟随世子一道去了的消息,为苏府挽回了苏清月没有去送葬的颜面。 本以为回家能得到安慰,向家人讲述镇远侯府如何禁她足的苏清月,迎来的是母亲和姊姊严厉的训斥。 苏相失望的目光,更如同刀刮。 不管她如何挣扎辩白,苏府嫡女苏清月在外界眼中都已经病逝,家中再无她之地,就算她从寺庙逃出又能去哪,用什么身份? 她父亲好狠的心! 可教养她的双亲比她更伤心,他们怎么会养出如此自私自利的女儿来,做出如此祸事,竟不反思自己,反而埋怨他们。 她怎么不想想,若是她与人私通的名声传出去,苏家那些没来得及定亲的小娘子该怎么?她当了太子妃的阿姊又该怎么办? 寺庙的生活清苦,什么都要亲力亲为不说,也没有人再能服侍她,夜深人静之时,她百般算计,自己可以收买谁,替自己通个信儿给表兄,让表兄来接她。 左右她现在没了身份,表兄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了,又或者说,她已经失去太多了,只能死死抓住她的表兄了。 她不知道,她的表兄正收起尾巴做人,燕息派来的探子在长安一时被抓了个七七八八,好在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他只能好好温习,以求春闱高中,打入陶梁内部。 处理完自己女儿的事情,苏相直接上书,要告老还乡,圣上暂扣不理,却也没有挽留,他是去是留,全待墨城调查结果。 镇远侯府上下一片沉寂,他们沉默地拆了灵堂、沉默地将几位郎君的牌位放进祠堂中、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白绫依旧高挂,在冷冽的寒风中飘荡。 他们已逝,活人还要继续生活。 送葬那日的场景,带给她们了无限慰藉,就算镇远侯府真的逃脱不掉通敌的罪名,可百姓心中雪亮,只要他们不那么认为,就够了。 嫂嫂们可以尽情悲伤痛苦,陆慕凝和沈文戈不可以,陆慕凝要撑起镇远侯府,沈文戈如何能不心疼、不相帮。 陆慕凝将镇远侯府管得更为严格了,任何人出入,都要进行记录,近来出入最频繁的就是六夫人唐婉了。 她将给她的二百两银子全都投进了两家铺子里,又是重新装修,又是重新规划的,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有时连沈文戈想找她说几句,都抓不到人。 「喵呜。」 过了个年,又长大了一圈的雪团,算不上小猫猫了,已经是一只成年大猫了,好在没有长磕碜,还是如小时一般可爱。 它唿噜噜蹭着沈文戈的脚撒娇,沈文戈走一步,它转三步,闹得沈文戈没法子,只能将它抱起来,沉甸甸的。 毛绒绒的脖颈处没有白色髮带,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自己能抱的更久,说道:「宣王府伙食就那么好,瞧你胖的。」 「喵。」 许是很久没有亲近了,明显感觉到沈文戈没有像之前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雪团立刻凑了上来,喵喵喵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想让她给自己挠肚子。 两只手都已经占上的沈文戈,挠是不可能挠了,她低头蹭了一把了事,软乎乎的猫毛擦过脸颊,让她的心软得一塌煳涂。 鸿胪寺,发现今日的宣王没有带黑猫来,所有人头皮一紧,正襟危坐、认真干活,来访使团要核对、外国人滞留人数要核对、使臣提出想派遣优秀子弟入太学学习要上奏,哎呦,我们忙着呢! 第92页 宣王殿下,你的眼神就不要往这里看来了,忙呢忙呢。 该死,那只能吸引宣王全部心神的黑猫怎么没有来! 王玄瑰百无聊赖,看了一圈这里,又看了一圈那里,他案几上不仅没有一张纸、一卷竹简,甚至连笔墨纸砚都没有,有的是一套还冒着热气的茶具,以及雪团专门的猫猫碗。 都是在鸿胪寺任职多年的老油条了,装忙碌还装不出来么,王玄瑰就算看出来了,也没心思挑破,总比他们聚众偷摸猫来的强。 实在没有意思,他索性起身去别的地方看看,但凡他身影出现的地方,都是一片低头忙碌景象,除了刚入鸿胪寺只能打打杂的几个年轻官员。 他们唉声嘆气,案几、身旁有着堆积如山的竹简,就连王玄瑰何时到他们身边的都不知道,还在自顾自的翻译。 身为鸿胪寺的官员,不熟练掌握几门外语怎么能行,是以新入职的官员们,率先要学的就是外语,先把重要的吐蕃、波斯语学会了,再学新罗、天竺等语。 而学习最快的方式,就是自己对照翻译,所以鸿胪寺的老官员们毫无同情心的将长安城,最近流传的外国诗文交给了他们翻译,快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说陶梁坏话! 是以,王玄瑰一低头,就瞧见了年轻官员翻译了一半的波斯语,说的竟是镇远侯府的事情。 蔡奴也跟着探头看了一眼,出声道:「阿郎,奴记得七娘也是会吐蕃、波斯等语的,既说的是她家的事情,不妨让她来帮忙翻译?」 他突然出声,将一群年轻官员吓了个半死,瞧见王玄瑰,更是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利索了,唯独听见有人要帮忙翻译,亮了眼。 王玄瑰哼了一声,「朝廷给他们发俸禄,可不是让别人来替他们干活的,翻译都翻译不了,还在鸿胪寺做什么。」 年轻官员不敢说话,失望地眼里没了光彩。 「那阿郎给七娘译钱不就好了?」 陶梁外国人多,尤其是长安,因而私下里有许多非官员出身的人给人翻译,赚赚小钱,有时若是朝廷俸禄发的迟了,连官员都会偷摸给人翻译,他们能赚,七娘自然也能赚。 蔡奴继续劝说,「他们既然对镇远侯府的事情那么好奇,不妨让七娘用外语撰写她几个兄长的故事,总好过,让这些外国人自己瞎写瞎说强。 这万一他们写的哪里不对,传回他们国家,岂不是丢我们陶梁的脸。」 他凑到王玄瑰耳边,低声道:「更重要的是,七娘如今想必甚是伤心,都是强撑着罢了,给她找些事情做,分散心神,又是为兄长们书写,也能宽宽她的心。」 王玄瑰想起自己在雪地里找见的那个险些要破碎的沈文戈,有些心动了,蔡奴给年轻官员使了个眼神,「还不快挑选出涉及镇远侯府的文章来。」 他们迅速行动,很快就将案几上要翻译的东西收拾好了,一看竟是除了要翻阅的竹简,全都拿上了。 这他们也不好意思了,有个胆大的年轻官员道:「镇远侯府的事情,现在大街小巷还在议论,尤其送葬那日齐声唱的国殇,舞姬特意编排的送葬舞,太吸引他们了,是以最近收罗上来的均是对那日场景的描绘,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曲子和舞蹈。」 「是极,我这里也全是说歌曲和舞蹈的。」 蔡奴紧接着道:「瞧瞧他们,竟只会关注这些了。」 见宣王不似那传闻中一言不合就拔刀的人,身旁又有蔡奴,年轻官员哭丧着脸道:「我愿把我本月俸禄全给七娘当译钱,要是七娘真会翻译,请她帮帮忙。」 他们真的翻译的要头秃了! 本就是刚被吏部安排进鸿胪寺的,两眼一抹黑就被塞了一堆要翻译的外文,看着那些像鸟爪一样的文字,眼睛疼还不说,还翻译不顺啊! 说舞姬是神?这句子能翻译?他们是不是翻译错了?让圣上看见,他们有几个脑袋够坎的。 他们错了,在得知自己要进鸿胪寺时,不应该担心在宣王手下性命不保,应该担心在外文世界里丢了全部的头髮。 「我也愿把我本月俸禄给七娘!」 「我也!」 「王爷。」 所有的年轻官员眼巴巴看着王玄瑰,他们真的会好好学习外语的,但别拔苗助长啊,他们连爬还不会呢,直接翻译是要让他们百米冲刺跑啊! 来不了,真的来不了,过目不忘也来不了。 王玄瑰后退一步,嫌弃的「啧」了一声,怀疑今年吏部在故意针对他,给他调来的都是什么人。 吏部尚书要是知道了,得吹鬍子瞪眼睛,要知道这些人才那都是别的部门争着抢着要的,其中不乏前两年高中的状元、榜眼。 能直接干活的人多罕见呢,要不是宣王镇得人,来他这鸿胪寺歷练一番,出来就脱胎换骨,又能断了其他人要人的心,他还不给呢! 沈文戈悲戚的眸子在脑海中反覆转悠,瞅着他们怀里的外文,王玄瑰终于松口了,「用不着你们的全部俸禄,都记载好各自数量,按照世面译文价格给七娘酬劳。」 「是,王爷!」 再次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他道:「搬到马车上去。」 见他们兴高采烈,就差蹦起来要抱着去了,蔡奴赶在王玄瑰发火前说道:「外面风大,都装在一个箱子里吧?」 第93页 「哦,对对对。」 这个时候他们不怕宣王了,你装完来,我来装,装了得有小半个箱子,几个人齐齐使劲,就将箱子搬到了白铜马车上,而后见到马车内饰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不愧是宣王,这哪里是马车,简直比他们在长安租的小房都豪华。 突厥马身姿矫健,全力跑起来,都没用半柱香的时间,就从鸿胪寺跑到了镇远侯府,好在这个时辰道上无人,不然又要被御史弹劾了,说来,也不知经常弹劾王玄瑰的御史,在西北调查的怎么样了。 眼见着自家王爷就要下马车,蔡奴问:「阿郎,我们,走大门吗?」 王玄瑰回头睨了眼蔡奴,由着小宦官在他身边忙前忙后,才踩着木阶而下,说道:「这么重的箱子,你还指望翻墙?我能拿的动,沈文戈能拿的动?」 蔡奴脸上抑制不住浮起笑容,跟着王玄瑰下了马车道:「阿郎说的是,等下阿郎,奴给阿郎整理一番。」 任由蔡奴重新系了大氅系带,又调整了头上银冠,就连嵌银的皮腰带,手上护臂都重新整理了,赶在王玄瑰不耐烦的最后一刻,蔡奴收了手,「好了,阿郎。」 王玄瑰颔首,示意他去叫门,蔡奴没应,领着王玄瑰去了镇远侯府的侧门,走大门那是客人,又不是以宣王身份来的,当然是走侧门了。 侧门被敲响之际,得了蔡奴信的安沛儿,也带着从府中拿的礼品赶了过来,瞧她妆容得体,就知认真打扮了一番。 两人神色郑重地站在王玄瑰身后,等着府门开启。 镇远侯府内,陆慕凝正教沈文戈同三位嫂嫂如何管理府上,除了三夫人言晨昕能强忍悲痛跟得上陆慕凝,引得她频频点头外。 四夫人陈琪雪和五夫人崔曼芸,尚且没有走出来,时不时就愣神。 沈文戈拍了拍赖在她怀中的雪团,它跳上案几,沈文戈案几上的东西不让它动,它就一个眨眼的功夫,跑到了五夫人崔曼芸的案几上,「啪」,把她案几上的毛笔给玩掉了。 见东西掉了,它又赶紧跑走,跳上四夫人陈琪雪的案几,将她案几上的东西弄得一团乱,最后被不得不被它唤回神的四夫人陈琪雪抱了起来,骂道:「小坏蛋。」 嘴上骂着,打却是捨不得打的,将之抱在怀中顺顺毛,还给踩了墨汁的爪子重新擦拭干净了。 五夫人崔曼芸有些怕猫,但雪团被四夫人陈琪雪抱住了,就手痒地想去摸摸,被雪团差点一爪子挠上。 瞧着因为雪团捣乱,打破了屋里沉闷的气氛,沈文戈露出浅淡的笑来。 「夫人,宣王殿下来了,说要见七娘。」得了门房信的嬷嬷快步走过来在陆慕凝耳边低语。 沈文戈离得近,隐约听见了宣王和七娘,便不由抬眸看去。 陆慕凝看了眼沈文戈,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方才招唿大家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宣王拜访,随我一同出去致谢。」 「是,母亲。」 让倍柠抱上雪团,沈文戈出了门下意识就抬脚往自己院里走去,直到走出四五步,五夫人崔曼芸讶异的叫住了她:「娉娉,你要做什么去?」 步子一顿她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看着与她在相反方向的众人,才惊觉,刚才母亲说的是一起去见宣王,那宣王自然是在正堂,怎么可能在她后院墙上。 真是,经常趴墙头趴习惯了,都忘了王爷还能从别的地方来。 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对上几位嫂嫂目光如炬的眸子,不敢去看母亲,耳边听见雪团「喵」了一声,连声道:「我想着先将雪团给送回院子。」 「有什么好送的,快别折腾了,让宣王等着可不好,」四夫人陈琪雪招唿她道,「快走,一会儿将雪团抱紧了就好,宣王难道还能和它计较。」 他倒是肯定不能计较,但她怕雪团凑上去。 但被这么多人看着,她只能笑着应了,在快走进屋中的时候,从倍柠手里抱过雪团,低声嘱咐,「乖一些。」 雪团蹭着她的手,懒洋洋地晃着尾巴。 听见脚步声,本来歪斜着身子等的快要打哈欠的王玄瑰,后背上被安沛儿狠狠拍了一巴掌,「阿郎,坐直了。」 王玄瑰倏而扭头瞪向安沛儿,安沛儿指指门,自己已经笑语迎了上去,「夫人,今日叨扰了,却是我家阿郎有些事要请夫人们帮忙。」 陆慕凝被她搀着来到上首,几位嫂嫂顺序入座,悄悄打量王玄瑰,之前搜府时就见过一次,不过当时也只光顾着和安沛儿说话,都没敢仔细瞧。 今日细看,宣王有一副好相貌,鲜少能见这般精緻的长相了,眼下小痣勾人,鼻樑够挺,呦,睫毛比她们的都长,身段好像也不错,嗯……窄腰有力。 虽说传闻中的宣王总伴随着吃人肉喝人血,可宣王都搬进府中一年多了,也没瞧见丢出一个血淋淋的婢女。 尤其是他不光帮了自家免遭搜府之难,还是第一个前来祭拜的,他身边的嬷嬷还给二姊做了小毛猫,对他感官就更好了,都生不出厌噁心思。 王玄瑰自宫中长大,本就对视线敏感,大多数人都是惧怕、恐惧为主,偏沈文戈这三个嫂嫂只单纯打量,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好去看他唯一熟悉的沈文戈。 沈文戈此时正有些手忙脚乱,微低着头,死死抱住在她怀中想要蹿出去的雪团,将已经扒拉到她肩膀的爪子按住,拦着它的头,将其压了下去,控制在自己怀中。 第94页 「喵呜!」 果然雪团进了屋一瞧见王玄瑰就想过去,沈文戈坐在案几后,用白裘挡了它的视线也不成。 一点不敢松懈地紧紧抱着它,又从倍柠那接过它的零食荷包,从里面掏出鱼干餵它,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它,热了她一身汗,连鼻尖上渗出汗珠来。 王玄瑰巧与她坐对面,盯着那滴汗珠,想着她什么时候拿出汗巾擦一擦。 一直关注他的嫂嫂们见状,便也跟着望了过去,正瞧见她忙着安抚雪团的一幕,均是会心一笑,雪团确实很可爱。 而且美人抱猫,怎么看都是美的。 唯有留意到的陆慕凝浅浅蹙了下眉,又跟安沛儿说了些话,出口打断了宣王的注视,问向沈文戈:「娉娉,你如何想?」 沈文戈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母亲唤她,刚刚整颗心都在雪团身上,还不知道什么事,可看嫂嫂们一副很期待的模样看她,只好摆出一点带着犹豫的神色。 最先沉不住气的四夫人陈琪雪道:「娉娉不必有压力,我这里还留着你兄长平日里给我稍的信,加上他往日跟我说的,我到时整理好底稿,你翻译便是。」 「对对,」五夫人崔曼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娉娉,我也想让更多人认识五郎,不局限在陶梁。」 崔曼芸可怜巴巴看着她,她大概听懂了意思,又看向一直没有表态的三夫人言晨昕,只听她道:「虽话说的不好听,不过通过诗词流传下来的名人不少,你三兄在我心里亦是英雄,要是可以名留青史,那也值了。」 沈文戈点头,不经意看了眼王玄瑰,发现他正瞧着自己,便又看了一眼,眸中微微带着些祈求之意。 王玄瑰手指抵着喉结滑动两下,方才将今日来意重复说了一遍,又补了一句:「给你按数计钱。」 钱不算什么,可是能帮鸿胪寺翻译,既是一种对个人能力的认可,又有一种帮官家干活的优越感。 再加上,宣王有意宣传几位兄长的事迹,能带着嫂嫂们一起回忆干活,省得她们胡思乱想,这叫人如何能拒绝。 沈文戈当即就应了,「但我久不看这些文字,只怕需要些时日。」 王玄瑰本也没想很快就要,便道:「无妨,慢慢翻译便是。」 安沛儿紧跟其后说:「对,娘子,翻译完多少就给多少,不急的。」 总体翻译完,和分批次翻译完一点一点给,能一样吗。 话说得差不多了,王玄瑰带人告辞,眼见陆慕凝要起身相送,安沛儿轻轻巧巧搀着人的手臂制止了起身的动作,说道:「七娘送就好,正好让七娘问问阿郎,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没法子,只好叫沈文戈去送送。 沈文戈出了前厅,待将人送到府门外,小小地松了口气,怀中的雪团顿时闹腾起来,瞪着她的手臂就往王玄瑰那探。 她左右瞧瞧,没好气的喝道:「就淘气,一刻都安稳不下来。」 一声轻笑响在身边,王玄瑰伸手将雪团接了过去,雪团刚一过去,立马缩进了大氅中,猫猫探头,看的沈文戈好气又好笑。 刚刚在前厅生怕一刻没看住,它往宣王怀里钻,让她怎么跟几个嫂嫂解释。 就伸出手要揉它的小脑袋,可小傢伙记仇呢,还记着她不让自己动,小脑袋后缩耳朵一动一动,瞳孔竖成一条直线,微微弓起了身子。 「嗯?」王玄瑰察觉到雪团的姿态,当即换成一只手抱它,另一只手预备提前拦它。 一声「不可」刚从喉咙中发出,黑色猫爪已经伸了出去,速度之快,连沈文戈后缩的动作都来不及避开,眼见着要挠到她手背上,猫爪和她的手便被宽大的手掌一起握住了。 正确的说,是隔开了。 修长的手指将沈文戈的手整个包住,掌心里的是毛绒绒的猫爪,手掌下压,手腕轻轻一动,猫爪就落了下去。 「喵呜。」 雪团其实就是跟沈文戈闹着玩,指甲半点没露出来,况且它的指甲会由音晓日日修磨,所以不会挠伤人,可瞧它一爪子就要上来,谁不会一激灵。 惊吓过后,手上触感便都传了过来,沈文戈只觉包裹住自己的手热度惊人,轻轻一挣,便将手抽了出来,藏于白裘内。 王玄瑰手指张了些许,只怀疑沈文戈的手当真有骨头?一触之下,只觉得所碰肌肤滑嫩细腻,更是软软的。 用一个词来形容便是柔弱无骨了。 沈文戈轻轻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会尽快翻译完的,若有不识得的字,恐怕要请王爷帮我找些书籍。」 王玄瑰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雪团被他轻轻捏住后颈,以作惩戒。 待人都走远了,沈文戈方才吐出胸腔中的那口气,垂下眸子,另一只手覆上手背用劲搓了一下,而后死死攥住,紧抿的唇上一片白。 看着倍柠担忧的目光,她率先往府里走去,「没事,走吧,雪团玩够了就回来了。」 「哎,娘子。」 回去了之后,沈文戈就一头扎进了翻译的事情中,她都是先大概看一遍,筛检一番,先将夸赞的放在最前面,这样待嫂嫂们来寻她,她也好给她们瞧瞧,这都是外国人的夸赞呢。 几位嫂嫂是一起来的,就连一直在外面跑的唐婉,也被陶姨娘叫了回来,将六兄曾经写过的信件交予她,让她给沈文戈送去。 第95页 一头雾水的唐婉便也领了个给六郎编事迹的活。 沈文戈细细给嫂嫂们解释了,若是翻译诗歌难度太大,不妨撰写成话本之类的故事,这样好翻译,他们也好懂,嫂嫂们瞬息明白,只有唐婉半夜在房中咬着笔桿子愁得不行。 四夫人陈雪琪当日说的痛快,轮到她写得时候,已经在后悔了,她立刻出主意,带上五夫人崔曼芸扎根在了三夫人那,三嫂家没出事时,她素有才名,定是难不倒她的。 就照着她的抄一下么,左右能差到哪去。 这样想的两人,在瞧见三夫人言晨昕写得她自己和三兄的爱情小故事的时候,险些落下泪来,还真抄不了。 自从多了要翻译的事情,沈文戈睡的就更少了,她不止要翻译王爷给她的东西,还要准备兄长和二姊的事迹,再加上查看嫂嫂们给她的东西,一时还真没时间悲伤了,满心思都是定要将事迹写好。 长安城外,一个头髮松散扎着,浑身上下脏兮兮,看不出长什么样的人从牛车上跳下来。 「大伯,多谢你,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你等我回家之后去报答你。」 架着牛车的人向他挥挥手,慢悠悠排到了进长安城的队伍后面,按照查验路引的速度,只怕轮不到他,城门就会关闭了。 六郎沈木琛望着雄伟的长安城门,深深吸了一口气,眨干净眼中的泪水,四下扫视了一番,躲进了人群中。 待天微微黑了,城门快要关上时,他嗖地蹿进一辆马车底部,整个人像只壁虎一样扒住了车底,有惊无险的进了城。 马车停下,他手一松滚了下来,立刻跑进了小巷中,左拐右扭寻见了挂满白绸的镇远侯府。 他没有迟疑,便朝着后院方向跑去,那里有一个他经常进出用的狗洞,可跪了下去刚想将头钻进去,就发现,这狗洞竟然被堵上了,那没法子了,只能翻墙了。 后退两步,快速助跑,脚尖在墙面上点了几下,顺利到了墙边,他便轻松翻了下去,落地动静极轻,没惊扰任何人。 发现有人巡逻,更是躲了起来,躲完才想起来,他躲什么?这是他自己家。 他不走正门是因为怕人发现他回来了,会阻碍他进宫,拍着自己脑门,他大大方方往自己院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在脑中过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回他的房间,换一身衣服、刮鬍子,捯饬一下,总不能穿成这样面圣。 而后去寻母亲,请求她的帮助,让他面圣,但是母亲是女眷,只怕此法不易,不过要是能折中一下,先让他见见皇后也成。 想着,他熟门熟路推开了自己房门,径直走向衣柜,然后发现,衣柜换地方了? 是他太久没回来记错了? 转了一圈,就着夕阳余晖成功找到衣柜,打开随意往里摸去,他的衣服都是成套成套摆放的,他能直接拿出一套。 但是,嗯……有几根绳缠上了他的手指? 什么东西,他将手抽了回来,只见在他手上的,是一条紫色绣了兰花的肚兜,肚兜轻薄垂下,他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难道,他走错房间了?! 此时,放下床幔的床榻上,正闭眸苦思冥想怎么写六郎生平事迹的唐婉听见了床幔外的动静。 她是不喜欢婢女服侍的,而她刚刚打发走婢女回去休息,就算她们要进来,也一定会告知她的。 当下心跳得快了起来,是不是进歹人了? 悄悄用手指戳开床幔一条缝,只见在她的衣柜前,站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手上还拿着她的肚兜! 手上摸好瓷枕,她放声叫了出来:「啊!有登徒子,快来人!」 喊着她将手上瓷枕掷了出去,六郎沈木琛灵活一躲,赶紧将手上肚兜扔出去,「啪」就跪了下去,死死闭着眼睛。 「嫂嫂,对不住,我进错屋了!」 作者有话说: 谁是你嫂嫂!捂脸,哎呀。 【我来了我来了,嘿嘿,算三更哦(本来想分开,但我实在分不开),有一更是加更,谢谢你们这段日子给我投的雷,给我浇的营养液,也谢谢你们收藏了珣子,么么么!】 ****感谢在2022-10-28 17:24:56~2022-10-29 18:1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色少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你的夫人 「夫人,你快看,这不是登徒子,是六郎,你的夫君啊!」 唐婉见他自觉将身子背了过去, 还给跪下了,稍稍定了定神,腿软地下了床榻, 颤抖着声音说:「你, 你,你不许转过来, 我告诉你我可已经喊人了。」 「我不转我不转。」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六郎脑门上都要滴下汗来了, 苍天啊,他哪知道换院子了,现在他误入嫂嫂屋子里,真是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完了,完了。 唐婉飞快跑到他身边将自己的肚兜塞回衣柜中, 赤着脚不小心就被砸碎的瓷枕划了脚,顿时「嘶」了一声, 差点跌倒。 六郎下意识就想看看怎么回事, 赶紧制住自己身子,急急问道:「嫂嫂你怎么了?」 单脚绷着回到美人榻上坐着,唐婉噼里啪啦掉着泪,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不用你管, 你老实跪着。」 第96页 一听嫂嫂气哭了,六郎心更凉了,就连刚刚想着这是哪位嫂嫂,他怎么好像没听见过这声音的想法都没了。 也跟着快哭了, 「嫂嫂你别哭, 都是我的错,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发誓!」 唐婉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听见她叫声的婢女们齐齐拍门闯了进来,一进屋瞧见穿得破破烂烂的六郎当即也是惊叫连连,忙跑到唐婉身边护着。 蜡烛被点起,六郎院子中的小厮们手拿木棍,在得到唐婉的准下,进屋将六郎围了起来。 唐婉指着他道:「他半夜进我屋子,将他带下去,教给母亲!」 她的清白啊! 一听要将他交给母亲,六郎忙解释,「嫂嫂,你息怒,我真不知换院子了啊!」 说着,耳边也听见多人都进来了,他连忙睁开眼转了过来,眼睛扫过身边的人,这一个个的熟悉面孔,都是他院里的小厮啊。 小厮们在瞧见六郎的眼睛后,也惊疑不定的上下瞅着他。 六郎挠挠头,又探头往唐婉方向看去,陌生的夫人?这是哪个兄长纳的妾?不,不应应该啊。 再看看周围陈设,虽加进来了一些梳妆檯等物,但东西还是他的东西啊,那美人榻还是他淘换来的,喃喃道:「啊?这屋子看着是我的啊?那衣柜都是我的,上面的划痕还是我长个划的呢。」 听清他的声音,他身边一个小厮「扑通」就跪了下来,「六郎,六郎,是你吗?」 「是,是我,倒是是我。」 「六郎!」小厮伸手撩开六郎披散在脸颊两侧的头髮,也不顾脏污,细细辨认了一番,「六郎,真的是你!」 旁边的小厮纷纷惊唿:「六郎!」 「六郎,你没死!」 「夫人,你快看,这不是登徒子,是六郎,你的夫君啊!」 「六郎,这是六夫人,你的夫人!」 小厮们给让出一条道来,被吓得现在还颤抖的唐婉和同样震惊的沈木琛双双对视,齐声问:「什么?」 唐婉眼中,六郎除了一双明亮灵动,又因受惊睁圆的眼,浑身脏兮兮,衣衫也破了好几处地方,简直跟街道上乞儿没区别。 尤其她刚刚走过去捡肚兜,还闻到了他身上那许久没有泡澡的恶臭。 这个人是她未曾谋面就战死又回来的夫君? 六郎沈木琛眼中,坐在美人榻的女子长发披腰,未施粉黛,鹅蛋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看着都没有沈文戈大! 再定睛看去,她的绣花鞋都被血洇出了一块红,定是脚受伤了,便更显得柔弱可怜了。 见六郎还跪在地上,小厮们连忙将其扶起,尤其是最先认出六郎那个,贴心给解释道:「都传六郎你战死西北,夫人为能有人给你捧牌,所以给你娶了六夫人。」 六郎沈木琛心中说是惊涛骇浪都不为过,一时间不知该感嘆母亲对他真好,还敢为他结阴亲,还是为自己突然有了夫人而欢喜。 嘴皮上日日夜夜念叨想娶妻,也确实自己想娶,但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侯府庶子,所以从没当回事,这冷不丁,他就有夫人了? 「夫人,好像看着确实是六郎。」婢女们小声在唐婉耳边说着。 唐婉身边的婢女都是后调过来的,自然比不过原本就在六郎院子服侍的小厮对六郎熟悉,直接认出了他,不过都是侯府的人,哪有说认不出主子的。 她咽咽口水,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啊?她夫君没死? 忍不住抱紧了身后抽过来的软垫,这…… 不对,他没死不是好事吗? 还不等她想明白,闻讯而来的沈文戈和陆慕凝身边的嬷嬷,已经到了,其余嫂嫂们人虽没来,却也派了婢女询问。 刚刚隐约听见唐婉的尖叫声,又听她院子乱糟糟的,可将大家骇得不轻。 小厮连忙抹着眼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将院门外的众人迎进来,哭得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明白,看得沈文戈心里一紧。 「六嫂如何了?」 她加快步子往里走,怕真出点什么事,没让嫂嫂们身边的婢女进屋,只和嬷嬷两个人进去了。 进去一看屋中有个男子脑子就嗡一下,再看满屋子的人,哭得哭,楞得楞,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的门,还让外男进屋了!」 那嬷嬷也算是看着六郎长大的,越看越觉得不对,拉着沈文戈的白裘,「七娘,你看,像不像六郎。」 沈文戈随她的话看去,就见脏臭可闻的男子沖她咧出一口大白牙,「娉娉,是我,你六兄。」 「嗯?」 她一懵,捂住嘴退后一步,然后反应过来急忙奔了过去,捧着他的脸左看右揉,「六兄?」 他应了一句:「是我,大难不死,我从墨城跑回来了。」 「哎哎哎,别过来,别扑,你身上的可是白裘,我这都快三月没洗澡了。」 想给他一个拥抱的沈文戈,眼中泪花都快被他弄没了,她焦急说:「六兄真是你,你没死。」 然后她赶紧去抓嬷嬷的手,「嬷嬷,快去告诉母亲!」 「哎,好!」 嬷嬷利索往外走,沈文戈又摆手让所有小厮奴婢们出去,这才能好好看向六郎,「六兄你瘦了。」 六郎沈木琛举起手握了握拳,道:「没事,更结实了。」 「那你怎么从墨城回来的?」 第97页 问着,沈文戈看向他那双鞋底都快要烂掉的鞋,「跑回来的?」 「哎?别哭啊你,没有,就跑了小一半,」他伸手给她比划着名,示意指甲盖那么点的距离,「后来我碰上好心人,坐得人家的牛车。」 撒谎! 沈文戈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要是真早坐上牛车,能现在才到长安。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六郎求助似的看向唐婉,就看到这位也哭了,头突然就大了。 脑中灵光一闪,「娉娉,我需要赶紧面圣,我身上有行军记录。」 沈文戈双手蹭去脸颊上的泪,「行军记录?」 「对!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上面全都有!我得赶紧向圣上禀告!你帮我问问母亲,她有什么法子能让我见到圣上,这个很紧急。」 见她瞪圆了眼,本想伸手揉揉她的发,可见他指甲盖里都是泥,他便又将手收了回来,笑得像个狐狸似的,沖她眨眼睛,「怎么样,你六兄还是厉害的,行军记录一角没缺!」 而后他轻声道:「我回来了,我会为那些阵亡的士兵向圣上讨个公道!我会为他们背上的骂名,讨个公道,没有人通敌,是我们被抛弃了。」 他用的是抛弃,不是陷害。 沈文戈心里一滞,看向他面上笑着,却一片悲痛的眼底,什么都话都说不出来了。 急匆匆赶过来的陆慕凝见到沈木琛也是欣喜,她听到消息连发都来不及梳,直接过去将六郎抱在了怀里,「好孩子,好孩子,活着回来就好,你姨娘得开心疯了。」 刚刚还在劝沈文戈的六郎,勐地一股热浪袭眼,掉下泪来,不好意思地拿手蹭了,结果蹭的脸上愈发花了。 听他说自己得洗洗,太脏了,沈文戈破涕而笑,她说:「洗什么,你不是要面圣吗?就这样去!母亲,你不知道,六兄带回行军记录了,可以洗刷兄长的通敌之罪了。」 陆慕凝一愣,六郎已经开始准备拆衣裳了,他将行军记录都给缝藏在衣裳中了,这一拽,衣裳顿时开裂,被她一把制止。 六郎问:「母亲?」 「别脱,别拆,面圣的时候,亲自拆给圣上看!」陆慕凝坚定地将六郎的衣裳给重新穿了回去。 她岂会不心焦看一眼行军记录,但让圣上信服才是最重要的,「娉娉说的对,你回长安是什么模样,就什么模样去面圣。」 沈文戈侧过头,揩了一把泪,才轻声问道:「六兄,你且先告诉我和母亲,只有你一人回来了吗?其他的兄长和战士们……」 六郎哑声地张了张唇,在她希冀的目光中道:「我们被分散了,我并不知道大兄和二姊的情况,但我可以准确的告诉你,在几个兄长帮助我逃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 传回长安的消息并不准确,是墨城骗了大家,两万的沈家军,至少我走时,还有千人尚在。」 沈文戈伸手捂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心,那就是还有一线希望,够了够了。 说到了墨城战士,六郎沈木琛急切的看向陆慕凝,「母亲,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早一天见到圣上,就能早救回他们一天!明天母亲能不能进宫一趟?」 陆慕凝冷静下来,对着六郎摇头,在他心凉半截以为镇远侯府连宫都进不上的时候,只见她说:「不等明日,现在就去。」 说完她直接问向沈文戈:「娉娉?王爷那?」 沈文戈当即就去拽六郎的手,「六兄跟我走,我带你找人去宫里!」 「什么?」六郎沈木琛往回看了一眼,就瞧唐婉担忧的看着他们这面,他拉住沈文戈,小声道,「娉娉,那个,你,我,房里的小娘子,她伤着脚了,你别忘了,帮她处理一下。」 还知道关心人呢,沈文戈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给六兄娶了唐婉,他还不知情,她对陆慕凝道:「母亲,你别过去了,一是折腾,二是嫂嫂们听到消息得过来了,你得稳住她们,再者,六嫂伤到脚了,得安抚。」 陆慕凝赶紧颔首,「快,你带他去,万一,我是说万一王爷那里不行,我现在就准备去拜见皇后娘娘。」 「嗯!」 一路上,沈文戈拉着六郎飞快地往她院子里走去,白裘都被风吹地漂浮了起来,六郎就在她身后面,一边帮她压白裘,一边嘟囔,「这也太轻了,等回头,我给你猎个更好的皮子来,话说来,娉娉你要带我去哪?哪个王爷?」 院子里的奴婢和小厮看见六郎,都惊的连连捂脸。 倍柠更是干脆地将雪团抱了过来,「娘子,可要带着雪团去寻王爷?」 「不用,把梯子给我架上!」 六郎沈木琛看着墙头的梯子,再看看沈文戈,又看看墙头的梯子,只见他妹妹已经爬上去了,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爬了许多遍的样子。 啊这……不应该吧?爬墙是什么情况,他也只是小一年没回家,怎么什么都变了。 「你慢点,你再摔下来。」 「阿嚏!」他身上衣裳太单薄,冻得直接打了个喷嚏。 听见他打喷嚏,沈文戈动作更快了,墙头上她冒了个头,一眼就看见站在廊下的蔡奴,顿时就惊喜了,有他在代表王爷就在附近,直接道:「王爷可在?我有事找他。」 蔡奴向她拱手,扯着嗓子喊:「娘子,阿郎正在沐浴,待阿郎泡完,奴就跟阿郎说,娘子且先回屋等会儿。」 第98页 等不了了,沈文戈低头看着被冻得更加可怜兮兮的六兄,咬咬牙道:「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见王爷,我……」 蔡奴走到近处,体贴道:「娘子别急,轻声跟我说,这院里都是阿郎的人。」 「我六兄未死,他今日归来,想求王爷带他面圣。」 沈文戈的六兄,西北墨城战死的战士,蔡奴惊讶万分,立刻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这呢,六兄你说句话。」 站在梯子旁小心给她扶着梯子的六郎纳闷:「啊?娉娉,说什么?」 一墙而已本身就不隔音,蔡奴听清楚后当即拱手,「娘子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阿郎。」 「阿郎,」水汽瀰漫,王玄瑰听见蔡奴进屋,转了个身,「沈文戈找我何事?可是翻译的书不够?」 他本来就没睡着,沈文戈找他早就听见了,此时懒洋洋趴在池壁之上,睫毛上坠了颗水珠随他眨眼间落向胸膛。 蔡奴一脸凝重,「七娘六兄未死,西北墨城之谜可解,阿郎,奴这就给阿郎安排马车带他进宫吧?」 「慢着,」王玄瑰皱眉,确认了一遍,「他没死?」 「没死。」 水声哗啦响起,他直接迈了出来。 「给我穿衣,头髮不用绞了,陛下这个时辰肯定不在宫里,西北传来消息,御史大夫察觉墨城上下都不对劲,正在拿运送军粮的人当突破口,他今日心情好,定在泡汤池。」 「我们去汤池。」 三两下将衣裳穿上,腰封也不弄了,直接披上大氅出了门。 沈文戈正在墙头,见他出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待人走近,发现他发梢还滴着水,被寒风一吹,很快就变硬,不自觉就攥了拳。 「王爷,外面天寒,你这头髮……」 「你六兄呢?」 两人一起说话,王玄瑰不在乎般的道:「没事,让他过来。」 她又瞟了一眼他的头髮,到底没说什么,旁边已经重新架了梯子,示意六兄爬上来。 六郎完全不解其意,她刚刚说什么让王爷带他去面圣,没记错的话,家里隔壁是宣王吧?让宣王带他面圣啊?他还不想死的那么早。 爬上墙头看见立于墙下的男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宣王。 磕磕巴巴道:「拜见,宣、宣王爷。」 王玄瑰瞧见他那副尊荣,眉头都皱得要打结了,指了指他手下的梯子道:「过来,跟本王去见圣上。」 狠狠咽下吐沫,他颤巍巍翻了过去,给了沈文戈一个无辜害怕的眼神,沈文戈对他道:「去吧,六兄,没事的。」 不不,他觉得有事。 待他一落地,王玄瑰就对她道:「我这就带他去见圣上,保证让他全须全尾的回来,你便不要干等着了。」 沈文戈点头,见他们要走,又紧接着道:「那个,王爷一会儿上了马车,让人给擦干头髮,省得受风。」 蔡奴制止住王玄瑰想说他一会还要泡汤池,擦什么头髮的话,对着沈文戈道:「娘子放心,还有奴呢。」 六郎麻木地跟上王玄瑰的步伐,哀怨地扭头看了一眼沈文戈,他的妹妹为什么不关心关心他穿得单薄。 揉揉脸,认命地跟着上了马车,不管了,能见到圣上就好。 进了马车,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浑身是个什么样子,自觉占了角落,抱着膝盖出神,能明显感觉到马儿跑了起来,并且很快就通过了守门士兵的盘问,直接出了城。 他悄悄打量王玄瑰,见他单膝撑着把玩着手里皮鞭,任由蔡奴在一旁为他擦发,察觉到他的视线,敏锐地看了过来,眼下小痣都仿佛带着煞气,赶紧不敢再看。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要见圣上,免不了被层层盘问,他正紧张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在他前面的王玄瑰道:「他跟本王一道,不必搜身。」 有了他的话,谁还敢搜身,纷纷将快要碰到六郎的手收了回去。 「王爷请。」 王玄瑰带着六郎往里走去,里面的圣上见他进来招唿他脱衣入池子:「听你带了个人来,是何人?」 六郎从王玄瑰后面缓缓而出,「啪」地跪到地上,「臣,见过圣上。」 作者有话说: 六郎:我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了,太大了。 呀呀呀,我有媳妇了!嘿嘿嘿 ****** 感谢在2022-10-29 18:17:37~2022-10-30 18: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862222 53瓶;梅子 5瓶;长洲 3瓶;茶色少女、aaa社恐小罗、星星之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墨城真相 【二合一】别给他们开城门了,抓了将军,他们就不会回来了。 「你是何人?」 圣上看他头髮杂乱, 衣衫褴褛单薄,在寒冷冬日有的地方已经冻出冻疮来,身上脏污可见, 不由问道。 六郎跪趴在地, 两滴泪从眼中落进身前砖缝中,掷地有声道:「末将乃是西北墨城瑶将军旗下, 隶属凤弈队的百郎将,镇远侯府六子, 沈木琛!」 西北!墨城!镇远侯府! 圣上激动地要站起来,险些滑倒在汤池中,还是王玄瑰跳了下去扶住了他,圣上死死抓这王玄瑰的手,「听见了吗?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第99页 王玄瑰将他扶好坐下, 才道:「是镇远侯府将人交给的我,圣上, 他活着回来了。」 「活着好, 活着好!」 圣上指着六郎对一旁的宦官道:「快将六郎扶起,到我面前来,去将起居郎叫来。」 六郎自己拍拍已经全湿的裤腿子站了起来,哪里敢站在池边俯视圣上,又再次跪了下去。 见状, 圣上指着汤池道:「你莫怕,来脱了衣裳跟我一起泡,你身上有冻疮了,正好活活血。」 旁边官宦一脸欲言又止, 已经在水中, 湿了衣裳正在脱的王玄瑰动作也是一顿, 又不急不缓地将衣裳给穿上了,遮盖住肩窝,默默走到池边打算翻上去。 六郎连连摇头,自己身上脏臭,哪敢和圣上一起泡。 宦官适时出声,「圣上,六郎下水该不自在了,不如先这样,看,起居郎来了。」 专门负责记录圣上一言一行的起居郎,已经见怪不怪地立在汤池不远处站定,圣上爱泡汤池,拉着朝中大臣边泡汤池边商议政事,是常有的事,是以他拉开手中竹简,提笔准备记录。 记好日期,轻声询问旁边小宦,「此人是何人?」 「镇远侯府六子沈木琛,什么什么百郎将。」 起居郎一愣,手中毛笔险些污了竹简,他抬起头看向六郎,目露不忍。 圣上见起居郎已经到了,六郎自己坚持不下水,也顾不得旁边的王玄瑰,对六郎道:「快跟孤说说,西北墨城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郎再拜,他抓着自己衣裳道:「圣上,末将衣裳里内有干坤,里面有当日战事的行军记录。」 说完,他刷刷两下,将自己里衣撕碎,这动静惊的圣上跟前的宦官一个踱步挡在了圣上面前。 王玄瑰碰到那宦官示意没事,让他退下,好叫圣上看清楚。 只见六郎光着臂膀,已经糟了的里衣露出贴合着的羊皮纸卷,看大小,是藏于后背之上的。 这还没完,他又将裤子脱下,将缝于两条大腿上的几张巴掌大小的羊皮纸卷拿出,将它们按照顺序摆好,恭恭敬敬捧过头顶,「请圣上阅。」 「去年年末,燕息国三皇子率十万大军夜困墨城……」 墨城险要,比邻山林,后有峭壁,是一处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燕息国攻至围城,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负责点烽火的将士被残忍杀害,他们在一无所觉之下,被动惨遭围困,此一困,便是十日之久。 城内人心惶惶,战士们死熬十天,亦是疲惫不堪。 「将军,燕息拒绝谈话,杀了我们派去的人!」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也要分情况,燕息此举,显然对围困他们很有信心。 镇守墨城的镇远侯府世子沈舒航走上城墙,一把拽住险些被弓箭射中的士兵,在他连连道谢之下,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燕息国士兵,同身旁将领道:「城中粮食可统计清楚,还能坚持多久?」 话落,城墙晃动,却是燕息国正攻着城门。 「一二、吼!」 「将军小心,我们还是下去谈。」将领欲拉着他往下走。 「无妨。」他二人在此,还能提提士气。 刚经过秋收,城中百姓存粮在世子沈舒航提醒下,都留着,而粮草也早已经运到,被妥善保存,吃食方面暂且不用担心。 好在墨城提前做了准备,不至于让人直接一锅端了,但情况也不容乐观,注浇的冰墙被投石器砸开裂了,若要浇火油,势必又会化冰。 而燕息国狡诈的不光只攻打正城门,墨城共有六个城门,沈舒航在收到沈文戈的信件时,便将所有城墙检查了一遍,查出了城墙薄弱之处,连带薄弱地方封了两个城门。 城门从内封死,从外看还是漆红大门,十分具有迷惑性,也正是被封死的这两个城墙,吸引了燕息大军的攻击。 战事刚起时,沈文戈的二姊沈婕瑶就骑马将城中所有城门逛了一圈,两个假城门处攻打士兵最多,可见是有探子向燕息汇报了城墙薄弱之处。 真不敢想,若是他们没有将城墙重新修筑,封了城门,燕息大军会不会从薄弱处直接攻进来。 需知那城墙脆皮的厉害,可让燕息轻轻松松长驱直入,届时正值夜晚百姓熟睡之时,一但被攻入,便是血流四海的局面。 万幸没发生,两个假城门挡住了燕息国攻进来的步伐,只需留守少量士兵看管,能让他们将更多的士兵挪到其他城门处,让他们喘口气。 但城中一共才五万兵马,连对方一半都不到,精锐更是才三万,硬碰硬绝对是他们吃亏。 加之燕息围困不了他们多久,他们打得是速战速决的套路,等西北节度使反应过来燕息被困,派兵来救援,燕息便不能再围困他们,所以最晚挺过一个月,墨城之危必解。 怕得就是,无人知墨城之境。 士兵们轮班休息,受伤者不计其数,城中派出求救的士兵也不知跑出去没有,还要再派!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沈婕瑶大口喝着菜汤,三两下就将吃的吃完,一抹嘴,继续说,「我带人出去跑一圈,能杀多少杀多少!」 「胡闹!」城中看不起沈婕瑶一个女儿身,偏偏因着父兄均是将军,自己也混成个将军的将领,立刻出言制止,「燕息十万大军,埋都能将你埋死,瑶将军还是看清现实的好,你死了没关系,可别带着儿郎们一起送死!」 第100页 墨城情况危险,现在还有时间玩勾心斗角那一套,沈婕瑶理都没理他,对着世子沈舒航说:「将军,派我五千兵马。」 养一头战马所耗之资要比培养士兵还要多,沈舒航沉默片刻,并未因她是自己妹妹就所有偏帮,先问:「你可有把握一个不死的带回来?」 「有!」 沈婕瑶大声道:「我不深入燕息,就绕着墨城转,骚扰攻城士兵,见势不妙就跑,总不能让燕息觉得我们只敢躲,不敢沖!」 屋里将领早都扒拉完饭了,闻言一个个凑到沙盘前,开始拟定可行处,别说还真行。 沈舒航做出决断,「好,瑶将军率领五千兵马出城,以骚扰为主,见势不妙就撤,瑶将军负责的北城门,交给贺将军负责,可有异议?」 「没有!」 当晚,沈婕瑶率领五千兵马从最偏的南城门奇袭而出,将南城门的攻城士兵杀了个干净,又转道北城门,给北城门减轻了不少压力,见燕息已经发现他们了,立刻回城。 「二姊厉害。」负责在南城门看守的六郎上前给了沈婕瑶一个大大的拥抱,低语一句,一触及分,大声笑道,「瑶将军明日可要多多光顾我们南城门。」 「呸,我们西城两个城门,瑶将军都没来过呢,明天轮也该轮到我们了!」 沈婕瑶脸上一道血点子,明光甲上遍布是血,骑于马上向大家拱拱手,「诸君辛苦,明日等瑶将军临幸你们!」 「嘘。」 嘘声一片,却是将紧张的战时气氛挑活了。 墨城里欢唿,并不知晓燕息主帐内,三皇子尚未睡,一身金黄盔甲在身,浓黑剑眉紧拧,秀气的脸型底子,却眉骨高挺,就显得整张脸好看之余,英气十足。 他听着将领禀告南城门两千战士死与瑶将军之手,并未生气,要是他们只会死守城池,那还算什么镇远侯府的人。 嘴里念了两遍,「瑶将军,」他突然道,「让城里的人行动!」 当晚半夜,燕息国营地烤起了全羊,香味直顺着寒风飘进每日不敢吃饱,勒着腰带过日子的墨城百姓鼻尖。 饿啊,真饿。 燕息国突袭,百姓们没有来得及撤离进山林洞穴中躲避战乱,在城中便是巨大的隐患,沈舒航每日安抚,能缓解他们的情绪也有限。 如今燕息可耻的用肉香击溃他们的心里防线,那根本没有地种,饿得不行的百姓们,在不知道谁的一句,「我们管将军们要粮」之下,群体往军粮所放的地方移动。 大批大批的百姓从家中走出,小巷道上本就窄,沈舒航生怕他们出点什么意外,紧急让士兵镇压,哭声四起。 但再哭,也没到山穷水尽之时,军粮这时不能动,谁知道燕息会围困他们多久,何况他们家中尚且有粮。 可百姓们不懂啊,他们不理解,也听不进去,他们就知道军方有粮可不给他们吃的! 当再有人高唿:「我们抢粮!」 「嗖」一支箭封喉,那人当场气绝。 还没有起来的骚动立刻平息下去,百姓们纷纷后退,惧怕的看着往日里儒雅的将军,现在却在亲手收割他们的性命。 沈舒航手中弓箭未放,冷喝:「所有人回自己屋中去,再敢出言挑拨,一律按战时叛徒处理!」 没有人再敢出声,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死去的人,他们惊恐的看着沈舒航,跌跌撞撞往家里跑。 沈婕瑶将被箭射死的人检查一番,脸色凝重道:「是燕息细作。」 沈文戈信上之言,又一次说中了,她和沈舒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见了不安。 六郎沈木琛看着边往家里跑,边嘴上念着「沈家军杀人了」的百姓们,嘟囔:「保护他们的时候,怎么不听他们念我们好,我们多少士兵死了,我们可曾逼迫他们也上战场?」 脑袋上被三郎沈念宸唿噜了一把,「去睡觉,明日还要守城门。」 气鼓鼓的六郎撅着嘴往回走,「轰隆」一声,余光只见一道沖天的大火徒然升起,照亮了近半城的火蛇张牙舞爪,黑烟滚滚。 「遭了!是粮草存放之地!」 待他们跑去时,什么都不赶趟了,火蛇已起,非人力还能抢救的,所有人头顶冒着寒气,没有粮,他们还能撑多久。 空气中隐隐传来不知在哪的百姓声音,「还不如给我们分了,现在被烧了,不会来抢我们的粮吧。」 「我呸!我沈家军什么时候抢过你们的粮,是谁,谁在那背地里说话,有能耐当面来说!」 三郎制止住愤怒的六郎,火光映着他整张脸都是橘红的。 沈婕瑶看着面前的一切,突地回头向四周一个个焦急难安的士兵们望去,军粮重地,他们派了重兵把手,且为了疑惑燕息,还做了另一个有模有样的军粮存放处。 可怎么偏偏烧得就是这个真的! 还是突破了重兵把守烧的,除非这个人身居高位,是他们的同僚! 谁,是谁? 是沈文戈信上所言的那个刀疤脸吗?谁脸上有疤? 可恶,这些将领们一个个脸上都没带伤! 「瑶将军,」一直跟着她的副手,薛宁中拱手对她道,「将军要连夜开会,你快去,我在这负责看火灭。」 沈婕瑶眼睛都气红了,进了沈舒航屋子,迎面便是一个将领的呛声,「我就说让瑶将军出去击敌作甚?现在可好了,这就是燕息的报復!我看那些百姓都是他们的细作挑拨的,为的就是吸引我们的视线,好去烧粮草!」 第101页 「贺将军,管好你手下的人,懂尊卑些。」沈舒航难得说重话,嘴上对着贺将军说,实际看着说话的身材魁梧的雷姓将领。 雷将领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贺将军老神在在,就像没听见沈舒航的话一般。 这位贺将军是今年才被派来的墨城,惯爱玩阴谋诡计,所以墨城将领大都不喜欢他们,一个个维护起沈婕瑶来。 「此事怨不得瑶将军。」 「就是,拼着命出去杀敌还有错了?」 「要怪也该怪没看守好军粮的人,你说是不是,贺将军?」 「好了,」沈舒航道,「稍安勿躁,现下之事,是今后怎么办?」 所有人吵来吵去没吵出个章程,雷将领忍不住道:「还能怎么办,没了粮,我们坚持不下去,出城迎敌,派人求救!」 所有的将领都知道该这样做,问题是谁出城送死迎敌,那可是燕息十万将士,又谁舍了命去求救,那是九死一生都未必能逃的出去。 众人沉默,能坐在一起商议的将领们本身便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的,他们不怕出城迎敌,但他们心疼手下的兵啊。 三郎沈念宸也在这屋中,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将领们都习惯性忽视他,可他却是第一个领命的,「我去。」 他看着沈舒航的眼,坚定道:「我率人出城迎敌,墨城被破,燕息大军势必北下,我们必须守住,坚持到援军到来。」 「好!」又一将领道,「我率人出城求救,与宸将军一起,宸将军为我打掩护。」 次日,天光还未大亮,夜晚中默认休战的双方已经准备重新开战了,墨城城门大开,三郎率领一万将士出城。 「喝!」 烟尘起,雪花飘,两方狠狠交战在一处,在他们交战过程中,三郎护着一支百人队伍往外撤。 燕息三皇子骑于马上指挥,金色盔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拦住那百人,一个不留。」 两万人齐齐涌上,百人怎敌,三郎见势不妙,将被跌落在地险些被马蹄洞穿的将领一把薅起,就这么拽着他,骑马下令退城。 这是一场失败的战事。 所有人情绪不高,他们的一万将士折损了近一千人,还有两千人受了伤,消息传递不出去,墨城岂不就跟瓮中之鳖一样。 而随着他们的失败,城中百姓们的焦躁更加难掩,到处都是哭声,抢劫劫掠之事也时有发生,军队还要分出人来就维持城中治安。 贺将军道:「不行,一万人太少了,至少也需要两万,城中也需有人守着。」 目前墨城的三万精锐里,就有沈家军的两万,他的暗示很明显,他想让沈家军出城迎敌。 这种紧张关头,就不能放弃各自阵营,一心一意迎敌吗? 以沈舒航为首的将领们纷纷怒视贺将军,贺将军不惧,沈舒航自然也不上当,之后几日,继续尝试不同将领带队突围,可没有一支人能将消息送出去。 城中将士愁云不展,百姓瑟瑟发抖,可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五万将士每日要消耗的口粮都是一个恐怖数字,粮草被烧,他们没粮了…… 沈舒航下令向城中百姓买粮,首当其冲的便是墨城中的豪绅们,他们知道,要是将士们没有吃的,那墨城就守不住了,是以纷纷慷慨解囊。 可这些粮食也没能坚持多久,渐渐地,开始有百姓自发给捐粮,大部分都是老年者,然后,粮食还是不够,墨城整日都能听见哭声。 最后,矛盾爆发在了墨城一户人家,要给军队送粮,却被家里小辈制止,小辈失手,将长辈推倒在地,害长辈身亡,自己承受不住压力,也悬樑自尽了。 城中百姓开始怒骂军队不作为,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和外面的燕息拼命,他们已经很苦了,还要抢他们的粮食。 内忧外患之下,燕息又有了新的动作。 「城里的人都听着。」 将领们纷纷起身来到城墙之处,燕息国喊话了。 「我们三皇子只要你们的大将军,镇远侯府世子沈舒航之命,你们若将人交出,我们这就退兵,绝对不进城,伤害你们分毫。 我们三皇子之友便是命丧世子之手,是以这仗只是恩怨!」 「胡扯!」有将领愤而出声骂道。 都打成这样了,扯什么个人恩怨,煳弄谁呢,这哪是逼他们献上大将军,这是打压他们士气来了。 燕息国鼓声未停,声音还传着,将领士兵们愤怒不已。 城内听见的百姓们,却一个个振奋起来,但他们谁也没敢真的说什么,可那一双双在这个时候璀璨的眸子,却让所有看见的人不寒而慄。 在城中险些出现易子而食的事情时,沈舒航作出决定:「既然他们点名让我出战,那我领两万兵马出城,以我为诱饵,你们趁机突围求援。」 众将领齐喝:「将军,不可!」 沈舒航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再劝,军令如山,听令行事,墨城不能破。 沈婕瑶眼见劝不动,当即道:「我负责求援。」 「我来!」 各将领争抢,最终定下包含沈婕瑶在内的三人,各自率三百人轻装上阵,快速求援。 三郎沈念宸抱拳:「我跟随将军出城迎战。」 「我也跟着将军!」 沈舒航压下他们的声音,他看向贺将军,问道:「贺将军可能守住墨城?」 第102页 贺将军一脸正色,「末将必幸不辱命!」 两万沈家军点名完毕,沈舒航一身明光甲,手拿长枪,在空中耍了个枪花,骑在马背上道:「我沈家儿郎听令,随本将出城杀敌!」 「杀!杀!杀!」 两万将士跟随着一马当先的沈舒航杀向燕息军队,先是步兵狠狠交锋在一起,而后是战马嘶鸣,长枪挑起一个又一个敌人! 燕息十万军队,也并不都是精锐,那些凑数的民兵们被沈家军势如破竹般击败,他们就是被燕息推出来送死,消磨沈家军力气的。 待双方胶着时,燕息精锐才悉数全出。 与此同时,墨城的六个城门也遭受了疯狂的攻击,贺将军紧急调派人手,站在城墙上喊:「都给我坚持住!城不能破!」 沈家军如一柄利剑深入燕息军队内,可有一支悄然移到边缘,已经快要在大部队的掩护之下,沖了出去。 站在战车之上的燕息国三皇子,察觉出不妥,立刻让人围堵,做出安排。 沈舒航分神一看,就见沈婕瑶已经快要冲出去了,当即命身边人大声喊道:「你们要的世子就在此,不是私人恩怨吗?就在此!就在此!来战!」 身边士兵喊着,沈舒航勒紧突厥马,马儿嘶鸣,他换了个方向,直奔燕息三皇子而去,沈家军便跟在他身边,朝着那方向战去。 「保护三皇子。」 三皇子拂去士兵围挡,「给我去追那支军队,命所有攻城士兵给我从后包抄!」 攻城是假,想包抄才是真,他要沈家军跟盘菜一样,被他炖了! 沈家军一败,墨城就是囊中之物。 在墨城的细作喜得大喊,煽动大家道:「快看,燕息真的退兵了,他们去追将军了,我们,别给他们开城门了,抓了将军,他们就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谢在2022-10-30 18:00:49~2022-10-31 13: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862222 20瓶;夏夏 19瓶;花阡陌 10瓶;twillflow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惨被抛弃 【二合一】他们被墨城抛弃了 墨城城内, 贺将军忙着让士兵们修建垮塌的城墙,又要忙着查看多少士兵伤亡,重新部署士兵防守力量。 等他再次站上城墙上时, 沈家军已经深陷燕息军队中, 四面八方都是人,都是敌人! 他遥遥看见有一小支军队奔向山林, 不由大喜:「好!」 只要突围出去,找到西北节度使, 就能搬来援兵! 「将军,我请兵去支援!」之前训斥过沈婕瑶的雷姓将领,突然抱拳请求出站,他心中战的信念高涨。 可贺将军只是看了他一眼,拒绝了他的请求, 「城中还需要你们保护,你们走了, 万一燕息掉头攻城, 怎么办?」 雷将领一听,也是,便只能焦急的看着沈家军如深陷泥潭般,给那小支军队牵制出了足够的时间可以跑出去。 沈婕瑶一行人成功钻入林中,只要进了林子, 以他们对地型的熟悉,后面的追兵就不足为惧,他们一直向深入跑去, 在途径曾经存放过食物的山洞中短暂逗留, 掏空了一个山洞的粮食, 便从另一条小路下了山, 去找求援。 而在他们身后的燕息士兵,被他们三甩两甩,给跟丢了,他们只好返回。 见他们无功而返,沈舒航当即下令撤退。 「传将军号令,沈家军,退!」 「退!」 沈家军齐齐转身,以尾部为针,沈舒航断后,欲要从燕息围困中突围出去。 三郎一把抓过跌落马下的六郎,将其扔在自己马背上,眼见四郎险些被坎中,喊道:「四郎,小心!」 马蹄声、吶喊声,四郎什么都没听见,但他一个翻滚躲过,抬起手臂阻挡,明光甲与砍刀相碰,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个同伴,连明光甲的护心镜都被捅碎了扎在地上,恨恨翻身,找了匹战马骑了上去。 「儿郎们,我们杀出去!」 「杀!」 沈家军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从后包围者又非燕息的精英,是以纠缠了片刻,他们成功跑了出去。 大部队飞快地向城内逃窜,在离城尚有段距离的时候,他们便喊着:「开城门!」 「不能开!」 眼睛冒着不能称之为人的目光的百姓们,齐齐挡在了城门前,他们有男有少有女,他们疯魔了一般喊道:「不能开,开了燕息军队会跟着他们一起攻进来的!」 「不能开!留他们在外面消磨燕息战力,然后,我们,我们跑啊!」 「对,刚刚世子带着兵,牵制了所有的燕息军队,确实如他们所说,他们没打算攻进来!」 「你们难道还有沈家军厉害不成?开了城门大家一起死啊!」 「不能开,不能开!」 人越聚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挤到城门口,他们振臂吶喊着,一个个自私凉薄到令人心惊。 守城门的士兵们恨得眼睛都红了,喊道:「不给他们开城门,你们是想让他们死在外面啊!」 第103页 没有人听他们的,或者说,这些闹着不开城门的人,迴避着沈家军也会身亡的事实,只觉得自己就是对的,他们这是为了全城人好。 雷将领时刻关注着下面的情况,见白雪腾飞,烟尘四起,他们匆匆而归,急忙道:「将军!他们回来了,快下令开城门!」 贺将军计算着沈家军的消耗,注视着即使被追赶,也能以一敌百的沈舒航,想起苏相的嘱託,说道:「急什么,人还没过来,燕息追得紧,门开早了,小心他们跟着一起进城。」 「这,这!」 雷将领焦急扒着城墙石头,快点,再快点啊! 「他们快到了,快到了,将军!」 贺将军依旧不为所动,雷将领想到什么,喝道:「将军,你在做什么,赶紧开城门啊!」 「闭嘴,你在跟谁大唿小叫!」 不光雷将领,其余留守将领也纷纷上了城墙,「将军,为何还不开城门!」 「快开城门啊。」 贺将军冷哼:「我是将军还是你们是将军,没听见百姓的话吗?听令行事。」 被沈家军搅起的烟尘渐渐扑到城门之上,可城门为什么还不开。 他们拼命拍这城门,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沈家军们的速度极快,他们再不开城门,后面的人涌上来,前面的他们会被碾压成肉饼的。 「开城门!」 「快开城门!」 墨城城门是需要至少百人齐心协力方能从内打开的,听着城门上的唿喊声,守门士兵手都颤了,「将军还没发令吗?」 「没有人将这些百姓拉走吗?他们在这根本没法子拉城门!」 城门口的沈家军眼见城门不开,有人喝道:「往两边散,不要都堵在城门口!」 素有军纪的沈家军听到后,一左一右散开,而后后面抵达者再次扑到城门前,发现城门关着! 「开城门啊!!!!」 贺将军见时候差不多了,下令开城门。 「将军有令,开城门!」 守城士兵急忙拽住绳子,可他们被前赴后继地百姓们压倒了。 他们一个个面色狰狞恐怖,嘴里说着魔鬼的话语,「不能开,燕息就在他们后面!」 「燕息说了只要将军,那就把将军给他们,不能给他们开城门。」 有的守城士兵举起砍刀,可百姓们无惧,一拥而上,又嚷着军队杀人,又强硬的不许开城门。 「将军,坏事了!」 有人登城门匆匆禀告,「百姓聚得太多,阻拦守城士兵开城门,就算勉强开了城门,沈家军一进,百姓们首当其冲,会被碾压在马蹄之下,根本来不及疏散他们!」 贺将军立马回头,快步走了几步向城内望去,黑压压一片百姓的脑袋,他道:「还等什么,快将他们疏散!」 「疏散不开!来不及了将军!」 寒风顷刻间吹透了贺将军的盔甲,他暴怒道:「疏散不开也要疏,他们真疯了不成!」 军队很快赶了过来镇压,他们看着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气得举着砍刀的手都在发颤。 墨城百姓们拼命喊道:「你们不去御敌,却要将刀剑向着我们?」 「你们让开,沈家军还在城外!」 「不让!」他们哭喊着、崩溃着,「让他们在外面杀敌,啊啊啊,不能开城门,燕息会进来。」 「不能开!」 数十万的百姓们齐声哭喊:「不能开!」 被三郎拎在马上的六郎一个翻滚率先下了马,三郎则是一个紧急勒绳,六郎像每一个来到城门前发现城门关闭的沈家军一样。 他连滚带爬扑到城门前,拼命拍着门:「你们快把城门打开!燕息就坠在后面呢!」 也就是在此时,他听见了城门里百姓们的齐声,他们说,不能开。 一颗心勐然炸裂开来,他踢着城门,「开城门!快开城门!」 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一道流了下来,三郎弯腰又重新将他抄了起来,他横更在马上,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他们为什么不开城门!?」 这一刻,燕息战鼓停,寒风停,在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墨城里面,传出的声嘶力竭哭喊声:「不能开城门,让他们滚去做战。」 「滚啊,别回来!」 他们被抛弃了。 一颗颗硕大的泪珠砸下,在脸上沖刷出白道泪痕,沈家军悲戚地折了回去。 六郎重重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哭得不能自己,他的头重重磕在汤池边,对圣上道:「我们被抛弃了。」 圣上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将军,也就是我的大兄,世子他也发现了墨城城门不开,燕息的军队就咬在他的屁股后面,前面没能进城的沈家军,已经从两翼折了回来, 他,他决定带着两千赴死的沈家军,引走燕息三皇子,给我们大部队争取能活命的机会……」 地上的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它们混着泥土和鲜血,干涸破败地躺在地上,和一个个沈家军一样。 不知是哪个沈家军喊了一句:「儿郎们打起精神!我们是沈家军,将军们还在!将军们没有放弃我们!不要浪费将军给我们争取的时间,我们跟他们战!」 「战!」 他们眼里噙着泪,哪怕胳膊再沉再重,也死死握住自己手中的武器,砍刀卷边,就捡起地上不知谁的砍刀用。 第104页 明光甲碎裂就扒同僚的盔甲套上! 他们回头看去,在燕息的军队中,两千人马那么脆弱,就像是随水漂流的树叶,稍不注意,随便一个浪头打过来,就会被捲入水中。 将军他和那两千沈家军,将活命的机会让给了他们,他们不能死! 抹一把眼上的泪,他们奔入了林中,燕息分出的部队紧咬不放。 如此,愈发往林中深入走,边走边逃、边走边打。 幸好之前沈婕瑶在山洞中存了粮,三郎、四郎、五郎、六郎分别带人去取了山洞里的粮食,他们靠着这些粮食,艰难的活了下来。 夜晚,他们不敢生火,一个个靠在一起喘息。 有沈家军突然脱下身上盔甲,看的周边人一愣,他不顾寒凉,从衣襟中抽出了羊皮纸卷,腿上伤口凝固他就又重新撕裂开,沾着鲜血在上面写了起来。 他低声道:「我乃圣上专门安排在沈家军中,负责记录行军记录的人,我记到了昨日出城前,现在,我要将后续全部记上!」 没有人出言打扰他,没有去讨论为什么圣上在沈家军中插了人,他们自发将其围了起来,为他挡风,还有人脱了自己的衣裳给他披上。 甚至还有人将刚刚受伤,还在滴血的胳膊伸到他面前,「写,给我写,把我们的遭遇都写上。」 「从军十二载,今生第一次被护着的人背叛、抛弃!」 一个个铁打的汉子,这辈子流得泪,都没有这短短几个时辰流得多,他们眼睁睁看着同袍死在自己边上。 要不是城门不开,他们还能活的。 要不是城门不开,将军和那两千沈家军何至于赴死。 散发着血腥气的行军记录被写完了,他捧着这行军记录来到三郎面前,跪下哽咽道:「宸将军,我腿受伤了,你派人将行军记录送到长安,请圣上还我们一个公道吧!」 沈念宸接过行军记录,亦是悲痛万分,他道:「身上无伤,年不满二十三者出列!」 数千人的部队,出列者不足百人。 「你们,谁觉得自己能胜任,将行军记录交到圣上手中的重任?」 年轻的,刚入伍没有几年的士兵齐齐退去,「将军,我是墨城人,我,从没去过长安。」 「我,就算到了长安,又怎么面见圣上呢?」 行军记录,他们的希望,但这希望太沉重了。 六郎沈木琛对上几位兄长的眼,擦干眼上的泪道:「我来,我去!我定会将行军记录交到圣上手中。它在我在,我不在,它也必在!」 三郎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大家东拼西凑,给六郎凑出完整的里衣来,将羊皮纸卷缝在了里面,又怕他汗液打湿,所以在背面缝上树叶麻布。 天一亮,燕息就会搜查他们,而他们决定如同将军护着他们一样,也护着六郎出去。 一颗小小的希望之火的种子,就在六郎身上种着,那是让六郎永远不想回忆的几天。 为护他安全,推他离开之际,三兄断了一臂,热血喷洒了他一脸。 同他年龄相仿的士兵,为了掩护他,纷纷死在了燕息的手下。 「走!」 他头也不回,不敢回地急急蹿入林中,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终于没有燕息的追赶,他安全了,可他不知道送他出来的沈家军们是否安好。 他不知道他的大兄能否在燕息军队中活下来。 他不知道他的二姊是否成功请到救援。 他只知道他要将行军记录送到圣上手中。 在他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燕息三皇子活捉了沈舒航,他遥遥望着墨城的方向,说道:「真是一座无情无义的城池。」 他的黄金铠甲上溅满血,死在他手中的沈家军不计其数,他用剑挑起沈舒航的头颅,「记住,你的沈家军不是死在我们燕息手上,是死在墨城人手里。」 「我该怎么称唿你?将军还是世子?你这个将军被墨城抛弃了,我便不往你身上撒盐了,世子,降了吧。」 孤勇、奉献,燕息三皇子是真得佩服。 「皇子,攻城吗?」三皇子身边的将领问道。 三皇子看着因墨城不开城门,己方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什么,一个个即使生擒了陶梁将军都没有笑容的士兵,道:「退兵。」 「退兵!」 燕息退去,墨城里百姓欢唿,贺将军和一众将领望着城外尸骸遍地,犹如被冷水浇灌成了不会动的冰雕。 年老者哭泣:「不开城门,你们会遭报应的。」 为了墨城千里奔袭的沈婕瑶一个恍惚,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她心律不齐,狠狠喘息了一口气,回头看去,也不知是不是墨城出了事。 她的副将薛宁中将她从马上扶下,低声道:「将军,我知一条小路,可以穿过这里,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西北节度使那。」 一起出来的沈家军纷纷下马休息喘气,就连他们胯.下战马都累得快要站不住了。 「有小路你不早说,副将不地道啊,看看我这马累得。」 薛宁中道:「小路艰险,我这也是看大家实在累得没法子了,才想到它。」 沈婕瑶摘下兜整,一头黑髮早被汗水打湿了,她擦着脸上的汗,问道:「路在哪?」 「就在不远处,将军,我带你们去。」 第105页 她点点头,天有些黑了,若是以往在外面,天黑肯定要休息的,但现在不行,她回头看向薛宁中,欲要让他带着他们前去,却在看清他的那一刻,汗毛竖起,头皮炸裂。 他的脸上,从鼻樑横贯至左脸上,一道还泛着红肉的伤口狰狞的暴露在外面! 小心脸带刀疤之人!这是沈文戈在信里百般嘱咐的话。 她心里泛着寒气,悄然摸到腰间砍刀,问他:「这脸什么时候伤的?破相了啊。」 薛宁中不在意道:「跑出来的时候伤的,没事,疤么,男人的象徵。」 「嘘。」其他的沈家军笑他,「我告诉你,有这疤,可不好娶夫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沈婕瑶突然暴起,一腿踢向薛宁中的腿弯,薛宁中急忙闪避,面前就迎来一个砍刀,他瞳孔收缩,扭腰旋转,一把抓住了沈婕瑶的手腕。 「瑶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沈婕瑶冷笑:「薛宁中,你武艺不错啊,都能拦下我的刀。」 薛宁中眼皮子一跳,便是沈婕瑶砍刀突然横移,奔着他的脖颈就划去,他紧避。 两人突然打起来,本来以为他们二人是切磋的沈家军,看沈婕瑶招招杀机,勐地站了起来。 沈婕瑶废话不多说:「一起上,将他给我拦下,他是燕息细作!」 所有沈家军围攻了上去,薛宁中自然不敌,被绑起双手,跪在了沈婕瑶身前,瞧着她满脸肃然,杀意四射的,知自己这一遭躲不过去了。 不由问道:「我哪里出了马脚?难道是让你们换路表现的太心急了?」 一旁沈家军恨道:「同袍十年,你还真是燕息细作?!」 薛宁中笑了笑,刚要说话,天旋地转,脖颈处喷薄出血液来。 沈婕瑶道:「不必跟细作讲道理,墨城肯定出事了,如今已经没有燕息追兵,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去找西北节度使,我带他们返回去!」 「是,瑶将军!」 「驾!」 返程途中,沈婕瑶巧遇燕息三皇子他们撤退,听着他们说活捉了世子,她当机立断,让所有人将自己身上的明光甲脱去,扔进林中,他们则悄悄尾随而上。 因不敢跟的太近,险些跟丢。 长安旁的骊翠宫中。 「砰砰砰」六郎将头死死抵在汤池边上,泪水和池边溢出的水混在一起,他道:「请圣上,为我们做主!」 「孤一定给你们做主。」 得到圣上亲口回答,六郎心中撑着他从西北跑回长安的那股气倏地散了,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汤池里水雾瀰漫,沉香之气扑鼻,圣上怒道:「混帐!」 天将将亮的时候,王玄瑰的白铜马车终于出现了,它径直停在了镇远侯府门前,一夜未眠的侯府人被惊动。 沈文戈扶着陆慕凝,身后跟着几个嫂嫂们急忙迎了出去,她们这一夜,就在前厅枯坐等待。 到了马车旁,瞧见六兄闭眸,骇得她赶紧问:「六兄怎么了?」 蔡奴强健,一把将裹着被子的六郎抱了起来,看得唐婉睁大了眼。 旁边王玄瑰解释:「他无事,只不过泄了气昏过去了,圣上已叫大夫给他看过,这几月身体太过疲惫,现在已经熟睡。 已经给他餵过稀粥和药了,将他带回屋好好让他睡一觉便是。」 「好好好。」陆慕凝赶紧招唿着沈家奴僕,从蔡奴手中接过六郎,将他送回房。 沈文戈目光灼灼又带着期盼问向王玄瑰,「六兄现在昏睡着,我们几个却是心放不下的,王爷可知行军记录上写了什么?能不能进屋,给我们讲讲?」 已经一晚没睡,按理要暴躁的王玄瑰,这回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他与沈文戈对视片刻,又看向一个个紧张望向他的夫人们,转起了手上的墨玉扳指。 墨城之谜已解,镇远侯府迟早会知道真相,倒不如……罢了,也就是早知道和晚知道的区别,半晌方道:「如此,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前厅中,他被请到主位之上,按照六郎讲述的顺序,开始同她们讲来,他言简意赅,只挑重点讲,不消片刻就说到军队和百姓起了冲突,沈家军出城迎敌。 但他们再没能回去。 手中被用来捂手的茶不知何时洒了去,沈文戈不敢置信道:「墨城,不开门?」 「所以他们被墨城抛弃,活生生挡在了城门外?」 「这怎么可能,我沈家护了墨城这么多年,他们就这样对我们?」 她的话,也是众人想问的话。 王玄瑰却只道:「人性自私而已。」 他的眼很平静,平静到沈文戈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人本就自私,但他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所以前世也不是什么她的兄长打开了城门,是城墙破了,燕息一拥而上,她的兄长们死于保护墨城百姓之上。 而这一世,城墙没破,沈家军反而死于百姓们的放弃上? 那她的其余的兄长们呢?被关在城外,他们肯定会找机会活下去的。 王玄瑰用手短暂地揉了下太阳穴,「世子引走了燕息三皇子,吸引了燕息大量兵马,你几位兄长带着剩余沈家军入了密林,而后护着六郎逃了出来送信。」 那重新燃起的希望,被他这短短一句话,浇灭了。 真,可笑啊。 第106页 作者有话说: 好了,圣上会给他们做主的,放心吧。 【双十一,你们都买了什么?我这次主要囤了护肤品、防晒,还有键盘、漂亮的小裙子、腰带,说不买说不买,杂七杂八又一堆】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果雪糕 40瓶;37621203 30瓶;本喵是大爷 10瓶;淅暮奚月、aaa社恐小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不该我活 【二合一】诏曰: 兹有去岁墨城一战…… 厚重的云层像棉花一样堆积在一起, 饶是唿啸而过的风儿都没能让它们挪动分毫,它们挂在澄净的天穹之上,遮挡着金乌的光辉, 好似在暗示墨城之战的惨烈。 这一日, 长安城震动,圣上亲自颁布诏书为沈舒航、为死去的沈家军平反。 「诏曰: 兹有去岁墨城一战, 大胜燕息,却累及西北大将军镇远侯府世子沈舒航、及麾下两万将士身死, 后为掩盖真相,被污衊通敌叛国。 幸得当日战士,九死一生逃回长安,经孤彻查,此之战, 乃人祸!墨城实乃罪魁祸首! 墨城对,外出杀敌之将士关闭城门, 逼迫西北大将军以身诱敌, 以让其余将士残逃密林。 此行径,不堪为人!孤予以强烈谴责! 遂做出如下处理:西北节度使观测战事不利,停职降薪一年; 剥当日守城将军贺元军职,压入大牢,待至长安审理;降当日所有守城将领、士兵军职两级;命御史大夫详细彻查战役。诸人罪责待定。 并剥夺对墨城百姓的减免赋税政策, 从今日起,墨城缴税。 封西北大将军沈舒航为镇远侯;当日外出交战两万战士,若有生还者,连升两级, 赏银十两, 绢两匹;确认阵亡者, 每人亲眷领二十银抚恤,及十斤粮种,两亩良田。 孤认为曾有『君不见沙场争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1)』,现更该心怀感激之心,战士保家卫国,怎能背后捅刀! 钦此。」 该诏书不光在大朝会上宣读给群臣,更在长安府衙、长安城街头显要位置张贴告示。 负责解读诏书的金吾卫,几乎是解释一遍,哭一气就要换一个人重新开始。 简直不敢想像,要是他们在外征战,家里的人却将大门关起不让他们进去,他们是何感想。 不光他们,凡是听闻真相的长安人,都纷纷痛斥出声,感性之人更是泪洒当场。 有人道:「还好,还好我从来都不信世子通敌,还好我送了他们一路,不然,我得多后悔啊!他们明明是英雄,竟然被安上了如此的罪名!」 亦有人说:「这对墨城百姓的惩罚太轻了!!!」、「他们扰乱正常军务,是不是至少也得挨个板子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更有人问到了关键,「什么意思?那两万战士还有没死的是不是?」 金吾卫大声道:「是,圣上已经派就近的军队去救援了!金吾卫左将军也率人赶了过去,很快就能将他们接回来了!墨城人不要,咱们长安要!」 长安人抹着眼泪,「太好了,太好了,但愿能全部回来。」 整座城都在盼望着沈家军能回来,镇远侯府亦是。 六郎勐地睁眼,映入眼中的便是坐在他床榻上,想要试探他鼻息,被他睁眼吓到的唐婉,一个下意识想要翻身滚到床榻内部去,全身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唐婉上前按住他想要起的身子,「哎?别动啊,你身上的冻疮都给上着药呢。」 身子被小手一按,六郎勐地红了脸,不敢动了,乖乖躺了回去。 「我睡了多久?我真的面圣了?圣上如何说?该死,我怎么就昏了!」 久未开口,声音都沙哑的不成样子。 「睡了两夜一天了,你别急,你真的面圣了,圣上已经做出了处罚,下了诏书,还了你们一个清白,我拿给你看。」 抄写的诏书就在她手边,她刚刚还悄悄流泪来着,为沈家军,也为千里奔波的六郎。 六郎接过诏书,急不可耐看了起来,看着看着,眼睛就水润了起来,险些在唐婉面前哭出来。 唐婉却体贴道:「你想哭就哭吧,我什么都没看见,这就出去。」 「别,不用。」 他拉住她的手,肌肤相碰,两人各自不自在,又很快分了开来。 唐婉道:「圣上已经安排人去救人了,你放心吧,但我瞧几位嫂嫂还是很想等你醒了后,再听你说说。」 「嗯。」 他小心将抄写的诏书重新交给唐婉,长长舒了一口大气,他完成了大家的期盼,他真的面圣了,圣上还他们一个公道了。 只求他们坚持住,很快就有人去找他们了! 心中大事一放下,狭窄的床榻上,彼此唿吸声可闻,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就突出了。 他醒了,原本自如的唐婉,也开始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好,索性执起被子搭在了脚上。 在圣上那里被颳了胡茬,整个人洗干净换上新衣的六郎,就又是原本朝气蓬勃的年轻将士了。 多看两眼,就让人怪害羞的。 可她俏生生低着头的模样,殊不知也勾人得紧。 六郎也不敢动了,只好瞧着连床顶都给换了的新床顶上的纹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刚回来还没弄太明白,我们,那个,你……」 第107页 唐婉被问得手心都冒出了汗,「我叫唐婉,因家中姨娘想将我卖给人做妻,我便求夫人恩典,准我嫁了你。」 这年头,配阴亲总归是不妥的,既然说到这,她赶紧解释:「不是夫人执意要给你配阴亲,实则是可怜我!」 「你要是不想娶妻的话,我们可以和离的。」 这一句,她话说的极小声,在镇远侯府这几个月,是她长大以来过得最快乐的日子,她确实有所眷恋,但也不能耽误了六郎幸福。 谁不想娶妻,六郎险些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最后只道:「既然我们两个已经成亲了,我觉得就好好过日子吧,我就是个侯府庶子,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唐婉道:「那我家世更差,更配不上你。」 「哪有什么配的上配不上的,」六郎挠挠头,飞快瞥了她一眼,说,「你长得那么好看,哪还能愁嫁了,能娶了你,应是我的福分才是。」 被他一句话定了心的唐婉,抿了半天唇没有抿住,悄然翘起唇角,小小的嗯了一声,「那我们就好好过日子。」 在这个节骨眼上,六郎肚子突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唐婉背过身子笑了一下,「我去让厨房给你端粥来。」 「你注意点你的脚,不是划破了。」等人出去,六郎才气恼地拍了一下自己肚子,闻着自己身上的冻疮膏药味,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已经面圣,不是做梦。 他完成了大家的嘱託。 两人的羞劲儿没能持续多久,听闻他甦醒又用过饭后,坐不住的嫂嫂们,一起来了他的屋子。 按理,小叔子的屋子嫂嫂们不应踏足,但她们真的心急难耐。 四夫人陈琪雪道:「六郎,你再同我们说说,你几个兄长的事情。」 看着嫂嫂们期待的目光,六郎下意识迴避了三夫人言晨昕的,言晨昕心中一颤,闭了闭眸。 他开始讲述他们进了密林之后的事情,在说到他们寻到了山洞中的粮食,嫂嫂们齐齐松了口气,有吃的就还有希望。 又听他说他们一路往密林深处而去,意图甩掉燕息军,紧张不已。 直到他说:「虽不知他们现在情况,但我能肯定,在我走之前,他们还活着。」 四夫人和五夫人激动地抱在一起,有希望,他们有活着的希望! 两人谢过六郎,不想打扰他休息,便要离去,看言晨昕还站在那,不由回头问:「三嫂,你不走吗?」 三夫人言晨昕摇摇头,她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看着同她们一样欣喜,「我还有些事情想再问问六郎,你们先回吧,不用等我。」 没有人起疑心,两人满怀期待地离去了。 「六郎,你同我说实话,你三兄怎么了?」言晨昕笑着,可笑意不达眼底,眼睛已然开始聚集起泪来了。 见他踟蹰不敢说,她道:「你实话说便是,我都是给他送过葬的人了,无外乎,再接受他一次真的回不来的结果。」 六郎低着头,而后勐地给言晨昕跪下了,言晨昕向后退了一步,若非扶住了旁边的东西,险些跌倒。 泪水低落下来,她偏过头,「你说。」 「嫂嫂知道,行军记录在我身上,那日大家护着我往外逃,燕息就跟疯了似的紧咬不放,我身后一直有他们的追兵,这样不行,我根本跑不出去,加之密林难走,跑的就更慢了。 所以三兄一直护着我往外跑,当时我们被燕息围困,眼见着……」 「眼见着,刀锋就要割断我的喉咙,三兄冲上来替我挡了,自己的右臂却被砍了下来,那血喷了我一脸,道都看不清了,只记得三兄在我耳边,喊着让我快跑。」 六郎不住地用手抹着眼泪,「我不敢回头,已经,已经付出这么多了,希望不能折在我手上,我一直跑一直跑,所以,嫂嫂,我也不知道三兄的情况。」 他哽咽,「我不知道,他断了一臂,冬天雪地的还是在林中,还要躲避追兵,嫂嫂,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他语无伦次起来,「我要是武艺再高些就好了,我要是再厉害点就好了,是我的错,我……」 言晨昕恍惚,半晌才道:「好了,别哭了,你三兄知道你活着回来,定会为你开心的,六郎,你做得很好。」 说完,她掏出汗巾,仔细地将自己哭花了的脸擦了擦,像是没有听过六郎说的这些话一样。 没有打扰四夫人和五夫人的喜悦,只自己一人独忍升起得希望,又骤然破灭的苦楚。 与她一样的还有闭门不见客的陆慕凝,和埋头翻译的沈文戈。 她们由衷的为家中儿郎有希望生还而开心,又为自己的亲人可能不会回来而伤心。 六郎等了许久,都等不来沈文戈和陆慕凝,出于对母亲的敬畏心里,他主动去寻了沈文戈。 沈文戈已经翻译完一半了,让倍柠交了王玄瑰了,正在翻译剩下的一半,那些嫂嫂想写的故事,已经因为兄长们可能会生还而搁置了。 见到六郎前来,她赶紧让倍柠去煮水,语气来带着埋怨:「刚休息了没两天,你乱跑什么,想见我,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你便是了。」 「喵呜。」雪团在美人榻上伸了个懒腰。 沈文戈指指这个肥球说道:「这是我养得猫儿,是不是很漂亮。」 她越表现的若无其事,六郎心里越痛,他就那么看着沈文戈,直看的她不再出声,他才说:「娉娉,怎么不问问我大兄和二姊的事情。」 第108页 倍柠带着音晓抱起雪团,安静地出了屋子。 斜阳透过窗棱映进屋中,却巧照在沈文戈身前,没碰到她一点,形如楚汉两界。 细碎的阳光下,灰尘飞扬,她却道:「有什么好问的呢。」 她的大兄以自己为诱饵深入敌军,两千对几万,哪有生还的可能啊。 她的二姊去救援,明光甲却被发现就在战场不远处,说明她又回来了,很可能跟着大兄一起战斗了,那便几乎没有回来的希望了。 纵使他二人回不来,镇远侯府能活着回来几个就是几个,已经很是幸运了。 「我很满足了,」她说,「这个结果,比之之前,好太多了。」 如果,她眼里没有泪,六郎会更加信服的。 夜晚,他让唐婉睡在床榻里面,自己躺在外侧,突然出声问:「是不是不该我活着回来?」 本就紧张没睡着的唐婉一下清醒了。 只听他又说:「大兄优秀到我不能企及,二姊则是女中豪杰,三兄从小就照顾我,宛如半个父亲,四兄、五兄从小和我一起玩到大,可偏偏活着回来的是我,是我这个最没用的废物!」 「你怎么能这么想?」唐婉一下就坐了起来,惊于六郎现在的想法。 「每每看见嫂嫂悲痛欲绝,小心翼翼期待兄长能活着回来,看着娉娉和母亲日益沉默,我都在想,要是死得人是我就好了,换他们回来。」 敢把自己卖给镇远侯府的小娘子一把将六郎的脸捧了起来,「看着我的眼睛!」 「你不是废物,你是一口气从西北回到长安,为沈家军向圣上讨了个公道的战士! 你去听听外面的人是怎么夸赞你的,要不是你,墨城之战的真相到现在都浮不出水面,何谈去救他们!」 唐婉对他说:「嫂嫂们会伤心,可你要是死了,我也会伤心的。」 她手下的有点重,至少六郎感觉到痛了,不然为何他眼角湿润了。 「过意不去,那便将他们的一併活出来,再说了,人还没接回来呢,你就知道你几位兄长不能回来了?」 「你说的对。」 只要人没回来,一切皆有可能。 与燕息接壤的密林深处,靠近山洞外沿的士兵突然支棱起耳朵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喊我们?」 「出现幻觉了吧。」 「哎?不对,我也听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呢喃:「好像不是燕息的人。」 肯定不是燕息的人,燕息追踪他们的人早就撤了,那既然不是燕息的人,会是谁?是他们的人吗?有人来找他们了吗?他们不是被抛弃了吗? 四郎、五郎及一併将领从山洞深入走出来,确实听见了喊话声。 舔了舔干裂的下唇,四郎道:「我带人出去看看。」 他带着两百人刚走出山洞没多久,本想绕过那些人,远距离观察一番,就被爬在树上登高巡视的士兵发现了,那士兵高喊:「找到了,沈家军找到了,东南方向!」 齐齐摆出防守姿势,跌跌撞撞找来的士兵,见他们脸颊凹陷,皮肤蜡黄,都要撑不起身上的盔甲了,瘦的几乎风一吹就能倒,险些哭出声来。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圣上已经知道墨城之战的真相了,他亲自为你们平反!」 四郎不为所动,「你们是何人?」 「对对对,忘了先自报家门了,我们是新上任的西北节度使特意派出来寻你们的,原本隶属于昌州。」 昌州确实有一支军队…… 见他们不信,士兵道:「我们将军就在后面,他你们肯定认识!」 昌州军将军是个高大威勐的,听闻寻到了,不顾树枝刮来,匆匆赶来,一见到他,四郎松了一口气,父亲尚且在世时,他跟随父亲见过昌州军将军。 「见过将军。」 既然是认识的熟人,那自然不用抵抗了,也抵抗不了了,他们快要坚持到极限了,带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山洞。 昌州军将军看他们伤的伤,残的残,嗓子哑道:「辛苦了,我现在接你们回家。」 一个沈家军道:「家?我们没有家,我们不回墨城。」 「对,我们不回墨城!」 将军安抚:「好好,待你们休整休整,圣上已经派金吾卫来接你们了,你们身体养好了,就能跟他们回长安受封了,圣上有令,只要你们还活着,连升两级!有绢还有银!」 风声唿啸,沈家军们沉默地啃着他们带来的粮食,喝着他们带来的水,没有人接话。 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呢,他们死去的同袍再也回不来了。 不过,六郎好样的,竟然真的跑回长安面见圣上了,他们都不抱希望了。 被将军带来的兵,一个个哭着帮沈家军的人换绷带、上药。 有人小声问:「你们就这么点人了吗?」 被问话的士兵低下头不语。 这让问话的人不忍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四郎道:「没什么对不起的,对不起我们的也不是你,我们逃入林中者五千,现就只剩下四千五百一十九人了。」 有受伤太重实在没法子了的;有出去捕猎被野兽叼去了的;还有坚持不下去,看不见希望自杀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造孽啊!两万沈家军呢!」 第109页 「现在想想我竟然还来支援墨城了,我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子,他们不配!」 一行人休整完毕从密林中走出,再次来到墨城前,沈家军们纷纷仰头望去,那曾经的,他们保护过的城池,如此的陌生。 「我们,死不入墨城。」 「就让我们现在赶路吧。」 昌州将军:「好!」 墨城之举,谁不寒心。 车轮下的积雪越来越稀薄,马车外的景象从一成不变的白雪,变成裸.露的山石,走走停停,又换了金吾卫接手。 歷时一个月,他们终于彻底摆脱了墨城,来到了圣上脚下的长安城,长安城外一群人焦急等待。 四郎刚下马车,就见远处一橘衣女子朝自己奔跑而来,他张开双臂将人抱了个满怀,嗅着熟悉的发香,他道:「夫人,我这回连升两级,可以当副将了,开不开心?」 四夫人陈琪雪狠狠抱着他,将脸上眼泪蹭到他衣襟上,「随你爱升不升,我以后都不管你,你活着就好。」 「一年未见,夫人竟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我还挺不习惯。」 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就欠的,我吼你,你就开心了。」 「那怎么会呢。」四郎拥着她,满足的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五郎钻出头,本来耐心等着夫妻两人话家常,可瞧见远处朝他过来的崔曼芸,赶紧道:「四兄,四嫂,让让,我要下马车。」 两人不好意思地让开位置,躲远了些,就见五郎唿啦跑了过去,将五夫人崔曼芸抱住了,然后,试了两下,没能抱起来转圈圈。 顿时委屈道:「完了小芸芸,我现在太瘦了,已经抱不动你了。」 崔曼芸瘪着嘴,拽着他胸前衣襟说:「说了不要当着大家的面那么叫我,等你日后养回来再抱。」 又将脸凑到他眼下:「你看,我以为你死了,哭得眼角都有细纹了。」 五郎凑上去认真看了看,皮肤吹弹可破嫩得很,「哪有,小芸芸依旧貌美。」 说完,吧唧亲了她脸一口,崔曼芸就开开心心窝进了他怀中。 沈文戈和三夫人言晨昕臂弯相挎,坠在她们后面走了过去,她们身旁不断有人冲进马车队中,和回来的沈家军战士拥抱在一起,「我的儿,我的儿!」 「母亲,儿在!」 「夫君,你没死。」 「嗯,我没死。」 庆幸的哭声、没寻到人的哭声,响在两人四周,越到马车前,言晨昕脚步便越缓。 沈文戈早就发现了三嫂这段日子的强颜欢笑,私底下问了六郎,才问出三兄的情况,感同身受之下,慢慢陪着她踱到马车旁。 此时马车静默在草地上,微风拂过车帘动起,言晨昕却不敢再看,她扭过头,鼻尖一酸,说道:「娉娉,你帮三嫂去看看吧。」 车帘被彻底打开,一个人缓慢地下了马车。 「嫂嫂,你快回头!」 言晨昕勐地回过头,只见日思夜想的人正在马车外,离得就像当年问她嫁不嫁那么远。 熟悉的温和包容的眼深情地注视着她,对她道:「我回来了。」 空荡荡的袖管飘荡在空中,九死一生不外如是,他险些挺不过去。 「一想你,我便不敢死了。」 「来,我想抱抱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在收尾了,好快~ 註:(1)《燕歌行》 【作者】高适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无所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勛。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第四十七章 新仇旧帐 【二合一】王爷,听嬷嬷说你有事情寻我? 燕息国白玉城某一处地牢中。 三皇子撕下沈舒航脸上沾了水的纸, 重新获得空气的沈舒航大口喘.息着,可过后依旧神色淡淡,任他百般折磨都不屈一下骨头。 纷乱地脚步声响在这座空荡荡的地牢中, 「参见三皇子。」 一双双手将沈舒航从横椅上扶下, 沈舒航还以为三皇子又想出了折磨人的新法子,给他再换一个牢房。 可随即而来的是, 清洗、上药、餵食、灌药,杂乱无章的头髮被整个束起, 沈舒航被关在了新的牢房中,牢房里有干净被褥和床榻,甚至还有一个椅子可以坐。 他被安放在椅子上,但他背嵴处全是伤,根本碰都不敢碰椅背一下, 整个过程无论怎么折腾他,他都一声不吭。 三皇子仔细打量他, 而后道:「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他已经习惯了沈舒航的沉默, 随即摆手让所有人都退出去,「说来,我真是小瞧你们镇远侯府了。」 第110页 说的是镇远侯府,不单指沈舒航,是以沈舒航的眼珠转到了他身上。 「我这里又有一个好消息, 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既然沉默,那我就替你选,先告诉你个好消息, 墨城之事已经被你们的皇帝知晓, 为你平反了, 怎么样,开不开心?」 这确实是好消息,不会牵连到府上其余人,但三皇子坦坦荡荡告诉沈舒航,甚至没有骗他投降,只会有更大的阴谋,因而他更为警惕了。 三皇子感受到他的变化,翘起一边的嘴角,英眉下的眸子里面满是得意,「瑶将军冒死来救你了,然后你猜怎么着,被我抓住了。」 沈舒航勐地从椅子上摔落,他的腿骨早就断了,撑不起他的重量,他第一次出现怒容:「你别碰她!」 「我自然是比你会怜香惜玉的。」他走到牢房前蹲下,透过空隙看向挣扎着往自己方向爬来的沈舒航,眼底一瞬即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柔情。 「世子就好好养身子吧,等你养好这一身皮,我就带她来见你。」 「燕淳亦!」 「下次来见你,我希望你能叫我一声妹夫,哈哈哈……」 ****** 从燕息国飘过来的乌云,未至陶梁境内便散成了絮,金乌跃于它们之上,将漫天阳光倾撒而下。 沐浴在那温暖的阳光下,四千多名倖存下来的沈家军,由圣上亲自接见,勉励封赏,人人连升两级。 圣上还给他们放了三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可以回老家一趟,看望亲朋,而他们军队编制不动,虽仅剩他们了,他们也是沈家军。 他们想等一个奇蹟出现,他们还想去沈舒航的麾下,圣上应准,若奇蹟没有出现,将从他们中选拔出一千人编入金吾卫,其余人打散至各军队。 凑在一起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他们中有人道:「去南面我觉得挺好,据说好吃的特别多,到时候可以请求将我分去那。」 「毒瘴也很多。」 又有人插嘴,「反正我是不会再回墨城了,我还想等将军回来。」 「谁不是呢。」 镇远侯府的几位郎君也在讨论这件事,五郎沈锦文用肩膀顶了六郎一下,「你怎么考虑?我家小芸芸想让我进金吾卫,留在长安。」 六郎皱眉,推开他。 「呦,你什么情况?」 四郎沈桓宇一边抱着自家大儿子举高高,一边对他们说,「你们可以留金吾卫,我不行,镇远侯府必须有一人在外领兵才行,反正还有假期慢慢想,不急,兴许大兄就回来了。 他要是回来,我就请缨去金吾卫。」 五郎白他,「那嫂嫂又该念叨你没志气了。」 亲了自己儿子一口,四郎道:「那不会,就是你嫂嫂的提议。」 说完,他也沉默了,为什么想让他留下,还不是觉得外面太危险了,被这一遭给弄怕了,镇远侯府的当家主人,到现在都还没能回来。 那场战事的兇险,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就连他们都不敢保证,兄长和二姊还能活着回来。 五郎赌气道:「反正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骨,除非让我亲眼见到他们两个的尸骨,否则我不信。」 他又拍照着六郎肩膀拍了一巴掌,「你怎么不说话。」 六郎沉默后,才道:「我想和三兄一样,退下来了。」 两兄弟齐齐愣住,倏而看向他,一场战事催人成长,无论是谁,都比以往成熟冷静了,六郎做出的决定肯定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四郎没有呵斥,只是道:「说说理由。」 六郎说:「家里得有个男丁撑着,不然再出现一次祸事,母亲、姨娘怎么办?嫂嫂怎么办?下一代怎么办?侯府险些就撑不住,我留在家里。」 五郎自小与六郎亲近,更愤怒些,急赤白脸的说:「家里还有三兄呢,用得着你逞英雄,你是不是想当逃兵?」 「对!」六郎站起来,眼睛都红了,大声吼道:「我就是想当逃兵,我不从军了。」 四郎叫住五郎,不让他去追,「让他好好想想,想通就好了。」 他被墨城伤得太深了,一路回到长安,又担心着他们,又怕自己完不成大家的期望,巨大的压力险些压垮他,但他不是能当逃兵的人啊。 五郎气道:「没出息的,我去找三兄!」 「他没出息,你也不懂事,找三兄做什么?他正养伤呢。」 三郎回到长安后,圣上亲派医者过来看他的胳膊,幸好当时他用雪封住了创面,不然非得流血过多而死。 而他的胳膊上还残存着一些腐烂肉,让医者细心给剃了下去,重新包扎,待其养好。 现在的他只剩一只左手了,每日都在坚持练习,床榻上他的小女儿正在抱着脚丫啃,他生疏地用左手将脚拿开,将女儿踢乱的小衣服扶正,而后拿起核桃转了起来。 初时,他只能将将拿住两个核桃,现在已经可以转上一圈了。 言晨昕教鸿曦写一会儿字,就要抬头看看他们父女两个一眼,掐着时间算,三郎已经练了一个时辰了,就让婢女带着鸿曦出去玩,自己拿着草稿过去。 「瞧,这是我编的故事,娉娉可厉害了,能将其翻译成各国语言,宣扬出去。」 「娉娉打小就聪慧,谁说上几句蕃语一听就会。」三郎说着,放下核桃却没接故事,只去拉言晨昕。 第111页 言晨昕脸红了一下,却也顺从地坐在他腿上,小心绕过他还包扎着的肩膀环住他,低声说:「你不在家这段日子,娉娉照顾我良多。」 「我怀玥玥儿的时候,娉娉往各个院子送礼,还悄悄在给我的那份里,藏了一百两银子,还有诸多上好的药材,当时她也刚从尚府搬出来,要用钱的地方也多,都拿的是自己的嫁妆。」 那时府上母亲、姨娘都不在,她们被苏清月欺负、无视,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亏得娉娉回来,让苏清月收敛了一二。 三郎心疼,「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摸着三郎瘦削到现在都没能养出肉来的脸,「你能回来,我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两人鼻樑相抵,温存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见着要哭了,才分开去看她,小傢伙得到注意,又好了。 言晨昕笑着退出三郎怀抱,同女儿玩了一会儿,说:「娉娉可有跟你讲过嫁人之后,尚府怎么待她的?」 三郎皱眉,「没有,我毕竟是她兄长,这种事,她跟二姊说的还多些,怎么了?我们在墨城还纳闷,她那么喜欢尚滕尘,人回去了,她又要和离了,那个齐娘子,她不喜欢,赶出去就是了。」 「怎么能一样?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郎君,苦等无果还从外面带回了个小娘子,想想心都要碎了,何况当时娉娉在尚府受尽王氏刁难磋磨。」 「什么?!王氏欺负她了?」 言晨昕道:「那个时候你们都不在家,是娉娉将王氏告到长安府衙,才能顺利和离的,如今你们几个兄长都回来了,待养好身子,总该给她出出气才是。」 三郎温和的眉眼变得寒冷下来,「放心。」 没过半月,三匹疾驰地突厥马从镇远侯府府上,飞奔至尚府,马上下来三位郎君,二话不说,每人拎起一对铁锤直接砸向尚府大门。 可别说他们欺负妇孺,他们专挑尚虎啸和尚滕尘在家的日子来的。 木门被敲得嘎吱作响,「轰隆」一声,烟尘四起,却是门都给砸破了。 四郎朝尚府的左邻右舍抱拳拱手,「自家事,自家事,这尚府趁我们兄弟几个远在西北,欺负我家妹妹,我们几个做兄长的,替妹妹出口恶气而已。」 尚府、妹妹、西北,是镇远侯府啊! 那管不了管不了,尚府欺负七娘,那事去年可闹得大呢,谁不知道,活该! 门都被打破了,尚虎啸和尚滕尘焉有不出来之理,尚虎啸背着手瞪着他的眼睛:「大胆,袭击金吾卫将军府邸,尔等想作甚?」 马车轮子响起,三郎姗姗来迟,他掀开车帘给自家兄弟撑腰,「就是切磋而已,将军说袭击那可太过了。」 他说完,从他马车后面走出了近百人的沈家军,各个都带着从西北战场下来的煞气,将尚府围得严严实实。 尚虎啸变了脸色:「私自调动军队,沈念宸,你想反不成。」 三郎道:「怎会,这都是想看热闹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沈家军们齐喝:「是,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尚虎啸脑门青筋蹦了又蹦,你管这整齐划一的声音叫看热闹。 三郎笑着对三个弟弟道:「不是说要切磋,还不快去?」 四郎、五郎、六郎齐齐招唿尚滕尘,直接将人抓了下来,三打一,没半点不好意思。 沈家军们则目光炯炯地盯着尚虎啸,只要他有往前走的意向,他们就上前拦着,但凡府中有家丁想护着尚滕尘,他们直接还击。 尚府的人哪里是沈家军的对手,他们可是令燕息都头疼的存在! 三郎注视着尚虎啸,欺负娉娉,落井下石,我们新仇旧帐一起算。 「砰」,六郎将尚滕尘扔在尚虎啸脚边,说道:「我不管娉娉是不是被你母亲欺负的,你们两个没和离之前,她就是你的妻子,你护不住她,挨打就是活该!」 尚滕尘默默从地上爬起来,鼻子都被打地流了鼻血,被闻讯赶来的齐映雨扶住,「尘郎。」 六郎嗤笑了一声,尚滕尘面色胀红,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去,低呵道:「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齐映雨眼里带着泪,拿着汗巾为他擦血,「尘郎,他们也太过分了。」 「回去!」 沈家几人可不耐烦看他们两人恩爱,三郎放下车帘,来个眼不见心静,「我们走。」 几人带头往南市而去,沈家军们也卸了劲儿,一个个勾肩搭背的嘀咕,「好傢伙,刚才四郎那记左勾拳,带劲儿!」 「六儿可以啊,长大了,会出阴招了。」 他们包了南市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六郎跳到桌子上说:「兄弟们喝起来,今儿个我们请客!」 沈家军们笑骂:「快滚下来,别踩人家桌子,有点素质!」 「你有钱吗你?」 「大家听没听说,我们六儿,回了长安,连夫人都有了!」 「哈哈哈!」 众人起闹,六郎红着脸在几位兄长的瞪视下,跳下桌子,又赶紧用衣袖将桌子擦干净。 是聚会,也是践行,这些沈家军都是打算回家乡走一趟的。 喝着喝着,有人哭了出来、有人笑了出来、有人头顶着头,喃喃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当同袍。 大家从晌午一直喝到快要宵禁,就算长安城的人对他们有所宽容,可犯禁的事儿,不能做,便打算散了。 第112页 三郎因着手臂的伤,是以只浅浅喝了一杯,头脑清明的去掌柜的那结帐。 掌柜的一直笑呵呵看着他们闹腾,也没派人阻止,反而总让人上去收拾,顺带照顾他们一把,将三郎拿出的钱推了回去,说道:「可不是我不收三郎钱,七娘给付了。」 说着,他指指外面的马车,三郎看去,可不是他镇远侯府的马车。 沈文戈听闻几个兄长要找尚家麻烦,给自己出气,害怕他们做得太过,一直偷偷跟着,见三兄做事稳当,这才没出面。 他们要聚会,但总归是为了自己帮忙,哪能让兄长们付钱,何况,她低头浅笑,兄长们好不容易从嫂嫂们手中,省下来的私房钱,还是自己留着吧,就将钱给付了。 她带了不少沈家奴僕来,搀起喝得摇摇晃晃的沈家军,挨个将他们送回客栈,又叮嘱晚间留一晚照顾,省得酒喝大了出什么事。 至于直接喝得不省人事的三个兄长,就让他们明日醒来,自行承担嫂嫂们的怒火吧。 扶着三兄上了马车,沈文戈想,可能也就三兄一人能免责了。 不过,她想错了,言晨昕一直担忧三郎手臂,那碗大的伤口,暗红暗红得,直到现在换药她都不敢看,他还敢喝酒?就不怕伤口长不好! 三郎低声哄着:「我就喝了一杯,真的,这身酒味都是从他们身上沾的。」 言晨昕掉着眼泪也不理,三郎就更难受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嗯?」 「你还有下次?」 「绝对没有了。」说着他用自己的单臂将人搂住。 言晨昕道:「以后一口酒都不准喝。」 「好好,都听你的。」 三郎哄好了自家夫人,四郎和五郎可没那么好运气了。 看看被人扶着回到自己院子还唿唿睡着的四郎,四夫人陈琪雪就披着衣裳站在房门外,指着书房道:「给我扔书房里去!」 五夫人崔曼芸则捂着鼻子嫌弃,「我去和茂明睡,把他放床上吧,叫几个人看着他。」 「是夫人。」 比起三位兄长,六郎是最幸运的,他的夫人唐婉现在哪敢对他做什么提出异议,叫人将他洗涮一遍,送到了床榻之上,自己小心蜷缩在了床边。 六郎一觉睡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迷迷煳煳地将手中柔软的被子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被他动作闹醒的唐婉,腰间横着条手臂,手掌还紧紧扣在小腹上,怪道她梦了一晚上躲山间滚落的巨石。 灼热的唿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她一下打了个激灵,肩膀不自在地耸起。 六郎黏黏煳煳在她脖颈处磨了磨,这才幽幽转醒,一清醒,整个人就僵住了,咽了口口水,声音之大,唐婉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现在几乎是没有空隙地贴合着,唐婉也不敢回头,羞得连脖颈都粉了,她小声道:「松开我吧,该起了。」 以往两人睡觉都是各睡一边,定是昨晚他喝多了,身子不受控! 六郎赶紧松手,吶吶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人终于出去了,他才掀开身上仅存的被子,向下瞄了一眼哀嚎出声,她刚刚有没有感觉到?没有吧,还有层被子隔着呢。 要命了! 在床榻上勐滚几圈,他突然想到什么,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忙翻床下了地,也顾不得穿鞋,赶紧弯腰朝床榻底下掏。 没有! 他睁大了眸子,俯下身贴在地上往里看去,又伸胳膊继续掏,直将整个床底都给掏了一遍,都没有。 东西呢?怎么没有了? 听到屋里他落地的声音,还以为他酒没醒摔了下去的唐婉,推门闯了进来,「怎么了?摔到了?」 一进内室,就见他撅着屁股在床榻下掏着什么。 六郎赶紧收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直起身子太勐眼前一黑,过了片刻后才恢復光明,金星闪闪一片。 他拍着手上的灰,故作镇定道:「没什么?」 唐婉轻咳了一声,脸上红晕慢慢攀爬而上,说道:「你床榻下的东西,我给你收起来了,本想烧给你的,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妥,嗯……就放在那个箱子里。」 快速地指了红木箱子,她逃似地飞奔出去。 六郎坐在地上,轰得脸也烧红了。 一整天两个人羞得都没说过话,让院子里的婢女小厮误会是六郎喝了大酒,六夫人不开心了。 陶姨娘还特意寻来了,交代小两口不要闹别扭,马上就要上巳节了,也参与一下。 六郎挠着脑袋,瓮声瓮气问唐婉:「要过上巳节了,你想去吗?」 唐婉还真有点心动,便嗯了一声,可又不好意思和他单独去,就转身去寻沈文戈,问她上巳节出不出去。 沈文戈不去,让她和六兄一起结伴去,她就不凑热闹了。 倍柠在旁边嘆气,「娘子也出去走走,做什么总闷在家中,听闻河道旁已经有人占地,带足了杯盏,到时候赏灯喝酒岂不惬意。」 「上巳节还是你们这些未婚的小娘子去就好,我一个和离的人,去那做什么,你记着,上巳节那日给院里的小丫头们多赏一个月钱,让她们好好玩玩。」 「喵呜。」 沈文戈抱起雪团,「怎么,我们雪团也想出去玩?」 雪团踩在她肩膀上,喵唿唿叫个不停,亲亲它的小鼻子,放它去宣王府熘达,等它得到王玄瑰给它亲手雕的小木牌时,上巳节也已经到了。 第113页 「阿郎,雪团给奴抱,外面可热闹了,带七娘出去转转。」安沛儿伸手欲要接过在王玄瑰手臂上撒欢的雪团。 王玄瑰侧过身子,「我出去,大家还有兴致?」 他这样说,安沛儿就有些心疼了,不知从哪摸出一张银质面具,面具上面刻着镂空的花纹,可以让人隐约看清脸,又得仔细凑近才能认出。 「奴早就想好了,阿郎带着这张面具出去。」 王玄瑰还没接,雪团已经伸出爪子去够了,安沛儿当即将雪团抱了过来,将面具塞到他手里。 面具做得精緻漂亮,他松了口,「给我带上吧。」 蔡奴边给他带,边说:「这上巳节奴就不跟着阿郎了,阿郎好好玩。」 王玄瑰斜眼睨着他,蔡奴就好像知道他会说什么一样,「马车也没有,外面人多,可别在惊马伤人了,阿郎出去转一圈,要是不喜欢,就再回来。」 将人送出门口,蔡奴方才低声问安沛儿:「告诉七娘了吧?」 安沛儿摸着雪团的毛,示意他往镇远侯府方向看,「七娘早就出来了,我让她在街口等着呢。」 两人伸长脖子,直看到王玄瑰也到了街口,方才回了府。 沈文戈低垂着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听见脚步声,赶忙抬头,面具上坠着的两个小铃铛发出声响,王玄瑰看了过去。 她道:「王爷,听嬷嬷说你有事情寻我?」 作者有话说: 六郎: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王手制品收到的第一人:雪团!鼓掌!!! ******下一本写《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求预收啦! 文案:【疯批美人vs腹黑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这是个小人物艰难求生的故事 一个伏小做低终成司造业司 一个继母毒害终成三品女官 (男主是假太监~~) 第四十八章 山河海宴 【二合一】本王来替你许愿:愿七娘兄姊平安无恙。 华灯初上, 街口人头攒动,香车宝马辆辆穿行而过,根本不像蔡奴说的那般不能坐马车。 王玄瑰低头瞧她, 她的脸上覆着一张和他的面具颇为相似的一张银质面具, 一样的半镂空设计。 唯一不同的便是两个尖角处挂着小小的铃铛,随她动作便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他面具下的眉毛挑起, 瞥了身后一眼,方才说:「只是想问你翻译的稿件似是缺了五六张, 还没翻译完?」 铃铛声响起,是沈文戈因为不好意思低了下头,许是觉得铃铛声吵人,她又赶紧抬起头来,伸出手指, 按住铃铛。 轻咳一声她问了一句似是而非的问题:「王爷可懂波斯语?」 王玄瑰沉默,「不太懂。」 相对来说, 他会说与陶梁有过冲突的吐蕃、婆娑、天竺等语, 但字是不识的,至于离陶梁颇远的波斯,他是真不会。 既然不会,沈文戈就松了口气,实则是王玄瑰后给她拿来的那些稿子, 用词都有些香艷露骨,她实在不知道翻译完怎么拿给他。 他要是不懂,自己就可以美化一下,便道:「那我翻译完, 给王爷。」 王玄瑰嗯了一声, 既然说到了翻译的稿件, 他从自己临出门被蔡奴塞上的荷包里掏出了些碎银子,认真找了最小的一块,约莫一二两的样子。 「给,你这段日子的译费。」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细细长长的,掌心中的小银块子被衬托得都有些可爱了。 虽说之前也有说过译稿有酬劳,但也没想到,他还会真的给,她绷着嘴,没忍住,唇边翘起两个小小的弧度。 伸手去拿,指尖不小心划过他的手掌,酥酥麻麻的感觉蹿上头顶,他有些不自在地收了手。 瞧她面具下的眉眼都弯了起来,愉悦的说:「既然拿了译费,那我来请王爷逛逛。」 本是不耐这种热闹的,可沈文戈一个小娘子想要逛逛,他便陪着吧。 两人并肩往前走去,人们不约而同选择出城的方向,旁得人都有做准备,不是拎着食盒,就是拿着精緻的灯笼,唯独他二人手上空空如也。 第114页 「我们去南市。」 「王爷,我们去西市吧?」 两人相视,沈文戈拿出那碎银子在王玄瑰眼前晃了晃,白嫩如葱的指尖一闪而过,清脆的铃铛声混着她的声音,「这点银子,南市可买不了什么,我们还是去西市。」 南市和西市都热闹,南市多达官贵人光顾,西市多平民百姓游玩。 比起南市猜灯谜赢花灯、当场吟诗作画,西市更加接地气,喷火的、杂耍的、还有下油锅捞铜钱、胸口碎大石的。 随处可听见人们激动的叫好声,人们接踵而至,时不时有人从两人身边走过。 在有人急着往前挤时,王玄瑰伸手揽过身旁沈文戈的肩膀,沈文戈愕然抬头,已经被他带到了里侧,他自己则走在外侧。 他做得坦然,沈文戈深唿吸一口气,步子都乱了,慢了一步能看见他宽阔的背影,不再是追着尚腾尘,总是摸不到的落寞,而是一种踏实心定。 晃去脑中纷乱的想法,就听铃铛声又响起,她抬手去按,这一打岔,两人已经走到卖灯笼的铺子前。 城外可没有城内通火通明,黑漆漆的一片,想要出城,自己也得拿个灯笼。 这家灯笼是生意最好的,做灯笼的手艺已经传了祖孙三代,因而铺子里选购的人十分多。 可沈文戈和王玄瑰身量高挑,能越过层层脑袋,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灯笼,王玄瑰发现了最为精美的灯笼,带着沈文戈去那看。 费劲地拨开人群,许是灯笼太贵,无人问津的缘故,只有他们两人在,空余的地方大,能稍稍喘口气,不至于太拥挤。 沈文戈下意识按了按铃铛,询问店家这面墙的灯笼多少钱,店家眼尖发现二人气度不凡,连忙过来招唿。 其他的灯笼三四个铜板、最贵的不超过二十个铜板,可这面墙的,最贵的要五百个铜板,两人可是大主顾。 五百个铜板一个,两人买两个,钱够的! 沈文戈看着眼前的灯笼,觉得这个也好看,那个也好看,一时拿不定主意,王玄瑰就在旁边等着,没有一点往日得不耐烦。 铃铛铃铃铃作响,却是沈文戈已经让店家拿下了几个灯笼,正举着每一个灯笼在挑着。 她时不时拿起一个上面还有层兔毛的兔子灯,又执起另一个华美的层层盛开的牡丹花灯,明显在这两个灯里犹豫不定。 王玄瑰伸手将兔毛灯拿了过来,「便要这两个吧。」 沈文戈手里只剩下牡丹花灯了,她看了旁边为他准备的山水灯,刚说了一个字,就像是被咬了舌头,「王……咳。」 「我在家中排二十四。」 「二、二十四郎,你要不要再挑挑其他的。」他一个气宇轩昂的郎君,手里却拿了个毛绒绒的兔子灯,着实有些违和。 「不必,本……我拿哪个都一样,你不是两个都喜欢,到时候换着拿。」 沈文戈低下头去,铃铛声再次响起,她有些恼得按了按,这才同店家说:「那便要这两个灯笼。」 店家在旁边笑,看了两人一圈又一圈,也没挑破乱称唿,只道:「那两位再挑杆子和配饰。」 两人挑了一个白杆一个黑杆,一个白色流苏,一个珍珠坠子,便又增了些钱。 结果这些也没花完小块银子,店家还有些愁的找不开,还是王玄瑰将银子切了一半,两人留下了小半,给了店家一大半。 沈文戈仔细将余下的银子收起来,明显兴致起来了,举着牡丹花灯左照右照,却在路过一个小巷路口时,被王玄瑰给推了进去。 小巷里黑黢黢的,她被吓了一跳,手里就塞入了另一个兔子灯。 王玄瑰低声道:「拿着,本王帮你将铃铛摘了去。」 这铃铃铛铛的,他已经瞧见沈文戈伸手按了多次了。 沈文戈一手一个灯笼,面上就覆上了他的阴影,他伸手带着她手里的牡丹花灯照在两人脸侧。 因铃铛小巧坠在沈文戈面具上,他为了看清就弯腰凑了上去,沈文戈下意识微微睁大了眸子,屏住唿吸。 冰凉的指尖拨弄着小小的铃铛,时不时蹭到她的脸上,她睫毛乱飞,憋不住唿吸就细细缓缓换着气。 可还是能时不时感受到,他灼热的唿吸拂面,不禁死死攥紧了手里的灯笼杆。 这距离太近了。 王玄瑰弄了一会儿,发现铃铛是焊死在面具上的,根本没有办法摘下来,眉间一皱。 她下意识有些往后躲,轻声开口:「摘不下来就算了吧。」 话落,他手指用劲,却是直接将铃铛的开口给捏合了,左右是银质的,并不硬,他又如法炮制地将另一个铃铛捏死。 而后用手指拨弄了几下,确定没有声音才满意地直起身子。 沈文戈长舒了口气,他却又重新眯上丹凤眼,突然俯身,骇得她倒退一步,后背被他手掌撑住站稳,一触即分。 捏坏的铃铛样子太难看了,他抬手调整左右两个铃铛的形状,将其捏得近乎一模一样方才放手,「好了。」 沈文戈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本不该有的慌乱,「嗯。」 长长的睫毛在牡丹花灯的照耀下,投射下一小片阴影,两人身处小巷中,仿佛远离了人群喧嚣。 王玄瑰也才在灯笼的光中,注意到沈文戈今日的服饰。 依旧是以白色为主,唯一的色彩便是齐胸破裙胸前的蓝黄拼接,而后从其上蔓延而下大量的铃兰花枝,一直到软纱裙边。 第115页 外罩一错位的双层白纱斗篷,最上层坠着的珍珠串子垂在腰间,下层用白绸封边直到小腿,系带用的是与破裙一样的蓝色。 衣衫仿若流风拂面,加上牡丹花灯投下的朵朵花瓣,暗香盈满身,很适合她。 一览过后,他烦躁地伸手按了按喉结,拿过兔子灯道:「我们出城。」 穿着深蓝色绸袍的郎君,手举白色绒毛兔子灯,差异极大,可在见到,他身旁还跟着一个衣着飘逸,有着一样蓝色系带,同款银质面具的小娘子时,便会心一笑。 原是帮小娘子拿的。 尚滕尘在人群中迎面看到两人,在小娘子身上多注视了片刻,只觉此人好生像沈文戈,但她脸上戴着面具不敢相认。 可紧接着,他便瞧见,那郎君伸手为小娘子挡住了人流,似是还因为牡丹花灯更重,所以两人交换,那白兔灯被换到了小娘子手里。 这样的一对璧人,小娘子怎会是沈文戈,是他魔障了。 「尘郎,」齐映雨挽着他的手臂,指着对面的摊子道,「那里有卖香囊的,你陪去买两个可好?」 他回头,被齐映雨带着往对面走,在摊子前站定,随手挑了个蓝色香囊。 在他们身后,王玄瑰和沈文戈举着灯,慢慢走过。 等尚滕尘再想找人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出了城。 城外并没有想像中黑,到处都是举着灯的小娘子和郎君,树上也挂上了灯笼,小江里流着荷花灯,江边果然如倍柠所说,到处坐满了人。 上巳节已经从早晨热闹到了现在,这一日并没有宵禁,是以大家尽兴游玩,越往城外走,人便越多。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比比皆是。 不远处有个年轻郎君捧着红绳扔到树枝上,许是扔得够高,和他同行的小娘子巧笑嫣然,旁得人看他二人往树上扔,他们也学着扔。 不消片刻的功夫,树上就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绳。 你若问有何寓意,他们也不知道,只不过看大家都扔,他们便也跟着扔是了。 沈文戈看着这一幕,好似也跟着他们一样年轻开怀了。 天真年少,真好。 王玄瑰看她眼巴巴望着,问道:「你可是也想挂?」 见他作势要往那边去,沈文戈急叫住他,说她还想去江边走一走。 两人顺着江边走了一圈,围观大家游玩,也没怎么说话,觉得有些冷了,就又折回城里去,回程的人不少,挤挤挨挨的,他便护着她登上了长安城最高的酒楼。 掌柜的一见两人面具,直接将人安排至最高的包间入坐,同时十分恭敬地上了酒菜,都没让两人点,又在王玄瑰耳边低语了几句。 沈文戈看着两人案几上满满的佳肴,说道:「这我的译费可不够。」 白兔灯和牡丹花灯就挂在墙壁上,可能连案几上随意两道菜都不够点。 王玄瑰已经十分自然又不避人地摘下了面具,露出挺拔鼻樑,眼角小痣勾人,闻言道:「不用你请,我的酒楼,平日里都是嬷嬷和蔡奴在打理。」 怪不得。 他好似忘记那个百般不愿意出府闲逛的人是自己,说道:「面具摘了吧,不会有生人进来的,我们吃饭暖和暖和再出去。」 沈文戈嗯了一声,低头摸着脑后的面具银链,摸来摸去也没找到头,链子好似被倍柠和头髮绑在了一起。 王玄瑰一口鱼肉都已经夹起了,愣是没能吃到嘴中,看她半天没解下,索性落筷起身,绕至她身后。 应是倍柠也没想到沈文戈会在外解面具,怕面具掉落,所以真的将链子和头髮一起盘了起来,形成了一个飞天髻。 要是想将链子抽出,只怕她的头髮也要散了。 「别动。」他固定住她的脑袋,手指和她还没来得及收的手指相碰,她收了手,不再动。 他则顺利找到面具和链条的接口处,好在这里是有环的,他稍稍动作,便将面具卸了下来。 「行,快吃。」 沈文戈又嗯了一声,许是在他面前放不开的缘故,她只低头夹着面前的两道菜。 她嚼着嘴里不知名的菜,不知她对面的王玄瑰见她吃米饭,几乎都是数着粒的吃,丹凤眼都挑了起来。 伸手摇响桌旁的铃铛,过了片刻,便有博士给端上来了一个托盘,直直走向沈文戈,铜罩摘下,内里冰块环绕,赫然是用琉璃盏装的酥山。 通体雪白的酥山,闻着便有一股奶味,上面还浇着果肉泥。 是她最爱的酥山啊。 沈文戈摸着冰凉的琉璃盏,欣喜道:「这个时节都有酥山了?」 王玄瑰见她已经将勺子拿在手中了,不禁道:「是嬷嬷知道你爱吃,特意让人做的,刚才掌柜跟我说的,只此一盏,多了没有,你也别惦记去别的地方买。 嬷嬷知你有腿伤,还是避着些凉才好。」 浓郁的奶味在嘴中冲撞开来,沈文戈含着它,似是捨不得咽,她嫁给尚腾尘多年,他都不曾知晓自己爱吃的是酥山。 她只跟嬷嬷提过一嘴,便让人惦记在心上,还会嘱咐她少吃,小心腿伤。 多可笑,她的腿是为了尚腾尘冻伤的,他却从来没问过,甚至在寒冷冬日会嫌弃她泡药浴,而满身的药味儿。 「好,我只吃这一盏。」她珍惜地一口一口吃着,王玄瑰便撑头看她,手指摩挲着小痣 第116页 楼下,源源不断的人到酒楼入座,包间是早就被人订下的,来晚的人便只能在一、二楼散桌入座。 齐映雨自打跟随尚腾尘来了长安,这还是第一次同他一起出游,尚腾尘有心带她吃点好的,便进了离得最近的这家酒楼。 两人坐下不久,大家就见店中奔走的博士端着托盘上了楼,许是托盘里放了冰的缘故,冒着丝丝白烟,引得周围客人纷纷询问这是什么菜。 另外的博士快速引人入座说到:「是酥山嘞,可惜只此一份,客官不妨点些别的。」 一听酥山齐映雨当即就想到了沈文戈,略带委屈的看向尚腾尘,吸引他的注意,「尘郎,可惜就这一份,我们来晚错过了。」 尚腾尘懂得比齐映雨多,自然知道这定是店家为尊贵客人准备的,不管他们到多早,他们都吃不到的。 他安慰道:「待到了夏日,这些酒楼都会卖的,到时我买给你吃,你再看看,可还有喜欢吃的?」 问完,他也想着,沈文戈那么喜欢酥山,可惜也没能吃上。 他们二人就在一楼,一进门就能瞧见,被好友从书房拽出,让他劳逸结合的林望舒,和好友们从南市一路猜灯谜过来。 他们各自点评着自己刚才诗性大发所做的诗,一边跟着人群进了酒楼。 还不等询问博士可还有位置,林望舒就瞧见了尚腾尘和齐映雨,顿时觉得扫兴。 同友人道:「我们去别家。」 他们六人一起,确实没有可以同坐的位置,好友们跟着转身出了门。 人潮涌动,他们随着人群慢慢走着,偶尔谈论两句时政,说得最多的便是西北墨城的战事。 春闱受其影响一拖再拖,他们都猜测,策论考题也会涉及此,而林望舒作为镇远侯府的表亲,无疑更占优势。 他也没有藏私,将从表兄们那得到的消息尽数告之,他这么做,反而让友人们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从家中长辈那知晓大量的抚恤金如何发放的,有知道自家也给战死的沈家军捐款的,有知道流程的,大家凑在一起,竟真将整件事情和后续工作还原了。 他们走到挂满了绳的树前,也随着大家扔红绳,其中一人高喊:「祝我们蟾宫折桂!」 「金榜题名!」 「独占鰲头!」 「快看!「 众人仰头,布满星子的天空中,一盏盏暖黄的天灯从四面八方升起,它们乘风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酒楼外人们的惊唿声此起彼伏,包间内的王玄瑰推开窗,正巧见着一个天灯,从他们眼前升空。 沈文戈拿出自己剩下的一角银子,「王爷,不如我们也去买两个天灯放吧?」 巧在此时掌柜地敲响了房门,恭敬道:「天灯都给二位准备好了,二位可想去露台一放?」 他们所在房间虽是酒楼最高的包间,却不是最高的楼层,在其之上还有一个阁楼,阁楼外有平地露台。 王玄瑰拎着牡丹花灯带着沈文戈熟门熟路拾阶而上,一上露台,便见两个天灯并排摆放。 它们与普通天灯最大不同就是,上面煳的纸上,画有各种形态憨态可掬的雪团。 沈文戈吃惊,执起一个天灯细看,三面都画有雪团,活灵活现的,是巴掌大小的样子,叼着比它头还长的鱼干,拒不松嘴。 另一个天灯上的雪团就长大些了,脖颈处还繫着白色髮带。 若不是与雪团每日相处的人,是绝不会画得这般传神的,她看向一旁对天灯做工嫌弃的王玄瑰,「可是王爷所画?」 王玄瑰颔首,「闲来无事,便画了几幅,本王倒是也不知,他们何时拿走这些旧画黏了天灯。」 沈文戈爱惜地摸着上面的雪团,突就觉得就这么放天上去,太可惜了些。 「左右我那多的是,有什么可惜的,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画几张。」 他强硬地塞给沈文戈一只毛笔,并从她手中抢走了那只画着幼猫的天灯,给了她长大的雪团。 沈文戈将头抵在天灯上,侧着脸闭眸,嘴角扬起弧度,险些笑出声,就知道,他也觉得雪团现在胖得,都不如小时候好看了。 王玄瑰微恼:「快写。」 「好。」 她执起毛笔,想了片刻,一笔一划在天灯空白那面写了几个字,待她刚收笔,一旁的王玄瑰便追问:「写得什么?」 捧着天灯转了个圈,她说:「王爷先告诉我,你写了什么?」 「本王还没写呢,啰嗦,给本王看看,」王玄瑰抓走天灯,一瞧嗤笑一声,「你管得也太宽了些。」 沈文戈接过他塞回怀中的天灯,念道:「惟愿山河海宴。」 天下太平,再无战事。 她不用为任何一个人再送葬一次。 待回神,王玄瑰已经写完了自己的天灯,他道:「你的愿望太大了,本王帮你许一个,愿七娘兄姊,平安无恙。」 眼眶骤湿,她勐地仰头看他,万千天灯之下,他眸中仿若星光熠熠,容颜显露俊美非凡,偷藏起来的心乱了。 (第二卷 终) 作者有话说: 说,是谁想出的在面具上挂铃铛的,妙哉!酥山等同于现在的冰淇凌。 【我来了,今天炖了牛骨头吃,嗯~太香了太香了,为了解腻,我还造了半个红心火龙果,美哉美哉。不负责任的说,明天中午12点可能、可能有一章作收加更~】 第117页 ******感谢在2022-11-01 17:28:41~2022-11-04 18:1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 12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 10瓶;寒羽 3瓶;淅暮奚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他娶新妇 【作收加更】他金榜题名,他打翻了醋罈子 「中了!中了!贡院公布排名了。」 「第一!状元!」 似是有声音从四面八方扰来, 王玄瑰伸手摸着被他踹到床里侧的薄被,没能摸到,只摸到了软乎乎、毛绒绒的雪团。 雪团伸爪按住他乱动的手, 而后顺着他的胳膊跑到他胸膛之上, 在其上踩了起来,边踩还要边嗅闻一下。 外面「霹雳吧啦」的鞭炮声响起, 惊到雪团,它「喵呜」一声, 重重踩着王玄瑰的胸膛跳下床榻。 王玄瑰闷哼一声,熟练到可怜地随便拂过自己胸膛,转身趴了下去,拿软枕盖住了自己的头,狠狠堵住耳。 堵耳效果并不明显, 只听屋内雪团上蹿下跳,蔡奴跟在它后面, 防止它将瓷瓶扫下。 在好不容易停歇下来的鞭炮声再次响起时, 他忍无可忍坐了起来。 睡乱的头髮从脸颊两侧垂下,他恶狠狠抓着手中软枕,「他镇远侯府又做什么?」 雪团不让蔡奴抱,听见他的声音跑了回来,挤走软枕, 窝在怀中喵喵喵喵的叫个不停,好似在抱怨外面鞭炮声吓到它了。 他克制着身上的怒气,给雪团顺毛,「你也觉得烦是不是?」 「喵喵喵!」 王玄瑰另一只手痛苦地按住没睡好引发疼痛的头, 再一次感慨圣上到底哪来的好精神。 拉着他泡了半宿汤池, 念叨着要组织一次进攻, 攻打燕息,几乎没睡一个时辰,还能生龙活虎去上早朝,他自己回来之后精神到天亮,才刚刚睡下不久,又被吵醒。 已经快到晌午了,雪团都跟着王玄瑰睡了个回笼觉,想来回去要闹七娘了,蔡奴走了过来,给他热巾敷面,打理好长发,才道:「阿郎干脆别睡了,省得晚上又睡不着。」 王玄瑰不乐意,他斜睨着蔡奴,蔡奴不为所动,直接替他将衣裳都穿好了,又给上了膳,才道:「今日镇远侯府家的表郎君高中,指不定要怎么热闹,阿郎定会被反覆吵醒。」 听见自己没有好觉睡了,他脸上的神色全部消失,他素来觉浅,按理王府占地面积大,与镇远侯府虽相邻,却也有树林小湖隔着,除了汤池房离得最近,不应该觉得吵闹。 可架不住他是一有点动静都能被惊醒的,更何况镇远侯府的声音一起,就穿透力极强。 听,他们家回来的几个郎君,正吵着说什么榜下捉婿可不行,闹着要去寻林望舒。 他揉着额头,认了。 镇远侯府上下喜气洋洋,钟叔在府门外扬着铜板,「大家都沾沾喜气!」 百姓们高兴的哄抢,「了不得,状元郎嘞。」 五郎和六郎已经骑马去寻林望舒了,本次春闱策论一题果真让议墨城一战,言之有物又贴合实际的策论自然能脱颖而出。 林望舒与好友们藉此纷纷榜上有名,更厉害的是,他与另一个友人,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岂不让人恭贺。 尤其两人青年才俊,丰神俊逸,又尚未娶妻,可谓是贡院刚张贴大榜,就有人盯住了二人,若非沈家奴僕相护,只怕两人就真的要给抢走成亲了! 贡院这边闹哄哄的,将金吾卫都给招了来,正值尚滕尘当差,他们几个金吾卫疏散人群,尚滕尘则让沈家奴僕赶紧回去报信。 最后是五郎与六郎赶来,一人一个拎上马,才得以摆脱他们。 等大家看到林望舒的时候,他身上的斗篷早不知被谁扯了去,头髮也散了,就连鞋都掉了一只,哭笑不得被人接进府,寻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给他换上。 沈文戈要去寻母亲,路上遇见林望舒,一见他,就忍不住用汗巾捂着嘴笑弯了眸,林望舒无奈:「表妹。」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状元郎,母亲等你多时了。」 林望舒跟在沈文戈身后,一前一后迈入屋,两人容颜出众,气氛融洽,一人笑着,一人包容看着。 陆慕凝见此,就仿佛瞧见了女儿带着女婿归家的样子,不禁起了些心思。 问着林望舒试题都有些什么,又是怎么答的,嘱咐他给江南家中去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这才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是回江南祭祖,还是再在长安待些时日。 林望舒早就想好了,当下道:「我与友人协商,均认为今年春闱本就晚了些,我们便不等了,再去参加一次吏部组织的书判拔萃或是博学宏词,若是顺利通过,可以直接授官。」 「这个好,」陆慕凝表示肯定,又问,「你打算参加哪个?」 只听两场考试的名字便知,一个跟地方判案有关,一个似是草拟文书,端看他如何选了。 陶梁官场规矩,非地方重臣出身,懂治理之责,不得入六部成尚书,若想高升,自然还是外放的好 林望舒自也有青云志,他掀起眼睫扫了一眼,跟没事人一般,等着他回答的沈文戈,这才道:「我是想参加书判拔萃的,但我从未接触过判案,传信给家中询问只怕来不及,心中也是没有底气。」 第118页 「无妨,」陆慕凝安慰,「尽力便是。」 状元郎要是都通不过,旁的人更通不过了,想来吏部也不会如此苛责没当过官的他们,只怕有其他的考量。 因着林望舒和友人们约好小聚,是以聊了几句陆慕凝就开口让沈文戈送送,待晚间再给林望舒办庆祝宴。 白铜马车慢悠悠走在青石路上,王玄瑰撑着下巴,头一点一点,眼见着就要垂下去,蔡奴突得道:「好像是七娘和她表兄。」 充斥着血丝的眸子倏地睁开,皮鞭挑起车帘,正见沈文戈和林望舒两个人有说有笑,并肩而走。 他丹凤眼眯起,满脸的矜贵傲人,却被突然从他怀中冒出,在车窗处出现的黑色猫头破坏了。 翡翠的眸子里竖瞳盯着沈文戈,「喵呜」一声,皮鞭抵住它的猫头,禁止它跃下去寻沈文戈。 雪团注意力很快被皮鞭转移走,伸爪去够。 沈文戈第一时间看见了他们,侧头对身旁的林望舒道:「就不送表兄了,我去和王爷打声招唿。」 林望舒还未回话,王玄瑰已经开口了,直接道:「上车,去鸿胪寺。」 对他歉意地点点头,沈文戈登上马车,车帘落下,白铜马车从身旁过去,林望舒停在原地片刻后,方才重新迈步。 鸿胪寺中的官员们见到雪团眼睛一亮,等听说七娘就在会客室可是乐不可支,今天的王爷定很好说话,有什么积攒不好处理的事情,赶紧去汇报。 王玄瑰彻底忙了起来,也没时间犯困了。 隐隐瞥见几个年轻官员推搡着彼此,说着:「七娘这几篇外文翻译的有些问题,我们得让王爷知道。」 「七娘从来没出过错,会不会是我们自己查错了意思,不如先去问问?」 「也好,直接去寻王爷,总觉得像是背后说七娘坏话,我们还指着七娘帮我们……」 「嘘!」 王玄瑰皱着眉直起了身子,用皮鞭指着他们几个道:「你们说什么呢?」 年轻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出声,王玄瑰哼笑一声,索性起了身,来到他们身边,将一人手中的文章拽下,翻开一看,都是波斯语,旁边是沈文戈给翻译的译文。 他看了他们几人几眼,若有所思道:「既有问题,就去当面寻她说个清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会客室而去,沈文戈则趁着有些空闲时间,请人跑了趟蕃坊,拿回状纸替住在蕃坊的人翻译,赚些私下里的小钱,钱不多,但赚得很有成就感。 这还是鸿胪寺的年轻官员与她熟了指点她的,她也藉此认识了不少外国友人,知悉了他们当地的风土人情。 大家突然来了会客室,沈文戈不明所以,合上状纸站了起来,跟在王玄瑰身后的年轻官员们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出卖了沈文戈,一个个不好意思看她。 王玄瑰将手中请沈文戈翻译的文章递给了她,「他们几个觉得你翻译的有些问题,你看看。」 沈文戈的翻译水平确实高,大家觉得晦涩难懂的地方,她轻而易举就能翻译出来,刚开始是年轻官员请她翻译些无关痛痒的小文章。 后来王玄瑰见她做得不错,也将出使别国带回的书籍,给了她一本翻译,她如今正译着,承诺没有任何问题,能够如期交稿。 王玄瑰觉得此法既解放了原本负责此事的官员,又提升了鸿胪寺办事效率,一举两得。 但偏偏有些人对此颇有微词,觉得鸿胪寺的书籍怎能轻易给个外人,还是个小娘子来翻译。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没有想过,民间也有人通外语,专门喜欢翻译别人他着,自己翻译不好,还不能请沈文戈来翻译了。 王玄瑰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被人指责她没翻译好,与其让大家私底下乱传,不如当面问个清楚,总归他是不信她翻译出错了的。 沈文戈接过稿子一看,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这些稿子可不就是之前那几篇写满了艷词的外文,她实在没法翻译。 有年轻官员给她台阶下,「七娘,是不是我们学艺不精?你翻译的没错。」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能说她翻译的一个字都没错,是以,她握着这些文章,就有些羞于启齿。 王玄瑰抱着雪团,见她耳朵都红了,挑起眉来,「嗯?」 沈文戈深唿吸一口气,对他道:「王爷,我确实没按照原文,一字不差的翻译,实在是……」 她在脑中措词,怎么才能不那么露骨的解释。 年轻官员惊唿:「什么?七娘你真翻译错了,怎么可能?」 不知是哪个官员小声嘟囔:「我就说,这种重要的外文,怎能交给一个小娘子翻译。」 王玄瑰脸色阴沉下来,冰寒的目光扫视众人,大家缩缩脖子,谁也不敢说话了。 沈文戈也将刚才的话听了个清楚,耳上红热褪去,她不是别人质疑到自己头上,不敢反驳的人。 当即说道:「不知各位可都看过这些外文,真正翻译过?」 见众人摄于王玄瑰之威不敢说话,正好,她可以将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她走到各官员面前,背对着王玄瑰。 不看他,她就敢大胆的将这些外文现场翻译了。 她说:「我确实美化了这些外文,是我故意之举,非翻译错了,既然诸位有异议,那我不妨翻译一遍,就拿这篇写得最含蓄的来说好了。」 第119页 「陶梁长安繁华,我最喜欢去一个红袖的地方,里面陶梁美女特别多,她们的肌肤摸起来光滑,腋窝没有异味儿,尤其是那,水儿特别多……」 「够了!」王玄瑰喝止。 沈文戈对面官员也纷纷红了脸,被她美化过的译文,是将一个个女子写得美若极致,根本没有艷俗。 她举着外文道:「这就是真正的译文,我这个小娘子是觉得,如此的污言秽语,不能污了诸位的眼,是以稍加改动,不知还有谁有问题?」 年轻官员想接过她手里的外文撕了,又耻于碰它,当下对沈文戈拱手:「是我等误会七娘,七娘莫气,怪我们,给了七娘不该给的外文。」 沈文戈自然对他们没有异议,两方合作翻译,相处起来一直融洽,她针对的是刚才说给小娘子翻译不妥的那人。 看着大家,她道:「我还有话说,古有开国皇后文能定干坤、武能护万民,现有镇远侯府二娘瑶将军,单枪匹马闯敌军,至今生死不明。 小娘子怎么了?诸位这么厉害,有几个真正出使过别国?去过边关的?」 没人说话,半晌,齐齐拱手:「是我等不是,给七娘赔罪。」 「你们确实该给七娘赔罪,丢人现眼!」不知何时,会客室外面站了一圈鸿胪寺的官员,都是王玄瑰不在时,鸿胪寺真正的主事人。 他们进了屋,十分尊重地给沈文戈赔礼道歉,要走了沈文戈手上的外文,只一打眼,就知道她没翻译错。 便又拱了拱手道:「七娘之才,我等真是见猎心喜,恨七娘无法考试,不然定向吏部要人。」 真心恭维了沈文戈之后,他们对屋子里的闹出笑话来的官员可就没有好脸色了,王玄瑰还在那坐着,必须得严惩他们! 正好趁机敲打那些只顾着钻营人脉,不知道提升自己能力的官员。 「鸿胪寺下月组织考核,翻译不合格者,直接退回吏部,再不用来鸿胪寺当值了!鸿胪寺用不起你们!」 「是!」 他们又走到年轻官员们面前,「你们一样,再加一条,配合七娘译外国书籍。」 「是!」 这便是肯定了王玄瑰的做法,将沈文戈帮助鸿胪寺翻译外文书籍一事坐实了。 等人都走了,王玄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意有所指道:「你可知平日里,求你帮忙翻译的那帮人都是什么出身? 一个三年前的状元,一个去年的状元,还有一个探花。 刚才出言说要考核的那个白鬍子老头,也是他们当年那届状元来着,还是三元及第。」 是以,长安城状元遍地走,一点不稀罕。 沈文戈那被激起的怒气,和想念二姊的伤心,险些被满耳朵的状元给冲散了去。 见她不说话,王玄瑰将自己怀中的雪团给她抱,沈文戈险些抱不住雪团,吃力地跟在王玄瑰身后上了马车。 王玄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决定今天晚上去寻圣上,不回府了,看她垂着眸子,乖乖巧巧跪坐在自己对面。 手指抵着自己喉结突然道:「尚滕尘要娶妻了。」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ko~ 【这章是作收加更,一会儿还有一更,大约在晚11点左右~】 【我本来想中午前写完加更的,但今天早上没有起来,所以就拖到了现在】然后我刚刚发现我之前花了好多钱买的衣服,现在店铺打折特惠,均价99起,你们懂我的心情吗?我真的,我当时一套入手的时候,比这个价格贵5倍不止啊,啊啊啊! 当代大冤种就是我。 第五十章 救你的谁 【二合一】真相来的总是猝不及防 「喵呜。」 雪团闻到蔡奴给它倒的小零食了, 从沈文戈怀中跳了出去。 可从王玄瑰那看来,却是沈文戈听到尚滕尘要娶妻了,愣神了一瞬, 抱紧了雪团, 将它弄疼了,它才会跳出去的。 他扬起皮鞭, 直接缠住沈文戈手腕,将她的手往自己方向拉, 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想什么呢?」 本王费劲帮你和离,你可千万别告诉本王,你后悔了。 黑色的皮鞭渐渐卸了劲儿,沈文戈手腕上甚至一条红痕都没有, 她睫毛轻轻眨起,问:「是要娶谁?他带回来的齐娘子吗?」 纵使两人已经和离了, 但尚滕尘与齐映雨带给她的伤害, 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失的。 她确实不在意尚滕尘了,可若是她和离之后,齐映雨就顶替她的位置成为了尚夫人,她会跟吃了苍蝇一样噁心。 深唿吸了一口气,她定定看着王玄瑰, 等他回答。 王玄瑰冷笑一声,「你果然还在意他,但你现在后悔也晚了,他要娶的是杭州盐商之女, 双方已经交换信物, 女方都在赶来长安的路上了。」 不是齐映雨。 沈文戈松了一口气, 不是她就好,想来也是,齐映雨只是个村家孤女,嫁给尚滕尘给尚家带不来任何助力。 但盐商之女就不同了,盐商盐商,所嫁嫁妆定十分丰厚,尚家是看重了女方的家底。 杭州离长安距离颇远,想来王氏的名声没有传过去,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同情,嫁进尚府,上要面对恶毒婆婆,下要面对夫君身边有姨娘的盐商之女。 还是同情,费尽心思想要成为尚府夫人,却什么都没捞到的齐映雨。 第120页 罢了,她还是同情同情自己。 顺便期待一下新妇进门后,会不会搅和的尚府变了天。 「咚咚咚」,皮鞭敲在案几上,王玄瑰阴恻恻看着沈文戈神游天外。 沈文戈接过蔡奴递给她的茶,这才回神解释,「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与他和离,是我之愿,他娶了新妇,我祝福他,我只是,不喜齐娘子,不愿她当正头娘子罢了。」 她将自己恶劣的心思坦露在王玄瑰面前,王玄瑰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脸色稍缓,满意的嗯了一声。 盯着他的眸子注视了片刻,她低头饮下茶汤,在心底轻轻嘆息一声,她已经是和离过的人了啊。 回了府,她没心思译书,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将通过雪团与王玄瑰传信儿的髮带拿了出来,一根一根细细看了一遍,又重新放匣落锁。 「咔哒」一声。 之后,她让自己忙了起来,白日查帐,晚间译书。 镇远侯府每月都要查帐一次,以往都是陆慕凝去,现在这个活计她主动揽了,但凡觉得她年少好欺负的,都让她整治了一遍,再无人敢欺瞒。 现在一听到风声,七娘又要下来检查,掌柜们的皮一个个都绷紧了。 不过今日沈文戈去的是自己嫁妆铺子,全部看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走在路上,她突然转身,宽袖带着两条交织的披帛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躲闪不及被她抓了个正着的尚滕尘……既然已经被她发现了,索性走上前去。 倍柠看见他,浑身汗毛都竖起了,赶紧挡在沈文戈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他苦笑,随即站在离主僕二人三步远的地方,他下巴上有着青色的鬍鬚,回长安这半年多,他被同僚打压、被父母训斥、还和沈文戈和了离。 曾经在长安城纵马游街的快意少年郎,成熟了,也稳重了,他道:「文戈,我有话想同你讲,就我们两人。」 沈文戈按住不同意的倍柠,微向她摇头。 「我不是什么洪水勐兽,不会对你家娘子做什么的,」他言辞恳切,又看向沈文戈,「文戈?我真的有话说。」 「好。」 她转了个身,他愉快极了,跟了上去,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你瘦了不少。」 「嗯,」沈文戈神色淡淡,「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 尚滕尘答非所问,也不知是不是想拖延些与她相处的时间,「我到现在还没吃饭,文戈你饿不饿,我们找间酒楼先垫个肚子吧?」 前面就有支着卖胡饼的摊子,沈文戈不愿意和尚滕尘扯上关系,更不想和他去酒楼用饭,但看在他曾经为兄姊送葬过,便道:「买两个胡饼对付吃吧。」 支着胡饼摊子的是一对夫妻俩,头髮半白,满脸皱纹,见两人驻足在摊子前,赶忙招唿,「两位要什么口味的胡饼?我这里有糖饼、母鸡饼、黄雏鸡饼?」 尚滕尘哪能让沈文戈付钱,想着映雨最爱吃甜的,小娘子应都是喜欢的,抢在前开口,并递上铜板,「来七张糖饼。」 「等等,」沈文戈叫住他,「我不爱吃甜口的,我要两张黄雏鸡饼子,倍柠?」她回头,倍柠正在远处伸着脖子看他们,「给她带两张糖饼就好。」 胸口一滞,夫妻三载,他还是不知她的喜好。 他改口道:「那就两张糖饼子,五张黄雏鸡饼子。」 「哎,」年老的妇人利落地收下铜板道,「我们都是现烤的,烤得外皮香酥,好吃的咧。」 她说话没有长安味儿,反而充斥着一股子的西北味儿,说完,就和她的夫君一起忙活烤饼去了。 一边翻饼,一边时不时去看沈文戈和尚滕尘。 妇人碰了自家夫君一下,小声交谈,「你觉得那夫人、郎君,像不像几年前,在咱家借住的人?」 她夫君也张望了一下,皱了眉说,「咋还能记得,就知道两人相貌都好,如今这长安城,看谁都像,这都是你觉得像的第几对了?赶紧翻面。」 「你那眼神,能认出谁来,我还是觉得这对儿真的像。」 说着,手上的活不落下,她利落将糖饼做好放在荷叶上包好,还用草绳给打了结,递给沈文戈:「夫人,这是给那小娘子的吧?荷叶包着,一会儿吃还能热乎。」 她趁此仔细打量沈文戈,越看越像,沈文戈也只认为她是外地人,对自己好奇罢了。 接过糖饼道谢,自始至终没给尚滕尘一个笑脸。 尚滕尘踟蹰着,见妇人又转身去烙饼子了,看着沈文戈的侧脸,「文戈,我……」 沈文戈拿着热乎乎的饼子,实在忍不下了,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磨磨唧唧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呢?是想让我恭喜你要娶妻,还是祝贺你纳妾了?」 是的,尚滕尘同意娶妻的条件,就是先纳齐映雨当姨娘,如今,齐映雨已经欢欢喜喜成了房内人。 被她抢白,尚滕尘脸色一变,吶吶出口,「你知道了?我也不得已,自己的婚事并不能做主,父亲坚持让我娶妻。」 所以,他娶不娶妻和她这个已经和离的人有什么关系,又为什么向自己解释? 沈文戈拍着自己襦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只淡淡嗯了一声。 尚滕尘看着她,眸子里满是挣扎,他想跟她说,他父亲让他娶妻时,他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她,虽不想承认,但他好像是后悔了。 第121页 后悔没在婚姻期间对她好一些、后悔没能发现她在家遭受母亲责难、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陷在恩情中,两为难。 他想说,只要她还肯回来,他就去和父亲说退亲,但他连张口的勇气都没有,他知道她容不下映雨。 「郎君、郎君,饼子好了,郎君可是要分三张?」 他隐去眸中浮出的泪,强自点点头,又说:「分好后,都先给我拿着吧。」 又同沈文戈道:「怪烫的,等稍凉了,你再拿着吃。」 沈文戈刚要拒绝,卖胡饼的妇人将饼子递给尚滕尘,笑道:「夫人和郎君一如既往,好生恩爱。」 不过是帮忙拿个饼子而已,就看出来恩爱了?这恩爱也太不值钱了,沈文戈伸手,尚滕尘无奈将她的两个胡饼交给她。 不想让她出口向妇人解释,两人已非夫妻,便问:「婶子说一如既往是何意?可是之前见过我们?」 他刚说完,就觉得不妥,长安城中认识他们的,谁不知道两人故事,再之前也没恩爱过啊,原是认错了。 妇人见他搭话,立即喜道:「夫人和郎君可约莫在四年前的冬天,去过一个山沟沟里的小村庄?」 沈文戈眉心一跳,倏而看向妇人和她夫君。 她眸中惊疑不定,那妇人更觉得自己是认对人了,她还记得那郎君伤过眼,能认出他们的只有沈文戈,便对着她说:「夫人认出我们夫妻两人来了吗?」 「夫人可还记得?那年雪夜,夫人用马驮着郎君到我们小村庄里,住的就是我们家!」 「我还记得夫人长途跋涉,一直走在雪地里,冻坏了一双腿,一声不吭,郎君当时眼睛伤了,就贴身照顾着,郎君治眼睛的药,还是我家夫君上山采的。」 她笑着将铜板数了出来,欲要还给尚滕尘,「能在长安碰见你二人,真是巧,如今看着郎君大好了,倒是夫人的腿如何了?」 沈文戈低下头笑了一下,眸子里有着浅浅泪光。 那边尚滕尘听着妇人的话,越听越不对,「怎么回事?文戈?婶子说的是什么?」 「婶子,做生意不容易,钱你拿着,」沈文戈不理他,只伸手将婶子的手推了回去,看着她的白髮道,「婶子之前说想从村里出来,真的出来了,只是?」 婶子和她推了片刻,见她一身宽袖襦裙就价值不菲,也不推辞了,收了钱和她夫君对视一眼,摸了摸自己的头髮,不好意思的说:「我家不是有个小子吗,当兵了,能耐,入的沈家军。」 说着,婶子拿手背抹了泪,「墨城一战,夫人你也知晓,我们几乎是一夜白头啊,后来又听说从墨城救出好多沈家军来,就索性收拾行李来长安等着了。」 「那,等到了吗?」沈文戈小心问。 「等到了!」婶子开心点头,吸了吸鼻子,「这摊子就是用圣上给的奖励支起来的,皇天在上,多谢圣上。」 「那你们还回西北吗?」 「不回了,我儿说,现在还在等他们将军的消息呢,实在等不着,再看圣上给他分到哪个军去,届时,我们两个就跟着他,他去哪我们去哪。」 沈文戈点头,有些忍不住地偏头擦了泪,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婶子,我和他和离了,旁的事不必再说了。」 「什么?」夫妻两人面面相觑。 「沈文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尚滕尘一声厉喝,手中的胡饼掉落在地,被他一脚踩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十分用劲,让沈文戈忍不住蹙眉。 「松手!」 他瞪视着沈文戈,「这对儿夫妻是你找来做戏的是不是?你们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尚滕尘你松手!」 「哎,哎?可不兴动手打女人啊,夫君,夫君,快快,分开。」婶子和她夫君从摊子后跑出来,一人抱一个,掰下了尚滕尘的手。 婶子护着沈文戈,心疼地看着她都泛红的手腕,对尚滕尘骂道:「真是瞎了你的眼,这么好的夫人不知道珍惜,夫人当年为了你付出多少呢?夜夜腿疼得睡不着!落了一身病根! 我家村子早就一场战乱败了,人全跑了,夫人上哪找我演戏去。」 尚滕尘脑子嗡嗡作响,指着沈文戈,又被婶子的夫君将手给狠狠按了回去,「你是说,当年,是她沈文戈照顾得我?」 「不是夫人还能是谁?」婶子气急。 「怎么可能是她?」 婶子给沈文戈的手腕吹气,「怎么就不是?不是她是谁?我想想,你当时眼睛伤了,耳朵没聋吧? 我们夫妻的声音你认不出来,我们给你做饭你总记得吧?每日的晚上,喝的都是菜粥! 还有当时你睡床榻,夫人都是睡我们用木门搭起来的板子,一翻身就咯吱响,屋子还有老鼠,这些你总能听得见?」 尚滕尘连连摇头,不能相信,「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照顾我?她能照顾好她自己就不错了!我的恩人是映雨!你们定是在骗我。」 「映雨?」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婶子道,「你说的是我家村里的映雨?笑话,在我家一直照顾你的人是夫人,映雨来都没来过我家,何况她根本不会骑马。」 「不对,」她夫君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还记得,郎君没打声招唿就走那天,映雨去过我们家,咱们两个不是还念叨,说郎君走了也不说什么,不仗义。」 第122页 「我,说了……」尚滕尘喘着粗气,「我跟她说了,我要回去了。」 婶子摇头,「那我们是不知道的,你既然认错了人,怎么还娶了夫人呢?」 是啊,他认错人,报错恩,她怎么还要嫁他呢? 沈文戈只低头看手腕,白皙的皮肉上,五根手指特别明显,尚滕尘还在喃喃自语,认为是她骗他。 她走向前,他就像一只困兽般,哀求道:「他们说的是假的对不对?文戈,你是想回来和我再续前缘?」 沈文戈只是执起手,狠狠扇了尚滕尘一个巴掌。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前世苦苦想求来的人证,今生会用这样的方式见面。 她当年那么求他信任自己,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了,他就是不信,认为自己都是从齐映雨那里哄骗来的,他和齐映雨相处的点滴。 前世沈家军和她所有的兄姊葬身墨城,是以婶子夫妻俩只会留在西北,她无缘得见。 今生,沈家军倖存一二,他们包袱款款来了长安,阴差阳错卖给她胡饼,认出她来。 因缘际会,不外如是。 不管哪种,他尚滕尘第一反应,都是她沈文戈骗了他。 强求不来的东西,就是不属于她。 她红着眼眶道:「他们说得都是真的,当年的兔肉好吃吗?我的马儿坐起来舒服吗?半夜听着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睡得香吗?」 尚滕尘脑中轰得一下,被她这些话冲击的连思考都不会了,挣脱开婶子夫君的束缚,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当年为什么不说你是谁?」 沈文戈恍惚,手指摩擦着打得有些疼的手心,「我没说过吗?可我依稀记得我说,何况,说了你信吗?」 她摇摇头,「不过,不重要了,你我二人已经和离了,你便守着你的恩人映雨过日子吧。」 尚滕尘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难受的要喘不过气,脑子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 「文戈……」 沈文戈说:「你我已经和离了,多说无益。」 而后她看向婶子道:「婶子,唤我七娘便是,回头我上婶子家做客,谢过婶子当年收留我。」 婶子心疼她,当年就觉得她付出太多,不妥当,如今再看,哎。 倍柠扶住沈文戈,「娘子?」 「我们走。」 尚滕尘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们主僕二人离去,满脑子盘旋着「我们和离了」这句话,如果沈文戈和婶子说的是真的,那他都干了什么? 啊? 所以是,是假的吧,映雨怎么可能会骗他呢。 「娘子?我们回府吗?」倍柠扶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沈文戈,自己也跟着哭了出来,「娘子。」 沈文戈走出很远很远,才敢露出疲惫的样子,她舔了舔唇,脆弱着对倍柠道:「娘子我想喝酒了,你给娘子打点去。」 「哎!」倍柠用衣袖擦泪,「娘子,你等着奴婢。」 她靠在路边墙上,只觉得腿好疼啊。 倍柠打了酒,本想雇牛车回家,被沈文戈阻止了,她出府时说天气好,想走走,便没坐马车,如今回府坐牛车,定会被人看出端倪。 深一脚浅一脚回了府,她打开绿蚁酒,直接对嘴喝了下去,半瓶进肚,她才说:「倍柠,娘子我腿好疼啊。」 随她话闭,两滴泪落了下来。 她真的好疼啊。 倍柠抱着她家娘子,哽咽道:「娘子腿疼是不是,我给娘子揉腿,揉揉就不疼了啊。」 娘子啊,你哪是腿疼,你是心疼啊。 沈文戈喝了一细白瓶的酒,眨着满是泪花的眼,四处在房中看,「雪团呢?我的雪团呢?啊,在宣王府,王爷?」 她晃悠悠站起身,倍柠追在她身后怕她摔道:「娘子你要干什么去?娘子你小心,别往上爬,小心掉下来。」 「我没醉。」她说着,人已经熟练地爬了上去,然后在两个院子婢女和宦官的惊慌注视下,坐在了墙头。 「王爷呢,叫他出来,我带了酒呢,一起喝啊。」 王玄瑰抱着雪团赶来时,就见安沛儿站在梯子上伸着手,小心去够沈文戈:「娘子,你先下来好不好?」 沈文戈抱着酒瓶躲她,一眼瞧见他,笑着说:「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举手,我作证,你说过,但你是跟老王说的,尚前夫还昏睡着。 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戏剧性。 第五十一章 春光乍泄 【加更】我的脚不臭吗? 两人并排坐在墙上, 沈文戈将手中的酒瓶推到王玄瑰眼下,「王爷喝呀,我请你。」 王玄瑰嫌弃地瞥了一眼酒壶里的绿蚁酒, 这款米酒, 色如翡翠汤,上面还有没能过滤出去的黑色渣滓, 就像酒液上漂浮着一层黑色蚂蚁般,因而得名绿蚁酒。 他啧了一声, 伸出一根手指将酒瓶给推远了,「本王不喝。」 「阿郎,」安沛儿在墙下唤他,「夜深风大,奴找了披风, 你们披上。」 接披风之际,她又道:「奴没能问出来娘子为何饮酒, 她的婢女也不肯说。」 王玄瑰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道:「将我的葡萄酒拿来。」 「是。」 他展开披风,嬷嬷只给拿了一条,索性两个人共披一个披风,将她包严实了,她酒劲儿上头, 只觉热,伸手要解繫绳。 第123页 「别乱动,喝你的酒。」拍了她的手,怕她掉下墙去, 赶忙伸手揽过她。 他一条手臂就能轻易环住她的纤细腰身, 略一侧头, 便能瞧见她雾蒙蒙的眸子,鼻尖则环绕着她身上的酒香和发香。 喉结滚动,饮下一口葡萄酒。 见她小脸凑了过来,他将葡萄酒拿远放好,伸手掐住她的脸颊,「你不能喝,两种酒掺着喝,明天早晨,你的头怕是要疼得不能要了。」 沈文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许是觉得累了,往他身侧挪了挪,扶着他的身子当成树桩子靠了上去。 从后看去,只能看见两人共披披风,而她的头靠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显得十分依赖。 见她消停下来了,王玄瑰又喝了口葡萄酒,方才问道:「为何饮酒?」 她盯着自己晃荡的脚尖,说:「我腿疼。」 「嗯?」 疼还能顺着梯子爬到墙头,在这晃悠腿? 泪珠顺着眼角流出,坠于鼻尖,她闭了闭眸,好似找到了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人,说道:「今日遇见了尚滕尘,便腿疼了。」 王玄瑰一侧的眉毛挑起,看不得她这副情伤的不争气样子,没好气道:「他娶新妇,你就这么伤心,还要借酒消愁?你若是想再回去,本王也不是不能再帮你。」 说完,他自顾自又饮下一大口酒,心中烦躁不已。 她静静道:「然后我们遇见了曾经借宿过的人家,尚滕尘知道那年救他的人是我,而非齐映雨了,我……」 「腿就更疼了,一直想要的证明,现在唾手可得,恨以前的自己无能愚蠢,恨自己做出改变,也没能救回兄姊。」 泪珠不断坠下,有些许落在了他的衣袖上,他伸手去掐她的脸,只摸到了一脸的泪。 「嗯……嗯?沈文戈你别哭,本王真是欠了你的。」 他想用衣袖给她擦脸,发现自己带着护臂,而后去拽她身上的披帛,只沾了两下,就又扔了下去,纱质披帛根本不吸水,最后拎起她的宽袖,将她的脸蹭干净了。 堂堂宣王,什么时候干过伺候人的活。 「等等,什么叫他认出当年救他的人是你,不是齐映雨?不就是你救得他?」 沈文戈重重点头,动作太大,整个人差点翻下去,幸好他固定着她,又将人给捞了回来。 下面的安沛儿、蔡奴包括倍柠,吓得心脏都快要不跳了。 「分明就是我救的他,他却一心将人认成齐映雨,你说,我该不该气?就算与他和离了,想想还是气得慌。」 王玄瑰嗤笑一声,「救命恩人都能认错,还能干点什么?」 沈文戈再点头。 「你也是傻的。」 这回沈文戈头点到一半不点了,眸子里又聚起了泪,王玄瑰头皮发麻,赶紧道:「你不傻,你不傻,傻的是他尚滕尘,本王给你出气行不行?」 「行!」沈文戈干脆说,然后破涕而笑,又蹙眉,「腿疼。」 王玄瑰已经被她磨得没脾气了,「真腿疼还是假腿疼?」 「不知道就是疼。」 「唔……」 手被紧紧攥住,沈文戈道:「腿疼。」 明明饮了酒该烧起来的人,握着他的手冰凉一片,他皱眉伸手摸向沈文戈额头,摸到一手冷汗。 「她腿疾犯了,快将梯子拿来。」 伸手穿过沈文戈腿弯,直接将其抱了起来,比想像中还要轻很多,缩在他怀中小小一团,很难想像,那年雪天,她是怎么将他们三个人一个个救起的。 唇紧抿成线,尚滕尘是瞎了,能认错恩人。 腾空而起,沈文戈自然而然搂住他的脖颈,手里还不忘拿她的酒壶,听见倍柠叫她,还越出他的肩头向她乐。 「倍柠,你快看,娘子我飞啦。」 「娘子!」 倍柠站在梯子上,眼看着她家娘子被王爷给抱走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安沛儿赶紧来到墙边,说道:「我们都在,娘子不会出事的,当务之急是娘子腿疾犯了,她平日里可有吃得药,或是泡药浴的方子?」 「什么?腿疾犯了?有的有的!」 「赶紧叫人去拿,你跟着下来,随娘子进去。」 「好,好!」倍柠回头叫抱着雪团的音晓,赶紧进屋去拿方子和盐袋,音晓跑得唿哧带喘地将东西给她,她被安沛儿扶着赶紧翻下了墙。 安沛儿将药方,直接交给了一直住在王府的大夫,既然王府有汤池,自然泡药浴最能缓解腿疼,何况这腿还是被雪天冻坏的,汤池本就可以促进活血。 此时,王玄瑰已经抱着沈文戈进了汤池房,这里离得最近又最暖和,他尝试将沈文戈放下几次,她每每脚尖碰地,都要哭不哭得,眼巴巴看着他,「腿疼。」 他没法子,又想着将人放美人榻上,这下用不着腿,坐下就好,可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松手。 「沈文戈,本王真是败给你了。」 等安沛儿领着倍柠,带着药材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家阿郎坐在美人榻上,任沈文戈拿着酒壶在他怀中喝酒,活像个只知道纸醉金迷的王爷。 她以最快的速度用余光扫了一眼倍柠,说道:「阿郎,怎不把七娘放下?」 王玄瑰冷笑:「你过来试试。」 对娘子的担忧大过一切,倍柠沖了上去,蹲在榻边,「娘子,娘子?」 第124页 沈文戈将空了的酒瓶推给她,将脸埋进王玄瑰怀中不动了。 喝醉了酒,比雪团还缠人。 汤池中加入了热水,雾气上涌,药材被扔了进去,整个汤池的池底都变成了黄褐色的,出水的阀门被关上,到了沈文戈该泡腿的时候。 可倍柠和安沛儿用尽了方法,都没能将沈文戈扒拉下来。 「行了,别扰她了。」王玄瑰抱她起身,走到汤池边连人带衣给放了下去。 刚一入水,沈文戈就被药材味沖得打了个喷嚏,汤池下面有坐的地方,可她晕晕乎乎的坐都坐不稳,险些跌水里去。 王玄瑰眼疾手快半跪在地扶住她的脑袋,转头看向还呆愣的倍柠,「过来扶住你家娘子。」 倍柠如梦初醒连连应声,赶紧跑了过去,安沛儿则急忙惊唿:「阿郎别回头!」 眉梢挑起,尚且在他掌心的柔嫩脸蛋已经离去了,他的手指仿佛碰到了什么滑腻的皮肤,随即就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 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刚才沈文戈在水中扑腾时,吸足了水的宽袖长袍沉沉从肩头滑落,露出她圆润的肩膀,又被她嫌沉从其中挣脱出来。 现在两根白嫩嫩的藕臂,正缠在他的靴筒上,将其染上层层叠叠的水渍,而他的手指刚刚碰触到的是她的锁骨。 一种诡异的感觉从心底瀰漫开来。 他手指轻捻,随即伸手掐住还在往前拱,快要和他靴子贴上的脸,十分煞风景的说:「我的脚不臭吗?」 沈文戈的动作僵住,勾着他靴筒边缘的手指一根根翘起离开,湿漉漉的头髮粘在她的脸侧,可怜兮兮的。 不再抱他,她身子往水下沉了沉,又悄悄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仰着头望他,「你也要像他一样,不要我了吗?」 这话问的人,心疼。 他丹凤眼勾起,静静望着她,随即道:「本王不走。」 俯身从她头上解下一根白绸髮带,他干脆曲起一条腿坐了下来,拿起髮带覆在眼上,在合眼前,他看见她锁骨下方有三颗小痣,像在画纸上洒了的小小墨水点。 而后他摸索着拿下护臂,扔在一旁,将自己衣袖交给她,又按着她的头将她转了一个圈,背对着自己,「坐好泡药浴。」 他想着,回头得让圣上给他派些更厉害的医者才行,他的心怎么一直在乱跳。 站在两人旁边,想伸手给沈文戈盖衣服,又不敢的倍柠,和一直没有出声的安沛儿,齐齐噤声看着眼前这一幕。 室内,雾气愈发多了起来,让在水池里外的两人像是被仙气围绕一般,谁也不捨得去打扰。 喝醉了酒的小娘子,春光乍泄,宽大的黑色衣袖遮盖住了她半个后背及肩膀,她则依赖地握紧手中的衣袖。 仿佛获得了安全感,被热水泡的浑身舒坦,眼睛轻轻阖上,侧着头倒在了衣袖上。 在她身后的郎君,白色绸带在他鸦黑的发后系了个简单的节,他曲着腿,手臂伸直搭在其上,任她扯着衣袖,好似也跟着睡着了。 与此同时,尚府齐映雨也牵起了尚滕尘的衣袖,「尘郎你怎么了?眼睛都红了。」 尚滕尘看着她,动了嘴角半晌也没能笑出来,索性将人抱在怀中,木愣愣盯着案几上的香炉,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救我时,为我烤的山鸡?」 齐映雨避过这个问题,「怎么了?尘郎?」 「我只是有些怀念,想再吃一次你烤的山鸡了。」他将山鸡两个字着重声音发出。 只听窝在他怀中的齐映雨,软软道:「好啊,那映雨再为尘郎烤一次。」 尚滕尘疲惫地闭上了眸,当年他吃到嘴的是兔肉。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扒着我靴子闻味儿,香吗? 对,兔肉,我猎的,我烤的。 【加更加更,霸王票和营养液的加更,么么么么】 ******感谢在2022-11-04 21:55:56~2022-11-06 12: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82901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 75瓶;aaa社恐小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真相断肠 【二更】你可听过鸠占鹊巢的故事 「尘郎?你弄痛我了。」 尚滕尘抱着齐映雨, 刚才用的力道,似是要将她揉进他怀中,她娇羞地拍他, 「快松一松。」 他无声喘了口气, 松开了她,又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不让她看自己现在的神情,想着, 不过是吃食,都过去四年了,她可能记错了,也说不定。 「那年雪夜你的救命之恩,我不知有什么办法能报, 每每想到当年,你我合衣躺在一张床榻上, 都觉得很幸福。」 齐映雨还是头一次听他说, 救他的女子与他是同塌而眠的,嫉妒心起,「是啊,当年我生怕尘郎你咽了气,时不时就要爬起来, 试探你的鼻息呢。」 「是吗?」 尚滕尘摸着她的发,满嘴苦涩,竟连这个也对不上,又问:「你可喜欢马?过两日, 我带你出城骑马去吧?」 「去郊游踏青吗?」他马上就要娶妻了, 可还能想着带自己出门, 齐映雨快活极了,「好啊,尘郎,那我们一起出去,届时我亲自给尘郎你烤野鸡吃。」 第125页 她语气充满愉悦,和尚滕尘现在心情截然相反,他接话道:「我给你钱,你去做一身骑马装来。」 「嗯,尘郎你对我真好。」 尚滕尘牵起她的手,不知为何,之前觉得她头上好闻的发香,如今只觉得腻得慌,「届时,我亲自教你骑马。」 「好呀,尘郎教我,我一定学得快。」说到这,齐映雨心中一哆嗦,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她是知道救尚滕尘的女人是骑马走的。 赶忙找补道:「毕竟我腿摔伤过,再骑马都不会骑了。」 尚滕尘沉默着没有接话,齐映雨想着两人刚才的对话,冷汗一层层的出,话密集了起来,「毕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许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亏尘郎还记在心上。 能救下尘郎,真是我三生有幸。」 「我也觉得,」尚滕尘手都是凉的,覆在齐映雨的面上,冻得她一个哆嗦,「被你所救,也是我之幸,既然说到骑马,我们不如现在就出去熘达一圈。」 齐映雨觉得自己煳弄过去了,哪敢反驳,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被他扶上突厥马,明明怕得要死,她还得装出一副终于能骑马了的开心样子。 尚滕尘拽着缰绳的手都在发颤,他在西北当兵时,曾当过骑兵,而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会骑马,从很多地方都能轻易看出来。 比如她刚才生疏的,根本不知从哪上马就可以。 「尘郎……」 「尘郎……」 「尘郎……」 尚滕尘牵着马,只觉得她叫自己的声音,那么刺耳,那么惹人烦躁。 随着天气变暖,天黑得也晚了,两人走在街上,人们依旧是往来密集,很快他就带着她来到了卖胡饼的摊子旁不远处。 卖胡饼的夫妻两个照旧做着自己的生意,根本不怕他会折回质问,而街边对他们在这摆摊的长安熟客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们真的不是沈文戈找来的人。 本以为会带她去吃些好东西的齐映雨,在马上娇滴滴开口,「尘郎,我们吃胡饼吗?总觉得有些腻味呢。」 胡饼而已,有什么好吃的。 尚滕尘沉默看着夫妻两人忙乎,说道:「这夫妻两人也是从西北来的,兴许会是映雨你家乡的人也说不定。」 齐映雨半点也不想看见家乡人,何况她们村子早就在战乱下什么都不剩了,只能感动开口:「原来尘郎你带我来这是为了让我认人的?可能要辜负尘郎的用心了,我家……」 「映雨妹子?」 一个晒得皮肤黝黑的年轻汉子在两人身旁经过,叫了齐映雨一声,看到她望了过来,更肯定是她了,对尚滕尘抱拳拱手道:「这是妹夫吧?也太巧了,我们竟能在这相遇。」 齐映雨看见他,张张嘴,活像是震惊之下失了语。 卖胡饼的夫妻两人早就发现尚滕尘了,任谁看不见那匹突厥马?见自己儿子同马上小娘子打招唿,赶紧喊道:「猴子,过来帮忙!」 猴子哎了一声,又对齐映雨说:「见你过得好就行了,可以啊,都会骑马了,为了当骑兵,我到现在还学着呢,我先过去帮忙了,等我给你拿几张胡饼来。」 他跑过去,利索掏出两个木凳,让父母坐下休息,自己则帮他们卖了起来,低头同他母亲说了什么,他母亲指了指齐映雨,他看了一眼,再没过来。 尚滕尘松开缰绳,「你不是说,你会骑马吗?映雨。」 齐映雨脸刷得白了,支支吾吾解释:「尘郎,我们也只是同村,他哪能对我了解那么多呢。」 「是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尚滕尘转过身,逆着光看她,看不清她现在的神色,「你家乡的村子我记得不是很富裕,都养得起马了?」 普通百姓村落,能有一头牛帮忙种地,都是极富有的村落了,马是战略物资,除了高门大户,谁养得起。 有些东西,不在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在意之后,就处处都是漏洞。 他是被什么迷了眼,会坚定相信齐映雨。 明明假的就是假的,再装也不是真的! 齐映雨捂着头,用出了她百试不厌的方法,「哎呀,尘郎,我头又痛了,你知道的,我家没了流落在外,伤了头,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她从衣领里拽出她贴身放着的玉佩,「尘郎,这玉佩可是你亲手教给我的啊。」 尚滕尘伸手接过玉佩,是因为这个玉佩吗? 他露出了面对齐映雨的第一个笑容,一个苦笑,他说:「映雨,你听过一个鸠占鹊巢的故事吗?」 齐映雨愕然看着他,着急的想下马抓着他的胳膊解释,可不得其法困于马上,根本下不去,「尘郎,你在说什么?」 「当年你我从未同塌而眠过;你照顾我却日益沉默,很少开口说话,心里藏着事;你手艺不佳,除了第一顿吃的烤兔肉,剩下的还不如婶子给的菜粥好吃,你说你不记得了?还是你根本没经歷过?!」 「齐映雨,你骗我,骗得好苦!」 他执起那玉佩「啪」地摔在地上,玉佩何止四分五裂,简直因他大力,快碎成粉末,齐映雨抱头尖叫,「啊!」 满是泪的眸子痛恨的望着齐映雨,内里饱含的那恨不得掐死她的杀意,将齐映雨吓得花容失色。 「尘郎,尘郎,你误会什么了?就是我救的你啊!我,我只是,有些地方记不清了而已。」 第126页 「尘郎,尘郎!我才是你的恩人啊!」 尚滕尘重新牵起缰绳,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他翻身上马,「驾!」 骏马奔驰在街道上,不消片刻功夫就回了府,齐映雨脸色煞白,几乎是被尚滕尘拖下马的,带着她回了屋,尚滕尘就去翻她带来的行礼。 齐映雨吓得在一旁团团转:「尘郎,尘郎,你做什么?你肯定是被人哄骗了,我真的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给她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尚滕尘一字一句问:「我何时跟你说过,真的救命恩人出现了?」 这回齐映雨是真的胆寒了,她偷了某人的恩人身份,那个人终于要戳穿她了吗? 「尘郎……」她下跪哀求,咬死不认,「不管谁说了什么,我才是你真的救命恩人啊。」 他摔下手里的东西,衣裳服侍瞬间撒了一地,他蹲下身捏着齐映雨肩膀,「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骗我,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都做了什么?」 「嗯?」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被他们两个吵闹声闹来的王氏,依旧是一身棕色的衣裙,显得十分不近人情,进了门就道:「好了,不管齐氏做了什么,尘儿你也不能纵马驰街,小心被人弹劾。」 直接被扣下是她的错的齐映雨,捂面楚楚可怜地哭了起来,可尚滕尘不再像以往般来哄她了。 王氏拍着尚滕尘衣裳上的灰尘道:「马上就要娶妻的人了,可不兴再胡闹了,你求母亲让你纳齐氏,母亲都同意了,临近婚期,你消停些,省得你父亲生气。」 听到自己还有个要过门的妻子,尚滕尘更绝望了,他凄楚说:「母亲,儿犯了一个滔天大错,儿认错恩人了,儿一直认为映雨才是当年救儿的人,怎么办啊?」 「不,不是的,尘郎,是映雨,真的是映雨救的你。」 「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冒领恩情还不知收敛!」王氏呵斥了一声。 训完,王氏十分不在意,她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是为这事,便道:「母亲不是早就告诉你了,齐氏并不是你的恩人,你当时不听,完全被气昏了头脑。」 尚滕尘愕然看着自己母亲,想起当初要和沈文戈和离时,母亲说的话,问道:「母亲你知情?真的是文戈救得我?」 王氏肯定:「是她,她为了救你消失三日,镇远侯府岂能不知情,若非如此,我们也不可能松口让她嫁进来。」 当然,因着沈文戈救了尘儿,他们尚府也好生拿乔了一番,不然岂有尚虎啸的升迁。 「你们,全都知道?」 尚滕尘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你们都知道,但没一个人告诉我?」 王氏也是觉得怪,「说来也是,你怎会认错人呢?我们谁都没想过,也不知这齐氏给你餵了什么迷魂汤。」 她还在不遗余力给齐映雨上眼药,而后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你已经与沈氏和离了,既然看清了齐氏,不想留她在府上,打发到庄子上便是。」 尚滕尘何止是绝望,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情,他任由沈文戈遭受母亲的磋磨,他任由沈文戈看他带了齐映雨进府。 易地而处,他若是沈文戈,怕不是吃了他的心都有。 他对沈文戈何止是羞愧,如今知道真相,简直是悔得肝胆俱裂。 若早知如此,他岂会对沈文戈恶言相向,从不理睬她,何至于,与她走到和离这一步? 尚滕尘抬脚就要去寻沈文戈,被王氏叫住,「尘儿,马上宵禁了,你要去哪?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他抬头望天,明明金乌已经隐没,他为何还会被阳光灼眼,流下泪来。 齐映雨看着尚滕尘落寞的背影,颓废倒在地上,当年救尘郎的人,竟然是沈文戈? 头一次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完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尚滕尘已经在后悔与沈文戈和离了,如今知道沈文戈才是真正的救命恩人,岂不是要疯。 不,不,她不能去庄子上,她现在惟有抓住尚滕尘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我写得好爽,该,大写加粗的该! 一会儿还有一更,大约在11点,明天周一,所以宝贝们早点睡,不要熬夜哦,明天再看也是赶趟的。 ****** 感谢在2022-11-06 12:04:31~2022-11-06 18: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aaa社恐小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星之火、aaa社恐小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困兽之斗 【三更】沈文戈我后悔了,齐姨娘身孕 「唔……咳、咳, 嗯……」沈文戈扶着头,手指插进头髮中,艰难地坐了起来, 身体沉重不说, 嗓子干痒,头一跳一跳得抽疼。 费劲睁开眼, 只觉得能见的空间都小了不少,伸手摸上眼皮, 光滑弹嫩,一按就能出一个水坑。 不用想,肯定是昨天哭多了,又喝了酒,所以水肿了。 再摸摸脸, 脸好像都大了一圈。 在她床榻旁一直守着她的倍柠迷迷瞪瞪睁开眼,瞧见她家娘子坐起来了, 赶紧扑了上去, 从上到下摸了一遍,「娘子,你醒了?你可算醒了。」 第127页 她昨天在宣王府,吓都要吓死了。 一直提心弔胆的,生怕宣王对娘子做点什么, 又怕府上的人发现娘子其实人在宣王府,直到娘子熟睡后,王爷将娘子抱回来才松了口气。 「水……」 「我去给娘子倒。」 一杯水下肚,沈文戈嗓子才好些, 她打了嗝, 唿出来的气都还带着酒味儿, 她用手扇了扇,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只剩里衣,那肯定是倍柠帮她换了。 酒这个东西,看来下次不能喝了,头好痛。 「娘子,腿可还疼?」 娘子昨天可是一直说自己腿疼。 沈文戈还记得自己跟倍柠说腿疼的事,她动了动腿,没有任何问题,摇头说:「不疼了。」 倍柠开心道:「那看来昨天的药浴是真的有效果,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泡上。」 「为何不能泡?」左右是买药材放浴桶中泡,烧个热水不就泡了。 她伸手撑着头,好难受,想吐。 「娉娉?你醒了吗?」屋内有三嫂言晨昕的声音,沈文戈看向倍柠,三嫂在外面等她怎么不告诉她。 倍柠低下头,闷闷道:「奴婢的错,尚郎君找来了,一直跪在府门外说要见你,奴婢有私心,不想让娘子见他。」 「他来做什么?」 不管他来做什么,能让三嫂舍下脸面来找她定是外面又闹起来,没法子了,要知道现在府上,母亲已经在有意培养三嫂当家了。 沈文戈掀被下床,「给我更衣,拿套简单方便穿的,再拿顶藩篱。」 等她收拾妥当,一出门,就见三嫂走了过来,「娉娉别怕,你几个兄长和嫂嫂们全都在府外给你撑腰,若不是赶不走他,我也不会来寻你。」 「没事,嫂嫂,我去见他一面。」 「你这嗓子怎么了?」 沈文戈摇头,随她出了府,府门外,几个兄长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尚滕尘都愣愣跪在那,任太阳照射,满头是汗也不走。 就在镇远侯府门外,几个兄长也已经教训过他了,还有人围观,真不好再动手,给人留下把柄,见她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六郎咋唿说:「娉娉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还戴着藩篱?」 他伸手想看看沈文戈的脸,被唐婉打了手,七娘会戴藩篱自然有她的用意,他欠什么。 沈文戈道过谢,让他们进府去,做什么都在这陪着尚滕尘晒太阳。 三嫂言晨昕搀着三郎的手臂道:「我们就在这等着,没事,娉娉你放心跟他说话。」 有人爱护,沈文戈心里熨帖,当下提着裙摆下了台阶走到尚滕尘面前。 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白色裙摆,尚滕尘抬起了头,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胡茬往外冒着,一看便是一晚上都没睡。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一字未说,先是给沈文戈磕了头,「砰」地一声,可见用劲儿之大。 沈文戈没避让,她救了他的命,为他持家三年,她受得。 「你来做什么?」 他缓缓从地上抬起头来,额头上都磕破了皮,他说:「我来向你道歉。」 沈文戈昨晚痛快哭了一场,醉了一气,已经将那些郁气撒尽了,又可以冷静面对他了,便道:「你已经道过了,在公堂之上。」 「那是为母亲道歉的,我今日前来,是为自己道歉的,我对不住你,没能认出你来,」说着,他眼眶湿润了,哑着嗓子道,「对不起文戈,我让你受委屈了。」 两辈子了,她终于等来他的道歉了,可她已经不需要了啊。 藩篱被风吹动,隐隐露出内里摇着头的下巴尖,「好,我知道了,收下你的道歉,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尚滕尘听她说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心都要裂了,他道:「我会补偿你的,尽我所能。」 「不必。」沈文戈自嘲笑笑,她其实更感兴趣的是,他怎么就看清了,齐映雨不是瞒他瞒得很好吗。 尚滕尘听她这样问,以为她是故意挤兑自己,只是简单道:「我带她去见了那卖胡饼的夫妻俩,又问了她些细节,她说不上来。」 真奇怪,那些细节,前世齐映雨也应该说不出来才是,那为什么前世的尚滕尘就是不信呢,沈文戈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了。 「你走吧,不要再来侯府找我了。」说完,她转身要走,可尚滕尘跌跌撞撞,因为跪久了没能站起来,就那么跪着拉住她的裙摆。 她心下一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他碰了,好噁心! 倍柠赶紧将裙摆撤出,她冷喝:「你做什么?」 尚滕尘苦笑,夫不夫,妻不妻,他怎么就和沈文戈走到了这一步,他眸中含着泪,说道:「文戈,我悔了,自你离去后,我才知道我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将她送到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和好吧。」 沈文戈只觉得耳边像是有苍蝇在嗡鸣,她嗤笑了一声,像极了王玄瑰不屑的样子,她说:「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便后悔了?」 尚滕尘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他早就后悔了,只是自己不敢相信! 直到昨晚,他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能怎么办,他已经纳了齐映雨了,如果她还在,文戈绝对不会回头的。 第128页 「文戈,求你,再给我次机会好不好?我立马去退婚,没有什么新妇,只有你。」 「不好!」 「文戈,文戈,我……」 「尚郎,你们已经和离了,就别在纠缠了。」有一队穿着明黄盔甲的金吾卫奔了过来,几人搀扶起尚滕尘。 「不,你们放开我,我还没和文戈说完呢……」 一人摆手,让他们快将尚滕尘带下去,向沈文戈抱拳,「七娘,宣王命我等过来帮忙,你放心,他来一次,我们拦一次。」 王爷?脑子一闪而过什么,沈文戈晃了晃神,「多谢你们。」 「不客气,七娘。」 金吾卫都是尚滕尘的同僚,谁也没下重手,眼见着尚滕尘就要挣脱开来,几人额头上都冒了汗。 该死的,事没办好,他们还不得被王爷训斥。 「郎君、郎君!」有尚府小厮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见到尚滕尘及他身边的金吾卫,也没多想,尚滕尘本就是金吾卫。 他冲上来,趴在尚滕尘耳边道:「郎君,快回去,齐姨娘上吊了。」 「什么?」尚滕尘心里升起不可遏制的怒火,齐映雨她又在闹什么!他现在可在文戈的面前。 「她死了?要是没死,你来寻我做什么?」 小厮跺跺脚,看了大家一眼,又趴了回去耳语,「齐姨娘有身孕了,夫人让你赶紧回去。」 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他不再挣扎,愣在原地,半晌露出一个绝望的苦笑。 含泪的眸子看向沈文戈,隔着她的藩篱对上她的视线,落下两行泪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以沈文戈的傲气,他怎么求她回来啊。 他身子晃动,晃下金吾卫的手,对着小厮道:「走我们回府。」 沈文戈歪头挑眉,那离得近听了个全的金吾卫凑了上来,说道:「好像是尚郎家里姨娘上吊,发现怀孕了。」 又是上吊,齐映雨自尽的法子真是千千万,心下膈应,她也不想再污耳朵了,郑重向来帮忙的金吾卫道谢,还给他们塞了碎银,就见到了宣王府的安沛儿。 兄长们见此纷纷回了府,安沛儿熟稔地托住她的手,悄悄道:「娘子放心,我家阿郎已经派船去接应范娘子了,尚郎君马上就要没空来寻你了。」 「范娘子是何人?」 「瞧我,忘了跟娘子说,就是尚郎君的新妇,盐商范氏之女,范欣,从杭州来长安,按理走水路最便利,但就怕水路上劫匪多,她又带了大批嫁妆,索性图安全走的是官道。」 「如今阿郎给派了船和护卫,能节省一个月的时间,不出意外,范娘子没几日光景就能来到长安了。」 那感情好,省得尚滕尘烦她,不知道她是救命恩人的时候,也没说要求她回头,现在装什么深情。 「嬷嬷替我谢谢王爷。」 她带起披风,捂着嘴笑道:「那还是等娘子亲自去同王爷道谢吧。」 然后她又拉着沈文戈的手,细心询问,「娘子头可疼?今日可有喝了解酒汤?阿郎那还有野蜂蜜,回头我给倍柠装点,娘子拿回去喝。」 说完,她又看着藩篱目有所思,「娘子戴藩篱可是眼肿了?不怕,给奴看看,奴知道好些消肿的方子呢。」 沈文戈被她这一连串的亲密给弄的一头雾水,躲闪着她的目光,说道:「丑得很,嬷嬷还是不看了。」 「好好。」安沛儿哄着她,却是隔着她同倍柠道,「回去给娘子用鸡蛋滚眼睛,可消肿的。」 倍柠应下,沈文戈心中疑惑更深,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嬷嬷怎么知道,我昨晚喝酒了?可是倍柠告诉嬷嬷的?」 安沛儿和倍柠对视一眼,倍柠拉拉沈文戈的袖子,「娘子,昨晚安嬷嬷一直在照顾你的,还有可是王爷……」 「嗯?跟王爷有什么关系?昨晚嬷嬷照顾过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呢。」 两人异口同声:「娘子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啊这……我断片了不好意思~感谢在2022-11-06 18:04:28~2022-11-06 19: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绀香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你不记得 【一更】那晚…… 「你不记得了?」 白铜马车不知何时来到她们身旁, 王玄瑰用皮鞭掀起车帘,目光在沈文戈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一遍, 而后嗤了一声。 他走下马车, 伸手扣了扣护臂,一副秋后算帐的模样朝着沈文戈走去。 倍柠下意识挡在沈文戈身前, 沈文戈轻轻拍拍倍柠的肩,示意没事, 但心里也是徒然一紧,昨晚都发生什么了? 王玄瑰走到沈文戈身前,俯身看着她的藩篱,出其不意地将其掀开了,伸手掐住她的脸颊, 骇得沈文戈睁大了眸子。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 她不禁动了动头,想脱离他的手。 他丹凤眼眯起, 昨天晚上还死活黏在他身上, 不让他走,今日就疏离地躲他,她沈文戈可真是好样的。 可随即他突然低声笑了,沈文戈昨日哭得狠了,现在眼睛红肿的皮都是亮的, 更何论双眼皮,已经被肿没了。 丑得别出一格。 第129页 他伸出另一只手,沈文戈想睁大眼眸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那根修长的手指, 离自己越来越近, 最后戳在她眼皮上, 还反覆戳了几下。 实在忍不住了,她抬手碰到王玄瑰两只手,制住他的动作,「王爷。」 这一声似是撒娇般,手背上的触感又清晰传递给大脑,惹得王玄瑰心又乱跳了一下。 他收回手,在沈文戈松了口气时,说道:「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了?」沈文戈问,怎么都一副知道的样子,难不成她昨日去寻王爷了? 王玄瑰向前俯身,在她后躲时,掐住她的脖颈,凑到她耳边说:「你扒着本王的脚,闻得可香。」 他怪笑了一声,在安沛儿一声不贊同的阿郎下,起身带着人离去。 只留下沈文戈摸着被他气息吹得发红的耳,脑中轰然作响。 眼前闪过缥缈雾气之下,王玄瑰那张妖艷脸上,露出无奈神色,而自己则泡在汤池中,费劲地抱住他的腿,不住往上爬的一幕。 藩篱落下,她唿吸都要停了。 快步带着倍柠回到房间,接过音晓给盛的粥一饮而尽,勐地同倍柠说:「跟我说,昨天喝醉后,我都做了什么?」 倍柠也是没料到,她家娘子能把昨日的事情忘了,这事可不能瞒,娘子必须要知道,昨日的事情,确实、确实太出格了。 她低声细细同沈文戈说来,说她喝醉酒,非要爬上墙头拉着王爷对饮,还说她一直嚷着自己腿疼,最后真的犯了腿疾。 大家没法子,只能让王爷抱着她去汤池房泡药浴,结果,她就像雪团赖王爷般,死活不在王爷身上下来。 王爷只好连衣带人将她按在水里,她还一直挣扎。 这便是她刚刚脑中闪过的那一幕了,等等,她好像胳膊上没衣服?所以她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将衣服也弄掉了。 沈文戈只觉得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清醒,头晕目眩的很,甚至不敢深究,自己酒醉后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边恨恨用鸡蛋滚着眼,边追问:「接着说,我怎么回来的?」 倍柠欲言又止,那晚她与安嬷嬷两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两位主子。 一个怕沈文戈睡不好滑下水,溺着了。 一个大气不敢出,生怕扰了阿郎好不容易的熟睡。 但药浴也不能久泡,约莫两个时辰后,她们两个人想悄悄下水扶沈文戈起来,可她手里紧紧攥着王爷的袖子,分也分不开。 袖子被几番扯拽,王玄瑰惊醒,虽坐久了身体疼痛,但他也许久没睡过一个沉实的好觉了,慵懒地用手捏着眉心,「几时了?」 「阿郎,再过一个时辰,该去上朝了。」 「嗯。」 那便是他该起来收拾了,先将沈文戈这个小麻烦解决了。 随即收了收袖子,另一头的沈文戈就跟着他的袖子,在汤池中左右摇摆。 听着汤池里的水花,他问:「她还没醒?」 安沛儿搂住沈文戈,「尚未。」 「哼,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再用劲抽袖子,确定真的抽不出来,王玄瑰索性也放弃了,「拿把剪子来。」 就着沈文戈手攥着的袖子,嬷嬷剪了一圈,终于将两人分开了,王玄瑰起身活动了一番,眼上依旧蒙着白绸,指使道:「将她弄出来,本王送她回去,她还想在本王这过夜是怎么的。」 倍柠和安沛儿齐齐往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的沈文戈看去,刚刚出水的她,白色纱裙被药液泡得泛着黄,紧紧贴合在身上,微微透出下方的肌肤,露出她姣好的曲线来。 黑髮凌乱地撒在身上各处,有一种凄楚的美,饶是女子,看了也不禁脸红。 安嬷嬷挪过屏风挡在王爷和沈文戈中间,让倍柠快速回府拿身新衣裙来。 她当时又担忧,又没法子,只好照做了,幸好音晓也一宿没睡,就守在墙附近的屋子中,见她过来要衣服,惊得也不敢说话,窸窸窣窣收拾了,给她送了过去。 待她回汤池时,王爷已经换上了新的黑衣,整个人都透着睡足了的闲适,任由蔡奴给他按头松着头皮。 悄悄看了一眼,白绸还在。 她快速冲到屏风后,和安嬷嬷两个人一个扶着,一个帮娘子换衣裳。 在外面的王玄瑰听着里面换衣裳的动静,几乎是不可遏制的想着她们换到了哪一步,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他可能真得看看脑子了。 两个人时不时低声交谈,倍柠道:「不敢拿襦裙,怕穿着费劲。」 「嗯,做得对,我看你拿的是大氅,一会儿将娘子往里一裹,什么都看不出来,穿里衣就行,别穿外面的衫了,不然回去又要脱了折腾一番。」 「这,行吗?」 「行,大氅厚实,也不是披风,别再把娘子折腾醒了。」 王玄瑰揉揉耳朵,偏了偏头,「不按了。」 屏风撤去,安沛儿喊道:「阿郎,过来吧。」 白绸被摘下,蔡奴用最快的速度将发重新用银冠束好,等王玄瑰踱步过去时,就见沈文戈裹得像条毛毛虫。 湿发被绒毛帽子扣着,全身上下,就露出半张唿吸用的脸。 他忍俊不禁,上来将人给抱了起来,「还挺沉。」 安沛儿道:「阿郎,是大氅重。」 第130页 确实,沈文戈刚才没那么重,重新调整了位置,掂量一番,他道:「走吧,天都快亮了。」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还真得要亮了。 抱着沈文戈,轻轻松松翻过墙的王玄瑰,跟在倍柠身后,院子里静悄悄的,沈文戈身边的两个婢女,早将人都打发走了。 一路顺畅无比到了沈文戈卧房,倍柠做了许久的心里准备,才为王玄瑰打开了门。 虽也是王玄瑰第一次进女儿家的闺房,但他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径直往里走去,看着内里的装饰,一件古董都没有,只感慨一句,镇远侯府真穷。 蔡奴竟然还说她有钱。 将人放在床榻上,他伸手拨弄狐狸毛,露出她恬淡睡着的脸,在倍柠没看见的时候,快速掐了一把她的脸,让她扰了自己一晚上。 雪团被吵醒,在他脚边「喵呜」两声,他抱起猫儿顺顺毛,而后没事人一般离去上早朝了。 听完整个全程的沈文戈,不禁伸手捂住脸。 「娘子,」倍柠举着手发誓,「我一直跟着娘子,娘子和王爷什么都没发生,清清白白!」 沈文戈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别说了。」 而后待她冷静些许后,她问:「我手里拿着的那块衣袖,还有我在王府换下的湿衣呢?」 「娘子放心,全都拿回来了。」 她点头说道:「将衣袖给我,衣裳你亲自洗,若是洗不出颜色,就一把火烧了,另外音晓那里,让她嘴严实些。」 「娘子放心。」 黑色绣着流水纹路银丝的一角衣袖,一个巴掌大小,她将其展开摊在腿上,垂下睫毛遮住眼中复杂神色。 指腹顺着绣纹滑过,她起身将其放入铜盆中,轻轻揉搓,而后展开在阳光下晾好,待其不再褶皱,方才叠起,和那一匣子髮带放在一起。 隔壁宣王府,圣上一口气派了十位有名医者,来为说自己心律不齐的宣王看诊,没人敢有异议。 他们一个个看完诊,号完脉,聚在一起愁思不展,吓得蔡奴以为阿郎真的生病了,让他们尽管说便是。 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医者,拱拱手道:「我们观王爷气色颇好,未有郁气堵塞,实则是康健的很吶。」 王玄瑰听闻:「庸医!」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一群庸医,我心乱跳呢! 【下一章还是在11点~】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个;慕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亿角落 10瓶;大玉儿 5瓶;aaa社恐小罗、星星之火、maohao0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尚郎逃婚 【二更】你就像对以前的我一样,对待你的新婚妻子吗 长安城尚府也请了大夫。 齐映雨怀孕了, 月份尚浅,若不是她上吊,将人救下后, 王氏寻大夫看诊, 一时半会儿还真发现不了。 既然怀了身孕,自然不能再将人安置在庄子上, 虽是庶子,也是尚滕尘的第一个孩儿, 王氏自然上心。 甚至还叮嘱尚滕尘,让齐氏安心养胎,待孩子生下后,他想怎么处理齐氏,就怎么处理。 尚滕尘简直无法想像这话是自己母亲口中说出的, 就算齐映雨千万般的错,她是为自己生孩子, 怎能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他沉默坐在齐映雨床榻边, 看着她脖颈上紫红的绳痕,一点不作假,她竟然是真的要上吊。 齐映雨幽幽转醒后,看见尚滕尘,柔弱地落下一滴泪来, 她嗓子沙哑,也要向尚滕尘表白心迹。 「尘郎,我不是有意欺瞒你,我, 我是爱你啊, 我不能离开你。」 她费劲地伸出手指去碰尚滕尘的手, 紧紧和他的手纠缠在一起,「尘郎,我都是因为爱慕你啊。」 尚滕尘只是颓然地抽出自己的手,看着齐映雨道:「这便是你欺我、瞒我的理由?甚至不惜用自杀来威逼我? 我以前怎么从不知你是这种人。」 沈文戈当初也爱他,但她从没耍心机手段留在他的身边。 他闭了闭眸子,起身道:「你就安心在家中养胎吧,别的,不要妄想了。」 「尘郎、尘郎!」 任齐映雨如何唿唤,尚滕尘都没有再踏入过她的房间一步。 仅仅两天,大起大落,他好累。 而尚虎啸听闻他去了镇远侯府跪在沈氏面前,怒不可遏,又训斥了他一番,他藉此提出不娶新妇,要不是因为新郎官不能受伤,尚虎啸家法就要上了。 他知道他要娶得是盐商之女吗?他知道一届商人之女,想嫁给他们这样的家庭,有多不容易吗?所以他知道,为了成功让女儿嫁进来,他们给了多少嫁妆? 那些嫁妆范氏一个子都不会留,全部充公入府中。 所以,他必须娶,尚虎啸道:「范氏改走水路,不日就将抵达长安,我已为你请了婚假,在娶亲前,你便不要出府了。」 尚滕尘再一次被禁足了。 上一次是因为沈文戈要和离,这一次是因为他拒绝娶新妇。 当真是苍天饶过谁。 他躺在地上,怀里抱着酒瓶子,喝得烂醉如泥。 听闻范氏到长安了,六十六抬嫁妆羡煞旁人。 听闻她已住进租下的小院,只等他迎亲入府。 第131页 听闻家中给他重新拨了新房小院,布置婚房。 房门外的锁被打开,涌进一群人,开窗通风,、打扫卫生,又将其从地上扶起,「郎君,你这是何必?」 「明日就要大婚了,夫人让我们给你收拾一下,明天好去接亲。」 尚滕尘毫无反应,像是一具没有人气的木偶,任他们摆布。 「郎君,别在倔了,明日娶新妇,开心些。」 开心些?尚滕尘眼珠转转,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他如何能开心些? 他的父亲为了钱,逼他不得不娶一个陌生的女人; 他曾经以为的救命恩人,将他的心都剜了出来; 他爱得的人与他决绝和离,再不回头,他如何能开心? 房门被重新关上,又挂了锁,他笑了一下,瞧,他连自己去哪都决定不了。 夜半,隔着房门,齐映雨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到他的房门前,诉着自己的爱意,「尘郎,映雨会等你回心转意的,我们两个将孩子好好养大好不好?」 「映雨知道,你对映雨是有感情的。」 「映雨真的知错了,但映雨离不开你,尘郎。」 尚滕尘用手捂住自己的耳,他确实对娇弱的齐映雨心动过,但,那建立在他以为,她是他救命恩人的基础之上。 当得知她骗他时,那点子心动已经变成了厌恶,他从来没了解过她。 阳光碟机散浓黑,一点点从外向里漫了出来,鞭炮声、奏乐声响起,该他娶亲了。 他翻身上马,红袍灼人,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耳边全是说着恭喜话的人,放佛又回到了迎娶沈文戈那天时。 那一天,漫天彩霞,他虽觉得沈文戈追他追得太紧,但也会觉得她明媚动人,娶妻的路上,他也是有过期待的,也会幻想,她在洞房中等他的样子。 三载夫妻,沈文戈不知不觉就融入了他的生命中,如今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勐然拽紧缰绳,突厥马扬蹄发出嘶鸣,「驾」,他调转马头,很过接亲队伍,往镇远侯府奔去。 在他身后,慌了神的尚家小厮们,齐齐追喊:「郎君,郎君,你要去哪,还得接亲呢!」 尚滕尘心跳得越来越快,今天,他什么都不想管,只想要沈文戈一句话。 到了镇远侯府,他不管不顾往里沖,沈家汉子们碍于他骑着马,一时与他僵持住了,直到三郎出现,喝道:「将他从马上拽下来!」 等沈文戈出来时,正见沈家人慾要爬上马,却被受惊的突厥马差点踩着,「都住手!」 见到她,尚滕尘勒紧缰绳,沈家人齐齐退去,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坐于马上,再见沈文戈,只觉满足。 沈文戈见他一身新郎官的红衣,眼皮跳了又跳,惊怒道:「今日你大婚的日子,你不去接亲,到这闹什么?」 让其他人看见如何想他们两人。 尚滕尘怕下了马就会被沈家人一哄而上制住,所以他将缰绳又缠了几圈在手上,说道:「我来寻你,有话问你。」 她蹙紧眉,「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看了眼聚过来的兄嫂,不愿与他在这掰扯,说道,「你还想问什么?」 他看见了她眼底的厌烦,心头一片苦涩,他道:「文戈,我想再问你一次,假如没有齐氏、没有范氏、没有我母亲,我们能否可以从头开始?」 只要你说能,我就带你去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我什么都不要了。 沈文戈微愣,要是在前世尚滕尘能说出这样的话该多好,可惜,一切都晚了。 她用十分平和的语气说,「尚滕尘,我们和离了,也不会再有未来了。」 看着他孤单、落魄的样子,她又道:「回去接亲吧,你要像从前对我那样,对待你的新婚夫人吗?」 「别让我觉得,我救错了人。」 死死握住手里缰绳,尚滕尘目光扫过镇远侯府一双双看他的警惕目光,终还是调转了马头。 然而,天大地大,他竟不知去往何处。 他只想任性一把,不想去接亲,所以纵马跑出了城,任马儿漫无目的地吃草。 城内等待接亲的范欣,迟迟等不来自己未来的夫君,叫人出去一打听,方才知晓,人家逃婚了,逃婚之前,还去了镇远侯府一趟。 「今天可是大婚之日,姑爷既然和前面的夫人藕断丝连,又为何娶娘子?」她身边的嬷嬷替她抱不平。 范欣把玩着手中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团扇,这是她父亲和母亲特意请工匠为她做的遮面扇,就为了大婚这日她能风光出嫁。 如今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了。 饱满的额头上珍珠晃动,宽大的嫁袍更显她身材娇小,鲜红微微有些凸的嘴唇一开一合道:「不等人来接亲了,我们直接去尚府拜堂,左右已经成笑话了。」 嬷嬷问道:「要是姑爷迟迟不归,如何拜堂?」 「管他们尚府是拿公鸡还是猴子应付,婚,我是肯定要结的,至于夫君,随他吧。」 嬷嬷心疼道:「娘子受委屈了,在杭州也不知他们尚府竟有个恶婆,姑爷房里也一摊子事,那个齐姨娘还有了身孕。」 范欣重新举起团扇遮脸,「无妨,嫁谁家里没有糟心事,既然选了当官夫人,提携家里,自然是要受着的,走吧。」 第132页 新娘子自己上了马,没用新郎官接,径直去了夫家门,要求别误了吉时,赶紧拜堂,真是长安城里头一遭。 不说尚虎啸惊了,王氏也惊了,她儿没死,怎能用公鸡代他拜堂! 那他人倒是来啊。 范欣不松口,晌午十分吉时到,尚滕尘要是还没来,她就自己拜堂。 王氏指着她,「你,你,你!你还没进门呢!」 团扇遮住高高升起的太阳光,范欣直接道:「我现在也可以出这个门,带着我的嫁妆,和我父给尚家铺子投得五百两黄金。」 尚虎啸对着王氏虎目一瞪,「够了,还不快去找人!」 找!可上哪去找? 跟着尚滕尘一起去接亲的小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找着了,找着了,王爷帮着找着了!」 王氏倏地站起身,「在哪呢?快带进来。」 尚虎啸则是头顶冒着凉风,问道:「哪个王爷?」 「宣、宣王!」 王玄瑰骑在马上,身下马儿熘熘达达,四个白蹄雪白,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他则一手拿着缰绳,一手牵着麻绳,顺着麻绳向后看去,赫然是被捆成了个粽子样的尚滕尘,正在马上挣扎。 见到尚虎啸出现,他将麻绳扔给他,「见到我,右将军好像不是很开心。」 「好在吉时未悟,人,我给你们找回来了,看好他,本王不想再在家中听见他的声音。」 谁不知道宣王府就在镇远侯府旁,他这样,如同在说,日后不要再让尚腾尘出现在镇远侯府。 纵使不喜,尚虎啸还是得沖他拱手,「多谢王爷,王爷可要进府喝杯喜酒?」 「不必。」 等王玄瑰骑马走远,尚家小厮赶紧扶尚腾尘下马,拿下塞进他嘴里的汗巾。 看他一身狼狈,尚虎啸高举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还不赶紧带他下去收拾。」 从府中跟着出来的范欣道:「还是直接拜堂吧,别误了吉时。」 作者有话说: 啊啊,今天到了好几个包裹,还有小礼服裙裙,开心!拆包裹去~ 第五十六章 鸡飞狗跳 【二合一】七娘留步,我是尘郎新妇 尚家终究还是要脸面的, 尚滕尘被带下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妥当,牵着红绸与范欣拜了堂。 一场新郎官逃走,新娘自己登门成亲的闹剧终于落下尾声, 只剩长安城有关他们婚礼的议论, 还活跃在各家各户。 洞房花烛夜,范欣根本没等尚滕尘回来, 红烛吹灭,她早早就睡了, 他今日没给她脸,休想她也给他脸。 尚滕尘被塞进新房的时候,面对的便是一间黑漆漆的屋子。 屋内唿吸声可闻,并不平静,便知范欣还未睡, 自知理亏,又事已成定局, 再无转圜余地, 他也只能认了,对着床榻拱手,「今日,对不住了。」 范欣重重翻了个身,似是面朝着他, 说道:「我知你不想娶我,可今日是我的头婚,我对你尚存幻想,想自己所嫁良人, 但你, 也罢…… 不怕告诉你, 我一商女,若非下面有要走科举路子的弟弟,想通过他改换门庭,我是不会委屈自己嫁你的。 如此,我做我的尚夫人,你当你的金吾卫,日后我们就相安无事为好。」 「好。」他对她的话,如释重负,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一阵沉默,他道:「若你不介意,我去睡书房。」 「随你。」 新娘子当晚不留灯,新郎官夜宿书房里,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对新婚夫妻感情不好,齐映雨趁机说自己肚子疼,要尚滕尘去看看她。 他不去,她就一直叫人去催,一次说得比一次严重。 尚滕尘几乎刚阖上眼,就要被吵醒一次,最后实在觉得烦了,便叮嘱身边小厮,齐姨娘肚子疼,就让她去请大夫,不必再告诉他。 新婚之夜,他要是真被齐映雨叫走了,让范氏如何自处。 他不信齐映雨不知道,可她还是一遍遍派人来请,安得什么心,他到底为什么以前会觉得她单纯善良。 次日一早,王氏派来的嬷嬷就到了新房这,要范欣去请安。 尚滕尘刚睡下没多久,身心俱疲,抬眼一看,天都还是黑的,父母定都没起,让范氏过去,这又是闹哪出? 他起身披衣,便听一同被吵醒抱怨的小厮嘟囔,「看来今天睡不成整觉了,之前少夫人被叫过去,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才准拜茶。」 另一个道:「你还记得敬了多少杯茶,夫人才松口喝了。」 「得有个十多杯吧,当年啊真是,新婚之夜郎君出征,都没有人说能安慰一下少夫人,夫人,还……」 小厮一回头,透过月光瞧见房门后立着的人影,赶紧噤声。 尚滕尘沉默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文戈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他到底哪来的脸,再求沈文戈回头。 推门打算赶走嬷嬷之际,脑中晃过,他没帮过沈文戈一次,那他要帮范氏,沈文戈知道会不会寒心的念头。 纠结之际,新房里有了动静,范欣根本没露面,她身边的嬷嬷直接将人给拦下了,说自家娘子累坏了,叫不起,让夫人且等等。 母亲身边嬷嬷想强闯,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待天彻底亮起,范欣才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待收拾妥当她与尚滕尘一同用了饭。 第133页 她算不上美女,普通人长相,尚滕尘却称得上俊俏,好好观察了他这张脸,范欣自己是心里满意的。 是以,发现尚滕尘想向她道歉的纠结表情,她先开了口:「你不必在意我,我说了,你我相安无事,后院中的事情全交给我便是。 你母亲喜爱磋磨儿媳的事情,我刚到长安那一天就知晓了,是做好准备嫁你的。」 且她父亲有钱,家里十八房姨娘,就他母亲那点子路数,在她面前都不够看的。 尚滕尘听她这样一说,更觉愧疚,替母亲道了歉,便不再多说。 有他在家,又有尚虎啸压着,王氏没怎么为难范氏。 叫她早晨敬茶,也是想着她刚嫁过来,要想给尚滕尘一个好印象,定不敢拒绝,可她半点没有在意尚滕尘,王氏此举便不管用了。 好不容易等到尚滕尘和尚虎啸,要去金吾卫执勤,王氏想着两人走前,一个含蓄让她不要为难范氏,一个警惕她不要旧态復萌,就气得不行。 直接叫人将范氏叫去了厨房,让她亲手做饭,等尚滕尘回来可以给他吃。 范欣看着被混在一起,让她分出来的黄豆和绿豆,十分无语,直接让人将这袋豆子装了起来。 王氏身边的嬷嬷说道:「少夫人,夫人说了,这让你亲手挑出来。」 「好啊,但自己一个人挑多无聊,不妨一起来挑。」 嬷嬷以为她说的是,要让婢女一起挑,想着等婢女来时,她再制止,可紧接着,她就看范氏直接叫人将那袋豆子给拿走了。 「少夫人你这是?」 范欣笑道:「既然是要给我夫君做吃的,自然是我和他一起挑才好,那豆子啊,我叫人送去金吾卫了。」 「什么!?」 在金吾卫执勤的尚滕尘收到那袋豆子,听小厮说了前因后果,俨然成了笑柄。 范欣是不在乎尚滕尘在金吾卫处境的,秉承着你母亲磋磨我,我就要带上你的原则,直接扯下了王氏的遮羞布。 要是换做以前的沈文戈,她定是不捨得他出丑的, 有相处还好的同僚揽过尚滕尘的脖子,「你这个夫人,不像能吃亏的主,你们家那点事,还有谁不知道,马上就要考核了,别在这个节骨眼成箭靶子。」 「多谢提点。」 他将豆子交给厨房,揉了揉额头。 而家中,王氏听闻此事,慌乱一瞬又赶紧将范氏叫了过来,可范氏一口一个,「当然是两个人一起挑能更甜蜜」,将她的话堵了回来。 她索性让范氏给她泡茶。 一会儿「热了」,一会儿「凉了」。 第三次的时候,范欣自己去了厨房,直接用开水泡了一杯,在递给王氏的时候,一不小心打翻在了她身上,当时就将王氏的手背烫红了。 王氏指着她,「范氏!你是不是故意的?」 范欣掩饰好自己要翘起的嘴角,「怎么会呢母亲,不是你说的,茶太凉了,我这不加点热水。」 王氏的手被烫起了两个泡,这点小伤,她小题大做,想让范欣来伺候她,身为儿媳,范欣确实需要过去照顾。 但在过去之前,她叫了自己身边人去金吾卫通知尚滕尘,就说王氏病重垂危,让他赶紧请假归来。 还在执勤的尚滕尘,连夜和人换岗,着急忙慌骑马往家中赶,还没进屋中,就听见瓷器碎裂,紧接着是王氏中气十足的吼声,「范氏,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他推过想要进屋告诉王氏他回来的嬷嬷,进了屋子,就见范氏跪在地上,旁边全是杯子的碎片。 范氏的身影渐渐和沈文戈的重合在一起,他尚且还在长安,他的母亲都敢这样欺负范氏,那他在西北的时候,沈文戈是怎么被欺辱的? 沈文戈在公堂所言,竟句句属实,没有一句假话。 上前将范氏扯了起来,他看向躺在床榻上赶紧起身,要跟他解释的王氏说:「母亲,儿真得很累,你给儿留点喘气的空行吗?」 是啊,只要王氏但凡折腾范欣,范欣就会反过头来折腾尚滕尘。 这段日子,他在金吾卫,一边要想着他对沈文戈犯下的错事、他现在无能为力的局面,一边要吃力应付范欣与母亲,过得那叫一个疲惫。 他说:「母亲,上次公堂之上的官司母亲忘了吗?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也罢,你要是还这样,儿做主,给范氏放妻书就是。」 说完,他便拉着范欣出了屋,身后是王氏一声声唿唤:「尘儿!」 「你这么说,你母亲会对我更加变本加厉的,因为她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你给我放妻书的,而你现在竟然帮我不向着她了。」 他闻言回身,没在范欣脸上看见他回来帮他的开心。 范欣见他的神色,想了片刻,突然道:「你该不会还想让我感谢你吧?但凡你硬气些,你母亲都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再说,普通人家,婆母可不会对儿媳这样,她无非是,嫉妒我抢走你罢了,所以根源还在你身上,你怎么能想让我感谢你,这是你该做的。」 说完,她便走了,徒留尚滕尘听了她的话,五脏六腑都在疼,沈文戈之前在府中,是不是也很希望他能回来护住她,但他一次都没有。 他重新骑上马,回了金吾卫,与他换班的同僚,一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是被家里所累,同情起来,也没说什么,纯当多帮他执勤一个时辰。 第134页 而后果然如范欣所料,王氏在平息了两日后,竟让她在雨中跪着赔罪,原因是齐姨娘肚子又疼了,指责她没照顾好。 苍天啊,她自打嫁进来,整日忙着和王氏斗法,连见都没见过那位齐姨娘,这也能怨到她头上。 何况,一个姨娘,贱婢而已,让她一个少夫人,赔礼道歉?还在雨中跪着? 虽说知道这只是王氏惩治她的手段,她依旧怀疑王氏脑子被水灌了,这不给她机会反击回去吗? 「少夫人,我们怎么办?」 范欣对嬷嬷道:「之前住的宅子买下来了吧?」 「买下了,都全新收拾了一遍,人都是齐的。」 「那好,掐指一算,他们两人正好快要休班回家了,我们啊,住那个宅子去。」 范欣带着自己陪嫁过来的人,上了马车,对追出来的王氏挥了挥手。 此经一去,非王氏认输道歉而不归。 在宅子里,她吃好喝好睡好,尚府里的王氏,失眠暴瘦快要气炸了。 待尚虎啸和尚滕尘回家后,便得知范氏回了自己出嫁的那个小院,等同于,她回了娘家。 王氏尚且还在狡辩,说范氏不归管,不过是齐姨娘肚子疼,她训了两句而已,就给气跑了。 尚虎啸一句,为了个姨娘,你训她做甚的话还没说出口,尚滕尘先拆了自家母亲的台。 「母亲,儿跟你说过了,不要再为难范氏,母亲不嫌丢脸吗?我的同僚们,整日拿我取笑,说我连自己后院都管不好,夹在母亲和夫人之间为难! 他紧紧皱着眉,满眼的不理解,「母亲,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之前文戈是,现在范氏还是,母亲能不能收敛收敛,你总为难我的夫人做什么?」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是真的不理解,不信范欣所言,他母亲只是觉得自己夫人抢了自己,就对她们那么磋磨! 如果这样,他一辈子不娶妻好了! 尚虎啸听出不对,嫡子的前途在他看来,也是家族大事,他当即招来小厮,询问他不在府中,王氏都做了什么。 听闻王氏每每招惹范氏,范氏都要去尚滕尘那闹一场,范氏气走,竟是王氏要她为了一个姨娘,跪在雨天里。 他存着气,让尚滕尘先去接范氏,他母亲,自己会劝的, 在尚滕尘走后,他抬手给了王氏一个巴掌,「之前沈氏要和离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别对尘儿的房里人指手画脚,你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王氏捂着脸,摔倒在地,「你又为了这点破事打我?我是她们母亲,管她们怎么了?她们就得敬着我!」 尚虎啸指着她,「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插手管尘儿的夫人,我不止打你,我直接休了你,因为你,家里已经成长安城笑话了知不知道,还不知收敛!」 「你要休我?我可是王家的人!」 「王家?你去叫一声宣王,你看他应你吗?要不是因为你是王家人,我能容你到现在?打理好自己,给我去接范氏,她要是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尚虎啸踹翻了屋内案几,转身就走,王氏趴在地上,胸膛不住起伏,半晌哭了出来。 最后,她还是憋屈地去了范欣的出嫁院子,范欣脸色红润,一点不像被气跑的人,看得她更恨了。 范欣一瞧她来便笑了,「母亲来了?是来接我回去的?我这里有刚到的葡萄,母亲要来吃点吗?」 不愧是盐商之女,价值千金的葡萄都可以随便吃。 王氏阴沉着脸看她,可旁边还有尚滕尘在,只能憋着气道:「跟我回家,日后你们两个的事情自己看着办。」 范欣自顾自吃了一串葡萄,吃够了,方才包袱款款跟着二人回了尚府,回去之后,二话不说,将自己带来的嫁妆交给了尚虎啸,充了公。 她的嫁妆原就有两份,一份是私产,一份是要孝敬尚虎啸,不在嫁妆单子上的,她离家出走,钱还没拿到手,尚虎啸岂会不急,这不就压着王氏来寻她了。 回了新房后,她叫住一点都不想在家呆,想回金吾卫的尚滕尘。 她说:「齐娘子总是肚子疼也不是个办法,我看不如请个大夫,给她好好检查一番,调理下身子,毕竟怀得是你第一个孩子,我还不至于跟一个不知道是庶子还是庶女的肚皮置气。」 尚滕尘没听出什么不妥,只道:「随你。」 范欣这回是真畅快,王氏服软了,那就只剩齐姨娘了。 她当下带着大夫去看望齐映雨,别说,还真诊出她气血两亏,身体底子不康健的问题。 大夫让齐映雨静养为主,还开了两个月保胎药,她身边的嬷嬷带着大夫下去,悄悄问,黄莲可不可以,多加些泄泄火? 高门里的阴私事,大夫是不管的,只道:「可酌情加些。」 范欣站在床榻边看着被按住不能动弹的齐映雨,确实长得就是一副我见优伶,楚楚可怜的样儿,怪不得能勾得尚滕尘为了她,同前面的妻子分道扬镳。 她道:「药熬好了,给她灌下去吧,小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齐映雨如何能挣扎过粗壮嬷嬷,能苦到她舌头髮麻的保胎药从喉咙里涌入,她眼泪煳了一脸,边咽边呕。 虽说具体齐姨娘和尚滕尘两人之间出了什么事闹翻了,范欣不知情,可她还记得新婚当天,这位齐姨娘敢去院子里叫人的事呢。 第135页 她拿出汗巾,为灌完药,看着奄奄一息的齐映雨擦拭唇边的药汁,「既然自己只是妾,就别肖想自己不该有的,是不是?」 齐映雨惊恐地看着她,她笑说:「我可不是尚滕尘前面那个脾气好的夫人,她是被伤透了心,所以懒得理你,我不同,我没有心,所以就格外在意你在我眼前蹦跶。」 「听闻你是从村里出来的,那想必没见过高门大宅里的阴私手段,这回你有福了。」 险些被吓破了胆的齐映雨,想寻求尚滕尘庇护,可他已经又回金吾卫了,整日里她只能被困在小小的房间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煎熬之下,她趁送药之际,哀求自己的婢女为她去寻尚滕尘。 尚滕尘在金吾卫,终于可以从家中母亲和范氏中间脱身而出,便见到了齐映雨身边的婢女。 小婢女跪求他为齐姨娘做主,范氏将姨娘关了起来,姨娘精神头非常不好,整个人憔悴了一圈,恐怕对生产不易啊。 尚滕尘狠狠地揉着自己鼻樑,但因有范欣提前告知在先,他觉得齐映雨装可怜骗他回去的可能极高。 便决定待他下一轮休假再回家看望齐映雨,给了小婢女钱,让她照顾好齐映雨,就将人打发走了。 范欣将在尚府,两个对她最有难度的人整治好了后,就想去亲眼见一见,能让尚滕尘不惜逃婚,也要去找的女人。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念念不忘。 她派人去镇远侯府附近盯梢,可几乎都是刚露面,就被镇远侯府的人发现了,只能将人撤下。 既然不能在府邸旁看着,那只能等沈文戈出府,她总不能一直在府上待着。 这一等,机会便来了。 赶紧套上马车追上了沈文戈,「七娘留步。」 沈文戈今日是来鸿胪寺交译书的,所以和倍柠一人怀里捧着一摞书卷,听见有人叫她,便回过身去瞧。 只见一穿着红色石榴裙的小娘子在探头叫她,等人下了马车才发现,这瘦瘦小小,站在她面前,刚到她下巴高的小娘子,竟是位已经嫁人的夫人了。 在脑中回忆片刻,实在没见过她,但尚滕尘逃婚闹过一场,知道他已经娶了妻,又见她穿了身红衣,旁边马车也眼熟的很,暗道一声麻烦,只客气道:「夫人叫我何事?」 范欣只以为她是路过鸿胪寺,没有多想,终于见到了全府上下背地里怀念的前少夫人,她不禁将步子都放缓下来,彰显她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又悄然将她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沈文戈近来衣裳都是白衣为底,今日穿了裙头靛蓝的襦裙,配了绣着兰花的宽袖大衫,头上一根玉簪,簪上还坠着白色流苏,瞧着怪清冷的。 好一张美人脸。 可惜,再美还不是和离了。 不过她怎么那么高,在往前走,看她都要仰视了,索性停了步子。 张口说道:「七娘,我是尘郎新娶的夫人,经常听他提起你,一直想与你见一面,你也知,我刚嫁给尘郎没多久,听闻你一直将他照顾的颇好,想向你取取经呢。」 沈文戈保持微笑,眉梢轻佻,果然来者不善,想询问尚滕尘喜好,问他身边小厮不就好了,来问她做什么。 这是来警告她已经与尚滕尘和离,所以要保持距离? 「夫人说笑了,我已经与尚滕尘和离,尘归尘土归土,夫人的问题,恕我不知。」说完,她便带着倍柠想走。 范欣又说:「七娘别急着走,我还没跟你说,我也算帮你出气了,嫁进府后,婆母便拿出了使唤你那招对付我,这我如何能忍,又早就知道七娘与她对簿公堂,是以狠狠地还击了回去。 还有,还有那齐姨娘,被我关在院子里,不能随意走动,姨娘么,就得尊着我们夫人才行。」 沈文戈眸子渐渐冷了下去,原来是为了跟她炫耀,还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她看了看一旁的马车,能在这堵着她想来这段日子没少关注她,便说:「夫人如何做,用不着跟我说,下次夫人再想寻我,也不必派人盯梢,直接投拜帖就是,省得被人误会是燕息探子。」 范欣心里道了一句,这话好生厉害。 刚想继续说些有关尚滕尘的话,便见鸿胪寺中匆匆跑出一青袍官员,仔细看去,是她们杭州前年的状元,柳梨川! 他回乡祭祖时,她还跟着人群围观了。 想来是她们在鸿胪寺门口说话,碍着他们办公了,便道:「七娘,我们让让吧?」又看向那青袍官员,想攀谈一句。 只沈文戈身边倍柠给了她一个不知所谓的眼神,便见柳梨川利索地将沈文戈怀中书卷抱起。 「七娘,这太沉了,我来帮你抱,七娘你不仗义啊,你怎么又挑王爷不在的时候来!」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行,你就躲我,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 晚上吃到了一个很甜很甜很甜的苹果,满足。 啊,我买了一件钟灵记的紫色补服,已经到啦,一会儿把它取上来,上身看看!期待,期待。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ssy 5瓶;aaa社恐小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我最近超勤奋的! 第五十七章 武运昌隆 【二合一】祝诸君武运昌隆 第136页 王玄瑰看着自己面前案几上译书, 随手一番,好一手簪花小楷,「沈文戈她来了, 你们又没将人留住?」 以柳梨川为首的年轻官员纷纷低头应是。 若是以往, 都是七娘将译文交给王爷,再由王爷带到鸿胪寺, 近日也不知怎么回事,七娘都直接送到鸿胪寺, 且专挑王爷不在的时候。 「这些……」王玄瑰扔下书卷。 所有人胸腔里提着一口气,生怕王玄瑰说出这些译文翻译的不好,让七娘重新翻译的话,翻译一本书可不容易,要是让七娘知道, 可要伤心了。 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他转动大拇指上的扳指, 勾起了一侧唇角, 「你们查看无误后入库便是,再给她挑本新的,至于她的译钱,让她来找本王领。」 回府时路过镇远侯府,他冷哼一声,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镇远侯府,沈文戈抱着雪团,揉着它的脑袋瓜, 低头蹭了一下, 而后便是长久的愣神。 倍柠站在窗边看见这一幕, 自己也为娘子难过起来。 府上又喧闹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将沈文戈惊醒了来,倍柠扶身,「娘子且等等,我去瞧瞧。」 很快就倍柠就快步走了回来,「娘子,圣上要出兵攻打燕息!府上几位郎君都在说这件事,他们也要参战!」 圣上有言,漫长的冬季已经过去,墨城之战惨烈,我陶梁男儿自有血性,做不出挥刀向自家人一事,那便斩罪魁祸首,召集大军,举兵攻打燕息! 沈文戈勐地站起身,刚把兄长们迎回家,他们就又要去战场了吗? 雪团从她怀中滚过,翻身轻巧落地,「喵呜」。 「都有哪几位兄长想参战?」 墨城一战,沈家军被燕息围困,被墨城抛弃,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弟兄惨死在自己面前。 正如圣上所说的,他们对墨城百姓,除了说一句愚蠢、恨他们凉薄、再不去守墨城,他们没其他办法! 那他们胸口盘旋的这口恶气,该向谁发? 燕息国! 他们要战! 四郎房中,四嫂陈琪雪少见的在四郎沈桓宇面前落下泪来,她从来都是快人快语,不让自己吃亏的性子。 除了接他回来那天当着他的面哭了,以为他死了的那些日日夜夜落下的泪,她从没跟他说过,如今不打不骂,只拍着纯儿的小身子哄他睡觉,让四郎也湿了眼眶。 「夫人,」他哑声道,「这一战我非去不可,往大了说,镇远侯府需要下一位将军撑起来,我得去赚军功,我现在才是副将。」 「往小了说,我得去报仇!我的命也是那些死去的沈家军给的啊。」 「没说不让你去!」陈琪雪打断他的话,「以前天天念叨让你争气,多赚些军功升官,现在不在乎了,不让你去了,你又偏要去。」 「夫人,」四郎沈桓宇半跪下来,环住陈琪雪的腰,将头放在她的腿上,「夫人别哭了,夫人再多打我两下出气可好?」 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陈琪雪道:「我等你回来再打你!我不管你军功不军功的,我只要你完完整整的活着回来。」 「我会的,夫人,一定会的。」四郎紧紧抱着他的夫人,他会回来的,一定会! 此时五郎沈锦文抱着五夫人崔曼芸,抬头在她下巴上亲了一口,「小芸芸,你在家中好好的,有事情就是找娉娉,还有三兄在家,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别不好意思,跟三嫂说,嗯?」 崔曼芸扶着他的肩膀,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只需轻轻一眨就能流下。 她委屈道:「不是说好,你去金吾卫的吗?」 他又接连亲了两口,「金吾卫不光维持长安秩序,有战事也得去战场的,这次圣上亲点一万金吾卫加入西北军,一同攻打燕息,都是要去的。」 当然,他避过了,这一万金吾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他此时入金吾卫没有功绩在身,只怕轮不上他,他还是要在长安巡逻的话。 「怎么金吾卫还要去打仗呢。」崔曼芸忍不住了,吸了吸鼻子,伸手抱住他,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入五郎的脖颈。 他单手抱她,拍着她的背,哄着道:「你放心,我捨不得你,这一次,一定小心再小心。」 战场瞬息万变,是小心的事吗。 想起三兄被斩断一条臂膀,都咬牙在大冬天扛过来了,就为了见三嫂一面,崔曼芸紧紧勒着他,小声在他耳畔道:「你得回来,我,我好像怀孕了,兴许是个女儿呢。」 五郎沈锦文愣住,「小芸芸你说什么?几个月了,怎么没跟我说?」 她抱着他,和他咬耳朵,「月份浅呢,才一个月,我是这个月月事没来,有点怀疑的。」 他手一松,崔曼芸落了地,她趴在他的胸膛仰头看他,「你得回来,我不想让孩子刚一出生就没了父亲,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带着孩子改嫁! 你不知道吧,母亲给我的放妻书我还收着呢!」 他半晌才从自己又要当父亲的喜悦中回过神,重重点头:「回,我一定回!你休想带着我的孩子改嫁。」 崔曼芸抱住他的腰,「说话算数。」 「嗯!」 两位兄长都已经做好决定,甚至连想都没想,便要投身战场,跟随大军一起攻打燕息,只剩六郎沈木琛还在犹豫。 第137页 他曾说过,他不想再打仗了,墨城一战,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但同时他又是镇远侯府的一份子,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没有退缩一词。 内心里也有一股声音在吶喊,「你甘心吗?就这么从战场退下来开个铺子过生活,你甘心吗?不去攻打燕息报仇你甘心吗?」 不甘心! 可他要怎么和唐婉说,他刚娶进门的夫人说。 他前阵子还和她说,自己想退下来,她十分支持,还同他说,日后她养他,她很会做生意的,如今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 晚间唐婉回府,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六郎躺在床榻之上,她突然道:「你去吧。」 攻打燕息一事,已经在长安传开了,在铺子里,唐婉就知道了此事,回来见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懂的。 六郎突然从床榻上坐起,翻身下地点了灯,蔫头耷脑回来。 唐婉也坐了起来,和他面对面,她说:「我嫁你的时候,你其实就是个『死人』,我对你没有那么多期待,你回来也是意外和惊喜,所以,你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顾虑我。」 「我,我食言了……」 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你当时说的不算数的,你只是在和我商量未来可能会有的生活,可是比起你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打理铺子,过知足而安稳的小日子,我更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 六郎颤着手将人拢进怀中,在她耳边道:「多谢你的谅解,我想去。」 「这不是谅解,是我作为你的夫人应该做的,那就去,我永远支持你。」 两人静静相拥,自打六郎回来后,虽说两人一直睡在一张床榻之上,可两人纯情地最多只敢拉拉小手,这已经是最大胆的举动了。 本以为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培养感情,可如今战事迫在眉睫,没时间了。 唐婉睫毛抖动道:「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她语气坚定,六郎将人松开,烛光映照下,她低垂着头脸色绯红,他也垂下眼,不好意思道:「你想好了?还是……」 「母亲给过我放妻书,」她那柔软却并不娇嫩的手主动覆上他的,「你看我做生意那么厉害,我也会选对我最有利的那一条路的,你放心。」 小傻子。 六郎在心里说,你要是真那么精明,还能当初被亲人害到要嫁给他一个「死人」,真那么精明,怎么母亲让你离府的时候,你不走。 他将自己的手指和她的嵌在一起,十指紧扣,道了句:「夫人。」 唐婉回:「嗯。」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解开了里衣系带,露出里面那条紫色的肚兜,仿佛就是他回来那晚,手里摸过的那条。 想起那晚,他伸手摸住她的脚,脚心上还有当初她扔瓷枕,被碎片划到了的伤疤。 唐婉羞得向后缩了缩脚,他则轻轻俯下身去。 烛光下,两道身影逐渐纠缠在一起。 「我那捲书,婉婉你说你给放哪来着?我们要不要学个姿势?」 唐婉闭着眸子不敢睁开,汗水湿了发,她羞道:「闭嘴,我不记得了。」 所以,除了受了伤不得不在家的三兄,所有的兄长都要去战场了。 沈文戈对着窗外抽出了绿叶的菊花丛看了半晌,虽这仿佛就是他们镇远侯府的使命,可还是让人心底里难受的发酸。 镇远侯府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收拾中,有三郎和三夫人在家主动承担起,给几位出征兄长筹备物资的事情,陆慕凝和沈文戈肩上的胆子轻了一半。 尸山血海拼搏而出的三郎,如今只能退居幕后,为他们修缮盔甲、佩刀、软甲,本就沉闷的人,更加不爱说话了。 言晨昕伸手握住他仅剩的那一条手臂,心疼极了,他是她的骄傲,哪怕缺了一条臂膀。 三郎沈念宸低头看她,想拿另一只手为她拂去脸上髮丝也做不到了,他只能将脸放在她的头顶,说道:「我无事,能再见到你,我此生已经无憾。」 她说:「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三郎……」 「嗯?」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眼睛里全是柔情,温柔相望,她道:「我是不是还没有说过,你就是我的天,我最爱的人。」 三郎身上那难以言喻的伤心褪去,他俯身亲在她的鼻尖,说道:「我亦是。」 她的眼里全是他,她用十分坚定的语气道:「你能留在家中陪在我身边,我甚是开心。」 他与她额头相抵,「嗯,能留在你身边陪伴你们,我也甚是开心。」 「那我们去看看六儿,弟妹从没整理过他的东西,只怕忙手忙脚,我们去帮个忙。」 「好。」 仿佛有鼓点在催促,眨眼间的功夫,进度就推到了大军要开拔的地步。 诏令下,五千沈家军归,除受伤者,无一人缺席,圣上将之暂併入金吾卫,由金吾卫大将军管理。 好像整个陶梁都激动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们,去报仇,去将燕息打得屁滚尿流! 出征那一日,万民相送,无数亲人抱着自家儿郎哭得撕心裂肺,送他们入队。 范欣和齐映雨也先歇了战,齐齐看向尚滕尘。 一个说:「放心,我会看顾好家中,你安心去。」 第138页 一个泪眼蒙蒙道:「尘郎,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与孩子等着你平安归来。」 尚滕尘点头,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说道:「我不在家,你二人应互相扶持,万不可再做出过分的举动。」 他从金吾卫休假回家,看见齐映雨当真被范欣关了起来,怒从心底起,这算什么,就算是犯人,都有一扇小窗能见见阳光。 不管如何,齐映雨怀着孕,怎能受的了这样的折磨,当下让人解了禁。 可范欣有理有据,她是夫人如何惩治后院中人,自然她说了算。 而后齐映雨仗着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他又在家,屡屡挑衅范欣,范欣手段频出,又总叫齐映雨吃亏。 一日、两日,他在家的日子,不是在调解她们两个人的问题,就是在解决两个人的矛盾,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圣上要攻打燕息,欲从金吾卫中抽调一万人去西北战场,他想也没想就报了名,既能远离这让他喘不过气的地方,又能破局他在金吾卫当下的尴尬处境。 而后经过重重选拔,成功加入,这下,她们不吵了,他也能耳根子清净了。 尚虎啸有力的手拍了拍尚滕尘的肩,有军功那都是实打实的功绩,他是非常贊同尚滕尘去的,「此经一去,万以自己性命为先。」 尚滕尘抱拳:「父亲放心。」 「儿啊,一定一定要小心。」王氏哭得眼都要睁不开了,尚滕尘握住她的手,「母亲放心,儿不是第一次去战场了。」 他转身上马,奔向集合的队伍,大部队慢慢往城外移,在城门口,他瞧见了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沈文戈。 镇远侯府诸人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们一身寡素,与身边穿得五颜六色的长安人形成鲜明对比。 是了,他们虽迎回了几位郎君,可还有两个人没能回来。 陆慕凝从不在人前显露自己的伤心,但她已有半头白髮,如今看在人们眼中的黑髮,都是用的买来的黑髮包。 沈文戈悄然牵住她的手,对她说:「母亲,还有娉娉在。」 尚滕尘则贪恋的看着沈文戈,他骑的战马就在最旁侧,是以在人群中搜寻兄长的沈文戈就那么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怎么在这?他也要去西北攻打燕息? 沈文戈微愣之时,尚滕尘向她抱了抱拳。 不管两人有过多少过往,这一刻,在生命面前,她都是送士兵们希望他们回来的人,她抱拳回礼,说道:「祝君武运昌隆。」 任何仇怨,都请活着回来承受。 尚滕尘眼眶骤红,他看清了她的口型,更加自责与后悔,他放下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沈文戈,方才扭过头。 整齐划一的队伍气势磅礴,长安城这一万五千人,最先开拔,为防止其余人蠢蠢欲动,边境军队不动,圣上抽调了藩王手里大量护卫队,整合成一股劲向燕息而去。 整座城的人齐声喊道:「祝诸君,武运昌隆!」 「祝诸君,武运昌隆!」 「祝诸君!武运昌隆!」 在陶梁的细作赶紧将消息传递出去,可不管他们传不传,陶梁都不在乎,他们大军压境,要攻打燕息的心思昭然若揭。 燕息国白玉城的地牢中,沈婕瑶挣脱开三皇子燕淳亦的手,奔向牢笼中的兄长。【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原本闭眸的沈舒航在听见不同于三皇子的脚步声时,睁开眸子,见她还活着,眸里全是欣喜。 沈婕瑶扒在栏杆上,只一眼就让她险些落下泪来,她的兄长端端正正坐于椅子上,露在外面的身体表皮一点伤口都没有。 但她知道,伤都在看不见的地方,甚至她的兄长腿脚也坏了,不然他怎么能不激动地向她走过来,还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 她哭道:「大兄!」 声音悲戚,当真是让人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她看向沈舒航的眼中唯有坚韧,她无声说着:「大兄,待我救你!」 沈舒航眸子一缩,微不可查沖她摇摇头,万不可做傻事。 沈婕瑶还想说什么,敏锐听见身后三皇子的脚步声接近,当即用衣袖狠狠擦了一把眼,将眼颳得通红,哭道:「大兄。」 这回是情真意切落下泪来,等三皇子燕淳亦亲昵地将她的手从栏杆上拿开时,她已是满脸是泪。 「做什么哭得那么凶,我不是都按你的意思,让你来看他了。」 燕淳亦伸手想要拭去沈婕瑶眼角的泪珠,被她「啪」一声将手打开。 她红着眼眶冷冷看他,抱臂往旁边移了一步,「自重。」 他还想伸手够她,更想当着沈舒航的面,说些过分的话,可看到她眼底的警告,终还是将手垂了下去。 英眉下压,眼中压迫便出来了,「好了走吧,时间紧迫,我们要尽早赶过去。」 沈婕瑶抿唇,最后望了一眼沈舒航,终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沈舒航手指轻颤,费劲地攥紧了拳。 不出片刻,便有人出来,将他带进了一辆四面用黑布遮起来的马车,耳朵尽力捕捉外面的声响,知道是陶梁大军在边境驻扎多时。 结合沈婕瑶刚才的话,他蹙紧眉心,她想做什么? 沈婕瑶靠在车壁上环胸,恶狠狠盯着三皇子燕淳亦道:「这就是你说的会照顾好他?他是我大兄!」 第139页 燕淳亦凑上前去,在她有些干瘪的红唇上轻轻扣下一吻,得到的是她执起颳起风来,险些要打到他的手掌。 他将因为习武,掌心满是老茧的手包裹住,「我对他还不好?都没有杀他,瑶,将,军,要不是为了你,你现在能见到的,只是他的一具尸骨。」 沈婕瑶眸中满是冰霜,「别装深情燕淳亦,你要带我和大兄去战场,不就是打着拿我们两个当人质的主意?卑鄙!」 她用力抽了两下,没能将手手出来,索性将脸侧过,不再理他。 他似是十分适应她这种样子,也不生气,挨着她坐下,细细描绘着她掌心的茧子,眼里有着挣扎和怜惜,语气缓了下来,「瑶儿你别逼我。」 「我逼你? 「我怎么捨得用你当人质。」 沈婕瑶似笑非笑看着他,「所以你要拿我大兄当人质?滚,别让我看见你。」 燕淳亦在她手背轻轻留下一吻,下了马车后立马变了脸,低声道:「看好她。」 「是,三皇子。」 沈婕瑶在三皇子走后,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片刻,用手掀开车帘,让自己这张脸充分暴露在外面,待外面的人紧张兮兮让她赶紧放下帘子,她方才放下。 舔舔嘴唇,她将脚翘在案几上,悠哉悠哉,摸出马车内的果脯罐子,一会儿一个用嘴去接,又吨吨吨喝了好大一杯茶,这才满意地将案几踢到一旁,睡下了。 案几发出的声音,好似她在马车内生闷气,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眉头,一路平稳驶到安营扎寨时。 她被关在三皇子燕淳亦大帐内,内里一个书卷都没有,她左看看右摸摸,帐内突然进了一人,跪下道:「见过瑶将军,属下来救瑶将军和大将军出去!」 沈婕瑶睫毛都没动一下,第四波了,燕淳亦有完没完,总这样试探,她很烦哎。 她回身,忧伤道:「我如何能走,你若可以,先将我大兄救出去。」 「瑶将军!」 待人煳弄出去后,沈婕瑶朝天翻了个白眼,拿他们陶梁的细作当傻子不成,就这么直愣愣冲进来要救她出去,装也不装得像点…… 她习惯性一撩身后披风坐下,撩了个空,索性大大咧咧坐下,用手沾水在桌上画起图来,在一处地方重重画了几个圈。 而后在燕淳亦回来时,平静地用手抹去。 夜黑风高时,一直悄悄尾随,跟着燕息大军的几个沈家军,焦急地不住探头探脑,「怎么样?找到瑶将军留下的暗号了吗?」 「找着了找着了,」回来的人一脸菜色,「瑶将军这暗号藏得也太隐蔽了,谁能发现。」 「说什么了?」 「附耳过来,让我等趁两军交战时,速归,传信长安,再……」 「话说,你怎么这个脸色,瑶将军将布条藏哪了?」 「恭桶……」 「别说了!」 作者有话说: 沈家军捂耳:不听、不听、不听,我瑶将军的女神形象! 【话说,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给我将后面的计策说出来,啊啊摇晃】 今天都周三了,太快了,周六日有没有作收加更看你们的了,坏笑~ ****** 感谢在2022-11-08 17:52:49~2022-11-09 17:5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姝 10瓶;aaa社恐小罗、yuyu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兄姐消息 【二合一】你确定要躲着我,你兄姊消息不听了? 长安城宣王府内, 王玄瑰弯腰将黏在他腿上的雪团抱起,无数细毛在空中乱飞,他一手抱猫, 一手在空中扇了扇。 摸一把雪团, 手上沾一层毛,「怎么还掉毛了?」 安沛儿手里拿着一个细齿梳, 趁机在雪团背上梳了一把,说道:「天热了, 掉毛是正常的,阿郎不必担忧。」 王玄瑰眼睁睁看着那梳子上带下许多黑毛,顿时将雪团抱高了些,避过安沛儿再想过来梳一把的手。 望向镇远侯府的方向说:「沈文戈这是当缩头乌龟当上瘾了,也没找你?」 安沛儿摇头, 又抬手梳了把雪团,将它身上掉的毛收了起来, 说道:「娘子定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阿郎, 害羞呢,阿郎何必咄咄逼人,给娘子些时间。」 他咄咄逼人?王玄瑰啧了一声,抱着雪团不理安沛儿了,他现在算是知道了, 一涉及沈文戈,都是他的错。 蔡奴带着宫里的宦官走了进来,「阿郎,圣上急召。」 见王玄瑰还想将沾了猫毛的衣裳换下, 圣上身边的大公公, 说道:「王爷, 有关燕息战事,圣上催得急,抓紧进宫吧。」 王玄瑰只好将雪团交给安沛儿,郑重说:「不许给它梳毛。」 「阿郎放心。」 安沛儿亲亲猫猫头,亲了一嘴毛,呸了两声,看着阿郎背影摇摇头,抱着雪团走到汤池房的墙边,轻声说道:「阿郎进宫了,让娘子随意活动吧。」 雪团甩着尾巴,猫猫头难受地蹭着安沛儿的手背,「喵喵。」 墙头突然出现一颗名叫倍柠的脑袋,她对着安沛儿道了谢,又急匆匆去寻沈文戈,王爷进宫了,那娘子就可以出门了,南市有家铺子出了点问题,需要去看看。 第140页 安沛儿笑着嘆了口气,抱着雪团坐在廊下,「来雪团,嬷嬷给你梳毛。」 她手法温柔又解痒,让它舒服地翻着小肚子,打着小唿噜。 梳好毛后,她亲自上厨房给王玄瑰备吃食,可直到金乌西斜,都没能等到人回来,便知燕息战事有些棘手了。 宣王府灯火通明,沈文戈也睡得并不安稳,眼角得泪一直流,沾湿了头下软枕。 她梦见了儿时,二姊偷偷带她出去玩,两个人一起迷路,差点回不了家,还是大兄将她们二人找回来的场景。 梦里一声声叫着「大兄」、「二姊」,惊醒过后,她紧紧抱着被子,再无睡意。 床边还有一道唿噜声,是不知何时又跑到她床榻上的雪团,她擦干泪,伸手摸了摸雪团,摸到了它脖颈间的一根白色髮带,她的手当即便是一颤。 这根髮带,是什么时候系上的? 雪团定又偷跑出去了,刚才回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她心里不平静,黑夜中加重的喘息声分外明显,将胸口那跳动不停的心捂到平静下来后,方小心解下髮带,爬下床,轻轻推开窗,借着月光看着髮带上的字。 「沈文戈,你确定要继续躲着本王,你兄姊消息不听了?」 「啊!」 她惊唿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生怕自己看错了,反反覆覆将髮带看了好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看。 而后又担心月光不够亮,将灯点上,再看。 是兄姊! 她这屋点了灯,倍柠也醒了,睡意朦胧的问:「娘子,怎么了?」 「无事,你继续睡。」沈文戈随意从衣柜中抓了套衣裳穿上,又披上斗篷,拿着一个灯笼就出了门。 墙上一直有一个梯子没有放下去过,她举着灯笼费力爬了上去,树下披散着湿发,不知等了多久,连发梢都不再滴水的王玄瑰抬头。 看见她小脸从墙上露出,原本紧抿的唇,浮起一个上翘的弧度,「本王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本王了。」 她下意识目光躲闪,「王爷。」 王玄瑰抱着胸从阴影处走至灯火遍布的地方,就站在她的正前方,挑了下眉,「下来,你还想让本王陪你在墙头说话不成?」 墙头?沈文戈倏地脸红了,她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想起了些醉酒片段,其中就有她坐在墙头拉着他喝酒的一幕。 看了一眼他宽厚的肩膀,她磨磨蹭蹭翻过墙,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到了他面前,只觉此人都和黑夜要融为一体了,「王爷等了许久?怎、怎么不叫人叫我。」 说到这个,王玄瑰也没想到,睨了她一眼,问道:「雪团没闹你?」 「没有啊。」安安静静趴在她身边睡觉呢。 雪团不吵她,却偏爱往他身上跳,袭击他,每每都会被雪团这样叫醒,他还以为它会一样对待沈文戈,将她折腾起来。 眼下小痣隐匿在他睫毛投下的影中,「也罢,没良心的小东西。」 这声没良心的小东西说的是雪团,可沈文戈听在耳,只觉得是在说自己,是了,王爷帮她颇多,她这段日子却总躲着王爷,想和他保持些距离,确实是她没良心。 可,对兄姊的担忧,冲破了她得不好意思,她手里攥着髮带,举到王玄瑰跟前,「王爷,上面写的兄姊消息,你找到他们了?」 他轻声嗯了一句,只见她脸上迸发出欢乐,那是一种被惊喜砸中的喜悦,喜到她眼里都带着水光。 她急切的问:「他们在哪?可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王爷?」 他没打算在这事上逗她,说道:「他们在燕息。」 沈文戈瞳孔一缩,「他们被俘虏了?自墨城战事到现在都那么久了,现在陶梁攻打燕息了,才能传出消息,他们的处境肯定不好。」 不愧是在镇远侯府长大的孩子,王玄瑰颔首,怕她心焦,接着道:「利用两军交战的空隙,你二姊将消息传递了出来,今日圣上刚收到的传信。 她和你大兄均在燕息三皇子手中,三皇子想利用你大兄,让陶梁不战而退。」 只有大兄,她二姊呢? 看着她的眼睛,王玄瑰道:「莫急。」 他自己都没察觉,以往的他,什么时候会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了,早斜睨一眼转身离去了。 「放心,你二姊心有成算,她让圣上派人去燕息接应,而后听她吩咐,陶梁兵力不断,继续作战,她负责营救,势必不让陶梁因为你大兄陷入两难境地。」 沈文戈攥住裙摆,点点头,对,她大兄和二姊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一定会没事,平安回来的,他们那么厉害呢。 王玄瑰想伸手拍拍她的背,让她换口气,手刚伸出去,对上她明亮又带着期待的眸子,又将手收了回来,她问:「圣上安排谁去燕息救人?两军正在交战,如何去燕息?」 本想说,人选还没定下来,圣上今日让他进宫,就是商议此事。 可……他迴避了第一个问题,先说了如何去燕息,「如今天气正好,适合陶梁使团出使,圣上的意思是将去燕息之人,混入使团中。 使团向西而行,出使西域,燕息、陶梁、婆娑有一块三交地带,从那进入燕息,联繫你二姊,而后使团继续出使,他们则救人后归。」 沈文戈听完,脑中疯狂计算,不得不说,真是一步妙棋,想好后,立即道:「我要去!」 第141页 王玄瑰丹凤眼眯起,连带着眉头都紧皱,「你去做什么?路途遥远且苦!」 她平静分析,「婆娑说的是天竺语,我会,我不光会,我还会婆娑国旁边的吐蕃语,再纵深往西走,波斯等语,我都会的,使团出使,需要像我这样所有语言都会的人。」 「胡闹!」 「我不是胡闹,」沈文戈红着眼眶道,「你不知兄姊平安对我意味着什么,我要亲自接他们去。」 自墨城战事起,她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生怕因为自己仗着有一世记忆,搅乱了现在的平衡,推动了不该推动的发展。 否则,怎么会其他的兄长都回来了,可她的兄姊却没回来。 可她今日听到了什么? 她的兄姊还平安! 当时没来得及赶去西北,就战事爆发了,这次说什么,她都要去!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套个马车,跟在使团后面走。」 王玄瑰嗤笑一声,说道:「你威胁我?」 沈文戈摇头,「不是威胁,是告诉王爷,我要去的决心,我为何就不能去?我不怕苦,不怕累,也绝不会成为拖累,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个小娘子,所以不配出使?」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鸿胪寺许多官员翻译水平还不及我好。」 王玄瑰警告:「你若作为译者去,便要跟随使团完成出使,纵使成功接应你兄姊,也决不可半途而废。」 沈文戈抬头:「我可以,我去,我能负责所有的译者工作!」 鬼使神差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反应过来好似衣袖烫手一样,赶忙松开,她肯定道:「我二姊能带兵打仗,我亦能出使西域。」 她从不是养在深闺,不知愁得天真小娘子。 王玄瑰看着这样的她,好似又回到了那年雪夜,睁开眼看见的那个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却救了人的沈文戈。 也不知她弱小的身躯,是怎么迸发出力量救人的。 「你让本王想想。」 他没给出肯定答覆,让她先回府,她一步三回头地看他,最后只能翻墙回去。 走了几步,她便提着灯笼奔向陆慕凝的房间,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地穿过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和一队队夜晚巡逻的人碰面,流着泪跑到了母亲的房门口。 被惊醒的陆慕凝披散着头髮,两鬓斑白,她看着气喘吁吁、满脸是泪的女儿,赶紧让人进屋,「这是怎么了?嬷嬷去给她倒杯热水。」 沈文戈手里的灯笼被吹灭,屋里点燃烛火,她看着在烛光下仿佛老了十岁的母亲,先说:「母亲将药吃上。」 陆慕凝心都提了起来,听她的话服下药丸,「娉娉,出什么事了?不管天大的事,都有母亲在,尽管说便是。」 「母亲,大兄和二姊还活着!」 「什么?」陆慕凝愣住了。 沈文戈又说了一遍,「大兄和二姊还活着,母亲,他们没死,没死!」 说着,她眼中盛满了泪,「女儿欲去找他们,将他们接回家。」 她抱住陆慕凝,「母亲,他们没死。」 陆慕凝拍着她的背,悄然擦去眼角流出的泪滴来,「好、好、好!」 沈文戈闭上眸子,真得太好了。 他们没死,没死! 她几乎一整晚都没合眼,天刚刚亮起,就洗漱一番,再次去了宣王府。 被蔡奴叫醒的王玄瑰眼下一片青黑,他看着趴在墙头的沈文戈,气笑了,「你现在倒是不躲着本王了。」 「王爷。」 看她可怜巴巴的那副样子,王玄瑰揉着眉心,「行,去,本王准,你说得对,你确实是位出色的译者,本王会将你的名字加在使团名单中供陛下挑选,但能否选上,本王不做保证。」 沈文戈笑了,没了任何压在心底的愁苦,她的笑如升起的朝阳灿烂明媚,驱散一切阴霾,「多谢王爷!」 王玄瑰摆手让她下去,随即自己转身往回走,他想了半夜沈文戈到底适不适合跟着使团出使,现在头还疼着,要回去再睡会儿。 走了两步,他又恶狠狠回头瞪了那什么都没有的墙头一眼,「罢了,进宫。」 使团出使是大事,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尤其是出使之人,既要有对敌的武力,又要会说对方语言,最好还有过出使经验。 圣上也十分头疼此事,王玄瑰好歹还睡了半宿,他则是一晚上都在分析利弊,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抛下被燕息困住的两位将军不管,必须救他们出来! 但瑶将军到底能不能将人成功救出来,他心里没底,万一没成功,对燕息的战事到底打不打,都要列出个章程。 王玄瑰带着一身早晨的寒气而来,到了就先和圣上用了早膳,这才将怀中的东西给圣上扔过去。 圣上打开一看,是使团出使名单,不光有鸿胪寺适合出使的人,还有金吾卫或会说些外语、或武力十分高强、或擅刀剑软鞭弓箭等人。 这名单可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再看率领使团出使的人,他惊讶问道:「你去?」 王玄瑰冷冷嗯了一声。 圣上一拍他自己的肚子,肚子颤了颤,他乐了,这可真是太好了,他就愁怎么说服王玄瑰带领使团前去呢,想来想去也就他合适。 既负责鸿胪寺,又任过金吾卫大将军,两方人都对他信服,对兵事也精通,上过战场,参与过战事,若要营救,定事倍功半。 第142页 还曾孤身闯过婆娑、吐蕃等地,对地型也熟悉,他不去真是屈才了。 最关键的是,他信他。 「善!大善!」 王玄瑰敲敲案几,「使团出使要换的物品你来准备。」 使团出使,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备好东西,届时可以跟别国做交换。 「这是自然。」 王玄瑰又道:「你再好好看看鸿胪寺要去的名单。」 圣上一目十行,嗯,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前年的状元,这个也认识,不错,不错,都是十分出色的人才,直到他看到最后一个人名,镇远侯府七娘沈文戈。 他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招唿自己身边的大公公,「快,快帮我看看,这鸿胪寺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是不是沈文戈?」 大公公接过认真接过,又还给了圣上:「回圣上,是镇远侯府的七娘。」 圣上看向王玄瑰,指着上面的人名,「怎么回事?为何加上她?」 莫不是真色令智昏了?怪道这么积极出使使团。 王玄瑰解释道:「鸿胪寺如今能说七国语言者寥寥无几,多为比我岁数还要大的,出使只怕身体吃不消,若遇到危险,还要保护他们,而年轻的又基本只会说一、两国语言, 沈文戈虽不在鸿胪寺任职,却经常帮鸿胪寺翻译,懂多国语言,不光会说,还会写,她一个顶那些官员十个。 何况,她是镇远侯府的人,有她在,还怕瑶将军回不来吗?」 最后一句话,戳到了圣上心里最隐秘的那个点,据说燕息三皇子也是极英俊之人,又擅计谋,就怕她一颗心遭哄骗,误到那里。 他做不来杀了有功之将的事,但也容不得她留在燕息,只能将人带回国,卸了她的盔甲,让她养在家中,这辈子再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了。 虽可惜,但他不能拿掌握着陶梁军事命脉的她做赌注。 如果她一心为陶梁,他自然会授官封爵,张扬我陶梁国力之威! 沈文戈,她的亲妹妹…… 「好,孤准了,就让沈文戈同行。」 王玄瑰挑挑眉,满意的应了。 大朝会上,圣上欲要派一队使团出使的消息火速传递开来,这苦差事谁都不想沾,便有几位官员推脱说陶梁和燕息正在打仗,使团出使不急在这一时。 被知晓实情的六部官员堵了回去,怎么,战事一刻不停,日子还不过了?该出使就出使。 可谁出使? 哦,让宣王带队去,那没事了,快走吧,赶紧离开长安! 可怎么使团成员中还混入了一个小娘子?这可不行,他们口诛笔伐,最后被圣上一句,「沈家七娘懂多国语言,你会你去。」给堵歇了火。 至此,沈文戈将会是陶梁第一个,以女子身份跟随使团出使的人。 不说鸿胪寺的人如何羞愧难当,他们竟连七娘都比不过,金吾卫听闻队伍里有女的,那可是一个个乐开了花,小娘子哎。 虽有人心有不忿,觉得女的会拖累他们,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到时候,自有她苦头吃。 「出使西域,行程紧密,救了人之后要再向西行进,那是截然不同的国家,不是我们打着陶梁旗帜就会被人迎进去的,也会遭遇看不见的危险,做好吃苦准备。」 沈文戈重重点头,「王爷放心,我知道。」 她已经同鸿胪寺有过出使经验的老人打听过了,据他们说,他们曾被当做骗子,关进大牢,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最危险的一次,他们差点就被当地土着当成肉来烤了,可见兇险。 王玄瑰瞧她那副做好准备的样子,又道:「你是女子,但我不会在路上优待你,你将遭遇诸多质疑、指责甚至辱骂,只能自己挺过去。」 沈文戈嗯了一声,为了兄姊,只要让她去,这些她都能忍下去的。 「如此,你若还执意要去,便收拾行李吧,轻装上阵,届时遇到危险,牛车上拉的东西都可能捨弃,何况你那点行李。」 被他一说,紧张感立刻就来,她说:「是。」 盯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王爷说你不会优待我,所以,王爷也去吗?」 王玄瑰嗯了一声,「不日出发,回去吧。」 他过来跟沈文戈说一句,让她做好准备,还要去鸿胪寺一趟,以做安排,忙得很。 很奇怪,自他说他也要去,沈文戈的心定了一半,待人走后,她从墙头爬了下去,安沛儿眼看阿郎都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好远,叫住蔡奴。 微微扬起声音:「阿郎向来不喜欢揽差事,这次怎么主动向圣上提出要带领使团出使?」 一墙之隔的沈文戈还未从梯子上离去,她人一愣,索性趴在墙上听了起来。 蔡奴的声音传来,「奴也好生奇怪,使团出使条件艰苦,阿郎最是恼恨,怎么就主动担责了,他也不需要升官发财,守着鸿胪寺挺好的。」 安沛儿道:「哎呦,我要为阿郎准备好东西才是。」 「嬷嬷记得给阿郎准备几身衣裳,婆娑那里日夜温差大。」 「晓得了。」 瞅着王玄瑰身影都要看不见了,蔡奴给了安沛儿一个眼神,自己匆匆追了上去。 安沛儿望着墙头,整理了一下披风,同院里小厮小声道:「都激灵点,看见七娘,赶紧过来禀告。」 第143页 「是,嬷嬷。」 墙那侧没有声音了,沈文戈抿着唇下了梯子,眉头紧蹙,走了两步之后,又再次回望。 夜半时分,她亲了两口雪团,又好一番揉搓,将它吵醒了,抱着它去了墙头,将其放上,轻声道:「去啊。」 作者有话说: 雪团:我谢谢你。 【抱歉来晚了,我今天有点不是很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来大姨妈,今天还在下雪天跑了一天的缘故,头疼,我是不是应该晚上吃点感冒灵什么的,顶一顶?】 ****** 感谢在2022-11-09 17:57:04~2022-11-10 18:4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绀香 10瓶;慕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因你要去 出使西域,因为你要去,本王不放心 雪团「喵喵」两声叫, 伸出爪子够沈文戈,沈文戈仰着头戳戳它的小爪子,它以为沈文戈在跟它玩, 顿时更不下去了。 「雪团。」她叫它。 它两只耳朵动了动, 摇晃地尾巴停滞在空中,倏地收爪转身, 而后向后跃去。 沈文戈还以为它下去了,转念一想, 梯子在墙正中央,它不往树那跑,从这跳下去,别在摔伤了,赶紧爬上前去看。 就这个功夫, 「喵呜,喵呜, 喵喵喵」, 它稳稳落于男人怀中,被带着重新出现在了墙头。 王玄瑰将作势往上爬的沈文戈抓个正着,低头睨着她,「大半夜不睡觉,在这玩猫?」 他一身水汽, 从她这个角度还能瞧见没有合拢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当即一双眼都不知该看哪了。 睫毛在微风中抖动着,最后如蝴蝶般张开蝶翅, 将目光定在他眼上, 描绘着他眼下小痣, 高挺的鼻樑,以及那一抹薄唇。 本就是她想通过雪团,将人叫出来,如今他出现在她面前,她又突然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他「嗯?」了一声。 她道:「是雪团淘气,带着我出来了。」 他伸手唿噜了一把雪团,柔软的猫毛在掌心蹭过,外出出使,定不能带着它的,他要有许多日子都见不到它了。 见他只顾着摸猫,沈文戈微微深唿吸着气,做了许久准备,语气放缓,问出了她想问的话:「王爷为何要去?」 王玄瑰闻言眼都未抬,为雪团揉着肚子,似是在说一件普通到不行的小事一样回答她,「因为你要去,本王不放心。」 藏在衣袖中扒着梯子的手,狠狠扣住了梯子,她耳中泛起嗡鸣,那道本就不坚固的防线,再次被他捶碎了一道缝隙。 真是的,她明明都已经通过迴避,收敛好了自己的心,他又在不经意间,以强悍之姿,扎根发芽,让她怎么办? 久不闻她说话,他挑起眉梢,若有所思盯着她,盯得她脸上都出现红晕,眼神逃避时,方才道:「这几日猫儿就跟着我吧,你便不要跟我抢它了。」 沈文戈一口气憋到半途又散了,哭笑不得地点头,「好,王爷喜欢,便抱过去养两天,只怕它要乐不思蜀了。」 「嗯……」她皮肤白皙,如今眼下出现阴影就分外明显,「回去休息吧,你睡不了几个安稳觉了,对了,出使时,身边婢女定是不能带的,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王爷……」 「嗯?」 她半垂着眸子,说道:「王爷记得每日沐浴后,搅干头发再睡,不然受凉,该头疼了。」 一向不耐烦擦头髮的王玄瑰,敷衍道:「行,本王知道了,你快回吧。」 「好。」 她缓缓爬下梯子,往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月光下,王玄瑰还抱着雪团停在墙头,似是在送她回去。 待出了菊花丛,走到拐弯处停下脚步,她又折身去看,墙头已经没了一猫一人,不是错觉,是真的在送她。 嫁给尚滕尘那几年,从来都是她披着衣裳送他等他,何时等来过他的眼神。 她唿出一口长气,低垂下头,许许多多小事也能汇聚成汪洋大海,她这一叶孤舟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一滴灼热的泪从眼中掉出,隐匿在泥土中。 天黑了又亮,云捲云舒飘过澄蓝的天空,陆慕凝轻轻为沈文戈擦拭着脸颊上的泪,「出门在外不比家中,万事都要提高着警惕。」 沈文戈重重应了,「母亲在家等我,我去将大兄和二姊他们带回来!」 「你把你自己带回来!」陆慕凝冷喝一声,握紧她的手,「万事你以自己安危为先,知道吗?不能他们没救出来,你也折进去!」 「娉娉,母亲现在只剩你了。」 还没见到你幸福,想到你后半辈子还没人能照料,母亲一颗心放不下,可倘若你也出了事,母亲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这话陆慕凝没有说出口,但沈文戈能懂,她如何能不懂,掉下的泪珠再次被陆慕凝擦掉。 她道:「既要去出使,便不可再做小女儿姿态,记住你是镇远侯府的七娘!」 「母亲,我知道。」 三夫人言晨昕看了一眼府门前的白铜马车,出声道:「时候不早了,娉娉,这一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文戈看着关切望向自己的众人,应了,她扶身,「娉娉出使,家中就拜託大家了。」 第144页 「你且去,不用惦记家里,我们都在。」四夫人陈琪雪道,一旁五夫人和六夫人齐齐应声。 沈文戈向人群中的岭远招手,摸着他的发道:「岭远在家等姑母将你父亲带回。」 岭远眼眶红红,小心抱住她的腰,仰头道:「以姑母为重。」 她掐了一下岭远的脸蛋,「好,岭远不用担心,整个使团人员众多,姑母只是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人。」 「表妹。」林望舒一身青袍,着急赶来,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却不折他风姿,依旧是清隽的状元郎。 他将一卷手稿交予她,解释道:「自知道你要跟着使团出使,极为你开心,你的所长终于能被众人所看见,近几日,我拜访诸多学者,整理了婆娑、吐蕃等地的情况,给你。」 沈文戈小心接过,林望舒又交给了她一沓用树叶穿在一起的书籍,他道:「这是从婆娑流传而出的书籍,兴许能通过看他们的书,获知他们的思想。」 「这太珍贵了,」想推辞,却又是她现在急需的,她重新用绢包裹住,对林望舒说,「必原璧归赵。」 林望舒笑了,如山间清泉拂过人心,他道:「表妹这样说,我是要生气的,太见外了些,就当是表兄提前送你的生辰礼可好?」 她也跟着笑,「那我就谢过表兄了。」 在他二人身后的陆慕凝,瞧着这一副俊男美女美如画的场面,却是轻轻嘆口气,她曾写信给江南阿姊试探口风,阿姊只让她在长安城为望舒寻门好亲事。 这是不想亲上加亲的意思。 她理解,她的娉娉如今和离过,再嫁是二嫁女,可望舒身为状元郎,又通过了吏部的考核,正等待任命,未来前途无量。 易地而处,她若是望舒的母亲,也希望他能娶个更好的妻子。 可她的娉娉怎么就不配了? 目光落在宣王的白铜马车上,再看望舒送出的书,她摇头,观之望舒对娉娉不似全无感觉,可惜,出使短则三月,长则半年有余,两人也是有缘无分了。 沈文戈收下大家的祝福和叮嘱,最后看向众人,「好了,娉娉走了。」 不敢再回头,她上了白铜马车出神,她一定能将大兄和二姊成功接回的! 白铜马车最后停在了鸿胪寺跟前,所有即将出使的人,都将在这集合,等待王玄瑰命令,与金吾卫汇合,共同出发。 鸿胪寺共出使十人,去掉王玄瑰与沈文戈,仅剩八人,其中经常与沈文戈有这翻译来往的五人,剩余三人都是有过出使经验的老人。 他们对沈文戈也是极和蔼的,见面主动与她打招唿,还让她站在他们中间,以提高她的地位。 沈文戈向他们道了谢,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向前看去,就见到了穿着红衣分外张扬的王玄瑰。 似是从收到她兄姊未死的消息时,他就将自己的一身红衣给换了回来。 此时他红衣上布满了黑色祥云绣纹,还是第一次见祥云是黑色的,而后皮质护臂将宽袖紧紧束住,包裹出有力的小臂。 腰带通过银质皮扣将他的劲腰勒起,镶嵌着红玛瑙的银冠将他的头髮束起,整个人利落又摇曳。 他骑于马上,向下看着鸿胪寺众人,问道:「人可都到齐了?物品可有清点完毕?是否整装完毕?」 「是,王爷。」 「好!」 只觉得他目光扫过自己,她正了正神色,就像一个接受审阅的士兵一样,站得笔直! 殊不知,王玄瑰只是在看她穿得什么衣裳,见是一身出行方便的胡服,而不是妄图藏起自己小娘子身份的男装,满意极了。 女儿身份出使西域,本就该骄傲的事情,要是为了迎合队伍就换上男装,才是落了下乘。 再瞟一眼,嗯,豆绿色的交领短衫,外搭浅橙色褙子,下面一条相同色系的橙色百迭裙,颜色要比褙子深一些,裙尾绣着大朵大朵叫不出名儿的花来,同穿白色一样好看。 待负责出行的金吾卫将军派人禀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手一挥,示意启程。 鸿胪寺的官员们三三两两上了马车,马车中的安沛儿本想叫沈文戈上白铜马车,可见有鸿胪寺的官员招唿她,便没再出声。 柳梨川他们今日要出使,所以都换上了官袍,一个个精神奕奕,尤其是柳梨川,青袍一上身,状元郎的气质就遮掩不住了,他接过沈文戈递给他的树叶书,连连称奇。 马车走动,沈文戈透过被掀开的车帘向外望去,见王玄瑰骑于马上,宽袖落下,眼前闪过黑色衣袖搭肩让她攥着的画面。 她不禁睁圆了眸子,肩膀处似是还有他手指不小心蹭过时的触感,赶忙放下车帘不敢再看。 马车里,柳梨川爱护地将树叶书还她,「不行不行,这马车晃得厉害,可不能再看了,万一失手将树叶折了,那我真是罪过了,七娘给你。」 鸿胪寺共三辆马车,每辆马车上分了三个人。 和他们同坐的另一个年轻官员人长得圆圆胖胖的,虽不是什么状元、探花出身,也是排名前二十的人,名叫张彦,脾气非常好。 沈文戈接的替别人翻译的私活,就是他给介绍的,互相都是熟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你一言我一语,将气氛炒了起来。 柳梨川惊唿,「这么多金吾卫!」 第145页 鸿胪寺的人是不知情的,只知道要去出使,他们将面前进人的车帘整个掀起,挂在车壁上,便见城外约莫八百精兵整齐立于外。 而后五十辆马车,让鸿胪寺的人眼睛都亮了,他们出使向来都是牛车出行,能带三辆牛车的珠宝绢布都算多了。 这次出行大手笔啊。 张彦寻思过味儿来了,「不对啊,我们写得单子,上面没有那么多物品啊,撑死了十两马车就够拉了。」 知晓实情的沈文戈都不想打击他们,那五十辆马车拉车的均是战马,为减轻重量,将原本的物品都分散而放了,而且还有的马车上装得是粮食、砍刀、帐篷等物。 看着多,弄不好,还有几辆空马车,可以让马儿换着拉。 等接应出大兄和二姊,这八百金吾卫里有五百精兵和五十匹战马都将返回,最后会从边境买几头牛拉车,由三百人护送他们出使。 比之以往五十人就出使来说,本次出使也算得上大手笔了。 马车晃晃悠悠,晌午十分,王玄瑰下令停下休息,主要是让战马休息,他们就是顺带的。 坐得腰酸背痛的鸿胪寺官员们一下马车,沈文戈马车上的柳梨川和张彦就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也没好意思先出声。 沈文戈向外一看,就见鸿胪寺的官员们齐齐脱下官袍,换上私服,就连不远处的金吾卫都将盔甲卸了,只穿了一身轻便的甲装,盔甲实在太重。 他们陶梁的圣人因嫌弃朝服繁杂,是以爱穿自己的衣裳上朝,大臣们一看,他们便也跟着脱去了朝袍。 一来二去的,除了重大节日庆典,从圣上到官员才换上官袍,其余时间皆穿私服行走。 她便懂了,对二人道:「我下马车透透气,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脚下踩着青草,鼻尖嗅着新鲜空气,心境徒然开阔起来,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怨怼尚滕尘,将所有情绪系他一人之身上的做法有些蠢。 「娘子。」 沈文戈愕然回头,便见安沛儿正站在白铜马车前招唿她,在这个地方遇见没料到的人,她有些激动地小跑过去,「嬷嬷你怎么在这?」 她还以为白铜马车只是王爷借她,让她去鸿胪寺的,万万没料到,车和安嬷嬷都跟着过来了。 安沛儿将水袋递给沈文戈,轻声说:「阿郎出行,我与蔡奴都放心不下,便都跟了过来,再说,阿郎他娇气,没有我照料可怎么行。」 马车内饮茶休憩的王玄瑰手一顿,幽幽看了一眼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蔡奴,冷笑一声。 以往他外出出差,他家安嬷嬷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还非要跟着他。 她还说什么?他娇气?他外出在外,一向秉承轻装出行,就说这白铜马车,他刚刚扫了一眼,里面一多半都是沈文戈的东西。 蔡奴重重咳嗽一声,再次为王玄瑰甄满茶,「阿郎喝茶。」 听到马车里的动静,安沛儿催着沈文戈喝水,瞧瞧只半日,唇瓣都干皱了。 沈文戈拿着水袋,象徵性地用抿了一小口,她不能多喝,不然上厕太过麻烦,不过看到了嬷嬷,不得不说,真得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马车里,王玄瑰被蔡奴催促说出去看看景象,给赶了下来,迎面撞上喝水的沈文戈,见他突然出现,差点撒了水。 他伸手扶住水袋,和她的手指相撞,只觉她手指冰凉,便又贴着追了过去,捏了下她的指尖,皱眉道:「你上马车歇会儿,要等日头最热的时候过去,才重新开始走。」 沈文戈咽下嘴里含着的水,曲着手指应了。 安沛儿便大声,用足以让周边人都听见的声音说:「七娘上马车陪嬷嬷我说会儿话。」 然后拉着她上马车,悄悄道:「马车上有恭桶,七娘可要解决一下?奴在外面看着,七娘放心。」 沈文戈倏地脸红了,安沛儿笑着推了她一下,将恭桶拿了出来,又道:「奴走远些,恭桶是双层的,不会发出声音和异味的,娘子放心。」 她确实需要,本来是想着夜半时,自己偷偷出去解决,现在有机会,整个人像是熟透的虾子般,解决了个人问题,又被安沛儿抢着将恭桶倒了。 如今她还有马车可以遮风挡雨,甚至嬷嬷还在照顾她,真不知她二姊在军中,是如何忍受的。 以前只是敬佩,现在短短半日,就觉得辛苦,为她二姊心疼了。 一想,便连手里的干粮都咽不下了。 王玄瑰远远见她小口小口掰着干粮,四处看了一下,全是荒地,别说兔子,恐怕连只田鼠都抓不到。 太阳炙烤草皮的热度终于散去,车队重新出行,夜幕黑了下来,鸿胪寺的官员们直接在自己乘坐的马车中睡下。 沈文戈收拾出一个窝就打算和两位同伴将就一下,出行在外,哪那么多讲究。 马车被敲响,王玄瑰站在外面:「下车。」 作者有话说: 啧,老王,说好的你不管呢~ 【我来了!我今天喝了沪上阿姨的火晶盛柿,好喝,推荐!又是一则不负责加更通知:可能大概也许明天中午12点有加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夜阑卧听 第146页 【作收加更】她抓住了他胸膛上的衣裳,将额头抵在他的颈弯,静静地听着他唿吸 银色闪烁的星子密布在夜帘上, 将王玄瑰嵌入它的画中,他重复道:「下车,跟嬷嬷一起睡。」 沈文戈轻轻唿了口气, 说道:「我在这睡就行。」 她是鸿胪寺的随行人员, 自然要同他们睡在一起,何况她都已经是和离过的人, 没有那么多名声讲究。 在她身后的柳梨川和张彦连忙开口劝说:「七娘,你去和嬷嬷一起睡, 马车这么小,你走了,我们两个可以宽敞宽敞。」 「是极是极,马车太小,估计要头脚相连睡, 互相闻臭脚丫子味儿,七娘在这, 我们都不好意思脱鞋。」 见两人连连拱手, 沈文戈只好应下,王玄瑰探身上马车,在柳梨川和张彦惊惧的目光下,捲起沈文戈的铺盖卷夹在腋下,带着她往白铜马车而去。 普通马车尚且能挤下三个人, 何况本身就宽敞的白铜马车。 安沛儿和蔡奴两个人早就将马车内部整理好了,可以收起摺叠的案几、蒲团都收了起来挂在车壁上,内里舖着厚厚的垫子。 沈文戈的薄褥被铺在了最里侧,中间是挨着她的安沛儿和蔡奴, 另一边方才是王玄瑰。 她坐在自己的褥子上, 纵使隔着两个人, 也觉得马车狭小有些喘不过气。 安沛儿催她赶紧躺下,她为她按摩一番,赶了一天的路,定是累坏了,而负责使团出使的王玄瑰则尚且不能休息,要安排值夜。 王玄瑰不在马车中,沈文戈尚且能好些,在嬷嬷轻柔地按摩下,渐渐睡去了。 她确实是累了,纵使年少时也经常趁机出入战场,但她的心好似是困在大宅中失了智、断了翅膀多年的鸟儿,一时有些调整不过来。 累得她甚至不知道,王玄瑰他们是什么时候回的马车。 夜半,安沛儿和蔡奴齐齐睁眼,互相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确定都睡熟了,轻手轻脚连身下垫子都没有收拾,就出了马车,而后上了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沉沉睡下。 「啪!」 沈文戈脑门上被袭击,痛得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可脑子还昏昏沉沉的,打着哈欠摸上去,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这手绝不可能是嬷嬷的手,她勐地睁眼,瞌睡虫强制飞跑了。 就在这时又一只脚踹了过来,正搭在小腿上。 她眼睛狠狠眨了一下,费劲地将唿在脑门上的手弄下去,转身坐起收起腿抱成个团。 尚未至晨曦,可黑暗已经被提前出现的金乌驱散了大半,就着微微亮的天色,她才看清马车内只有她和王玄瑰两人。 本来应该睡在另一侧的人,现在占据了三个人的位置,成大字型趴在上面,袭击她的就是他舒展的手脚。 可见,他还想连她的位置都占了,如今挤得她就剩贴在车壁的一小点地方,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见他趴着,沈文戈生怕他气上不来,再憋到了,任劳任怨扶起他的胳膊,想帮他调整一下睡姿。 奈何这人睡着了,手脚都极沉。 她废了半天劲儿,都没能将其翻过去,索性放弃了,再打了个哈欠,她将伸到自己这边的手脚往他那里靠了靠,自己蜷缩成一团躺下了,昏昏欲睡。 手脚别着的王玄瑰感觉到不舒适,将脸转了过来,整个身子也跟着动了,侧睡对着沈文戈。 沈文戈身上顿时又是一沉,她眉头都蹙起来了,闭着眸子摸上去,这回搭在她身上的是他的手臂,且因为她已经靠近车壁了,他手臂伸不直,朝她这里弯了下来。 双手举着他的手臂,太沉弄不下去,索性她也转了个身,想借力将其扔下去。 可这一转,她便撞上了一堵胸膛,原本极致困顿下,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的她唿吸顿时一滞。 他的喉结就在自己眼前,微微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下巴,甚至能看清上面新长出来的胡茬。 许是又不舒服了,他再次一动,胳膊划拉着她人,又往他这边靠去,她赶忙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静谧的马车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鼓,直入耳。 被他紧紧箍在怀中,她眼中睏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 两个人的唿吸声渐渐变得一致,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像火炉般灼热,她有些愣神,想起尚滕尘唯一一次抱她,还是在他喝醉酒的时候,醒来留给她的便又是厌恶的眼神。 他的怀抱也如现在这个火热吗?好像不是的,是冰凉又充满酒气,令人不适的。 她晃头,手刚刚用劲儿想将他推开,临到使劲的时候,又泄了气,她也是会贪恋这点温暖的。 明知道不应该,可还是忍不住。 最后一次,她跟自己说。 手指蜷缩,她抓住了他胸膛上的衣裳,将额头抵在他的颈弯,静静地听着他唿吸,贝齿轻咬住下唇,两侧地唇角翘了起来。 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天光逐渐大亮,亮到她可以清晰看见他身上衣裳的纹路,如流水潺潺而过。 外面响起了轻微的声音,她小心地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最后看了一眼他浓密的睫毛,伸手在他眼下小痣上摩挲一下,便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裳下马车了。 大家都已经三三两两醒了过来,她手中拿着髮带和水壶,朝驻扎附近地溪流走去。 第147页 先将水壶给灌满,而后对着小河将睡了一晚乱糟糟的头髮给拢起,没给自己梳髮髻,像她二姊一般,将头髮高高扎起用髮带一系,简单又快捷。 往回走的路上,能遇见许多结伴前来的金吾卫,看见她之后低语声不停响起,更甚至还有吹口哨的声音,沈文戈步子没停,平静地往回走。 可她越不理,他们就越过分。 有几个人更大胆地拦住了她的路,「娘子,你这水壶沉不沉?不如我帮你拿吧?」 「是啊,娘子,出城这么久,怕不怕啊?」 说着就伸手,借拿她水壶的藉口,往她的胸口袭去。 此处位置离驻扎的地方不远,他们竟敢如此大胆,沈文戈脸色阴沉下去,将水壶挡在胸前,刚要开口呵止,他们便被另一群赶来金吾卫给揍了。 「嘴贱手也贱!七娘也是你们能调戏的?」 一群金吾卫一哄而上,那几个人哪是对手,当即被按在地上一顿打。 「七娘你没事吧?」 沈文戈摇头,冷眼道:「别打太重,影响行程。」 「七娘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出手相帮的几个金吾卫收了力道,边按着地上扭动挣扎的人,边在沈文戈面前介绍起自己来。 全都是西北军出身,不少还在她父亲麾下当过兵,自然见不得这几个人调戏沈文戈。 他们这里闹出的动静,将沉睡的众人全给吵了起来。 王玄瑰也不例外,他半睁着眸子,眸底酝酿着被吵醒的风暴,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沉、这么好的觉了。 车帘被掀起,阳光直直晒入,他拿起胳膊遮光,手便磕到了车壁,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睡到沈文戈褥子上了。 嗯? 安沛儿探头往车厢里一看,没见到沈文戈人,当下一声惊唿:「糟了,娘子!阿郎快醒醒!」 丹凤眼眯起,他勐地坐起拿起车壁上悬挂的铁鞭,下了马车。 见他出来,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往那走围观的,齐齐停了下来。 他带着蔡奴和安沛儿走过去,便见沈文戈孤零零站在一旁,身旁便是两帮已经打完架的金吾卫们,一见这架势,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精挑细选的八百精兵,可到底有人通过走动关系,将自己不成器的儿郎塞进使团,想给镀层金。 圣上和他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如今可不就是在长安城为所欲为惯了的人,把手伸向沈文戈。 幸而他特意多挑选了西北军出身的人,护住了沈文戈。 他眉眼间一片冷凝,眼神扫过,确定沈文戈没有出事,手中铁鞭一动,哗啦哗啦作响,听着就让人胆寒,不管是动手调戏的,还是制止之后参与打仗的,全都跪了一地。 沈文戈懂军纪,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出言相帮,只能也板起脸来。 铁鞭不比平日拿在手里的皮鞭,它长就约两米,此时垂落在地上的鞭身一动,便能留下长长得痕迹来,加之鞭上有倒钩,挨到皮肤能撕下一层皮来。 破空声响起,鞭尾直冲着调戏过沈文戈的金吾卫而去,他们吓到失声,尖尾从他们紧缩的瞳孔前划走,在土地上划出深痕。 「啪」地一声,所有人身子又是一抖, 越往西北走,天气将越热,若是身上出了伤口,只怕对接下来的营救计划不利,因而铁鞭从只是每个人面前划过,吓得他们两股战战,却没打在身上。 王玄瑰道:「天热了,都燥了是吧,那就去给本王到河里好好洗洗!」 在他的逼视下,两帮人前后下了水,清晨的河水冰凉刺骨,他们下去后,忍不住抱着自己打颤。 铁鞭落在水里搅起一片水花,「都站着做什么,给本王操练起来!」 「是!」 一套动作下来,调戏沈文戈的金吾卫龇牙咧嘴,打人的金吾卫倒是将身体活动开了,得到王玄瑰的准许,可以回去烤火。 王玄瑰站在岸边,手腕一动,水中铁鞭便是一扬,那些金吾卫当下各个挺直背嵴,谁也不敢偷懒,忍着痛在水中认真操练起来,直到第一个人昏倒在水中。 他才大发慈悲道:「带下去!记住,七娘是本王特意带上的译者,若再敢对她有意见,直接来找本王,本王给你们好好解释。」 「是王爷,我们不敢。」 蔡奴开口道:「都长点记性,使团出使,也未必都能所有人去,全部人归,回去吧。」 他们相互搀扶着从水里走出来,连沈文戈的脸都不敢看,匆匆往里归。 「娘子可惊到了?」安沛儿走过来问她。 沈文戈摇头,看了一眼王玄瑰垂下眸子,轻声说:「对不住,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水壶,她将其往身后藏了藏,在她以为他要训斥自己时,王玄瑰冷哼,「他们的错,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水壶里的水,回去烧开了再喝。」 她攥紧水壶,「好。」 安沛儿一路上没说什么,和她一起回去后,将她手中水壶里的水倒进锅中,烧好凉了后又才还给她。 出了早晨的事,没有人有闲心生火做饭,匆匆啃了两口干粮,就行动迅速地收拾好东西,重新出发,闷头赶路。 沈文戈也回到了鸿胪寺的马车上,可没想到马车上竟然挤了五个人。 第148页 柳梨川和张彦都被挤在了边边上,有过出使经验的鸿胪寺官员招唿她上来,见她脸色不好,笑呵呵给他们讲着自己曾经出使的故事。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们和当时护送他们出行的士兵对骂,差点打起来的事情。 他们一行人出使,文官坐牛车,士兵只能用两条腿走路。 初时还好,两方人井水不犯河水,可后来遇到危险,士兵们既要保护他们,又要吃苦,自然就不乐意了。 说话夹枪带棒,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出使的都是年轻人,年轻么,自然气盛,谁能受得了。 他们可都是承担着出使重则的使臣,在牛车上也没闲着,一直在锻鍊语言,还要思考去哪个国家,互相交换何物,才能不堕陶梁之威。 与士兵们不同职责而已,当下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陶梁重文也尚武,不少文人那都是能提剑和人打上两个回合的,谁怕谁啊。 「那可真是骂得精彩,何止祖宗十八代,我们连文人的脸面都不要了,已经撸着袖子拔剑就要冲上去干架了。」 「还是当时为首的两位将军将我们分开了,勒令我们双方将自己手上的活和对方互换,我们呢,就跟士兵一样,负责探路、守夜,他们呢要学当地语言,负责交流。」 说到这,说的嗓子有些干哑,「然后呢?」柳梨川殷勤地将水壶递上去,那官员用手指点点他,润了润喉。 继续道:「然后自然是连一天都没能坚持下来,就握手言和了,我们几个走得脚底板全是血泡,他们士兵们一个个学语言学得两眼发晕,别说交流了,差点连长安话都不会说了。」 马车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连沈文戈都展颜,跟着笑了出来。 她一笑,那官员就点头了。 「所以啊,七娘,说来说去,你早上这一遭,还是受了鸿胪寺的连累,」他指指外面一直在走的人,说,「你看他们一个个脸上的疲惫,我们却能坐在马车上,他们心里不舒服。」 「你和我们在他们看来,是一个群体,且因为你是女子,看着就更瘦弱可欺,自然要先挑你来捏。」 当然欺负可以分很多种,但早上那些人明显是人品败坏。 「下次就不要单独出去了,要不叫上他俩,要不跟着王爷身边的那位女嬷嬷,若是再遇上他们欺负,狠狠反击回去。」 沈文戈被如此一安慰,心里有不同于以往的感动,是一种被他们认可,所以划在他们范围内的安心,她郑重道:「多谢。」 「那行,我这老胳膊老腿就不跟着你们挤了,回我们的马车上去了,」在下马车之时,他又点着柳梨川和张彦,「既然跟七娘同辆马车,多跟七娘学习探讨,省得出去丢人。」 两人急忙应声:「哎哎哎。」 「可终于走了,挤死我了。」柳梨川摊在张彦身上,哪里还能看得出状元郎那风采来。 沈文戈笑了一下,恍的他赶紧捂眼,哎呦呦叫了起来,「七娘一笑,完了,我三魂去掉一半,回家我夫人要醋了。」 张彦道:「你放心,我定会如实告诉嫂夫人的。」 知他二人是故意逗乐,沈文戈早上的不快彻底消去,翻出树叶书来,对他二人道:「我们今日不如研究它?」 二人齐唿:「大善!」 一连几日,他们白日都在马车中翻译树叶书,晚间虽可以睡在马车中,但王玄瑰为了赶路和沈婕瑶汇合,渐渐提起速度来,都是半夜赶路,半夜休息。 当真是日夜兼程,没过几天,能明显感觉到大家更为劳累了。 晚间沈文戈继续回白铜马车入睡,但她聪明的会在每天晚上睡前,压住安沛儿的一角衣袖,她若起身,自己也会跟着醒来。 安沛儿和蔡奴没法子,索性也不折腾了,就是苦了挨着王玄瑰的蔡奴,某一日早晨,眼眶都青了,让沈文戈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如此,他们距离交汇地愈发近了,途中遇见树林,王玄瑰带着一部分人进林狩猎加食,沈文戈则和鸿胪寺的官员们,找了一株大树遮阴,由鸿胪寺的人安排工作。 有重新去轻点物品的、有继续锻鍊口语的、也有听沈文戈讲述自己从树叶书上翻译而来的结果的。 她讲着,不少金吾卫也聚集了过来,他们也对婆娑充满了兴趣。 双方间没有剑拔弩张,反而友好相处,他们插坐在鸿胪寺官员们之中,听着听着偶尔也问一句,便有人给他们解答,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说着说着,金吾卫们自己也聊了起来,还有人畅想婆娑的女子会不会十分豪放,若是能春风一度,可太美了些。 「正所谓你懂我深浅,我知你长短啊,哈哈哈哈!」 沈文戈脸上的笑隐了下去,她身旁的张彦尴尬道:「七娘,别听他们说这些。」 柳梨川也是频频皱眉,闻言点头,「简直有辱斯文,七娘勿听!」 鸿胪寺的男性官员们,全都听明白了他们讲得荤段子,一个个不舒适起来,这里还有小娘子,他们在那说什么有的没的! 沈文戈唿出口气,侧头看向还在那边大谈特谈的金吾卫们,他们若无其事,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反而对沈文戈道:「七娘能听懂我们说什么吗?哈哈。」 第149页 这种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开了个玩笑的态度,让沈文戈仿佛看见了二姊初到军营,耳里充斥着脏话,却不能不听的场景。 她放下了她手中的树叶书,站了起来。 柳梨川问:「怎么了七娘?」 沈文戈目光不闪不避,直直看向讲着脏话的金吾卫们,她问:「我确实没听懂,麻烦你们给我解释一遍。」 鸿胪寺的官员们脸色巨变,柳梨川压低声音道:「不是什么好话,七娘别问。」 金吾卫也是哈哈一笑,「对,七娘还是别问的好。」 「有什么是我不能问的?」沈文戈道,「既然不能问,你们为何当着我的面说?」 「所以,请你们向我解释一遍,你们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金吾卫们支支吾吾如何能解释的出来,一个个脸色涨红,拱着手退去了。 她是真的没听出来他们在说什么吗?当然不是,她一个嫁过人和离过的人,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她就是要质问他们,看他们话堵在喉咙中没法解释的样子! 看着那群金吾卫灰熘熘离去了,柳梨川鼓掌,「七娘威武。」 沈文戈脸色不好,只向他们点了个头,就回到了白铜马车里,安沛儿正拿着一兜雪团掉下来的毛,戳着猫毛雪团。 白日里,她极少来白铜马车,安沛儿放下手中东西,赶紧给她倒了杯茶水,「娘子,怎么了?」 没什么,她只是越临近地方,越着急、越害怕,越想她二姊和大兄了而已。 「嬷嬷,你说,我们能成功将他们接应出来吗?」 「一定能!」 燕息三皇子帐内,沈婕瑶头皮发麻地捂着自己小腹,薄唇都被她抿得发了白。 作者有话说: 准时加更!我好棒,哈哈哈哈~ 下午六点还有一章!来蹲!【昨天忘记说,双十一都少买点哈】 第六十一章 她怀孕了 沈婕瑶,你别想跑。 燕息与陶梁作战后方, 燕淳亦大步掀开帐篷走了进来,一把将呆坐在帐内的沈婕瑶抱了起来,欣喜道:「瑶儿, 你怀孕了。」 沈婕瑶一个不察被他腾空抱起, 单手搂住他的脖子,脸上可没有他那种喜气, 挣扎道:「放我下来。」 「好好,你别动。」 燕淳亦将她放好, 不让人坐着,扶着她躺了下来,小心将手覆在她小腹上,一颗心滚烫,这里有他和她的孩子。 他英眉下的眸中, 柔情都要溢了出来,轻轻吻在她小腹上。 沈婕瑶深吸了一口气, 两只手放在脑后, 随他折腾,他起身看她神色冷淡,喉头髮哽,轻轻吻上她的唇。 她推他、咬他,他都不放开, 一吻毕,他翻身上了榻,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同她耳鬓厮磨。 「我怎么觉得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那是我的血管在跳。」 他轻轻咬住她的耳朵, 在她耳畔说, 「我若能成就大业, 瑶儿,你就是我的皇后,他就是太子,或者公主。」 沈婕瑶没回答,他便发了狠咬下去,她嘶了一下,推他,「你属狗的不成?」 舔着被自己咬破皮的地方,他道:「沈婕瑶,你已经怀孕了,便不要想其他的了,我可以将你大兄还给他们,你,不行。」 他又笑说:「你说,你们陶梁的皇帝知道你怀孕了,会是什么表情?他还能信任你回去当将军吗?」 沈婕瑶勐地坐起,伸手打他,眸中俱是怒火:「滚!」 燕淳亦自然而然地接过她要打人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随即起身出了大帐。 她将自己整个人摔进榻中,拍在小腹上,自言自语:「这么不争气呢!」 手指在小腹上弹跳,既然怀孕了,那计划有变。 此不为天赐良机? 她笑了一下,伸手摸到耳朵上被燕淳亦咬出的伤口,目光幽深。 陶梁与燕息战事焦灼,陶梁士兵心中有一口恨气,打起燕息军队自然势如破竹,士气大盛。 就在燕息快要坚守不下去时,燕淳亦带着沈舒航出现在了战场,他们陶梁的大将军像一条狗一样被装在铁笼中,让看见这一幕的战士无不红了眼! 沈家几兄弟连同沈家军更是要疯了! 当下乱了阵脚,节节败退。 回去之后议论纷纷,原来大将军没死,而是被俘虏了! 这时燕淳亦提出暂时休战要求,他们手中有西北大将军沈舒航,想要人,陶梁自行退兵三千里! 他要让燕息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取得胜利。 此时正是两军休战期间,燕息正在积极运送粮草以防陶梁执意攻打,陶梁则从上到下都在说,要救的,但是直接败走,他们不甘心! 沈婕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现怀孕,她葵水一向不准,自己也没当回事,是出现孕吐反应,燕淳亦紧张兮兮以为她又想出什么么蛾子,叫军医看诊方才发现。 她从榻上坐起,望着关押兄长,被层层看管的帐篷,摸着自己下巴思考,她要怎么利用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东西。 比如说…… 「你让我再见大兄一面,我都怀孕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燕淳亦揽着她,自顾自往她盘中夹菜,如今正值战事,就连他都是跟士兵们吃一样的糙饭,唯独给她炖了鱼,精心准备了小菜。 第150页 沈婕瑶闭口不吃,一副你不让我见大兄,我就不吃饭的架势。 如今她有孕,燕淳亦自然也做不出强迫灌饭的事情,不过她要是就那么顺从他,他反而要起疑,便道:「好,你先吃,吃完带你去。」 微微拿眼睛看他,燕淳亦趁机在她唇上轻点,「快吃,我何时说话不算数。」 你确实没有,你只会钻空子,用另一种方式达成目的,沈婕瑶心里说着,嘴诚实地张开了,由着他投餵。 不用自己动手吃饭,还有人给挑鱼刺,餵鱼汤喝,也挺享受。 一顿饭吃得小肚子滚圆,燕淳亦摸着她的小腹和肚子确认她吃饱了,方才带着她去了关押沈舒航的地方。 他被关押之处,位于燕淳亦大帐正前方,是一掀开帘子就能看见的,外面一圈八个人看守,内里还有四人盯着。 最中间方才是沈舒航被关押的铁笼,铁笼四角都被黑布遮盖着,内里五条锁链,分别扣着沈舒航的脖子及四肢,可真是怕他跑了。 沈舒航现在一个浑身是伤得残废,被如此郑重对待,也算是侧面说明燕淳亦对他的看重了。 「大兄。」沈婕瑶趴在铁笼上,燕淳亦就站在她身边,几乎要与她后背贴上了,甚至他还伸手扶住了她,道了一声小心,他是故意做给沈舒航看的。 果然沈舒航见了眸色沉了下来,整个人更加沉默。 沈婕瑶此行只为确定大兄安危,再观察帐内情况,本没打算与他说些什么。 她伸手摸着大兄身上的铁链,看着像心疼他,所以想碰碰他,实则在掂量铁链重量,发现除了找钥匙开锁别无他法,立即松了手,嘱咐他要好好吃饭,就一步三回头地被燕淳亦带走了。 之后几天,她日日用绝食的法子让燕淳亦带她去,还会故意省出一部分吃食带去餵给沈舒航,给他补充营养。 次数多了,燕淳亦就从刚开始全程陪着,到只中间过来查看两次,再到后面时不时出现几次。 陶梁得知沈舒航未死的反应,出乎燕淳亦的意料,他们几乎是在疯狂反扑,而且每每出现的人数都不多,就像是违抗军令,偷跑出来要为沈舒航出气一般。 燕淳亦被他们烦得不堪其扰,甚至带着沈舒航去了一次战场,那一次,陶梁军队有人用弩.箭射杀沈舒航,似乎想让其死在燕息军中,惊得燕淳亦再不敢轻易将人带出去了。 弩.箭杀伤力极大,可那一箭却是擦着沈舒航的铁笼顶部飞过,串起三名燕息士兵而后钉入地中。 射箭者,沈家四郎、五郎与六郎,三人合力发动弩.箭,一箭射完,六郎整个人都虚脱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其余两人也是手心俱是冷汗。 这一箭交给别人射,他们不放心,只能自己来,不过都是值得的,大兄再也不会被带上战场,更加安全。 对此,传信出去让他们骚扰作战的沈婕瑶,深藏功与名。 他们踩着燕淳亦的底线来回蹦跶,在估摸着燕淳亦快要恼了,就差拿沈舒航祭旗的时候,一直跟着沈婕瑶和她通信的沈家军收到了来自瑶将军的最后一封密信。 让陶梁军队于午夜时分,准备大举进攻。 大地震动,杀喊声响彻天际,燕淳亦勐地坐起,见沈婕瑶似是被他吵醒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穿上黄金盔甲,准备迎敌。 这一次陶梁来势汹汹,几乎全部兵力碾压而上,燕淳亦冷静指挥,两军对上,燕息也压上了全部兵线。 此时大本营中战力空悬,沈婕瑶睁眼,脱去燕淳亦为她准备的裙子,换上干净利落地胡服,出帐那一刻伸手扭断一名守卫兵的脖子。 在另一个人刺向她时,踩上他的长矛,直揣他胸口,在他倒地那一刻夺过长矛,直接刺入,她挽了一个矛花,将两人拖到帐内。 一名穿着燕息士兵服的男子找来,塞给她一柄匕首,「瑶将军,我已经引开了将军帐外的人,只剩里面的四人了!」 这才是他们陶梁安插在燕息真正的细作严熹,他有着一张老实本分的脸,在发现沈婕瑶被燕息三皇子俘虏时,就暗地里和她牵上了线。 两人一个走在前,一个装作看押她的样子,往沈舒航帐篷而去,路过士兵没有一人发现异常,让他们得以顺利进帐。 进帐一瞬间,两人齐齐动身,一个手中匕首脱手而出,直接收割一人性命,一个缠上一人,一刀封喉。 而后迅速与另外两人打上,不给他们叫嚷的时间与机会。 黑布被沈婕瑶扯下,她拿出每夜偷偷从燕淳亦那用面团做模具,考下来钥匙模型,交给严熹配出的钥匙,为沈舒航开锁,急得鼻尖上全是汗。 铁链粗重,每每挪动它,都会给沈舒航带来苦楚,可他一声不吭,只心疼的看着沈婕瑶。 他脚筋尽断,无法起身,沈婕瑶红了眼,低骂一声,伸手搀扶起他,低声道:「大兄,我来救你出去。」 沈舒航尽力平衡身体,不让她太过费力,两人仅挪动出铁笼便是一身的汗。 幸好此时严熹归来,他已经藉口奉三皇子命,将马车驾到了帐篷外,架起沈舒航将人送进马车内,沈婕瑶利落翻身上马车,勒紧缰绳催促道:「快上来。」 严熹未动,沈婕瑶打算用自己这张脸和肚子里的孩子强闯出去,谁都知道三皇子待她极好,会有人忌惮开让,但万一呢。 第151页 他抱拳道:「我去放火吸引大家注意,二位将军速速离开。」 沈婕瑶和沈舒航一同开口:「不可!」 留在这里,死路一条。 严熹不退让,时间紧急也没功夫多说,他上前狠狠一拍马屁股,马儿嘶鸣带着马车向前跑去,他道:「祝二位将军得以逃出生天。」 事已至此,沈婕瑶咬紧牙关,狠狠拽着手里缰绳,「大兄,坐好了,我们走!」 马车风驰电掣向着前夫奔去,后方严熹一把火陆续烧了许多大帐,还扔了一个火把飞进粮草安放处,火光沖天而起,他喊道:「着火了,快来人啊!」 营地里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为应对陶梁攻击,留守人数本就不多,又有极大一部分去救火,是以一路上沈婕瑶虽正面遇上几队士兵,可凭着自己频繁刷脸,愣是跑了出去。 在临近门口时,她喊道:「我怀了你们三皇子的孩子,速速让开,将栅栏撤去!我有要紧事去寻燕淳亦!」 营地士兵谁不认识沈婕瑶这张脸,一听她喊怀了孩子,还是要去找三皇子,脑子一懵,得罪不起,将门给开开了。 沈婕瑶一声「驾!」,马车从门口飞驰而过,在她背后的是火蛇四起的燕息大本营,在她前方的是两军交战的战场。 她不可能驾着马车奔向战场,那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缰绳一转,马儿跟着转向,走上了另一条小路,一条通向她要求接应的路。 黄金盔甲上渐上层层血迹,燕淳亦看见陶梁弩.箭再射,大喊:「躲!」 他翻滚几圈,回头一看,只见营地黑烟飘空,面对陶梁的进攻,他不可避、不能避,顿时大怒:「沈婕瑶!」 「驾!」 沈婕瑶根本没管发现她没去找燕淳亦,而跟上来的士兵,她不能回头,只能往前跑,在马车里的沈舒航随着颠簸,无法控制地来回撞在车壁上。 再又一次马车腾空而起中,他咬紧牙关,伸手扣住了车窗,忍着痛勉强将自己固定住了。 待稍微平稳些,他摸到了马车内严熹给他们准备的袖箭,他用牙咬着将之带上,向后射去,解决了追上来的士兵。 另一边使臣车队如约来到三国交汇地,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地,石头在阳光下暴晒,仿佛都要裂开了皮。 也正是因为无法开垦,所以三国默契的将这片地带做为缓冲之处。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一日、两日、三日,还是没有人影出现。 而沈婕瑶正带着沈舒航弃了全力奔跑力竭而死的马儿,用她从燕淳亦那偷来的珠宝首饰,给两人乔装打扮,混入城池中,买上新马重新启程。 她没越过战场寻找陶梁军队,也是为了迷惑燕淳亦,她带着大兄,还套着一辆马车,焉和能逃得过燕淳亦的追赶,所以,她换道,为两个人争取时间。 沈文戈站在巨石上眺望远方,没有人,一个人影都没有出现,她的大兄和二姊在哪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玄瑰也正在和金吾卫率队的将军交谈,他指着地图上的某一处位置道:「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瑶将军将接应地点定在此,走的是这条路,我们前去找他们。」 金吾卫的将军说是将军,其实就是个六品,完全是嘴上叫得好听,此次出行全听王玄瑰差遣,闻言抱拳道:「请王爷吩咐!」 红袖翻飞,铁鞭森然,王玄瑰喝道:「全体听令,配刀上马!」 「是!」 五百身负重任的金吾卫飞快将车从马儿身上卸下,从马车内拿出一套套盔甲往马上套去,片刻功夫,五十匹装备好的战马嘶鸣。 而金吾卫们一个个也换上了明光甲,盾兵、骑兵、箭兵、步兵,排列整齐,喝道:「战!」 鸿胪寺的官员们都惊了,一个个下了马车面面相觑,「怎么了?怎么了?」 玩变身术呢在这?要打仗了?婆娑的人来了?那他们是不是也得把官袍穿上,壮壮气势! 沈文戈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髮丝飘在眼前,她仰头看着立于五百精兵前的王玄瑰,眼眸有些湿润,这是要去接她的兄姊吗? 「七娘,七娘,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柳梨川一边往身上套官袍,一边问她,余光瞥见没被吩咐的其余金吾卫,也默默换上了明光甲,更忐忑了。 她望着柳梨川,流下泪来道:「是要,是要去接我兄姊,他们没死。」 「什么?」听到的鸿胪寺官员,再看看眼前的场景纷纷惊唿。 实际负责鸿胪寺官员出使,也就是给沈文戈讲故事的蒋少卿,径直找向王玄瑰,同他说了什么,王玄瑰颔首,……而后大步朝她走过来,问道:「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和使团出行?」 沈文戈想也未想,「跟你走!」 另一边,找到沈婕瑶踪迹的燕淳亦直追不舍,「沈!婕!瑶!」 作者有话说: 来感受一下二姊的魅力! 明天中午12点有加更!也兴许会晚一丢丢…… 第六十二章 强取豪夺 还是两情相悦,你二姊还是你二姊【加更】 沈文戈翻身上马, 跟随在王玄瑰身侧沖了出去,一黑一白两匹马并排而行,互不相让, 后方五百精兵齐齐跟上, 以最快地速度全速前进。 王玄瑰只要微微侧头,便能瞧见她双腿夹起, 控制着坐下白马跃过山坡,白马在空中穿过金芒, 她单手攥着缰绳,像是仙鹤,轻盈落下。 第152页 险些忘了,镇远侯府的七娘,不光会骑马, 马术亦是十分娴熟,不然是怎么在寒冷冬日, 及时将他们救出的。 「驾!」 真正的使团众人, 站在荒地上目送着他们离去,他们也有自己要肩负的重任。 没有人对沈文戈脱离使团,跟着王玄瑰有异议,那是她的兄姊,由她去接回, 再合适不过。 他们重新清点物品,将其归拢在牛车上,早在使团路过城镇时,王玄瑰就派人买了数十头牛来, 现在好了, 鸿胪寺的人终于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剩下的三百金吾卫护送着使团继续向西行走, 走得并不快,蒋少卿已经同王玄瑰说好,他们会等着王爷和七娘归队的。 陶梁的旗帜插在牛车上,漫长的使途继续。 王玄瑰和沈文戈带着五百精锐全速前进,几乎赶了近一天的路,终于瞧见了远方而来的人影。 一辆孤注一掷的马车正在疯狂地向他们这里跑来,在他们后面烟尘四起,近二十匹马呈扇形欲要包围马车。 沈文戈骑于马上,哪怕是隔着千米,她也能认出,那辆马车上的驾车的人是她的阿姊! 她一声唿喊还没叫出声,就被接下来的变故骇得差点跌了马,一旁王玄瑰伸手一揽,将她抱到自己马上,带着人沖了上去。 迎面的风吹得沈文戈眼睛生疼,她不错眼地直盯着马车。 沈婕瑶驾着马车惊险躲过夹击,跑了多日,筋疲力尽,余光已经能瞧见他们快要超过马车与自己平行,一但平行,再也跑不出去。 燕淳亦英俊精緻的面庞就在她身侧,他发了狠,绝不准她脱逃。 而她的面前就是来接应她的陶梁军队,绝不能在这里失败! 「大兄,坐稳了!」她掏出怀中匕首狠狠扎上马屁股,马儿吃痛,更加疯狂地向前跑去。 她自己则跳下马车,险而又险滚落在地,差点被马蹄碾压而上,燕淳亦赶紧勒马跳了下去,扶起她。 「沈婕瑶,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他眼中满是血丝,细细看去还能看到对她的担忧和害怕,而她只是在他怀中扭头看着马车,看着它离陶梁军队越来越近。 看着王玄瑰将黑马交给沈文戈,自己跳到马车上,了结了发疯的马儿,终于让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沈舒航在最后停稳时,费劲坐直了身体,面对掀开车帘查看自己情况的王玄瑰道:「王爷,救瑶儿!」 沈婕瑶咧着干枯开裂的唇笑了,她用自己拦住了燕淳亦,让大兄得救了。 燕淳亦抱着她紧紧箍着她,上下查看她有没有受伤,一旁士兵道:「三皇子!他们是陶梁的军队!」 他这才看向对面,将沈婕瑶从地上拉起,扣住了她的脖子。 他们只有二十人,可对面有五百人,双方经过一番冲刺紧隔百米。 沈婕瑶感受着脖子上的手,闭了闭眸,再次睁开的眸中只有冷静,燕淳亦在她耳畔道:「沈婕瑶,我不会放你走的,死了这条心吧。」 对面五百金吾卫蓄势待发,只待王玄瑰一声令下,就会直接冲下去。 骑在马上的沈文戈却和她的二姊对上了目光,她没时间探究二姊和燕息皇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看见了二姊给她打的手势。 她当即弯腰拉住了已经抽出铁鞭的王玄瑰,指挥道:「抱我下马!」 王玄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怎么可能不会下马,双臂举着将她抱了下来,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 燕淳亦没有起疑心,两人动作亲密,没有半分扭捏尴尬,这一幕就像是王玄瑰宠爱自己女人般自然发生。 当然,如果他知道这个被王玄瑰抱下的女人,是他怀中沈婕瑶的妹妹就不会这么想了。 沈婕瑶看着小妹忍着泪看她,给了她一个肯定地点头。 五百精锐没有冲出,被王玄瑰摁下,他对燕淳亦道:「三皇子,放了我国将军!」 燕淳亦拉着沈婕瑶向后退,「不可能,世子已经给你们了,她我不会放走的,这里是燕息境内,你们现在跑,还能带着世子离开,若不然,只怕都得留在这。」 他说的是事实,这也是为什么沈婕瑶要通过沈文戈阻止金吾卫进攻,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原因,这里离她原本定下的三不管位置远得很。 而燕淳亦不可能只带了区区二十人追她,他恨不得带着大军荡平这里。 她抬起手放在燕淳亦的胳膊上,最后说道:「放我走吧,我不属于这里。」 燕淳亦拒绝,「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沈婕瑶,我的瑶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能走哪里去?」 沈婕瑶就那么忽略脖颈上的手,转了个圈面对他,干裂的嘴唇留着血,眼眶中水汽瀰漫,是燕淳亦从没见过柔弱姿态。 她踮起脚拥抱住了燕淳亦,他伸出手亦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抱住了,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上,说道:「沈婕瑶,留下来。」 可她只是在他耳边道:「那就再也不见吧。」 燕淳亦还没享受她的投怀送抱多久,就勐地推开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低头看去,胸膛正中央一把匕首顺着黄金盔甲破裂的缝隙扎了进去,要不是他危急时刻及时闪躲,这匕首刺得将会是他的心脏,一击毙命。 第153页 鲜红的血顺着匕首流到黄金盔甲上,蜿蜒成一条血河。 「三皇子!」 「三皇子!」 他带来的人纷纷围上,也在这时,王玄瑰手一握,五百精兵冲出,将这二十人齐齐翻下马,控制了起来。 燕淳亦捂着胸口匕首,哪里还能管得了他们,他看着沈婕瑶,不敢相信她真这么狠心,半年相处,她竟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问:「沈婕瑶,你就这么想我死?」 沈婕瑶被他的血喷了一手,此时将血蹭在自己衣摆上,闻言回道:「不然呢?」 燕淳亦只觉得头脑发昏,气愈发喘不上来了,也不知是伤口疼,还是听了她的话心痛,他几乎站不稳,踉跄说:「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一声嗤笑响起,也不知是谁的泪,在风中飘落。 沈婕瑶道:「你我之间,生死之仇、国雠家恨,你跟我谈爱?」 她上前一步,摸着燕淳亦的脸道:「我们间只有你的强取豪夺,没有两情相悦,三皇子,认清现实,爱?你不配。」 带着血的手拽住她,「别这样,你怀孕了,你都怀了我的孩子了,沈婕瑶,别对我这么狠心,你把我们相处的一切都忘了吗……」 沈婕瑶望着远处奔来的燕息大队人马说道:「孩子?不用担心,我会堕掉的。」 在他目眦尽裂下,她近乎冷酷地将他的手挥掉,对着王玄瑰道:「王爷,我们撤。」 燕淳亦再也撑不住摔在地上,只能看着他们的背景越来越远,耳边全是嘈杂的惊唿声。 他囚困沈舒航,算计沈婕瑶,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却不知,最不能掌控的便是感情。 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女将军,早就被他注意过,不然为何不将她同沈舒航一起关起来。 他以为是折辱,殊不知沈婕瑶也以自己为牢笼,将他困在其中,不得其法。 作者有话说: 你二姐还是你二姐!恭喜大兄和二姐逃出生天,这章发庆祝红包!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这章是我在凌晨1点写完的,我昨天中午喝了大约小半杯咖啡,失眠到了现在,眼睛瞪得像铜铃,想睡觉,呜呜……】 第六十三章 亲人相聚 【二更】她要心痛死了 「到底怎么了?」 一路狂奔出了燕息境内, 沈文戈从王玄瑰马上跳下,钻进由她骑着的白马拉的马车内,一眼看去, 大兄二姊双双昏迷。 她上前挨个试探鼻息脉搏, 确定人还活着,泪就落了下来。 在原地等着他们归来的安沛儿和蔡奴带着医者赶紧过来, 也不敢随意挪动他们,让医者上马车观察伤势, 他们则在马车内垫让软垫等物,好让他们更舒服些。 两个医者对着昏迷二人唉声嘆气,沈文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们伤势如何?说啊!」 「说。」王玄瑰一语定音。 一个是出行负责救人的王爷,一个是两位将军的妹妹, 医者们对视一眼,一位开了口, 「那我先来说, 瑶将军是因连日没有入睡,太过疲惫,所以才会在放松精神之际陷入沉睡。」 「她身上基本没有伤,但,」他顿了一下, 小声说,「瑶将军怀孕了,有流产的徵兆。」 沈文戈张张口,眼前闪过二姊和燕息皇子相拥那一幕, 最后只是握着二姊的手, 她二姊受苦了, 定是那皇子逼她的! 她狠狠戳着眉心,将自己眉心戳红了一小片,又看向另一位医者,「我大兄呢?他怎么样?」 医者表情严肃,沈文戈心里咯噔一声,只听他道:「将军身上均是伤,幸好肺腑内脏没有破裂流血,但……」 又是一个但,沈文戈都快忍不住想骂人了,又怎么了? 「仅我目前发现,将军他双脚脚筋被挑断,且又受了寒潭之刑,就算将其接上也不能保证可以正常行走, 除此之外,将军手指根根骨折,肩胛骨有被洞穿的痕迹,都是需要静养的伤,这些恐怕还不止,需要待将军清醒后,再做次询问。」 一滴泪啪地掉了下来,沈文戈点点头,她懂了,她大兄这辈子再也不能上战场了,甚至所受之伤能不能正常生活还说不定。 王玄瑰也是一个皱眉,接人时沈舒航镇定让他去救瑶将军,他还以为他无事,原来都是强撑着。 也是,要是真无事,也不能是瑶将军是驾着马车逃跑,若是二人骑马,只怕早就到达指定地点,不会遭遇围堵了。 沈文戈胡乱擦着脸上的泪,说:「那就治吧。」 人不能太贪心,她的兄姊未死,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医者们都是带着药来的,治外伤的,内伤喝的,当下就绕着两人忙乎了起来。 毕竟在路上,条件简陋,只能给沈舒航换上药,轮到沈婕瑶倒是犯了难,这孩子是保还是不保。 二姊昏迷,沈文戈替她做决定,「做有力于二姊身体的决定,其余的等她醒来再说。」 「好。」医者应了,那就只能先保了,这个时候要是流产,没有进补的食物和充分的休息条件,只怕要落下病根。 恍恍惚惚下了马车,沈文戈脚一软,若不是扒住了车车,就要摔到地上去。 她要心痛死了。 她的兄姊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王玄瑰就在这时出现在她身后,说道:「可要让马车上哭会儿?」 第154页 沈文戈被泪染湿地睫毛抖动,她望着他,捂着胸口,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摇了摇头,她没那么脆弱。 以前是兄姊照料她,如今换她来照顾他们。 哽咽道:「不用了,还要去看药熬得如何?对了,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回使团?」 她还记得她和王玄瑰是要回归使团的,但她又放心不下兄姊,他们伤得太重了。 王玄瑰知道她的意思,在她开口前说道:「我们将你兄姊安全送入前方城镇,让他们得以休息治疗,而后再追使团来得及。」 她点头,「好。」 药熬好后,给两个人灌了下去,沈文戈坐在马车里望着兄姊出神,轻柔地给两人盖上被子,时不时就伸出手是试探两人脉搏。 为了照顾两人伤势,马车走得不快,也幸而燕息三皇子的马车比一般马车宽敞舒适,不然她就要请求王玄瑰让出白铜马车了。 王玄瑰掀开车帘,见到的就是她将头塞进臂弯中,抱着自己膝的样子,与那年雪夜,他一睁眼,瞧见的姿势一模一样,是充满了不安全感的姿势。 她愣愣抬头看他,他跳上车,将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递给她,命令道:「吃些东西。」 已经快一天了,她滴水未进,眸子发红,也不知悄悄掉了多少泪,干的东西她肯定咽不下去,想来也就只能喝点稀粥了。 不用他劝,她自己接过小口喝了起来,她得吃饭,有力气了才能照顾兄姊。 躺在马车内的沈婕瑶是被米香馋醒的,她先是睁开了一条眼缝,从沈文戈身上转悠到她碗里的粥上。 而后敏锐听见王玄瑰的声音,维持着自己小小的眼缝偷窥,眼珠向上转去,奈何根本看不见他。 王玄瑰一直等沈文戈将粥喝完了,才接过碗。 沈婕瑶便见自家妹妹嘴唇上沾了些许粥渍,一只男人修长的手,抽出她妹妹的汗巾给她擦了嘴,当即眼缝眯的更小了。 「谢谢。」沈文戈嘴唇轻抿,低垂着头道谢。 等人出去,她长嘆了口气,就与瞪着眼睛上下扫视她的二姊对上了目光,当即喜道:「姊,你醒了?」 沈婕瑶伸出手,示意她拉自己起来,沈文戈小心扶着她坐起,挪开位置,让她可以靠着车壁,又在她腰后垫上软垫,在腿上盖上薄被。 享受着妹妹的辛勤,沈婕瑶问:「娉娉,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们,就跟着使团一起过来了,你不知道,我和母亲在长安等得有多心焦,自知道你与大兄还活着,就日日夜夜盼着你们回来。」 伸手揉着沈文戈的发,她擦去她脸蛋上的泪,「好好说话,哭什么,还跟以前一样,小哭包。」 沈文戈眨着眼睛掉泪,不敢抱她,只能握住她放在脸颊处的手,「姊,我想你们了。」 「怎么说的好像多年未见似的。」 可不就是多年未见,沈文戈泪珠子像断了线地滑落,如今能再见你们,真得太好了。 沈婕瑶哄道:「好了,不哭了,眼睛都红了。」 「嗯。」哭得太过,沈文戈不好意思地侧身吸着鼻子,而后听见沈婕瑶肚子发出咕噜声。 泪眼朦胧地盯着二姊的肚子,反应过来赶紧给她二姊再要了碗粥,外面听见沈婕瑶清醒了,爆发了欢唿声 这回的粥,绸得筷子都能立住。 沈婕瑶堪称是狼吞虎咽,将一碗粥给进了肚,砸吧砸吧嘴,没吃饱,沈文戈递给她二姊水壶,说道:「刚醒过来,不能吃太过,稍微缓缓的。」 「行吧。」她拍拍自己肚子,将沈文戈骇得赶紧握住她手腕。 「姊!你小心些。」 沈婕瑶不在乎说:「你知道我怀孕了?此番折腾这小傢伙竟然都没掉,也是顽强。」 沈文戈沉默良久方才道:「是我让大夫给你保胎的。」 见她看过来,她道:「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流胎,一个处理不好,落下病根都是小事,怕你出点意外,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又小心问:「姊你怎么想?可千万别跟我说,孩子是无辜的,你要将他生下来。」 她前世怀过孕,知道小小的孩子在肚子里成长是什么滋味,对它的母爱尽数灌入,她意外没能保住孩子,跟着它去了半条命。 但她二姊这个孩子不一样的。 它不光是一个累赘,它还是和燕息皇子的孩子,陶梁和燕息每年都有战事,和敌对国的皇子扯上关系,日后的麻烦简直无穷无尽。 稍一想想,若是燕息讨要这个孩子,作为母亲的二姊夹在孩子和国家中为难,她都替她脑袋疼。 且二姊现在可没成婚,未婚先孕会受人指摘,她本就是女将军,已经很难了,若是再坚持生产哺乳,待一年多后,军中又可还有她的位置? 仅在出使路上,她一个小译者就感受到了种种不公平的对待,二姊取得如今的成就,让二姊放弃现在一切,值得吗? 细细将这些话掰开揉碎同她讲了,生怕她做错了选择,又将堕胎可能出现的情况说了,最坏一种便是没了生育能力,如果真的这样,「那我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二姊。」 沈婕瑶靠在车壁上,久久凝视沈文戈,突然道:「总觉得我的娉娉好像长大了。」 她在沈文戈心疼的目光中说:「你姊还没傻到将孩子生下来的程度,我原是想逃出来立刻堕了它的,不过你说的也在理,总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那我便再等等。」 第155页 再说,她将目光落在还在昏睡的沈舒航身上,「每每瞧见大兄这一身伤,我都恨不得剐了他,为他生孩子,想得美。」 涉及兄长伤势,气氛一时凝重起来,她又道:「你要过继你的孩子给我?你和谁的孩子,嗯?」 在她调戏的神色下,沈文戈羞恼,「姊!」 「好好,知道娉娉是为我好。」 沈文戈垂下眸子,不敢看她,亦不敢揭她伤口,只道:「姊,你受苦了,我已经让人封了口,医者不会乱说的,王爷也答应我,回长安会为你解释的,你放心。」 「嗯嗯?我家娉娉都会为我考虑了,果真长大了,」她洒脱道,「我没受什么苦,也就是被限制了自由有些难受, 至于男女之间那点欢爱,没人能强迫我,再说,我和燕淳亦谁受累还说不定,我不过是个躺平的,只这个孩子有些意外。」 见沈文戈吃惊地直勾勾盯着自己,她笑了几声,说道:「怎么说燕淳亦也是个皇子,长相身材上佳,你转念想,你姊我睡了皇子哎,不吃亏!」 跟着二姊的思路走,好像是这么回事? 沈文戈被她说的话噎住了,原本安慰的话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沈婕瑶掐着她的鼻子,「好了,姊累了,想睡会儿,等姊有精神了,你好好跟我说说你和尚滕尘怎么回事。」 「啊,好。」 沈文戈赶紧扶她躺下,便错过了她难掩失落伤感的神色。 为了不打扰两人休息,她重新回到白铜马车上,许是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了下来,她也向兄姊一般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日上三竿,车队整修休息,她方才清醒。 一下马车,周围景象都变了,车队日夜兼程向着陶梁而行,如今已经走至密林中,穿过林子,就能抵达一座城镇。 金吾卫们爽朗的笑声成片响起,瞧见她,遥遥招唿了声:「七娘!」 他们神情恭敬,不再是因为她是镇远侯府家的七娘,而是因为她是使团出使的译者,这一路来,已经充分见识到了七娘的厉害。 作为打小就泡在军队长大的沈舒航和沈婕瑶对他们的态度,最是清楚,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对自家小妹的自豪。 沈文戈一眼就瞧见了,二姊推着大兄透过树叶缝隙晒太阳,大兄身下坐着一个非椅子不椅子,还带着两个马车轮子的东西。 她奔了过去,扑在大兄身前,「大兄,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都不叫人唤我,你身上还疼不疼?」 沈舒航眼里十分温和,没有对自己所受之伤的自暴自弃和愤慨,他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又说:「娉娉都可以出使了,真厉害,在路上也要听王爷的话。」 远远看他们兄妹三人凑在一起,王玄瑰拿树枝捅了下火堆,翻转着手里的兔子,与他们那里的热闹相比,他这里冷清极了,不想承认,他有些羡慕。 作者有话说: 别光羡慕啊,你也加入一下!晚上11点还有一更~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莱恩 20瓶;梅子 2瓶;慕兮、星星之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你们两个 有情况【三更】由爱生憎,无爱灭恨。 「咦惹, 」沈婕瑶靠在马车上,同身旁沈舒航道,「听听娉娉刚才一口一个王爷说, 王爷已经给长安传信了, 王爷会给大兄安排大夫,王爷王爷, 说的我差点不认识宣王了。」 沈舒航斥了句:「莫瞎说。」 「不是,你看。」沈婕瑶点点下巴, 两人一同望着乖巧坐在王玄瑰身边,等着兔肉的沈文戈,有一种自家妹妹又要跟人跑了的感觉。 她拿手捏着,两手对在一起又分开,「他们两个人眼睛里就像有条线, 一头在娉娉眼中,一头在王爷眼中, 眼神都要拉丝了。」 这话一出口, 她自己先受不了了,浑身打起了颤,摸着下巴将王玄瑰打量个遍,比尚滕尘强,不过这能止小儿啼哭的名声, 实在是差强人意。 她正色道:「大兄在马车中没瞧见,接应我们俩的时候,娉娉和王爷共乘一匹马,她伸手让王爷抱她下去, 王爷就抱了, 一点都没有长安城令人胆寒的宣王架子。」 沈舒航也跟着看了半晌, 在王玄瑰回头看向两人时,微微向他颔首,说道:「出使路上,王爷定会看娉娉是女子照顾一二,娉娉会产生些错觉也正常。」 沈婕瑶摇头,「我觉得不是,这两个人绝不是出使路上熟悉的。」 「就算如此,娉娉若能走出尚郎带给她的阴影,也是不错,不说他二人,你和燕淳亦之间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散了,将孩子打了。」 沈舒航侧仰着头说:「兄长还没跟你说一声抱歉,再说一句谢谢。」 抱歉让你为了救我,遇见燕淳亦,险些误了自己,谢谢你捨弃一切,也要将他从敌营救出。 「干什么!」沈婕瑶搓着自己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说,「你我兄妹二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要真想谢,不如赶紧将身子养好了。」 沈舒航郑重道:「好。」 沈文戈端着用荷叶撕下的兔肉回来的时候,就见兄姊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她用手肘蹭了蹭脸,「脏了?」 第156页 沈婕瑶笑看着沈文戈,「不如今晚就别睡了,我们来一场兄妹夜谈吧!」 当晚,两人一左一右,像是小时候那般将沈文戈夹在中间,沈文戈莫名觉得有些冷,将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了自己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 沈婕瑶支着胳膊问:「你是想先来说说你和尚滕尘之间和离的事,还是想说说你和王……」 「咳,」沈舒航打断了沈婕瑶的话,说道,「别理你二姊,娉娉,你先说我们失踪这段日子,家里如何?」 沈文戈听见一个王字,心徒然就快了起来,又听大兄解围,赶忙说:「墨城一战,沈家军被困城外,墨城假传消息,说你们和两万沈家军一同阵亡。」 「什么!」 沈婕瑶激动地坐了起来,她至今还不知道这件事,「什么被困城外?」 沈文戈看看她,又看看大兄,连忙安抚,「二姊你冷静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墨城城门不开,大兄就是为了让剩下的沈家军能够藏身于深林中,才带队赴死,被三皇子抓了。」 「可恶!我说呢,大兄怎么就被俘虏了!」 沈婕瑶狠狠看了一眼大兄,这么大的事情,天大的冤情和委屈,怎么都不和她说!她不过是被燕淳亦给抓了,又不是得了消息,就会冲动和他拼命的人! 果然,那一刀子还是捅得浅了。 见二姊快要气炸了,担忧她怀孕的身子,沈文戈道:「我们都以为你们死了,那时就传大兄通敌叛国,尚滕尘的父亲过来搜府,幸好王爷及时出现,这才没给府上带来太大的损失。 当时我和母亲都已经做好,镇远侯府会败落的准备了,放妻书硬塞给了众嫂嫂,对了,我和母亲还给六兄娶了六嫂?」 「嗯?」这跳跃度太大了,刚刚还愤慨墨城,气尚虎啸不做人,怎么就蹦到六儿娶妻上了? 就连沈舒航都惊讶了,又问了一句:「给六儿娶了夫人?你不是说你们都认为我们死了,所以给他配了阴亲?」 说到这,他面色徒然冷肃起来,追问道:「墨城一战,家中可有人伤亡?」 沈文戈刚刚还兴沖沖说六兄娶妻,现下却有些沉闷,她说:「我们给你们办了葬礼,出了殡。 然后六兄千里迢迢从西北归,带回了墨城一战的真相,圣上大怒,派人去接他们,四兄和五兄都好好回来了。」 「三弟呢?」两人齐齐开口。 「三兄,他捡回一条命,却断了一臂,一整条右臂。」 沈舒航闭上了眸子,自责自己没能做到一个将军的职责,将他们从战场安全带回,又想到自己的残腿,一时有些伤感。 没有人再说话,车厢里便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沈舒航才又问:「你大嫂呢?她怀孕是怎么回事?」 沈婕瑶勐地睁大了眸子,她和大兄一直在墨城,嫂子怎么可能怀孕,所以? 她捂住嘴,天啊。 说到苏清月,沈文戈有些心疼大兄,其他的兄长回家都有嫂嫂们爱护,只她兄长,摊上了苏清月。 她道:「母亲做主,替你休了苏清月,她,背着你和人私通,被母亲发现了,将那孩子给堕了,休回了苏家,现在苏府已经说她病逝,但她人其实在寺庙。」 沈舒航点头,沈文戈不用他问立刻说:「岭远很懂事,当时一直捧着你的牌位为你送葬,对于他母亲的事,他都清楚,没有怨怼,对了,圣上封大兄你为镇远侯了,如今岭远才是世子。」 听到儿子懂事,又已经请封世子,沈舒航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 家里的事情太过沉重,沈文戈只好拿六兄归家闹出的笑话,缓和冷凝的气氛,她说:「六兄回家,进了自己屋子结果屋里有个六嫂,当下一惊,还以为进错了房,到了其余嫂嫂们房间,当场就给跪下了。」 「哈哈哈,他是不是蠢!」沈婕瑶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为笑得还是因为心疼大家的遭遇。 沈舒航侧头对沈文戈道:「娉娉和母亲撑着府上很累吧?辛苦你们了,这回大兄和二姊都回家了。」 沈文戈被他这一句话弄得红了眼眶,哑声嗯了一句。 「那娉娉,想和兄姊详细说说,你和尚郎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她自己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呢,便简单将尚滕尘眼瞎认错恩人,又执意要娶齐映雨一事说了。 末了她道:「自遇到那年收留我们的人家,让他知道我才是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我就彻底释怀了。」 她的执念便是尚滕尘因为认错人、所以爱错人,而后彻彻底底伤了她。 如今他知晓了、悔悟过,看他痛苦,她就放下了。 「后来想想,也是我想要的多了,挟恩图报不是?我只是救了他,凭什么就要求他娶自己、爱自己,我救人的时候,也只是不想他死而已。」 由爱生憎,无爱灭恨。 沈婕瑶摸着她的发肯定道:「你没错,你只是当年太爱他了而已。」 沈文戈露出脸颊处的两个酒窝,笑了。 「傻样!」 沈婕瑶从身上摸出两个棉花团,扔给沈舒航:「戴上,接下来的话,大兄你就不适合听了,我们两姊妹要说悄悄话。」 「好,」沈舒航好脾气地用棉花团将耳朵塞住,晃晃头,说出的话有些怪异不在调上,「听不见了,我先睡,你们慢慢聊。」 第157页 沈婕瑶掀开沈文戈身上的被子,钻进她的被窝里,和她咬耳朵,「你给我说实话,你和王爷怎么回事?」 沈文戈躲避,含煳道:「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不对劲儿,我跟你讲,我眼睛利着呢,你休想瞒过我,对他,动心了是不是?」 那么爱的尚滕尘,一句他知晓真相就释然了?有那么快,还是自己的心有了新的寄託,所以才会对前人不在意了? 沈文戈两条眉头都蹙到一起去了,「没有的事。」 沈婕瑶看她一副不承认的样,开始给她举例子,「和人家睡一个马车、他堂堂一个宣王为你烤兔子吃、他身边的嬷嬷都快把你供起来了、最关键的是你们两个搂搂抱抱……」 「我哪有!」 沈文戈急了,都能感觉血液直冲脑顶,脸倏地就红得跟滴血了似的,她重新捂紧被子盖住脸。 瓮声瓮气道:「马车是四个人一起睡的、兔子不光我一个人吃了、嬷嬷是喜欢我、那天抱我下马是因为我得给他传递你的信息。」 在沈婕瑶的注视下,她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抿了唇。 「说啊,怎么不说了?」 沈文戈委屈地靠在二姊肩膀上,只听她二姊道:「我观宣王盘条亮顺,喜欢上他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承认自己心动没什么的。」 「哪有用这词形容男子的。」 「难道不是?所以,嗯?」 沈文戈在二姊肩膀蹭蹭,这才道:「我也不知,我对他是依赖还是心动,你们出事的消息传回家,我的天都要榻了,是他帮我撑起的。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帮我良多,渐渐地就开始习惯性的什么事都找他帮忙,他总能解决,这颗心,好似就不受控了。」 沈婕瑶瞭然,「有人能依靠是不是很不错?」 「嗯,岂止是不错,心里很有底气,」她笑了,水雾洗过的眸里,亮着光,随即又灭了下去,「但我却不知,他对我是同情还是可怜?」 「没出息样,他就不能是欢喜于你?」 沈文戈摇摇头,「我连自己的心都没梳理清楚呢,他我更不知道了。」 额头被她戳了,沈婕瑶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们在一起之后,你就知道了!去试试看,怕什么? 不早下手,不怕他被人抢了?不对,就宣王那个名声,估计也没人敢跟你抢。」 「姊!」沈文戈哭笑不得。 许久过后,她才嘆息一声,眼眶里慢慢聚起泪来,「纵使心动又如何?我和过离了。」 沈婕瑶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勃然怒起,「和过离怎么了?和离后二嫁的女子多得是,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 「不是,」沈文戈眸里暗淡,「我……我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他呢?」 「胡扯!你跟尚滕尘连房都没圆过,清清白白一个小娘子,怎么配不上了。」 可她,可她是二世为人啊!沈文戈睫毛轻眨,一滴泪流了出来,「他那么好,理应娶一个漂亮、娴熟,又能照顾人的小娘子,而不是……」 「我这枝残花败柳。」 沈婕瑶突地起身,「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猜测,你焉知他会不会在意?走,我们去问问他。」 「姊!」沈文戈将手抽出来,「问他做什么呢?挑破之后,还怎么相处?我们还要一同出使呢。」 「你也知道你们要一同出使,那你便整日看着他,自己纠结得肝肠寸断?怎么如此瞻前顾后,问一句的事,你不问,我帮你问。」 说完,沈婕瑶已经穿好鞋子,跳下了马车。 就宣王那照顾人劲儿,说不心动,她可不信! 「姊!」 沈文戈赶忙追了出去,可沈婕瑶动作更快,已经将白铜马车里的王玄瑰叫出来了,两人一起往树林里走去。 她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提着裙摆跟在后面,躲在一颗大树下,听她二姊问:「娉娉说我和大兄不在家的日子,宣王多有照顾,在此谢过宣王。」 王玄瑰往沈文戈躲藏的树后看了一眼,「无妨。」 「我倒是还有件事,想问问王爷,王爷为何对我妹妹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把二姐威武刷起来! ******再来安利一波下一本要写的书《枕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 【疯批美人vs腹黑宦官】 沐雨慕有一张姿容秀丽,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被继母日日惦记着。 一日夜中,她意外梦见自己被继母卖了当乐工,香汗淋漓醒来后,她攥紧双拳,决然入宫当了女官。 她将小心谨慎刻进骨子里,可在遇见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正遭到非人毒打的小宦官时,恻隐之心一动,破了万事不管的例。 当晚梦中,未来的掌权太监九千岁佛尘一动,血红万里,她勐得睁眼,这是救了个什么人! 冷眼相对、百般呵斥,小宦官自知讨嫌,便拖着病躯躲着她。沐雨慕闭闭眼,罢了,未来再如何狠厉,现在也只是个比她还可怜的小可怜。 后来,他抱着她汗滴落在眉心,抬眸只能望进他深沉眸底沉溺其中。 她恍惚,怎么之前从没做过这种梦! ****** 夏边之也曾是北平的翩翩少年郎,谁知家道中落,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到当宦官的地步,幸得太子相救,得以保留男儿身。 第158页 人情冷暖经歷一遍,她不该招惹他的,如何能放她走。 共经患难,背负扶持,她只展现给自己的娇憨,同衾共枕中的纤纤玉臂,勾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的执念和救赎。 这是个小人物艰难求生的故事 一个伏小做低终成司造业司 一个继母毒害终成三品女官 (男主是假太监~~) 第六十五章 你救过我 那年雪夜,你忘记,是谁给你烤的兔子了? 月光下, 树影婆娑,斑驳的光点落在王玄瑰周身,有一块落于他眼下, 浓密睫毛煽动, 他问:「瑶将军是自己问,还是沈文戈让你问的?」 沈婕瑶抱着手臂, 觉得他这么说,定是对娉娉有意, 顿时胸有成竹,刚要开口。 只见他侧头,对着藏在树后,却露出了一角衣袍的人道:「出来,躲在树后作甚?」 已经被发现了, 沈文戈没法子只能从树后走出,她双手紧紧交叠在小腹上, 眸子躲闪不敢直视。 他挑起丹凤眼, 反问:「沈文戈,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好?」 「咚咚咚」沈文戈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乐姬起跳的鼓中,不然怎么四面八方都是鼓声。 她抬起眼,终于与他直视,说道:「我该知道什么?」 王玄瑰嗤笑, 「你今日还吃了我烤的兔子。」 「所、所以呢?」沈文戈问,他为她烤兔子,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会是, 她想的那样吗? 他却一副, 他就知道的样子, 一袭红衣倚靠在树上,手中铁鞭垂落反着铁光,如一道银线贴着他的宽袖。 说道:「你果然没认出来,那年雪夜,你忘记,是谁给你烤的兔子了?」 沈文戈微微侧头,张了张嘴,重复了一遍:「那年雪夜,烤兔子?」 他说:「让我算算,到现在,得有四年多了。」 四年前的雪地里,沈文戈从遭遇袭击的西北斥候队中挖出了三个活人,她抢在燕息小队发现前,一趟趟将他们带到林中木屋,生火取暖。 那晚,小小的木屋,挡住了风雪,救了他们的命,也成为了沈文戈生命中的转折点,逃不出的疯魔执念。 那三人,其中一人是尚滕尘,一人救时重伤垂死,被马蹄踩踏,盔甲与身体冻在一起,没多久就咽气了。 还有一个她至今不知姓名的士兵,他是最先甦醒的,与她说了几句话,还在她外出寻找食物时,猎到兔子给她烤兔肉。 可他也是带走了阵亡士兵,不告而别的人。 偶尔她会想起他、记挂他、不知他是否安好,肩膀上的砍伤有没有处理,会不会影响生活? 他长什么样来着? 救时他们盔甲加身,脸上血点混着泥点,脏污一片,纵使她为他们擦拭,但心急担忧,并没有认真记住他们的相貌,且对于沈文戈来说,时过多年,已是记不清了。 但好似记得,有一个人脸上有个小痣,她以为是擦不掉的泥点,上手去扣,险些扣出血来着。 她向着王玄瑰走去,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微顿,而后树叶枯枝被踩响,她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看他。 他低头,眉毛挑起,问:「怎么?」 她踮起脚,大胆地伸出手,在他的脸上寻找着,他偏头,月影下的光斑就移到了他的眼下,那个小痣就变得明显起来。 「别动。」她声音轻得似是怕惊扰了谁。 两人距离太近,近到他低头可以瞧见她雾蒙蒙一片的水眸,闻到她身上得馨香,她微凉的指腹轻轻划过那个小痣,在其上反覆摩擦着。 一股莫名的热流涌下小腹,王玄瑰喉结滚动,抬臂架住她的手,「做什么?还需要我自证一下?你救过的人你不记得?」 她记得,她怎么不记得,若是不记得就好了,她就不会陷入对尚滕尘认错救命恩人的怨恨中。 手指下移,蹭过他的脸颊,落于他肩膀之上,问道:「这里的伤好了吗?」 王玄瑰瞟了她一眼说:「是另一边的肩膀。」 那就对上了,是他,她救过的那个士兵。 眼眶里有一汪水潭唿之欲出,她道:「你是那个,那个逃兵啊?」 「逃兵?」王玄瑰眯起眼,若不是沈婕瑶还在一旁看着,他想伸出手掐住她的脸,好好质问她。 眼下也只能充满威胁的说:「逃兵?你竟然觉得本王是逃兵?」 「当年战事兇险,你不辞而别,我以为你是想,趁机离开呢……」 王玄瑰气急,咬牙切齿道:「本王那是答应了死去的士兵,给他家中带信儿,所以回军营了!」 沈文戈忍着泪点了点头,她唿吸都有些抖,回头望向沈婕瑶,眸子里充满了求助。 沈婕瑶此时也有些懵,她抱胸的手都抱不住了,这两个人说什么?什么雪夜、逃兵,她们是来问这个的? 「怎、怎么了娉娉?」 沈文戈还想再求证一下,充满的苦涩问道:「阿姊,王爷他,曾经也在西北参过军吗?」 沈婕瑶脑子也是有点转不动了,那她是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悄悄向后退了几步,感觉有些不对,「是、是的吧?」 王玄瑰无语片刻,铁鞭哗啦作响,「瑶将军也是贵人多忘事,我还曾经和你一个小队待过,不过,我没在西北军待太长时间,但瑶将军应该记得,四年前西北组织过一场反攻。」 第159页 「要是这么说,我是记得,那年反攻是因为王爷回来报的信。」 所以,王玄瑰当年真的参过军,是她救过的另外一人…… 王玄瑰哼了一声,丹凤眼危险地眯起,「沈文戈,你想起来没有?」 沈文戈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嗯。」 随后转头,看向自家二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争先涌了出来,一滴又一滴坠在她下巴尖上。 她说:「阿姊,王爷他是,他是四年前那个冬天,我救过的另外一人。」 是那一年,除了尚滕尘她救活的唯一一人。 原来是他。 她那白紫相间,分明只到脚脖的破裙,怎么感觉长了呢?她只是后退了一步,就好像踩到了裙摆,要跌下去了。 铁鞭比她要先落地,王玄瑰弃了它,身子前倾拉住她,「站好。」 月影下,绣着大片丁香花与团花的浅紫色褙子,金丝闪烁,上面混着她的泪,闪闪发亮。 乳白的袖子掉到她的大臂,她抓着他的前襟,用劲之大,感觉手指都要将衣裳捅破了。 他问:「你哭什么?」 沈文戈缓缓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只是觉得喉头像被一只手掐住了般难受,她问:「王爷,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是因为,我救过王爷吗?」 王玄瑰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有点迟疑,但最初对她在意相帮,确实如此,也就点了点头,又想到她和离的麻烦,不禁道:「你这点恩报得,本王甚是艰难。」 「这点恩报得」几个字好像打开了沈文戈眼中的水阀,泪水簌簌而下,她哽道,「王爷,一直都记得我吗?一直在报恩吗?」 他伸手找了一下,没发现她身上的汗巾,就只能嫌弃地将她脸上不断落下的泪擦去,泪水太多、太烫,让他有点心慌。 「本王又不是尚滕尘,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认错」 所以是有人记得她的,甚至一直在默默帮她,她不问,至今还不知道呢。 夜深人静,因为救人而落下病根的腿疼痛难忍,又要悽苦的忍受尚滕尘和齐映雨恩爱,她也曾卑劣的,冒出那么一丝,她是不是没救人就好了的想法。 因为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对她说一声谢谢,她没有得到与付出相对应的尊重。 她心底,其实有那么一丝丝后悔的,但想到自己救下的另一个人,可能在遥远的地方活着,兴许他会感谢自己,她就又觉得值了。 今天,她得到了回答。 那个人一直记得她,一直在报恩,只是她之前不知道而已。 王玄瑰只觉得她这泪,怎么擦都擦不完,「你怎么还越哭越凶了……」 她泪眼朦胧,哭着说:「我,我开心啊……」 在尚滕尘那没有能得到的东西,原来早就出现在她身边了。 一个理所当然,视恩情为无物;一个多般付出,恩情牢记在心。 可是开心之余,她又很难过,他是为了报恩才对自己好的,弄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开心还是难过了。 她哭得眼睛和鼻头都红了,王玄瑰一边给她擦泪,一边想,好像没有那么丑,反而看着怪、怪美的。 沈文戈就那么望着他、望着他,好像要把他刻进心里一般,而后松开了他的衣襟,自己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 「王爷,我想问的话问完了。」 她对旁边快要闪到树后的沈婕瑶道:「姊,我们回吧。」 沈婕瑶看了看王玄瑰,又看了看自家妹妹,小心迈出脚,「哦,好,那我们走。」 王玄瑰从树下捡起丢弃的铁鞭,看着沈文戈脚步虚浮的背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没错。 沈文戈在路上擦干眼泪,让二姊回去,自己装作没事人一般,来到白铜马车上。 安沛儿低着头,弄着手里的毛绒糰子。 她已经快要将带来的雪团毛都用完了,做了好几个小雪团,见她上来,说道:「娘子这么快就和兄姊谈完了? 奴做出了一个新的,娘子帮奴给瑶将军,上次的那个,瑶将军还没亲手收到。」 沈文戈轻轻勾起唇角,嬷嬷说的是上次给二姊放在棺材里的小毛猫雪团。 她接过嬷嬷新做的雪团,伸手捏了捏,眼里又湿润了,觉得被人惦记的感觉太好了,让她忍不住贪恋。 将泪憋了回去,她尽力用平稳的声线道:「嬷嬷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我与兄姊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了,之后几日,我便住在他们的马车里。」 安沛儿看出她纵使被夜风吹过,也红着的眼,压下心中惊疑,说道:「好,娘子且等等,奴这就帮你整理。」 「我和嬷嬷一起。」 沈文戈起身将她在白铜马车里一应东西,甚至连平日饮水用的水壶都给带上了,准备悉数搬到另一辆马车里。 燕息三皇子的马车内,沈婕瑶将沈舒航耳中的棉花朵取下来,小声说:「大兄,我好像闯祸了。」 沈舒航睁开眸,用眼神询问她又做了什么。 她压低声音快速道:「宣王就是小妹曾经救过,消失的那一人,他帮小妹……」 「嘘,噤声。」 脚步声响起,沈文戈掀开帘子,将自己的东西通通搬了上来,沈婕瑶赶紧帮她摆放,「娉娉,你这是?」 第160页 「我这几日搬过来跟你们挤挤。」 沈婕瑶和沈舒航对视了一眼,沈舒航温和说:「好,那娉娉还是和以前一样睡中间。」 沈文戈整个人绷着嗯了一声,她翻找出嬷嬷给她二姊的毛猫雪团,递给她说:「这是嬷嬷特意给你做的,原本还有一个,放你棺材里了。」 沈婕瑶听到棺材二字抽了抽嘴角,随即喜爱地将毛猫雪团翻来覆去把玩,小心问:「这小猫是王爷养的?」 沈文戈默了默,「是我养的。」 你养的猫,宣王府的嬷嬷戳得活灵活现? 沈婕瑶拿着手中小猫在马车内沖沈舒航晃了晃,沈舒航摇头。 沈文戈草草穿衣躺下了,将脸埋进软枕中,对想跟她说点什么的沈婕瑶道:「阿姊我累了,让我静会儿。」 沈舒航替人答道:「好,那你睡。」 又看着沈婕瑶,沈婕瑶摊摊手,自己也跟着躺下了。 泪水不断打湿着脸下枕头,沈文戈没有任何睡意,她想,是时候收敛起全部的心了,知道他记着自己,在报恩就足够了,不能贪图太多。 在她自己还在纠结和离身份,害怕会他会如尚腾尘一般,自己会再次遇人不淑,重蹈覆辙时,他已经给她答案了…… 原来他在报恩。 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拧巴着,展不开。 另一边王玄瑰回到白铜马车,一掀开车帘,里面空荡荡的,安沛儿替沈文戈搬完东西回来道:「娘子说,她这几日与兄姊同住。」 他挑挑眉,没说什么,迳自跳上马车。 安沛儿拉住与王玄瑰形影不离的蔡奴,蔡奴刚才也一直跟着,但他藏得比沈文戈好,也可能是阿郎习惯他了,所以没揪他出来。 低声同她耳语几句,安沛儿拢了拢自己的披帛摇摇头。 两人双双嘆气,他们家阿郎,与其说不通感情,倒不如说没见过正常的亲密关系是何种样子,所以他不懂啊。 但感情一事,外人能做的有限,还得他自己想清楚才行。 白铜马车里少了一个人,地方就变得宽敞起来,王玄瑰被安沛儿用她晚间要起夜的藉口,赶到了最里侧。 枕着手躺着沈文戈曾经睡过的地方,能够看见她挂在车壁上的三个小毛猫雪团,一个个憨态可掬。 伸手摘下来一个把玩,不自觉就想起刚才沈文戈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燥得他有些睡不着。 她为什么哭? 她问他为什么对她好? 她为什么要这样问? 她问那些的目的是什么? 他在狭小的空间内辗转反侧,然后突然坐起,将旁边的蔡奴弄醒道:「你说沈文戈那么问我,什么意思?」 蔡奴本就被他吵得没睡,闻言道:「阿郎,奴只是一个宦官,奴也不知啊。」 「要你何用!」王玄瑰恶狠狠说完,又看向安沛儿,「嬷嬷,你说她想得到什么答案?我说完她就哭了,我回答的不对吗?」 安沛儿嘆了口气,「阿郎,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不如你明日亲自去问一下娘子?」 他再次躺了回去,眉头紧皱,隐隐间好像抓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抓到。 出使在外变得比以往好的睡眠,又开始倒退,王玄瑰想不通,眼里密布血丝,又是失眠夜。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树林间隙照耀而下,他便翻身而起,可有人比他起得更早,他要找的沈文戈,已经去溪流旁洗脸了。 她蹲在岸边,掬起一捧水撒至脸上,水珠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相挂,晶莹剔透。 听见脚步声,她侧目看来,发现是他,手上动作一顿,新得一捧水便漏了下去,她扬起笑脸打招唿,「王爷早,晚上睡得可好?」 睡得不好,干脆就没睡着! 但王玄瑰没说,他觉得沈文戈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她对自己像是回到了初见之时,客气、疏离,话语间尽是客套。 沈文戈回过头,水中倒影的她,脸上何止没有笑意,连眸子里都没有神。 可若让她同王玄瑰说话,她却能隐藏起所有情绪,带起自己的面具,「怎么了王爷?找我可是有事?」 王玄瑰丹凤眼向上斜挑,受不了了,「你好好跟本王说话。」 沈文戈笑笑,到底没应。 他只好直接问:「你昨日问我到底什么意思?」 微微垂下眼睫,她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想知道王爷为何对我百般相帮,我也得到答案了,知道王爷是那年我救下的人,且还活得好好的,就够了。」 说完,她甩甩手上的水珠,「我洗完了,就先回去了,兄姊的药还要煎。」 两人交错之际,王玄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狐疑的看着她,「真这么简单?」 又见她低垂着头看自己鞋尖,一副受气的样子,半晌松开她,「罢了,你走吧。」 沈文戈捂住被他抓过的地方,难耐地闭了闭眸子,又坚定地往前走去。 回到驻扎地,她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任何差别,可这一日,她险些将兄长的药熬煳了,倒药的时候又差点将手给烫了。 下马车的时候要不是沈婕瑶在旁边扶了一把,脚定是要给崴了的。 如此,王玄瑰猎回的野鸡,她也强逼着自己吃了。 你看,她没事,她也没躲他,从现在开始,他就是让她尊敬的宣王爷。 第161页 「娉娉?不想吃就别吃了。」沈婕瑶将她吃了一半,难受的没有胃口,实在难以下咽的鸡腿给抢了过去。 她不嫌弃,几口就给吃完了,沈舒航则递给沈文戈水壶,「喝些水。」 沈文戈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应该是她照顾他们两个伤员,结果现在反变成他们照顾她了,她说:「我没事。」 又想,她得尽快习惯现在的改变才行。 可沈婕瑶却道:「我和大兄眼睛没瞎。」 隐晦地瞥了一眼王玄瑰,她小声道:「你要是真喜欢他,管他是不是拿你当恩人,就勇敢一些,跟着自己的心走,就算最后结局不好,也不后悔。」 「瑶儿!」沈舒航低声喝住她教的话,自己却道,「纵使是王爷,娉娉你也嫁得,待兄长回长安,替你求圣上恩典。」 兄姊如此维护,沈文戈快速眨去眼中泪花,摇头道:「挟恩图报的事,我做过一次就算了,是我想差在先,何必去烦扰他,就别再自欺欺人了。」 然后她又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王玄瑰道:「知他是那天我救得另外一人,我从心底里开心,我没做错是不是?」 沈婕瑶肯定道:「你没错,你救人有什么错!好,那就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我们娉娉可是要出使的人!」 她吃鸡腿,沾了一手油的手握住沈文戈,「先说好,我要一套婆娑的服饰,从头到脚,额头上有亮晶晶那种,男人算什么,不能耽误你做大事!」 沈文戈忍着手上的不适,「好,给你买两套。」 沈舒航扔了块汗巾过去,「快放开娉娉,瞧你吃的。」 沈婕瑶趁机也握了他的手一下,得逞之后哈哈笑起来,笑岔了气,肚子难受,闻着鸡肉味,开始干呕起来,一边呕还一边不耽误她笑。 兄妹三人欢声笑语,王玄瑰这里冷冷清清,凄悽惨惨戚戚(1),他瞥了一眼又一眼,最后气得扔了手中的鸡翅。 「抓紧收拾,赶路!」 「是!王爷!」 所有人加快了自己吃东西的速度,灭了火堆之后,重新启程。 王玄瑰骑着黑马走在最前方,他不发话谁也不敢停下脚步,如此仅用了一日,便穿过了林子,山脚下火光点点,城池近在眼前。 沈舒航和沈婕瑶对视一眼,同王玄瑰说出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不回长安,要穿过城池,直入前方战场。 「不行!」沈文戈不同意,「大兄的脚伤要赶紧去长安医治,还有阿姊你也是,养不好身子,怎么……反正不行,你们回长安!」 可两人坚决,沈舒航温和的脸上写着不容拒绝,这一刻他不再是平易近人的兄长,他是西北大将军。 他道:「西北军中的军医见惯了残肢断臂,对我这伤可能比长安的医者更熟悉,且回长安路途遥远,气温逐渐升高,伤口会加速恶化,不如在军中就地医治。 还有你二姊,你放心,我会直接发军令,勒令她休息的。」 沈婕瑶脸上同样严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沈舒航伸手止住沈文戈要说的话,对王玄瑰道:「我的同袍们都在战场,我与瑶将军怎可临阵脱逃,王爷,我们非去不可。」 作者有话说: 有话你问,老王他是真答。(保持微笑) 注1:「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悽惨惨戚戚。出自宋代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 ******感谢在2022-11-12 18:19:12~2022-11-14 18: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莱恩 20瓶;i. 10瓶;长洲 4瓶;清木青木 3瓶;梅子、吖桠 2瓶;慕兮、星星之火、aaa社恐小罗、温寒、淅暮奚月、yuyu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本王不准 【一更】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准再躲着本王,不准再跟本王假客气,本王不准。 王玄瑰定定看着沈舒航和沈婕瑶, 「好!尔等听令,护送两位将军去战场。」 五百金吾卫齐喝:「是!」 「王爷!」沈文戈惊唿,可王玄瑰却对她说:「这是他们的选择。」 沈舒航和沈婕瑶一人拉住沈文戈一只手。 「比起我与你二姊, 娉娉更该担心自己才是, 使团出使是荣耀,也承担着风险, 万事以自己为先。」 沈婕瑶更是仗着沈舒航现在坐着,在她耳边神神秘秘道:「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 不妨坦然接受它,去大胆的试一试,你都是和过离的人了,怕什么?大不了再和离一次!」 沈文戈破碎的泪水在她这句话中险些没了,她恼道:「二姊, 你才是,到那之后, 第一时间, 就要堕了,绝对不能捨不得。」 她颔首,「我做事,你放一百个心,再说还有大兄在, 你担心什么。」 沈文戈咬着唇狠狠抱住沈婕瑶,「二姊,记得给母亲传信,对自己好一些, 尤其是汤药补品, 该吃就得吃。」 「嗯。」 她松开她, 又弯腰抱住了瘦削许多的沈舒航,「大兄,岭远和母亲都还在家中等着你,娉娉希望下次相见,见到的是一个可以站起来的大兄。」 他抚着她的背,「会的。」 天色渐晚,该启程了,沈文戈和王玄瑰将两人营救出来,护送至此不能再往前了,他们也要去找使团了,只能就此分别。 第162页 沈文戈看着五百精兵护送他们,顺着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下,突地,在半山腰,马车四角被点上了火把,而后长队中陆陆续续燃起火点。 火光碟机散了黑暗,带来了安慰和希望。 是告别,亦是让他们不要担心。 王玄瑰站在沈文戈身侧道:「该走了。」 沈文戈点头,转过身再次回望了一眼车队,爬上了白铜马车,他们一走,就只剩他们四人了。 但她的心里是平静的,虽只与兄姊短暂相处几日,可她实实在在触摸过他们、拥抱过他们,他们有他们的理想与信念,只要知道他们还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娘子,歇会儿吧。」安沛儿忙里忙外,将沈文戈的东西重新归拢上马车,马车里顿时又有些挤了,可她十分满意。 沈文戈掀开车帘,王玄瑰与蔡奴双双在外骑马,许是头顶树木遮阴的缘故,林中的天比外面还要黑。 见她露头,蔡奴一夹马肚便走远了,美曰其名去探路。 王玄瑰在马上向她这里睨来,这回倒是不躲着他了,改客气疏离了,万话后面都能接句谢谢,他拇指抵上喉结,有些烦躁,「怎么?」 沈文戈随着他动作目光落在他喉结上,下意识想转移目光,又重新将目光转了回来,像一个不应该逃避目光的人道:「王爷,如今使团大概行进到何处了?我们可能追得上?」 之前心思都在兄姊身上,她还没问过使团。 「他们按原路线缓慢行驶,估计现在已经进入婆娑地界,快到阿尔曼戒领主的领地了,我们全速行进,他们还要顾忌牛车的脚程,追得上。」 沈文戈放心了,对他道:「好的,谢谢王爷。」 车帘被放下,王玄瑰挑起眉,啧了一声。 夜晚林中行走危险过大,他们找了处地势平缓之地以做休息,又在马车旁做了几个陷阱,升了个火堆,以驱散林中动物。 王玄瑰与蔡奴轮班放哨,蔡奴看着有七娘在,就能睡得安稳的阿郎,轻手轻脚将他睡得四仰八叉的身子摆正。 也不知是不是七娘救过阿郎的缘故,对于从小都极少获得他人关心的阿郎来说,七娘如同夜晚中明亮珍贵的那颗星子,也如驱散寒凉的那捧火堆,让他可以放心信任,便能睡得着了。 没叫他换班,打算自己守一晚,他坐在火堆旁,吃了口野果,酸得牙要倒了,不一会儿,被王玄瑰一脚踹醒的安沛儿也打着哈欠下来了。 她带了两件披风,给了蔡奴一件,分食了同样酸的野果,却是吃的津津有味,看得蔡奴牙更酸了。 雪团的毛已经被用光了,小毛猫雪团在车壁上挂了许多,她现在拿出的是这几日捡的马毛,打算编几个垫子用。 木柴烧裂的霹雳声响起,马车内沈文戈身子徒然一沉,不用想,她都知道,定是王玄瑰睡过来的手脚。 让自己清醒了一会儿,在他有将自己抱住的趋势前,她沉默坐起,抱着自己的软枕,干脆地从他身上跨过,来到马车另一头,在他的被窝里蜷缩睡下了。 等王玄瑰清醒时,面朝车壁,睁眼就是一熘的小毛猫雪团,他眨着沉重的眼皮,勐地惊醒,天已经蒙蒙放亮了。 再一回头,沈文戈正在他的位置睡得香甜,他们两个是怎么换了位置睡的? 疑惑间,他已经准备下马车了,手刚搭上帘子,沈文戈翻了个身,他的手便停住了。 没有了白日里的客气,睡着的沈文戈安安静静、乖乖巧巧,侧脸上还有久睡印出的红痕,像一朵红色的云。 他轻笑了一声,「现在倒是乖得很,怎么,我报恩你还不乐意了?」 手指蹭上被压出红痕的侧脸,怼上那痕迹,触感一如既往的滑嫩,许是被打扰,她像赶苍蝇一般伸手挥来。 摸到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将那扰人清梦的手指攥住,搁在脸侧,省得烦她。 她的手白白小小,软乎乎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眸光深了一瞬,丹凤眼眯起,对自己又坏掉的心脏提出疑问,长安那群医者果然是庸医,等到了婆娑,要在当地治一下才好。 在将自己的手抽出时,鬼使神差反握了回去,他一只手就能包得住,果然很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他挑挑眉。 松开手,拿过被她挤在里侧的薄被给她盖上,他便下了马车,他一下去,睡着的沈文戈立刻睁开了眸子。 刚刚挥苍蝇时她还睡着,等将他的手指攥住,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也不敢睁眼,只能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好在他没一会儿就将手抽走了,手背上好像还有他的余温。 她微微嘆了口气,就听外面传来了声音。 王玄瑰问蔡奴:「怎么不叫我自己守了一夜,去上马车上睡会儿。」 蔡奴笑道:「无妨,奴不困。」 「去睡,嬷嬷也是。」 听见脚步声,沈文戈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又想起软枕,飞快翻回去将其抱回,这才躺下。 心里想着,外界都说宣王如何恐怖,但他却拿自己身边的宦官和嬷嬷当亲人看待,无人懂他。 没一会儿,天彻底亮了,这回换沈文戈跟在王玄瑰身后骑马,蔡奴和嬷嬷在车上补觉了。 她头上戴了个藩篱,手上也蒙着被裁成块的披帛,是嬷嬷强硬给她戴上的,不然日头毒辣,不用一天,白白净净的小娘子就要晒黑了。 第163页 沈文戈狐疑的看着前面的王玄瑰,他一直都在外面晒着,怎么还这么白? 白日赶路,夜晚睡觉,索性只有他们四人,王玄瑰有时会爬到树上,躺在粗壮的树干上假寐。 每每这个时候,安沛儿都要心焦地唤他下来。 暗红色衣摆垂落,沈文戈站在树下,仰头见他嫌发冠碍事,将其摘了去,一头黑髮倾泻而下,她只要伸伸手,就能触碰到。 而她也真的伸手了,直到与王爷本人并不相符的柔顺髮丝绕在指间,她才徒然清醒。 弯钩银月、树影幢幢、红衣撩人,她定是被景色迷惑了,才又做出不妥的动作,急躁地想将手抽回来,髮丝却越绕越紧。 王玄瑰本就没睡着,纯是心里堵得慌,所以在树上歇歇,她到时他就知道,此时头皮一紧,枕着手臂向下看去,就见她正在对自己的髮丝施力。 怎么连他的头髮丝都比他要招人待见。 他翻身跳下树去,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拽断了她手指上的髮丝。 沈文戈阻止未果,「王爷,别!」 手指上飘着断裂的髮丝,树叶沙沙作响,那髮丝便顺着风随意漂浮。 她在他想要将她手指上的髮丝摘了扔掉时,手指藏起握成拳,躲开了他,为掩饰自己的失态,说道:「嬷嬷让我来叫王爷去用饭。」 随后又补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还是和我保持些距离好,我毕竟和过离,身份不好。」 也不知道是谁先玩他头髮的,现在不光说话客气,连碰都不能碰了? 王玄瑰阴沉下脸,浑身像是沾满了毒的美艷花朵,在月空下开得糜烂。 在沈文戈低垂着头,要离去时,他勾起一侧唇角,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沈文戈轻声一句,似撒娇:「王爷?」 说完,她便闭了嘴,是之前他给的错觉太多了,导致她自己一时还改不过来,她会慢慢适应的。 刚要开口再唤一句,黑色靴子挺进,她不得已倒退,侧目看去,另一边黑色护臂出现,她被他困在双臂之间,背抵在了树上。 他的唿吸从头顶往下移,语气危险,「本王又不在乎你和离,这个藉口一点都不好,沈文戈,你最近这段日子,棘手的很,本王自认也没做错什么,你跟本王解释解释,你为什么突然就与本王疏离了?」 沈文戈自听见他一句,不在乎和离,就难耐地闭了眸。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想离你远些,省得总忍不住被你吸引,尤其是知道你是为了报恩,才百般呵护。 她这一颗心,既像在火山中烘烤,又像在深海中沉浮,连她都不知道头绪在哪,如何才能走出。 指尖挑起她眼角划下的泪珠,他掐住她的脸颊,晃了晃,「你怎么又哭了?」 沈文戈泪眼朦胧睁眼,在他手掌下,艰难说话,「王爷,松手。」 「哼,本王就不松,」他不止不松,还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要抬起来拉他的手,两只手的手腕被他牢牢捏住,他道,「本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想离他远点,他不准,为了报救命之恩,他都快烦死了,现在就想踹开他,想得美。 沈文戈眨干眼中泪水,不敢与他对视,眸光只好定在他眼下小痣上,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挣扎道:「王爷。」 「沈文戈,听好了本王不准你离开。」 在她惊讶不解的目光中,他放手,直起身子道:「自那晚后,本王还没正式跟你道过谢,沈文戈,多谢你当年救了本王。」 「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不准再躲着本王,不准再跟本王假客气,本王不准。」 作者有话说: 老王:虽然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是你不许跑,你还想跑哪去。 【晚上11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11-14 18:09:15~2022-11-15 14: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月如水 711瓶;夏夏 54瓶;小许77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喜提打劫 【二更】王爷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们了 「听见了没有?」 沈文戈望着他, 摩挲着手指上的断髮,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应了, 王玄瑰这才满意, 带着她往回走。 半途,她悄悄将断髮细心解下, 看了他的背影几眼,将其放进了荷包中。 安沛儿见二人回来, 赶紧招唿他们坐下吃饭,瞧自家阿郎一副解决了大事情的表情,又观沈文戈依旧有些食不下咽。 待阿郎与蔡奴前去探路,方才坐到沈文戈身侧,对她道:「阿郎可是给娘子委屈受了?」 沈文戈摇头:「嬷嬷, 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如果有, 娘子一定要开口才是, 奴替你出气!」 「真没有。」谈不上委屈,只是他总是说些会让她误会的话,令她忍不住动摇,现在控制自己的感情已经很难了,若像以往难上加难。 安沛儿为她披上披风, 同她道:「这话本不该奴来说,阿郎他幼时过得并不幸福,导致他脾气秉性变成如今这样。 他对某些方便并不敏感,甚至称得上愚钝, 娘子要是有话, 万不要憋在心中, 一定要同他讲才是,要让他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才能去做。」 第164页 见沈文戈望过来,她又道:「奴不能说太多,娘子若有疑问,不妨问问阿郎。」 听着林中传来的动静,沈文戈低垂下眸,她去问,她以什么身份问? 接下来为了尽快和使团汇合,他们只在后半夜休息后,其余时间都在路上,周围的绿色就开始飞快消失,他们来到了荒地。 漫天遍野的黄,远眺而望,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恐惧来,而后荒地的景色倒退,他们终于再次看见了绿树。 也意味着,翻过山,就能抵达阿尔曼戒领主的领地,与使团汇合。 只翻过了一座山头,沈文戈看着前面又突然多出的山,饶是她都不禁生出一种望山跑死马的感慨,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去。 「七娘?是七娘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文戈赶紧让马儿停下,掀开自己的藩篱,在发出声音的草从中巡视。 瞧见她的脸,近人高的草丛里先后冒出柳梨川与张彦的头,两人发冠是歪的,衣裳也脏得不行,可却喜得不行,跑出来绕着沈文戈和她的马转圈。 柳梨川道:「七娘,我们可等到你们了!」 张彦则羡慕说:「七娘你竟会骑马!」 「王爷呢?王爷呢?」听见柳梨川和张彦动静的鸿胪寺众人,也先后从各个草丛里冒了出来,还有从树上爬下来的,见着沈文戈就像见到亲人似的。 沈文戈哪能让鸿胪寺的人仰视她,利落翻身下马,又将他们惊到了,七娘马术竟如此之好,还能骑马上山。 不待她说话,一群人按捺不住,叽叽喳喳问她,「王爷呢,王爷在哪呢?」 没有王爷,他们真是太没安全感了! 呜呜,王爷呢,王爷快来给他们做主,他们被人打劫了! 王玄瑰和蔡奴牵着白铜马车走上山头,就见不远处沈文戈被层层包围,当下脸黑了起来,目光阴涔涔看去。 这熟悉的背嵴发凉的感觉! 鸿胪寺的人纷纷转头,「王爷!」 王玄瑰嫌弃的看着抛弃沈文戈,嗖嗖嗖跑到自己身边,感觉都要发臭的人,抽出皮鞭怼开他们,「离本王远点。」 「王爷,王爷我来帮你牵马。」 「王爷,你们终于回来了,嬷嬷、公公,我们可想死你们了!」 「王爷,王爷我们被人打劫了!」 王玄瑰看着他们,皱眉,蔡奴道:「还是先找个阴凉的地方,再说话。」 「对对对,王爷跟我们走。」 他们早将这块地方,混熟了,当下找了几颗树乘凉,又殷勤地帮他们牵马,让马儿去吃草,屁颠颠将石头给擦干净让他们坐。 沈文戈规规矩矩坐在离王玄瑰最远的地方,睨了她一眼,也不给鸿胪寺众人犹豫的时间,直接问:「金吾卫们呢?就你们自己?蒋少卿也不在?」 鸿胪寺的人将柳梨川推了出去,柳梨川立马道:「我们刚进山,就遇见一群拦路的婆娑人,还没等说话,直接放箭,旗子都给射倒了。 万幸自打进了山,蒋少卿就同金吾卫说万事小心,是以大家都穿着明光甲,我们又在马车里,所以一轮箭雨过后,谁都没受伤。」 「他们呜嗷喊着就朝我们冲过来,金吾卫自然和他们打起来了,他们人虽多,但也不是金吾卫的对手,很快就给打跑了。」 张彦接话,「蒋少卿和岑将军觉得对方来势汹汹,没敢追击,让大家藏匿起来,果然他们又来了,这次大家有准备,再次将他们打退,就这么一路打一路行进,艰难地走到这。」 「我们翻译的话,他们完全不听,就算抬出陶梁使者的身份,也不见他们犹豫,蒋少卿和岑将军觉得不妥,带着金吾卫秘密前进想一探究竟,命我们在此藏好。」 王玄瑰喝道:「胡闹。」 将鸿胪寺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扔在这,是让他们等死吗? 柳梨川和几个鸿胪寺的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小声交头接耳。 「这算告状吗?」 「不算吧,我们是王爷的人,跟他们金吾卫有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不告状,什么时候告状?」 王玄瑰手中皮鞭换铁鞭,鞭子落在地上,哗啦声一响,他们一个激灵,王玄瑰一声说,立刻倒豆子似的说出来。 「他们留下了三十名金吾卫保护我们安全。」 「但,他们一走,那些金吾卫就藉口说自己受伤了需要静养,一个个都不管我们,自己歇着去了。」 「就只有几名金吾卫劝阻不了,一直贴身跟着我们,又要负责找食物,又要换班值守,我们看他们实在太累了,主动提出让他们休息,顺便出来找找野果,就遇见王爷你们了!」 听到这,何止王玄瑰冷笑连连,沈文戈都蹙起了眉。 「哦?」王玄瑰微微抬起下巴,「将保护你们的金吾卫给本王叫来。」 很快,四名鬍子拉碴,眼下青黑,明显累极了还没休息够的金吾卫被叫了出来,看见王玄瑰第一眼都没反应出来是谁。 还是鸿胪寺的人出声提醒,才纷纷跪了下去,「王爷!」 「起吧,」王玄瑰掂量着手里的铁鞭,说道,「去本王马车上睡会儿。」 「末将不敢!」 他侧头,蔡奴将马车上的干粮水拿下来,「吃吧,吃完睡会儿,王爷来了。」 许是王爷来了这四个字分量太重,他们狼吞虎咽吃完东西,就抱着手臂靠在树根睡着了,不一会儿唿噜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第165页 几名鸿胪寺的官员们「哎呀」几声,他们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唿噜声,感情这四名金吾卫都没睡实过。 觉得自己拖了后腿,鸿胪寺的人也蔫儿了,他们接过蔡奴给分的干粮,默默吃着。 沈文戈将水壶递给他们,他们轮着每人喝了一口,发现王玄瑰看着他们,赶紧将水壶又给了出去。 柳梨川小声同沈文戈说:「七娘,你兄姊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他们还活着!」 「那就好,那就好。」 从鸿胪寺到出使跟着王玄瑰这么多月,他们也能猜出他情绪上的一二分变化,他就又问:「那王爷怎么了吗?」 沈文戈手指掐紧水壶,装聋作哑,王玄瑰让她恢復以往样子,她怎么可能轻易做到,只能尽力,他定是也感受的出来的,「没什么,你觉得王爷有不对的地方吗?」 柳梨川和张彦交流了一下,两人肯定,「王爷有些不同以往。」 不是不耐烦、不是让人觉得恐怖,就是不对劲,好像迷茫又不解,眼神时不时就扫过七娘。 嗯? 他们转头看向沈文戈,又暗戳戳瞄着王玄瑰,对上挑起眉头的王爷,赶紧收回目光,悄悄离沈文戈也远了些,看来日后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寻七娘说话了。 「哈欠。」也不知是谁打了第一个哈欠,很快本就一直绷着脑中弦的鸿胪寺官员们,一个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一个挨一个睡去了。 至今为止,那消失的二十六名金吾卫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来查看一下鸿胪寺官员的安危。 王玄瑰单腿跨坐在石头上,一手撑着下巴,铁鞭被他缠在腰间,一手手指无声敲在膝盖上,看着沈文戈三人在他们睡着的地方升起火堆,又烤上饼子,眸光幽深。 这一等,天幕黑了下来,可有阴云遮挡,星月均被藏了起来。 他突然动了,将耳覆在地面倾听,蔡奴见状也跟着去听,对他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老王鸡妈妈带小鸡仔既视感。 【开窍?快了快了,危险来了,还不赶紧开窍】 第六十八章 惩金吾卫 【二合一】你可怕?不怕王爷在 王玄瑰咳嗽一声, 鸿胪寺睡着的官员最先睁开了眸子,一个个眼神迷茫,王爷、王爷咳嗽了?王爷来了, 快干活! 等他们勐地站起, 摇摇晃晃差点跌到地上,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出使了,不在鸿胪寺了, 一个个抹了把脸,看向王玄瑰。 那边蔡奴也将累狠了的四名金吾卫叫了起来,沈文戈和安沛儿则默契的将火堆熄灭。 黑暗中,王玄瑰道:「他们回来了,随我去路上迎接, 小声些,别弄出动静。」 这可能是王爷最温柔的时刻了, 鸿胪寺的人一个个默默啃着热乎的饼子, 挤挤挨挨跟在王玄瑰身后。 王玄瑰一停,他们就停,眼巴巴看着他,王玄瑰额头青筋蹦了又蹦,余光瞧见沈文戈憋笑, 眼眸弯起,再看在他们蓬头垢面,遭了大罪的面上,全当看不见他们往前走。 他一人闲庭信步走在林间, 仿佛什么危险都能解决, 看着他的背影就有种安心感。 不光沈文戈这样想, 其余人均是这种想法,大家加快脚步,紧跟上去。 很快他们就钻到林边,确定回来的是自己人,方才来到路上。 近二十人将路堵得严严实实,从远看去月光将人影拉的极长,有群魔乱舞的荒诞之感。 蒋少卿和岑将军看路上这么多人,吓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走的功夫,鸿胪寺的人又被劫了。 到了近处发现是王玄瑰回来后,松了好大一口气,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刚要叫人,就听他道:「噤声。」 归来的金吾卫们无人敢说话,哪怕再疲惫,也站得板直。 王玄瑰伸手点着蒋少卿和岑将军,「跟我来。」 二人急忙跟上,白铜马车里点着烛火,蔡奴候在一旁,将他们过来时,发现鸿胪寺身边仅有四人看护,且剩下那些金吾卫霸占了牛车和粮食的事情说了。 岑将军大喝:「他们怎么敢!」 带人前去探路,自然要选精锐,且两相对比,明显探路危险一筹,那些塞进来镀金的人,可不就被岑将军给踢出了选项。 他握着拳,气得就要拍桌而起去找他们,王玄瑰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冷汗一下流了出来,「是末将失职,请王爷责罚!」 王玄瑰冷冷道:「你确实失职,待回长安再做处罚。」 这时蒋少卿才开口:「我那些人没出事吧?」 蔡奴接话:「没事,蒋少卿放心,一个个生龙活虎的。」 他这话,既是安蒋少卿的心,也是安岑将军的心,鸿胪寺的人没有出事,顶多受点苦,他这失职便没那么严重。 果然见岑将军脸色好些,蔡奴才施施然给众人倒上热茶,日后路上还要靠岑将军看管金吾卫,要事事都要阿郎亲管,可要将阿郎累死了。 如今也就王爷这还能有热茶喝了,一饮而尽,喟嘆出声。 王玄瑰靠在车壁上,看着对面挂着的小毛猫糰子,拇指按住喉结来回滑动,见他二人疲惫感稍去,问道:「阿尔曼戒领地什么情况?」 岑将军抱拳回道:「我们未敢深入,只在周边转了圈,领地中人们往来并无异常,没见到拦路抢劫者。」 第166页 蒋少卿接着补充:「我们陶梁与婆娑一向交好,阿尔曼戒领地是我们进入婆娑必须要经过的领地,我们需要通过它去往婆娑神女城中心,避无可避。」 喉结被王玄瑰用手指死死抵住,他们说的他自然是知晓的,婆娑占地广袤堪比陶梁,但地广人稀,採取得是层层而下的领地管理模式。 除居住在神女城的旧约科萨尔王,婆娑还有东南西北四大天王,其余大大小小无数的领地主。 而旧约科萨尔王统治着整个婆娑所有天王及领地主,其人聪慧、温和,主张和平反对征战。 是以他在位期间,婆娑与周边国家友好交往,甚至与陶梁开闢了一条商路,用以交换丝绸、茶、瓷器等物,他们现在走的就是那条商路。 丹凤眼眯起,他们使团兴许被当成可以打劫的商队了,十车精美的东西足够他们产生歹念。 后来发现是使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当没看见,先抢一波再说,但没料到他们这次出使,金吾卫人数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踢到铁板没有成功。 哪个地方都不缺人品败坏的低劣之人,且他们选的地方巧在阿尔曼戒领地范围外,这是踩着两国之间的线蹦跶。 「王爷,不知领地情况,我们可还要冒然前进?」 这话是岑将军问的,蒋少卿却一口反驳,「自是要前进,这是我们出使抵达的第一个地方,无路可绕,不管是改道前往吐蕃,还是深入婆娑,我们必须走,不然只能返回长安。 出使路上多的是未知,若要因为遭到几次抢劫就回去,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返回长安,出使失败,届时圣上和百姓们如何看待他们? 岑将军泄力,一身盔甲发出金属碰撞声,他怕万一出点什么事,不好交代。 「进!」 王玄瑰一锤定音,不管如何,使团差点被劫,他都要管阿尔曼戒领主要个说法。 且婆娑与陶梁相距颇远,交壤地方就一块三不管的荒地,是连商队都不愿意来的地方,不然这些婆娑人怎么会眼红打劫。 他们已经许久未获得婆娑消息了,既然来到这,怎可无功而返。 看向蔡奴,他道:「将马车赶到隐蔽处,让他们弄出点声音。」 「是,阿郎。」 外面的金吾卫也不知弄点动静什么意思,还是鸿胪寺的人脑子转得快,立刻就知道这是要吸引那些藏起来休息的金吾卫,当下大喊大叫起来。 话里全是向金吾卫们告状,说他们抛下鸿胪寺的人,自己跑了,他们是逃兵。 佩刀声、叫骂声传出很远,那藏在林中深入,守着牛车十分潇洒的二十六名金吾卫,听见声音赶忙钻了出来。 他们敢偷懒,自然是想好了对策的。 当下就开始辩解,说鸿胪寺的人太娇气,他们是为了替他们找东西吃,深入林中,结果迷路了,还是听见他们的叫嚷声,才寻到方位,让大家千万别听信鸿胪寺官员的鬼话! 「你们真的要相信我们!」 一个个特意弄得灰头土脸的金吾卫,将脏水一波又一波往鸿胪寺官员身上泼。 想像中鸿胪寺官员们同他们据理力争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甚至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好多话都没有机会说。 比如说他们要说鸿胪寺的官员骂他们草莽,再比如说鸿胪寺看不起他们,人一少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好挑起两方怒火。 可鸿胪寺的官员也不争辩,静静看他们像跳樑小丑般闹腾,和一众归来的金吾卫,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挣扎? 二十六名金吾卫再傻也察觉不对了,树枝响动,有人恰巧瞧见王玄瑰如同催命鬼一样从林中走出,惊得当即就给跪下了。 这一跪,其余人齐齐后转,就见红衣黑靴的王玄瑰,手拿森然铁鞭,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们。 鞭子一动,前方碍事的树枝立刻断裂两半落在地上,被他黑靴碾过。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也让本王听听我陶梁精锐金吾卫,是怎么在山中迷路,艰难求生的?」 这一刻,他们吓得是「亡魂皆冒」,「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在王爷面前,任何狡辩都是无用的,他们这个本就不团结的临时小集体,当即四分五裂,互相指责,有人道:「王爷,是他威胁我的!」 「屁!你他个的,拍老子马屁,让老子带着你们的!」 「王爷,是他们出的主意,说这里安全,没必要死守着鸿胪寺的人。」 「王爷,我们只是随大流了而已,他们做,我们跟着!」 也不知鸿胪寺的人从哪寻了块石头,招唿四个有战友之情的金吾卫,合力搬到王玄瑰身后,王玄瑰睨了他们一眼,鸿胪寺的纷纷拱手。 王爷,王爷给做个主啊,我们可是王爷的人! 遭遇抢劫吓得半死不说,还被自己人给背刺了。 没再理他们,王玄瑰向后一掀衣摆坐了上去,单脚撑在石头上,幽幽道:「你们走便走,还将所有的牛车和粮食都带走了?」 「想做什么?想借着抢劫的名义,将其卖了,赚点钱花?」 「嗯?」 这一声嗯,让人遍体生寒。 「王爷,我们不敢,我们不敢,绕了我们这次罢!」 「抬起头来!」王玄瑰喝道,他们纷纷仰起脖子,有人怕得已经开始流起泪来了,还有人双股战战,眼见就要忍不住尿出来了。 第167页 嫌弃的看他们一眼,他招手,沈文戈指指自己,见他颔首走了过去,低声问:「怎么了王爷?」 他指指其中跪着的一人,「当初调戏你的,是不是有他?」 沈文戈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当时虽被西北军出身的人给救了,但所受惊吓和无力感,让她对那几人的相貌记得一清二楚。 她扫视一遍,果然又是他们,一个不少全都在。 王玄瑰嗤笑一声,尿骚味儿传来,有人承受不住,尿了。 他眸子里升起煞气,却是笑道:「怕什么,本王又不吃人,若照本王以往的脾气,你们已经是挂在树上的一具具人皮了,现在……」 「卸甲!」 岑将军立刻招手,将那二十六名金吾卫身上的明光甲给扒了下来,他们嘴上说的好听,认为鸿胪寺的人不会遇到危险,既然这样,他们为何还穿着明光甲。 二十六个人哪里敢挣扎,盔甲一脱,吓得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其中一人哭道:「王爷,王爷,饶了我吧,我父亲是……」 「嘘,」王玄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看着他被堵上嘴,这才满意的继续说,「你父亲是谁,不重要,陶梁官场缺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谁还能大的过本王去。」 他笑了两声,阴森树林,红衣灼眼,让人毛骨悚然,「放心,你们还有点用,本王暂且留你们一命。」 说完,他看向岑将军道:「用他们做先锋队!明日伴随本王左右。」 「是!」岑将军抱拳。 在打仗时,最前方的步兵是死亡率最高的,他们被称为先锋,也被叫做敢死队,如今他们二十六人,连明光甲都没有,跟着王爷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了。 他们睁大眼,被捆了起来扔在一旁,纵使悔恨也晚了。 王玄瑰不再理会他们,下令道:「就近扎营休息,明日一早,随本王进阿尔曼戒领地。」 「是,王爷!」 次日一早,整装待发,王玄瑰盯着柳梨川几个年轻的鸿胪寺官员,在几人默默凑到一起抱团取暖时,他开口道:「你们几人和金吾卫换衣服。」 他又点了几位能听懂婆娑语,身材精壮看上去不壮的金吾卫,让他们到树后交换衣裳。 跟随王爷进领地,自是彰显国威的时候,是以鸿胪寺的官员穿得都是官袍,此时两方人互换衣裳,金吾卫撑官袍自然是撑得起来,可苦了柳梨川等人。 明光甲也太重了,感觉都抬不起脚来了,看他们走得歪歪扭扭的样,竟让王玄瑰都深吸了一口气,冷着脸道:「尽快适应,不然你们只能穿他们那样的甲冑,一根箭射来,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他看向的金吾卫赫然就是昨日犯了错,被扒了衣裳的二十六人,柳梨川等人咬牙适应,来回行走,以便让身体接受这重量。 另一边,沈文戈也在安沛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髮髻高盘,坠着金饰,趴在发上栩栩如生的鸟儿,眼睛是黑玛瑙所做,翅膀上嵌着各色宝石,足以闪瞎人们的眼。 就连耳上都挂着金镶玉的环,胸口露出的肌肤上,则贴着用五条细链串起的金牌,那叫一个贵气逼人。 这还不止,她一身橘红的齐胸襦裙,胸口裙头处,绣着精緻得花纹,中心花苞处,点缀着一颗红宝石,边上两排珍珠簇拥点缀。 再看她外罩的宽袖长袍,袖口、领口均缝着大而圆润的珍珠,就连她的绣花鞋上都嵌着硕大夜明珠,堪称行走的人间富贵花。 此时她代表的是陶梁被富养的小娘子们,这样的衣裳,还给她准备了许多身,以往出使,都是男子,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挂配饰,如今可是抓住她了。 她款款朝着王玄瑰走去,短短十步路,许许多多金吾卫,偷偷瞧她看去,以往随随便便扎根髮带的七娘,换身衣服,都叫人不敢注视了。 可真美啊。 王玄瑰甚至能听见有人咽口水的声音,他抱着手在原地等待,近乎苛刻的目光将沈文戈从头看到脚。 又落在她眉心贴着的,用金红两色勾勒,如盛开花朵的纹样上,她们小娘子把这个叫什么?花钿? 挑起了眉头,拇指渐渐滑到喉结下,勾住不动。 许是为了搭配沈文戈的衣裳,蔡奴给他换下了爱穿的红衣,配了黑底金纹的衣裳。 一头黑髮被金冠束起,金冠上也有一颗红宝石。 沈文戈向他道:「王爷,我准备好了。」 在她走近时,他向她伸出手。 沈文戈没有扭捏,她知道今日进领地,事关重大,用昨日晚上现拿林中花草,染了红甲的手轻轻放进他手中。 他一用劲,她人便被他抱了起来,飘扬的裙摆被安沛儿按住,露出了嬷嬷胳膊上戴着的十来只金镯子,全是从出使要用的十车物品里拿的。 这样抱着好像还是第一次,沈文戈环着他的脖颈,还不带深想,就被他轻轻侧放在马上,随后,他便一蹬马镫翻身上了马,靠在她身后。 王玄瑰道:「从现在开始七娘不再是使团译者,她不懂婆娑语,可明白?」 众人齐喝:「明白!」 沈文戈,他要她成为他身边破局的利器,他要隐藏她的能力,将她当作奇兵。 「出发!」 浩浩荡荡有了王爷在的使团队伍,气势磅礴地向着阿尔曼戒领地前进。 第168页 王玄瑰一手拿着缰绳,一手环住沈文戈的腰,怕她保持不了平衡摔下马去。 若是以往的沈文戈,哪里用他来护着,她自己就可以在马上玩出花样来,可今日不同,她宽宽松松的襦裙下,腰间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鞭。 铁鞭寒凉、粗重,平日看他拿着轻巧,缠上身才知道有多重,她险些不会走路了。 他环着沈文戈的胳膊碰触到了内里的铁鞭,怕咯着她换了个位置,往上移了移,这一移,就无限接近她的胸口。 她微微抿唇,悄悄挺着胸膛,以防碰到他的胳膊。 自然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心跳就是不自觉加快了些,想着,好在不是背贴着他,不然一定要叫他发现了。 可饶是如此,胳膊与他相碰的地方,还是能透过衣衫,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烘得她整个人都是僵的。 沈文戈啊沈文戈,你可真出息。 王玄瑰低头瞥了她一眼,调整了下她的坐姿,让她能依靠在自己身上,不至于那么累。 被突然扣在他怀中的沈文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眨下眼,眼角胭脂愈发红了起来。 阿尔曼戒领地近在眼前,他问:「可怕?」 沈文戈摇头,「不怕。」 他轻笑,胸膛震动,她便也能感受的到,他又问:「昨晚可怕?」他可是扬言要扒了他们的皮。 沈文戈道:「人有亲疏远近,我自然对鸿胪寺的人更亲近些,何况他们还曾调戏过我,王爷处置他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再说,王爷也没真剥皮,不过是吓唬两句。」 她在西北长大,见惯了战场兇残,剥皮算什么。 吓唬两句?王玄瑰又笑了,进领地必宴请,如何穿的了盔甲,配得了武器,他们跟着她这一去,有没有命回还两说。 他便又问:「那你可记恨本王,没让你和柳梨川等人在一起?跟随本王,更加危险。」 若是阿尔曼戒领地生变,他王玄瑰——陶梁王爷,会第一个被擒下,在他身边危机重重。 沈文戈道:「怎会?」 她和嬷嬷是队伍里唯二的女子,显眼的很,不管是跟着王玄瑰还是跟着混在金吾卫队伍中的柳梨川等人,只有拖累人的份。 何况,跟着王爷有他相护,可能更安全。 王玄瑰手一抖,马儿跑了起来,他眸里藏着笑意,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当然就算她想留下,他也不准,人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放心。 「驾!」 他们一行人明目张胆进入领地,领地宽广,行进约一里地脚下之路终是变成了平地,高矮房屋入目。 或席地而坐、或站立相望的婆娑人贪婪地注视着他们,尤其是沈文戈身上的金饰。 王玄瑰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领着队伍直往内里而去,他们衣着华贵,看着就气势非凡,又队伍庞大,领主阿尔曼戒甚至亲自出来相迎。 他人皮肤黝黑,修鼻大眼,耳上穿孔,金环一个套一个,只一动就会发出响声,脖子上也层层叠叠戴了许多金环。 腰间围着一块洁白的长布,转了三四圈后从腰间伸出一直到腋下,剩下长长得一截搭在左肩上。 赤着脚朝他们走来,用婆娑语道:「我尊贵的远道而来的陶梁贵客,不知你们因为什么来?」 王玄瑰看了一眼鸿胪寺译者,穿着青袍的官员当即用陶梁话给翻译了一遍,又得到王玄瑰指令,对领主道:「见过阿尔曼戒领主,我们乃陶梁使者,出使婆娑交好两国。」 「竟是陶梁使者!」阿尔曼戒领主激动起来,张着手叽里咕噜说着,「欢迎你们,我们的朋友,快跟我来,我将为你们设宴,你们一定要来!」 王玄瑰颔首,又说了几句,翻译翻完,他率先下了马,伸手将沈文戈抱了下来,还十分贴心亲昵地为她整理宽袖。 沈文戈则四处看了看,她像是完全听不懂聚过来的婆娑女子在议论她的华服,对一切都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也确实很感兴趣,书本上的描绘与实地用眼去看,是非常不一样的。 修长的手伸到她眼前,她轻轻搭了上去,两人就像一对亲昵的夫妻一般,听着翻译的话,同领主交谈。 偶尔王玄瑰会稍稍用劲儿捏住她的手指,她就瞭然地拽着他的袖子,让他往领地一侧看去,好让他记住地形。 阿尔曼戒领主说要设宴席,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几乎是他们刚进领主府就被带到了宴席上。 话没说几轮,蒋少卿看着领主身后的男子频频皱眉,虽说他们看婆娑人长的都一样,但作为多次出使过的人,他还是觉得,此人与拦路抢劫者长得极像。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我来了 沈文戈,行走的衣裳架~ ******感谢在2022-11-14 19:44:47~2022-11-16 17:0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月如水 711瓶;艾姝 200瓶;夏夏 54瓶;淅暮奚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心因你跳 【二合一】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心总是乱跳 「陶梁而来的使者, 你和妻子太般配了,哦,她实在太漂亮了, 像我们的希尔女神那般光彩夺目, 让我敬你们两人!」阿尔曼戒领主举杯。 第169页 沈文戈装得一副懵懂的样,听到大家成功误会两人之间关系, 悄悄瞥了眼王玄瑰,王玄瑰侧头, 能看见沈文戈秀挺的鼻子。 他倒是能听懂,但这带着方言味儿的婆娑语,听起来实在费劲,索性同她一样做出不懂之态,等着译者翻译, 压制着自己对这场宴席的不耐烦。 鸿胪寺的译者说完赶紧低头,刚想喝口水, 一见那碗里的水浑浊不堪, 又默默将其放下了。 王玄瑰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举杯道:「多谢领主夸赞。」 见他就要饮酒,沈文戈赶紧拽他袖子,她刚才瞧了,不管是水还是酒,都污浊的很, 也不知是婆娑水质问题,还是他们做了手脚。 但她提醒好似晚了,他一仰脖,杯中酒一滴不剩, 还特意翻转过来给阿尔曼戒领主看, 引得上面的领主哈哈大笑。 沈文戈凑到他身边, 刚想说几句,他就又执起自己面前的杯,一副帮她喝的模样,「哎,王爷。」 她一急,两人本就共坐在一个榻上,身体前倾就挨上了,手刚搭在他臂弯间,就摸到了一片潮湿,伸手一捻,一股酒味。 刚把酒倒进衣袖中的王玄瑰低头与她相视,外人看来,倒像是两人如胶似漆似的。 她赶紧松手,人一下便远离了,王玄瑰丹凤眼睨了她一眼,馨香满怀突然就空了,他玩了下酒杯,若不是不知道酒有没有问题,他还真想喝上两口。 一场宴席称得上是笑语连连,王玄瑰却觉得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一颗明珠,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吸引着在座众人的目光。 就连她起身出去,大家都不自觉视线相随,他执起杯,杯口刚沾唇,便想起不能喝,只能作势倒进袖中,燥得很。 沈文戈藉口要如厕,带着安沛儿出去转了一圈,身后一直有两个领主身边的护卫跟随。 像是看犯人一样,就连目光都是下流的。 安沛儿怕出事,赶紧带着沈文戈回,两人表现的都是听不懂婆娑语的样子,后面护卫说话也就愈发放肆起来。 沈文戈走在前,听着他们在议论两人身材的话,沉下脸来,在安沛儿紧扶住她低声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微微摇头。 此话就不必说给嬷嬷添堵了。 许是见她二人当真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一个名叫阿尔日轮的人,还说领主向阿尔日轮王献完东西,也不知会不会赏他们点。 她将这些话记在脑中,打算一会儿回去跟王玄瑰说一遍,就听他们又感慨了一句,还是旧约科萨尔王为人和气,可惜人死了,当即浑身一寒。 出使之前,她自是对婆娑的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了解,知道婆娑的王就是旧约科萨尔,可听他们的意思,婆娑换王,如今是阿尔日轮! 新王对陶梁态度尚且不明,对安沛儿道:「嬷嬷,我们快走。」 安沛儿见她神情冷凝,当即扶着她赶回宴会上,途中经过蒋少卿,蒋少卿用波斯语在她经过时说了一句。 沈文戈微瞟蒋少卿示意自己听见了,在回到王玄瑰身边时,她摘下桌上可能是唯一能吃的葡萄,像回事地餵进王玄瑰嘴里。 冷不丁嘴里被塞了个葡萄,牙齿差点咬到她手指,王玄瑰挑眉询问。 也顾不得那点子羞,沈文戈贴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放在腰间盘着的铁鞭上,示意有危险,用最简短的语言说:「旧约科萨尔已死,婆娑换王,抢劫使团者似是领主护卫。」 王玄瑰挑眉,伸手扶了扶额,预想中可能会有麻烦,但没想到婆娑政变,如今捲入,甚是麻烦。 余光瞥见正看着自己的领主,和宴会上孔武有力的护卫们,估算了一下实力差距。 既然是宴请,他自然是不能带着穿光明甲的人进来,如今这屋里,除手无缚鸡之力的鸿胪寺官员,只有受罚特意被他带着的那二十六名卸甲金吾卫,和换了官袍可以护着官员的四人。 再微微晃动手中的酒液,他突地将杯子摔落在地,人晃晃脑袋,一副头晕的样子,沈文戈赶紧搀扶他,「王爷!」 鸿胪寺的官员和那些金吾卫们也齐齐站了起来,「王爷!」 这时,阿尔曼戒领主指着王玄瑰道:「抓住他!他是陶梁的王爷!」 领主护卫队齐齐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而外面一千士兵将领主府团团围住,弓箭齐齐对准陶梁使团,变故徒生。 沈文戈急地要在王玄瑰身后掀开裙子,让他将铁鞭抽出,被他一掌按住,他低笑一声,眼神清明,哪有被下药的迷煳之态。 他们三十多个人,拿什么跟外面一千士兵拼。 蒋少卿最先明白过来,当即就一副自己也喝酒中计的样,晕了。 鸿胪寺的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爷都主动要求被抓了,那他们也,晕吧? 青袍官员们晕了一地,负责保护他们的金吾卫们…… 一人扛起两个人,拉至王爷身边,以保护的姿态,晕在了他们身上,这一身重量,砸得鸿胪寺的官员想翻白眼。 二十六名金吾卫们脑门上一层冷汗,他们身穿甲冑,哪里是这些护卫和外面士兵的对手,一轮箭雨过后,就有几人没躲过去,倒在地上嗷嗷叫出声,看得沈文戈直蹙眉。 不过也多亏他们武艺不精,十分真实地让出一条路来,让领主护卫冲上前来制住王玄瑰。 第170页 王玄瑰身子摇摇晃晃,脖子上架着一柄刀,手臂却牢牢揽着沈文戈的肩,将人环在怀中,任阿尔曼戒领主指着他们大喊,也不松手。 阿尔曼戒领主一看自己说话他们竟然听不懂,挥手,说道:「弄醒那个翻译!」 装昏的鸿胪寺翻译,再更被大力用刀拍脸时,自己醒了过来,双手绑在身后,战战兢兢翻译起来。 阿尔曼戒领主指着沈文戈道:「将她献上!」 这话王玄瑰听懂了,他眸里升起煞气,在翻译还在说的时候,他左臂勐抬一把握住自己脖颈上的刀锋,一个转身正踢出去,将那护卫踢翻在地,撞上层层案几。 刀锋锐利,一道血线飙起,溅起血珠落在沈文戈脸上,眼睫一闭,躲过一滴险些落进眸中的血滴,坠在睫毛之上,映出她惊愕的目光。 「王爷。」她担心地扶住他,要看他的手,他已经装着头脑不清醒的样子,将她重重地揽在怀中,「本王的人,谁敢动!」 鸿胪寺的翻译顿时激动的翻译:「我们王爷的人,谁敢动,就是跟王爷拼命!」 王玄瑰和沈文戈齐齐抽了抽嘴角,后者在他怀中,抽出汗巾将他还在流血的左手包扎好,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 见分不开王玄瑰和沈文戈,阿尔曼戒领主也放弃了,指挥着护卫重新控制住他们,「带他们出去,让外面的人投降!」 两百多名金吾卫在岑将军带领下,一口酒没碰,一口吃得没吃,听见领主府的动静,刚将佩刀握住,两千名士兵就将他们围住。 正打得激烈之时,被抓住的王玄瑰和沈文戈被带出来了。 鸿胪寺翻译官喊道:「大家投降,王爷让。」 这前后语句颠倒,若是领地中有人会陶梁语,只怕语句一换听不明白,只会以为是被逼迫投降,可金吾卫们当然是听的懂的,纷纷放下武器,被五花大绑起来。 近三百的金吾卫们,人数太多,领地关押牢房都不够用的,连同那二十六名受伤的金吾卫们,索性就这么露天扔在了原地,派人看管。 剩下的被带走单独关押起来,两人一间,分不开又被他们当做夫妻的王玄瑰和沈文戈,自然被关在了一起。 地牢阴暗潮湿,光线昏暗,王玄瑰拥着沈文戈站了半晌,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方才放开她,又被她拽住了左臂。 安沛儿和蔡奴就在两人左边的牢房中,安沛儿道:「阿郎,娘子你们可有事?阿郎的伤如何了?」 沈文戈答:「嬷嬷放心,我们没事,我这就给王爷重新包一下。」 王玄瑰则和她一起道:「我没事。」 他们一说话,便有领地士兵过来用刀敲着木门,兇狠呲牙,示意他们都闭嘴,不准说话。 这样一吵,装昏的鸿胪寺官员们,也一个个坐了起来,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苦笑,都觉得这又是出使史上,一次刻骨铭心得经歷。 蒋少卿更是悔恨不已,自责他一力要求出使,进领地,若是返回,哪里还有这样的事。 王玄瑰听他念叨只道:「若真要怪罪,是本王决定继续出使的,怎么,蒋少卿对本王决定不服?」 明明是为蒋少卿减轻压力,偏偏话说的那么恶劣,沈文戈就将自己听来的,有关婆娑旧王死去,新王上位的事情说了。 这事谁也没能想的到,但出使路上,从不是一番风顺。 鸿胪寺的人想,领主连使团都敢抓,是他们东西带的太多,让婆娑人眼馋了,早知道还不如像以往那般,只带三牛车的东西来呢。 情况也确实如此。 外面的婆娑人正在狂欢,当着三百名金吾卫的面就将十辆牛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了下来。 金银珠宝、茶叶瓷器、绢布绸缎、粮食饼子,他们嗷呜着,爱不释手地摸着那些东西,被阿尔曼戒领主呵斥,让他们给搬进他的领主府。 有金吾卫小声问柳梨川,「他们在说什么?」 柳梨川幽幽瞥了一眼王玄瑰被带走的方向说:「他们说今天大丰收,晚间升篝火,要设宴,然后明日将东西给新王送去,说不定他们领主能被封为天王。」 听见这话的金吾卫们纷纷怒骂起来,他们越骂那些婆娑人越开心,在他们面前升起了篝火,还就地宰了一头他们运车的牛。 老牛哞哞直叫,哀鸣声让这些汉子听着都不忍。 他们此时此景,简直与这老牛一般无二。 「王爷,我们怎么办啊?」鸿胪寺的官员小声问道,待宰羔羊的滋味,太不好受了,难道就要认命了? 「我们要等圣上发现我们出事,来救我们吗?」 「不必,待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再强抢出去」 说完,王玄瑰垂眸看着沈文戈摘下鞋子上的夜明珠,就着光亮为他重新包扎手,她纤纤玉指上沾着他的血迹,看着有那么一点…… 「扑通」,他的心又乱了,很奇怪。 沈文戈低垂着头,一边怕弄疼他,所以轻轻包着,一边憋了又憋,小声道:「再如何,也不能空手接白刃,王爷你这是人手,不是砍刀,但凡再深一点,都能看见骨头了。」 不过是在掌心划了一道而已,哪里有那么严重,王玄瑰想反驳,可见她脸颊上还有渐上干涸的血珠,到底只嗯了一声。 这么听话?沈文戈狐疑看去,就见他右手捂在胸口之上,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上神情莫测难辨。 第171页 她一惊,声音大了些,「怎么了?是哪里难受?难道刚才吃的葡萄也有问题?」 声音惊动了旁边鸿胪寺的官员,他们半天没有听见王爷动静,本就气虚,实话实说,没有王爷的声音,他们有点害怕。 此时做贼似的叫出声,「怎么了?王爷受伤了?」 就连蔡奴和安沛儿也争相开口询问,跟甚至蔡奴想要一脚踹断木栏过去一看。 王玄瑰道:「无事。」 只一句就安抚住了众人。 他们这边闹着,却没人过来查看,王玄瑰指使着最靠近外面的人查看,得到他们都出去了,外面好像升篝火了的回答。 他嗯了一句,说:「都做好准备。」 有他这一句话,大家精神头一下足了起来,而他嘴上说着,手却没有从胸膛上移开,他这心跳地更快了。 他对担忧的沈文戈道:「本王无事,不是吃葡萄吃的,老毛病了,就是心乱跳个不停。」 心乱跳? 沈文戈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是有心疾?这病可大可小! 「应是无事,」他对她道,「在长安本王请了许多医者,都是庸医,什么都没看出来,本还想着来婆娑一看……」 最后一个看字,他声音变了调,是沈文戈拂开他的手,侧耳听了上去。 「咚咚咚!」 他的心骤停之后,勐然蹦了起来。 华美异常的脸蹭在他胸膛上,他好像连唿吸都不会了,丹凤眼挑起又很快眯了下去,他为什么心又乱了? 仔细想来,他确实每次心跳时,沈文戈都在场。 「咚咚咚,咚咚咚。」 是因为她? 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将她推开,还顺势扣了下她额间花钿,还挺牢,没扣下来,她无奈道:「王爷,让我看看。」 「本王的心,你能看出什么?」他左右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沈文戈,突然道:「本王的鞭子。」 哦哦对,鞭子!她差点忘了,手摸到铁鞭,「我这就摘下来给王爷。」 动作又一顿,刚才掀裙子是情况紧急,加上她里面还穿着裤子,什么都露不出来,可让她当着王玄瑰的面,她就有些羞了。 「王爷?」 王玄瑰背对她而站,又道:「所有人,面朝墙壁站着。」 「是!」 「谁啊,小点声,再把人招回来!」 沈文戈见对面牢房中的人也转过了身,自己也干脆转身掀开裙子,将缠在她腰间一圈又一圈的铁鞭解下。 鞭子是安沛儿为她缠的,她既要小心地控制着铁鞭不要发出声响,又要找嬷嬷到底是怎么缠得,所以解得并不快。 王玄瑰虽背对着她,但听她在后面窸窸窣窣掀裙子,又嫌弃宽袖碍事,所以脱了宽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脑子不自觉浮现起她那日醉酒,锁骨下的三颗小痣,喉结滚动,他低头看胸,嗯,他的心又再乱跳了。 鸦羽轻扇,他脚下未动,脸却朝后偏了过去,将她白生生露在空气中的薄肩看在眼中,又见自己铁鞭缠绕在她白藕似的手臂上。 偶尔为了方便,她将裙子掀的更靠上,他便瞧见了裹着一层绸,都不及他两个巴掌大的腰。 他的心在咚咚咚地跳呢。 终于将整条铁鞭解下,沈文戈舒了口气,将放在脚面上叠成小块的宽袖穿起,这才捧着铁鞭转身。 王玄瑰转过头去,被她碰了碰后背,「王爷,我好了。」 「嗯。」他伸手,沈文戈将铁鞭放进他手中,他却未接,径直拽住她手腕,在她惊唿声要起前,转个身捂住了她的嘴。 他弯下腰,改捂为掐,熟练地掐住她的脸,带着上上下下移动,眸里带着观察。 沈文戈晃头,囫囵个说:「王爷?」 他丹凤眼眯起,略略松手,将她脸颊上沾的血点擦去,她脸皮太嫩,只他轻轻剐蹭,就红了。 「奇怪了。」 「王爷?你先松开我。」 他不松,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本王刚刚才发现,本王的心疾竟都是因你而起。」 这话说的,怎么就跟她有关系了,沈文戈另一只手扒在他手上,将自己的脸挣了出来,揉揉道:「王爷!」 「本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心总是乱跳。」 沈文戈一僵,再也握不住铁鞭,铁鞭掉落,被他抓起,她退了两步,将自己隐在阴暗中,「王爷又在拿我寻开心了。」 两个人的声音都不大,她稍一离他远一点,他就有些听不见了。 「你说什么?」 他上前,脚尖抵住她的,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不准她再往后退,「本王何时骗过你?」 沈文戈仿佛被呛到了,咳嗽两声,勐地抬眼看他,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话,避过他的眼睛,深唿吸了一口气自嘲一笑:「王爷又是为了报恩吗?」 她声音很轻,轻得快碎了,「我说了,王爷的恩报得够多了,不用再报恩了。」 王玄瑰索性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它确实在乱跳。」 沈文戈不敢去相信他话里的意思,一时无言,不知该怎么做。 他却步步紧逼起来了,「本王会因为你心在乱跳,为什么?」 问她为什么? 沈文戈抬眸,却见他那眸子里真地盛满了不解,她咬唇,他又道:「你说到报恩。」 第172页 她的心提了起来,只听他道:「本王日思夜想,那日回答,似是有失偏颇……」 正在此时,外面喊杀声响起,却是金吾卫们趁婆娑士兵要来脱他们盔甲,给他们解绳索时,抢了他们的兵器,沖了出来。 王玄瑰单手抱起沈文戈,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鲜血瞬间再次从他破裂的伤口中流出来,但他似是感受不到,手腕一动,铁鞭挥起,啪地打在牢门上,竟是一击将锁给掀飞了。 与此同时,蔡奴和几名金吾卫也齐齐踹上牢门,「轰隆」一声,牢门直接被踹倒在地。 沈文戈勾住王玄瑰的脖子,看他出了牢门,几下,就将没能打开的牢门抽开,将鸿胪寺的官员放出来。 狭窄的通道中,他抱着她狂奔,可却又挤出时间同她说:「但本王对你好,应也并不全是为了报恩才对……」 说到这迎面前来两名婆娑士兵,他铁鞭捲起,脚下不停,已经断了他们的颈。 沈文戈晃晃脑袋,紧紧抱住他,觉得自己现在心也在乱跳,她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还是她又理解错了意思? 不不不,肯定是她理解错了,就算不是报恩,也可以是别的,比如说,她父亲的叮嘱之类? 马儿嘶鸣声响起,是金吾卫放出了他们的马,就连白铜马车上的马都让他们给放了出来,此时这些马儿上面驮着他们在领地里飞快奔跑。 他们一身明光甲,就算有的士兵一时没能抢到武器,也刀枪不入,打得虎虎生威。 打头的马儿上没有人,王玄瑰一声口哨,他的黑马与白铜马车的马一齐朝他们跑来。 他铁鞭扬起,马儿减速,他翻身上马,再将沈文戈放在另一匹马上时,看着她的眼睛最后说:「本王现在才弄清楚,对你好,也是发自内心的,虽然本王还有些不明白。」 沈文戈睁大了眸子,伸手去够他,他已经抽身离去,对她喝道:「沈文戈,抓好缰绳!」 她下意识抓好,他已经拍了马屁股,马儿如离弦之箭沖了出去。 他喊道:「蔡奴、嬷嬷,送七娘离开!」 「是!」 沈文戈朝后看去,只见他留守最后,成了队伍断尾那一人。 「王爷!」 作者有话说: 老王虽然感情进度百分之五十,但他长嘴了啊! 从不搞那些虚头巴脑让你猜的东西~让我们鼓掌 【这章有点难写,所以写了许久,抱歉抱歉】 ****** 感谢在2022-11-16 17:07:46~2022-11-17 19:1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现在懂么 【一更】王爷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对我好了吗 不以反攻为目标, 只以逃跑为目的。 金吾卫们骑兵与王玄瑰断后,最前方是蔡奴探路领路,鸿胪寺的人紧紧跟随, 中间则是大部队拼命奔跑。 沈文戈与安沛儿最开始与蔡奴处于同一位置, 待沈文戈整个人冷静下来,而后一勒缰绳, 在两人与鸿胪寺各种娘子、七娘的叫喊声中,她调转马头。 吩咐道:「公公你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跑, 我去接应后方的人,我们跑出去太远了,他们容易迷路!」 说完,她往下冲去,安沛儿见状赶紧跟着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没骑出去多远,就见柳梨川与张彦身下的马在原地不动, 两人急得一脑门子汗。 逃跑时, 两人还说自己会骑马,金吾卫们自然优先年长的鸿胪寺官员照顾,两人便共骑一匹马逃跑,可惜马术不精,半途将两人撂这了。 现在见着她, 就跟见着亲人似的。 沈文戈干脆利落朝两人伸手:「换马!」 危机之时,考虑不了那么多,柳梨川坐上她的马,紧张地抓着她的宽袖, 张彦则上了安沛儿的马。 吹了声口哨, 原本待在原地不动的马儿, 在沈文戈她们的马跑起来时,也跟着跑了起来,看得柳梨川和张彦那个恨啊。 有柳梨川指路,她们很快找到了拼命往前跑的金吾卫们,一身明光甲跑起来真是重得要命,好在他们平日里训练到位,这才哪到哪。 她将空出来的马交给他们,让伤兵上去,便护在他们身旁,看谁掉队了,就去捡一下。 也来不及数多少人,等再也看不见后面人影,她又往前沖了一段路,找到十来名掉队的,赶紧接应上,再次确认没有跑的人了,重新追了回去。 和安沛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守在他们身侧,柳梨川与张彦本还想下去跟着一起跑,被沈文戈一句,你们脚程跑不过他们,给堵了回去,想想也确实是,就别拖后腿了。 便这样连停都不敢停地一直跑着,终于看见前方等他们的蔡奴了。 蔡奴上前,先将柳梨川给接下马,才对着沈文戈道:「七娘,后面骑兵追上来快,我们边歇息边往前走着。」 沈文戈问:「我们如今跑出去多远?可安全?」 「放心吧,娘子,至少跑出来十里地了。」 听闻他这话,所有的金吾卫们纷纷没有形象地躺在地上,被队长们呵斥起来,不能休息。 大家撑着缓慢往前行走,沈文戈清点人数,才二百多人。 她也下马拉着马儿走,边走边往后面看,安沛儿就安慰,「娘子安心,你别看阿郎浑身没有二两肉似的,但奴敢保证,那些婆娑士兵,都不够阿郎玩的。」 第173页 还玩?沈文戈知道这是嬷嬷在宽慰她,然后就见听见这话的金吾卫们纷纷点头附和,当即哭笑不得。 他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翻了一座又一座山,两眼都要发直了,终于听见了后方骑兵们马蹄的踢踏声,一个个兴奋起来。 沈文戈更是为了看得远些上了马,放远望去,烟尘四起,骑兵们瞧见半山腰的他们,也来了劲儿,一鼓作气沖了上来。 也幸好他们这次出使带的都是战马,不然马上披甲,再加金吾卫光明甲一人的重量,有的一匹马上还坐了两个人,非要将它们累死在半途。 骑兵们纷纷下马,心疼地将马身上的披甲给卸了去,又带着它们踢踏遛弯。 他们有的身上还带着伤,现下也没心情管,还是沈文戈指挥着让他们先将盔甲卸了,将伤包上,西北军出身的才依言照做了。 马儿嘶鸣,除了听话的战马,他们还带走了娑婆士兵的马儿,此时它们就跟在战马旁边,悠哉吃草。 沈文戈找了一圈又一圈,又向后看了半天,也没发现王玄瑰与岑将军的身影。 一心寻找王玄瑰的鸿胪寺等人,也纷纷开口询问:「王爷呢?」 「王爷和将军在断后!」 有那骑兵顿时神采奕奕给讲了起来,说他和岑将军,一人舞动铁鞭,鞭过之处,但凡被他碰到的血肉,都得撕下一块肉来,若是不巧你被碰到脖子往上,不好意思,只能倒地了。 一人抢回自己武器,一双流星锤,密布尖刺,重达百斤,可他愣是锤得虎虎生风,一锤一个婆娑士兵,与王爷杀得不遑多让。 他们和重甲骑兵拖着婆娑士兵,还真让他们这不足百人的人数,给拖住了。 这里不得不说,一是因为大家都是精锐,武力十分高强,二是装备齐全,单就一身明光甲,就能让婆娑士兵无可奈何,刀枪不入,不然当时婆娑士兵为什么想将他们的盔甲给扒了去。 再就是,婆娑士兵毫无准备,一心升篝火吃晚宴,精神松懈,让他们抓住了空子。 总之,他们在拖了半天,身后已经看不见同袍身影的时候,王爷下令让他们先撤,他自己断后,岑将军如何肯,一锤过去,爆了个头,便和王爷双双留了下来,给他们争取时间。 沈文戈听到这,是再也待不住了,她攥着缰绳,看向安沛儿,「嬷嬷我不放心,想去迎迎他们。」 安沛儿拦住,「娘子,且就再等半个时辰可好?」 她长长唿出一口气,「好,那再等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难熬得很,她频频看向山下,大部队已经又开始往前挪动了,眼见着快要到山顶了,视线里终于出现了一人,在发现那人穿着明光甲时,沈文戈稍稍失望。 人终于到了,沈文戈焦急问:「岑将军,王爷呢?」 岑将军的明光甲简直快成了血甲,闻言一边下马一边道:「王爷还在后面,我走时,王爷尚在那。」 听到这,巨大的恐慌袭击上沈文戈,她耳边好似又听见了兄姊悉数战死的惨烈消息,她太害怕他也会像过去的兄姊那般,再也等不到了。 一双眼红着看向安沛儿,「嬷嬷,我必须去接他。」 说完,不给安沛儿拒绝机会,径直跑了下去。 「娘子!」 蔡奴和安沛儿对视一眼,双双上马,对岑将军道:「将军,你带着大家先往前走着,我们去跟着娘子。」 沈文戈一路往回,拽着缰绳的手都在抖,泪珠像线一边朝后飞去,生怕他真的出点什么事。 王爷,你在哪呢? 翻过一座山,远远就瞧见一个小黑点,朝她这里奔来,她当即便是一喜,身子压低伏在马背上,马儿几乎跑出残影。 越来越近,小黑点在视线范围内慢慢放大,直到出现他整张清晰的脸。 他身上煞气未消,瞧她过来,喝道:「沈文戈你来作甚?」 马儿双双停下,互相识得的马儿凑到一起,回答他的是沈文戈红肿的眸子,和一个她扑过来的拥抱。 他愕然地张开双臂,任由她撞了过来,一句身子全是血,该把你的衣裳染脏了,被她带着哭腔的话给击忘了。 「我还以为王爷如兄姊那般出事了呢。」 他手臂弯起,将人抱住,一手拍了拍她的头,一手抚着她的背安抚,「本王没事,本王能有什么事?」 拥着她剧烈跳动的心,好像都平缓了下来,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闭上了眸,不太想分析此时复杂的情绪,只想将她拥住。 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仿佛用上了全身力气,热泪滴落,落于颈上,烫得他的心都在颤。 他问:「刚才怕不怕?」 沈文戈摇头:「不怕,只怕你出事,你跟我说了一堆乱我心的话,结果大家都回来了,你迟迟不归?万一出事,你让我惦记着你的话,怎么办?」 他低笑一声,「本王最后送了他们一个礼物,将那篝火撞翻,点燃了他们的领主府,话说,难道你也跟本王一样得了心疾?」 「王爷送得好,」她从他怀中出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这回他不闪不避,直勾勾看着她,她轻声说,「王爷。」 「嗯?」 「我没有心疾,王爷现在可想明白了?」 王玄瑰挑眉,「想明白什么?」 第174页 她眼里雾气涌动,水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人,她问:「王爷想明白,为什么对我好了吗?」 又是这个致命问题,王玄瑰啧了一声,上次没答好,她险些就此和他分道扬镳,这次他,咳嗽两声,避而不答。 沈文戈眸中水雾凝结成水,落了下来,她学他的样子,也晃了晃他的脸,「王爷刚刚在牢中同我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你说,你对我也不光是报恩,还是发自内心的,这话可是真的?」 王玄瑰谨慎眯起丹凤眼,在脑中斟词酌句,最后肯定道:「是。」 说得越少,错得越少。 沈文戈嘴角扬起,笑了起来,她贴近他,瞧见了他眸中的震颤,她问:「王爷都说了是,还想不明白?」 「王爷为什么一路相护?」 「王爷的手为什么因我而伤?」 「王爷为什么处处都在为我考虑?」 王玄瑰被问得头都要大了,她离着又太近,唿吸时不时吹在脸上,他鸦羽挥动,又想让她离自己远点,又捨不得,纠结中,瞳孔中倒映的人影离他愈发近了起来。 直到她捧着他的脸,将他拉下,红唇印在他眼下小痣上,他眼眸骤缩,轰隆一声似冰山裂缝坍塌,又似海啸拍岸。 她离开抵着他的鼻樑问:「王爷现在懂了吗?」 王玄瑰心中惊涛骇浪也不为过,他色厉内荏,声音极小,「你闭嘴!」 而后他盯着她的红唇,鸦羽飞快煽动,突然俯身揽住她的腰吻了下去,她闭上眸子,双臂环住他,紧紧和他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完了,我现在脑子里就迴荡着着一句话:一锤一个小朋友,一锤一个小朋友~ 【掐指一算,11点还有一更,宝子们都不许熬夜听见没有,乖乖去睡觉,明早再看!么么】 ******感谢在2022-11-17 19:17:02~2022-11-18 15:2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橙子酱蜜糖 2瓶;腱小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再亲一次 【二更】「哎呦!」简直没眼看。 沈文戈半分想躲的心思都没有, 她仰着头,热烈又大胆的回覆着王玄瑰。 她如沙漠中行走至快要筋疲力尽的旅人终于瞧见了绿洲,付出全力奔向水源, 她的心一下一下跳着, 虽快却充满了安稳感。 炙热的气息交换,他粘着她的唇不松开, 她亦然。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穿过她的宽袖, 掐住了她的纤腰,抱着她离开了她那匹马,将她箍到怀中。 她手攀着他的肩膀,腰间的掌热得惊人。 口中的空气被夺走,又会得到他的气息, 滚烫的,灼得她四肢百骸都酥了。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 除了拂过两人的清风, 再无他物,亲吻声清晰可闻。 让能听清的她,整个人都要羞得变粉了。 睫毛轻颤,两人睁开眼,双双喘着气, 互相对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如阳春三月的暖光,又如破除万难的山间小草。 她说:「王爷, 我很开心。」 王玄瑰眸子幽深, 摄人心魄, 一声带着点疑问的嗯都能让她再红了耳。 她躲了躲他的目光,躲不过,最后钻进他怀中,趴在了他胸膛之上,攥着他的衣领,自顾自又笑了起来。 「王爷,现在想明白了?」 王玄瑰喉结滚动,抱着她,也跟着低笑出声,「你对本王来说,本就不一样。」 「嗯?王爷在逃避我的问题。」嘴上说着,可她脸上的笑却不是这样解释的。 他的手从她的背上移到她的脖颈处来回捏着,腰上的掌则牢牢粘在那,胸膛依旧起伏,气息不定。 「是,本王想明白了。」 沈文戈这回是从心底发出笑来,她的心动落在实处,有了回音,一如二姊所说,试一试,怕什么。 枕着他的胸膛,她微微晃动着腿,曾经的彷徨、伤心,如今都变成了拥有的幸福,哪里还有往日的沉静模样。 他略略低下眸子就能瞧见刚才碾过的红唇、她鼻尖上的汗珠、她耳上细软透明的绒毛。 突然,她的颈被他掐住,随着他的动作直起身,疑惑相望,险些溺死在他灼灼目光中,他忍无可忍道:「本王还想再亲你。」 没能抿住唇,她展颜,他就俯身又亲了上来,唇瓣厮磨。 又向上而去,将那滴鼻尖汗珠含进嘴中,一路亲到她的眼睫,落下重重一吻。 身下的马儿往前走动吃草,惊醒沉溺在亲吻中的两人,他抱着她,又在唇上轻啄两下,方才放开。 她勾着他的脖子,心里像是有烟花在放,见他唇瓣上沾了她的唇脂,她不自觉抿了抿唇,抽出袖子细心为他擦去。 他低头,她那嫣红的唇脂,自然也花了,手指刮过她的唇瓣,他目光深邃,让她的心也跟着战慄着。 在他还想俯身时,她伸出手指横在二人唇瓣中间,说道:「王爷,嬷嬷他们还等着呢。」 他难耐地闭上眸子,她靠上前来,在他笔挺的鼻樑上,落下轻吻,他哑着声音道:「莫招惹我。」 她的笑声响在他耳侧,他直起身,果不其然瞧见了跟在沈文戈后面下来的蔡奴和安沛儿,他们正在山顶上等候。 第175页 「王爷,松开我吧。」 王玄瑰手掌还钳着她的腰不松,她起身在他下巴处轻轻印下一个红唇,「王爷?」 他睨了她一眼,啧了一声,「碍事。」 便也只能恋恋不捨将人送开,看人骑上另一匹马。 倏而,他朝她伸出手,修长有力的手上还有黑灰,他道:「放上来。」 她便低头又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掌心,被他牢牢攥住,一路慢悠悠骑着马爬上了山顶。 即将出现在蔡奴和安沛儿视线范围内时,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他就攥得极紧,「你躲什么?」 「嬷嬷他们都看着呢。」 「看着就看着,他们是本王的家人,」他执起两人交握的手,说出了沈文戈拒绝不出的话,「本王想让他们看见,祝福你我二人。」 两人到了跟前,安沛儿打趣地用袖子遮眼,「嬷嬷我什么都没看见。」 蔡奴则拱手道:「恭喜阿郎和娘子。」 沈文戈微微低下头,又很快抬起,大大方方应了一声,手被他紧紧攥住,她偏头看向他,她道:「王爷我们去追他们吧?」 他握紧,「好。」 身后婆娑士兵只怕都在忙着灭火,加之他们已经跑出很远,一行四人便不急地慢慢追着。 安沛儿和蔡奴坠在两人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夕阳下骑在马上牵着手的两人,光晕打在两人身上,青涩又美好。 她感嘆出声:「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阿郎也有人陪了,奴真怕,奴要是先走了,阿郎怎么办?」 蔡奴也道:「是啊,阿郎终于也有了喜欢之人,哎呦,奴也放心喽。」 两人对视一笑,眉眼里全是欣喜,他们都是从王玄瑰小糰子样就照顾他的,转瞬间,小糰子就抽条了,如今已经是一位可靠的郎君,还有了能与他亲昵的小娘子。 真好啊。 橘红色的夕阳半挂在天边,他们终于瞧见了走出很远的众人。 蔡奴在两人身后咳嗽两声,「阿郎,该放手了。」 在他们面前亲近也就罢了,可不兴让金吾卫和鸿胪寺的人看见的,娘子可是鸿胪寺的译者。 王玄瑰面色不善,不仅没放,反而握得更紧,「本王和她就这么见不得人?」 他恨不得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他与沈文戈两情相悦,他刚刚还亲她了,让那些眼睛都黏在她身上的傢伙,都不敢再看她。 「娘子,你管管阿郎啊。」安沛儿含笑着对沈文戈说,沈文戈脸上爬上绯红,往日里管束王玄瑰的不都是嬷嬷吗? 她轻轻晃动他的手,可怜巴巴道:「王爷,我还不想让大家那么快知道,王爷给我个面子?」 王玄瑰只是稍稍放松,依旧没有放开,沈文戈就出其不意地拉过两人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这样行了吗?」 「行吧,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本王暂且不让他们知道。」 「好。」 「你不许离那个柳梨川,还有张彦太近。」 「好。」 他提的要求,她一一应了,他才松开手。 「哎呦!」蔡奴和安沛儿齐齐用手遮脸,简直没眼看。 王玄瑰睨了他们一下,对沈文戈道:「我们快走!」 「驾!」 两人的马匹朝前方奔去,突然被留在原地的蔡奴和安沛儿,急忙追了上去,「阿郎、七娘,慢点!」 橘黄的阳光倾撒在绿地上,将草叶都给染了黄,四人一前一后奔过,在这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一回归,大家就围了上来,金吾卫们近乎是瞠目结舌看着鸿胪寺的官员们,硬生生将他们挤出包围圈,自己凑了上去。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不柔弱了,一个个七嘴八舌地献殷勤。 一个说:「王爷,七娘!你们回来了!我们都担心死了。」 一个体贴地替两人牵马,还有人问:「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怎么回来这么晚?王爷你们都做什么了?」 被问的王玄瑰飞快扫过沈文戈的唇,沈文戈避过他的视线,怕他语出惊人,抢先答道:「王爷同我说,他将篝火散到领主府上,给点燃了。」 「好!」 金吾卫们大声叫着,抢着王玄瑰的注意,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还有的人身上带着伤,此时纷纷咧开嘴叫好,只露出一口白牙,反倒叫王玄瑰脸上那点子笑意淡去了。 他冷肃着一张脸,大家的叫好声就一点点小了下去,一个个默默站好了队,就连鸿胪寺的人都不敢围着沈文戈说话了,鸟悄地看着他。 所有人静了下来,他环顾一圈,说道:「岑将军,汇报伤亡及损失情况。」 岑将军抱拳出列,语气沉重,「回王爷,三百金吾卫,战亡三十六人,重伤四人,轻伤七十八人,损失十两牛车的物品粮食及白铜马车一辆,获婆娑马匹六匹。」 王玄瑰阴涔涔盯着他们,「还笑得出来吗?本王烧了他们的领主府就满意了?」 无人说话,只余风声在旷野唿啸。 「本王问你们话呢,本王烧了他们的领主府就满意了?!」 众人齐喝:「不满意!」 「既不满意,那要如何做?」 自然是杀回去! 可如何杀?他们就这点人。 空气冷凝,蒋少卿提议:「我们无法返回,只能绕道吐蕃,不如从吐蕃回长安,也算出使了吐蕃,待回去后,将此事上报圣上。」 第176页 王玄瑰冷笑:「谁说我们回长安,我们改道吐蕃求援,借兵攻打婆娑!」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为他们两个人终于亲亲了鼓掌!这章发红包庆祝! 老王开窍进度百分之八十,知道为什么是百分之八十吗?因为他现在还只会亲亲啊!快去跟六儿学习,小黄书看起来!哈哈哈哈 ****** 感谢在2022-11-18 15:22:06~2022-11-18 20:2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忘夜宵 30瓶;小许777 20瓶;长洲 3瓶;r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嬷嬷有钱 【二合一】他都要心疼死了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1) 柳梨川吟了句友人所做之诗,虽说如今他们不在沙漠上,可望眼望去, 稀稀疏疏的草平铺而下, 连下面黄褐色的地皮都能瞧的见。 又大又圆的孤月挂在天际,每一个在月色下行走的人都疲惫不堪, 马儿好歹还能吃草,他们只能饿着肚子。 伤者们骑马而行, 他们这些人则就要两条腿走路,走得脚底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便连王玄瑰坐下之马都让了出去,七娘和安嬷嬷也一样要跟着走,这趟出使,可真是遭了大罪, 也算是应景。 思维放空发散,直到听见岑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停下休息。」 所有人力竭地坐下, 没有吃的, 便只能蜷缩一下,忍着飢饿、渴意和疲惫,围成圈沉沉睡下。 也不知是距离多远的地方,传来狼嚎声,他们翻了身, 太累了,管它有没有狼,先睡了。 王玄瑰、岑将军及鸿胪寺官员们则还不能休息,他们每个人嘴上都爆着干皮, 一说话甚至有血渗出, 可没人说苦, 聚在一起商量路线。 他们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水源,奈何他们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使团以往都是从阿尔曼戒领地直入神女城,再前往吐蕃,或是直接从长安去吐蕃。 这条路是新路,连地形图都没有,若是走错,他们只怕走不出这片草原,就要渴死在这了。 张彦在地上听着柳梨川的话,拿捡来的树枝画舆图,他们虽不知具体路线,但能画出他们走过的婆娑与吐蕃各自的舆图,而后在两个舆图中,寻找相似地貌。 「这条河!」柳梨川兴奋地拍着张彦的肩膀,「你看是不是贯穿婆娑与吐蕃的,这块山脉,好似是我们刚才走出的地方。」 两人将发现告诉王玄瑰,得到蒋少卿欣慰赞许的眼神。 鸿胪寺中他们两人能脱颖而出跟随出使,盖因两人一个过目不忘,一个落笔成画,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此时两个人才勾肩搭背,似乎已经看见明日寻到河喝水的美景了。 蒋少卿也激动地看向王玄瑰,「王爷?」 王玄瑰颔首,接过张彦手里树枝,画出一条通向河流的路径,「我们明日走这条路。」 「好!」 有了路就不怕了! 所有人都睡下了,王玄瑰起身,目光刚一在人群中搜寻,蔡奴就轻声在他耳边道:「娘子和嬷嬷就在那巨石后。」 唯一的一块可以遮风巨石,被大家默契地让给了身为女子的沈文戈与安沛儿。 巨石后,安沛儿扶着沈文戈坐下,问她:「娘子可累?我给娘子看看脚?」 沈文戈虽不娇气,可这几年都在后宅之中,哪走过这么长距离,小腿隐隐作疼,只怕腿疾都要给走犯了,也便感觉不出脚疼了。 她摇头,可当安沛儿掏出火摺子升火,将她的鞋袜脱下时,两三个紫红的血泡在白嫩的脚掌上分外明显,再一翻看,连脚趾上都顶出泡了,看得安沛儿心疼极了。 「没事嬷嬷,我都没感觉到疼。」 安沛儿放轻声音,好像这样就不会让沈文戈太痛,「我给娘子挑一下。」 她将沈文戈的鞋袜放在火堆不远处烤着,拔下头上簪子,在火上过了一遍,便开始给她挑泡。 沈文戈缩在巨石上,终于感受到安沛儿给她挤脓血的疼痛,顿时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娘子忍着些。」 她闷声嗯着,忍了一会儿,安沛儿终于挤好,她胸腔里憋着的那口气,方才吐了出去,眉目都舒展了。 将她的脚对着火烤着,安沛儿道:「娘子在这烤一会儿,左右这里也无人过来,最好今晚就不穿鞋了,奴去外面看看,给他们升上火。」 安沛儿走出去,叫醒几人跟着她一起,好在他们一路过来时,碰见枯枝就给捡拾了起来,不然在这片草原上,如何生火都是个问题。 给围在一起睡着的士兵们点上火,将所有人叫醒,驱散虫蚁,让他们轮流守夜,忙活完她才返回巨石,便见蔡奴背对着巨石,在旁不远处烤火。 她走近只瞧见阿郎的背影,娘子小小的,只露出橘色衣角,她会心一笑,同蔡奴并肩背对着二人坐下了。 蔡奴伸着手烤火,见她过来说道:「嬷嬷先睡,我守夜,也多亏嬷嬷身上还带着火摺子,不然今晚可难熬喽。」 安沛儿打趣道:「嬷嬷身上的年龄也不是白长的。」 第177页 她伸手拢披帛拢了个空,这才想起她身上披帛都给士兵们固定伤腿了,便闭着眸子在被火烘烤后温暖的地上侧身躺下了。 火堆发出燃烧的噼啪声,蔡奴不敢向后看,只默默又离远了些。 后面沈文戈缩着脚,用小到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快放开我,我没事,不过两个血泡。」 又不是受了多严重的伤,何至于此。 在她面前半跪着的王玄瑰,一手捏着她的脚腕,看着在他掌心的脚上那些被挑破了皮的血泡,眼里一片阴霾。 才刚刚认清自己心意,便发现没能保护好她,让她没吃没喝不说,还累得走出了血泡,这滋味让他堵得难受。 他皱着眉,也压低声音,忍着气道:「给本王看看另一只。」 手一松,沈文戈利落收回脚,哪里肯将另一只伸出来,将两只脚藏在裙摆中,用手压住,才带着点求饶的意味道:「王爷,我不疼。」 她可没说假话,都疼过劲儿了,现在是腿疼不是脚疼。 王玄瑰妖冶的容颜发沉,身上煞气显露,便有些吓人,可沈文戈见过他更吓人的一幕,也知他是因为什么生气,不光不怕,还说:「王爷心疼我了?」 丹凤眼睨了她一眼,在她以为自己的调侃不光得不到回答,还可能看见王爷恼羞成怒一面时,他却道:「嗯,本王心疼了。」 心被他的话击中,她悄然攥住自己裙摆,你瞧,他总这样,让她怎么收起自己心意,便只能丢弃种种顾虑,想和他亲近。 王玄瑰伸手,她以为他又要捉自己的脚,急忙后躲时,他却径直扶上她的脸颊,身子前倾,轻声道:「明日本王抱你走。」 「王爷!」沈文戈顾忌着他身后的蔡奴,赶紧降低自己音调,「你抱我成什么样子,只是几个血泡,让二姊他们知道,都该笑话我了。」 他久久凝视着她,手掌下的脸颊一如既往光滑,脸小到他一掌就能罩住,可这张脸上,不再有以往的淡然,现在因着急染上薄红,生动又鲜活。 似是因为依赖他,所以表现出的真实情绪,令人着迷。 他轻轻吻了上去,这是一个极尽缱绻温柔的吻,和之前激烈的要用尽生命去亲的吻不一样,它轻柔的似羽毛,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只是单纯的触碰,甚至没有描绘她的唇形,小心的怕将她的唇亲出血来,所以一触及分。 她的唿吸乱了几分,很轻。 额头被他轻轻印上一吻,他说:「好,下不为例。」 她便想要笑起来,脸蛋又被他掐住,「王爷?」 王玄瑰看着她干裂的唇,没好气道:「还笑,不怕将唇扯裂了!」 她抑制不住,即使被他捏着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说出的字不在音上,可让他的耳倏地红了,她说:「王爷,我想抱你。」 他扭头向后看去,便瞧见了离他们恨不得八百丈远的蔡奴,和已经睡下的安沛儿,他转过身,眼下小痣活泛了起来,矜持道:「那便抱吧,本王让你抱。」 说完,他将火堆旁她的鞋找回来,在她躲闪时,拍在她脚上,手钻进了她的裙摆中,她微微睁大眼,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说出的话带着颤音:「王爷?」 他却将她按住自己的手拂去,从裙摆中掏出她的脚放在鞋上翘着,「挑了血泡后不能捂着。」 而后他和她一起靠在巨石上,盯着她白嫩嫩的小脚,目光深了起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只盯着燃起的火堆,说道:「行了,抱吧。」 沈文戈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倒在他肩膀上,无声地吃吃笑了起来。 危险的话从头顶传了下来:「沈文戈!」 她立马正经起来,憋住笑,顺从自己心意,带着忐忑和期待地环住他的腰,将自己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闭上眸子。 拥住他,便好像所有得苦都是浮云,不重要的,这是尚滕尘,从没带给过她的安全感。 咕噜咕噜地声音响起,是沈文戈未进食的肚子在叫唤,她有些好不意思,将脸扣在他怀中。 他则伸手揽过她,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而后灼热的手掌扣在她的肚子上,微微用力,十分有经验的说:「按着肚子就不那么饿了,睡吧,明早醒来本王一定能给你找到吃的。」 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还饿过肚子,沈文戈想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拽出被她压得乱七八糟的宽袖,她这身衣裳宽袖极长,若是站直身子几乎要拖地,层层叠叠的,看着华丽精美,重量可不轻,此时正适合保暖。 将宽袖给她盖在腿上,又解下自己护臂,放出他的宽袖,将之搭在她的身上,确定将人包严实了,才放心地将人揽住。 一直以来被人照顾着,出行用度皆上品的宣王爷,何时也会这么细心的照顾起人来了。 沈文戈在他发现前,赶紧闭上眼,小猫似地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胸,累坏了的她,很快就沉沉睡去。 王玄瑰听着她均匀的唿吸,满足地低头看她,却见因长时间行走,颇有重量的裙子下坠,裙头下滑,从正面看还看不出什么,可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那一抹细腻和微露的沟壑起伏。 他伸出手,想为她提下裙子,在他的手指要碰到裙头时,他突地蜷起手指,挑了下眉,仰头靠在巨石上,深深唿出口气,堪称粗暴地用自己的宽袖将之遮了起来。 第178页 就没睡过几个整觉的王玄瑰,还以为这晚的自己会照旧睡不着。 可不知什么时候,他被她愈发平缓的唿吸带着,感受着怀中的人身上传来的暖意,自己也睡了过去。 待他睁眼时,火堆中的火都近乎灭了,他从未在野外睡得这样沉过,刚一睁眼就感觉沈文戈压着自己四肢睡着正熟。 他轻轻抽出,发麻的感觉遍布全身,将她放好伸个懒腰,他招唿一声,就带着岑将军等一队人,上马探路了。 沈文戈是被金吾卫们的欢唿声给吵醒的,王玄瑰回来的时候,掏了两个兔子窝,带了十多只肥兔子回来。 还告诉他们,他寻到了野外动物的踪迹,跟着它们的脚印,定能寻到河水。 十多只肥兔子不够近三百人塞牙缝的,但它们有血啊,王玄瑰只留了一只最小的兔子供自己和鸿胪寺的官员们饮血,剩下的都交给了岑将军。 他先赶来巨石这,看着沈文戈刚睡醒,还有些茫然的神情,笑了一声,趁机敲晕兔子,剃干净脖子上的毛,放了个口子怼到她嘴上。 腥臭味涌进来,她勐地干呕,被他一把勾住下巴仰头,迫使她咽了下去,腥味直冲脑顶,她下意识伸手去推他,推到了一手毛。 「咽下去!」他半点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继续扣着她的下巴,看她眼中沁出泪珠来,都没放过她。 直到她喝了三口,第四口死活喝不下去,差点要吐出来,才放过她,自己对准口子,连喝许多口。 看她顺过劲儿,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咽下最后一口血。 沈文戈「啪」地挥开他的手,趴到另一边干呕,这才擦去眼角不自觉流出的泪,长长喘着气。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该喝,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反胃,王玄瑰喝完后,将兔子递给蔡奴,自己则蹲下身,擦干净她唇边鲜血。 见她委屈的看着他,他就心软了,「我们还不知何时能寻到河流,万一今日寻不到,不喝血,你想渴死不成?」 他一说话,牙齿上的血就映入眼帘。 沈文戈一颗颗舔干净自己牙齿上的血,才道:「长安都传王爷饮人血、吃人肉,王爷你再说话,就要坐实谣言了。」 早就看见她舔牙的小动作了,王玄瑰伸手捏住她的脸,看她回过神来,还能有闲心讽刺自己,放下心来。 只捏了一会儿,便走出巨石,看鸿胪寺的人喝得情况。 蔡奴在接过兔子后,让安沛儿先喝,安沛儿只是蹙着眉,反应却没那么大,略略喝过几口,催促他快喝。 蔡奴一边喝,一边寻着鸿胪寺的官员们,示意他们过来准备接兔子,可不能浪费兔血。 鸿胪寺官员们看他们茹毛饮血,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年轻的官员们纷纷拱手示意前辈们先喝。 前辈们也是脸都要皱一起了,甚至想要推辞,要不就别喝了,让给金吾卫们,他们可能都不够。 这时,王玄瑰凉嗖嗖的声音传来,「你们是自己喝,还是本王灌你们喝?」 他的牙上还沾着鲜血,一说话冲击力极强,各个浑身一抖,骇得简直连头髮丝都要竖起来了。 蒋少卿伸手,「老夫先来罢。」 他们看蒋少卿的目光如同看壮士,可紧接着想到,他们一会儿也要当壮士了,呜唿哀哉。 皱着一张脸,他们同沈文戈一样,又呕又吐,终于将血给费劲咽下去了。 喝完兔血的他们坐在地上直愣愣看着天空,沈文戈避过王玄瑰,混入他们的队伍,和他们一起忧伤望天。 身旁是愉快地烤兔肉声音,就连嬷嬷喝兔血都眼不眨一下的,显得她格格不入,果然还是同类人才能寻求安慰。 柳梨川伤感道:「我会将这件事,记一辈子的,兔血滑过喉咙时的感受,它残留在我嘴中,久不散去的腥味……」 沈文戈和张彦齐刷刷同情的看过去,过目不忘,记性好的人,惨,真惨。 「我喝了两口。」张彦说。 见沈文戈和柳梨川谴责的看着他,他又在两人心上扎了一刀,他说:「我最后喝的,当时王爷见我上了口,就离去了。」 柳梨川捧着胸口,「我喝了三口,七娘你喝了几口?」 沈文戈幽幽道:「四口。」 张彦和柳梨川齐齐扭头看她,异口同声道:「我快乐了。」 收穫了沈文戈的眼刀,柳梨川嘆道:「可惜纸笔都丢在领地了,真想抒发一下当下的心境,出使之路所经歷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我也想将这一路走过的地方画下来,那便这样好了,柳兄你记,回长安后,我画。」 「大善!」 他们两人有商有量,沈文戈仰头看着蓝的不真实的天,出神想着,她是不是也可以将一路出使的见闻,回到长安写出来? 之前只在一亩三分地的后宅当深闺怨妇,如今出来才知道,天地之广袤,她是如此渺小,就连她当初的忧愁都那么不值一提。 她当年爱上尚滕尘,不就是爱他身上来去如风的自由气,可现在,她已经自己拥有了。 张开五指,有风带着食物的香气吹过,她顺着看去,能看见离她不远的王玄瑰正在烤兔肉,时不时就瞥她一眼。 她便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让他险些忘记给兔子翻面。 第179页 短暂休整后,即使只吃了一两口兔肉,也足够他们积蓄力量继续上路,沿途,他们又如法炮制,找了几个兔子窝,补足了体力。 就这样一直跟着王玄瑰往前走着,沈文戈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带队的人不是王玄瑰会怎么样?还能震慑住这些精锐金吾卫吗?还能从领地跑出来吗? 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柳梨川走得两眼发直,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了流水声。」 「是真的有水!」 在他们前方,一条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河,简直散发着清甜的气息,整条河仿佛都在说,快来饮我啊。 王玄瑰喝住要奔过去的大家,令岑将军派几人上前,确保河流附近没有大型勐兽,叮嘱他们不许下水,只能在岸边喝上几口,才让大家靠近。 呜嗷嗷地不管是金吾卫还是鸿胪寺的,一齐沖了过去,如今太阳正盛,即时河中有鳄鱼,它们也会因为阳光懒得理他们,所以他们痛痛快快在河边喝饱了水,漱了口。 而见了河就代表他们方向没错,他们用自己的兜整、盔甲、兔皮,各种能盛水的东西,舀了水沿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越往河流上游走去,草的长势便越好,「咩,咩,咩。」绿色的草地上,悠哉悠哉的白羊吃着草儿。 「羊!有羊!我们抓了吃肉!」 也不知道是谁吼出了大家的心声,顿时就叫岑将军给训斥了,「都住嘴,在这里出现的羊,定是牧民放的,我看谁敢捉它们。」 有人反应过来,「牧民?」 他们能见到人了!就可以向他们问路,管他们借水吃饭,可随即大家又沉默下来,他们近三百人的队伍,谁能借给他们粮? 「怕什么,我们这一路没吃没喝的也走到这了,只要问好了路,迟早能走出去。」 「可我们还有伤兵,他们身上的伤得上药。」 「而且我们没有水袋,水都存不下来。」 大家越说越愁,王玄瑰也没制止他们,眼神扫过气定神闲的安沛儿,道了句,「嬷嬷,别折磨他们了。」 安沛儿按住沈文戈想摘下自己镶嵌着宝石髮簪的手,待大家都看向她时,她撸起自己的胳膊,露出套着金镯的手臂,两只手,二十多只金镯闪瞎了人的眼。 她笑着说:「别怕,嬷嬷有钱,我们买!」 「嬷嬷!」 所有人欢唿起来,奋力拍着手掌,「嬷嬷!」 作者有话说: 王玄瑰:你们不懂,都快心疼死我了。 (没事,我们不用懂,你尽管亲~) 【一会儿11点,有作收加更~】 注(1):《使至塞上》作者:王维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第七十三章 不一起睡 【作收加更】让他怎么睡得着 安沛儿在一声声的嬷嬷声中, 向下压了压手,说道:「好了,等嬷嬷给你们买吃的。」 「好!还要衣裳!」 「对!还要饼子!」 「嬷嬷, 我们还想吃肉!」 突然, 一道弱弱的声音插了进来,「嬷嬷, 我们想要纸笔。」 安沛儿噗嗤一笑,所有人看着柳梨川都善意地笑了出来, 「好、好、好,」安沛儿道,「都买都买!」 她将金镯一一摘了下来,这些金镯,无一不造型优美、工艺精巧, 都是出使时选取的精品。 有缠丝的、金镶玉的、嵌各色宝石的、还有四周雕刻各种动物的金镯,就连最普通的金镯, 上面都遍布花纹, 每一只都让人捨不得拿出去换东西。 大家直勾勾看着安沛儿选了半天,挑了一只样式普通的绘纹金镯,又挑了一只最闪的宝石金镯,其余重新戴回了手上。 她嫌弃的对他们道:「别看了,嬷嬷身上没别的东西了, 就这些金镯。」 有金吾卫的士兵道:「嬷嬷身上还有火摺子。」 亦有鸿胪寺的官员说:「嬷嬷身上还有针线。」 所以嬷嬷身上,还藏着什么好东西? 就连沈文戈都忍不住悄悄看了安沛儿几眼,被她逮住,赶紧乖巧收回目光。 有了这些金镯, 他们就有了盘缠, 发现羊儿开始走去别的地方吃草, 赶紧追了上去,不远不近跟着,终于等到了赶羊归家的少女。 让他们停留在原地等待,岑将军负责看管,王玄瑰带着沈文戈、蒋少卿,蔡奴与安沛儿在后跟随,骑马赶了过去。 少女骑在马上,脸上有着被风吹日晒弄的两坨红,雀斑调皮地随阳光在她脸上蹦来蹦去,三条粗辫子,两条垂在胸下,一条垂在脑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沈文戈和安沛儿最先上前,她们都是女子,且沈文戈衣着服饰华贵,更能引人信服,最重要的是,她会说吐蕃语。 她说着大家商量好的说辞,「可爱的少女,我们是陶梁来的商人,路过婆娑时,被他们领地居民打劫,想向你们求买些粮食、水及一些衣裳。」 见少女不为所动,她发现少女脖间银饰上的狮子,又道:「我向你们的雪原雄狮起誓,我们对你们绝无恶意!」 听到雄狮,少女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了,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人,说道:「如果你们只是要吃的,那不用买,我回家取来送你们。」 第180页 真是个可爱单纯的少女,沈文戈心下感嘆,说出的话就更加诚恳温柔,她双手托起普通金镯。 对少女道:「感谢你的慷慨,但我们人数众多,所求之量巨大,我知你们马上就要过冬了,需要积攒粮食,所以向你们部落提出购买,恐怕你并不能做主,我们想跟你回家问问你家里人。」 许是让她回去问家里人,少女明显不开心了,少年人便都是这样,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顶天立地了,不喜欢受父母管束。 她用鼻孔哼了一声,虚张声势地剜了沈文戈一眼,又见她温温柔柔的样子,撇撇嘴道:「那好吧,我带你们回家见阿妈、阿爸。」 而后她又抽出自己的匕首威胁,「你们不许打什么歪主意,海日的匕首可是杀过狼的!」 沈文戈道:「你叫海日吗?真是好听的名字。」 海日重重哼了一声,活泼地驱赶着羊群往部落里赶。 像是故意的,海日的马骑得飞快,可大家全都跟上了,就连蒋少卿都出乎大家意料之外,骑了一手好马术。 到了部落,海日先赶着羊沖了进去,他们则停在外围打量着。 蔡奴道:「看规模千人左右,是个不小的部落。」 王玄瑰颔首,铁鞭已经握上,不消片刻,海日就带着自己的阿爸,和阿爸的兄弟们出来了。 原来海日是部落主的女儿,怪不得养出如此天真的性情。 部落主名叫贝巴德,身材魁梧,脖子上戴着狼牙项鍊,打量了一圈众人,将目光定在了王玄瑰的身上,竟是直接看出谁是主事人了。 王玄瑰下马拱手,看向沈文戈,沈文戈立马上前将刚才跟海日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她拿出金镯子,示意他看他们的诚意,又道:「我们商队人数众多,需要一百水袋、两石的粮食,以及三百身衣裳,或者皮毛也行。」 「那这个镯子可不够!」 贝巴德让自家兄弟先别插嘴,沈文戈当即点头,「当然,这只是定金。」 她又拿出另一只镶着各色宝石的金镯放在手上,「加上这支。」 这个镯子一出,果然让他们动摇了,陶梁的金镯可以在逻耶换上十只羊,这上面还带宝石,肯定能换更多。 但三百人份的东西可不少,贝巴德没先应下,问道:「你们拿了粮食之后打算去哪里?」 三百人的队伍,对他们部落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威胁。 王玄瑰能听懂吐蕃语,开口道:「跟他们说,我们要前往吐蕃王城逻耶,不会在此过多停留,请他们放心,并向他们请教路线。」 不待沈文戈翻译,贝巴德竟然直接用吐蕃话跟王玄瑰交流了起来,海日掐腰,骄傲道:「我阿爸可是会说陶梁语的!」 如此两人一个听得懂吐蕃语,一个听得懂陶梁话,就这么你说你的话,我说我的话,毫无障碍交流起来。 要不是沈文戈吐蕃语水平到家,准会被两人搞蒙,且看贝巴德身旁的兄弟们和海日,听得两眼懵圈就知道了。 两人确定好要交换的东西,贝巴德又提醒一句,「这里夜晚有狼,你们要多加小心。」 王玄瑰抬手扶额,作夜便听见了狼嚎声,倒是没料到,越走离狼还越近了,他偏头看了一眼沈文戈,还有身旁的蒋少卿,说了个不情之请。 「可否让我们在你们部落借住几晚?我让他们睡在最外围的地方,要是同意便再给一只金镯。」 他拿出自己的路引用以证明无害。 贝巴德犹豫,和他的几个兄弟凑到一起商议,一只金镯不光可以换羊羔,还可以换盐,三百人虽多,可他们部落男子也不差,他们可以晚上不睡觉,看着他们。 但是住一晚、两晚还行,住久了可不成。 他们每年这个时候也会派人前往逻耶交换些过冬的东西,不如就和他们一路,三百个男儿再弱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一方保护安全,一方引路,两全其美。 贝巴德当即将这个提议说了出来,王玄瑰拱手,但这价钱,定要再涨的,他们不能平白带路。 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半天,在海日这个小姑娘,不耐烦地踢着脚下草儿,不知道多少下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共识。 他侧头,沈文戈已经让安沛儿背着人又摘下了五只金镯,见他挑眉看来,顾忌着这里还有蒋少卿,向他隐秘地笑了一下。 贝巴德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下,一晃神的功夫,王玄瑰已经将七只金镯子全部递给了他。 他取走四□□支最贵重的宝石金镯他没碰,推了回去说:「先给四个,剩下三个到逻耶再给。」 王玄瑰看了眼沈文戈,沈文戈就会意从他掌心取走金镯子,塞进了海日的手上,海日欣喜地将镯子戴在手上晃了晃。 贝巴德摸了摸女儿的头顶,爽朗道:「那好,我这就派人去接应你们的人。」 「不必,请先给我们拿些衣服,我折回去带他们回来。」 「好说!」 将全部谈好的金镯给了贝巴德,果然他就更欢迎他们了,王玄瑰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给他们安心,毕竟他们的人可都是气势非凡的金吾卫。 不过现在气势已经不剩什么了,一个个翘首以盼等着他们回来。 见到马背上还驮着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 第181页 可当发现全是衣服,一口吃的都没有,又蔫了下来,哀怨地频频看向王玄瑰,甚至有那与鸿胪寺相熟的金吾卫,还推了推柳梨川等人。 柳梨川他们哪敢在王玄瑰手里拿着铁鞭的时候吱声,他们在鸿胪寺那么久,可太了解王爷了,默默脱下衣裳换起来。 铁鞭扬起,金吾卫们立刻利落地卸甲换衣,将明光甲藏在脱下的里衣中裹起来,背在身上。 换完衣裳一看,没了盔甲撑着气势,一个个脸颊凹陷,嘴上爆皮,风一吹,身上还有喝兔血的腥臭味儿…… 也在这个时候,岑将军说道:「都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抵达部落,王爷已为我们说好,让我们在部落休整两日!」 「谁也不许说露了嘴,我们就是商队的人,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大家兴致高昂地往部落而去,柳梨川好奇,「王爷怎么会想到让我们在部落住两晚,不怕……再遇上领地的事情?」 蒋少卿不想理他,见他巴巴看过来,沈文戈给解释,「部落首领说,这里晚上有狼,只怕不安全,加上我们受伤的人需要休息,便用金镯和部落的人商议住在那,不止如此,他们还会带我们去逻耶。」 「那可太好了!」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吃口正经饭了。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部落,部落已经为他们腾出了五十顶帐篷,毕竟都是交了金镯的。 这些帐篷在部落最外围,另有两顶靠近贝巴德,一顶归了王玄瑰,一顶给了蒋少卿,而岑将军则要和金吾卫们同住。 分好人,安顿好后,贝巴德的夫人带着海日,就来给伤兵们送药,沈文戈接过道谢,在她们提出让部落里的人过来帮忙处理伤口时,笑着拒绝了。 他们的伤多是砍伤,还有陈年旧伤,不宜让他们发现。 有了药就好说了,给所有的伤兵煮药、割去腐肉、重新包扎伤口,一行人又喝道了部落给煮的肉汤,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谨记着王玄瑰说不让他们在部落里走动的话,他们就几个人一顶帐篷,将明光甲和武器藏好枕着睡着了,唿噜声此起彼伏。 沈文戈身上的橘衣也该换了,海日给她拿来了一套她的衣裳,道过谢后,安沛儿便帮她穿上了。 海日毕竟还是个年轻少女,她的衣裳沈文戈穿得稍小,但也可以穿,就是紧紧贴在身上,让穿惯了松散襦裙的她稍有不适。 她轻轻揉着头皮,坠了几天的髮髻终于解下来了,一头乌髮,被安沛儿入乡随俗地给编了三条辫子。 最后为她戴上用绿松石、银片等物点缀的纱茹帽,一个俏生生的吐蕃小娘子便出现了。 沈文戈有些不适地晃了晃头,说道:「这颜色是不是也太艷了些?」 「不艷,蓝绿相见的,娘子穿正好。」 听见两人动静,问了一嘴,蔡奴先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就飞快退了出去,去寻他家阿郎。 王玄瑰刚换上贝巴德从长安带回的袍子,深蓝色的,他穿上略微宽松,却是显得正好,弯腰一掀帐帘,他便愣了一下。 沈文戈被腰带勒出的□□、细腰,让他一览无余,他以前只揽过她的腰,知她腰细得自己两只手就能掐住。 但往常被衣衫遮挡,从不知她除了纤腰,身段比例也是一绝,那被齐胸破裙的裙头遮挡之处,竟也是高高隆起的。 何况她现在又戴着吐蕃头饰,浑身充满了异域风情。 他眸里似是蕴藏着风暴,半天才缓过劲儿,进了帐,安沛儿已经藉口要给沈文戈洗衣裳,躲出去了,此时帐内就他们两人。 沈文戈便大胆的问道:「好看吗?我还是第一次穿吐蕃的衣裳,之前二姊让我帮她买婆娑裙子,没来得及买,我想着等我们到逻耶,为二姊多买几身。」 「也不知二姊和大兄如今怎么样了?战事……」 后面的话王玄瑰通通都没听进去,他喉头轻轻滚动,「嗯,好看。」 他走上前去,手掌扣在她的腰间,比之以往只是用来固定她,这回,沈文戈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手掌在她腰上来回摩挲。 在他就要吻上来时,帐外响起海日的声音,「文戈姊姊,你在吗?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逻耶城,你帮我劝劝我阿爸么,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文戈姊姊?」 沈文戈连忙睁眼应了一句,告诉她自己一会儿出去。 王玄瑰难耐地滚动喉结,深深望了一眼她,低声说:「今晚我和蔡奴睡另一个帐。」 沈文戈拽住他,「王爷今晚不和我一起睡了?」 知道她这话没其他意思,出使路上,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四人一起睡,但今日,不成! 穿着这身衣裳,让他怎么睡得着。 作者有话说: 鸿胪寺官员们:可求求了,快别过来! 【这章是作收加更!又是不负责任的加更通知,明天中午12点要是没有加更,就是晚上~】 ****** 感谢在2022-11-18 18:07:14~2022-11-19 22:2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个;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许777 40瓶;难忘夜宵 30瓶;夏夏 11瓶;春行寂 5瓶;aaa社恐小罗、寒羽、re 4瓶;长洲 3瓶;41620721 2瓶;淅暮奚月、星星之火、yuyu128、d 1瓶; 第18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羊措湖边 【加更】该亲亲了 王玄瑰到底在鸿胪寺帐内休息了, 据柳梨川所说,他们本想熬到王爷睡熟了之后再睡的,结果这一等, 天都快亮了也不见王爷睡觉。 把他们困得眼睛一闭睡死了过去, 连王爷什么时候带着休息好的金吾卫,和贝巴德部落里的汉子们一起去打猎的都不知道。 一听王玄瑰没能睡上觉, 沈文戈就拧了眉,她自然知道王玄瑰夜晚不易入睡, 不过是这一路来,白铜马车上他都睡得极好,让她一时将这点忘记了。 想问问嬷嬷,却见安沛儿一副习以为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样的姿态, 忙着将大家换洗下的衣裳给收起来。 安沛儿自然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样,叠着衣服道:「娘子不必忧心, 阿郎这是老毛病了, 入睡困难,夜里又爱惊醒。 上次娘子说给阿郎换成软枕睡觉,别说,还真有点效果,这次估计是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 身体警惕,自然睡不着,白日让他补个觉就好。」 瞧她说得轻巧的模样,可见王玄瑰睡不好觉, 发生的多么频繁。 她坐到安沛儿身旁, 帮着一起整理东西, 鞋上的夜明珠也只剩下了一颗,放在一起看着还怪丑的,索性也摘了下来。 在瞄了安沛儿多次后,终于被准确捕捉到,两人对上视线,沈文戈问:「嬷嬷,王爷为何睡不着?是认床吗?我看在白铜马车上,他倒是睡得极熟。」 安沛儿沉默了,沈文戈从没见过会将难受表现出来的嬷嬷,她便也跟着将心提了起来,只见她嘆了口气,说:「阿郎这是小时候过于惊恐,留下的一些小问题。」 睡不好觉都只是小问题?那他小时候到底怎么了? 「嬷嬷,能跟我说说吗?」 安沛儿却道:「娘子可还记得,阿郎上次与娘子发脾气的事?」 自然是记得的,她当时跪下求王玄瑰做靠山,结果反将他惹生了气,骇到了她。 「阿郎是因为陆国太妃坏了心情,才会对娘子恶言相向,事实上,不光对娘子,只要阿郎碰到与陆国太妃有关的事情,就会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沉浸在不好的回忆中说:「阿郎出生时,先皇年纪已经大了,没几年就逝去,而后当今圣上登基,陆国太妃她……做了一些事情,导致被禁足,阿郎自然要跟随她一起。」 「那小小的宫殿,抬头就只能见到巴掌大的天,陆国太妃便将气全撒在了阿郎身上。」 「阿郎那时候还小,又是恋母的年纪,想靠近陆国太妃,只会迎来打骂,还常常挨罚,有时饭都没得吃,看得奴和蔡奴心疼极了。」 「而陆国太妃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阿郎睡着之后,用各种方法将他弄醒,惩罚他,直到他哭为之,方才让他睡觉。」 有些说不下去,安沛儿侧头喘了两下,揩干净眼角的泪,平復下心情才继续道,「奴们当时,为了让阿郎睡个觉、吃个饱饭,经常抱着他躲在各种地方,至此,阿郎就留下了阴影,他恐惧睡觉。」 「还是后来,大家凑在一起想办法,将圣上引来院子,让圣上发现明明十一岁,却小得只有六七岁的可怜阿郎,震怒地训斥了陆国太妃,将阿郎接走亲自教养。 不然,奴都不知道,阿郎还能否活过那个夏天。」 看沈文戈已经听得眸中含泪,她笑道:「都过去了,阿郎如今还有了娘子。」 她又感慨,「已经比奴预想中好很多了。」 沈文戈哑着声音:「嬷嬷……」 安沛儿眼中也带着层泪光,她说:「娘子刚才问阿郎为何在白铜马车上睡得熟,不如问,为何有娘子在的地方,阿郎睡得着。」 「因为娘子救过阿郎啊,在阿郎心里,有娘子在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娘子保护过阿郎呢。」 泪珠先后坠下,沈文戈哭着笑了一下,原来她这么重要吗? 她救了当时不知姓名的他,可全部心思都放在尚滕尘身上,不知他一直记挂着自己,默默报着恩。 更不知,自己对他如此重要,就连睡觉靠着她都能睡着。 可为什么更心疼他了,是因为他所获得的善意太少了吗,是因为对他好的人太少了吗? 长安城的人怕他惧他,觉得他脾气乖戾,可他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不该伤害的人。 他不该受到如此对待的。 用袖子擦擦眼睛,她水洗后的明眸定定看着安沛儿道:「嬷嬷,我去寻海日,王爷回来,告诉我一声。」 「哎?娘子?」 沈文戈却已经一掀帐帘走了出去,自然因为衣裳受到了部落里男子若有似无的打量,与她同行之人都是被她变着法教训过的。 初时觉得她个小娘子厉害,后面就是真心钦佩,十分尊重她。 这回换成部落之人,她也没置之不理,反而直接看了过去,谁看她她就看过去,将人一个个看得不好意思挠挠头,不敢再看方才罢休。 她进到海日帐篷,小少女因为得了阿爸让跟着去逻耶城的话,正兴奋地挑着衣裳。 「文戈姊姊,快来看,你觉得哪身好看?粉的好看吗?」 海日被晒得皮肤有些黑,穿粉的,只会衬得更黑,沈文戈给她挑了一身蓝红的搭配,这才说出了目的。 第183页 「我知道了,你要和你阿哥单独出去!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只有我们当地人知道的地方,你带你阿哥去!」 听完沈文戈的话,海日挤眉弄眼,给她详细说了路,拍着自己没发育的胸脯说:「不去羊措你们绝对会后悔的!」 沈文戈笑着应了,她们一行人同贝巴德介绍时,说的就是她和王玄瑰是兄妹,其余人都是商行伙计。 如今他们花钱在部落住宿,又有部落的人跟着一起去逻耶,压力骤减,那她就可以带着王玄瑰出去转一圈。 打猎的众人归来,金吾卫们大显身手,向部落中的人表现了实力,又为部落增添了诸多食物。 王玄瑰回来后,进了帐篷没瞧见沈文戈,本是想眯一会儿的,可安沛儿却说,娘子有事找他,他当即又翻身坐了起来,去寻沈文戈。 纵使前面都是穿得差不多的小娘子,可他还是能从人群中一眼就瞧见沈文戈,见他过来,其余人都散了开来,沈文戈朝他走过来。 他上下打量她,「怎么换衣裳了?」 可不是,沈文戈现在身上穿得可不是刚才那身了,她让海日帮忙,寻了个和她体型相似的女子,买了人家的新衣裳。 衣裳在部落里是极昂贵的东西,何况这是人家准备成婚特意做得新衣,沈文戈是用自己的耳坠同她交换的。 与昨日那身相同的配色,可上身却多添了一件蓝色马褂。 她闻言想着,再不换,你岂不是晚间又不回帐篷睡了,便没回答他,反而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王,不是,兄长我们出去探探路?」 王玄瑰挑起眉梢,连眼下小痣都跟着动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她这一声兄长,还是因为她突然要去探路。 有部落中的人,带他们去逻耶,他们本不用去探路的。 「我虽是鸿胪寺的译者,可也是使团一份子,到了新地方,怎可不走走看看呢?」 她拉他,他就顺从跟在她身后走,上了马,两人便一起出了部落。 身后柳梨川问道:「七娘,你们做什么去?」 风声中传来她的回答,「我们去探路。」 天上的白云迎面飘着,地上的草儿被甩在身后,越纵深前往,景色越开阔。 湖鸟呀呀叫着盘旋,一面仿佛青黛坠落人间的湖泊,出现在他们面前。 措在吐蕃语中是湖的意思,羊措便是羊湖,海日说的就是这个湖了,真没想到这个地方还能有湖。 带着水汽的风吹拂在脸上,沈文戈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是湿润的自然之气,她扭头,撞进王玄瑰深邃的注视着她的目光中。 有人在看风景,而有人在看看风景的人。 她喜欢他的眼睛,尤其喜爱他眼下小痣,便也灼灼回望着他。 他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她便由着他将自己抱了下来,问道:「王爷,喜欢吗?」 「喜欢,」他额头抵着她的,「你是特意带我来此的?」 「是啊,从长安出使以来,我们都还没有休息过呢,不妨趁着现下有闲情,走一走,看一看,」她主动牵起他的手,十指交叉紧握。 「王爷,我们沿湖绕一圈。」 王玄瑰目光垂落在两人交叉的手上,胸膛中的心,又在不受控制的乱跳着。 嗯了一声,与她肩并肩朝前走去,身后两匹马乖顺地跟在他们身后,边走边吃草。 两人转过一个弯,再出现在眼前的,就不是碧蓝透彻的湖水了,而是清莹剔透的紫,美得像是异族少女灵动的眸子。 「王爷,快看,」她晃着他的手,「竟还有紫色的湖水。」 听她的话往前看去,一瞬后,便又收回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她眸里都泛着紫,喉结滚动,只能捏着她的指骨,转移注意力。 「嗯,很美。」 明明湖泊是连着的,可颜色却不大相同,变幻多姿,又一尘不染,圣洁的让人觉得不该打扰它。 渐渐地,他们都不再说话,就这样,牵着手慢慢在湖边走着。 走过了蓝中透绿的湖水、瞧见了如秋天落叶落在碧水上的湖水、摸过了染着红的湖水,还驻足观赏了如裴翠般透亮的湖水。 而后他们停在了水天相接之处,深蓝色的湖水与澄蓝的天空互相交.融,朵朵白云从湖面飘过。 有湖鸟扎下,啄起一条鱼展翅飞去,湖面盪起层层涟漪,白云散去又合拢。 王玄瑰寻了处干净平整的湖边沙地,拉着沈文戈坐了下来,手便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 她就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尽情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欣赏着难得一见的美景,轻轻出声:「怎么会有那么多颜色呢?」 他用下巴碰了碰她,「应是湖水时深时浅导致的。」 「原来如此。」 「冷不冷?」他将她又往自己怀中揽了揽,湖水附近的温度要稍低些,便连湖风都是带着凉意的。 怎么会冷呢,他的身体就像一个暖炉,源源不断散发着热度,且本就太阳灼热,有些许凉风,正正好好。 询问她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她抬眼看去,却见他已经阖上了眸子,往日的疲惫、夜晚的失眠在这一刻袭上了他。 她轻轻一动,他立刻睁开惺忪的眼,她往外侧挪了挪,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柔道:「睡吧,我在呢。」 第184页 他倒在她腿上,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困意汹涌而来,便又闭上了眸子。 她撑着脸低头望他,又隔空描绘着他的鼻眼,浅浅笑了起来。 两匹马儿凑到她身边,周边没有草,它们就去饮了水,而后撒欢地跑远,又哒哒跑回来。 「嘘!」 它们便站在她身边,好似也睡着了般。 被太阳烘烤地浑身都暖洋洋的,她举起两只手放在王玄瑰头顶为他遮阴,想俯身亲亲他,可惜这个姿势做不到。 仰头望天,看云捲云舒。 在这里仿佛时间都被固定住了,不知过了多久,王玄瑰睁开眼,眼下小痣便被发现他醒来的人,捉住了。 她刚才看他,想摸许久了。 冰凉的指尖停在眼下,来回往復揉搓着那颗小痣,直将它周围皮肤都摸红了。 他便握住她的指尖,起身轻轻亲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本来以为我来不了了,哈哈哈 ~ 营养液和霸王票加更奉上! 大周日的跟他们两个人一起甜一甜~ 友情提示,下一章还有小甜甜~感谢在2022-11-19 22:29:47~2022-11-20 12:0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寄至、寒羽 2瓶;qiqi、淅暮奚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草长莺飞 【二更】今日不走 湖鸟盘旋在王玄瑰与沈文戈的上空, 他们之间唿吸不分彼此,没有打破羊措的宁静,吻的克制。 分开后, 他用拇指为她擦去唇瓣上的水渍, 柔软的唇瓣在他手中微微变形。 她又羞,又觉得有点痒, 向后躲了去,他便发出愉悦地低笑声, 在她伸手推他时,一把将她从沙地上拉起来,为她拍去了沙土。 然后抱起她放在马儿上,紧接着自己翻身上马,贴在她的身后。 马儿识途, 搭着两人哒哒往回走着,另一匹就跟在旁边, 时不时甩下马尾, 美丽多姿的羊措便渐渐消失在两人身后。 沈文戈将头仰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闭上眸子,嗅着青草香,闲适地把玩着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骨节分明又修长,自己的手放上去, 都显得娇小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用头顶了一下她的,她就又回蹭回来,两人就你碰我一下, 我蹭你一下, 幼稚的很。 她笑起来, 他也跟着笑出声。 飞鸟远去,她按住他的胳膊,问他:「从我救了王爷之后,王爷便一直关注我吗?王爷还为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王玄瑰最怕的就是她问恩情,上次的事情简直弄得他,对涉及恩情的事情敬谢不敏。 他便脚下一动,马儿加速哒哒小跑了起来,而后突然道:「说到你相救一事,本王也想问你,你与尚滕尘也曾这样吗?」 沈文戈身子一僵,睁开一只眸子悄悄看他,手指都不敢搭实了,浮在他的胳膊上,在一声催促下,反问道:「王爷说的什么事?」 「沈文戈,莫要转移话题,你知道本王在问什么。」 「我……咳,」她先说了句,「我与他从未共乘过一匹马。」 也从没有被他温柔地,像此时般拥在怀里过。 她睁开眸子,他的手捏住了她的脸颊,没捨得用劲儿,只捏了一下,低声问:「其他的呢?」 亲吻吗? 没有的。 前世仅有的几次房事,也是为了怀上嫡子,当时她与齐映雨闹得不可开交,和尚滕尘之间更是敷衍。 男欢女爱的欢愉,是从没享受过的,对每每都是像完成任务一样交差的事儿,反而觉得有些不适。 想到这,她脸上不自觉显露出抗拒,让一直低头瞧她的王玄瑰瞧了个正着。 他脸色阴沉下去,「好了,不用回答,本王不问了。」 「王爷?」沈文戈怕他误会,赶紧解释,「我不是不想回答,但我要是说的话,王爷会不高兴吗?」 他让马儿放缓速度,直至停下,周边是到膝的茂盛野草,不知名的黄花开得正艷,间或朵朵紫花点缀其中。 想看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回答,他将她抱下马,认真说:「你与他亲近,本王心里不舒服,你与他没有,本王更不高兴。」 「他尚滕尘确实眼瞎,连你都能认错,不过也幸好,他给本王机会了。」 沈文戈怕他会嫌弃的心,便如这漫山遍野的野花般,灿烂了起来,她抬臂揽住他的脖子,「王爷真不问了?」 王玄瑰感觉自己就是找罪受,偏着头恶狠狠道:「不问了。」 她笑着垫脚亲在唇边,「没有。」 他眉梢轻动,她又道:「从没有,我和他成婚后,他便去了西北,待他归来时,就带回来了齐娘子,我生气之下,就与他和离了,所以,没有。」 她这可不算撒谎,这一世的她与尚滕尘之间清清白白。 「王爷,可还生气?」 「本王没生气。」 他睨着她突然将她腾空抱起,天旋地转,他将她放在了草从之上,草儿被压弯,厚实地垫在身下。 在她紧张地注视着他,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时,他躺了下来,就在她旁边,她张张唇,倏而扭头看他。 他便伸出长臂搭在她脑后,自己枕着另一只手,对她道:「看。」 第185页 躺下之后,身边的草儿都变得高大起来了,黄花近在咫尺,她伸手弹过。 天边一声鹰鸣,是老鹰正在搜寻它的猎物,她望去,就见那鹰在瞳孔中越来越大,而后消失在了另一片天空中。 垂下眸子,她突地翻身在王玄瑰身旁撑起身子,这样便可以俯身瞧他。 他眉骨优越,放松下来后,妖冶的容颜更为突出,是让沈文戈越看越喜欢的相貌。 她伸手点在他鼻樑之上,又划过他的眼下小痣,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学着他的样子,在其上摩擦,手感确实很好。 「嗯?」 热气拂过指尖,她蜷了蜷手指,而后抚着他的脸,俯身亲了下去,还用牙齿轻轻咬了下他的唇瓣。 被她亲吻的地方,都变得酥麻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的唇,他脑中懵了一瞬,紧接着是更为热烈的回应。 他伸手扣在她的脑后,想要起身,被她按了下去不准,就顺从地躺回原地,仰着头和她唇齿相依。 她扶着他脸颊的手,慢慢下移,来到了他的喉结上,描绘着它的形状,用手指捏了起来,又学他用拇指抵住。 唿吸声变得逐渐重了起来,自己思考时用手抵喉结,和被她触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难耐地滚动着喉结,而后迎来更为强烈的感觉,脑中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只剩欲望在心底燃烧。 伸手穿过她的马褂,扶上她的腰,他不轻不重扰着她。 对腰敏感的沈文戈,身子一软,他立刻感受到,忽略她猫儿似的反抗,起身将人扣住拥在怀中,重新放回草上。 她按着他的喉结表达不满,只得到他更加勐烈的,想将她吞进肚中的亲吻。 手指在她腰间打转,一寸一寸丈量,她只觉得口中空气都不够用了,脑子晕乎乎的,攀着他肩膀的手,想制止住他,被他握住,扣在了耳侧。 腰上得到解放,嘴里也涌入了新鲜空气,她仰着脖子唿吸着,紧接着便是一顿。 脖间软肉被他叼住,仿佛是为了惩罚她刚才碰了喉结,他也在她的脖间找寻着。 密密麻麻的亲吻覆上,沈文戈难以忍受地抬起软绵绵的手臂,用手背遮住了眼。 他不准,便又将亲吻移了回去,将她那只手也拿走,十指相扣按在耳侧。 这是一个漫长到,沈文戈觉得自己要溺死在他亲吻里的吻。 他翻身将她抱在身上,她便趴在他胸膛上,和他一起平復着紊乱的唿吸。 唿吸渐渐变得平缓,直到此时,周围虫鸣才能再次入耳,她搂住他的脖子,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该回了。」 他拍着她的背,将她抱了起来,在她鼻尖上轻吻,而后将人放回马背上,这回他不能和她再共骑一匹马了。 金乌已有下落之势,他们得赶紧回去了。 他目光缱绻,望着她道:「比一场?」 沈文戈扬着下巴,眼中突然升出斗志,她已经许久没有畅快骑过马了,「好啊。」 话音刚落,她就一声「驾」,率先沖了出去,徒留王玄瑰在原地,笑骂,「下骗子。」而后追了上去。 两匹马时而她在前,时而他更快,或并驾齐驱。 部落里的人远远瞧见他们两个,海日沖他们挥手,对着急找人的柳梨川等人道:「快看他们回来了!」 「啊!」 她一声尖叫,整个人蹦了起来,「他们马术真好,不行,路上的时候,我一定要和他们赛一回马!」 柳梨川等人差点被她吓死,又看向越来越近的两人,问道:「这是在比赛马呢?」 海日兴奋的说:「当然了!」 他们便赶紧将话翻译给,险些要出发去寻找两人的岑将军。 在大家注视下,沈文戈一扬马鞭,快过王玄瑰半个马头,朝部落冲来,在大家纷纷避让开道之时,勒住马,马儿扬蹄几近直立身子,可她稳稳坐于马背之上。 待马儿落地时,她才道了句:「痛快!」 在她身旁王玄瑰也与她一样,宠溺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恢復成往日的样子,任由岑将军过来牵马,翻身下去。 再看另一边,柳梨川等人已经巴巴围了上去。 「七娘可以啊!」 「七娘有空也教教我们骑马。」 「就是,我们就是单纯会骑,可玩不了花样,稍一着急,还有跌下马的风险。」 沈文戈下了马,对他们说:「行,等去逻耶路上,我便教你们。」 大家纷纷应了,蒋少卿伸手点了一下柳梨川,他浑身一抖,赶紧问:「七娘你说去探路,有什么发现吗?」 沈文戈今日确实玩儿得尽兴,也和王玄瑰相处的甜蜜,下意识看了他被岑将军和金吾卫簇拥的背影,这才开口道:「确实有发现!」 甚至还有心卖关子,「是一处,你们不去,绝对会后悔一生的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 「哎呀,七娘,快说快说!」 「嬷嬷已经帮我们买纸笔了,就等着开始记录了。」 身为出使使团,怎能不进行书写,买纸笔是跟吃食一样重要的东西,所以安沛儿都不用王玄瑰同意,自己就做主,给买了一箱子来。 沈文戈听闻后当即招唿海日,问她同行之人可能一起去羊措,得到海日肯定的答覆,她才道:「是一处美轮美奂,湖水颜色变化多端的静湖,名叫羊措,明日我便领你们去。」 第186页 「不着急。」说话的人是贝巴德,因沈文戈和王玄瑰两人说探路去,结果迟迟未归,人都找到了他这里。 他问清自己女儿,得知是她给指了羊措,还真以为二人迷路了,要不是两人身边的人一直拦着,他都要带着人手去寻了。 「后日出发,我带着你们一起去,也正好去羊措,让它祝福我们此行顺利。」 沈文戈和王玄瑰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瞬,又赶紧分开,听着身边人兴奋的连连说好的声音,便笑着跟大家一起往里走去。 在帐门口,她深唿吸一口气走了进去,王玄瑰正和蒋少卿、岑将军一起商量事情,见她进来,他也不避着,让她坐下一起听。 一路走来,沈文戈的能耐蒋少卿和岑将军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没有半分她不该在此的念头,甚至蒋少卿还颇为自豪地向她点了点头。 她寻了个边边角角的位置坐下,蔡奴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殷勤地给她倒了部落里特有的油酥茶。 要不是他和嬷嬷拦得快,娘子和阿郎怎么会有时间独处。 沈文戈脸上升起羞粉,借着喝茶的功夫,给遮挡了去,待事情商议完,她握着茶碗,直勾勾盯着王玄瑰。 王玄瑰便看着她道:「今日不走。」 作者有话说: 露出姨母笑~~~ 晚上11点还有一更,奋起! 第七十六章 高原反应 【三更】王玄瑰抱着人,瞳孔紧缩,「沈文戈!」 掌中的沙顺着指缝滑落, 时间便也往前极快地推进着。 他们一行人去了羊措,感嘆着造物主的神奇,将路线、感受、画面腾于纸上, 而后跟随贝巴德带了二百人的队伍往逻耶城而去。 越往逻耶走, 便越觉得冷,连吹在身上的风都跟刀子似的, 混着砂砾直往脸上煳。 算一算,他们于夏季从长安出发, 期间去三国交汇处接应了沈舒航和沈婕瑶,又为了等王玄瑰与沈文戈归队,放慢了步速。 因婆娑四季常青,所以没感受到秋,可实打实的, 现在应该在秋季尾巴上,他们已经出来快半年了啊。 而逻耶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池, 所以, 越往那走,便越能感受到秋季的威力。 「呸呸呸。」柳梨川吐出嘴里的沙子,人已经被风吹麻了。 部落条件自然不如使团,马车?没有。 他们的战马,充当马车拉着伤员呢。 牛车?不好意思, 这个有,但你不配坐。 是的,人家牛车上拉的全是东西,你只能跟在旁边走, 而后晚上的时候, 再将东西卸下, 换你上去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牛车上拉的皮毛非常多,一人可以分两三件在晚上盖着。 要不是婆娑!他们何至于如此落魄! 在心里骂骂咧咧,脚上还不能停,风吹得人左摇右晃,都要走不动了,贝巴德招唿了王玄瑰,他得吼着才能让人听清他说的什么。 「风太大,我们得找地方避风!」 王玄瑰向他点头,给蔡奴打手势,让他守在沈文戈身边,自己和岑将军纵马出去熘了一圈,寻到了一处岩石,赶紧让大部队的人过来。 大家在岩石后挤挤挨挨,可算能喘口气,说说话了。 沈文戈脑袋上还戴着纱茹帽,用嬷嬷的话说,风太硬,别把头皮吹坏了,此时看着柳梨川等人捂耳朵的捂耳朵,搓手的搓手,不禁庆幸自己听嬷嬷话。 而安沛儿则在粗暴地裁皮子,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一个个长耳帽子给做了出来,虽丑,胜在保暖。 这个时候,谁还嫌弃,柳梨川率先抢了两顶,余光瞧见蒋少卿,又多抢了一顶。 虽是白天,可风吹得到处都是黄沙,漫天遍野视线范围内全是黄蒙蒙的,王玄瑰让人蒙着脸出去搜了一圈树枝。 分了贝巴德他们一半,还教了他们如何堆四角火堆,可以让柴火烧的时间更久些。 如今看来,纵使是白天,也无法再行进了,他们决定在此休息一晚,待风沙退去,再重新出发。 张彦感兴趣问贝巴德,以往有没有碰见过这么大的风沙,不待他回答,他身边的海日抢先道:「有的有的!」 她一个从来没去过逻耶的人,跳着脚说有,贝巴德在她头上敲了一记,警告她安稳点,这才道:「确实有的,一进入这个季节,便爱刮黄沙,不碍事,只要等风沙退去便好。」 有他的话,大家便也不担心了,鸿胪寺的人将纸笔掏了出来,就磨了一块墨,几个人共用砚台,开始低着头刷刷记录起来。 王玄瑰目光一扫,就瞧见沈文戈眼巴巴看着,也想加入进去。 不是第一次了,只要闲暇有空,牛车一停,鸿胪寺的人一定第一时间拿出纸笔,而沈文戈就会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 他皱眉,有心想让鸿胪寺的官员们邀请沈文戈一起,蔡奴却阻了他,「阿郎,等娘子想的时候,自己会说的,阿郎出言相帮,只是给娘子要个能写东西的位置,可要不来他们心底里的认同。」 鸿胪寺的人不敬沈文戈吗?不,他们已经比时下大多数的男子还要尊重了,他们十分认可沈文戈出色的翻译能力。 可他们如今在记录的东西,是他们的工作,是他引以为豪的东西。 在专业领域,他们有着比常人还要较真的脾气,所以就只能靠沈文戈自身让他们信服。 第187页 「娘子,来。」安沛儿拿出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在沈文戈发亮的目光中说,「嬷嬷特意问海日,给你买来的。」 「嬷嬷……」沈文戈接过东西,爱不释手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安沛儿看她的样子,有些自责道:「也是嬷嬷疏忽了,忘记给娘子单独备上一套,哎,之前白铜马车里有来着。」 「有这个就够了!」 「好,那娘子你用这个写,偷偷的,不告诉他们。」 沈文戈便被安沛儿这促狭样给逗笑了,说道:「放心吧嬷嬷,我会好好写的,也不指望写得多出色,将这一路的见闻记录下来就好。」 她寻了处平整的位置,思考下笔,就连王玄瑰从她身后经过,她都没有发现。 他摇摇头,阴森森想,等她写完,谁敢笑她、不接受她,他就让那个人承担鸿胪寺一年扫茅房的工作。 鸿胪寺众人觉得脑门凉嗖嗖的,摸了摸皮毛帽子,又给向下拽了拽。 第二日,黄沙果然退去,虽还有风,但视野清晰,可以继续前行了。 休息充足的众人,继续往逻耶城走去。 大片大片枯黄的草开始随处出现,气温又降了些,大家纷纷套上衣裳,就连沈文戈脖子上,都被安沛儿不由分说,给围了条兔毛围脖。 毛绒绒软乎乎的,王玄瑰总喜欢在无人偷偷亲吻她时,手指从捧着她的脸,到陷进围脖中,毛都快让他给薅秃了。 两人齐齐嘆气,有些想雪团了。 镇远侯府中的雪团,伸了个懒腰,被陆慕凝抱起,餵了它最爱的零嘴。 一人一猫站在窗前,望着满地的白雪,想着他们什么时候归来。 「喵呜。」 「雪团还想再吃一口吗?可娉娉走时嘱咐我,让我不给你餵太多怎么办?」 「喵,喵。」毛绒绒的猫头蹭在她手上,她便心软地又餵了一口。 「喵呜!」它快活地动起耳朵。 陆慕凝嘆口气,「愿我的孩儿们,无病无灾,平安归来。」 西北战场,自燕息三皇子受伤后,战事便达到了一个你不进,我也不退的平缓期。 沈舒航与沈婕瑶,一人坐镇大后方,运筹帷幄,一人冲锋陷阵,英勇无比,双双牵挂着远走他乡,出使的沈文戈。 被他们思念的人,却是生了病硬扛呢。 沈文戈如今是骑在马上跟着一起走的,马儿自然而然跟随着王玄瑰的马,她不用花太多的心思控制,只需要大口喘气就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离逻耶越近,她越胸口憋闷,甚至四肢都疲软无力,脑子更是时不时跟针扎一样疼。 她眨眨眼,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 晃晃头,她努力睁大眼睛,感觉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人在生病的时候是最脆弱的,她不想让大家发现自己不对,拖累行程,硬生生挺着,明明是自己做出的决断,却还有些委屈。 现在何止胸腔憋闷,她还噁心想吐,手疼、腿疼,浑身哪都疼。 「娘子!」 「七娘!」 她身子一晃,手已经没有力气拿缰绳了,眼见着要从马上跌下来,却落进一个沾着风沙的怀抱,而后放心地晕厥了过去。 王玄瑰抱着人,瞳孔紧缩,「沈文戈!」 队伍停了下来,安沛儿拉住快要暴怒的王玄瑰,「阿郎!当务之急是看看娘子怎么了。」 他恨恨咬着牙齿,半晌才看贝巴德,贝巴德部落里是有医者,但他们出来的都是壮年,是以医者留在了部落,此时他走过来,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这时鸿胪寺的官员们也摇摇晃晃凑近,柳梨川强撑着,捂着自己的胃问道:「七娘,七娘怎么了?」 说完,他就干呕出声,这可好,像是捅了马蜂窝似的,离他近的人纷纷呕了起来。 王玄瑰当即嫌弃得离他们远了些,张口就要让他们滚远点吐,突然想到什么,和蔡奴对上目光。 对于王玄瑰与金吾卫等人,鸿胪寺的人都是体质偏弱的人,沈文戈自然也归到他们中。 他说道:「去问问队伍里,还有谁身体不舒服。」 这一问,就连金吾卫中都有人不适,说自己胸闷气短,虽达不到想吐的地步,也实在不好受。 一群人通通出现问题,王玄瑰率先想的就是水出现了问题,可他和沈文戈日日在一起用饭,她有事,他怎么没事。 贝巴德看着他们,突然拍手,「知道了!别看我们路上平坦,实际上在爬山,地势高,他们身体不适应,才会出现这些问题!」 作者有话说: 雪团:小日子特别美,勿念。 ****** 感谢在2022-11-20 18:01:12~2022-11-20 19:2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忘羡一曲 10瓶;chorkei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兄妹一对 【二合一】本王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吗? 「她会不会有事?」 王玄瑰紧盯贝巴德, 浑身戾气,要不是他怀中抱着人,问的话也是询问沈文戈身体情况, 贝巴德真会认为, 他在挑衅,想和他打上一架。 可如今, 他收了钱,就只能道:「她是不适应地势升高, 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等她身体自然适应。」 第188页 他又对柳梨川等人说:「包括你们也是一样,我们经常来此,身体早就适应了,但你们需要磨一磨。」 王玄瑰拥着沈文戈大步朝后走去, 「找处地方就近休息!」 反正离逻耶城近了,贝巴德索性带着自己队伍的人, 给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 对王玄瑰道:「将她放平,不适的人都先躺下。」 不用他说,鸿胪寺的几人已经就地躺了下去,地面寒凉,王玄瑰喝道:「起来, 腾出马车挤一挤。」 蔡奴领了这个任务,由他指挥着,伤势轻又不妨碍走路,不胸闷气短者纷纷给他们让出位置, 就这样匀出了几辆马车。 鸿胪寺的官员们挤挤挨挨上了两辆马车, 另几辆给了同样在强撑的金吾卫们, 好在金吾卫们普遍身体强壮,出现问题者寥寥无几。 最后一辆,自然便留给了沈文戈,此马车非彼马车,完全露天,下面只有些干草垫子,但好歹有个可以躺下的地方。 他将沈文戈放在干草垫子上,她的手还虚虚拽着他的衣襟,只需轻轻拂下就能拿下去,但他没有,反而自己跟着跳上马车,将人重新揽在怀中。 安沛儿扭头就瞧见这一幕,「阿郎?」 王玄瑰不理她,蔡奴向她摇摇头,又催促道:「嬷嬷也上马车休息休息。」 看了看一时还没注意到这里的人,安沛儿索性也不管了,她也有些不适,不然早就发现沈文戈不对了,便躺在了两人身后。 队伍一时安安静静,王玄瑰接过蔡奴递来的水壶,给沈文戈餵水,好在她昏迷中还能吞咽,餵她喝了好些,为她擦擦唇,便一眼不错的盯着她。 待缓了将近一个时辰,症状较为严重的鸿胪寺官员们,终于有了些精神,能喝的下水,吃的进东西了。 但是尚且还是起不来身,一起来就头晕目眩,整个人还想干呕。 此时此刻,他们还挺羡慕沈文戈昏了的,昏了就不用再难受了。 这样想着,他们便往那马车上看去,当即睁大了眼睛,这……王爷还抱着七娘呢?刚才七娘差点摔下马抱也就抱了,这如今怎么还抱着? 柳梨川和张彦默默转过身,全当自己没看见,昏昏沉沉的脑袋痛死了。 而旁边一直看着的金吾卫们,一个个也恨不得自戳双目,这一个时辰里,王爷又是餵水、又是盖衣的,人就没放下来过。 都是男子,他们要是再看不出什么,可以拿块豆腐撞死了。 但那是宣王爷啊,向来让人胆寒的宣王爷,有朝一日也会拜倒在小娘子裙下,这太不可思议了。 哎,本还对沈文戈有些心思的人,这回也彻底歇了心。 王玄瑰抱着沈文戈往升起的火堆旁边移,今日他不准备再让队伍往前走了,贝巴德带着担心沈文戈非要过来看看的海日。 结果海日一过来,刚往马车上探个头,对上王玄瑰冷漠骇人的目光,当即就缩着脖子,躲到了自家阿爸身后。 贝巴德也说不出训斥的话,实在是这个样子的王玄瑰,太吓人了些。 他宽慰道:「你放心,等她身体好些,适应了就会醒的。」 王玄瑰只点了头,连话都不曾说一句,还是一旁蔡奴习惯地给自家阿郎打圆场,贝巴德一看这架势,便知今夜肯定走不了了。 这时王玄瑰道:「临近逻耶,我们也能找的见路,你们若是着急便先进城,我们在这里停留两日。」 贝巴德闻言连连摆手,「不成不成,说了将你们带进逻耶,我就必须做到,我们的进度已经非常快了,无非是歇息个两日,全当多遇见几次风沙了。」 「多谢。」 没过多寒暄,王玄瑰听沈文戈有些费劲的唿吸着,撤下她脖子上的围脖,尽力将人放平些。 伸出手落在她领口上,他又收走,转身看向安沛儿,安沛儿腰上搭着皮草,已经沉沉睡去了。 蔡奴赶紧道:「嬷嬷没事,就是有些胸闷。」 「她可用过饭了?」 「尚未呢。」 「你把饼子烤了,再烘些热水来,待嬷嬷醒了,餵她吃些。」 「哎,阿郎放心。」 王玄瑰伸手揉揉眉心,随即看向在他怀中也不安稳,显得难受的沈文戈,手指落下,终还是扯开了她的衣襟,让她不被束缚。 锁骨露出,指尖不小心碰上,是细腻的,可他现在生不出缱绻的心思,为她撑起了衣裳,挡住若有似无的目光。 沈文戈便是在一阵阵饼子的香气中,睁开眸子的,最先出现在视线内的,是一片黑色衣袍,而后是尚且还蓝的天空。 她身旁是温暖的胸膛,头上之人正在和蔡奴轻声说着话,眨眨眼,她脑子还不太清醒,但本能依赖地贴近了他。 察觉到动静,他低头看去,就在她蹭在自己胸膛上,脸颊粉嫩,眼眸里有着身体难受带来的脆弱,当下就让他心疼了。 他将衣袍披在她身上,露出脸来,问道:「醒了,想吐吗?」 沈文戈想摇头,一动就蹙上眉,便说半句缓半句道:「不想,就是觉得胸闷气短,上不来气。」 然后她又委委屈屈说:「腿又痛了。」 这回的痛,不是她腿疾犯了,是她太不适应高原,身体给出的强烈抗议,他便伸手摸到她的脚踝,开始往上为她揉着腿。 边揉边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神色还有些疲倦,说道:「起来吃些东西可好?就吃一点。」 第189页 沈文戈肚子确实饿了,但没有食慾,也知自己得吃些,便嗯了一句,被他扶起,撑着她的背,他动了动酸麻的胳膊,没事人一样,重新搂住她。 这一起来,眼前便不只有头顶的天和他,还有身边许许多多的人,她那不甚清醒的脑子,都徒然为之一振。 他刚刚便是在一群人面前抱得她? 见她眼眸都瞪圆了,他觉得甚是可爱,低头便想亲一亲,被她费力伸手捂住了嘴。 她一时被两人的事情被众人发现这个猜想吓得不行,脑中已经紧急列出了一二三四条解决方案。 王玄瑰好笑的看着她,接过蔡奴递来汤碗,里面的饼子已经被撕成了小块,泡得软乎乎的,他舀起一勺餵到她唇边。 她犹犹豫豫,想自己伸手来接,之前昏着,还能用他太过担忧当藉口,但她现在都清醒了,还是自己来吧? 他突然道:「你可知你昏了多久?」 她说话费力:「不知道啊。」 「你已经昏了近两个时辰,所以本王也抱了你两个时辰,现在,」他不忍心让她再说话,将勺子餵进她嘴里,「该看见,不该看见的人,都已经看见了。」 沈文戈大概嚼了嚼咽下他餵的东西,用自己还不甚灵光的脑子反应着他说得话,先是听见他已经抱了自己两个时辰,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浑身舒适。 而后听到大家都看到了,一时脸都皱了起来。 一碗汤饭餵完,他为她擦着唇角的水迹,说道:「左右我们对外宣称的是兄妹,本王这个当兄长的,照顾妹妹不是天经地义?」 但他们队伍里的人,又不是不知道这只是藉口说辞,大家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人…… 她垂下眼帘,脸颊被他捏住,强迫她看向自己,他语气危险,「本王就这么见不得人?还不配你七娘拿的出手?」 他若还拿不出手,那谁还可以,她只是担忧她和离过,和他扯上关系,会有碍他的名声。 嗤笑一声,他反问:「本王还有名声?」 「再说,」他抬起头,丹凤眼扫过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偷听的人,「本王是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吗?」 「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本王猜应该没有人敢胡乱猜测,你是靠本王才走到这里的。」 「并且本王也想看看,谁敢多嘴多耳多看!」 不敢!他们不敢! 但凡听见他这话的人,各个背过了身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他们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现! 他的胸腔中传来满意的震动,沈文戈仰头着望他,眸子里是漫天星辰和他。 理智是什么,她不想要了,她只知道在这一刻,她也想回应他,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她只想要片刻温暖。 她贪图他的照顾,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动。 想跟他有更多的接触,便将脸重新埋进了他的怀中,像雪团似的抓住他的衣襟,长长地喘着气。 他松手,神情缓和下来,「再睡会儿,队伍里不光你一人出现了反应,许多人都头痛胸闷,明日再停留一日,让大家缓慢适应,你就别惦记了。」 说完,他想训斥她,既然难受为何不说,但到底没捨得,将宽袍重新盖在她身上,调整了她姿势,让她平躺着唿吸。 她不肯,说什么都要侧身贴着他,他也就由着她了,等人熟睡后,方才再次挪动她。 「阿郎,」蔡奴端着汤碗看了看沈文戈,说道,「阿郎也吃些,放下娘子一起睡吧,我已经和岑将军将晚间值夜的人安排好了。」 接过汤碗,他三两下给喝完了,看了一圈,难受的不难受的,都已经躺下了,火堆升着,想来是没有什么事。 他将人抱起,刚才上来的急,什么都没布置,蔡奴便赶紧垫上皮毛,将她放在中间后,他便又到另一侧将安沛儿抱起,同她放在一起。 这才和蔡奴两个人,相继上了马车。 次日,沈文戈身体果然好了许多,骨头缝已经不再疼,头也没有了昏沉感,彻底清醒了,唯独还有些胸闷气短,但也不碍事了。 想起昨日王玄瑰抱着她抱了许久,她还赖在他怀里不出去,只能用手捂住脸,她都干了什么。 她好了,鸿胪寺的官员们身上症状也都好了大半,柳梨川还能凑过来,对她挤眉弄眼,连连感嘆佩服她,那可是宣王啊。 「待回长安后,我便去拜访嫂夫人。」 柳梨川当即后退三步,警惕道:「你去拜访我夫人作甚?」 沈文戈微微一笑,柳梨川头皮发麻,干脆利落拱手道歉道:「七娘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你和王爷,天赐良缘、天作之合、金童玉女……」 「柳兄……」她再次微笑,柳梨川当即捂着胸口道,「哎呀,不行了,头晕、胸闷,我要再回去躺着去。」 安沛儿没忍住笑出了声,沈文戈无奈回头,「嬷嬷。」 连胸闷都已经好了许多的安沛儿宽慰,「你与阿郎,男未婚女未嫁,便是出使路上升出些感情又怎么了,娘子不必忧心,有事,阿郎顶着呢。」 许是这句有事王玄瑰会顶着,太有安全感,她清醒之后的仓惶顿时就消去了。 问道:「王爷呢?」 「带人出去打猎了,应是要为娘子熬肉汤。」 第190页 她便又笑了,被人全心全意惦记着、照顾着,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文戈姊姊,你好了吗?」海日蹦蹦跶跶跑了过来,趴在马车上看她。 看着活力四射,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少女,沈文戈心下羡慕一瞬,回道:「好多了。」 海日脸颊红扑扑的,开心道:「那就好,我阿爸说,后面的路慢慢走,你们的身体会越来越适应的,若是在城里待时间长了,没准会彻底好了。」 说完,她看到安沛儿招手让她上马车,手一撑,翻了上来,凑到沈文戈身边抱怨,「我昨日来看你,结果你兄长把你看得太紧,我都不敢上前。」 沈文戈从她的口里听到了王玄瑰昨日的表现,便强自压下翘起的嘴角,「那我为他向你说声抱歉。」 海日连连摆手,「这有什么的,我不介意,若是我生病了,我也想我的玛格巴像他一样,推开一切要打扰我休息的人。」 玛格巴在吐蕃语中的意思夫君,沈文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道。 「怎么了怎么了?」海日和安沛儿一起为她拍着背。 她赶紧解释,「海日,他是我兄长,不是我的玛格巴。」 海日疑惑问:「那怎么了,我知道你们是阿哥、阿妹啊。」 沈文戈一时语塞,海日已经贼兮兮趴在她耳畔道:「难道你们两个不是一对吗?我看分明就是,你们好黏煳的,还经常单独出去玩,海日的眼睛像鹰。」 「这……倒也不,我们是兄妹……」 海日拍着腿:「有什么关系,阿哥、阿妹也可以通婚啊,可惜你们要是成婚,我未必能看见了。」 沈文戈脑中轰一下,本就有些红的脸颊更红了,「你说什么?」 小少女拽着自己辫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新奇地盯着她红了的脸,说道:「虽然我们部落不准,但有部落阿哥、阿妹之间可以通婚的,而且……」 她放长音调,「你阿哥好兇的,我们部落有人喜欢你,想求娶你,他都把人打跑了,要不文戈姊姊这么漂亮,怎么会没有人来你这。」 「他都为你赶人了,肯定是喜欢你啊!」 沈文戈觉得自己的脑袋又有些昏沉了,她一时不知道是该震惊他们兄妹间可以通婚,还是该说她和王玄瑰之间已经这么明显了? 小少女扔下足以让沈文戈平静湖面翻起波浪的话,就被她阿爸叫走了。 安沛儿看沈文戈脸颊的红一直没有退去,问道:「娘子,刚刚海日同你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 她闭了眸,觉得这么有冲击性的消息,不能只自己知道,她当即掩去海日后面的话,将他们兄妹间通婚的事告诉给了柳梨川。 果然听见了鸿胪寺们躺着的马车里,传来大唿小叫的声音。 还是蒋少卿嫌吵,让他们闭嘴,有什么好奇怪的,各地婚俗不同罢了,若是叫他们瞧见了走婚,岂不是要惊掉眼珠。 沈文戈躺回垫子上,拿王玄瑰留下的宽袍遮脸,她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王玄瑰回来的时候,就见她一副乌龟样,将人给扒拉出来,她伸手推着他要抱的动作,「还有人看呢。」 「怕什么。」 「别、别,」大家知道了,和当着他们的面做亲密姿态还是不一样的,就连海日都看出来了,她小声道,「别在他们面前。」 王玄瑰挑眉,然后就收到了安沛儿警告的目光,昨日趁着她难受之际,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捅出去,安嬷嬷表示,自己还没来得及训斥。 他抵住喉结,只得退让一步。 但等大家都休息好了重新上路,他就一把将沈文戈抱到了马上,两人共骑一匹马。 沈文戈侧身而坐,乖乖缩在他怀里,眼神飘忽,先看了眼板着脸的安沛儿,再看看身后的人。 发现他们谁也没往两人这里看,这才放下心来,一扭头,又瞧见海日向她笑,便想到她说的话,当即面若红霞。 她也回了海日一个笑来,就安心靠在王玄瑰怀中,不自觉摸到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将手指插了进去。 片刻后,觉得不太舒适,又将手抽了出来,改握住他的拇指把玩。 黑袍下,无人能看的见,她在细细描绘着他的每一根手指,在每一个关节上逗留。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只拢了拢她身上衣袍,「累了跟我说。」 「嗯。」 为让大家的身体逐渐适应攀升的高度,他们行进得不快,甚至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下休息一会儿。 在攀过一个缓坡后,大气、包容的逻耶城出现在他们眼中。 「到了,我们到了!」 不敢大声叫喊,怕气不够的大家,高兴道:「我们终于走到逻耶了!」 与气势磅礴的长安城不同的是,逻耶城墙整体用土和砂石分层夯筑而成,上面挂着红的、蓝的、绿的绸带。 仰头看去,能看到沿山而建的各色建筑,中央一座金碧辉煌的佛殿,裊裊佛烟升起。 贝巴德招唿道:「大家跟我来。」 逻耶只有一个城南门开着,他们庞大的队伍排在城门外,有异于吐蕃人的相貌,顿时吸引了诸多视线。 王玄瑰命鸿胪寺的官员们拿出路引,除岑将军,将其他金吾卫通通留在了城外等待。 第191页 人少后,很快便排到了他们,顺利进城,守城士兵还将王玄瑰的路引给带走,交给了上级,就这么层层递了上去。 贝巴德带来的货物需要售卖,所以要在逻耶待上一阵子,就租了相熟人家的屋子,挤一挤就能住下。 他与王玄瑰之间的交易,便是护送他们抵达逻耶,此时交易完成,他还是热情的邀请王玄瑰一起同住。 王玄瑰却只是借用他们租的房间,让大家换了衣裳。 安沛儿为沈文戈挽发时还说:「可惜娘子其余的几身衣服都丢在婆娑了,不然今日穿那身紫衣就更好了,阿郎正巧有一身紫色蟒袍。」 「待王爷借兵攻打婆娑,我们再将它们拿回来。」沈文戈别过耳边碎发,她耳朵上空空荡荡,耳坠已经被她换了衣裳。 玄衣金纹、橘红霓裳、青色官袍,与当初相见落魄又满身灰烬的形象截然不同,让贝巴德不由地站了起来。 「这,这是,你们?」 王玄瑰向他拱手道:「非常抱歉,我们并不是商队,而是陶梁使团,在婆娑遇袭,无奈之下改道入吐蕃,幸得你与你的族人出手相救。」 海日听不懂他的话,只看到了他们的样子,顿时大唿小叫起来,围着沈文戈转圈圈。 在她的惊讶声中,贝巴德爽朗一笑,张开双臂给浑身僵硬,没来得及推开他的王玄瑰一个拥抱,他大力拍着他的后背。 「你们付了钱,没伤害我的族人,只是隐瞒了身份,不碍事。」 王玄瑰受他感染,也跟着用拳头与他碰了一下:「愿我们友谊长存。」 这时外面跑进贝巴德的兄弟,大声道:「阿哥,贊普、贊普要见他们!」 作者有话说: 来了,我来啦~ ******感谢在2022-11-20 19:29:20~2022-11-21 18:3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姝 66瓶;小许777 10瓶;忘羡一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我国译者 【二合一】不讲武德 吐蕃最高首领夏日吉贊亲自接见了他们。 他与陶梁圣上属于同一时代的枭雄, 虽年四十三,可强壮的体魄,充沛的精力让他看上去就如同在三十岁的壮年般。 他有着一身小麦色的肌肤, 浓眉大眼, 相貌英武,充满狼性。 一看见王玄瑰, 他就挽起大襟长袍的长袖,从座椅上走了下来, 哈哈笑着道:「我还以为有人冒充你来访我吐蕃,还真得是你,许久不见了我的朋友。」 王玄瑰先是向他拱手作揖,「见过贊普。」而后便和他击掌相握。 身为陶梁圣上最小也最信任的弟弟,王玄瑰跟着圣上曾两次见过夏日吉贊, 加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夏日吉贊拍着他的肩,看他的目光, 就像在赞嘆一个成长得颇为出色的子侄。 他看向王玄瑰身后那些人, 一熘的青色官袍不必说,那必然是陶梁出使的使官,但……这里有个女子,他惊喜道:「这位可是你的夫人?」 他声音洪亮,整个殿内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何况是本能听懂吐蕃语的沈文戈。 她交握在小腹上的手,大拇指狠狠按在另一个上,维持着体面的微笑。 就连她身旁的鸿胪寺官员们,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像是没有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唯他们宽袖下的手都快被指甲掐出了血, 泄露了真实情绪。 王玄瑰回头看了沈文戈一眼,眼底藏着自豪,示意她走上前来。 沈文戈先是作揖,而后款款走上前来,她蛾眉曼睩,步履生香,鞋尖都未从裙摆中露出,若她的耳坠还在,便能发现,她行走间,耳坠不晃,彰显了陶梁女子的教养。 「见过贊普。」 她站在王玄瑰身侧,配、配得很。 在夏日吉贊这样想的时候,却听王玄瑰介绍:「贊普,这位并非本王夫人,而是我国的优秀译者沈文戈,沈家七娘,她会多国语言,在此次出使途中,承担大任。」 从他的语气中能够轻而易举听出,他认为译者要比他的夫人还要重要。 夏日吉贊自然连连感嘆,他身后的吐蕃翻译便生硬的将他的赞美之词译出。 沈文戈侧头长久地看了王玄瑰一眼,在一国首领面前这样介绍她,让她心绪不平,像被杨树飘洒而出的绒絮,填满了整颗心。 这是对她的认可,她微微低头如螓之首,而后又缓又轻地吐出浊气,再次抬起头来。 是的,她是陶梁译者。 她向夏日吉贊再次作揖,挺直背嵴,微微昂着下巴回到了使团队伍中。 再不是落于最后一位,也不是落后半肩而站,她站在了柳梨川与张彦的身旁,与他们并肩而立。 柳梨川与张彦给了她一个赞许眼神,便又规规矩矩收敛了神色。 王玄瑰嘴角噙起笑意,又介绍了一番其他的使团成员,而后笑意转瞬即逝,他拱手,「非常抱歉贊普,我们这次空手而来,并为给贊普带礼物。」 两国交好,使团出使不带交换礼物,本就是不符合情理的,可况他又特意提了,夏日吉贊当即顺着他的话询问他们发生了什么。 王玄瑰便对夏日吉贊说起了本次出使遭遇。 「我们于阿尔曼戒领地进入婆娑,欲前往婆娑神女城,结果被当地领主带人劫掠,九死一生才拼逃出来,本次出使所带珠宝、字画、绸缎等物,皆丧失于阿尔曼戒领主之手。」 第192页 在夏日吉贊凝重的表情中,他继续道:「我们一路逃亡至吐蕃,途中遇到贊普热情好客的族人,一路将我们护送至此,在此,本王郑重感谢贊普及贊普的族人。」 自己族人救了人,夏日吉贊当即开怀起来,他细细问了是哪一支族人,王玄瑰便一一答了,全当回报贝巴德部落的照顾。 「哈哈哈,这也是你们使团与他们的缘分!」 王玄瑰拱手,全当自己不知婆娑政变一事,试探问:「不知贊普可知婆娑情况?阿尔曼戒领主所为,让本王甚是疑惑。」 夏日吉贊与他的智者交换了一个眼神,当即嘆道:「半年前旧约科萨尔王的弟弟阿尔日轮叛乱,旧约科萨尔王被刺杀身亡,阿尔日轮成为了婆娑新王。」 「新王阿尔日轮将此事隐瞒下来,原本今年我们吐蕃与旧约科萨尔王要联姻,但迟迟没收到对方消息,多番打探之下,也是于近期才获知实情。」 「原来如此。」王玄瑰颔首,眼中闪过深思。 就如同陶梁与燕息一样,吐蕃与婆娑也素有嫌隙,若非旧约科萨尔王为人宽厚仁慈,主张与周边国家共同繁荣而不是发动战争,现在的局面只怕更加混乱。 如今看来,婆娑新王能放任各地领主上贡,只怕是个享乐激进派。 既如此,吐蕃身旁有婆娑这一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必是不能忍得。 向吐蕃借兵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在脑中转了一圈,王玄瑰直接开口:「陶梁与吐蕃交好,此番陶梁使臣遭劫,还望贊普伸出援手,借兵于本王,让本王可以攻打婆娑,讨回陶梁在婆娑失去的战士性命!」 他这话一出,殿内落针可闻。 借兵可不是小事,夏日吉贊沉默良久,在他的智者点头后,他才道:「好!婆娑也实在过分,既然你都开口了,那我吐蕃自然义不容辞!但此事过于重大,还请给我些时间调兵。」 夏日吉贊同意的太快了,快得让王玄瑰原本的七成把握,瞬间降低至四成。 他原以为要用双赢之类的说辞,拉扯一阵子,如此只能拱手道谢。 一行人走出行宫,直接住进逻耶城专门招待外国使者的地方,约等同于鸿胪寺负责的番馆。 以前都是他们安排外国使团居住,如今变成别人安排他们了,鸿胪寺的年轻官员们,一时还有些感慨。 就是不明白,兵都答应借了,怎么王爷反而脸色沉重,这让他们都不敢去找七娘聊天了。 待换上明光甲的金吾卫从城外列队进来后,王玄瑰才召集岑将军和蒋少卿一起商量对策。 岑将军是个耍流星锤的好手,但他对于国家、人心间的弯弯绕绕实在不了解,还是蒋少卿一语点破玄机,「借兵一千也是借,一万也是借。」 「一千够干什么的!光阿尔曼戒领地就至少有两千人!那是去打仗吗?那是去送死。」 蒋少卿道:「我只是打个类比。」 岑将军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觉得不能。」 「也不是没可能,」王玄瑰制止住要吵起来的两人,「既同意了本王的要求,又不过分得罪,若本王是贊普,也会这样做,但前提是,婆娑没换新王。」 铁鞭敲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他闭眸深思,片刻后睁开眼。 「吐蕃若想出兵试探,又不想彻底挑起两国战事,用陶梁使团的名义去,是最好的选择,贊普要是没有大大方方借兵,那就是对使团有所求,端看贊普如何做了,等吧。」 兵在贊普手里,他不借,他们也无可奈何。 这一等就是近半月的时间,贊普不见客,派了自己身边的人,领着他们去逻耶城各处游玩,绝口不提借兵一事。 王玄瑰心里就有底了,干脆带着沈文戈等人,该记录的记录,该看的看,半点瞧不见借不到兵的急样。 甚至连偶有身体不适的鸿胪寺官员们,都因为连日来的城中游玩,都感觉胸不闷了。 直到此时,夏日吉贊才重新召见,直接给了王玄瑰一封来自婆娑的书信,表情甚是为难。 对于写满了婆娑天竺文字的信,王玄瑰懒得看,直接双指夹信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沈文戈,沈文戈快速扫了一眼,当下给翻译了出来。 大意便是,是陶梁使臣狼子野心,突袭婆娑,婆娑这才出手反击,以求自保。 听到这,王玄瑰突地低笑出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夏日吉贊,「贊普不会信了他们的说辞?我陶梁若真心攻打婆娑,会连一件攻城兵器都不带,只三百人前往婆娑?」 夏日吉贊见他生气,连忙道:「我自是更加相信宣王,只是婆娑已经这样说了,那我吐蕃就不再方便借兵给你了。」 「但是!」他紧接着说,「我吐蕃与陶梁两国往来甚密,我做主,派自己三千私兵给宣王,让宣王带兵前往。」 三千。 所有人看向王玄瑰,他伸手转了转腕,就又是一笑,不错,比蒋少卿预计的还要多两千。 果然不愧是吐蕃贊普,欲在此打压一下陶梁。 陶梁与吐蕃实力相当,在十年前还处于连年征战的状态,后两国谁也奈何不了谁,方才握手言和,开始结盟。 夏日吉贊甚至娶了一位来自陶梁的公主,以修两国之好,公主嫁他八年,尚未诞下一儿半女,反而是他身边来自于吐蕃各部落的妃子们,相继。 第193页 有些事情,不用挑明,大家心知肚明便好。 但他王玄瑰是圣上的弟弟,代表的是陶梁的脸面,绝没有别人巴掌都要扇到脸上,还等着挨打的道理。 他道:「三千兵马,贊普不如留着自己打婆娑,我带领使团来此借兵,无非是因为相信贊普,相信我们两国结盟之约,既然贊普不是诚心相帮,我想我也没有在此久留的道理。」 「我陶梁也不是出不起兵。」 「对了,我国联姻的公主也多年未回家乡看看了,此次回国,我将带着她一起回去。」 最后一句,成功让夏日吉贊身后出谋划策的智者脸色一变。 王玄瑰转身准备走了,他回头对还留在原地没回过神的众人道:「还不走?」 使团众人赶紧跟上他的步伐,一路回到住所,岑将军骂骂咧咧,真没想到贊普也会这样玩心眼,他粗生粗气问道:「王爷,我们真回陶梁吗?」 王玄瑰挑眉,「自是真的。」 但陶梁兵力全在牵扯燕息,哪还有兵可以打婆娑啊。 「婆娑可以滞后打,但公主本王可以先带回去。」 蒋少卿和岑将军互相对视,公主本就是两国建交的联姻象徵,带回公主岂不是意味着不再结盟? 王玄瑰却比他们想的还要深远,他不光是在逼夏日吉贊,也想看看夏日吉贊的选择,若他不出兵婆娑,难不成他还想与婆娑联手? 陶梁使团遭此劫难,与婆娑可谓是敌对关系,若这两国结盟,婆娑攻打陶梁,吐蕃再跟着煽风点火,战事一触即发。 还留着公主在这作甚,等死吗? 他下令:「命所有人,收拾行装。」 众人领命而去,使馆瞬间热闹起来,便有负责使馆事宜的人连忙将情况告知夏日吉贊。 而使团的人,还真没什么要收拾的,也就两身衣裳,随时都可以走。 沈文戈找见在院中背手而立的王玄瑰,「王爷,联姻的星月公主可是王爷阿姊?我们是否应该拜访一下?」 王玄瑰回头,看她出来,先是问她可还有胸闷,才说:「不认识,是从宗族过继来的,正好你是女子,明日直接向行宫递拜帖就是,只聊聊些陶梁变化就好,旁得什么都不需要说。」 而后他突然眯起丹凤眼,「你问她是不是我皇姊作甚?难不成,你已经开始想认识我的家人了?」 本来只是因为王玄瑰要带公主走,所以觉得应该跟公主商议一下的沈文戈,听见他这话,一下就想到了海日那日说的阿哥阿妹的话。 她蹙眉:「王爷!」 掐着她的脸,他凑近说:「害怕吗?」 她摇头,他就睨了四周一眼,快速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一朝得逞赶紧后退,果不其然,她已经伸出手要推他了。 「本王看了,没人。」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烙下一吻。 然后不给她生气的机会,说道:「快回去收拾东西,争取这两日就启程。」 他说到做到,第三日便开始向夏日吉贊请辞,并且要求带上星月公主,还道若是本次不能带走星月公主,那陶梁会派人来亲自接。 到时候来接人的是使团,还是军队就不好说了 夏日吉贊哈哈大笑地拍拍王玄瑰的肩膀:「宣王你这性子,就不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我又不是不借兵,何必闹得如此僵,我吐蕃和陶梁友谊长在。」 王玄瑰收敛了身上戾气,知道自己的计策生效了,吐蕃没有和婆娑结盟的想法,甚至想趁婆娑内乱尚未平息之际,吃口肉,接话道:「那贊普准备借兵多少?」 「是这样,我吐蕃男儿一向不服输,纵使我借兵给你,但恐怕难以服众,万一战场上,他们不听指挥,岂不是会坏了大事。」 「因而我这两天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女儿娜萌给我提了个好建议,宣王要不要听听看?」 王玄瑰眼下小痣微微一动,随即眼眸舒展开来,说道:「自然,请讲。」 「来人,叫娜萌过来。」 「阿爸我来了。」一个活力四射的女孩子跑了进来,她一头黑髮用无数小辫绑着,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长马尾。 和夏日吉贊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钩子似的盯着王玄瑰,她道:「我向阿爸建议,你们陶梁使者和我们吐蕃士兵打上一架,打赢了,就让他们跟你们去打仗!」 王玄瑰没看她,反而看着夏日吉贊,这话只是夏日吉贊不好说,借娜萌的口说而已,便道:「听起来,蛮有意思的,不知具体规则如何?」 「简单!」娜萌抢话道,「打五场,一场代表一万人,打赢几场,你们就带多少人走,怎么样?」 见王玄瑰思量没说话,她逼问:「你们陶梁该不会不敢吧?既想让我吐蕃出兵,总不能一场都打不赢?放心,我们吐蕃是有诚意的,没挑那实力最强悍的人……」 「娜萌!」夏日吉贊不贊同的打断女儿的话,却是在她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的差不多的时候,方才开口。 他道:「宣王意下如何?」 王玄瑰却看向一旁听沈文戈翻译后攥紧拳头的岑将军,岑将军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兇狠表情,他方才说:「大善,便这样定。」 「好!」夏日吉贊道,「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已经被架到这了,王玄瑰只能道:「贊普,请。」 第194页 双方迅速至演练场就位,王玄瑰这边没有任何准备,就被突然告知要比试,队伍里除了鸿胪寺官员,仅有岑将军一位武将。 再观吐蕃,五位准备上场的将士,一个比一个勇勐,各个身高八尺,盯着他们不怀好意。 有些话王玄瑰不好开口,蒋少卿便代劳,他询问夏日吉贊,可否给让他们叫些尚在使馆的士兵前来,这样也公平些。 哪知娜萌挡在她阿爸前面先开了口,她说:「这怎么能叫公平,带领我吐蕃士兵打仗的难道是士兵不成,就算赢了,那我们吐蕃的兵是要听谁的?」 蒋少卿鬍子都快要被气起来了,那他们什么意思,让他们吐蕃士兵,车轮战打他们的岑将军一人? 王玄瑰眯着眼将娜萌和夏日吉贊隐晦的交流看在眼中,淡淡道:「蒋少卿,够了。」 「王爷?」 「没事!」岑将军已经在他们身后活动起身体了,他冷哼,「来一个老子锤一个,来两个老子锤一双!今儿非要成功拿下他们的兵来!」 「咚!」鼓声被敲响,比试正式开始。 高台上只听对战双方同时大喝一声,竟是齐齐奔向对方,交缠在一起,拳拳到肉、脚脚落实,光听就叫人胆寒。 沈文戈与使团众人无不屏息,他们看不懂他们之间招式,生怕岑将军出点什么意外,一个个眼睛都不够用了。 「啪!」 岑将军一脚将吐蕃汉子踢下了高台,胜! 柳梨川一个没控制住,站了起来,「好!」 张彦和沈文戈一左一右拉住他的两只宽袖,将人拽了下来,三个人正襟危坐,连看都不敢看蒋少卿一眼。 岑将军在高台上沖他们得意一笑,甚至还挥手致意了一下,好似轻轻松松就将人掀翻一样。 但看清他现在还在喘的王玄瑰,伸手按了按额头。 「这有什么的,」娜萌瞪了那输了的士兵一眼,双手抱胸说,「这是我们挑出来最弱的一个。」 「输了就输了,还输不起呢。」柳梨川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 沈文戈:「嘘,禁言,第二场开始了。」 太快了,几乎不给岑将军休息的时间,第二个对战的人就上了台。 这场比试用上了兵器,岑将军的流星锤进行宫前,便上交了,此时还给了他,他手臂一动,重达百斤的流星锤就抡了起来。 而对面,拿得竟是两个狼牙棒。 流星锤对狼牙棒,两相碰撞,原能打翻敌人一个跟头,至少也能让人后退一步步子不稳的兵器,这次竟让两人同时退后一步。 两人均是不可置信,对对方警惕起来,又沖了上去。 「砰、砰、砰!」 「砰、砰、砰!」 火花似是都要从不断相撞的武器上溅了出来,两人打出火气,谁也不让谁。 最后,岑将军避过狼牙棒,流星锤直奔对方面门而去,对方精神恍惚,一时差点没有躲过。 流星锤险而又险停住,没有伤及对方性命。 第二场,胜!两万人到手! 但这场打的太过焦灼,也太惨,使团众人焦急问:「将军,没事吧?」 岑将军擦着被打出的鼻血,只睁着唯一一只能睁开的眼,摇摇晃晃,咬咬牙,「没事,再来!」 第三人没上高台,竟是骑在马上,要比马上作战。 岑将军喘着粗气,下高台时险些脱力摔倒。 「将军!」 王玄瑰站了起来,径直走过去,扶住欲要上马的岑将军,他一动使团众人就都敢动了,唿啦啦上去围着岑将军。 娜萌道:「陶梁这么不讲规矩吗?第三场该开始了。」 使团众人纷纷怒目而视,「你!」 「好了。」王玄瑰道。 一个个没能控制好表情的鸿胪寺官员们,看着岑将军的惨状,又被王玄瑰一训,年轻的眼都红了。 王玄瑰却是伸手从蔡奴手中接过铁鞭,「这第三场本王来。」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抱歉宝子们,今天早上去值守来着,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感谢在2022-11-21 18:36:01~2022-11-22 20: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 15瓶;慕兮 3瓶;星星之火、yuyu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王爷威武 【一更】五局四胜 风声吹动着旗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枯黄之草遍满地,马蹄嘶鸣。 在王玄瑰话落后,沈文戈倏地仰头看过去, 金芒照在他身上, 像是给他周身镀了层金。 此时他已经利落地上了马,正在适应马儿, 还让它带着小跑了两步。 风声带着他简短有力的声音传来,「开始。」 与他对战之人, 瞧他那副信手拈来的自信姿态,握紧了手中长剑,一夹马肚子朝前奔了过去。 沈文戈已经跟着使团的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将宽袖摆弄平整,手缩于袖中, 忍不住握紧拳。 铁鞭扬起,勐地绷成一条直线重重击打在对方身上, 对方灵巧躲过, 顺着空隙一剑刺来。 耍鞭最忌讳让人近身,眼瞅着对方要突破他的鞭子靠近他了,娜萌激动地连连叫好。 第195页 「王爷必胜!」 娜萌都叫了,他们怎么就不能叫了,柳梨川叫得起劲儿。 故意露出破绽让人近身的王玄瑰, 听见他的话手中铁鞭一抖,阴恻恻朝他们这里看了过来。 纵使相隔数米远,柳梨川也仿佛感受到了王爷的死亡凝视,悄悄坐了下来, 闭上嘴, 迎来张彦的同情目光。 至于沈文戈, 她可没空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每当长剑挥下她的心都是一抖。 可王玄瑰铁鞭挥的游刃有余,还没有人能从他手下铁鞭全身而退。 鞭子在他手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对战之人的长剑根本突破不了他的防御,反而被他抓住空挡。 铁鞭一抽,从直朝他面门而去,改为落在他肩胛骨,直接当其打下了马,趴在地上半晌没爬起来。 落了马自然就代表对方输了,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没想到这场缠斗这么快就结束了。 还是沈文戈率先站了起来,问道:「王爷可受伤了?」 王玄瑰先看了面色难看的夏日吉贊一眼,方才对沈文戈颔首,说道:「本王无事。」 而后他迎来了第四位对手,看见人的那一刻,使团众人沉默了。 对方脱下了衣裳,露出了自己健壮的上半身,沈文戈默默转过头,她倒不是害羞,在军中也没少见光着膀子的人,实在是对方下半身,只穿着一条可以遮挡那里的布,这就…… 王玄瑰也沉了脸,甚至隐隐懊悔,他刚才不该那么快就将人挑下马,他并不想和对方「肌肤相贴」。 第四场,比摔跤。 他下马,径直往回走去,对着还没休息好的岑将军道:「将军你去,尽力便是。」 如今他们连胜三场,已经有了三万的军队打底,岑将军身上压力顿时就小了,他领命上前,倒是没像对方一样脱了衣裳,只道一句:「来。」 他身上带着伤,又不知摔跤的技巧,没过几招,便被对方打倒在地。 夏日吉贊脸上神情舒缓,王玄瑰也觉得差不多了,若全都胜了,也太过不给贊普面子,虽说他之前借娜萌之口,给自己留了余地,说未找军中强将,但怎么可能,随即冷笑一声。 在他身旁刚坐下,准备让人给上药的岑将军,默默觉得,自己还不如一直打着。 「第五场,我来!」 吐蕃的一帮看客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一位二十出头,健壮有力,一双鹰眼的汉子站了起来,他一起身,周边的人齐齐拍手叫好,听意思,在吐蕃地位不低。 他走上前来,径直停在王玄瑰面前,「我是贺光贊,擅骑射,手下一万弓箭手,宣王可敢与我一战?若赢了我,我这一万弓箭手,供你差遣!」 王玄瑰只矜贵地睨了他一眼,半点没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而是问道:「那你呢?」 贺光贊听翻译说完,就是一顿,上首夏日吉贊笑着道:「这是我手下一勐将,若宣王胜了他,便叫他跟着宣王一起去婆娑。」 「甚好,怎么比?」 「我们不比固定靶,交战时,谁还能立在那让你射,我们就比,看谁的飞鸟射的多!」 王玄瑰自无不可,使团的人倒是纷纷忧心起来,只见过王爷拿鞭子抽人,何时见过王爷射箭。 沈文戈也紧张了起来,她想看看他,可奈何她坐在使团最末,而他则在最前,一前一后,除非她伸脖,否则别想将人框进视线内。 立刻有人将弓箭拿了出来,贺光贊直接拿了最重的一个,胸有成竹的让王玄瑰选。 王玄瑰挨个掂量,选了个不轻不重的,见此贺光贊脸上笑容更多,一副王玄瑰输定的样子,又大胆热烈的望向娜萌。 任谁都能看出,他想在娜萌面前表现。 箭袋里一共十只箭,王玄瑰的箭雨涂得成红色,贺光贊的则是绿色,哨声响起,放出飞鸟,一同射出,且看谁射的更多。 比起使团,作为最了解王玄瑰的人,蔡奴捧着他的铁鞭,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拉开弓,试了试手感,王玄瑰示意贺光贊可以开始了。 贺光贊直接搭上三根箭,挑衅的看了一眼王玄瑰,他可是他们部落的千里眼! 王玄瑰只冷冷瞥了他一眼,顿觉无聊。 哨声一响,群鸟飞起,竟有遮天蔽日之感。 使团众人则是一个个压低声音惊唿,他们以为的飞鸟是在面前空地上放飞,却没想到是在至少五公里之外的山林中,这怎么射!? 只看贺光贊三支箭已经射了出去,换上了另外三根,他们虽看不见哪知鸟掉下去了,但他们能看出贺光贊嘚瑟的表情。 再看看王爷,哎呀,怎么刚才就射了一根箭,现在不紧不慢射着第二根。 哎,这一万弓箭手估计是带不走了。 不光他们这么想,贺光贊也是这样想的,他已经笑了起来,便又是三根箭射出。 紧盯着王玄瑰的沈文戈,只见他好似适应了手中弓箭,直接从箭袋中抽出四根箭来搭上,眼也不眨「嗖」一声射了出去。 而后又摸到剩余的四根,与贺光贊同一时间搭箭、弯弓、射出,又齐齐收起箭。 刚想看看王玄瑰还剩几根箭的贺光贊,一转头,就见他箭袋已空,当即便是一愣。 王玄瑰已经收了箭,直接将其扔给了一旁的吐蕃人,那吐蕃人手忙脚乱收着箭,他人已经往回走了。 第196页 路过沈文戈时,与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对上,十分谨慎的背对着吐蕃人向她挑挑眉,她便翘起两侧唇角,又很快放下了。 在她身边的柳梨川,像个木头人一般,直愣愣看着前方,他什么也没看到。 待王爷走了,他才和沈文戈说悄悄话,「什么情况,你和王爷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张彦也支棱着耳朵听着,只听她道:「你且看便是,我觉得应是王爷胜了。」 「七娘说什么了?」身旁之人一捅张彦,张彦便侧耳说了。 而后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了蒋少卿耳中。 王爷胜了! 使团中人大舒一口气,吐蕃的人也在欢唿,两方人不约而同在提前庆祝,一时间场面甚是混乱。 直到数箭的人捧着掉落的飞鸟,一波接一波骑马飞奔而来。 「报:第一轮,贺光贊三支箭全中!宣王爷一支箭射漏!」 娜萌激动地站起来,对着贺光贊大喊:「好样的!」 贺光赞一个铁血汉子,被她这一喊竟红了脸,鸿胪寺众人冷哼,等着吧,我们王爷的箭都在后面呢! 「报:第二轮,贺光贊三支箭全中!宣王爷一支箭射中!」 「哈哈哈,才射中一支,数数多几只了?」 「五只!」 恨不得自己听不懂吐蕃语的使团众人!看看闭目养神的王玄瑰,再看看依旧坐得住的沈文戈,稳重,王爷能行! 「报:第三轮,贺光贊三支箭全中!宣王爷四支箭全中!」 吐蕃欢唿的声音一顿,宣王爷射中几只?四只??? 就连贺光贊都勐地扭头看向王玄瑰,心中有些许不安,没事,他安慰自己,就算再下一轮,射中四只又如何,他前面比他少那么多只。 何况他最后一轮发挥很好,有的箭射中了两只飞鸟。 他对娜萌喊道:「娜萌放心,贺光贊为你赢了这场。」 听见他这露骨的话,王玄瑰嫌弃地睁开眼,但他还是不可自控的,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瞬,自己如果这样对沈文戈喊一嗓子。 很好,他估计沈文戈要气得十天半个月不理他了,此法不通。 被柳梨川拉住袖子的沈文戈,用力将之抽了出来,抻平被他弄皱的地方,「冷静,不是还有一轮?」 「来了。」 「报:第四轮,贺光贊三支箭全中!一箭穿两只,共射中四只飞鸟。宣王爷四支箭全中!四箭分别射中三只飞鸟,共十二只!」 十二只!使团的人自然不能像吐蕃人那般欢唿雀跃,但他们一个个扬着下巴,用鼻孔看他们。 十二只!这是什么概念,直接一箭定胜负了! 「什么!怎么可能?」娜萌和贺光贊齐齐出声,她甚至跑了下来,将被箭射穿的飞鸟拿起来看,确确实实,每一支箭上都挂着三支飞鸟! 这是他们吐蕃提供的箭和飞鸟,甚至连报数的人都是吐蕃的,宣王爷根本做不了手脚。 她恨恨地将贯穿三只飞鸟的箭扔进贺光贊怀中,扭头就走。 贺光贊就追在她身后,一路娜萌你听我解释的模样。 王玄瑰伸手抵着喉结,看两人一个甩胳膊不让靠近,一个急得满头汗的模样,想,果然刚才方法行不通。 这时有人喊道:「四轮相加,贺光贊共射中十只飞鸟,宣王爷射中十七只飞鸟,宣王爷胜!」 他收起目光,看向夏日吉贊,夏日吉贊便爽朗笑了起来,比都比完了,他信守承诺! 「宣王和你的手下,厉害!这四万士兵,便归你们了!」 王玄瑰拱手:「多谢贊普!」 四万兵马足够了,他们是奇袭,不是真的代表吐蕃和婆娑开战,甚至他最开始的设想是只带三万兵马,不过多一万弓箭手更好。 夏日吉贊下来又拍了拍王玄瑰的肩膀,他竟是真的没有生气的,他们成功通过了他的考验,彰显了武力与决心,看王玄瑰的目光欣赏又带着欣慰。 「不错!」 娜萌跟在他阿爸身后,对着王玄瑰来回扫视,也扬着下巴,高傲说:「宣王爷比我想像的厉害。」 王玄瑰只冷淡看了她一眼,向夏日吉贊拱了拱手。 待比赛结束,众人散去,夏日吉贊问向娜萌,「如何?」 现在的娜萌,哪有刚才咋咋唿唿,上蹿下跳,说话让人讨厌的样,她冷静道:「女儿觉得那宣王不错,很英武。」 作者有话说: 我:疯狂计算,他们到底一共射中多少只飞鸟?【一会儿11点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2-11-22 20:14:09~2022-11-23 18: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496302 10瓶;chorkei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公主下嫁 【二更】本王已心有所属,实在没旁的位置了 一场比试成功借兵四万, 使团中人回去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 柳梨川更是直接道:「我们都不知道,王爷竟然还会射箭?」 有人接话:「这不是最基本的?」 君子六艺里就包括骑射,王爷怎么可能不会。 柳梨川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王玄瑰与沈文戈, 生怕他们听见, 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不知道王爷射箭水平那么高, 一箭射中三只鸟不说,四箭还全都射中了!」 第197页 王玄瑰压根没注意他们在后面说什么, 手指蹭蹭挨挨着沈文戈的宽袖,后悔自己为什么戴护臂,不然两个宽袖遮掩,便可以和她牵手了。 就这么一路回到院中,在使馆中, 也是他们四人同住,沈文戈与安沛儿睡一间, 他与蔡奴睡一间。 可算到了没有外人的地方, 他伸进她的衣袖中,握住她冰冰凉凉的手,「怎么这么凉?」 还不是刚刚担忧他,到现在心跳都没平息下来,她也好奇柳梨川的问题, 就问出了口。 他好笑地掐住她的脸颊,弯腰凑近她,「本王是擅用鞭,又不代表本王只会用鞭。」 「那王爷还会什么?」 她明眸好奇地望着他, 好似在勾引他, 顿时心不在焉答道:「本王会的多了, 长枪、砍刀……」 说着说着,他就低下头来,眼见着要碰到她鲜艷欲滴的唇了,一声轻咳响起。 却是在两人身后跟了一路,也没被发现的蔡奴咳嗽着,在迎着王玄瑰扭过头的阴森目光下,示意他往前看。 安沛儿就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双手握在一起,险些亲上的两人。 沈文戈耳尖都红了,她轻轻挣开他的手,唤了一声:「嬷嬷。」 「嗯。」安沛儿应了一句,然后瞪了王玄瑰一眼,朝沈文戈伸出手,「星月公主给我们送了好些衣裳来,奴均留下了,娘子进屋试试,看合身吗?」 回头望了一眼王玄瑰,沈文戈在安沛儿的又一声娘子下,乖乖进了屋。 「阿郎!」 王玄瑰挑眉,安沛儿嘆了口气,走过来语重心长道:「阿郎也注意着些,被人瞧见可怎么办?」 「你们又不是……」 在安沛儿和蔡奴的双双注视下,他道:「你们又不是外人,看见就看见了,我喜欢她,就想和她亲近,怎么还不行了?」 在屋内贴在门上偷听的沈文戈,眼眸都弯成了月牙状。 「不行!」安沛儿这两个字,惊了屋里屋外二个人。 蔡奴可是贊同的与安沛儿站在同一战线的。 安沛儿道:「阿郎,你与娘子不同,你和她还没成婚呢,要是在人前显露亲昵,对你叫风花雪月,对娘子那就名声有瑕!」 王玄瑰冷笑,「看谁敢多嘴,本王拔了他的舌!」 「阿郎堵得住一人之口,堵得住悠悠之口吗?之前娘子难受,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了,但现在在吐蕃城内,阿郎你控制下自己!」 这发自而心的东西,他怎么控制! 便只能恶狠狠对安沛儿道:「本王知道了!」 沈文戈听见安沛儿脚步声,连忙离开门后,边换衣服,边自顾自笑了起来。 王玄瑰对着两人用上本王,可见是真气着了,连晚膳都没用,还是安沛儿做好,让蔡奴端进去劝,才多少吃了点。 离了沈文戈,又被安沛儿的话扰的心烦,便又是一个失眠夜。 次日,他揉着额,草草应付着早膳,有人来传话,贊普邀他前往,他站起身,示意蔡奴却叫使团众人,可传话之人却说:「贊普有令,只让宣王独自前去。」 本就气不顺的王玄瑰只冷冷瞥了一眼那传话之人,吐蕃地界,单独与陶梁王爷谈话,想做什么? 那人等了半晌,也只见王玄瑰重新坐下吃着馄饨,催促是不敢催促的,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等王玄瑰吃饱,接过蔡奴递来的汗巾擦嘴,才带着沈文戈道:「走,去找蒋少卿一起去行宫。」 「哎,王爷,只让你一人去啊。」 沈文戈回头道:「王爷需要译者。」 岑将军昨日连战两场险些伤了筋骨,如今正在休养一身皮肉伤,听说夏日吉贊要单独面见王玄瑰,当即急得要下榻,被王玄瑰一掌按住了。 「你去了,本王岂不是又多一个要保护的人?」 要是这么说,岑将军顿时老实下来,他武功确实不如王爷,然后他立刻瞪着眼睛看蒋少卿。 蒋少卿拱手:「必将王爷安全带回。」 一行三人一起往夏日吉贊的行宫走去,夏日吉贊与娜萌正站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瞧见他们过来,只眸子闪了闪,没有多说。 娜萌却是警惕的看着出现的沈文戈,低声问夏日吉贊这是何人。 夏日吉贊在他们还没走过来前,说道:「这是陶梁使团的优秀译者,那穿着官袍的则是使团的负责人。」 她点头,待人走进,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宣王昨日当真英武非凡,娜萌佩服!」 王玄瑰点头,也没假意谦虚,接了她的夸,眼神并未过多看她,直接问向夏日吉贊:「贊普寻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夏日吉贊爽朗一笑说道:「昨日王爷比试完,我家小女对王爷念念不忘,我想着修两国之好,你们二人要是成婚,那可太好了!」 宛如平地一声惊雷,惊到了沈文戈和蒋少卿不说,把王玄瑰都给砸懵一瞬。 他是知道夏日吉贊不会轻易将四万人交到他手上,也不放心他带着四万人,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想出这样牵制他的方法。 顿时觉得好笑,他余光扫了一眼本就沉稳的沈文戈,只觉得她嘴唇都抿得比之前紧了。 仿佛就知道他会拒绝,在他开口前,夏日吉贊让娜萌上前。 对王玄瑰说:「娜萌是我最宠爱的孩子,我知道你们陶梁有嫁妆一说,只要你二人成婚,你是我的女婿,那四万人,就当是我给娜萌的嫁妆。」 第198页 「宣王,你看如何?」 娜萌自信地站在王玄瑰面前,就等他开口同意。 四万兵马,确实很有诱惑力,可王玄瑰眼神更冷了,嘴角挂着的笑都落了下来,他反问:「哦?那本王可还能回的去陶梁?」 听见他这话的沈文戈垂下眼,盯着自己新换上的绣花鞋出神。 夏日吉贊则骄傲地看着娜萌说道:「那自然是要留在我吐蕃,和娜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宣王总不能将四万人马都带去陶梁。」 一声嗤笑响起,娜萌先皱了眉,「宣王,你何意?」 王玄瑰道:「贊普,我是陶梁圣上亲弟,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王爷,贊普是想让我当赘婿啊。」 娜萌扬声:「给我当玛格巴你还委屈了不成?」 他挑眉,直接回道:「你说呢?」 娜萌一副还要呛声的架势,夏日吉贊按下她,他背着手道:「宣王不准备和娜萌成婚,修两国之好,那我又怎么敢将我吐蕃士兵交给宣王?」 王玄瑰眼眸一寸寸结上冰来,他道:「若只靠这单薄的一纸婚约,维繫陶梁和吐蕃友谊,依本王看,迟早得断。」 他冷声道:「本王是绝不会娶娜萌公主的,本王已心有所属,实在没旁的位置了,贊普若是信不过本王,大可给本王多增添几个副将。」 沈文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耳中全是心跳如鼓的声音。 恍惚间,她听见娜萌说,娜萌可以做正妻,不耽误他娶旁得人。 可他却回:「在本王这,谁也越不过她去,本王有且只会有她一个王妃。」 「此事就此作罢,无需再劝!」 作者有话说: 老王,香饽饽! ****** 第八十一章 我们留下 一更 我们在吐蕃等王爷 借点兵, 怎么就这么难。 当然易地而处,若是吐蕃向陶梁借兵,他们也会如此。 但为何, 心里如此不舒服! 是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还是连婚姻对方都想掌控? 可能都有。 蔡奴:「阿郎,冷静。」 王玄瑰觉得自己冷静不了, 尤其在看见沈文戈诡异沉默的时候,心里像翻涌起火浆一般, 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夏日吉贊已经明确说明,若是王玄瑰不娶娜萌公主,那四万人马,他是绝不会出借的。 他们已经走到这了,大家拖着疲惫的身躯, 克服了胸闷气短的问题,岑将军还拼着一身伤打赢了比赛, 结果…… 「砰」, 岑将军一拳锤在桌上,他气道,「不就是出个人娶那公主,我娶!」 「你娶?你也得看人家公主看不看的上你,人家现在要嫁的是王爷。」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回陶梁吗?」 眼见着鸿胪寺的官员和岑将军要吵起来了, 蒋少卿喝道:「都少说两句。」 自从行宫出来,他就与沈文戈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王玄瑰突地从榻上跳下,居高临下盯着沈文戈, 说道:「沈文戈, 你跟本王来。」 所有人噤声, 大家心底都对二人的关系有所猜测,此刻见他眼中一片阴霾,知他这是怒了,当下不敢说话,只偷偷给沈文戈递了几个关切眼神。 沈文戈一一收了,向他们扶身,跟在王玄瑰身后,他特意等她一步,便变成并肩而行,两只宽袖紧紧挨在一起。 在他二人出去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事太荒诞了,在长安城谁不知宣王止小儿啼哭的名声,哪有不惜命的女子愿意嫁他的。 可在吐蕃,这却成了宣王有能力的又一个表现,让人家娜萌公主还非他不嫁了。 也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不然就娶了得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我们也不用操心了。」 作为一路上和沈文戈年纪相仿,又十分聊得来的柳梨川与张彦,当场反驳。 一个道:「让你背井离乡做赘婿,你做不做,娶公主呢,多好啊!」 一个说:「让你和相爱妻子异地分隔,妻贬妾,哦,忘了,你可能真会同意,多好啊,享齐人之福,就是不知道每日为你操劳的妻子,她开不开心了。」 柳梨川接话:「我反正是不会开心的,我家夫人出行前跟我说了,我但凡敢在外面乱来,回去她就送我一根绳子。」 张彦知趣问:「嫂夫人送绳子何意?」 「我上吊,她服毒。」 「嘶。」这回连岑将军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太狠了。 那被阴阳怪气的鸿胪寺官员,被说得闭了嘴,又不敢表现出来刚才是他说的,只能陪着干笑。 这时,蒋少卿伸手,隔空点了点柳梨川与张彦,二人齐齐闭嘴,他这才对着一同出使的鸿胪寺官员们说:「我有一个想法,可解此问题,诸位自行选择。」 屋内,蒋少卿的话语声缓慢却有力。 屋外小路,沈文戈轻轻抽手,没能抽动。 两只宽袖下,王玄瑰紧紧攥着她的手,有一点点疼,可从这疼中,她却能感受到他的焦躁与不安。 果然,进了四人小院,蔡奴已一关门,他就拉着她贴向自己,「沈文戈你什么意思?你脑子里想什么呢?你也想让本王娶那个公主是不是?」 「你沈文戈多高尚啊,为了大局着想,想退出,想与本王一刀两断,让战事能顺利进行,我告诉你,你做梦!」 第199页 沈文戈只说了一个字,就叫他气焰高涨的怒火为之一停。 她说:「疼。」 他噎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握疼她了,赶紧松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关切看着,果然都红了。 沈文戈仰头,就能瞧见他心疼地为她揉手,脸上还有些懊恼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煳涂。 她怎么捨得和他一刀两断,她克制了自己的心动多久,才等来他的想通了。 「我不想王爷娶她。」 他睨了她一眼,不信。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说是贺光贊要同王爷比试,谁赢了谁娶娜萌公主。 王玄瑰喝道:「让他滚!」 蔡奴与安沛儿相隔小院对视,藉口赶走贺光贊,双双退了出去。 院里只剩他两人,她久久注视着他,倏而蓝色的宽袖扬起,垂在玄衣上,沈文戈扑进他怀中,抱住了他。 王玄瑰便将人拥住了,将头垂在她颈边。 她道:「刚才殿上,听王爷拒绝娜萌公主,还说自己心有所属,我真得真得真得很开心。」 用了三个真得,最朴实的语言,来表示她的满意,她蹭了蹭他的肩膀,给了他肯定的答覆。 「我没有王爷想的那般好,我善妒、自私,不愿与他人分享王爷,王爷应当信我才是,我可是为了齐娘子与尚滕尘和离的人。」 王玄瑰被她安抚,缓和的神情僵住,他啧了一声,说道:「这个时候不要提那两个人。」 「我只是告诉王爷,我不会。」 「所以本王若是真的有了别人……」 沈文戈不假思索,甚至想想有这种可能,都觉得唿吸不畅,「那便真的只能与王爷分别了。」 他抚着她的背,「那你为何这般沉默?」 她睫毛轻扇,说:「我只是想到,如今王爷被贊普要求娶娜萌公主,回长安后,会不会被圣上降旨赐婚,我……」 我终究和过离…… 第一次,她对自己嫁给过尚滕尘,生出不满厌恶的心思,要是没有,她未婚,他未娶多好。 「圣上不会,」他分开,凝视着她的眸子说,「本王永远不会娶别人,他敢乱下旨,本王就敢掀了他的寝殿。」 沈文戈唇角便慢慢扬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带着满腹心事的笑容,他不喜欢看这种笑,她应笑得灿烂才对。 两唇相接,气息微乱,她承受着他带着些许怒火,所以激烈的吻。 突然她睁开眸子,却是舌尖被勾,麻意直冲脑顶,四肢有些酸软,只能无力地攀住他。 他沙哑又含煳不清的声音传来:「闭眸。」 她便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仰着头同他亲吻在一起。 时间好似过去了许久,又好似只是眨眼一瞬。 在唇瓣被亲红亲肿前,她推开了他,惹得他不满追逐。 「王爷?别,还要回去,商量,对策呢,王爷。」 她声音与以往有异,带着娇喘,让他更难耐了,两唇分离,他狠狠将她按在自己胸膛上,大口喘着粗气。 待各自平復好,她帮他打理着被自己蹭开微乱的衣襟,他便垂眸看着她,最后在她已经没有唇脂的唇上亲了一口。 「去补一补。」 她从善如流进了屋,将碎发别好,抹上唇脂,看自己脸颊绯红,眼中带笑,又嘆了口气,收拾妥当与他一起回去。 一进屋,所有人齐齐看向两人,隐晦打量着。 王玄瑰视线一扫,他们看天看地看身边人,就是不再看他们两人了。 「王爷,我有话说。」 蒋少卿一副郑重姿态,随即他看着同僚们拱手,同僚们纷纷拱手回礼,一个个道:「我们已做好决定,蒋少卿请言。」 王玄瑰便也正襟危坐,「请讲。」 蒋少卿对大家点头致意,开口道:「下官想出一对策,可解此难题,贊普想要王爷成婚,无非是担忧四万兵马,那我们只要打消他的疑虑,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如何打消疑惑?」 他看着王玄瑰道:「我们作为人质留下。」 沈文戈倏而扭头看向蒋少卿,却见他对着王玄瑰又一拱手,「我们是使团成员,便要承担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我们留下,用眼看、用心听,我们会记录下最真实的吐蕃,也会向吐蕃的人们,展示陶梁之美。 所以王爷你尽管出兵婆娑,我们在逻耶等王爷凯旋归来。」 众使团成员齐声:「王爷出兵婆娑,我们留在逻耶,等王爷归来。」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们铿锵有力的话,只让人觉得心头髮堵。 王玄瑰深深看着面前一张张坚定的脸,问道:「你们做好决定了?」 没有一人退出,「做好了!」 要是没有半道接应两位将军的事情,王爷不会负责出使,那就该使团独自前往婆娑,可能再也没有命回长安了。 眼下,不过是在吐蕃等王爷回来,他们等得起。 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王玄瑰拱手:「多谢诸位。」 「王爷客气。」 沈文戈深唿吸了一口气,短短时间内做出决定,「王爷……」 王玄瑰冷喝:「沈文戈,你闭嘴!」 作者有话说: 什么都没做,还在担心他们的圣上???晚上11点还一更~ ******感谢在2022-11-23 18:30:01~2022-11-24 16: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00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米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is、63496302 10瓶;哈哈笑笑、本喵是大爷 5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一起等你 【二更】嬷嬷,今晚让我和王爷一起睡吧 沈文戈她闭不了嘴! 「我与使团一同留在吐蕃等王爷。」 王玄瑰狠狠盯着沈文戈, 她半点不退让,他咬牙切齿,「本王缺译者!」 沈文戈回:「王爷听得懂吐蕃语, 甚至还能说两句, 王爷不用人翻译!」 他快被气笑了,人不放在他身边, 他如何能安心,再者留在吐蕃难道就不危险了?天高皇帝远的, 出点事,谁都救不了他们。 可,他还没有办法说,鸿胪寺的官员们刚作出决定留在此,他们留得, 她沈文戈为何留不得?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鸿胪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柳梨川接收到无数眼神后, 开口问:「七娘你想好了?」 「想好了。」她点头。 「我也是使团一份子, 既然你们留下,我自然要跟着留下的,上好的学习机会,你们可不能扔下我。」 然后她看向王玄瑰,知道他是不放心, 说出自己刚才思考的结果,「虽不想承认,但我是女子,确实体力有限, 王爷是去婆娑打仗, 我跟着, 除了会拖累王爷,别无他用。」 「沈文戈,你当本王是傻子还是瞎子,你是镇远侯府的七娘,你会不懂打仗?」 沈文戈实话实说:「我懂,也有限,我不如兄姊有将才,从小又体弱,父亲从不教我这些,恐怕帮不了王爷什么忙。」 他闭了闭眸,又抓住她话中一个漏洞,说道:「正是因为你是女子,留在这里才更危险,你懂吗?」 她懂,身边全是男子,又在异族,万一她落单,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王玄瑰一句女子更危险,让原本还对王玄瑰变相维护沈文戈的鸿胪寺官员们,纷纷羞愧明白,确实,七娘留在吐蕃,比他们危险多了。 他们看向沈文戈,只见她说:「非必要我不出使馆,如果一定出,我便请人同行,绝不自己单独出门。」 王玄瑰气得丹凤眼都挑起来了,眼下小痣随着眼眸睁起而动,煞气顿时扑面而来,沈文戈半点不惧,与他对视。 可他们身旁的鸿胪寺官员们,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感觉自己是急流中的小舟,要翻了! 蒋少卿这时开口,看向沈文戈的目光中满是凝重,「七娘,本官最后问你一句,你可当真要留下?」 沈文戈起身对着蒋少卿行礼,「七娘想好了,七娘是使团译者,要留下。」 他的眼中突然多了认可,「善。」 王玄瑰扭头看向他,他不急不缓道:「王爷,七娘有一句说的对,她是使团译者,使团在哪她在哪,本官做主,留她。」 沈文戈舒了一口气,再次行礼,「多谢蒋少卿。」 事已至此,王玄瑰伸手扶额,太阳穴一跳一跳,头要炸了。 「砰」所有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一直充当隐形人的岑将军,本想够一下水杯,奈何人躺在床榻上,胳膊不够长,反而一指头将水杯给砸了。 他憨笑两声,见气氛不对,自己如同落进狼群般,被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说道:「本将会在走前,为使团留下最精锐的金吾卫,以护他们安全。」 「再说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咱们陶梁使馆里的外国人,哪个不活得有滋有味的,生怕他们出点事陶梁担责任,我感觉那吐蕃同样啊,他们还得等王爷带回四万人呢。」 就如同从外界打破了凝固的一层水膜,水流哗哗而下。 柳梨川郑重抱拳:「王爷未归期间,但凡七娘出门,我必跟随左右。」 张彦同样:「某也是。」 所有人齐齐拱手:「某亦然。」 王玄瑰放下手,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说道:「不光她,尔等亦是,但凡出门,必双人同行,哪怕行宫单召、公主相见也是如此!」 「是,王爷!」 他看向垂首的沈文戈,最后只留下一句:「既如此,本王去与贊普协商此事。」 说完,他便走了,沈文戈紧紧抿住唇,咬紧了唇内软肉。 蒋少卿作为一个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些儿女情长有多让人挠心挠肝,他道:「七娘莫忧,王爷不是一个不识大局之人,会理解你的。」 「嗯!」她点头。 柳梨川突然道:「刚才热血上涌便决定留这,刚才七娘一提拖累,一下就想到从婆娑逃跑那天,我那马停半道不走,后来还是被七娘救走的事情。」 「就我这样的,要真跟王爷上了战场,只怕跑都跑不掉吧。」 有人附和:「你别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我们去了,还得让王爷派人保护我们,反倒累赘。」 「还真不如留在吐蕃好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像留在逻耶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可如此幸福,为何大家脸上看不出笑容,只有凝重。 没有王爷,他们真的好没有安全感,王爷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啊。 但大局为重,他们是使者,也不能总在王爷保护之下。 天色渐晚,有牧人唱起豪放的歌声,逻耶是没有宵禁的,是以外面十分热闹,房内火光跳跃,王玄瑰的身影至今没有出现。 第201页 安沛儿有心劝两句,终还是只翻出一个斗篷披在沈文戈身上,自己静静躺下。 院里终于有了响动,沈文戈赶忙起身出去查看,朦胧月色下,王玄瑰眼尾殷红一片,就那么抱着胸望着她。 半晌,他才道:「贊普已经同意,让你们留在逻耶,我会同星月公主打招唿,让她照顾你们一二。」 沈文戈张张唇,听他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四万人马还需要同我培养默契,且贊普不会资助我们大规模武器。」 他嗤笑一声,「他要我们自己造武器带过去,所以还有时间,沈文戈,我是不是,不用再给你时间,让你思考到底留不留在这的问题。」 她迈步过去,离得近了,方才闻到他身上酒味,伸手抓住他特意穿的长袍袖子,「王爷不用为我担心。」 他侧过脸不愿看她,她接着道:「王爷你忘了,来逻耶路上,我身体不舒服,王爷你抱了我一路,胳膊便酸了一路,这去婆娑打仗,战事吃紧,王爷又要护着我,我不愿拖累王爷。」 就算去打仗,她肯定也会被他安置在大后方,操什么闲心。 她忐忑,嘆气:「王爷你生气了?」 「嗯……」他声音中带着醉酒的哑意,没忍住还是低头去望她,就见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垫脚亲他,让他消气的模样。 他伸出手指,点在她额头,将她推开,在她不解甚至更为忧心的目光中,掐住了她的脸蛋。 「你不必如此,做你自己便好,不要讨好本王,你没错。」 沈文戈眸子眨动,泛起浅浅水波,便又被这句撩拨了,他总能用各种方法,拨动她心弦。 「本王不生你的气,本王生自己的气,」他说着,声音低落下来,「我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无力的感觉了。」 她道:「王爷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有谁有王爷的胆气,敢于和贊普讨价还价,还成功借到四万人马的。」 他伸手将她揽在自己怀里,她鼻尖嗅着他满身酒气,却半点都不讨厌,反而紧紧回抱回去。 听着他的声音在自己头顶闷闷传来,「本王只是不想和你分开,所以有些难受。」 她便落了滴泪蹭在他衣襟上,说道:「王爷不是说,还有时间吗?」 「嗯……」 「王爷是和贊普喝得酒?那不用娶娜萌公主了吗?」 「不用了……」 「我……王爷?」 王玄瑰往她身上倒去,紧紧搂着她,脑子昏得愈发厉害了,「你别说话,让本王抱会儿,本王没醉。」 沈文戈便撑着他有些重的身体,轻声问:「王爷可困了?我去找人熬醒酒汤。」 「本王不想喝。」他睁着眼睛,出神地望着地上枯黄的小草,鸦羽沉沉压下,快要阖上之际,又警惕地睁了开来。 他说他没醉,可沈文戈觉得,他分明是醉了,便哄道:「王爷我有些冷,我们进屋好不好?」 听到她冷,他下意识将手扣在腰带上,「啪」就解开了一个扣,想脱下宽袍给她披在身上。 被她赶紧按住要解腰带的手,「王、王爷?这个不行,我们在院子里呢!」 王玄瑰按着她的肩直起身,然后拉着她往房间走去,蔡奴就藏在门口,赶紧出来接人,两人合力将人带进屋。 一进屋,他就张开双臂,对着蔡奴道:「给我脱衣,她冷了。」 蔡奴从善如流给他解衣,沈文戈一时间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看还是不看……她怎么能看?! 赶紧转过身,背对着二人道:「公公,我去给他弄点解酒汤。」 听见她的话,王玄瑰当即转身握住她的手腕,「不行,不许走!」 衣衫半解、脸色酡红、眼带朦胧,沈文戈从被他握住的手腕处泛上战慄,匆匆道:「王爷,我一会儿还回来。」 说完,她挣脱开他的手,赶忙跑了出去,正和去给王玄瑰熬醒酒汤的安沛儿走了个对碰。 安沛儿道:「娘子先回去歇息,阿郎我们来照顾,估计要折腾一整夜。」 沈文戈脸颊红晕未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在他门口吹了吹冷风,脑子才终于缓了过来。 厨房里没有熬醒酒汤的东西,安沛儿只冲了杯蜂蜜水,见她还在门口,惊地去摸她的手,冰凉刺骨。 「娘子一直在外面站着?」 「嬷嬷说一整夜何意?王爷他醉酒之后比较闹人吗?」 两人一同开口,安沛儿捧着蜂蜜水带她进了屋,「娘子看了便知。」 床榻之上,王玄瑰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眼眸将闭未闭,快要闭上时,就会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来,一旁蔡奴正在他耳边道:「奴在阿郎身边,阿郎放心睡。」 可他依旧不肯躺下。 安沛儿解释:「娘子知道的,阿郎小时遭了大罪,所以不许自己失智,每次醉酒,都不肯入睡,总要折腾到筋疲力尽方能睡下。」 沈文戈的心泛起细密的疼来,她蹲下身,和他平视着,试探着将手伸进他掌中,「王爷,困了就睡吧。」 他定定看了她半晌,像是在分辨她到底是何人,而后鸦羽重重阖上,人摔在了床榻之上。 蔡奴伸手在王玄瑰面前晃了晃,他没睁眼,睡了。 沈文戈便也笑了,开心同安沛儿道:「嬷嬷,王爷睡下了。」 第202页 她欲将手抽出来,他却突然又睁开眼睛,无奈便又握住了他的手,看向安沛儿祈求道:「嬷嬷,今晚让我睡在这吧,让王爷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说: 安沛儿:这倒也不必问嬷嬷我…… 自从世界盃开始了,我家那基本不怎开的电视,就每天晚上都亮着…… (宝子们晚安,困了困了) 第八十三章 分别在即 【二合一】王爷,我在逻耶等着你回来一起过新年。 安沛儿和蔡奴退了出去, 蔡奴轻咳两声,「嬷嬷,看来今夜只有你我二人, 相依为命了, 走吧,别看了, 阿郎醉的都睡了,纵使有心也无力。」 「且说呢, 有娘子帮着看顾,我们也不用熬一整夜了。」 嘆息一声,她摇摇头,与蔡奴进了屋,最后看了一眼两人所在的屋子, 关上了门。 「王爷?王玄瑰?」 沈文戈晃晃他的手,只迎来他更加用力的攥着, 屋内烛光昏暗, 他黑髮披散,被他蹭的哪里都是,外衣已经尽数被蔡奴给脱了去,现在仅着里衣躺着。 逻耶日夜温差巨大,若说白日有阳光闪耀, 尚且能够活动,夜晚出门,便是哈气都能唿出来,非得裹上一层厚皮毛才行。 是以怕他着凉, 她半跪在他的床榻边, 伸手够着内里的被子, 还差一点,指尖前探,费劲地摸到了个边。 许是交握的双手被她带的抬起不舒适了,他动了,他一动,本就没有支撑点的沈文戈便也跟着晃。 下意识第一反应不是松开被子,撑住自己,而是赶紧捂住嘴,将惊唿咽下去。 两间房间只隔一堵墙,根本不隔音,她可不想让嬷嬷和蔡奴误会。 这一摔,整个人横趴在他腿上,他的膝盖顶着她的肚子,硌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只手还被他握着,只能用另一只手艰难爬起,跪回了床榻边,揉着被他硌疼的地方,还气不过拍了他的膝盖一下。 忘记了,他睡觉不老实。 费劲勾起掉在半途的被子给他盖在腿上,她便拎着被角要往他上半身招唿,这一看眼神便飘忽了。 交领的白绸里衣此时四敞大开,滑露出他的半片胸膛,黑髮盖在其上,隐隐绰绰能看见下方肌肤。 还有一缕黑髮窝在他的锁骨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被他握着的手都觉得烧起来了。 唿吸声一前一后交替响起,她吸着气,眼睁睁看着他执起交握的手,憷在右胸上,拂去上面让他有些痒的发。 手背顿时和他肌肤相贴,触感清晰,能感受到他胸腔下的心跳起伏,更能感受到手背接触的地方,细腻灼人。 她的唿吸乱了,将脸侧到左面,又侧到右面,一时间颇有些慌乱。 此情此景,让她脑中轰得一下,闪过自己赖在他怀中,死死拽住他的衣襟,死活不下地的场面。 是上次,尚滕尘意外获知真相那天,她伶仃大醉,硬拉着王爷喝酒时发生的事。 她微睁眸子,从错愕、惊愣、羞涩,到最后的恍然,原来她从那个时候起,便已经对他产生依赖之情了吗? 不然被尚滕尘伤害到的她,怎么会第一时间想要去找他。 将手中的薄被直接贴着下巴盖住,遮住他露出的风光来,静静看着在床榻上熟睡的人,心头控制不住地涌上一股酸涩与伤感。 但很快又安定了下来,她相信他不会抛下她的,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 蜡烛燃烧至末端时,一缕缕清晨的阳光争先恐后射向了屋内。 王玄瑰抬手想要遮住眼睑上刺目的光亮,手腕一抬沉甸甸的,他倏而睁眼。 手中的是与他十指交握的纤细手指,阳光下仿佛指尖都是透明的,再向下看去,趴卧在他床榻边,按住了他双腿的人尚且在睡梦中。 是沈文戈! 丹凤眼不可置信的盯视着她,昨夜一幕幕飞快在脑海中闪过,他抵着喉结倏而笑了出来。 被声音惊扰,一整晚几乎没睡的沈文戈,扭头想要钻进被褥中,脸颊便隔着被子在他腿上轻蹭,睡着得眉间紧拧。 他松开她的手,白皙纤柔的手上,是大片大片被他攥红得红痕,心疼地在她掌心吻下,他起身将她抱了起来。 温柔放在他刚刚躺过的地方,那里还带着他的体温,便让他眸色更加幽深了,目光在她红唇上游离,最后还是选择在她眉心轻吻。 他道:「沈文戈,本王真是从始至终,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翻了个身,好似在回应他的话,他指尖在她舒展开的眉心点了点,她和使团要留在这,那他总要为他们做好安排才行。 时间不等人,他要尽快解决婆娑的事情,带他们回长安。 从金吾卫中选出二十名精锐负责贴身保护使团,另近百名伤员留下,万一婆娑战事拖延,待他们伤势一好便是使团极大的助力。 旷野风声唿啸,狼嚎不止,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风中漂浮,就如同在吐蕃地界失了根的陶梁人。 岑将军被搀扶地站在王玄瑰身侧,他将专门负责那剩余的一百多金吾卫。 四万身披甲冑的吐蕃士兵已经被夏日吉贊召集了起来,贺光贊赫然在列,看向王玄瑰的目光,恨不得撕下他的一口肉来。 王玄瑰把玩着手中的命旗,一挥而下,四万士兵齐齐而动,地面震颤,今日是第一次战事演练。 第203页 红旗、黄旗、黑旗,轮番执起,四万部队,有的左沖,有的右沖,还有贺光贊带着自己的弓箭手横冲直撞。 岑将军气得在上面破口大骂,拼命的喊:「左面、左面!」 「哎呀,让你们向后退!这是鸣金收兵的指令!」 可他的喊声没有人在意,因为吐蕃士兵们听不懂…… 而后他们还连累了能听懂,但在他们大量人冲击下,根本实施不了号令的金吾卫们。 岑将军一拍脑门,余光瞄着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旗帜的王玄瑰,鸡贼得捂住胸口,「快快快,扶我下去休息,伤口痛了。」 王玄瑰睨了一眼伤在右边,却捂住左边的岑将军,没理会他,任由他悄悄离他远远的。 陶梁与吐蕃作战手势不同,旗帜代表含义不同,因而这第一次演练自然失败告终。 夏日吉贊与他都对这次的失败有所预见,只是没想到会乱成这样,若是如此配合不默契的上战场,不用婆娑人拿起兵器,他们自己人都会将自己人挤死。 演练结束,贺光贊还嘚瑟的在王玄瑰面前炫耀,王玄瑰只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作为一名负责着一万弓箭手的将领,战场上刻意不听指挥,带着弓箭手乱窜,既对弓箭手的性命不负责任,也对整个战场不负责任。 王玄瑰对夏日吉贊道:「贊普,我们需要商量出一套固定的作战手势。」 他不可能教给吐蕃士兵陶梁手势,吐蕃也不能让他们掌握他们作战命令,最好的方式,就是两相综合,创出一套双方都熟悉的命令来。 夏日吉贊自然应准,他指着吐蕃士兵,「你挑。」 王玄瑰颔首,一连选出几个刚才激灵,觉得不错的吐蕃将领道:「便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商讨。」 贺光贊见没有他,急得要冲上来,王玄瑰却带着那十余人往使馆方向而去,皮笑肉不笑的对他道:「你若不听指令,便留在逻耶,不必跟我们去婆娑。」 「贊普!」贺光贊指着王玄瑰,还想说什么,对上夏日吉贊不贊同的目光,只能熄了怒火。 王玄瑰便带着这几名吐蕃将领,在蒋少卿的翻译下,和岑将军一起商议出一套有效的手势来。 这还不够,还需要吐蕃士兵们掌握陶梁的几句军令,毕竟他们都已经从长安走到逻耶了,岑将军至今没有学会婆娑、吐蕃语,要想听懂他的指挥,必须学会陶梁话。 不求他们会说,只求他们理解,在战场上能够迅速反应过来。 相反,对于岑将军等金吾卫来说,也要适应吐蕃的作战方式,和他们的一些简单吐蕃语,毕竟四万士兵,人数在那摆着,短时间内不可能全部人都学会。 使团们便要负责两方相教,教得他们每天都两眼发直,教的人痛苦,学的人也痛苦。 两方人就痛苦的熟悉着彼此,进行一场又一场演练,为了摆脱每天的语言课,使出了十二分劲儿,终于像点样了。 演练场有岑将军盯着,他是习惯王玄瑰的,也与王玄瑰并肩作战过,可以模拟王玄瑰的命令。 而王玄瑰正一头扎在工匠处,夏日贊普不提供大型杀伤力武器,他需要吐蕃工匠为他做出绞车弩来。 岑将军还曾有过异议,在吐蕃地界造兵器,这跟将头伸在人家刀下有何区别? 纵使有王玄瑰冷嗖嗖的目光看来,他也壮着胆子、梗着脖子质问。 还是蔡奴同岑将军解释,「阿郎自有成算,他教给工匠完成的部分均是可以简单易处理的,核心部分则由阿郎亲自动手做,纵使他们偷学图纸,都仿做不出来。 请岑将军放心,绞车弩我们一定会带回长安的。」 岑将军暂且被安抚下来,看着手里拎着铁鞭的王玄瑰,到底没敢问,要怎么将绞车弩带回去,只每天完成着王玄瑰吩咐的工作。 今日上午着重练听令指挥,下午便练起人员调换,次日又练各种战术,以弓箭手为主的、以骑兵冲锋为主的、以步兵顶盾牌先行的。 这一练,直练到山上一点绿色都瞧不见了,便是连牛羊都不愿意往干枯枯的山上凑。 王玄瑰手里握着一块玛瑙玉牌,大步往使馆走去,使馆前厅摆放着围成一个圆圈的众多案几,那是鸿胪寺的官员们自发挪的,平日里,他们便是这样办公。 有什么事,招唿一声,四面左右的人都可以回答。 连沈文戈都在这里有了一席之地,这是她用自己与使团共同留在逻耶城,换来的他们真心相邀与认可。 月明星稀,蒋少卿被岑将军叫去小酌两杯,三三两两的鸿胪寺官员们结伴出去用膳,柳梨川与张彦则去了茅房,如今这里就只有沈文戈一个人伏案而写。 他放轻步子,走至她的身后,弯腰去看她在写什么。 因纸张在逻耶城是极其昂贵的东西,他们使团还弄丢了物资,现有的纸张,得用在刀刃上。 沈文戈便从婆娑的树叶书上获得灵感,搜集了一些尚且还未枯黄,十分坚韧的叶子,此时正执笔在每一张树叶上又写又画。 有的树叶上写得是婆娑的天竺语,有的是吐蕃语,也怪不得在她身边散落着一地的树叶,将黏在她裙摆上的树叶摘下来,便惊动了她。 手一抖,毛笔便在树叶上划出一道粗痕来,虽没乱了她写的天竺字,却将她画的画儿给毁了。 第204页 「别动,」他握住她的手,「你这是要画什么?」 他的脸就在她脸侧,又站在她身后弯着腰,像是将她抱在了怀中一样,她下意识看向门外,却见之前开着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便放心说:「这是用来解释这句婆娑语的,说的是投降不杀,我想画几个跪在地上扔下佩刀的小人。」 他仔细往前探了探,果真在天竺字下方看见四个陶梁小字,「投降不杀」,可她所谓的小人,指的是只有一个圆圆脑袋,四个小横的人吗? 低笑声响在她身边,她用肩膀顶他,「王爷!我知道我丹青不太好。」 「没有,很好,」握住她的手,带她画完了这张树叶,他问,「怎么想起画这些?」 「我想着使团中的人不跟着王爷去,怕语言不通,也怕大家将学了的东西给忘了,便想着,给大家写一些常用的语句,随时翻阅,巩固记忆。」 「哦?所以是给大家画的?」 听他这话,就知他醋了,她宝贝似的将埋在树叶下的折页书给翻了出来,笑着递给他,「这是给王爷的。」 看他作势要翻开,她赶忙说:「里面的每一张纸都十分十分贵,王爷翻阅的时候,要小心些。」 翻书的手顿住,看她屏着唿吸生怕他用劲儿过大,导致书翻坏的模样,伸手掐住她的脸蛋,「本王会珍惜的。」 都怪婆娑,她沈文戈什么时候连张纸都捨不得用了。 看她眼眸都弯起,他喉结滚动,纵使不舍,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与贊普定好,后日启程,明日是送别宴。」 眼中的光亮倏地灭了,她握上他的手,强撑着笑,「怎么这么快?」 「嗯……本就在准备了,逻耶地势高,再不走,恐降大雪,大雪封山,届时就走不了,我们需赶在下雪前抵达婆娑。」 她下意识垂下眸子,用非常小的声音说:「可是,我听岑将军说,你们的兵练得,才刚刚有些默契。」 他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这一路上,我会边练兵,边行进,别担心。」 抿住唇,她点了点头,他扣住她的后脑,在她有些湿润的眸子上烙下一吻,「别写了,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恍惚着被他拉起,走出房门,便见到柳梨川和张彦正和守门的蔡奴讨价还价,试图窥探一二。 他二人还想说两句打趣,见蔡奴向他们摇摇头,又观沈文戈眸子泛红,只能退至一旁拱手。 待二人离去,方才问道:「公公,发生了何事?」 七娘见了他们,都忘记将被王爷握着的手抽走了。 蔡奴嘆道:「大军后日就要启程了。」 二人齐齐哑声,他们听闻此消息,尚且怅然若失,何况七娘。 「沈文戈,你可是哭了?」 她闷闷回:「没有。」 王玄瑰拉着她的手,一路往逻耶城最高的地方走去,他没回头,不敢看她染了水的眸子,她亦低垂着头,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脆弱。 身边到处都是说着吐蕃语的逻耶城人,他们两个走过,频频招惹他们视线。 他将她护在身侧,又揽住了她的肩膀,就这么慢慢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来到了一块净地上。 说是净地也不准确,上面有一株需两三个人才能合抱住的苍天大树,树叶已经掉光了了,便显得满树枝的布条繁多。 新的旧的,层层叠叠,挂了满树。 他牵起她的手,将一红布条放在她手心,「你可还记得上巳节那天,我们路过长安城外,亲眼见证一颗被大家乱扔,阴差阳错成了许愿树的树?」 她回忆起那天,面具上的小铃铛声音,还响在耳侧,便笑了起来,「记得呢。」 他道:「然而这颗有百年歷史的树,是逻耶货真价实的姻缘树,据说很是灵验。」 「沈文戈,你可想和我一起,在这颗树上,挂一条属于我们的布条。」 他的眸子里,除了一颗发着月晕的圆月,和她的身影,还有期待与势在必得。 她眸子湿润,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攥紧手心红布条,点了点头,他就倾身而下,在她鼻尖轻点。 「那我们一起系上?」 吸着鼻子,她狠狠地点着头,又拿起那跟红布条,翻来覆去珍惜地看了看,上面有两个人的名字,可都是他写的,她哑声问:「只你一个人的笔迹算数吗?」 她这样一问,将王玄瑰也给问愣住了,「没说,要两个人共同写吧?」 看她一层水雾的眸子,有聚拢在一起往下掉的趋势,他赶忙道:「要不你亲它一口,证明你是认可的?」 他说的离谱,可沈文戈还真就做了,她在自己名字出留下唇脂,又摸着他的名字,在上面也印下一吻。 看着面前的大树,犹豫问道:「太高了,我们怎么一起系上?不然王爷你来系?」 受她刚才说的话影响,王玄瑰道:「要不还是两个人一起系,显得诚心些,这样,我抱着你,你来系。」 说完,他一把将她抱起,她的重量还不如岑将军一个流星锤重,他轻轻松松就将她抱在手臂处。 她也不矫情,便伸手去够树枝,「挂这里好吗?」 王玄瑰仰头看去,又看了看其他的树枝说:「这里太靠进树梢了,容易折断,我们不找最高的,找最里面不容易被弄断的地方系。」 第205页 沈文戈听他的话,将手臂伸直,在靠近树干的位置系上写着两人名字的红布条,系了个死结还不放心,又系了一个。 他在下面问:「好了?」 「嗯,好了。」 将她放下,两人肩并肩一起欣赏刚刚系上的红布条,天已经黑了,树荫下更是连月光都只能倾洒些许。 他俯身,她轻轻闭上了眸子,可唇上没有落下他的吻,反而是脖前一凉,睁眼看去,只见一块黄色温润的玛瑙玉牌坠在裙头之上。 轻轻执起玛瑙玉牌,上面刻的竟然是扑线团的雪团,她眉毛蹙起,脸上滑过两行热泪。 「怎么又哭了?你是水做的不成?」 他伸手为她擦着脸颊上的泪珠,说道:「我要去婆娑,总觉得应该给你留个东西,思来想去,瞧见这块玉牌,觉得与你相配,便买了回来,可喜欢?」 「喜欢,」她眸中水雾朦胧,摸着上面的雪团问道,「王爷亲自雕的?」 他颇有些骄傲道:「自然是本王,还有谁能将它雕刻的活灵活现?再看看背面。」 她破涕为笑,翻开一看,是镇远侯府和宣王府中间的那堵墙,墙上还趴着两个人头,一个盘着飞天髻,一个束着金冠。 当即掉下泪珠来,握着玉牌,在他头像上,摸了又摸,碰了又碰,哽咽着遗憾道:「我还没给王爷准备东西呢,王爷就要去婆娑了。」 「本王不用你准备,」他捧着她的脸,耐心又细緻的为她擦着流下的每一滴泪,「再说,你不是送了本王一本书?」 「那算不得数。」 一本路上要看的,每日温习的书,一点都不能算。 他额头抵上她的,「那等本王回来,你补给本王。」 一句话,将她招惹的双睫再次打湿,她呜咽半天,才憋出一句,「好,王爷,你要,信守承诺,活着回来。」 「本王会的。」 「本王不会让你再经歷一遍你兄姊的事的。」 「本王向你承诺。」 沈文戈重重点头,他便彻底遮住了她眼前仅存的月光,带着怜惜的吻一路向下,准确寻到她的红唇。 泪水扑簌而下,滑进嘴中,湿湿咸咸的。 怕她喘不上气再胸闷,他吻得很慢,慢慢地描绘着她的唇形,让她能够换气,她便也学会了,反亲了回去。 唇齿相依间,他突然唤了一句,「娉娉。」 被泪水打湿的泪睫睁开,带着迷茫、带着悸动,她抓住他胸前衣襟,「王爷,你叫我什么?」 他抵着她的额,珍惜的在她鼻尖轻吻,又唤了一声:「娉娉。」 「本王听你家里人这样叫你,可能叫得?」 「娉娉?」 她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烧得她寸寸肌肤染粉,偏生他还火上浇油,一声声的「娉娉」唤着。 推着他的肩,她泪眼朦胧,「你自然叫得。」 他将她拥在怀中,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今日你愿与我一起挂红绸,本王甚是开心。」 她仰着头看他,「我也开心,王爷还记着那天。」 踮起脚,她主动揽住他的脖颈,她说过的话,想要的东西,他都记得,被他这样珍惜地放在心上,眼里就又蓄上泪来。 他低头,用鼻尖蹭着她的,「你怎么又哭了,回去看见你的红眼,嬷嬷不训你,本王怕是难逃。」 她破涕而笑,他怜惜地重新亲上来,像是在亲珍宝,小心翼翼,细细磨着。 好像过去了许久,她望着天边圆月,眨眨眼,唤他,「王爷?」 只一声,她人一愣,没能想到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曾几何时,她与尚滕尘都没发出这般声音。 王玄瑰眸中蕴藏的危险,难耐得闭上眼,「娉娉,你真是……」 她仰头承受着他的暴风骤雪,直到连连喘气,他才放开她来,一把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肩上,自己也在大口地喘着气。 清清嗓子,确保自己不会再发出什么不适的声音来,她喘着气,问道:「王爷,可有字?」 他笑,「我唤了你娉娉,你要叫回来吗?」 「那王爷有没有?」 「有,」他深唿吸了一口气,尽力放缓唿吸,「圣上曾为我取字:长乐,盼我平安幸福。」 长乐,她无声叫了一句,弯起眸子,「是个好名字呢。」 等了她半晌,要听她叫人的王玄瑰,掐掐她的脸颊,「怎么不唤?」 她自有思量,「我等王爷回来的。」 他吻在她出了一层细汗的额头上,「好,本王一定会回来,听你叫本王的。」 而后他又道:「你喜欢我怎么称唿?是用本王,还是我?我在家中府上,倒是从不自称本王的。」 连称唿这件小事,都要来问问她,沈文戈心中的恐慌之意散去了大半。 嫁给尚滕尘这么些年,他最亲近的称唿,是夫人、是文戈、是沈氏,唯独不知她的小名——娉娉。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某一部分,嫁到尚府,被他们唤沈氏的日日夜夜都被他治癒了。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认真想了想,回道:「我喜欢王爷称自己本王,觉得独一无二,一听便是王爷,我也不太习惯叫王爷其他的称唿,诸如二十四郎……」 但是长乐,嗯……她想在特殊的场合唤他。 第206页 「随你,怎么称唿都好。」 他拥着她,说起他去婆娑之后的事情:「本王将嬷嬷留在你身边照看你,蔡奴也给你……」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从婆娑逃跑之际我就发现了,公公也有一身好武艺,让他来保护王爷,我在逻耶,哪有战场危险,这事你必须听我的。」 然后她攥紧她的衣襟,说道:「王爷,我在逻耶等着你回来一起过新年。」 他亲着她的发,「本王答应你。」 冷风送来两个人的声音,「冷不冷?我们回去,不然嬷嬷又该念我了。」 「嗯。」 作者有话说: 小肥章肥不肥?甜不甜? 啊!我昨天晚上吃了烧烤烤肉,表示,太香了!满足!这里有一个嘚瑟的人。 ****** 感谢在2022-11-24 20:52:03~2022-11-25 18:0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34963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 2瓶;慕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思念不止 【作收加更】思念是会唿吸的痛 「王爷一路保重。」 「诸位一路保重。」 「我们在逻耶等王爷和各位兄弟, 等你们回来接我们!」 鸿胪寺众人正围着王玄瑰和众金吾卫说话,为他们送行。 在这种时刻,她沈文戈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能当着几万双眼睛的面, 展露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祝诸君,武运昌隆。」 王玄瑰与她隔空对视, 她伸手,慢慢扶身, 「祝王爷,武运昌隆,祝诸君,武运昌隆。」 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狠狠将它们逼了回去, 王玄瑰向她拱手,目光落在她脖子上戴的玉牌上, 也是久久凝视。 蔡奴唤他, 「阿郎。」 他收回目光,在夏日吉贊等人一声声祝贺他们大获全胜归来的声音中,烟尘四起,大军开拔。 沈文戈喘着气,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鸿胪寺的官员们齐齐上前,将她挡在了身后,她就以被他们保护的姿态,透过缝隙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纵使再伤感, 她也不曾低落一颗泪珠。 地平线上没了他们的身影, 便连那涌起的土雾都消散了去, 沈文戈望着一片无际的草原,心里空空的。 是与送别父亲、兄姊还不一样的难受,那是亲人相别,这是,是与爱人分别。 年少时,她送尚滕尘,还带着对未来的期许,半点不觉得苦,更放下豪言壮志,说要为他守好家里。 后来,长了年岁,长了记性,尚滕尘也入了金吾卫再不用她送,她便只需要担忧父兄。 可现在,她满嘴苦涩却无人能诉说,反而要将之隐藏起来。 柳梨川与张彦对视相看,刚想劝解一二,就见娜萌公主过来,两人齐齐重咳,唤回沈文戈神智。 娜萌公主双手抱着胸,她自然是不会说陶梁语的,张口就用吐蕃语对沈文戈道:「你就是宣王口中的那个,喜爱的女子吧?你的悲伤都要透过眼睛溢出来了。」 沈文戈尚且还能镇定的住,一旁同样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柳梨川与张彦,齐齐汗毛立起,若被吐蕃知道沈文戈在王爷心里的重量,定要拿她要挟王爷! 两人异口同声:「公主,开什么玩笑!」 娜萌伸手将他们两人推开,露出后面的沈文戈,「你们男的懂什么。」 她骄傲地扬着下巴,问她:「我说的可对?」 没了王玄瑰,独自一人在外的沈文戈,便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沈家七娘,她浅笑疏离:「不知公主在说什么,我有些疲倦,便先走了。」 她转身,安沛儿自然跟上,娜萌下意识伸手去拽她,被安沛儿眼疾手快挡了回去。 沈文戈微微侧头,示意娜萌公主看向正与夏日吉贊交谈未来生活的蒋少卿。 对她道:「我乃陶梁使者,不是公主可以随意欺压的妇人,还望公主放尊重些。」 娜萌公主追了上去,半点没将她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要不她就本不是来找沈文戈茬的,要不她别有所图。 可生性直率的娜萌公主,用实力证明,她是前者。 根本不顾安沛儿的怒目而视,也不管柳梨川与张彦的阻挠,她一把拉住了沈文戈,将自己的臂弯跨住她的胳膊上去。 「你放心,我没兴趣将你才是宣王心爱之人的事情,告诉我阿爸,反正你在这,宣王肯定不会跑的。」 「我就是好奇,」她将一张带着雀斑,健康小麦色的脸凑到沈文戈眼前,「我以为宣王走了,你会哭哭啼啼,软弱不堪,可你怎么,都没哭?」 沈文戈淡定回望,「我也很好奇,公主之前要嫁给宣王,可面对你猜测的宣王心爱女子,怎么半点不生气?」 娜萌拉着她已经往回走出许远,远到夏日吉贊根本听不清两人在一起说什么,她扬着自己的下巴,神情有些落寞。 「我又不喜欢宣王,也不过是他勇武了些,觉得要是嫁他也不错,总好过阿爸将我随便送出去联姻,国家大事,怎么就非得牺牲我们的婚姻了。」 「公主,慎言。」 「慎言什么意思?」娜萌公主似是极喜欢她的宽袖,两手摆弄了半天,听她解释完,恍然大悟,「我又不傻,你不是吐蕃人,你往外说什么,别人都不会信的。」 第207页 捨得放下宽袖,在她面前伸出一根指头,「我有你的秘密,你便只能听我说话,烦也得忍着。」 沈文戈看着这位自来熟的公主,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那便过几日,公主再来同我说话罢。」 说完,她就带着向王爷承诺,不让她独自一人出行,而跟在她身后的柳梨川与张彦,回了使馆,向二人郑重道谢。 二人连连摆手,沈文戈却是道:「不如我们从今日起,搜集些吐蕃歌谣、故事,若有文字就更好了,将其整理出来,带回去又是一份资料。」 安沛儿摘下一只金镯塞进沈文戈手里,「娘子尽管做,我们买纸。」 柳梨川与张彦对视一眼,说道:「好啊,我们也正想将一路的见闻写下来。」 待其余使者哭丧着一张脸回来,觉得王爷走了,希望都没了,还要苦兮兮做人质,就见三人正在前厅奋笔疾书。 不夸张,他们看得头髮丝都要竖起来了。 蒋少卿落后一步,看着三人点点头,夸赞两句,便让所有人都入座,不给他们悲春伤秋的功夫,他开始安排工作了。 纵使王爷不在,使团也要干活! 这番工作安排,以小组为划分,每小组负责一项事物,专门对接吐蕃宫廷的是老鸿胪寺官员们,负责对外宣传陶梁的,是一组舌灿莲花的年轻官员。 而蒋少卿统筹负责整个使团,做决策、拿主意,这是更难做的活。 至于柳梨川三人,既然已经开始着手整理逻耶城内的歌谣、故事,收集吐蕃情况与资料的活就交给了他们。 最重要的是,蒋少卿没避着沈文戈,更将她同等的看做使团一份子,让她与柳梨川、张彦组队,奖惩均同样。 沈文戈以往会道谢,可这次她没有。 她只是拱手,像是一位下属,接过了长官赐下的活计,并承诺一定会在两位同僚的相帮下,尽快完成好。 众人看着她,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更成熟稳重了些,又或者这就是王爷不在时,她的样子。 仔细一想,他们好像也是,王爷不在,自身当立。 使团们便忙活了起来,情绪低迷的金吾卫们,便跟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反正跟着他们跑来跑去就对了。 忙乎着忙乎着,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 只要不出使馆,身边全是陶梁人,就没有太多身处他乡的寂寥之感。 各组齐头并进,进度一骑绝尘,柳梨川都觉得自己已经把逻耶城,能收集的故事全收集好了,身边已经摞了快到案几高,他整理成册的书籍。 他甚至已经开始闲到教守着他们,负责他们安危的金吾卫说吐蕃语了。 负责他们这一小组的金吾卫,就是初入婆娑,一直恪守军令,守在使团旁边的四名金吾卫们,由王玄瑰走前,特意拨到沈文戈身边。 金吾卫们平日里不愿意学这些吐蕃话,可真的,让他们目光呆滞的一直待在使团旁边,好无聊啊,学会了吐蕃语,他们出去都能和人攀谈两句了。 一个有心学,一个有心教,进步飞快,教着教着,张彦也加入了进来。 等娜萌公主藉口来送礼探望,抵达使馆时,就见整个前厅,书本乱飞,沈文戈埋头一直写着,她身边几个人就凑在一起说着发音不准的吐蕃语。 偶尔沈文戈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出言指点几句。 关键他们这组竟不是最诡异和谐的,在他们身侧,三位特意穿着陶梁官袍的年轻郎君们,正在背宣扬陶梁之威的稿子。 时不时走来走去,同僚们还要模仿插话,「据说陶梁美女多,是真的吗?」 而对面蓄着美人须的鸿胪寺官员们原本喝着茶,谈论着进行宫在夏日吉贊面前刷个脸的事,突然看到她,就像狗子见到了肉包子,双眼都亮了。 娜萌那将踏未踏的脚,迟疑地不敢落下去,她转了一圈,将手里的东西随便交给一人,就想落荒而逃。 鸿胪寺官员们一声下意识的陶梁语:「公主留步!」 这一声,没叫住娜萌,却将所有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使团众人,惊醒了,抬头一看,就瞧见了后面仿佛有火在追,跑得飞快的娜萌公主。 柳梨川摇摇头,对沈文戈道:「这公主怎么就认准你了,黏着你不放。」 沈文戈放下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上面就被安沛儿放上了一块热毛巾敷着,她在嬷嬷的目光中讨好的笑笑。 这才回答柳梨川的话:「如我们好奇吐蕃一样,娜萌公主也好奇陶梁,而我是使团中唯一的女性,自然想通过我,获悉些信息,不必理会。」 如娜萌所言,她害怕她阿爸把她嫁到陶梁去,当然要对陶樑上点心。 「娘子,写了一整天了,休息会儿吧。」 嬷嬷都发话了,沈文戈哪敢不应,当即收了东西,跟着安沛儿返回房间。 吃食都已经备好了,全是安沛儿亲手做的,至于其他人,不好意思,想吃陶梁菜,自己动手,实在不会做饭,只能吃吐蕃菜了。 沈文戈感嘆,「有嬷嬷在,可太幸福了。」 安沛儿为她盛了碗汤,看着她喝了下去,沈文戈没有悲伤的食不下咽,她早就已经习惯了等待。 可还是会思念,摸着自己脖间的玉牌,喃喃自语:「半月有余了,也不知王爷现在走到了何处?可有进入婆娑。」 第208页 婆娑阿尔曼戒领地,四万吐蕃士兵碾压而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连五千兵力都不到的领地占领了。 「你们做什么?吐蕃要与婆娑开战吗?」 阿尔曼戒领主被五花大绑,对着吐蕃士兵大骂,吐蕃士兵们根本听不懂他的婆娑语。 他气急,要求见这支军队的最高将领,这回夏日吉贊专门为军队配置的翻译,不敢当听不到了。 两侧吐蕃士兵让开道路,铁鞭在地上拖出长痕,皮靴停在一丈远的位置。 阿尔曼戒领主睁大了眼睛,骇得一下跪在了地上。 王玄瑰嗤笑,用婆娑语道:「好久不见,阿尔曼戒领主,听闻你说我们陶梁使者对你们意图不轨,所以才反击我们?」 冷汗唰地从阿尔曼戒脸上流出,他抖着嘴唇看着王玄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玄瑰却好心解释道:「攻打你领主,盖因你婆娑颠倒黑白,平白污衊我陶梁,这才借兵吐蕃。」 已经搜查过一轮的蔡奴低声在王玄瑰耳畔道:「阿郎全搜过了,没看见我们带来的珠宝,白铜马车也没瞧见。」 听闻连白铜马车都没有,他手腕一扬,铁鞭扬起捲住阿尔曼戒,将他薅到近前。 阿尔曼戒白色的裤子上沾染着泥土,与地面摩擦的地方开始渗出血来,几乎被吓破胆的连连求饶。 「说,我陶梁带的物品,你弄到哪去了?」 「神女城!我全部都交给了阿尔日轮王!别杀我!」 铁鞭再次缩紧,在阿尔曼戒以为自己逃不过时,铁鞭离身,连衣带肉刮下一圈伤口来,他哀嚎不已。 王玄瑰一抖铁鞭,将上面血肉抖净,转身看向看他目光都有些恐惧的吐蕃士兵,将贺光贊叫上前来。 贺光贊这一路上被他操练,早就知道要忍,问道:「宣王叫我何事?」 「叫大军在此安营扎寨,明日一早,从阿尔曼戒领地直穿,去往神女城。」 「是!」 次日一早,大军在领地内招摇走过,放肆谈笑,毫无军纪。 用出其不意的方式打下阿尔曼戒,涨了吐蕃士兵的士气,也让他们开始膨胀了起来。 王玄瑰全当自己没看见,阿尔曼戒领地在婆娑最边缘的位置,领地内士兵有一小半都护送那十车珠宝去了神女城,这才容易攻下。 而神女城城外有一条护城河,是一条天然的保护带,如今冬季已至,河面即将结冰,神女城会在河附近增派人员。 婆娑的军队,不是阿尔曼戒领地的士兵能比拟的,至少领地可没有象军。 待大军行到神女城附近,硬仗才开始,届时,自然能让吐蕃士兵,正视自己实力。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王玄瑰伸手接雪,握住落于手上还未化的雪,想起了沈文戈雪夜,抱着小小的雪团爬墙的情景。 想起了她爱穿的白色裘衣。 想起了她酒醉的依赖。 想起了亲吻时,她闭眸娇羞的模样。 他想她了。 身旁岑将军道:「这雪若是下一夜,河道定会结冰。」 他回神,「全速前进,于今夜抵达河边。」 作者有话说: 跟着我唱:思念是会唿吸的痛~ 【本章为作收加更,爱你们】 *****感谢在2022-11-25 18:03:05~2022-11-26 12: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姝 100瓶;63496302 10瓶;本喵是大爷、哈哈笑笑 5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绞车弩威 【二合一】新年至,他未归 大雪帮助四万士兵遮掩了踪迹, 行走在雪地间饶是身体强壮的吐蕃士兵也吃不消。 但王玄瑰不发话,他们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着。 贺光贊怒气沖沖从后奔来,在他开口之前, 王玄瑰先示意他向前看。 奔流不息的河水已经被雪给彻底覆盖住了, 河水将神女城与城外密林隔开,是以他们能轻易判断出, 那不动的白带,就是被冻住的河水。 再向远眺去, 能够看见伫立着的一个个尖尖房顶,是神女城。 他们走到了。 王玄瑰下令:「大军停下整顿,天一亮就进攻。」 而后他对贺光贊道:「既你不服我的决定,这次进攻,便交给你。」 贺光贊握拳锤胸, 「宣王放心交给我。」 岑将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拎着阿尔曼戒领主过来。 在雪地蹭过的铁鞭挨到皮肤上, 能冻得人打一个寒颤, 阿尔曼戒领主怕得连连躲避。 王玄瑰道:「该到了需要用到你的时候了,你先过河,告诉对面你的身份,让他们放你过去,你若敢跑、敢乱说, 本王会一箭射穿你的心脏。」 阿尔曼戒没有拒绝的机会,当天光放晓,他便一步三回头的在王玄瑰弓箭射程下,深一脚浅一脚过河了。 河面彻底被冻结成冰, 他还未行至半途, 王玄瑰等人就见河对岸果真有士兵巡逻, 一队士兵长矛对着他,勒令他返回。 他哪里敢回,急着辩白自己的身份,快速朝河对岸跑过去,只要跑过去,他就自由了,就在他马上快要碰到对方长矛时,一道鲜血飈在眼前。 第209页 一只箭射穿了他的喉咙,让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有吐蕃兵来袭的话,就仰倒在河面上,激起一蓬雪花。 王玄瑰收箭之时,号角声响起,贺光贊率领四万吐蕃士兵沖了下去,声势震天。 对面见势不妙的婆娑士兵,纷纷警戒退后,唤更多的人来。 眨眼间的功夫,四万人全部过了河,往神女城逼近,岑将军摸着明光甲上的护心镜,疑惑了一句,「就这么攻进去了?也太简单了点吧。」 蔡奴笑道:「阿郎、将军,不如我们登高一看。」 王玄瑰颔首,带着他们及金吾卫们上了一片高地,登高望远,便见到四万吐蕃士兵虽已到了对岸,可离神女城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而此时从神女城涌出了一队队士兵,他们身穿盔甲,人人手中一盾一矛,那矛之长,让岑将军啧啧称奇,得有三丈长啊! 感觉两个他之高都比不过! 只见他们八人一横队,最前方四排长矛水平放直,直指对面吐蕃士兵,从第五排开始,长矛逐渐上移,形成一扇形,最后长矛指天。 这要是两军交战,还不得把人捅成筛子? 果然贺光贊紧急让大家停下,没有贸贸然冲上去,他命他那一万弓箭手向前,朝婆娑士兵放箭。 箭雨一下,婆娑士兵手中盾牌便派上用处。 所有士兵纷纷紧凑挨着,单膝跪下,最前方盾牌狠狠戳到地上,护住整个身体,后排士兵将盾牌举起,盾牌与盾牌间严丝合缝,侧面同样护住。 如此密不透风,箭雨掉在上面,没伤到婆娑士兵一分一毫,反而浪费许多箭只。 贺光贊骑虎难下,如今两方军队距离颇近,已经不能派出骑兵冲锋,根本沖不起来,步兵上前,只会丧命于对方长矛之下,射箭又没有用! 现如今只有硬闯一条路,但他吐蕃士兵,得有多少丧命。 也就在纠结之时,鸣金收兵的号声想起,林中黑色旗帜显眼,他喝道:「撤!」 四万吐蕃士兵出去时有多志气高昂,回来时就有多像丧家之犬。 王玄瑰手上换了一把长矛,冬日铁鞭笨重,还冻手,他不爱用,此时他挥着长矛耍了一套,裂空声响在贺光贊耳中,让他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抱歉,王爷,我们输了。」 岑将军插嘴:「你们何止输了,根本连打都没打上好吗?」 吐蕃翻译面露难色,在贺光贊瞪视下,将之翻译了出来,贺光贊面露惭愧,手抵右胸道:「神女城的婆娑士兵,比我想像中厉害许多。」 王玄瑰手中长矛一掷,插进雪堆里,说道:「神女城是婆娑都城,守卫力量自然厉害得多。」 贺光贊冻得鼻头都是红的,瞅着竟有点小可怜的样,之前趾高气扬不服气,被这一场还没打的战役给弄没了。 「宣王,我们该怎么办?」 王玄瑰是想让他们不盲目自信,在战场上丧失了性命,可不想让他们一个个失去士气,他道:「你可知他们刚才的阵型叫什么?」 贺光贊和其余几位吐蕃将领们交流,竟没一个人认识。 唿出的哈气就在眼前散去,王玄瑰挑眉,忘了,这一批四万士兵,都是青壮年居多,哪里参加过十多年前,吐蕃与婆娑之间的战役。 夏日吉贊这个老狐狸,还想让他顺便帮他练个兵。 王玄瑰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摊开羊皮纸,上面赫然是他刚刚画下的婆娑士兵,看着真的是一模一样。 哪怕是再看一遍,岑将军也想赞嘆赞嘆王爷的能耐。 他手点婆娑士兵手上拿的长矛和盾上,说道:「此方阵,名叫马其顿方阵,是由更远处的西方国家传入,被婆娑学习。」 「可以说,这么多年,婆娑一直靠着能守能攻的马其顿方阵所向披靡,但这个方阵,不是没有弱点的。」 贺光贊着急问:「是什么弱点?」 王玄瑰指着方阵侧翼说道:「这里便是最薄弱的地方,你们想想,你们对阵的时候,是不是正面看去,长矛寒闪,但侧面空空如也。」 「对!我怎么没想到,刚才就应该从侧方攻击!」贺光贊大声道。 王玄瑰睨了他一眼,在岑将军发问,这么明显的弱点,他们怎会不补足的疑问下,回道:「最开始,婆娑有一支骑兵,专门守在侧翼,可以说如虎添翼。」 「但可惜,婆娑人不擅养马,养马的花费,还不如培养一支象兵合适,可象兵笨重,不可能充当侧翼,因而,这里便渐渐空悬出来。」 在贺光贊等一众将领佩服的目光下,他道:「因而我们可以专门针对侧翼进行冲锋,与此同时,为了让他们收了长矛,箭雨要最先发射。」 「好主意!王爷,是我贺光贊之前错怪你了,你厉害!」 王玄瑰的战术布置,被贺光贊一嗓子给打断了,他沉沉吐出一口气,继续为他们讲解起来。 四万吐蕃士兵已经在神女城面前出现过,也就没有遮掩的必要,他们就和婆娑士兵隔河相望,谁也没有轻举妄动,就看谁最先坚持不住了。 河对岸就是吐蕃士兵,神女城先受不住了,他们派了人阵前喊话,询问吐蕃为何撕裂盟约。 岑将军问:「王爷,我们可要也喊一嗓子,回復回復?」 王玄瑰背着手望着河对岸的婆娑士兵,「不必,在这个时候喊话毫无用处。」 第210页 当晚,神女城下令,趁吐蕃士兵熟睡之际,过河骚扰。 然而吐蕃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在白天补足了觉,就等着他们来呢。 当下一轮箭雨就射了过去,将他们逼退回去。 可惜河上冰太厚,不然将冰砸裂,也让这些婆娑士兵,在冬日寒水中泡一泡。 黑夜中,没有火寸步难行,河岸两方静待金乌升起,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他们纷纷动了。 号角声响起,吐蕃士兵们过河,王玄瑰紧随其后,策马跟随。 婆娑士兵的马其顿方阵再次出现,红旗升起,号角声变调,弓箭手就位,在贺光贊号令下,箭雨霹雳吧啦打在对方盾牌上。 而后骑兵从两侧过河直奔婆娑士兵侧翼攻去,为防止箭雨误伤,弓箭手撤退,骑兵扎进他们侧翼中。 婆娑士兵手中长矛太长,不好调转方向,只能死死顶住盾牌,任马蹄践踏,也不松手。 河边金吾卫推着绞车弩就位,王玄瑰立在他们身边,一声:「放!」 数十根巨大弓.弩裹挟着破空声,没给婆娑士兵任何反应机会,落于他们中央位置,盾牌犹如薄纸一般脆弱,根本不能抵挡。 只能任由弓.弩掀翻最脆弱,也最不堪一击的中间士兵,每一根弓.弩都能串起一串人来。 像是勐兽进入羊群,伸出自己的獠牙,剖开了羊儿最柔软的腹部,鲜血淋漓。 这变故,不光婆娑士兵没反应过来,就连吐蕃士兵都被这杀伤力强大的绞车弩弄得愣了。 「嗖!」 「嗖!」 「嗖!」 王玄瑰一声再放,绞车弩直直射向最前方的婆娑士兵,直接撕裂了一个口子,让吐蕃步兵可以无惧而入。 马其顿方阵运用的好,被捅成筛子的就是敌方,一但让人撕开个口子,前后左右无法动弹,崩溃只一瞬间。 最后方的婆娑士兵转身就跑,王玄瑰下令不许追击,专注斩杀他们眼前的人,白雪已经变成了红雪,这一战,至少消耗了,出来的一半士兵。 命吐蕃士兵捡拾掉落在地上的长矛和盾牌,向着神女城前进,而后将之围困起来。 直到此时,王玄瑰才命人向神女城喊话,败者没有交谈的权利,而现在他们胜了,自然也就有了。 「兹有陶梁使团出使婆娑,却被拦路抢劫,九死一生,方才借兵吐蕃,攻打婆娑,现命尔等速速交出抢夺的陶梁物品!」 声音便随着号角声,响彻神女城每一个位置,什么?吐蕃来打他们,是因为他们抢了陶梁使者? 谁抢的?脑子进水了!陶梁也敢惹! 瞧瞧外面的绞车弩,看看外面的吐蕃士兵,窒息! 岑将军纵马归来:「王爷,查探过了,神女城就这一个城门。」 王玄瑰颔首,命人将射出的弩.箭悉数捡回,吩咐道:「就在这里安营。」 一顶顶帐篷被扎起,他们将神女城困了起来。 ****** 吐蕃逻耶城使馆中,前厅空无一人,可厨房却热热闹闹,挤得几乎要进不去人。 择菜的、切菜的、炖鱼的、做糕的、熬汤的……大家在灶台前大展身手,这个时候没有男人女人之分,没有官爷之分。 有的只是在异国他乡,怀念陶梁食物的众人。 安沛儿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菜要做好了,快去将前厅收拾出来。」 「哎!」几个金吾卫跑去前厅收拾,又从使臣屋中搬了许多案几过来。 带着一身风雪的蒋少卿来到厨房一看,人太多,便不挤了,笑着道:「贊普送了我们两只羊,谁去将它处理了,也尝尝烤全羊的味儿。」 便从厨房中冲出几人,「我们来,我们来,蒋少卿去歇着。」 「慢着、慢着,」蒋少卿看他们毛毛躁躁的,说道,「我还带回了十几罈子马奶酒,也给大伙分了。」 「是!」 使馆中不止一处小厨房,眼前这个厨房是平日里鸿胪寺官员们会用的,金吾卫还有他们的厨房,此时那里也在热火朝天地做饭。 他背着手,在使馆外面转了一圈,让守门的金吾卫进使馆来,将使馆挂上锁,又用东西挡了,而后挨个地方走了一遍。 曾在婆娑一战受了轻伤的金吾卫,如今都已经生龙活虎了,他嘱咐道:「可万不敢喝醉了,点到为止。」 金吾卫们拱手:「蒋少卿放心。」 「好好。」他又去了躺在床上,无法移动的金吾卫屋子,跟他们说了好些话,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了,他才又折返回厨房。 正见柳梨川端着条葱醋鱼从厨房中出来,他赶紧帮忙搭手,「来给我,你进去忙。」 「好嘞。」 吐蕃可没有分食制,大家都是一桌吃饭,因而装鱼的盘子也极大,蒋少卿捧着鱼回到前厅,细心的给将之分开,落于每个人案几上的碟中。 之后陆陆续续有人端上大肉丸子西江料、花朵形状蒸糕的七返膏、下有火焰燃烧上面呈杯状的火焰盏口缒。 外面的烤全羊也好了,给他们送了一只羊腿加半扇羊排进来,大家欢唿,赶紧将之分了。 安沛儿又捧着一盆兔肉羹来,另加一道炖的鸡肉,菜就齐全了。 众人纷纷落座,围成一圈,蒋少卿起身端起马奶酒,「祝诸君新年快乐。」 第211页 所有人端起杯盏:「祝蒋少卿新年快乐。」 蒋少卿嘆道:「纵使我们身在吐蕃,但牵挂家中的心不变,新年将至,我知道诸位这一路走来,甚是辛苦,此处敬大家一杯。」 说完,他一饮而尽,众使臣成员也均喝了下去,沈文戈也不例外,甚至与安沛儿对视一眼,觉得这马奶酒很是香甜。 「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今儿是年三十,大家一起守夜!」 欢唿声响起,蒋少卿落座,大家也不秉承什么食不言了,边聊天边吃饭。 突有鸿胪寺官员端着马奶酒来到沈文戈面前,她赶紧拿起手边杯子,只听对方道:「七娘,我为自己曾对你有过偏见而羞愧,望七娘能原谅个一二。」 「这不算什么,何谈原谅。」 「七娘你这话说的不对,他既诚心道歉,你当接着。」柳梨川说完,众人七嘴八舌道,「七娘可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七娘做不到,七娘竟还会做饭!」 「七娘如今正在写的《使团见闻录》,诸位可观过?写得非常好。」 蒋少卿跟着点头,「确实不错。」 沈文戈就也站起,「谢过诸位夸赞。」 「哎,哎,坐下坐下。」蒋少卿向她点点她,她便坐了下来。 席间杯盏交错,柳梨川喝多了想念起远在长安的妻子,被人问道,为何与妻子感情这般好。 他傻笑道:「你们不知道,我与夫人那是、两小无猜。」 众人唏嘘声响起,他就不好意思捂脸,「我与夫人情投意合,奈何家中贫困,身无功名,我夫人一直等我。」 「我在离开家乡上长安求学时,你们猜,我嘱咐我父亲和母亲什么话?」 沈文戈问道:「何话?」 「嘿,我跟他们说,只要收到我高中的消息,别管中了第几,也别急着庆祝,先去提亲!」 众人哎呀出声,纷纷碰杯。 沈文戈饮下杯中马奶酒,甜腻的酒顺着喉间流进去,她唿出一口酒气,对着柳梨川道:「祝柳兄与嫂夫人,幸福圆满。」 柳梨川喝得眼睛都迷离了,「收下你的祝福,我也祝,嗝,你和王爷,倖幸福福!」 也万幸大家都在热火朝天聊着,没人注意到他这句话,沈文戈招唿人将他扶回房间去,自己坐回位置久久出神。 王玄瑰承诺过,他会回来和她一起过新年的,可他到现在都未归。 她垂首,伤感便从身上溢了出来,安沛儿拍拍她的背,「娘子,再吃些。」 「好。」 可席间的欢乐,好似离她远去了,她孤零零坐在这,等着今夜可能不会出现的人。 外面的星子缀满整片天空,她和安沛儿叫人一个个将喝醉了的使臣们送回自己房屋。 说好要一起守岁的,结果全喝醉了,好在金吾卫们尚且清醒,不然她们两个还真没办法。 沈文戈并不想睡,跟着金吾卫将一片狼藉的前厅收拾出来。 夜已深,她仰头望着闪亮的星辰,没等回王玄瑰,只等来了新的一年。 她道:「嬷嬷,新年快乐。」 安沛儿心疼说:「娘子,新年快乐,我们回屋吧,阿郎恐怕今日不能归了。」 沈文戈失落地垂下眼睑,新年至,他未归。 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全,是已经返程还是还在婆娑,又有没有受伤? 她顺走了一坛马奶酒,打算让自己醉睡过去。 当真是,异国他乡遇新年,多寂寥。 「阿郎,新年了,你也吃些东西。」蔡奴捧着一碗稀汤来到王玄瑰跟前。 王玄瑰接过碗,只要想到,新年了,他还在这守着,他这满身的火都没处发,他食言了,没能赶在新年前回到逻耶接她,如何能吃得下去。 可吃不下也要吃,他将稀汤一饮而尽。 舔舔嘴唇,便碰到因上火,嘴上起得泡。 蔡奴赶忙道:「阿郎,别舔,又该出血了。」 王玄瑰不耐地瞪视他,蔡奴给他披上皮子,「阿郎,莫急。」 他如何能不急,自攻打过来,就一直围困神女城,不管他们如何攻城,神女城都龟缩不开,他看干脆改名叫乌龟城好了! 如今神女城在等待四大天王的救援,城中粮食恐怕不足了,但他们粮草也要告罄了,就看谁能耗得过谁了。 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大地颤动,他们仰头看去,便瞧见了扬起鼻子几乎跟树一般高大的大象,每只大象身上还驮着三个士兵,一人控制大象方向,两人手拿兵器。 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相继响起。 是天王来援助了! 王玄瑰一声令下:「所有人,撤到河对岸!」 他们收拾好帐篷疯狂往河对面跑着,贺光贊喊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恐怖!」 岑将军吼道:「是婆娑的象兵!」 这种象兵是最难打的,刀剑在它身上很难砍出伤口,上面的人又不方便攻击。 象鼻还能当做武器,捲起一个士兵往地上一摔,再一踩,一条生命便能逝去,又或者捲起人来送到背上,由背上的人杀之。 总之,难缠的很! 他们气喘吁吁跑到高坡之上望去,象兵没有过河,似乎是大象不愿意过来,再一数,让人眼前一晕,足有五千头! 第212页 作者有话说: 明天老王归!不出意外,明天这个情节就走完啦!鼓掌! 【又是一则不负责任的加更通知:明天兴许大概也许,中午12点有加更~】 第八十六章 张开双臂 【加更】归心似箭,我快想死你了 「王爷, 所有绞车弩均已调适完毕!」 「王爷,所有箭.头均已沾上火油!」 「王爷,所有铁甲步兵就位!」 「王爷, 所有弓箭手就位!」 「王爷, 所有骑兵就位!」 王玄瑰望着对岸肆无忌惮的象兵,冷笑一声:「既已全部准备完毕, 那开始反攻!」 震耳欲聋的「是!」字响彻在林间,惊起一群鸟来。 耀眼的橘红色火焰转瞬间就将沾上火油的箭头点燃, 他举起黄色小旗,一挥而下,全部进攻的号角声响起。 穿透力极大的弩.箭,带着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入象兵内部, 「噗嗤」扎进体型笨重无法移开的象身上。 火焰灼烧着它的身体,弩.箭深深刺进皮肤, 大象痛苦的哀鸣声骤起, 再不听上面的士兵指挥,顿时乱转起来。 王玄瑰喝道:「就是这个时候,放箭。」 弓箭手向前冲出,于河中间位置,举起挂着火油小囊的箭, 「嗖」,漫天箭雨看似毫无目标地射了出去。 随便落在一个地方,火油小囊破裂,火油溢出, 紧接着, 二队弓箭手就位, 每一只箭头上都燃烧着火焰。 沾着火焰的箭雨射出,不提大象连连躲避,互相用身体推搡,只看那箭落于某一地方,之前洒上的火油立刻发威,转瞬间,形成一片火海。 大象恐惧的嘶鸣声更甚,前方的大象转身朝后跑去,后方的大象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迎面撞上它们,顿时乱做一团。 能听见婆娑士兵大喊的声音,但隐没在嗖嗖箭雨声下。 燃烧的火海映在王玄瑰眸中,就好似他那隐藏多时的怒火,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出来。 「过河!」 「所有绞车弩再放!」 「骑兵做好准备绕后包抄!」 「铁甲步兵朝前推进!」 绞车弩开道,后方铁甲步兵专找从象身上掉落的婆娑士兵,一拥而上,直接扎死。 骑兵以最快速度拦截后方象兵,他们每人马上带着一位弓箭手,便又是火油和燃烧着的箭雨纷纷而下,一片火海阻了象兵的路。 号角声再次响起,是将所有象兵赶去神女城的攻击号角。 「上!」 岑将军扯着嗓子喊:「都给老子,把它们赶去神女城!」 绞车弩成功绕至象群后方,王玄瑰下马亲自点燃弩.箭,照着象群屁股射出,顿时又惊了象! 左右两方均是让它们恐惧的火海,后方又有绞车弩的火.箭时不时射出,它们唯有拼了命地往神女城方向跑。 上千头的大象全力朝一个地方奔跑,会发生什么? 「轰隆!」 象挤象、象推象,最前方的大象被挤着,活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了神女城的城门。 有了进口,大象们蜂窝而上,只见烟尘四起,整座城墙被撞得坍塌了。 王玄瑰眼神冷凝,既然他们打不开这城门,就让他们亲手培养的象兵来开。 他道:「我们跟上!」 「是!」 神女城城中慌乱一片,大象四处乱窜,撞倒无数房屋,不少百姓纷纷在窗户上悬挂白布,示意投降。 整城的人,除了阿尔日轮王和赶来营救的南天王,纷纷投降,以盼不杀。 王玄瑰率人进城,城中惨状,让那些还想抢一波的吐蕃士兵都不忍了。 他下令:「进城者,不许抢城,违者军令处置!」 「是,王爷!」 马蹄声响在每一位神女城惊惧的百姓们心中,他们长驱而入,径直杀进阿尔日轮的宫殿。 油画、蜡烛、猩红地毯,金碧辉煌的温暖宫殿中,王玄瑰再次握上他的铁鞭,地毯吸走了他的脚步声,却挡不了铁鞭的哗啦声。 铁鞭触上走廊上摆放的物件,瞧他发现了什么? 他们陶梁的青瓷、白瓷、他们陶梁的名家字画、他们陶梁的山水盆景…… 巨大的花瓶被击碎,王玄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躲藏在其后的阿尔日轮新王,新王双目瞪圆,看着他还在滴血的铁鞭,上面还有些许肉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王玄瑰嫌弃地用铁鞭捲住他,说道:「终于见面了。」 ****** 在吐蕃逻耶城,到处都充满了牛羊哞哞咩咩的声音。 春日的暖阳下,来逻耶路上的雪已经化了,熬过了一个寒冬,各部落的人纷纷赶来逻耶城交换物资。 蓬勃的生机从往来的每一个人身上迸发而出,是使团从没见过的盛景。 张彦正在用眼记,他要将这幅画卷牢牢记住,回去好画于纸上。 柳梨川与沈文戈在同来到逻耶城的人交谈,询问他们部落的情况,由柳梨川记在脑子里,回去悉数整理出来。 三人从使馆一路朝下往城外走去,逻耶城沿山而建,山脚城门处才最是热闹。 突的,沈文戈停下了步子,手中汗巾坠落,被风颳得一路朝前滚去。 柳梨川抓着一把奶干,边嚼边问:「七娘怎么了?」 那汗巾如被摔得晕头转向的蓝色花朵,穿过人群,被刚刚下马的人截住捡起。 第213页 他一身张扬的红色大氅,氅边绣着一圈他喜欢的黑色兔毛,修长的手指抓住兜帽掀下,露出那张百般思念,因瘦削,艷丽又糜烂的令人着迷的脸。 丹凤眼挑起,眼下小痣终于活了过来。 他用深邃的目光望着她,向她张开了双臂。 沈文戈眸中泛起浅浅一层水雾来,提起裙摆朝他奔去。 柳梨川伸手,连她宽袖一角都没碰住,「哎?七娘做什么去?」 张彦捅捅他的胳膊,「看!」 只见沈文戈穿过人群,仿佛穿过了万水千山,来到他的面前,用尽自己全部力气扑进了他的怀中。 红色大氅向后扬起,在空中开出半朵花儿来,又轻轻落下,将两个人尽数包裹住。 她死死勒住他的腰,将自己贴在他身上,睫毛眨动如蝶翅煽动翅膀,落下细密的鳞片,她将脸颊泪水贴在他的衣上,一时间泣不成声。 王玄瑰满足地喟嘆出声,伸手将她拥进怀中,将脸放与她的颈边,蹭着她的白色兔毛围脖,「抱歉,本王食言了,本来说好要与你过新年的。」 埋怨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我以为你出事了,我都想与嬷嬷脱离使团,去找你们了,你再不回来,山上的雪都要化了。」 「本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他在她髮丝上轻吻,如岩浆般涌动的心,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平息了下来,可热度不散,依旧灼得他连唿吸都是烫的。 以往,不管他去哪,站在门口等他回来的只有嬷嬷,可如今,多了一个她。 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他多了一个害怕他出事,会想他、念他的人,他闭上眼喘着气。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圣上、蔡奴、嬷嬷般的亲人,有陪在身边定会成为爱人的她,他还有…… 目光看向跟在沈文戈身后,你捂我一只眼,我捂你一只眼的柳梨川与张彦,他还有使团这些友人。 他便也狠狠拥着她,听着她的啜泣声,心疼了,又不捨得拉开她,他低头用干燥满是茧子的手,温柔地替她拭泪。 滑嫩的脸蛋能清晰感受出他手上的硬皮刮脸,她便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瞪了一眼还想将她拥回去的人,瞪出两行泪来,捉住他的手,仔细查看着。 原本修长好看的手,此时细细小小伤口无数,手背上还有冻疮。 一个出行总喜欢坐马车,家里奢侈的王爷,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热泪低落,落在他手上,也落进了他心里,他道:「小伤,我受过比这个还重的伤。」 沈文戈勐然一惊,「你还有哪里受伤了?身上可有?」 说着,她伸手摸了上去,此时再一摸,便觉得他真的瘦削了许多。 他擒住她乱摸一气,已经在腰上转了几圈的手,「没受伤,真的。」 她吸着鼻子,人回来了,她心也就跟着安定了下来,献宝一样,她从荷包中掏出一个用兔毛戳出来的小雪团,「你瞧,嬷嬷送我的,你都没有。」 他将小雪团捏起,揉了一把,在她被泪水洗过,晶亮的眸光中,伸手拔下了她的髮簪,准确无误地捞起髮髻上的髮带。 青丝垂落至腰际,他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低声道:「你可知,我去婆娑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她摇头,有风吹来,青丝扬起,她微微闭眼,再睁开,他张着手在她眼前,掌心上还有她坠着珍珠的蓝绸髮带。 他说:「本王最后悔的就是,让你等本王归来再回礼,当时便想着,哪怕我带着你的髮带都能一解相思之苦。」 沈文戈望着他,心软得一塌煳涂,他总能用最直白、最真诚的语气,打动她。 「你可愿给本王系上?」 她执起髮带,在他手腕处系了三四圈,轻轻打了个结,蓝色髮带便那么突兀又融合的在他护臂下露出一角。 便握着他的手,用一种让他心颤的目光望着他。 「咳咳咳!」 三声极重的故意的咳嗽声响起,追赶着王玄瑰回来的蔡奴,已经在城门口候了好一会儿了,见两人还自顾自说着话,赶忙提醒,挡路了。 沈文戈向蔡奴行礼,脸上展露真诚喜意,「公公。」 「哎,娘子。」 蔡奴牵着马走到两人身边,三人一起往路边让着,他对王玄瑰看似抱怨,实则说给沈文戈听,「阿郎也真是,临近逻耶,便着急脱离大家,连夜疾驰飞奔而来。」 「哎呦,奴这把老骨头,为了追阿郎,都快散架喽。」 沈文戈牵着王玄瑰的手,摇晃问:「王爷骑行了多久的马儿?」 蔡奴抢话道:「娘子你算吧,按照后面人的脚程,比阿郎能慢三天进城。」 王玄瑰挑眉,瞪了蔡奴一眼,「闭嘴。」 沈文戈抿唇笑了,蔡奴拢着袖子,只一副已经得逞,再不说话的样子。 见蔡奴都出现了,柳梨川与张彦也带着人过来了,见到他二人出现,王玄瑰干脆利索就将手给抽走了。 手上空荡荡的,沈文戈愣了一瞬,又循着他撤回的路线,将他的手重新牵上了。 今日王玄瑰可带着护臂呢,什么都遮不住,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不光牵上了他的手,她还大胆的在他们面前,与他十指紧扣了。 王玄瑰去婆娑这段日子,足够让沈文戈独自一人冷静思考两人的关系了。 第214页 她的和离身份,他高攀不起的王爷身份,她与他相同的不受控制乱跳的心。 他的离开,仿佛将她那心也给带走了,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她清晰的知道,对他的思念超过以往。 她克制着自己,让自己忙碌起来,只是为了,不那么想他。 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他二人,她发现,她不想要冷静了,她只想牵住他的手。 那便牵住吧。 她嘴角翘起笑容,对着柳梨川与张彦道:「柳兄、张兄,王爷回来了。」 柳梨川与张彦瞄着他二人交握的手,对视一眼,拱手道:「王爷,你可回来了。」 这熟悉的句子,让王玄瑰忍不住眉梢一跳,沈文戈轻笑出声,就听两人一连串的,王爷你可胜了? 怎么就你和公公两个人? 他们人呢? 王爷你不知道,自你走了之后,那个娜萌公主总来使馆寻七娘。 而后一行人往使馆走去,蔡奴便一一回答着他们的问题。 胜了胜了,大家都在后面呢。 王爷这两天先不面见贊普,等所有人都到了,再去行宫,大家都别声张。 可等到了使馆,见到王玄瑰出现那一剎那,所有人安静了一瞬,齐齐爆发出震天的掌声与欢唿声。 「王爷,你可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们可想死你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和投霸王票的宝子们,这章是营养液和霸王票的加更】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5瓶;淅暮奚月、寒羽 2瓶;姓墨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雪山寒潭 【二合一】层层叠叠宛如琼玉的冰晶展现在众人面前,为他们铺了一条去往寒潭的路。 王玄瑰终究还是先去面见了夏日吉贊, 将娑婆一行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他与吐蕃士兵未来不会有任何交集,也便将战时几个将领的表现说了,至于具体某个吐蕃士兵的功绩, 自有各将领负责统计。 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夸赞对方英勇能干,一个说两国友谊常在。 待他回了使馆, 面对的就是上上下下、急急忙忙,乱成一团的使团成员。 王爷都回来了, 他们可以回家了啊! 快快快,走走走,收拾行李啊! 「啪。」柳梨川脚下一个没注意,摔到了地上,给王玄瑰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王玄瑰挑眉, 在他危险的目光下,柳梨川赶紧收拾好散落一地的书本, 对王玄瑰傻笑,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急。」王玄瑰话一出口,所有忙碌的人都呆愣了,哀怨的看着他。 急得啊,他们都出来快一年了, 归心似箭啊! 王爷难道又要出兵? 不要啊。 王玄瑰一个个看过去,「你们真的是,都敢瞪视本王了?」 蔡奴扶起还在地上的柳梨川,见他磕得不轻, 赶紧扶他坐下, 这才对大家说:「王爷的意思是, 要等吐蕃军队回来后,方才能返程,我们带的东西,可还在后面慢慢走着呢。」 啊,你要这么说,那没事了,所有人放心了,着急收拾的手不停,那也很急啊,没几天了。 「都停停,本王有话说。」 大家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只听他道:「我们带的十牛车东西,只寻回六辆,本王会将它们,献给贊普,作为本次战争损耗。」 这很正常,不管是出于两国友谊方面考虑,还是答谢贊普慷慨出兵,都是应该的。 可王玄瑰接着说:「出使一路,诸位辛苦,尤其在本王征战期间,留守吐蕃,是以本王特意留下了一箱珠宝首饰,分给大家。」 他们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要给谁? 给他们吗? 所有人都有份吗? 蔡奴道:「王爷将那一箱珠宝记录为在婆娑的失踪物品,但出使时在长安记录在册了,因而你们不能带回长安,需在逻耶城将其换了。 不管你们是换成金子还是逻耶特产,总之,使团里每个人都有份!」 说着,他让金吾卫上他屋中,拎出了个四个袋子。 四个布袋被一一打开,珠宝们闪瞎了人的眼。 蔡奴道:「来吧诸位,排好队,把门关上!」 「谢王爷!」 「等等,先别急着谢王爷。」蔡奴笑着看向王玄瑰,「阿郎,快说啊。」 王玄瑰便颔首,「本王打算明日带你们去雪山上看寒潭,所以停一停你们收拾行李的手,先准备明日雪山游玩的吃食。」 排在第一位要挑珠宝的柳梨川,激动道:「是那个雪山山巅上的寒潭?不是说不对外开放,随便让人进吗?」 蔡奴给他寻了一条珍珠链子,一个碧玉手镯,闻言笑说:「自然是王爷为你们求的贊普,贊普特许我们明日过去,还说给我们一头氂牛拉车。」 满院子的人都兴奋起来了,齐声道:「谢王爷!」 排在柳梨川后面的人捅着他的后背催促,「你快点,领完我们好去收拾东西。」 柳梨川接过蔡奴为他挑的东西,拱了个手,磕了的腿也不疼了,手也不痛了,风风火火跑厨房去了。 整个使馆热热闹闹宛如上次过新年,东西自有蔡奴为大家发放,王玄瑰便亲自去了蒋少卿房中,知他不好意思同外面的人争抢,亲自送他一匣子珠宝,郑重道了谢,才去寻沈文戈。 第215页 可沈文戈房门紧闭,他站在外面半晌,也只得到安沛儿的喊声:「阿郎你先去忙,娘子现在不方便。」 王玄瑰啧了一声,手中的镯子还送不出去了。 作为王玄瑰的嬷嬷,安沛儿早就知道明日去寒潭的事情了,如今正忙着给沈文戈挑衣裳。 据已经换了两身衣裳的沈文戈目测,至少还有五身衣裳等着她换。 房门一响,知道王玄瑰在外面等着,她便有些急,「嬷嬷,我觉得昨日那身红蓝团花的裙子就挺好看的。」 安沛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就又道:「不管哪身衣裳,烦请嬷嬷明日都替我梳两条髮带繫上。」 知道知道,嬷嬷她眼睛没瞎,昨儿就看见了阿郎手腕上的蓝色髮带,闻言说:「娘子放心便是,来,穿一下这条黄色的。」 等沈文戈好不容易试完了所有衣裳,就见安沛儿一拍脑门,「忘了忘了,我得先去问问蔡奴,阿郎是否找回他的出使衣裳了。」 蔡奴回道,白铜马车虽没找到,已经被拆了,但阿郎与娘子的衣裳却是整整齐齐摆放在木箱中的,动都没被动过。 据问过的阿尔日轮新王所言,给他上贡的东西太多,他更喜欢陶梁的瓷器与山水字画,这些不合身的衣裳,他直接让人放了起来,打算赏人的。 而这种随时要换洗贴身穿的衣裳,蔡奴怎么可能放在大部队中不带呢。 这可不是巧了,出使的衣裳,安沛儿可都是特意花了心思带的,全部都是和沈文戈的衣裙能唿应的。 索性啊,一人挑了两身颜色相近的紫衣。 换了一圈,结果要穿新衣的沈文戈…… 次日,所有人头戴帏帽,围在车旁,偷偷往吃食下面放东西,还有专门放风的。 「你们快点,别让王爷发现了,赶紧藏好了。」 「你小点声!」 「一、二、三、四、五,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快些盖上盖上。」 「等等等等,碗、碗还没装呢!」 「快点,哎呀,王爷出来了!」 「放心装,王爷才不会过来呢。」 王玄瑰大大方方牵着沈文戈的手走出来,亲昵地为她调整帏帽,毕竟要去的是雪山,长时间看雪,容易眼盲。 众人牙酸的看着两人,在蔡奴和安沛儿一前一后拎着东西过来时,积极跑上前去,「东西给我们就行,我们装,嬷嬷与公公去陪王爷。」 蔡奴与安沛儿互相看了一眼,如此殷勤,非奸即盗,定是有事瞒着他们。 抽抽鼻子闻到了些味道的两人,默契地离去,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罢了,大家之前心中的一根弦绷得那么紧,马上就要离开吐蕃了,就让他们松快松快吧。 一路上有人引吭高歌,被蔡奴制止,正爬山呢,也不怕自己上不来气,大家嘻嘻哈哈的说自己身体好着呢,都在逻耶待了小半年了,都适应了! 「那也不行,在雪山上禁止大声说话,会震落山顶积雪,雪一但下滚,后果不容设想。」 王玄瑰一句话,没人再敢放开嗓子说话,但脸上也不见被他训斥了的不满,兴致勃勃地跟在他们后面走。 初时雪化的已经能看出裸露在外的山石,渐渐往上爬去,雪便越来越厚,幸好他们每个人都穿了皮靴,不然雪能倒灌进去。 玉雪山是周围最安全,雪最少的一座山了,几乎没让他们爬超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抵达了山顶。 层层叠叠宛如琼玉的冰晶展现在众人面前,为他们铺了一条去往寒潭的路。 真神奇啊,周围冰雪刺骨,白雪如玉,寒潭如被黝黑的山体倒将扣在碗中,可寒潭却幽深静谧如一块蓝宝石,倒映着澄蓝的天空。 若说之前是怕说话声音太大,惊扰了山雪,那如今他们就是自发闭嘴不言,生怕破坏了此刻圣洁的人间仙境。 一行人打着滑走在冰雪筑成的路上。 王玄瑰更是怕沈文戈摔倒,接过了她身体一半的重量,每每她脚下发滑,他有力的臂膀便支撑住她。 她就索性将自己放心地交给他,一双眸子只顾着欣赏眼前美景,还有空去同张彦说话,让他回长安后,一定要将寒潭画出来。 捏了捏她的指骨,将人唤回神,他带着她顺着寒潭与山体之间的空隙,向深往里面走去,他们不能停,要给后面的人留出进来的路。 等他们几乎到了冰晶路面对面的寒潭位置时,才发现跟着他们进来的人,分成了左右两拨,席地而坐。 如此一来,左右两面离他们都颇远,倒是将他们四人分隔在了最远处。 蔡奴来的时候,就和安沛儿将吃食都带上了,此时轻声道:「阿郎,别管他们了,没有我们,他们更自在。」 内底用火炭烘烤着,上面的食物还冒着热气,两人一人先喝了一杯热茶暖胃,这才一起吃了东西。 王玄瑰不怕冷,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要脱给沈文戈,沈文戈不接,怕他凉着,他索性敞开大氅,将人给一起包裹了起来。 沈文戈看着侧着身子背对着他二人的蔡奴和安沛儿,用手肘推他。 他一面将她身下垫着的皮草垫子往自己身边拽,一面将大氅的一半细心给她披上,而后手落在她的腰上,揽着人不动了。 低声道:「又没有外人,本王都想你了,想与你亲近。」 第216页 蔡奴和安沛儿抖抖身子,默默离这两个人更远了些。 沈文戈脸上羞红,到底没推开他,静静被他拥在怀中。 突的,她发现寒潭上水波荡漾,一个气泡被吐了出来,她忍不住倾身想凑近瞧瞧,险些滑进寒潭中。 王玄瑰紧紧箍着她的腰,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沈文戈你……」 「王爷,有鱼!」 沈文戈弯着眸子转身看他,用十分新奇的语气道:「寒潭竟然有鱼!我刚才摸过了,水特别凉,这么凉的地方竟然有鱼。」 王玄瑰不知道说什么好,将人给拉了回来,捂住她那只被寒水冻红的手,「那结冰的河下还有鱼呢!」 「可,可这里是山顶寒潭啊,有鱼不稀奇吗?」 伸手掐住她的脸蛋,他道:「稀奇,特别稀奇,想不想吃?本王问过贊普,这里不光有鱼,还有虾,你若想吃,本王打几条上来。」 看看寒潭,如此美景,吃鱼不好吧? 可王玄瑰已经动了,顺便扬着下巴让她看向左右两边,「他们都已经开始吃上了,寒潭里的鱼和虾十分干净,都是可以生吃的。」 沈文戈看去,可不是,左右两面就跟比赛似的,各显神通捞鱼,要不是大家都摒着气,说话轻声细语,恐怕现在应该热火朝天为己方助威了。 寒潭里的鱼和虾都是没怎么被打捞过的,也不知避人,王玄瑰撸起袖子朝里抓去,便是一条鱼上来,直接扔给了蔡奴,让他和嬷嬷片了。 看着他瞬间通红的手臂,她赶紧拉住他,「够了够了,一条鱼都够我们吃了。」 「本王再捞一条。」话闭,他又伸手进去抓住一条鱼,蔡奴赶忙接住,和嬷嬷两个人收拾鱼鳞的收拾鱼鳞,片鱼的片鱼。 还拿出小蝶,就地取材,在山壁上撬下碎冰来,将片好的鱼肉,一一铺上,看得沈文戈,只能道一句讲究。 而后,在沈文戈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王玄瑰将一条粗绳,沾上刚才的鱼内脏,重新放回了寒潭。 不一会儿,他再将绳子拿出时,上面便带着一层的虾。 脱离水面的顷刻间,虾们受惊,要跳回去,他手腕一动,绳子一甩,噼里啪啦的虾掉在冰面上,装满了一小碗。 几次反覆下,还是蔡奴拿了块干净的布兜着,才将其全装下。 这么多的虾肯定吃不完,蔡奴和安沛儿两个人留出够他们四人吃的,剩下一分为二给鸿胪寺和金吾卫们送去。 王玄瑰拿过鱼片,鱼片晶莹剔透中又带着点微微的粉红,他拿筷子夹了一片,沾上刚刚安沛儿调出的酱汁餵到沈文戈嘴前。 沈文戈迟疑的看着生鱼片,虽陶梁人惯爱吃生鱼片,但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是远离水域的,所以这生的,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嗓子微痒,她轻轻咳了两声,说道:「不然,王爷你先吃吧。」 低笑声响起,王玄瑰道:「好,本王先吃,嗯,甜中带糯,糯中带甜,甚是鲜美。」 沈文戈看的眉头都要打结了,「王,唔……」 却是王玄瑰将沾好料的生鱼片,趁她开口说话之际塞进了她嘴里,「可不兴吐的,嚼一嚼,尝尝看,能不能接受?」 捂住嘴用眸子控诉王玄瑰,沈文戈也只能将就咽了,可口腔中的味蕾好像被这生鱼片给激发了,入口冰凉,随即竟真的尝到了甜糯的味道。 「如何?」 她吶吶道:「比我想像中好吃多了。」 「这寒潭的鱼,确实不错。」说完,他就又夹了一筷子餵给她,她也没有之前抗拒,伸出舌头将差点掉落酱汁的生鱼片吃进嘴中。 竟是谁都没发现,两人共用的是同一双筷子。 吃了四五片之后,沈文戈就吃不下了。 刚吃生鱼片的人都这样,王玄瑰没在强喂,反而拿起钓上来的青虾。 青虾各个巴掌大小,他手指微微一动,一只虾便脱了壳,只剩青色透明的虾肉在手中,微微沾了酱汁餵她。 「再尝尝这个虾,鱼你不太爱吃,虾会更鲜甜些。」 她就低着头,将虾叼进了嘴中,之前吃生鱼片的时候,她就习惯咬一下筷子头,省得鱼肉掉出来不美观,这次她也下意识咬了一口,却咬到了他冰凉的指尖。 舌尖捲起虾子,扫过指尖,两人俱是一颤。 她急忙松嘴,他赶紧收回手,知道太过亲密的举动,她在意,怕被人看到。 便紧急朝四面看去,只见安沛儿与蔡奴混在鸿胪寺的队伍中,与大家有吃有喝,谁也没抬头往他二人这里看来。 沈文戈嘴里这只青虾完全没尝出什么味道来,机械地咀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 他喉咙微动,扬臂撑起大氅,阻隔了可能会望向这里的人的目光,低哑着声音道:「本王想在这亲亲你,就亲一下。」 说完,他亲上沈文戈咬住下唇的唇舌。 狭小的大氅内,一片昏暗,两人蹲坐着,时不时膝盖碰到一起,他冰凉的指尖探到她的脖颈,激起她的轻颤,而后捏住她的下巴,不许她躲。 几乎是片刻间的功夫,沈文戈就感觉到他的指尖变得滚烫灼热。 不能在继续下去,他撤了出来,亲到她的鼻樑上,「娉娉……」 一句话没说完,「扑通」一声水花,两人勐地睁开眼,拨开大氅看去,竟是有人打滑摔落了寒潭。 第217页 两人倏而站起,站得太勐,沈文戈眼前一黑,险些打滑也摔下去,被他一把拽了回来,撞在他胸膛上。 他的胸膛都被撞得生疼,何况她,他伸手,察觉位置不对,只能握紧她的肩膀,看她被撞出泪花的眼,「疼不疼?」 沈文戈吸着气,「没事,王爷,我们赶紧去看看,等等,嬷嬷好像对我们说什么。」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嬷嬷应是要我的衣裳,她给我带了两身,掉寒潭的人需要换。」 两人赶过去,顿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也来不及说什么,扔出衣裳叫人给摔下去的金吾卫换上。 都不用王玄瑰问了,定是喝醉了酒失足摔下寒潭,这幸亏周边全是人,及时给捞了出来,扒下衣裳换上干净的,还有皮毛取暖,将人给缓了回来。 不然今日就要闹出笑话了,陶梁的金吾卫没死在敌人手里,反而死在自己喝醉了上! 他压低声音,风雨欲来,「不是告诉你们了,不许喝酒,谁带上来的?」 没有人敢说话,安沛儿与蔡奴有心劝两句,就听一声:「呕!」 旁边人飞快用手将要吐出来的人嘴捂上,王玄瑰眉毛一挑,额头青筋都在蹦。 可这不是第一个,一声呕出来,传染了一大片。 王玄瑰闭紧眸子,深唿吸着气,睁开就见沈文戈拉着他的衣袖,「王爷,我观他们好似不全是喝醉了。」 他冷笑:「自然,这里海拔高,他们是重新开始遭初到逻耶城,身体不适的罪了。」 「他们以为我为什么不让带酒,越喝酒越难受,给本王受着吧!」 「阿郎!」蔡奴和安沛儿齐齐出声喝止。 蔡奴道:「奴这就带他们下山,只要下去了,就能好些。」 安沛儿点头,「奴带着尚未出现症状的人,将这里收拾一下,阿郎别气。」 接收到安沛儿给使的眼色,沈文戈也开口,「王爷,大家难得能够休息,就饶了他们一次吧,不会再有来这里的第二次机会了,让他们留下个美满的回忆,嗯?」 连番被劝,王玄瑰狠狠瞪视着这些东倒西歪、喘不上气的人,「好了,本王跟你们一起下山。」 蔡奴与安沛儿异口同声:「阿郎不用!我们来照顾,定能将他们全部带回去。」 安沛儿又道:「兴许他们下到半山就身体好些了,也能再走走看看。」 蔡奴更在在王玄瑰耳畔道:「奴刚才观察过了,这雪山里有温泉,阿郎不是许久没有泡过汤泉了,正好这是个好机会,也解解阿郎连日征战的乏。」 「王爷放心就是,还有本官在。」蒋少卿开口,他并未饮酒,连带着鸿胪寺的人也不敢多喝,此时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王玄瑰皱眉,「如此,你们一定将他们安全送回使馆。」 「王爷放心。」 一行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扶着人往外走的往外走,不消片刻的功夫,走了个干干净净。 到此时万籁俱寂,两人才反应过来,就剩他们了。 回头一看,寒潭恢復了静谧,仿佛刚才发生的闹剧没有存在过一样,他们终究只是外来客。 两人缓缓而行,目送着他们往雪山下走去,慢慢的,人影就变成了不大点的蚂蚁状。 蚂蚁们在半山腰停住,四散开来,沈文戈就笑了,「看来他们身体是好了。」 王玄瑰冷哼一声,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只手拎着包裹,「如此,我们也去逛逛。」 口是心非,明明就担忧的很,沈文戈跟在他身后,同他一起慢慢在雪山上走着。 雪山上有人踩出的痕迹,两人跟着痕迹走,没费什么劲儿,直到他蹲下感受到了什么,带着她往林子中钻去。 有白唇鹿在两人眼前一跃而过、有藏雪鸡谨慎地将自己藏起来、有小灵猫蹿上树。 他边走边在树干上留下痕迹,还要问问她,是否胸闷。 沈文戈摇头,问道:「王爷,你要带我去哪。」 两人钻过一片低矮的灌木,眼前出现两口冒着热气的小谭,他说:「到了,还真有温泉,本王出使这一路上,是一次汤泉都没泡上。」 「正好有两处泉眼,」他伸手挨个用手试了试水温,「右边这个比左边的热,你便泡这个热的,本王观你体寒,泡泡天然温泉,能让你暖和些。」 沈文戈沉默:「我们一起泡吗?」 王玄瑰看看温泉,「这温泉,一个也只能泡下一人。」 他看看她,她看看他。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我是那个意思么? 【写的我也想吃虾了,呜呜~】 ****** 第八十八章 雪域温泉 【一更】安沛儿看着眉眼含春的沈文戈,瞪了王玄瑰一眼。 这里人迹罕至, 松林雾海,白雪皑皑,两口天然温泉藏匿在其中, 周边便是连动物的脚印都没有。 泉水干净透彻, 一眼就能望到底,上面漂浮着升腾而起的雾气, 缭绕地拢住一切。 一口温泉只有人张开手臂大小,确实只能泡下一人。 王玄瑰已经在检查泉眼有无其他活物, 或是不干净的东西,沈文戈抿住唇,拢了拢衣襟,贝齿咬住下唇软肉。 露天席地、光天化日,她要与他一起泡温泉? 他检查完后, 只道了一句:「可以泡。」 第218页 而后蹲在泉边仰头望她,只见她好似已经泡过温泉一般, 双颊绯红, 踟躇地站在原地,手还虚虚放在衣襟上。 这一刻,他好像突然就懂了她的迟疑。 「我们背对背泡,你便穿着衣裳下水,嬷嬷给你准备了两身衣服, 待出来的时候,你再换上。」 她声若蚊蝇,「那王爷呢?」 他笑道:「我且将衣裳脱了就是,你总不会偷看?」 沈文戈这回儿连耳朵尖都红了, 道了句, 谁要偷看你。 已经试探过泉水深度, 确认什么问题都没有,他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本王扶你下去。」 她便将指尖放在他掌心,站在泉边,踢掉了靴子,露出被袜子包裹的脚,只一挨雪,便觉冷彻心扉。 他弯腰,将人整个抱了起来,沈文戈双手叠在腹前,目不斜视,只盯着远处白雪,只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应该拒绝才是。 水声响起,周身被温水包裹,她脚尖探到了底,试图站起,发现这温泉只到腰部,便没了刚才的恐慌。 白紫相间的衣裙像一朵巨大的花苞,因还未吸水,而飘浮在水面上,上面绣着金线的嵌珠绸带闪着细碎的光芒。 王玄瑰眼眸渐深,从喉咙处似是开始着起火来,烧得他口干舌燥。 两人不约而同在这一刻,升起些后悔之意。 沈文戈在他放好的石块上坐好,水便没到了她的下巴尖,眼前是挂在树枝上她的夹袄和斗篷,上面的兔毛和狐狸毛,在风中起起伏伏,身后是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 而后声音一停,尽剩树枝折断的声音,他脚步走远又走近,应是将树枝放在温泉旁,而后将衣裳一件一件放了上去。 不由想到,也不知,他现在脱到第几件了。 水声哗啦,原来已经脱好了。 她低下头,只觉这温水都开始变得热了,泡得她四肢酸软无力,厚实的衣裳贴在身上,又沉又难受。 泉水咕噜咕噜冒着热泡,水汽瀰漫,任何一个人一动,便有水声响起,在这寂静的林中,听得分外明显。 两人倚靠在泉壁上,连对方的唿吸都清晰可闻,毕竟两口温泉间隔,只容一人站立之远,用手比量,估计也就她两个手掌大小。 她咽了下口水,没敢动身子,却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在余光中瞧见他束起黑髮,露出坚实的背嵴。 从她的角度看去,那横贯在肩头的伤疤狰狞恐怖。 这便是当年救他时,他肩上那道疤吧? 触及以往,她垂下眸子,陷入沉默。 另一侧的王玄瑰泡在温泉中,亦是哪里都觉得不对,试探着将胳膊搭在泉边上,沾染了一层雪,又在炙热的肌肤灼烧下,化成雪水。 他怀疑,是不是和沈文戈泡错了泉子,他这个怎么热得他都要喘不上气。 背后久久没有声响,他就又担忧起来,沈文戈不像是个爱泡汤泉的,不会晕了过去吧? 肩膀上的伤疤在沈文戈视线内远去,他便对上了沈文戈发呆的眸子,便也是一愣。 互相想要看对方的人,都禁不住面色涨红。 他轻咳一声,她也将身子整个转了过来,伸手扒住泉沿,面对他。 「本王……」 「王爷……」 两人齐齐开口,又齐齐闭嘴。 水汽蒸腾下,她整张脸上都密布着水珠,有些顺着下巴尖低落在泉水中,盪起丝丝涟漪,有些从脖颈处径直滑入裙头。 那紫色裙头沾了泉水变成了浓郁的黑紫色,可下面连着的白紫相间的破裙,正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白色入水便透,他眼神骤然变得危险起来。 而她一无所知。 眼前是他刚刚从泉水中起身转过来,露在外面的肩头,还正往下滑着水,在他锁骨窝处,积了一片小水洼。 宽厚的胸膛,曾给予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再向下看去,视线落在他腕间的蓝色髮带上,心里徒然升起一股隐秘的安定。 她伸手,带起一片水珠,浅黄色的小衫黏在她的胳膊上,透着她的肌肤,她摸到了自己的发间,解下了特意多带的那条髮带。 髮带是一条没有任何装饰的紫绸髮带,是怕坠珍珠绑在他腕间累赘,而特意换上的。 她说:「王爷,我今日换衣裳了,髮带也跟着换了。」 喉结滚动,他伸出自己的手去,被泉水泡过的手,上面的死皮都软了,她摸着又开始有些心疼,将蓝色髮带解下,细心地将新的紫带系了上去。 还念叨着:「下次换一条黑色髮带,便能藏在王爷的护臂中,不叫人发现了。」 「为何不能叫人看?」他声音低沉暗哑,「本王想让所有看见的人,都知道,本王心有所属。」 看着呆愣半晌,而后倏而笑起来的沈文戈,破水声响起,他半个身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有力的臂膀支撑着他扣在泉边,另一只手捧起沈文戈的脸亲了上去。 她便顺从心意地闭上了眸子,迎接他声势浩大又有些野蛮的吻。 可他阖着的眼却悄然睁起,眼尾殷红,兀自欣赏着她的沉醉,看着她的脖颈染上薄红,看着连她的锁骨都没有逃掉,也变得嫣红起来。 他便想再多看一眼。 只一个念头,便让他成了魔。 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裙头系带上,带着凉意的空气尽数打在了肌肤上,她勐然睁开带着迷离与沉醉的眸子,只听见了他的低沉笑声。 第219页 泉水倒映着两个人不断靠近的影子,泉边被她的手指按出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指印,指尖绷的失了血色般,摇摇欲坠。 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他们两人。 她白玉般的肌肤上染上微瑕,几处浅浅的红印,分外明显可爱。 暴露在空气中的背嵴冰凉一片,他犹不知餍足,她一句王爷,我冷了,就像一把锁,将他这头野兽,又重新关进了笼中。 他松手,水花声响起,她便将自己的身子全部泡进了温泉中,只余一张俏丽绯红的脸在水面上。 双臂将自己还在发颤的身子抱起来,她不敢看他,可水中依旧有他倒影,似是哪里都逃不过。 王玄瑰眯着丹凤眼,感受着自己身体陌生的变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她便更不敢看了,索性将脸都给埋进了水中。 他怕她闭气,本想将她的脸挑起,可当目光扫过沉在泉水下的紫色衣裙时,他满足又留恋地放松身子,将自己沉进了自己的泉子中,望着她的温泉出神。 天地寂静,连鸟鸣声都没有,她动了,背对着他转过了身子,在泉底摸索着掉落的衣裳,轻薄的还好,可裙子吃了水太重,她一时没抱起来。 只听他声音哑道:「放那,本王一会儿捞。」 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被他这一句话又给激了起来,她连动都不敢动了。 半刻过后,光滑的背嵴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又沉浸水中,他难耐地闭上眸子,索性将身子转了过去,「泡得差不多了,你的干净衣裳就在包裹中,快换。」 沈文戈伸手拍拍脸,让脸沾上水好降降温度,「王爷……」 「别让本王后悔现在放过你。」 一句话,让她不敢在耽搁,趁着身体热度不散,以最快的速度擦干身上水分,将另一身全紫的衣裙换上。 拿起树枝上的夹袄和斗篷,被泉水热气熏得竟还是温的,她将自己包裹好,下意识往王玄瑰那里看去。 不自觉将目光落在他身旁衣裳上,没能看出什么分毫,他将自己的外袍放在了最上面。 抿抿唇,她道:「王爷我换好了。」 王玄瑰睁开眸子,转身便见她正立在泉边,看见她还红如滴着血一般的脸,他喉间微痒,眼眸危险,「怎么?你还想在这看本王换衣裳?」 沈文戈脑子被他刚才起身的景象击中,立刻转身,「那,那我?」 他微微弓着身子,人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我在树上做了标记,你顺着标记往前走,出了林子等我。」 听出他声线不稳,她嗯了一声,抬步往林中钻去,感觉已经走出很远了,可寂静的雪原中,还是能听见身后传来的闷哼声,当下步子一顿。 她也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顿时整个人跟蒸熟了一般红透了。 将脸埋进斗篷中的狐狸毛领中,乖巧站在林边空地上等他。 他拎着她的湿衣裳走出时,两个默契地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对视,一前一后,连手都不敢牵,就那么带着身体残留的余韵走下山去。 下到半山腰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鸿胪寺和金吾卫们还没有走,一个个将剩下的酒都给喝了,瞧见两人下来,慌手慌脚收拾起来。 「罢了。」王玄瑰道,他索性也同大家坐在一起饮起酒来。 别人看不出什么,亲自为两人挑选衣裳的安沛儿自是发现,沈文戈衣裙换了的。 出门在外,未防止出现意外,多带一套衣裳,是规矩,此时安沛儿掂量着手里的冻成块的湿衣裳,再看眉眼含春的沈文戈,瞪了王玄瑰一眼。 作者有话说: 咳,那啥,没车哈。野那什么也是没有的哈。 【一会儿11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2-11-27 18:00:36~2022-11-28 14: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淅暮奚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返程大吉 【二更】「本王总想亲近你,现在忍耐力已降至最低,你,你离本王远点。」 「我们, 可以回家了吗?」 鸿胪寺的官员们站在高台之上,望着归来的四万吐蕃士兵,听着夏日吉贊的大声称赞, 恍惚的问道。 王玄瑰肯定的嗯了一声。 他们捂住眼, 半晌才松开,太好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要回家倒数的每一天日子,都过得那般快。 他们手中的珠宝没能与逻耶城居民交换, 事实上,他们已经做好会赔的准备了,还是星月公主发现了他们意在逻耶城换东西,正思念家乡的她,索性和他们一起换了。 纵使是陶梁与吐蕃联姻之下嫁过来的, 可代表着陶梁的她,夏日吉贊自然不会亏待。 而她面对这些故土亲人, 也没有吝啬, 大家换到了各类心仪物品。 来吐蕃时逃难一般,回去时却大包小裹,安沛儿还用金镯换了二十辆牛车,可谓富贵了一把。 沈文戈站在马旁,等着王玄瑰过来, 王玄瑰几乎是看见她,便想起温泉中的软嫩娇躯,步子一顿,深吸了一口气。 她道:「要一起骑马吗?」 王玄瑰藉口说:「你不是要教鸿胪寺的那些人骑马?本王便不跟你同骑了。」 第220页 说罢, 他一吹口哨, 矫健的黑马从队伍中奔了过来, 他摸着马脖子便跃了上去。 「王爷,」沈文戈缓缓吐出口气,拽住了他坐下马匹的缰绳,说道,「今日的髮带还没换呢。」 正确的说法是,自那日后,那条泡过温泉水的紫色髮带就没被换过。 王玄瑰伸出自己的手,倒有些不太捨得,她将那紫髮带摘了去。 沈文戈抿着唇将一条黄色髮带繫上,她拽着髮带的末端,便捉住了他想缩回去的手,「王爷,怎么有些躲着我?」 王玄瑰感受着她指尖在自己手腕处摩擦,喉结滚动。 「本王看见你,便总想与你亲近,现在忍耐力已降至最低,你,你离本王远点。」 沈文戈一愣,手便松了,他策马跑了出去,又被安沛儿叫住,上了牛车。 徒留她一个人,憋笑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 她眨眨眸子,继而翻身上马,攥紧了缰绳,「驾!」 马儿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跑到了队伍最前列,在她身后,柳梨川、张彦,还有其他的鸿胪寺官员们也纷纷借了战马追了上去。 「七娘,你答应教我们骑马的,你看看我们骑得怎么样?」 沈文戈一回头,瞧他们一个个你追我赶,还拿马去拦截对方,噗嗤笑了出来。 前面欢声笑语,绿草如茵;牛车里三堂会审,气氛凝重。 蔡奴与安沛儿均一脸不贊同的样子看着王玄瑰,蔡奴给安沛儿递眼色,他这无根之人着实问不出来。 安沛儿眉头紧蹙,想了半天,半晌问道:「阿郎,奴没好意思问娘子,泡温泉那日,你与娘子可有肌肤之实了?」 王玄瑰伸手抵着喉结,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眼神有些躲闪,反正该碰的不该碰的,他都碰了、摸了、捏了,当然应算是了。 「你们便当有了。」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一喜,为两人开心之余,安沛儿又有些忧心,她轻拍在王玄瑰腿上,「坐好了阿郎,你就欺负娘子,这万一在路上,娘子怀孕了,你让娘子如何自处?」 鸦羽轻扇,眼下小痣活泛起来,他微眯起丹凤眼,颇有种恍然大悟之感,问道:「我能与她做生孩子那事?我本还忍着。」 虽知道阿郎不太懂,但也没想到他能问出这种话来。 「哎哟!」 合计半天,你没跟娘子发生点不该发生的事,安沛儿扶住额,蔡奴上前托住她的胳膊,「嬷嬷,莫气莫气。」 安沛儿不解气地重重将他那歪斜的腿推正了,「既没有,那便一路上都不准了!也没那个条件。」 王玄瑰脸色倏变,乌云密布的,又听安沛儿道:「本就不该,阿郎又没与娘子成亲,可不兴做那薄倖的好色之人。」 「我就是想与她亲近,怎就是……」 「咳咳咳!」蔡奴及时制止了王玄瑰下面的话,提点道,「阿郎,那你想与娘子光明正大亲近,该如何?」 王玄瑰靠在车壁上,哼了一声,一副看透了两人把戏的模样,「自是娶她了,本王回长安后就提亲。」 蔡奴重重应下,「哎,这就对了。」 得了他的准信,安沛儿便将他赶下了牛车,掀开车帘,看着沈文戈骑着马熘达到王玄瑰身边,安沛儿感嘆道:「娘子对阿郎也太好了些。」 蔡奴却道:「娘子对阿郎好着,阿郎对娘子宠着,如此,你我二人,不就更放心了。」 「有理。」 许是归家心切,这一路无论看见什么,都觉得山是清的水是秀的。 可走着走着,记忆力绝佳的柳梨川就发现了不对,他拉着张彦嘀咕,「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不是在往长安走?」 为王玄瑰绘制了诸多地图的张彦张口便是:「你才发现?」 「如何说?我们不去长安又要去哪?!」 张彦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可小声点,你就没发现队伍里少了什么人?」 一心要回家见夫人的柳梨川都要急了,「少谁了?你快说。」 「岑将军,还有那与王爷一同出征的金吾卫,一人都没回来啊。」 「对啊!」 柳梨川四下看了看,「怎么没等他们?不对,他们压根就没跟着吐蕃士兵们归来啊,总不能都战死了。」 「朽木不可雕也!」非得让他掰碎了揉开了讲是不是,张彦气道,「公公还曾说王爷打了胜仗,将婆娑新王阿尔日轮生擒了,我且问你,你可有见过新王?」 柳梨川摇头。 「那我再问你,王爷在吐蕃制造而出的绞车弩,你可有见他们推回来了?」 柳梨川再摇头。 张彦便道:「这就是了,那新王定是被岑将军压着要运回陶梁的,而最近的地方便是西北,所以我们不是直接去往长安,而是去西北带上新王一同归。」 「怪不得,」柳梨川拍手,「我说贊普送王爷出行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假。」 「王爷厉害啊!这是一点便宜没让贊普占上。」 张彦道:「贊普也不亏,我听蒋少卿讲,王爷生擒新王阿尔日轮后,提出让婆娑再换个王,此时婆娑内乱,吐蕃可趁机插手,不过这事,我们就管不了喽,所以现在走是最好的。」 「你说,我们出使,王爷还将婆娑新王生擒了,算不算大功一件?」 第221页 「我觉得算!」 两人看着面前状如轮大的橘红夕阳,既期待又带着要回家的欣喜。 与此同时,陶梁西北锦绣关,一队人马迎着仿佛坠在头顶的夕阳,磕磕绊绊推着绞车弩,带着阿尔日轮,赶到了长城脚下。 不待他们说一句话,便听一句:「敌袭!」 瞬间长城上密布银光闪闪的弓.箭,但凡他们动一下,就能将他们射成筛子。 岑将军一抹长满了络腮鬍的脸,骂了一句,说道:「这一身明光甲认不出来,瞎了尔等狗眼!」 长城上立刻有人喊道:「燕息狗贼骂谁呢?别以为你们扒了我们士兵的盔甲,我们就认不出来,我们陶梁今日作战士兵,无一人在外。」 「屁!老子们都是金吾卫!」 「金吾卫哪里有在西北的?你们是哪个将军手下?」 「我们是左将军手下,奉命跟随宣王出使,遇婆娑政变,改道吐蕃借兵,而后生擒婆娑新王阿尔日轮,如今听从宣王号令,将新王带至西北看押!」 一句话吼完,岑将军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守城士兵们,弓箭非但没移开,还拉圆了,只待一声令下,就万箭齐发。 你听听,你听听,这像话吗? 还生擒婆娑新王,梦里擒的还差不多,燕息这理由编得是越来越离谱了。 岑将军只觉得一股火顶到了头顶,他一把掀翻身后蒙着绞车弩的麻布,「看清楚了,这是我们宣王在吐蕃制造的绞车弩,特意命我等带过来支援西北军的!」 绞车弩出现那一剎那,西北军齐喝:「敌袭!」 眼见着箭在弦上,真□□,岑将军身后的金吾卫们纷纷道:「等等,别射,我们真是金吾卫啊,听听这正宗的长安口音!」 「还有还有我就是西北军出身的!」 又七手八脚地往外掏路引,「我们有路引!我们真是金吾卫!」 「你们随便派一个人下来查啊!」 「对对,我们认识你们的西北大将军和瑶将军,他们都是我们跟着王爷救出来的呢!」 「你们好歹让他们出来见见我们?」 作者有话说: 守城士兵:他们带着绞车弩攻进来了!!!岑将军:谁来救救他!人要无了,讲真话都没人信! 回家了回家了! (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宝子们早点睡,明天见。 ****** 感谢在2022-11-28 14:07:25~2022-11-28 20:0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10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章 杀人诛心 【二合一】本王当年烤的兔子,好吃吗 沈婕瑶抽出腰间佩刀, 捅了捅对着她骂了一串婆娑语的阿尔日轮,震惊道:「这真是婆娑政变后的新王?」 岑将军重重点头,不知自己说了多少遍的, 「是真的!」 六郎沈木琛一屁股坐在岑将军身边, 「你们还真遇上象兵了?大象长什么样子,跟我说说。」 「是真的!长鼻子, 粗壮四肢。」 「你别打岔!」沈婕瑶推开六郎,想起那些绞车弩, 捂着嘴乐了半晌,「那些绞车弩全是给我们的?」 「是真的!」 岑将军满眼呆滞,被问地头髮都快成鸡窝头了,「是真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们初到婆娑便被抢劫了,好不容易跑出来, 费死劲才从吐蕃借了四万兵, 打回婆娑! 期间又是与婆娑,那个叫什么马,马……」 沈舒航接话:「马其顿方阵。」 「对,对!」终于有个能听懂他说话的人了,岑将军都快哭了, 他道,「我们与马其顿方阵交手,围困神女城,而后五千象兵支援, 被我们放火烧得赶至神女城城中, 这才打赢了仗!」 「不要问我吐蕃为什么会借兵!等王爷回来了去问他去!」 「不要再问我七娘他们在哪, 他们在吐蕃逻耶城当人质,等王爷带他们回来!」 「不要再我那些绞车弩的事,我不会造,全是王爷造的,点名让我交给西北军!」 沈舒航眼一横,所有还想张口的将领,悉数闭了嘴,他坐在轮椅上安抚,「好了岑将军,别激动,我已经命人在城中为你准备了汤池,去解解乏,我们信你说的。」 岑将军恍恍惚惚被带下去泡汤池,几乎人刚一进去,就累得唿唿大睡了。 陶梁与燕息的战争已经打了一年多,打得双方各自疲软,且燕息已有败相,如今这些绞车弩来得正是时候。 需知绞车弩可是陶梁重型兵器,他们西北边关守城甚至根本没有配备,有的还是只能固定在城墙上无法挪动的的弓.弩。 既然岑将军已经明确说,这是王玄瑰在吐蕃制造而成,特意交由西北军处置,自然要好好利用起来。 当下他们围绕着这些绞车弩重新制定战术,待所有事情安排好后,沈家几位兄弟方才聚首。 沈婕瑶脱去厚重的盔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 春寒料峭,若是以往的她,只一身单衣便能走天下,如今却穿着暖和的夹袄,手里捧着据说补气血的红枣热茶,窝在沈舒航房中的美人榻上,慵慵懒懒。 沈舒航还将自己披风拿出,为她盖住了脚。 第222页 她一边谢过了自家大兄,一边听着六郎和四郎、五郎热烈谈论使团出使婆娑,一路遭遇险情的事情。 若非有岑将军和金吾卫们作证,任谁能相信这么荒诞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王玄瑰不仅成功从吐蕃借到兵,还直攻神女城,生擒了对方的新王阿尔日轮。 她对沈舒航感慨道:「如此看来,这位宣王有点能耐。」配得上我们家娉娉。 沈舒航点头,虽说他们是娉娉兄姊,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出色到,让他们觉得娉娉嫁他不亏。 理智看来,宣王府中无小娘子,身边干净,人又有大才,只观短短相处几日,对娉娉也是极好的,且娉娉还救过他性命,属实是良人了。 唯独名声不太好,性格乖戾了些,但在娉娉面前,却通通收敛了起来,好像也不是大事,只是不知二人如今如何。 「何止是有点能耐!」六郎突地站起,在空中扬着胳膊,「换我们去,恐怕只能灰熘熘被打回来,可见长安谣言不实,这宣王太厉害了!」 沈婕瑶瞥了振臂高唿的六郎一眼,没接话茬,和沈舒航一起饮着手中的热茶,说得都不是一回事儿。 四郎沈桓宇与五郎沈锦文,一人擒住六郎一个臂膀,将人给按了下来。 两人均察觉到了兄姊话里有话,却尚不明白,四郎道:「听岑将军意思,王爷接了使团便会往这里赶,那我们马上就要见到娉娉了。」 这趟使团出使,听着刺激,实则惊险万分,娉娉跟着可谓是受了苦了。 但更可惜的是,他们只能将人接回来,就要再送他们离去。 沈婕瑶将杯子磕到美人榻上,「那我们便将燕息彻底打回去,而后和娉娉一起回长安受封!」 「好!」 黑蓝色的天穹仿佛就在手边,伸伸手便能够到那轮明月,借着皎洁的月光,使团众人脚下不停地走着。 笼罩在紫气青烟中的蜿蜒长城,沧桑着矗立在锦绣关,守护着陶梁百姓,迎接着她外出的孩子们。 是家啊。 柳梨川几近哽咽:「我们终于到了。」 锦绣关内,遥遥看见这一队人马,西北士兵高唿:「他们回来了!」 沈婕瑶推着沈舒航快步走上去,「快将他们接进来!」 几匹急驰的快马脱离队伍朝他们这里奔来,沈文戈身上的斗篷被吹得飞起,临近关口,「吁!」 她翻身下马,以最快地速度沖了上去,而后看见了于半夜出来等她归来的四兄、五兄、六兄,看见了她的二姊,更看见了被她二姊搀扶着站起了身的大兄。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跑了上去,小心翼翼抓住了她大兄的衣袖,哑着嗓子道:「大兄,你的腿?」 沈舒航在沈婕瑶担忧的目光下,让她放开自己,而后将沈文戈轻轻抱住,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大兄答应过你,再次相见,站着等你。」 「嗯!」 他身子微微摇晃,沈文戈赶忙扶住他,沈婕瑶利落地将他原本坐着的轮椅推到他身后。 「自知道你要回来,大兄就日日尝试站起来,好在当时军医医术高明,救回了他的一双腿,但也仅此而已了。」 随着沈婕瑶说话,沈文戈又看向她,着重看她如今纤细的腰肢。 沈婕瑶向她张开手臂,「来,让二姊抱抱,这一趟出使,我们娉娉辛苦了。」 沈文戈扑上去,「不辛苦,二姊才是受苦了。」 而后她低声问:「那燕息皇子可还有再找麻烦?」 「傻丫头,没有!他受伤后直接回了燕息都城,倒是让他逃过一劫,我们和燕息这场仗,胜了!」 沈文戈眼睛一亮:「胜了?」 「胜了!我们可以一起回长安了!」 「好了好了,还有我们几个人呢。」六郎说着,上下打量沈文戈,「我怎么感觉你黑了点。」 他这话一出,不光被沈婕瑶瞪了一眼,还被四郎与五郎锤了几下。 「就你会说,分明是天黑显的。」 沈文戈破涕而笑,没有像小时那般撒娇不愿,反而道:「确实在外晒黑了些,不过我已经是被晒得最轻者,一会儿你们看看我们使团的人,一个比一个黑,吐蕃地势高,太阳也毒辣。」 不过是六郎一句戏言罢了,她又哪里真的黑了。 可她如今真的长大了,已经有大家风范了。 只见她突地扭头看向身后跟着她一起上来的王玄瑰,笑道:「若论晒不黑,还要看王爷,他当真是一点都没黑。」 被点名,一下子进入沈家人视线的王玄瑰挑挑眉,随即走上前来,与众人拱手, 回礼后,沈婕瑶与沈舒航对视一眼,沈文戈刚刚话语间,也太亲密了些。 使团走近得欢笑声传来,他们进关了! 沈舒航道:「好了,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今日太晚了,我已经安排好使团住宿的地方,就烦请王爷,随我们暂居将军府上。」 王玄瑰侧目看了一眼沈文戈,与她目光缱绻一瞬便分开,带着蔡奴和安沛儿,先去安顿长途跋涉的使团。 沈文戈推着沈舒航一路与兄姊说说笑笑而走,谁也没发现,隐藏在长城脚下,望着沈文戈离去背影,出神的尚腾尘。 次日,王玄瑰刚一起,连沈文戈的面都没见上,就先迎来了六郎,在他一连串的,你们是不是真的打去婆娑,婆娑象兵好不好打,喋喋不休声音中,眯起了眼。 第223页 六郎声音戛然而止,为了转移王玄瑰注意力,朝他身后喊道:「娉娉,王爷在这住,你来这做什么?来找我的?」 沈文戈步子僵住,她是来找王玄瑰一起用早膳的,可这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毕竟面对家人终究还是有些心虚,尤其六兄不知道他二人的事情。 好在王玄瑰早在来的路上,就被安沛儿耳提面命过,在娘子家人面前,切记表现出亲昵姿态,娘子不发话,不许随随便便说出两人关系。 便开口解围道:「是我让她来的,我从婆娑还弄了好些玩意,要给她、咳、连同使团的人一起看。」 「嗯嗯!」沈文戈瞄着真信了的六兄,暗暗舒了口气。 听说还有好东西,六郎眼睛倏地亮如晚间明烛,「我也跟王爷一起去看!」 默默将沈文戈的髮带藏在护臂中,王玄瑰道:「那就一起走吧。」 等到了关押阿尔日轮的地方,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全部都是昨日抵达西北的使团成员们,一个个好奇地观赏着阿尔日轮。 还有人绘声绘色给他们讲述,在王玄瑰的带领下,他们是怎么火烧大象,撞翻了神女城的,那叫一个与有荣焉。 王玄瑰迈着步子走上前去,有人一回头瞧见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王爷!」 瞬间所有人刷地散开了。 箱子就和阿尔日轮关押在一起,他没吩咐动这个箱子,就没有人敢随意打开。 见他过来,阿尔日轮怕地缩在了角落里,王玄瑰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示意沈文戈将箱子打开。 在她走到自己身边时,低声道:「虽白铜马车本王没有找到,但却找到了这些东西。」 将手扣在箱盖边缘,她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着,兴许是婆娑珠宝? 箱子打开,雍容华贵的珠宝没有看见,却看见了一册册、一张张,写满了婆娑文字的书籍,随便用眼睛一扫,有记录诗歌的、有婆娑歷史的、甚至还有水利建筑的,全是书啊。 见她打开箱盖后,愣住的模样,他道:「你不是喜欢?本王特意给你抢的。」 「喜欢!」她弯腰摸着箱子里的书,又倏地抬起头看他,只觉得自己对他太不公平了些,合该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亲人们。 在外面探头探脑,好奇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柳梨川问道:「七娘,是何物啊?」 她转身,手上拿着树叶书,「是王爷,从婆娑带回的书。」 「书!」 鸿胪寺的官员们激动了,纷纷进来,直接将六郎给挤了出去。 一个个绕在箱子旁,在听见沈文戈问可喜欢的时候,大声道:「喜欢,谢王爷!」 她便对着他弯起了双眸,他也微微扬起唇角。 等使团的人彻底歇过乏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身在跟随出兵的金吾卫中的尚滕尘,终还是鼓起勇气,登上了将军府。 他想见见沈文戈。 沈婕瑶直接拒绝:「都已经和离了,你也娶了新妇,还见娉娉作甚?」 「瑶将军不必生气,我只是想知道她出使可否安好,瑶将军现在不让我见她,等大家一起启程回长安,我一样可以见到她。」 「那你进去吧。」 「大兄!」 沈舒航向沈婕瑶微点头,而后静静注视着眼前稍显沉重的郎君,在他拱手道谢之际又道:「进去之后,若是见到不该见到的,还望你保守秘密。」 还以为沈舒航在说将军府机务的尚滕尘再拱手:「应该的。」 而后他深吸一口气,绕进了后院,在小厮指引下,直奔沈文戈院子走去。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沈文戈。 那日出征,她对他说祝他武运昌隆,让他几乎冻成冰块的心,又能缓缓跳动了。 他便靠着那一句话,和对她的愧疚,坚持到了现在。 「沈文戈你内疚什么,本王又不急着被他们知道。」王玄瑰背着双手和她一起观赏着院子里的海棠。 看她还是不能释怀,索性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在即将亲到的时候,她突然道:「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让他们相信,自己对你的心意,我怕……」 她垂下眸子,面露难堪之色,「我,早些年对尚滕尘太过痴恋,非他不嫁,闹出来许多事端,如今与他和离,便又和你……」 他堵上了她的唇,静静与她享受着亲吻,难得六郎不缠着他,让两人有了独处时间。 她摸到他的手,将手指插了进去,他便细细研磨着她的唇,从唇缝中吐出他的话:「本王不喜欢在你嘴里听见他的名字,他们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信本王。」 在她鼻樑上落下怜惜一吻,他道:「这事也值得你烦几天?本就应该是我这个当郎君的,先行向你的家人做出承诺才是,何时轮得到你先来?」 沈文戈仰着头望他,便想,她和尚滕尘的那段关系中,一直以来都是她先付出,她追着尚滕尘,只有在他这,才会被珍爱,让她等着。 「如何?可开心些了?」他举起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吻在她的手背上。 「嗯。」 他捏起她的脸,便又想与她亲亲,而后听见脚步声,警惕地松开了她,为了怕六郎突然出现,他们都是将院门敞着的。 在尚滕尘那张脸出现的时候,他暗道一声晦气,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224页 随即他挑起丹凤眼,在尚滕尘看清他二人,拱手之际,伸手揽住住了沈文戈的腰,纵有护臂相阻,红色的宽大衣袖依旧在沈文戈的腰上开出了萎靡的花来。 那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其他郎君的衣裳,让尚滕尘的话都只说了一半,「见过王爷,我与文戈有事单独……」 怒火的火苗在他眼中熊熊燃烧,宣王这是在强迫沈文戈吗? 王玄瑰勒得极紧,甚至将沈文戈往他身边带了几步,语气不善的在她耳畔说:「尚滕尘来了,本王是不会松手的。」 可这一幕看在尚滕尘眼中,就是王玄瑰故意在他表现出与沈文戈亲昵,没看她刚才都踉跄了。 他定是在使团出使的时候,欺负沈文戈了! 沈文戈扭头看向尚滕尘微微蹙眉,随即欲将钳在她腰上的手拿开,他手牢牢扣着不准,与她僵持。 她道:「王爷?」 王玄瑰眼神阴霾,终还是放了手,宽袖甩出了一道残影。 她便追了上去,拢了拢他的宽袖,当着尚滕尘的面,主动挽上了他的手臂,而后对尚滕尘道:「有何话,你便说吧,王爷不是外人。」 王爷不是,外人…… 王玄瑰看着尚滕尘骤然难看的脸色,甚是开怀,便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和沈文戈衣裳同样颜色的髮带坠在他腕间。 他睨着眼,挑衅般看向尚滕尘。 尚滕尘看着两人这样的姿态,脖间青筋都崩出了,他能对沈文戈说什么,他本就亏欠她良多,所以他只能质问王玄瑰,「王爷,你这是?」 王玄瑰重重吐出娉娉两个字,「娉娉已与本王生情,你待如何?」 「王、王爷你,怎能?」 「本王与她男未婚、女未嫁,又爱慕她、欢喜于她、想娶她为妻,有何不能?」 听到他说想娶自己,沈文戈侧头,露出了一个尚滕尘从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幸福笑容,如今她的眼中有了旁的郎君,他的心都要裂了。 「哦,对了,本王还要感谢你,」王玄瑰拍着沈文戈的手,一字一句道,「多谢你认错了恩人,这才给了本王一个机会。」 「当年的烤兔肉好吃吗?那是本王烤的。」 尚滕尘愣住,什么兔肉?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看去,一个恐怖的念头随即升起。 王玄瑰嗤笑一声,「吃了本王的东西,你还不想认了?当年娉娉救了你我二人,那兔子是本王为娉娉烤的,倒是便宜了你。」 「什、什么?」 「你放心,本王会照顾她一辈子,好好报恩的。」 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这一刻,尚滕尘的耳聋了,天塌了。 他失魂落魄地离了府,连沈婕瑶在他身后叫他都没听见。 沈婕瑶双手抱着胸,「他这是看见什么了?」 沈舒航推着自己身旁的车轮往里走,笑而不语,沈婕瑶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大兄,你说,他们两个能忍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们?」 沈舒航道:「快了,忍不住了。」 前来西北支援的大军即将返程,途径西北的使团也要回长安了,西北为大家举办了一场欢送宴。 宴间篝火熊熊燃烧,大家席地而坐,没那么多讲究,沈文戈自然是要跟着兄姊一起坐的,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王玄瑰的身影。 「娉娉,你找什么呢?」六郎一句话刚说完。 沈文戈已经看到了和蒋少卿、岑将军坐在一起的王玄瑰,她起身朝那走了过去。 沈婕瑶与沈舒航对视一眼,沈舒航点评,「这是忍不住了。」 「王爷,你跟我去那边坐坐吧,嬷嬷和公公也去。」 蔡奴和安沛儿连连拒绝,拨弄着篝火里柴火的王玄瑰抬眼,她站在他面前巧笑嫣然,他的心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蒋少卿就道:「王爷,去吧。」 岑将军离开婆娑就直接来了西北,尚且还不知道沈文戈与王玄瑰的事情,已经成了使团默认,还要端着碗要跟去一起喝酒,被蒋少卿一把拦下。 沈文戈便在岑将军快要将眼睛瞪出来的目光中,牵起了王玄瑰的手,慢慢走到了兄姊面前,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王爷便坐我这吧。」 她拉着王玄瑰坐下,自己也乖巧地贴在他身边,用行动告诉大家实情,一时间,火堆前众人无人说话。 六郎举着啃了一半的羊腿僵在那,「啪嗒」,嘴里的肉掉了出来;四郎、五郎齐齐被酒呛到,惊恐的咳了出来。 唯有沈舒航与沈婕瑶瞭然的举起碗,「王爷,喝一杯。」 王玄瑰直接拿起了属于沈文戈的碗,与两人对碰一下,一饮而尽,承诺道:「回长安后,本王便提亲。」 沈舒航一身温润,依旧笑着,可话却剐人的很,「在娉娉面前,王爷还称本王?」 「娉娉说,她喜欢我这样自称。」 「嗯……」兄姊五人齐齐瞪向沈文戈。 沈文戈拉了拉王玄瑰袖子,他便将沈舒航手中新倒的酒,倒进了自己碗中,「大兄身上伤未好,我来替大兄喝。」 四郎、五郎、六郎终于反应过来了! 「王、王爷,跟我喝一杯!」 说是杯,杯杯都是碗,不消片刻,三罈子酒就见了底。 王玄瑰的满身孤寂冷漠,便融化在了一声声「喝」中,他看着身侧的沈文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第225页 作者有话说: 恭喜老王,成功加入大家庭! ****** 感谢在2022-11-28 20:07:30~2022-11-29 20: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朱朱、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凯旋而归 【一更】第三卷 终 如一块碧色翡玉、巴掌大小的月娥扑闪着自己宽厚的翅膀, 在众人惊赞的声音中,从队伍末尾,唿扇唿扇着飞至最前方。 这林中仙娥从山中偷跑出来, 悄悄跟随, 白日里落于马车、牛车之上躲阳,夜里寻着温暖的光源飞舞。 成为了回长安路上, 最为特殊的小生灵。 如今它落于沈文戈在路上为它採摘的鲜花之上,收拢翅膀, 正美美的饱餐一顿。 沈文戈不敢惊扰它,只从马车中出来,望着波澜起伏的山峦久久不能回神,在那遥远的尽头,隐隐可见人烟。 王玄瑰策马过来, 将手递给她,她便向他扬起一个笑来, 将手放上去, 被他拉上了马,他拥着她道:「马上就要到了。」 是啊,要到长安了,就要回家了。 走时尚且炎热之时,归来又时野花遍野, 他们竟已经出使、离家一年多了。 巍峨雄伟的都城依旧是鲜活的、人声鼎沸的,他们还未至,便已有乐声入耳,鼓声激昂、琴声空灵、箜篌附和, 人声与之美妙融合。 「自古多征战, 由来尚甲兵。 长驱千里去, 一举两蕃平。 按剑从沙漠,歌谣满帝京。 寄言天下将,须立武功名。(1)」 王玄瑰停马,与下了马车的沈舒航对视一眼,与他一同道:「整理仪表!」 「是!」 「去吧。」王玄瑰深深看了沈文戈一眼,她利落下马,却在要走前,要他弯腰,为他整理他的绯袍,抚着他的衣襟道,「好了,那我去了。」 「嗯。」 她回到了使团队伍中,任安佩儿连她的头髮丝都要管,而后在她欣慰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坠在了柳黎川身后。 数万人整装待发,沈舒航示意王玄瑰先请,王玄瑰却道:「大将军一起进罢。」 他们使团与战士们,各有功劳,没有一二之分,这个时候也没有王爷与将军之分。 「善!」 王玄瑰喝道:「全体人听令,我们进城!」 「是!」 乐声愈发清晰,长安城外,遍布的男女老少,也都能被看见了,沈文戈几乎第一眼就瞧见了,等候他们的母亲与家人们。 人群纷纷给归来的人儿让开道路,夹道欢迎,他们从长安街入,跟在沈舒航身后的是沈婕瑶等将领、士兵。 跟在王玄瑰身后的,则是蒋少卿与岑将军,紧接是鸿胪寺官员们,而后是沈文戈及跟着出使的金吾卫们。 沈文戈挺直背嵴,没戴藩篱,绷着一张脸跟随众人入城,刚一入城,她便被道路两侧的人群震到了,密密麻麻几乎没有多余下脚的地方。 他们跟随着他们移动,嘴里大声唿喊着他们的名字。 而马蹄下,竟是一条用鲜花点缀铺成的花路。 月季、牡丹、丁香、菊花、梨花……各式各样的花朵,是长安城的人们攒了半个多月,听闻他们今日会到,特意铺就而成。 这还不算,当沈文戈策马走至周边有楼房林立的街道时,勐然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七娘!」 「七娘好样的!」 她抬头,看见她望了过来,楼上的小娘子惊叫连连,无数鲜花被她们从楼上抛出,撒在她的脸上、肩上…… 不光她如此,她还听见了有人叫她大兄、叫她二姊,或者叫不出名字,干脆直接统称,「你们太厉害了!」 沾着一身花香的沈文戈,绷了一路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她向为她掷花的小娘子们挥手,她向在旁边一路跟随她的母亲挥手,她向许多许多陌生人挥手。 他们也都热烈地回应着她。 她憋着眼中的泪,心想,今日的妆容可是花费了心思的,不能哭。 这一刻,自豪感无与伦比。 他们一路往宫中而去,跟着的人只多不少,圣上就站在宫门口等着他们。 唿啦啦,他们下马跪恩,听圣上道:「快起,诸君辛苦了!」 她跟着一起喊:「谢圣上恩典!」 只能在人群中瞧见圣上的一抹黑袍,听圣上夸赞他们,「尔等立下大功,击退燕息,保我陶梁,护我陶梁百姓,当功记千载! 使团更是歷经千难万险,破婆娑,擒新王,孤,甚是为尔等骄傲!」 她听得是心潮澎湃,跟着一起扬声道:「谢圣上!」 「今日尔等平安归来,孤甚是欣慰,七日后,孤为诸君举办宴席,如今,诸君便好生休息,长安城所有汤池,为诸君服务!」 「谢圣上!」 掌声从围观百姓的手中拍响,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百个人,而后是千人万人,一起拍掌,汇聚成了一条掌声带。 沈文戈便是在这条掌声带下,与王玄瑰、兄姊们一起踏上归家路。 陆慕凝已经率众人等在了镇远侯府,见他们过来,一双眼来回在沈舒航、沈婕瑶与沈文戈身上看去。 沈婕瑶推着沈舒航来到她面前,原本还笑着的她,勐地哽咽起来,无论在外她是何等英姿飒爽,她终究只是母亲膝下的一个小女。 第226页 ???」 ???抚着??一??好。」 ??了一?上。 又转耜?一???那一??。 ?事。」 ?了。」 ??看着着?,??了。」 ??。 排耾?逩他。 ?着手。 ??着一遍。 ??。」 ?一声:「谁稀罕。」 ?倝?,一???。 ??」 ,逢一截尾…… ?路???呜〖???绕着???伸着?他。 ?? ??」 ?卷 终) 作耯?: ?? 〃?有什??我wb?一下?卷 一??们一们11?~】 ?1?兵?,一?平??。寄言名。—?首》唐。 ?? 王妃 ?? null ?二章 ?赏 ?!??一?间, ?? ?」???瓜, ?瞅着她。 ?开, ?跑的倿?。」 ??你说, 大?」 ??, 。 ??还, ?急?。」 ?怱了。」 ?着些!」?, 跟着?, 生怛?团。 ?着??气, ?场。 ?了??是着??一会儿, ??了。 ??上, ?出去, 倁?:??……」 :?了。」 ?」 ??天一墙往和耿?行一????至一??」 ?想怇?了。 ???还往?」 ?」 ?多。??张着?毛。 ??????去。」 ?一??我怀了。」 ?:?,怹?需??中等?去吧。」 「嗯。」 时倩?着一?说。」 第227页 见他多看了两眼马车,圣上瞭然道:「我记着你那马车,在婆娑被抢了,我已经吩咐人给你重新打造一辆,比你之前那辆还舒服,特意下得旨,谁敢弹劾你,你让他们找我。」 圣上马车里放着冰块,凉爽舒适,王玄瑰歪瘫在车壁上说道:「多谢圣上。」 见他累坏的模样,圣上感慨道:「你们一天不回来,我这心里一天不踏实,温泉泡得都不得劲,你这一路肯定也没泡上,今儿好好泡泡,解解乏,后面几日都不找你。」 说到温泉王玄瑰恍惚一瞬,想起了吐蕃雪山上的那两池子泉水,他可不是没泡上,还泡得甚美。 他伸手抵住喉结,一路上圣上说了什么,一句没进耳。 等下了水,他喟嘆一声倚在沉香假山上,听圣上问他出使这一路上发生的事,便用最简短的语言给讲了一遍。 待听到他借兵吐蕃转过去攻打婆娑,差点让南天王带的象兵给踩了,圣上愤而起身,伸手在他身上打了几巴掌。 王玄瑰躲闪之际,便悉数落于背上,巧将在婆娑新受得伤,露于圣上面前,顿时让圣上就捨不得打了。 给了煳了一后背汤泉水,「臭小子!」 「你有几颗脑袋!被人抢了就抢了,回来便是,你知道我在长安城久等你们不归是什么心情吗? 按原本路线,最多半年你们就该回来,西北至少我还能瞧见战报,你们呢,渺无音讯!」 说着,圣上气起来,「孤就差派人找你们,给你们收尸了!」 这一顿吼,吼得王玄瑰老老实实的,就连眼下小痣都消停地待在脸上不敢动。 教训完自己最不省心的亲弟弟,圣上靠在池壁上,伸手示意一旁的起居郎,「孤刚才骂宣王、打宣王这段别记,只着重记宣王出使路上的事情。」 本也没记的起居郎应是,在圣上挥手下退了出去。 此处再无外人,圣上抱怨:「你叫我惦记,舒航那小子同他妹妹一起,也不叫我省心,一身伤不回长安,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老镇远侯交代。」 听他嗓子都哑了,王玄瑰主动给圣上捧着果子饮,圣上没好气地接过来,一口饮尽,「砰」地放在池边。 「他们两个的脉诊我已叫人送来长安了,太医署已研究多时,明日便去侯府,为两人诊治,不说救回舒航那一双腿,也别留下太多病根。」 王玄瑰静静听着,倏地,圣上又说回了他,「别的不说,你这趟出使完成的不错,但凡吐蕃插手,婆娑必坐视不理,两国定会争斗,加之燕息战败,陶梁至少能休养生息十年。」 他眯着眼,舒服地靠在泉壁上,「他们的赏赐我都想好了,你想要什么?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不如,你去工部如何?」 好不容易在鸿胪寺实现他人不在,事务正常运转,且无外患的王玄瑰,冷冷回看圣上,「不如何。」 这哪里是什么赏赐,这是想让他去工部当苦力。 「工部多好,你在吐蕃都能制造出绞车弩,去工部事半功倍!」 回应圣上的是王玄瑰的两声冷笑。 「你这小子!」圣上点点他,抬手之际,带起一片水花,随即向自己的贴身宦官招手,那宦官捧着明黄色的圣旨出现在二人身旁。 「你既不想去工部,那便好好想想,要什么赏赐,机会只有一次。」 说着,圣上看向宦官,宦官瞭然地打开圣旨,做好一会儿宣读的准备。 圣上满意的等着王玄瑰开口请旨赐婚,虽说镇远侯府家七娘和离过,但谁不知道她夫君新婚之夜就去了战场,两人和离时,她夫君刚归家。 这算下来,也都配得上。 能碰见一个让长乐喜欢的小娘子不容易,这个小娘子还不嫌弃长乐的狗脾气就更不容易了! 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能不成人之美,他圣旨都拟好了,只要他开口,当场就同意。 圣上坐直了身子,吸着温泉水下鼓囊囊的肚子,郑重道:「你且说要什么赏赐,孤都同意!」 连自称都变成了孤,就代表着,现在在王玄瑰面前的人是当今圣上,而非他的兄长。 王玄瑰思量片刻,又问了一遍,「圣上当真什么都同意?」 「孤说话算数。」 圣上做好一会儿赐婚的准备,只见王玄瑰从水中站起,郑重地弯腰拱手行礼,圣上矜持地点点头,一副你说的样子。 王玄瑰道:「臣愿用自己一身功绩,换镇远侯府七娘沈文戈入鸿胪寺为官的机会。」 为官、为官、为官…… 圣上耳朵里不住地盘旋这两个字,想好的所有给他赐婚的说辞,一句也说不上了,就连他的宦官也是一噎,惊愕的看向他。 「下去!」 宦官赶紧捧着赐婚圣旨退了下去,圣上捧了把水洗了洗脸,平復着自己巨大落差的心情。 王玄瑰一直弯着腰,根本不知道圣上如今脸上神色有多么精彩,他还在为沈文戈说着好话。 「臣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向圣上提出此事,本次出使成功,任何一位使团使者都功不可没,七娘丝毫不差,若因她是女子,便将她拒之门外,臣觉得这是鸿胪寺的巨大损失。 故而,臣愿用自己的赏赐,换取她为官的机会。」 见圣上迟迟不语,他又道:「今有瑶将军这位女将军,为何就不能有沈文戈这位女鸿胪寺官员。」 第228页 圣上深深吸了口气,问道:「你当真要向孤,换取这个赏赐?」 而不是赐婚? 「臣真心实意。」 圣上拍着脑门,无奈道:「起来吧,此事孤还要再思量思量。」 「圣上,沈文戈着有《使团见闻录》一书,臣明日为圣上送来一本,上面记载了使团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还有她的心路转变,相信圣上观后,会做出决断的。」 「哎,」圣上疲惫道:「行,你明日给孤送来。」 泉水汩汩流动着,氤氲出一片雾气。 长安城大大小小的汤池馆子里也挤满了人,从外归来的人们,唿朋引伴一起去泡汤泉,热闹非凡。 七日光景一晃而过,不是所有人都能面见圣上,吃到宴席,能去者,非大功有官职在身。 沈文戈收到她也要去的消息时,也是不敢相信,倒是陆慕凝和沈婕瑶为了她,前前后后忙乎了起来。 一个说她穿红衣好看,一个说宴席大事,不可出挑。 最后陆慕凝烦得不行,将沈婕瑶赶了出去,她可是一身明光甲就搞定了,净给自己妹妹出馊主意。 沈婕瑶在门外喊道:「我也只是母亲七天内的爱女,七天过后啊,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婕瑶!」 屋里传来陆慕凝的声音,沈婕瑶当即闭嘴,「我去找大兄!」 沈文戈最后穿了母亲为她挑的浅黄色宽袖襦裙,裙角用一块玉压着,腰间还有一个荷包,里面装着零嘴,怕宴席上的东西她吃得不习惯。 这回进宫,自然是跟兄姊一起坐马车进去,沈婕瑶从她腰间荷包里抓出一把果脯,塞给她一个,「别紧张,无非就是先受个赏赐,然后吃吃饭,简单的很。」 看了二姊一眼,沈文戈含着果脯不语,她哪里是为自己紧张,是在为二姊紧张啊。 二姊与燕息皇子的事情,圣上怎可能不知情,也不知会如何对二姊。 沈舒航其实早被圣上叫进宫一次,摸了摸沈文戈的头,「圣上心中自有决断,多想无益。」 在柳梨川与张彦下首坐下,她看着宦官捧着厚厚的旨意过来,连唿吸都放缓了。 最先念的,是参与燕息战事的将领们,第一个说的便是她大兄。 「镇远侯铮铮铁骨,宁被俘受尽酷刑,也不愿蛰伏于燕息,特赐金三百两,绢四百匹,准回家养伤,暂卸西北大将军一职。」 「末将,谢圣上。」 看着大兄被两个小宦官推出来,沈文戈眼眶立刻红了,理智知道大兄双腿残疾,不可能再当大将军,甚至镇远侯还为他留着,已是不易,可她还是好难过。 似是有蝇虫飞舞过来,她举手扇了扇,顺便擦净眼旁水渍。 紧接着便是她二姊,她心都提了起来,只听那宦官道:「瑶将军深入敌营,营救镇远侯,有勇有谋,击退燕息,特封为西北大将军,掌西北,赐金三百两,绢二百匹!」 西北大将军?!圣上非但没怪罪二姊,还将大兄身上的将军职位给了二姊,让二姊连升三级! 沈文戈重重舒了一口气,之后听着凡是去过西北的人,按军功封赏,四兄、五兄、六兄,人均升两级,四兄更是能当个小将军了。 而且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也拿了二十两纹银,她这才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 之后便是使团了,她跟着起身,与众人站在一起。 「出使使团,平婆娑,生擒婆娑王,带回大量书籍,又与吐蕃结下深厚友谊,特赏宣王紫袍一件!」 「燕息、婆娑、吐蕃三国使者即将来朝,特在鸿胪寺立礼宾院,由蒋少卿全权负责,赏银一百两,绢五十匹!」 「岑将军护使有功,刚勐非常,封金吾卫左将军,赏银一百两,绢五十匹!」 「其余使团使者,由吏部考核核定,升一级,赏银三十两,绢二十匹。」 所有人都念完了,沈文戈低垂着头,无人可见,她的眉头已经紧紧蹙上了。 连岑将军都直升了四级,蒋少卿都单独执掌礼宾院了,甚至但凡出使的人都有钱和绢拿,怎么只给了王爷一件紫袍? 她正思索,勐的听见自己名字,「最后,使团成员沈文戈出列。」 宦官站在上首,念道:「兹有沈家七娘文戈,以女子之身,跟随使团出使,立下汗马功劳,特恩赐为鸿胪寺典客署常客兼译者!」 沈文戈倏地睁大了眸子,鸿胪寺常客——九品官! 他没有任何封赏,可她却有了官当! 作者有话说: 圣上:提前拟赐婚圣旨的我,好像那个大冤种! 【我是和沈文戈第二个婢女的名字扛上了么,我为什么总想管她叫碧落……笑哭,默默翻开大纲看看她到底叫什么的我,哦,原来是——音晓!】 ******感谢在2022-11-29 15:49:19~2022-11-30 19: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 2瓶;qiq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想去提亲 燕淳亦下令:启程! 「七娘子, 」内侍监的宦官捧着圆领宽袍来到沈文戈身前,躬身道,「内侍监日夜赶制, 仅做出了七娘子的大袖礼服, 烦请七娘子随奴去一换。」 第229页 蒋少卿欣慰的看着她,「去吧。」 一众出使的鸿胪寺官员也纷纷开口, 「七娘去便是,我们在此等候。」 「还没恭喜七娘。」 「是七娘应得的。」 柳梨川和张彦在逻耶跟着沈文戈都跟出习惯了, 下意识就抬步要跟着沈文戈一起走,随即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如今已不在吐蕃,何来危险。 便也只能叮嘱那小宦官一二, 让他定要多找几位宫女帮七娘穿衣。 沈文戈听着他们关切祝贺的话,一一谢过, 而后回头望向高台之上。 王玄瑰坐在圣上下首, 距离太远她看不太清,可总觉得他是在注视着自己的。 宫里宴席来得人多,是以会专门配备让宾客休息的房屋,她此时换衣裳的屋子便是。 大袖礼服与平日里穿的直袖袍衫颜色并不一致,平日里着浅青色, 可礼服却是大红色。 她张开手臂,任两个宫女为她换上礼服,礼服领口袖口处均缝制着宽黑绸边,下身却出乎她的意外, 竟是一条红色襦裙, 是专门为她改制的。 裙裳下摆和裙头均有细密的黑色裙边, 裙头又加以鍮石镶嵌,下垂黑色系带直至膝盖,腰后亦拖有黑色菱纹绶带。 待她踩着黑色笏头履缓步而出时,王玄瑰与其兄姊纷纷望了过去。 沈婕瑶心道她说什么来着,娉娉最是适合大红色的,一身沉稳将红的张扬悉数压了下去,她的威严便透了出来,任谁也不能小觑了去。 而王玄瑰则不自觉伸手撑住脸颊,看她走入使团中,和一众均穿着红色礼服的鸿胪寺官员混在一起。 不再是突兀的在一众红中,点一个黄蕊。 这才对,她本该如此。 她似是抬头向这里张望看来,他便也回了一个嘴角翘起的笑容。 坐在上首同朝臣说话的圣上余光瞧见这一幕,开怀笑了起来,「来,孤与诸位共饮!」 群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席间其乐融融。 唯尚滕尘看着沈文戈,自觉悽苦的又多饮了几杯酒,醉得不省人事。 宴席散去回到家后,沈文戈被当做猴儿一样,穿着礼服被家中众人围观,她好笑道:「家中除我外,不说兄长,便是二姊也出得朝堂,怎得见我穿上如此新鲜。」 「那如何能一样!」四夫人陈琪雪道,「二姊整日里同夫君穿得一样,看来看去都看得腻了。」 「镇远侯府出位女将军不稀奇,可出了位文官,还是差得颇远的鸿胪寺文官,便不得不说一句稀奇了。」三夫人言晨昕接话。 六夫人唐婉眼里全是钦佩,「七娘这身真好看!为我们女子长脸了。」 五夫人崔曼芸不会说好话,便只会跟着点头。 沈文戈索性让大家看个够,而后在心疼她忙了一晚上的陆慕凝叮嘱下回了院子。 将礼服归整放好,看着自己的闺房,初回家时的陌生感褪去,她如今才有了脚踏实地回家的感觉。 雪团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喵呜。」 她望向窗外,夜幕低垂夜已深,她提着裙摆欲往两府间隔的墙而去,却发现自己小院中竟多了两个粗壮嬷嬷,一人一个方向将她拦在了墙前。 「七娘子,莫要为难奴了,夫人说了,日后不许七娘子随意过来。」 陆慕凝白髮下隐隐生了黑根,她任嬷嬷为她按头,心想拦不住雪团,还拦不住娉娉吗。 沈文戈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过去的墙,无奈嘆了口气。 次日,音晓偷偷将雪团抱至小院拐角处,手一松,雪团就嗖地在两个嬷嬷眼皮子底下,蹿上了墙头。 她候了半晌,才匆匆回去禀告,「娘子,雪团过去未归,王爷应是在府上的。」 沈文戈一点下巴,嘱咐道:「你二人尽力便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被迫参与整场调离嬷嬷活动的倍柠,点头称是,「娘子,放心。」 两个嬷嬷被倍柠与音晓前后给引了出去,沈文戈趁机跑到墙边,在角落里寻到梯子,也没时间搬了,直接登了上去。 一探头,便是伸手能够住的枝繁叶茂大树,只能透过树枝空隙瞧见院中景象。 院中正在安沛儿指点下,小心翼翼给雪团梳毛的王玄瑰耳朵一动,看向树后。 安沛儿见状跟着一看,除了树,什么也看不到,「怎么了阿郎?」 这时树后传来沈文戈的声音,「王爷、嬷嬷,我在树后呢。」 王玄瑰眯起眼睛,哼了一声,不理沈文戈,分明是对她昨日未来找他的不满。 安沛儿赶忙跑到树下,仰头一看,果真瞧见了层层树枝后的沈文戈,惊道:「娘子怎么走这?」 又赶紧提点:「昨日阿郎是宿在汤池房的,生生等了娘子一夜,只清晨眯了会儿。」 当然,她就不说阿郎醉了,一直撑着不睡觉的事情了。 沈文戈听闻,当即满满愧疚,又不敢抬高声音,解释道:「昨日非我不愿过来,实在是母亲派了人守在墙边,不许我来。」 本就敏锐的王玄瑰自然将这话听进了耳,眉眼间有些松动,又听沈文戈说自己撑不了多久,嬷嬷一会儿就要回来,松手放开雪团。 雪团翻着肚皮,被梳毛梳得舒服,见他一停,伸着两个小爪子勾他。 他便将它抱起,走到树下仰头看沈文戈被树枝挡了一半的脸,索性直接爬到树上,从树枝中钻出半个身子,还一手护着雪团。 第230页 她噗嗤一笑,伸手将他发上粘着的树叶摘了下去,揉了揉他怀中雪团的脑袋,问道:「王爷可消气了?你瞧,我今日让婢女将嬷嬷引走来寻你了。」 王玄瑰目光在她脖颈上自己送的玉牌上扫过,矜持地点点头,「本王何时生气了。」 沈文戈便笑了起来,他怀中雪团则试探地伸爪够住他身旁枝丫,跃了上去,动作轻巧灵敏,当然如果忽略它脚下摇摇晃晃险些断裂的树枝就更好了。 她感嘆道:「王爷,雪团真的不能再多吃了。」 王玄瑰挑眉甩锅,「本王和你一样,都才回长安。」 是,都才回,母亲和他真是一个样,宠起雪团没个度。 看雪团已经踩着树枝跑远了,她凝望着他,「王爷,我的常客可是王爷帮我向圣上讨的?王爷生擒婆娑新王这功绩,怎么就只赐了件紫袍?」 王玄瑰不在乎道:「本王已经赐无可赐了,还不如给你换个官儿噹噹。」 「你在《使团见闻录》中有言,出使方知天地之广阔,感嘆自己没有下一次机会了,看你还想出使,索性帮你一把,如何,可喜欢?」 何止喜欢,他什么时候看的书她都不知道,但他将自己随笔写下的话记在心里,光这份心意,就不知让她如何感动了。 她久久注视着他问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不想当译者了怎么办?」 「那本王就再赚个功绩,掩去你请辞一事。」 她觉得她不用再问,他在不在意自己的夫人出去抛头露面了,他何时在意过他人看法。 便扒着树枝,凑上去在他唇上亲吻,他眸子深了一瞬,加深这个吻,难捨难分之际,她磕到脸庞枝条上,笑出了声。 王玄瑰不满的看着她,这种时候笑什么。 「娘子,表郎君来了,夫人唤你过去呢!」拖着嬷嬷的倍柠大声喊着提醒她。 沈文戈一惊,险些没扶住枝条,快速在他唇上点了几下,匆匆道:「我先去,这几日恐怕不能时时过来,王爷别等我。」 王玄瑰捉住她的手,在她回头之际飞快道:「圣上虽为使团放了一月的假,但因鸿胪寺增设礼宾院,不管哪个署的都在帮忙,本王也会去盯着。」 她自己是典客署的,当即就懂了,便又凑上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从明日开始,我便过去。」 看着她提着裙摆消失在院中,他将跑到树上下不去的雪团抱起。 蔡奴在树下同安沛儿感嘆:「阿郎,好哄也。」 王玄瑰脚一落地,便问二人:「本王什么时候才能去提亲?」 被日日问,刻刻催的安沛儿,拢着身上的披帛,回道:「阿郎,大雁打了吗?总该你亲手捉两只活雁才行。」 「媒人请了吗?至少也得德高望重者,随随便便街上拉一人可不成。」 「聘礼备了吗?我统计出的库房单子你看了吗?你挑了吗?要不要去问问娘子喜欢什么?送的聘礼总归是给她的。」 「什么都没有,阿郎用嘴去提亲吗?七娘是镇远侯府最小的娇女,总归叫人家看见我们的心意才是。」 王玄瑰幽幽睨着安沛儿,蔡奴在他身后险些笑出声。 他将雪团放进安沛儿怀中,这才道:「你将库房单子再抄一份给我,媒人……我这就进宫请皇嫂,至于大雁,等你们什么时候看见天上有雁了再叫我。」 快速走出府上了马车,远离被惹怒了的安沛儿,王玄瑰才对蔡奴道:「她那个表兄怎么回事?还没外放?一会儿先去趟吏部问问,正好礼宾院还缺人。」 「是,阿郎。」 「你给我往宫里递消息,说我要见皇嫂。」 「这……」蔡奴给他泡了杯清热解惑的菊花茶,「让皇后娘娘去当媒人,不妥吧?」 王玄瑰一饮而尽,将吃到嘴里的菊花,三两下嚼了咽下去,才道:「求皇嫂帮我找媒人。」 「是!」 「另外告诉蒋少卿动作快点,把鸿胪寺闲着的人全部叫去架构礼宾院,燕息使团和我们前后脚出发,要到长安了,本次会谈涉及割城,马虎不得。」 「是,阿郎!」 与此同时,燕息使团正在陶梁境内驻扎休息,他们这五十人,各个风尘僕僕,燕淳亦饮下半个水囊的水。 将剩下的水悉数倒于脸上散热,水珠坠于英眉之上,其下的眸子如一汪漩涡,他下令:「启程。」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么,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么,上个月一直在日六日万,有点点累了,今天休息一下哈,么么么,花式比心,比心心!!! 【推一下下本要写的书《沈边娇》,原名《女官与太监》】,么么么! ******感谢在2022-11-30 19:55:17~2022-12-01 14:3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故小朋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夏 16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下马威棒 【二合一】瑶将军小妹,便是鸿胪寺唯一的女官,三皇子口中的小娘子…… 近几日天气都明朗舒旷, 走在街边绿荫下,还能闻到阵阵清香。 沈文戈此时乘着家中的马车去往鸿胪寺,她的浅青色官袍还未做好, 根本领不出来, 便找出颜色相近的碧色衣裙换上了。 第231页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到了等候多时, 崭新的白铜马车。 皮鞭挑起车壁上的车帘,王玄瑰的脸出现在面前, 见她只浅淡地描了下眉,涂了唇脂,配上碧色衣裙,倒是更清丽了,没了出使使团时的华贵, 便想亲亲她。 他看她,又岂知她也在看他。 王爷今日未穿红衣, 反而穿的紫袍, 紫色是一种很奇妙的颜色,穿得好了雍容华贵,穿的不好便显老显沉默。 穿在他身上,自然是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了,比之他穿红衣时艷丽糜醉之感, 更多矜贵。 他大拇指上还配了个白玉扳指,此时有一下没一下握着皮鞭敲在窗棱上,都能叫她看愣了,想把玩一下他修长的手指。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 他们二人互相对视, 已经成了这几日去鸿胪寺总会出现的场景了。 明明鸿胪寺离他们居住的地方颇远, 可总觉得坐在马车里,短短一瞬就能抵达。 一贯非必要大事不出现在鸿胪寺的宣王,这几日几乎是天天准时抵达,弄得这帮鸿胪寺官员们不敢迟到,只能一个比一个早到,然后哈气连天的。 今日却是各个神采奕奕,可见昨日不约而同早睡了。 各种颜色的官袍齐齐拱手:「见过宣王。」 王玄瑰颔首,「都准备的如何?」 「已全部准备好。」 「好,」随即皮鞭指向蒋少卿,「先说说你的礼宾部。」 礼宾、礼宾,顾名思义,专门负责招待宴请来访使团的。 蒋少卿不急不缓道:「燕息使团来访五十人,除去护卫四十人,真正可以上宴者十人,臣已布置好菜单、歌曲,并将全部流程过了三遍,没有问题。」 「嗯,」他带头往鸿胪寺里面走,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群官员,只听他又问,「典客署接人一事可安排妥当了?」 「已安排了两个人在城门口等待,一见到燕息使团出现,便会来禀,届时王爷不必过去,直接上宴便是,我等过去接人,直接将人带到礼宾部。」 王玄瑰嗯了一声,补了一句,「不要让他们在长安城乱逛,记得跟金吾卫做好交涉。」 「是王爷。」 而后人已经进了屋,坐在他的矮榻上,在人群中搜寻跪坐在最末尾的沈文戈。 这时迟迟听不到王爷点名的司仪署,主动起身道:「回王爷,整个司仪署仅留出十人负责日常的凶事仪式、丧葬之事,其余人全力配合礼宾部与典客署。」 「甚好。」他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众人拱手告退,沈文戈抬头与他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来,便收起视线跟着典客署的人出去了。 「七娘,少卿叫你与我们一同出城迎接使团。」 柳梨川与张彦原本就是典客署的人,与沈文戈一样没有休假,直接来了鸿胪寺上衙,正好赶上迎接燕息使团一事。 她向二人点点头,上了马车往城外走着,一路听着他们两个拌嘴,和同僚开着玩笑。 刚刚传信,燕息使团距长安不到一公里。 每次听到打探消息的人告知燕息使团方位,她都生出一股燕息来势汹汹之感,除非他们日夜兼程,否则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可一个战败国的使团,有什么要紧事催着他们往长安赶?难不成上赶着割城? 微风扶袖,她压着自己的宽袖不被风吹起,站在队伍中静静等待着,两辆华贵精美通身嵌金的马车最先进入眼帘,让她瞧着颇为熟悉。 很像是救出兄姊时,二姊所架那辆,毕竟她也在那辆马车上睡过一段日子,瞧这形制、样式不说颇为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大抵是他们燕息的制式马车?也是怪奢侈的,连马车都要嵌金。 而后是载着物品的十辆马车缓缓驶来,周边举枪士兵一个个看着精神抖擞,可他们鞋子上的风沙,疲惫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典客署的冯少卿已经拱手迎了上去,不知与马车中不露面的人说了什么。 沈文戈清晰看见,他脸色变了一变,强撑着没有露出端倪,反而伸手示意他们优先拿出路引排队进城。 守城士兵原本是被鸿胪寺叮嘱随意查查便放行,可收到冯少卿另一个手势,当即要他们马车上的人下来检车。 既进陶梁长安,自然要守长安的规矩,燕息使团的士兵敢怒不敢言。 马车里却传出一道男声,「无妨,只是另一辆马车中坐着家妹,我燕息女子是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的,还望见谅。」 冯少卿点头,守城士兵应准,车帘被掀开,一位脸上带着病态的八尺男儿从马车上下来,虽看着孱弱,可他猿臂蜂腰,动作利落,丝毫不在意身体状态。 英眉下的一双眼睛扫过使团众人,瞧见内里还有个女子,便多停留了一瞬,足够沈文戈与其对视,双方互觉对方眼熟。 沈文戈吸着气,她前后两辈子都没和燕息的人打过交道,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燕息人便是去接应大兄和二姊。 试问,她怎会觉得他熟悉? 而后燕息使团士兵们一声吼,炸裂在她耳畔。 他们道:「是,三皇子。」却是燕淳亦让他们拿出路引。 三皇子!沈文戈倏地抬眼看去,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燃燃怒火从眼底窜起。 折磨大兄、欺辱二姊,他竟还有脸带队来长安!? 第232页 许是感知到她的目光,燕淳亦冷淡瞥了过来,沈文戈当即侧头迴避,她现在代表的是鸿胪寺,陶梁的脸面,行事不能出差错。 将人接到,冯少卿命柳梨川与张彦速速回去禀告王爷,燕息之前给的出使名单并不准确,他们掩藏了三皇子带队这件事! 不说听到消息的鸿胪寺众人如何譁然,只说王玄瑰敲了敲案几,拧紧眉心,吩咐蔡奴道:「速进宫,将此事禀告圣上。」 蔡奴应是退去,他才又对鸿胪寺众人道:「之前如何准备,现在依旧如此,纵使是燕息皇子来访,他们也只是个战败国而已。」 一句话将众人安抚下来,他起身赶往礼宾部,亲自与蒋少卿又确认了一遍宴席菜品无误。 车轮滚滚前行,为燕息使团车队避让的长安百姓们,一个个脸色不愉,就差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骂出声了。 他们直接驶到鸿胪寺礼宾院,听着冯少卿介绍,这里是专门宴请他们的地方,燕淳亦却连马车都没下。 只隔着马车道:「竟连我,都不能面见你们陶梁圣上?这就是你们陶梁的待客之道?」 不用冯少卿想说辞,王玄瑰人已至,他一袭紫袍立在门前,便将所有鸿胪寺的人心给定了下来。 只见他似笑非笑道:「三皇子自是可以,可我们考虑到尔等舟车劳顿,特意先为尔等接风洗尘,待休整过后,我陶梁圣上,自会召见。」 他用的是召见二字,且未说明何时召见,明显在给燕息下马威。 马车中的燕淳亦舔了舔唇,又听王玄瑰道:「三皇子身份尊贵,本王特备好酒好菜招待,请吧。」 言下之意,我是陶梁王爷,你也不过是个皇子,我给你面子了,你可别不要面子。 一进城就连连吃闷亏,燕淳亦闭上眸,攥紧双拳,半晌五指用力张开,才道:「如此,幸甚。」 见他下了马车,又去另一辆马车旁等候,王玄瑰看向沈文戈,沈文戈向他扬起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 她是知轻重的,稍后的宴席名单上有她的名字,是蒋少卿与冯少卿合计一起要求带上她的。 以女子身份成为鸿胪寺官员,即可体现我陶梁大国之威,包容之度,又能表现出我陶梁不拘一格用人才。 是以,她不光不能有丝毫情绪外泄,还要表现出陶梁女子的良好教养。 而她的座位,恰恰好好就在燕息公主对面,据燕淳亦介绍,此霓裳公主,乃是他胞妹。 纵观整场宴席,上面有王玄瑰与燕淳亦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下面有沈文戈安安静静用饭赏歌,不敢随意去看。 燕息霓裳公主则面带轻纱遮颜,不吃不喝,一直枯坐,面纱外露出的眼睛忽闪忽闪,时不时就好奇的看沈文戈一下。 早就听闻燕息对女子甚是苛刻,当真百闻不如一见,竟是连出席宴会都要轻纱遮面不能吃东西,也怪不得她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公主就为被送来和亲的,感嘆她命运之际。 又有三皇子燕淳亦的事情到来,沈文戈心里压着事,根本没吃两口,白瞎了这蒋少卿命人备的陶梁了。 宴席结束,她几乎是迫不及待要回家将三皇子来了的消息告知兄姊,哪里还能待得住。 柳梨川与张彦一回头的功夫,沈文戈已经去与冯少卿告假了,自是知道她家事情的冯少卿当即准假,还安慰她,燕息翻不出什么风浪。 道过谢后,她疾步而走,根本没瞧见在她身后,想与她说上几句话的霓裳公主眼露失落。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专找无人小路行驶,到了侯府,在一路上回復着大家的「七娘子今日下衙的早」,径直寻到大兄书房。 沈舒航正在教导岭远,见她一副险些失了冷静的难看模样,温声让岭远先出去练武,才问她:「这是怎么?最近都甚少见你这样。」 这几年不光他们在改变,沈文戈也在改变,且改变是最大的那个。 以前那个会哭哭啼啼寻求他们帮助的小妹,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可以出使相救他们的人了。 沈文戈半点转弯的意思都没有,直接道:「此次宴席出使,带队的人是三皇子,我怀疑他是冲着二姊来的,我们是否要告诉二姊这件事。」 沈舒航放下手中的书本,沉默地看着自己这双到现在为止,只能堪堪站起的腿,而后才道:「自是要告知你二姊的,你放心,她没那么脆弱。」 自然,能在燕息大营带出大兄的二姊,非常人所能比,但终究她也只是个受到伤害的女子罢了! 「这燕息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沈文戈恨恨出声,「他就不能放过二姊吗?」 自打堕胎之后,二姊身体素质大不如之前,如今被母亲扣着,日日都在喝汤药调理身子,别说不能见风了,连门都不准她踏出一步。 用她母亲的话说,小产也要做月子的,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定是没几日就跟着上战场了,不然如何会落下怕寒之症。 正好现在圣上恩准他们在家,一个个都得给她喝够了药才行! 所以沈文戈进了二姊屋子,闻到的便是一股浓烈恶苦的汤药味。 沈婕瑶刚咽下最后一口药,正勐灌白水,连吃了四五个果脯,才缓过来摊在榻上,「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迎燕息使团……」 第233页 她勐地坐起,一把薅起被她扔在榻上的佩刀,「燕息使团怎么了?那帮狗娘养得欺负你了!他们一贯看不起女人,走二姊给你出气去!」 沈文戈都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回过神来眼里便带上浅泪,也只有她的二姊,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她拦着要出门替她喊打喊杀的二姊,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沈婕瑶却是太了解这个从小跟在她屁股后面长大的沈文戈了,直接双手抱胸道:「跟你无关,便是跟我有关,说说吧,什么事。」 「你可别告诉了,燕息来了位皇子。」 沈文戈沉默的看着她,沈婕瑶爆了粗口,从眸底开始寸寸结上冰,「可是燕淳亦来了?」 「是!」 沈婕瑶侧过头重重吐出一口气,听着自家小妹说觉得燕淳亦来者不善。 不让她出府,以防碰见不该碰见的人,她会在鸿胪寺盯着他们的,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传过来,这才憋退眼里那抹无助。 「你放心,你姊我是什么人,还能让他拿捏了,」她拽了下沈文戈的髮髻,「行了,我倒是想出去,你看母亲让吗?」 这倒是,陆慕凝已经在拿坐月子的架势,看着沈婕瑶养身子了。 沈文戈主动握住沈婕瑶的手,「姊你别怕,今日王爷可是狠狠打压了一番燕淳亦的气焰,有王爷在呢,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沈婕瑶怪笑起来,「呦,你都能指使动王爷了?对了,我怎么听母亲说,王爷给了你一本他库房清单让你挑呢。」 面对二姊眼里的促狭,沈文戈不仅没脸红,反而说道:「是啊,我当日嫁给尚滕尘的时候,聘礼还不及嫁妆一半,可我与王爷婚事半点影子都没有,他已经将库房单子给我了。 可见有的时候,衡量一个人将不将你放在心上,看他给你什么就够了,王爷带给我的,还有可靠和安稳。」 她没捨得说重话,提点道:「我今日在宴席上,只觉得对面燕息的霓裳公主好生可怜,出了燕息还要守燕息的规矩。 她的亲生兄长燕淳亦只顾着和王爷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但凡他说一句,『你便吃吧』,她也不至于戴着面纱枯坐。」 所以阿姊,他连他亲妹妹都能送出来和亲,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 他带给你的除了痛苦和一身伤,还有什么? 沈婕瑶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她捏了捏沈文戈的手骨,笑道:「你先摆平母亲,让你与王爷能在墙头见面再说。」 「姊!」 屋里传来沈婕瑶舒爽大笑的声音,过来监督女儿有没有喝药的陆慕凝,摇摇头走了,让屋里姊妹两人说说悄悄话。 而后只见一只脖子上带着白色绸带的黑猫雪团,明目张胆地迈着优雅地猫步从她脚边走过,这绸带…… 她会心一笑,全当自己没瞧见,罢了罢了,已经怕落人口实,不让两人私底下翻墙了。 接下来,燕息使团便在鸿胪寺的带领下,今日逛长安城的园林,明日逛长安城的某个寺庙,后日再去去南市、西市买点东西。 别说被圣上召见了,正事一点没干。 王玄瑰转转脖颈,自发现燕息使团是由三皇子带队来的,他手里装饰性一般的皮鞭,便换成了出使用的铁鞭。 那也不知是铁锈味还是血渍味,在炎炎夏日总能鸿胪寺的官员们吓得战战兢兢不敢靠近。 「哗啦哗啦」,铁鞭一动。 鸿胪寺官员们背嵴一寒,寒毛竖起,赶来汇报的冯少卿倒是稳得住,同王玄瑰说起燕淳亦再次提出面圣的请求。 他嗤笑一声:「继续晾着。」 任你是谁,来了陶梁也得听他们话。 冯少卿面露难色,「实在是长安城都没有了可以一逛的地方。」 「那就带他们去踏踏青,让礼宾院再找藉口宴请一两回。」王玄瑰烦闷地用手撑住脸。 燕息一来,除了他能在身份和官职上,正正好好牵制住燕淳亦,别人不行圣上也不放心,拖得他连在鸿胪寺见一面沈文戈都难。 蔡奴再为他蓄了杯菊花茶败火,他眯起眼打量着杯中转着圈的菊花,突地道:「走,随我去会一会三皇子。」 顺便看看沈文戈。 一行人往蕃馆而去,正见着燕淳亦身边的几个侍卫,将捧着一摞文书的沈文戈围了起来。 那些侍卫好生不客气,「哎,小宫女,叫的就是你,你走什么?我们三皇子的屋里有老鼠了,你去将它捉了。」 王玄瑰眼中骤然掀起风暴,让一个女子捉老鼠本就是欺负玩弄,更何况接使的时候,沈文戈同鸿胪寺的官员一同坐在宴席上,这一句宫女唤谁呢?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冯少卿,不乏含着指责的意味,若非涉及翻译等事项都在典客署,他就将沈文戈调去蒋少卿在的礼宾院了。 刚一抬脚,蔡奴与冯少卿便一前一后开了口。 「阿郎你看!」 「王爷,给七娘些自信。」 只见沈文戈含笑道:「如此是我们鸿胪寺的疏忽了,放心,我这就派人进蕃馆捉老鼠,保证不跑丢一只。」 「今日也是怪我,忘记穿官袍了,」随即她哎呦一声,面露懊恼,「我本以为鸿胪寺就我这一个小娘子,如何也不至于眼瞎认错,哪知,还真有眼神不好的。」 第234页 「我当然不是说你们了。」 那些侍卫被挤兑的脸色铁青,可沈文戈脸变得比他还快,当即笑脸一隐沉了下来,见柳梨川与张彦还有同僚们发现她被堵,都悉数跑了过来。 赶紧扬声道:「燕息三皇子的房间里进了老鼠,这可不行,如今是夏季,最易发生鼠患了,我看我们需得请金吾卫的人帮忙,挨个房间将蕃馆从上到下捉干净了。」 柳梨川与张彦同沈文戈一路出使,互相熟悉,立刻拱手,柳梨川道:「七娘放心,我这就去叫人!」 张彦则巴巴跑了过来,一把抢过沈文戈怀里的文书,「这么重的东西,以后七娘可不要自己拿,使唤我们一声,诸位说是不是?」 鸿胪寺的人齐齐应是,「七娘今日还有什么活没处理完,我来帮七娘做,我们可还要靠七娘呢。」 还有非要用小声到侍卫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陶梁小娘子那是得供起来的,哎呦,啧啧啧,燕息的小娘子可怜呦。」 几人唱红脸的唱红脸,唱白脸的唱白脸,逼得侍卫们连连表示,不用他们叫金吾卫进屋捉老鼠,就要落荒而逃。 开玩笑,入了蕃馆,叫陶梁金吾卫进屋,是去捉老鼠,还是去搜查他们燕息。 「来人,拿本王的牌子,请金吾卫左将军率二百人,到蕃馆捉拿老鼠。」 王玄瑰一开口,几波人相继看了过去,他手指夹着金牌,柳梨川自认为已经出使一路和王爷混熟了,当即小跑过去接过牌子,大声道:「是王爷!」 几个出来本是要藉口负责打探消息的侍卫,顿时脸就白了。 在蕃馆中,三皇子躺在软塌上,问道:「可有探查到瑶将军的消息?」 房间内的侍卫长回道:「瑶将军自受封之后,就一直待在镇远侯府再没有出来过,不过下属今日听说瑶将军的小妹……」 「三皇子,陶梁金吾卫将蕃馆围起来了!」 「公主、公主小心。」 」你们要做什么?「 燕淳亦睁开眸,「怎么回事?」 「属下这就去看看。」 岑将军一手一个流星锤转着,立于蕃馆门外,人不是真的想进去,但气是一定要帮七娘出的! 「不是说蕃馆出了老鼠,还为难鸿胪寺的七娘,让她帮你们抓,怎么看见本将军这个大老粗不开心啊?」 获知前因后果,低声下气才将岑将军等二百金吾卫劝走,承诺自己捉老鼠的侍卫长,一脸凝重重新向燕淳亦禀告。 「不过一个小娘子,也值得他们如此,你继续说。」 「瑶将军小妹,便是鸿胪寺唯一的女官,三皇子口中的小娘子……」 燕淳亦定定看了侍卫长半晌,「让他们自行领罚,去同王爷认错。」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呵呵冷笑 ******感谢在2022-12-01 14:35:37~2022-12-02 17:4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樱井翔的女人不认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许总不是徐总!、咸鱼本鱼的阿鱼 10瓶;清木青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五章 求娶和亲 【二合一】还想娶二姊,你在想屁吃 「自家妹到长安后,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看不如让你们鸿胪寺的七娘,与我们一同出城踏青?」 原以为再拖下去, 燕淳亦会生气的冯少卿, 万没想到,他要求的仅是沈文戈陪同, 当即应了下来。 沈文戈纵使心里百般不愿意面对燕淳亦,但想着可以更近距离观察他, 索性答应了下来。 王玄瑰不放心,还想自己跟着,但那也太给燕淳亦面子了,只好将蔡奴派到沈文戈身侧,看护她的安全。 霓裳公主是位好脾气的公主, 从没有惩治过婢女,见她过来亦十分开心的让她陪伴左右。 初时还有些腼腆, 后来好奇占据上风, 想与她说话,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 开口问了周边温泉的事情,沈文戈便笑着一一答了,说长安城的百姓都喜欢泡汤泉,公主要是喜欢, 她就回去禀告,让人给公主准备。 哪知刚才还笑着的公主,眼中瞬间熄了光。 她身边婢女悄悄看了一眼燕淳亦,见他没有看过来, 方才道:「七娘子好意, 奴婢替公主心领了, 我们燕息女子是不能在外脱衣的。」 泡温泉也是女子自己泡,又不是在人前,这怎么还不行了? 沈文戈张张唇,眉头蹙了起来,随即想到什么,便道:「可当下,公主在的地方是陶梁,自然该领略陶梁风光。」 霓裳公主眼中升起细碎的光芒来,被她一双美目信赖又崇拜的盯着,沈文戈险些直接应承下来,好在理智拉住了她的弦。 正好她想去试探燕淳亦,唤她来何意,便道:「待我去问过公主的皇兄。」 「三皇子。」沈文戈带着蔡奴,走近行礼,将想带着公主去泡汤泉一事说了,趁机近距离观察了一下这位燕息三皇子。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樑上那微微拱起的驼峰,如神来之笔,让他整张脸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确实生得一副好相貌。 然,做出的事情,便不敢苟同了。 正琢磨怎么和沈文戈搭上话的燕淳亦,先打量了一下蔡奴,这位平日里只会跟随王玄瑰身边的宦官。 第235页 而后才若有所思看向沈文戈,「我燕息确实不准女子在外做出格之事,不过也不是不行。」 沈文戈洗耳恭听,只听他压低声音道:「只要七娘让瑶儿见我,她是在故意躲着我?」 「七娘曾跟随宣王出使,不会对我与瑶儿之间的事情……」 「三皇子,慎言!」 这一口一个的瑶儿,听得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道:「首先请尊称我阿姊为大将军,其次,我阿姊为何要躲三皇子?三皇子高看自己了,不过是被母亲关在家中喝药罢了。 三皇子可能不知道,阿姊身上落了病根,需得好好治才行。」 有什么病根需要治,无外乎是将两人孩子堕了,两军交战所有人没见过沈婕瑶大过肚子,那一点点仅有的希望,早被击碎了。 沈文戈句句戳在他心上,他那被扎了一刀的胸口又隐隐做起痛来。 他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中都带着泪花,「既如此,没得谈了,请七娘回去转告王爷,若陶梁圣上再不见面,我们燕息就要返程了。」 看他痛苦,她便开心了,扶身道:「定会如实转告。」 霓裳公主见她无功而返,微微失落,未多言一句。 只是羡慕的看着她可以和鸿胪寺的官员们肆意交谈,又对她出使一事感兴趣,便托着戴面纱的脸,一直听到他们返回蕃馆。 既见不到沈婕瑶,燕淳亦耐心彻底告罄。 人晾得差不多了,王玄瑰同圣上说了此事,圣上终于同意召见燕息使团会面。 之后便是漫长的割城拉锯战,陶梁开口要燕息与陶梁相邻的三个城池,被燕淳亦直接拒绝,双方讨价还价,你来我往。 陶梁最低要求是割让一城,狮子大开口无非是想在底线上再多讨要点东西。 比如割不了城,那便给黄金,听闻燕息多金矿,全被皇家把持,让个金矿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金矿在燕息境内不能给啊,那简单,你们折算一下金矿产值黄金,赔我们好了。 燕淳亦都快被陶梁这帮官员的无耻及厚脸皮气笑了,但他愣是忍住,从中周旋。 先是定下割白羽城赔给陶梁,而后拒绝每年上贡黄金,燕息是与陶梁实力相当的大国,可不是周边要依附陶梁而活的小国,上贡?绝无可能。 但他同意两国之间互开商贸,燕息缺粮多矿,陶梁地广善耕种,双方合作岂不快哉。 关税定价又开始扯皮,双方都防着对方,将价格提得极高,不利于百姓生产,便约定了每年低价的额度,超过一定限度,开始收起高额。 如此,双方便都满意了下来。 有燕息大笔黄金入帐,圣上今年又可以减免赋税,让百姓们过个好年了。 一切似乎都朝着极好的方向发展,燕淳亦甚至主动提出与陶梁休战二十年。 周边婆娑又与吐蕃正在就婆娑新王让谁来当而争吵不休,无暇顾及陶梁,二十年,足够陶梁休养生息,兵强马壮! 眼看商议已经接近尾声,圣上开怀,特在宫中设宴宴请燕息使团,欲当场签订盟约。 席间其乐融融、互相举杯,丝毫不见当初的唇枪舌剑、「刀光血影」。 沈文戈也受邀出列,她一身黑红礼服,端端正正坐在霓裳公主对面,负责照顾并与霓裳公主闲聊。 而霓裳公主又是挨着燕淳亦坐的,座位这样一排,向来只能待在鸿胪寺最边边角角位置的沈文戈,摇身一变,坐在了仅次于太子的第二位上。 就连王玄瑰都只能在她之下,借着要侧身听燕淳亦说话,实则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 出使一趟,既经歷了险些在婆娑丧命,又经歷了在吐蕃当人质,沈文戈已然是不惧这种场合了。 她落落大方,知道公主不能摘面纱吃东西,所以早叫宫中给准备了指甲盖大小的奶果子,这还是她在吐蕃看到的,让公主可以从面纱下偷偷往嘴里塞东西吃。 霓裳公主可以吃东西不用饿肚子,很是感激沈文戈,小娘子们之间气氛融洽,可是上首的圣上,与燕淳亦之间只剩提防。 盟约已摆,所有条款均是两国商议出来的,可燕淳亦推三阻四,就是不签字盖章! 圣上那垂白珠的十二旒衮冕微微晃动,先是看向已经察觉不妥,但不知该如何做的太子,又看向一双眼睛快黏在人家七娘身上的王玄瑰…… 「宣王,孤觉得燕息三皇子刚刚提到的事情,十分有趣,宣王如何看?」 压根也没听他们说什么的王玄瑰,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有趣事情的燕淳亦,在半空目光交汇了。 王玄瑰瞬间洞悉圣上意图,要让他打破僵局,反正他乖戾的脾气早已经深入人心,他自己是半点不在意的。 便慵懒地将手搭在膝盖上,直接问向燕淳亦,「三皇子可是对盟约有意见?」 这话一出,席间丝竹声骤停,所有人看向王玄瑰,又刷的看向开了口的燕淳亦。 「两国邦交,若只靠一纸盟约,我觉得不甚牢固,」燕淳亦说完,又转头看向圣上,「圣上觉得如何?」 圣上透过白珠看到霓裳公主的身影,却没有被他牵着走,根本没有答话,王玄瑰替他反问:「三皇子有话就说,你待如何?」 燕淳亦正正经经坐好,双手置于腹前,「自古姻亲更为牢固,我燕息想与陶梁结秦晋之好。」 第236页 沈文戈心中一跳,指尖瞬间变凉,挥起宽袖遮脸,饮了杯酒,重重唿出口气,看向燕淳亦。 他十分郑重道:「陶梁与燕息交战多时,我对陶梁的瑶将军更是一见倾心,欲藉此机会,求娶她,还望圣上看在两国盟约的面子上,同意此婚事。」 两国无论是陶梁重臣,还是燕息使臣,均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向燕淳亦! 一方想,我们国家的西北大将军,你竟想求娶回去?让你们燕息如虎添翼不成? 一方心道,若是要求娶瑶将军,他们为何还要带公主前来联姻?三皇子妃是敌国将领,这怎么想怎么不成啊! 而后双方一致认为:胡闹! 「圣上,臣有一言……」这是陶梁臣子在言辞激烈的反对。 「三皇子,你看?」这是燕息使团正在与燕淳亦沟通,可燕淳亦贵为三皇子,所做决定岂容他们质疑。 一时之间整个宴席吵吵嚷嚷,燕淳亦又是一副你不同意,他就不签盟约的拒绝商谈态度。 白珠在眼前晃荡,圣上余光扫见坐得比燕淳亦还直的沈文戈,心中有了思量,将手向下压了压,「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陶梁重臣们纷纷甩袖落座,各个用仇视与不妥的眼神看向燕淳亦。 沈文戈扣在腹前的手都已经捏白了,听见圣上的声音,条件反射便是一颤,生怕他一开口,就要碍着两国盟约将二姊嫁过去。 「沈文戈,唿吸!」 王玄瑰的声音炸裂在耳畔,她下意识将屏住的唿吸撤了,空气涌入鼻腔,并不是多么新鲜的味道,反而是带着令她不适的污浊味道。 如同她听见燕淳亦借两国结盟,威逼求娶二姊一样。 「沈文戈,你信我吗?」 她便侧过头去,还有些慌张闪烁的眸子,在瞧见他那张美色无比,却神情冷凝的脸时,镇定了下来。 是的她信他,而他信圣上,所以她也会相信圣上的。 因而在圣上点到她时,她不卑不亢地站了起来。 「三皇子想求娶者是我陶梁人,而我陶梁婚嫁,是要徵得家人同意的,正巧席间有大将军的亲妹在此,不妨问问她可同意?沈常客你是何意?」 沈文戈她不同意! 出于对圣上的信任,她不管什么两国邦交,她只知道,她阿姊不能嫁。 掷地有声道:「臣不同意!臣替家姊谢过三皇子厚爱,不敢高攀。」 燕淳亦星目凉了下来,开口嘲讽道:「你不过她妹,有何资格替她做主?」 「凭我了解她!」沈文戈直直朝他看去,「我阿姊乃陶梁最优秀的将军,也是陶梁唯一的女将军,她麾下数万万将士与她一起,守护着陶梁百姓。」 「她是翱翔于蓝天的猎鹰,不是甘于困在后宅的百灵!」 可瞧瞧你身边整天宴席下来,只吃了几颗奶果子的亲妹妹吧? 我阿姊嫁给你,折断双翼,不可出马游街、不能战场杀敌,就连出个门都不能敞开了吃东西,整天看你这张脸,也会看腻的! 发现燕淳亦在瞪视着自己,沈文戈不甘示弱地回看回去。 「常客说的在理,」圣上借她之口,一锤定音道,「孤虽也贊同三皇子要联姻的做法,但我陶梁西北大将军不可。」 燕淳亦将酒杯重重磕在案几上,「可若我执意娶她呢?我对瑶儿一片真心,陶梁硬要拆散我们,这是不想与我国结盟了?」 沈文戈面色一变,他这是将阿姊架在火上烤。 可王玄瑰却在她想开口说话时,敲了敲膝盖上的手指,示意她坐下来,不要急躁。 果然圣上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孤看是你燕息,不想与陶梁结盟才是?我陶梁不接受威胁,我陶梁的大将军更不会下嫁你燕息!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圣上息怒!」 燕息使团的人跟随着陶梁重臣跪了一地,圣上一甩宽袖,无数禁军刀剑相向,冰刃反着凛冽的寒光。 可饶是如此,燕淳亦仍执迷不悟,「我要求见瑶儿,便是不嫁,也要听她亲口与我说!」 他是拼着可能会血溅宫中,也要见沈婕瑶一面。 沈文戈闭上眸,只觉耳中嗡鸣声一片,一口一个瑶儿,燕淳亦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二姊曾与他有过关系是吧? 还当着圣上的面这样说,这是要逼她二姊众叛亲离,在陶梁无容身之处,必须跟他回燕息。 他是故意的。 这就是他的爱? 无耻! 僵持片刻后,圣上离席,燕淳亦拨开围在他身边的燕息使臣,大步朝沈文戈走去,王玄瑰见状直接起身挡在沈文戈面前。 两人对视片刻,燕淳亦停下步子,对沈文戈说道:「回去给你阿姊传话,我对她势在必得,她一天不见我,我便一天不放弃。」 「七娘是吧?我等着你改口唤我姊夫。」 沈文戈嗤笑:「你做梦。」 「哈哈哈,果然是沈舒航与沈婕瑶的亲妹子。」他宛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凝视她片刻,带着人趾高气昂离去,好似与陶梁的和谈对他而言,真得不如将二姊娶回去。 冰凉的手被揣进王玄瑰宽厚的掌中,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将热度传至她身上,他说:「莫怕,圣上不会同意的。」 大将军可是一国重将,自然不能轻易让给燕息,可风言风语足以让人转变想法。 第237页 就像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般,当一个人开始不再信任你时,那任你在优秀,他都不会再重用你了。 她的阿姊,闯过了多少尸山血海,以女子之身受了多少伤,才换来的大将军的殊荣,如今拿到手还不到一月,就要被燕淳亦开始往上抹黑了。 对于小娘子而言,只要道你一句水性杨花,甚至捕风捉影说上两句看见你和哪个郎君说过话了,都足以让你身败名裂。 她阿姊更甚。 「气死我了!」四夫人陈琪雪一掌拍在案几上,「不行,我不能任由他们说二姊,我去找四郎,打死那几个乱说的!」 坊间已经有谣言,说她阿姊被俘期间与三皇子恩爱两不夷疑,是她求人家三皇子,三皇子才放了她大兄的。 还有什么燕息退兵啊,那都是因为三皇子爱她二姊,故意令人这么做的。 不说这话有多荒诞,可偏偏信得人绝多。 他们仿佛望了,去年还未她「送葬」,今年还迎她归来,只因她是小娘子便可随意诋毁。 更甚者,他们说,「既然瑶将军心已经不在陶梁了,不如趁早嫁去燕息,万一日后战事起,她胳膊肘往外拐怎么办?」 你瞧,你瞧,这就开始了,谣言杀人于无形。 向来最胆小的五夫人崔曼芸,这次都没有拦四夫人,她大力支持道:「让五郎也去,见一个说瞎话,就打上一巴掌!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就这样将二姊的功绩抹杀掉了。」 唐婉在旁点头,「大家放心打,我铺子赚了钱,足够赔偿看医者的钱了。」 三夫人言晨昕看着,低垂着眸子沉默不语的沈文戈,轻声问道:「娉娉?」 沈文戈回神,满口苦涩,现在外界都传成这样了,阿姊曾为燕淳亦怀过孕一事若是泄露,她简直不敢想后果。 她道:「金吾卫左将军是与我和王爷一同出使过的将军,我们已经拜託他上街严惩乱议朝政之人了。」 「大家放心,正值两国迟迟不能签订盟约之时,万不可做出过激之事。」 四夫人陈琪雪就是个炮仗性子,闻言受不了地吨吨吨了一杯凉茶,「那我们就龟缩在府里,任凭外面的人说二姊吗?」 「不会!」沈文戈声音勐地大了起来,可见她内心也不平静,「他们燕息使团长嘴了,我们也长了。」 「此处,还要拜託几位嫂嫂,请大家写写话本,我去请人演成参军戏,他们不了解二姊,那我就要让二姊奋勇杀敌的事迹,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几位嫂嫂一同开口:「我等义不容辞。」 而洗脱污名的最好办法,就是用更容易让大家感兴趣的事情,吸引注意力,可她想不到。 每每在蕃馆瞧见燕淳亦那张欠揍的脸,她都气自己无能为力。 王爷带着大兄进了宫,去向圣上澄清此事,沈婕瑶摸着沈文戈的髮髻说道:「傻丫头,他这是在逼我去见他呢。」 沈文戈的髮髻在她手中转了半个圈,她侧着脸道:「你不许去见他,若叫圣上知道了,你与他单独见面,惹火上身。」 「所以,我帮你引开母亲那两个嬷嬷,你爬个墙,叫上王爷,我们三个一起去。」 她说的好像两姊妹要背着母亲偷偷做什么有趣的坏事一般,可沈文戈半点笑不出来,「阿姊你去见他做什么呢?他都将你名声败坏了。」 沈婕瑶已经站起身,在自己的兵器上挨个摸了摸,最后还是握住了自己最熟悉的砍刀,刀身上映着她犀利的眉眼。 「自然是与他说清楚。」 看她心意已决,一副你不带着王爷,那她就自己单独去见燕淳亦的模样,沈文戈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也没去爬墙,用不着堂堂西北大将军去吸引两个嬷嬷的注意,她抱起雪团,在一条干净的髮带上写上几个字,缠在雪团脖间,让它自己去寻王玄瑰。 见到雪团传信的沈婕瑶,啧啧称奇,「你不会就是与王爷这样私底下交流的吧?大喽,管不了喽,有自己的小秘密喽。」 沈文戈背着身子对她,压根不理她。 宣王府府门大开,白铜马车从中而出,姊妹两人出府上了车,雪团在马车上喵喵叫着,兴奋地在王玄瑰怀中踩来踩去。 纵使见过雪团喜欢缠着王玄瑰,可再一次见到,还是觉得不敢置信,这可是宣王啊。 白铜马车很快就驶向了长安城中的园林,这里已经让岑将军派金吾卫看守,无任何一个外人,三人坐在石亭中,喝着蔡奴给热得红枣茶,好不惬意。 直到燕淳亦前来,他身边护卫被金吾卫拦住没让跟着,而引发小小骚动。 遮天的树木抵挡住了骄阳的热情,但抵挡不住燕淳亦的。 看见沈婕瑶第一眼,他便发自内心笑了,「瑶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沈婕瑶放下手中杯子,她挎着腰间佩刀向着在密林中的燕淳亦走去。 阳关透过缝隙照在她身上,随着她走动,形成一块又一块的光斑。 林中之鸟不惧人,盘旋在她周身,似是想与她亲昵讨食,倏而振翅惊慌鸣叫飞远。 砍刀脱壳,寒光乍起。 沈婕瑶一句话没有,先对着燕淳亦挥了刀,燕淳亦的笑便那么僵在了脸上,他咬牙切齿道:「沈婕瑶,你以为我还会再对你没有防备么?」 第238页 他抽出自己的佩剑,挡下了她的第一刀,而后是第二刀、第三刀。 林中树叶纷飞,刀剑磕碰,与她战在了一起。 他的声音随着挥剑而字字吐露,「被你匕首击中当下,我恨不得将你拆骨入腹!知你不肯留下你我骨血,更恨得几欲发狂。」 「而后便是日日夜夜的思想,沈婕瑶,我燕淳亦,从没那么想过一个人。」 沈婕瑶手下一抖,刀锋微微一偏,而后凝神,借他怔愣之际,将他牢牢抵在树干上,砍刀横亘在他脖间。 作者有话说: 还想娶二姊,你在想屁吃~ 【揣手手,今天没有加更,因为家里疫情了,所有我又又又要去值守了~~~诶呀,让我适应一下这个新的值守时间,顺过来就好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20瓶;山风 10瓶;本喵是大爷 5瓶;清木青木 4瓶;寒羽 2瓶; 咱们明天见! 第九十六章 分手相忘 【二合一】便相忘于江湖吧 燕淳亦丝毫没理会自己颈间削铁如泥的砍刀, 他松手任自己宝剑坠落在林中落叶上,自己摸索着握住了沈婕瑶握刀的手。 「我后悔了瑶儿,我不止一次陷入我们两个耳鬓厮磨的景象中, 即使心里清楚的知道, 那只是你在跟我周旋,但我还是固执的认为, 你对我并非全无感情。」 「那些你我恩爱的日子,怎么可能全是假的?是, 你当然可以不要我们的孩子,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来了,我向你们陶梁的圣上求娶你。」 「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没有一句欺瞒, 你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他低三下气求沈婕瑶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无助的、迷失方向的幼狼, 足以让任何一个心软的小娘子生出一种将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可沈婕瑶只是眸子微动, 手上的砍刀甚至往下压了压,在他脖颈处留出一道血痕。 她注视着他见到自己既欣喜,又对自己现在拿砍刀压迫他的哀切眸子,一字一顿道:「燕淳亦,你我之间早在那天起, 就结束了。」 燕淳亦瞳孔一缩,「不!」 他剧烈挣扎,甚至徒手接刃,沈婕瑶低喝:「别乱动!」 「瑶儿, 你别这样, 难道那些欢好的日子, 你全都忘了?」他眸底满是哀鸣,颤抖着执起她那空着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你看看我,你不是说,最喜欢我这张脸。」 沈婕瑶手指动动,就着他的力气,在他眉骨上描画,他眸子顿时亮起期望,可随即便被她打碎成光沫。 她说:「那又怎样?」 她逼视着他,上前一步,因他靠在树上,腿部弯曲,正好与他平视,「你敢说两国之斗,跟你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你敢说,我大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你一根手指都没伸?他那双腿,谁废的? 就连你我初遇,你捉我也不过是想让大兄投降而已。 燕淳亦,我们的开始就是错误的,再延续下去,那就是错上加错。」 燕淳亦仿佛溺水之人,整个人都在往下沉,心都要疼抽抽了,他察觉到了要失去她的恐慌,他不能接受。 急忙辩解:「怎么会是错误的,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的日子是对的就行了啊!」 见她不为所动,他道:「若是没有以前种种,我现在才遇见你,瑶儿,你会同意嫁给我吗?」 沈婕瑶只道:「可惜没有如果。」 燕淳亦眸底的水光散去,那双形状姣好的星目里泛着疯狂,「那你叫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失去你。」 他喃喃的看着她:「你便偏生要对我这么狠吗?」 那疯狂隐隐要从他身上钻出来,「我冒着违抗父皇之令的风险过来,我拿我的皇妃之位来娶你!我连你曾想杀我都不在乎,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我还能怎么做!」 沈婕瑶倏地松开他,退后三步,和他拉开距离,毫不留情道:「你可以忘了我。」 「燕淳亦,你抹黑我的名声,无外乎是想抹杀掉燕息战败这一事的负面影响,你甚至还算计着,娶了我之后,怎么利用我继续对陶梁征战吧?」 「我没有,我只是想见你。」燕淳亦低声自语,而后冷笑连连,倏而大笑出声。 「原来我在你心里便是这种人?」 沈婕瑶没有多说,他的肆意抹黑,是在对她以往二十多年努力的亵渎,他不懂,他们燕息对小娘子的苛刻,是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所以他会觉得,自己已经付出很多了。 她转身,望着比她高出许多,连树冠都要费力望去才能瞧见一二的巨树,狠狠握住刀把将其插入刀鞘中。 「沈婕瑶,我不会放弃的,」燕淳亦用一种阴冷的目光盯着沈婕瑶的背影,「你最好还是同意和亲,不然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婕瑶步子未停,听他道:「别逼我将你怀过我骨血的事情昭告天下,届时,你陶梁圣上岂还能容你,你将再无立足之地。」 「我说过我对你势在必得。」 沈婕瑶微微侧头,「这是你一贯作风,我竟一点不觉得奇怪,你大可去说,看看我怕吗?你又怎知圣上不知?」 「燕淳亦,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她转过头,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第239页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燕淳亦摸着自己脖颈上淌着的血,放于眼前细看它在手指上流动,久久未言、久久未动。 直到它在手指上彻底干涸,凝固成暗红色的血渍,轻轻一捻,便成渣一般簌簌落地,混在泥土中,再也消失不见。 他俊朗的容颜,在悲伤、痛苦、难耐上轮番切换着,只要想到两人当初恩爱,如今却这般结局,他就痛不欲生。 他在脑中不断描绘着,将她囚禁在自己寝宫,在她的脚上栓上细链,为她打造一顶黄金鸟笼,让她只属于自己的场景。 他可以让她为他生孩子,有了孩子,她就不会再想着跑了,会安安稳稳做自己的皇妃…… 不,怎么会呢,她连未出世的骨血都能抛下,何况在她恨着自己的时候诞下的孩子。 她只会越来越厌恶他,时时刻刻想着从他身边跑掉,就像她带着她大兄一起跑那般。 要是她真向他屈服了,就不是那个让他甘愿掉进陷阱,刺伤他,也刺伤她的沈婕瑶了。 她是沈婕瑶,所以她真得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只要她还是西北的大将军,什么未婚生子,什么和燕息皇子二三事,攻击不到她半分。 关键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捨不得。 长安城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可他每每听见旁人肆无忌惮议论她,他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们。 那在战场上,能挥起一刀血的沈婕瑶,护着他们的沈婕瑶,为了他们,她连他都不要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谈论。 他狠狠捂住胸口,为什么?他应该穷尽各种方法将她抓在身边才是。 他的心一半还跳着,名为野心,一半已经死了,是那爱着沈婕瑶的心。 侍卫长小心翼翼唤他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模煳不清,「三皇子,我们该归了,长安有宵禁。」 可这宵禁,禁不了愈演愈烈的谣言。 不用燕淳亦去散播,「机智」的百姓们已经经过自己推论,得出沈婕瑶恐怕怀有身孕,甚至还将孩子偷偷生了下来,就等燕淳亦娶她,带着孩子嫁过去的结论。 自古沾上桃色的谣言最爱被人传播,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的,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但凡心智不强大点,都能轻.生在这无耻的谣言下。 但谁也没有想到,出来澄清谣言的竟会是燕息的三皇子燕淳亦。 他说:「我多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她爱我爱到无法自拔,将孩子生了下来。」 镇远侯府趁机将参军戏演了出来,不光为沈婕瑶摆脱名声,还宣扬了一波战士们的艰辛。 沈婕瑶也藉此机会,进宫面圣了。 她大兄身体未好,恐怕再无上战场的机会,镇远侯府需要一位西北大将军,若想护住家人,她退无可退。 「末将与燕息三皇子只有俘与被俘的关系,从无儿女私情,还望圣上明鑑!」 「末将绝不同意嫁给燕息三皇子和亲,甚至认为这是他挑拨末将与陶梁的手段,他只怕是想报復末将。」 最后,她扬声对圣上诉说着自己的决心,「请圣上,准许末将提前回到西北!」 「准。」 圣上亲自将沈婕瑶扶起,「瑶儿,孤今日这般称唿你,孤怎会怀疑自己亲自封得西北大将军,只是苦了你这孩子。」 「若你哪日有了心仪郎君,同孤说,孤为你赐婚。」 沈婕瑶热泪盈眶,再拜圣上,「谢圣上体恤。」 而后圣上让禁军放消息出宫,西北大将军被逼无奈,在燕息被俘期间饱受折磨不说,回来还要经受民众诋毁,种种压力下,毅然决定返回西北,远离长安城! 长安城于她,便如当初墨城。 此言扎了长安城百姓的心。 这,他们怎么就和墨城的人一样了? 而且消息从宫中传出,那就是真的!他们真的在沈婕瑶心中,已经是墨城人了? 凡是在背地里说过沈婕瑶坏话的人,都开始愧疚反省,而后追根溯源,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证据,都是瞎说的。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镇远侯府门前,一夜之间多了许多赔礼道歉的吃食,有的只有孤零零一两个鸡蛋,有的是胡饼,有的是自己田里种出的蔬菜。 沈舒航推着轮椅来到沈婕瑶院子里的时候,就见她挥着手,让婢女将门口堆的道歉之礼送去厨房。 她冷肃着一张脸,婢女们憷得不行,不过也知道,下次这些东西不必再搬来二娘跟前,利落地唤人将东西搬走。 「大兄怎么来了?差人唤我过去找你便是。」沈婕瑶推着沈舒航进了屋子,十分贴心的给他的腿上盖了件披风。 正值盛夏,沈舒航是腿瘸了,不是感官失了平衡,但他只是仔细掖好她的披风,让她将房门掩好。 而后在她关上房门转身之际,朝她伸出手,「来。」 沈婕瑶抱住自己的肩膀上下摩擦,「做什么?别整得肉麻兮兮的。」 沈舒航坚持:「过来。」 她便走上前去,将手塞进大兄手中,他轻轻一拽,她就趴在了他的膝头,他时而在她背上拍了拍,时而摸着她的发。 用温柔的语调说着自己的未来的规划,堪称絮絮叨叨。 他说:「大兄打算参加来年的科考,你知的,我一直想知道自己水平。」 第240页 她哽着嗓子说:「你都是侯爷了参加什么科考,给别人点活路吧。」 他就又说:「经西北一事,大兄发现,家中全是武将,也不全是好事,武将镇守边疆,可往往圣上发出的命令却是在长安,我们家缺个文官。」 「大兄便想,日后当个闲散侯爷,在长安城领点差事做,总归我一日是侯爷,一日就断不了你们的粮。」 「三郎呢,虽断了一个臂膀,但家中走商生钱之事,可尽数交予他,四郎、五郎、六郎,都逐渐成长起来了,可以独当一面。」 「娉娉也不用我们操心了,现在都是常客了,刚才忘算她了,她也是个文官了,唯独你,瑶儿啊。」 他顿了顿,「大兄其实最放心不下你,说你豁达,你又有女子的敏感,说你勇武,但最怕的也是这个,生怕你哪天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受了伤。」 「大兄只是想和你说,陶梁少你一个将军不少,没了你,还有四郎、五郎、六郎,在远些,那岑将军的流星锤,你对上都得吃些苦头。」 「为了镇远侯府,更不必如此,有大兄在呢,所以,做你想做的,不开心了,不想当这个将军了,那我们培养合适的人当,回家,大兄养你,好不好?」 像是幼时一般,沈婕瑶缠着兄长抱住他的腿不松手,她今日也抱着兄长的腿,不撒手。 他无声地拍着她耸动的肩膀,她不曾在母亲面前展露脆弱,亦不曾在沈文戈面前掉下泪珠,却在大兄膝头委屈的哭了出来。 只有他们两人经歷了燕息被俘一事,只有他们两人互相知道对方都遭了多大的罪。 泪水簌簌而下,沾湿了她盖上的披风,透过了层层衣裳,让沈舒航感受到了湿意。 沈文戈捧着煮好的牛乳羹站在房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压抑的、细弱的哭声,自己也湿了眼眶,悄悄走远了。 从沈婕瑶向圣上提出她要回西北,到她准备要走,连三日都没到。 这一日,天际刚刚泛白,她从马厩牵好马,不想打扰家里人,打算自己一个人静悄悄走,可没想到走到府门的时候,就见全家人都侯在那。 四郎、五郎、六郎更是收拾了包袱,瞧她来了一起道:「二姊,我们与你一起走。」 沈婕瑶心里酸酸涩涩的,「你们真是,一走便是一两年,这才刚归家,不好好陪着弟妹,同我回什么西北?」 六郎跑了过来,抢过沈婕瑶肩头的包袱,「二姊不带我们走,我们就跟在你后面,赖着你。」 「就是,二姊,你休想甩掉他们几人,」四夫人推着四郎,「还不快帮二姊去牵马,要是没能好好保护二姊,小心回来我揍你。」 四郎从善如流地牵过她的马,五郎跟在大家身后道:「二姊便让我们跟你一起走吧。」 哪有让她孤身自己回西北的道理。 沈婕瑶便侧头飞快地眨了下眼,而后道:「那好,小心路上追不上我,被我赶回家!」 三人齐喝:「不能!」 而后她走到陆慕凝身前,「抱歉母亲。」 陆慕凝只是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她,作为一个母亲,看见自己的女儿拼至大将军,只有自豪的份,虽然她很心疼。 她道:「在之前,母亲总想着让你回来嫁人,可我的女儿太优秀了,优秀到其他的郎君拍马都赶不上。」 「母亲。」 「瑶儿,母亲再也不阻你,只求你,活着。」 沈婕瑶重重点头,「我会的母亲!」 而后她又走到沈文戈面前,沈文戈给她备了路上的吃食,坚定的对她道:「二姊,你没错。」 不管是和燕淳亦彻底分道扬镳,还是堕了那个孩子,她都没错! 伸手揉了揉沈文戈的发,险些将她的髮髻揉散了方才放手,而后她与一位位出来送别的人道别。 最后翻身上马,「驾。」 「驾!」 青石路上先后闪过四匹枣红马,为首女子的披风被风吹出弯曲的弧度,可底边却又锋利笔直。 隐匿在小巷中的燕淳亦,便这么注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眼深得如一汪深潭,一眼望不见底。 他也听说了沈婕瑶要回西北的消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连同他在一个城中都腻烦。 她说他们是错误的开始…… 他转过身往蕃馆走去,下颚绷紧,露出优越的侧颜,吸引着出来出早摊的人视线。 柳枝垂落肩头,他伸手紧紧握在手中,奋力一扯,柳枝崩断。 他说过他不会放弃的,那便再来一次正确的相遇。 似有所感,沈婕瑶回过头,却什么都没瞧见,「驾!」 天色渐暗,行至河边,几人下马休息,她拿出母亲给她的小包袱,打开一看,眼眶倏地红了。 里面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月事带,每一个都有长长的绳子,可以在她身上缠好几圈,而不至于掉下来。 绳子用的是棉布,是怕她出汗太多难受,月事带中填的则是宣软的棉絮。 每一条都是陆慕凝一针一针亲自缝制的,她将这些月事带妥帖的用干净汗巾包好,便见边角中还有一物。 拿出一看,是一只苏绣小雌鹰,翅膀上还缝着细软的毛。 唯有当母亲的知道,无论女儿在外是多么英武的将士,回到房中,她也只是个睡觉喜欢摸着母亲给绣得柔软东西入睡的人。 第241页 之前的那一只已经旧了,母亲又为她换了新的。 她望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河,低头亲了亲小雌鹰,而后迎着风展颜笑了。 此时此刻镇远侯府中,沈文戈坐在墙头,紧紧拥着站在梯子上的王玄瑰,热泪灼热滚烫,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他的脖子中。 王玄瑰揽着她的腰,「你还真是水做的,细细数来,你在本王面见哭过多少次了?没事的,圣上没有怪罪你二姊。」 沈文戈继续抽抽噎噎,「我二姊都被逼走了,燕淳亦什么时候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快了,圣上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同意你二姊和三皇子联姻的,三皇子再坚持也无用,剩下的就是给霓裳公主挑夫婿了,且让他们愁去吧。」 她揽着他的脖子晃他,「那我英俊非凡的王爷,能不能加快些进程,让两国早日完成和谈,最重要的条款不是都已经谈完了。」 王玄瑰先是向墙下瞥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才道:「那本王有何奖励?」 沈文戈就眨着还带泪光的眸子,在他唇上亲了好多下,「这样好吗?」 他伸手擦去她脸上泪珠,左右两边脸颊怜惜地吻了吻,「好,本王答应了。」 而后王玄瑰就给了燕息使团一个台阶,说他陶梁郎君众多,定能为霓裳公主择一位好夫婿,他们直接应下,连连同意。 燕淳亦默不作声,全由使团中人做主。 他放弃了沈婕瑶? 不,他只是现在满腔都充斥着自己的野心罢了。 既然失去了沈婕瑶,那他要为自己选一个好妹婿,陶梁圣上共八子五女,除去最幼的两人,可在剩下五位皇子中挑一人。 而这其中,已有三位有了夫人,公主下嫁只能当侧夫人,另有两人尚未婚配,倒是可行。 可他燕淳亦,想让自己的妹妹嫁给太子。 口风刚一放出,不用圣上,陶梁重臣就先拒绝了,我陶梁太子,岂能娶一个燕息的公主当侧夫人,再说了,也没有公主当妾的道理。 燕淳亦咽下嘴里含着的酒,「可我觉得,此举更能让陶梁与燕息两国更紧密的联繫在一起,大将军不让嫁我,公主也不让嫁给贵太子,陶梁看来是真无意与我燕息联姻啊。」 这回,换他将陶梁架在火上烤,说起来,嫁给太子当侧妃,还是霓裳公主亏了,人家可是堂堂公主啊。 自己的亲妹妹,要让她当妾,燕淳亦一如既往,好狠的心。 可这又碍王玄瑰什么事呢,他被蔡奴神神秘秘带到长安城外的一家农户中,「阿郎,最近实在不是大雁会出没的季节,可阿郎猜奴想到了什么好点子?」 「阿郎,你可以买一对儿大雁,届时奴给阿郎放飞了,阿郎再打下来,不就是阿郎亲手猎的了吗?」 王玄瑰眉梢一扬,看着自己面前关在笼中的大雁们,夸赞道:「大善。」 两人干脆利落交了钱,挑了一对儿大雁,因不会饲养,所以暂时还养在农户这,这回去的时候啊,走路都带风。 可与此同时,听闻前朝圣上正在忧烦太子与燕息公主是否要联姻一事,王玄瑰之母陆国太妃,娉婷裊娜,求见圣上。 圣上不愿见她,将人给打发去了皇后那。 体态丰腴,瞧着比皇后还要艷美的陆国太妃,直接道:「我要说这事,恐怕皇后娘娘也做不得主。」 穆真皇后因着王玄瑰,对这位太妃的印象也不好,圣上带着小长乐回来的时候,与其说是养在圣上膝下,不如说,是养在她这,因而道:「太妃且先说来听听。」 「我知现下燕息的霓裳公主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娶,正好我家二十四郎尚未娶妻,我今日便是要替他求娶霓裳公主。」 刚为王玄瑰求了自家母亲,去镇远侯府提亲的皇后,「嗯???」 早就给王玄瑰备好了赐婚旨意,但愣是没发出去的圣上,「皇后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皇后??? 圣上??? 王玄瑰??? 沈文戈??? 【我来了,刚刚我以为外面放花解封了,结果拉开窗帘一看,什么都没有,竟然是风声~恍恍惚惚。 完了,我好像周六日给你们加更加习惯了,没加更好变扭】 第九十七章 王爷提亲 【二合一】某今日,来求娶七娘。 陆国太妃为王玄瑰求娶霓裳公主, 如一道惊雷从上至下噼开了众朝臣争论不休的局面。 对啊,他们怎么将宣王忘记了,他也没娶妻啊! 太子是未来的帝王, 身侧不能卧有一只燕息的虎豹, 其余几位皇子但凡对帝王之位有点心思,就不能娶霓裳公主做正妻。 可王玄瑰不同了, 他仅是圣上亲弟,怎么排帝位都排不到他头上, 让他为几位皇子分忧岂不是妙哉。 因而大朝会就在太子党、各皇子党,极力贊同王玄瑰娶霓裳公主,王玄瑰脸色愈来愈差,眉头紧皱的状态下完成了。 他怎么不知他那好母亲,要为他求娶霓裳公主。 阴沉着一张脸, 面对拱着手对他道一句恭喜的朝臣们,用许久不曾出现的阴恻恻目光回望, 看得他们背嵴发毛, 连忙跑走方可罢休。 这些在大朝会上,凡是出言同意霓裳公主嫁他的官员们,一个不差的被他记住,且给他等着! 第242页 手指上的白玉扳指越转越快,他磨着牙, 转身往陆国太妃的宫殿走去,却在半路被追了他一路的宦官拦下。 圣上身边的宦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王爷, 圣上急召!」 王玄瑰冷着一张脸:「有何事?」 宦官赶忙赔笑道:「是好事, 圣上要与王爷说霓裳公主的事情, 请王爷过去一叙。」 当然,圣上的原话是万万不敢传达的,「快去给孤拦下宣王,别让他去找陆国太妃麻烦,到时候扣下个不孝的罪名!」 王玄瑰盯视着远处陆国太妃的宫殿,压制着自己的一腔怒火,奔赴了圣上的书房,圣上见他第一句话便是:「宣王,你觉得霓裳公主嫁给哪个皇子较好?太子便不用想了。」 他挑起眉,目光放肆地打量圣上,圣上也不恼,「这般看孤作甚,孤煳涂了不成,会让你娶霓裳公主,让他们肆意议论,也是孤想看看他们如何站队的。」 被圣上用最肯定的语气,说绝不会让他娶霓裳公主,那被陆国太妃燃起的,心中已经沸腾的岩浆,缓慢地平静了下来。 若论对霓裳公主的了解,作为经常能从沈文戈那听说霓裳公主有些可怜的王玄瑰,恐怕是这殿中最清楚的了。 之前沈文戈还向他感嘆,说是公主身不由己,连婚姻都无法掌握,嫁个良人还好,只怕嫁个性格暴躁、掌控欲强的,只怕后半辈子都毁了。 思索一会儿他便道:「虽是联姻,但若日后成了怨偶总是不美,不如让未娶妻的皇子们,都与霓裳公主见见面,互相熟识一番,说不定能成就一段佳话。」 被这和亲之事恼得几天睡不好觉,泡不好温泉的圣上,听到王玄瑰的计策,浑身舒坦了。 这招好,要是霓裳喜欢上哪个,也省得燕淳亦咬死太子不放。 就让这些小儿女们自己相处试试,总之,他那两个未娶妻的皇子,是肯定有一个要娶霓裳公主的,躲是躲不过的。 看王玄瑰肃着一张脸,明显在想怎么找人麻烦的样,圣上摆手赶他,「行了行了,快走吧,孤已经批评过你母亲,不可干政,你便不要过去寻她了。」 「是。」 王玄瑰出了殿,只微微转头扫了一眼陆国太妃宫殿的方向,就被圣上身边的宦官催着赶紧离宫。 他深唿吸一口气,径直往宫外走去,丹凤眼眯起上挑,便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在宫外候着的蔡奴,已经在朝臣们出来时,听了一耳朵,知道陆国太妃为自家阿郎求娶霓裳公主,气得直道:「这都叫什么事!」 等了好半晌,在心里担忧阿郎是不是又去找太妃了,就见阿郎出来了,虽眼尾有些嫣红,可理智尚在,还好还好。 他赶紧掀开车帘,让阿郎钻上马车,小心劝慰,「阿郎,当务之急不是去管太妃如何做如何想,是要先看看娘子啊。」 王玄瑰盯着车壁上被沈文戈又重新挂上的小雪团猫毛球,伸手抵着自己的喉结,冷声吩咐,「回府。」 蔡奴赶紧扬声:「不去鸿胪寺了,回府!」 白铜马车不用拐弯,径直往前走去,不用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宣王府。 跳下马车,王玄瑰对正同蔡奴嘀咕发生了什么的安沛儿道:「嬷嬷,现在聘礼装了多少了?」 沈文戈哪里好意思真的挑聘礼,早就将库房单子还给王玄瑰,这已经挑出来的聘礼,都是他们三个人,看哪个好,就往箱子装的。 安沛儿赶忙道:「装了六个箱子了,都是些珠宝首饰,古玩字画尚且未挑。」 王玄瑰便颔首道:「叫人搬上,我们现在去镇远侯府提亲!库房单子给我。」 知道事情紧急,再也不要求王玄瑰要有媒人,要有大雁,什么都准备好的安沛儿,「是阿郎。」 大朝会开得早,散得也早,镇远侯府中也没有需要上早朝的,除了已经早早去鸿胪寺上衙的沈文戈,其余所有人此时才刚刚起,连早膳都未用,就听说隔壁宣王来敲门了。 陆慕凝心疼沈舒航腿脚不利索,所以免了他早晚的请安,此时听闻宣王来访,还带着红木箱子,当即便有所猜测,让人去请沈舒航,她自己先去招待。 向来无法无天的宣王,此刻规规矩矩跪在在榻上,背挺地笔直,面前婢女给上的热茶,白烟裊裊进不了他的眼。 陆慕凝是笑着进来的,宣王多有照拂,与娉娉一同出使又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其实心里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便越看王玄瑰,越觉得合适,又能率领吐蕃军队攻打婆娑,又能捨得一身功绩为娉娉换官职,能力手腕都不缺。 长相不俗,亦十分疼宠娉娉,还是王爷,比尚滕尘是不知强上多少了。 最关键是,离家也颇近。 王玄瑰见她过来,莫名开始心跳加速,他来的一路上都没这般慌张过,手心都有些出汗了,听她问所来何事。 当即给陆慕凝行了大礼,陆慕凝端坐着应了,听他道:「某今日,来求娶七娘。」 他伸手,安沛儿将库房单子放在他手心,他将单子呈给陆慕凝,低垂着头,十分恭敬,「这是某的聘礼,还望夫人观之。」 陆慕凝一瞧这熟悉的单子,就没控制住笑了,怎么又是这库房单子,「王爷这是?」 「夫人唤我小字长乐,或是二十四郎均可,」王玄瑰先是拉低身份,而后才道,「这是府中库房单子,我愿拿出全部财产求娶,娉娉嫁过来后,府上东西悉数都是她的。」 第243页 陆慕凝只翻了一下,如一位慈爱的长辈道:「长乐有心了。」 这时沈舒航也赶到了,与王玄瑰互相见礼,虽甚是满意他交出库房单子的行为,却还是一针见血的问道:「王爷今日匆忙提亲,可是发生了何事?」 据他听说,宣王早就想来提亲了,是因为媒人至今没有找好,这才一直拖延,可如今他只身前来,还带了只装了六个箱子的聘礼,外加一份库房单子,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蔡奴和安沛儿一同担心的看向王玄瑰,王玄瑰沉默片刻,对着二人道:「实不相瞒,陆国太妃也就是我生母,替我向燕息霓裳公主求娶。」 陆慕凝和沈舒航纷纷一惊,沈舒航要想的更多些,「圣上何意?」 「圣上欲在两位没娶妻的皇子中,挑选一人娶霓裳公主为妻。」 所以,跟他王玄瑰没有关系,但他还是有私心,坦白道:「我有私心,想尽快与七娘定下婚事,这样在朝堂上,无人会再要求我娶霓裳公主,而我也实实在在想要与七娘在一起。」 「我想了许久了。」 「大兄是知晓的,七娘曾救过我的命,是以,我将以命去爱护七娘。」 他说的句句诚恳,又跟着沈文戈叫沈舒航大兄,让沈舒航脸色逐渐变暖,温和笑意再次重现,可陆慕凝却截然相反,越听,脸越沉。 安沛儿见陆慕凝面色不对,就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只见陆慕凝将库房单子放在了手边,碰到茶杯,这一响,惊动了正在就燕息和谈一事说话的王玄瑰与沈舒航。 还以为她是不满又跟几年前雪夜相救一事有关,上次沈文戈嫁给相救了的尚滕尘,这次又被另一位相救之人提亲。 王玄瑰背嵴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直觉不妙,说道:「七娘相救之恩,我铭记于心,不敢相负,我可向夫人承诺,我今生只会有七娘一位妻子,永无妾。」 这话,确实令人感动,可陆慕凝却轻嘆一口气,问向王玄瑰,开口便是宣王,连长乐都不唤了。 「宣王,你未曾与你母亲商议求娶娉娉一事吗?你母亲是不贊同娉娉嫁你?娉娉若是嫁过去,你母亲不喜她,刁难她又如何?」 听到陆国太妃,王玄瑰下意识升起烦闷之意,却也没迴避,「回夫人,陆国太妃的意见不甚重要,我与她不会住在一起,我也不会让她找七娘麻烦。」 他就差直接说,他和我母亲关系不好,所以成婚这样的大事,都不用通知她。 若是听在不了解他事情的人耳中,反倒像是他不孝,可他没有对陆慕凝隐瞒。 「可是宣王,你的母亲替你求娶燕息霓裳公主了,尽管圣上不同意,但她是太妃,你如今都控制不了她插手你的婚事,你婚后,如何能做到不让她欺负娉娉?」 陆慕凝显然十分失望。 安沛儿想要开口为王玄瑰辩解一二,陆国太妃根本就不管阿郎的,王玄瑰却瞟了她一眼,她便退后不言了。 王玄瑰道:「陆国太妃眼里只有权利,她一心想让我造反,自己好去坐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此次求娶燕息公主也是基于这样的心思,甚至没有与我商议过。」 「但我,不会反的。」 沈舒航都来不及挥退屋中的下人,就这样听他说什么反不反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陆慕凝与王玄瑰对视,王玄瑰没有闪躲迴避,她问:「你可知我为何要问你母亲,娉娉嫁你后,面对最多的人就是你的母亲,孝字在上,她若不喜娉娉,让娉娉如何自处?」 王玄瑰罕见的沉默了,周身压抑上灰霾绸带,将他紧紧束缚,无法挣脱,他挑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在陆慕凝看来,像是认命了的笑容,让人心惊。 他道:「我永生不会与陆国太妃和解,夫人所言极是,我尚且不能摆脱孝字,我亦无法承诺她会喜欢七娘,这是事实。但我保证,我不会让七娘受她所扰。」 这是沈文戈嫁给他,会面对的唯一难题——陆国太妃。 陆慕凝抬手揉了揉额角,「那也恕我,今日不能同意宣王的提亲。」 作为见证过沈文戈与王玄瑰感情的沈舒航,不禁道:「母亲。」 她抬手,一副累及的样子,「不必多言,你不在后宅,不知女子有位不喜她的婆婆的艰辛。」 王玄瑰像是被关在热闹、幸福的一家人门外的小流浪狗,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已久的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那摇着的尾巴,都蔫巴巴垂了下去。 他静默一瞬,舔了下唇,内里软肉都快要咬见血了,方才站起身道:「如此,叨扰了。」 安沛儿瞧见阿郎眼里那快要抑制不住的伤心,「夫人,我家阿郎。」 「走吧,嬷嬷。」王玄瑰不让她在多说。 蔡奴也是一步三回头,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可当三人快要走出房门时,陆慕凝又开了口:「聘礼便先留在府上吧。」 这便是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蔡奴激动的唤了声:「阿郎!」 王玄瑰回头,陆慕凝起身道:「王爷不曾以身份逼迫,那我也会与娉娉商议过后,再给王爷答案,还望王爷多些耐心。」 他无法形容这种跌落谷地,又被人用一双手拽起的感觉,只能僵着身子拱手道:「静候夫人佳音。」 待将他们送出府,陆慕凝不给沈舒航说话的机会,催着人推他回房休息,她则慢步到院中的六个红木箱子前,吩咐道:「打开我瞧瞧。」 第244页 里面一个盒子一个盒子装的珠宝光彩夺目,细细看去,便能发现没有沈文戈不爱戴的金首饰。 甚至和头面搭配了衣裙,拿出一身打开看来,用的是宫中才有的云绸,颜色贴合沈文戈喜好,都是浅色的,唯二的两身浓墨重彩的衣裙,也是出席宴会才会穿的。 「夫人,都是用了心的。」她身边的嬷嬷如是说。 陆慕凝没回她的话,将衣服叠好,冷不丁问道:「雪团在何处?」 「此时应还在七娘院子里。」 她嗯了一声,到底又道:「告诉那两个嬷嬷,今日便不用守着墙了。」 「是夫人。」 「喵呜!」闻着味醒来的雪团,仔仔细细将自己舔了一遍,嗅着音晓给它准备的早食,小鼻头碰来碰去,一口没吃。 扭头朝着宣王府跑去,音晓刚要追,就被已经打探清楚,夫人没同意宣王提亲的倍柠叫住了,「夫人都让两个嬷嬷撤了,就让雪团去宣王府玩吧。」 蹲在墙根处,用扇子扇着鲜鱼的蔡奴,瞧见出现在墙头的雪团,立即站起:「哎呦,雪团你可来了。」 雪团不理蔡奴,直奔什么佐料都没加,煮的奶白的鱼汤而去,可蔡奴却直接将其端起,将雪团急得在他脚边转圈,「喵、喵喵?」 「好雪团,今日和阿郎一起吃啊。」 在蔡奴腿边绕来绕去的雪团,一路跟到王玄瑰寝房,蔡奴轻轻扒开个门缝,向内张望,里面安安静静,没有砸东西的声音。 他便闪身进来,轻手轻脚将鱼汤放在了屋内,雪团小肉垫踩在地上无声,可喝鱼汤的时候小舌头一卷一卷,弄出了不小动静。 王玄瑰呈大字型趴在床榻上,微微侧头,黑髮在丝滑的里衣上倾泻而下。 除了不能吃的鱼刺,雪团已经将自己的小碗吃的一干二净,它擦干净嘴,向着王玄瑰的方向弓起了身子。 王玄瑰挑起眉,在它起身跃起那一剎那,勐地坐起,将猫儿抱个满怀。 「喵呜!」 摸了一把雪团,摸掉一手毛,他居高临下睨着它,「你怎么过来了?」 「喵喵喵。」 雪团在他手中挣扎,很快就跳了下去,而后又从床榻上往他身上跳,他便不厌其烦与它玩起接猫猫的游戏。 「怎么,还想装哑巴到什么时候?」王玄瑰突然问向立在一旁,当自己不存在的蔡奴。 蔡奴便道:「阿郎安心,娘子还不知阿郎今日提亲,待娘子回家后,与夫人交谈一番,夫人定会同意的。」 王玄瑰矜持的嗯了一声,好似刚才又烦又忧,直接回房的人不是他一般。 而后便听他道:「要是夫人不同意,我便去求圣上赐婚。」 「哎,行,阿郎,嬷嬷已经进宫去寻皇后娘娘了,有娘娘帮衬,圣上必然同意。」 他点点头,便听蔡奴又道:「那我给阿郎准备早膳?」 「嗯。」 蔡奴笑了笑,下去命人端上一直温在厨房的菜来,想到阿郎变喽,若是以往,但凡涉及到陆国太妃,阿郎都会控制不住自己脾气,更何论吃饭。 可今日都能冷静的去镇远侯府提亲了。 虽是下了早朝,天亮起没多久,就回府提亲了,但崇仁坊住的多是官员,起得是一个比一个早,不只一人瞧见宣王抬着红木箱子去了镇远侯府。 大家上衙时肆意猜测,这宣王难不成是提亲去了?可陆国太妃不是说要与燕息联姻? 「我看啊,这是宣王不想与燕息公主成婚,所以先行一步,给自己定下个亲事,正巧隔壁不就有个和了离的七娘。」 众人议论纷纷,暂且留在长安,受到陶梁与燕息战事影响,没有外放的林望舒听闻此事,手中的笔一下就脱了手。 一上午心神不宁,到了午时下衙时间,林望舒辞别同僚,未与他们共同用膳,便赶去了镇远侯府。 正想着王玄瑰提亲一事的陆慕凝,听到表郎君来了,当即一嘆。 着人摆上饭菜,赶紧招唿还一身官袍未脱的林望舒就座。 如今也就年轻官员们图新鲜,会每日勤勤恳恳穿官袍,等过阵子,他们不耐烦脱去官袍,便是又一届新人换上了。 「你外放之事如何了?你母亲日日给我写信,盼你归家。」 林望舒气质如松柏,冷冽如霜,此刻却难得有些急躁,「我听闻今日宣王来府上提亲了?姨母可有答应?」 陆慕凝示意他尝尝藕汤,自己也低头去喝了两口,正好在脑中思量好说辞,方才放下碗开口,「暂且尚未。」 喝汤的林望舒松了口气,被陆慕凝捕捉到了,她便连汤都喝不下了。 踌躇片刻,林望舒还是遵循了自己内心所想,开口道:「姨母,表妹乃是伊人,我……」 陆慕凝打断了林望舒的话,没让他说出口,「你可万不用操心你表妹,她都和离过一次的人了,你却是连个夫人都没有,你母亲急得让我在长安城给你找小娘子。」 「你跟姨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趁着如今鲜花茂盛,姨母为你举办几次赏花宴,替你掌掌眼。」 林望舒望着陆慕凝,似有所觉,但他还是想将话说完,「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经年备考,知道表妹有了心上人,如愿嫁给他,实在替她开心。」 「待来到长安城,她和离了,我又见识到了与记忆中不太一样的表妹,姨母我……」 第245页 他的话再一次被陆慕凝打断了,她望着过五关斩六将,将有大好前程的年轻状元郎,不想让他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有些东西一但说了,就再无转圜余地。 若是娉娉与他当真有些情谊,她觉得他争上一争,是不错的选择,可如今看来,两人终究有缘无份。 她说:「我知你操心娉娉二嫁之事,我亦然,但谁让她与王爷互相动了心呢,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之所以没立即同意宣王的提亲,也是想问她想清楚没有。」 林望舒手中的筷子险些没有拿住,他重复了一遍:「他二人已定情了?」 陆慕凝就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宣王虽名声不大好,却是个靠得住的,家中这一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帮了不少忙,尤其是,你都不知道,哎呀。」 她摇摇头,「宣王也是当年被娉娉救过人,你说,巧不巧?」 「这可不就定情了。」 鲜甜爽口的藕汤如今在嘴里变成了酸苦的味道。 正所谓,一步慢,步步慢,便再也追不上了。 作者有话说: 芜湖,我来了宝子们~ 林表兄便是那步步慢之人,也有点可惜。 ******感谢在2022-12-03 18:00:50~2022-12-05 17: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金香 3瓶;03230126、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夫人同意 【二合一】午膳想吃什么?你! 「七娘, 从婆娑带回的书单给我一份,我需要找本书。」 沈文戈从低头的状态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发现了同僚们悄悄看她, 见她望去, 又倏地避开她的目光。 她将书单翻出递给柳梨川,直觉发生了些同她相关的事情。 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近日鸿胪寺可是有事发生?」 柳梨川迷茫看向她, 作为和她关系稍近的同僚,也被鸿胪寺的官员们排出了可以共同议论, 宣王到底娶不娶霓裳公主,抛弃七娘的队伍行列。 因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反问回去,「不就是让我们设计霓裳公主行程,好方便两位皇子与其相遇?」 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沈文戈未再多言。 可每每她起身离屋, 身后同僚们就会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她一回来, 他们就停下话头, 让人十分不适。 便一直这样维持到快下衙,蕃馆传信,说霓裳公主要见她。 她暗暗唿着气,最后扫了一眼自己的众多同僚们,去了蕃馆。 确认她已经走远, 屋内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柳梨川与张彦莫名其妙抬头看突然活泛起来的同僚们。 一个人道:「憋死我了,七娘时不时就看我们一眼,我还以为露馅了呢。」 一个催促, 「快说快说, 你刚才说你从工部探听到什么消息了?」 「今儿下了早朝, 宣王就去镇远侯府提亲去了!」 「说宣王会娶霓裳公主的,给钱给钱!」 「谁说我们相信了,我们没人相信好么,就是担心七娘而已。」 听了一耳朵的柳梨川,震惊道:「娶霓裳公主?」 「陆国太妃提议让她子,也就是宣王迎娶霓裳公主,以解诸位皇子之困,可据最新消息,宣王直接去镇远侯府提亲了!」 「果然还得是宣王!」 柳梨川和张彦对视一眼,「什么?」 「什么?」蕃馆内,沈文戈下意识问完,忙递出汗巾给霓裳公主拭泪。 摘了面纱的霓裳公主终于露出了真容,除了一双小鹿般忽闪的柔情大眼,她近乎和燕淳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燕淳亦长相本就英俊,换到霓裳公主脸上,便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 此时美人落泪,泣不成声,「我也不知为何会提议让我嫁给宣王,可兄长似乎认为宣王也不错的样子,我,我与他大吵了一架,说我不嫁。」 这回换沈文戈再惊诧,燕息公主这胆小怕兄长的性子,竟敢同燕淳亦争吵了? 霓裳公主委屈道:「来到陶梁,我就你这么一位好友,明知你与宣王有情,我怎能做出嫁给宣王的事情呢,日后如何见你。」 「别哭了,」沈文戈已经从王爷可能会与霓裳公主联姻的消息中缓了过来,初时心情复杂酸涩,此时又被她哭得心软,她肯定道,「王爷不会娶你的。」 这话说得似是不妥,「你不会嫁给王爷的。」 好像找补这句也不太好,她便只好亲自为霓裳公主擦泪,一边擦一边道:「你猜我今日负责什么?我啊,在安排你与二位皇子同游的事情。」 霓裳公主眼睫上挂着泪滴,傻愣愣的看着她。 「二位皇子脾气秉性,我也不甚清楚,但我会向王爷打探一二,回来告诉你,你大胆与他们出行,试着相处,若有心仪之人,尽管同我说。」 「我,我可以自己挑选夫君吗?」霓裳公主担心的看着燕淳亦房间的方向。 沈文戈坚定道:「自是可以,我说这话有些挑拨之嫌,公主入耳听听便罢,两国联姻只是东风压倒西风,靠得是双方国力,不是靠公主这一嫁的。 公主联姻便要在陶梁生活一辈子,若是夫君不顺心,你家人远在燕息,便是受了委屈也只能忍着,到不如,为自己争取一二。」 第246页 霓裳公主眼眸里渐渐聚起星光,重重点头,「我会将七娘的话放在心上,也盼七娘别因为王爷可能娶我一事,同我生分了。」 「不会的。」 她信王爷。 想到王玄瑰,她便连眉眼都温柔下来,脸上满是笑意。 心结解开,霓裳公主没能留下沈文戈用膳,沈文戈说她要回去找王爷一道吃,便和自己身边婢女感慨,「七娘与王爷感情真好。」 「公主也会和自己夫君两相恩爱的。」 「但愿吧。」 待沈文戈匆匆赶回家中,迎面碰上林望舒,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唿,「表兄。」 林望舒望着她,依旧如松柏挺立,如竹子高洁,他道:「表妹可知今日王爷来府上提亲了?」 沈文戈自是不知情的,可却没有任何慌张、震惊、害怕的情绪,她反而是粉红的,眼神躲闪不敢看他,露出了娇羞神色。 他便知,自己再无机会了,收敛了自己种种不该存在的感情,他说:「可姨母拒绝他了。」 「嗯?」 这回她的震惊不似作假,他深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去同姨母说清楚吧,姨母似是对陆国太妃替王爷求娶霓裳公主一事,颇为不满。」 沈文戈作揖,「多谢表兄,我这就去寻母亲,便不送表兄了。」 她走得那般快、那般急切,林望舒望着她的背影转过了身,他也该去吏部询问,外放之事了。 「母亲。」沈文戈径直去拜见陆慕凝,陆慕凝看她同样未脱官袍,便嘆了口气,「可有用膳?」 沈文戈小小的撒了个谎,「已经在鸿胪寺用过了。」 「嗯。」 「母亲,」沈文戈凑到她身边,示意嬷嬷们先出去,伸出手拢住她的手臂,「今日王爷是不是来提亲了?」 陆慕凝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知道了,母亲为何?」 「要问我为何拒绝了王爷的提亲?」 沈文戈点头,也小小地嘆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等来王爷认清自己心意,虽有些怕,但还是忍不住想嫁给他。 「女儿已是嫁过人,和离过一次的人了,知母亲为我担忧,怕我遇人不淑,但王爷不会让我再受一次伤的。」 看陆慕凝一副不信的眼神,她微微垂眸,说道:「母亲知道的,我因救过尚滕尘,所以会忍不住比较,他对我的好,有没有达到我救他的恩情,也便失了心。」 「可是王爷不同,」她抬眸认真的看着陆慕凝,「我与他在一起时,时常会忘记自己曾经救过这个人,不会再计较所谓恩情,因为他给我的,要远比我给他的多得多。」 「你就在母亲这,为王爷说好话吧。」 「女儿只是剖析自己啊。」 陆慕凝伸手摸着女儿的脸,看她整日在鸿胪寺忙碌,还依旧容光焕发,便知她是过得真好,她说:「你可想清楚了?那陆国太妃母亲年轻时也有所耳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回沈文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思片刻后,方才说:「女儿知母亲顾虑,但好在王爷与太妃不住一起,我便不用日日请安面对她,所以应还好。」 「应还好?」 沈文戈没有像未嫁过人的小娘子一般,对未来一切都充满了憧憬,她冷静道:「女儿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她终究是王爷亲母,便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不过好在,我知她对王爷不善,也不会去讨好她,真得将她当成婆母,若是各安无事便罢,可倘若她手伸地太长,女儿也不是泥塑的,能任由她欺负了去。」 陆慕凝听出她话里意思,便跟着说:「你如今倒是充满信心,也不知是谁当年被王氏欺负了。」 因她一句话,沈文戈被捲入当年自己独守空房,却要面对王氏刁难的情形,便道:「当年,是女儿太年轻,没经验,又爱慕着尚滕尘,不想他为难,才处处退让罢了。」 「如今,女儿啊,今非昔比。」 陆慕凝被她逗得笑了出来,沈文戈心下一松,趁热打铁道:「母亲有所不知,王爷幼时陆国太妃对他非打即骂,若非宫里的嬷嬷和公公照料,可能活不下来。 后来还是圣上发现,将他带走养着,才能长这么大。」 「与其说,陆国太妃是我婆母,不如说在王爷心里,他的皇兄皇嫂,才是他的父母,所以对于陆国太妃,母亲不必太担忧。」 生养了三个儿女的陆慕凝听此,眉头都蹙了起来,「她是王爷生母,怎会对王爷打骂?」 「总有些人将自己的错,怨怼到孩子身上,打骂都是轻的,她还会故意惩罚王爷,不让王爷吃饭、睡觉,想想那时的王爷,小小一团,当真是可怜死了。」 陆慕凝气道:「真是枉为人母!」 而后她又打量起沈文戈,「你莫不是骗我?」 只是想让母亲更疼爱王爷一点的沈文戈,信誓旦旦说:「我可没骗母亲,这事在宫中应也不是什么秘密,母亲若不信,随意打听去。」 陆慕凝似是信了,便举起茶杯喝了口茶。 沈文戈见此,连忙上前,殷勤地给陆慕凝新倒一杯茶水,陆慕凝没喝,拿在手中,只是看着她,她便懂了。 郑重说:「母亲,女儿与王爷相处多日,知他就是女儿要寻的良人,未遇见他时,女儿从无二嫁想法,可遇见他后,女儿对未来的担忧皆在他的爱护下散去。」 第247页 「女儿愿嫁他。」 「还请母亲同意。」 陆慕凝接过茶,喝了,对她道:「那便去寻王爷吧,在王府用了膳在回来。」 沈文戈抿着的唇骤然松了,唇角上翘,下意识摸了摸空瘪的肚子,「那母亲是同意了?」 「同意了,但王爷提亲也过于草率了些,你告诉王爷,让他请个媒人来,我总不好与他商量,你二人婚期等事。」 「母亲,」沈文戈伸手拥住陆慕凝,「多谢母亲体谅。」 「去吧。」 「嗯!」 沈文戈步履轻盈地往墙边去,而后想起那两个嬷嬷,脚步一顿,刚想唤倍柠过来,引走嬷嬷,就见倍柠已经过来了。 「娘子,夫人今日让两个嬷嬷不用守着墙,雪团已经过去了,奴婢帮娘子扶梯子,娘子去寻王爷吧。」 刚刚与母亲表白心迹都没脸红的沈文戈,被自己身边小婢女正正经经说着翻墙寻王爷,却绯红了脸。 她坐在墙头时,脸上热度还没散去,院中安沛儿与蔡奴见她出现,连忙上前接她下来。 「王爷呢?」 蔡奴道:「回娘子的话,王爷在泡汤池呢。」 瞧了眼汤池房,她低声问道:「他今日被我母亲拒绝,心情可好?」 安沛儿拍着她的手道:「娘子放心,有雪团在,阿郎想不开心都难。」 沈文戈点头,「那便好,雪团不会也跟着进去了吧?」 汤池水深,小东西别在溺水了。 「娘子看那。」安沛儿手一指,沈文戈便瞧见了在猫垫子上,乘着树荫睡得正香的雪团。 它可真是会享受。 蔡奴观察着沈文戈没有愁苦之色的脸,又看看身后汤池房,突地道:「娘子可是要寻阿郎?阿郎已经进汤池房许久,早泡完了,娘子若不嫌弃,待奴换过水,娘子也泡一泡。」 沈文戈原本只是略微绯红的脸,被他这样一说,徒然升红。 安沛儿瞪了眼蔡奴,「娘子别听他乱说,奴这就让他唤阿郎出来。」 「坏了,奴突然想到,阿郎还交代了奴事情,奴还没办完,嬷嬷,快一起走吧。」说着,蔡奴拽着安沛儿招唿院里的小厮就撤了出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安沛儿问蔡奴做什么? 蔡奴轻声说:「娘子定是得了夫人同意才过来的,如今两人总算要议亲了,也要让他们有些独处的时间。」 安沛儿气道:「那也不能……」 「走吧,嬷嬷,阿郎心里有数。」 一时之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沈文戈站在原地,踟蹰半晌,终于还是向汤池房而去,轻轻将其推开了。 热气扑面而来,轻纱无风自动,她停在屏风后,上次醉酒的记忆纷杂入眼,她记得屏风后便是汤池,汤池旁还有一个美人榻。 手指虚虚搭在屏风上,内里王玄瑰听见外面动静,知是沈文戈过来了已经在穿衣服,听脚步声,还以为是蔡奴来了,张着手臂道:「更衣。」 他身上只着了里衣,因出水急切,水珠未能擦净,白色绸衣便贴在了身上,沈文戈透着屏风,模煳的看着他。 等了半晌没等到人,「你今日是怎么?」说着,他转了过身。 屏风上透着的浅青色的倩影,映入眼帘,倩影上还有一个反绾髻,嬷嬷往常不会梳这样的髮髻。 两人一时均没开口,汤池里的水流源源不断注入着,哗哗声连绵不绝,雾气缭绕在二人身侧。 「王爷,抱歉……」 「对不住……」 两人纷纷开口,却全是道歉之语。 沈文戈微微扬起头,透过屏风与他黝黑的眸子对上,又道:「王爷先说。」 可与她一同响起的,还有他的,「你先说。」 眼角弯起,两人隔着屏风互相笑了起来,沈文戈翘着唇角道:「是我不好,我应先同母亲说好,再让王爷来提亲的,结果害王爷被拒绝了。」 王玄瑰低垂着头,能看见屏风上的山水之绣,亦能看见她恬静的脸庞,便跟着道:「该是我先向你道歉才是,陆国太妃……是我提亲提的匆忙,怎能怪夫人和你。」 她在屏风另一侧,一本正经说:「陆国太妃如何做,也怨不到王爷,我与母亲谈过了,王爷……」 没让他等太久,她语气扬了起来,「母亲她同意了。」 他眸子微动,那从早朝起听闻陆国太妃替他求娶,而一直憋闷的心,化在了她一句「我与母亲谈过了」上。 似天边出现七彩彩虹、似闻到雨后清新的泥土香,有人会惦记着他,也会为他主动向自己的母亲求情,让他仿佛又置身在温暖的汤泉中。 他哑着嗓子说:「那本王想过的种种对策岂不是都没用了?」 「王爷想了什么对策?」 她好奇追问,他已按捺不住,大步绕过屏风,边走边说,「本王想这就进宫,向圣上讨旨求娶你。」 「想催着皇嫂,让她寻的媒人赶紧再登一次门。」 「想着,夫人一日不同意,我便日日拜访,终能磨得她同意。」 「想着,压上我全部身家性命,也要求得你母亲点头,以前还道那些求娶小娘子的郎君蠢笨,如今换成我,一样笨如雪团。」 与她四目对视,他眸中蕴藏着风暴过后的平静,天蓝水清,透彻到底,他说:「而我现在,想亲你了。」 第248页 她抬步朝他走去,「雪团可不笨呢。」 仅差一步之遥,他伸手揽过她,她的惊唿被他堵住,双手没有来得及勾住他的脖子,便只好按在了他厚实的胸膛上。 口腔中的空气被掠夺一空,她晕乎乎的脑子还能再转一圈,觉得手下触感不错,下意识贴紧了。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动作都很致命,她只觉得掌心下的肌肤如火一般灼人,他便像是雪团扑人一般,准确地扑住了她。 美人榻被踢的歪斜,落上两个人的重量发出吱呀一声,他拥着她,同她酒醉那日赖在他怀里一般的姿势,相差无几。 只是上次他双手抱着她,这次却将她放了下来。 她安稳地窝在他的怀中,不用仰着脖子靠近他,就可以尽情得回答近些日子无法亲昵的思念,用热烈的回应告诉他,她的心意。 一只手扣在他的肩头,一只手摸上他的喉结,她微微坐直身体,不自觉向他倾着。 她的回应,对他而言胜过千言万语,他尽全力的向她索取。 他撤下她头上步摇、髮簪,乌髮垂落,只觉她的发都如她人一般柔弱顺滑。 喉结滚动,他不再满足于此,系带绷直,她骇得睁了眼,对上他那双眼里只有她的眸子,便心软道:「我还穿着官袍呢。」 官袍不能弄出褶皱,她乖顺地亲亲他,他闭上眸子,又倏地睁开。 美人榻上很快便多了一件叠得整齐的浅绿色官袍,她的手就撑在官袍附近,只觉得水气缭绕,让榻都变滑了,有些撑不住。 明明汤池房内有着源源不断的热水注入,可沈文戈还是觉得肩头一凉,很快她的眸子便蒙上了层浅淡雾气,无法聚焦。 扣在美人榻上的手掌打滑,被他执起,十指紧握,她人随之而动,乌髮沾着水汽,重新覆到背上,凉得她忍不住瑟缩。 只剩一根绳子吊着的肚兜摇摇欲坠,王玄瑰眸中深得近乎看不见底,翻涌着他种种执念。 而后在他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咕噜噜」的声音响起。 所有的旖旎气氛被打断。 他停住,用一种委屈控诉、又要忍耐的眼神注视着沈文戈,沈文戈不敢瞧他,将脸埋进他怀中,伸手悄悄捂住肚子。 又一声「咕噜噜」,在这安静到只剩唿吸声的汤池房中响起。 她默默系好带子,撩好垂落在臂弯的上衫,咳嗽两声清清喉咙,犹犹豫豫道:「要不忽略它?我们继续?」 「咕噜噜。」 她抿住唇,察觉到他生无可恋地将下巴抵在了她肩窝中,然后伴随着肚子咕噜噜响,吃吃笑了起来。 王玄瑰幽幽的用沙哑的嗓子道:「你还笑。」 她就故意用娇娇媚媚的声音说:「王爷,我心急来寻你,还没来得及用午膳。」 「你好好说话,捏着嗓子做什么?」他恶狠狠说了一句,耳根都红了,「本王腿都快让你坐麻了。」 说完他随手捞起官袍罩住她,而后趁她头被盖住之际,将她抱起放在美人榻上,自己绕过屏风到另一面,难耐地闭上眸子。 深唿吸数口气,才带着一股狠劲儿穿起衣裳,沈文戈就坐在榻上,不断笑着,笑得自己都要倒在榻上了。 才听他磨牙似的问:「午膳想吃什么?」 「你。」 「沈文戈!」 「咕噜噜……」 宫中陆国太妃寝殿,她身边嬷嬷担忧道:「娘娘,奴今日听闻王爷去镇远侯府提亲了。」 陆国太妃伸手赏着自己刚涂好的鲜红指甲,「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自己提亲,算得了数吗?」 作者有话说: 算不了数,但还有皇后娘娘呀!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5瓶;寒羽 2瓶; 摩挲摩挲,向着成婚前进!!! 第九十九章 礼成亲定 我摆弄不了他,还摆弄不了那个和过离的? 金光透过云层罅隙, 将整座长安城笼罩在它的照拂之下,崇仁坊中两家朱门打开,人群鱼贯而出,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 柳枝随风而动, 落在每一位在它枝条下经过人们身上。 在这个不用上早朝的日子里,崇仁坊的官员们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 可他们没被宫中传出的悠扬钟声惊醒,反而被大雁的鸣叫唤了起来。 大清早的, 谁啊!? 大门相继打开,又相继关上,哦原来是宣王,那没事了。 等等,宣王怎么带了那么长一个队伍。 门又被偷偷拉开一个缝, 他们向外看去,那跟在宣王身后的嬷嬷手上捧着的是降福的清酒?还有米, 那便是象徵养食的梗米。 另两个通体金黄的铃铛, 是音色和谐的合欢铃啊! 再结合那一对活雁,宣王这是再次提亲了? 王玄瑰恭敬候在白铜马车旁,伸手扶着满头银髮的老人下马车,老人精神奕奕,通身富态金贵。 笑起来时, 圆润的脸上道道褶皱清晰可见,便能让人一窥她年轻时的风采。 镇远侯府的朱红大门被敲响,其后仿佛就有人在等着他们敲门,刷地将门给拉开了。 陆慕凝站在门后, 瞧见老者, 率先行礼, 「见过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年过六旬,身体骨硬朗的很,她笑着道:「叫什么老夫人,可莫要将我唤老喽。」 第249页 「是极,自我家大郎成了侯爷,府上人改口唤我老夫人,唤得我浑身不舒服,快,请进!」 陆慕凝满意的看了一眼王玄瑰,上前扶着戚老夫人进了屋。 戚老夫人乃是当今皇后娘娘的母亲,王玄瑰能请动她这位尊贵的老夫人来当媒人,可谓给足了镇远侯府的面子。 两个夫人有话要谈,让人将所有带来的东西都先放在阴凉处,便打发王玄瑰去寻沈舒航。 戚老夫人为人开朗直率,不说什么弯弯绕绕的话,开门见山就道:「今日啊,我来替宣王提亲,想求娶贵府的七娘。」 她笑呵呵道:「宣王这孩子,别看外界传言脾气乖戾,实则能力出众,这一身的坏名声,不少都是当了圣上手里的刀,替圣上担的。」 见陆慕凝面色不对,她摆手道:「莫怕,这话我说得,宣王是个好孩子,对圣上与娘娘极『孝顺』,我不希望夫人误会了他。」 「那陆国太妃,不提也罢,夫人放心,她二人婚事,自有圣上与娘娘做主。」 陆慕凝被她这样一说,心定了下来,却也为女儿铺了后路,「我家七娘啊,再嫁就是二嫁了,我这心里啊,也是怕,王爷尊贵,娶个和离女,说出去不好听。」 戚老夫人大风大浪都见过,怎会不知她的意思,便道:「二嫁又如何,不是哪个小娘子都能跟随使团出使的,七娘之才,足以担得起王妃身份。」 这回,陆慕凝脸上扬起了真挚的笑来。 「那夫人,你看,陆国太妃毕竟提出了让宣王迎娶燕息公主一事,这婚事啊,还需尽快定下来。」 「自然,我理解。」 两位夫人相视一笑,纷纷拿出名帖,上面分别写着王玄瑰与沈文戈的生辰八字。 戚老夫人老脸一红,不好意思道:「这宣王啊,提前问过七娘生辰了,我们已合算过了,配得很。」 陆慕凝点头,交换过两人帖子,戚老夫人便又递给她了一份全新的聘礼单子。 用库房单子充当聘礼单子,固然能让人感受到诚意,但终究不合礼数,陆慕凝这回接过,却连看都没看,一副极信任的姿态。 戚老夫人笑着道:「这回老身算是完成了娘娘交代的任务,可与夫人唤一声亲家了。」 「哎,亲家。」 如此,收下聘礼,就算两家彻底定亲了,前后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陆慕凝再次搀扶戚老夫人离府的时候,见王玄瑰频频向内张望,笑着道:「王爷送完老夫人回来后,便来接娉娉一道去鸿胪寺吧。」 一直板着脸隐藏自己紧张情绪的王玄瑰,被打趣的耳根红了,强自镇定拱手道:「那便让七娘抱上雪团,一道带过去吧。」 说完,他去扶戚老夫人,戚老夫人扭头与陆慕凝双双对视,为郎君和小娘子的感情发自内心而笑。 白铜马车不紧不慢行驶着,沈文戈抱着雪团不让它乱跑,明明不是第一次单独相处了,甚至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与他双双有些羞,连对视都有些不太敢。 「喵呜。」 在她怀中闹腾不休的雪团换了个人抱,鸿胪寺门口王玄瑰单只手托着雪团,另一只手却等在马车旁。 正在陆陆续续往鸿胪寺进的官员们,瞧见白铜马车,当即停下步子拱手等着,而后便瞠目结舌的看见马车中伸出一只,娇小的一看就是小娘子的手。 这只手明目张胆地搭在王玄瑰的手心里。 他们愕然扭头看向鸿胪寺里,想要寻找沈文戈的身影,王、王爷他牵了小娘子的手,七娘你快出来看! 「七、七娘!」 顺着柳梨川的视线再看回白铜马车,那搭着王玄瑰的手下车的人,不是穿着官袍的沈文戈又是谁。 大家眼中异彩纷呈,这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什么牵着七娘的手? 有那消息灵通的,跟在二人身后进鸿胪寺,就开始讲了起来,一清早,王爷就去镇远侯府提亲了,如今不避人,这是定亲了? 沈文戈点头,对特意过来问询她的蒋少卿,以及共同出使,结下深厚友谊的同僚们说:「是,我已正式同王爷定亲了。」 柳梨川连连拱手:「恭喜七娘,恭喜七娘,你们早该定亲了。」 蒋少卿也欣慰点头,「如此,若与王爷成婚,可不要忘记通知我们。」 「自是忘不了的,蒋少卿放心,我一个都不会落下,」然后她又道,「大家到时候都要来啊。」 「一定、一定。」 沈文戈眉眼都弯了起来,比起平日里特意在鸿胪寺冷沉着脸,以提高自己可信度的样子,现在整个人都透着水嫩的羞粉。 出使时,天高海阔任她飞,回到长安反而被世俗捆住了手脚,仿佛被装进笼中。 王爷为她求得一官半职,挣断一只脚上的链子。 现在另一只脚上的铁链,也已被砸出豁口。 让她不得不期待起往后的日子来。 宫中的陆国太妃听闻戚老夫人替王玄瑰提亲成功,两家开始正式议亲,就差定日子了,气得摔碎了她心爱的白瓷! 「啪!」 「蠢货!」 她身边的嬷嬷拦下她,「娘娘,圣上已不再让娘娘插手燕息公主一事,万不能去寻圣上了。」 陆国太妃高耸的胸.脯起伏不定,「我才是那畜牲的亲母,皇后的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 第250页 「娘娘,慎言啊!」 她跌坐回榻上,鲜红指甲险些崩断,「哈,成亲这样的大事,都不用告知我,他翅膀还真是硬了?我摆弄不了他,还摆弄不了那个和过离的?」 作者有话说: 么么么,今天值守一天真是累了,尤其我要来大姨妈,还掉不下来憋得难受,所以今天就发这些哦,么么么么么,这章发红包补偿你们,等我有休息日了(等我有了!)补更回来,么么么么,爱你们。 ***** 第一百章 太妃相邀 你要是执意不退婚,那我只好,叫人打开笼子,将你扔进去了 燕息霓裳公主与两位皇子同游的事情已经被定了下来, 为支开燕淳亦,王玄瑰与他一同去长安城附近的猎场打猎,一较高下。 此时已经出了城, 入了密林。 沈文戈自然要陪伴在霓裳公主身侧, 霓裳公主紧张地不住问她:「这样可行?」 「公主放心,自然是可行的。」 她低声与霓裳公主耳语:「我已问过王爷, 两位皇子都是好相处的脾气,如今便看公主对谁更加投缘了, 左右也是试试,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在我们陶梁,小娘子出行骑马都是使得的,何况……」 「请问哪位是沈家七娘?」 沈文戈话一顿, 抬头一看便瞧见了一位不苟言笑的嬷嬷,通身的气派与安沛儿如出一撤, 唯独不同的是看见她时, 表现出来者不善的样子。 一瞧便是宫中出来的。 她眉头蹙起,已有鸿胪寺的同僚替她问话:「敢问嬷嬷寻七娘何事?」 那嬷嬷一双眼在沈文戈身上来回扫视,说道:「陆国太妃传唤沈家七娘,七娘子不会不知陆国太妃是何人吧?不知也无妨,进了宫自然就清楚了。」 陆国太妃谁人不知, 提出让王爷娶霓裳公主,王爷的亲母啊。 如今王爷同七娘刚定了亲,她就要唤七娘入宫,柳梨川与张彦第一时间站了出来, 挡住那嬷嬷阴冷的视线。 两人一前一后说道:「七娘乃是鸿胪寺常客, 有职责在身, 恐不方便进宫。」 「还请嬷嬷回吧。」 有两人开口说话了,其余鸿胪寺的官员们纷纷反映了过来,开玩笑,要是让她将七娘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等王爷回来,他们如何交待。 那嬷嬷却皱着眉,用一种看他们像看姦夫□□令人不适的目光,将沈文戈及替她说话的鸿胪寺官员看了个遍。 而后才开口道:「七娘子,娘娘在宫里等着呢,莫要让娘娘等急了。」 这是不带沈文戈走,不罢休了。 沈文戈不愿牵连同僚,垂眸思考片刻,当即作出决定,她去。 陆国太妃专门挑王爷不在的时候派人来,可见是做足了准备的,与其在下衙后再被她拦住,不如当着众人的面被带走。 随即向同僚拱手,「既然陆国太妃相邀,七娘只好进宫一叙,诸位不用担忧。」 大家纷纷开口,「七娘。」 她再拱手,目光轻轻掠过柳梨川,柳梨川向她拱手,示意他会去寻王爷,她就又同霓裳公主道了别,孤身一人跟着嬷嬷上了马车。 一路无言,在脑中想着安沛儿同她说起过的,王爷幼时曾遭受过陆国太妃百般虐待,导致至今还有入睡困难的症状,她便生不出任何忐忑情绪。 有的只有对陆国太妃丝毫不关心王爷的不忿,这种替他难受的情绪,一直伴随着她入了宫。 陆国太妃人没有见到,先被给了个下马威。 「娘娘如今刚小憩,七娘子先在外等着吧。」 沈文戈便站定,拂了拂身子,可嬷嬷接下来又道:「七娘子不会这般没规矩,不知见娘娘,需要跪着吧。」 「嬷嬷说得是。」 沈文戈也不辩白,稍稍一挑眉尾就干脆利落跪了下去,她是绝不会让陆国太妃在礼数上挑她毛病的。 夏日骄阳烘烤的青石地面灼热,膝盖一碰到,当即便烫得一哆嗦,可紧接着是热烘烘烤腿的快感。 她这双在冬日受过寒的腿,实则最爱这热,以往她不愿在太阳下晒腿,今日反倒是有机会了,就是这阳光晒得眼睛有些睁不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鼻尖就有了汗滴,陆国太妃却还没有起的意思。 沈文戈闭上眸子,本就知道陆国太妃唤她来是为了惩治她,就是没想到,手段同普通后宅女子一般。 按理不应该。 果然,陆国太妃让宫女修着自己的指甲,见沈文戈这般不卑不亢的没甚乐趣,将人晒了小半个时辰后,就叫了起来。 沈文戈此时被晒得两颊粉红,髮丝黏在脸侧,瞧起来有些狼狈,可眼神却沉静的叫人不喜。 陆国太妃被宫女搀扶着出了屋,她年近四十,却保养得当,瘦一分嫌少,胖一分嫌多,一举一动都透着风情。 王玄瑰容颜极盛,想必就是遗传了她,她确实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沈文戈打量陆国太妃的时候,陆国太妃同样在打量她,而后双双错眼,第一眼见面,均觉得对方与自己合不来。 穿着一袭碧绿色宽袖长袍的陆国太妃,又有些嫌弃的看着沈文戈身上的官袍,阳光下一晃,两人衣裳颜色相近,便更坐实了对方不合眼缘之事。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沈文戈,开了口,声音婉转娇媚,可偏偏叫人生起寒意。 第251页 「你就是沈家七娘,那个被休了的小娘子?」 陆国太妃在打压她,沈文戈掀起睫毛,道了声:「回娘娘的话,是某休了夫。」 是她先提出的和离。 嗤笑声响起,陆国太妃道:「那不还是个让人抛弃的和离女。」 而后她不给沈文戈张口反驳的机会,举起手像模像样地遮了下阳,「这日头太大,再在外待一会儿,我会被晒黑的,回屋说吧。」 沈文戈跟着进了屋,眼不往那些奢华摆设上看,只垂眸盯视着自己面前的棋盘,陆国太妃让她与她一同下棋。 可两人的心思全然不在下棋上,棋盘上一会儿是黑棋压倒白棋,一会儿是白棋吃掉黑棋的子。 黑子落下,陆国太妃按在那颗棋子上,说道:「你已经嫁过一次人了,而我儿尚未娶过妻,你觉得自己嫁他合适吗?」 沈文戈白子落下,手指正正好好挨在陆国太妃鲜红指甲旁,她道:「我觉得合适。」 「你一个二嫁女凭甚觉得合适?说什么陶梁第一位鸿胪寺女官,据我所知,你这官职,也是我儿用功绩换来的吧?」 黑子再落,吃掉一片白子,陆国太妃斜睨着她,若非她没有丹凤眼,只会让人恍惚王玄瑰过来了。 沈文戈便有些想他了。 她执起白子,看似随意地放在棋盘上,同陆国太妃对视,说道:「凭我是镇远侯府七娘,凭我嫡亲兄长是镇远侯,凭我最亲的阿姊是西北大将军。」 「凭,王爷愿意。」 「娘娘,你输了。」 陆国太妃低头一看棋盘,可不是输了,宽袖一拂,棋子颗颗落地,骤然响起的动静足以惊吓住任何没做准备的人,尤其是她还横眉冷对。 可沈文戈只是缓缓眨了眨眼,对陆国太妃的行为无动于衷,甚至说了句:「今日燕息霓裳公主将与两位皇子同游,娘娘这里若是无事,还请放我返回。」 沈文戈会不知道陆国太妃为王玄瑰求娶霓裳公主的事吗? 她当然知道,她便是故意这样说,告诉她,你的替儿求娶是没有用的,燕息霓裳公主将与皇子联姻。 而王玄瑰,会娶她。 陆国太妃彻底被激怒,王玄瑰与沈文戈的婚事,由皇后娘娘之母戚老夫人专门提亲,她被警告不能再插手,但她可以逼迫沈文戈这面悔婚。 只要沈文戈悔婚,那王玄瑰就还能娶霓裳公主,获得燕息支持。 「我倒是小瞧你了,」她缓缓站起身,「如此,我是否也不用问你,愿不愿意离开我儿了?」 沈文戈道:「我自是不愿的,娘娘确实不必再问,我与王爷心意相通,余生皆认定彼此,要与彼此白头偕老。」 「我喜欢的你的嘴硬,希望你能继续硬下去。」 「跟上。」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站在沈文戈身旁,她只好迈步跟随,抬头看了眼天,金乌依旧高悬,并无半分想要挪动之意。 陆国太妃坐在肩舆上,而她只能在旁跟着走,走得脚底都有些痛了,才到了地方,上书豹馆。 她眼睛微眯,仔细感受下,似有腥臊味传来,隐隐还有兽吼,陆国太妃这是? 「怕了?」坐在肩舆的陆国太妃回头睨她,「你若现在同意悔婚,还来得及。」 「娘娘说笑了。」她定了定神,踏过门槛跟了进去。 「很好。」陆国太妃回过头,招过负责豹馆的宦官,「我那只豹子呢?带我们过去。」 「是,娘娘。」 豹馆虽取了豹字,里面却不只养着豹子,另有猞猁、波斯猫、细犬等动物。 她们一路往里进,沈文戈便瞧见了诸多立着耳朵,性情温顺的波斯猫,喵喵叫着,让她紧绷的神情不由缓了下来。 猜测起陆国太妃想做什么,她又能该怎样反击才好。 片刻后她们停在了约一间房屋那么大的铁笼前,里面一只趴在地上的豹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那锋利的足以咬断沈文戈脖颈的尖牙。 它一身黄色皮毛上,布满了黑色实心圆点,是一只成年有力,不折不扣的草原猎豹。 抖着自己一身毛,它从阴凉处迈了出来,冲着她们呲牙,喉咙里发出警告得声音。 就在这时,沈文戈肩膀被两个嬷嬷扣住,径直将她推到了笼子前,眼看着要贴在铁笼上,方才停了下来。 陆国太妃的声音适时传来,「这豹子我已经叫他们饿了两天,你若识时务,答应与我儿解除婚约,我便叫她们放了你,可你要是执迷不悟。」 「那我只好,叫人打开笼子,将你扔进去了。」 「如何,七娘好好想想吧。」 沈文戈与猎豹互相对视,她近得似乎能闻到从猎豹嘴里唿出的腥味,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它四只爪子牢牢抓在地面上,然后它叫了,是一声极具「威慑力」,比雪团声音还要娇软的:「喵!」 作者有话说: 雪团:喵呜??? 【昨天的章节红包已发,今天只有这一章,所以继续有红包,明天起恢復正常更新!】 我来了,今天准备值守,突然接到消息不用了,放开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影响我三年,值守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疫情生活彻底结束了。 嗯……挺好的! ****** 感谢在2022-12-07 16:47:49~2022-12-08 19:1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2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10瓶;本喵是大爷 5瓶;03230126 2瓶;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勐兽毒女 【二合一】他狠狠地将她抱住 「喵!」 被兽瞳直勾勾盯着, 足以让人汗毛直立,哪怕它叫声再娇软,也是一只货真价实, 可以将沈文戈撕裂的勐兽。 整个身子又被往前推了一下, 沈文戈瞳孔紧缩,只觉得但凡笼中猎豹想, 它现在就可以伸出一只爪子,挠花她的脸。 心脏因紧张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冷汗不受控制的从鬓角滑落。 偏偏陆国太妃的声音,如一遍遍催促的钟声,响在耳边,扰人生烦! 「如何,考虑清楚了吗?」 有宦官听令走近, 拿出了钥匙,将锁头打开, 虚虚挂在门上, 只需抬手拿下。 陆国太妃道:「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七娘,你是聪明人,知道如何选。」 沈文戈闭上眸子,又勐然睁开, 与笼中猎豹对视,将它那摄人的尖牙看在眼中。 有鲜红的肉丝挂在牙上,并唿吸中伴有血的腥臭味,可见它并不是饿了两天, 应刚刚才餵过饭。 再看向它的爪子, 她养过雪团所以知道, 肉垫爪缝中,它们会有锋利的指甲钩子。 它喉咙中发出唿噜噜的威胁警告声音,整个身体也是呈要跳跃起来扑她的姿势,那没道理,尖尖的指甲会不露出。 除非,它的指甲被人剪掉过了。 再瞥向一旁已经打开笼锁的宦官,他没有任何恐惧、担忧的神色,作为负责豹馆的人,她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他也脱不开干系。 那他为什么听见陆国太妃说将她扔进笼中,还不当回事? 心中如拨云见日,这里是宫中豹馆,有危险性的豹子会看管更严,不会让其做出伤人之举。 再看它毛色发亮,明显刚成年不久,据她所知,近三年内没有国家上贡过豹子,所以这只豹子只会是宫中培育而出,整日和人打交道的。 只是看着危险性大,实则可能都没自己捕过猎。 心里有了底,她动了动肩膀,说道:「放开我。」 陆国太妃以为她怕了,示意两个嬷嬷松开她,说什么情比金坚啊,生死面前,还不是退缩了。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回家后你便主动提出退婚,左右你们也只是交换了名帖,还未成婚,影响不了你再嫁。」 沈文戈活动了一下肩膀,那猎豹就跟随她浅绿色的官袍而转着眼珠,她盯着它,说道:「娘娘可能算错了一件事情,我并非普通小娘子。」 她半转着身子看向陆国太妃,「我乃圣上亲封的常客,虽只是个九品小官,却也是朝中官员,可不是餵到勐兽口中,能让娘娘全身而退的人。」 「而我进宫时,同僚均看到了,所以别说私自杀人是犯了《陶梁律》,单就欺辱朝中官员,娘娘,你就会被弹劾的。」 陆国太妃怪笑出声,「一个九品小官罢了,你还胆敢威胁我?你人都在这里了,还是先考虑一下如何出去吧。」 沈文戈不甘落后,说道:「是极!」 她回过头,看着笼中盯着她不放的豹子,笑道:「这回,换娘娘想一想,到底送不送我离宫。」 而后她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把扯下了挂在铁笼上的锁头,将那扇关着猎豹的门,打开了条缝隙。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下,她一只脚踏入,双手死死攥住铁笼栏杆,用力过大整只手都是惨白的。 如今她挂在笼外,笼内猎豹已经朝她走了过去,而她人竟还在往里倾着。 这回豹馆的宦官终于知道急了,他声音高昂的喊了声:「娘娘!」 陆国太妃倏而看向沈文戈,厉喝:「你做什么?」 沈文戈不敢和笼中之豹对视,便只能看向陆国太妃,送给了她一个笑容,「娘娘不是要拿我餵豹子,我这是遵从娘娘的想法啊。」 「沈家七娘!」 沈文戈骤然冷下眉眼,「娘娘,朝中官员被你迫害,丧命于豹口的事,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但凡在宫中出一丝问题,镇远侯府不会放过娘娘,我二姊手中亦有万万军队,娘娘猜,陛下会在为你说情,和给我个公道间如何选?」 有气流吹在腿上,是那豹子已经踱步过来,低头嗅她,沈文戈咽了下口水,察觉到它伸出爪子,在自己鞋上划拉,腿软了一瞬,又更加用力攥紧铁栏。 「娘娘说让我退婚,那我今日便郑重告诉娘娘,不可能!」 与此同时,那宦官再也坚持不住,瞧豹子在嗅闻沈文戈,肝胆俱裂道:「娘娘,快让这个小娘子松手啊!」 没有人敢上前拉她,都怕一拉之下,铁门打开,放出豹子。 沈文戈则紧紧盯视着陆国太妃,二人目光交汇,均灼灼如日,谁也不肯向后退。 这么长时间了,豹子只是嗅闻扒拉,就像雪团想找她玩一般,沈文戈深吸了口气,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她身子缓缓朝笼中倒去,眼见着半个身子都快进去了。 本只是要吓唬她的陆国太妃突然出声,「好!沈家七娘你好得很!我送你出宫,不再逼你退婚!」 第253页 赢了,她堵赢了! 沈文戈先撤回身子,而后飞快将脚抽了出去,「啪」关上了铁笼门,笼内猎豹也只是伸爪扒拉两下,确实没有进食的心思,轻而易举将她放走了。 宦官一把拿过锁头,将铁笼锁上,出了一身冷汗。 待人出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沈文戈自己也不例外,她现在整个人都是虚软的,强撑着一口气站着罢了,幸而在吐蕃时,娜萌与自己介绍过,草原上的动物,诸如猎豹一类,吃饱喝足,全然当你不存在。 生活在宫中的豹子,不用面临在外面饿肚子的风险,又是被人餵养长大,这才给了她机会。 她回头看了眼又对着她叫了一声的豹子,「喵。」 便笑了笑,待手有些力气了,拂袖整理衣冠,说道:「不早了,娘娘,我该出宫了。」 陆国太妃被她刚刚那一出骇到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妥协了,便更气了,胸脯起伏着,转头就想翻脸。 沈文戈看她要变卦,便又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管她有何招数,她都接着。 而此时,陆国太妃身边嬷嬷,得了突然进来的宦官信,说道:「皇后娘娘身边的沈嬷嬷过来了。」 沈嬷嬷在宫中时常替皇后娘娘办事,是以人板着脸,显得不通人情,很有威严,她眼睛一扫,确认沈文戈还全须全尾好好站着。 直接说:「奴奉皇后娘娘之令,请沈常客一叙,商讨婚事。」 这是明明白白不给陆国太妃面子,既点出沈文戈官职在身,又道出她与王玄瑰的婚事由皇后娘娘操办。 陆国太妃剐了一眼沈文戈,甩袖道:「走!」 沈文戈直到此时,才觉得浑身血液重新流动,终于等来人了。 将刚刚蹭到铁笼上沾的脏污拍了拍,与沈嬷嬷见礼,婉拒了与皇后娘娘一起喝茶的事,并说婚事她全听母亲的,提出自己要出宫去。 她一刻都在宫中待不下去了,她想见王玄瑰了。 那嬷嬷也只是找藉口,将沈文戈从陆国太妃那带出来,闻言便一路送沈文戈出了宫,甚至在宫外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 沈文戈道过谢,站在马车旁,任由阳光洒在她身上,驱散一身阴霾,冰凉的指尖逐渐回暖。 远远瞧见一个骑着马的人影朝她奔来,所有的恐惧害怕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她露出了一个灿阳般的笑容,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有经歷过。 「王爷,七娘出事了,陆国太妃唤她进宫,快去宫里救她!」 在猎场,为了不让燕淳亦起疑,王玄瑰带着人一路纵深而去,柳梨川寻他费了许多功夫,还是蔡奴最先注意到他,才得到消息。 骑在马上的王玄瑰险些握不住缰绳,他让蔡奴留下牵制燕淳亦,自己当即往回赶。 「驾!」 她怎么敢?! 要是沈文戈出了事,他和她同归于尽!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只会喵喵喵叫的猫仔,被她一把摔死的场景,而后那只猫便替换成了沈文戈,让他唿吸几乎骤停。 眸中压抑着阴沉、晦暗的情绪,黑雾张牙舞爪覆上,让他一双眸子黑得渗人,所过之处,人群自发避让。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他不能失去沈文戈。 这比在婆娑双双被抓进牢中,还要让他胆寒,沈文戈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她在他恐惧源头的手中。 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他被拖拽进幼时,埋藏在心底,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强大到无坚不摧,再不会记起的记忆中。 二十六年前,陆国太妃王钰妍宠冠后宫,一颦一笑勾得先帝心动不已,生下二十四皇子更是嚣张到不可一世。 终引得当时皇后与众多娘娘不喜,合力之下,让其惹了先帝厌弃。 她棋差一招,从贵妃跌落至嫔妃,只能在昭园殿等待圣上的再次垂青,可宫中很快就又入了众多年轻貌美的妃子们,圣上很快就将其厌弃了。 曾俯视过蝼蚁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的落魄,懊悔、自责、愤恨,不断席捲在陆国太妃的心中。 「母妃,」三头身的小王玄瑰,迈着小短腿,费劲地翻过门槛,将自己得到草编蚱蜢举起给她看,「母亲,看、看。」 不过一个小玩意儿罢了,也值得专门拿给她看? 陆国太妃一把将蚱蜢打到了地上,红唇一张一合便是一句:「脏死了,今日谁当的值?自行下去领罚!」 心爱的小蚱蜢被丢到地上,小王玄瑰委屈极了,眼里冒出两泡泪来,蹲在地上将草编蚱蜢捧起来。 仅两岁大的孩子懂什么是非对错,他拿着蚱蜢寻到为他编的宦官身边,可是宦官却再不敢为他编这种东西了,不光不敢编,还一致的疏远了他。 他们只会按时给他餵饭、给他穿衣,再也不会抱着他玩了。 孤零零的小王玄瑰便会拖着腮坐在台阶上,听着身后的屋子里,又传来母妃请父皇,父皇却不来,生气的怒吼声。 直到往日里不喜他往身边凑的母妃,看他的目光,像是一匹饿狼看到了久违的肉。 然后他的母妃突然会陪着他一起睡觉了,只是夜半想嘘嘘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将窗户开开呢? 好冷哦,可是能和母妃在一起睡,他开心哒! 冷点就冷点吧。 第254页 小孩子身体娇弱,夜夜晚间被冷风吹着,很快他就病了,小脸惨白,难受地躺在床榻上。 而他的母妃,就会露出一个笑来,抚着他的额头教他,「二十四郎,说,你想见父皇。」 委委屈屈眼里含着泪花的小王玄瑰,弱弱道:「我想父皇了。」 陆国太妃神情激动,美丽的脸庞都笑的变了形,「快去请圣上,二十四郎恐得了风寒!他想他父皇了!」 如今的孩子很容易夭折,毕竟是自己最小的儿子,先皇很快便赶了过来,看见床榻上那小小一团,长得白白净净的孩子,生出不忍之心。 纵使他已决定不会再让陆国太妃重获恩宠,但他依然会派身边的宦官,过来看看二十四郎。 此后,他们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小王玄瑰也能得到母妃更多的关注,母妃让他识字他便识字。 让他给圣上背书,他便给圣上背书。 可惜好景不长,先帝毕竟年事已高,他病了,而陆国太妃风头强盛之际得罪的妃嫔们,不想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重新坐稳贵妃之位。 她若重掌权利,必定绕不过她们。 所以陆国太妃再一次失去了先皇的关注,不管她如何想去看望先皇,都会被挡回来,甚至被皇后娘娘勒令禁足。 「啪!」她打碎了昭园殿的花盆,侧头之际瞧见在院内玩耍的小王玄瑰,走了出去。 小王玄瑰被他的母妃抱了起来,从来没有母妃抱过的小王玄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好开心好开心,「母妃、母妃,啊,痛痛!」 却是陆国太妃用劲打在了他的身上,还用她那长指甲去拧他藕节似的胳膊,将之拧得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血丝。 他哭得震天响,在陆国太妃怀中不断挣扎,陆国太妃却是欣喜道:「快,快去请圣上,就说二十四郎,突然哭闹不休,定要见圣上。」 已经昏迷不醒的圣上自然是不能来的,来的人是当时的皇后娘娘派来的嬷嬷,那嬷嬷一抱小王玄瑰,发现他痛得躲她,撸起袖子一看,阴沉下脸来。 那身上密密麻麻青紫伤痕密布! 皇子,岂容人欺辱! 何况才四五岁大的小孩子,她当即将这事禀告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直接做主,换了昭园殿负责照看皇子的宫女和宦官。 这一次换人,年轻的安沛儿与蔡奴,便双双进了昭园殿。 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时的陆国太妃,仿佛魔怔了一般变本加厉,会限制时间让小王玄瑰在一个时辰内背完启蒙书,背不完不许吃饭。 她说:「只要你聪明,你有出息,我们就能见到你父皇!」 可是不管他背的有多好,都不行,都不够,先皇就是不来! 她还会故意不让小王玄瑰盖被子,非要让他着凉,一次次请太医过来诊治。 小小的孩子,以最快的速度沉默消瘦了下去。 然而陆国太妃没能等来先皇,等来的是当今圣上登基,先皇驾崩了。 她跌落在地,裙摆如残破的花瓣堆叠在一起,她的儿子拿什么跟现在的圣上拼,她的儿子才五岁! 小孩子也是懂趋利避害的,小王玄瑰平日里都是绕着陆国太妃走,这回见她自己一个人在屋中又哭又笑,吓得迈着小短腿跑回房间,藏在被褥里,怎么叫都不出来。 「殿下?殿下不怕,奴刚才看过了,娘娘还在房间中,殿下出来吃饭好不好?」 此时尚且有一脸婴儿肥的安沛儿,边抱边哄,将小王玄瑰挖了出来,而后餵了他一碗面条。 「喵。」 小王玄瑰突然抬起眼睛,看着被蔡奴抱在怀中的小橘猫,兴奋的来回看着两人。 蔡奴走近,让他摸摸只有手掌大小的橘猫,压低声音道:「这是奴们一起从豹馆领出来的小猫仔,给殿下解闷可好。」 他不敢应,支支吾吾道:「母、母妃?她不会让我养的。」 安沛儿与蔡奴对视一眼,说道:「殿下放心,奴们会偷偷养在住处,不叫娘娘发现的。」 「嗯!」 瞧着小殿下终于笑了,他们两人便也跟着笑了。 小橘猫仔一天天长大,淘气的喜欢到处乱跑,昭园殿所有负责照顾小王玄瑰的宫女和官宦,就你上值,我看着,我上值,你看着。 每一天都能让小王玄瑰偷偷和小猫仔相处一段日子。 而陆国太妃不知怎么的,突然转了性子,开始爱美起来,她会让人去裁新衣裳,重新控制吃食,并练起舞来。 她的腰肢便愈发的细,皮肤吹弹可破,整个人散发着娇媚的气息,比之年轻时还要美艷三分。 这种状态的陆国太妃,让昭园殿的人瑟瑟发抖,唯小王玄瑰不知情,他以为他的母妃病好了,又重新腻歪回母妃身边,看的安沛儿和蔡奴焦心不已。 那一日,陆国太妃将小王玄瑰推出了昭园殿,她吐气如兰道:「乖,你去往你父皇的太极殿跑,边跑边哭知道吗?」 小王玄瑰不懂,但他面对母妃会下意识遵从,所以他跑了,因恐惧自然而然哭了出来,而后撞到了圣上的小腿上,便哭得更凶了。 圣上抱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王玄瑰,问道:「你是谁家小郎?」 问完,他自己先苦笑两声,险些又忘了,这里是宫中,能出现在宫中的小孩子,还能是谁家的。 第255页 小王玄瑰抱着他的脖子,抽抽噎噎道:「父皇、找父皇。」 「父皇啊……」圣上重新抱起他,恍惚说,「父皇已经不在了,孤知道了,你是小二十四是不是?」 心里对这个还惦记父皇的幼弟升起怜悯,圣上抱着他往昭园殿走去,自然要和丢了孩子正着急的陆国太妃打招唿。 陆国太妃一副因为小王玄瑰跑丢了,而后怕不已的模样,端的是我见犹怜。 然她特意着素,却□□半露,一给圣上行礼,便能叫人瞧见胸前沟壑。 圣上皱眉,本不想进屋,可小王玄瑰在母妃盯视下,不敢松手,圣上也只好进屋才将孩子还给她。 陆国太妃抱起小王玄瑰,一手暗暗拧着他的软肉,一边一副对他无可奈何,他挣扎太过厉害,抱不住只好放他走的模样。 她给圣上赔罪,声音婉转低媚,屋里暗香浮动,圣上神智有些模煳。 而跑出去的小王玄瑰,揉着自己被掐疼的地方,到处找小橘猫,最终在安沛儿的房间找到了它。 它小小一团躺在软垫上,腹部肿胀,还时不时抽搐一下,痛苦的喵喵叫,安沛儿等人守在它身边,一个个眼眶通红。 瞧见他来了,安沛儿赶紧挡住他的视线,「殿下,它生病了,不看它好不好?」 生病了? 小王玄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自己得过的大大小小的病,要喝的苦苦药汁,第一次用命令的语气道:「都让开!」 他来到小橘猫身边,将体重轻飘飘的小橘猫抱了起来,撒腿就往陆国太妃的屋子跑。 「殿下!殿下不可!」 安沛儿她们急得追在他身后,百般阻拦都没有拦住,他灵巧的从母妃身边嬷嬷的抓捕下,扑到房门上,大声哭道:「母妃、母妃,呜呜,母妃你救救它,让太医来救救它!」 这一声哭,惊醒了险些昏过去的圣上,他勐地推开衣衫不整的陆国太妃,怒不可遏,「王氏!」 陆国太妃被推倒在地,指甲掐进掌心,还企图矇混过关,她拢着衣襟,哭泣,「圣上、是你动的手啊。」 「母妃、母妃开门啊!」门外幼儿的哭声直入心底。 圣上低喝出声:「你当孤是傻子不成!?」 要是他没醒,只怕也只能认了,可现在他衣袍微乱,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日后你昭园殿,连一只苍蝇都不许给孤飞出去!」 陆国太妃面色一变,没想到圣上竟会选择将他们囚禁在这,她跪着爬到圣上脚边,「圣上,你不能如此不念情分啊,妾……」 「咚!」圣上一脚将她揣了出去,「无耻!」 他勐地拉开房门,小王玄瑰跌了进来,他哭着抱着橘猫去寻陆国太妃,陆国太妃则绝望的看着圣上消失的背影,看着昭园殿的门被锁上。 啪地给了小王玄瑰一个巴掌。 她状若癫狂,抢过他怀中的橘猫,当着他的面将其狠狠摔在了地上,「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过来!为什么!」 「一只破猫你哭它哭的好像我死了似的!啊!」 「喵!」 小王玄瑰呆愣愣看着刚才好歹还有气的小橘猫,身下流出鲜红的血来,一动不动。 他颤了一下,又颤了一下,仿佛被吓傻了似的,任由陆国太妃在他身上疯狂的打着。 王玄瑰闭眸晃了晃头,将过往种种皆晃出来,瞧见沈文戈正好生生站在宫门口等他,下了马将她狠狠抱进怀中。 狠狠地,狠狠地抱着。 作者有话说: 写完了,我就发上来啦! 陆国太妃大家尽情放心骂,她真的没得洗。 明天要是状态好,中午有补更,要是不太行,那就晚上哈。 【还有还有我大姨妈前天晚上来了,睡梦中突袭,虽然疼醒了一下,但很快就困得又重新睡着了,醒了之后就不疼了,美哉。我之前说要推荐的运动博主,发在wb上了,感兴趣可以看一下。】 ******感谢在2022-12-08 18:15:44~2022-12-09 20:0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輑翇 10瓶;本喵是大爷 5瓶;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二章 罚守皇陵 盼王爷多想想我们日后 宫门口红墙绿柳, 花香袭人,两个相拥的人静静贴合在一起,用劲全身力气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存在。 半晌, 沈文戈垫脚垫累了, 轻轻挣了一下,「王爷, 我没事。」 王玄瑰如梦初醒,放开她, 瞧她鬓角湿发粘脸,眼里戾气浮现,丹凤眼一眯,人便要气势汹汹进宫去。 沈文戈轻轻拉住他的手,「王爷, 我腿疼。」 只一句,便叫住了他, 他满腔害怕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腿疼?她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身上可还有其他伤?」 她摇头,向他伸出两只手,「我疼得走不了了。」 他上前一把抱起她,她立即指着停在身边的马车道:「皇后娘娘给派的马车。」 低头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就带着她上了马车, 「回镇远侯府。」 车夫回道:「是王爷。」 马车内,他将她妥帖地放下,又脱了她的鞋袜,捲起裤腿撩起一看, 原本白皙的小腿上红痕遍布, 最严重的当属膝盖, 已经透出了青紫。 第256页 顿时阴沉下脸,唇绷成直线,他用掌心轻轻托起她一条小腿,倾身而下,在她微微睁圆的眸中,伸手从车厢暗格中翻出早就备下的药。 而后伸手在她额前扣了一下,纵使她脚趾圆润可爱,如今因羞涩蜷缩起来,更易让人心动,可他现在哪有什么旖旎的心情,他都快心疼死了。 从瓷瓶中挖出淡绿色半透明的膏药为她抹在膝盖上。 凉意侵袭,她忍不住瑟缩,便被他托着腿的手固定住,不容退缩地从上一直抹到下,而后轻轻用手掌盖住,用掌心的温度为她搓揉。 也不知是掌心灼热,还是起了药效,她觉得自己的腿燃了起来,看他只顾着低头抹药,人愈发沉默。 在他换另一条腿抹时,用极轻松的语气道:「也只是些皮外伤罢了,说来也是巧,娘娘让跪的地方极热,将我这腿烘烤得甚是舒坦,没准能将我这寒腿治个七七八八。」 王玄瑰抹药的手一顿,如何不知她在开解他,上完药后,再将她裤腿拉下,鞋袜穿好,握住她的脚腕问道:「除了罚跪,她还让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了,和我下了盘棋,话里话外说我配不上你,让我离开你,我哪里有那么傻会同意的。」 他追问:「真的没什么?」 沈文戈摇头,眼睛弯起,「真没什么,皇后娘娘身边的沈嬷嬷及时出现将我带走了。」 他垂眸掐着她的脚腕,眼底是欲毁天灭地的阴霾,刚为她脱鞋时就发现,上面沾着几根黄色毛髮,短而粗,不是猫的毛。 她没说实话。 松开她的脚腕,他定定望着她道:「下次,没有下次了,若是再有人让你离开我,只管当面同意,不要让她们有机会伤害你。」 「这怎么能行,便是假装应和,我也是不愿的。」 沈文戈话落,再次被他拥进怀中,她伸手抚着他的背嵴,「我真的没事,你总该相信我的能力才是。」 他闭上眸子,藏起那些暴戾的情绪,「本王会为你做主的,不会让你平白受这些委屈。」 有人说要为她出气,让她忍不住在他颈弯蹭了起来,「王爷……」 「你万不要跟本王说,不让本王去找她之类的话,本王不会听的。」 她便笑了起来,「怎会,王爷肯为我出气,我喜还来不及。」 「真的?」 「嗯,真的!但是……」 他就知道会有但是,伸手从后虚虚摁着她的脖颈,不想让她将话讲出来,她却已经在他耳畔轻声道:「望王爷,能多想想我,想想你我二人以后。」 以后吗? 马车停下,他轻轻捏了捏她颈后软肉,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回府罢,本王会记得你说的话的。」 没敢在镇远侯府门前将她抱下马车,他牵着她的手,目送她浅绿色的官袍消失在门后,脸上笑容尽失,翻身上马,直奔宫中而去。 他腰间铁鞭闪着寒芒,刚一到宫门口,就被守门禁军给拦了下来,「宣王,还请解鞭!」 「本王不解,」他目光扫视,握住鞭把将铁鞭抽了出来,「本王要去寻陆国太妃,你们尽可禀报圣上,本王自会领罚,现在让开!」 守门禁军相望,「这……」 「让开,不要让本王说第三遍。」 被他阴沉的眸子盯视,禁军飞快道:「宣王,职责所在,对不住了,稍后我二人定会将此事上报!」 二人抽出佩刀,王玄瑰丹凤眼眯起,铁鞭缠上他二人,并不恋战,找准空挡便骑马沖了进去。 身后禁卫军连忙跟上,但远追不上骑着马的他,很快就让他赶到了陆国太妃所在之处,院门被他径直踢开。 正在屋中生着闷气,砸了一堆瓷器的陆国太妃听见动静出了屋,就见他横眉冷对立在院中,手中还执着一条冰寒长鞭。 那双眸中黑云翻滚,蓄势待发,一身森然戾气,将她这殿中的宫女、宦官吓得如鹌鹑般跪了一地。 她笑出了声,「你带着兵器入宫?真是越大越没规矩,我便说,我应该早就向圣上提议,让我搬出宫,住进你府中,好好管教你的言行。」 王玄瑰只是握紧鞭,对她几次三番威胁说要住进宣王府的说辞,不屑一顾,反而问道:「你今日宣她入宫,对她都做了什么?」 「原来,你是为了那个和离女寻我麻烦,不得不说你眼光差极了,被她拿捏的死死的,怎么,她说什么了?」 她谅他也不敢真的对自己动手,有恃无恐道:「她对你说,我将她与豹子关一起了?这可不是我关的,是她自己找死,偏要进去的,笨死了。」 豹子? 王玄瑰丹凤眼睁起,眼下小痣一动,浑身煞气四起,手中铁鞭一动,破空声响起,击在青石板上留下深深一条长痕。 他望着跪了满院子的人,冷冷道:「今日,都有谁碰过她?」 按住沈文戈贴近豹笼的两个嬷嬷身子一颤,被他准确从人群中找到,「啪」地铁鞭抽中她们的身体,倒钩剐下她们身上的皮肉,留出血痕。 「啊,宣王,奴婢们,啊啊,宣王饶命,奴婢们也只是听令行事。」 她们疼的在地上打滚,这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能在战场上要了敌军性命的铁鞭,鞭子在他手中挥舞出了残影,一下又一下抽在她们身上,专往皮糙肉厚的地方打去。 第257页 打得两人哀嚎不已。 「挟持朝中官员,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冷冷问道:「还有谁?」 没有人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只能独自疯狂摇着头。 陆国太妃一时被他的暴戾惊道,反应过来喝道:「你敢?!」 「本王当然敢。」他拖着铁鞭走上前去,哗啦哗啦的铁鞭在青石板上留出长长一道沾着肉沫的血痕。 「我是你生母!停下,你就不怕群臣弹劾你不孝!?」 「母不慈,子自然不孝。」他步子未停,一步步朝她走近。 陆国太妃被他惊得连连后退,「王玄瑰!」 他最终停在了台阶下,仰望着她,眼尾嫣红,唇瓣翘起,「母、妃,你说我不孝,你可有照顾过我一天?」 「你没有,你还想抢走七娘!」 「我真恨不得,你从来没有生下过我!」 用近乎嘶吼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他扬起了鞭,就在那鞭即将落在陆国太妃身上时,他脑中想起沈文戈的低语。 多想想他们的未来与以后。 手腕一动,铁鞭在陆国太妃的眸中迅速放大又远离,最后擦着她的衣摆狠狠击在地上,裙摆一角更是被割了下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裁下的衣角,若这鞭落在她身上,她非得毁容不可,她吶吶道:「你竟真的敢袭击我?你疯了不成?我是你母妃!你就为了个和离二嫁女这般对我?」 「娘娘!」 王玄瑰没有回答她的话,却用铁鞭捲起了她的贴身嬷嬷,直接卷到了台阶下,一脚将她踩住。 只要他稍微使些劲儿,他就能轻而易举踩断嬷嬷脆弱的脖颈。 他低垂下头,脚掌用劲,对那嬷嬷说:「就是你,将她带进宫中来的?让本王猜猜,也是你看着她跪在这殿前的?她跪在哪一块砖上,嗯?」 「王玄瑰!」陆国太妃在上说话,他全然未理。 自顾自拎起嬷嬷,摔在了她指出的地方,「给本王跪!」 那嬷嬷含泪唤了声:「娘娘!」 他轻笑一声,让人毛骨悚然,「跪不了?本王帮你。」 铁鞭扬起,再次落下,勐烈的破空声响起,重重击在她腿弯处,只听咔嚓一声,那嬷嬷腿骨断了。 惨叫声嗷起,王玄瑰却是没放过她,铁鞭卷在她身上,愣生生将她拎了起来憷在地上,带着血的骨茬戳出皮肉,「啊!」 几个胆小的宫女不敢再看,捂住了眼睛。 王玄瑰这时直勾勾盯住了陆国太妃,陆国太妃退了几步,抵在门上,惊惧的看着他。 他道:「你知不知道,她腿上有旧疾,不能久跪?你又知不知道,我自遇上她,终于能睡一个整觉,不用在梦中见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了!」 「你却要抢走她,你知道我有多怕,多怕她承受不了你的威压,松口同意退婚,但我又捨不得她受你欺负!」 铁鞭被他扔在地上,他眸中血丝遍布,深埋在心中的恐惧,在沈文戈可能会遇到来自陆国太妃的威胁时,通通不见了。 他走上台阶,伸手掐住了陆国太妃的脖子,就像他小时那般,她笑着对他说:「不许哭。」 他便也学着她的样子,「不许哭,我没用多少力气,不会让你喘不过气的,母妃你不是教导我,不准哭吗?」 「所以,别哭!」 陆国太妃哭花了的脸上突然冒出喜悦,就像是溺水之人终于瞧见了浮木。 身后脚步声响起,无数禁卫军冲进院中,紧随其后便是圣上,他喝道:「长乐,放手!」 王玄瑰缓缓松开手,像是犯了错事的孩子,迟疑半晌才敢转过身去。 圣上瞧见陆国太妃尚且还活着,不自觉松了口气,直接道:「宣王带兵器入宫,罚俸半年,还不带着你的铁鞭,出宫去!」 他眸子微动,在圣上的又一声出宫去,终是捡起铁鞭将那昏死过去的嬷嬷松开,走到圣上身边,道了句:「多谢皇兄。」 自他有了官职后,再未开口唤过圣上皇兄。 若非地方不对,这一声皇兄叫出来,圣上非得饮杯酒不可。 圣上再看向那瘫在地上的陆国太妃,在她愤愤说要请他做主,责罚王玄瑰之时,冷笑两声,甩袖离去。 次日,大朝会上群臣肃穆,王玄瑰微扬着头,他带着兵器入宫,又大闹陆国太妃宫殿,已经做好会被御史弹劾的准备了。 御史大夫瞥了一眼背嵴挺直,坐得笔直,准备随时出列领罚的王玄瑰,上前道:「臣要弹劾陆国太妃,掠朝中九品常客入宫,还迫害其险些丧命豹口!」 王玄瑰要起的身子微顿,挑眉看向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则端着两只手,见他看来,哼了一声。 可紧接着,众臣出列,「臣附议!」 「陆国太妃为宣王求娶燕息霓裳公主,还可算是为子考虑,尚且不能说干扰国事,可她竟敢在鸿胪寺,当着众官员之面,强行掠走沈常客,实在过分!」 「岂是过分,下官听闻此事后,气愤不已,官员犯错自有《陶梁律》来处罚,陆国太妃有何资格随便召常客入宫,予以责罚?」 「退一万步说,就算沈常客不是官员,她陆国太妃也不能随意迫害人家小娘子,让小娘子餵豹,这是何等、何等毒妇行径!」 「陆国太妃还妄图插手国事,陛下,臣等请愿,严惩陆国太妃,以儆效尤!」 第258页 「臣等请愿,严惩陆国太妃,以儆效尤!」 户部、吏部、礼部、兵部……除了王玄瑰,几乎所有上朝的官员全站了起来,他们集体要求圣上,严惩陆国太妃。 王玄瑰愕然,并不知,在他拎着铁鞭进宫时,陛下正和六部及宰相议事,他们听闻王玄瑰持兵器入宫,那是当即就当着圣上的面,喷他喷了个狗血淋头。 可再一问,宣王为何怒气沖冲去寻陆国太妃,得知竟然是因为沈家七娘被叫进宫中,险些被餵了豹子! 两相之比,宣王带兵器入宫可以用气昏了头脑解释,并且圣上已经罚了,可陆国太妃的手伸地未免也太长了些! 「臣等请愿,严惩陆国太妃,以儆效尤!」 圣上沉声问:「宣王,你如何看?」 王玄瑰起身,踏步而出,垂眸拱手,「母妃有错,理应责罚,臣听圣上吩咐。」 圣上看了他一眼,又看着满朝请求他责罚的官员们,陆国太妃是先皇妃子,他不管如何处置都有落人口舌之嫌,可如今却是百官弹劾! 遂开口道:「罚陆国太妃,即日起守皇陵,无诏不得归长安,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 「宣王,你可有异议?」 王玄瑰鸦羽轻合,他能有什么异议?这个结果简直最好不过,她不在长安,远离他们,亦不会伤害沈文戈。 「臣无异议!」 圣上再道:「宣王,你昨日闯宫险些伤母,可知错?」 知道这是圣上在为他找补,替他按下不孝罪名,便道:「臣知错!」 「甚好,念你在鸿胪寺劳苦功劳,如今还要负责燕息使团,待其离开长安后,罚你接手工部。」 王玄瑰幽幽抬头,到底还是将工部塞他手里了,只能无可奈何道:「臣领命。」 作者有话说: 圣上:让你管工部油水那么大的地方,还不乐意,哼! 【我来了,可能这段日子确实太乏了,我今天简直像睡不醒一样,一直在睡~但是睡的我好舒坦好舒坦】 ****** 感谢在2022-12-09 20:05:33~2022-12-10 18:2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0瓶;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个猫吻 【补更】雪团猫猫吻 陆国太妃出发守陵那日, 宣王告病请假,闭门不出。 天边浓云翻滚,遮住了金乌, 掩住了其后的澄蓝天空, 乌蒙蒙的天压的人心口难受,不消片刻, 细雨落下,打湿了地皮。 护送陆国太妃去陵墓的士兵们步子不停, 甚是还加快了,希望能尽快赶到陵墓,不会在路上淋雨。 马车内,陆国太妃双眼红肿,俨然已经痛哭过了, 她那些受伤的嬷嬷,悉数获罪, 一个没能跑的了, 如今在她身边的,都是圣上派来看着她的。 她将为先皇守墓,了此残生。 凭甚? 颜色半退,斑驳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她为了什么, 她让他娶一个娘家强劲的人有错吗?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自己错在了哪。 宣王府,泡完汤池,终于有些许睡意的王玄瑰刚眯上眼, 便又被幼时惊恐的种种场面激得醒了过来。 他眼眸密布血丝, 已经近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 安神汤对他而言,也不好用,索性离水而出。 整座府邸安静的不像话,似是知道阿郎没有睡好心情不佳一般,回房路上,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将自己砸进宣软的被褥中,夏日天热也是盖不上的,索性全压在身底,他阖上眸子,想再挣扎着睡会儿。 「吱呀」,悄咪咪进来的雪团,在拱起身子打算跳到王玄瑰背上时,被一双白皙的手搂住了。 「喵呜。」 「嘘。」 沈文戈用劲,将这不听话的小东西抱了起来,是真沉啊,她四下一望,脚步轻缓的寻到了雪团的玩具,还有它崭新的猫垫,把它放了下去。 而后揉着手腕,打量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王玄瑰的房间,好奇中又不自觉想起,她日后是否也会睡在这间房中,这一想,双颊便升起红霞。 摇摇头,将那红霞退下,她今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伤了腿被鸿胪寺批假的她,在家中闲来无事,只能担心他这几日整天和陆国太妃打交道会不会勾起幼时伤心事。 从安沛儿那听说他一直未睡着,便忍不住翻墙摸了过来。 小心地从珍珠挂帘下钻过,省得弄出声音吵醒刚闭眼的王玄瑰,入目之处,处处奢华,从蕾丝鎏金香薰炉中冒出的沉香香气,笼罩在整间屋子中。 一打眼,便是和田玉雕骆驼、猫眼球鎏金摆件,再一看,那上好的捨不得穿在身上的云绸,在这间房中,也只能当个软塌上的坐帘。 金、银、玉、夜明珠,在这屋子里,转个身就能瞧见,她掀开床榻上软纱,内里的人便露了出来。 他整个人大字型趴在床上,云白里衣捲起,露出劲瘦的腰身,黑髮随意滑落肩头,露出闭上眸子褪下戾气,只剩安静俊美的容颜。 结合身下暗红色的绸缎,将他整个人衬得糜艷,视线在他腰间流连。 以往无人可见的美景,今日终于得以被沈文戈一窥,她被这幅美人睡图冲击的一时不察,让雪团跳了上来。 第259页 它迈着猫步,熟门熟路地寻到他的脖颈,窝在他身边趴了下来,闭上那翡翠绿眸,也要跟着睡。 沈文戈只好好笑的看着它的长毛,近乎盖住他半张脸,可还能唿吸? 弯腰轻轻拂下它的长毛,拍了拍雪团将它扰醒,在它伸爪子挠她时,拍了那只小爪子一下,「嘘,往后退些。」 费劲地将它往外侧挪了挪,给王玄瑰留出一个唿吸的空间,他的唇瓣就在自己手侧,上面还沾着一根猫毛。 捻了两下,也没将那根毛捻下,她只好又凑近了些,轻轻吹了口气,将猫毛吹起,这才成功拿下。 可如此,两人便也离得极尽,她伸手,指腹在他眼下小痣上摩擦,时不时能碰到他的睫毛,他强自忍着痒意,依旧装睡。 她心中颤成一团,慢慢俯下身,一只胳膊撑在雪团一侧,怕压到它,而后轻轻,如羽毛搔过,先在他的小痣上轻吻,而后又碰了碰他的唇,一触即离。 他勐然睁眼,追随着她起身而撑起身子,伸手覆到她的后颈,阻止她的离去,而后亲了上去,裹住她的唇。 雪团被这两人扰醒,一下跳进王玄瑰怀中,不必在顾忌会不会压到雪团,沈文戈胳膊顿时卸了力,软了一瞬,只能重新寻找支点。 她攀上他的肩头,跪在了床榻上,便比他高出半个头来,低下头去与他认真亲吻。 「喵呜。」雪团在两人中间,探探这个,嗅嗅那个,王玄瑰伸手揽过它,闭眸摸着它的猫头,想将它移出怀中。 可雪团才不呢,它在他怀中轻踩,愉悦的发出唿噜噜的声音。 两人便只好隔着雪团,默默交换着彼此的唿吸。 为了一探有没有碰到雪团,沈文戈也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雪团,正好与他的手相遇,两只手在柔软的猫毛上十指紧扣。 他用于固定她脖颈,不让她走的手,逐渐下移。 外裳坠落在暗红被褥间,红中一点白,紧接着是缀满了珍珠的纱裙外罩。 美人在怀实在难以忍耐,意乱情迷之际,她砸进被子中。 雪团便从他的怀里掉进她的怀中,似是感觉很好玩,它翻了个身,在沈文戈身上踩起来。 王玄瑰难耐地用手拨它,它却以为是在跟它玩,伸出爪子勾他,他只能撑起身体,不让自己压到雪团。 可沈文戈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将手从他身上移开,两只手全用来抓雪团了。 雪团光滑柔顺的毛,在此时却成了它得以继续玩耍的保障,她抓了半天,只摸到两把毛。 偏过头躲过他的亲吻,换了口气道:「不行,太沉了。」 是的,雪团太沉了,沈文戈觉得它在自己身上踩踏时,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王玄瑰离开她,舔了舔唇上水渍,妖魅的让沈文戈连忙闭上眸,只怕自己深深沦陷出去。 他一把抱起雪团扔到床榻上,自己还没来得及重新亲上,就觉背上一沉,忍不住闷哼一声,是雪团又重新跳了上来。 然后它找到了新玩法,用猫猫头顶开他的腰腹,又钻了回去,夹在两人中间,晃起尾巴,「喵呜,喵喵。」 真是忍无可忍! 他坐了起来,看着在沈文戈身上支棱起耳朵的雪团,偏生他一离开,雪团也跟着他走,又窝回了他身上。 它在他怀中冲着沈文戈喵喵喵叫起来,似是催促她快来。 沈文戈笑得用手直捂眼,他低哑的声音入耳,让她酥麻一瞬,「再试一次。」 这次他将雪团放在自己胸膛上,雪团期待地睁着圆熘熘的猫眼望她,她便翻了个身,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然而她体力自然是比不得他的,只亲了半晌,就觉得手臂酸软无力,撑不住了。 瞧他那副不满的样子,她弯腰在他眼下吻着,将小痣含在舌尖,笑着道:「王爷,可不能再给雪团吃太多了。」 向来宠雪团无度的男人,这次一反常态没反驳,竟然咬着压根,「嗯!」了一声。 她笑得花枝乱颤,拍掉雪团勾她衣结的爪子,躺在他身侧道:「王爷,睡会儿吧,我在这陪着你。」 他侧过身,两人中间夹着一只雪团,雪团将自己的猫头一会儿蹭到他颈窝,一会儿挨到她颈窝。 她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睡吧。」 睫毛扫着她的手心,而后没了动静,她撤下手,摸着雪团,雪团也昏昏欲睡,结束了吵闹不休,与他一起沉沉睡去。 她摩擦着他的指节,出神的看他,室内静谧,唯有二人一猫绵长的唿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光线都从明亮转为了昏暗,雪团还跟着唿唿睡着,安沛儿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似是怕打扰他们,所以非常小。 「娘子,你家倍柠来寻你,说是表郎君来了,让你回去。」 但沈文戈听见了,她轻轻抽出被他握牢的手,他立即眼珠动了,似要惊醒,她赶紧将他的手挪到雪团身上。 手指陷入猫毛中,他安静了下来。 「娘子?」安沛儿声音微微大了些,「是表郎君来了。」 沈文戈蹑手蹑脚离去,「嬷嬷,我听见了。」 她重新整理了一番衣裳,这才回府,屋内熟睡中的王玄瑰睁开了还带着迷濛的眸子。 「表郎君?!」 他立刻清醒了过来,狭长的丹凤眼睁起,冷哼一声。 第260页 林望舒怎么还没外放? 吏部尚书是不是不行,他都亲自登门要求他加快进度了,林望舒还在长安! 作者有话说: 全称:一个隔着雪团的猫猫吻~ 补更来啦~ 下午六点照旧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四章 要亲亲吗 看他露出脆弱的神色,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外面淅淅沥沥小雨下个不停, 原本奋力穿过云层射下光线的金乌,逐渐西移,本就不算太亮的天, 又昏了下来。 床榻上的黑猫打着小唿噜睡得极香, 睡足了的王玄瑰活动了一下脖子,充斥着力量与美感的背嵴隐隐透出里衣。 他赤脚下了床榻, 走到窗户旁推开窗,骤冷的空气袭入, 捲走他一身慵懒。 「备车,去吏部尚书府。」 吏部尚书被他在家中堵个正着,吹鬍子瞪眼睛将他赶了出去。 朱红大门在王玄瑰背后重重关上,里面还能听见吏部尚书的怒喝:「关门,以后挂上牌子, 宣王不得入内!」 「啧。」王玄瑰咂舌,怎么这些尚书气性一个比一个大。 他悠悠晃上白铜马车, 在马车内打了个哈欠, 饮了杯蔡奴递给他的雪梨汤,翻开吏部尚书给他抄的名单,唇边笑意掩都掩不下去。 直线行驶的马车,中途转了个弯,似是在避让什么, 王玄瑰挑起车帘,便瞧见了立在镇远侯府门前的两个男女。 郎君执一把油纸伞,一身青衣挺拔清隽,小娘子由身后婢女撑伞, 披着轻纱斗篷, 却穿的不是在屋中见过的那身。 他丹凤眼挑起, 唇边的笑意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怎么,见个表郎君,连衣裳都特意换了一身了。 「停车!」 沈文戈早就瞧见白铜马车了,却没料到王玄瑰在马车里,她咽下自己险些脱口而出的,王爷不是在睡觉的话,干巴巴道了声:「王爷。」 她这迟疑又明显憋话的表现,让王玄瑰眸色更深了些,以往会为他撑伞的蔡奴,这次却是将伞递给了他。 他于濛濛细雨中打开伞,伞檐缓缓向上挑起,从露出他的下巴,直到露出他的全面,也就能将他那双不算客气的眸子显露了出来。 林望舒执伞拱手,却不再向以往般挪动步子,挡在沈文戈身前了,也没有以往般挺直背嵴,他只是道:「见过王爷。」 王玄瑰冷淡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沈文戈的身上,同她身后倍柠说:「你家娘子刚受了伤,这般阴冷的天,还让她出来作甚?不怕她犯了腿疾?晚些时候让她去王府泡药浴。」 他这话里有太多的亲昵与关切,可听在林望舒耳中,更多的却是宣告主权,他们两个人是可以互相对对方府邸的未婚关系,执伞的手不禁握得紧了一分。 倍柠被训斥的小脸惨白,觉得现在的宣王真是太兇了些。 沈文戈直吸着气,悄悄看了一眼林望舒,才解释道:「是我执意出来送表兄,与倍柠无关,王爷,你吓到她了。」 王玄瑰已经展示了自己同沈文戈的关系,当下同她道:「你且先进去,我送你表兄。」 不好在林望舒面前落他面子,她用眸子警告他不要乱来,再看向林望舒,「表兄,那我先回府,就让王爷送你归家。」 林望舒向她颔首,两人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是两人共同克制与避嫌的结果,「如此正好,表妹归吧。」 表兄、表妹,叫得可真亲热,还因为他警告自己,王玄瑰丹凤眼透着不耐,率先起身上了白铜马车。 原本侯府要送林望舒的马车自然只能跟着沈文戈回了府。 白铜马车上,林望舒后进来,却松弛地坐在了王玄瑰的对面,一但将自己的身份摆在沈文戈兄长上,他便能极为坦然的问:「王爷寻我何事?」 蔡奴为林望舒递上汤水,林望舒接过,「王爷不光是要送我回家吧?」 他这态度的转变,让王玄瑰多看了他两眼,随后一挑眉,将怀中一份单子扔给了他。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地名,还都是与长安离得颇远的地方,但无一例外,是极易积攒政绩,乃是各路官员必争之地。 王玄瑰道:「听七娘说你要外放了,这是本王从吏部尚书那抄来的,目前可变动、或是缺人的地方名单,从上到下,是本王私按优劣排名的。」 林望舒听此,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一观名单,发现并非是按照离长安距离远近排序,排前三的扬州、福昌、新桃全是他父亲信上,想让他争取之地。 在仕途一道上,少走错一条路,便能省□□年,王爷这份名单是用了心的,他拱手道:「多谢王爷。」 「你乃七娘表兄,便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说出这句话,王玄瑰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更加慵懒地歪斜着,指点道:「你乃去岁状元,六品皆可挑,既然你选择外放,那本王建议你从长史做起,跟在有能力的刺史身边好好学习。」 「一州刺史所要管辖的东西之多,为其分担工作,能使你更快速的成长,褪掉一身读书气。」 「前三个地方,扬州刺史能力最佳;福昌刺史乃与你是同乡人,可提拔你;新桃,嗯新桃问题最多,也便更容易做出功绩。」 「总之,名单上的地方任你挑,本王第一时间为你操办,但本王有要求。」 第261页 对上林望舒的眼,他道:「本王希望你尽快离开长安,不,是越快越好。」 林望舒慢条斯理收好名单,正襟危坐道:「王爷放心,吏部任书一下,我便会启程,此一去,恐参加不了王爷与表妹的婚事了。」 他主动提起婚事,并如沈文戈真正的兄长那般,嘱託道:「表妹在上一个婚姻里过的并不幸福,希望王爷日后好好待表妹。」 王玄瑰丹凤眼微微挑起,打量着会说出这些话的林望舒,见他真的放下了,方才道:「本王自是会的。」 这是一场郎君之间还算和谐的谈话,王玄瑰送下车帘,将林望舒的背影悉数遮住,「倒也是个可造之材,若他有机会再次回到长安,本王也不是不能提拔他一二。」 蔡奴收拾着茶具,闻言看了一眼王玄瑰,说道:「阿郎,还是先想想一会儿怎么跟娘子解释吧,奴要是娘子,被阿郎斥着回屋,只怕是要气了。」 王玄瑰神色一僵,回了府第一时间就将安沛儿寻来了。 安沛儿摇摇头,只给出了一个主意,「阿郎,有时候适当示弱,也是不错的选择。」 示弱? 怎么示? 他站在屋内的落地铜镜前,伸手将自己的长髮弄乱,又扯了一番衣领,露出自己的脖颈和锁骨,将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袒露出来。 便耐心的等着沈文戈过来。 屋内蜡烛燃着,夜明珠都幽幽亮了起来,左等右等人都不来,自己反倒是因为白日里被沈文戈守着睡着过,所以充满自己可以再次入睡的自信。 躺在床榻上竟真得睡着了,但很快就像以往般,被拖拽进有陆国太妃出没的梦境中。 「你还敢顶嘴了?再用那种眼神瞪我?」 瘦小的他被陆国太妃从衣柜中拽了出去,「你为什么背不好书?你怎么那么笨!」 倏而,他被蔡奴和安沛儿护在身后,两人在祈求着陆国太妃让他吃一口饭,她只留给了他一个决然的背影,说:「废物不配吃饭。」 「王爷!」 沈文戈是带着大兄给她买的酥山过来的,一进屋就发现他蜷缩在一起,时不时打个颤,赶忙放下东西将他推醒。 他睁开眸子,意识还有些不清醒,但瞧见她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怎么才来?」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也并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眸中含着刚睡醒的水光,又混混沌沌,望她的模样,有多令人心颤。 一向强大到护在自己身前的人,能在敌军中杀个几进几出,就算对上圣上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现在却将醒未醒,没有安全感的问她怎么才来。 反差之大,令还想和他好好谈谈林望舒的沈文戈心软了,她坐在床榻边,伸手拎过食盒,「我特意带了酥山来一起吃。」 王玄瑰眨着眸子,静静看着她,伸手勾住她的手,勾得有些疼。 她抽出汗巾为他拭去额上汗水,没有问他刚刚梦见了什么,总归是不好的东西。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头枕了上去,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的人,通过她温柔的语气,有些懂嬷嬷所说的示弱意思了。 因为脸有一半都压在她腿上,所以说出去的话,带着点含煳不清,他哼了一声,先发制人道:「你叫林望舒叫的好亲密,你叫他表兄。」 沈文戈哭笑不得,「他确实是我表兄,我不叫表兄叫什么?」 「哼!」 她伸手从他长发中穿过,为他揉着头顶的穴位,疏解做噩梦残留下来的恐怖之感,回道:「表兄今日过来是提前辞行的,吏部已经放出信儿来,他们要外放了。」 王玄瑰还是不说话,她又道:「你送表兄归家的时候,同他说什么?」 脑子里转了一圈,他打算先把自己摘出去,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本王不信你不知道,你那个表兄对你有意。」 鼻樑被她摸到,来来回回、反反覆覆,他不耐,捉住她的手,人也坐了起来,狭长的丹凤眼近乎眯成一条缝。 到底没想到,这个问题没问住沈文戈,反而将他折磨够呛。 「本王问你话呢!」 她轻轻晃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可我已经有王爷了。」 真奇怪,王玄瑰觉得自己瞧见他们两人府门前说话那一幕的心酸,一下就抽离了开去,而后心里被她坚定的话给填满了。 「所以,王爷同表兄说什么了?」 「本王给了他份外放名单,让他自己挑地方。」 他一副,怎么样,我对你表兄还不赖的模样,取悦了沈文戈,她打开食盒,露出内里用琉璃盏盛放的酥山。 奶白色的酥山上浇着樱桃酪,最上端还点缀着一颗红樱桃。 捏着樱桃,餵进王玄瑰嘴中,「王爷辛苦了。」 红色的樱桃咬破,将他的唇瓣染得鲜红欲滴,沈文戈现下不想提林望舒了,她望着王玄瑰。 「王爷,要亲一下吗?」 从来都是王玄瑰说,「我想亲亲你。」 这还是沈文戈第一次张口要亲亲,他咀嚼的嘴停下,脸上罕见露出些许刚睡醒的迷茫。 她已经勾着他的脖子探了上去,尝到了外表被他口腔温热,可内里还冷着的樱桃,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绽放。 他们两人的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一方付出。 为了她,他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送去了守陵,纵使再恨陆国太妃,那也是在他心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母妃。 第262页 他永不会原谅陆国太妃,也不会和她和解,可他至今还会因为她而做噩梦。 然陆国太妃确确实实,不配当他的母亲,她从来没将他的喜怒哀乐挂在心头。 但没关系,日后还有她在。 她也会付出她的一切,她捧着他的脸轻啄,「王爷,日后还有我陪着你。」 所以不要再梦见陆国太妃了好不好?刚刚那不经意展露的脆弱,足以让她心痛到指尖到现在都还麻木。 回应她的是一颗还挂着些许果肉的樱桃,被推进了她唇中。 他掐着她的脸颊,将她的脸掐出了小坑,唿吸有些不稳,「专心些。」 酥山琉璃盏的外壁上挂满了细碎的水珠,大大小小的水珠上映着将人一把推倒的沈文戈。 王玄瑰眸子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其实他要是想,只需用些力气,就能挣脱开按住他手腕的手。 但他只是喉结滚动,顺从地举起手臂,由她肆意妄为。 她的鼻尖上已经渗出了汗珠,双颊粉嫩,也不知是羞的,还是…… 绸衣本最是顺滑,可在这一刻,脱离肌肤时的触碰,让他忍不住颤了下。 「娉娉。」 他有些受不住了,想挣脱开她给设下的牢笼,但她不许,他便也只能忍着,仰头望着床幔。 她的手指从最初的按住他的手腕,到与他十指紧握,而后她在耳边的一句话,让他忍不住眼前炸开金星。 她叫了,「长乐。」 她承诺说:「日后我的家人,便也是你的家人。」 而后,她迅速直起身,背对着他坐好,摸索到汗巾,仔细将手指擦干净,心脏扑通扑通的,将所有的热血都供到了她的脸上。 再看食盒中的酥山已经化成了一汪奶泉,怪不得她手都酸了。 他望着她的背影,瞧她用汗巾擦完手,犹豫要怎么带走,喉结忍不住再次滚动。 而后哑着声音道:「扔那吧,一会儿我收拾。」 沈文戈连脖颈都是红的,嗯了一声,将汗巾丢下,自己提着裙摆佯装镇定地走了出去,可在门槛处却拌了一下。 王玄瑰依旧躺在床榻上,食盒里的酥山孤零零放在那,他感受着身体的余韵,不能回想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只要一想,便要坠进去。 他缓缓吐着浊气,嘴里嚼着樱桃核。 嬷嬷教得法子,也未免太好用了些。 作者有话说: 那你悄悄告诉我,你还想用几次? 所以,暗戳戳的问,你们看懂了吧?看懂了吧! 【突然想起来,这不双十二开始了吗?诸位你们的小钱包还好吗?我已经下单了两身礼服(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对礼服特别着迷,可能是因为最近健身的缘故?)】 第一百零五章 婚礼日期 【二合一】书架亲吻 ,他感受到了快乐 鸿胪寺和工部的一众官员们, 一个个如丧考妣,一个念着「王爷怎么就要去工部了」,一个万念俱灰, 「宣王怎么就要来工部了?」 虽想法不同, 但诡异的达成了共识。 「哎。」 也不知是第几次嘆气了,柳梨川等人连干活都没有力气, 「我真希望燕息使团能晚点走。」 张彦接话:「别想了,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已经提出要求娶霓裳公主, 蕃馆已经吵起来了,等两国盟约一签,哎,王爷就要去工部了。」 蕃馆内,燕淳亦气得英眉都要快成了飞眉, 指着霓裳公主道:「怎么就偏偏那么巧,你的面纱能在两个皇子面前掉了?」 「又是沈家七娘给你出的主意是不是?不然我怎么不知道, 与你同游者还有皇子呢?你是不是疯了?放着太子侧妃不当, 你去勾搭两个皇子?」【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这话太难听了,饶是霓裳公主也受不住,她抬手将他的手指压了下去,「兄长竟这般说我?太子如何?我堂堂一国公主,要去给人做妾吗?」 燕淳亦怒道:「这是你的使命?你来就是和亲的, 自然要争取最大的利益!」 「谁的利益?」霓裳公主问,「是燕息的利益,还是兄长你的利益?」 「这个时候要求我维护燕息了,兄长你求娶陶梁西北大将军的时候, 怎么不要求自己呢?凭什么你可以, 轮到我就不行了?」 提到沈婕瑶, 燕淳亦眼都红了,被她往心脏上捅刀子,他勐地扬起手,「你!」 霓裳公主主动将脸凑了上去,「兄长来打我啊。」 「诸多公主,人家拼命拦着护着不让外嫁,唯你一人,提出要我和亲!」 她泪水簌簌而下,问道:「嫁给陶梁太子就那么好吗?我要给人家做妾啊,日后生的孩子只能是庶子,像你我二人一般,小时饱受欺凌!」 燕淳亦怒道:「怎么能一样,你是公主,谁敢给你气受?」 霓裳公主惨笑一声,「兄长,你如今就在骂我。」 被她目光看的,燕淳亦恨恨放下手,「你怎能这般不识大体?」 「不识大体?」 她再次滚过泪珠,「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就是太识大体了,所以在母妃求我帮你的时候,答应和亲,我就是太识大体了,所以让你觉得我的意见、感受,一点不重要。 燕息要的只是稳固两国盟约,不要再次开战,兄长,是你想登大位,所以要牺牲我嫁给太子,不然我嫁谁都可以,只要他是陶梁人!」 第263页 面纱被她摘下,她道:「兄长,你多久未曾认真看过我这张戴着面纱的脸了?」 与燕淳亦极其相似的面庞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微微恍惚,只听她喃喃道:「兄长,你还是幼时,偷偷给我藏糕点吃的兄长吗?」 「你当真为了权利,什么都不要了。」 面纱落地,她道:「你走吧,你若心里没我这个妹妹,便随你,尽管要求陶梁太子娶我,侧妃也好,无名也罢,我嫁就是了。」 燕淳亦望着这个亭亭玉立,似是有好些年没有认真说过话的妹妹,心里像是被人掐住般,几乎无法唿吸。 她侧着头,一副实在难以忍受和他待在一起的模样。 她说到他心中只有权利的时候,几乎和恨没有与他相逢的沈婕瑶一模一样。 他踉跄地从她屋子走了出去,只走出两步,便听屋里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声,步子当即一顿。 使团使者赶来,也是劝道:「三皇子,如今陶梁圣上身体康健,等他的太子上位还不知多久,莫不如同意其他皇子联姻。」 就因为要求太子娶霓裳公主,两国盟约之事一直搁置,他们心里急啊!燕息经不住再打一场了。 星目被他闭上,他道:「让我想想。」 而后他面露挣扎之色,说道:「你去,去查,罢了,我安排人。」 他要找人调查两个皇子的为人品性,抵达长安后,出行皆有鸿胪寺官员跟随,还是因联姻一事耽搁结盟,才让安插在长安城的细作,得以联繫上他。 让在长安生活的人,去调查两位皇子,再好不过。 很快细作就将消息传了过来,两位皇子半斤八两,母族都一样不是十分显赫,基本没有和上面兄长竞争大位的能力。 他揉了揉鼻樑,跳过这些信息,着重放在他们平日处事风格上。 五皇子人有些跳脱,不甚稳重,六皇子则不喜出门,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将查来的这些资料一股脑摔在霓裳公主面前,「你挑一个吧。」 哭得眼睛都红肿的霓裳公主,只略略扫了一眼,想也未想道:「就六皇子。」 她说的太快,让燕淳亦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不禁有些阴谋论,「怎么?他那日哄骗你了?」 「没有,」她侧着脸对着空气道,「面纱掉落后,五皇子一个劲夸赞我貌美,但是六皇子却跟我说…… 他说,『既然面纱都已经掉了,要不要摘掉它吃些东西?我见公主一路上都没有吃喝过。』」 「听着倒是个细心的,」燕淳亦将所调查来的资料,悉数点上烛火烧光殆尽,才道,「若兄长登位,还能请他护送你回燕息看看。」 霓裳公主勐地回头看他,又赶忙转了回去,「兄长不让我嫁太子了?」 燕淳亦沉默,「两位皇子一说求娶你,除非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否则你不可能再嫁给太子了,我也……我再卑劣也不至于让你做那种事。」 半晌后,他道:「我是卖妹求荣了,兄长对不住你。」 霓裳公主撇过头,咬住了下唇,他伸手想摸她的发,最后只是收回道:「我会要求陶梁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送你出嫁。」 他的要求,圣上大方的同意了,当场举办宴席定下六皇子和霓裳公主的婚事,两国正式签署盟约。 同时圣上立即要求礼部着手操办婚礼,鸿胪寺早就同礼部通过气了,几乎是燕息刚一来,便将霓裳公主报了上去。 后来种种,礼部还担心会换成沈婕瑶,幸好最后还是霓裳公主,万事都有准备,即日就能成亲。 燕淳亦自己挑了个良辰吉日,说要送妹出嫁,不近不远,半个月后。 陶梁圣上可以接受,鸿胪寺哀嚎遍野。 太快了太快了! 成婚哪有那么快的,再拖两个月啊!他们的王爷啊! 此时他们的王爷正拿着新鲜出炉的良辰吉日单子挑选,那认真的模样,感动了不知多少鸿胪寺的官员。 呜呜,他们向来不爱处理鸿胪寺公务的王爷,因着快要去工部了,都开始主动干活了。 撸起袖子,不行,他们要跟上王爷的步伐! 赶在王爷去工部前,先敲定好条条框框,管他之后谁来接手鸿胪寺,左右也大不过王爷去,不好随便改他定下的东西。 他们可真是太聪明了。 一时间,鸿胪寺里热火朝天,全是认真处理公务的人,这让日日都能见着王玄瑰的沈文戈深吸一口气。 朝左面看看,好傢伙,没一个人抬头,再朝右面看看,怎么还跑起来了,什么公务这么着急?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案几后,提笔思考的王玄瑰,默默将本来打算明日处理的工作放在案几上,还是现在做吧。 公务繁杂,他们又要保证燕息公主的婚礼不出一点披露,频频和礼部交涉,几乎没有一个人下衙之后正点回家的。 在这样的气氛下,不知不觉,沈文戈都将次日、后日的工作处理完了。 她晃了晃脖颈,传来王玄瑰的声音,「处理完了?」 这一声将她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下衙了,此时屋子里只有王玄瑰和她自己,连蔡奴都不见了踪影。 他手里拿着单子招唿她,「来。」 刚才就一直见他在上面写写画画,沈文戈也好奇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先问了一句,「是我能看的吗?」 第264页 她怕是一些涉密公务,在公事上,两人还是要保持些距离。 王玄瑰愕然看向她,「你不能看还有谁能看,难不成,本王还有另外要娶的人?」 嗯?沈文戈弯腰看去,那单子上罗列的全是近两年的日期,有不少都已经被他勾画掉了,所以以一人之力让整个鸿胪寺忙起来的人,实则是在看婚期吗? 她扶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让出一半的地方让她坐下,「你且挑挑看,而后留出三个,待我拜访过戚老夫人,送给你母亲。」 沈文戈抿了抿唇,眼里全是细碎的喜忙,她挨着他坐下,自然而然的被他揽在怀中。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见房门都关着,才松了一口气,在鸿胪寺为了避嫌,两人便是连眼神交流都是极少的,何况做亲密状。 如此就放心的窝在他怀里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回翻了个遍,又将他案几上的东西也看了一遍,确认只有自己手里这一张单子,犹犹豫豫再次认真看了一遍。 没错,最早的成婚日期是明年八月份,明年!一年之后!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晚的成婚日期,他挑了个后年元宵节? 手指从八月往前捋,前面五月、三月、一月的日子全让他勾掉了,今年的好日子,他则连看都没有看,压根没想选。 他见她看了半天,一个都没勾掉,问道:「如何?一个都选不出来?」 沈文戈吸着气,捏着这份单子,颇有兴师问罪之意,「王爷,你不着急、不想娶我吗?」 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将单子凑到他眼前,「最早都要明年八月啊,就连霓裳公主半个月之后都要成婚了,我们要那么晚吗?」 王玄瑰嗯了一声,捏着她的手指骨节,随意道:「嗯,本王特意挑的,」 而后他挑起眉梢,凑近她,「怎么?心急嫁给本王?」 靡丽的容颜快速在瞳孔中放大,那颗诱她心智的小痣,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伸手推开,几乎不可控的,狼狈地转过头。 他轻笑一声,没往后退,反而又凑近了些许,不准她逃离,将人又带近些,让她坐在他腿上,「生气了?」 沈文戈捏着单子的手指都发白了,她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膛,低垂着眼睑违心道:「没有。」 「还说没有,」他从后环住她,温热的气流吹在她的耳畔,「本王想给你一个完美的、华丽的,比霓裳公主还要盛大的婚礼。」 「谁说本王不想早日娶到你,本王心痒难耐,但一想这样的代价是婚礼的不完善,本王就不愿了。」 她身子僵住,听他在后面有点絮叨的念,「就连你我二人的婚服,若要开始现在准备,至少得一年,最重要的是,婚礼往后延些,本王可以上书圣上,准你兄姊从西北回来参加你婚礼。」 「今年定是不成了,他们已经回过长安一次了,只能是明年夏后,若是后年过年前后成婚正好,借着过年叫他们归来……」 所以这就是他压根看都没看今年日子的原因? 让她不自觉想起自己的上一段婚姻,那一场婚礼,没有兄长们参与,而她新婚之夜,更是只能苦守新房,最后得知,尚滕尘要去战场了。 当时满腔委屈,她已经记不得了,所有人都默认他们无法归来,不像他,会主动为她考虑。 现在的她,心里全是密密麻麻叫王玄瑰的人。 有灼热的泪滴从她脸上掉落,是被人珍视呵护,所以忍不住掉下来的泪珠。 手背上有水渍聚集,他无奈道:「你怎么又哭了?」 他掰过她的身子,在她腰间摸着汗巾,换了官袍后,汗巾塞哪了,一时没找到,刚要抬手为她拭泪,她便凑上来,在他唇上轻捻,「王爷。」 她可怜兮兮的,满脸都是泪水,可眸中深情,在他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扔下一枚石子,惊起令他心悦之的涟漪。 而后便是攻城掠地的与她争夺唇齿间的空气。 他勾着她的腰带,用指尖描绘压袍玉佩的纹路,倏而掐着她的纤腰,将她放在案几上,整个人俯了下去。 她一只手撑在案几上不让自己倒下去,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姿势羞耻不说,一想到这张案几还是平日里他办公用的。 冰肌寸寸爬上红,最后连耳垂都变粉了,他便低头,将她的唇瓣重新叼住。 她半睁着迷濛的眸子,理智尚存,推着他的肩膀,破碎的声音从嘴中发出,「别,让人,发现了……」 他咬着她的舌尖,「全都下衙了,此时无人,蔡奴也去办事了,不会回来的。」 按住他想离开腰间的手,她艰难道:「不成,还穿着,官袍呢。」 脑子里还转着,怎么他说话都不喘的念头,就听他恶狠狠道:「闭嘴。」 所有不成句的话都被他吞了进去,耳边清晰可闻交换唇舌的声音,让她更臊了,手臂一软,整个人仰在了案几上。 他控着她的腿,只能隔着布料,不能再有多余的动作,恼得亲吻愈发凶了起来。 这时脚步声从外传来,「门窗均关上了,大家都走了吧?」 「应是。」 屋内两人齐齐停下动作睁眼,王玄瑰用力将人给带了起来,耳听着人是朝这间屋子来的,沈文戈急得来回在屋中望,指着书架示意王玄瑰过去。 第265页 为了方便官员们查阅资料,所以每间办公房内,均设置了两三排书架,而王玄瑰所在的地方,更是书架书籍繁多。 他抱起她,在门开前一刻,闪身进了书架最里端,藏在书架后,沈文戈则利索地拿起两三卷竹简堆叠在二人面前,挡起二人的脸。 扬起一堆灰尘,险些咳出声来。 她趴在他肩头,细细喘着气,听着他也将唿吸放缓了,而后就是门打开的声音。 「李兄你找荷包,我正好有个地方要寻本书翻看一下。」 脚步声往这里而来,在这一刻,沈文戈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微微张开唇,感觉王玄瑰又往里避了避。 他轻声在她耳边,用气音道:「莫怕,我们在最里面,他不会过来的。」 这里的书架靠近他平日办公的地方,所以上面放置的都是经久不会翻的东西,不然沈文戈刚才拿起书卷,上面怎么会有那么多落灰。 她紧紧攀附在他身上,不知她侧着头,露出修长又染着粉的脖颈,担忧着外界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模样,看起来是何等美妙可口。 刚刚亲吻过的唇瓣,似充了血一般艷丽,上面还泛着点点水渍,让人想亲。 他向来无法无天惯了,想亲便没忍着,真低头去勾她,她睁圆了眸子,不敢相信他这个时候竟还敢! 他不光敢,还想腾出手,所以将她放在了堆叠在地的书卷上。 只觉得身下书卷不堪重负发出要倒的声音,她哪里敢动,生怕传出些动静让外面的两个人听见了。 如此,连手上都没有劲儿,推他如同在拿羽毛扫脸,一路痒到了心里。 他捧着她的脸,在唇瓣上亲吻还不知足,又去点她的鼻尖,而后是眼睛。 沈文戈一半被他勾去沉沦,一半注意着外面的说话声,两相刺激,让她比平日还要敏感,绷得极紧的背,被他一碰,顿时酥软掉。 在他再次亲上来时,她重重咬了他一口,血腥在两人唇间蔓延,她瞪他,就像雪团被惹急了的样子。 他喉结滚动,终于等来了两人离去的声音。 门一关,他迫不及待将她抵在了墙上,而后将她那不断推他的手给握住,让她只能坐在半人高的竹简上,仰着脖子和他亲吻。 「王爷!长、长乐?王玄瑰!」 他含煳不清的沙哑声音炸在耳侧,「嗯?」 她扭过头,任由他细碎的吻落在脸颊、脖颈,「我,我生气了啊?!」 在鸿胪寺,两人办公的地方,当着,不是,在外面还有人的时候,亲她,简直就是在挑战她的…… 挑战她的…… 「不喜欢?嗯?」他将她困在自己怀中,遮挡住大半光源,让她能感受到他源源不断传过来的热度。 弯腰亲她,他嫌碍事,伸手扯了扯衣襟,露出一半锁骨,她脸倏红,愤而咬唇,然后低声喝他,「你不要脸!」 她自认为是喝他,可听在他耳中,却如情人般低语。 他唤她,「娉娉。」 她躲着,快气出哭腔来了,「你先松开我,这里可是鸿胪寺!」 「本王知道,本王马上就要去工部了,日后便不能与你共事了,想见你都见不到。」王玄瑰感受到了快乐,她瞪他的眸子都带着水,软得可爱。 心里想,不能将婚期提到今年,真是太后悔了。 哄道:「再亲最后一次。」 过了许久许久,这最后一次久到她快在他怀中软成一滩水,他才放过她,终究是不捨得在这种地方,让她难堪,舌尖捲起她眼角时刻怕人进来,而流出的水渍。 拥着她平息着两人唿吸,而后为她整理凌乱的衣衫,她扭过头去不看他,他就在她鼻尖上蹭着。 待恢復了些力气,她推开他,将有些皱的官袍弄平整了,拍掉身上蹭上的灰,确认自己形象没有大碍,方头也不回道:「你自己回去吧,我去蕃馆看看霓裳公主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门被砰的关上,都办完事回来的蔡奴,娘子二字都没说出来,就受了池鱼之灾,被沈文戈瞪了。 蔡奴:「啊,娘子?」 王玄瑰悠哉悠哉拾起案几上的婚期单子,舔舔下唇被她咬破的地方。 可惜,下一次不好下手了。 沈文戈一路气沖冲去了蕃馆,霓裳公主赶紧拉她进屋,「外面日头那么晒,你怎么走过来了,瞧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她伸出两只手捂脸,想到刚才不管她如何求他,他都不放手,顿时更气更羞了! 霓裳公主喝不惯陶梁的茶,所以为她倒了杯水,「七娘,我与六皇子成婚,你会来看吗?等你与宣王成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啊。」 「当然。」 沈文戈磨牙,回去就告诉母亲,让她选距离最远的婚期!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好气好气。 王玄瑰:快乐。 【我来了我来了~~~咳,那什么,没到最后哈】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442瓶;suuna2109 50瓶;花阡陌 30瓶;輑翇、一尾狐、绀香 10瓶;twillflow 8瓶;鸽、本喵是大爷 5瓶;梅子 4瓶;yuanyuan的小屁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12-11 18:02:22~2022-12-12 20:0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66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442瓶;suuna2109 50瓶;一尾狐 10瓶;twillflow 8瓶;本喵是大爷 5瓶;梅子 3瓶;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六章 恭送王爷 我与七娘婚期已定,静候诸位到来。 「还生气呢?」 燕息霓裳公主与陶梁六皇子大婚的婚礼上, 王玄瑰特意没带护臂,宽袖垂顺落下,遮掩住他与沈文戈交握的手。 他揉捏着她的指骨, 继续道:「本王知错了, 再也没有下次了。」 沈文戈既要维持表面的恭喜笑颜,又要不着痕迹地挣扎, 用气音道:「松手。」 「不松,除非你原谅本王。」他简直像是个小无赖一样, 拉着她的手在宽袖中来回晃悠。 她怕被人瞧见悄悄瞪了他一眼,他顿时委屈起来,说道:「你都半个月没理我了。」 那怨谁? 竟敢在鸿胪寺里书架后,在有人的时候亲她,不好好表明自己态度, 让他有所顾虑,日后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王玄瑰又往她身边靠了靠, 勾着她的手指不放, 声音失落,充满了要被抛弃的不安,「你别不理我,打我骂我都行,好不好?」 他示弱, 连本王都没喊,哪里还有半点宣王的气势,沈文戈禁不住他这样求饶,也已经半个月没有理他了, 感觉差不多到时候了, 便微侧着头看他。 他连连保证, 「绝无二次。」 她便在他宽袖中,主动回握,扣住了他的手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 此时礼官也已经喊上了,「礼成!」 可霓裳公主却没有被送入房间,反而与六皇子一同来到燕淳亦面前,参加完她的婚礼,送她出嫁后,他就要带着使团返回燕息了。 她的面纱,换成鎏金坠遮在她的面前,此时她眼眸含泪,燕淳亦伸手在她金坠上划过,说道:「日后在陶梁,你不想戴面纱,便不戴。」 「嗯!」她重重点头,泪水随之而落。 他星目一转,望向六皇子,六皇子拱手,听他道:「今日,我便将我妹妹交予你,望你善待她。」 「请兄长放心。」 他英眉一挑说道:「那你还不赶紧替她拭泪?」 六皇子与霓裳公主婚礼前唯一的交集便是沈文戈组织的那场同游,此时手忙脚乱地用衣袖为她擦泪,手指时不时被她沾了泪的睫毛轻扫,双双红了脸。 燕淳亦这才满意地放过他们,视线在礼部官员中转了一圈,与其中一人对上视线,那人极其隐晦地颔首,他方才收回目光,说道:「兄长走了,照顾好你自己。」 霓裳公主便只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转头,带着燕息使团连同相送的鸿胪寺官员们,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 六皇子这时出声:「公主,我已经派人去送你兄长了,你折腾一天,早上可有用膳?要不要回房用些?」 她咬唇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自此她便嫁入陶梁,此生不知是否还能回去燕息。 六皇子成婚后便搬出了宫中,自己开了府,所以这不光是他的婚宴,也是他的开府宴,杯盏交错,险些被灌醉了。 还是沈文戈拉了拉一直腻歪在自己身边的王玄瑰袖子,他这才端起酒杯道:「本王这侄儿脸皮薄,不胜酒力,大喜之日,还请诸位高抬贵手。」 「宣王客气!」 有王玄瑰发话了,谁还敢灌六皇子酒,六皇子费劲地举着酒杯,「多谢皇叔。」 他嗯了一声回他,看他被宦官们架着往婚房走,私底下和沈文戈咬耳朵,「等我们婚礼的时候,本王势必不能让他们灌我酒。」 她推他,「你坐好了。」 「霓裳公主的嫁衣你瞧着可好看?」 「你安静些。」 大喜之日,两人谁都没注意到,那与燕淳亦视线相交的礼部官员,正有一搭无一搭关注着他们。 「瀚弟,马上年末考评了,据我从吏部打探出来的消息,你们去岁这些人,除去外放的,将被重新安排职务,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李钦瀚收回落在王玄瑰身上的目光,笑着回道:「目前对工部有些兴趣。」 他的同僚们纷纷摇头,「若你去工部,以你探花身份,定能成功入选。」 现如今,谁不知道宣王就等着燕息使团离去,而后入主工部,哪有人会想这个时候进去,在工部的人还都想往外折腾呢。 李钦瀚不语,见太子与太子妃相携欲走,赶紧起身拱手,太子妃冷淡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唿。 待他们离去,他的同僚们小声嘀咕,有人指点,「李钦瀚是太子妃的表兄。」 众人恍然大悟,有这层关系,李钦瀚去工部是板上钉钉了。 可实际情况却不像他们所想,吏部官员们愁得头髮一把一把掉,实在是年末一动,鸿胪寺不少官员都暗戳戳提出,他们也想跟着王玄瑰去工部。 本以为没有人去的工部,顿时就成了香饽饽,这让吏部的人不禁想大问一声,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有多怕宣王? 不管他们如何提出,吏部都要根据他们的功绩,择优分配。 鸿胪寺内,许是知道王玄瑰不日就要去工部,大家都带着伤感办公,时不时要抬头看一眼撸猫的王玄瑰。 第267页 从窗边走过的时候,也要稍微停下步子,往里探上那么一眼。 可三日而已,转瞬即逝。 不止王玄瑰要走了,柳梨川等人也要走了,他们本就是被吏部尚书扔来鸿胪寺歷练的,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甚至柳梨川出使一趟后,回来就同夫人商议,向吏部提出了外派。 他们一走,鸿胪寺再进来些新面孔,就都有些不一样了,事还是那些事,但总归有些别扭。 这日,是王玄瑰留在鸿胪寺的最后一日,所有应交接的东西,都已经交接完毕,只等下衙,过了沐休日后,他就不会再来了。 鸿胪寺的官员们不约而同的穿上了官袍,平日难能一见的绯袍、经常出现的绿袍,还有遍地的深青色、浅青色官袍,出现在鸿胪寺每一个角落。 他们像是以往每一次迎王玄瑰来鸿胪寺那般,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最后停在鸿胪寺的正门前,纷纷拱手。 「王爷……」 大家有些沉默,想说多谢王爷维护鸿胪寺,想说这段日子共事,他们怕并快乐,想说很多,最后说出口的只有。 「下官们,贺王爷高升。」 王玄瑰啧了一声,睨了他们一眼,「去工部就是高升了?你们也就这点志气了。」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语气,大家笑了起来。 柳梨川嚷道:「王爷,就算去了工部,也不能忘记我们啊!」 「是极是极!」 「王、王爷,我还和你一起出使了呢,也别忘记我啊!」 「王爷,你放心,不管再来哪国使团,我们都能驾轻就熟的招待!」 蒋少卿眼角褶子都因这句话而笑得皱起来,他与王玄瑰对视一眼,再次拱手,「谢王爷出使时极力相护。」 「应当的。」王玄瑰回礼。 而后沈少卿、蒋少卿再次拱手,王玄瑰再次回礼。 这一拱一回间,好似道尽了千言万语。 最后他供着手久久停留,在他对面所有的鸿胪寺官员们也久久没有松手。 半晌,大家才抬起头来,王玄瑰狭长的丹凤眼没有眯起,反而向上挑了一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人捨不得离去。 有一些怪异,但他并不排斥。 他道:「本王也祝诸位,步步高升。」 「谢王爷!」 「嗯,」他看着人群中的沈文戈伸出手,她便从后走到他身边,将手递进他手中,与他并排而战,听他道,「本王未来的王妃,便要拜託大家照料了。」 蒋少卿等人道:「谁照顾谁还不一定。」 待日后两人成婚,指不定他们都要靠沈文戈吹吹耳边风,让王爷不要忘记自己还曾在鸿胪寺任职啊。 沈文戈仰着头看他,只觉得在浅淡的阳光下,就连他镀了层金芒的睫毛,都那样吸引人。 她曾在使团出使时见过鸿胪寺官员们如何夸张的需要他,可今日,她站在鸿胪寺的队伍中,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们对王玄瑰的认可。 这种认可,比他们接受自己还要让她兴奋与激动。 像是多日浇灌,悉心培养的花,终于绽放花瓣,花香袭人。 他牵着她的手,毫不避讳的与她十指紧扣,说道:「我与七娘婚期已定,在明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静候诸位到来。」 「我等必去。」 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王玄瑰带着沈文戈上了白铜马车。 车外景色倏尔被白雪覆盖,倏尔又被夏日骄阳烤化,街边的糖炒栗子又被叫卖了起来,沈文戈却突然搀起酥山,被王玄瑰命令只能吃一个。 顶着如柳絮一般的雪花的白铜马车,从崇仁坊的青石砖上,再次转到鸿胪寺的门前。 已经彻底掌控工部的王玄瑰,这次没有将沈文戈送到就返回,而是跟着她下了马车,进到鸿胪寺,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并亲自送上请柬。 送完他们的,两人还要去送散乱在各个官衙,已经调任的鸿胪寺旧官。 寒冷的冬日,也抵挡不住人们的喜悦,新年将至,陶梁自元日前后放假七日,没有宵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崇仁坊各家大门被敞开,迎面遇见邻居,打声招唿问道:「这是去宣王府还是镇远侯府。」 「我去镇远侯府。」 「我去宣王府。」 「一道,一起走吧。」 路上碰见鸿胪寺的官员们一问,全是去镇远侯府的。 待工部相熟的人一来,目的地宣王府是也。 两方人你走左面,我就走右面,端得是泾渭分明。 夹在中间的官员们……哎呀,甭管哪个府,反正两府挨着近,大喜的日子,宣王要迎娶七娘喽! 作者有话说: 预告:明天开始的章节名会陆续叫,喜结连理、洞房花烛、良辰美景,嘿嘿,嘿嘿嘿。 ****** 感谢在2022-12-12 20:01:27~2022-12-13 17: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0瓶;寒羽 10瓶;qiqi、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七章 凤冠霞帔 【二合一】喜结连理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金光穿过天际云层直射而下,驱散了笼罩在长安城的氤氲雾气。 第268页 此时宣王府已经朱门大敞,喜迎四方宾客。 明明黄昏十分才举行婚礼, 可自宫墙内钟声拂晓大地, 王玄瑰便再也睡不着了,就是早膳都有些难以下咽, 被安沛儿强压着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 他照旧先去泡了个汤池,而后一层又一层将婚服裹上, 绯红为底,黑金镶边,金纹从肩膀两侧蜿蜒而下,赫然是一条四爪金龙。 一头黑髮被蔡奴整齐地梳上,又被加以金冠, 上面镶嵌着一枚沾着喜气的红玛瑙,最后同样的绯红金纹大氅披上。 当真是气宇轩昂, 朗如星月。 蔡奴和安沛儿围着他团团转, 一个道:「阿郎不紧张,届时奴会跟着阿郎的。」 可观之他絮絮叨叨,走来走去,一会儿去外面查看迎亲队伍都到了没,一会儿又仔细将大氅上的浮毛摘去, 也不知是谁紧张。 另一个身上披帛都快滑到地上了也不自知,对他说道:「府中诸事均已安排妥当,皇后娘娘亲派的嬷嬷们都到了,几位皇子、皇子妃正在帮忙招待宾客。」 王玄瑰下意识舔了下唇, 轻轻颔首, 望着一墙之隔的镇远侯府, 便听蔡奴扬声,「阿郎,时辰到了,该走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绯衣扬起稳稳落于马上,他对候在他身边的蔡奴和安沛儿说:「我去接七娘了。」 两人齐齐哎了一声,蔡奴立马跟上。 迎亲队伍出门径直右拐,可不敢走左面,不然整支队伍都来不及从宣王府全部出来,就该到镇远侯府了。 早早准备好绑着红绳的铜钱,在蔡奴一声:「扔!」悉数仰天四散开来,人们争先捡拾,还要说上两三句吉祥话。 备了两大筐的铜钱,一边走一边抛,抛了半个城,抵达镇远侯府时,将将抛完。 已经得了信儿的镇远侯府朱门紧闭,王玄瑰攥住缰绳,心又开始乱跳起来,但这次他知道自己不是生病了,而是巨大的喜悦迎头砸上,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马上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他会彻彻底底拥有娉娉,他会融入进镇远侯府,会成为他们一大家子中的一份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摆手,迎亲队伍中顿时走出几个人。 跟在他身边迎亲的工部官员们,那是舌灿如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大门给叫开了。 大门完全打开之际,王玄瑰也下马落地,而后他今日一直绷着的脸变了。 只见门后齐齐跑出一堆孩童们,头上都扎着小揪揪,绑着红绳,大的四五岁,小的摇摇晃晃看上去仅有两三岁模样,手拉着手拦在门口。 在观之他们身后家长,六郎抢了五郎的位置,蹲下去同五郎最小的儿子低语,一看就不怀好意。 其余几位兄长也是抱胸而立,将王玄瑰从头髮丝打量到脚,沈婕瑶更是没有去陪沈文戈,反而来了前院,斜靠在门框上,说道:「还请王爷进来。」 王玄瑰看着这些小孩子们,背嵴都浮上一层冷汗,怪不得大门这么痛快就敞开了,合着在这等他呢。 不用说,一看就是沈家几兄弟的主意。 他僵在原地,身后蔡奴催促,「阿郎,去啊。」 稚童这种软乎乎的小人,实在让王玄瑰不知该如何做,他抬步上前,刚跨进门槛,几个小孩子就围拢上来,将他整个包围住,小手象徵性地拍了拍他。 这是婚礼迎亲的一个流程,女方家要用棍棒击打想来求娶女儿的郎君,表达你休想轻易娶走我家小娘子。 不过多也是拿柳枝等软乎的东西,随便打打,意思意思,哪还能真给打坏了。 是以王玄瑰整个人手脚不知该如何放了,被一圈奶唿唿的娃娃们,用根本没有什么劲儿的小手,左拍拍,右拍拍。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更甚至那被六郎嘱咐过的小童钧白,两手一张,「啪」贴在了王玄瑰腿上,仰着头眨着大眼睛看他,「抱。」 王玄瑰喉咙一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求助于蔡奴,蔡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彩包,孩子们客客气气接下了,人却是没有让的。 蔡奴当即望向迎亲队伍,「你们想想办法啊。」 来迎亲的人表示自己也是空有一身本领无处可施啊,听闻镇远侯文武双全,今年科举更是一举夺魁,七娘其余几位兄姊那也是军中好手。 他们私下里可是准备了颇久,势必不堕王爷面子,谁能想到拦路虎竟然是几个孩童? 你是能和有的话都说不利索的稚童,比诗词,还是比武艺? 实在没着了,王玄瑰只好僵着身子蹲下,将小孩子抱了起来,这一抱可好,其余的孩子们也要抱抱。 他额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再看沈婕瑶几人,幸灾乐祸站在一旁看他。 眼见着迎亲队伍,直接卡死在门口,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了,是工部擅土木缮葺的陈辰,他半蹲下身,解下腰间荷包,在掌心中倒出桂花糖来。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迎亲当日,你荷包里带那么多糖做什么? 陈辰可没功夫跟他们解释,眼见小孩子们眼睛都亮了,他道:「要吃糖吗?你们管王爷叫一声姑父,就能来领一颗糖。」 糖对小孩子的诱惑力,可比他们现在还不知用途的钱高多了。 最先动摇的是三郎家的玥玥,她看看陈辰手里的糖,又看看没有阻拦之意的父亲,当即仰头甜甜唤了王玄瑰一声:「姑父!」 第269页 而后迈着小短腿直奔陈辰手里的糖而去,她一开头,其余几家的孩子也纷纷姑父姑父叫个不停,之后悉数围上陈辰了。 只有还被王玄瑰抱着的最小钧白急得不行,他对上王玄瑰的眼叫:「咕咕?」 王玄瑰挑眉,稳稳将他放下,看他摇摇晃晃扒在了陈辰膝盖上,陈辰捞了他一把,餵了他一块最小的桂花糖。 对他道:「王爷快进。」 蔡奴也催促:「阿郎,我们继续走吧?」 他点头,沈婕瑶几人利索让出一条路来,让迎亲队伍进去。 除了门口被孩子们拦了一下,之后每道关卡,他们是势如破竹,那被稚童碾压的心,在这一刻催动着爆发出了全部实力。 「快快,娘子,世子要拦不住了。」 岭远是沈文戈院门前的最后一段防线,屋里的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只听她四嫂喊道:「扇子呢,扇子呢?」 手里就拿着团扇的沈文戈哭笑不得,「在我手里呢四嫂。」 「哦哦,好好。」 紧接着,又有人喊道:「快霞帔坠子歪了正一正。」 沈文戈任由她们捯饬自己,心里一片平和,没有什么要出嫁前的紧张,甚至昨晚她也没有失眠,反而一觉睡到宣王府的鞭炮响。 因为……嫁给王玄瑰,让她丝毫不担忧未来,所以她才能坦然处之。 她的笑颜看在陆慕凝眼中,也是一种安慰,她偷偷红了眼角,被三夫人言晨昕发现,轻轻握着她的手。 沈文戈就这样笑着等来了王玄瑰。 当他出现在院子里的那一刻,「扑通」,她的心快了起来,显然她高估了自己。 这一刻,她微微耳鸣,透过窗稜缝隙看他越走越近,她几乎听不见她的嫂嫂们是如何「为难」他,让他作诗的。 她细细喘着气,被陆慕凝牵起那一刻,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娉娉,走,母亲送你出嫁。」 眼眶里迅速堆积出泪花来,她被母亲的手死死攥住,来到门前。 而后团扇遮面,遮挡住她的视线,因而便没有发现,当门敞开,她出现在王玄瑰面前时,他眼中的惊艷。 嵌着金珠翠玉的团扇,是沈婕瑶特意为她打造的,将她的小脸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却遮不住其他地方。 她头戴凤冠,满头秀髮被凤簪、金簪固定,青色嫁衣绣满金纹,便是连裙摆处都是,可以想像,当她走动间,将会如何的步步生莲。 凤冠霞帔,贵不可言,再配她不过。 他上前,郑重的与陆慕凝等人见礼,而后在大家的起闹声中,一把将她腾空抱起,红唇发出惊唿又很快湮灭在她口中。 她两只手都握着团扇,无法拢住他的脖颈,也觉此时当着众多人的面搂他不雅,只能忍耐着不适。 察觉出她的僵直,他道:「我在。」 她缓缓软了下来,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说:「我也在。」 他想亲亲她,只能更加地搂紧她,大步朝镇远侯府门外走去。 抵达马前,他先问了句:「冷不冷?」 她今日穿着凤冠霞帔自然不能再披大氅,仅这走出府的片刻功夫,她的手指已经冻红了,但为了婚礼,冷也要忍着。 他却将人抱至马上,而后沾染着他气息的大氅被他披到了沈文戈的身上,她不能看他,便只能带着团扇面向他。 早就洞悉了她的想法,怕她不穿,他低声道:「在大家面前,穿着我的大氅回府……」 话不用说完,只让她自己去想。 团扇后的脸蹭得红了,她想,幸好如今有团扇遮着。 又察觉出他细心的为她繫着大氅带子,还伸手拢住她的手,殊不知,他的手比她还凉,发现这一点后,他抻了抻她的袖子,又将她的手藏进大氅中,只露出被团扇遮的脸。 看他这贴心的样子,无论是陆慕凝、沈舒航、沈婕瑶,还是其余的兄长、嫂嫂,擦净眼上泪花,均放了心。 待王玄瑰牵着沈文戈坐的马,带着迎亲队伍掉头而走后,沈婕瑶道:「走吧,我们去宣王府。」 一会儿婚礼要在宣王府上举办,没走两步被迎了进去,她感嘆:「这近点还是有好处的。」 几位嫂嫂一同道:「可不是。」 而后六郎问道:「拦车的人都安排好了?」 沈舒航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唐婉伸手捂住六郎的嘴,压低声音道:「谁敢去拦宣王?」 确实如此,那些鸿胪寺的官员们,刚一做出要拦人的姿态,王玄瑰眼风一扫,顿时败下阵来。 刷刷让开中央路来,自己只能憋憋屈屈同旁边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而后齐齐唱着恭贺之词。 王玄瑰牵着缰绳,仰头看骑在马上的沈文戈,不同于往日的乖戾,此时他眉眼温柔,脸上透出来的幸福喜意,是藏也藏不住的。 这让本来害怕的人们,顿时不怕了,一时间追逐着他们接亲队伍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哎?你怎么不走啊?说是等到了宣王府还会再发一次喜钱呢!」 被推的尚滕尘,恍惚回神,嘴上说着抱歉之语,悲戚的眸子落在还披着王玄瑰大氅的沈文戈身上。 他记得她与他成婚那日,也是个冬日,因不喜家中安排自己娶她,所以他步子迈得快又急,也没有绕路,用最短的距离将人迎进府。 第270页 她着一身青色喜袍露出姣好的身躯,但那喜袍却非常单薄,而他并没有发现她也会冷这件事。 是以如今回想起来,都不知她的手有没有被冻红过。 他被人群裹挟跟往前走,走了半个长安城,听身旁的人说,接亲时,王玄瑰选得是另外半城。 而如今,王玄瑰丝毫不顾自己是一双脚在牵马走,执意带她走完了半城,昭告整座长安城,今日他王玄瑰正式迎娶沈家七娘。 身边人群叽叽喳喳叫嚷,「你们快看!」 「啊,这是,天啊。」 他唿出口气,睫毛上结了一层冰晶,望着宣王府上红绸,视线往下一扫,痛苦地闭上了眸。 马儿停下,王玄瑰伸手将沈文戈抱了下来,没穿大氅的他,整个人的怀抱都是寒凉的,可抱与被抱的两个人,均只觉得心头火热。 到了宣王府,终于可以落地,双脚一踩,轻微的脆响声响起,她举着团扇,用余光扫着地面。 目光所及,她站立之处满是牡丹花瓣,有的上面甚至还有水滴,在这寒冷冬日,凝结成冰,看着更加鲜艷。 这是? 王玄瑰说道:「我的王妃,当得鲜花铺路才行。」 是的,从她脚下开始,一直延伸到宣王府青庐拜礼之处,铺上了层层叠叠,特意从南方运来的牡丹花。 仔细嗅着,你还能闻到那淡淡花香。 沈文戈哑然,亦动容。 因要等年末,让兄姊从西北回来,所以他们的婚礼不能在鲜花盛开的七八月举行。 她只跟他提过一嘴,没有花香有些可惜,谁知他竟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他为她脱下大氅,贴心地摆正霞帔,牵起她的手道:「可不兴哭的。」 而后又补了一句,「你若能忍住,晚间让嬷嬷给你买酥山吃。」 沈文戈便憋着泪,被他带着一步一步往里走的时候,还在想,她不爱哭的,极少在人前哭,可每次大哭恸哭之时,都是当着他的面。 「一拜天地赐良缘!」 「二拜高堂知恩结!」 「三,夫妻对拜!」 该如何形容这最后一拜的心情呢? 如漂泊半世终扎根泥土有了家,如逆流而上的鱼儿终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如破茧而出的蝴蝶扑闪翅膀,终觅到自己最爱的蜜。 喜悦与踏实。 紧接着,他们二人被一帮死皮赖脸,非要到喜房看热闹的人,瞧他为她念却扇诗。 「王爷你行不行,我们还想看七娘容颜呢!」 「就是就是。」 「哎,哎?我自己妹妹看看都不行?」 「别推,我们自己走,自己走。」 而后声音渐小,王玄瑰将他们全都赶了出去,他的娉娉,自然只能他一人看。 明明是一首却扇诗,偏生让他念的缠绵悱恻,他冰凉的手指碰到她的,轻轻压下了团扇,便成功瞧见了扇后的娇颜。 旖旎如花,娇艷欲滴。 被他灼热的视线打量着,让她忍不住低下头去,又被他摸住下巴抬了起来。 他眸色幽深,在她唇瓣上亲吻,「等我。」 还不待她将他今日身姿看个清楚明白,人就已经风一般消失在了房内,似是身后有什么追赶似的。 她瞥头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美得呀! 妆没脱! 正是因为太美了,王玄瑰生怕自己忍不住,所以赶紧离开房间,他还要招待前院宾客。 摸着头上颇有分量的凤冠,沈文戈想了半晌,放下手去,没摘。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坐的笔挺,只一双眸子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年中,她陆陆续续添置了许多东西,如今这里不光只有他的,还有她的。 眸子一弯,她真嫁给他了。 门外脚步声响起,她心中一紧,是王玄瑰回来了。 他没让她等太久,沾着一身酒气带起寒风,将红烛烛光吹得摇曳,他端起两杯酒,递给她一杯。 她接过,打趣道:「王爷不是说,婚礼上绝不喝酒吗?」 「嗯……」他眸色一寸寸深下去,里面像是有一个漩涡,欲要带着她一起沉沦,「但今日,开心,所以贪嘴了几杯。」 在她喝完后,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娉娉,陪本王,多饮几杯如何?」 酒是番邦送来的葡萄美酒,入口醇滑,甜滋滋的,十分好喝,他又那般带着点祈求意味的邀她同饮,自是没把持住,跟着他饮了一杯又一杯。 她不知她脸上逐渐攀起红晕,让人很想亲一亲,他也未说,这酒啊,后劲极大,甚至他其实根本没有喝几杯,全都看她在喝。 所以当她突然被他腾空抱起时,惊得手中杯子都落了地,她人尚且还清醒,紧张问道:「做、做什么去?」 他笑:「自然是去先泡个汤池解乏。」 她在他怀中挣扎,「别,我自己走,万一被人瞧见怎么办?」 他手不松,回答的肯定:「不会被人瞧见的,本王让他们全去前院睡了。」 还沾着他体温的大氅从头到脚将她罩住,不由分说抱着她往汤池而去。 汤池外的树,依旧高耸,雪团的垫子全部被换成了红的。 自从订婚后就时不时过来泡药浴的沈文戈自然是对汤池不陌生的,可今日一进去,热气迎面那一剎那,她就觉得变了。 第271页 屏风不在是之前的山水屏风,而是换成了轻纱为底,半透不透、欲语还休的新屏风。 美人榻还是之前那个美人榻,可今日的它,上面铺了一层红绸,细细看去,内里还有软垫。 汤池中本应该清亮的水,此时盪着乳白色的波纹,里面竟是加了去膻的羊奶,上面还漂浮着一层牡丹花瓣,随注水的水流而轻轻盪啊盪的。 她被他放在美人榻上坐好,而后他深深的注视着她,半跪了下来。 修长的手指摘下了她的凤冠、金钗,而后下移,一件件,像剥葡萄一样,剥下外皮,露出内里香腻如玉的肌肤。 虽以往两人也有过亲密的时刻,可每每都会停在最关键的地方。 今日不同了,他不会再停,所以她唿吸已经乱起来了。 身上只余肚兜、底裤之时,她伸手劫住了他的手,「王爷?」 她的目光落在他至今还穿戴整齐的衣裳上,所以他便站了起来,绯红的衣袍四散在地。 金冠砸在砖上发出铛的响声,黑髮垂落,白色里衣凌乱,丹凤眼、高鼻樑、鸦羽轻眨,眼下小痣正相宜,似妖。 他蹲下身对她轻语,「夫人、王妃、七娘……娉娉。」 深情的望着她时,在媚她。 而后他像是抱小孩子般,将她抱了起来,两人一同往汤池而去。 说了要泡汤池,自然不是空言。 只是汤池里溅起的水花,比往日多些。 作者有话说: 我明日一定努力争取正点(晚6)发文,你们一定要早早来看呀~ ******感谢在2022-12-13 17:45:13~2022-12-14 20: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错错 30瓶;艾姝、寒羽 10瓶;邢鉲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洞房花烛 好了 「娉娉?」 王玄瑰咬着沈文戈的耳垂, 将柔软的耳垂咬得似是充了血般红。 沈文戈身上再次浮起粉红,他这人总是这样,会在情至浓时唤她娉娉。 尤其现在恶劣地将她翻个面, 背对着他, 扒在池边。 「娉娉,坚持一下, 还没洗净。」 澡豆滑过肌肤,池里的水漫了上来又退下, 让她撑起的手频频打滑。 她被折磨的有些恼,回过身去,便有牡丹花瓣送至肌肤上,贴了上来,他紧随其后, 将那花瓣抓了个正着。 眸子迷离,酒意渐渐上涌, 她脸色潮红, 将手揉进他的发中。 在她腿终于没有力气时,她被放倒在池边光滑的琉璃壁面上,被凉意激得竖起了汗毛,背后的肚兜系带还有些硌她,所以她挣扎起来。 「长, 乐,凉……」 他一片片摘下她身上的花瓣,不紧不慢,她伸脚踹他, 晕晕的脑袋好像控制不了四肢, 踹了个空。 小巧精緻的脚丫在他面前晃过, 热气、酒气让她愈发红艷起来,他语气恶劣,「着急了吗?」 沈文戈:「你!唔……」 她又再次被拽入水中,与他唇齿相交。 无数牡丹花瓣随着水波上下沉浮,奶白色的汤池水,时而覆盖住两人,时而露出两人。 她已经彻彻底底软成一团,全靠他支撑方才没沉进水中。 水里的倒影支离破碎,王玄瑰已经忍了许久了,他亲吻她的眼睫,问她:「娉娉,醉了吗?」 沈文戈推他,像是小猫挠痒,这种时候,他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回答他的是她费力撑起身子,迎上的吻。 破水声响起,她被按捺不住的他抱起放在美人榻上,汤池房中的温度终究比不得水里的,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很快便被他挑起的灼热消了下去。 湿淋淋的肚兜此时没有一点作用,上面的绣花挺立,蕊吐红珠,根本察觉不到,它又哪里新湿了。 底裤被揉搓成一团扔在榻下。 他遇门而不入,一直在耳边唤她,一声又一声,「娉娉、娉娉……」 沈文戈睁眼看他,有水珠从他发梢上坠落,他丹凤眼眯得愈发狭长,眼尾殷红一片,糜艷的诱惑她。 所以她凑近,将他眼下那颗小痣裹住了,也唤他,「长乐。」 这让他身子一颤,撑在榻上的手青筋暴起。 喉结滚动,他艰难问:「娉娉,你,你,是清醒的,还是醉的?」 他说出的句子断断续续,显然已经忍到极致。 可此时的沈文戈已经有点听不真切他到底在说什么了,她晕乎乎的,一切只凭本能去做,思想和身体告诉她,她想和他在一起。 她的配合是最好的回答。 他动了。 红绸被她倏地攥紧,攥出团团褶皱,展都展不开,一片晕红隐没在其中。 她费劲地唿吸着,只觉他是一尾要跃龙门的鱼,跃的是她这个龙门,甩尾用劲要冲破她的束缚。 他盪.漾的很快乐,她初时有些痛苦,随即喝下去的葡萄酒麻痹了她,让她也跟着欢乐起来。 她将落在眼睑的汗滴眨掉,朦胧的视线相随,却不知自己这般又娇、又软、又迷茫的样子有多勾人。 氤氲的雾气笼罩住两人。 汤池中注入的水流潺潺,让其一直保持着温热。 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绘着红金二色的指甲,无力的垂落,又被他捞起,亲了又亲。 第272页 巨大的欢愉过后,沈文戈累得浑身酸软,又困又乏,还有些微醉的头晕,可王玄瑰才刚刚食髓知味,且精神奕奕,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她想伸手捂住他的眼,可却抬不起胳膊,只能偏过头去平缓着唿吸。 身上热度褪去,就开始觉得汤池房中温度低了,再加上原本垫着的红绸,皱皱巴巴堆叠在一起,又湿又冷,她动了动身子,让他的眸子更暗了。 他的嗓子依旧有些低哑,「冷吗?」 随即想将人拥进怀中,肌肤相碰那一剎那,两人齐齐唿吸声重了起来。 还处在余韵中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半点撩拨和碰触。 她只能从嗓子里挤出:「别……」 可没能阻止的了他,被他整个人仰面抱了起来,说是抱不如说是强迫她跪在了软垫上,甚至怕她膝盖疼,他还又抽了几个软垫给她垫上。 她无力地只能扶住他的肩膀,被他从后背处绕过环住。 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 「长、长乐?」 「嗯?」 「放、放开我好不好?」 「娉娉、娉娉……」 王玄瑰本狭长而戾气横生的凤眸微眯,本就妖艷的脸庞,也染上薄红,他沉溺其中,不放过她一丝一毫。 几丝柔白乍如烟。 她彻底瘫软在他指尖上。 眼角流出泪水,被他捲走。 当被他腾空抱走重新进入汤池时,被温暖的热水包围,她浑身舒展,却听他不怀好意道:「刚才我给娉娉洗了,现在该轮到娉娉给我洗了。」 若是还清醒的沈文戈,定是不会顺从的听他的话,接过他的澡豆,可她现在半晕半醒,还十分累,只会软绵绵的说:「我没有力气。」 「嗯?」他拉长了调子,将澡豆和她的手一起握住,「那我帮你。」 沈文戈靠在池壁上,被他带着抬起酸软的手,在汤池水中眸子半阖半闭。 他十分不满她的状态,澡豆瞬间换了个人擦洗。 「我不……」 所有的未尽之言均被他吞入口中。 且可他偏偏还恶劣地带着她往汤池中央走,那里水深,她脚踩到底,只能露出肩膀在其上。 温顺的水流缠在她身上,渐渐的,她比他还要高了起来,露在水面上的肌肤粉嫩粉嫩的。 没有可以支撑的池壁,她整个人只能靠他,便在他更加恶劣的时候,趴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他一口。 他闷哼一声,似是十分痛苦,「娉娉你属雪团的不成。」 她松口,肩膀上只有一个深深的牙印,连皮都没破,她恼了,又骗她。 王玄瑰低笑出声,震得她不稳,只能更加用力地搂紧他。 汤池中水声不断,她在其中和那些散发着香甜味道的牡丹花瓣一样,沉沉浮浮。 而后求饶声、忍耐不住的骂声,和他的哄声交织在一起,渐渐弱了下去,汤池房中的水不再注入,室内恢復了安静。 纱帘垂顺而下,红烛即将见底,外面夜幕上星子密密麻麻高挂,有月光透过窗棱射入喜房内。 床榻之上,红被之下,半露在外的肩膀感觉到凉意,往里缩了缩。 而后一只沉甸甸的胳膊袭来,「啪」地打在了那个肩膀上,将其直接砸进了红被中。 沈文戈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王玄瑰抱回喜房中的,她睁着迷茫的眸子醒了过来。 在发现自己被王玄瑰一只胳膊给砸了之后,酒醒了,觉也醒了。 摸着他的手给扔了回去,有些乱的黑髮随她坐起给批散到嵴骨上,她眨眨眼,搂紧了身上的红被。 身上好似到现在还留存着,那噬骨折磨的痒意。 微醺的自己比平日里还要大胆,她简直不敢回忆他们两个人是如何孟浪的,便有些羞了。 红被下鼓起一个小包,是她将腿给弯了起来,那里冰冰凉凉的,显然被上过药了。 再观搭在红被上的胳膊,红痕斑驳,还能嗅到上面的药味。 是谁给她上的药,不言而喻。 会在洞房前餵她喝酒抵挡痛苦,会在事后给她清理上药,他的体贴就像是冬日的暖橘,扒开皮后暖汁四溢,让她忍不住上瘾。 她环着自己的胳膊撑在膝盖上静静看他,倏尔他翻了个身,手从她背上划过,砸进她身后软枕上。 顺带将她的长髮给死死压住了,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所有的感动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是知道他睡姿不好的,出使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从没想过新婚之夜,会因为这个被他扰醒。 废了半天劲儿才将头髮给薅出来,想起刚才她百般哀求他,他都不为所动赖着自己,如今不说将她拥进怀中安抚,还睡得死沉,睡觉也不老实。 她团起被子,从他身上翻过去下地,脚一落地的一瞬间,腿软得险些摔下去。 如此,便更气了,一边拢着被子,一边摸着东西挪到了衣柜旁,从里面拿出里衣换上,而后慢慢摸索至房中软塌上躺了下来。 背对着他,来个眼不见为净。 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那里隐隐作痛、腿也软、腰也疼,心中的委屈徒然上升,她又翻过身来,看他大咧咧躺在床榻上熟睡,好气。 又看他没有被子,怕将他冻着了,最终还是抱着被子回去了,将红被砸在他身上,打算自己再去拿一床被褥铺到软塌上。 第273页 「平日里总说自己入睡困难,现下怎么不醒?」 她刚嘟囔了一句,要扶着床往外走,纤腰就被他勾住了,整个人砸进了宣软的红被中。 他嗓音里还透着慵懒的困意,「谁说我没醒,嗯?」 说完,他用下巴蹭她的脸蛋,「你怎么醒了?难受吗?」 他这一问,沈文戈便有气可撒了,声音委屈,「你睡觉的时候打到我了!」 「抱歉,我晚上一个人睡惯了,睡姿不雅,我改。」 沈文戈咬着牙根说:「要是改不掉,你日后就一个人睡书房去。」 「谁去书房?嗯?」问完,他手指从衣摆处钻了进去,她吸了一口气,按住做乱的手,「你做什么?」 「自然是与你过洞房花烛夜。」 「等等,唔,不是才……嗯!」 沾着药膏的地方,反倒是方便了他,直接带着她又攀上了座高峰。 红被翻滚,喜烛燃烧,天际隐隐放晓,新婚夜还未过。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嘿,恭喜老王和七娘成功洞房,这章发庆祝红包! ******感谢在2022-12-14 20:49:30~2022-12-15 17: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包包包包包子、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包包包包子 66瓶;一尾狐 18瓶;yuanyuan的小屁屁、寒羽 10瓶;包子起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九章 去睡书房 鱼鳞状的白云漂浮在澄蓝的天空之上, 金乌散发着暖洋洋的日光,此时已经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了。 沈文戈从红被中拱出的时候,便被这刺目的阳光晃了眼。 她倏地清醒, 刚要坐起的身体, 被拦在腰间的长臂收紧阻碍,又跌回软绵绵的被褥中。 王玄瑰将人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带着刚甦醒的鼻音道:「在睡会儿?」 沈文戈眨眨眼,仰在软枕上, 脑子半天才转明白,新婚次日,她是不用去请安的,陆国太妃远在皇陵,而进宫去给圣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又不合规矩。 但王玄瑰想带着她进宫去, 便同她商议了,明日再去。 所以她今日可以随便睡。 自从开始上衙之后, 就没能怎么睡过懒觉, 能睡到现在,真的有种懒洋洋的幸福感,骨头都要睡酥了。 「咕噜噜。」 她肚子叫了,饿了,从昨日办婚礼, 到晚间闹了一场,直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呢。 听到她肚子叫,他手臂下移,手掌揉在她肚子上, 「饿了?」 「嗯。」昨日的记忆袭击上她, 怕他再做出什么, 她羞红着脸,将自己的脸蹭上他的脖颈,依恋地在他喉结附近蹭了又蹭。 「饿了,我们起吧。」 王玄瑰便率先起身,坐在床榻上缓了半天神,才发现沈文戈还缩在被子中,不是说要起? 沈文戈死死抓住被子不让他抽了去,她昨日后换的一身里衣,又不见了踪影,此时全身上下一件衣裳都没有。 却没有黏腻之感,可见又被清理过了,就磕磕巴巴的赶他,「你先去穿衣裳,然后我再去。」 丹凤眼眯了起来,更为狭长,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眼神便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之感,目光在被子上只露出的几个指尖上流连。 最终想起昨日她哭着哀求,心软一瞬决定放过她,便掀开被子,赤着身子下地。 沈文戈偷偷睁眼瞧他,入目便是修长的身影,当即骇得重新闭上眼。 纵使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这般大咧咧在她眼前晃悠,她还是、还是不太能接受,又想起昨日的迎合,羞地将脸埋进枕头中。 穿衣声窸窸窣窣,在他扣护臂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是不是该她给自己穿衣裳才是?回头看她,只见长发披散,也不怕闷着了。 他走上前去将人挖出来,重获唿吸,在她脑门上落下一吻,「好了,起来吧,一会儿我们去镇远侯府用膳,正好能赶上午膳。」 沈文戈还有些害怕他会突然抽被子,闻言眼眸微睁,「嗯?」 他用鼻尖拱她,「嗯什么嗯?昨日婚宴结束天都黑了,我便没让他们收拾,府中一片狼藉,所以去你家。」 她微愣的模样也太可口,但唇好似有些微肿,便不捨得再做什么,又在她额上亲了亲,而后出门给她留出空间。 回家吗? 今日不是回门的日子啊。 而且说什么一片狼藉,还有安嬷嬷摆不平的事情吗? 她唇角翘起,再也控制不住,笑了起来,所以是怕她刚嫁过来不适应,会想家,所以今日就要回去吗? 捂着脸又吃吃笑了一会儿,心中满满都是这回自己没嫁错人的感慨。 王玄瑰已经让倍柠进来帮她穿衣,还为她揉了会儿腰腿,本给她挑了一身,红色破裙和宽袖,但宽袖太沉,她现在连胳膊都不想抬,所以又改成了短衫。 等她穿着红色轻裘出门的时候,王玄瑰已经披着大氅在门外等了许久了。 她惊道:「怎么一直在外站着?」 他转过来,眼里只有穿着火红的她,「等你。」 第274页 眸子刚刚弯起,便见他怀中大氅突然钻出一个猫头,雪团圆润的脖颈上还繫着红绸,冲着她「喵喵喵、喵喵,喵呜」叫了起来。 叫得太快太急,仿佛在训她,昨日为什么将它一直关在屋中。 还不是怕人太多,吓着它,跑丢了,又想起它惯爱和王玄瑰黏煳,新婚之夜,若是有它打扰,少不了得置气。 便伸手摸了摸一直往后躲的猫猫头,直到它仿佛消气了一般,又蹭回她的手指,她才看向他,「走吧,王爷。」 他矜持的嗯了一声,一只手稳稳抱住雪团,一只手伸向她。 她便将摸猫的手,放在他手心,两人熘熘达达往镇远侯府走。 一路出行,「王爷、王妃。」被叫个不停,沈文戈微扬着下巴,因阳光刺眼而微微眯起眼,便又有了沈家七娘应有的气势。 她腰酸腿软走不快,他便陪在她身边与她慢慢走,捏着她的指骨时不时把玩一下。 他怀中雪团许是从没这样被抱着走过,一般出府也是直接坐白铜马车,新鲜地在他胳膊上动来动去。 「会不会太重了?」看着都替他沉。 他颠了颠雪团,眸里满是宠溺,也不知是对它的,还是爱屋及乌因她而起,「无妨,就这一小段路。」 路短到,他们从侧门出,不用走出百米远就能到镇远侯府。 镇远侯府昨日嫁女也是忙忙碌碌了一整天,但他们比宣王府好,至少没有婚宴,所以自接亲走了后,府上便收拾干净了。 此时突然听闻嫁出去的沈文戈回来了,府上的人都惊了,这才新婚第二日啊! 怎么回事,难道是宣王欺负七娘,七娘气得回娘家了?! 沈文戈几个昨日喝得酩酊大醉的兄长们,纷纷被自家妻子给推了起来,一听她回来了,当时就醒了,立马穿上衣裳沖了出去,拦都拦不住。 刚嫁过去宣王就给娉娉气受,岂有此理! 等他们气沖沖拎着刀剑奔过去的时候,就见王玄瑰伸手摘下沈文戈飘到眼上的髮丝,动作亲昵自然,还顺势在她鼻尖点了点。 周身哪里有半分之前乖戾狠毒的模样,一双眸子定在沈文戈身上,就没有移走过,那叫一个深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沈文戈受了欺负跑回来。 两人听见动静,一起看向他们,见着他们手里拎着的刀剑,双双挑眉,王玄瑰意味深长的凑在她耳边,「你兄长好似不太欢迎我,回去之后,是不是应该补偿我一二?」 昨日刚荒唐孟浪过,沈文戈自然他什么意思,便瞪了他一眼,替她几个兄长解释,「他们都是武将,所以这是在早起练习呢,是不是?」 被她目光威胁注视,六郎沈木琛率先反应过来,当场挽了个剑花,接话道:「对,我们打算一会儿切磋一番,不过妹妹、妹婿,你们怎么来了?」 他特意将妹婿两个字咬得极重,重到唐婉在他身后直拧他的软肉。 有他这样的吗?管人家王爷叫妹婿,他怎么不上天呢,要是宣王不喜,回头训斥七娘怎么办? 可谁知王玄瑰十分喜欢这样的称唿,叫他王爷的人很多,可叫他妹婿的人可太少了,这至少代表,他们接受了他。 所以他神情更加慵懒,说道:「府上昨日婚宴一片狼藉,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七娘来蹭饭了。」 蹭、蹭饭? 不说他们几个听闻目光呆滞,得知沈文戈回来后,急匆匆赶过来的陆慕凝和沈婕瑶也愣住了。 而后将目光落在两人一直没有松开的手上面,涌上无数欢喜。 这是王玄瑰疼爱娉娉的表现啊。 所以会带着她新婚次日,就回府用膳,陆慕凝当即喜道:「好,好,正巧府上还没用膳,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而后沈婕瑶为自己几个不省心的弟弟开脱,「你们几个酒醉未醒,正好在饭前与我切磋一二。」 这便是要揍上他们一顿了,谁让他们拿着刀剑,一激动就冲过来了,当下也不敢反驳,只能应了。 沈舒航依旧坐在轮椅上,被岭远推过来时,就已经听闻这齣闹剧了,为防止王玄瑰还记挂在心,试探道:「妹婿可要与他们几个也练练手?」 镇远侯的一声妹婿,重量是不一样的,沈文戈当即便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便轻轻用指腹捻他,同他道:「王爷想去便去吧,我正好与母亲说些体己话。」 王玄瑰有些踟蹰,就像是一个小孩子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蜂糖,不敢伸手去拿,停在原地。 沈文戈轻轻推他,「去吧,我在母亲那等你。」 陆慕凝也跟着道:「长乐不用有压力,随便操练他们几个,我看啊,他们在家骨都待散了。」 王玄瑰还是头一次被陆慕凝这么叫,大脑好像已经不能转了,就那么被他们带去了演武场,就连怀中的雪团是什么时候被沈文戈给抱走的都不知道。 另一边沈文戈已经将雪团放下,任它如何撒娇也不将它抱起来。 它倒是知道地凉,所以不爱在地面走,但它也真的是重到她没力气抱它起来,许是知道她不抱它,它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屋。 若非婢女瞧见它了,给它开门,指不定它要撞门上。 有王玄瑰亲自出手,沈婕瑶也没心思去教训弟弟们了,实际上她对自己妹妹的新婚之夜,可太感兴趣了! 第275页 等进了屋,不由分说将雪团按在自己腿上撸,然后她就一副贱兮兮的模样凑到沈文戈面前,「昨日你和妹婿,嗯?几次?怎么样,他技巧行不……唔……」 沈文戈红着脸,捂着沈婕瑶的嘴,「二姊!」 她能拦得住沈婕瑶吗?自然是不能的,西北大将军轻轻松松,就将捂她嘴的手给扣在了桌子上。 余光瞧着对她们这里闹出的动静无动于衷,实则是自己不好意思问,正偷听的陆慕凝。 怪笑一声,伸手在沈文戈腰间摸了一把,惊得沈文戈险些后仰过去。 她幽幽道:「这么敏感啊,怎么,他昨日,摸你这里了?」 沈文戈恼了,「沈婕瑶!」 「哎呀,别气,」沈婕瑶将自己腿上一直找机会挠她的雪团,递给沈文戈,嗖地收手,没让雪团挠到,「你瞅瞅你们主猫两个,简直一模一样。」 沈文戈搂着雪团,警惕的看着沈婕瑶。 沈婕瑶抱着胸,将腿搭在案几上,在陆慕凝瞪视下,收了腿,歪歪扭扭坐着,「没跟你开玩笑,这是很重要的事情,鱼水之欢不和谐,以后日子怎么过?」 「我从军中搜了不少春宫图,要是他不行,拿给你们学学。」 「姊!」沈文戈险些揪掉雪团的毛,感觉脸都要烧冒烟了,只能低声哀求道,「别说了,再说我也不是第一次成亲了。」 「哦?」沈婕瑶这一声拉得调子无比之长,她道,「那看来你们两个很和谐。」 然后她神色突然郑重起来,「疼不疼?事后要做好清洁知道吗?」 沈文戈拼命点头,眼神已经不敢看她姊了,极小声道:「不疼的,上过药了,也都清洗了。」 「嗯。」沈婕瑶满意了,给了她母亲一个眼神,这对新婚小夫妻,目前来说,感情十分好。 陆慕凝含笑看着两姊妹打趣,问向沈文戈,「你与长乐可有什么暂时没法子解决,需要问问母亲的事情?」 别说还真有,沈文戈期期艾艾道:「王爷他自己晚间睡觉不老实……」 话还没说完,沈婕瑶好大一声「啧」,「睡觉不老实,啧啧啧。」 「不是,不是那个不老实,姊,你先听我说完!」 沈文戈干脆扭过身子不看她姊,对母亲道,「是王爷睡觉胳膊腿总是乱飞,时常会砸到我,他又不是有意的,晚间睡觉控制不了,我一时不知怎么办。」 陆慕凝咳了一下,回答这种夫妻间相处的事,也只能互相磨合,然后找出一个两个人都舒服的方式。 而后将准备跑的沈婕瑶给叫住,刚才打趣自己妹妹打趣的欢快,怎么真听她说,自己又坐不住了。 她看着沈婕瑶,心下也是一嘆,而后就听沈文戈低声嘟囔,「不行,就让他睡书房去。」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正好午膳备好了,赶紧道:「好了,瑶儿,你去演武场唤他们回来用膳。」 王玄瑰来了,自然要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吃饭,这回的热闹终于不是远离他,而是将他包裹在内,他整个人都是闲适的。 便是看沈文戈的几位兄长拌嘴都觉得有意思。 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 但是沈文戈的心都要碎了。 连着两晚都被王玄瑰突然伸过来的胳膊,踹过来的脚给惊醒的她,困得泪眼模煳,简直气得捶被。 王爷的床榻比她自己的大两倍有余,饶是如此,不管她睡到哪里,都能被他准确袭到。 而每每她醒了,打算抱着被子睡软塌的时候,又会吵醒他,被他拖进另一个世界,次日腰酸腿疼,快要恨死了。 沈文戈终于忍不了,「嬷嬷,你去将书房收拾出来,今晚让王爷睡书房去!」 安沛儿和蔡奴都知道阿郎的毛病,两人对视,安沛儿安抚道:「娘子放心,奴会将书房也放一张床榻,势必让阿郎睡的好。」 她不习惯两人改口叫王妃,太生疏了,便央着二人像以往一样叫她娘子。 两人哪有不应之理,且全部站在她这边,一起将王玄瑰赶去了书房。 自知理亏的王玄瑰,只能一步三回头的望她。 沈文戈扭着头不看他,知道自己一看就会心软。 晚间,独享一整张床榻,可以睡个安稳觉所带来的兴奋感,很快就因为身旁没有另一个人的唿吸声,被窝也没有人可以暖而逐渐变得低落。 她翻了个身,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不过和他睡了几晚而已,她就这么离不开他了吗? 然后又想,书房势必不比卧房,也不知火盆够不够,温不温暖。 再翻个身,还是睡不着! 索性团着被子坐起来了,外面安沛儿听见她的声音,似是很迟疑,不知该不该唤她。 她扬声道:「怎么了嬷嬷?」 「娘子,你要不要去看看阿郎,阿郎又梦魇了。」 沈文戈一惊,又做噩梦了!? 另一头书房,蔡奴闪身而进,将王玄瑰怀中雪团抱了起来,「快,阿郎,娘子过来了,我带雪团先走。」 「喵呜。」 王玄瑰以最快速度躺下,待沈文戈过来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人带进了被子中。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还在发红包哦,我们明天见~ ******感谢在2022-12-15 17:59:37~2022-12-16 17: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76页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00瓶;寒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章 漫长婚假 这里是书房! 「这里是书房!唔……王玄瑰!」 狭小的床榻容纳两个人, 近乎施展不开,王玄瑰勐地一停,在沈文戈以为自己制止的话有用时, 他丹凤眼眯起。 眼下小痣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拇指擦过她唇瓣上的水渍,低哑道:「你不说, 我近乎忘了,这里是书房……」 后面的话被沈文戈的惊唿声遮掩, 他将她抱起来了。 宽袖一扫,案几上的书卷被尽数挥了下去。 冰凉的案几让她忍不住发颤,「你、你做什么?」 他在她耳畔道:「娉娉可还记得鸿胪寺?那次之后,你还冷落了我一个月。」 沈文戈抓着他的衣襟欲起身,反驳道:「哪里有一个月, 分明才半个月。」 「那看来是记得。」 她身子一僵,摇头, 「不、不。」 「不什么?」他倾身堵住了她求饶的嘴, 唇齿互相依偎,她很快便无法抵抗。 「我们来把那次没完成的事情做.了。」 「不行!」 「本王说行。」 成婚后他几乎没用过「本王」二字,此时这番说,让沈文戈一瞬间回到了鸿胪寺那天,她被堵在书架与墙壁的夹角, 整个人又怕又羞。 如今换成书房,鼻尖满是墨香,她不可控制地颤慄。 这种地方,在她心中是神圣而不可亵渎的, 可如今她被他焊死在了案几上, 羞耻近乎要将她湮灭。 她圈着他, 低三下四的求饶,「王爷,求你了,别在这,嘶,我们回去……」 镇纸被推却至地上,发出「咚」地一声,无力垂下的指尖沾染了墨汁。 她呜咽声被尽数吞没,而他的衣襟上被她蹭上了道道黑痕,墨香浓郁。 在她百般请求,答应再也不分床而睡之下,他终于大发慈悲,准备放过她。 然而,待她起身那一剎那,有东西流出,是他的,她羞愤欲死,他却眼眸渐深,乌黑的瞳孔不住缩放,理智是什么,便都没有了。 她像是他领地上圈养的小兽,无论跑至何处,都能被他叼着脖颈兇狠地拽回来。 迷迷煳煳之际,沈文戈心想,以后,再也,不把他赶到书房睡了! 可是这一日过后,他像是探到了什么新世界,书房不让踏入后,他几乎无师自通般,将卧房和汤池房里能利用上的地方都用上了。 到最后,沈文戈几乎是在他怀中哭着道:「圣上不是欲要建设西北,你们工部,要忙起来了,你怎么还在家里,你该去上衙了。」 「我,我鸿胪寺还有事情,和,你们共同翻译的婆娑建筑用书,马上要收尾了。」 「王爷、长乐、王玄瑰!」 王玄瑰慵懒又漫不经心地勾着指尖,「嗯……不急,我们有九天婚假呢。」 沈文戈眼前顿时一黑。 最后打断两人漫长婚假的,是她阿兄和阿姊要回西北了。 此番回去,他们不是自己孤身一人而归,陆慕凝作为府上的大家长,主动提出,让四嫂和五嫂跟着回西北。 之前让她们留在长安,是为了安圣上的心,如今沈舒航在家养伤,本身就是最好的「人质」,她们也不用委屈着,与夫君分隔两地了。 再说她手把手教了她们两年,她们足够掌管小家了。 至于六嫂唐婉,她这两年在长安开了几家铺面,一时想走也脱不开身,得将铺子託付给三嫂才行。 为何是三嫂,盖是因为现在镇远侯府的产业都是三郎在打理,给她就相当于交给三郎,尤其三郎与六郎二人还是亲兄弟,怎么也不会吞没弟弟那点小钱的。 府上的两位姨娘,陆慕凝也是放的,虽说是姨娘,不能掌家,但她们本身也在西北生活过,有她们看顾,她也能放心。 但陶姨娘心疼三郎断臂,还在犹豫要不要跟着过去。 三嫂言晨昕主动提出让她与唐婉一道走,唐婉如今还没有身孕,就是吃了与六郎相处时日短的亏,若是去了西北,两人日日见面,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 且西北条件艰苦,她身边又没个可以帮衬的,陶姨娘过去也能照料一二。 如此,事情便定了下来,沈婕瑶与四郎、五郎、六郎先行一步,为能在规定时限内抵达西北,他们会一路疾行军,不方便带着女眷。 而后嫂子与孩子们分两批慢慢过去,正好也能让兄长们提前在西北做好准备。 这次的送行,伤感虽有,却没有以往多了,似是因为他们小家庭终于可以团聚了吧。 可唯独沈婕瑶,孤伶伶一个人,这个时候沈文戈真的太能理解她母亲的感受了。 盼她活着,不做要求,又不忍她晚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孤单,也太苦了。 沈婕瑶倒是半分不着急自己的婚事,洒脱地上了马,突厥马儿跃起,马蹄击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陈辰被同僚拽着贴墙躲避,只见一小娘子气势霸道,穿着干练潇洒,骑一马迎面而来。 第277页 两人目光交汇之际,沈婕瑶一脸震惊,饶是她在长安见惯了各色的外国友人,可这郎君一身又蓝又黄的鲜活色,简直要亮瞎她的眼。 他的双眸也亮了起来,视线全在——她坐下之马上。 马鬃綑扎成束呈齿状雉堞形,身姿矫健,一身朱红在阳光下透着紫,骋足如白瓷,是名马紫璇! 也不过一瞬之间,她纵马而过,身后跟着四、五、六郎的马匹,烟尘四起,陈辰挥手散去尘土,久久凝望紫璇不可自拔。 任何东西,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紫璇就是任他有钱也摸不到的马。 真是想想都让人捶胸顿足。 「好了,我的陈大博士,别看了,大将军都过去了。」 陶梁管专精一行一艺的人叫博士,而在工部,陈辰就是建筑方面最有名的博士,因而大家为表尊称不叫他的官职,都是唤他陈博士。 陈博士含恨看着紫璇消失的地方,神情低落,「哎。」 两人一同往前走去,他同僚道:「我看待七娘上衙后,你还是让她与王爷说一声,明明都是你与七娘合力译书,怎么现在功劳全让李钦瀚抢了去。」 陈辰毫不在意,「无妨,他愿意出头,且让他出去,清馆今日来了位乐娘,据说弹得一手好琵琶,走走,我们一道去听曲。」 「哎?你啊,有七娘在,这么方便的条件,都不知道和王爷拉近拉近关系。」 「说那些做什么,我这胡麻大小的官,高攀宣王作甚?听曲听曲。」 他同僚摇头,两人一道往清馆而走。 殊不知陈辰也在心里暗暗摇头,七娘本就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怎会帮他吹枕头风,何况鸿胪寺的人为何要插手工部之事。 七娘不为他说话还好,说了王爷万一误会他与七娘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还要不要在工部待了,这才真是得罪了王爷。 若是以往王爷没来工部时,他也不会考虑这般多,每天上好他的工就是了。 奈何自从王爷来了之后,给的实在太多了,他可不想遭王爷厌弃。 户部再也不会卡他们钱财了,诸多建筑水利项目得以顺利实施;项目完成的好,更是赏赐不断;最重要的是,王爷还扛事护短,甭管谁的错,就是不能欺负他的人。 工部的人已经沦陷了,王爷一句话,恨不得为他摇旗吶喊。 以前不知道鸿胪寺的人为何百般不愿王爷走,现在他们懂了,他们甚至还十分喜欢在鸿胪寺的人面前炫耀。 呦,王爷现在是我们工部的哦。 看着鸿胪寺的人羡慕的样子,当天能多吃一碗饭。 琵琶声声声悦耳,婉转哀扬,陈辰大方的给了赏银,看的一旁同僚羡慕不已。 他闭着眸子如痴如醉,手中酒杯来回晃动。 李钦瀚喜欢功绩,他就送他功绩,可工部不是只会钻营就能站稳脚跟的地方,没点本事,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抢他的功劳,也要看能不能拿得稳了。 官场之中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这位探花郎还嫩呢。 琵琶声停,他饮进杯中酒,鼓掌贺起,「好!」 同一时刻,证度寺内,李钦瀚抱着苏清月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而后从袖中掏出一叠图纸,说道:「表妹,你拿好。」 苏清月懒洋洋起身接过,也不看是什么,寻过一匣子,将其放入其中。 他盯着匣子问:「我之前给你的那些,你都放好了吧?」 她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将重新上锁的匣子砸进他怀中,「若是不放心我,表兄现在就拿走。」 「怎么会不放心表妹呢。」李钦瀚将匣子拨弄掉,将人拉进怀中。 苏清月扬着下巴躲过他的嘴,直接问道:「表兄之前不是说已经联繫上我阿姊了?什么时候才能将我接出寺庙?」 「快了,就快了,表妹你再等等。」 她无声嗤笑一下,推开他,合拢自己的衣领,淡淡道:「那便等有什么进展了,表兄再来寻我吧。」 李钦瀚一脸柔情道:「好,表妹你放心,我必救你出苦水,而后八抬大轿迎娶你。」 「嗯,那我等着表兄。」 将人哄出房门,苏清月冷笑一声,近三年被关押在寺庙中,与世隔绝,听他得了探花,费尽心思给他递信,却没等来他时,她就看明白了。 后来再次联繫上,也是想让她帮他藏东西,什么他根本没收到传信,不知道她还活着,自己伤心欲绝,都是说辞! 听闻,他家中已经开始为他议亲了,娶她?滑天下之大稽。 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图纸,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上面画的是弓.弩图形。 烛火点亮,她将图纸引燃一角,看它在盆中化为灰烬,才寻出干净白纸叠好放进去。 作者有话说: 来,让我们走走剧情,出来了一个新的人,你们猜这个人是做什么的?(捂嘴,坚决不透露) 话说,你们还记得苏清月和她的表兄吗?提示:大兄那个被休的夫人和她的姘头。 【今天只有可怜兮兮的这一章,因为,我今天加班了……弱小可怜无助】 ****** 感谢在2022-12-16 17:56:47~2022-12-17 18:0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错错 15瓶;本喵是大爷、輑翇 10瓶;寒羽 5瓶;郁金香、pizzv 2瓶;twillflow、judy11281128 1瓶; 第27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图纸泄露 【二合一】抓人 陶梁长安城工部。 自陈辰踏入那一刻, 就好似为平淡的工部,泼上了富有生机的彩料。 「陈博士,今天上衙早啊。」 陈辰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桂花糖, 边塞边含煳道:「早。」 「陈博士, 什么时候也来我们水部瞧瞧。」 「去不得、去不得,你们水部楚博士, 怕是恨不得要将我赶走,我对水利方面可不如他。」 「陈博士, 我可听说了,李钦瀚那不要脸皮的抢你的功劳,你放心,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陈辰拱手,「多谢多谢, 都是同僚,什么抢不抢的。」 「陈博士, 你, 你这身衣裳。」迎面而来的是他正四品的老上司工部侍郎。 他一脸无奈,「陈博士,你就不能穿点,稍微像我们工部官员的、老持稳重的颜色的衣裳吗?」 又开始了老生常谈,催他换衣之事。 陈辰低头瞅瞅, 他今日着松石绿色的渐变圆领袍,胸口两袖均绣着双鹿团花,鹿角与领口翻折而下橘红里色相同。 行走时更为浓郁的橘色,又会不经意间, 在松石绿的遮挡下露出, 色彩相撞, 相当好看啊。 他道:「不懂欣赏。」 工部侍郎脸上的褶子都皱一起了,他确实不懂。 随即摆手,「罢了,你跟我来。」 进了屋,工部侍郎递给他两个夹着羊肉的胡饼,又为他煮茶,亲自给他倒上,唉声嘆气的看着他狼吞虎咽。 实在是忍不住,问他:「就不能早起些?用个早膳?」 陈辰边吃边道:「起不来。」 「你但凡少喝点酒,少去那些清馆之地都起来了!知不知道,因为王爷来了,御史都盯着工部呢,小心让人弹劾你!」 看他一脸无所谓,油盐不进的样,工部侍郎头都痛了,「我马上就要致仕了,三个部的郎中都盯着,你这整日一副不着调的样子,我都没法子举荐你。」 「可别!」陈辰连忙喝茶咽饼,「我没兴趣管四部。」 工部侍郎开始看他不顺眼了,其他人拼命往上爬,就他不愿意,直接往他胸口上插刀:「尚书说想把他孙女介绍给你。」 「噗!」 看他找东西擦案几的模样,工部侍郎舒坦了,「你也老大不小,三十的人了,至今未娶妻,也不知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自己多逍遥,」陈辰将案几收拾妥当,拱手道,「侍郎行行好,快帮我推却了。」 「我看你是要气死你父亲,你当尚书为何有了这心思,还不是看你父亲愁得头髮白了一半,你说你父亲那个老古板,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陈辰吃下最后一口胡饼,「他哪是为了我愁,他那是身为礼部尚书,因为王爷大婚,整日薅他捋细节,才白的头。」 「再说,他早就对我成不成婚不管了。」 工部侍郎再次嘆气,「也罢,怪我多嘴。」 瞧瞧这整日潇洒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羡慕。 他用手点着他,「言归正传,别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让李钦瀚抢走功劳的,不然就凭他?我不管你们两个怎么斗,工作不能出纰漏。」 「圣上有意建设西北,尚书已经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赶紧给我处理好。」 陈辰为他倒水顺气,眉眼一动,「是!」 「你还是得提提气势,怎的都让刚入职没多久的人,踩到头上了,你是他李钦瀚上司,还能让他越过你去?使些手段惩治他,都是污了你的手。」 陈辰一个从五品上的工部郎中,就是因为人太没有架子,整日穿得花里胡哨,脸又俊俏,根本瞧不出年已三十,看着就像没脾气好欺负一样。 才让李钦瀚抢了功劳,与鸿胪寺译书,前九十九步都是陈辰费的神,最后一步让李钦瀚拿走了,他但凡硬气些,那李钦瀚敢伸手摘桃子? 「都知道我是故意的,侍郎气什么?注意身体,六七十岁的人了。」 工部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部门,五年轮换,一般有些手艺的人,都是不会被吏部换走的,只有那些受荫蔽,又只会钻营者,才会被工部主动送去吏部。 在这里,手艺才是横着走的资本。 而李钦瀚,一个只会做些诗词的探花郎,拿一张嘴和他比吗? 实不相瞒,他有些看不上与鸿胪寺共同翻译婆娑建筑书籍的功劳,他主动提出翻译,完全是因为他要拓宽自己的建筑知识。 但自己不要,和别人主动抢走之后再不要,那就是两个概念了。 他保证道:「我一定尽快处理好。」 同一时间李钦瀚准备去鸿胪寺,他似是不经意的问同僚,「陈博士怎么又被侍郎叫去问话了?」 他同僚一搭眼皮子,回道:「估计是催婚吧,侍郎一日不念,我们都会觉得奇怪。」 「嗯,那麻烦等陈博士出来后,替我跟他告假,我要去鸿胪寺了。」 说完,他一掀袍子出了门。 为工部翻译书籍一事,鸿胪寺的人都不愿意干,便只有沈文戈扛起来了,见又是他,也没说什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因陈辰知识渊博,所以与他一道翻译书籍时,都是她大概开个头,他就能自动替换成建筑词彙,一起搭档,费不了她什么神。 第279页 甚至有的时候,他还会引经据典,随手拿张纸为她讲解一些建筑巧思,与他共同翻译,着实是一件让人轻松愉悦的事情。 可换成李钦瀚的时候,沈文戈就知道有得磨了。 她已经下意识喝了无数次茶水,连茅房都去了三次,可至今进展连一页树叶都没翻译完。 甚至有些词彙她都清楚,但李钦瀚不懂,她也没多嘴。 在鸿胪寺中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所以她也更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官场,此时书籍即将翻译完,可却换了人来,这不能不让人深思。 她也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还能将功绩送到李钦瀚手上。 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她便写,如此最后一点尾巴很快就收完了。 李钦瀚又觉得工部是王爷管的,沈文戈肯定不会在这事上出问题,就拿上翻译好的卷书。越过陈辰和工部侍郎,直接交到了工部尚书的手上。 当真是一点没藏着他想抢功劳的心。 工部尚书夸赞他年少有为,而后拿起最后一卷,看了片刻后,也不捲,就那样摊着,直接问:「此书,你可有交给陈博士和侍郎审阅?」 「尚未,想着先拿给尚书一观。」 「嗯,去把他二人叫来。」 可陈辰当时正带着人商议,以西北地形应如何修建房屋,尚书一叫,众人纷纷跟随,乌泱泱的人顿时将尚书办公的房屋,挤得满满登登。 尚书指指捲轴,示意工部侍郎翻翻看,「知道你们忙,但译书一事是和鸿胪寺共同的事情,你们不上心,不是让鸿胪寺看轻我们?」 「你们瞧瞧,明明前面译得那样好,这最后翻译的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 「还有日后若再有此种事情,不要让他们直接向我禀告,你们是做什么的?」 工部侍郎只一打眼,就发现里面错称满篇,看了一眼陈辰,佯装生气地将捲轴扔在他怀中,骂道:「他翻译完,你为何不核对校准一下?你自己的人,还要让我们帮你训不成?」 陈辰压根不想接李钦瀚的东西,意思意思伸个手,任由捲轴落地散开,被他的部下捡起,凡是看了一眼的人,都在强自憋笑。 这翻译的都什么东西。 「噗嗤。」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李钦瀚面色已经变了,盯着那捲轴似要将其盯住洞来。 更让他无地自容的是,无论是工部尚书还是工部侍郎,都对他翻译出错一事,没有直接训他。 他根本就不在两人眼中。 简直羞愤难堪! 工部尚书摆手,「行了,要训人回去训,这最后一卷翻译的太差,重新找鸿胪寺帮忙翻译!」 「是。」 众人鱼贯而出,到了外面,控制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响起。 「哎呦笑死我了,有人想揽功劳,可连最基本的建筑词彙都不懂,反而招了一身腥。」 「可能是眼皮子浅了,不知道我们陈博士在工部的地位。」 「嗯,有理,我们陈博士可是连尚书要哄着干活的人,这还是头一次积极译书,结果,啧啧啧。」 李钦瀚听着他们冷嘲热讽,浑身如被一盆冷水浇下。 平日里探花郎、探花郎,瀚兄、瀚弟的叫着,可这些话,从没有人跟他说过! 陈辰今穿了一大红配蓝底的窄袖圆袍,倒是应景了,真喜庆。 他示意部下将捲轴交给李钦瀚,说道:「既是你揽的活计,那你负责再跟鸿胪寺对接,重新翻译,什么时候翻译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上衙。」 就是不知道鸿胪寺会不会帮忙了,重新翻译,打的也是鸿胪寺的脸啊。 届时,他们就会想,你们工部什么意思?帮你们忙,还嫌弃我们鸿胪寺翻译的不好? 那不要来啊! 尤其负责对接的还是七娘,如今的宣王妃,人家不给你脸,你上哪要脸去。 且对方态度明显,她是执笔人,最清楚一套书的来龙去脉,最后一卷,她一句都没提点。 可想而知,这不是好差事。 李钦瀚平復着自己的唿吸,「陈博士,我能力有限,这书之前就是陈博士负责,不如……」 他剩下的话,被陈辰打断,他命令道:「我让你去。」 穿着大红蓝袍的人越过李钦瀚走远,这一刻陈辰不再是整日看着晃晃悠悠的陈博士,而是工部郎中。 而这,是他给探花郎上的官场第一课。 接下来,探花郎要做好准备,上第二课才是。 工部共分四个大部,为工部、屯田、虞部、水部,凡涉及城池修浚、土木缮葺、工匠管理等,均为工部负责,即他这个工部郎中负责。(1) 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经常被人忽略,负责诸司公廨纸笔墨之事的部门,日常消耗、图纸保存、向上汇报公文,均出自他们之手。 他们虽不负责具体四部活计,可小到谁家和夫人吵架、升迁之事,大到四部工作进展、用银消耗,全部瞭若指掌。 陈辰径直去了那里。 他一去,整个部门的人都抬起头来,一个个喜笑颜开,一看就和他关系不错。 有的起身给他装东西,「陈博士,你上去说的硬纸,我这次给你採买回来了」 一个道:「陈博士,你给我出的法子真好用,我家房顶不漏水了。」 第280页 另一个颠颠给倒了水,「来,坐下歇息,」然后悄悄说了一句,「王爷又给批了一笔公款,数额巨大。」 陈辰将被子磕到案几上,示意他知晓了,回头就哭穷,让王爷再给点钱。 「咚!」是镇纸狠狠落于案几上的声音。 几个人眼神交汇,纷纷扫了一眼和去岁探花郎一起新进工部的同僚,毫不在意,甚至说话还提高了几个声调。 「陈博士,你要是调阅图纸,那得需要四部郎中与侍郎的共同会签才成!」 「陈博士都是工部老人了,可千万别为难我们是不是?我们可担不起图纸外泄的责任。」 「我们啊,可不像某些随便的人,得按规矩办事。」 陈辰喝着水,听着他们几个人阴阳怪气的将人挤兑走了,笑了出来,「你们啊。」 工部的图纸统一交由他们掌管,想要看一眼,是需要层层审批的,可具体实施起来,颇为麻烦。 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各部自己薅着图纸不交,交也是等所有项目全部完成后才交,而整个工部的项目,一般三年起步,有的十年也不一定能完成。 这规矩,就是个摆设。 大家都是官场人,图纸拿来拿去是绝不会拿家去的,也就任由这个的旧疾持续下去了,没有人想出头整治。 这次突然出言呛声,也是因为他们发现图纸被人动过了,甚至还少了两三张,并未记录在案,老人是绝不会动的,那就只有新进的人动了。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想着找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陈辰出主意。 便有了今日打草惊蛇,顺便讽刺几句的一幕。 陈辰问:「可查清楚了?丢的是什么图纸?」 大家先是将门窗紧闭,而后才低声道:「我们这几日在下衙后,又折回来重新捋了记录,挨张对的,陈博士,你,你可要帮帮我们。」 「到底是什么少了?说!」 「王爷新拿回来的绞车□□,以及作废的弓.□□,甚至还有水部的运河修建图纸,零零散散,得有近五套。」 陈辰讶异出声,「是五套?不是五张?」 「是五套!」 他皱眉,看他们表情依旧不对,「继续。」 他们道:「我们对了一下近段日子,有心人的试探,发现,对方分别问了我们一个相同的问题,问我们长安城的建筑图纸在何处。」 长安城的建筑图纸,自然在他这个工部郎中手中,如此恢弘的一座城池,他进工部的时候,就将其借阅出来了。 嗯……然后就再也没还回去过。 咳,也算是错有错着了,不然就要一道丢了。 又是武器图纸,又是水利城池图纸的,可不像是工部官员办事风格。 「行,这事我替你们遮掩,你们尽快暗地里将各部手里的图纸收上来,重新记录,而后我会向上汇报,我要借阅图纸,结果发现图纸丢了的事。」 他们松了一口气,「多谢陈博士,事后请陈博士喝酒。」 「嗯,走了。」 然后陈辰没有想到,他刚将图纸丢失的事情报给工部郎中,就直接被带到王爷面前了。 「喵呜,喵喵喵。」 雪团赖在王玄瑰怀中喵喵叫,王玄瑰一手摸着它的毛,一手搭在膝上,丹凤眼睨来,陈辰低下头,「跟本王说实话。」 陈辰道:「臣说的是实话。」 「这么巧,陈博士,他们补的记录,墨都是新的。」 「这,臣不知情了。」 王玄瑰身子前倾,刚要说话,雪团从他身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踩着猫步蹭到了陈辰脚边,睁着它的裴翠绿眸,「喵。」 「既然如此,我也不欲追究他们,」王玄瑰先说了一句,而后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怀疑谁?李钦瀚?」 陈辰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没来得及引出李钦瀚,便低头看雪团,完全不敢看王玄瑰此时的表情。 作为被沈文戈近段日子频繁吐槽的对象,王玄瑰可是对李钦瀚这个名字熟的不能再熟了。 他本就觉得,李钦瀚与镇远侯从前的妻子苏清月有染一事不对劲,苏清月身上涉及苏府、太子妃、镇远侯府,怎么就那么巧,偏是她呢。 就不怕三者共同发难? 而后他就调查了一下这个李钦瀚,发现了一个他们隐藏多年,非常有意思的秘密。 李钦瀚的亲生母亲,是燕息人。 又恰逢工部丢失图纸,他怎能不多想。 直接站起:「抓人。」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要是哪一天,我突然不更新了,那就是我羊了,我感觉好危险,周围遍布是羊……】 註:(1)百度查询,故宫歷史网。 *****感谢在2022-12-17 18:02:33~2022-12-18 21:0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0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寺庙冲突 苏清月扭头看他,若说以往只知他绝情,如今才汗毛直立,知他危险。 李钦瀚是无论如何都没料到, 自己败露了,毕竟工部的图纸,乱七八糟地堆了一堆, 谁会闲的没事, 数一遍。 然而这件事就发生了,他还来不及扫尾, 就获知为他取图纸的人已经被王玄瑰抓进大牢。 第281页 当即便联繫了尚在长安城的细作,火急火燎往证度寺赶, 打算拿到图纸后,立即逃往燕息! 证度寺是一家专为女出家人开设的寺庙,来来往往小娘子颇多,往常他来时,都是打着苏清月兄长, 看望她的名义进去的。 今日也不例外。 此时的苏清月正在招待沈岭远,小郎君如今已渐渐有了其父风采, 他来是辞别的, 身为镇远侯府世子,总不能一直养在温柔乡的家中。 父亲命他去军中歷练,他同意了。 他伸手托杯,恭敬道:「母亲我不渴,我今日来寻母亲, 是有事与母亲言。」 这次辞行,他来寻母亲,也是父亲默认的,不管他们二人闹成什么样子, 她终究是他的母亲。 只是心中多少有结缔, 毕竟那件事, 他是亲身经歷者。 而对沈岭远这个孩子苏清月是亏欠的,所以现在也只能殷勤地为他倒水推糕点。 在做下祸事之前,她从未考虑过岭远,至少从她的角度看来,为了一个不爱的郎君生儿育女,她是不愿的,所以对岭远也没有那种慈母心肠。 虽也后悔过,但更多的是埋怨当时为何没有人帮她,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从这寺庙离开。 近三年来,岭远每年都会在她生辰时过来,也正是因为有他在,证度寺的尼姑们才不敢欺负她。 今年不知为何,来的早些,但想出去的心占据了上风,她问道:「你父亲可还好?」 岭远点头,「父亲一直在调理身体,如今人比之前康健多了。」 「那就好,」她眼眸微微亮起,说道,「岭远,母亲知错了,你可能在你父亲面前,为母亲美言几句?镇远侯府也不能没有侯夫人不是?」 「若没有我操持,你婚事又该怎么办?每每想到你孤身一人在侯府,母亲就心如刀割。」 沈岭远不似父亲眉眼多温和,只有在上战场时才会变得锋锐,许是因年少就经歷母亲与外男有染,父亲又「战死」一事,他被迫成长。 整个人有一种宝剑收敛不住的锋芒之感,可如今这一身要割裂别人也刺伤自己的剑气,在她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模样下,渐渐软化下来。 他道:「母亲,只怕是不能,儿即将前往西北了,不能在此时让父烦忧,大夫说了,父亲应静养。」 苏清月没控制住自己,军中一别那就是两三年起,那岂不是说,万一她没能成功离开寺庙,连为她撑腰的人都没了? 李钦瀚又靠不住,她真的不能再待在寺庙里了。 不不! 她急切伸手,「岭远!你就帮帮母亲,母亲真的知错了,让你父亲原谅我吧?」 不是为他西北之行担忧,怕他战死沙场,而是想让他帮忙劝说父亲吗? 沈岭远看着将自己抓疼的手,有一种本该如此,如此就对了的酸涩之感。 对比祖母知道他要去西北,所以为他忙里忙外,姑母、姑父更是送他一桿长枪做对比,便也认了,他的母亲就是不爱他罢了。 他整个人颓靡下来,他到底今日来这是做什么呢? 想见她担忧自己吗? 算了吧。 只觉得喝下去的水都是苦的,他坐不住了,他道:「母亲,时辰不早了,我该走……」 「砰!」房门被大力撞开,李钦瀚沖了进来,「表妹,快将我给你的图纸给我。」 这一声表妹,在沈岭远脑中噼下一段闪电,他勐地起身望去,虽不知和他母亲有染的人是谁,但他知道是与他母亲亲近的表兄! 他不住的在惊慌的苏清月,和怔愣的李钦瀚之间来回看,好啊! 口口声声说自己知错了的母亲,祈求父亲原谅的母亲,竟还和这个外男有染?! 他顿时怒了,失望地看了一眼苏清月,攥紧自己的拳头,拔腿而走。 苏清月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扑过去,「岭远,你听母亲给你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岭远甩开她的手,「别碰我,脏!」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脏?」 苏清月看着自己的手,倏而回头相望,厉声喝道:「你来作甚?」 李钦瀚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原是表妹你的儿子,那没关系,他还小,哄哄就好了,表妹,快将我给你的图纸交予我。」 见她还瞪视着他,他赶紧哄道:「表妹,我有十万火急之事,速速将图纸拿来,表兄给你赔罪可好?今日过后,我就去寻苏相提亲,你若嫁我,自不必再留在寺庙。」 他太清楚苏清月现在要的是什么了,果然,见她转身去寻匣子,他微微放下心来。 苏清月手里捧着匣子,摸到上面的小锁,而后将其一股脑塞进李钦瀚的怀中,「表兄你可千万别忘了娶我。」 「放心吧,表妹,」李钦瀚拿到东西,脸上带上放松之色,「我必不负你。」 「希望表兄说到做到,」她望向外面,突然道,「什么人?」 房门被沈岭远推开的时候,就大敞着,此时出现的几位蒙面之人,骇得她向后倒了几步,撞进李钦瀚怀中。 只听那些人急切道:「东西拿到了吗?快走,宣王带着金吾卫正在搜查呢!」 他们是和李钦瀚一伙的?苏清月身子一僵,手臂已经被李钦瀚钳住了,他道:「表妹一道走吧,你不是一直想离开寺庙吗?」 第282页 「你!?」 外面人也惊骂:「李钦瀚,带着个尼姑作甚?别耽误时间。」 「你不知,这位可是当朝太子妃的亲妹妹、苏相的好女儿、镇远侯的前任妻子,你说带不带上她?」 「那快走!」 苏清月扭头看他,若说以往只知他绝情,如今才汗毛直立,知他危险。 李钦瀚大力推她,让她即使在寺庙也养尊处优的身体,泛起闷顿得疼来,「走!」 ***** 此时,刚进长安城的一辆马车中,梳着双髻的婢女翻开车帘向外望去,繁华景色入眼,也挡不住她的忧心。 「娘子,我们到长安城了。」 车内被称作娘子的人抬眸,她姿色秀丽、细腰雪肤,此时两道弯眉轻轻蹙在一起,惹人怜惜。 只见她两手放在胸前,嘴里喃喃念叨:「佛祖保佑,本次大选,我一定要落选呀。」 说完,她又道:「找个人问问,离着最近的寺庙是哪家呀,我要去拜拜呢。」 「这好使吗娘子?临时抱佛脚,那人家能听你的吗?」 姜姝睁开眸子,美目一瞪,便叫小婢女身子酥了一半,败下阵来,「好好,我去问。」 小婢女很快回来,「问到了,是证度寺。」 「走,那先去证度寺喽,而后我们打探一下长安城所有的寺庙、道观,这段日子,便全都拜一遍啦!」 佛道一起拜,能行吗? 姜姝看小婢女满脸都写着这句话,浑身绷着的力气散了,双手托腮,襒着嘴道:「那怎么办哦?谁叫父亲能力不行,堂堂一个江南黜陟使还能叫花鸟使拿捏了。」 「娘子!可不敢乱说花鸟使坏话。」小婢女急着去捂姜姝的嘴,而后同她一起幽幽嘆气。 花鸟使是散落在民间,专为皇家搜寻美貌女子的人,被他们惦记上,登记在册的人,是不许婚假,只能等待选秀结束,落选后方才回家重新婚配。 若是选上了,那就飞上枝头做凤凰。 就连姜姝的父亲江南黜陟使,也没法子替她摆平的原因就是,他都不知道是哪个花鸟使将女儿的名字报上去的。 且他怀疑,江南一道的花鸟使,都报了女儿的名字,知道无法运作,早早打发女儿去长安。 本次选秀,名义上是为圣上后宫充人,实则是为皇子们选侧妃、为宗室们选正妻。 他担忧,姜姝会被点为太子侧妃。 虽希望不大,但想着早点去长安,多出席出席宴会,就算不能落选,要是提前被某位侯爷、世子看上也不错。 「哎。」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便到了证度寺,果然是离城门最近的寺庙。 姜姝下了马车,头上带着藩篱,遮掩相貌,反倒在一众或牵马、或三五结伴的小娘子中,成了最特别的一个。 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身上,她早就习惯了,带着小婢女一路往里进,遇见佛像就进去拜一拜。 「好啦,还有最后一个。」 两人进去,她跪在蒲团上闭上眼,真心祈祷本次选秀落选,而后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小婢女惊唿:「这是怎么啦?」 外面仓惶的小娘们乱做一团,姜姝连身子都没站起来,见势不妙,拉着自己的婢女钻进了佛台下。 不光她们想到了此处,佛殿内的人见状纷纷跟着挤了进去,顿时将佛台挤得满满登登。 姜姝抓着小婢女的手,紧张地双手都在抖,她悄悄掀开佛帘向外看,只瞧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逆着人群往寺庙内里走去。 边走还边同外面的小娘子、夫人们说着什么。 就好像他在问对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家人。 家中本就有一个与其年纪相仿的弟弟,五岁时险些走丢,姜姝想也未想,就提着裙摆钻了出去。 小婢女在她身后追着,她一把拉住小孩子的手腕,「做甚去呀?这么乱,小孩子不能乱跑的呀,可是寻不到你家人啦?」 沈岭远想要出招的手,被她这一句句关心的问询给逼停了。 作者有话说: 因为怕我阳了,所以最近这周,就暂且先维持日三,我存些稿子,到时候阳了可以发,么么么么么么 爱你们!!! (每日都在幻阳,不是腿疼,就是嗓子刺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恐怖如斯 长安果然能人辈出,恐怖如斯。 姜姝回头瞧见刚才出来的佛殿让人给从里面关上了, 顿时气得跺了跺脚,安慰说:「不怕的呀,阿姊帮你找人, 你先跟阿姊躲起来。」 沈岭远听明白了, 「不是,你、阿、阿姊误会了。」 在看破母亲与外男还有关系时, 他都怒气沖沖走到寺庙门口了,听到有夫人谈论, 今日街上多了许多金吾卫搜查。 金吾卫出动,长安城的百姓们习以为常,更何伦本次跟在王玄瑰身边抓人的是左将军,他手里那两个流星锤,就足以让人有意见, 也不敢说了。 所以她们着重说着不知谁又犯事了,让金吾卫得以出动。 他脚步一顿, 想到李钦瀚那着急的神色, 还有他嘴里说的图纸,觉得不对,反身往里进,果真寺庙里突然冒出许多脸上围着面巾的人。 大家乱做一团,他这一路走过来, 是在帮忙疏散人群。 姜姝遥遥看见前方出现了许多陌生人的背影,也顾不得他解释,抓着他往寺庙假山后面躲去。 第283页 假山不高,三个人要齐齐蹲在地上方才可以, 沈岭远挣脱开她的手, 说道:「阿姊真误会了, 我得出去帮忙。」 「小孩子逞咩能!」她压低声音,伸手指指外面的人,「都带着刀的呀。」 沈岭远重新被她抓住,有一种一百张嘴都说不明白的感觉,他只能道:「我母亲还在里面,我得过去。」 「啊!」姜姝蹙眉,「你自己一个人能做咩?双拳都难敌四手呢,这样,我们出去找人,兴许你母亲躲好了。」 他悄悄探头,便瞧见李钦瀚钳着苏清月往寺庙后山而去,「不,我母亲在他们手里,放开我!」 要起身的动作被她牢牢按住衣摆止住了,赶在他生气前,姜姝道:「都说了,小孩子不要凑热闹呀。」 说完,她问他,「你可知长安城谁负责治安?要去找长安府尹吗?」 沈岭远攥了半天拳头,也知道自己出去无济于事,半天强自冷静下来,才道:「找金吾卫!」 「好啦!知道啦,」姜姝将他整个人按下来,然后在他头上快速摸了一把,「小孩子不要操心那么多的嘛。」 他被摸的一愣,而后见她不由分说拉过自己的婢女,「你在此照顾他,我去寻金吾卫。」 她的小婢女一把抱住她,动作之剧烈,将她头上藩篱直接打落在地,「不行娘子,要去也带上我一起去。」 「嘘!有声音。」 沈岭远快速蹲下,示意两人不要出声,一队腰间佩刀一身护卫打扮的人,拥着一辆马车,正在飞速向他们这里奔来。 三人悄悄探头,而后在姜姝与婢女的惊愕注视下,沈岭远突地站起,勐地喊道:「父亲,他们往后山去了,还挟持了我母亲。」 马车车帘被掀开,本应沉稳儒雅的沈舒航,此时周身遍布寒霜,那双冷漠的眸子,扫过姜姝,骇得她嗖得蹲下,将自己藏在假山石后。 她和小婢女挤挨在一起,小婢女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看管领头之人喊父亲的沈岭远,用眼神说道,强的呀,多管闲事了哎。 姜姝撇撇嘴,而沈舒航在看清自家儿子没有贸然进山,反而在此躲藏,神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岭远来证度寺一向不喜带镇远侯府的护卫,但他放心不下苏清月,担忧儿子安全,又不愿因此和他生出嫌隙。 所以每每岭远来此,他都会带人候在远处,因而证度寺发生问题,他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王玄瑰,自己则带护卫进寺救人。 幸而赶上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车停在假山前,他道:「上车。」 沈岭远往前绕了一步,而后退回来,问向一颗善良心的姜姝和小婢女,「阿、阿姊,你们跟上我吧?」 也不知还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她们两个弱女子在这,着实危险,不如和他们一起进山安全。 尤其是,他虽小,但还是能分辨出美丑的,面前一直薅着他不放的阿姊,是个美人来着,待在这万一碰见坏人,危矣。 犹豫片刻,姜姝点头。 整间寺庙,能跑的人全跑了,不能跑的人也像她出来那间房一样,从里面锁上了,她们这个时候出寺庙,确实危险性太大。 在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跟上他们,反正她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婢女和小郎君呢。 便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而一路往后山里面跑的李钦瀚,拖着苏清月,速度委实快不起来,燕息细作们气得骂了出来,而后道:「将图纸给我们,我们带出去。」 李钦瀚躲过他们要来抢的手,冷冷笑道:「图纸是我拿到的,自然要我自己献给三皇子,怎么,还想抢我功劳不成?」 确实暗藏了这种心思的细作们,「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你拖个尼姑,太慢了,只怕跑不出长安城。」 「你也可以和我换身衣裳,替我拖慢金吾卫的步伐,你们的任务,就是将我连同图纸,护送至燕息。」 有人喝止:「别吵了,赶紧走。」 听到燕息两个字,苏清月顿时挣扎起来,她身上被树枝颳了许多伤痕,一张嘴也被堵了个严实。 可李钦瀚却重重扇了她一个巴掌,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说:「表妹,老实点。」 曾经欢好过的郎君,如今面目全非。 她为了他,被堕胎、被休、被赶出家门甚至连姓名都失去了,得到的却只有挟持、殴打、算计。 他就连让她假认为,是他生性凉薄,自己遇人不淑的机会都不给她,他这是完完全全没付出半点真心啊! 苏清月心中的愤怒已达到了最高点。 可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她能怎么办? 这时她听见身旁之人骂道:「有人在追我们,金吾卫怎么可能搜查的那么快。」 一个愣神,她脚下一拌,直直往地上摔去,而后被李钦瀚忍无可忍地薅了起来,「怎么?没长眼睛吗?」 她被拖着磕磕绊绊往前走,在看见被她压出痕迹的低矮灌木时,突的就想到刚刚成亲时,沈舒航与她也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他那时与她讲过,野外追人,会利用树枝、草业倒伏走向指路,便每一步都重重踩下去,能多扫点草就多扫点。 「侯爷,这里有脚印,还有一些踩断的枯枝。」 寺庙后山与其说是后山,不如说是山丘,上面树木稀疏,又有尼姑们走出的路,马车能直接驶入。 第284页 沈舒航看了护卫手里捧着的断枝,下令道:「追。」 姜姝和小婢女两个人窝在马车角落,你握着我,我攥着你,哎呀,是侯爷,大人物! 两人时不时悄悄抬眼扫一下沈舒航,再扫一下沈岭远,长安城的侯爷和世子,是不是也太年轻了些。 多事了多事了,真多事了。 当真是欲哭无泪。 看完姜姝赶紧低下头,刚才藩篱落地沾了一下子泥土,所以不能戴了,她上了马车之后便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总想将脸给藏起来。 因而察觉到注视的沈舒航用余光瞥向她,就只会看见一对低着头的主僕俩,也没再多加关注。 马车剧烈颠簸,颠的人骨头都要散架子了,而后姜姝便听外面的人喊道:「侯爷,发现他们了,就在前面!」 沈岭远急切道:「父亲!」 「稍安勿躁。」沈舒航说着,直接打开车厢暗格,一柄戴着红缨穗子的长枪,静静躺在其中。 是王玄瑰与沈文戈,送给沈岭远去西北的长枪。 送时枪头并未开刃,可此时枪头锋芒毕露,只看一眼,就似是能割裂人的眼球。 是沈舒航亲自给磨得刃,此时他道:「拿着去吧。」 他说得轻轻松松,好似不是孩子要提枪面对贼人,而是说,你去吃饭吧。 姜姝倏地睁圆了眸子,当着人家父亲的面,也不敢质疑什么,就只能见沈岭远一把拿起比他还高的长枪,一跃蹦下了马车。 她瞧了瞧还稳稳端坐在原位的沈舒航,担忧之心占据上风,没忍住,和小婢女两个人蹭到他对面,然后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沈岭远已经加入了战局,长枪锋锐,势不可挡,和护卫们配合之下竟也挥得虎虎生风。 战况激烈,两人时不时发出一些低声惊唿。 这时才意识到,刚才拦人的自己是多么浅薄,十个她姜姝都打不过一个小孩子啊。 就是感觉他有那么一点点的没经验,有的时候长枪会扎不到人,结果露出自己身体,险些被砍到。 就在他身边护卫不能及时过去援助,眼见要受伤之际,「嗖」,那贼子喉间喷出鲜血,溅了沈岭远一身,而后倏而倒地气绝。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姜姝和小婢女一起愣愣回身,正巧瞧见沈舒航宽袖之下,绑在手腕上的袖.箭空了。 此时他正慢条斯理的上箭。 「嗝。」 姜姝两只手捂住嘴,眼里盛满了她怎么打嗝了的惊恐,小婢女不住地为她拍着背,结果越惊慌,隔声越密集。 这一幕落在沈舒航眼中,却是自己吓到了人,还直接将人给吓得打起了嗝。 一向被称作儒将、也没上马杀敌、就是放了个箭的沈舒航…… 默默加快了上箭的速度,而后对上姜姝那嗝的眼中都带着泪光的眸子,顿了顿。 说道:「还请两位在马车中稍作休息。」 姜姝也觉得此时嗝来嗝去的,实在太不雅观,就默默转过了身子,和小婢女一起忧伤的望着外面的树。 「嗝。」 太丢人了,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嗝起来。 转过去的两人,谁都没有看见,沈舒航下了马车后,才被护卫拿下马车壁上的轮椅坐上。 此处地面上全是枯枝烂叶,纵使沈舒航现在可以走出几步,但这种地面难度太大,索性放弃,依旧坐着轮椅。 她们只能通过小小的马车窗口,瞧见被护卫推着走过去的沈舒航。 嗯??? 侯爷不良于行??? 他竟是个瘸子! 然后两人齐齐看见有人举着砍刀噼下,他轻轻松松抽出护卫腰间配刀阻拦,另一只手袖箭顺势射出。 这也行? 长安果然能人辈出,恐怖如斯。 小婢女握住姜姝的手,瑟瑟发抖,「娘子,我们还是回家呀。」 真的,长安太可怕了! 姜姝重重点头,「嗝,回呀!」 李钦瀚捡起不知是哪个死去的燕息细作扔下的砍刀,置于苏清月脖颈,「镇远侯,你看我手里的这是谁,让他们都住手,不然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你们也太聪明了,刚出来的人物就被你们解锁了。 【我父上大人已经有点症状了,小刀刮嗓子,虽然疑似吧,我估计八九不离十了,那我也够呛跑得了啊,我存稿进度才10%,哭了】 ****** 感谢在2022-12-18 18:04:56~2022-12-20 18: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 4瓶;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庙好灵 你有新欢了是不是?就是她?她是什么出身,比得上我吗? 脖颈处被砍刀伤到的地方, 疼得直往脑仁里钻。 李钦瀚没有怜香惜玉,苏清月与他欢好多年,没有半点情谊。 沈舒航只是十分平静的问:「你要什么?」 只此一句, 让哭得满脸泪水, 慌成筛子的苏清月,心徒然落了地, 那种安稳感,让她悔不当初。 李钦瀚更加用力辖制苏清月, 步步后退,说道:「马给我,你们退出去!不然我弄死她!」 苏清月哀戚的看着沈舒航,沈舒航下令:「把马给他们卸下来。」 第285页 而后他侧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儿子道:「去帮她们一下。」 说着自然伸出了手,接过了沈岭远手中的长枪。 马车上的姜姝与小婢女见状利落下来, 也自有护卫卸车,根本不用沈岭远帮忙。 见小孩子神情低落, 姜姝宽慰道:「没事的呀, 你父亲都来了,肯定能救出你母亲的。」 「嗯!」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护卫将马赶去了李钦瀚手边。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蒙面细作,没将仅剩的七八人放在眼里,打算自己先挟持苏清月跑掉再说, 便道:「你们助我逃出去,不然谁都得交代在这。」 几个燕息细作互相看了看,若非这次李钦瀚说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三皇子,他们绝不会暴露自己。 如今见被镇远侯包围, 大势已去, 只能护着李钦瀚逃走, 便道:「你若出去可莫不要忘记我们。」 「自然。」 说完,他盯着马匹,喝道:「让你们的人往后退!」 「退。」沈舒航嘴上下着命令,可另一只空闲的手却做了几个动作。 在送马的人向后退的第五步,李钦瀚翻身上马,手中砍刀不松,依旧牢牢抵在苏清月脖颈,对他们十分警惕。 其余细作欲要从他手中接走苏清月,重新控制起来时,沈舒航手中长枪脱手而出。 李钦瀚眸子睁大,下意识偏身躲避,那杆长枪气势汹汹贯到后面树上,然而它只是个幌子。 一点寒光从宽袖射出,直直插入握住砍刀的手。 「啊啊啊!」李钦瀚手背被刺穿,疼得忍不住大叫起来。 砍刀落地,苏清月重获自有,也就这一瞬,所有护卫已经齐齐沖了上去,救人的、围堵的、将李钦瀚拉下马的。 李钦瀚不过一介书生,哪里是镇远侯府护卫的对手,二十名从刀山血海中闯出来的护卫,不用再顾忌苏清月安全,动作极快,且呈包围之势,片刻后就将人全部制住。 沈舒航道:「卸了他们下巴,别让他们自尽。」 而苏清月被人保护着,摘下塞口的汗巾,跌跌撞撞跑到沈舒航身边,腿没有任何力气地软了下去。 这一切快得简直让人反应不过来,姜姝就见着刀光闪烁,几声惨叫,然后对方就落败了。 哇,好厉害哦。 她高兴的对沈岭远道:「你母亲救出来了呀,快去看看。」 沈岭远看着那趴在父亲膝头哭泣的女人,微微侧了头,眸子微红,里面有水光打转,并没有动。 小婢女拽了下姜姝袖子,示意她别说话,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儿啊。 姜姝也察觉到了,这侯爷和世子怎么对刚救出来的人,熟视无睹? 苏清月这回是真心哭的,生死一瞬间,胸腔里满满都是悔意,她哭道:「夫君,多谢、多谢夫君将我救出来。」 她碰触到沈舒航那一刻,他眉心紧皱,招手让护卫将她拉开。 「不!」她死死抱住沈舒航的腿,「夫君,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沈舒航问她:「你这是作甚?先起来包扎伤口。」 听到他还关心自己,苏清月泪水流得愈发汹涌,她为何、她怎会被李钦瀚那个披着人皮的玩意哄骗至此? 「夫君,我真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让我回去吧,日后我会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的……」 沈舒航打断她的话,「苏清月,我没怪过你。」 在她亮起的眸子中,他道:「这种事情发生前,也确实怪我对你爱护不够,扔你一人留在长安,不能时刻陪伴你。」 「一走便是两三年,将家中所有重担託付给你,让你独守空闺,因在我身上,所以我从没怨过你。」 是以,也从不阻拦沈岭远过来看望母亲。 「夫君!」苏清月听他这样说,更是悔恨了,「不夫君,都是我的错,那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看着她期待的眸子,沈舒航沉默了。 而在后面听苏清月诉衷肠的李钦瀚,即使疼得满头大汗,也要嗤笑冷哼两声,说道:「侯爷,你这位夫人,床笫之间可是十分放浪形骸,啊!」 是啊,还有李钦瀚呢,他怎么会挟持苏清月跑到这里呢? 她与他就没断过,便显得她的悔话,不那么真诚了。 苏清月急道:「不不,夫君,我真的与他断了,只是想利用他逃出寺庙而已,夫君,求你,我们回到过去吧,将这些事情都忘了好不好?」 沈舒航只是再次挥手,让护卫将苏清月拉开,而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被她弄乱的衣摆,「清月,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便忘了这些罢。」 说完,他吩咐护卫们为苏清月包扎,又让他们将那些人捆绑起来,「将人看好,回头给长乐送去。」 见他如此冷漠,完全不似以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样子,苏清月眸子都充起血来,而后她突然注意到,自己儿子身边的小娘子。 那是一个比自己要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芙蓉如面柳如眉、身姿婀娜、肤若凝脂,眼一勾一眨就能酥到人心里去。 她穿着自己现在再也穿不了的鹅黄色襦裙,犹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亭亭玉立。 姜姝和小婢女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互相握一下手。 哎呀,侯夫人红杏出墙了! 第286页 造成这场骚乱的人竟然就是她的姘头! 那这算不算侯爷直接撞破通姦现场?愤而出手? 这是她们可以现场围观的事情吗?她们要不要避一避?随即两人吃吃一笑,避什么避,这么多人在呢,接着看呀。 然后突然就发现苏清月将目光仇视地盯在了姜姝自己身上,她摸了摸脸,看得太起劲,忘记自己没戴藩篱了。 和小婢女幽怨的对视一眼,完了,接下来肯定就是侯夫人指着她,声嘶力竭怨她抢走了对方夫君。 「你有新欢了是不是?就是她?她是什么出身,比得上我吗?」苏清月边哭边吼。 姜姝撇嘴,果然会这样,然后就是她夫君满头大汗的解释,一个喊你就是你就是,一个说我没有我没有。 合着只有她姜姝里外里不是人。 天知道她只是无辜路过而已,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控制不了自家夫君眼睛黏在她身上,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轻轻嘆口气,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幕。 然而,沈舒航只是倏地沉下脸,说道:「苏清月,你逾越了。」 苏清月看他维护,更是气得要丧失理智了:「我、我逾越?我问问都不行?」 他道:「与你何干。」 四个字仿佛击中了苏清月的四肢,将她定在原地,是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都被休了,甚至在苏家都没有她的名字了。 还想再说什么,沈岭远受不住了,他上前挡在姜姝前面,小孩子还没有姜姝高,才刚刚到她下巴呢,却坚定道:「母亲慎言,寺庙发生骚乱,这两位阿姊救了我。」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替他父亲解释,「今日刚相识。」 对啊,他们互相都没有通过姓名呢,姜姝轻轻眨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仿佛带起一股柔和的风,吹得她整个人都舒坦下来了。 说什么救呀的,分明是她们自己多事了。 沈舒航看向姜姝,点头道:「抱歉。」 她摇了两下头,唔,被维护,让她有一点点开心哦。 这一出闹剧,草草收场,而被怼在地上的李钦瀚亲眼见证这一幕,脑子急转,纵然依旧痛的面色惨白,可整个人却放松下来,有恃无恐。 他道:「镇远侯,你打伤当朝官员,便等着被弹劾吧,你应该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夫人和我有染吧?放了我,我就大人大量不计较你打伤我这件事,不然,我让你身败名裂。」 沈舒航推着轮椅走到他身边,向下看去,便带了俯视之感,「哦?」 李钦瀚在堵,堵沈舒航根本不知道图纸的事情,「不过是捉个奸,镇远侯也闹出来太大动静了。」 说完,他却越过他,强撑着看向苏清月,带着威胁道:「你说是不是啊,表妹?」 苏清月身子一抖,想起刚刚他挟持自己时的兇狠,有些后怕地摸摸脖颈,就见他碰了碰怀中装图纸的匣子,她顿时皱眉噤声。 「赶紧放了我们!」李钦瀚直勾勾盯视沈舒航,只要煳弄住他,在金吾卫赶来前跑走,他们还有机会。 沈舒航只给了他一个,带着蔑视、怀疑、无语的眼神。 而后唤沈岭远过来,嘱咐道:「你带两位小娘子先出去,负责将她们安顿好,为父要在此等你姑父过来。」 「是父亲!」 沈岭远最后看了一眼苏清月,扭过头,走到姜姝面前,「阿姊,我带你们离开这,之后会有金吾卫过来接手。」 姜姝看小孩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当即也顾不得看热闹了,「好的呀。」 她与小婢女一步三回头地向后看,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挠,她太好奇后续了,侯爷到底会不会原谅他的夫人。 马车被重新套上,三人坐好往寺外而去,迎面感到大地震动,身穿明光甲的金吾卫们骑马奔来。 沈岭远掀开车帘,喊道:「姑父,人在后山,已经被我父亲捉住了。」 王玄瑰一马当先,手中铁鞭森然,一双戾眸扫过岭远点了点头,带着人进了后山。 姜姝跟着向外看去,小孩子之前说金吾卫会接手,他父亲要等姑父,所以他姑父应也是个金吾卫。 目光所及,穿着明光甲又跑在前面的人,只有一个双手拿流星锤的人。 嗯……好生魁梧,看来这是一家子武将啊。 等被沈岭远问住的地方时,姜姝正要客气回绝他的执意相送,突然想到,今儿寺庙之事闹得这般大,她还正好经歷了一番,那在皇家看来,她失了名声啊! 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拜拜,这个证度寺有点灵,名声有损的她,势必会落选! 然而她不知道,金吾卫进了证度寺就将其整个封锁住了,沈舒航还特意叮嘱,万不能泄露姜姝信息,带给她不必要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看八卦看的很高兴,双眼冒星星的姜姝??? 没事,别着急,马上你就是八卦核心。 【我来啦,放心,我防护做的足足的!】 ****** 感谢在2022-12-20 18:00:32~2022-12-21 17: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20瓶;梅子 10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心可诛 第287页 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陪他睡书房的! 「几年没扒过皮了, 手有点生。」 带着血的弯钩被王玄瑰随手扔到地上,甩出道道血痕,立即有人上前擦拭干净, 可被反覆被血浸湿的地面, 上面褐色血渍已经刷不出来了。 蔡奴捧着一盆温水让他洗手,修长干净的手泡在温水中, 不见一点血。 可这一幕看在李钦瀚等人眼中,刚刚扒完人皮, 没染上半点鲜血,却拿温水仔细洗手,他们头皮都要炸了,是何等的恐怖。 单独关在一旁的苏清月更是在王玄瑰刚动手时,就吓得昏厥了。 王玄瑰擦着手, 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没有力气只能哼叫的肉球,「让他闭嘴。」 在牢中众人惊惧的目光下, 蔡奴面不改色地用汗巾将肉球的嘴堵上了, 并招唿人将之抬走,带下去上药。 「阿郎,好了。」 「嗯,」他这时才坐在椅子中,看着他们道, 「他很有骨气,拒不开口,你们呢?谁先来跟本王说说,你们拿工部的图纸做什么?」 被吓破胆的燕息细作, 颤巍巍开口,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王玄瑰眉毛挑了起来, 他飞速道:「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李钦瀚说有重要的东西要护送到燕息,让我们帮忙!」 其余人飞快附和:「对对,我们不知道,都是李钦瀚让做的。」 李钦瀚恨恨瞪视他们,就见王玄瑰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一口气没憋上来,咳了一声,而后才道:「我,我也不甚清楚。」 王玄瑰嘴角翘起,低声笑了起来,他道:「本王不耐烦听你们互相推诿,通敌叛国,抄家灭族的大罪,你们想好了,要不要为自己的亲人争一个安稳。」 除去李钦瀚,所有人面露痛苦之色,争先恐后说着,但说来说去,他们都不知道是图纸,有什么作用。 他挥手,蔡奴便让人将那些人全都带走,关进了另外的房间,分开审问,这些年都给燕息传递过什么情报。 此时这里的牢房只有捂着手的李钦瀚,和倒在地上已经清醒但装昏迷的苏清月。 「说说吧,本王耐心有限。」 李钦瀚不自觉舔舔干裂的嘴唇,下意识避过王玄瑰的眸子,说道:「是,是苏相吩咐我这样做的,王爷你也看到了,这些图纸都是我从苏清月手里拿的。」 「她临时变卦,不给我装图纸匣子的钥匙,非让我救她出寺庙,我一时情急,便只好带着她与大家强闯出寺庙。」 「都是他们父女两个逼迫我的!」 倒在地上的苏清月气得勐地坐了起来,双眼都要喷火了,怒道:「你胡说!」 李钦瀚适时露出苦涩的笑容,「王爷,你瞧见了,他们父女两个,一个控制我在官场上的一言一行,一个私底下遏制我的生活,我都是被逼的。」 「这一切都是苏相的阴谋,他,他才是燕息埋伏在陶梁深处的人!」 「不是这样的,王爷,」苏清月飞快摇着头,纵使还害怕王玄瑰,她也尽力去解释,「这事跟我父亲没有关系,我与李钦瀚的关系,王爷也知道,那些图纸,是他故意放在我那里的。」 然后她站起身,望着王玄瑰身旁的匣子,突然庆幸起自己没真的听李钦瀚的话。 她抹着眼泪道:「王爷,你将匣子噼开就知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我防了他一手,那些图纸,我一个没留全烧了。」 「我纵使被情爱迷了眼,却也知图纸干系重大,所以……」 她看向李钦瀚,说道:「就算他真的将图纸带出去,也没什么的,因为放到匣子里的,都被我换成了白纸!」 李钦瀚眸子逐渐睁大,蔡奴已经将匣子打了开来,将里面的纸悉数拿了出来,张张展开,白纸、白纸、还是白纸。 王玄瑰看着干干净净的白纸,笑了。 目眦欲裂的李钦瀚疯了似的冲到苏清月那,隔着栅栏间隙伸手够她:「贱人!」 苏清月看着以前真心爱过的男人,此时面目全非,痛喊着骂她,瞥过头去。 被他害得落到此地步,大牢啊,她曾是苏府高高在上的嫡女,是镇远侯府的世子夫人,曾几何时,会想到,自己将沦落到这种地步。 几滴泪落下,这一刻,她为自己不值! 可她还是被人惦记着的,她的儿子虽没明说,但担忧的眸子望来,王玄瑰作为姑父,便给她安排了最舒适的牢房单间,里面还有干净的被褥,和清水吃食。 她的父亲苏相,也已在工部等侯王玄瑰多时。 是她自己不珍惜,自己轻易到手的一切。 「王爷。」苏相见王玄瑰出来,赶紧站起拱手,他半边头髮已经花白,自西北墨城一战后,他替太子剷除异己事发,圣上就不信任他了。 虽然他上书请辞,但圣上意思意思,半年后便又让他回来了。 如今刚刚重新出现在圣上眼中,便又听闻次女捲入通敌叛国一案,既怕他一个生气,她的性命就交待了,又怕此事牵连自身,当即赶了过来。 他不敢用职权相压,所以话语间非常客气,「王爷娶了七娘,也算和我有点姻亲关系,我便厚着老脸询问王爷一句,小女可有性命之危?」 堂堂苏相,为了女儿小心谨慎,伏小做低,倒也显得有点可怜。 第288页 但王玄瑰完全不吃老狐狸这套,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问苏清月也就是在问他自己,所以他直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问道:「苏相可知李钦瀚为何会仇视你?」 苏相第一反应便是李钦瀚与苏清月事情败露后,他派人搜府招惹的,而后感觉王玄瑰说的仇视应是生死之仇。 若有生死在其中,他沉思片刻说道:「具体我也不甚清楚,但他亲母在他六岁时病故了,而后其父新娶了夫人。」 牢房中,苏清月也问了李钦瀚相同的问题。 他如丧家之犬一样躺在地上,仰头望着牢房的房顶,「我母亲是燕息人,但她其实为了我,早已不打算回去了。 可我父亲不一样,他当时考中了科举,怕我母亲身份审查过不去,便将我母亲毒害了,对外说是妻子病故。」 「而后,他娶了你姨母,借着你父亲的势,可真的是扶摇直上九万里啊,哈哈。」 苏清月不明所以,「那也是你父亲的错,与我们何干?你还故意招惹我?这么多年,你都是骗我的?」 李钦瀚倏地扭头,仇视地看着她,「你们都不是好东西,他为了权势毒杀我母亲,又为了攀附你父亲,娶了你姨母。 你与你姨母很像,你知道吗?哈哈,你放心一个都跑不了,那老傢伙现在中风呢,没有我给他续命照顾,他很快就会气绝而亡的。」 被仇恨沖昏了头脑的人,面目可憎,苏清月呆愣愣望着脚下的地面,她甚至没有勇气往牢房外瞥一眼渐上血渍的墙面。 悔意渐渐爬上她的五脏六腑,她想起嫁给沈舒航时,众人都羡慕她嫁了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府上人口又简单,得婆母器重。 而后,她怎么就开始对沈舒航不满了? 是因为沈舒航去了西北,她一个人无聊意外碰见李钦瀚,他小心呵护逐渐顶替沈舒航的位置。 又在她耳边说些你夫君怎会没有陪在你身边,怎么可以让你自己一个人处理这种事,之类的话,她就动摇了。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再想起沈舒航如今对她的冷淡,儿子看她的失望目光,简直悔得要喘不过去。 若是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来过的。 送走苏相,王玄瑰将今日审问出的结果交给圣上,严词拒绝与圣上共泡汤泉的要求,着急回府见沈文戈。 一路赶回王府,白铜马车停在府门口,王玄瑰极有先见之明的没有下车,而是问道等在门口的安沛儿,「夫人呢?」 安沛儿便笑着上了马车,这下不用她回答,王玄瑰也知道沈文戈在何处了,「走,去镇远侯府。」 不管怎么说,苏清月是沈岭远的母亲,沈文戈自然是要回府一看的。 他陪同沈文戈在镇远侯府用了晚膳,镇远侯府上下所有人,没有一个人问他有关苏清月的事情,他们将分寸拿捏的非常好。 所以一顿晚膳,让他吃得十分舒心。 自成婚后,两人时不时来镇远侯府用膳,府上人多也热闹,王玄瑰半点没有自家夫人喜欢回娘家的不快,相反,他内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因为的她的家人,现在也是他的家人里。 「不想走了,」沈文戈搂着王玄瑰的胳膊,将整个人靠了上去,「吃得有些撑。」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那我抱你回去?」 沈文戈摇摇头,眼里露出两分兴致,「不如我们从院墙翻过去吧!」 成婚后,两人还一直没有翻过院墙呢,说翻就翻,她让人搭上梯子,带着他坐上了墙头。 宣王府那面的梯子还没有搭,蔡奴和安沛儿带着人绕回了府,只将梯子摆在墙头,就都退了下去。 看着宣王府空荡荡的地面,沈文戈一时还有些恍惚,回忆起两人之前隔墙相望,墙头相会那些日子,总觉得就像手中抓不住的沙子,流逝得太快了。 她道:「这个时候就差雪团了。」 当初要不是它跑到宣王府的树上,被他捡个正着,两人…… 不对,他们的相遇,源自于她救了他,他报恩啊,真是的,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救过人这件事,他给她的太多了。 「喵呜。」雪团迈着轻盈的步子跑上了墙头,很难想像它现在圆滚滚的一只,是怎么让人觉得它动作敏捷的。 「真是说谁谁来。」沈文戈抓住了王玄瑰的袖子,生怕雪团一个跳跃,把她砸下墙去。 雪团喜欢往王玄瑰身上蹦,然后误伤她的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为了板王玄瑰睡觉不老实这个问题,两人睡了一个月的窄床。 睡出了他喜欢抱着她睡的习惯,雪团瞄不准王玄瑰,有时就会砸在她身上,都是王玄瑰给惯出的毛病。 可今日的雪团却没蹦,蹭到沈文戈身边,「喵喵喵」叫着,她便将它抱了起来。 自从它体重与日俱增,她就极少抱它,真是太沉了抱不动。 雪团乖乖被她抱在怀里,也是稀奇,往常它惯爱找王玄瑰,今日却是赖上她了。 沈文戈摸着毛,时不时划过它又大了的肚子,说道:「它最近又胖了,你是不是偷偷餵它吃的了?」 王玄瑰心虚,所以俯下身亲她,雪团习惯的窝在她怀中,探着猫猫头,时不时嗅闻一下两人。 唇齿相依,温度升高,他揽着她的腰,雪团就用爪子拨弄,他伸手指点开猫头,手指陷入光滑柔软的毛里,便蹭了蹭。 第289页 「喵呜!」 雪团在她怀中踩着,她微微侧头,自顾自说:「怎么有一股血腥味儿。」 今日刚从大牢出来的王玄瑰动作当即便是一顿,脸色难看问:「你闻到了?」 沈文戈算算日子,「嗯。」 匆匆结束这个吻,两人顺着梯子回到王府,王玄瑰一头扎进汤池,沈文戈则迅速回房换衣,果然来葵水了。 她嘆了口气,怎么又来葵水了。 而后发现王玄瑰还没归,派人去寻,安沛儿回来道:「娘子,阿郎说今日要宿在书房。」 书房? 沈文戈想到新婚时的荒唐,脸上一热,径直回了床榻,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陪他睡书房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看到好多人都羊了,要照顾好自己呀,多喝水,记得吃药,不想吃饭也强逼着自己吃点,罐头大法用一用,别的不说,至少吃点东西有体力。 今天也是我十分□□的一天,依旧阴着。 (小声碎碎念,我现在已经进入了嘴硬阶段,我决定不能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小雪团 什么,雪团要生猫崽了? 因着沈文戈能嗅到血腥味儿, 所以这几日需要出入大牢审问的王玄瑰,都不敢同她亲近。 每日阴恻恻一张脸,不需要上什么刑, 就能将人吓得祖宗十八代都给说出来, 审讯进度一骑绝尘。 然而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泡汤池, 澡豆、香薰、花瓣,各种能去味儿的东西轮番用。 饶是如此, 晚间也不敢与她同睡,用了晚膳后,就藉口自己有事要忙去了书房,孤伶伶的自己一个人睡,看着烛火出神。 想着以后这种审讯的活, 都少找他,是大理寺不能审案了, 还是刑部没人了! 他这般诡异, 沈文戈自然是察觉到了,她费劲抱起赖在自己身边的雪团,问向倍柠,「王爷还在书房睡?」 倍柠点头,「嬷嬷刚过来传得话。」 奇了怪了, 他这是怎么了?莫非故意想诱她过去?她才不上当呢。 「那就不管他了,铺床吧。」 「喵呜。」 雪团焦躁地在她怀中翻了个身,她低头瞧它,「这是怎么了?吃多了撑着了?给你揉揉。」 可她手刚放在它肚子上, 就被它挠了一爪子, 这一下颇狠, 将她手背上挠出一条红痕来,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喵!」 挠完人,雪团跳了下去,也不回自己的窝,找了个房间角落,将自己团了起来。 沈文戈都被它挠愣了,倍柠惊唿一声过来瞧她,好在只是红了没有破皮。 这一个两个的都太反常了,她抽回自己的手,看了看,说道:「我没事,你快去将王爷找来,雪团不太对劲,还有,音晓呢,叫她来我问问情况。」 「是,娘子。」倍柠匆匆出去寻人。 沈文戈放轻步子悄悄接近雪团,雪团抬起头,见是她又重新团了回去,喉间发出小唿噜声,一副难受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音晓本就在外屋收拾,第一个赶了过来,「娘子,我正想问娘子,娘子可是给雪团餵东西了?它这两日吃的东西都不多。」 「我没餵啊,」沈文戈也开始急了,雪团也不会说话,问什么都问不出来,「王爷呢?」 她提着裙摆往外走,险些和进来的王玄瑰撞上,他伸手揽她,「慢着些。」 又瞧见她手背上红痕,顿时皱了眉,「雪团挠的?」 雪团平日里跟他们打闹,都很有分寸的不伸指甲出来,今日若不是它指甲被剪,只怕要挠出血来。 她担忧地拉他走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怕惊着雪团,低声道:「你看。」 雪团此时坐了起来,在不住地舔自己的下腹,整只猫都有些焦躁。 她说道:「你最近可有单独餵它?音晓说它不爱吃饭。」 王玄瑰喉间发紧,瞧着雪团的模样,就好似又瞧见了小橘猫惨死的一幕,他倒退了一步,因着还有沈文戈在,他强自镇定道:「你上次跟我说它又胖了,我就没再问过。」 他也是怕它太胖了,对身体不好,一直在克制自己。 揽过沈文戈,他道:「别怕,我们不懂,找个懂行的人来。」 说完,他叫来蔡奴,将自己的牌子扔给他,「去豹馆,叫个养猫最好的人来。」 等人的功夫,沈文戈已经让音晓将它平日不怎么趴的窝垫拽了过来,可音晓一过去,雪团喉咙就发出威胁的声音。 「好了,音晓,我来。」 沈文戈蹲下身,拎着软垫走过去,雪团见她便又「喵喵」叫起来,叫的她心都揪在一起了。 伸手试探地将软垫推过去,它果真迈了上去,又将自己团住,尾巴焦躁地砰砰打着。 这时安沛儿也过来了,她端着厨房为雪团煮的奶白鱼汤,沈文戈赶紧接过,凑到它嘴边,看着它舔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她回头望向王玄瑰,王玄瑰向她伸出手,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 安沛儿担忧的看了一眼阿郎,重重嘆了口气,说道:「都散开,别围在这,让雪团害怕。」 嬷嬷说的是,现在雪团除了沈文戈别人都不让碰,大家悉数散开,终于等来了蔡奴带着豹馆的宦官过来。 宦官给王玄瑰与沈文戈见礼,王玄瑰直接免了,「先去看猫。」 第290页 那宦官过去,雪团还有些牴触,王玄瑰走上前,雪团对着他软软喵了一声,他伸手连猫带垫子一起抱了起来。 感受到他的气息,雪团安静了下来,宦官净了手,仔细检查雪团,而后才道:「王爷王妃不用心急,是这只猫要生小猫了,所以难免焦躁。」 好在王玄瑰此时已经将雪团给放下了,不然他非得手一抖将它摔下去。 沈文戈已经睁起了眸子,「什么?它要生小猫崽了?」 她刷地看了过去,目光定在雪团身上,满眼不可置信。 不是,她家刚长大的小猫,看得好好的,什么时候让其他猫给欺负了!? 而后她灼热的目光险些将王玄瑰盯出了个洞来,往常都是他带着雪团上衙,因为他带出的这种风气,不少官员都爱带着猫上衙,肯定是那些猫! 王玄瑰愕然对上沈文戈的目光,赶紧辩白,「我一向将它抱着,从不松手,让它离开视线的。」 她恨声道:「等它生了就知道,是谁欺负它了!」 蔡奴在一旁咳嗽两声,安沛儿道:「阿郎、娘子,先听听看,如何给雪团生产,至于追究另外一只猫,等雪团生产后再说可好?」 「对!」王玄瑰接话,问向豹馆官宦,「我们应做什么准备?」 豹馆宦官道:「得先给猫儿一个适宜生产的房间,它生产时,人最好不要跟着,除非它难产。」 一听雪团还可能会难产,沈文戈当即就开始窒息起来了。 大家跟着豹馆宦官动了起来,宣王府别的不多,就屋子多,赶紧用炭盆烤了间温暖的屋子,将雪团放了进去。 可雪团和别的猫儿不一样,打小养起来的感情,一眼瞧不见沈文戈,它就喵喵叫了起来。 沈文戈赶忙进屋,其他人都在外面,她蹲在雪团身边,「在这呢,不怕不怕啊。」 自己养大的猫猫要生产了,一时间她是五味杂陈,那时候被王玄瑰捧着还给她的时候,还不到巴掌大呢,现在它都要有小猫崽了。 这一守就是半夜,雪团要生了,它冲着沈文戈喵喵叫着,像是赶她走。 沈文戈一步三回头,出来的时候眼眶都红了,王玄瑰将人抱进怀中,两人一块被安沛儿赶回房,不让他们在这看着。 一个自己都还没生过产,万一见雪团生产过程,生出阴影怎么办? 一个幼时橘猫惨死对他影响太大,怕见血再次吓着,都给她回屋歇着去! 等待的过程最是熬人,沈文戈气道:「别让我抓住那只猫!」 王玄瑰深唿吸一口气,「明日本王上衙,让他们将自家猫悉数带过来,挨个查看!」 两人咬牙切齿,仔细回想,雪团平日里真的不往外面跑,也从没跑丢过,到底是什么时候怀上小猫的? 「阿郎、娘子,生了,四只!」 一向稳重的安沛儿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报信,「放心吧,有豹馆的宦官在,我们已经给雪团换了一个干净的窝了,也为它喝水喝鱼汤了,此时它正餵奶呢。」 两人双双放下心,沈文戈问道:「什么颜色的?」 「一只黑猫、一只白猫,剩下两只黑白花的。」 沈文戈站起身,看着王玄瑰道:「给我把那只白猫找出来。」 王玄瑰冷笑一声,「一定揪出来!」 两人亲自去看了雪团,见它已经睡下了,四只还没有睁眼的小猫崽,在它肚子附近吸着奶,这才放下心来。 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两人,就要上衙去,可两人精神抖擞,半点不见困顿。 牢里审讯之事王玄瑰直接交给了蔡奴,该问的都问完了,等蔡奴汇总,他再一上报就完事了,所以他今日直接去了工部。 这段日子工部可谓风声鹤唳,总觉得王爷一过就是一股血腥气,骇得人不敢接近。 就连苏相都在王爷这讨不了好,听闻苏相求了几日,王爷才准他亲戚家的堂娘子归家,他们还是躲着点吧。 可今日王爷这个目光,是不是太渗人了些,总看他们做什么? 他手指扣在案几上,所有人一个激灵,「通知下去,家中有猫的,今日过来寻本王,挨个,过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家中有猫的吓得两股站站,走了过去,工部尚书一出门,就见王爷办公房门口排起了长队,挺好奇的,就也跟着排了过去。 「什么颜色的猫?」 「黄、黄……」 「黑……」 「都下去吧。」王玄瑰扶额,他真是被气狠了,为什么不让有白猫的过来寻他。 没人敢让工部尚书排自己后面,所以尚书一进屋,就听见王玄瑰赶他,「散了散了都散了,让家中有白猫的……」 工部尚书迟疑:「猫?」 王玄瑰一哽,「没事。」 莫名其妙的工部尚书去了四部巡视,然后听见大家交头接耳,还以为他们在商讨工部要重新修缮房屋放置图纸,派专人负责一事。 结果听见他们说的全是,王爷为什么在寻猫? 另一边的沈文戈,也惦记着家中的五只猫。 没了李钦瀚,她重新开始和陈辰共同译书,最后一卷仅剩最后一页就能译完,她心里惦记着猫,想着他也是工部的人,便问:「陈博士,我记着你之前说过,家中有一只猫儿来着?」 第291页 陈辰平日里不爱养猫,可他母亲喜欢,所以他从豹馆给买了一只波斯猫,知道沈文戈也是爱猫之人,也没多想,直接道:「是啊,可黏人了。」 「什么颜色品种的啊?」 「是一只白色波斯猫,两只眼睛一黄一蓝,不过毛掉的也多,每到夏天,恨不得绕着它走。」 白色…… 沈文戈握紧手中毛笔,幽幽看向陈辰。 经常混迹在清馆等地听曲的陈辰,敏锐察觉不妥,他谨慎问:「怎么了七娘?」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白猫啊,我家猫儿生了小猫崽,也有一只白色的呢。」 陈辰道:「你家猫也生了?我家也是,愁的我,你说送人吧,捨不得,养着吧,太多了,哪能看得过来。」 沈文戈:「啊?」 「怎么了?」 「你家是母猫啊?」 陈辰:「对啊。」 沈文戈摇摇头,觉得自己魔障了。 两人气势汹汹找犯事猫,闹得陆慕凝都不敢去看雪团了,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抱着雪团去过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里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白色波斯公猫。 作者有话说: 沈文戈/王玄瑰:我女儿! 【什么叫打脸,昨天还炫耀我是单位二楼唯一一个独苗阴,今天就开始咳嗽流鼻涕(但是我吃了片药就好了),可我父上大人确定羊了,还想再苟两天的我,希望我是幻羊】 你们还叫我加入你们羊军,我加入了就要断更了(哭笑不得)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宴媚药 【加更】她往那茶里加入了只有下三滥的平康里才会用的媚药 「喵。」 「喵、喵。」 沈文戈开门时小心翼翼, 仔细观察门槛后没有小猫,方才踩了下去,已经张开两只眼睛的小猫崽学会乱跑, 稍不注意就会踩着它们。 她先去看了看一双眼睛全盯在猫崽身上的雪团, 雪团喵呜一声回復她。 雪团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猫猫母亲,许是第一次生产, 无比紧张四只小猫崽,刚开始甚至不许它们离开垫子, 也不睡觉一直看着它们。 后来王玄瑰最先受不了,将它们一家搬了回来,在熟悉的地方,雪团终于能放心休息了。 可屋子太大,就怕它们藏到床底、柜底出不来, 所以王玄瑰和她商量,要打一个能拦住小猫, 但困不住雪团的小栅栏。 他亲自画图, 拿去找工部的人了,栅栏上还要求他们围上皮子,酸死工部一片人。 当真是人比不得猫。 不过他们也终于知道王爷为何在找白猫了。 有人打趣陈辰,「陈博士,听闻你家是只白猫啊。」 「就是可惜是只小母猫, 不然还可以同王爷攀攀亲家。」 帮着工匠□□子的陈辰,一副求快别在说了的表情,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后有人打探,「陈博士, 你们部的李钦瀚真把图纸偷出去了?」 虽说他们是工匠, 但李钦瀚的事情闹得太大, 他们也有所耳闻。 陈辰含煳其辞道:「他是偷了,但没成功。」 工部丢了图纸,面上无光,就不宣扬了。 好在图纸没有被送到燕息,但被一把火烧了,他们还要补齐,他就是懒得补图纸,才会过来找工匠,动动手。 正过来看工匠进度的王玄瑰,一眼就瞧见混在工匠堆中的陈辰,无他,他今日穿了身天水碧的圆领长袍,在一众麻衣里,鹤立鸡群。 有人发现了王玄瑰,赶忙起身提醒:「王爷!」 「嗯,做的如何?」王玄瑰亲自拿起包好的一根木头询问道。 工匠回覆:「今日下衙前,就能给王爷做好。」 王玄瑰点头,又对陈辰道:「陈博士,借一步说话。」 两人绕过正在修缮负责囤放图纸的房间,回到王玄瑰在工部的办公屋子内,他手里的皮鞭敲着案几。 在他对面的陈辰,虽坐着,但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瞧着有几分漫不经心。 王玄瑰先开了口:「陈博士,你想要什么奖励?你上报图纸丢失有功,让本王得以将李钦瀚抓了正着,又为本王撕开一条可以整顿工部腐朽沉疴制度的机会。」 「虽在外看来,是工部内部出了问题,但你功不可没,本王赏罚分明,该赏你的,绝不会少你。」 陈辰闻言当即坐直了,他连跟王玄瑰客套一二都没有,直接说:「回王爷的话,我想去西北。」 今年陶梁朝会上讨论的最激烈一个事,就是建设西北,将陶梁与燕息交汇的西北打造起来,圣上将派六部的人共同前往,工部因李钦瀚一事,拖延至今,还没定下要去的人。 王玄瑰道:「可。」 而后他丹凤眼眯起,任谁想的到,抓出燕息埋藏在长安的细作,打断他们传递图纸的源头,竟只是眼前这位陈博士,要给李钦瀚一个教训。 官场这课,想必李钦瀚深有体会了。 通敌叛国洗无可洗,他唯死路一条。 然而这位陈博士,则挥挥衣袖要去西北了,躲开即将发生动盪的工部,是个聪明人。 他道:「工部尚书跟本王举荐过你,你本就在名单上,不算奖励,你可另外提些要求。」 陈辰都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也不扭捏,当即道:「我在工部有自己用惯的人,希望王爷能给我些名额,带上他们。」 第292页 「可。」 「多谢王爷!」 宣王既然如此大方,他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当即道:「王爷,听闻你家猫儿生猫崽了,我家猫刚生产完,我给王爷说些平日养护要注意的事项。」 本打算将人赶出去的王玄瑰,顿时收起了皮鞭,「你说。」 两人交谈许久,久到工匠都将王爷要的栅栏给做好了。 栅栏高至小腿,下面一条底栏,缝隙极小,还包着兔皮,怕的就是猫崽挤出去,在屋中一摆,沈文戈觉得至少占了屋里一半。 她宽袖在腿上一摆,将四个猫崽放了上去,看它们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又去看王玄瑰怀中的雪团,正翻着肚皮,让他给它擦肚子。 热腾腾的汗巾敷在肚子上,可将它美坏了。 伸手挠着雪团的下巴,沈文戈有些心疼,「雪团好像瘦了。」 可不是,自从开始餵小猫崽们,它就以极快的速度消瘦了下去,而且毛色也不亮了,之前蓬松的黑毛,现在瞧着灰突突的。 王玄瑰道:「今日问过陈博士了,他说好好餵养,完全可以再养回来。」 「那就好,」沈文戈任一只要从她腿上掉到被褥上的猫崽爬下,接着道,「太子妃给我们下了花筏,邀请我们去赏菊。」 「嗯,」他应了一声,「太子有个别院,里面确实菊花繁多,可以去赏一赏。」 而后他自然而然就说:「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太子妃又如何,她也得管我唤一声皇叔。」 沈文戈瞧着他,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在他眼下小痣上亲了一下,眼里波光流转的。 他有些意动,可雪团拿爪子扒拉了他一下,让他继续揉,沈文戈腿上的猫崽,也在喵喵叫,便只能嘆口气,任劳任怨为雪团揉起来。 她在他身边吃吃笑,说道:「可太子妃不光邀请了我们,还请了母亲、大兄,甚至还有岭远,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王玄瑰也是眉头一紧,想到帖子上的岭远,说道:「苏清月被苏相以旁支家的娘子身份带了回去,想必是因为她与李钦瀚一事,所以特意下帖子来赔罪。」 说起苏清月,沈文戈脸一沉,拦着险些要掉下去的猫崽,冷声道:「我没同你说,苏清月打着岭远要去西北的名义,往侯府上送了许多东西, 大兄和母亲不能拦着一个母亲关心孩子,只能收下,结果里面有许多都是给大兄的贴身衣物,都叫大兄烧了。」 她喉咙发紧,「现在后悔了?知道李钦瀚是细作所以翻过头来找大兄,她当大兄是什么?当我们是什么?她忘了她挑唆几个嫂嫂和离的事了?」 李清月忘了,她沈文戈前后两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再让她踏进府中一步的! 他倾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不生气,不喜她,直接推了便是。」 沈文戈摸着怀中的猫崽,眸里下起漫天雪花,「不,当然要去,我得将我大兄看好了。」 许久未见她冷凝着一张脸了,这样的她,实在叫人想打破冰面,让它裂出缝隙,只赏给自己一个人看。 王玄瑰拍拍怀里雪团,雪团「喵呜」一声,翡翠绿瞳似是还在疑惑,他怎么又停了。 他索性将雪团抱起,放回自己的猫垫上,又折回去,一只只将沈文戈身上的猫崽捉住,放进栅栏中。 还差一只。 沈文戈看着他忙忙碌碌在床榻上四处找,都习惯了,每天晚上睡前必会发生的事情,就是在床榻上找到四只小猫还给雪团。 等他将最后一只小白猫捞起来放好后,一回身,就见她弯着腰整理着床榻上的被褥,将细软的猫毛一根根摘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她身姿曼妙,纤腰不堪一握,侧脸还带着些许刚刚提起苏清月的不悦冷淡。 他喉结滚动,已经许久没同她亲密了。 沈文戈听见他的脚步声,刚要回头,便被夺去了双唇,按在柔软的被褥中亲吻。 被翻红浪,些许破碎的声音从里传出,偶有白皙如柔荑的手探出,又被他捉了回去。 雪团站在猫垫上,一双翡翠绿瞳注视着两人放下的床帐,蠢蠢欲动想跳上床榻,可注意到自家猫崽在栅栏上攀爬,还是迈着猫步,将其叼了回来。 无猫打扰,这一夜两人叫了三回水。 同一时间,借宿在父亲好友家的姜姝也收到了太子妃的请柬花筏,她和小婢女撑着脸瞅那张花筏,齐齐嘆了口气,「哎。」 她们在长安不认识什么人,所以也没个人可以商量太子妃这个请柬的意义,但为何要请她呢? 姜姝撇嘴,她是真的不想当太子侧妃的,给她下花筏,倒像是要提前看看她是个什么人一般。 「按理不应当呀,证度寺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就没有后续了呢?」 她还想着,自己名声受损,定不会看中,可哪知,她被父亲特意嘱託的友人夫人,带着出入了好些宴会,都没听到证度寺半点风声。 此计不通呀! 小婢女忧愁的问:「那娘子,去不去呀?不如我们再将寺庙道观拜一遍?」 姜姝双手撑脸,「再拜一遍也没用呀,而且太子妃呦,你敢不去的呀。」 两人再次齐齐,「哎。」 赏花宴如期举行,太子妃要给镇远侯府做脸,自然亲自出门邀请他们,看得一众人羡慕不已。 第293页 进了园子,任众人自由闲逛,郎君们便和夫人、娘子们分开而行。 一群女眷欢声笑语不停,最引人注目的无非是二嫁之身,成了王妃的沈文戈,和凭藉芸芸众人贊的美貌,入了大家眼的姜姝。 姜姝微低着头,坠在最后跟着大家缓缓前行,若有似无的目光,在她身上转来转去,她头便更低了。 她不敢多言,自然没有瞧见太子妃拉着一身清贵气的小娘子介绍起来,「此乃我堂妹,大家唤她五娘便好。」 苏清月向大家扶身,动作标准,诚意满满,可陆慕凝和沈文戈却侧过身子没接受,其他见过苏清月的人家也只敢陪着笑,并未多言。 太子妃瞧见这一幕,拍了拍苏清月的胳膊已做安抚,而后将她面前众人挨个介绍了一遍,在介绍到姜姝时,苏清月面色微微一变。 这张好看的脸蛋,可不就是证度寺的那个小娘子的?! 她倏地紧张起来,证度寺那天,她听了多少?会不会说出去? 「五娘、清月!」 太子妃蹙着眉唤她,众人已经散在园中各处,如今这里只有她们姊妹两人,太子妃叮嘱道:「万不可操之过急,知道吗?」 苏清月嗯了一声,又问:「阿姊你之前说,那个姜姝圣上有意指给太子是不是?」 任谁府上即将多出一个侧妃,当家夫人都会不高兴的,可太子妃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就微微点了头。 「我知道了阿姊。」 苏清月又最后看了一眼姜姝,方才藉口自己要更衣去茅房,截住一位要为众人上茶的婢女,「我去吧。」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她倒掉茶壶里的大部分茶水,而后加入了一半只有下三滥的平康里才会用的媚药。 作者有话说: 加更! 【我早上去做核酸了,晚上来开个大礼包,看我还能不能是个小阴人,趁我现在还有精神头,多更点多更点】 第一百一十八章 阴差阳错 【二更】姜娘子? 赏花宴上定是少不了花, 不光有菊花,还有绚烂的牡丹、兰花。 太子便是捧着一盆自己心爱的帝王妃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 既是太子妃有心宴请赔罪,原本不会出席这种场合的太子, 也特意而来, 西北墨城一事,终是因他而起,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同镇远侯道歉, 顺便拉近些关系。 沈舒航被沈岭远推着,看着他那一双废腿,太子羞愧不已,便关怀备至,从平日饮食, 说到医者诊案,一时将众人视线全拉了过去。 王玄瑰无聊而坐, 一双眸子牢牢注视着在园子里的沈文戈, 随她走动而动。 便有那根本不想攀附太子之人注意到了,许是今日的王玄瑰身上并无往日戾气,成婚后,脾气也温和了不少,打趣道:「王爷与王妃还真是恩爱。」 任谁能想到, 宣王也有娶妻的一天,娶的还是个和离后的二嫁女。 初时长安城听闻两人订婚,可不少人说三道四,有说沈文戈不守妇道, 甘愿勾引王玄瑰也要当王妃的。 也有羡慕她和离二嫁还能高嫁的。 更有人同情沈文戈, 嫁人竟然嫁给王玄瑰。 有人好奇, 递给沈文戈帖子,结果悉数被王玄瑰拦了下来,想窥探一二都看不见人影,倒是没想到,会在太子妃的赏花宴上,瞧见两人。 仅观宣王这双快要黏在王妃身上的眸子,就知夫妻两人关系和睦。 王玄瑰眼尾一挑,明显被这句话取悦到了,还赏脸给了说话之人一个眼神,很矜持地扬了扬下巴,「自然。」 见两人聊上了,宣王并未生气,也有人感慨:「王爷还真是宠爱王妃。」 不仅让她自由出入鸿胪寺,还每日都陪她回娘家用晚膳,这种举措,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不敢想像的。 王玄瑰唇角翘起,毫不避讳的说:「本王乐意宠她。」 万没想到他能说出此种肉麻的话,来参加宴席的各大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问话之人更是连连打嘴,「让你多嘴。」 众人哈哈大笑,共同举杯畅饮。 另一边,沈舒航终于敷衍过了太子,便有宦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看了眼太子,得到他点头的动作,让沈岭远推着他去了石亭。 石亭偏僻,三面环水,只一面沿路种植了许多花卉,苏清月正等在亭中。 见了父子两人,她赶忙站了起来,没有以往那股清高冷傲的劲儿了,反而整张脸都写满了踟蹰,一副想接近又不敢接近的样。 沈舒航让沈岭远先过去,她便拉着沈岭远问他西北之行准备的如何了? 本打算要孤身去西北的沈岭远,因李钦瀚与苏清月的事情给耽搁了。 他姑父也就是王玄瑰做主,让他与工部的官员同行,也能互相照料一二,人多大家自然都是愿意,还能再多留沈岭远些时日。 沈岭远还没忘记撞破苏清月与李钦瀚的事情,但他又忍不住亲近母亲,所以只能板着脸,客客气气同她说了许多。 苏清月初时还在认真听着,而后就频频看向沈舒航。 沈舒航不愿儿子难做,便让他推自己过去,可石亭上有台阶,沈舒航的轮椅根本没有办法上去。 家中要是有这种台阶,都是要早早铺上木板的,沈岭远看了眼苏清月,有些失望。 第294页 苏清月也注意到了,赶紧端起石桌上的两个酒杯下来,懊恼道:「怪我没提前想到。」 「无妨,这里毕竟是太子别院。」 听到夫君这样说,她便更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先将自己手里酒杯的酒饮尽,而后道:「之前种种都是我的错,还请夫、还请镇远侯赏脸喝下这杯酒。」 沈舒航嘆息一声,接过酒杯,苏清月紧紧盯着那杯子,紧张的模样像极了怕沈舒航不原谅自己。 本已跟她说清楚了,从没怨罪过她,何必如此。 酒杯沾唇,即将饮下时,只听一声,「大兄、五娘!」 沈文戈提着裙摆匆匆赶来,苏清月只能眼睁睁看着沈舒航拿开了那杯酒,眸中隐匿着一丝愤恨,「是七娘啊,有什么事吗?」 「五娘,太子妃寻你呢,你刚刚弄脏了姜娘子的裙摆,她瞧着有些不高兴。」 苏清月一听此,下意识扫了眼沈舒航,担忧他将这话听在耳中,语气便有些不善,「是吗?那怎么太子妃不自己遣奴婢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沈文戈已经走到了沈舒航身边,「可能是五娘你所在的位置,太难找了,还是快去吧,省得太子妃着急了。」 沈舒航便也跟着道:「若是有事,便先去。」 苏清月最后看了眼酒杯,担心太子妃真的寻她,只得离去。 待人走了,沈文戈冷着一张脸,伸手夺过沈舒航手中酒,「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正是你腿伤恢復的关键时候,不能喝酒她不知道?」 说着作势要将酒倒了,沈舒航道:「上好的阿婆清,你莫要浪费了。」 低头看了一眼酒杯,索性消一消她这今天被苏清月搞起的火气。 喝完眉头一皱,这酒火辣辣地直窜进胃里。 她吸着气,将酒杯放回石桌上,完全不理解他们为什么爱喝这种酒,沈舒航就笑着递给她汗巾,「花园发生何事了?」 沈文戈用汗巾压着唇角,唤上自刚才起就有些沉默的岭远,推着沈舒航往外走。 解释道:「苏清月端了一壶花茶,就给那姜娘子倒了一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人家刚喝完,她就将整壶茶倒人身上了。」 「那姜娘子身边也没个婢女能带进来,我见她也没个衣裳能换,叫倍柠回马车拿了身我的衣裳给她,转头见苏清月不在,便过来寻了。」 将两人送了回去,王玄瑰便不让沈文戈走了,她也不耐烦应付那些女眷,索性任她们说去吧,自己待在了他身边。 这面已经玩起了投壶,王玄瑰环着她,手把手带她掷。 沈舒航抬手摸了摸岭远的头,「过去跟你姑父姑母玩,父亲这不用你操心。」 岭远到底还有些少年心性在,很快就甩开了母亲其实并不在意父亲那低落的心情,与大家一同玩了起来。 看着他们玩的开心,沈舒航执起一杯菊花茶饮了起来,并没有任何黯然神伤的神色,可随即他的轮椅便被一个毛手毛脚的小宦官撞了一下。 纵使拿得再稳,手中的花茶依旧洒在了衣裳上,且因为他是坐着,所以倾撒的位置极其刁钻难看。 本就要哭的小宦官,这回是真的吓得哭出来了,颤着声音哆哆嗦嗦道:「奴、奴不是有意的,奴带侯爷换身衣裳。」 沈舒航捻菊花的手一顿,想起刚刚沈文戈说将自己衣裳匀给了姜娘子的事情,这个平常不来的别院,根本就没有备衣裳,不然不会让沈文戈解围。 他轻轻抬眼扫了眼场间正在欢闹的众人,才颔首道:「无妨,麻烦了。」 「奴,奴来推王爷。」小宦官站在沈舒航身后,满脸都是因恐惧而流出的汗水。 喧闹声渐渐远去,两人穿过了繁盛的花园,越走越偏,沈舒航摸着手腕上的袖箭,不经意问道:「公公这是要推我去哪?」 那小宦官眨掉眼上的汗水,紧张回:「去,别院客房。」 「哦?是吗?」突地,他勐然向后仰去,轮椅直接将小宦官撞倒在地,而后他迅速调转方向,弯腰钳住小宦官。 袖箭一触即发,「说,是谁让你引我来的?」 小宦官望着他手腕上的寒芒,吓得直接失了禁,尿骚味涌出,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侯爷饶命,侯爷饶命,是五娘子逼奴的。」 五娘子,苏清月? 「她让你做什么?」 小宦官不住地磕着头,「就让奴将侯爷推到客房。」 迫使他张开嘴,沈舒航仔细检查一番,没藏着毒药,不是燕息细作。 「嗝。」 紧接着石子被踩的声音传出,沈舒航当即打昏小宦官,伸直手臂指向假山,「谁?出来!」 假山后先是冒出十个扒在山体上的指尖,而后一个脸上绯红,眼中含泪的小娘子出现在沈舒航面前。 姜姝眨巴着眼睛,又「嗝」了一声,而后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又因手上脏,在裙摆上蹭了几下。 她声音又闷又急,「嗝,我咩都没看见呀。」 沈舒航目光在她脏污的裙摆上看了一眼,意识到这就是沈文戈说的姜娘子,也是那天勇敢相救岭远的人。 作者有话说: 沈岭远:??? 姜姝:??? 【今天是不是有宝子们考研呀,你们都是勇士,最棒的!!!不管结果如何,明天有考试的继续加油! 第295页 好消息,我还是个小阴人,啦啦啦啦啦啦】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许总不是徐总! 15瓶;本喵是大爷 10瓶;寒羽 6瓶;梅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了乱了 【二合一】你是不是不行 「姜娘子?你怎么在这?」 随着沈舒航这一句问询, 噼里啪啦地姜姝眼中掉起滚烫的泪珠来,她一边捂嘴一边打嗝哭泣的样子,看起来太过于可怜了。 沈舒航瞥了地上宦官一眼, 解释道:「他没死, 只是被我打晕了。」 然后他收回了手臂,袖箭不再出现在姜姝眼中, 她松了一口气,「嗝。」 实在有些支撑不住, 她腿软地艰难后退,整个人火烧火燎的靠在了假山上支撑身体,无助的望着他。 他语气温和,「发生何事了?姜娘子可还记得我?那日多谢你救了小儿。」 姜姝自然是记得他的,坐轮椅的侯爷, 侯夫人红杏出墙了,她可记得牢牢地, 许是因为他是个郎君, 即使是熟人、瘸子,她警惕心也一点不少。 她自喝了那个所谓五娘,但是长相,同面前之人的夫人,颇为相似的女子的茶后, 就觉得味道有些怪,并没有菊花茶的清甜,反而苦涩沾舌。 当时就觉得有点懵,不清楚一个堂堂侯夫人怎么就变成太子妃的堂妹, 还要她们称唿五娘, 她也没想多嘴。 然后就被泼了一身茶水, 要领她下去换衣裳,感谢那个说要给她衣裳换的夫人,但身体愈发热了起来,她还没等来衣裳,就察觉自己着道了。 趁着腿还没彻底软下去,她躲着人跑了,但是太子别院太大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来了。 反而是身上越来越热,眼前都要出现重影了。 心里快要哭出一条河了,一直念叨,她也没想当太子侧妃,何至于对她如此呀! 沈舒航就见她怕得更加厉害,浑身都发起抖来,用手背蹭着自己的衣领,像是难受极了,但又因良好的教养,做不出其他更加逾越的举动。 他眉头皱紧,推着轮椅走近,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姜娘子你这是?」 她终于支撑不住自己,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手臂环胸,是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别,别过来呀。」 终于不打嗝了,只是现在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陌生环境、一个侯爷、身体异样,她哭得更加兇狠了,一时满脑子都是自己完了。 沈舒航四下看了番,这里除了被他打昏的宦官,再无任何太子别院的人,可见人都早早被调离了,所以他现在也找不到婢女可以帮助眼前眼睛哭得都红了的姜娘子。 再看一眼,他眉皱得更紧,周围除了原本要领他过去的客房,别无他处,她还这般难受,只能去那歇息了。 然,她现在连脖颈都变得粉红了,还十分牴触他,他只能将声音放得更缓,「姜娘子你可还能走动?这附近有客房,我带你过去,而后找医者过来,可好?」 她脑子里像是灌入了大量的黏.腻米汤,想起些什么又断了,就颤着音问:「你和你夫人不是,一伙的吗?我就是喝了,她的茶,才难受的。」 沈舒航脸色一沉,不是被她怀疑的不快,而是因为这事是苏清月引起的,如此便更不能放任她自己独自留在这里。 「自然不是。」 他没说,连他都是被引来的话。 只是伸手,在姜姝受到惊吓的目光中,将人抱了起来,「得罪了。」 很难想像一个瘸子还有那么大力气抱人,她坐在他轮椅上挣扎,泪珠不断掉着,悲从心来。 客房就在眼前,一连五间,第一间有明显被人进出过的痕迹,所以他径直去了中间那间,将人放了下来,门离她咫尺之遥。 他道:「姜娘子,你且先进去休息,我去寻人过来。」 姜姝趴在门上,用颤巍巍的腿撑着,这回是真愣了,「呀?」 他不进来? 眼见着他就要推着轮椅走了,她心慌了起来,万一他走了之后,这里再来人怎么办?晕晕的大脑让她拽住了他的轮椅。 哭着道:「能不能,先将我送进去呀?帮我把门锁上,我没有力气啦。」 沈舒航也不知该不该说这个姜娘子防范心太低了,他只是表现出自己要走,她便信任有加,让他进屋。 这万一是个坏人? 只能无奈道:「那如此,岂不是将你我二人关在一起了?」 「呀?」她眨着无辜的带泪水的眸子看他。 「所以不成,姜娘子进屋,拨一下门栓,不费什么力气,我在这里等娘子将门锁好再离去。」 而后两人就听脚步声响起,乱糟糟的似是有人急切而来,姜姝顿时就紧张起来,怕是有人要坏她,「好像有人,怎么办呀?」 看她撑着身子推了几下门,都没打开,沈舒航只能伸手帮她把门开开,见她进屋就摔了下去,脚步声又越来越近,也只能跟着进去了。 想着可以从窗户走。 嘈杂声愈发乱,他在门口听见有人大力推开了第一间房门,不知为何又退了出来,而后像是往他们这里而来。 门骤然被推动,姜姝吓得将自己缩成一团,死死捂住唇。 好在对方只是推一下,见推不动,就放弃了,直接进了第五间屋子。 第296页 被王玄瑰抱进房间的沈文戈,见他要将自己放在床榻上,连忙拒绝,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般,身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别,也不知被什么人睡过。」 无处可待,只能将她放在案几上,王玄瑰眸中一片晦涩阴暗,急得声音都哑了,「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沈文戈晃了晃头,怀疑自己是酒劲上头,扣着他的手腕道:「可能是我饮酒的问题,别担心。」 刚刚大家还在一起投壶射箭玩得愉快,她突然从小腹升起一股灼热,人顿时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王玄瑰一直在她身边,立刻发现她的不妥,同太子打声招唿,就带着她来别院客房歇息,走到半路,她腿软得都没力气,只能将她抱起。 第一间客房,虽无人,但满满都是香薰味,直冲鼻子,他冷不丁勐吸了一口,抬手捂住她的口鼻就带着她退了出来。 而后直向中间的客房而去,里面上了锁,应也有人休息,便只能挑最后一间了。 他捧着她的脸,眼睁睁瞧着绯红攀爬而上,「你平日里酒量尚可,怎能一杯就醉了?可是染了风寒发热了?」 「没,」她指尖搭在他的腕间,「没,只是有些燥得慌。」 说完,她无意识地在他手腕处的软皮上摩.擦,互相熟悉对方身体的两个人,顿时就是一颤。 她睫羽轻眨,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他也是喉结滚动,被她碰过的地方一片酥麻,直痒到心里。 他抵着她的额头,唿出的气逐渐变得热了起来,闭上眼睛难耐的忍受着,身子逐渐被勾起灼热,这不正常。 顿时就反应过来第一间客房有问题,那香怕是催情香才是,而后他勐地睁眼,捞过她鬓角都湿了的脸蛋。 在她眸子上亲吻,果不其然,只是单纯的碰触,她就敏感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仰头在他耳边发出一声媚音。 四肢都软得不像她自己的了,一股接着一股的热浪席捲她的身体,她艰难道:「怎么回事?」 自以为正常的声音,听在他耳中就变了个调,他伸手扣在案几边上,手上青筋浮现,强自忍耐,哑着嗓子说:「刚刚第一间客房有催情香,我吸了一口。」 「你那酒想必也放了些不该放的东西。」 他手指轻轻在她脸颊处扫过,将一缕头髮别至她而后,只是如此,就让她身子颤的更加明显,「长乐……我……」 放的是什么,两人现下的状态就完全可以说明了,沈文戈又羞又臊,还生气,「苏、苏清月,给我大兄那杯酒里,下了药,估计也是催情的,你之前说客房,我想起,我大兄刚刚不在……」 「没事,我刚才看了,第一间客房没有你大兄,而且苏清月在太子妃那。」 他将她的脸扣在自己胸膛,不行,现在还不行,他需要嘱咐蔡奴一二,「娉娉,你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她拉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啊?我,我想要你。」 「乖,我一会儿就回来。」 许是那杯酒让药挥发的更快的缘故,她倒在案几上,心里像是有蚂蚁在啃噬,太痒了,眼前朦胧起来,她难耐地蜷起身子,满脑子除了王玄瑰,什么都想不了了。 王玄瑰一出门,蔡奴就在一旁候着,一瞧他眼尾都红了,急忙问道:「阿郎,娘子怎么样?」 对蔡奴他没什么可隐瞒的,「她误喝了下给大兄的媚药,要是太子与太子妃派人来寻,你只需要说她醉酒,有什么事,等她好了,我再找他们算帐。」 他又嘱咐:「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这里,尤其是苏清月,第一间客房给我封了,寻着倍柠之后,让她再多拿一身衣裳过来。」 说完他一顿,蔡奴瞭然道:「奴一会儿离得远远的。」 「咳,那我先,先回了,」刚走出两步,他强自镇定地又折了回来,「还有我的衣裳,再给拿一身。」 「知道了阿郎。」 「嗯。」王玄瑰拍了拍衣襟,大步流星开了门,要不是蔡奴眼尖发现阿郎刚开门就晃了一下,还真以为他脸皮厚如城墙。 门被合上的同时,他也被扑上来的沈文戈给按在了上面,她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香汗淋漓地扯着他的衣襟。 「娉娉?」 沈文戈几近丧失神智,纵使腿软,但因着急切的想要拥有他,所以不知从哪又生出了力气,做出将他按在门上的事。 反正她知道这是她夫君,有他在什么都会处理好的,所以丝毫没有顾忌地咬上了他的喉结。 「啪」,是她拽掉了他腰带的声音。 这如何能忍,他在她耳边故意道:「轻些,我们可没有多余能换的衣裳。」 「你听,外面来人了,所以别出声。」 「唔。」她被他寻到唇,便用两臂揽住他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恨不得和他黏在一起。 门外,是急匆匆赶来的苏清月,被得了王玄瑰吩咐的蔡奴拦下了。 「五娘子,我家王妃身体不适,王爷正在照料她,这里闲人免进。」 苏清月看着大门敞开的第一间客房,咬了下唇,而后道:「我要去客房取些东西,望公公准许。」 蔡奴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怕是不行,王爷有令,让我守在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第297页 她几乎要慌死了,若是以往她还是镇远侯府世子夫人,还能拿身份压一压宣王身边的公公,可现在她什么都不是。 那间客房里,还有她放的薰香没有收拾呢。 沈舒航是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她去石亭时,发现酒杯都空了,按理这个时候都应该发作了才对。 那个宦官! 她窒息,觉得是那宦官领错了路,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自己去领沈舒航,若是今日能同他再次欢好,以他纯良秉性,定会对她负责,重新以太子妃堂妹的身份娶她回府! 正当她要寻那宦官之时,太子妃派人来寻她了,「五娘子,太子妃正找你呢,来参加宴会的姜娘子不见了!」 苏清月没法子,只得再次回头看了眼客房,如今看来,只能等沈文戈身体好转,王玄瑰带她走了,才能过来处理东西。 跟着婢女离去,她语气不善道:「什么情况?姜娘子为何会不见?」 婢女如实回答:「宣王妃身边的婢女取了衣裳回来,就发现姜娘子不见了踪迹,我们已经在别院里找寻了许久,都不知她去了哪。」 苏清月冷笑,果然是不知廉耻的贱蹄子,肯定是药效上来,不知上哪摸郎君去了。 原本只打算让她出个当众脱衣裳的丑,名声没了灰熘熘滚回江南去,别在她阿姊面前碍眼,如今歪打正着,她只能嫁给哪个野男人了。 「好了,外面没声音了,姜娘子,你在此处等待片刻,我出去为你寻医者。」 沈舒航推着轮椅转过来,就见姜姝像个可怜兮兮的小兽一般将自己团成球,蹲在地上。 红的要滴血的脸,就像是原本不该沾染尘土的仙女,下凡碰触了尘缘。 她无疑是美的,此时没有攻击性,万分惹人怜爱,所以他避开了眼,寻到窗户想从这里出去。 姜姝已经被折磨的仅余一丝理智,她口中唿出的气都带着热浪,抬起头使劲眨了眨,才看清他的动作。 他已经开了窗,看样子是想从窗户爬出去? 可他还是个瘸子呢。 他不喜欢她吗?为什么要走?她现在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要他想,就能为所欲为,可是他没有。 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吃力地朝他走过去,脚软的仿佛踩在木棉上。 在江南,她见了太多打着喜爱她的名义,想和她亲近的郎君,其实都是伪君子,就是想占她便宜。 无论是口头上的,还是行动上的。 自她长得愈发貌美之后,她父亲就不许她单独出门了,生怕她被人唐突了,这还是第一次,她的美貌失效了,这个侯爷,他要走哎。 想一想、快想一想,第一次见面,他有没有目光贪恋? 好像是没有的,甚至目不斜视…… 在她即将要摔倒时,已经听见她走过来的沈舒航,嘆息一声,转身拉住了她的手,没能阻止她摔倒,却缓和了一二。 她半坐在地上,望着仅仅碰了她一下就收回的手,歪歪脑袋,被他碰触的地方,像是着了火,点燃了她浑身的血液。 「姜娘子?你可还能坚持?」他目光有些许躲闪,她歪头的样子,有点像小狗,咳,伸手抵住唇,唇角却翘了起来。 隐隐约约听见他这样问,她在心中算了算,她现在出门的风险,和体内不断灼烧的热浪,她能不能抵抗。 他要是走了,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万一叫人从窗户爬了进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好像还不如他哎? 至少他还算个君子?长得也还不错。 她就身子往前,抱住了他的腿,将下巴放在了他膝盖上,唿出的热气将他的衣都吹皱了。 沈舒航骇得双手紧紧握着轮椅的把手,浑身紧绷,「姜娘子?」 姜姝额头鼻尖都渗出了汗珠,药效上来,碰触到比她要硬的身体,难耐得蹭了一下,眯起眸子,喉咙里发出愉悦的声音。 那美的像画里的人儿,此时趴在他的膝盖上,长又直的睫毛垂落,小巧而又秀气的鼻子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然后他松开握住把手的手,出其不意,将她推开了! 推开了??? 姜姝坐在地上时还不敢置信,睁圆了眸子,而后迅速集满了水珠滚滚而下,「呜,你怎么这样啦。」 沈舒航偏过头,不去看她滚落的泪水,头痛的很,「姜娘子你冷静些。」 「呜呜,我没法子冷静呀!」她抽抽噎噎的,话还有些含煳,说的快了,沈舒航都听不懂,所以只能集中注意认真去听。 她委委屈屈的,「我难受死啦,都怪你夫人都怪五娘,她肯定给我下药啦,那你让我怎么办嘛!」 「呜呜呜,去请医者,大家都知道啦,我名声没有了啦。」 「你还嫌弃我?」她倏地抬头,许是他刚才推她太过惊世骇俗,让她精神为之一阵,气道,「我还没有嫌弃你呢。」 她伸手指着他的腿,「你都瘸了,我没嫌弃你瘸子,都不知道今日过后,你会不会娶我?我就是嫁你也只能当妾。」 「我连太子侧妃都不想当,结果要给你当妾,我都要冤死了,你还嫌弃我?」 说来说去,绕不开他推她这件事。 她双手抹着泪,自顾自道:「早知道就称病不来了,欺负人嘛,呜,呜。」 第298页 然后她喘着气,愤而撑着他的腿站起来,「我难道长得不好看吗?」 沈舒航只能仰头瞧她,她双睫垂泪,泪珠在下巴尖上聚着,却因他坐着,显着居高临下望着他,怎么不美。 他道:「姜娘子你冷静些,你这样激动只会让药效发挥的更快。」 而后他视线落在她裙摆上的茶渍,边缘处有透明的晶体浮现,心下瞭然,是媚药,不然她不会如此。 就在想的这一剎那,姜姝跨了上来,她抓着他的衣襟,将手顺着缝隙伸了进去,自是什么都没摸到,里面是里衣。 他唿吸顿时一停,便要去抓她的手,她理智的那根弦已经彻底崩掉了,见脱不下他的衣裳,索性脱起自己的来。 香肩半露,晃得他眼晕,他闭眸伸手向上去拽她的衣裳,她躲他,只听「撕拉」一声,手臂僵住。 她嘟囔一句,「衣裳坏了。」 而后贴了上来,当柔软碰到他的那一刻,他觉得浑身血液仿佛都在逆流,万马奔腾不可休。 最要命的是,她还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比他还高的温度从她的脸颊处传来,她眯着眼,又不知在说什么。 手指灵活地解开他的圆领衣襟,灼热的手掌贴在他的肌肤上,他听见她满足的喟嘆声。 这一刻,只觉得比在燕淳亦手中用刑还要折磨人。 他深深唿吸了几口气,在她手还在乱动的时候,揽着她站了起来,然后将她先放在了地上,视线在屋里搜寻能用的东西。 姜姝再次坐回冰凉的地板上时,晕晕的脑子还在生气,「我还难受呢,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个郎君?你……」 然后她声音被吞,愕然看着她需要将脖子到极限,才能看到脸的沈舒航,再看看他的腿,惊道:「呀?你不是瘸子呀?」 而后就见他当着她面,走了出去,真不是瘸子呀? 他寻到了床帐,然后「撕拉」一声,她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被扯坏的衣裳,见他回来,还想伸手够他。 他却用床帐将她整个人包了起来,「别乱动。」 「做什么呀?」她用头拱他,手已经被一起包起来了,然后腾空而起,被他放在了床榻之上,难耐地弓着身子。 「我难受呀。」 沈舒航坐在床榻边,阻止她滚下去,问道:「姜娘子可知我唤什么?」 「呀,侯爷,什么候来着?」 他将她推了进去,「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竟敢?」 一偏头,他话说不下去了。 姜姝髮髻已乱,黑髮垂落,粘在满是泪水的脸蛋上,肩膀处的衣裳撕裂了一个口子,显得她乖巧又饱受了一番蹂.躏。 她在床榻上拱来拱去神智不清,只一个劲儿地往他身边凑。 他只能用手扶着额,嘆气,「你放心,我会负责,家中无夫人,你不必做妾,我腿伤已快好,也不是瘸子,哎。」 竟是在回答她之前说的那些话。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可以,假的不行! ****** 感谢在2022-12-24 20:15:42~2022-12-25 18:0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10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章 热情似火 别院惊鹊, 天幕低垂。 赏花宴已散,受邀者人人携带花枝而走,无人知晓姜姝失踪, 沈舒航也不见踪影。 倒是有零星几人知道宣王妃身体不适, 宣王正陪在她身边照顾。 密不透风的别院客房内,沈文戈背对王玄瑰撑在柱子上, 掌心的汗不断涌出,让她频频打滑。 药效开始渐渐退去, 身体依旧没有恢復正常,他随意撩.拨都能让她迷乱,敏感到不可思议。 但思维可以重新运转了,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裙摆全部堆积在腰间, 褶皱成一团,湿哒哒的有些难受。 她还记得被媚药支配的自己, 是多么急切的想要拥有他、碰触他。 将他压在门上, 肆意索取,他揽着她任她为所欲为,但却在身上被她扒的仅剩里衣之时,恶劣的骗她说,没有衣裳穿, 让她忍耐一二,就是不准她相碰。 隔着衣裳耳鬓厮磨,磨得她险些哭出来。 而后他慢条斯理将衣裳褪下,肌肤得以相贴, 她的滚热和他的微凉, 融洽在一起。 案几移位发出沉重地嘎吱声, 她俯视着他,似高高在上的女王俯瞰她的臣民,准许他亲吻自己的裙摆。 他甘之如饴。 慢慢引导她,不让她被自己的急切伤到了。 药效一股接一股,后来的她只记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微微拉开些距离时,重新贴了上去。 他只能无奈地抚着她的背,「娉娉,慢着些。」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贪恋他的唇舌,所以让他也跟着说不出来。 神志不清时,她还记得自己不要去床榻上,嘴里哼哼唧唧「脏」,他只能宠溺的拥着她。 现在,此时此刻,他们身在太子别院,在太子妃的赏花宴上,结果做出这种事。 羞耻席捲,让她瑟缩,终于与她体温相同的人,结识的手臂揽住她不让她乱动。 待情绪平缓后,方才捞起浑身软绵绵,只剩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的她,哑声问:「好了吗?」 第299页 沈文戈偏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不可避免与他细腻的肌肤相贴,鼻尖蹭过,一点点动作都很致命的,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伸出手,掐住她的脸颊,整个人也如同从水里出来般似的,浑身发着热气,眼下的小痣明晃晃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怎么?还来?你还有力气?」 「我……」她确实没力气了。 所以不敢反驳,乖乖巧巧被他抱起,环顾一圈,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放下她的落脚之地,她脚趾缩起,顿时羞的不敢看。 他往案几走去,她只瞟了一眼就头皮发麻,赶忙道:「还、还是床榻吧,挨个边坐。」 听到他笑了一声,却没让她碰到床榻,他先坐了上去,而后揽着她,让她在他怀中。 他的体贴,总能让她心动不已。 然而现下,她浑身酸软到连指尖都不愿抬起,只能收起自己混乱的心思,静静靠着他。 两人餍足的相依在一起,他将下巴放在她散乱的髮髻上,共同看着通过窗棱射入地面的光线缓慢移动。 知道她羞,他道:「我先收拾一番?」 客房弄得这般狼藉,总不能留下让太子别院的人处理,让倍柠和蔡奴上手,那更不好意思了。 沈文戈就侧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他抱着她,先寻了水盆沾湿汗巾,而后为她擦拭,她瑟缩,身体又浮现出粉色,「给我自己来。」 地点不对、时辰不妥,他纵使想逗弄她,现下也不合时宜,便一把扯下床帐,将案几擦拭干净,将她放上,自己把衣裳穿好。 沈文戈艰难将自己整理干净时,他已经动作利索的将一应摆设归到原位,还用床帐当抹布全部清洁干净。 若不是髮丝还乱着,她只怕要气,怎么就自己酸软,他就像个无事人一般。 他将窗子敞开,花香争先恐后涌入,驱散了原本的味道,一回身,就见她目光锃亮的注视着自己。 走上前去弯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你可莫要再招我。」 而后从她手中顺走了汗巾,她惊唿了一声,连耳垂都红的要滴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她还是压低声音道:「你拿着做甚?快给我。」 他便又在她唇瓣上扣下一吻,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不过是拿条汗巾,反应这么大。 怪引人垂涎的。 沈文戈只要抬头就能看见,铜盆中他十指揉搓着汗巾,一想到自己刚刚还用这条汗巾打理过自己,就止不住地羞恼。 他边洗边道:「我清洗一下再给你擦一遍,这里没有条件,回府了再抱你去汤泉,好好洗洗。」 将脸埋进手中,她道:「知道了,你快别说了。」 他笑了一声,她用手捂住耳朵,气恼地瞪他。 待将盆里的水扬到窗外后,她伸手夺过汗巾,「我自己擦就可以,你快出去让倍柠把我衣裳拿来。」 幸好倍柠被安沛儿教导,每每有这种场合都多给他们备出两身衣裳来,不然要是开口管太子妃要衣裳,那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湿掉的汗巾和弄脏的衣裙一起脱下,被红着脸的倍柠小心叠起装在包袱里,力争不让人瞧见一点边边角角。 她给自家一样连脖颈都红着的娘子,重新梳头挽发,观察了一番屋内摆设,这才退了出去。 有沈文戈在,蔡奴一般不会进来为王玄瑰更衣。 他便当着她的面,褪下旧衣换上新衣,过程中不可避免让她瞧见了,他后背上自己指甲留下的红痕。 她举起汗巾掩嘴,一双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好,随即瞧见手里拿的是汗巾,虽不是同一条,还是让她整个人都冒着热气。 他睨她,见她左顾右盼的模样,也没挑破,自己重新将发冠梳好,来到她面前蹲下,「腿可还酸?我抱你出去?」 沈文戈立马摇头,她还是要面子的。 「那好,我们再缓缓。」 他伸手执起她一条腿为她轻柔起来,缓解酸痛,偶尔碰触到穴位,便引她惊唿,「你轻点,疼啊。」 站在屋外的蔡奴和倍柠,默默走远了些。 这一走就路过了最中间的客房,听见里面传出几不可闻的呜呜咽咽声音,倍柠吓得抱紧了怀中衣裳。 姜姝将自己团在床榻最里侧,身上的床帐已经被沈舒航给解了去,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一低头就能看见肩膀上被撕碎的衣裳。 「嗝、呜……」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眶中涌出,她姜姝这辈子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情。 她在一个郎君面前主动脱衣裳,还被人嫌弃了,嫌弃之后百折不挠往人身上贴。 「嗝!」 打的嗝都带着气,眼眶红红的,时不时看一眼沈舒航,然后瘪瘪嘴,再看一眼,再瘪瘪嘴。 清醒过来后,也不知自己是该庆幸面前之人是位君子,还是伤心于自己不光衣裳坏了,还和他共处一室。 最、最、最让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是,她咬着他推她的手指,然后徜徉在溪流中,现在裙子里湿凉湿凉的。 完了,她要给他做妾了。 回不去家了呀! 也不知道他怎么看自己,肯定觉得自己是个浪.盪的小娘子,顿时悲从心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他后院里,被他厌弃,被侯夫人欺负的场景。 第300页 那还不如当太子侧妃呢。 细碎的呜咽声再次响起,「呜。」 沈舒航拿出汗巾递给她,食指上的牙印血红血红的,见她边掉着泪珠子,边注意那伤口,他索性倾身凑近了些。 她说:「小心伤口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用汗巾轻柔捲起她脸上的泪渍,她也没躲,都这样了,躲什么呀,还不如现在和他搞好搞好关系,以后日子也好过些。 沈舒航又嘆了口气,「别哭了,这点小伤不用在意。」 看他蜷起手指,她小脸都皱在一起,似是在为他疼,他有些好笑,不过好在人不再打嗝,就是这泪珠子还是不断。 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能不住给人拭泪。 她看着他,突然介绍道:「我父亲是江南黜陟使,我姓姜单名一个姝字,家中还有一个幼弟,与你儿子差不多大。」 忽闪的睫毛蹭住他手中的汗巾,她双手抓住裙摆,紧张的问:「你、你娶我嘛?」 说着,一大颗泪珠委屈地再次滚落,透过汗巾落在他的手指上,他手指微蜷,定定看了她半晌,「娶。」 她心下一松,又一颗泪珠滚动,「好呀,呜。」 「但,但我被花鸟使看中了,本是要参加选秀的……」 「无妨,」沈舒航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眸子道,「圣上不会介意这点小事,你刚才神智不清,那我重新再说一遍。」 「我姓沈名舒航,乃镇远侯,膝下有一子岭远,已立为世子,身边并无侯夫人,休她三年有余。 我会明媒正娶你,嫁过来后,你便是镇远侯府的夫人。」 「侯府人口简单,我的兄弟姊妹,大部分不在府中,我母亲为人和善,他们都会喜欢你的,放心。」 姜姝愣然的看着他,不用做妾了呀。 「所以,姜娘子,我可以娶你吗?」 她通红着小脸,胡乱点着头。 作者有话说: 神奇的大嫂~可可爱爱 【宝子们,我终究是没能做成羊群中的战斗机。我阳了。后续会请假,暂请4天,望大家见谅,这章发补偿红包!】 ****** 感谢在2022-12-25 18:01:15~2022-12-26 18:1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许总不是徐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猜我猜不猜(。、。 150瓶;花阡陌 20瓶;是许总不是徐总! 15瓶;梅子 3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大胆子 「那你就能给他下药吗?你让我怎么保你!」 沈舒航的声音温和有力, 「不哭了好不好?我带你出去。」 姜姝低下头,手指将裙摆拧成了花,「那、那我衣裳怎么办?」 这副样子出去, 肯定会被人说闲话的。 他沉默半晌, 突然想起什么,「我记得娉娉说, 她让婢女给你送衣了,你既没收到, 她那里还有多余的,我可让她给你匀一身。」 然后看她满眼茫然,他解释道:「娉娉是我亲妹妹,排行第七,大家惯爱称唿她为七娘, 不过你的话,叫她宣王妃可能会更识得一些?」 「宣王妃?」 姜姝的眸子就在沈舒航的注视下, 缓缓睁圆了, 上下被泪水沾湿的浓密睫毛挂在眼上,异常可爱。 他笑了一下,将汗巾放在她身前,随即稳健下了床榻,将衣裳整理好, 下去开门找人。 她便瑟缩了下,愣愣看着那条汗巾出神,半晌伸出葱葱玉指,将其勾了过来, 嘟着嘴在自己脸上乱擦。 边擦还边胡乱寻思, 他妹妹是个王妃啊?他还是个侯爷, 嘶,他们家权势好大呦,就是可惜,宣王妃人美心善,宣王爷长得有点丑。 她还记得那日证度寺,穿着一身明光甲的魁梧大汉,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一对比,还是侯爷儒雅俊俏些。 「吱呀」一声,门开了,橘红的暖光争先恐后涌入进屋中,沈舒航迎着灯笼光,微微眯眼,随即和门外四人对上了视线。 被揽着腰支撑身体的沈文戈、一双丹凤眼若有所思既看他又看向屋中的王玄瑰、清了清喉咙的蔡奴、以及他要找的倍柠。 四人整整齐齐出现在他面前,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换了一身衣裳的沈文戈和王玄瑰身上,也慢慢皱起了眉。 光天化日、太子别院,他们两个人齐齐换了衣裳,成何体统。 气氛徒然焦灼,几目相对,没人先开口说话。 也就在这时,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声音,音调还发着抖,真是叫人光听声就能想像出她的柔弱。 「侯、侯爷,怎、怎么了嘛?」 「啧!」敢出声的自然是王玄瑰,他侧了侧身子,将沈文戈揽得更紧了,似笑非笑的看着终于被他抓住小辫子的沈舒航。 「镇远侯……」腰间徒然被沈文戈胳膊肘怼了一下,他赶紧改口,「大兄,你这是?屋中还有人?」 沈舒航没理他,先转头安抚了一下姜姝,而后皱眉问:「你们这是?」 沈文戈看看他没坐轮椅的腿,又向屋中探了探,而后才开口道:「苏清月给大兄的酒杯里下了药,屋里那位,不会是姜娘子吧?」 她喝的是苏清月倒的酒,中了招,而屋中耳熟的声音,倒像是被苏清月弄脏了衣裙,喝了苏清月给泡的菊花茶的姜娘子。 第301页 苏清月给大兄下药,她还能理解,给姜娘子下药又是为何? 沈舒航点头,也简单解释了一二,「我被一宦官带路至此不远处,半路撞上神志不清的姜娘子,只好先将她带至此处歇息。」 大家都是聪明人,三言两语就能拼凑出真相,合着这第一间客房,是苏清月留给沈舒航的。 沈舒航侧头向身后看去,然后问向沈文戈:「你可有带多余的衣裙?」 沈文戈挑起一侧眉梢,定定看了沈舒航半晌,方才说:「自然带了。」 「倍柠,」倍柠被这场面唬得一愣一愣的,听她叫自己,赶紧应声,「我这就回马车去取。」 人急匆匆走了,蔡奴也笑着说他去通知太子与太子妃,王玄瑰不出来,他们二人至今还留在别院等着。 沈舒航已经折回房,安抚了姜姝告诉她一会儿有倍柠来给她换衣裙,自己重新坐上了轮椅,「倒是让你们受我连累了。」 「大兄这话说差了,苏清月做的祸事,与你何干?」沈文戈看他没提出换衣裳,憋了半晌,终还是问道,「大兄,你和姜娘子?」 被小妹这样问私密的事,沈舒航揉揉眉心,「没。」 王玄瑰又啧啧两声,被沈文戈瞪了,两人正打眉眼官司,就听沈舒航道:「但终究与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坏了姜娘子名声,我将向她提亲。」 沈文戈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什么?」 恍恍惚惚等回倍柠,待房门重新开启,刚踏出一只脚的姜姝发现多双眼睛注视着自己,吓得差点又将脚给缩回去。 沈舒航听见她要出来,就已经过去了,出言道:「无妨,你莫怕,这里没有外人,这是娉娉与她的夫君。」 姜姝抬眼先是给沈文戈扶了扶身,然后又看向王玄瑰,心里哎呀一声,她认错人了,王爷生得俊美的呀。 沈文戈就见她默默走到沈舒航轮椅旁边,像一只无害的京巴狗,悄悄打量她与王玄瑰,又看大兄一副相护的样子。 哎呀,牙酸。 她脸上浮起笑,刚想和她未来大嫂说会儿话,太子与太子妃携手相来,后面还跟着苏清月。 苏清月是迫不及待想让他们离开,有些话太子妃不方便说,自然只能她代劳,所以互相见过之后,她矛头只能射向这里最无权势的姜姝。 「姜娘子,你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太子妃找你多久,我们都担心死了!」 姜姝小脸一白,喏喏的刚要开口解释,沈文戈却截了她的话头,「五娘,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训斥人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姜娘子的主子。」 她极少用宣王妃的身份压人,但姜姝既然已经与大兄共处过一室,经她大兄口,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大嫂,那就容不得别人欺负。 更何况还是苏清月呢。 她这话一出,那就是十分不给太子妃面子了,她也不想给了,好好一场宴席,这都叫什么事。 果然,太子妃面上挂不住,低声训斥了苏清月,又向沈文戈道歉,「是她不会说话了,皇婶莫怪。」 「呵,怎么?我夫人怪不得你们了?」王玄瑰狭长的丹凤眼眯起,直看的太子妃哑声。 本是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太子,见状赶忙出言,甚至他与太子妃一道疑惑,明明刚才还好好的两个人,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一般。 「皇叔说的哪里话,倒是不知皇婶休息好了吗?身子可好些了?」 王玄瑰冷声道:「要是没有你们府上的五娘,我想我夫人能更好些。」 苏清月当即就懵了,连忙看向太子妃,一副自己无辜的模样,可王玄瑰半点不给她装模作样的机会。 他道:「你们说巧不巧,我夫人喝了一杯五娘备下的酒,姜娘子喝了五娘端来的茶,两人双双难受。」 「也就是我夫人没出什么差错,不然……」 他眸子直勾勾盯着苏清月,笑出声,「我非要让她也尝尝这箇中滋味。」 苏清月摇头,手心里都是汗,「宣王,这话说的,我……」 「闭嘴!」太子妃呵斥! 然后她重新端起自己的太子妃架子,「皇叔,这其中可能有些许误会。」 王玄瑰可不惯着她,揽着沈文戈的腰往前走,「是不是误会,你们查查不就知道了,那第一间客房,可要好好检查一番,特意给你们留着了。」 「皇叔……」 前进的脚步再次被太子妃堵住,王玄瑰幽幽看着她,「本王最近是不是脾气好了,让你们觉得自己都可以拦本王的路?」 太子赶紧拉开她,「皇叔,请。」 姜姝在后面,一双眼睛都看不够了,跟着他们走出去的时候,还在想,天啊,他们竟然把太子和太子妃训斥了呀? 「姜娘子?姜娘子?」 「啊?」姜姝被沈文戈叫的回神,「怎么啦?」 沈文戈被她这一声啦叫的骨头都快软了,她再次审视了一下这位姜娘子,肤若凝脂、眉眼清澈,确实不像会故意耍手段,赖上她大兄的人。 关键是,她说话太可爱了,无端让人生出保护欲来。 「姜娘子住在何处?我大兄的马车刚才送岭远回府了,姜娘子随我与王爷一道吧,我们送你归家。」 然后她暗自提醒了一下,想要试探一二,「岭远便是我大兄的长子。」 第302页 姜姝小脸上浮起笑容,「岭远他也来了呀?我都没看见他呢,他不是要去西北,还没走呀?」 「嗯?」这回轮到沈文戈愣了,「姜娘子你与岭远认识?」 好像说错话了,证度寺的事情能不能说呀?姜姝就将求救的视线瞥到沈舒航那去了。 沈舒航让大家上马车,瞪了沈文戈一眼,示意她消停些,才说道:「证度寺那日,姜娘子替我护住了岭远,所以两人熟识。」 姜姝一边暗暗打量马车,一边点头。 沈文戈这回眸子里升起几分兴味来了,呦,原来还有前缘呢。 与此同时,将第一客房搜了个干净,搜出催情香的太子妃,直接给了苏清月一个巴掌,「我跟没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操之过急?」 「你多大的胆子!给姜姝下药就算了,你还敢给镇远侯下药,你知不知道,殿下今日就是给镇远侯赔罪的!」 苏清月捂着脸,哭道:「那我还能怎么办?舒航他不原谅我啊。」 「那你就能给他下药吗?你让我怎么保你!」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感觉半条小命都要没了,哭唧唧。宝子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大家都要健健康康!!!这章发新年红包,然后说一些如果羊了,大家可能需要注意的点。 【1、长头髮的宝子,尽量扎麻花辫。2、不要乱用药,以防药物过敏。3、胃部为了给你提供能量,会快速消化食物,所以饿了就吃!4、北方、北方、北方的宝子们不要挑战洗头洗澡哈。5、水银体温计捏尾巴甩,水银柱会下去的快些,但最好在被子上甩,别甩掉了。6、注意不要着凉。】 望大家阳的都阴,阴的一直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兄娶妻 嗝 沈舒航回到镇远侯府时, 正巧宵禁起,他没有任何迟疑地去了陆慕凝的院子,请她次日一早, 就去提亲。 陆慕凝讶异万分:「你要娶妻?」 「是, 儿要娶妻。」随即他将赏花宴上所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听得陆慕凝是连连蹙眉,她其实本就有意为他重新择一门婚事, 他执意不肯,她想起苏清月险些害侯府治理破散, 索性不再管了。 如今他终于提了,却又和苏清月脱不开干系。 但儿子都是当父亲的人了,陆慕凝纵使心中对姜姝还有迟疑,也当即应承了下来,没有坏了人家小娘子名声, 不承担之理。 只是忧心道:「你可与岭远商议过了?」 长孙即将启程前往西北,这个节骨眼上, 自己的父亲要娶新妇, 别再让孩子想歪了。 沈舒航沉默,半晌嘆了口气,「儿子会将前因后果都与岭远说明白的。」 便如陆慕凝所想,岭远初听闻父亲要娶新妇了,理智知道这是父亲应该做的, 可感情上接受不了。 虽知母亲犯下大错,父亲不原谅她是对的,但这不代表他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父亲娶新妇。 所以只能沉默应下,日后和那位新妇井水不犯河水。 午夜梦回, 他也在担心, 父亲日后会不会有了新妇, 就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 是以在父亲同他说起自己要娶谁时,他勐地站起,匆匆撂下一句「父亲娶谁,谁就是岭远母亲」便走了。 他在家中孤零零的看着祖母去提亲,一颗心七上八下,无人可以诉说,憋得眼睛都红了。 而借宿在父亲好友家的姜姝,也没想到镇远侯府这么快就连提亲了,她几乎是一脸懵的被通知镇远侯要求娶她。 然后父亲好友,二话不说,替父同意。 是自己的父亲拜託的,若是对方人品过得去,就直接答应下来,甚至为了躲过选秀,主动提及让婚事快些进行。 陆慕凝自然应承了下来,她也有心让长孙在去西北前,同新母亲相处一二。 如此,婚事以极快的速度定在了月末,竟是连一月都的功夫都没有。 姜姝甚至上句话刚说到嫁妆,父亲好友便拿出了父亲为她准备的嫁衣,可见是多么盼着她能嫁出去,不去当太子侧妃。 恍恍惚惚回到房间备嫁,姜姝双手托腮,「我要嫁人了呀。」 她的小婢女一样感觉如踩云端,晕乎乎的,「娘子,我们回不去家了呀!」 两人互相对视,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泪花,姜姝撇嘴道:「是呀,回不去了,婚事好急,家中人都不能参加。」 「哎,可是娘子,你要当侯夫人了啊,」小婢女再次加重了语气,「侯夫人哎!」 姜姝脸上也笑出朵花来,眯起眼睛吃吃道:「是呀,侯夫人可听起来比太子侧妃好多了呀。」 小婢女跟着道:「就是可惜,侯爷年纪比娘子大了点。」 脑子里浮现出沈舒航儒雅俊秀的身影,姜姝可疑的顿了顿说,「侯爷也还好啦。」 「娘子,你竟然不排斥哎,唔唔……」 是姜姝红着小脸捂住了小婢女的嘴,她气鼓鼓道:「不许乱说话啦。」 婚期一定,时间就像天空上飘来飘去的云彩,不知飘到了何处。 被大家一同保护的姜姝,根本不知道自从传出沈舒航要娶的消息,苏清月是多么的气急败坏,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阴差阳错成全了姜姝。 她挑唆岭远,让岭远坏了这桩婚事,好在岭远心正,不仅拒绝了,还将此事告知了父亲。 第303页 赏花宴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追究,镇远侯府上下全忙着婚事,沈舒航听闻此事,第一反应竟然是找沈文戈。 潜移默化间,在他心中,幼妹也是可以处理此事的人了。 他本是要寻王玄瑰的,转念一想,两人一体,告诉谁都是一样的,对上太子和太子妃,还是王玄瑰的皇叔身份好用些。 大朝会上,王玄瑰自然是要拿太子开刀的,太子就愕然听着王玄瑰跟御史学的,列一二三四五,将他批得体无完肤。 等他私下道歉去找时,才知道又是太子妃的妹妹惹出的事端。 这回,就算他为太子妃求情,他身边支持他的臣子们也誓不罢休,而自诩为他着想,甚至做下墨城错事的苏相,在圣上召见后,无可奈何的提出自己要养老归乡。 圣上按照流程,不能直接同意,推脱了两次,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同意他归乡,他归乡之时,还带上了苏清月,准让她不会再出现在长安。 而太子经此也是元气大伤,夫妻二人因苏清月险些离心,好在最后关头太子终究念及旧情保住了太子妃,可失去的却是苏相这左膀右臂,太子妃在长安也再无有力娘家帮衬。 失去了性子软的姜姝,太子侧妃的人选便成了朝中另一位官员的嫡女,由此顶替失去的苏相助力,此女竟是连太子妃都要避其锋芒的人。 说不后悔都是假的,当初就不该心软,放任苏清月造次。 他们后悔也没用,事已经成定局,镇远侯府可是欢欢喜喜迎了姜姝进门。 长安城中都美谈,镇远侯对新娶的小娘子颇为看重,迎亲当日都是自己亲自牵马而走的,这新妇也是个有福的,一进门,镇远侯腿就好了。 黄昏十分,新人礼成,喜烛摇曳,姜姝坐在婚房床榻之上,听着沈舒航的脚步声,紧张得攥紧手中的汗巾。 「嗝。」 一声笑从她对面之人的口中传出,让她满脸羞红。 作者有话说: 嗝! 【姨母笑,嘿嘿,今天好累哦,羊了之后好虚好难受,呜呜 这里分享一个咳痰小技巧,不会咳痰的宝子们酌情学习:想咳的时候,背靠墙壁,一边往墙壁上撞(别太使劲撞青了),一边用手锤胸口,通过震动把痰咳出去,网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方法,十个八个都不管用,还有九个会吐出来,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就怀了 你说我与王爷也成婚蛮久的了,怎么就怀不上呢。 「母亲喝茶。」 姜姝先是看了身旁的沈舒航一眼, 才接过沈岭远手中的茶,像模像样地喝了,说道:「起吧。」 然后她示意自己的小婢女给岭远荷包, 岭远双手接过, 手指被压得一沉,险些没有拿住。 他抬头看去, 就见姜姝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也不知你平日都喜爱什么, 又听你父亲说,你要去西北了,大家都将东西给你准备好了,想来想去,我只能给你钱啦。」 沈岭远嘴角抽了一下, 得知父亲要娶的是姜娘子时,他也不知为何, 竟松了口气, 没以往那般牴触了。 兴许跟她救过自己有关,总觉得她性子好,要不是他母亲犯下错事,她也不至于要嫁给父亲。 在姜姝期待他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的目光下,他打开了荷包, 从里面倒出了三块金砖,「这……父亲!」 饶是沈舒航也没想到姜姝嘴里的小钱,竟会是金子,他侧头说道:「是否多了些?」 「哪里多呀!」姜姝不明所以, 催着沈岭远将金子收好了, 一本正经说, 「像他这般大的孩子,交朋友正是要花钱的时候呢,我家中阿弟每次出去唿朋唤友都是换着请客,可不好吃白食的。」 沈舒航摆手,示意沈岭远先将钱收起,看着他的小夫人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钱自是要给的,但也不能一次给这般多。」 姜姝噘嘴,一副我不想听你说话的样子,同岭远道:「你别理你父亲,他年纪大了,都不知道我们现下时兴什么,怎么交友,你听我的,到了西北呀,先和同军的将士搞好关系的呀。」 岭远强自憋笑,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嘆口气的父亲,实在没忍住,假意咳嗽几声,用袖子挡脸,笑得眼睛都要找不见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父亲年纪大,老了,任谁在外面提起镇远侯,不是儒将的称赞。 沈舒航无奈道:「好了,用膳吧,用过膳后,岭远,你带着你母亲在家中逛逛。」 打嫁进府,除了给陆慕凝请安,姜姝就没敢出过两人的院子,自然会认为这是沈舒航对她刚刚说的话不满,小声嘟囔,「我哪里说的不对,你明明就比我们大很多嘛。」 她自认为声音小,可家中两个武将,听得一个比一个准,岭远赶紧道:「母亲,你尝尝这个玉露,十分鲜美。」 「是嘛?」她赶紧夹了一个,兴沖沖吃起来。 沈舒航隔空拿筷子点点岭远,示意他赶紧吃,岭远一副求饶的样子,也低下头吃起来,还时不时向姜姝推荐府中好吃的菜品,瞧着倒是比以往的成熟稳重,多了少年心气。 这是岭远单独面对他时,不会表现出的一面,有的时候岭远太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他本应该是同父母撒娇的年纪,而不是在他面前故作老成。 正想着,碟子里被姜姝夹了一筷子鱼肉,「唔,夫君你尝尝,岭远说的这个鱼,真的好好吃哎。」 第304页 沈舒航笑着应了,看他们两人相处的好,他也就放心了,岭远即将启程去往西北,便在他走之前,让两人再互相熟识些,不然理该他这个做夫君的带着姜姝满院子走走。 吃饱饭就有些犯困,本想回去睡个午觉的姜姝,被岭远拉着往外走,她身边的小婢女都快贴上她了。 岭远稍稍回头,见二人瑟缩成一团,都疑惑,这两个人胆子一个比一个小,是怎么平安来到长安的。 不过胆子这么小,当初在证度寺,还拉住了他,一副非要保护他的姿态,他心里的牴触便更少了。 姜姝打了个哈欠,为他解惑,「我父亲花钱僱人护送我来的呀。」 怪不得,她也会给他手里塞钱,嘴上问着,他脚下步子慢了下来,有意等着两人,有时也觉得她们两个人挺可怜,在这深宅大院中,除了彼此,谁也不熟悉。 他脑子里想了挺多,实则是姜姝和小婢女中午吃撑了,在家中就习惯午睡,今日没得睡,着实没精神,走的慢了些,反叫他误会了。 「前面的院子是二姑的。」 「这个我知道,西北大将军!」 「嗯,母亲聪慧。」 姜姝眨眨眼,和小婢女咬耳朵,「我觉得他在嘲讽我哎。」 小婢女道:「夫人,去掉觉得,世子就是。」 沈岭远听她在后面好大声说,「哎呀,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啦。」 脸上扬起一个好大的笑,转过身说:「前边的院子是三叔三婶的,母亲已经见过他们两位了,平日里可以找三婶说说话。」 姜姝走得脚累,不想再逛了,「知道啦,我们回吧?」 这才刚出来走啊,沈岭远对他这位母亲有了个新认知,突见一只黑色大猫,他眼睛一亮,招手唤道:「雪团,这里。」 雪团瞥了他一眼,还是朝他这里走来,喉咙里低呜呜的,走近才发现,它嘴里还叼着一只猫崽。 「呀!」姜姝初时被雪团吓了一跳,随即奇道,「这只猫哪里来的?它、它把猫崽扔下啦!」 可不是,见着熟人了,雪团将嘴里的崽子扔在岭远鞋面上,头一扭,转身就走,就好像后面有谁要追它似的。 刚断奶的小白猫奶奶叫着:「喵、喵!」 岭远捞起白色猫崽,笑着说:「这是姑母和姑父养的猫,母亲可要抱抱?」 姜姝眼睛一亮,「我、我可以嘛?」 然后她主动伸出两只手,等着岭远将小白猫递到她手上,毛绒绒一颗猫团在她手心上嗅着,喵喵喵地叫,把心都给叫化了。 有了猫,岭远就见缝插针的跟她说了沈文戈的事,两人又研究了一番小奶猫可以吃什么东西,等了半天雪团都没等来,她只好捧着小白猫回了房。 等沈舒航锻鍊一番回来,就见他的小夫人和她的婢女围着床榻在逗弄什么,语气里止不住兴奋,便问道:「怎么了?」 姜姝倏地转身,将床榻上的白猫抱着,眼睛晶亮亮的看着他,「夫君,这只小白猫,它的猫母亲好像不要它了,我们养它好不好?嗯?好不好?」 府上养猫的只有沈文戈,她家雪团还下了四只崽子,沈舒航自是知道的,闻言便道:「怕是不行,这是娉娉的猫,而且长乐爱猫,十分偏宠雪团。」 一听不行,姜姝整个人都泄气了,她撇着嘴,也不敢和宣王抢猫,吶吶道:「那好吧。」 低头用指腹揉了揉小白猫的额头,小白猫伸着软乎乎的小爪子钩她的手指,她低落道:「小可爱,一会儿阿姊就要把你送回去了。」 阿姊?这么会儿功夫,对这白猫都自称阿姊了? 沈舒航等小婢女识趣的躲出去,方才坐到床榻上,「这么喜欢?」 「喜欢。」 她想了半晌,抱着小白猫蹭到沈舒航身边,将自己窝进他怀中,「可喜欢啦。」 「喵。」 小白猫和她一起睁着雾蒙蒙的眸子瞧他,他被磨得没脾气,低头在她鼻尖上捏了一下,她脚趾蜷缩,脸上倏地爆红,但锲而不捨望着他,期期艾艾道:「夫君,真的可喜欢啦。」 「嗯?可喜欢谁?」他俯身,小白猫许是被他吓到,喵了一声,他便伸手将猫捞了过去,在它挣扎时,手一撸,小白猫就化成了一张猫饼。 他还道了句,「小没良心的。」 被他若有所指,姜姝环上他的脖颈撒娇,「夫君。」 沈舒航一手拥着她,一手抱着小白猫,无奈道:「好了,莫闹了,晚膳的时候,我帮你问问。」 姜姝眼睛一亮,捧着沈舒航的脸,左面亲了一口,右面亲了一口,软乎乎道:「夫君,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好了好了,」他拍着她的背,「这回开心了?」 「嗯!」 「喵呜。」另一边的宣王府,沈文戈问着扒拉自己裙摆的雪团,「你的孩子们呢?不要了?」 「喵呜!」雪团在地毯上翻了个身,露出它软乎乎的肚皮。 一旁安沛儿捧着一只同雪团一般,黑漆漆的小猫仔说道:「一只在奴这。」 蔡奴抱着另一只黑白花的小猫崽,「一只被雪团送给奴了。」 沈文戈扶了扶额,伸出手指戳它,「另外两只呢?知道你要给它们断奶了,你也不能全不要了?」 雪团只会喵呜叫着,瞧见王玄瑰进来,它刷地翻身,以最快的速度沖了过去,被他抱在怀中,然后喵呜喵呜个不停。 第305页 他揉着它的脑袋,说道:「被训了?」 「喵呜!」 「你就宠它吧,」沈文戈起身,「一会儿去问问是不是被它叼侯府去了。」 王玄瑰抱着雪团掂量,「瘦了不少,那几只猫崽也确实太闹腾了些。」 自打雪团要断奶之后,它们几只小的缠雪团缠得厉害,估计也是动物天性,被雪团一只只叼着送人了,想让它们尽快独立。 沈文戈瞪了他一眼,「你又捨得了?」 这会儿不是晚上睡前都要摸一遍猫的人了,王玄瑰揉着雪团的耳朵,对他而言雪团自是不同的,要不是雪团,他恐怕都不能和沈文戈说上话。 他便道:「晚膳的时候,问问侯府有没有想养的。」 五只猫一起养确实太折磨人,若是府上人喜欢,猫反正也没去外人手里,想看的时候还能看看,他们也解脱了,两全其美。 一方想养,一方想送,四只猫崽,分了一只白色的给姜姝,一只黑白花的被陆慕凝抱走了,另一只黑白花的给了三兄三嫂。 只剩最后一只同雪团长得颇为相似的小猫,沈文戈捨不得,没让送人,和雪团一起养在两人手里。 奈何随着小猫一天天长大,雪团容不下它了,三天两头欺负人家一顿,房间里到处都是两只猫打架掉的毛。 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心疼。 等沈岭远都动身去了西北,两只猫还是时不时你一爪子,我一爪子,让沈文戈深深后悔,当初就应该送出去一只! 最终让两人下定决心将小黑猫送走的契机是,两只猫在镇远侯府打仗,捲入无辜白猫,吓到了姜姝,三只猫混战,险些让姜姝摔倒。 这回可是容不下它们两只了,必须得接受批评教育! 沈文戈还得替它们赔礼道歉,她这个大嫂,本身就胆子不大,好不容易敢在侯府中熘达熘达,生生让这两猫给吓着了。 王玄瑰亲自去请的医者,她则带着长安城卖的最红火的吃食去赔罪。 沈舒航一张脸黑沉黑沉的,姜姝拽拽他的衣袖,「夫君,我没事。」 「没事能被吓到险些摔倒?」说完姜姝,他又将视线看向沈文戈和王玄瑰,训斥道:「爱猫也要有个限度,你们两个多大的人了?」 「咳咳。」姜姝用力咳嗽转圜,沈文戈无地自容,赶紧道,「大嫂你轻点咳。」 「我真没事呀!」刚说完话,为她看诊的医者就露出不贊同的表情,「夫人有了身孕噹噹心才是,好在这次只是受惊,我开副安胎药,喝上一副就好。」 几人齐声:「怀孕?」 医者一边开药,一边道:「两个月了,月份确实有些浅,所以夫人要多加注意。」 姜姝捂住肚子呆愣愣,「啊,哦哦,好的呀。」 看沈舒航握着姜姝的手,沈文戈亦是一阵后怕,这幸亏没出什么事情,当即又是连连道歉。 「行了,都回吧,」沈舒航赶人,「你大嫂要歇息了。」 等大家都撤出去,他目光温柔缱绻的注视着床榻上的姜姝,体贴地为她将髮丝拿到耳后,小声在她耳畔道:「我们要有孩子了。」 姜姝乖巧点头,「嗯,那我们要写信告诉岭远的呀。」 「我去写,你休息。」 「嗯,你要好好写,别让岭远生气。」 俯身在姜姝额上印上一吻,沈舒航道:「他不会的,他会是一个好兄长,你不要乱想,我写完拿给你看。」 「好呀。」 沈文戈被王玄瑰带着回府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们两个人成亲刚三月有余吧,大嫂这就怀孕了? 镇远侯府要添丁,自是个大喜事,她怀中抱着小黑猫,在它爪子上打了一下,「不老实,非要和雪团打仗,险些伤到人知不知道?」 小黑猫「喵呜」一声,另一边在王玄瑰怀中的雪团紧跟着也「喵呜」一声,跟比赛似的,此起彼伏。 安沛儿将小黑猫接了过去,宽慰道:「好了娘子,知娘子捨不得,这猫就让奴养着吧,没它在雪团跟前晃悠,雪团不会和它打架的。」 沈文戈费劲扯出一个笑容,看着王玄瑰抱着雪团走在前面的背影,纳闷道:「嬷嬷,你说我与王爷也成婚蛮久的了,怎么就怀不上呢。」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大兄和大嫂的洞房就番外再写吧,我虚啊……(捂脸) ****** 感谢在2022-12-29 20:55:47~2023-01-03 20: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姬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496302 100瓶;名字不比脸重要 30瓶;绀香、青山入我怀 20瓶;咸鱼本鱼的阿鱼、是许总不是徐总!、輑翇、本喵是大爷 10瓶;寒羽、yuanyuan的小屁屁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避子汤药 你一点都不急? 王玄瑰翻过身, 将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人揽在怀中,抵着沈文戈的脖颈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他的声音中还带着睏倦,「你大嫂那里, 我又去问医者了, 胎儿月份浅,所以受惊之后需要保胎, 没有什么大问题,你要还是不放心, 明日我陪你再去看望。」 第306页 沈文戈捏着他的指骨把玩,随即长嘆一声,担忧大嫂是真,但心急他二人没有孩子也是真。 按理他们两个人,整日腻乎在一起, 不应该成婚后这么久都怀不上啊。 她前世是有怀过孩子的,这说明她身体没有问题, 那迟迟怀不上孩子, 该不会是他身体出了点小状况?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他幼时成长坏境不好,陆国太妃又经常打骂,兴许是那个时候落下了病根呢? 想着,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 「王爷,我身体也有些许不适,明日叫医者来给我看看吧?但我有点害怕,你陪我好不好?」 王玄瑰两条眉毛都快皱在一起了, 他抬起头, 语气里带着紧张, 「你身子不适?怎么不与我说,我明日在家陪你,莫怕。」 「嗯!」 沈文戈感受着他安抚似地拍自己的背,不消片刻沉沉睡去,自然不知道王玄瑰听说她身子难受,守了她一整夜。 次日医者一来,号脉之后当即就诊断出她腿寒之疾,又说她保养的好,不必再多喝汤药,照此下去养腿便好。 王玄瑰又不知她是藉口的假话,问道:「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还有什么问题?」 医者便道:「许是夫人要来葵水了,身体受到了影响。」 闻此,他方才放下心,还又问了些女子来葵水的吃食问题。 沈文戈看着在一旁听的十分认真的王玄瑰,对欲要收拾东西的医者道:「不如也给王爷诊断一下,反正来都来了。」 王玄瑰自无不可,当下解开护腕让医者号脉,沈文戈就紧紧盯着,医者诊完后说道:「王爷身体康健。」 康健?真一点问题都没有? 想着自己再暗中问问,她便提出亲自送医者出府,又指使王玄瑰去给她放药材,她一会儿要去泡汤池。 路上,她便问了出来,「若是我与王爷身体都康健,那我为何迟迟怀不上孕?」 跟在她身后,被宫规束缚,一向沉稳的安沛儿,险些来个平地摔,她强自克制自己不要流露出震惊之色,将滑落的披帛重新拾起覆上。 前面医者已经说到,恐还是时机未到,不可强求,沈文戈在问是否需要吃些补药了,安沛儿默默拿出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送走医者,沈文戈便悄悄嘱咐安沛儿,「嬷嬷,不如你给王爷炖些补品?」 安沛儿有些不敢与沈文戈对视,「娘子,奴看不用吧?娘子与阿郎都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再年轻也敌不过,大嫂嫁入府不到三个月就怀有身孕了啊,再说,她也很想要个孩子,便道:「那嬷嬷,你做些药膳,我也跟着吃一吃。」 见实在拗不过沈文戈,安沛儿只能应了。 既然要吃补品,那自然不能再回镇远侯府一起用膳了,沈文戈亲自回去同陆慕凝说了声,最近不去府上吃饭,便一心一意等着安沛儿给炖的药膳。 厨房里,安沛儿不知嘆了第多少口气。 王玄瑰刚踏进来,就听她嘆了一口气,问道:「嬷嬷这是怎么了?医者来不是都说我与七娘身子无大碍。」 他熟门熟路找到药罐,待蔡奴为他倒上一碗,一饮而尽方才接过蔡奴给他润喉的蜂蜜水。 安沛儿看他将药碗扔了,同他身后的蔡奴对视一眼,劝道:「阿郎若是嫌苦,又何必喝这避子汤?」 王玄瑰丹凤眼眯成条缝,啧了一声道:「嬷嬷且熬着便是。」 这两个人,阿郎一心喝避子汤避孕,娘子一心喝补品怀孕,安沛儿端起待会儿要给两人喝的药膳,没好气道:「也不必熬了。」 「反正娘子要来葵水了!」 王玄瑰也不知自己是哪惹着安沛儿了,闻言道:「这不是还没来,没来之前,该熬还是要熬的。」 安沛儿看看手里的药膳,再看看拦路一副依旧每天都要喝避子汤的阿郎,笑着点头:「好啊。」 到时候,且看谁补过头上火吧。 但任安沛儿没想到的是,率先补过头的是沈文戈,一碗药膳而已,第二天的都还没喝到,沈文戈就鼻血肆流了。 王玄瑰下地随手捡起衣裳穿上,然后一手扶着她的头让她后仰,一手去寻汗巾为她擦脸上的血。 急道:「怎么了这是?你等着,我去叫蔡奴给你叫医者过来。」 沈文戈赶紧抓住他的手,一说话嘴里一股血腥味,「别、别去,没什么大事,就是上火了。」 「好端端怎么会上火?我看还是今日请的医者医术不高,我再换一位!」 王玄瑰说着,手一撕将汗巾撕成条,给沈文戈塞鼻子里,又急忙给她从柜子里寻干净衣裳,打算让她换上,好一会见人。 沈文戈身上穿得清凉,本来药膳喝完,两人兴致都挺高,谁成想,她突然会流鼻血,连雪团都给惊到了,在地上喵呜喵呜叫着。 她手往外推却着,「不用穿衣,也不用叫医者,三更半夜的,外面都宵禁了,你出去叫人,还连累人家医者,算了。」 王玄瑰冷哼一声,「谁敢拦本王。」 沈文戈被鼻血呛到,咳了两声,他当即扶身来看,「怎么样?」 「别、别去!」 「行了,你快别说话了。」他下地寻了块干净的汗巾投水,而后走了两步觉得不对,低头看了看本应疲软的东西,还支棱着,丹凤眼眯了眯。 第307页 在她额头上敷上汗巾,他牵起她的手,「娉娉,你跟我说实话,你餵我喝的那碗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突然被叫娉娉,沈文戈身子一激灵,本想装傻充楞,但看他一副,她要是不说实话,就要带着她的手,继续刚才没完成的事情,哪里还敢隐瞒。 支支吾吾的也将实情说了,「就是,让嬷嬷给我们熬的药膳而已?」 怪道他今日燥的不行,王玄瑰继续追问:「熬药膳作甚?嗯?」 沈文戈收着手,被他盯着闹着,不好意思起来,「就是,想着你我二人成婚这么久,我也没有怀上,所以,让嬷嬷熬点补药,想尽快怀上而已。」 听到她想要孩子,他喉结滚了滚,是一种有些愧对她的隐秘表情,手也不自觉松了,「要孩子做什么啊?」 然后他想到什么,表情阴冷了下来,「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些什么了?」 沈文戈疑惑的看着他,「没人在我耳边说三道四,我只是想要个你和我之间的孩子而已。」 「没有最好!」王玄瑰咬着后牙,他不止一次听见大家操心他与沈文戈下一代的事情了,有些话进他耳可以,进沈文戈的耳逼她就不行。 他捧着沈文戈的脸,用鼻尖亲昵地点点她,「我们不急着要孩子,若是有人胆敢在你耳边说些有的没的,尽管告诉我。」 沈文戈其实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议论自己,无非是她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之类,她没放在心上,只是,她真得想要一个属于彼此的孩子而已。 她眼睫垂下,语气好不可怜,「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怀不上。」 王玄瑰在她眼皮上亲吻,「那便不怀,你我二人还不好吗?你想,你要是怀孕了,就要在家安胎,等鸿胪寺进了新人,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 沈文戈神情低落,鼻血再次流出,「你一点都不急?」 「不急,我有你就够了。」 她仰头看他,烛光下他的脸或明或暗,本是一句宽慰之语,却让她眸中渐渐升起怀疑。 作者有话说: 求问,大家阳康之后失眠吗?我睡不着啊,要哭的心都有了,然后往上叠,来了大姨妈,半条命又去了…… ******感谢在2023-01-03 20:50:41~2023-01-04 21:1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梅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求多福 你吃避子汤?你是不是觉得想要孩子的我很可笑? 纸鸢飞天、香车宝马、往来人群, 花香袭人铺满街,长安城一如既往的热闹,城里城外踏青人络绎不绝。 大大小小的汤池房, 氤氲雾气几乎要凝结成水, 可兢兢业业没有到沐休日的官员们,却还是要上衙, 享受不了这般盛景下的欢乐。 白铜马车停在鸿胪寺门口,沈文戈下了车, 她今日着了身蓝粉相间的襦裙,内搭一件粉色窄袖上襦,蓝色披帛饶臂,已不是刚到鸿胪寺,日日都要穿官袍的小娘子了。 相熟的官员拱手唤她, 「七娘怎的今日来了?不是身体不适,请了几天病假?」 沈文戈还礼, 自顾自往里走, 余光却注意着白铜马车,瞧它往回驶,要去工部送王玄瑰,方才回神道:「我有些东西落了,拿了便走。」 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找寻片刻,找了本闲暇时打发时间看的波斯诗歌集,便一路同人道别出了鸿胪寺。 手里掂量着书,她眸底跳跃着愤怒的火苗, 从鼻子中哼出一声, 招手叫了辆牛车, 「去崇仁坊宣王府。」 「哎!」 牛车走得极稳,却也甚慢,绝对不会和白铜马车相遇,等她到了宣王府,一路被叫着王妃往里走。 得了信儿的安沛儿,带着倍柠赶忙出来接她,倍柠一瞧沈文戈那模样,默默站在她身边,将那本诗集接了过去。 沈文戈吩咐道:「给我放在书房就好。」 「是,娘子。」倍柠走了,就剩安沛儿了,她还稳得住,上前问道:「娘子今日不是去鸿胪寺了,怎么又回来了?」 沈文戈看着故作镇定的安沛儿,似笑非笑道:「突又不想去了,十分想念嬷嬷做的酥山,嬷嬷,再给我做一份吧?」 安沛儿当即应了下来,「娘子想吃,嬷嬷给娘子做,可不能贪凉,只可吃一份。」 「好啊。」看安沛儿已经转身往厨房去了,沈文戈当下跟了上去,让想叫人去叫王玄瑰的安沛儿没法子叫人。 跟沈文戈相处时日久了,安沛儿不会看不出来沈文戈是个责任心强的人,怎会平白无故去了鸿胪寺不上衙又回来了,定是出了事。 可如今娘子亦步亦趋跟着她,她有心唤阿郎回来,也无力啊,只好和沈文戈说说笑笑往厨房而去。 两人停在王府小厨房门口,这个厨房几乎就安沛儿一人使用,专门用来给王玄瑰与沈文戈开小灶,还有照顾两只猫儿的,一般人都是不让进的。 此时安沛儿拦在门口,「娘子,厨房之地,娘子别进了,省得熏着娘子。」 沈文戈便笑了,如清风拂面,却吹得安沛儿心里徒然一凉,她道:「都是被嬷嬷照顾的太好了,嬷嬷都不知道我也有一手好厨艺吧?今日,我也给嬷嬷露一手。」 第308页 安沛儿阻拦不及,让沈文戈提着裙摆进去了,「哎,娘子?」 不顾安沛儿在身后追问,沈文戈故作疑惑道:「嬷嬷怎么了?我想吃荔枝酥山。」 「好,嬷嬷给娘子做,巧今日圣上给送了一篮子荔枝来。」 沈文戈转过身脸上笑容倏而隐没了去,她扫了一眼小厨房,在安沛儿提心弔胆之下,四处瞧了瞧,瓜果蔬菜、米面粮油,应有尽有。 她走到放置瓶瓶罐罐的地方,伸手随意拿下来一个,打开瓶塞看了看,又放了回去,而后突然回身,只见到了安沛儿正在舀牛乳。 注视着安沛儿仿佛被风吹动的披帛,微微挑了挑眉,然后踱步到她身边,「嬷嬷,再多做一份酥山罢?」 安沛儿嗔了她一眼,「娘子可是忘了小日子何时来?最多一碗,不然来葵水肚子该疼了。」 沈文戈一副被训了的悻悻模样,嘴上道:「那行吧。」 转身离去了,但凡她弯腰摸一摸,都要用余光勾勾盯着安沛儿,直到她走到一个熬药的药罐前,将那药罐拿了起来,「这怎么还有个药罐?是谁病了?」 安沛儿心里一紧,手上做酥山的动作却没停,她低着头,语气镇定道:「娘子也知道,阿郎总是有失眠的症状,这是以往给他熬药用的,不过阿郎娶了娘子后,奴已经许久没用了。」 「是吗?」沈文戈背对着安沛儿,嘴角已经耷拉了下去,这药罐虽已被清理干净,可药味其沖,就仿佛,昨日还拿它熬药了一般。 将药罐放了下去,她眼尖发现一旁柜子上竟然上着锁,蹲下身拨弄了一番小锁头,她道:「这里怎么还有一把锁?」 不等安沛儿回答,她自顾自道:「嬷嬷好似忘了,前几日还让嬷嬷给我们两个炖药膳了,那些药不用药罐熬吗?」 在安沛儿倏而变了脸色,思考自己话里是否有漏洞的时候,沈文戈站了起来,她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中。 「嬷嬷,别骗我,这种话也要想吗?药膳药膳,自然和熬药不一样,不一定会用到药罐啊。」 小锁头在空中晃了晃,撞击在柜门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柜子里到底有什么?」 安沛儿喉头一紧,放下了自己正在搅牛乳的手,「娘子。」 沈文戈不退让,甚至还让出了些许地方,「打开,让我看看。」 没法子,安沛儿嘆了口气,拿出钥匙打开了柜门,将里面的东西一包包拿了出来。 黄纸包裹的药材暴露在阳光下,其上好似有无数翻滚的尘埃,亦如现在沈文戈现在在油锅里反覆被烹的心。 她微微扬了下下巴,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药?」 安沛儿拨弄了下披帛,「娘子。」 「说实话!」 在看见沈文戈那双隐隐带着水光的眸子,安沛儿侧过头,又嘆了口气,说道:「是避子药。」 沈文戈一声嗤笑,抓起一个药材,狠狠扔了回去,果然,她就知道,她和王玄瑰怎么会迟迟怀不上,原来他一直背着她喝避子汤呢! 不想要孩子直说便是,骗她作甚? 还喝避子汤! 她被气笑了,掂量起一份药材,问道:「怎么熬?熬多少时间?」 安沛儿上前,「娘子,你莫要生气。」 沈文戈避过她伸过来的手,利落地将药材全部道进药罐中,「我不气,我有什么好气的,嬷嬷过来教我怎么熬,对了,可以加一些蜂蜜吧,就算是避子汤,也应该是苦的。」 「可不能让他喝那么苦的汤药啊,真是难为他了。」 「娘子?」安沛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干巴巴说,「娘子,你没事吧?」 「我好的很啊。」沈文戈看着安沛儿,催促她赶紧教她。 然后她面不改色地生火、熬药、加蜂蜜,又十分平静的同安沛儿道,「今日午膳,我来做,让嬷嬷也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她竟真的去做饭了,安沛儿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只觉大事不妙。 沈文戈穿梭在灶台间,自己一个人闷不作声做着饭,余光察觉安沛儿要出厨房,她手中捏面团的动作不停,嘴上却道:「嬷嬷,我的酥山做好了吗?」 安沛儿快要迈出门的脚只好收了回来,听她道:「多用些荔枝,我想吃了。」 「好,娘子。」 沈文戈忙个不停,时不时还要去看一眼药罐,搅拌一下,做完午膳后,她长舒一口气,也不顾寒凉,直接拖住了冰凉的琉璃盏,将一口荔枝酥山咬进嘴中。 好似在咬王玄瑰泄愤熄火。 一切都好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直到王玄瑰回了府。 他匆匆回房寻到歪在美人榻上,一口一口吃着酥山的沈文戈,「今日下衙去接你,鸿胪寺的人说你先回了府,可是身体又不适了?」 沈文戈嘴里叼着小勺子,安沛儿就在她身后站着,一步也不许离开,去给王玄瑰通风报信。 她拿出勺子,特意掐着嗓子温温柔柔道:「没有啊,我特意早些回府,有个惊喜给你。」 听她说身体无碍,王玄瑰放下担忧,「哦?是什么?」 而后他坐在她身边,就着她的手,用勺子舀了一勺酥山吃进嘴中,「荔枝味的?」 「嗯,好吃吗?」沈文戈眼也不眨地盯着他。 第309页 他低头,用额头顶着她的,「好吃,那你给我准备什么惊喜了?」 沈文戈将琉璃盏放在美人榻上,伸出手臂环着他,「我啊,亲手给你做了一顿午膳,你看看都喜欢吃吗?」 「午膳?你做的?」王玄瑰眸中惊讶一分不少,成婚后,她还从未踏入过厨房,他捨不得,因而对这顿午膳也是异常期待。 「只要是你做得,我都喜欢。」 「好啊。」 沈文戈站起身,同安沛儿道:「嬷嬷,将午膳端进来吧,我和王爷,在屋里用膳。」 安沛儿看了眼王玄瑰,他满眼都是沈文戈,愣是没发现她递给他的眼神,只好无奈地出去,叫人给房中端午膳。 一道道沈文戈亲手做的菜被端了上来,王玄瑰吃得欢快,沈文戈如同嚼蜡,她撑着下巴看他用膳,眸光幽幽。 一顿饭,将王玄瑰吃得撑了,沈文戈方才起身,「还有最后一道,王爷且等我一下,我去端上来。」 出门时,安沛儿担忧道:「娘子?」 沈文戈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嬷嬷,慎言。」 说完,她径直去往小厨房,将熬好的避子汤倒入碗中,一路端回房,又对在门口着急的安沛儿与蔡奴道:「嬷嬷和公公都下去歇着吧。」 刚从安沛儿那听说沈文戈发现避子药的蔡奴,不敢搭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阿郎自求多福吧。 屋里王玄瑰抱着雪团举高高,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听见动静问道:「回来了?我都吃撑了,不过若是你熬煮的汤,我一定喝。」 沈文戈掀开托盘上的盖子,将那碗避子汤端了出来,「喝吧。」 熟悉的褐色汤汁在王玄瑰眼前晃荡,他手一松,雪团「喵呜」一声在半空中转了身体,轻巧落地。 「我怕你觉得苦,在里面加了蜂蜜呢。」 王玄瑰目光死死定在避子汤上,喉头滚动,只听她道:「怎么这个避子汤不合你胃口?你是不是觉得想要孩子的我很可笑?」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大家放心,前段日子我身体着实不大舒服,心脏难受,又失眠,还叠大姨妈,一整个惨兮兮。 不过这几天休息,已经调整过来了,好多了,这几天让你们担心了,从今天开始就可以恢復正常更新了,这章发回归红包,么么 *****感谢在2023-01-04 21:10:42~2023-01-08 18: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好 189瓶;xiaoxya。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那就不要 我也有你就够了,既不想,那我们就不要孩子了。 避子汤三字宛若一道惊雷噼下, 噼的王玄瑰里外皆焦,再看沈文戈宛若啼血般的眸子,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药汁散发着难闻的苦味, 沈文戈将药碗再次推到他面前, 喝道:「喝呀!」 他张张嘴,任脚下雪团蹭他也不给予回应, 只苦涩的望着她。 她葱白玉指捻着汤碗,又往前抵了抵, 里面的药汁晃荡而出,侵染了她的手指,她浑然不觉,眼中渐渐浮上水渍,「王玄瑰, 说话,别弄得好像我无理取闹一样。」 「七娘, 我……」 「你什么?」沈文戈步步紧逼, 「我为了怀上孩子,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结果你在背后喝避子汤?」 王玄瑰伸出舌尖扫了下唇,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解释,慌乱是他现下唯一的感觉, 「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的?」 她饱含着失望的目光扫来,让他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一颗心仿佛都不会跳了,他软了下来, 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默默看着她, 因恐惧连指尖都变白了,好似不会过血了。 沈文戈看着他掏出汗巾,为自己的手指擦拭药汁,偏过头去,几滴硕大的泪滴滑落,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为什么喝避子汤?你不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为她擦拭的手指顿住,他难耐地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死死和她缠在一起,怕她跑了一般。 然后深唿吸几次,在她注视下,还是没能说出那对他而言自卑到骨子里的原因,只能用愈发红着的眼尾死死盯着她。 艰难道:「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沈文戈细眉蹙起,「那你看着我为了要孩子,做出的吃补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觉不觉得我像个傻子?」 她声音扬起,「你不想要孩子,不如实跟我说,还偏要骗我!?」 「我没有,」王玄瑰攥着她的指骨都是白的,「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不跟你商量的,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啪」的,沈文戈甩下他的手,被她打掉手的时候,王玄瑰脸都白了一瞬,「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喝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说完,她气到想转身就走,王玄瑰瞳孔骤然紧缩,那种可能要失去她的恐惧瞬间袭上他的心头,勐地攥住沈文戈手腕,他问道:「你要去哪?」 然后自己想起听到过的同僚说自家夫人回了娘家,他便也觉得她也是,「你要回侯府?你不要我了?」 沈文戈被他拽着没法子动弹,听闻他的话更是生气了,声音又往上升了两个调,「我回什么侯府回侯府,就一墙之隔,走几步的事,我回什么?」 第310页 可不是怎么的,她闺房就在宣王府汤池房旁边,她回了府,等着他翻墙过来寻她吗?她不够累的。 「松手,」她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道,「我现在暂时不想看见你,你都不同我说实话,还不让我在府里熘达熘达了!」 「还不要你了,你当你是酥山不成,勾着我喜欢吃。」 听闻她不是气到要回府,王玄瑰心下顿时一松,而后见她气得双颊粉嫩,头髮都有些乱了,愧疚感油然而生。 又怕她不理他,依旧紧紧箍着她。 她气着还在挣扎,他则慢慢沉默下去,已经收穫了大家庭的快乐,身边有她相伴,他不能承受两人之间有了裂缝。 那会让他觉得,有寒风从缝隙中吹出,会将两人吹得越来越远的。 不可以。 他几番张唇,终还是将自己不愿要孩子的原因,说了出来,「我,我不是不想要孩子。」 沈文戈转头看他,他微低着头,鸦羽下垂,再结合他费劲地吐字,竟有一种诡异的可怜之态。 他说:「我,我没有信心当一个好父亲,我不知该如何做。」 他眸中有着茫然,低声呢喃,「我不敢要一个孩子,不会当一个父亲,我从未经歷过这些,所以也不会处理,我有你就够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那悲戚又害怕的眸子映入沈文戈眼帘,顿时就让她的心为之一跳。 几乎一瞬间,她就想到了他幼时的遭遇,是因为幼时从没得到过父母宠爱,所以才会逃避般,也不想养育自己的孩子吗? 看他罕见不知该如何处理的模样,沈文戈不自觉泪珠成串似的往下掉,心脏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得她几近无法唿吸。 听他继续道:「你别哭,你怎么又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背着你喝避子汤。」 他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承诺,日后不喝避子汤了,他确实是在躲避,但他不能承受失去她的风险,所以声音中带着讨好,「你若是想要一个孩子,那我们生一个。」 沈文戈盛满了水的眸子,只需轻轻一眨,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她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人。 微微咬住下唇,听他百般说,她要是喜欢孩子,那就生,但是,但是他可能,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养孩子。 沈文戈用劲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急着去追她的手指,「文戈、七娘、娉娉?」 「你莫生气,都是我的错。」 听他低三下气的哄她,令沈文戈更难过了,他刚刚说自己不会当一个好父亲的时候,她就已经像泡在苦水里了一般,如今他这样,更让她心酸。 这都叫什么事?!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侧过脸去,在他又捲土重来,碰触自己时,打掉了他的手,她现在是心疼他的,可依旧气他瞒她。 「便是如此,你也应当同我说才是。」她气道。 然后又在心里补了一句,既不想要孩子,她还能强迫不成,她怎么捨得。 看高高在上的王爷,这个时候想着法的哄她,她心里除了有心疼的想法,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王玄瑰将人抱进怀中,「不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 沈文戈将脸贴在他胸膛,一时没有说话,眸子眨动,留在其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咚咚」地心跳声,震得她心里发麻。 对于她而言,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同王玄瑰怎能比得了。 她闭上眸子,他那句不知如何当一个父亲的话,太令她心痛了,所以在听见他说,「那我们就要孩子,我会去向同僚取经……」时,她轻轻推了推他。 「再说吧。」 而后又补了一句,「这避子汤,你从谁那拿的药方,长期吃,对身体可有损伤?」 听见她的关心之语,王玄瑰几乎是长舒一口气,他在她发上亲吻,说道:「没有的,你,还生气吗?」 沈文戈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不生气!」 然后她轻轻一挣脱,就离开了他的怀抱,板着脸道:「下午请医者过来,再为你查查身体。」 王玄瑰注视着她,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他就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而后他垂下眸子,小心翼翼试探道:「那,那我这几日便去书房睡,不惹你生气。」 沈文戈挑眉,「做什么去?」 他小声说:「怕你见我不开心。」 白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扮可怜,沈文戈道:「睡什么书房,你老实在房中睡吧。」 说着,她端起药碗,他一颗心提了起来,就见她将药碗放在了床榻之上,正正好好在正中间,她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在中间放一碗水,你休想过界!」 冷哼一声,她蹲下将一直喵呜个不停的雪团抱了起来,还想睡书房,到时候不还是她心疼,过去寻他。 然而她忘了,王玄瑰睡觉不老实这个问题。 不让他抱着她睡,在床榻上左右分隔而睡的结果就是,「啪」,中间的水打翻,他的长臂搭在了她的肩头。 她咬牙切齿,「王玄瑰!」 「嗯?」睡眼朦胧的王玄瑰轻轻回了她一句,就再次将人拢在了怀中。 沈文戈恨不得在他手臂上嗷呜咬上一口,不解恨地拍了他的手背一下。 她整个人缩在他怀中,背对着他,自然看不见他得逞之后,微微翘起的唇角。 第311页 仰头抵在他脖颈处,她呢喃道:「我也有你就够了,既不想,那我们就不要孩子了。」 他唿吸一滞,更加用力地将人拥进怀中,直到两人之间再无任何空隙。 她不舒服,在他怀中挣扎,「你真是烦死人了,睡觉就不能好好睡?」 回答她的,只有他短促的并不平稳的唿吸。 次日,他再次来到小厨房,面对安沛儿端给他的药碗,他道:「倒了吧,日后不必再给我熬了。」 作者有话说: 嘿,感谢一直等着我回来的宝子们,我决定,我决定,红包一直发到完结!!! 所以喜欢珣子的,收藏一下哈。【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嘿】 ****** 感谢在2023-01-08 18:35:49~2023-01-09 19:2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好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本鱼的阿鱼 222瓶;艾姝 22瓶;本喵是大爷、twillflow 10瓶;chorke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是你的 猫~若是两人有一个孩子做维繫,栓住她,好像也不错 镇远侯府, 沈文戈抽了半天没能将手从王玄瑰手中抽出来,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王玄瑰,终还是败下阵来, 任他牵着。 王玄瑰便翘起唇角, 手指摩擦着她的,两个宽袖再次紧紧挨在一起。 在两人身后, 蔡奴同安沛儿道:「阿郎最近是不是也太黏着娘子了些?」 安沛儿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帛,「那也是娘子让的, 大夏天还要为了阿郎特意穿宽袖长袍,不过娘子与阿郎感情好,我们才好期待一下王府的小主子。」 「是极,」想到这,蔡奴脸上都乐开花了, 小声道,「阿郎停了药, 赶上娘子葵水, 正好养了一番身子,一切顺利的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嘘,且先不说,阿郎还瞒着娘子这件事呢。」 「对对。」 他二人小声谈论,前面的沈文戈与王玄瑰自是没有听到的, 停了补药之后,两人又恢復了来镇远侯府吃晚膳的习惯。 巧落座在姜姝与沈舒航对面,便眼见着姜姝左面,一向风光霁月的大兄, 频频询问姜姝身子, 右面满脸喜气的母亲, 亲自给姜姝夹菜。 姜姝身孕已经四个月了,可四肢依旧纤细,襦裙一遮,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孕肚,她此时就是镇远侯府的宝贝。 上到侯府老夫人陆慕凝,下到打扫婢女,那都将姜姝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陆慕凝爱护姜姝的劲头,让沈文戈都不禁有些醋,真真是拿姜姝当自己亲女儿教养。 晚膳后,陆慕凝瞪了故意说母亲对姜姝太好,促进了婆媳感情的沈文戈一眼,「就你话多!」 沈文戈便用汗巾遮唇笑,斜靠在王玄瑰身边,同他说:「瞧瞧,有了大嫂之后,我都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娉娉了。」 这话一出,姜姝脸色爆红,看看陆慕凝又看看沈文戈,羞得将自己藏在沈舒航身后,惹得他不禁笑出来。 陆慕凝也是伸手作势要打,「就你贫嘴,好了不闹了,你二姊从西北传信过来了,都知道姝儿有孕了,在信上恭贺呢。」 她说完,身边嬷嬷便将信给呈了上来,沈文戈看姜姝悄悄在沈舒航身后露了双眼,便主动捅捅王玄瑰,支使他去送信。 堂堂夜能止小儿啼哭的宣王,便听话地拿过她手上信,递给了沈舒航。 都说沈舒航偏宠自己的小夫人姜姝,他们两人又何尝不是,每每一起出现,都叫人好生不羡慕。 姜姝探头,心急的和沈舒航一起看信,通篇看下来,又有些小失望的问:「只有二姊的信嘛?没有岭远的?」 说来也是怪,她明明是沈舒航二娶的,按理和前一位夫人苏清月生的孩子,应该没有什么感情,不防着就不错了。 偏生她还挺关心岭远,两人处得倒是好。 陆慕凝见此,看向姜姝的目光更加满意了,得此佳媳,人不争不抢,正经大家闺秀,远嫁到镇远侯府,成婚的时候自己孤伶伶一人,生母又病故了,怎能不让她疼惜。 她道:「有的,有的,专门写给你的,本想过会儿再给你。」 她招手,亲自将岭远写得信给她,还特意说:「就单写给你一人了,我和他父亲都没有,快拆开瞧瞧。」 闻言,姜姝脸上喜意怎么都遮不住,她开心地将信拆了,要和沈舒航一起看,自己又不敢看,就遮着眼问他:「岭远在信上怎么说?」 人太多,她不好意思问,他可欢迎这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若是他不喜,哎呀,那就难办了呀。 沈舒航在沈文戈一脸没眼看的神情下,摘下姜姝捂脸的手,温和道:「来自己亲自看看,他问你何时生产,虽自己回不去,但要给我们的孩子挑礼物。」 「真的?」姜姝喜滋滋看完信,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又翻来覆去将信件看了好几遍才收手。 那一边,沈文戈也和王玄瑰在一起看二姊的信件,信上除了恭贺大兄新婚,大嫂有孕,也说了一些西北近况。 圣上派的人到西北,遭到了本土世族的排斥,修建等事宜进展的非常不顺利,两方人现在势如水火,就差撸起袖子对骂了。 因着知道去西北的人里,有王玄瑰工部的人,所以沈婕瑶特意在信中提点了一二。 第312页 信上涉及到了正经事,陆慕凝就没长留沈文戈与王玄瑰,顺带也将沈舒航和姜姝一齐赶回了房。 小夫妻还是回自己房间去腻歪,培养感情,可别在她眼前晃悠了。 从陆慕凝房中出来,沈文戈便又犯了懒,两人已经不知多少次偷偷从她闺房院里,翻墙回府了,这次她也依旧带着人要翻墙。 可王玄瑰却阻了她,在她疑惑眸中,他倏尔将她竖着抱了起来。 沈文戈身子一晃,赶忙将手搭在他肩上,「你做什么?」 他一路抱着她进了她的房,「咚」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安沛儿让大家散了,「行了,都别围在这,娘子的房间,阿郎也不是没去休息过。」 大家红着脸,嬷嬷,你确定是休息吗? 屋里,沈文戈撑着身子,向后躲着他热烈的亲吻,「你疯了不是?」 「嗯,疯了。」 他的吻落在她唇边、脸颊、下巴等处,灼热的唿吸烧得她也热了起来,一个不慎被他捕捉到唇瓣研磨。 她眉梢轻挑,不知他这是闹得哪一出,手指碾住他肩膀处的衣裳,向下望去,能看见他眼下小痣嚣张的晃荡。 「做……唔,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追着她的唇不放,她也就得以看见他眼眸中,滔天巨浪之欲下,隐藏的忐忑与焦躁。 自两人就避子汤一事争吵后,她紧接着就来了葵水,因而对他的亲昵只能推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同房过。 她是没当回事,却不知让他觉得自己还在生气,因而整日小心翼翼哄她。 这些日子,他一颗心在深潭中沉浮,无法控制自己,担忧又害怕,怕两人之间生了嫌隙,怕她离他而去。 因而在她葵水退去后,就急不可耐地想与她肌肤相亲,只有碰触到她,才会让他觉得,她就在自己身边。 她一颗心就软了下来,他总能精准掐住她的弱点,知道她对这样脆弱的他,无可奈何。 轻微的回覆,都足以让他满足与激动,他熟门熟路抱着她进内屋。 沈文戈的闺房,得益于两人闲的没事就来侯府,所以内里布置一应俱全,还多了许多王玄瑰的东西。 床榻陷了下去,黑髮披散,不知是谁的,缠绕在一起。 宽袖长袍从床榻上垂落,一半被两人压在身下,一半垂在地上。 上襦宽宽松松坠在沈文戈臂弯,莹白如玉的肌肤晃的他眼晕,她伸手去摸他眼下小痣,他就侧头,在她手腕的嫩肉处轻啄。 她笑:「属狗的不成?」 他叼着她腕间薄皮,轻哼,「是你的猫。」 这一下,让她笑了出来,「我的猫,叫雪团,你是吗?」 问完,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手指划过他的眼下,揽住他的脖颈。 不满她走神,所以故意弄出动静的王玄瑰,沉溺其中,耳上潮红一片。 他想,若是两人有一个孩子做维繫,栓住她,好像也不错,至于如何当一个好父亲,他可以跟着沈舒航学习。 再不济,将他幼时没得到的,悉数全给他。 屋内的燥热仿佛传进了床榻之中,沈文戈受不住地推却他,嘴上转移着他的注意力,「二姊说的西北、西北之事,你打算,怎么办?」 王玄瑰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在她耳边低语,「陈博士给我来过信了,他会解决的,你专心些。」 「嘶。」 ****** 西北白沙城,正值西北节日庆典,西北军轮换放假三日,其中就有新兵。 沈婕瑶正等着沈岭远过来寻她,带他出去逛逛,可半天没等到人,一询问才知人已经出去了。 她活生生等到次日,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薅了沈岭远同住士兵问话。 「回、回大将军,这个,岭远是跟,陈博士出去的。」 「陈博士?何人?」 「就是长安来的,专门负责工部的陈博士啊,城里划区准备修建的城楼,都是他管理。」 沈婕瑶佩刀一响,问道:「你可知,陈博士带岭远去何处了?」 同住士兵低着头,不敢说话。 「说!」 他只好哆嗦着说:「我听岭远说,陈博士要带他去红昭院听曲。」 沈婕瑶眼神一凝,红昭院?妓院? 「砰!」她一拳砸到案几上。 作者有话说: 我是你的喵喵~~ ******感谢在2023-01-09 19:26:18~2023-01-11 18: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20瓶;是许总不是徐总! 19瓶;绀香 17瓶;twillflow 10瓶;本喵是大爷 5瓶;chorkei 3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见慌乱 很好,都喝上了? 屹立在与燕息边境的白沙城因盛产白沙而闻名, 整座城几乎都是由白沙与黏土建成,此时街道两侧的白沙民居上挂满了红灯笼,节日气息浓厚。 就连暗巷里的小娘子、小郎君, 都穿的露骨风情又喜庆。 沈婕瑶绷着一张脸走在暗巷的时候, 差点被不少穿着桃红的娘子们给拉进南风院。 也没见她怎样动作,但就像条鱼儿一般, 滑不留手,愣是没让一个人将她拽进去。 第313页 终于寻到红昭院, 尚有在她身后的人唿喊,「小娘子,来我家南院啊,保准伺候的你舒舒服服的。」 闻此,脸更黑了。 红昭院乃是暗巷中最大的妓院, 这里啊不光有会琴棋书画的女子、还有那异国风情的美人、长得干净白皙的娈童。 她一出现,当即就有老鸨从红昭院出来招待, 「小娘子要找个什么样的?」 一进楼, 最先闻到的是酒味,入目的是男男女女,耳中听到的是丝竹乱音。 她按捺住自己,同一直在跟她推销自己楼内人的老鸨道:「我寻人,找工部陈博士和他带的小兵。」 老鸨面色当即一变, 「呦,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是找人啊,那可真是不巧,奴家呢, 又怎么会打听客人的来歷, 不知小娘子问的何人, 小娘子还是别处玩耍,啊!」 「啊啊啊,杀人啦!」 寒光刀锋闪过,楼里的人尖叫着四散,红昭院的护卫层层将她二人围住。 沈婕瑶耐心告罄,抽出腰间佩刀,直接架到老鸨脖子上,看都没看这些人,还用刀身拍了拍面色惊恐的老鸨面颊,「这回有了吗?」 老鸨哆哆嗦嗦怕她真的一刀抹脖,又极有底气有背景后台可以制止她,所以惊恐与得意非常矛盾的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颤着声又掐着腰,「小娘子,奴家劝你冷静点,我红昭院可是白沙城付家的,从没有人敢来挑事,你可掂量着点。」 沈婕瑶一腔怒火在冷静的表皮之下剧烈翻涌,她掀了掀眼皮,「付家?你说那个给我递了八百次帖子的付家?好啊,你让他来寻我,我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付家乃是盘亘在白沙城,根深蒂固的世族,圣上派人来建设西北,他家首当其冲受到影响,没少给那些人使绊子,又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小算盘玩得非常好,但她沈婕瑶凭甚要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所以一向是视若无睹的,这回惹到她头上,信不信她明日就派兵剷平了这条暗巷?! 她刀锋一划,在老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道:「带路!」 老鸨虽不敢相信一个孤身前来的小娘子,能与付家扯上什么关系,但她说的太真,让她不得不生疑。 最关键是脖子还在她手中,所以只能扯着嗓子喊:「快去,快去寻人!」 一楼闹闹哄哄,并没有影响楼上听曲的陈辰,但却把趴在案几上睡熟的沈岭远给吵醒了。 他懵懵起身,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好像听见了姑母的声音。」 晃了晃头,他昨天真是喝醉了,都产生幻听了。 屋里有美人弹琴,琴声悠然,陈辰根本没听清沈岭远的话,他斜眼看见小郎君起来了,好笑地递给他杯清茶。 岭远警惕地盯着这杯茶,打小在镇远侯府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他,哪里知道外面的弯弯绕绕。 从长安去往西北的一路上,他被姑父塞进车队,便由陈辰一路照顾,所以两人关系不错,陈辰说要教他看外面的世界,他想也未想便跟着来了。 哪知陈辰带他来的红昭院竟是个妓院,他当时一身冷汗都下来了,他父亲是绝不准他来这种地方的,让父亲知道,指不定腿都要被打断。 他羞着脸拒绝,却被陈辰生拉硬拽薅了进来,这人熟门熟路寻了人弹琴,将他按在榻上,笑着道:「今这第一课,便是教你凡是多留个心眼,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便是熟人都不可信。」 而后他只敢又气又羞地低着头,听陈辰与屋中小娘子交谈弹琴技法,听着听着,他便发现,多数都是陈辰指点,小娘子感激应下,根据他说的练琴。 到此,他才敢抬起头,对上陈辰满是笑的眼。 陈辰道:「这第二课是教你,阅美人千百遍,方能守住本心,不被骗,傻小子。」 说完,他拍了拍手,竟是进来了十位风情各异的美人。 岭远屏息,如坐针毡,眼神都不敢瞄向美人们,却见陈辰淡定指挥道:「就按照之前说的排练,你们给我这好弟弟,奏上一曲。」 「是,陈博士。」 乐音响起,如清风拂身,吹散燥热,又如山谷空山上久凝不走的白云,遮下一片阴凉,倒是好曲。 陈辰歪斜坐着,闭着眼享受地摇头晃脑,时不时伸手拍两下附和在乐点上,而后他像是兴致来了,倒了杯酒递给岭远。 「来一杯。」 岭远不愿这个气氛下推脱,便接了过来一饮而尽,酒辣前劲儿十足,他几乎片刻后就精神恍惚了。 在倒下前最后一刻,他听陈辰说:「第三课教你,红昭院这种地方的酒,谁给的都不能喝。」 「咚」,他一头栽倒在了案几上,陈辰则扒了颗花生吃进嘴中,在美人恋恋不捨的目光中,让她们退了下去,只留最开始教弹琴那位。 琴声再次响起,陈辰将清茶在岭远眼下晃晃,说道:「喝吧,什么都没放。」 岭远接了过来,先嗅了嗅,确定没有任何怪异味道,方才喝下缓解了干渴的喉咙。 此时此刻,门外喧譁声骤然涌入,「是这间房?」 「对对,就是这间。」 「砰!」 沈婕瑶一脚踹开房门,目光在岭远拿着酒杯的手上,语气森然,「很好,都喝上了?」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已被阳了之后的后遗症折磨的□□了,不过好在单位轮休了,从明天开始我会快速补更的,爱你们爱你们~ 第314页 今天是小年,小年快乐呀! ***** 感谢在2023-01-11 18:12:10~2023-01-14 19: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艾姝、是许总不是徐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许总不是徐总! 29瓶;本喵是大爷 5瓶;寒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见不同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沈岭远与陈辰双双木楞了片刻, 还是沈岭远率先回过神,赶紧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手足无措, 又磕磕巴巴道:「姑、姑母?」 只见她这一瞬, 他脸上的汗就下来了,赶紧解释道:「不是姑母看见的这样, 这是清茶,清茶!」 沈婕瑶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姑母?」 说完, 她那眼底封出的怒火,终是破壳而出,无法控制,「噌」地一声,却是她抽出了腰间佩刀。 陈辰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洞悉了前后, 懂了, 这是小傢伙的家人找来了,他自顾自端起了酒杯,仿佛对这场景见怪不怪。 嗯,常与他喝酒的友人,总是会被他们的夫人们找上门来, 而这种时候,也便是他该说话的时候了。 他道:「还请娘子不要生气,是我私自带岭远出来玩的,若是怪, 怪我便是。」 沈岭远急得推他, 为他说话道:「姑母不是这样的, 陈博士带我来这,并不是,并不是……」 沈婕瑶刀尖对着瞳孔紧缩的沈岭远,喝道:「管你喝的是不是清茶?你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自小都乖巧懂事的沈岭远,还是头一次做出格之事,一时间也是慌得不行,他站起身,哪知昨夜那杯酒效力还在,竟是腿一软,险些摔了。 见此,沈婕瑶怒火更加高涨,厉声道:「你可知自己身份?你现在在做什么?」 「枉顾家法,枉顾军律!该打!该罚!」 她一手将企图拦她拉她的老鸨推开,一刀向沈岭远噼去,那久经沙场的气势一开,跟在她后面的人尖叫声此起彼伏。 可那刀在噼人前堪堪转了攻势,用刀背重重击在岭远背上,他闷哼一声,「啪」就给跪下了。 哪敢跑,哪敢拦,生生受了。 沈婕瑶尚且不解气,一边打一边骂,「我看就是你父亲、祖母、小姑母太宠着你,惯得你无法无天了是不是,红昭院这种地方你也敢来。」 「看我不替他们教训你!」 训完,她手中之刀要再次落下,却落在了一个鲜绿的后背上,一声与沈岭远声音不同的闷声响起。 陈辰被这一刀拍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憋得他半晌才剧烈咳嗽出声。 屋内一帘之隔的□□莲蓬,连忙从后跑了出来,不由分说也覆在了陈辰后背上。 她哭着看不清人影,也没能分辨出来沈婕瑶未梳妇人髻,说道:「夫人息怒,陈博士与小郎君,只是来此听奴家弹曲的。」 沈婕瑶在满腔怒火下握紧了刀把,看眼前这叠罗汉的三人,真是恨得牙根痒痒,「起来!」 陈辰刚上来的一口气,被莲蓬一压,又险些断了去,他费劲撑起身子,先将莲蓬安顿在一旁,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她开口,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嘶着气,后背火辣辣的疼,但岭远是他带出来的,他家里人着急生气,他怎能不担着。 就费劲站直身子,沖沈婕瑶拱手,「均是我的不是,娘子莫气,岭远连一曲都没听完,便睡去了,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说完,他踢了踢还跪着的岭远,又道:「不管我与他错得多深,还望娘子回家再打?」 刚站起的沈岭远,眼眸微微睁大,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沈婕瑶微微回头,门外老鸨连带着护卫齐齐退后,人确实多,她是被气昏头了,不然不可能光天化日在外面打人。 她目光如刀,从上到下刮过陈辰的皮,随即眉头皱起。 看得出来此人出身不俗,一身衣料均是绸缎,就是这浑身的颜色让她无法理解,鲜绿的袍子,火红的腰带,红玛瑙的盘扣。 这跳跃的色彩名明晃晃挑战她的眼。 偏还长一张俊俏脸蛋,活生生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浪荡郎君。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手一挥,陈辰与沈岭远身后的案几一分为二,发出惊天动地的动静,倒在地上。 收刀入鞘,她道:「你确实有错,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岭远身上应担的担子,比你想得要重的多,若再敢带他来此种地方,姑奶奶砸了你的府邸!」 说完,她眼一斜,看的岭远浑身一抖,「跟我回去受罚!」 沈岭远紧忙跟上沈婕瑶的步子,还回头去看陈辰,陈辰向他摆手,示意他快跟他姑母走。 岭远的姑母也太狠了,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小娘子都兇勐。 想完,陈辰脑子才转过来,沈岭远的另一个姑母可不就是西北大将军! 庆幸自己脑袋和身子没分家,他勐地跑到窗户边,向下探去,只见沈婕瑶已经揪着岭远的耳朵走了。 走着,没骑马。 陈辰略有些失望,见不到名马紫璇了。 而后他活动了一下背嵴,刚刚那一刀可砸的太狠了,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骨裂了。 第315页 转身瞧见哭得梨花带泪的莲蓬,他没说什么,甚至堪称冷淡的将沈婕瑶砍坏的案几赔付了。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也悠悠达达下了楼。 楼中人小声在他背后念叨,「哎?刚才那小娘子,不是找的陈博士啊?」 「还以为是陈博士家夫人呢?」 老鸨拿着银子,笑得眉开眼笑,「都散了都散了,陈博士可是贵客,少说些有的没的。」 她拦过神思不属的莲蓬,哄道:「这才是贵人吶,不给你希望,也不会让你失望不是,你呀,就别多想了。」 莲蓬苦笑一下,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位,只是单纯听他弹琴的人,他的一句夸奖,会让自己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不堪。 他教她技法,告诉她天下薄情寡性之人颇多,与其将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不如自己好好赚钱,兴许日后有机会,就能将自己赎了出去。 可见过他之后,又让她这一颗心能安放在何处呢。 悲戚惨澹的琴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响起,飞出窗户,越过小巷,飘飘荡荡在空中。 细碎的琴音,混合着街巷的喧嚣,沈岭远跪在沈婕瑶面前,还在竭力为陈辰辩解。 沈婕瑶只道:「我有眼亦有耳,想知道自会派人调查,给我跪好了!」 说要调查,自然是认真的,要真是个来西北妄图镀金的浪荡郎君,那她就是关,也要让岭远断了与他的联繫。 可这查着查着,她就发现了一丝不对之处,这付家仿佛是被陈辰拿捏了什么把柄,竟然退出了抵抗,让从长安来的一众官员开始尽情建设。 怪哉。 这还不算,白沙城的那一条街的暗巷,直接被官府端了,里面有不少被强制拐来的□□,得以重见天日。 莲蓬便是其中一员,她用自己攒下的钱,赎了身,好姊妹一起开了个小摊,做些小生意。 亦有不愿走的,留在原地,由陈辰出钱,开了清馆。 沈婕瑶摸着下巴,她怎么就不信,付家会乖乖听话,一点都不反抗呢。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听说他们在白沙城建了一半的房屋榻了,据说险些压到人,付家带头,让从长安来的官员,滚回长安去! 闹事的人太多,官府派人请她出兵镇压,此等小事,自不用她出面,但她太好奇了,所以当即跃于紫璇之上,带着人去了闹事之处。 想像中闹哄哄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她高坐于马上,一身明光甲,人群默默为他们让开了路,得以让她看见全貌。 负责白沙城的明府看见赶紧拱手。 她用下巴尖指着里面,问道:「怎么回事?」 明府便惭愧道:「是陈博士带人来查看,将这场闹剧压了下来,倒是劳烦大将军空跑一趟。」 付家也不过就是在白沙城只手遮天罢了,顺遂的日子过惯了,让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天外天天,人外有人了。 向他们这种人可能在长安,来陪陈辰喝茶都不够格,但陈辰不介意用当地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当他知道自己一手建出来的建筑,被他们搞塌的时候,他生气了。 所以他只说了三句话:「付家作奸犯科的证据,我会交给明府审查,据说你们上面有人?巧了,我上面也有,我会让我父亲同大理寺和刑部打声招唿,不对,你们可能去不到那。」 「放心,我会同负责你们西北的长史打好招唿的。」 「至于你们百般阻挠我们建设西北一事,我也会原原本本告知宣王,恭喜你们家会被圣上知晓,荣光啊。」 只三句,还不至于吓破了付家的胆,可紧接着,就有付家人来禀,他们家族的生意遭遇变故。 这变故,自然是陈辰折腾出来的,不然他这几月在西北都在干什么。 陈辰冷冷道:「若有敢上前一步者,尽管给我砍,我付诊金!」 负责保护他们的军部人佩刀一抽出来,喊着让他们滚出西北的人,就不敢说话了。 他脸上遍布寒霜,看着自己面前倒塌的建筑,深吸了一口气,对跟在他身边的助手道:「榻了也是件好事,让我们提前知晓,这种方式行不通。」 之后,他便一头扎进了研究中。 等沈婕瑶带人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在一片废墟中,穿着一袭飘逸的宽袖长袍的郎君,两只袖子挽了上去。 正肃着一张脸,同身边人对着废墟指指点点。 而后不顾脚下脏污会染了白衣,在身旁人阻拦无果后,蹲在废墟上扒拉着什么。 在他背后,浅蓝色的烟云刺绣攀爬而上,隐约可见云雨中跃起的鱼。 向来色彩艷丽的郎君,极少穿这么素雅的衣裳,今日冷不丁一见,却是更能突出他眉目清秀了。 他起身,衣摆沾染了重重泥土,但毫不在意,接过身旁为他找好的毛笔,开始作画,又同人说了什么。 那助手,便朝他们这里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方长史,能麻烦你审问一下弄榻之人,是在哪里做了手脚吗?陈博士需要知道。」 方长史当即应了下来,派人去审。 她抱胸,看长安来人对陈辰毕恭毕敬,张口闭口「博士」,围着他转,仿佛是一群围绕着一朵鲜花的蝴蝶。 阳光穿破云层落下,陈辰退后一步,避免被晒,但偶尔抬头,神情冷冽。 第316页 但他对被他雇来盖房的匠人极好,怕他们听不懂,还会用最浅显的话说上几遍,又叫人抬来花茶,给大家备着。 「陈博士,你来这里看看,是这么弄吗?」 陈辰抬头,回道:「稍等,我一会儿过去。」 他嫌脚前袍子碍事,直接将其掀了起来,塞进了腰带中,明明是极不文雅的行为,可沈婕瑶偏生觉得,这样的举动,自有不扭捏之意。 她收回目光,「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说: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我回来了,我真的是被每天不是在失眠,就是在头痛,奇了怪了,也不咳,就是难受,你还说不上哪难受~皱眉 ******感谢在2023-01-14 19:36:31~2023-01-16 18: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章 嘘闭上嘴 陈博士教我的 陈辰在西北撕开了以付家为首的世家控制, 建设西北一事便趁热打铁,如火如荼开展了起来。 眼见他平地起高楼、眼见那贸易区落成、眼见军事武力重新洗牌,一切都不一样了。 街道变得规整, 排水设施重新铺设, 不同肤色种族的外国人同长安一样,多了起来。 与西北大变样一同成为人们津津乐道谈资的, 是他们陶梁西北大将军沈婕瑶与燕息三皇子燕淳亦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据闻,燕息三皇子痴心不改, 一片情深向将军,每年都要抽空悄悄来此看望将军。 据闻,将军与他两情相悦,互定终身,却因分别两国而忍痛不能在一起。 而为什么两人之间的事情会闹得沸沸扬扬呢, 是因为,燕淳亦他打败了所有的兄弟, 成功接任, 成为了燕息的新皇啊! 这如何不引人遐想,大家都想知道沈婕瑶是如何想的,会不会去燕息呢? 「还有还有,听说,两人有过孩子。」 「瞎说的吧, 大将军怎么可能?」 说话之人压低声音,「怎么不可能,我听在西北的亲戚说,大将军被燕息俘虏救回来后, 足有半个月没出过屋, 军医一直在身旁, 这不是那时候堕胎了是什么?」 「啊?真的假的。」 「这还能……」 话未说完,他一抬头,瞧见撑着手一副示意他继续说的陈辰,一个后仰,险些摔到地上去,「哎呀,陈博士!」 大家都跟陈辰关系都很好,见他来了,倒是也没有避讳,还想拉着他一起谈论。 可今日的陈辰却无往日的好脾气了。 他反问道:「你藏大将军床榻下了?围观他二人房事了?不然一口一个真的?」 那人脸色骤然变得紫红,「这,陈博士,我……」 陈辰伸手止住他接下来的话,脸一沉,众人心里便咯噔一下,从来不发火的人,突然板起脸来,威力巨大,也让众人意识到了,此人才是他们来到西北的负责人。 他站起身,同他们道:「我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谈论,但我不想再在你们嘴里听见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再让我听到,我会将你们直接遣回长安。」 不给他们不服气的机会,他直接挑破这些闲言碎语风起的原因,「自我们来西北,朝中便有要求大将军换地镇守的声音,此抹黑大将军的消息,未必不是那想当新的西北大将军放出来。」 「再者,也不知此种话,是不是燕息皇者故意宣扬,为的就是逼大将军去燕息。」 「大将军保家卫国,就因她是女子,你们就能同外面的人一样,随意诋毁大将军?伤她心肺?才与燕息停战几年?你们就忘了之前血的教训了?」 他这话一出,振聋发聩,众人掩面羞愧,在街上再听到类似之话时,便如陈辰反问自己一般,反问那些人。 「大将军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你们便是如此在背地里编排她的?」 「你们到底是陶梁人还是燕息人,还上赶着将大将军送去燕息呢?」 「说的好!」 「说的好!」 那本有心维护沈婕瑶的人,听闻有人为她说话,自然也跟着驳斥了回去。 沈岭远跟在一旁拍手,怒着一张小脸看向身旁根本不在意的沈婕瑶,「姑母,你不能任由他们说你,当得反击回去,狠狠训斥他们才行!」 沈婕瑶眼皮子都没抬,只是道:「我发现你自打同那个陈博士一起玩耍之后,性子变得开朗不少,都敢管起我的事了?」 被她轻飘飘一看,岭远当即就弱了下来,大姑母同小姑母不一样,说上军法就上军法,半点不留情。 但他牢记陈辰为他分析的话,还是忍不住替姑母打抱不平,「本就是那狗皇帝变相逼迫姑母,白将军见势横插一刀,欲打压姑母,姑母沉默,岂不称了他们的心。」 「你还这些,谁跟你说的?」 「陈博士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晚了晚了,我今天太累了~~~ ******感谢在2023-01-16 18:08:15~2023-01-17 23:4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金香 5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不出花 第317页 以计谋和算计开始的爱情,终开不出花朵。 八月是白沙城由最热一月逐渐转变为凉爽的一月, 可今日却是热得沸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燕淳亦偷偷潜入陶梁寻沈婕瑶导致的。 燕淳亦从未打消过让沈婕瑶回头的想法,这些年里, 他人虽不能亲至, 但书信物品,总是会送来, 就好像他这个人还在一般。 让人想忘,都难忘。 但对于沈婕瑶来说, 无异于每次都要将长好的伤口,再重新撕裂一般。 这回同样,又一次的威逼利诱,还要加上腹背受敌。 沈婕瑶有点烦了,她骑在紫璇上, 由着紫璇专挑有树荫的地方,踢踢踏踏往燕淳亦所在地方行去。 那是远离白沙城, 在城外仅有的一片绿色之地, 有树但不多、有草但不密、有花但不香,可它们依旧生机勃勃,顽强的创造出了绿色。 燕淳亦的马车就停在远离绿色的偏远之处,此时他正派人去搜寻树荫草丛中是否有人。 沈婕瑶靠近后,直接阻了, 这地方有时会有白沙城外的村民过来採摘野果,凭甚因为他二人交谈,就失去一天的口粮。 她是不怕闲言碎语,甚至巴不得有人听见, 将其传出去呢, 最好能传进圣上耳中, 用她的坦诚,换取圣上信任。 与燕淳亦那点破事,岂能瞒得过圣上。 马车车帘被掀开,依旧英俊的如太阳之子的燕淳亦出现在眼前,紫璇向前挺近,可沈婕瑶目光却是一顿。 长相虽还是那个长相,但他头戴九龙皇冠,身穿明黄五爪金龙朝服,肩部两龙盘旋,像是要随时扑上来咬她一般。 他周身环绕着上位者浓重的支配气势,更成熟稳重了。 「好久不见,瑶儿风采依旧。」 沈婕瑶不喜欢听这种甜言蜜语,所以掏了掏耳朵,要不是担心紫璇被晒,她真不想下马,「找我何事?」 燕淳亦比之前更会藏匿自己情绪了,他低头笑了一下,「朕寻你何事,你不清楚吗?朕……」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埋怨和委屈,「朕从燕息千里前来,就为见你一面,你非要这样说话伤人?」 沈婕瑶深深唿出口气,将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而后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怎会知道你想作甚,你要是想撕毁两国盟约,尽管来犯,且看我会不会手下留情。」 燕淳亦刚刚登基,国内不稳,怎能出兵攻打,她不会不知道,但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有些伤心。 「瑶儿你非得如此?」 沈婕瑶疑惑看去,双手抱胸,「嗯?我真不知道……」 他低喝:「你知道!」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丝竹乐声此时响起,乐声悲戚引人掉泪,燕淳亦眼眶都红了,「朕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登基后一颗心想往你这跑,朕抛下一切政事来寻你,你还要朕怎样?」 沈婕瑶想说,我从没让你这样做。 就听他道:「朕如今已经是燕息的皇了,朕不要面子,只求见你一面,你便一点好脸都不想给朕?事情已经过去那般久了,你纵使有气,也该出完了。」 沈婕瑶有些不可置信,有些理当如此,他已经是燕息的皇了,所有在她肺腑中翻涌的情绪,被他这一句话,压得又重新平静下来。 微微有些怔愣,她舔了舔从得知他来,就没有喝过水,从而导致起皮的唇,她平静说:「若我消息没错,你后宫中已有贵妃、嫔妃三人,是以,我确实不知你何意。」 燕淳亦生气的脸庞上浮现惊喜,「你关注朕?你还在意?朕不过是利用她们背后的势力,平衡朝堂罢了。」 说着他上前,沈婕瑶连忙后退,将刀横在身前,示意他不要再走。 他便真的没有再动,似是真的怕她动手,要是惹恼她,她才不会管他是否是燕息的皇,真能将刀抽出来。 因而她眸光也跟着淡了些,有些自嘲的笑了下,听他用极尽缠绵的语气道:「朕之前承诺依旧有效,朕的皇后之位一直在等你。」 「你不用有任何顾忌,朕会替你打理好一切,你只需要风光无限的嫁给朕便好。」 他说的很真诚,听的出来,是真的将所有的一切都考虑妥当了,从她的家人、她的仕途、她的国家,方方面面都想了办法。 可唯独没有问过她,她想不想,愿不愿。 沈婕瑶重重吐了口气,她道:「陛下,何至于此。」 燕淳亦唇舌发麻,直直盯视着她,所有的计谋在她身上好似都不起作用,他眸底有层很浅淡的水光。 他说:「沈婕瑶,你依旧是你,可惜你知道谣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吗?你和朕二人孕有一子之事,不出半月,就会传遍整个陶梁,你届时,该如何做?」 他又说:「你曾说,我们之间有国雠家恨,如今两国已结盟,何来愁,至于你大兄,朕可以向他道歉。」 沈婕瑶摩挲着刀把只看着他不语,她眸中似有千言万语,亦有清明在其中。 她轻轻一声嘆息,混着那抹绿色后女子的惊慌,入了两人耳。 双双向绿林看去,待沈婕瑶转过头来,燕淳亦已经被护卫保护了起来,另有一队人朝绿林而去。 在那绿林中,陈辰摸着突然冒出来,吓了莲蓬等人一跳的紫璇,餵了它一颗果子,同花容失色想要往他身边靠,又因着紫璇不敢靠过来的乐姬们道:「无事,它乖得很。」 第318页 嘴上安慰着她们,可他一双眼睛已经牢牢焊死在了紫璇身上,他恨不得藉此机会和紫璇多套些近乎。 便由着它搞乱了他带来的吃食,一颗一颗果子味它。 此时,燕淳亦的护卫已经搜到了近处,「是谁?出来!」 莲蓬等人顿时吓得更厉害了,陈辰被打扰和紫璇相处的时间,当即不耐地皱起眉,对已经闪身进来的护卫道:「某乃陶梁官员,倒是不知,为何要听燕息人的话。」 「或者,你们先回答一下,自己为何在陶梁境内更好些?你们,有路引吗?告诉陶梁了吗?」 护卫们被训,脸一个个黑了下去,语气不善道:「出来!我家主子要见你们。」 紫璇被打扰进食,不高兴地刨了刨蹄子,陈辰当即就哄道:「没事没事,你继续吃,我去处理一下,一会儿回来找你。」 莲蓬颤声道:「陈博士」 陈辰起身,示意她们不用动,与那护卫说:「只见我便可。」 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他今日着了一身嫩黄色长袍,因热所以将宽袖都撸了上去,此时要出去见人,便将其放了下来。 若是忽略衣裳颜色,倒也是个翩翩君子,可他腰间一条绿藤腰带,嫩黄色的盘扣上镶着绿松石。 怎么说呢,和林间偶有盛开的小花挺相配,就是冲击力有点强,让燕淳亦与沈婕瑶双双挑了眉,尤其是燕淳亦,那不能理解的嫌弃明晃晃显露了出来。 因担忧燕淳亦会仗着自己是燕息皇帝,对陈辰做些什么,所以沈婕瑶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一说话,便是熟稔之态,惹得燕淳亦看了她,又面无表情盯视了陈辰一眼,他道:「怎么,瑶儿,你认识?」 沈婕瑶刚要点头,陈辰已经走近,他非常谨慎的用余光扫视着燕淳亦,而后看向沈婕瑶道:「可说完话了?我编排的曲子今日大成,就等着你完事。」 这话有些模稜两可,会能让燕淳亦误会二人关系,沈婕瑶眉梢再次拱起,便瞧着陈辰又开口了。 他轻微蹙着眉,有些敌意的故意看了燕淳亦一眼,有些落寞道:「若是还没说完,那我再等会儿你,左右我今日也无事。」 被他这一副她始乱终弃,才泫泪欲滴的目光注视着,让她从尾椎骨那涌起一股寒颤,不夸张的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她也确定了,他在替她解围,倒是不知道陈博士除了房子造的好,还有这种技能,关键好像不需要她说一句话,他就能完全搞定。 就见他紧接着接了一句,「晒了这般久,我怕你晕倒,我在那林中美酒佳肴都备着,要不要随我一道去用些。」 燕淳亦英眉下的眸子如果能杀人,陈辰相信自己可能要死千八百回了。 他伸手欲要扣沈婕瑶手腕,被她直接挡了,便只能阴沉着脸道:「他是谁?你要跟她过去?」 陈辰呢,这个时候倒是不说话了,自顾自理了理自己宽袖,一副全凭沈婕瑶自己做主的听话模样。 她若想留下,他便当什么都没看到,她若想走,那他给她递个台阶。 明明知道陈辰所言所做皆为假,但偏生沈婕瑶感到了尴尬,从内往外的不适,且这种状态,让燕淳亦捕捉到了,便更憋屈生气了。 可随之沈婕瑶向前一步走,他脑中瞬间嗡鸣,在他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她竟然有人了? 气愤、不甘、仇恨,他怒而看向陈辰,只见他挑衅地向他翘了翘唇角,却转头对沈婕瑶伏小做低,恨不得弯下腰扶着她走。 那你看呢,见到沈大将军,他现在觉得后背还痛呢,怕得很怕得很。 沈婕瑶顺着他之前的话道:「那便回吧,说完了。」 「沈婕瑶!」任由燕淳亦在身后喊她,她与陈辰并列前行,遇到拦路护卫,她眼一横,陈辰当即告状,「他刚才吼我来着。」 沈婕瑶与燕淳亦都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堵,那些护卫更是一脸看不上,等一口气终于顺过来了,沈婕瑶偏过头对着陈辰道:「陈博士,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怎么能行呢,陈辰当即向她挑起飞眉,不行,得给他做主,不然怎么气死后面那人。 握着刀把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半晌她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博士之才在建筑,这偌大白沙城若没你,怎能换新颜?何必在意两条虫子。」 怎么说呢,被沈大将军夸奖,还是很开心,所以陈辰欣然接下,脸上这笑啊是止都止不住,「有理。」 「你怎么不问那人是谁。」 「没必要啊。」 两人自顾自聊天向前走,燕淳亦在后听闻,可谓气血翻涌,可随即听见陈辰下一句话,眼顿时就红了。 只听他道:「早先便同你说了,我父亲做不了我的主,婚后你愿意当大将军便当大将军,愿意仗剑走天涯,我便跟你去熘达,若是早成婚了,哪有今日这档子事。」 沈婕瑶听着陈辰火上浇油,竟觉痛快,索性由着他发挥,只低低嗯了一声,以当自己附和。 然后又听他自嘲道:「是我魔障了,便是不成婚也是行的,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在西北,那我就向工部申请,日后留在这。」 「家里有钱,反正养得起我们。」 说着,他有些上瘾,想拽她袖子回头看看后面那个燕息的皇帝,气死没有。 第319页 燕淳亦没气死,但也快了。 这次出行,是他登基后最后一次的出格之事了,他在两人身后喊道:「沈婕瑶!」 她停下,微微回头,陈辰便也跟着停了,燕淳亦喉头有些发哽,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他说:「你今日若走了,你我二人之间,再无转圜余地了!」 这回倒是不称朕了,沈婕瑶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听见了,便那么当着他的面,与陈辰一道向前走去。 「沈婕瑶!」 燕淳亦捂住自己胸口,那里有她深深刺下伤疤,太疼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去。 他身边公公扶住他,担忧道:「陛下?」 对权势的追逐,终彻底失去了她。 以计谋和算计开始的爱情,终开不出花朵。 作者有话说: 陈辰:妈呀,太好玩了 沈婕瑶:眼睛要瞎了,想给他换身衣裳 【我回来了,我自省,我身体太弱了,年后就把锻鍊提上日程,这段日子因为阳后身体不好,经常断更,更新时间也不固定,太抱歉了,弯腰,抱歉抱歉】感谢在2023-01-17 23:49:50~2023-01-19 20: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子还是死了泪撒满地 37瓶;寒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得潇洒 人生在世,当得潇洒一回,往事不可追。 绿林中, 惶惶然的莲蓬等人终于等回了陈辰,还在吃的紫璇发现了沈婕瑶,立刻上前用脸蹭她。 她抬手摸摸马脸, 就见陈辰已经撸起袖子, 同乐姬们一起收拾起地上的东西来。 对上莲蓬等人悄悄看她的目光,她回以颔首, 她们便笑着开始替陈辰解释,「陈博士邀我们来踏青, 弹了两曲便见了那些护卫。」 八月毒辣天,来踏青?到却是陈博士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婕瑶看着将东西都收拾规整的陈辰,微微动了动脖子。 陈辰余光注视着沈婕瑶一来,连东西都不吃的马儿,蠢蠢欲动想再摸两把, 邀沈婕瑶道:「可要共饮一杯?」 想也未想,她便应了, 不愿再停留在此处, 不想再听见燕淳亦的声音。 「那我来牵马。」陈辰殷勤地接过紫璇的缰绳,趁机在其身上摸了两把,却是让一众乐姬更加误会二人关系了。 两人之前谈话,是离绿林越来越近的,所以她们虽听不真切, 却也隐隐约约听见婚约二字,当下只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沈婕瑶,很小心的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但沈婕瑶是何人,对众人情绪分外敏感, 那小心翼翼打量自己, 又黯然神伤的眸子, 简直就是在跟她说,陈辰始乱终弃。 可据她观察,陈辰并非此种人,加之现下她不想让自己的脑子想起燕淳亦,因而她便问出口了。 对莲蓬道:「我记得你,红昭院,你是当日弹琴的女子,可你不是已经离了那里,怎么又回来弹曲了?」 莲蓬先是目光哀怨的看了一眼陈辰,见他一颗心坠在紫璇身上,只好抱紧怀中琴道:「虽有个活计,但赚得不多,又总受到一些人骚扰,已关了。」 她抿抿唇,「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活着赚钱真难,我们便去了清馆,又被陈博士发现,教了新曲子,也就是挣扎活着吧。」 「陈博士带我们出来弹曲,也是想让我们有个安身立命之本,只有琴技不断精进,我们才能继续留在清馆,虽是清馆,但竞争也挺大的。」 说完,她鼓起勇气,看向沈婕瑶,认真道:「娘子,陈博士是个好人,我们如浮萍,他却想教我们生根,我们自知配不上他,却也不愿娘子与陈博士离心。」 一滴泪从她眼中流出,被她侧头轻轻拭在了琴罩之上,「让娘子看笑话了。」 能在红昭院里盛极一时的女子,总有些自己的过人之处,莲蓬生的温婉,说话调调也婉转,最厉害的是,让沈婕瑶这颗铁心心软了。 她微微点头,未解释她与陈博士并非莲蓬所想的关系。 一行人直奔这白沙城的庄子而去,初时燕淳亦的护卫还跟随着,很快便没了人影。 待她回头相望,也只能看见茫茫稀树。 「到了!」 沈婕瑶转头,不禁挑起了眉,面前的庄子同她在长安城见过的那些,建造华美的庄子无甚区别,甚至内里更有干坤。 不止她,跟着他们的一众乐姬也发出了惊嘆声。 陈辰牵着紫璇往里走,同沈婕瑶介绍道:「这是我的庄子,将军且放心。」 「你的庄子?」沈婕瑶看了他一身嫩黄色的衣裳,觉得自己也不是接受不了,却还是好奇,「陈博士厉害,来西北不到一年,都置办上庄子了。」 越往里走,庄子里的建筑就越奇形怪状,偏偏和周边环境融为一体,怪着怪着,还怪顺眼好看的。 一看便是陈辰自己组织建造的。 每每发现沈婕瑶目光注视时间过长,陈辰便开口跟她介绍,「这栋屋子,是我刚到西北的时候组织人建的,想试验一下白沙城的沙子。」 「这个屋子啊,是纯纯让白沙城本地人,教我建造起来的,你瞧,他们的屋子很有特点,看这里……」 「你别小瞧西北,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有虫会蛀木,怪不得少有人用树木建屋……」 第320页 原本燥热又平息不下来的心,就在陈辰的讲解下缓缓松弛了下来,沈婕瑶指着不远处的房子说:「这个像长安的房子。」 陈辰勐一拍掌,「且是呢,我到西北不习惯这的房屋,特意建了一所,走,我们到那去喝酒听曲,岂不妙哉。」 他一马当先,嫩黄色的宽袖长袍是此间唯一的亮色点缀。 日头毒辣,本想在屋外喝酒,可实在叫人受不住,他让人送来酥山等吃食水果,亲自安顿好紫璇,这才捧着两罈子酒回来。 此时屋里,莲蓬等人已经率先为沈婕瑶弹奏上了,说要请她听一听,她们根据陈博士指点,练出的新曲。 待陈辰归来,只见沈婕瑶将脚翘在案几上,正舒服地窝着,捧着一个酥山吃得尽兴,还摇头晃脑,对着莲蓬等人大声叫好。 哪里像个小娘子,分明是位郎君,可细看你却能发现,她眼中无神,分明是曲不过耳。 见他回来,沈婕瑶赶忙打起精神招唿,「你家这个酥山甚美,若是我小妹,定要爱死了。」 陈辰将两罈子酒放在案几上,也不嫌弃她的脚,就在她身旁落座,笑道:「将军不愧是王妃阿姊,这是因为王妃爱吃,我尝过一次,惊觉甚香,特意同王爷身边的嬷嬷讨来的方子。」 沈婕瑶塞给他一个酥山,「也不愧是你陈博士。」 曲声悠然,两人双双几口吃完酥山,又喝水漱口,开坛倒酒。 两只酒杯相碰,烈酒下肚,妙哉! 沈婕瑶回头,特意为陈辰满上一杯酒,郑重道:「今日之事,多谢陈博士。」 陈辰与她碰杯,「无妨,小事尔。」 这可不是小事,不是谁都有勇气对上燕息的皇,或多或少都要纠结一二。 许是看出沈婕瑶眸子纠结的事情,陈辰主动说:「我乃陶梁官员,就算是燕息的皇想要处置我,也得看圣上同不同意,何况,我父亲是礼部尚书哎。」 他将身子转到沈婕瑶的方向,同她道:「可纵使我父亲是礼部尚书,他却只是我小小的靠山而已,我母是世家之女,我舅父,一二三四,四个均在朝为官,各个不惧我父亲。」 「我还有众多或从军、或从商、或务农的家人们,说句不好听的,他能耐我何?他敢把手伸到陶梁……」 他语气轻快,「那我大不了就辞官呗。」 沈婕瑶轻轻与他碰杯,他这份情,她记下了。 两罈子酒而已,沈婕瑶酒量好,陈辰也不遑多让,喝个见底,两人神智清楚,甚至陈辰还安排人专门送乐姬们回城。 他一回身,就见沈婕瑶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之上,在她头顶,蓝黑色的天空上,圆月高悬。 她道:「陈博士,再喝一坛啊?」 「好啊。」 又叫管事送来一坛酒,他就要招唿沈婕瑶进屋饮酒,她刀一横,说道:「此时气温凉爽,屋中岂不憋闷,我们换个地方。」 陈辰环顾一圈,「何地?不如我让他们摆个石桌?」 沈婕瑶唇角弯起,这是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她语气中带着坏笑,「何须如此麻烦,月光正美,怎能不近距离观赏一番。」 说完,她不给陈辰拒绝的机会,一手抓住了他肩膀的衣裳。 「作甚?」陈辰话还没说完,她人已经带着他爬上了屋顶。 陈辰僵硬地坐在屋顶之上,浑身紧绷,好悬刚才没叫出来丢人,此时正在平復自己受到惊吓狂跳的心。 「陈博士,可是听见我与燕淳亦交谈了?」 沈婕瑶冷不丁一句话,让陈辰的心跳的更快了,他本就有些憷,这四下也没个可以抓扶的东西,又被她连吓两次,没好气道:「距离甚远,我有顺风耳不成?」 摩擦着刀把,她说:「那你为何在他跟前,说出那些话,几乎句句都是踩着他的话而言。」 他神情愉悦起来,堪称眉飞色舞,「我说中了?我就知道,像他这种自视甚高的人,说不出什么好话,都能猜的中。」 她低声呢喃一句,「原来如此。」 「哎,」毕竟也是喝了一坛酒了,终归有些酒劲上头,陈辰一边给酒罈开封,寻找酒杯,一边劝慰,「失去不是一件坏事,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喝酒。」 「没拿杯上来啊,我们下去喝吧。」 「不用,」沈婕瑶接过酒罈,当即大口往嘴里灌了满罐,「舒服!」 她将酒罈推到陈辰面前,「喝!」 陈辰看她一眼,被她豪情所慑,「喝!」 坛口太大,打湿了陈辰的衣裳,沈婕瑶指着陈辰那蹭得又湿又脏的衣裳,哈哈大笑。 她笑得畅快,陈辰瞥了她一眼,本想故意将酒撒在她身上,却在刚要动手之际想起,她是个女子,不能将衣裳弄湿,而且他不过她,只能恨恨又大喝两口。 笑声渐些,她突然道:「流言蜚语说的都是真的,我与他曾有过一子,但被我打掉了。」 陈辰只眼睫微眨一瞬,而后道:「做得好。」 她勐地侧头,她今日疯魔了,对着一个见过没有几面的,堪称陌生的郎君,说着她隐藏多年的秘密。 但秘密被说出口就不是秘密了,她好畅快! 该死的,她不过就是怀过燕淳亦的孩子,她还能傻兮兮生下来不成! 她靠近他,对他道:「有眼光!我何错之有?」 第321页 这话陈辰不敢苟同,摇手道:「你还是有错的。」 她挑眉,已经握住刀把,他再胆敢多说一个字她不爱听的,「嗯?」 他说:「你眼瞎。」 「哈哈哈哈!对我眼瞎!」 陈辰拍拍她的肩膀,「人生在世,当得潇洒一回,往事不可追。」 作者有话说: 他们两个没有酒后那个啥哈,咱就是说,二姐夫武力值不得行啊,会被打的。 ******感谢在2023-01-19 20:53:47~2023-01-20 23:2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5瓶;yuanyuan的小屁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产发动 侯夫人发动啦 西北军营, 沈婕瑶叫沈岭远过来用膳,喝着菜汤问他,「你母亲就要生产了, 你可有准备庆生礼?」 沈岭远点头, 「回姑母的话,已备下了。」 还在纠结自己送什么的沈婕瑶不禁道:「你动作倒是快, 又是陈博士给你出的主意吧?」 「不是,我自己想的。」 他在那愣神, 半天一口饭没用,沈婕瑶筷子敲了下碗边,示意他赶紧吃,这到了冬日,饭菜不快点用完, 一会儿就该凉了。 她三两下扒完饭,让他在她屋中暖和暖和, 自己起身去问自己的弟弟们, 一问,人都有夫人帮忙操持,东西早早弄好了,就等她的到位,送往长安。 得, 就剩她自己了,往长安运东西还有路程上的时间呢,可别耽误了,索性去寻陈辰, 让他帮自己出个主意。 西北苦寒, 几次聚在一起喝酒听曲之后, 陈辰是半点没拿她当外人,裹着被子邀她进屋,一听让他陪她出去挑礼物,先小心观察她神色,然后打算不着痕迹提一个不用他出门的建议。 沈婕瑶是谁,耳聪目明敏锐的很,当下捕捉到了他那暗搓搓的眼神,说道:「不白请你出主意,紫璇借你骑。」 陈辰那有气无力恨不得缩回被子里的身体,当下就直了起来,「当真?」 「当真。」 这下陈辰来劲头了,他积极出主意,「你兄弟众多,我估计能送的,大家都买了,不如送些自己亲手做的东西,展示情谊。」 「况且你不是说,你那嫂嫂年纪不大,你又没见过面,终归是一家人,金银物件估计她也不缺,但她就缺你这份心意。」 沈婕瑶被他说动心,但是,她手工不行啊。 为了避免自己出门吃雪,陈辰道:「那就木工吧,这个我还会些,可以帮你一起弄。」 「那行。」 陈辰一听她同意,当即掀下被子,从他的木箱中寻了块木头,教她如何雕刻。 会用刀的人,削起木头来也是不遑多让,就是细节部分掌握不好。 墨绿色的宽袖垂在她背上,陈辰在她身旁指点,「不对,这里用劲。」 绸缎在手背上滑蹭,沈婕瑶动了下手,想将诡异的感觉去除,手里的刻刀就偏了。 「小心!」 冰凉的手捞起她的,险而又险避过刻刀,他的手不似一般的浪荡郎君,柔软的一点重活都没干过,反而与她一样,手上全是老茧。 沈婕瑶看着陈辰实在受不了她雕的糙,刻刀还时不时往手上划,所以极力压制自己教不出徒弟,还不好跟徒弟生气的怒火。 「不是这么刻的,从这里下手,你手别用劲!跟着我来就行!」 又是一刀险些划个豁口出来,沈婕瑶清晰听见陈辰深深吸了口气,他握着她的手,「别拿你握刀的力气握它,你得顺势而为。」 她索性由着他刻去,看着自己的手臂陷在他的衣袖中,缓缓挑了下眉。 待他们准备的庆生礼运到长安时,已经到了一年年末之时,新的一年即将来到。 姜姝用手撑着腰,扒在沈舒航手臂上,「大家都送什么东西了呀?」 沈舒航将手中信件交代给人送至宣王府,一手揽着她,打开木箱将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入手第一件就是沈婕瑶在信上说自己亲手雕刻的木雕雄鹰。 「呀,真可爱!」 姜姝靠在沈舒航怀里,手里摆弄着憨态可掬的小雄鹰,喜不自胜,同他说:「我幼时,就极羡慕阿弟能舞刀弄枪,可郎君的东西,母亲向来不许我碰,只准我学些小娘子该学的东西。」 「倒是没想到,这回儿沾了孩子的光,你帮我放在枕头边,我今天晚上也要摸摸。」 她如今即将临盆,从上往下看都瞧不见脚,沈舒航心疼她,自然也宠着,「好,可见瑶儿用心了,我还以为她会送你一个镶满珠宝的匕首呢。」 姜姝眼睛亮晶晶,「宝石我也喜欢!还有呢,还有呢,岭远捎了什么东西过来呀?」 沈舒航一只手翻找着,「找到了,他信上说,东西不贵,但却是他用这段日子攒的军费给我们买的,不光买阿弟或阿妹的东西,还给我们也买了,让我们不要嫌弃。」 两人一看,为肚子里孩子准备的是一个银手鍊,他怕孩子骨头软,戴不住。 给他们两人,送姜姝的是一根银簪,送沈舒航的是一个印章。 信上又罗里吧嗦,让两人照顾好身体,他在西北一切都好,不光有家人帮扶,他认识的陈博士也带他长了不少见识。 第322页 「呜呜。」 听见吸鼻子的声音,他低头看去,就见姜姝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里面满是泪水,呜呜咽咽说:「岭远一个人在西北也想着我们呢,可他连年都回不来,也不知道我们给准备的年货,他有没有收到呀。」 沈舒航摸摸她的发,「放心吧,我们镇远侯府的世子,没那么娇弱。」 这话姜姝可不依,「什么呀,他才多大呢,孩子再懂事,你也不能就那么将他扔西北不管了呀!」 「没说不管,管了,他去的是军营,自然要从底层锻鍊出来,日后领兵打仗,才能服众。」 「你就是没管!你都不让我给他钱!」 沈舒航哭笑不得,「那你不还是偷着塞给他了。」 姜姝扬声:「你不让,还不让我给了?」 「好好好,给给给,管管。」 「你敷衍我!」 「没有,」沈舒航哄道,「不气了,嗯?」 姜姝扭头,气得噘嘴不理他,然后突然捂着肚子做出了个弓腰的姿势,「哎呀,肚子疼。」 沈舒航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捞起她的裙摆一看,裤腿已经湿了,当下心中便是一突,可他面上不能表露分毫,他要是慌了,姜姝会更慌。 他说:「可能是要生了,放心没事,产婆都在呢,我现在给你穿衣裳,抱你去产房好不好?」 姜姝吸着鼻子,泪眼汪汪,「嗯。」 她说完,他快速拿起自己的大氅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自己一身单衣抱着她就往外走,边走边安排道:「派个人去叫产婆,厨房里的水都烧起来,询问产婆都需要什么东西,一起准备好。」 「再去通知老夫人,就说侯夫人要生了。」 因着快要临产,所以产房一直烧着碳,此时进去也不用担心挨冻,他将姜姝放到床榻之上时,产婆都还未到。 握着她的手,他弯腰在她额上亲吻,已是他在人前最出格的举动了,「莫怕,我一直陪着你。」 姜姝泪水簌簌而下,自己安慰自己,「不怕不怕。」 「饿不饿,我叫人给你端些吃食过来?吃些好不好?」 她小幅度点头,他直起身体想要叫人,看他要走,她小心攥住他的衣袖,就那么眼巴巴看着他。 沈舒航看她嘴唇都白了,也是心疼,「不怕,我在。」 他一直在这陪着她,餵她喝了鸡汤,又看着她用了些鸡肉,知道女子生产艰难,所以他直到她发动了,才被陆慕凝与产婆一起赶了出去。 要不是陆慕凝叫人给他拿大氅,他都不知他竟然一身单衣立在寒风中。 镇远侯府大半夜挂起灯笼,喧嚣至上,向来觉浅的王玄瑰当即就睁了眸子,满眼戾气,但一看窝在他怀中睡的正香的沈文戈,气就散了。 他闭上眸子,主动里沈文戈远了些,怕压到她。 房门被蔡奴敲响,蔡奴知晓此刻王玄瑰定被吵醒了,就唤他,「阿郎,醒醒,侯夫人发动了。」 沈文戈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耳边说话,说的还是她大嫂的事,就睡眼朦胧的问:「怎么了?」 她一摸,摸了个空,王玄瑰正在穿戴,已经将大氅披上了,见她醒了,快步走过去道:「大嫂发动了,我去便是,你留在家中。」 要生了? 沈文戈强自打起精神,困得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知道拦不住她,王玄瑰微微黑了脸,安沛儿也得知消息赶了过来,担忧的看向王玄瑰。 王玄瑰只好亲自给她找厚衣裳,为她穿起来,等人穿好了,他才同安沛儿道:「嬷嬷将汤池房烧起来罢,便不用跟着去了,一会儿她就是去了,也得被岳母赶回来。」 「我估计她回来也睡不踏实,你让厨房,给她弄些可消化的吃食。」 安沛儿点头,「阿郎放心,道上路滑,可仔细着些,别让娘子摔了。」 「安心,一会儿我让蔡奴送她回来。」 沈文戈立在房门口,热得频频回头看,「好了没啊?」 王玄瑰走过去揽着她,「好了,我们过去。」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鸭!!! ******感谢在2023-01-20 23:25:33~2023-01-21 20:2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好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男孩女孩 完结倒计时啦 由雾霭组成的轻纱, 被金光穿透,地面上的白雪反着金色的光芒,温暖而又有力, 它们伴着宛如破晓的啼哭声, 环绕在镇远侯府。 「生了,生了!」 王玄瑰留下蔡奴助力, 自己一人脚步匆匆折回王府,进屋便见沈文戈躺在美人榻上熟睡, 不自觉放轻了步子,蹲在她身前,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安沛儿端着汤碗进来,低声道:「娘子坚持要等侯夫人生产,不愿回床榻上睡, 等着等着,便在此处睡着了。」 他接过汤碗, 一饮而尽, 对安沛儿颔首,嘱咐道:「她今日定睡不踏实,提前给她备上吃食。」 「阿郎放心,在厨房温着呢。」 「嗯。」 说话间,王玄瑰脱去沾着一身寒霜的大氅, 交由安沛儿放置,待她出去后,他摸了摸身上,待再无凉意, 方才小心上榻, 将沈文戈拢进怀中。 第323页 沈文戈下意识在他怀中找了个位置, 继续窝着熟睡,他则完全没有睡意,只撑着身子瞧她。 无天光映衬、无烛火照亮,昏暗中,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无。 不知过了多久,沈文戈惊醒,察觉背后有人,熟稔地在他怀中翻身,嘟囔道:「怎的回来不告诉我一声?大嫂可安康?」 冰凉修长的手指扶着她睡出红痕的脸,说道:「母子平安。」 「嗯。」她满意了,睁着睡眼朦胧的眼,发现天都亮了,又问,「几时回来的?」 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情绪,「不久,你再睡会儿。」 沈文戈揉揉眼睛,「那大嫂岂不是生了一晚上?我得去看看。」 她话一落,王玄瑰脸色更添两分白,他将手搁在她头顶上轻柔,幽幽嘆气,说道:「要不,我们别要这个孩子了?」 「嗯?」 这下沈文戈是真清醒了,睁着眼睛瞅了他半晌,方才道:「被大嫂生产吓到了?」 王玄瑰沉默,便是事实了,他替沈文戈去看望,自然不好露个面就回,即使他在外屋中,听着姜姝一声声喊叫,都觉得手脚冰凉。 他将沈文戈揽在怀里,「太疼了,我想你受这种苦。」 沈文戈噗嗤一声笑,笑的他眉头紧皱,「你别不当回事。」 她将小脸在他怀中蹭着,「哪里不当回事了,只是女子生产,一直如此罢了,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不语,她又道:「再说,孩子都在肚子里了,怎么你又反悔不想要了,就算你反悔,也没办法了啊。」 她拿下巴尖尖戳他,「不然,你还想怎么办?堕胎之于女子也是一道鬼门关,左右两面都危险,不如好好将他养大。」 听他重重嘆息一声,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轻声轻语说:「好在他还小,听不到你嫌弃他,不然生出来他该跟你不亲了。」 王玄瑰面色沉重,「我进宫去找皇嫂,请她给你派两个懂药理的嬷嬷调理身体,不如,我们搬回侯府住?有母亲帮忙看着你,我也放心。」 沈文戈平日里还要去鸿胪寺,在家的时候也不长,但王玄瑰是要比她忙多了,他这么说,也是放心不下她,便也依着他,「好,都听你的。」 然后她软软地埋头在他怀里,伸直胳膊揽着他,突然起身在他耳边道:「长乐,我们两个有孩子了,我很开心的。」 之前她一直担心害怕这个孩子会向前世那般流掉,如今三个月了,坐稳了胎,她也能松口气了,可以直接同他说自己的心情。 「真的,非常开心。」 所以你不要害怕。 王玄瑰单手拥着她,仰躺在榻上,又追问了一句,「你当真那么开心。」 「嗯!」 然后沈文戈磨磨蹭蹭,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身上,还是他怕她趴着伤着腹中骨肉,才扶她坐起,挑眉问道:「做什么?不是已经答应你去看大嫂了?」 「那还可以答应我一个小请求吗?」沈文戈玩着他的衣裳系带,期待道,「我想吃酥山了。」 王玄瑰眼下小痣都跟着眉毛在跳,「寒冬腊月你要吃酥山?你是真不嫌冷。」 她握着他的手,「不冷,有你在呢。」 看他一副不同意的模样,她索性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几乎没有鼓起的小腹上,「孩子也想吃了。」 他笑:「真是怕了你了。」 酥山在手,等近乎化成一汪稠稠的,没那么凉的奶渣时,他才准她吃上一口,一共没吃上三口,她就将勺子推开了。 她其实更喜欢半化不化的酥山,可偏偏没吃之前惦记着,吃上了就又厌烦。 王玄瑰仰头将整碗酥山往嘴里倒,余光又瞧见她眼巴巴看他,就无奈道:「每每你想吃,我都要偷着从外面给你带一碗回来,结果你又只吃那么一小口,剩下的我吃,你还馋。」 他嘆了口气,他真不爱吃这甜腻腻的酥山啊,可还得帮她消灭罪证。 沈文戈躺在软垫上,伸手挠着雪团的下巴。 雪团「喵呜」一声,仿佛在应和王玄瑰说的话。 他将空了的碗藏起来,准备一会儿出门带走,回身便见雪团伸着脖子在她肚子上嗅闻,又伸着爪子轻轻放在了她肚皮上。 是真的能感觉到的轻,沈文戈捉住它的小爪子,「算我没白疼你。」 「喵呜。」 它一点也不躲,似乎是知道她是孕妇,所以也不跟她打闹,反而是王玄瑰坐在床榻边,欲要伸手摸摸她高耸的肚子,它「喵呜」一声,用爪子挠了他。 他躲得快,雪团指甲也没伸,手背上一点红痕没有,两人对视一眼,就笑了起来,他给她腰上又塞了个软枕,扶她坐起。 「它这是护着你呢。」 「可不是。」 「我看我是白宠它了,」王玄瑰拿指头去戳雪团的小爪子,「你说,是我夫人对你好,还是我对你好?」 「喵呜!」 他不理它,将手放在她肚子上,它拿爪子拨弄他的手,他就将它爪子拍掉按在自己手下,一人一猫玩了一会儿,肚子里的小傢伙不干了。 能够明显感觉到手掌下,有一个小生命在跟他打招唿,这是沈文戈怀孕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他动了?!」 「喵呜。」 第324页 沈文戈笑起来,一人一猫这傻样,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肚子里的孩子再不动,那她该哭了。 她摸着肚子,感觉手下有个小凸起,赶紧拉着他有些僵直的手过来,「我感觉是小脚丫,你觉得呢?」 王玄瑰的心再一次跳的乱了,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既害怕瑟缩,又欣喜期待,种种情绪堆积在心,让他眼尾有些红。 只能说:「我分辨不出来。」 沈文戈想摸他的眼,结果肚子太大没能摸到,险些自己生起气来,还是他主动将脸凑了上去给她摸。 她摸着他眼下的小黑痣,同他承诺,「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好母亲,所以我也会教你成为一个好父亲。」 他眸中有千言万语,曾经眼底那座座冰山,已化成平缓的水,可紧接着就听她委屈说:「我饿了。」 所有情绪被她这一句话给击退了,他弯腰揽住她,只余雪团在榻边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哎,」他嘆了口气,愈发拿她没办法了,「想吃什么,先说好,酥山不能再吃了,你已经把这个月的量吃完了。」 沈文戈故作忧愁,「我才吃三口。」 那吃点什么呢,「胡饼!我都许久没吃胡饼了!」 王玄瑰放开她,无奈看了她一眼。 之前本想搬回侯府住,可太像他入赘了,陆慕凝说什么也不同意,左右两家离得近,她可以时不时过去王府,又将自己贴身嬷嬷给派了过来。 自从嬷嬷过来,就和安沛儿站在了一起,整日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吃,这个性寒不行,那个上火不行,更何谈外面的吃食,那是想都别想。 沈文戈一想到外面的胡饼,整个人受不住了,「去吃吧。」 王玄瑰能怎么办,看她被管得死死的,也心疼她,偶尔出去吃吃也没什么,便给她寻了个斗篷披上,带上她悄悄出门了。 白铜马车在南市巷口停了下来,南市人多,人来人往马车容易伤人,何况沈文戈想多逛一逛,索性两人一起走走。 她拉着他,兴致勃勃,「这南市啊,有一家胡饼做的特别好吃,我还没带你吃过,等下我们多买些,从墙那边给大嫂。」 姜姝也是从坐月子就在调养身体,别看现在生产五个月了,还被母亲在家看着不许乱吃,这种外面的美食,自然要给她捎些。 说到姜姝,王玄瑰一边伸手护着她在里面走,怕她被人冲撞了,一边问道:「她与你兄长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 「没有,说想问过岭远的意见,大名由母亲来取,小名让岭远取。」 他牵着她的手,听她感慨,「如此也蛮好。」 「确实不错。」 两人近乎走到南市的尽头,方才寻到了一个不大的铺面,瞧着是与人合租,各自占了一半。 里面是忙碌的夫妻俩,虽头髮花白,满脸褶皱,可时不时你递我块冰,我切块肉,默契中流露着温情。 沈文戈率先开了口,「婶子,我来买胡饼,今日什么陷的好吃?」 夫妻俩抬头,见是沈文戈竟是双双停下手里活计走了过来,「哎呀,夫人你来了。」 再看沈文戈身旁的王玄瑰,直到此时,他一只手还揽在沈文戈腰身上,做保护状,便让人不自觉将视线移到她肚子上。 见两人惊愕的看着她襦裙也遮不住的肚子,沈文戈便极其自豪地向两人介绍,「婶子、叔,这是我夫君。」 王玄瑰挑眉,很少见她如此,可被她郑重向外人介绍,喜悦占据上风,他便给足了面子,也跟着唤了人。 婶子仔仔细细打量两人,衣着服饰自不必说,夫人依旧动人,可见再嫁之后生活依旧富裕。 然重要的是,夫人眉眼间都是娇俏慵懒,那是只有被保护的很好,方才能卸下防备,恢復闺阁时期的性情。 「好,好,好!」婶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可见心里开心,这般有善心的夫人,就合该寻到新的幸福,「今的黄雏鸡和羊肉也不错,夫人想吃什么,婶子和你叔给你做。」 沈文戈便赶紧道:「那我两种都要,一样各十张。」 王玄瑰见她急不可耐的样,低声问道:「买这么多,能吃得了吗?便是给大嫂带些,也多。」 「能吃了,烦不烦。」沈文戈白了他一眼,里面准备的婶子和叔对视,各自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二十张胡饼便做好了,沈文戈要给钱,婶子说什么都不收,「好不容易碰见夫人一次,夫人下次再来的时候,再给。」 沈文戈一个大着肚子的人不好争执,拉了拉王玄瑰衣袖,他提熘着胡饼向两位老人致谢,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等走了许久,收拾东西的婶子才在角落里发现一个银果子,再想追出去,已是不见人影。 王玄瑰嗅着羊膻味,不禁扭头咳了两声,可再一看,沈文戈吃得那叫一个香,他掏出汗巾给她擦嘴,「慢些吃。」 「嗯嗯。」 「刚刚那对夫妻,好似跟你很熟?」 沈文戈咬着胡饼,含煳不清道:「是我在西北认识的,家里儿郎参军的,入的我们沈家军呢。」 他便笑,「沈家军厉害。」 「那是!」 有人经过,他侧身护着她,余光瞥见一道藏起的身影,全当自己没看见。 躲在一处摊贩后的尚滕尘,愣愣然看着沈文戈高耸的肚子,看着王玄瑰大街之上弯腰为她擦嘴。 第325页 时至今日,失去依旧让他疼痛难忍。 作者有话说: 掐指一算,要完结了,好快啊。 下一本开《枕边娇》,一个宫廷里小女官与小太监的故事~欢迎预收 ******感谢在2023-01-21 20:21:41~2023-01-26 23:3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willflow 34瓶;艾姝 11瓶;本喵是大爷、绀香 10瓶;梅子 6瓶;寒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团团圆圆 大结局,第四卷 终,正文完结 「啊!嗯……你快, 出去!」 「啊!王!玄!瑰!你出去!你看着,我,我生不出来。」 「啊!」 沈文戈痛得满脸是汗, 胸脯不断起伏, 好不容易熬过一阵阵痛,她摸着枕头就想将死死定在她床榻前的人给轰走。 没见他在这, 阴沉着一张脸,整个人阴恻恻的, 连产婆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抽了半天没将软枕抽出,气得拿胳膊挡眼。 王玄瑰蹲在她床榻边,摸住她的手与之交握,声音充满了气若游丝的漂浮感,「娉娉, 累不累?再吃些东西,喝些东西?」 她气得转头看他, 入眼便是他苍白无血色的脸, 那将她胳膊抬下去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便又心软了。 不能再心软了,虽满心都是他在这的幸福感,但他在这, 她真的生不出来,她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这狼狈的一幕。 「王爷,你听话,出去等我好不好?」 他眼尾通红, 连眼下小痣都带着可怜之感, 固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幸而这时安沛儿带着陆慕凝过来了。 她喜道:「母亲,嬷嬷,快,快把他带出去!」 王玄瑰还想挣扎一下,可在陆慕凝和安沛儿一通合力之下,僵手僵脚地被带出了产房。 就连陆慕凝都没有在产房中过多逗留,只餵她吃了一碗红莲蛋羹,又重新看了一遍东西,再叮嘱几遍她听产婆的话,便也出去候着了。 他们出去后,王玄瑰直愣愣站在门口,瞧他那副在意女儿的模样,陆慕凝嘆息一声,安慰道:「长乐放心,娉娉胎位正,胎儿不大,好生。」 许是她说得是真的,许是她的话带给人无限的安慰,漫天霞光飞舞。 在王玄瑰出去后,产婆摸着沈文戈的肚子,轻轻向下推,说道:「王妃,跟着婆子的话用力气。」 「好,使劲!」 「啊!」 「不要叫,留着力气!」 沈文戈眼里憋着一泡泪,手死死抓着身下的垫子,张大嘴唿吸着,再次跟随指示用劲。 「用劲!好,唿吸!来,王妃,要看见头了,我们调整一下。」 她快速小口唿吸着,只听产婆大喊,「用力!」 声嘶力竭地喊出来,「啊!」伴随着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哇,哇……」 两位产婆一位帮婴儿擦拭着身子,一位帮沈文戈擦拭着身下,红通通小脸都皱在一起的小婴儿被小心包裹在被子里,拿来给沈文戈看。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生了位俊俏的小郎君。」 都说产婆能看出婴儿长大后的相貌,沈文戈低头一瞧,顿时被丑得没眼看,也不知是怎么看出长得俊秀的。 她脱力道:「抱出去给王爷看看。」 门外王玄瑰听见婴儿啼哭声那一剎那,就要冲进去,被陆慕凝与安沛儿联合拦住了,这回见门开了,只听了一嘴生了个小郎君,不管不顾,毫不理睬就去看了沈文戈。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他直接坐了上去,「痛不痛?是不是累着了?」 沈文戈抬手,他俯下身,让她得以摸到自己进来,在她眼中宛如泫而欲泣模样的小痣。 她摸着它,感受着上面的寒凉,说道:「我无事。」 他将她的手整个贴在脸颊上,低头闭眼仿若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此处,「我就在你身边,你安心睡会儿。」 「好。」 沈文戈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次日,进入了不能见风,注意饮食的坐月子期。 不用陆慕凝与安沛儿百般叮嘱,她是见过女子生产不易,也深知月子坐不好,恐留病灶的,是以坐的那叫一个认真。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窗边、门边更是连去都不去;洗头洗澡更不必说,那是绝不可能沾水的。 每日让王玄瑰用热巾擦面,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她生产了,还生了位小郎君,宣王府与镇远侯府喜气洋洋,宫中圣上与皇后更是悄然而至,抱弄了一番王玄瑰的儿子,又送了一位奶娘,加上陆慕凝与安沛儿各自找寻的奶娘。 三位奶娘共同照顾小婴儿,沈文戈初期没奶都不叫人着急了。 等她奶终于下来后,白日里就由她和王玄瑰照顾,至少要让小傢伙吃上一顿,身边倍柠与安沛儿搭把手,夜里才将孩子送至奶娘处。 三位奶娘轮夜,照顾孩子倒也不吃力。 而王玄瑰告假一月,整日守在沈文戈身边,听沈文戈指挥,僵硬着抱着软软小小的孩子,抱在怀里,好像还没有他一只手臂长。 沈文戈埋在被窝中,探出头就能瞧见他轻轻晃着孩子走路的模样,她笑道:「你快将他放下来吧,若是总抱着睡,容易不睡床,日后放不下来都要抱着睡了。」 第326页 王玄瑰听见了,但手有他自己的主意,抱累了,就换只手臂,对此,沈文戈只能默默提高了三位奶娘的酬劳。 她忍不住扶额,她早该想到,一个平日里宠雪团无度的人,对待自己的儿子,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嗯,王玄瑰亲手画的。 看他在安沛儿指点下,抱着软软小小一团的儿子趴在自己肩头,轻柔给他拍奶嗝,哪里看得出来,那个总担心自己成为不了一个好父亲之人的影子。 小孩子见风长,沈文戈出了月子的时候,那个皱巴巴的小猴子就长开了,圆胖圆胖的,眼睛熘圆。 都说儿子肖母,小傢伙长得便颇像沈文戈,等他学会自己翻身,能坐得住了,王玄瑰就喜欢拿被褥围在床榻边,将他们娘俩一起圈在里面。 里面一大一小齐齐朝他望过来,相同的杏眼一起眨,那一刻王玄瑰心里是无比满足的。 他酷爱先亲亲沈文戈脸颊,而后在儿子挪过来小手拍他时,也亲亲儿子的脸颊,这还是沈文戈教他的。 「喵呜。」 雪团轻巧跃上床榻,再没有之前蛮沖姿态,翻过被褥,将自己团在了小傢伙的身边。 小傢伙有了雪团便不要父亲了,整个小身子趴在雪团身上,雪团也任由它闹着。 沈文戈用手撑了小傢伙一下,省得他一手重重按上雪团,回头迎上他的亲吻,浅浅啄了两下,笑着推他,「别,孩子在呢。」 王玄瑰便只能用手抚着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倏而,她突然推开他,惹他一愣,就见她拍在小傢伙手上,将小傢伙拍的嚎啕大哭。 却是他没轻没重地薅雪团毛,雪团也不叫一声,任由他抓着,被沈文戈瞧见,打了他一下。 小傢伙如今尚且分不出轻重,现在不制止教育,日后只会变本加厉。 沈文戈冷着脸,不让王玄瑰去抱他,同那个哭得凄悽惨惨的孩子道:「下次还敢不敢薅雪团的毛了?」 说着,她将小傢伙的手心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堆黑猫毛,她指着猫毛,又重重打了他手心一下,「瞧瞧,你薅了多少下来?」 小傢伙撒了一床榻猫毛,向王玄瑰张开了手臂,泪眼婆娑地求抱抱。 雪团也在他身前绕圈转着,一副要阻止沈文戈打他的模样,沈文戈伸出手指戳雪团的额头,「你还护着他,是谁把你的毛薅下来的?」 「喵呜?」 王玄瑰在床榻边,手已经不受控制伸出去了,瞧沈文戈已经教训完儿子,这才将小傢伙抱了出来,又揉揉小手,又为他吹吹小手的。 小傢伙搂着父亲的脖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委屈坏了,时不时看一眼沈文戈,立刻扭过头去不理她。 沈文戈被他的小眼神气着了,王玄瑰赶忙道:「他知道错了,不信你看。」 说着,他蹲下身,让雪团过来,雪团蹭一蹭他,又去嗅小傢伙,小傢伙瞥一眼母亲,再瞥一眼母亲,小心翼翼伸手在雪团背上摸了一把。 「喵呜。」雪团拿头顶他,他索性闹着下来,坐在软垫上同雪团玩了起来,摸摸这,碰碰爪,偷偷回头看母亲,见她这回没有训斥他,安安心心与雪团滚做了一团。 打了一次就知道长记性,他倒是鬼精的。 孩子下了地,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安沛儿带着倍柠还给加了好几床被褥,冷不着小傢伙,王玄瑰便脱身坐在床榻边上,作势为沈文戈揉手。 沈文戈瞪了他一眼,力道不足,如暗送秋波,让他心痒难耐,背着嬷嬷,在她唇上磨了片刻,才装模作样清清喉咙道:「圣上之前将我召入宫,给孩子起的那几个名字,你觉得如何?」 圣上与皇后起了四五个孩子的名字,借着和王玄瑰一同泡汤池之际,也不明说他要赐名,拐外抹角询问夫妻二人可有想出名字。 王玄瑰刚答完尚未,他就拿出了一页纸,说他闲来无事想的,要是他们没有好主意可以参考一下。 他毕竟不是王玄瑰父亲,兄长起名,怕惹了沈文戈厌烦,所以出此下策,王玄瑰捏着纸张看了片刻,看的圣上浑身不得劲,要给他搓背时,才道:「待我回去,与她商议一番。」 是以,他现在徵求沈文戈意见。 沈文戈知他心中拿圣上当父亲的,也仔细研究过上面的名字,每一个都是用心取的,说道:「我觉得王淳予颇为不错。」 「嗯,我也觉得甚好,」他又说,「小名可想好了?」 「他是晚霞万里时出生的,我便想取霞明玉映中的映字,小名唤他阿映如何?」 地上的小傢伙「咿呀、啊」个不停,不知在和雪团说什么悄悄话,王玄瑰目光缱绻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夫人,肯定道:「甚好。」 至此,小傢伙便有了名字,大名王淳予,小名阿映。 阿映打从出生起,就被王玄瑰宠着长大,性子愈发无法无天,两三岁的时候,就敢坐在王玄瑰的铁鞭上,让父亲带他玩。 初时父子两人还瞒着她,若不是鸿胪寺忙完招待使团一事,提前两个时辰给众人放假回家,下衙早了被她抓了个正着,她还不知道呢。 只见王玄瑰铁骨森然的铁鞭上贴了一层牛皮,最下端处还缠着多个软垫,阿映就坐在软垫上,双手抓着铁鞭,咯咯咯笑着让他父亲动铁鞭。 第327页 铁鞭一动,鞭尾窜起,阿映的小身子就跟着铁鞭从左晃荡到右,身边还跟着个雪团,喵呜喵呜拿爪子拍那鞭尾。 两人一猫玩得十分愉快,沈文戈心头火苗烧得是愈发之大。 「喵呜。」 雪团最先发现了她,放弃了玩根本抓不住的鞭尾,「喵呜。」 沈文戈蹲下身,用劲儿将雪团抱了起来,得益于生子之后,抱孩子锻鍊的臂力,她现在也能抱动雪团。 雪团在她怀里一向安分守己不乱动,任由她点着它额头的毛毛,喵呜个不停,像是在告状,他们两人玩,不让它摸鞭子。 她抱着雪团面向还玩着的父子俩,幸灾乐祸说道:「怎么样?失宠了吧?瞧瞧,他都把他的铁鞭拿出来了。」 「喵呜。」 父子两人听见声音,看见她,当即就不动了,沈文戈抱着雪团从他们身边施施然走了过去,就在他们齐齐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突然转身道:「别停啊,继续。」 王玄瑰给阿映使眼色,自己率先将铁鞭甩到蔡奴那,还埋怨一句,「七娘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蔡奴幽幽道:「阿郎玩得那般开心,奴怎忍心叫住阿郎。」 王玄瑰啧了一声,小阿映已经追着母亲的身影进了屋,像个小赖皮一样抱住母亲的腿,将错全推到了他身上,「父亲叫我玩的!」 沈文戈没理他,他要是不嚷嚷要玩,她就不信王玄瑰会将铁鞭拿出来。 「母亲。」 小小的人儿绕着她转圈圈,已经能说些短句来了,就喋喋不休说:「好玩,母亲一起。」 「阿映知错了,母亲抱抱。」 沈文戈动动腿,想将这个小傢伙弄下去,「母亲抱着雪团呢,抱不了你,你错哪了?」 阿映转身看向父亲,他也不知道他错哪了啊,反正错了! 王玄瑰伸手摸了一把儿子的髮髻,说道:「出去玩吧,父亲给母亲认错。」 把孩子赶出去,王玄瑰接过沉甸甸的雪团,凑上去道:「知道你怕不安全,别人不放心,我你还不放心?我定是会将他看好的。」 沈文戈瞪他,就是因为是他,她才不放心,论两府上下谁最宠阿映,他要当第一,陆慕凝都只能屈尊第二。 她道:「你整日光明正大不上衙,御史又该弹劾你了。」 王玄瑰不在乎道:「总得给机会让他们弹劾两下,不然他们多无趣。」 看她挑眉,他紧接着说:「我不在工部,工部的人不知道多开心,省得瞧见我这张脸了,不管我去不去上衙,只要工部运转正常,随御史弹劾,圣上不会管的。」 说起工部,沈文戈道:「去西北那些人,我听鸿胪寺的人说,圣上有意让他们回来了?」 「正是,贸易区已经建成,圣上打算等西北再安稳安稳,这两年,将人都撤回来。」 沈文戈刚想问她兄姊是否能跟着一起回长安,就听见她儿子撕心裂肺哭了起来。 是阿映在外面扑蝴蝶,还抓着翅膀想进屋给他们两个看,结果拌了一跤摔倒在地,让蝴蝶飞走了,这会儿正在听见儿子哭了,立马跑出去的王玄瑰怀中掉金豆豆。 她是又嘆气又蹙眉,「都说外甥像舅,阿映哪点像大兄了。」 安沛儿道:「娘子可不敢如此说,阿郎该气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姜姝也在感慨,「都说侄子像姑,阿煜才三岁就这么坐得住,不想出去玩一下嘛?他哪里像他两个姑母啦?」 两位母亲齐齐嘆气,而后想到了一起去。 等到下一个沐休日,沈文戈带着阿映回侯府,直接将其交给了沈舒航,让沈舒航帮着教导开蒙,姜姝一口应下。 阿映与阿煜生日只差半岁,不大点的豆丁,现在开蒙都太早了,无非是沈文戈想让沈舒航治治他的坏脾气,姜姝想让自家儿子跟着阿映活泛一些,两个母亲开了口,两位父亲只能应下。 沈舒航身子经这几年调养,已无大碍,本来陆慕凝就不想他早早入朝挂官,如今有了阿映过来,倒是有现成的藉口,让他教导孩子们,再歇上一歇。 小阿映自此开启了在自家舅父手上讨生活的艰苦日子。 每天晚上回来都要跟他父亲腻歪一阵,同他父亲告状,许是实在憋得久了,等四岁知事后,话都开始一句接一句往外冒,今天委委屈屈说的是,「舅父打我手心。」 沈文戈不为所动,问道:「为何打你?」 「我带着阿煜摘花,差点被蜜蜂蛰。」 沈文戈:「打得轻。」 阿映跺脚,「父亲!你看母亲!」 后日,他又同王玄瑰道:「舅父好兇,父亲,我不想去了。」 沈文戈眉头都不皱一下,「为何凶你?」 「我带阿煜湖上泛舟,想下水教他游泳。」 沈文戈:「你会游泳为母怎么不知?我看还得对你更凶些。」 阿映气哭,「父亲!你看母亲!」 王玄瑰既心疼儿子,又觉得儿子确实在沈舒航那有了长进,至少会识千字了。 最重要的是沈文戈曾认真同他道,教养孩子不是一味宠着便行,还要时不时给予约束、修剪,才能让他不长歪,成为可以顶天立地的巨树,他听进去了。 加上没了儿子在眼前晃悠,耳根子都清净了,还能不用避着儿子同沈文戈亲热,只好装作看不见儿子的可怜样。 第328页 鼓励道:「区区在舅父那读书识字,为父相信阿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的。」 小阿映万没有想到连父亲都不站在他那面,一气之下在舅父家连住了一个月都没回家,结果他父亲母亲没一个人找他! 哼! 他蹲在菊花丛里掉金豆豆,可怜兮兮的同身边的小阿煜道:「我父亲母亲不爱我了,他们都不来看我。」 阿煜一本正经为王玄瑰、沈文戈解释,「可是姑母、姑父每日都会来府上啊。」 可不么,他们夫妻两人再如何心大,也不能放心幼子在外住上一月不归家,还不是因为阿映住在外祖母家,两家离得近,他们随时都能过去的缘故。 「表弟,你若是想家,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阿映擦擦脸上的泪,「我才不呢,我要等他们两个接我!阿煜,我们出去玩吧?」 「你要叫我表兄。」 「阿煜、阿煜、阿煜!」 两小只自认为悄悄出了府去玩,实则后面一堆人跟随,他们腿短,第一次出门,连崇仁坊都没跑出去。 可这一次出门经歷,在两小只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街边的挑贩、往来的官员、邻居家的小孩、衣着长相都很怪异的外国人,原来外面这么好玩。 后来,他们就知道出去玩,要叫上大人,这样他们可以坐马车,能去的地方也就更远。 待阿映五岁的时候,他已经会在父亲、母亲着急上衙时,偷偷藏在白铜马车里,这样为了避免上衙迟到,沈文戈会不由分说带他一起去鸿胪寺。 他虽然也想跟着父亲,可他们那里好无聊,哪里像母亲所在的鸿胪寺,有好多好多外国人,还有同他同龄的小孩子一起玩。 说来都是被他逼的,自从沈文戈带着他一起上衙之后,不管是想同沈文戈这个宣王妃套近乎的,还是家中确实有事无法照料孩子的,均带着自家孩子来了鸿胪寺。 鸿胪寺占地广,他们甚至还给孩子们划分了一个专门玩耍的区域,甭管怎么闹挺,他们办公的时候别叫父亲母亲就行。 如此,阿映在这还交到了三两好友,俨然快成为了鸿胪寺附近的一霸。 有他在的地方,怎么少的了阿煜,纵然阿煜不想出门,只想在家中念书,也愣是被阿映给拽来了。 好在沈文戈是不可能任由阿映胡闹的,等白铜马车送完王玄瑰,就是接他们两个回府的时候。 对此阿映表示,能玩一会儿是一会儿。 十来个小孩子们在阿映的带领下就在鸿胪寺的外街上玩了起来。 阿煜不擅长玩耍,总是输,可把阿映急坏了,他说:「阿煜,既然玩,就别想读书的事了,家中乱糟糟的,还不如痛快玩完,你再回去静心读啊!」 满脸愁容的阿煜摇头,他不光是因为这个,还因为母亲说他在西北的亲人们要归家了,其中便有他大兄,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兄相处。 而且自知道大兄要回家了,母亲便操持起来,好几日都没听他背书了。 阿映挠挠头,「好像确实是这样?我母亲也十分高兴,整日里说的都是舅父、姨母回来之后,要带着他们去哪里玩,要跟他们说什么。」 阿煜问出了一个让阿映觉得,自己小小年纪也能懂好心疼的话,他说:「要是父亲母亲更喜欢大兄,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还不待阿映回答,玩游戏输了来脾气的小孩子已经口不择言道:「你母亲都是续弦呢,谁知道当年是用什么手段嫁给你父亲的,她当然得扒着你大兄,你大兄可是世子。」 「不许你说我母亲坏话!」 一向一板一眼的小阿煜此时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他沖了上去就是一拳,将那小孩打在地上,摔了一颗本就要掉的牙。 小孩子吐出带血的牙,当即就哭了,同他交好的小孩子,怒了,「你竟然打人!」 他们围住阿煜,后面被阿煜突然爆发打人吓到的阿映这才反应过来,他振臂一挥,喊道:「你们先说我舅母坏话的,还反咬一口,来啊,我们一起上!」 一场混站就此开始。 你踹我一脚,我打你一拳,你咬我,我抓你头髮,这里面唯阿映与阿煜最灵活,还会招式呢。 身为镇远侯府的一份子,沈舒航怎么可能不让他们炼体对打,可饶是如此,面对群殴,也少不得挂彩。 他们都是官员们的孩子,谁也不敢上前阻止,只能速速去通知他们的父亲。 咿咿呀呀的怒吼声、小孩子的哭嚷声,隔着条街都能听见。 脱离家人,率先进城的沈婕瑶掏掏耳朵,同陈辰道:「这帮孩子真是太能哭了,我只要一想到过年归家,屋里大大小小无数个孩子……」 陈辰买了两根糖葫芦递给沈婕瑶,说道:「你家孩子们我看都很乖巧。」 「你是没算七娘她家那个,每每看她信上所言,我都觉得幸好阿映不是我生的。」 沈婕瑶将手里的糖葫芦随意给了街上的小孩子,而后盯着陈辰手里那唯一的一串,扬着下巴道:「餵我。」 陈辰被她逗笑,将糖葫芦递到她嘴边,你一口、我一口,谁也没管街上旁人的异样眼光。 沈婕瑶咬着糖葫芦说:「你去我家那天,换一身浅色衣裳。」 说完,她瞥了一眼他月牙白配红腰带的衣裳,眉心跳了跳,赶紧道:「别,你给我穿白衣配银饰。」 第329页 陈辰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这不挺好看的?」 沈婕瑶目光危险地盯着他,「你换不换?」 然后在他试图口头答应,实际又要穿五颜六色衣裳登门之时,她道:「你若听我的,紫璇给你骑。」 「真的?一言为定!」他殷勤地将糖葫芦递她嘴边,「来,最后一颗给你吃。」 沈婕瑶就着他的手吃完糖葫芦,两人双双出了街道拐到另一条街上,听见前方小孩子们童真又残忍的骂声。 「打我你也不是镇远侯府的世子!」 「你母亲就是自甘堕落,勾引侯爷才生的你!」 「你闭嘴!」 陈辰推了她一下,「你快去。」 沈婕瑶快步朝前跑去,在一众不敢上前阻止的奴僕中,三两下将混战的孩子们分开,孩子们小短腿没一个能踢到她的,生气嚷道:「你凭什么插手?」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说:「凭你们这群孩子没一个能打的过我,都给我消停一点。」 随后嫌弃地问向一身衣裳全脏了,脸也花了的的阿煜,「你是阿映?」 又看看同他站在一起,为他拍衣裳泥土的阿映,「你是阿煜?」 两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警惕的谁也没说话,只是仰着头默默向后退,打定主意见势不妙就开跑。 而此时在鸿胪寺里的沈文戈,也听见了孩子们身边奴僕叽叽喳喳的焦躁声。 「打起来了,几位小郎君打起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要不是力气小,手中毛笔都能被她捏断了,她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先吩咐人去叫王玄瑰,自己提着裙摆就往孩子们那去。 在她身后,还有无数同僚们存着看热闹的心凑了上去,其中不乏忧心忡忡的父亲们。 离得颇远,就有孩子发现了他们,嗷呜一嗓子哭了出来,将阿映与阿煜吓了一跳,两人随即瞧见了沈文戈,小身子双双抖了一下。 在他们思考要不要学那些孩子们,也哭一下的时候,就听沈文戈问:「二姊?」 沈婕瑶昂首,张手示意她过来抱抱,眼下还有一众孩子们,沈文戈哪里做得出跑阿姊怀里相拥的事情,只好抱起阿映塞进了沈婕瑶怀中。 随即阿煜也被沈文戈送了过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被沈婕瑶抱地结结实实,大眼瞪小眼。 沈文戈抱得时候就观察过了,两个孩子没受什么大伤,也就不着急,先摸着阿煜的脑袋介绍道:「这是大兄与大嫂家的阿煜。」 又伸手掐了掐阿映的脸颊,「这是我家那个上天下地的阿映。」 沈婕瑶惊奇地看着被她猜错的两个孩子,笑着同沈文戈道:「你可知,我刚刚过来,打得最凶的是谁?」 沈文戈看看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将脸埋起来的阿煜,再看看一副魂游天外的阿映,「嗯?」 如此,都不用问了,定是阿煜先动的手。 一向小大人的阿煜竟然来了脾气? 那他们是因何打架? 另一旁被父亲言词训斥的孩子们,也磕磕巴巴将实情讲了出来,待听见他们说阿煜是因为,对方言词涉及自家母亲和兄长,才发作时,沈文戈与沈婕瑶神色双双淡漠了下来。 一起阴着脸的姊妹俩,气势虽不同,但同样吓人。 「子不教父之过,」沈文戈拿汗巾为两个孩子擦拭脸颊,说道,「此事,自有王爷定夺。」 沈婕瑶接着道:「虽说大过年的不想找你们晦气,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的,我大嫂是媒妁之言明媒正娶进的门,是镇远侯府侯夫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饭后谈资。」 「再者,我镇远侯府世子为谁,也不用诸君惦记,我家世子与其幼弟,一向和睦,偏尔等生了一张嘴。」 众孩子的父亲惭愧,小孩子说坏话,八成都是在家中听他们念叨才记住的,如此,两人也算是没给他们脸。 沈婕瑶抱着孩子转身就走,沈文戈让同僚帮自己告假,赶忙跟了上来,就见她将阿映给候在一旁的陈博士抱着,还颠着自己怀中的阿煜让他开口叫舅父。 见沈文戈过来了,沈婕瑶当着她的面,同阿映说:「快,叫姨夫。」 两个孩子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呢,只能看着沈文戈求助。 沈文戈瞪了自家二姊几眼,这才道:「这便是西北大将军,你们的姑母、姨母。」 而后她扫视了一圈已经回长安,升任为工部侍郎的陈博士,半晌才道:「开口叫人吧。」 陈辰大大方方任她打量,等两个孩子乖乖叫了沈婕瑶,他才低声哄道:「阿映要不要先叫我姨夫,若是叫了,我有好东西送予阿映玩。」 阿映才不会轻易被他说的话勾搭了去,他见自己母亲虽不开口,也不阻止,眼珠转转,商量道:「你给我和阿煜准备的东西是一样的吗?要是不一样,可我还想玩阿煜的怎么办?」 「那,给你们各两份?」 一大一小认真商量该给多少礼物,沈文戈就和沈婕瑶说着姊妹俩的悄悄话,沈婕瑶近两年信中只言片语都没提及陈博士,突然今年回长安过年,就让孩子改口了,也太快了些。 沈婕瑶摇头,「不快了。」 她与陈辰上可纵马夜袭,下可屋顶畅酒,朦胧轻纱攀附,将两人缠绕在一起,顺其自然相知、相遇、相恋。 第330页 原本两人都是没有成婚心思的,可自打陈辰先一步返回长安,她自己独留西北,便觉得白沙都变得湿沉又有重量。 好似突然失去了一位,知她、懂她之人。 她已经经歷过似火山喷发,热烈而又浓厚的情感了,可最终嚮往的,是陈辰这份宽容似海,无限的陪伴。 用肩膀撞了一下沈文戈,她怪笑道:「宣王妃,过年你二姊夫来家中,多帮着说些好话啊。」 然后在沈文戈要变脸,瞪她之前,她轻声道:「他知道我的一切。」 沈文戈一愣,便知她说的是她与三皇子那段往事,包括那个未能降生的孩子。 眸底水光一闪而过,她最终还是瞪了她一眼,同还在讨价还价的阿映道:「莫要跟你姨夫玩闹了,叫人。」 「姨夫!」 阿煜不用沈文戈催,一向乖巧又懂事,一手抱着沈婕瑶,一手道:「舅父。」 陈辰:「哎!」 等陈辰带着一车年礼登门时,镇远侯府恢復的往日的热闹,或者说,比之以往更热闹了。 六郎闲不住,非要拉着三郎去演武场演练,都知道三郎断了一臂,平日里大家都小心翼翼避免触其伤感,偏生他与众不同,仗着是三郎亲弟弟,混球似的要和自家兄长较量。 可别说,被六郎大大咧咧拽去演武场的三郎,虽只能用一只手,却好似焕发了以前的光彩,与六郎你来我往,打得痛快极了。 大家便知晓,他不愿他们将他看做废人。 饶是如此,断了一臂的三郎,也不是六郎的对手,一旁候着的五郎带着四郎就下了场。 「三兄,我们来助你!」 他们这边打得热火朝天,可把阿映与阿煜乐坏了,他们平日里,哪见过这么多人,还真傢伙打上了,两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等见了过来寻他们的父亲,就双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各自的父亲。 王玄瑰与沈舒航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加入混战,点到为止。 两人一个铁鞭甩得生风,一个站在那就无人敢上来看招,还拉上了三郎,一时间压制着几人抱头鼠窜。 沈岭远路过,准确抱起自己的亲弟弟,阿煜害羞,将小脸埋进兄长脖子里,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喜欢?要不要兄长教你?」 小阿煜想了半天,然后糯糯道:「可是阿煜更喜欢读书。」 沈岭远第一反应是弟弟听了太多长安城的风言风语,不想和他争抢,就听小阿映道:「也不知道书哪里好看了,天天捧着读,显摆你认字多。」 阿煜倏地转头,在自己兄长面前挺着小胸脯,「我就是比你认字多。」 在两个小孩即将吵起来时,四夫人陈琪雪火急火燎过来了,「都别比了,陈博士来了,还说,他说他年后就来提亲!」 演武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风声唿啸,六郎弱弱问:「提谁的亲?」 六夫人唐婉也紧随四夫人而来,闻言说:「家里还能提谁,自然是二姊!他们二人自西北熟识,我们竟无一人知晓!」 刀、枪、剑扔了一地,一群人气势汹汹向前院走去,王玄瑰收了铁鞭,将自家儿子抱起来,沈舒航落后一步,问道:「陈博士曾是工部之人,长乐不清楚?」 王玄瑰睨了他一眼,将话堵了回去,「你那些弟弟在西北与两人朝夕相处都不知,我如何会知晓,更何况,我现在负责户部,不管工部了。」 沈舒航笑了一声,小阿映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舅父一笑他就害怕。 他道:「陈博士此人如何?」 这回王玄瑰认真想了片刻,同他道:「为人洒脱。」 洒脱? 不久后,沈舒航便知这句洒脱是何意了,在面对沈婕瑶的五个兄弟轮番拷问之下,陈辰的回答,没一个在他们意料之中。 「我已经想好,成婚后瑶儿在哪我在哪,倘若陛下不让我去西北,那我就直接辞官,反正家中有薄产,够我们两个花销。」 「瑶儿若是有一天厌倦了战场生活,好说,那我就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不管是江南扬州、还是南域密林,我均有房产。」 「孩子?此事我尊重瑶儿意见,我是可有可无没有最好。」 「婚后我母亲与瑶儿产生冲突?可能性极小,都不住在一起上哪有矛盾去,但凡有矛盾都是我的错,你们放心,我父亲母亲只恨不得把我塞回去重新生一遍。」 几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个陈博士还不错的样子,不行不行,还得再看看。 沈文戈接收到沈婕瑶的眼色,打起圆场,将陈辰从他们几人的包围圈中带走,去见了陆慕凝。 一出门脖颈落下凉意,却是下雪了,红灯笼下细雪飞舞,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她的大氅上落了一层。 王玄瑰一手抱着裹着跟个粽子似的阿映,一手撑伞,于雪中慢步而来,为她踏平了清雪,遮住了风霜。 纸伞挡在头顶,他道:「傻了?他们要去泡汤池,你儿子要堆雪人,你跟谁?」 她伸手盖在他撑伞的手上,为他冰凉的手指取暖,仰头望着他,「一起,汤池边也有雪。」 (第四卷 终) 作者有话说: 恍恍惚惚正文就此完结啦,还有几章番外,预计有前世、大兄与大嫂的新婚夜、六儿和娇妻研究小黄书、二姊与陈博士的潇洒肆意生活、还有我们文戈、王玄瑰和孩子的生活,大家可以选自己喜欢的看。 第331页 到完结的时候,我就没再写尚滕尘的后续了,我想着,不管他是家中妻子与母亲争吵,还是与妻子和离,亦或是齐映雨闹翻天,都与文戈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他也不重要了,他在文戈的生活中消失了。 那先这样,多的不说了。 也感恩此书与你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