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无情求放过》 第1章 当着文武百官的挑衅 南朝兴庆宫安魂殿,一片缟素哀哭,才登基三年的皇帝突发暴病驭龙宾天。 唯一留下的小女儿温卿瑶,一身素衣,抬手从香案上拈了三根线香,点燃,双手执香静立于灵柩之前,她旁边是过来宣旨的许公公。 一刻钟前太上皇下旨,指定温卿瑶为继任大统的新女帝,也是南朝自立国史上第三位女帝。 殿内跪倒一片的大臣,没人出声,他们谁都没想到,太上皇居然将皇位传给一个小姑娘,左右看看,皇上的亲弟弟端亲王不知所踪。 “瑶华公主,端亲王不在,你怎可擅自为陛下敬香,论辈分,还轮不到你!”宗正寺少卿孟朗大步迈入殿中,腰间一把长剑,很明显来者不善。 殿内跪伏的大臣一惊,纷纷侧头悄眼打量是谁如此大胆,太上皇旨意已达,温卿瑶现在就是新任女帝,孟朗居然还唤她瑶华公主,简直是藐视圣上,不要命了。 温卿瑶手举线香,双眼轻闭,全然无视身后的威吓,平静的脸上不见半点波澜,她静默片刻,对着灵柩缓缓鞠躬。 没人接孟朗的话,孟朗咬咬牙,握紧拳头冷哼一声,“瑶华公主,装聋作哑没有用,害怕也没有用,你赶紧站到一边等端亲王驾临,否则,别怪臣为君分忧。” 说着,孟朗将右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拔剑。 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出来帮腔,毕竟孟朗这番话不仅是对新帝的大不敬,更是直接忤逆太上皇的意思。 温卿瑶的帝位哪来的,圣旨里说的。 圣旨谁下的,太上皇亲笔手书。 如今孟朗手持佩剑一口一个瑶华公主,就是在太上皇和新帝的脸上扇巴掌,至于端亲王为何没来,他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不论端亲王来不来,孟朗都不会有好下场。 藐视圣上、持剑威胁,罪同谋逆,最轻也是诛九族,谁敢上前。 但是看戏,谁不乐意。 不过若是孟朗一个不注意真把新帝砍死了,哪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所以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明哲保身,按兵不动。 三鞠躬后,温卿瑶敬香毕,她转过身,双手背负,一双冷眸死死锁住站在安魂殿中央的孟朗,“你方才唤朕什么!” 低缓沉稳的嗓音,裹挟着森森冷意猝然而来,跪在地上的大臣忽觉脊背一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孟朗也不觉抖了抖。 他眼眸微眯,好厉害的气势。 不由得重新审视站在他面前的温卿瑶。 温卿瑶是才驾崩的皇帝的小女儿,也是唯一留下的子嗣,温卿瑶的生母在生下她后,没几年便去了,那时先帝还只是太子,之后他再无续弦纳妾,不像他的亲弟弟端亲王,有二子一女,一正妻一妾室。 在他的印象中,温卿瑶只在重要宫宴时露面,她五岁之后便被接到她皇祖母、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身边抚养。 要说温卿瑶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他还真不知道,甚至连记忆中她的样貌都有些模糊。 这个温卿瑶,不会是假的吧。 孟朗重重哼一声,猛然抬高声音,“大胆,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瑶华公主!瑶华公主温良有礼,怎会是你这般恬不知耻之徒!” 他猛地拔出长剑直直冲向温卿瑶。 跪在一旁的苏仪染见状,就要起身冲上去护着温卿瑶,被父亲苏承安按回来。 他双眉紧蹙,冲着苏仪染摇头,有用眼神指着温卿瑶的方向。 苏仪染赶紧抬头看去,孟朗离温卿瑶只有一步之遥,剑锋直指咽喉,而温卿瑶依旧背负双手岿然不动,坚定的冷眸中不起半丝波澜。 “孟朗大人这是唱哪出?”温卿瑶声音平缓,无半点慌张之色,“欺君?还是弑君!” 一个个字如雷点敲打在每个人心头,闷闷的,又如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们也没想到,温卿瑶一个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气势。 但他们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温卿瑶,绝不会错。 孟朗昂起下巴,稳了稳手中的剑,“哼,别耍花招,你冒充瑶华公主,逼迫太上皇写下圣旨传位于你,你到底是何居心,企图篡夺我南朝江山!” 吼声震天,安魂殿内的大臣皆沉默不语,太上皇写传位圣旨的时候,几位重臣都在场,丞相杨伯典和礼部尚书苏承安也在,但没一个人站出来。 温卿瑶冷哼一声,“谋朝篡位?是不仁不义不忠的孟朗你想干的事吧!” 孟朗一愣,“你别胡说!” “天子脚下,先帝灵前,你持剑擅闯,妄图制造血腥,是为不仁!” “未经端亲王授意,身为臣子却出言不逊,败坏主子清誉,是为不义!” “太上皇亲旨,诸位大臣亲见,你却一再忤逆太上皇本意,口出狂言,意图弑君谋逆,是为不忠!” “你个不仁不义不忠之徒,下到阴曹地府后有何脸面自称我南朝臣子!” 温卿瑶步步往前,完全无惧泛着寒光的利剑,逼得孟朗连连后退。 孟朗喉咙滚动,一滴冷汗从额前滑落,挥了两下长剑,“别动!你,你,你把端亲王藏在哪,有本事把端亲王请出来,我们当面对质!瑶华公主,臣也是看在陛下的份上才好言相劝,不要不识抬举。” 温卿瑶冷笑,嘴角勾起,“你不知端亲王现在何处?” 孟朗抿了抿唇,嘴硬,“你把端亲王藏起来,我怎会知道。” 他只听说端亲王失踪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 温卿瑶眼神一斜,冷声道,“杨丞相,你告诉他端亲王去哪了。” 突然被叫到的杨伯典站起身,拱手弓腰,脑袋低垂,仪态极尽谦卑,“回陛下,端亲王现在奉天殿,与太上皇一同手谈。” 一个称呼,已经表明了他的站队。 温卿瑶看向孟朗,“听到了吗?” 孟朗皱了皱眉,仍旧理直气壮,“那又如何,谁知道端亲王是否心甘情愿,再者你尚未行登基大礼,有何资格以帝王身份自居,只要在你登基之前,请太上皇收回成命,改立端亲王,你依旧只能当瑶华公主。” 这番话彻底暴露了孟朗的心思,无论如何,他都要拥立端亲王为帝,他不服温卿瑶! 温卿瑶太阳穴一突突,这人太聒噪,烦,“所以呢?” 她面上仍旧波澜不惊,轻轻一个反问,彻底激怒处于爆发边缘的孟朗。 第2章 君臣有别 “你!你!”孟朗被气得抖个不停,手中长剑轻颤,“你凭什么站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孟朗突然发起狂来,抓着长剑胡乱挥舞。 围观的大臣看得胆颤心惊,孟朗两眼通红跟犯了失心疯一样,新帝也疯了吗,站在那一动不动等着被砍吗? 不会孟朗真的一个不小心把温卿瑶给砍死了吧。 若真是这样,他们恐怕会见证五日内送走两位帝王的历史,不过他们不大想见证这种比野史还荒诞的历史。 泛着寒光的剑尖从温卿瑶鼻尖前划过,她背负双手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微微眯起眸子,仔细打量面前突然发狂的孟朗。 孟朗双瞳涣散,眼白部分分布着些许红血丝,表情狰狞,肌肉略显抽搐,看样子他不大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孟朗底盘略有不稳,但手上力道很大,长剑划过面前时,温卿瑶能清晰地感受到凌厉的剑风。 “孟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没有反应。 孟朗仍旧胡乱挥舞着长剑,若说方才他气得想挥剑砍温卿瑶的话,现在只剩毫无目标的乱劈,而且他就站在原地挥动长剑,但凡往前走一步,或者手臂往前伸一点,长剑就能砍到温卿瑶的脖子。 但他没有。 要说他挥剑吓唬温卿瑶更不可能,谁见过大臣持剑在帝王面前挥舞恐吓的,不要命了! 但看眼前这架势,孟朗就是这个不要命的。 温卿瑶肯定心中的判断,孟朗已经丧失自己的意识,被人控制了。 她继续细细打量孟朗的表情,不知孟朗是中毒了还是被人下了蛊,发作的时间刚刚好,刚好就在孟朗与她面对面说话的时候。 他背后主谋是谁! 突然,孟朗脚下一软,挥舞的长剑直直冲着温卿瑶的心口而去。 整个安魂殿内鸦雀无声,众大臣眼睁睁地看着锋利的长剑刺向他们的新帝王。 一剑致命。 他们真的要见证历史了? 咻—— “啊——” 一道残影破风而过,惨叫伴着金属砸落在地的声音,血腥味在安魂殿中四散开来。 孟朗捂着被利箭洞穿的右肩痛得直跳脚,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凰卫指挥使许不悔前来护驾!” 一道修长的身影迈过安魂殿的门槛,众大臣逆着光看去,看不清他的脸,但手中弯弓昭示众人,方才那一箭是他放的。 弓箭! 众大臣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转头盯着倒在地上打滚的孟朗,半边官服被鲜血浸透,鼻息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郁。 好箭法,若是这支箭偏一点,或者晚来一些,温卿瑶就性命不保了。 方才这人进来时,说什么来着。 丞相杨伯典眯起眸子紧盯着从他面前走过的许不悔,斩魂剑,墨玉令,黑披风,金边纹,无一处不告诉众大臣他的身份。 凰卫指挥使,是在帝王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也是历朝帝王最信任的近臣。 凰卫是帝王最信任的亲卫,下辖焰司、风司、水司三司,监察百官百姓,拱卫皇权。 许不悔是温卿瑶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奴才,凰卫指挥使的位置已落到他手中,说明温卿瑶的皇位,稳了! 杨伯典赶紧起身,跨出百官队列,在众人尚未弄清楚情况时,冲着殿外大吼,“护驾!有人刺驾,侍卫何在!” 大队侍卫冲进安魂殿,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这回他们看清楚了,进来的侍卫身披和许不悔一样的黑色披风,下摆一圈火红色的花纹。 是焰司的人! 原来焰司一直在门外待命,只不过在收到温卿瑶的命令前,没有进来罢了。 “将孟朗带下去吧。”温卿瑶冰凉的嗓音落在每个人的心口上,“冲撞先帝灵柩,忤逆太上皇旨意,意图弑君谋逆,凌迟处死!” 嘶—— 殿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新女帝下手真狠。 焰司的人上前,拽起孟朗的两条腿将他拖了下去,长长一条血路染红众人的眼,萦绕在耳畔的惨叫声似乎在警告他们,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否则这就是下场。 温卿瑶自始至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负双手,冷眼扫过安魂殿内每一张脸,最后落在脚边的长剑上。 冷笑一声。 她会把这个人抓出来的。 跪在大臣中的苏仪染实在忍不住了,无视父亲的劝阻,直接冲到温卿瑶面前。 “瑶……”话到嘴边,他当即改口,“陛下,你,你没事吧……” 若在平时,他定会拉着温卿瑶的手好好看看她有没有受伤,今时不同往日,温卿瑶本是他的未婚妻,但现在已是万民景仰的帝王。 君臣身份有别。 温卿瑶看向他,“朕没事。” 苏仪染松了口气,方才他真的吓坏了,无意识地用平常的语气跟温卿瑶说话,“方才你怎么不躲呀,若是……” “陛下龙气护体,无需畏惧跳出来的虫子。”杨伯典截断苏仪染的话,不满的眼神睨着他,“还请苏公子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方才用什么语气跟陛下说话。” 苏仪染抿了抿唇,压下憋着的一口气,弯腰拱手向温卿瑶赔礼道歉,“是臣粗疏了,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还望陛下见谅。” 温卿瑶丢给杨伯典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诸位大臣受了惊吓,杨丞相身为百官之首,理当替朕好好安抚他们。” 冰冰凉凉的声音激得杨伯典脊背一寒,他赶紧垂下脑袋拱手,“陛下说的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誓死效忠陛下。” 温卿瑶无视杨伯典一番表忠心,她绕过他,“不悔,命焰司严密搜查安魂殿及周围,仔细盘问,如遇可疑人等绝不放过!半个时辰后,到奉天殿见朕!” 苏仪染和杨伯典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杨伯典直起腰,收敛方才的谦卑讨好,斜眼打量苏仪染。 苏仪染是礼部尚书苏承安的长子,生得芝兰玉树、丰神俊朗,五官挺立俊美,一双明眸清澈含波,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十倍。 而且他才华横溢,是公认的“帝都第一公子”,即便他身着丧服,也难掩尊贵儒雅的气质。 自家那不成器的庶子跟他一比,顿时差了一大截。 苏仪染自小与温卿瑶定有婚约,若不是先帝赫然驾崩,明春他们就要成亲了,现在温卿瑶登基为帝,自然不可能再与他成婚,等了十数年,眼看就要到手的“第一尊贵”,飞了! “苏公子,陛下早走远了。”杨伯典甩下这句话,“安抚”百官去了。 第3章 温卿瑶下旨选侍 温卿瑶以狠厉果断的手腕处置了心存异心的大臣,孟朗当场被判凌迟,孟朗的全家满门抄斩,十三岁以下之人,流放的流放、充奴的充奴,家产尽数充公。 帝都里的凰卫尽数出动,将与孟朗有关系的人查了个低掉,帝都人心惊胆战许久,上上下下再无人敢出来作乱。 先帝灵柩下葬后,没过多久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一路过来宁静无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大臣被温卿瑶驯得服服帖帖,眼巴巴将新帝的头道圣旨盼下来,一看,傻眼了。 “选夫侍!” 陛下有旨,从南朝各达官显赫、高门贵族之家选侍入宫伴驾。 三省六部一下炸开了锅,难道陛下不是继续与苏仪染完婚并立他为皇夫吗,为什么还要选夫侍。 看旨意还不止选一位夫侍! 杨伯典捧着圣旨看了好半天,终于相信他眼睛看到的字,“陛下真的要选侍!” 围在杨伯典周围的大臣一个个痛心疾首,好好的陛下,居然一上位就沉迷美色,是他们看错人了! “杨丞相,你说该怎么办啊,该怎么劝陛下回头!”户部尚书关牧扯着杨伯典的袖子,唉声叹气,“你是我们大臣的主心骨,你说该怎么办。” 杨伯典面露愁容,心里憋笑,“陛下尚且年幼,贪玩不懂事是难免的,我们作为忠臣谏臣,要劝陛下迷途知返。” 温卿瑶从太上皇的奉天殿出来,一路沉默回到锦鸾殿,从御撵上下来,望着殿前跪了一地的大臣蹙眉。 “杨丞相。”温卿瑶语气平平。 杨伯典以为温卿瑶打算叫他起身问话,赶紧转过身来,“陛……” “你挡到朕的路了。” 杨伯典:“……” 他赶紧手脚并用让开道,还不小心挤到了身后的关牧,“是,是,臣立即让开。” 杨伯典让开一条道,温卿瑶径直进了锦鸾殿,殿门一关,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不忘也看着这些大臣心烦,“陛下,这些大臣都跪了一天了,也不嫌累。” 许不忘是温卿瑶的贴身侍从,跟在她身边已有十年,现在是兴庆宫并长安宫宫监。 那些大臣为了陛下选侍这件事,闹了一天了,早晨来了一波嚎一上午,陛下没搭理他们,中午吃过饭后,下午又来嚎。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现在又是十月末,大冬天在外面跪一天居然不觉得冷。 这些大臣的身子骨真硬朗! 看样子再为南朝效力几十年不成问题。 温卿瑶面上波澜不惊,眼皮子不动一下,在不忘的伺候下,悠哉悠哉换上平日穿的常服。 “陛下!先帝尸骨未寒,你怎可做此荒诞轻浮之事!” 殿外这一嗓子着实响亮,温卿瑶略一皱眉,没出声,接过不忘递过来的茶细品一口,才淡然道。 “去告诉他们,传旨官员已在路上,若接到旨意却不能在天黑之前将名单交上来,朕会在名册上重新选人。” 不忘颔首。 “还有一句话,朕会从入宫的人中选出一人,册封他为皇夫。” 不忘得了吩咐,赶紧出去,没多会儿,他又匆匆跑进来,嘴角翘得老高,“陛下,那些大臣果然散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生怕落人身后。” 温卿瑶懒得搭理,这些大臣们的举止皆在意料之中,不足为奇。 皇夫的位置就只有一个,她既不直接册立苏仪染为皇夫,又宣布选侍,就说明皇夫之位空悬,谁不是早早盯上。 这些大臣表面反对,不过是想把对家先干掉,再扶持自家人上位。 他们都巴不得她早日选夫。 谁家得了皇夫之位,就是得了半个南朝。 半壁江山握在手中,谁不要,谁不爱。 她作为帝王,“体恤”下臣,自然乐得推他们一把。 不忘一边在一旁伺候,一边为温卿瑶抱不平,“陛下身为帝王,选几个夫侍怎么了,就算选上千百个人填满后宫都不为过,这回才选几个人,那些大臣就叫喳喳的,见识太少了。” 温卿瑶差点被茶水呛到,她赶紧放下茶杯,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倒也不必。” 不悔从外面进来,掸去身上的寒气,待身上拢了一层暖意才走到温卿瑶跟前温声道,“陛下,旨意都传达下去了,明晨各家就会将选定的名单送上来,下个月二十六,便是他们入宫的日子。”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够他们好好准备了。 这次走了几家府上,他们还真以为陛下让他们在府里仔细挑选合适的公子送入宫里,是陛下忌惮各家势力。 殊不知选谁进宫、谁不可能进宫,都是陛下早早都算好了的,明面上说让他们在府中挑选,不过是给他们一点脸面罢了。 说白了,其实是陛下点名让那几位进宫,再布一层烟雾混淆视听罢了。 不然陛下为何不直接放开选秀,而是捡着那几家挨个下旨呢。 温卿瑶听了不悔的话,“嗯”一声,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从怀里夹出一枚金皮做底、朱印封口的信封递给不悔,“你带上凰卫去杭城谢家跑一趟,接个人回来,明日启程。” 不悔接过信封,手指一捏,很厚实。 “是,陛下要接谁进京?” 温卿瑶看向不悔,“到了谢家后,将信封交给谢家家主,他会将那个人带到你面前。” 不悔颔首。 他不动声色捏了捏手中的信封,心里暗忖,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需要陛下御笔亲写这么多字劝说谢家家主放人,怕不得是天上的神仙。 温卿瑶又交代一句,“虽然谢家会备好御寒的物料,但你明日出宫时记得将风火罩和玉雪披带上,回程的路上用得着。” 不忘在一旁听着,心里暗惊,这位的身份可不得了。 风火罩和玉雪披都是皇家御宝,风火罩可防风防火,纵使身处烈焰也无需畏惧,而玉雪披披在身上十分御寒保暖,越是在风强雪厚,越发觉得温暖。 陛下让他把这两件宝贝都带上,足以说明对方身份尊贵且在陛下心目中很重要,而且那人怕冷,受不得寒气。 不悔将厚实的信封收好,弓腰垂首,姿态极尽顺从,“陛下放心,奴才定将那人安然无恙地接到宫里。” 不悔办事,温卿瑶十分放心,“路上不必着急,下月二十六这日带他进宫即可。” 第4章 进宫的日子 到了十一月,已是数九寒冬,天气愈发寒冷,但帝都的冬日大多时候天气晴朗、暖阳高照。 温卿瑶靠着美人榻,腿搭在脚凳上,美滋滋地晒太阳。 阳光斜斜地落在逍遥楼二楼,温温柔柔地拢在温卿瑶身上,正好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在暖橘色的冬日暖阳中。 不忘站在一旁,时不时往窗外瞟两眼。 “你急着见他们?” 不忘吓一跳,赶紧收回视线,眼前的陛下明明闭着双眼,还能发觉他的小心思。 他忍不住问道,“陛下,今日是几位公子入宫的日子,你打算见他们吗?” 温卿瑶一手枕着脑袋,整个人舒服地窝在厚实洁白的狐皮中,“你猜猜,今日谁头一个进宫?” 她另一只手拨弄着身侧柔软的皮毛,像在抚摸一只乖巧听话的狐狸。 不忘眨了眨眼,他哪知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温卿瑶问道。 不忘立即回复,“刚到未时。” 温卿瑶“唔”一声,“你看看,苏仪染是不是已经来了。” 苏公子来了吗? 不忘蹙眉,跑到窗边一看,宫道上多了几个人影,仔细一看,正是苏仪染,以及为他带路的宫人。 还真是,别看陛下闭着眼,该不会一双千里目早跑到宫外去盯着了吧。 不忘回过身,语气里透着欢喜雀跃,“陛下,苏公子来了,就快到逍遥楼底下了。” 温卿瑶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抚弄皮草的手抬起,微微一摆,“你去把他接上来。” “好嘞。” 不忘轻快应一声,屁颠屁颠跑下楼去接他,苏公子果然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 温卿瑶与苏仪染定的是娃娃亲,两人定亲十三年,而不忘跟在温卿瑶身边已有十年,所以不忘与苏仪染接触的年岁也不少,相较于其他几位几乎没见过的人,不忘心里这杆秤更偏向苏仪染。 苏仪染跟随小太监履泽一路过来,他虽不常进宫,但因为温卿瑶的缘故,他对皇宫各宫殿的方位还是有感觉的。 很明显,这条路并非通往锦鸾殿。 莫非瑶瑶不在锦鸾殿? 苏仪染心有疑惑,但不曾开口询问,这里是皇宫,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就算他与瑶瑶关系再好,也得时刻注意礼仪分寸。 他挺直脊背,迈着沉稳有序的步伐,始终与前方引路的履泽保持不变的间距。 转过一道巷子,苏仪染远远看到了前来迎接的不忘,他稍稍松一口气,挺拔端正的身姿不变。 “苏公子,陛下等你多时了,特地遣奴才过来接你。”不忘小跑两步迎上去。 苏仪染停下脚步,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温润,“让陛下久等了。” 不忘引着苏仪染进了大门,穿过逍遥楼前广场,爬上台基,一路上到二楼。 温卿瑶仍然靠在美人榻上,一动不动。 “陛下,苏公子到了。”不忘轻声说道,随即退到旁边闭了嘴。 温卿瑶睁开眼,偏过头,一抹水蓝色撞入眸中,视线往上,一身水蓝色的衣服一丝不苟,衣料中精心织入的金色绣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厚实的外套下露出腰间玉带精致勾勒的腰线,再往上,一双眼波明媚。 风姿卓绝,气质如玉,不愧是帝都第一公子。 温卿瑶笑了笑,坐起身来,“朕还在猜测苏家会选谁进宫,果然还是你最合适了。” 苏仪染脸上笑意不变,“臣是家中长子,又与陛下熟识多年,自然是臣最合适,家里其他几位弟弟年纪太小,不懂礼数,恐冲撞了陛下。” 不忘一直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他越听越觉得苏公子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还带着些许酸味。 温卿瑶站起身,面向窗外伸了个懒腰,“不忘,去楼下候着,若其他人来了就告诉他们,朕看奏本累了,不用来请安了,直接带去寝殿。” 不忘得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视线在苏仪染身上打个转,飞快跑了。 逍遥楼二楼只余温卿瑶和苏仪染两人。 不忘一走,苏仪染立即贴上来,手臂圈住温卿瑶的腰,下巴垫在她肩上抱怨,“整个苏家就我与陛下有婚约,陛下还想让谁进宫呢,嗯?” 确切说,整个南朝只有他一人与陛下有婚约在,且自始至终都不曾解除婚约,虽然他没想到陛下登基后下旨选侍,但…… 没人能威胁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温卿瑶轻笑一声,“他们恐怕不知道,人前高贵端庄、一丝不苟的帝都第一公子,在朕面前还有这般吃醋粘人的模样……” 苏仪染哼哼一声,手指在温卿瑶腰间轻掐,“你知道就行。” “不闹了,朕请你看出好戏。”温卿瑶下巴点了点窗外。 苏仪染抬眸顺着温卿瑶的视线看过去,眉头皱起,嘴角耷拉下来,又有两个人进宫了。 宫道左右两侧,各走着两拨人。 头前依旧是领路的宫人,后面两位,彼此之间隔得远远的,似乎中间有一堵墙,或者说两人都巴不得中间有一堵墙,这样就不用看见对方,更不用和对方走同一条路。 走在右边的杨问归垮着一张好看的脸,他怎么也没想到,被府上选中送入宫给陛下当暖床的也就罢了,还要在入宫的时候遇到那个家伙。 杨问归是丞相杨伯典的长子,但因为他是庶出,始终不太得父亲的待见,他下面是还有几个嫡出的弟弟,但他们年纪还小,根本不适合进宫伺候,所以他被推了出来。 他和走在左边的楚燕回一道,被送入宫里,两人从小到大就是冤家,见面就掐架。 楚燕回在宫门口看到杨问归的时候,立即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他想调头就走,但已经没机会了。 楚燕回冷着一张俊脸,从见到杨问归的那一刻,再没说过一句话,他心里憋屈,想他出身将门世家,他以后也是要进军营打仗的,怎么会被选中入宫伺候皇上呢? 还是和那个酸不拉几的读书人一起! 虽说他父亲身为武将,身份官阶虽没有四营双狮的大将军高,但好歹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驻守一方,怎么说也轮不到他进宫伺候女帝吧。 谁让他们家除了上面一个已经成亲的哥哥,就只剩下他了呢。 第5章 热热闹闹的皇宫 两人跟着引路的宫人走了许久,还不见停下来。 他们对皇宫的布局完全不熟,但直觉告诉他们,走的路太远了。 杨问归忍不住问一句,“请问,还有多久才能见到陛下?” 他许久不曾走这么远的路,怕在见到陛下之前就走累了,若面上浮现疲惫之色,岂不失礼。 楚燕回忍不住呛他一句,“才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果然读书人欠缺锻炼!” 他不禁得意,果然还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好,别说这点路不算什么,就算绕着皇宫跑几圈都不成问题。 杨问归自认出身丞相家,修养良好,才忍住没翻白眼,只是心底暗骂,一天到晚就知道练武练武练武,身板是结实了,脑子反倒越来越不好用了,骂他读书人岂不是间接骂了陛下骂了满朝大臣? 一通抱怨憋在心里不说,杨问归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终于忍不住反驳回去,“你头上那块破铁戴着有什么意思,反射的太阳光晃得我眼睛疼,都快看不清路了!” 楚燕回头上戴着一副抹额,当中一段薄薄的切割成某个形状的金属片,两边丝带为绳,结实牢靠地绕了他脑袋一圈,最后在后脑打了个细结。 “小心惊扰到陛下!” 楚燕回摸摸脑袋上的抹额,心里“切”一声,“多管闲事!”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到了逍遥楼附近,转过大门便是逍遥楼正面。 杨问归望着底下九层台基和高大的逍遥楼咽了口唾沫,还要爬楼啊。 楚燕回瞟一眼杨问归的神情,脸上越发得意,催促引路的宫人,“快些上去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杨问归瞪一眼楚燕回,急什么急,刚刚谁一脸不情愿,现在又巴巴地去见陛下,真是多变的男人。 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我们也上去。”杨问归不甘心落在楚燕回身后,也催促为他引路的宫人。 都不让人歇口气,真是麻烦。 两人哼哧哼哧穿过楼前小广场,爬上台基,都不甘落于人后,同时迈过逍遥楼的门槛。 不忘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二位公子一路辛苦了。”不忘笑眯眯的,“陛下看奏本累了,今日不见二位,请二位公子先行回寝殿休息吧。” 两人脸色瞬变,说不出话来。 杨问归垂下眼眸,眉眼间瞬间布满忧愁之感,双眸中似有满满的浓烈之情无处安放,深情却无人知,左眼眼尾下一滴泪痣更显我见犹怜。 楚燕回抿着唇,嘴角两边浮现浅浅的梨涡,显得与俊美的面容和健硕的身姿有些格格不入,又似有一种别有风情的趣味。 他们确实不是心甘情愿入宫,但也没料到一进宫就不受待见。 大冬天的,入宫后走了那么久的路,不就是为了见陛下嘛,还以为陛下迫不及待想见他们,原来一开始就被嫌弃了。 还以为他们是被选择,现在惊觉他们其实可有可无。 一入宫就失宠,实在没料到。 “还不是你,走那么慢,耽搁了见陛下的时辰!”楚燕回说不上开心还是失落,但不想被别人拖后腿。 杨问归嘴角扯了扯,“是陛下不想见你,连累了我!” 不忘没想到两人突然吵了起来,赶紧劝架,“二位公子请回吧,会有宫人带你们回各自的寝殿。” 杨问归自诩涵养好,他拱了拱手,“有劳提醒。” 楚燕回也说了声,“多谢。” 两人同时转过身,视线接触到对方时,同时别过脸,不分前后地出了逍遥楼,站在门前月台上,都望着阶下立着的那人愣住了。 他们是不是走太远累到眼花,不然怎么能看到下凡的仙子。 阶下之人拢着洁白无瑕的披风,披风下露出一截清新如水的浅绿衣摆,恍惚如仙气萦绕,眉间一抹淡淡的朱砂,像极了仙人下凡历劫后留下的印记,冰肌玉骨,渺渺仙姿,不过如此。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不,单纯说好看都是亵渎。 气质如仙,无可形容。 杨问归先回过神,瞥一眼“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楚燕回,迈开步子走下台阶,对面的人越是高贵出尘,越不能失了礼数。 楚燕回立即跟着动起来,他紧走两步,同杨问归下了台阶。 路过那人身旁时,都忍不住拿余光多看两眼, 屏着气收着声,安安静静出了大门,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难怪陛下不愿意见他们,原来是请了仙人入宫,那他们以后岂不是更入不了陛下的眼了?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喏,给你!” 楚燕回手指一弹,一小块黑影跃出一条弧线落到杨问归跟前。 杨问归下意识双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一枚铜板。 “什么意思?” “铜板啊。”楚燕回语气前所未有的轻松,“刚刚从袋里摸出来的,送你了。” 杨问归脸色一黑,你有毛病啊,他反手将铜板扔了回去,“莫名其妙!”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聊之人! 他为什么会遇上如此无聊之人! “切,不要拉倒。”楚燕回收好铜板,心情愉悦,“你干嘛跟着我走啊,回你自己的寝殿去。” 杨问归斜他一眼,不再遮掩内心的嫌弃,“谁跟你一路啊,我回自己的寝殿,谁乐意跟着你!” 话音方落,两人都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杨问归问给他带路的宫人,“我的寝殿在哪?” 许风清是留下伺候杨问归的宫人,他停下脚步,垂首回应,“在琅华殿。” 楚燕回也抓着他面前的人问一声,“我的寝殿在哪?” 许维之同样停下脚步,毕恭毕敬,“在丰祥殿。” 两人同时松一口气,还好,不是同一个地方,只要不跟那家伙住一起就行。 哼哧哼哧走了长长一段路,终于到了寝殿所在,两人抬头一看,差点晕过去。 谁要和这家伙住对门! 苏仪染在逍遥阁二楼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你觉得宫里不够热闹,就把他们两人召进宫?” 温卿瑶不否认,“是呀,宫里人多点,热热闹闹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苏仪染抿着唇,一脸不开心,他一个人陪她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召其他人进宫。 深宫内院,无人打扰,就他和她不好吗,他不希望有其他人分走他和瑶瑶相处的时间。 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手,“朕还要看奏本,你也早点回寝殿休息吧。” “好吧。”苏仪染轻叹一声。 有新人来,他要失宠了。 走到楼梯口,他回身问一句,“你晚上会过来吗?” “不去,看奏本。” 苏仪染没了声,转身下楼,踩上楼梯的一瞬间,他收起脸上的怨念,重新摆出贵公子的姿态。 第6章 最大的威胁 谢锦书才从轿撵上下来,一眼便看见从逍遥楼里出来的杨问归和楚燕回,三人视线轻触,没有交流。 待两人走出大门后,谢锦书问身旁的不悔,“陛下是否忙于朝政,无暇见我们?” 不悔朝逍遥楼看一眼,不会吧。 他接到的旨意是,将谢锦书接进宫后就带到陛下面前,没理由陛下不见谢公子呀。 “公子稍后,奴才先进去通禀。”他还是先进去请示陛下比较稳妥。 不悔脚步还没动,不忘就从逍遥楼里探出脑袋,一看又来人了,他迈着两条腿滴溜溜跑下台阶。 “是谢公子吧,陛下看奏本累了,不见任何人,请公子先回寝殿休息。” 不忘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他不认识谢锦书,但知道他是不悔从杭城谢家带回来的人。 不悔多看了谢锦书一眼,他们都是刚刚抵达逍遥楼,没见着陛下,也没听见里面的声音,他怎么就知道陛下不见他? 谢锦书微微颔首,“既然陛下政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去向陛下道谢。” 说完,他欲回到轿撵,转身的一瞬,顿住了。 谢锦书抬眸望着月台上站着的那个人,芝兰玉树,气质如玉,水蓝色的衣服衬得他气质高雅。 听闻陛下登基之前有一未婚夫,众人捧为“帝都第一公子”,想必就是眼前这人。 苏仪染一从逍遥楼出来就看到站在台阶前的谢锦书,他脸色黑了又黑,出于多年的修养和气度,才没有当场翻脸。 瑶瑶到底还选了谁。 阶下这人又是谁! 他居然从未在帝都见过。 这人身后的轿撵上遮了一层风火罩,身上披着玉雪披,这两样都是皇家珍宝,他托了瑶瑶的福,才得见几次。 但是瑶瑶居然愿意把这两样宝贝拿出来给这个人用,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苏仪染居高临下睨着阶前气质出尘、恍若仙人的谢锦书,没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总觉得,这人会是他最大的威胁。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除他之外入宫的第三个人。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收拾好心情,装作无事发生,踩着优雅的步伐走下台阶,路过谢锦书时,目不斜视,气息不乱,看上去十分正常地从他身边走过。 听到身后之人要就此折返回寝殿,他不免松一口气。 今日能见到瑶瑶的,只有他一人。 “公子,上轿撵吧。”不悔轻声提醒谢锦书。 谢锦书这下没急着回寝殿,反倒站在逍遥楼前跟不悔聊起来,“方才从逍遥楼出来的这三位,都是陛下选进宫的伴驾之人吧?” 不悔颔首。 “方才那位,是不是苏仪染苏公子?” 不忘点头,“谢公子以前来过帝都?见过苏公子?” 不悔瞪一眼不忘,太多言失礼了! 谢锦书笑了笑,摇头,“初次入京,今日得幸能有一面之缘,但久闻大名。” 不忘睁大了眼睛,这位谢公子不仅容貌好气质好,还十分聪慧,没见过苏公子,但一眼就猜出了苏公子的身份。 是位和苏公子一样厉害的人物呢。 谢锦书看向不忘,面色特别和蔼亲切,“苏公子住在哪个寝殿?有空我去找他请教请教。” 第7章 赐封号 琅华殿。 杨问归站在正殿中央,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高悬的房梁,足足看了两刻钟。 他是不是在做梦。 这座漂亮华丽的寝殿,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他真的有资格住进这座富丽堂皇的殿宇吗? 风清迈着小碎步过来,垂首弓腰,低眉顺目,“公子,陛下那边来人宣读封号了。” “嗷。” 杨问归收回视线,转身之际脚下一软,踉跄两步,吓得风清赶紧扶住他的胳膊。 “公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是走太久累着了?” 杨问归站稳身子,摆摆手,顺带抚平衣摆上的褶皱,“没事,是我脚下没站稳。” 是琅华殿太过华美,看花他的眼。 这里的一件摆设,都比他在丞相府的房间好上十倍。 他动了动脚,小心又欣喜地踩两步,铺在地上的绒毯暖和又舒服,跟踩在云上一样。 确定杨问归真的没事,风清放下心来,小心提醒他,“公子,来人了。” 杨问归才将散出去的思绪收拢回来,不忘带着满面笑意进了琅华殿大门。 他身后跟着一溜队伍,每人手里捧着托盘,一字排开,占了长长一条道。 不忘笑眯了眼睛,走上前行礼,“恭喜杨公子,从今日起,奴才们就要尊称你一声殿下了。” 杨问归有些无措,还有些紧张,两手藏在藏在袖子里不停揉搓。 待会不忘大人会宣读他的封号,也不知能得个什么封号,不过陛下政务繁忙,应该不会亲自为他取封号吧,只是个称呼而已,交给内侍省那些人办即可。 但说不定呢,或许陛下心血来潮,就赏了他一个封号,可是他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陛下怎会亲自为他取封号。 短短一瞬,杨问归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再抬头,不忘已经将玉牌捧到杨问归面前。 “殿下,接下玉牌吧。” 杨问归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下通体晶莹的玉牌,轻声念出刻在上面的两个字,“皋月?” 不忘颔首,“是,这是陛下亲自为皋月殿下你取的封号。” 风清很会来事,当即带着殿内其他小太监呼啦啦跪倒一片,“恭喜皋月殿下。” 玉牌在杨问归掌心里翻来覆去,他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玉牌,正面反面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但心里惦记着礼数,不能做浮夸的表情,又将嘴角压下来。 “皋月……”他又问一遍,不大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这真的是陛下亲自为我取的?” 不忘点头点得很果断,“千真万确,这上面的字还是御笔亲书,都是为皋月殿下准备的。” 杨问归高兴得差点笑出声,他没想到陛下会为他如此用心,也是这么多年来最关注他的人了。 皋月是五月的雅称,他的生辰就在五月。 虽然这个封号和他想象中的有差别,但既然是陛下亲自为他取的,他很满意。 杨问归轻咬下唇,将玉牌握在掌心里,垂下眼眸看上去楚楚可怜,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更显得我见犹怜,“多谢陛下,顺带冒昧问一句不忘宫监,其他人的封号,也是按月份定的吗?” 不忘笑了笑,“这是独属于皋月殿下的封号。” 第8章 早完事早休息 丰祥殿。 楚燕回翘着腿坐于榻上,一手撑着脑袋歪歪靠着,百无聊赖看着宫人进进出出。 他有那么多东西需要搬吗? 这些人进进出出都快三刻钟了,还没整理清楚,太慢! 还有这皇宫里太无聊,什么都没有,那些个金器玉饰光摆着好看又不能动,实在索然无味。 不过这张榻挺不错的,坐着舒服,冬天靠着也暖和,夏天的时候把上面的皮草撤了,应该挺凉快。 维之安安静静伺候在一旁,斜眼盯着楚燕回的头顶,完全不知道楚燕回心里想着什么。 他暗暗在心里叹气,这位公子真沉闷,这么久了一句话都不说,还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挺吓人。 这位公子的坐姿也是真的豪迈,入宫这么些年,还头一次见到有人坐得如此洒脱且不拘小节。 听说楚公子出自将门世家,这坐姿,这气势,确实挺有大将风范。 “你不是说待会还有人来吗?怎么还不来!” 楚燕回一个冷眼扫过来,凌厉带风,吓得维之冷汗差点下来。 维之定了定神,小声说道,“看时辰,应该快了,公子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他哪里躁了,他等得都打瞌睡快睡着了! 楚燕回“哼哼”两声,将头扭过去,继续百无聊赖等着宣读封号的人过来。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楚燕回隐约听到门前有动静,他迫不及待站起身,“这回总是了吧,来的人不少。” 维之跟着踮起脚张望,来人了吗? 他皱着眉扯了扯耳朵,又眨巴两下眼睛,既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脚步声。 他开始怀疑自己,不会年纪轻轻就耳聋眼瞎了吧。 楚燕回自幼习武,五感灵敏,自然比长在宫里的维之听得远、听得清楚,他扔下立在原地自我怀疑的维之,先一步冲出去。 早完事早休息,管他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等了! 不忘脸上的笑意始终不曾变过,他一眼看到巴巴等在殿门口的楚燕回,笑得更加和善。 “让公子久等了,外头冷,请公子进到殿中。” 楚燕回不跟不忘客套,但礼数也没落下,“天冷风寒,宫监辛苦。” 不忘行了礼,招了招手,让端着玉牌的人往前一步,站到楚燕回跟前,“陛下亲赐封号长宁,恭喜长宁殿下。” 楚燕回撇了撇嘴,心情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他拎起玉牌随意看两眼,便将玉牌放了回去。 “多谢陛下赏赐封号。” 不忘看着楚燕回,表情微妙,“这是陛下亲自为殿下取的封号,殿下不喜欢?” 按照南朝皇宫祖例,后宫殿下不分品阶,以封号区分地位高低,封号越好听、寓意越好,说明帝王对他越在意,地位也就越高。 而帝王亲自取的封号,意味着一进宫便得了帝王的宠爱,地位直接高出两层。 楚燕回赶紧摇头,他哪敢说不喜欢,不要命啦,“许宫监误会了……” 维之帮着楚燕回接话,“许宫监误会了,长宁殿下一时喜不自禁,被这天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还没缓过劲来呢。” 楚燕回顺势接下去,“是这样的,多谢陛下赐名。” 不忘笑着颔首,看上去很满意这番说辞,“陛下还说了,今日让各位殿下好好休息,不召侍寝。” 第9章 苏仪染的心思 苏仪染从逍遥楼出来后,不急着回自己的寝殿,拉着履泽在偌大的长安宫里闲逛,“锦鸾殿在何处?” 锦鸾殿是帝王在长安宫的寝殿,长安宫连接兴庆宫后宫,且长安宫内不设外朝,可以说长安宫是整个皇宫的后宫,帝王大多时候居住在此,而不在兴庆宫。 苏仪染在温卿瑶还是瑶华公主的时候,时不时便会进宫,但不曾到过锦鸾殿。 履泽亦步亦趋跟在苏仪染的步伐后面,“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便可。” 苏仪染气质如玉,连走路的时候看着都觉高贵,走了一路,身上衣裳始终一丝不苟,“我的寝殿在何处?” 奴才随主,苏仪染在他人面前一本正经,履泽也不会胡口说笑,他很是认真地回道,“回公子,在昭懿殿。” 昭懿殿。 苏仪染细细品味这两个字,失声笑出来,“昭懿殿离锦鸾殿很近吧。” 履泽颔首,“从锦鸾殿出来往明德殿方向去,转过一条宫巷便是了,也是四位公子的寝殿中,离锦鸾殿最近的寝殿了,公子怎会得知?” 苏仪染弯起嘴角,眸中透着“意料之中”的得意,嘴上却谦虚得很,“猜测罢了,我猜,现在离宣读封号的时辰还早,瑶……陛下会先派人去其他人那里,再来我这。” 所以现在慢慢悠悠晃去锦鸾殿看一眼,再晃晃悠悠回昭懿殿,完全来得及。 履泽抬起头,盯着苏仪染背影的双眸放光,“公子真是神了,全给公子说中了,听闻杨公子的琅华殿和楚公子的丰祥殿挨在一处,陛下派人先去这二位的寝殿中宣旨,而谢公子的清心殿距离远,陛下让不悔指挥使送他去清心殿后,直接宣读封号。” 苏仪染对杨问归和楚燕回不感兴趣,倒是这位住在清心殿的谢公子,值得好好了解一番。 回想起方才在逍遥楼前气质出尘、宛若谪仙的那一位,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既让人想靠近他,又不自觉地保持警惕。 “公子,前面就是锦鸾殿了,再往前便是明德殿。” 苏仪染收起思绪,顺着履泽的指向望去,视线在锦鸾殿的牌匾上停留片刻,便滑向更远些的明德殿。 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明德殿金顶,比任何价值连城的金器玉宝都要诱人。 明德殿与锦鸾殿并肩而立,是历代皇后或皇夫居住的寝殿,当年载德女帝为顺澜女帝修建这座长安宫时,这座明德殿就是专门为她册立皇夫而提前备下的。 既然他已无法在外朝封相拜将,无法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那么,他便要住进这明德殿,即使身在后宫,他也能辅佐朝政。 苏仪染盯着明德殿发光耀眼的琉璃瓦,眯了眯眸子,他与瑶瑶定亲十三年,有何不能入主明德殿。 到了昭懿殿,稍事休息片刻,不忘便到了。 苏仪染和不忘是老相识,周全的礼数之间少了几分客套和疏远。 不忘笑得比在琅华殿和丰祥殿还要开心,“奴才总算把苏公子盼进宫了。” 第10章 对其他人没有想法 苏仪染端坐在榻上,衣冠整洁,仪容得体,他平视前方,柔和却无法令人忽视的目光落在不忘的笑脸上,“许宫监辛苦了,陛下有何旨意?” 在旁人面前,苏仪染始终是一本正经、翩翩公子的模样。 不忘笑着呈递上圣旨,“陛下亲自为苏公子取了封号,还请苏公子亲自过目。” 苏仪染接过圣旨,展开,“明昭?” 他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封号,好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思索间,端着托盘的宫人上前一步,托盘上放着他的新身份牌,晶莹剔透的玉牌上,镌刻着“明昭”二字。 苏仪染赶紧合上圣旨,接过玉牌,抬眸对不忘致谢,“有劳许宫监,我备下些茶水,诸位解解渴,歇息片刻。” 话音方落,便有宫人端着茶水出来,履泽揣着数袋锦囊上前,一人分发一个。 不忘喝了苏仪染的茶水,受了他的锦囊,脸上笑嘻嘻的,“多谢明昭殿下。” 苏仪染一手紧握玉牌,捏着圣旨的手背在身后,他款步上前,在不忘面前寸步停下,稍稍压低声音,“多问一句,陛下是否让其余三人在各自殿中歇息,今日不召见?” 不忘脸上的笑始终得体有礼,“果然还是明昭殿下最了解陛下,陛下吩咐,今夜看奏本,无暇见他们。” 他眸光飞速一扫,留下神秘莫测的一句话,“殿下放心,陛下对其余三人没有想法。” 苏仪染脑袋转得飞快,立即明白不忘的意思。 瑶瑶另选三人入宫,别有目的,或许是针对一个多月前那次孟朗的反叛,她要揪出幕后主使,便选了三个鱼饵入宫。 不忘是瑶瑶身边之人,最是明白帝心,但明白不代表能说。 今次不忘对他的这番暗示,是不忘的私心,还是瑶瑶授意? 他笑了笑,不说话。 “殿下先歇着,旨意宣读完,奴才要回去复命了,殿下留步。” 不忘走后,热热闹闹的昭懿殿顿时安静下来。 苏仪染一手捏着圣旨,一手握着玉牌,一步一顿,慢慢悠悠走回榻边,衣摆轻撩,他端正坐下,将圣旨和玉牌一并放在桌案上。 他视线轻移,落在履泽身上,“进宫前,你跟我说你叫履泽?” 履泽低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回话,“回殿下,奴才履泽,是昭懿殿掌事,奉陛下之命在明昭殿下身边伺候。” “你姓什么?” “回殿下,奴才姓许。” 苏仪染眸光微敛,眉心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声音中带着惊讶与警觉,“你是凰卫?” 南朝皇宫中的太监,虽按官阶品阶排资论辈,但真要区分尊卑,还是看姓,宫中太监之姓,分为九等,许林颜洛易江冉,之后是散姓和无姓。 其中以许姓身份最尊,一如在瑶瑶身边伺候的许不忘,宫里只有姓许的太监,才有资格成为凰卫,且出身宫中的凰卫必姓许,一如在瑶瑶身边伺候的凰卫指挥使许不悔。 而无姓的太监身份最低微,他们大多是刚入宫不久,等着拜师傅,或是等着分派到各处去伺候的新人。 履泽赶紧跪下,连连摇头,“回殿下,奴才并不是凰卫。” 苏仪染微微眯起眸子,嘴角噙着冷笑,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不是,履泽是姓许的太监,说明他有资格成为凰卫。 这种不成文的尊卑等级,只有宫里人才知道,若非他自幼与瑶瑶相识,听她说了不少宫闱之事,否则根本不会知道这些。 苏仪染心中虽微有不悦,但面色不见愠怒,嗓音一如往常温和带着威严,“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起来吧。” 他手腕轻搭于桌案,掌中捏住玉牌仔细把玩。 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 第11章 身患寒症 “原来地处长安宫一隅的清心殿,也可以如此热闹。” 谢锦书从轿撵上下来,望向前方一片忙碌,跟着他从杭城一起来的侍从玉衡,赶紧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清心殿位置偏僻,离开杭城前,他专门让陛下将他安排在这里。 谢锦书摆摆手,示意不必,“日后,清心殿会比现在更热闹。” 他看向送他过来的不悔,温柔的眸光中满含深意,“我们先进去吧。” 谢锦书不是帝都人,他从杭城远道而来,带了不少行李,从他进宫到现在,宫人们一直忙着将他的行李整箱整箱地搬进清心殿,进进出出的,一刻不曾歇息。 他行李多,随行车队冗长,所以路上也走得慢。 不悔去接谢锦书的时候,没耗费多少时日,同谢家家主谈话时,也未耗费多少功夫,当时他还不明白陛下为何要他提前一个月出发,直到接到谢锦书踏上返程之路,他才恍然。 谢锦书不仅行李多,车队走得慢。 更重要的是,谢锦书有疾在身,身子娇贵,比寻常人还受不得累,一路走来,他乘的是最舒服的马车,还有玉雪披和风火罩伴身,即便如此,他们每日能赶路的时辰也不超过三个时辰。 能在今日赶到帝都已经很不错了。 谢锦书抬步朝清心殿走去,殿里殿外忙碌的宫人见主子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眨眼的功夫,从殿内跑出一太监,带着一众人跪迎在殿前。 “奴才清心殿掌事摇光恭迎谢公子。” 谢锦书轻快的步伐稍顿,眸中划过一道光,眼皮微跳,一步一缓略过摇光,迈入殿中,“好名字,起来吧。” 许摇光得令,赶紧起身,跟着谢锦书进到殿中。 谢锦书往四周潦潦一望,殿内虽物件繁多,但杂而不乱、井然有序,只需多费些功夫时辰收拾即可,无需他操心。 他随即转过身,熟稔地问一句,“指挥使应该还有其他任务在身吧。” 不悔很是欣赏谢锦书的聪慧,“正是,日后谢公子直接唤奴才不悔便是,指挥使这个称呼,在宫里就不必了,奴才十分荣幸为殿下授牌。” 他招招手,进来一队手执托盘的宫人,同样的,走在最前头那位的托盘中,静卧一枚玉牌。 谢锦书接过玉牌,对着玉牌上的两个字轻笑一声,“这是陛下亲自取的?” 不悔颔首,“回殿下,正是。” 对面接了玉牌,便可改口称呼殿下了。 谢锦书小心翼翼握紧玉牌,生怕不小心摔碎了,“多谢陛下,改日陛下得闲,扶疏定会去给陛下请安。” 扶疏,枝叶茂盛之姿,婆娑起舞之态。 他定会像盎然春日中繁茂不息的草木那样,坚韧顽强地活下去。 不悔拱了拱手,“时候不早,殿下早些歇息,奴才先行告退,稍后素问和灵枢两位太医便会来清心殿为殿下诊脉,请殿下稍候。” 其他人都不知道,谢家二子谢锦书自幼身患寒症,遍地寻医不得,谢家家主之所以愿意放谢锦书进宫,是因为陛下提出让太医为谢锦书看诊治病的条件。 更重要的是,谢锦书本人愿意进宫伴驾。 谢家是积富之家,不仅在杭城当地十分有名望,放眼整个南朝,谢家的财富可位列前三。 但即便如此,谢家还是找不到医治谢锦书的办法,这回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同意陛下提出的交换条件,将谢锦书送入皇宫。 第12章 流言四起妖星降世 锦鸾殿。 不悔和不忘完成各自的任务后,回到温卿瑶身边。 温卿瑶坐在东华阁的御案前,忙得头都没空抬,临近年末,朝内朝外的事不少。 不悔和不忘轻手轻脚站到温卿瑶身边,一个帮她整理案上凌乱的奏本,一个帮她研墨。 “灵枢和素问都过去了?”温卿瑶头也不抬,专注面前的奏本。 不悔颔首,温声回复,“已经安排好了,待扶疏殿下歇息好后,灵枢和素问便会为他诊脉。” 在温卿瑶面前,不悔说话温声软语,全然没有凌厉肃杀之态。 温卿瑶颔首,将手中才批好的奏本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金底朱边的封皮,是凰卫呈上来的奏本,不悔身为凰卫指挥使,有资格看,两人没避着不忘,不忘是温卿瑶的人,无需避讳。 不悔接过奏本,才舒展开的眉头高高皱起,面色阴沉得难看,“他们好阴险。” 温卿瑶倒是从容,轻笑一声,“朕以为孟朗的事之后,他们会收敛一些,或是换个官阶更高的人与朕作对,没想到他们另辟蹊径,从百姓下手。” 不悔从头到尾仔细看完奏本,气得牙根痒痒,“陛下是正统帝王,这些无知百姓懂什么,愚蠢的人最易被人利用,什么妖星降世,简直可笑至极!” 现下民间盛传,有妖星降世,落入皇宫,或对南朝有损,动摇南朝根基。 如果是朝廷里的官员跟陛下作对,他大可以派凰卫将参与之人一个个揪出来,罚的罚,杀的杀。 可偏偏现在是民间的平民百姓在闹事,若他将这些平民百姓都抓起来,正好掉入彀中,激起民变,朝廷根基动摇,从而使对方达到目的。 不悔猛地合上奏本,恨不得将奏本捏碎了。 背后到底是何妨妖怪在作祟,这一刀正好戳进他们的软肋,陛下才登基,现在很需要在民间留下威望。 温卿瑶始终心平气和,她从不悔手中抽回奏本,“你只说对了一半,百姓并不愚蠢,但正因为他们不懂朝政内情,所以容易被人煽动情绪,被人利用,对付百姓,不可以用刚强的手段。” 不悔气不过,“那就不管了?” 若放任微小的火星不管,很有可能酿成弥天大祸! 温卿瑶嗤笑一声,“从奏本中看,现在‘妖星降世’的声音才刚刚起来,等这股声音喊到顶点的时候,背后的妖魔鬼怪,一定会忍不住探个脑袋出来看看它的‘杰作’。” 不悔挑眉,“陛下的意思是……” 先静观其变? 他跟在陛下身边六年,十分了解陛下,她的聪慧和理智,非常人可以仰望。 温卿瑶颔首,“必要时,加入他们,但是风司不能松懈,既然对方出手了,我们不能坐着干看,更不能坐以待毙。” 不悔颔首。 “看了大半日的奏本,朕累了。”温卿瑶将奏本一扔,伸了个懒腰,“不忘,朕饿了!” 不忘赶紧端了碟梅花糕过来,“陛下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奴才立即吩咐御膳房传膳。” 这都什么时辰,陛下早该饿了。 温卿瑶净了手,随意捻起一块梅花糕咬一口,“对了,苏仪染怎么样,他还适应吗?” 第13章 特殊的兴趣爱好 长安宫地位特殊,除了几位位高权重的大臣有资格出入锦鸾殿东华阁与帝王议事,其他外臣几乎没有资格踏入长安宫。 哪怕苏仪染是她的未婚夫,以前也没来过长安宫,更不曾在皇宫里过夜。 她担心苏仪染不习惯,晚上会睡不好。 提起苏仪染,不忘便有说不完的话,“奴才去昭懿殿宣旨的时候,明昭殿下气色很好,跟寻常的模样没有区别,还与奴才闲聊了几句话,看上去一切安好。” 他往前凑几步,“陛下打算去陪明昭殿下吗?还是召明昭殿下过来与陛下一同用晚膳呢?” 若是陛下召明昭殿下来锦鸾殿用晚膳,那么明昭殿下晚上就可以留下来与陛下同寝了! 温卿瑶看向不忘,冷声道,“传膳。” 不忘立即噤声。 说不定陛下是打算用完晚膳后再去找明昭殿下呢。 用完晚膳,温卿瑶并没有出去散步,她进到殿内浮香阁,同往常一样,站在布满整面墙的百纳柜前。 不悔候在温卿瑶身侧,手里端着一杯茶,“陛下又要看账本?今日已经看了许多奏本了,晚上再看账本,会不会太累了。” 看账本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在他眼里,一大堆文字和数字叠在一起,比看奏本还要累。 温卿瑶哼着小曲,从暗格中取出一沓厚厚的账本,金色的封皮在灯火下特别耀眼。 “消遣罢了,不耗费什么精力。”温卿瑶合上暗格,抱着金皮账本坐到桌案后,兴致勃勃翻阅起来。 这是温卿瑶近几年突然发现的兴趣。 不悔看着那本金色封皮的东西就头痛,光这一本册子,就有他一节指节那么厚,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他就不明白了,那几本薄薄的奏本陛下还没看够吗?看了一天奏本后还要看这么厚一沓账本,真的不累吗。 跟在陛下身边六年,他仍然摸不透她的心思。 容他再次大胆猜测一下,莫不是陛下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顺,所以故意给自己找不快? “不悔,别乱想。” 耳边冷不丁飘来一句话,不悔立即打起精神。 他差点忘了,陛下的“读心术”也很厉害。 温卿瑶一看账本便入了迷,再抬眼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放下账本,她才觉得肩颈有些酸涩,“时近年末,下面的账本该送上来了。” 不悔站到温卿瑶身后,帮她捏肩,“看账本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即可,陛下何须亲力亲为?” 温卿瑶舒服地眯上眼睛,不悔手劲足,按捏的技法也很好,每一分力道恰到好处地缓解了肌肉酸涩,她“哼哼”两声,好心情地跟不悔解释,“若是寻常的账本,自然轮不到朕来操心,但是……” 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捏住账本一角,随意翻开一页,“这是朕的私库,一开始确实抱着好奇,随便玩玩,没想到才三年时间,就玩到这么大了……” 不悔无话可说,陛下只是随便玩玩,产业便遍布整个南朝,说出去会气死人的。 没办法,谁叫他家陛下太过聪慧,就像带着宿慧一样。 “这家梅桃李杏,今年年初新开张,朕还没去过。”温卿瑶的的指尖划过一行字,轻点两下,“明晚去这用晚膳吧。” 第14章 陛下敢不敢过来 温卿瑶才将账册放回百纳柜暗格中,不忘从外间进来,轻声道,“陛下,灵枢和素问来了。” 合上暗格,温卿瑶吩咐他,“让她们候着。” 过了一会儿,温卿瑶才从浮香阁出来,候在外间的灵枢和素问见到她,赶紧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灵枢与素问皆为御医,灵枢身为院使,主管太医院,素问是主管尚药局的奉御。 温卿瑶轻撩衣摆坐下,“如何,谢锦书是什么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灵枢上前半步,拱手道,“回陛下,就目前来看,扶疏殿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十分康健。” 温卿瑶目光动了动。 素问跟着补充,“方才,臣与灵枢院使仔细为扶疏殿下检查一番,不论是把脉,还是以银针取血查验,其结果都与常人无异,看不出任何问题,所以臣等猜测,或许要等扶疏殿下犯病之时,才能窥见端倪,只不过……” 她面露难色,“听扶疏殿下说起,他这半年调养得很好,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犯病,且他身边的侍从玉衡说,每次扶疏殿下犯病时,都不会让旁人看见,所以,想要为扶疏殿下医治,恐怕有些难度。” 不过她们从扶疏殿下那里取了几丸他平常服用的药物,先从药物入手,或许能有新发现。 温卿瑶“嗯”一声,看上去并不十分关心结果,“玉衡是他从谢家带来的侍从?” 侍候在旁边的不悔微微欠身,毕恭毕敬回答温卿瑶的问题,“玉衡是自小在扶疏殿下身边伺候的侍从,对扶疏殿下的病情十分了解,且也是他一直在照顾扶疏殿下,陛下是觉得他待在宫里不妥?” 毕竟玉衡是外人,又是不曾净身的侍从,既不是侍卫亦不是御侍,只是扶疏殿下从家里带来的人罢了,他待在宫里确实有不妥之处,皋月殿下和长宁殿下入宫时,都不曾带侍从入宫。 就连明昭殿下也没有。 “陛下,要不要奴才去把他……”不悔比了个手刀的姿势,往下一切。 温卿瑶不疾不徐抬起手,对下首的灵枢和素问说道,“你们先回去,只要不打扰到他,如何琢磨他的病情由你们决定,如遇难事,向朕禀报即可。” 灵枢和素问行礼退下,温卿瑶偏了偏脑袋,云淡风轻留下一句话,“先留着他吧。” “阿嚏——” 清心殿内,玉衡打了个喷嚏,他皱褶鼻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手指长的瓷瓶,递给谢锦书。 “真是奇怪了,今晚上属下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到底怎么回事。”玉衡嘟囔一声。 谢锦书听了这番话,只是自己笑笑,不作声,他打开瓷瓶,从里面倒出三粒绿豆大小的药丸,头一仰直接服下。 玉衡摸了摸脑袋,满脸好奇又有些不好意思,“主子,你说,陛下今晚会来你这过夜吗?” 他听闻,伺候帝王的新人入宫后,帝王先召谁侍寝,就说明这人最得帝心,他家主子气质如仙,样貌不凡,肯定能一举夺得陛下芳心,就看陛下敢不敢过来了。 谢锦书微讶,他没想到玉衡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嘴角噙着笑,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不会。” 第15章 梅桃李杏 “今晚,她不会召见任何人,会独自在寝殿中安寝。” 谢锦书十分肯定。 肯定到玉衡和摇光都怀疑陛下跟他说了悄悄话。 “为什么?”玉衡忍不住问道,陛下确实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呀。 谢锦书看着玉衡满脸疑惑,又看向摇光,两人都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笑了笑。 “你们都以为,陛下选我等几人入宫,真的是为了选侍伴驾,充盈后宫?” 摇光与玉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困惑。 “殿下请明示。”摇光问道。 谢锦书笑了笑,不作回答,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玉衡,玉衡放好药瓶后,又跑了回来,眼巴巴地盯着谢锦书看。 “好吧,看在你们这么好奇的份上,告诉你们为何殿下今夜不会来我这。”谢锦书还是松了口。 摇光和玉衡一个箭步冲到谢锦书跟前站定,竖起耳朵仔细听。 “现在已经入夜,院使和奉御才从离开清心殿,她们要去给陛下复命,对不对?” 摇光和玉衡颔首。 “既是复命,那么现在他们必然在陛下跟前,或是才从陛下跟前离开,都这个时辰了,陛下不在苏仪染的昭懿殿,那么必定在锦鸾殿中,苏仪染与陛下一直有婚约,陛下都没去见苏仪染,更不可能先去见别人。” 而且他身有寒症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是他和陛下之间的约定,陛下也给清心殿的人下了密旨,任何人不得透露他的情况。 也就是说,陛下也不会让院使和奉御当着苏仪染的面回禀情况,她一定单独待在寝殿之中。 两人恍然,摇光忍不住赞叹一句,“殿下真是聪慧。” 谢锦书笑而不语,陛下不仅今日不会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 陛下并非随意选人入宫伴驾,都是有目的的。 —— 今年南朝的冬日格外寒冷,走在屋外,即便衣着厚实,也总觉得有一丝沁凉的风钻进衣服里,贴着你的肌肤,拢上一层沁入骨髓的寒意。 温卿瑶合上今日最后一本奏本,伸了个懒腰,叫来不忘,“更衣,朕要出宫。” 这次出宫,温卿瑶只带了不悔,低调的马车从宫门驶出,宫门侍卫照例查验腰牌后,便放行了,马车穿过大街,越走越偏,周围都是高门大院,寂静无声。 马车驶入一户悬着云隐院牌匾的大院,不一会儿,驶出另一样式的马车,不疾不徐朝着帝都中最繁华之处驶去。 梅桃李杏这家酒楼坐落于帝都最繁华的东大街附近,一栋三层高的建筑四平八稳地伫立在街边,飞檐尖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 温卿瑶扶着不悔的手臂步下马车,驻足于门前,素色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眸子打量高门上的牌匾。 “进去吧。”她抬步上了台阶。 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目光在温卿瑶身上打了个转,殷切问道,“客官几位?有提前预定吗?” 不悔出声道,“没有,要一间三楼厢房。” 店小二“哎哟”一声,面带歉意,“不好意思客官,三楼的厢房都满了,只有二楼的散座还有几桌位置,二位看……” 不悔蹙眉,“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陛下身份尊贵,怎么能与这些鱼龙混杂的闲人挤在一起,再说了,这家梅桃李杏本就是陛下开的,他就不信不能坐上一间厢房! 第16章 她没本事 店小二脸色一变,“这位客官,您瞧我们这,实在……” “罢了。”温卿瑶声音清冷,“就在二楼,带路吧。” 她饿了。 坐在二楼的人群中,还可以听一听其他食客在聊些什么。 二楼围栏边正好空出一桌,店小二引着温卿瑶和不悔落座,点好菜,温卿瑶手撑着下巴,透过围栏打量一楼的情形。 “真没想到,梅桃李杏的生意如此红火,不提前预约位置,都坐不进厢房。” 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大门,进进出出的人过了一拨又一拨,完全没有因这里的火热而令人望而却步,相反,想来梅桃李杏吃饭的人越来越多。 “都是主子的策略好,能力强。”不悔稍稍压低声音,不让隔壁听了去。 陛下开在帝都的酒楼不止梅桃李杏一家,陛下名下的私产也不止涉足餐饮这一个部分,陛下的能力也绝不是他们这些庸人可以揣测的。 “诶,你们最近听说了吗,最近有妖星降世,似乎就落在皇宫里呐!” 隔壁一桌食客似乎喝高了,大着舌头同好友扯起闲话来。 “前有新帝登基,后有女帝选侍,你们说说,落入皇宫的妖星是谁呀?” 他的好友头脑清醒,一手扯着他的袖子,一手竖起根手指挡在唇前,“小点声,敢议论陛下,不要命啦。” 虽说妖星落入皇宫的留言已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但在这种场合谈论皇上还是不妥当,这里人多眼杂,谁知道这番话被谁听了去,搞不好落得杀身之祸。 喝高的食客不甚在意地甩开友人的手,“怕什么,现在满帝都都在议论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人,再说了,这家酒楼又不是皇上开的,怂什么!” 温卿瑶轻嗤一声,手支着下巴看热闹。 友人喃喃一声,“说的也是,这两日坊间都传遍了,妖星降世,落于皇宫,这陛下才登基不久,紧跟着就选了四位公子入宫伴驾,你们说是不是为了吸食他们的精气!连苏公子都入宫,可惜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他们以后再也见不到帝都第一公子的风姿了。 “说不定呢。”喝高的食客红着脸,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也有可能是陛下太弱,镇不住龙气,就作法请了妖星来助阵,亦或是为了帝位不择手段,入宫的四位公子,其实是给妖星的祭品。” 他打着酒嗝,越说越严肃,“你想想,先帝春秋正盛,为何突然驾崩,在此之前,你注意过瑶华公主这个人吗?说不定瑶华公主就是妖星,大家都这么猜!” 啪—— 不悔一拍桌子,面色铁青,这群人越说越过分了! 敢说陛下是妖星,嫌命长吗! 这桌食客被不悔惊到,赶紧噤了声,看过来。 “哎呀,你怎么不小心把茶壶弄倒了,快扶起来。”温卿瑶指了指被不悔震倒的茶壶,“茶水都洒了。” 她还想继续听下去,听听民间对她有什么不满。 不悔咽下一口气,扶起倒下的茶壶。 哦,原来是茶壶撞到了。 隔壁桌的人继续闲谈起来,似乎是被不悔吓得酒醒了些,言语比方才要谨慎。 “但是你看啊,高祖开国,高宗女帝一扫五国统一,还在世的太上皇开创盛世让南朝国富民强,新帝呢年纪尚轻,对比南朝前几任帝王,她能做成什么事呢?开国易守功难,能守住南朝的祖宗基业就很不错了,说得难听点,南朝别在她手里亡国已经是祖先庇佑了!” 第17章 求抱抱 南朝家大业大,立国百年,根基深厚,老百姓却觉得南朝会在她的掌控下摇摇欲坠,说明百姓认为她没本事,甚至没把她放在眼里。 温卿瑶才登基不过月余,每日勤勤恳恳看奏本,同大臣商量政事,别的什么都还没做,就被贬的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 面纱挡住了温卿瑶的脸,看不出她此刻的神色,她眼眸低垂,更让人难以琢磨她现在的心情。 她搭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捏得骨节泛白,没留指甲的指尖掐入掌心,不觉痛,但觉无力。 “主子……”不悔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那些无知小民懂什么! 说得陛下好像靠运气登基一样。 他们知道陛下这些年做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吗,知道陛下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吗!陛下为了能坐稳今天的这个位子,吃了多少苦,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一拍桌子,将怒气化为外力,起身就要去找人算账。 “坐下!”温卿瑶拦住不悔。 不悔心中愤懑,打算说些什么,店小二恰好端了菜肴上来,不悔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没再找那群多舌之人算账。 他深深看了几眼,将那一桌人的样貌记下。 满桌佳肴,温卿瑶没尝出什么味道,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便放了筷子。 回到锦鸾殿,温卿瑶吩咐不忘,“叫苏仪染过来。” 等候的间隙,温卿瑶在宫女晚钟和印月的服侍下换了衣服,锦鸾殿与昭懿殿距离很近,不一会儿,苏仪染就到了。 “你们都下去吧。”温卿瑶声音淡淡。 苏仪染见到温卿瑶,不自觉绽开笑容,“陛下召我前来……诶……” 温卿瑶一头扎进苏仪染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前额顶在他的胸前,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了?” 苏仪染一怔,目光柔和化为一汪春水,他轻轻摸着温卿瑶的脑袋,一如春风拂面,温暖且柔和。 “身子不舒服吗?不想叫御医的话我陪你一会儿。”苏仪染的声音很温柔,可以直接让人卸下心底最深处的防备,随后仰身一趟,四仰八叉地躺在馨香扑鼻的花蕊之中。 温卿瑶脑袋抵着苏仪染,摇了摇头,“没事,朕,朕就是看奏本看累了,想休息一下,让朕抱抱你……” 苏仪染直接打横抱起温卿瑶,他坐到旁边的榻上,将温卿瑶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手臂。 温卿瑶抵挡不住苏仪染的温柔,“哼哼”两声,脸埋到他怀里,拱了两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便不动了。 苏仪染垂下眼眸,不多言。 他的瑶瑶受委屈了。 待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每次瑶瑶受了委屈,都不会吭声,而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默默消化内心的情绪。 直到有一次被他发现,把她拽出来,她就改了习惯,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来找他求抱抱。 让他想想,瑶瑶在哪受委屈了。 苏仪染跟猫一样半眯着眸子,轻柔地摸过温卿瑶的顺滑的秀发。 瑶瑶平日在宫里,不是面见大臣就是看奏本,那些个大臣顶多是激怒瑶瑶,她身为帝王,看谁不快可以当面骂回去,且最近没有大事发生,宫里能有什么事让瑶瑶伤心? 莫非,不是宫中之事? 正想着,怀里的人动了动,抬起脑袋靠着他的肩膀,“今晚留下来陪朕。” “好。” 苏仪染偏了偏脑袋,在温卿瑶额前落下轻柔一吻。 他正好要问问不悔不忘,今日发生了什么。 第18章 赖床 沐浴更衣后,温卿瑶躺在舒服的床榻上,身心轻松。 苏仪染跟着钻进被窝,抬手落了幔帐,单手支着侧卧在温卿瑶身边,“时候不早了,快睡吧,你明日还要早起。” 方才沐浴耗费了不少时间。 温卿瑶一个翻身滚到苏仪染怀里,抱住他,眼眸晶亮晶亮的,“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你睡觉了,朕盼这一天盼了许久。” 其实再忍忍的话,明年开春他们也要成亲了。 苏仪染轻轻一吻,抱着温卿瑶躺好,替她拉上被褥裹得严严实实,“睡吧,你今天累了,明日还要早起,别累坏身子。” 温卿瑶很是听话地窝到苏仪染怀里,闭上眼深吸一口苏仪染身上的淡香,同她身上一样的淡香。 今日她确实有些疲惫,还没来得及想些有的没的,转眼功夫就在苏仪染怀里睡着了。 冬日寒冷,特别是夜晚,若是能彻夜抱着暖呼呼的东西入睡,必定一夜好眠。 “陛下,卯时了,该起身了。” 隔着幔帐,不忘轻声唤着温卿瑶起床。 “朕知道了。”温卿瑶半梦半醒答一句,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苏仪染支起身子,看着旁边再次睡熟的人,无奈笑了笑,他俯下身,在温卿瑶耳边低语,“瑶瑶,别赖床啦。” 温卿瑶哼唧一声,身子缩了缩,脑袋埋到被褥里,不打算理会苏仪染。 苏仪染坐直身子,温柔的眸子里有些无奈,也有些宠溺。 若在平时,他定舍不得叫醒瑶瑶,但今日不同,她待会还要同大臣商讨政事,不能拖延太久。 他拉起温卿瑶一只手,拇指的指腹按在她掌心,轻轻揉摁,恰到好处的力道顺着温卿瑶的掌心、手指徐徐舒展开,驱散困意。 温卿瑶睡眼朦胧坐起身,坐了一会儿,又倒下去。 “瑶瑶……” 苏仪染无奈失笑,他抓住温卿瑶的胳膊,拽她起来,“不忘已经候着了,起来洗漱更衣用早膳啦。” 他语气温和,手上的力道不浅,温卿瑶抵不过他,老老实实掀开幔帐,下床。 候在床榻旁的不忘一脸感激地望着苏仪染,就差跪下来给他磕头了。 陛下什么都好,就是有个小毛病,赖床,他们每天早上叫陛下起床的时候,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和心思。 像今日这种不用早朝的日子还好,稍微磨蹭一下不打紧,若是在需要上早朝的日子,真的片刻耽误不得。 温卿瑶洗漱更衣,用了早膳,差不多到了去政事堂的时辰。 “今日你不用早朝,我在这等你回来用午膳?”苏仪染将温卿瑶送到锦鸾殿门前,问道。 温卿瑶思索片刻,颔首,“好,朕很快回来。” 苏仪染帮她拢好肩上的披风,“冬日风凉,别着凉了,我等你回来。” 政事堂不在长安宫,在隔壁的兴庆宫,过去需要好长一段路呢。 温卿瑶笑了笑,带着不悔走了。 不忘留在锦鸾殿,苏仪染转身之际,眼神灵巧地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他感叹一句,“陛下真是辛苦,一大早就要去政事堂,昨日她看奏本看累了,一晚上都睡得沉。” 第19章 我来哄她 听到这番叹息,不忘果然凑过来,“殿下有空过来多陪陪陛下,奴才最近才知道,原来当皇帝如此辛苦,陛下时常大早上就去政事堂面见大臣,下午又要看奏本,到了晚上才喘上一口气。” 回到正堂,苏仪染端正坐下,身上衣衫一丝不苟。 他看向不忘,示意他继续说。 不忘端了茶水放到苏仪染手边,“奴才知道,殿下陪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的心情就会很好,身上的疲惫也会尽数消散。” 苏仪染不急着说话,他端起茶盏,细抿一口,“许久没品尝到不忘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陛下昨日阅看的奏本很多吗?我看她昨日似乎特别疲惫。” 不忘偏了偏脑袋,挑着眉头思索,“昨日陛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早晨同朝臣商讨政务,下午阅看奏本,或许是因为陛下昨晚出宫,走得太远累着了?” 他没跟着陛下出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不悔陪在陛下身边,能有什么事。 苏仪染眸光微动,“陛下昨日出宫了?” 他已经进宫了,陛下还出宫干嘛? 她要找谁? 陛下在宫外有新欢了? 不忘颔首,“陛下只带了不悔,也没告知其他人,就我们锦鸾殿的人知道。” 苏仪染眸光不变,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意,手指逐渐收拢捏紧茶盏,“陛下微服出宫……” 只带了不悔,也就是说,除了不悔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他抬眸望向不忘,“陛下昨日劳累,今日吩咐御厨做些陛下喜欢的点心,陛下许久没吃桃花酥和红枣黑米糕了吧。” 不忘双眸一亮,凑到苏仪染跟前,“还是殿下最了解陛下了,陛下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这两样点心了,奴才立刻吩咐御膳房。” 苏仪染弯起嘴角,收回捏着茶盏的手,端端正正搭在身前,“我会留下来陪陛下用午膳,多做些好吃的,我来哄她。” 与此同时,政事堂内,温卿瑶被一堆大臣和奏本围着。 杨伯典端着一本奏本上前,“陛下,据臣所知,最近民间有些不好的声音,不知陛下是否有所耳闻?” 温卿瑶接过杨伯典递来的奏本,飞速掠看几眼,奏本里讲的都是那些所谓“妖星降世,落入皇宫”之事。 她眸光一冷,“杨丞相,你身为丞相,也相信这些民间流言?还是你最近太闲了,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你操心了?” 杨伯典赶紧垂首,“陛下,若只是平时,这等风言风语确实无需在意,但近两日,这阵声音越来越大,有些地方甚至开始打着除妖星的名号聚众闹事……” 他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因此事触怒坐在龙椅上的人。 温卿瑶翻过奏本,视线落在一行行宫正的字迹上,声音淡淡,“杨丞相有什么好主意吗?” 杨伯典没开口,倒是关牧上前一步,“陛下,直接将这些刁民抓起来即可,无需顾忌太多。” 温卿瑶抬起头,视线越过奏本落在关牧身上。 “关尚书的意思是?” 第20章 朕让你看就可以看 温卿瑶回到锦鸾殿的时候,已经午时了,她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心情不好。 苏仪染迎上前,脊背挺得笔直,衣衫整洁,站在离温卿瑶一步半的距离,“陛下辛苦了,快来用午膳吧。” 温卿瑶不吭声,抬步走进暖阁。 苏仪染转步跟上温卿瑶,用温水净手后,挨着温卿瑶坐下。 “尝尝这碗白果老鸭汤,暖暖身。”苏仪染舀一碗热汤端到温卿瑶面前,“温度刚刚好,先喝一碗。” 温卿瑶捧起碗,小口小口喝了半碗。 苏仪染悄眼打量温卿瑶的脸色,见她喝了半碗汤,又放下碗,紧跟着给她夹菜,“今天这些菜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温卿瑶不声不响用了午膳,放下筷子,不忘取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嘴净手。 “陪我散散步吧。”温卿瑶淡然开口。 两人起身出了暖阁,在偌大的锦鸾殿中慢慢挪着步子。 温卿瑶挽住苏仪染的胳膊,却是没说话。 苏仪染侧过头,柔和的目光落在温卿瑶微皱的眉间,抬手帮她整理鬓边乱发,“遇见棘手的事了,那些大臣很难对付?” 温卿瑶没有反对苏仪染亲昵的动作,冷厉的眸中多了一分柔和,她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仪染,十分认真,“待会陪朕阅看奏本。” 苏仪染暗自挑眉,不动声色,装作犹豫了一瞬才应道,“好。” 温卿瑶有午休的习惯,未时刚过,她便坐在了东华阁。 苏仪染陪在她身边,两人之间保持一拳的距离。 他的目光时而落在温卿瑶身上,时而瞥过她面前堆成山的奏本,偶尔流露出艳羡之情。 他两年前参加过科举,本该是状元,但因与瑶华公主有婚约,为避嫌被降为探花,现在随瑶瑶入宫,彻底断了走上朝堂的路。 “怎么了?”苏仪染发现,温卿瑶的目光在一本奏本上停留许久。 他悄悄看了几眼,奏本上在讲“妖星降世,落入皇宫”的事。 瑶瑶在为这件事发愁? 温卿瑶合上奏本,“没什么。” 将奏本放到一边,再重新拿来一本,打开来看,奏本上写的还是同一件事。 温卿瑶心里突然蹿上一股火气,甩手将奏本扔到一边。 苏仪染将温卿瑶的举动看在眼里,瑶瑶果然在为这件事心烦。 他给不忘递了个眼色,不忘会意,端一杯茶水过来静立在旁边候着。 “陛下,喝口水歇息一下,别累坏了身子。”苏仪染温声安慰她。 趁着温卿瑶喝茶歇息的功夫,苏仪染将御案上凌乱的奏本整理好,码齐了放好,分为两堆,一堆是温卿瑶已经阅看过的,一堆是还没看过的。 温卿瑶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从看过的那堆奏本中抽出一本,递给苏仪染,“看看这个。” 苏仪染修长的手指接过温卿瑶递来的奏本,他看一眼温卿瑶,打开奏本,正是她方才看的那一本。 “这不是我随意可以阅看的。”苏仪染笑着合上奏本,但捏在手里,没递还给温卿瑶。 温卿瑶斜他一眼,嗓音里听不出喜怒,“朕让你看,就可以看。” 第21章 朕相信你 苏仪染重新打开奏本,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当即得出结论,“有心人企图用此流言做文章,不对,是有人对陛下登基不满,故意挑事。” 温卿瑶颔首,“你有什么好主意。” 苏仪染思索一会儿,原先舒展的眉拧在一起,“从奏本看,这事急不来,其他大臣有什么主意?” 若单独看这一件事,或许是老百姓中有人不满,便胡口扯一些闲话,这种事不论那位帝王在位时都有,看起来无伤大雅,但是…… 和前段时间的一系列事情连起来看,八成是有人不满瑶瑶,没法从正面出手,就从老百姓身上找办法。 温卿瑶放下茶盏,长长呼出一口气,淡淡的愁容萦绕在眉间,“关牧说,把造谣的平民都抓起来,有一个抓一个,全部抓起来,就清净了。” 说完,她扯了扯嘴角,眸间飞速闪过一抹嘲讽。 苏仪染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本,“户部尚书关牧?他是老臣了,怎会出这种主意,若是因此随意抓平民,搞不好会引起民愤,况且,哪里抓得完呢……” 这是得从长计议,但拖延不得。 最关键的还是要把背后造谣和大肆宣传之人抓出来。 昨日瑶瑶出宫就是亲耳听到了这些流言蜚语吧,难怪她如此沮丧,今早在政事堂待了那么久,也是在和朝臣讨论解决办法吧。 看样子,目前还没得出个好办法。 苏仪染不忍心看到温卿瑶郁闷不悦的模样,他放下奏本,一双好看的手搭在她肩上,为她舒活肩颈,“依我看,这事朝廷不宜出面,从民间起来的声音,还是要在民间自己消散才是,暂且先放下这件事,别生气。” 他眸光微动,手上力道渐重,他慢慢靠近她,在她耳边轻语,“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晚上,苏仪染仍然留在锦鸾殿,陪着温卿瑶用晚膳,陪着她睡觉。 金丝天蚕锦制成的幔帐落下,殿内的光,幽暗且暧昧。 温卿瑶趴在苏仪染怀里,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胸口,笑得动人心弦,“你看起来似乎不开心?是因为朕将你困在皇宫吗。” 苏仪染轻笑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脸上,像一只毛绒绒的猫爪轻轻按在你的胸口。 挠人心扉,又极具诱惑。 他温暖的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手怎么这么凉,明天休息半日,别去政事堂,多休息休息,陪陪我,好不好?” 温卿瑶眼眸微垂,目光在苏仪染的唇边打转,“怎么了?” 苏仪染忽地叹一声气,语气里藏着一些哀怨,“现在宫里不止我一人,今日我可以躺在这,明日可能是别人,让我猜猜,下一个是谁,那个住在清心殿的谢锦书?” 温卿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吃醋了?” 苏仪染看向别处,硬邦邦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似乎觉得回答得太快,更加显得心虚,小声嘟囔,“我本就与你有婚约,我担心什么,我才不会吃醋,才不会担心你冷落我,你才不会……才不会看别的人……” 嘟囔到最后,他声音几乎听不见。 温卿瑶话里的笑意越发明显,“好,朕答应你,以后只有你才有资格躺在这里,朕明早歇息半日,陪着你,哪也不去。” 第22章 长夜漫漫难眠 琅华殿。 杨问归坐在床边,看起来闷闷不乐。 风清站在他身边,看了他半天,“时辰不早了,殿下为何还不入睡?宫里的床榻不舒服吗?” 杨问归赶紧摇头,“不不不,不是,宫里的床榻很舒服,没有,不是……” 他手指收紧,在柔软的床垫上抓住一道道皱褶。 宫里的床榻,比他在丞相府的好太多了。 他朝门口望了两眼,“这个点了,陛下、陛下不会过来了吧……” 风清颔首,“今晚陛下留了明昭殿下在锦鸾殿过夜,不会来了。” 杨问归“哦哦”两声,脱了鞋在床榻上坐好,扯开被褥盖在身上,“那把殿门关好,睡觉吧,你也下去休息。” 吩咐完,他躺下来,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风清应是,抬手放下幔帐,放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探头说一句,“殿下别难过,陛下会来的,她不是故意冷落你。” 杨问归翻了个身,面朝里面,“才没有,我怕她来。” 风清“哦”一声,是他想多了,他放下幔帐,轻手轻脚退出去。 杨问归紧紧闭着双眼,感受到幔帐外的人退了出去,才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陛下不来,他也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高兴。 进宫非他本意,但进宫前,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讨陛下的欢心,父亲还给他交代了任务,若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他该怎么完成任务嘛…… 进宫的又不止苏仪染一个人,还有那位从杭城来的谢锦书,看起来跟天上的神仙一样,而他不过是一介庶子,身份比不上别人,才华也比不过,他凭什么能讨陛下的欢心啊…… 杨问归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先睡觉,来日方长。 丰祥殿。 楚燕回躺在床榻上,眼眸眯起,还差一步进入梦乡。 “殿下,殿下不好了——” 维之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口气冲到楚燕回的床榻边,硬生生将他从朦胧的梦境中拉出来。 “怎么了!”楚燕回惊得下意识弹坐而起,一把拉开幔帐,“出什么事了!” 维之耷拉着嘴角,全身上下笼罩上一层浓浓的阴影,“陛下又留明昭殿下在锦鸾殿中过夜了,陛下已经连着两个晚上留他过夜,连着三个晚上没来丰祥殿了,该怎么办呀……” 紧跟着长叹一声,似乎失宠的人是他。 楚燕回“切”一声,他还以为叛军攻进皇宫把温卿瑶拉下皇位了。 他身子往后一倒,躺回被窝,“不来最好,把门锁了,锁得死死的,谁叫也不开门,我困了要睡觉,下去吧。” 维之盯着楚燕回满不在意的背影,“哦”一声。 殿下还真看得开,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不开窍,居然巴不得陛下不来,真是奇怪。 他退了出去,按照楚燕回的吩咐锁好门,熄了灯,谁来也不搭理。 同样没睡的,还有清心殿里的那位。 谢锦书听完摇光的禀报,只是淡淡颔首,没其他表示。 摇光犹豫了一会儿,按捺不住问道,“这也在殿下的意料之中?” 第23章 难得睡个懒觉 谢锦书手支着脑袋侧卧于床榻上,腰带微松,领口大开,散开的头发垂下一缕于胸前。 “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陛下不会过来的,她只会留苏仪染在身边。” 说完这番话,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下落了一片阴影。 摇光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肯定?既然陛下只需要明昭殿下,直接册封他为皇夫即可,又何需再召几位殿下进宫呢,岂不是多此一举?” 谢锦书重新抬起头,看见玉衡也过来凑热闹,“你们很好奇?也罢,那我说给你们听,你们坐。” 摇光和玉衡搬了凳子过来,在谢锦书面前坐好。 “苏仪染本就与陛下有婚约,他不进宫才奇怪,所以他没什么好说的。” 谢锦书的嗓音如清泉一般缓缓流溢出来。 “杨问归是丞相之子,陛下仓促登基,其实还是需要人扶持的,杨丞相是百官之首,陛下通过给杨问归名分来拉拢丞相,所以杨问归必须入宫,而楚燕回……” 谢锦书顿了顿。 “楚燕回出身将门世家,但并非四营两卫,他父亲只不过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放眼帝都,身份不算高,或许陛下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众军,她对所有为南朝的军士一视同仁……” 真是这样吗? 他缓缓摇头,“至于我……” 南朝人都知道,谢家是积富之家,放眼天下,谢家积累的财富可位列前三。 谢家财富深厚,因经商在南朝的脉络极广,敛财能力一流。 他们四人加在一起,便是财和权。 不过楚燕回入宫的理由,他不是很想得通,对于那些将士来说,战场上的荣耀才是真正的荣耀,走后宫这条路根本入不了眼,他们根本不屑走这条路。 “殿下别灰心,会有机会的。”摇光见谢锦书愁眉紧锁,以为他为不得陛下欢心而难过,“一定还有机会的!” 谢锦书缓缓抬眸,怔怔地望着摇光。 摇光笃定颔首,“殿下,只要明昭殿下还没登上那个位子,殿下一定有机会的,一定!” 望着摇光认真且坚定的模样,谢锦书弯起嘴角,笑着颔首,“好。” 他说的有道理,只要苏仪染还没登上那个位子,他就有机会,他们都有机会。 深夜之中,一宫四殿,各有美梦。 翌日清早,温卿瑶难得睡了个懒觉,不忘终于没来叫她起床,她一口气舒舒服服多睡了一个时辰,仍觉意犹未尽,窝在苏仪染怀里不肯动。 苏仪染轻轻摸着她的脑袋,“还想睡就继续睡,反正你已经吩咐不悔让他走一趟政事堂,告诉那些大臣今早不议事。” 温卿瑶舒服得嗓音都朦胧不清的,“朕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抱着一只大猫睡觉,特别温暖,还软乎乎的,舒服极了……” 苏仪染挑眉,轻拍两下搭在他身上的一条腿,“你把我,当成大猫了?” 瑶瑶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缠得紧紧的,一整晚都如此,不是把他当成猫那是什么。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染哥哥身上的气息真好闻,“难道不是吗?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高贵清冷,实际上,啧……” 实际上就是一只大猫。 顺毛顺得舒服了,喉咙里还不时会发出“呼噜呼噜”声音的那种。 苏仪染“嘶”地吸一口气,他才不是大猫,他是…… 罢了,多说无益。 “你起来,别睡了。”他眉头一皱,猛地坐起身,硬生生把温卿瑶从温暖的被窝里拽起来,不让她继续睡了。 冬日寒冷,即便殿里烧着地龙,阻断外面的寒意,怎么着也没有被窝里暖和。 寒凉之意骤然袭来,温卿瑶不满地抢过被褥裹在身上,重新躺了下去。 “别闹朕,朕不想起。” 还好被窝里的温度没散,暖暖的,还能睡。 被褥都被温卿瑶抢走了,苏仪染坐在床榻上,他搓了搓手臂,无奈地探身越过温卿瑶,从床榻的角落里扒拉出衣服,慢慢穿上。 “瑶瑶,起床吃早饭了……” 第24章 这封信送出宫 又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温卿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 睡回笼觉最舒服了,他干嘛这么早拖她起来。 让她休息一个早上不去见大臣的是他,早早地把她拽起来的也是他,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用完早膳,温卿瑶见时辰还早,遂对苏仪染说,“你继续慢慢吃,吃完回去吧,朕还是要去政事堂看看。” “好。”苏仪染应得很果断,送温卿瑶到锦鸾殿前,便停下脚步。 之后,他没也没转身回锦鸾殿,抬步朝他的昭懿殿走去。 回到殿中,苏仪染写了一张纸条放入信封,然后叫来履泽,“虽然你是陛下派到我身边,但我用人,那些才华本领都不重要,最看重忠心二字,明白吗?” 履泽不知道哪里惹怒了苏仪染,让他说出这番话,赶紧跪下请罪,“殿下明鉴,奴才是殿下的奴才,自然只听从殿下差遣,绝无二心!” 苏仪染眯起眸子,“很好,起来吧。” 他修长的两根手指间夹着一枚信封,递到履泽面前,“你即刻出宫,将这枚信封交到我父亲手中,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履泽接过信封,问道,“礼部苏尚书?” 苏仪染颔首。 履泽将信封仔细收好,“殿下放心,奴才一定不辱使命。” 温卿瑶同往常一样,见了大臣看了奏本,到晚上用完晚膳,才站到浮香阁的百纳柜前,履泽跑来了。 “苏仪染不舒服?”温卿瑶微讶,他早晨不还好好的吗? 履泽颔首,“是的,殿下早晨回来后,便觉得有些头晕,下午小憩片刻,仍没有好转,到了晚上便觉得不舒服了……” 温卿瑶蹙眉,“请太医了吗?” 履泽颔首,“请了,但是……” “但是什么?”履泽语气一犹豫,温卿瑶身子前倾,跟着紧张起来。 履泽左右看两眼,稍稍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但是殿下说,想见陛下,看不到陛下就觉得不安心……” 原来是这事。 温卿瑶松一口气,身子靠回去,“朕知道了,现在去看他。” 这像是苏仪染会干出来的事。 昭懿殿离锦鸾殿很近,温卿瑶见到苏仪染的时候,太医还没来。 苏仪染躺在床榻上,面色看上去很正常,他看到温卿瑶进来,坐起身,“你来了。” 温卿瑶挥退所有人,“你们都下去。” 才在苏仪染的床边坐下,他整个人黏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怎么了这是。”她没挣脱苏仪染的怀抱,抬手覆上他的前额,“你哪里不舒服?” 苏仪染搂紧温卿瑶,“就是觉得头晕,许是早晨起来的时候着凉了,不打紧,休息休息就好,你让我抱抱。” 温卿瑶任由苏仪染抱着,他的嗓音沙哑低沉,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似乎是真的不舒服。 回想起来,早晨她和苏仪染闹的时候,苏仪染似乎是没穿多少衣服,她还把被褥都抢走了,他莫不是那时候着凉了? “叫太医了吗?” 光抱着她也不是事,她又不是药,不舒服还是得叫太医才行。 她拍拍苏仪染的背,“你这么坐着肩背都露在外面,别着凉了,乖乖躺回被子里躺好。” 第25章 喝药的代价 苏仪染很听温卿瑶的话,躺回被子里,拉着温卿瑶的手不放,“我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你今晚忙吗?” 温卿瑶摇头。 她今晚闲来无事,本来打算继续看账本的。 “那你陪陪我,陪我一晚上,说不定过了一晚上就好了呢?”苏仪染眨了眨眼睛,无辜又可怜。 温卿瑶颔首,“好。” 苏仪染因为她才觉得不舒服,她陪他一晚上是应该的,反正她今晚也没什么事。 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给苏仪染把了脉后,没把出异常,太医也糊涂了。 但既然明昭殿下说不舒服,那就是不舒服。 于是他冲着温卿瑶拱了拱手,说道,“殿下许是没休息好,亦或是受了风,所以才觉得头晕,臣给殿下开一副药,喝了之后好好休息一晚,便没事了。” 听到太医如此说,温卿瑶便放心了,转头叮嘱苏仪染好好休息。 苏仪染撑着坐起身,“我没耽误陛下处理政事吧。”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这般模样,清冷高贵,说着得体的话,即便卧病在床,也气质优雅。 履泽赶紧拿了靠枕垫在苏仪染身后,让他靠着。 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手,“没有,你安心休息,别想那么多。” 沐浴过后,履泽端了药过来。 温卿瑶亲自接过药碗,瞥一眼身旁伺候的人,“你们都下去吧。” 履泽和不忘应是,带着殿中其他的人,一并退了下去。 温卿瑶用药匙搅了搅碗中的药汁,舀起一勺,吹了吹,伸手递到苏仪染面前,“乖,张嘴。” 苏仪染顺从地坐起身,凑近温卿瑶,只是盯着那碗颜色深到发黑的药汁,别过脸去,“不嘛,我不喝,这药太苦了。” 温卿瑶不明就里,温声哄着他,“乖,喝了药,病就好了。” 苏仪染的脸色一言难尽,“我喝,也不是不可以。” 他盯着温卿瑶的嘴唇,眼眸发亮。 温卿瑶看穿了苏仪染的眼神,轻笑一声,“好,你喝药,喝了药,朕什么都依你。” 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不跟他计较。 温卿瑶亲手将药汁喂给苏仪染,“喝了药,才能快点好起来,太医的药很有效的。” 苏仪染撇了撇嘴,硬着头皮喝完一碗药。 苦是真的苦! 太医开的方子里放了不少安神的药,深夜,苏仪染躺在温卿瑶怀里睡得香沉,一动不动。 温卿瑶搂着苏仪染的脑袋,却是睡不着,她的手指穿过苏仪染散开的头发,一下接着一下,将她心中乱在一团的绳结一点点捋顺开。 翌日早晨,苏仪染罕有地比温卿瑶醒得还要晚,他睁开眼,脑子似乎还有点懵,从温卿瑶怀里抬起头。 “瑶瑶……瑶瑶……” 他轻声念着她的名字,脑袋拱了拱,手臂圈紧她的腰。 温卿瑶摸着苏仪染的脑袋,“觉得好些了吗?还头晕吗?” 苏仪染点了点头,闷声闷气说道,“再陪我一个早晨好不好,反正你今天不用早朝,就再陪我一个早晨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除了她,没人知道,苏仪染看着高冷清贵,实际撒娇的本事一流。 温卿瑶眯起眸子,嘴角噙着笑,“好。” 两人躺在床榻上,直到快午时才起身,洗漱更衣后便是用午膳的时间,这么一来,温卿瑶完全没有去政事堂的时间。 用完午膳后,温卿瑶又陪着苏仪染休息了一会儿,便回锦鸾殿。 她坐东华阁里,手中捧着今日新送来的奏本,面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今日的奏本有意思了,这么快就盯着一个人骂了?” 第26章 妖星是苏仪染 隔日便是早朝的日子。 温卿瑶面无表情地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盯着底下的大臣争吵不休。 丞相杨伯典手执芴板,站出队列,“启禀陛下,最近城中有一些流言,说有妖星降世,落入、落入皇宫之中,据……” “杨丞相,这些民间流言,也值得你拿到朝堂上来说?”温卿瑶截住杨伯典的话。 杨伯典拱了拱手,继续说道,“据臣所知,这些流言传得有头有尾,不像是凭空捏造,况且,民间有传妖星是苏仪染,陛下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就完全认为那些话是流言啊。” 温卿瑶不说话。 礼部尚书苏承安站出来,“杨丞相,我朝百姓衣食富足,茶余饭后喜欢谈论些闲话,同时他们心性单纯,不知被哪些别有用心之人带偏了,无意播散流言,平民判断力不足,难道杨丞相也没有自己的判断吗?” 杨伯典冷笑一声,“苏仪染是苏尚书的亲儿子,当然会偏袒他。” 苏承安挺直脊背,言语坚定,“臣一心为朝廷,绝无偏私,况且犬子自幼在京中长大,他的品行、才华皆有目共睹,在场的诸位也有不少大臣是看着他长大的,是不是所谓的妖星,想必各人心中自有评判。” 苏仪染有“帝都第一公子”的美誉,其才华品行自不必说,帝都百姓都是有眼光的,他的名声正是从民间起来的。 杨伯典刻意侧身扫一眼苏承安,面带得意,“那苏尚书能不能解释一下,素来勤政的陛下,为何先是早晨迟来政事堂,而昨天早晨直接不来了。” 据他所知,大前天晚上,陛下召了苏仪染过夜,而前夜,陛下宿在苏仪染的昭懿殿。 苏承安答不上来。 杨伯典赶紧补刀,“这不就是妖星蛊惑帝王最好的证据吗?” “够了!”温卿瑶冷喝一声,“此事可大可小,但没有拿到朝堂上来商讨的必要,朕不会放过身边存在的任何威胁,亦不会轻饶背后挑事之人。” 杨伯典想了想,说道,“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苏仪染呢?就算现在没法证实他是妖星降世,但也没法证明他的清白,望陛下公私分明,不要感情用事。” 温卿瑶冷眼睨着站在队列最前面的杨伯典,思索他是何时开始看苏仪染不顺眼的。 是因为他和苏承安不合? 还是因为杨问归也在宫中? “杨丞相,朕怀疑你内外勾结,是不是应该先摘了你的官帽将你软禁在府中,然后再着手调查啊?” 杨伯典吓了一跳,赶紧弓腰拱手,“臣万不敢做出背叛南朝之事啊,望陛下明鉴。” 温卿瑶冷笑一声,方才的话是威慑,接下来便是解释,“冬日寒冷,朕吹了风有些不适,便让苏仪染陪在朕身边,怎么,不能让他陪着朕,你们来陪?” 陪得起吗! 众大臣赶紧垂首,殿内一片问候关怀之声。 温卿瑶冷眼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此事不要再拿到朝堂上来议论,没必要!流言嘛,过段时日便会散去,你们只需做好你们分内之事,诸位大臣皆为朝廷栋梁,还有许多大事需要你们施展才华!” 言外之意,若是闲着没事,不如早点辞官回家。 散朝后,温卿瑶直接去了昭懿殿。 苏仪染早就料到她会来,一早便备好早膳等她。 第27章 朕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温卿瑶一进门,便关心苏仪染的身体,“今日觉得怎么样,还头晕吗?坐吧。” 苏仪染同温卿瑶坐下,将一碗热粥推过去,“昨日便已无大碍,陛下饿了吧,快吃点东西,今日早朝,有讨论什么特殊的事吗?” 他也是才从不忘那里知道,每个有早朝的日子,瑶瑶都会在散朝之后才用早膳。 温卿瑶看他一眼,执起金匙,舀一勺粥慢慢送入口中,粥里添了一些补药和花瓣,既营养,又不失口感。 “没有。”她放下金匙,看向苏仪染,“今日有请太医过来把脉吗?” 苏仪染一怔,“我已经好了,无需再请太医过来。” 温卿瑶倏地抓住苏仪染的手腕,认真的眸光紧锁住他,与他对视,“你对于朕很重要,朕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明白吗?” 苏仪染的目光心虚地躲闪一下,“陛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下意识想收回手臂,不料被温卿瑶扣得更紧。 温卿瑶十分认真,字字句句清晰有力地落在苏仪染耳边,“外面流言突然改变,就像凌乱的风突然汇聚一处,只咬住一人不放,是你的手笔吧。” 苏仪染嘴角颤了颤,“流言,是那日我看的奏本吗?有新进展了?” 温卿瑶轻笑一声,“妖星降世,其实那颗妖星是被选召进宫的苏仪染?染哥哥,你不心疼你清白的身世和崇高的名望,朕心疼,你没必要将那些肮脏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揽。” 素来凌厉淡漠的眼眸中,溢满了认真和心疼。 苏仪染一时说不出话,“瑶……瑶瑶……” 温卿瑶继续说道,“你不要小看朕,朕有足够的实力控制局面,也能保护身边的人。” 许是被人看穿了心事没有再隐瞒的必要,苏仪染倏地释然,笑着摇头,“没想到这么快被你看穿了,是,正是因为我在帝都的名声很好,所以就打算先让刀剑都对准我,帝都百姓知道我的为人,必不会是所谓的妖星,这样怀疑留言的人越来越多,质疑流言的人便越多,流言便会慢慢散去,最后不了了之。” 如此,既不用朝廷出面,亦不会放之任之损毁瑶瑶的名望,流言最终亦会散去。 流言起于民间,亦终于民间。 温卿瑶没心情跟着苏仪染笑,她用力扯了一下他的手腕,让他直视她的眼神,“如果这点小事便需要牺牲你的名声的话,那朕未免太弱了,你在帝都百姓心中的地位很高,不要轻易蹚浑水。” 许是觉得语气太过严厉,温卿瑶眨了眨眼,别开目光,放柔了嗓音,“不过你的做法并非是无用功,你给了朕很好的思路。” 苏仪染弯起嘴角,笑得温柔,笑得动人,“那接下来,便有劳陛下费心了。” 温卿瑶握住苏仪染的手,“那日你喝的药,很苦吧,还装病留下朕,你演技不错,朕也被你骗住了。” 苏仪染装作不经意地瞥一眼旁边伺候的不悔和履泽,脸上一本正经,淡然摇头,“不苦。” 温卿瑶低声轻笑,抬手挥退众人,“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要事与仪染商量。” 众人应是退下,所有人都退到外间,人一走,苏仪染起身挪到温卿瑶身边,挨着她坐下。 他搂住温卿瑶的腰,下巴垫在她肩上,“太医开的药好苦啊,那日我就说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手,“谁让有的人装不舒服,害得朕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依朕看,药还可以再苦一些。” 苏仪染似有不满,在温卿瑶腰上掐了一把,“瑶瑶。” 他从身侧搂住她,闭上双眸,仔细感受她的存在,“陪我用午饭好不好,晚上留下来,我哄你睡觉,哄你一晚上……” 第28章 破解流言的方法 温卿瑶同苏仪染一起用了午膳,但没打算留下来过夜,只是在昭懿殿中午休后,便回到锦鸾殿。 一进到东华阁,她没有同往常一样,坐到御案后阅看奏本,而是钻入一排排架子之间疯狂翻找什么。 不忘皱着眉跟在温卿瑶身边,不知她在找什么,“陛下丢东西了吗?” 温卿瑶一言不发,继续翻找,忽地,她手里捧着翻开的书页,从架子间走出来,脸上的笑容十分明显。 “不悔!”她大喊一声。 不悔赶紧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啪”一下合上手中的书,拿着书册,在不悔的手臂上拍了拍,“朕找到破解妖星流言的办法了,现在说给你听,接下来就看风司的行动了。” 不悔接过书册,看了一眼书名,眼眸一亮,“请陛下吩咐。” 温卿瑶不疾不徐踱着步,慢慢悠悠挪到御案后坐下,“坊间传妖星降世,朕要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无知,也顺便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紫微帝星临世,还有,不是说苏仪染是妖星吗,其实是有人嫉妒他的才华名望和身份地位,刻意给他泼脏水,企图让他身败名裂,明白了吗?” 不悔颔首,“奴才明白,即刻着手安排。” 陛下的主意实在是妙,既然平民迷信妖惑之事,那么就用天上的仙神收了这些妖惑,顺带让他们开开眼,让那些无知的人看看帝星的威严! 如此一来,不仅免了朝廷与百姓的冲突,还扫清流言,顺带用对方部下的局为自己壮声势。 谁会跟紫微帝星过不去呢。 此局过后,那些奸人贼子再也没法拿平民百姓做文章了。 温卿瑶想了想,说道,“还有,别忘了查查背后之人,流言突然起来,说没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是不可能的。” 顺着查下去,总会抓出一个两个。 不悔得了吩咐,立即转身出去办事去了,这种事,凰卫下辖的风司最为擅长。 不悔离开后,温卿瑶继续留在东华阁内阅看奏本,随手拿来一本打开,里面讲的还是妖星降世的流言,不过多了苏仪染的名字。 “呵。”她轻嗤一声,将奏本甩到一边,随即又从一堆奏本中挑出讲妖星的奏本,全部扔到一边,“不忘过来!” 不忘赶紧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指着堆在旁边的奏本,“这些全部送回政事堂,之后再有类似的奏本,不用再送过来了,顺带带一句话过去,让他们自己解决,别来烦朕。” 不忘应是,将御案上的奏本归拢到一处整理好,捧着一沓厚厚的奏本出去了。 送走一大堆奏本,御案上的奏本还有很厚一沓,温卿瑶叫来晚钟和印月帮她研墨,一坐又是小半天,待她再次从一堆的奏本中抬起头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早就从政事堂回来的不忘帮着温卿瑶整理御案上的奏本和笔墨,正好不悔回来,见到伸懒腰的温卿瑶,赶紧站到她身后,同往常一样帮她捏肩。 “陛下,事情都办妥了,消息已散布出去,三天内,风司就会有收获。” 不悔稍稍弯下腰,在温卿瑶耳边轻语。 第29章 怕黑 晚膳后,温卿瑶待在浮香阁中,从暗格后取出一沓金色封皮的账本,坐到桌前看得津津有味。 这回她没在意各个店赚了多少亏了多少,而是细细数着开在帝都里的各家店,账本翻过一页又一页。 或许,过几日她可以亲自出宫看看。 月光黯淡,浓云更是直接将原本就惨淡的月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苏仪染坐在窗边,窗扉半开,丝丝冷风灌入屋内,平添寒意,吹不散内心的思绪。 履泽手执披风,轻轻搭在苏仪染肩上。 苏仪染回过神,自己拢好肩上的披风,起身,“把窗户关了吧。” 他低声吩咐一句。 履泽关好窗,赶紧跟上苏仪染,小心翼翼问一句,“殿下想念陛下了?” 才分别一日,相思就这么重? 不过也是,现在宫里不止有殿下一人,还有其他三位虎视眈眈,殿下担忧也是正常。 苏仪染停下脚步,侧过身子很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只是担心陛下,时近年末,事务繁忙,我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履泽挑眉,“要不要送一碗点心过去?顺便看望陛下。” 顺带留宿锦鸾殿。 既然心里想,就去做嘛,在这里独自对月寄托愁绪有什么用呢,哦,今夜还没有月亮。 苏仪染摇摇头,“不必,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她,说不定她睡下了,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去沐浴,沐浴完后我也要安歇了。” 同样心绪不宁的,还有琅华殿里的那位。 杨问归坐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暖和的被褥,他时不时朝门外的方向张望,手里揪着被褥,揪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风清进来,见到杨问归还坐着,“殿下还不睡吗?” 杨问归一怔,“啊,就睡了,睡了。” 说着,他又朝门外望一眼,便挪着身子躺下了。 风清稍稍皱起眉头,殿下自进宫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白天还好,写字看书画画,可一到晚上入睡前,他便会坐在床上,时而巴巴地望着外面,时而颓废地垂下脑袋。 问殿下是不是想见陛下,殿下又摇着脑袋,让他关好门,谁来也不搭理。 不过他能理解殿下的这种心情,陛下一直将明昭殿下留在身边,根本不给其他人盼头。 风清上前,帮杨问归落下幔帐,他盯着杨问归的背影,停下手上的动作,“殿下,若你想见陛下的话,不若明日主动去看看?陛下上午会去政事堂面见大臣,但是下午会留在锦鸾殿阅看奏本,每日都如此……” “不必了!”杨问归急急喊一句,意识到略有失态,他放缓语气,“我,我不想见陛下,我是怕她过来,你退下吧,把殿门关好。” 风清轻叹一声,只在心里念叨,是没法把人念叨过来的。 他落下幔帐,摇摇头,顺手把灯熄了,殿内瞬间昏暗一片。 “风清!”杨问归猛地坐起身,慌慌张张喊住风清,“灯,灯,掌灯!” 风清回过神,意识到做错事,赶紧摸出火折子重新掌了灯,殿内很快恢复一片明亮。 他在杨问归的床榻前跪下,“对不起殿下,奴才一时失神,不小心熄了灯,还请殿下责罚。” 方才一时失神,习惯性地熄了灯,他都忘了,殿下怕黑,即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留一盏灯才行。 第30章 等待神迹助势 重新拥抱寝间的光明抚平杨问归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他一只手按在胸口,起伏的胸口逐渐平缓下来。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还夹着没来得及退去的慌张,“没事,你不必紧张,下次记得就行,你退下吧,我累了,要睡觉了。” 说完,他重新躺了回去,翻了个身,面朝里面,慢慢闭上双眼。 清心殿,谢锦书泡在浴桶内,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他抬起手臂,浅褐色的水珠从他美玉般白皙轻透的肌肤上滴滴答答落下。 平日这个时辰,他早就睡下了,但今夜不知为何,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起身泡药浴。 心中千万思绪如浴桶中的水逐渐暖热起来,又随着药物的溶入而深沉不清,最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归于清冷。 浴桶中的水渐凉,他轻叹一声,起身,跨出浴桶,浅色的瞳眸中映着光点,身上水珠滑落在脚边晕染着一片阴影,他随手扯过巾帕擦干,裹上衣袍,迈着修长的双腿慢慢走出来。 走出浴阁,他眨了眨眼,恢复原来的眼神,眉间一点朱砂同他的眉眼一道,描绘着神仙一般的容貌。 他缓慢地朝床榻走去,一步一步数着步伐,一步一步在心里挣扎。 她会来…… 她不会来…… 与这三位心情郁结、辗转反侧不能寐相反的是,楚燕回在寝殿中睡得特别香。 他早早让维之锁了殿门,到了该睡觉的时辰,直接往床榻上一趟,很快毫无顾虑地睡死过去。 维之进来看的时候,楚燕回整个人呈“大”字型仰躺着,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都露在外面,毫无知觉。 他轻叹一声,蹲下身,帮楚燕回盖好被褥,免得自家主子受凉。 入宫这么长时间,他就没见过这么心大的人,怎么说长宁殿下名义上已经是属于陛下的人了,陛下不来他不仅不去看不去争,还高兴得不行。 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在宫里背后没有支撑意味着什么吗? 还睡得着,还睡得那么香,每天不是练武看兵法就是吃饭睡觉。 真是服气! 维之叹息着摇摇头,重新落下幔帐,他家殿下不开窍,他有什么办法。 一连好几天,温卿瑶都没见苏仪染,也没见其他人,她每天上午待在政事堂面见大臣,下午待在东华阁阅看奏本,到了晚上才有空放松一下。 年末事情多,她忙得无暇顾及其他。 下午,温卿瑶同往常一样坐在东华阁内阅看奏本,才送走前来议事的大臣,不悔进来,呈上一本金色封皮朱色镶边的奏本。 “陛下,凰卫那边来报,宫外的流言已经平息,平民百姓们相信了紫微帝星降临的话语,就等着风司再造一些神迹加深他们的印象即可,同时,风司也抓到了几个背后挑事的人,顺着线索摸上去,还真有收获。” 温卿瑶接过奏本,细细阅看里面的内容,不悔只是说了个大概,更详细的内容都写在这里了,“这里面有关牧的人?” 她轻嗤一声,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反对她选侍入宫的大臣里面,就有户部尚书关牧。 第31章 帝都四少 除了关牧,还有其他人,看样子是几个官员合谋办事,难怪这阵风起来得这么快。 温卿瑶合上奏本,放到一边,“四营两狮没有人参与其中吧?” 四营指东西南北四大营,两狮指龙狮和虎狮,都是南朝最精锐的军队,也是最忠心的军队。 不悔摇头,“回陛下,没有。” 温卿瑶点着头呼出一口气,“凰卫派人去敲打敲打,这事就过去了。” 轰隆—— 不悔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道冬日旱雷猛地砸下来,震得两耳嗡嗡,缓过劲来任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温卿瑶勾起嘴角,冲不悔递了个眼神,“神迹来了,晚上和朕出去走走。” 阅看完余下的奏本,温卿瑶换了身衣服,同上次那样出了宫,先是乘马车去了云隐院,又换了辆马车出来。 温卿瑶去的还是梅桃李杏,她扶着不悔的手臂步下马车,依旧是素纱蒙面。 店小二还记得这位衣着光鲜、不露真容的神秘贵客,他热情地迎上来,“客官里边请,今日有空闲的厢房,还请阁下赏脸。” 他还记得上次,这两位贵客来的时候,因为没有厢房,差点闹出不快。 温卿瑶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悠悠往里走,“不用,在二楼就挺好。” 店小二愣了一下,热情地引着温卿瑶往里走,“好嘞,客官随小的过来。” 不悔没想到温卿瑶会选在二楼,小小疑惑了一下,赶紧追上温卿瑶紧紧跟在她身后。 二楼人多,鱼龙混杂,指不定有什么人在。 落座后,温卿瑶很快点好菜,和上次的一样,等上菜的间隙,她目光随意一瞥,便落在斜前方那桌没挪开过。 “那一桌的三个人,看着有些面熟。” 她挑了挑眉,让不悔看过去。 不悔敏锐的目光在那三人身上打了个转,随即收回目光,压低声音说道,“坐在主子方向对面的人是北营张家的公子张子陵,他旁边那人是虎狮王家的公子王明羽,至于第三人,虽然看不到他的样貌,但属下猜测应该是护国公家的公子,吴怀忆。” 说完,他没忘记补充一句,“他们都是长宁殿下的好友。” 都是楚燕回的好友? 温卿瑶挑眉,这三人她之前都见过,但没想到他们是楚燕回的好友。 吴怀忆背后是护国公府,帝都四大家族之一,身份尊贵自不必说,另两位一个出身北营,一个出身虎狮,身份都不低。 而楚燕回的父亲只是从三品云麾将军,不属于四营两狮,且常年驻扎在外,她是万万没想到楚燕回会跟这几家的公子混在一起,关系还那么好。 几个风华正当、样貌不错的少年坐在一起吃喝闲聊,看着还挺养眼。 “唉,若是燕回也在就好了。”张子陵正好一声叹息,叹到温卿瑶和不悔耳边,“我好不容易回帝都了,他怎么进宫了呢?” 王明羽跟着皱起眉,“是啊,我们帝都四少,一下就少一个人了,皇宫进去不易出来难,我们以后不会见不到他了吧,怀忆,你家是护国公府,你应该还有机会见到他吧。” 王明羽用胳膊肘碰了碰吴怀忆。 没想到他们一起喝酒骑马比武打猎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第32章 楚燕回真惨 吴怀忆捏着酒杯,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不知道……” 王明羽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父亲经常进宫,你也跟着他进宫,燕回也在宫里,你进宫次数多了,总会打个照面吧,退一万步说,还有宫宴呢!” 护国公会出席宫宴,后宫的人也会,这么一来一定会遇上的。 吴怀忆沉默不语。 张子陵看出吴怀忆的犹豫,问他,“你在想什么?” 吴怀忆看着张子陵,又看向王明羽,“你们以前见过瑶华公主吗?” 这一问,把两人都问倒了。 现在的女帝也就是以前的瑶华公主,他们谁都没见过,甚至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个人,虽然知道先帝有这么位公主,但对她知之甚少。 王明羽愣了一下,尬笑两声,“这,这有什么关系吗?” 他实在想不明白两者之间的关系。 吴怀忆耐下性子解释给他听,“我们都不了解新帝的脾性,我父亲他们不了解,就连大臣们都还在摸索当中,听我父亲提起,新帝的脾性不好捉摸,说不定她不允许后宫之人随便与朝臣见面呢,甚至都不准他参加宫宴。” 闻言,张子陵和王明羽齐齐叹息一声,“唉,燕回真惨。” 无缘无故地,他怎么就被女帝看上,抓去充盈后宫了呢? 不过也难说,万一燕回入宫后对新帝一见钟情,入宫不正好合适嘛,虽然他们捉摸不准新帝的脾性,但新帝正是二八年华啊。 正好燕回没有婚约,也一直没有心仪的女子,若真能跟新帝好上,不再孤零零一人,也挺好的。 温卿瑶嘴角一抽,楚燕回很惨吗? 好像她把他怎么样了一样。 不过说起来,入宫这么多天,她还没见过他。 不悔捕捉到温卿瑶的小表情,轻声安慰她,“主子别听他们乱说,他们什么都不懂!” 能被陛下看中,是他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店小二正好端了饭菜上来,两人没继续谈论下去,转头认真享受美食,上次来没心情享受,今日正好可以慢慢品尝。 吃到一半,隔壁桌吃完了。 吴怀忆、张子陵、王明羽三人慢慢起身,边闲聊边往外走。 “这家店味道真不错,明晚还来,可惜燕回吃不到,我们就帮他吃吧……” 声音越来越远,温卿瑶看着面前的菜,微微点头,她也觉得梅桃李杏的菜肴口味不错。 这一回,温卿瑶认认真真享受了一顿,吃完了还坐了一会儿,听了听这里的食客闲聊,才慢慢悠悠离开。 离开前,还给了一大笔赏赐。 这一次他们没再听到有人议论什么“妖星”的事,人们似乎已经将这件事淡忘,偶尔有人谈论起紫微帝星的事,一脸肃穆虔诚,还有为苏仪染打抱不平的,把造谣那些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冬日天黑得早,夜里又凉,街上没什么人,温卿瑶同不悔悠悠闲闲散步。 “方才王明羽说的帝都四少是什么意思?” 温卿瑶突然问道。 第33章 今晚在丰祥殿留宿 不悔在脑海中将所有京城大户人家公子的资料搜索一遍。 “吴怀忆、张子陵、王明羽和楚燕回四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四人一起习武,一起出游,骑马射箭打猎,都在一起,也因为他们四人帝都一起行动,是帝都别具一格的风景,所以老百姓会称呼他们为帝都四少。” 温卿瑶回想一下。 帝都四少? 老百姓给的称呼? 她怎么不知道。 不悔解释给她听,“主子常年在外,十岁之后待在帝都的时间不多,不知道这些很正常,且近两年,王明羽和张子陵时不时跟着家里到驻地驻扎,他们四个一起活动的时间也比之前少了。” 温卿瑶顺着不悔的话慢慢回忆起一些东西,似乎三四年前,她是有听说过这么回事。 “那为什么楚燕回不跟着楚开阳出去呢?” 楚开阳是楚燕回的父亲,长年驻扎在外的从三品云麾将军。 她忽地停下来问不悔。 不悔被问住了,答不上来。 楚开阳也常年驻扎在外,但楚燕回从来没有跟着楚燕回到楚开阳的驻地去,可以说,楚燕回一直留在帝都。 温卿瑶挑眉,嘀咕一声,“回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啊?”不悔没听清。 温卿瑶摇摇头,重新挪动步子,顺着大街慢慢走下去,“那些账本收的差不多了吧,有空我去看看,先回去吧。” 不悔颔首,“是。” 温卿瑶回到宫里,直接绕过锦鸾殿。 不悔一看不对劲,紧追两步上去,“陛下,陛下你去哪?锦鸾殿在这呀!” 温卿瑶脚步不停,“朕不回锦鸾殿,去丰祥殿。” 不悔惊得瞪大眼睛,陛下要去丰祥殿,楚燕回那里! 只是问问今天的事对吧? 对吧…… 不悔自己也不相信这番猜测,他摸不准陛下的心思,说不定陛下留在丰祥殿过夜都有可能。 温卿瑶没让人通传,直接去了丰祥殿。 正打算关门的维之看到温卿瑶来了,吓得一哆嗦,随后揉了揉眼睛,“陛下?” 真的是陛下! 他赶紧冲出门,压抑住激动,行礼迎接,“奴才叩见陛下!” 陛下来丰祥殿了! 太好了! 温卿瑶“嗯”一声,抬步往里走,“起来吧,他在干什么?” 维之赶紧起身,跟在温卿瑶的身后进来,“回陛下,长宁殿下正在沐浴,往常沐浴过后,殿下便歇下了。” 但今天不一样了,陛下来了,殿下沐浴过后可以干点其他事了。 温卿瑶“哦”一声,“他睡得挺早的。” 维之赶紧上前说好话,“殿下作息好,每日睡觉、起身的时间都很固定,而且吧,殿下平日里待在寝殿中没事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功看兵法……” 他悄悄抬眼打量温卿瑶的神色,越说越小声,生怕触怒陛下。 “殿下,殿下他,见不到陛下,每天过得挺无聊的。” 温卿瑶直接进到里间,寻了方坐榻坐下,“嗯,朕今晚在丰祥殿留宿。” 维之愣了一下,欣喜的笑容立即在他面上绽开,“是,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安排!” 陛下终于愿意留宿丰祥殿了! 殿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温卿瑶看向不悔,“你去准备一下,朕要沐浴。” 第34章 是他想歪了 不悔虽然震惊,但面上很是镇定,“是,奴才这就去。” 长宁殿下还在浴阁中沐浴,陛下是打算跟长宁殿下一起吗? 不悔转身之际,温卿瑶叫住他,“朕的意思是,等长宁沐浴完之后,不是现在,朕没打算跟他一起沐浴。” 不悔看着温卿瑶,认真点头。 他明白了,是他想歪了。 温卿瑶来得轻轻悄悄,又一直把维之叫在身边,所以楚燕回沐浴完裹着松松垮垮的浴袍进来的时候,看到坐在榻上的温卿瑶,整个人愣在原地。 楚燕回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温卿瑶身旁的维之,是他眼花了吧。 “陛、陛下?” 温卿瑶飞速扫一眼楚燕回,身上肌肉隆起的线条真好看,“你才沐浴完,就不用行礼了,快去穿衣服吧,别着凉了。” 楚燕回太过震惊,还没怎么回过神,“是、是……” 他磕巴地应道,飞速钻入寝间,同时心里哀嚎,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温卿瑶一挥手,放走维之,“你去服侍他吧。” 楚燕回脚步凌乱回到寝间内,迅速翻出衣服穿上,腰带一束,裹得严严实实,衣服穿得比苏仪染的还要严整,一丝不苟。 维之进来,瞧见他紧张兮兮的,不免有些好笑,“殿下,你终于把陛下盼来了,紧张什么呀,除了明昭殿下,你可是服侍陛下第一人啊。” 被维之这么一说,楚燕回身子僵硬,“谁,谁盼她来啊。” 他巴不得她永远别来,最好把他忘了,然后让他偷偷溜出宫,再也不回来! 维之“噗嗤”轻笑一声,走上前,抬手伸向楚燕回的脖子。 “你干嘛!” 楚燕回一个甩臂挡开维之的手,往后连跳两步离他远远的。 维之站在原地,笑得无奈,“殿下,你的领子没整好,奴才帮你理好。” 楚燕回“哦”一声,暂且放下戒备,慢慢靠过来,“哦。” 他就说领子处怎么不舒服,原来是没穿好。 楚燕回穿了一层又一层,穿得比平时还要厚实,有些勒得慌,维之仔细帮他整理好衣领,又解了他的腰带帮他重新打理系带。 “到安寝时间了,殿下怎么还穿得这么整齐?” 穿这么多睡觉,不难受吗,一层层脱下来也麻烦啊。 楚燕回瞪他一眼,“我睡觉的时候穿得也很整齐!” 对上维之疑问的目光,楚燕回忽然心虚了,语气跟着软下来,“我睡觉的时候,就那么,那么衣衫不整吗?” 他晚上睡得沉,没太注意。 维之想起之前几次夜里帮自家殿下盖被子的事,觉得还是得给他留点面子,“殿下那叫洒脱不羁。” 楚燕回默,他明白了,维之吐槽他睡相不好。 罢了,先不管这些,想想该怎么混过今晚再说,实在不行,他愿意委屈一点去找对门的杨问归过一夜。 楚燕回待在寝间内,如临大敌,温卿瑶沐浴完进来,看到他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那么可怕吗? 她眼眸一转,勾起嘴角,朝着楚燕回迈了一大步,“朕要休息了。” 楚燕回“嗯嗯哦哦”说不出话。 温卿瑶抬手挥了挥,维之和不悔一并退了下去。 “朕今晚睡这。”温卿瑶朝床榻迈出一步。 楚燕回跟着往反方向挪,跟打太极一样,始终和温卿瑶保持距离。 “你睡那。”温卿瑶抬起手臂。 第35章 奇怪的习惯 楚燕回看向身侧的暖阁,如释重负,忙不迭点头,“多谢陛下!”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虽然暖阁与寝间只隔了一层纱幔,但好过同塌而眠。 温卿瑶坐在床榻边,微一蹙眉,她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床榻,比她平时睡的床榻稍硬。 “啊!” 楚燕回突然叫了一声。 温卿瑶看过去,“怎么了?” 楚燕回天不怕地不怕,但自从看到温卿瑶出现在丰祥殿里后就一惊一乍的,他咽了口唾沫,摇摇头,让嗓音恢复平静,“就是,突然想起,如果陛下夜里要宿在这里的话,我让维之再搬两床褥子出来。” 随即他转身往外走。 温卿瑶坐在床榻上没有动,她摸着身下的床榻,又转身看向整齐叠放在床榻里面的被褥,探过身子伸长手臂摸了两下。 楚燕回的床榻,不仅比她寻常睡的床榻要硬挺一些,就连被褥也轻薄些。 晚上盖这么点不冷吗? 她坐直身子,抬眼打量丰祥殿寝间的装饰,看起来自楚燕回住进来后,没新添什么装饰摆设,素雅得很。 楚燕回又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维之和不悔,两个人每人怀里都捧着一床褥子。 维之进到跟前,屈膝行礼,“抱歉陛下,奴才不知道陛下今夜留宿丰祥殿,没来得及铺上厚实的床褥,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看向楚燕回,“这段时间你一直都这么睡?睡得舒服吗,不冷吗?” 都深冬了,丰祥殿里的地龙烧得也没锦鸾殿那么暖,他真的不觉得冷吗? 温卿瑶朝穿了一层又一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楚燕回投去疑惑的目光。 楚燕回被温卿瑶这一看,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我是习武之人,本就不怕冷,经年累月都习惯了,那个,维之你快点铺床,陛下要休息了。” 温卿瑶站起身,趁维之和不悔铺床的间隙,一步一步逼近楚燕回。 “你睡觉穿这么多,也是习惯吗?” 她很是好奇地指着楚燕回身上的衣物。 楚燕回一怔,悄悄动了动胳膊,因身上穿得太多,关节处传来的束缚感让他觉得不适,“嗯,嗯……也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才怪! 温卿瑶似懂非懂地颔首,探寻的目光在楚燕回身上上下打量,还真是个独特的习惯。 别人睡觉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楚燕回是真特殊,硬床薄被五重衣,怎么不舒服怎么来。 “陛下,维之他们已经铺好床了,请陛下早点休息吧。” 楚燕回被温卿瑶看得浑身不自在,她那双晶亮的眸子似乎有看穿所有的能力,他怕再耗下去,他就要被看穿了。 温卿瑶回身看一眼,维之和不悔手脚麻利,已经铺好床榻退下了。 “好。” 她转身坐上床榻,却是没动,睁着眼睛看向楚燕回,一眨不眨,“暖阁里没有被褥,你怎么睡?” 楚燕回心里“咯噔”一下,陛下不会借此要求他跟她一起睡吧! 他紧张得不行,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第36章 殿下起晚了 “你再让维之取两床被褥进来,你睡在暖阁里别着凉了。” 温卿瑶很是认真地叮嘱他。 楚燕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应是。 很快,他取来被褥铺在暖阁里,准备熄灯睡觉,转身间,他看到温卿瑶依旧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没打算睡觉的样子。 “陛下还不睡吗?” 楚燕回忍不住问一句。 温卿瑶微微点头,“就睡了。” 她就是好奇,她想看看楚燕回穿这么多衣服到底怎么睡,她游走南朝多年,亲眼见过许多奇闻异事,但就是没见过穿这么多衣服睡觉的人。 穿的比平日还多。 楚燕回走出暖阁,“陛下,我帮你把灯熄了吧,灯火太亮了睡不着。” 不等温卿瑶回应,他就把灯熄了,寝间内骤然昏暗,楚燕回窜回暖阁,扬手把暖阁里的灯也熄了。 眼前黑漆漆谁也看不到谁,他安安心心地躺到榻上,裹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温卿瑶斜眼瞥着暖阁里,黑灯瞎火的再没有任何动静,她索性翻身上床躺好,盖上厚实的被褥,却是睡不着。 楚燕回也睡不着,身上穿得多,翻个身都困难,一下背部卡一下,一下胳膊肘卡一下,不舒服,很不舒服。 他一口气憋在胸口也不敢叹息,陛下就睡在隔壁,他这边什么小动静她都听得见。 翻身不敢翻,叹气不敢叹,憋屈了一夜,楚燕回迷迷糊糊睁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到了寻常起身的点,他是再也睡不着了,正纠结着要不要起身,忽然听到有人进了隔壁寝间。 不忘轻手轻脚走进来,在落下的幔帐前站定,“陛下,该起身了。” 听到说话声,楚燕回瞬间缩回脖子。 “嗯……” 温卿瑶翻了个身,想继续睡下去,忽地想起这里是丰祥殿,她强行睁开眼睛,支撑着坐起来,脑袋一片空白。 她足足坐了一炷香的功夫,一动不动,才慢慢掀开被褥,下床。 不忘伺候她穿好鞋子,她朝暖阁那边看一眼,话语间还夹杂着才睡醒的绵软,“他还没醒?” 谁? 不忘一下没反应过来温卿瑶在说谁,他跟着往旁边的暖阁看了一眼,没看到有人,皱着眉往床榻上一看,床上没人,这才明白过来。 他轻声应道,“回陛下,看样子长宁殿下还没醒,需要奴才去叫醒他吗?” 温卿瑶摇头,展开双臂让不忘帮她更衣,“不必,让他睡吧。” 不忘心里暗喜,太好了,陛下跟长宁殿下是分开睡的。 楚燕回一直躺在床榻上,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侧躺着,一手拽着衣领,一手拽着被褥,眼睛瞪得老大。 他听着外面衣料窸窣,低语窃窃,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重归耳边重归宁静,才慢慢坐起身。 在陛下离开丰祥殿之前,他绝不出去! 温卿瑶坐在桌边用早膳,维之不忘都围在她身边转,她瞥一眼面带焦急又不敢问的维之,淡然出声,“让他睡着吧,无妨,他没起来你别进去吵他。” 维之笑着连连应是,伺候殿下这么多天,他还是头一次碰着殿下起晚的情况。 第37章 去把衣服脱了 用完早膳,不悔来接温卿瑶去政事堂。 轿撵在政事堂前轻轻落下,温卿瑶扶着不悔的手臂下来,顺势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弄一间梅桃李杏的厢房,今晚朕要和帝都四少用膳。” 楚燕回在暖阁里躺了许久,确定磨蹭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温卿瑶一定已经走了,才起身。 他一个打挺从床榻上跃起来,三两下扒掉身上多余的衣服,身上束缚一下没了,他身心轻松地将暖阁里的被褥都收好,又给自己找了身衣服换上,才纳闷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维之都没进来叫他。 “难不成陛下还没走?” 楚燕回一出来,维之立马凑上前。 “殿下!你终于起来了!” 楚燕回皱起眉头,一脸“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表情,推开他走出来,“快准备些吃食,我饿了,陛下走了?” 维之笑着跟上楚燕回的脚步,“陛下走都走了好一会儿了,早膳都备好了,殿下快坐下来用早膳吧。” 他也不问自家主子为什么今日起晚了。 他懂! 用完早膳,楚燕回酣畅淋漓地练了一上午的剑,时近中午,他等在丰祥殿里,等到午膳的时间都没等到温卿瑶过来的消息,长长舒一口气。 他高兴得长臂一挥,“传午膳吧,我饿了!” 没高兴多久,到了下午,锦鸾殿传话过来,请长宁殿下过去。 楚燕回一下就蔫了,他不想去,但圣命难为,只得去锦鸾殿了。 听到宫人通禀后,温卿瑶埋首于满桌奏本,头也不抬,“坐吧。” 她只是随意吩咐一句,便继续阅看奏本,手上写写画画不停。 楚燕回抿了抿唇,抿起唇边两点浅浅的梨涡,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坐榻,老老实实坐上去,目光落在御案上堆得高高的奏本上,心里直打鼓。 陛下忙于政务,喊他过来做甚? 温卿瑶不吭声,他也不敢开口,就怕引起温卿瑶的注意。 半个下午过去,他亲眼看着御案上厚厚的一沓奏本越来越薄,正午的阳光逐渐偏西,他也坐得腰酸背痛。 温卿瑶合上最后一本奏本,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楚燕回身上。 他在那干坐了那么久,一声不吭,还挺有耐性。 “等了这么久,枯燥无趣吧。”温卿瑶走到楚燕回身前。 楚燕回抿了抿唇,不敢点头,“陛下唤在下前来,有何要事?” 就算无聊,也不能说。 温卿瑶的目光落在楚燕回的抹额上,她盯着这块形状奇异的金属薄片看了一会儿,视线下移,注意到楚燕回唇边浅淡的梨涡,还挺可爱的,一时心情大好,轻笑出声。 楚燕回一头雾水,心里愈发慌乱,陛下看着他笑什么? 他想抬手摸摸脸上哪里不对劲,但两条手臂忽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得睁大眼睛等着温卿瑶下一句话。 “去把衣服脱了。” 良久,温卿瑶吐出这句话。 楚燕回脸色一白,吓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没忍住反问一句,“什么?” 第38章 出宫逛街 温卿瑶眉头一皱,瞬间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楚燕回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改口,“抱歉陛下,是在下失礼了,这……” 他垂下眼眸,视线左右乱瞟。 温卿瑶直起腰,双手背负在身后,“不忘,带长宁殿下去内殿更衣。” 两刻钟后,温卿瑶和楚燕回都换了身衣服。 “走吧。”温卿瑶先一步出了锦鸾殿。 两人登上马车,低调地出了宫门后,直接往长街驶去。 温卿瑶双臂环胸盯着缩在车门边角落里的楚燕回,高高大大的个子委委屈屈缩在那,竟然看着有些可怜。 “你离门这么近,小心掉出去。” 温卿瑶淡然道。 马车内就他们两人,一个坐在马车里最里面,一个坐在门边,两人隔得天远。 楚燕回摇摇头,嘟囔一声,“才不会。” 边说着,边扒紧了门框。 他抬起脸,实在没法忽视温卿瑶一直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陛下为何一直看着我?” 之前更衣的时候他问过不忘了,他脸上没有奇怪的东西。 温卿瑶没有挪开目光,“微服出行,不要暴露身份,你以前经常上街玩吗?” 楚燕回的目光扫向窗外,熟悉的街景不断从眼前掠过,“没事的时候,会出来走走。” 突然一团软软的东西落在手上,他拿起来一看,一条素色的丝帕,“这是什么?” 低头抬头的功夫,他发现温卿瑶面上多了一条素色面纱。 面纱遮住她大半的容貌,露出一双灵动的眸子,凌厉敏锐,借着马车内的昏暗掩护,还有不可见底的深邃。 温卿瑶解释道,“你经常出门游玩,帝都里许多人认得你的脸,遮上,朕不想暴露身份。” 楚燕回抿着嘴,举着面纱比划两下,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馨香,又放下来,“一定要戴吗?” 温卿瑶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 楚燕回十分勉强地举起面纱戴上,鼻梁上压了一条不软不硬的东西,很不习惯。 “我们要去哪啊?” 温卿瑶声音淡然,“到了。” 马车停在一家卖首饰的商铺前,两人一前一后下来,面纱借着风轻轻飘起又落下,明亮的光线下,楚燕回这才发现,他面上戴的面纱是浅粉色的。 粉色浅到近乎是白色,在光线昏暗的地方不容易看出来。 “怎么了?”温卿瑶发现楚燕回愣在原地没有动,“你之前来过这?” 楚燕回摇头,“没,没有。” 他能不能换别的颜色的面纱,他一个大男人,脸上遮着粉粉嫩嫩的面纱,这算什么事。 温卿瑶挑了挑眉,转身朝里走。 楚燕回抬头看一眼头顶“流光溢彩阁”的牌匾,“真直白。” 他抬步追着温卿瑶上了二楼。 楚燕回是头一次逛首饰铺子,他不是很明白,温卿瑶在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为什么要逛帝都里的首饰铺子。 温卿瑶坐在桌前,将两只木匣推到楚燕回跟前,“哪个好看。” 楚燕回看着木匣里的项链,左看看,右看看,这两条项链除了上面的宝石颜色不一样,还有什么区别吗? 他看了一眼温卿瑶,似乎真打算让他选,他随手指了一条红宝石项链,“就这个吧。” 温卿瑶颔首,叫来不悔结了账,一刻不多停留。 回到马车上,楚燕回一把扯下面纱,小心翼翼问温卿瑶,“陛下,能不能换个颜色的面纱?” 第39章 别逛了放过他吧 温卿瑶挑眉,“怎么了?” 即便在马车里,她也没取下面纱。 楚燕回手里攥着粉嫩的面纱,“这,这颜色太粉嫩了,不适合我。” 只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 马车里光线比较昏暗,面纱攥在手里,看上去是素色的,但下了马车,外面的光线一照,很明显看出这条面纱就是浅粉色的。 方才流光溢彩阁里好多人都盯着他的脸看。 温卿瑶“哦”一声,“很合适,继续戴着吧。” 粉嫩嫩的面纱在楚燕回掌心里攥成皱巴巴的一团,他好看的五官也皱在一起,跟面纱一样。 大半个下午,楚燕回极其不情愿地戴着粉嫩嫩的面纱,跟着温卿瑶逛了大半个帝都,从首饰铺子逛到胭脂水粉铺子,又从布料行晃到点心店。 每一次进店,温卿瑶都要楚燕回做一次选择,但是每一次买了东西后,火速离店,一刻都不多停留。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楚燕回蔫蔫地靠在马车里,再也不想动了,“陛下,还要逛吗?” 他累了,放过他吧,让他待在马车里吧。 逛街比练武还累百倍! 马车里各式各样大小的盒子占了大半的地,他被迫坐到离温卿瑶只有一臂之遥的位置。 温卿瑶一点也不累,她语气依旧平淡,“不逛了,去吃饭。” 楚燕回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 马车停在梅桃李杏门前,楚燕回先跳下来,温卿瑶跟在他身后,扶着不悔的手臂步下马车。 正是饭点,梅桃李杏门前十分热闹。 不悔走在最前面,吩咐了店小二后,一行人朝三楼的厢房走去。 楚燕回蔫蔫地跟着温卿瑶身后,上到二楼,眼前晃过一个眼熟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王……” 喊到一半,他猛然想起温卿瑶不想暴露身份,立即收声。 王明羽也注意到了这边,就算楚燕回遮着脸,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就算只看身形也认得出来。 “燕回!” 他激动地抓住楚燕回的手臂,“你怎么在这……” 脸上还戴着面纱,搞得这么神秘。 王明羽这才注意到楚燕回身旁还有一个人,他反应很快,脸色一白就要行礼。 他一激动差点忘了,燕回能出宫,肯定是跟着陛下出来的啊。 “嗯哼。” 温卿瑶轻咳一声,拦下王明羽的动作。 她看向楚燕回,“他是你朋友吗?” 楚燕回脖子僵硬地颔首,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旧友,王明羽才回帝都吧,就这么遇上了,实在太巧。 方才陛下还说不要暴露身份,结果他转眼就被朋友认出来。 温卿瑶看向王明羽,“你们几人?既然遇上了,就一起过来吧。” 说罢,转身朝三楼走去。 王明羽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张子陵、吴怀忆约好了,今晚在这吃饭。 “兄弟,你怎么出来了?关系不错嘛。”他一手攀在楚燕回肩上,一手在楚燕回和温卿瑶之间来回比划,还顺手撩拨一下楚燕回面上的嫩粉色面纱。 楚燕回拍开王明羽撩拨面纱的手,嫌弃地斜他一眼,“他们两个人呢?” 第40章 可以唤夫人 “殿下,主子还在等你呢。” 不悔冷不丁在楚燕回耳边低语一声,激得楚燕回汗毛倒竖。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克制住狂跳的心跳,“我知道了,这就上去。” 他习武多年,功夫很不错,但他完全没察觉不悔的靠近,而且放在平时,若有人从他背后偷袭的话,他定会下意识抬手反击。 可是方才,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这种压迫感甚至激起他内心的恐惧,让他忘了还手。 好厉害,不愧是凰卫指挥使。 不悔看向王明羽,“王公子,你也请吧。” 王明羽指着大门的方向,“我还有两个朋友,他们还没到。” 他很犹豫,方才陛下的意思是,让他叫上他的朋友一起吧。 不悔往王明羽身边一站,“无妨,奴才陪王公子一起等。” 王明羽也是习武之人,但站在不悔身边,同样觉得有一股压迫感,他视线偷偷偏到一边打量不悔。 这位跟随新帝的人,应该就是凰卫指挥使了吧,五官挺立、面容清隽,身形颀长且偏瘦,周身若隐若现地拢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息。 “王公子在看什么?” 不悔突然偏过头,与王明羽的视线有短暂的交错。 王明羽瞳孔一缩,连连摇头。 “明羽!” 吴怀忆和张子陵跑上楼梯,拍着王明羽的肩膀,“你怎么站在这呢?” 王明羽看向两个好友,“有人……请我们吃饭……” 吴怀忆和张子陵坐在厢房里,看着对面的温卿瑶,还没回过神,两人看了看楚燕回,又偷偷看着温卿瑶。 对面那人,是陛下吗? 陛下带燕回出宫吃饭,还只带了燕回。 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情绪复杂。 厢房内没人说话,气氛一时尴尬。 温卿瑶不动声色打量同桌的“帝都四少”,“就是一顿普通的饭食,不必拘谨,今日无需顾忌尊卑身份,你们都是燕回的好友?” 她没称呼楚燕回在宫里的封号。 吴怀忆颔首,“是,我们都是燕回的好友,认识许多年了,都是在帝都里一起长大的。” 温卿瑶低笑一声,“十多年的感情了吧,真令人羡慕,你们是怎么玩到一起的?” 一句暗示,楚燕回与这三人的家世出身有差别。 吴怀忆毕竟出身护国公府,即便没入朝,但在家族氛围的影响下,该有的敏锐不少。 “我们四人自小习武,年纪相仿,志趣相仿,慢慢地就这么玩到一起去了。” 温卿瑶微微颔首,“这些年多谢你们陪伴在燕回身边。” 一时间,吴怀忆三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帝王道谢,必有大事,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三人暗暗交换视线,一个个心提到嗓子眼。 楚燕回轻咳一声,出来打圆场,“陛下的意思是……” “你唤我什么?。”温卿瑶看向楚燕回。 楚燕回突然脑袋短路,对了,陛下是微服出宫,不能暴露身份,那该叫什么? “小姐……”吐出两个字,又觉得称呼不对。 不悔轻声提醒他,“可以唤夫人。” 第41章 只能被陛下欺负 “夫、夫、夫……”楚燕回突然舌头打结,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怎么也说不清楚,“夫人的意思是,这就是一次普通的吃饭,你们不用想太多……” 他偏头看着温卿瑶的侧脸,脸上一热,把“夫人”两个字的音含糊过去。 吴怀忆三人使劲憋笑。 原以为有苏仪染在,燕回一进宫就被打入冷宫,他们还担心了许久,现在看来,燕回和陛下的关系挺好的嘛,陛下出宫都愿意带他出来,还只带他出来。 其他人都没这个待遇吧。 楚燕回脸上浮现浅淡的红晕,他搓着手,不知道他的好兄弟们在笑什么。 莫不是王明羽跟他们说了浅粉色面纱的事,他一个大男人,戴着淡粉色面纱在外面晃悠半个下午,是挺好笑的。 还有方才,他唤陛下夫人,让他们看笑话了吧。 尴尬的场景在楚燕回脑中反反复复过了一遍又一遍,他搓着手,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他宁愿今天没遇见几位兄弟。 温卿瑶勾起嘴角,“菜上齐了,用膳吧,不悔,取几壶好酒来,燕回难得与他的好友碰上,别坏了兴致。” 喝到微醺,饭也吃得差不多了,楚燕回四人面上或多或少有些许泛红,温卿瑶身上也沾染上酒气。 她捏着酒杯,微微眯起眸子打量四人,笑得温和,“吴怀忆,老护国公近来身体还康健吧。” 护国公吴起,已经是她曾祖父那一辈的老臣了。 吴起曾跟随她曾祖父、也就是仁佑敬亲王出生入死,当年为南朝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时光飞逝,南朝越发强盛,他们那一辈也只余下老护国公一人了。 也可以说老护国公是南朝的福将。 吴怀忆放下手中杯盏,冲着温卿瑶拱手,“多谢挂怀,曾祖父他一切安好,身子骨依旧硬朗。” 温卿瑶笑着颔首,“你回去后,替我向老护国公问好。” 随即转头对楚燕回温声道,“我先出去透透风,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好叙叙旧,我在外面等你,不着急。” 温卿瑶一出去,吴怀忆三人立即围上来。 四个人飞速满上,狠狠干了一杯。 谁想得到,昨天还念叨着以后难见一面的人,转眼就见上了,还一起吃了饭。 张子陵手臂搭在楚燕回肩上,拍了拍,“兄弟,没想到你跟陛下感情这么好,之前我们还担心你进宫受欺负,现在我们都放心了。” 王明羽跟着又给楚燕回满上一杯,递到他手中,“我们兄弟几个绝对挺你,谁敢欺负你,我们给你欺负回去!” 楚燕回跟王明羽碰了一杯,“有陛、她罩着我,谁敢欺负我,不对,被你们绕进去了,从小到大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我被欺负!” 吴怀忆从后面搂上来,搓着他的脑袋,“谁说的,你只能被我们欺负。” 他坐到楚燕回身边,拉着他的手臂,“不过你现在只能被她欺负了,以后兄弟们就靠你罩着。” 温卿瑶出了厢房就戴上面纱,一路不停出了梅桃李杏的大门回到马车,不悔跟着上来。 “陛下,周围有人,但是不多,焰司可以悄无声息地……” 他手指在脖子前一划。 第42章 别怕这里有我 温卿瑶靠着车壁,眼眸半眯着,手上摆弄着腰间玉坠。 她半天不答话,或许在思索,或许还没缓过酒劲。 “不必。” 良久,温卿瑶缓缓吐出两个字。 “等他出来了,让他去解决。” 他? 不悔看向梅桃李杏的方向,灯火通明,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是,奴才明白了。” 才交代完没多久,楚燕回出来了,他跃上马车,身上的酒气比方才还要浓三分。 温卿瑶笑着看向他,“这么快下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和你的兄弟们聊上好一会儿呢。” 楚燕回挤在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装盒之间,声音低低的,“总不能一直让你等着吧,他们还在上面喝着,估计还得不少时间。” 温卿瑶上下打量一眼,眼前这人看起来有心事,“又喝了不少吧。” 楚燕回抿着唇,嘴边两点浅浅的梨涡,面上因喝了酒而微红,前额戴着的金属抹额映着外面的光,泛着独特的光芒。 他点了点头。 温卿瑶起身说道,“正好我想散散步醒醒酒,你陪我。” 楚燕回跟着温卿瑶下了马车,两人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不悔跟在两人身后三步远。 冬日天寒,又黑得早,街上人少。 温卿瑶故意慢下脚步,与落在身后的楚燕回并肩而行,“方才席间,看你们的关系很好,听你们聊起,你们四个人经常一起玩,我把你召进宫,拆散你们四人,他们不会怨怪我吧。” 楚燕回赶紧摇头,“才不会,他们,他们……” 听他们的意思,还挺为他进宫这件事开心的。 “好了,别紧张。”温卿瑶瞥了他一眼,“他们是你的朋友,与你分别难过是正常,方才我听不悔说起,你们四人在帝都里还有一个雅号?” 夜风吹过,楚燕回酒醒了不少,身上的酒气也随着冬夜的寒凉消失在冷风中。 “嗯。”楚燕回颔首,借着发泄满腹情绪,慢慢回忆过往,“我们四人,各有所长,且在我们四人的专长中,在帝都都是数一数二的水平,王明羽擅射,百步穿杨都小菜一碟,吴怀忆骑术上乘,张子陵的枪法为家传,难有敌手,而我……” 他满脑子都是往昔四人在猎场合作打猎的场景,在组队比试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以及夜空下四人一起练武的场景。 “你擅长什么?”温卿瑶问他。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偏僻昏暗的巷子里,前后无人,长街上的喧闹就在耳边,又遥不可及。 “我……”楚燕回突然扑向温卿瑶,“小心!” 一道寒光猛地劈下,堪堪擦过温卿瑶的肩膀,两边的墙上跃下数名蒙面黑衣人,将三人围在中间,各个手执利刃。 温卿瑶被楚燕回护在怀中,他穿得虽然单薄,但怀中的温暖瞬间将温卿瑶包围,驱散深冬严寒,呼吸间萦绕着冬日独有的凌冽,还有淡淡的酒香。 楚燕回身手利落地将温卿瑶紧紧护在身后,顺势反手夺下对方手中的长剑。 “别怕,这里有我。” 温卿瑶躲在楚燕回身后,望着他手中的长剑,勾起嘴角。 第43章 我去见神仙 履泽望着坐在窗边出神的苏仪染,十分担忧。 “殿下,茶都凉透了。”他走上前,小声提醒苏仪染。 自从殿下知道陛下昨夜留宿丰祥殿,今日又带着长宁殿下出宫后,殿下便坐在那一动不动,都半个时辰了。 苏仪染回过神,瞥一眼手边凉透的茶,“撤下去吧,我不喝。” 他转头看向窗外,夜色深沉,寒风阵阵,出宫有什么好玩的,还带着别人。 履泽摆摆手,让宫人过来撤走茶盏。 “她还没回来吗?” 苏仪染低声念叨,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抱怨。 履泽不确定苏仪染是不是问他,但还是答一句,“回殿下,陛下尚未回宫。” 苏仪染脸色微妙,都这个时辰,天都黑了还不回来,他们在外面吃饭吗? 他把履泽叫到跟前,“你跟我详细说说,这两天的事,陛下何时去的丰祥殿,今日又是何时出宫的。” 各殿伺候的宫人对皇宫里的各种消息都十分灵敏,既然瑶瑶没刻意隐瞒,他们稍稍打听一下肯定能知道。 履泽回想了一下,说道,“昨日大概快二更天的时候,陛下去了丰祥殿,在那过了一夜然后早晨直接去了政事堂,然后下午陛下把长宁殿下召去锦鸾殿,过了小半个下午,便出宫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苏仪染企图从履泽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些别样的信息,但他满脑子都是“瑶瑶在别的男人那过了一夜”这句话,根本没法冷静下来细想其中关联。 “你先下去吧。”他抬手挥退履泽,想一个人静静。 杨问归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手支着下巴撑在桌上,一双眸子干净清澈,左边眼角下一颗泪痣,看上去我见犹怜。 “风清,你说陛下为何不去谢锦书那,要去找对面那个家伙?” 放着神仙不去看,去跟一根木头吃饭,真搞不懂陛下想什么。 风清看着杨问归这副天真的模样,也不忍心跟他解释宫里的生存门道,“陛下的心思本不可测,殿下别多想,有一天也会轮到殿下的。” 杨问归摇着脑袋,“不要。” 不要? 风清不明白,自家殿下不正盼着陛下来嘛,每天睡觉前呆呆地看着殿门许久才入睡。 杨问归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站起身,“我要出去!” 风清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外面黑乎乎的,冬夜又冷,陛下又不在宫里,要去哪? 心里虽疑惑,他还是手脚麻利地取来披风,“殿下要去哪?” 杨问归冲着风清神秘一笑,笑容里似乎还有些害羞,“我去见神仙。” 清心殿内温暖如春,谢锦书侧卧于榻上,手支着脑袋,身上裹着宽松的衣物,领口微敞,一缕发丝垂在胸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七彩琉璃制成的酒盏,眯着眸子对着光,轻微摇晃。 “杨问归来了?”他嗓音温和,带着些慵懒,“让他进来吧。” 七彩琉璃盏在谢锦书如玉的手中折射着出彩光,手腕转动,七彩的光线在他手中随意变换。 杨问归看呆了。 宽大的袖口滑落臂间,露出白皙手臂,股掌之间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琉璃盏。 美,太美了。 不愧是神仙下凡…… “冬日夜寒,何事登门,皋月殿下?” 第44章 既然没事那来喝酒 杨问归回过神来,走上前,“闲来无事,想找扶疏殿下闲谈一二。” “哦?” 谢锦书坐起身,姿势慵懒,他指着旁边的位置,“坐吧。” 他眉眼间透着亲和,忍不住让人亲近,但周身如仙人一般的气质又令人持有一种生疏之感。 探寻的目光扫过杨问归的面容,他不疑惑,也不好奇。 “来得正好,尝尝我带来的美酒。” 他直接将手中酒盏放在杨问归面前,根本不问他到底为何来这。 杨问归盯着摆在眼前的酒盏,没拒绝,十分礼貌地道谢,“多谢扶疏殿下。” 他抬手端起酒盏,上面还沾着谢锦书的体温,酒香融入殿里春天般的温暖之中,只轻轻一嗅,便觉得醉了。 “好香的酒啊……” 杨问归捧起酒盏小酌一口,入口凌冽带着一股清凉顺着咽喉向下,到了腹中又是一团火热,若在寻常冬日,最适宜饮这种酒,但在地龙烧得火热的清心殿里,火上叠火,凭白引出一股燥热。 谢锦书不知从哪又摸出一只七彩琉璃盏,给自己斟上一杯,“这是我从杭城带来的酒,若你喜欢,我派人送几坛到你那去。” 杨问归放下酒盏,不自觉地扯了扯领子,“多谢,这等美酒定是十分珍贵,你千里迢迢从杭城带来,数量应该不多,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谢锦书笑着抿了一口,抛出最开始就该问的问题,“你大晚上不顾严寒,跑到我这,有什么事吗?” 从琅华殿到偏远的清心殿,距离不算近。 杨问归挑了挑眉,视线偏向一旁,“没什么事,就出来走走。” 谢锦书看破不说破,嘴角噙着笑,陛下昨夜留宿丰祥殿,今天还带着楚燕回出宫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有人坐不住了。 “既然没什么事,那来喝酒。”他举着酒盏与杨问归的轻轻一碰。 杨问归又小小啜了一口,香确实是香,热也真的热。 他盯着琉璃盏中清澈透明的液体,阵阵酒香铺面而来,这到底是什么好酒,喝了便觉得身上暖暖的。 谢锦书胳膊搭在案几上,手中捏着酒盏,含笑的眸光一直落在杨问归身上,“你担心陛下?” 杨问归一顿,小小地点了点头。 “听闻前段时间外面闹得很凶,有流言说妖星降世,陛下出宫到现在还没回来,都这么晚了……” 谢锦书嘴角始终噙着笑,微眯着眸子,小口小口啜着盏中美酒,“看不出来,你还挺担心陛下的,流言之事解决了吗?” 杨问归两只手捧着酒盏,眼眸微垂,左眼角下一颗泪痣,看着可怜兮兮的,“听说已经解决了,所谓的妖星,都是虚的,真实情况其实是紫微帝星降临。” 很明显,陛下就是这颗紫微星。 想起昨天那道雷,杨问归便觉心有余悸。 大冬天的一道惊雷劈下,着实吓人。 “紫微帝星……”谢锦书抿一口酒在唇间,慢慢品味,似品酒,似细品唇间念着的这个词。 他在心里轻笑一声。 这样也挺好。 紫微星是位在北斗的帝王星,霸气强势,但天上的帝王星,不止这一颗。 他又给杨问归满上一杯,“这不正说明陛下出宫没事嘛,别担心,安心品酒,这么好的酒,不要浪费了。” 第45章 你喜欢陛下吗 杨问归在谢锦书的柔声哄慰下,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晕晕乎乎。 但素来良好的修养支撑着他没趴下,支着脑袋,对面的谢锦书怎么看怎么都是仙人,周边还萦绕着仙气。 他眯着一双眼睛,支着脑袋,视线只在谢锦书身上打转,“扶疏殿下,你喜欢陛下吗?” 谢锦书手上的动作一顿,不回答,反问回去,“你不喜欢吗?” 杨问归也沉默了,他脸上红红的,不知是热的,还是喝醉了。 谢锦书换了个问题,“你不想进宫吗?” 杨问归依旧沉默,他两手搭在桌上,掌心里握着酒盏,脑袋垂下去,自说自话起来,“除了苏仪染,谁想进来,一道圣旨下来,没有选择啊,以后也没有了,没可能了……” 声音越来越小,谢锦书听到后面,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摆摆手,让殿里的人退下去,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你心里有其他人?” 杨问归手指一紧。 谢锦书弯起嘴角,“在我家附近有一片林子,我时常在林中练琴,很多年前一个寻常的午后,我同平时一样练琴,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我面前,我抬头一看,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他留下一个让人回味的眼神,便止住话头。 “可是……”杨问归吸了吸鼻子,“可是父亲说,既然进宫了,就要讨陛下的欢心,我争不过,我不可能争过苏仪染,我身份不比他高贵,才华没他出众,而且他与陛下有婚约,我,我……” 谢锦书放下酒盏,抬起脸看向外面,“正因为他曾与陛下有婚约,所以现在该紧张的是他。” 正被人谈论的温卿瑶,此刻正与不悔一起立于屋顶,注视脚下的一举一动。 “你觉得楚燕回的功夫如何?”温卿瑶问身旁的不悔。 巷子里打斗得厉害,数人一起围攻楚燕回,却没能占上风。 方才陛下被这伙儿歹人围住后,楚燕回将陛下推出包围圈,自己冲入阵中与对方缠斗,而他与陛下趁楚燕回对付刺客,施展轻功躲到屋顶上,避免被误伤。 不悔吐出两个字,“不错。” 再过几招,楚燕回就可以打败对手了。 温卿瑶观察着下面的局势,认可不悔的看法,“这群人可能是他招来的吗?” 不悔想了一会儿,不能确定,“今日陛下带着他在城中逛了小半日,很显眼,接触的人也多,不能确定这群刺杀的人是他招来的,但有可能对方是看到他之后,才决定动手。” 陛下今日上街,不作掩护,她故意给楚燕回戴一条面纱,也不过是想试试看,有没有人会找上来。 没想到还真有。 憋了半天到现在才动手,真有耐心。 温卿瑶也很有耐心地等楚燕回把对手都解决掉,她将他的一招一式都看在眼里,在金属相碰的铿锵声中,慢慢吐出一句话,“王明羽擅射,百步穿杨都小菜一碟,吴怀忆骑术上乘,张子陵的枪法为家传,难有敌手,楚燕回擅用剑,步伐敏捷身手漂亮。” 第46章 一个不留 “吩咐焰司,一个不留。” 温卿瑶淡然下令。 打打杀杀对于她来说,算是小场面。 这些刺客都下了死手,应该是对方派来的死士,就算活捉也查不出什么,不若借此给对方一记威慑。 不悔颔首,正要传令,温卿瑶突然叫住他。 “有人来了。” 巷中跑进来三个人,他们与楚燕回合力,三回合内将对方全部击杀。 温卿瑶眼眸一亮,她现在知道为何帝都百姓会称呼他们为“帝都四少”了。 最后一名刺客倒下,张子陵彻底松了一口气,回身拍着楚燕回的肩膀,“你没事吧。” 楚燕回摇摇头,束在前额的金属片泛着浅浅的光芒,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身,“陛下呢!” 他慌慌张张地处张望,将陛下推出刺客包围圈后,想着有凰卫指挥使在,便他全身心地对付刺客,没多留意她的动向。 但现在刺客解决了,却不见她人,不会有刺客偷袭吧。 楚燕回冷汗瞬间下来了。 “在这里。”温卿瑶将楚燕回的表情看在眼里,出声叫他。 楚燕回仰起头,看到温卿瑶安然无恙地立于屋顶,松一口气,他回身看一眼三位兄弟,抿着唇,飞身上了屋顶。 “陛下没事吧?” 他上上下下打量温卿瑶,确定她彻底没事后,才彻底安心下来。 温卿瑶弯起嘴角,从怀里取出一条帕子,递过去,“朕没事。” 楚燕回怔了一下,盯着温卿瑶手里的帕子没动,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温卿瑶也不恼,“你脸上沾染了血迹,擦一擦。” 楚燕回看一眼温卿瑶,犹豫一瞬,还是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脸。 趁着楚燕回擦脸的功夫,温卿瑶瞥一眼下面的三人,“那几人是你的朋友吗?他们来的挺及时的嘛。” 方才楚燕回下来的时候,那几人还在厢房里喝酒聊天,他们不过走了一段路,刺客也没出现多久,这几人便出现了,还帮着楚燕回解决掉刺客。 楚燕回手一顿,侧过身,冲着下面大喊,“怀忆,你们也上来吧。” “不必了。”温卿瑶叫住他,“我们下去。” 嘴上说着要下去,但温卿瑶没有动,她看着楚燕回,两人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楚燕回才反应过来,陛下不会武,屋顶太高,她下不去,那方才是怎么上来的呢。 他又偏转视线,看向站在温卿瑶身后的不悔。 不悔装作没看到楚燕回递来的视线,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楚燕回抿了抿唇,正想着开口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吴怀忆三人没等到上面的动静,索性也上来了。 五个人一齐立在屋顶之上,冬夜无月,冷风阵阵,脚下的暗巷中一地尸体,血腥味弥漫开来。 楚燕回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吴怀忆,打趣似的说一句,“多亏你们及时赶到,那几名刺客下手真狠,我一个人短时间还真不能解决他们。” 吴怀忆反应很快,笑了笑,顺着楚燕回说的话说下去,“燕回走了之后,我们也没打算继续喝下去,便出来了,想着沿街走走,吹吹风,醒醒酒,没想到这么巧遇到,这情形……” 第47章 和陛下好好相处 温卿瑶不含任何情绪的目光扫过后上来的三人,“你们三人救驾有功,该当重赏,不过此事不宜再让其他人知道,朕会好好考虑给予你三人什么奖赏。” 救驾有功的人,重赏! 妄图刺驾之人,该杀! 三人一听,赶紧行礼道谢,“多谢陛下,今晚的事,我们绝对守口如瓶,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他们只是听到有打斗声,出手帮个忙而已,没想到帮了自己的兄弟,还解了陛下的围。 “免礼。” 温卿瑶很贴心地给楚燕回留出空间,“你再跟你的朋友们说说话吧,朕去醒醒酒。” 她看了一眼脚下的高度,又瞥一眼楚燕回,放弃心里的打算,“不悔,送朕下去。” 温卿瑶和不悔离了屋顶,留下楚燕回和他的三个兄弟,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楚燕回松一口气,他的兄弟们没事了。 吴怀忆回身确定温卿瑶走了后,才抬手搭上楚燕回的肩膀,“你和陛下没事吧,怎么突然遇见刺客了?” 楚燕回摇头,“我们没事,你们不是还在喝酒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还这么巧碰见刺杀,差点被陛下怀疑了。 张子陵用手背拍一下楚燕回的胸口,“还不是为了你,本来是打算继续喝的,但看见你和陛下从马车上下来,肩并着肩,沿街散步,我们就想跟上来看看。” 他们都看见了,燕回跟陛下的关系好得很呢。 私底下没人的时候,最能展现真实情况。 他们之前还以为燕回进宫肯定会被“剥皮抽筋”,还得他们担心了好一阵,现在知道他受陛下重视,已经足够了。 吴怀忆拍了拍楚燕回的肩膀,“以后你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好好跟陛下相处,好好珍惜。” 张子陵也过来凑热闹,拍着他的肩膀,“有机会就出来见见我们,不用太想我们。” 王明羽倒是没拍他,只是留下言辞真诚的叮嘱,“兄弟,你努努力,要是登上那个位置,我们几个也好跟着你沾光!” 楚燕回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 “不跟你们多说了,怕陛下久等,我先走了。” 楚燕回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兄弟,自然是舍不得,他上前跟每人拥抱一下,随后转头下了屋顶,头也不回。 没多会儿,他追上温卿瑶,温卿瑶也不问他为什么回来得这么快,两人上了马车,回宫。 回到锦鸾殿,温卿瑶把楚燕回叫进来,“你衣服上沾了血迹,先去里间换身衣服,朕再派人把你送回丰祥殿。” 楚燕回看了看身上,低低“哦”一声,“多谢陛下。” 不忘带着楚燕回到里间更衣,温卿瑶把不悔叫来。 “三天内,叫风司查清楚是谁出的手,这回犯到朕面前来,朕绝不轻饶。” 不悔颔首,“是。” 回来的路上,温卿瑶一直在揣摩今天的事,“你觉得今夜的刺杀,可能是谁出手?” 不悔抿着唇,眉头拧在一起沉思,“与之前释放流言蜚语不同,这次的刺杀很直接,应该不大可能是同一批人。” 第48章 今晚不用睡暖阁 温卿瑶认可不悔的看法。 她坐下来,呼出一口气,手搭在案几上轻轻敲打,“上一回的流言蜚语,只是想给朕施压,但这次是想要朕的命。” 不悔想了想,谨慎地问一句,“长宁殿下的几位好友会不会有参与?他们来的时机实在是巧。” 本来还在酒楼里喝酒闲谈的人,怎么转眼就跑来赶刺客了。 温卿瑶摇头,“不会是他们,这次只是巧合,八成是为了看热闹跟上来的,而且考虑到他们的家世背景,如果真是他们就麻烦了,你想一想,如果这次真让他们得手,会是什么后果?” 一个念头飞速从不悔脑海中掠过,他不敢说出口。 温卿瑶帮不悔说出他心里的想法,“龙椅易主,新帝登基。” 她轻笑一声,“但是这次他们明明派了死士下了狠手,却只出这么几个人,看不起朕吗?” 冷厉的眸中掠过一丝寒光,隐隐透着杀气。 不悔也不明白,既然下了狠手,为什么不做得更彻底一些。 “或许是他们看见陛下和长宁殿下在街上逛了一下午,以为陛下身边没带其他人,为了不暴露,所以只派了这几名死士过来?” 不悔心里揣摩着,下次有机会,一定要让他们试试他手下凰卫的厉害。 温卿瑶不置可否,“你想想,若是龙椅易主,谁能登基?” “端亲王。”不悔只能想到这个人。 宣读陛下承袭帝位圣旨的当天,就有人出来挑事,说陛下的帝位本应属于端亲王,端亲王比陛下更有资格登上帝位。 端亲王正值壮年,又是先帝胞弟,若陛下真的出事,他便是唯一有资格坐上龙椅之人。 温卿瑶递了个眼神过去,“可以照着这个方向查,不要打草惊蛇,有机会,朕还想跟皇叔好好喝一杯茶。” 珠玉串联噼啪作响,楚燕回换了身衣服进来,他抿着唇,抿起浅浅的梨涡,表情有些不自在。 温卿瑶眸光动了动,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楚燕回,“这身衣服很适合你,今晚……” 楚燕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喉咙微动。 温卿瑶嘴角噙着笑,“今晚朕就不去丰祥殿了,待会让不忘送你回去。” 她一大步跨上前,微微扬起脸,在楚燕回耳边低语,“你今晚不用睡暖阁了。” 温热的气息落在楚燕回的脖颈耳畔,轻轻痒痒,酥酥麻麻,他急急后退,后背撞上门柱,他抬手摸两下脖子,偏过视线看着旁边,脸上浮现浅浅的红色。 温卿瑶双手背负,立在原地,“不忘,送长宁殿下回丰祥殿。” 送走楚燕回,温卿瑶叫不悔把马车上的箱子都搬进来,大大小小的,今天买了不少。 她打开从流光溢彩阁带回来的木匣,曲起手指勾起里面的项链,左看右看,眉头越皱越深。 不悔注视着温卿瑶的表情,心里一紧,“陛下觉得这条项链有古怪?” 这条项链是当时陛下让掌柜取出来的,也经过他手,并没看出有什么异常。 温卿瑶手指勾住项链,转到不悔面前,“当然!这条项链这么难看,难道楚燕回看不出来吗,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这条项链,当时旁边那条璎珞不好看吗?” 第49章 这条面纱是陛下的 不悔默。 他还以为项链出问题了。 “或许长宁殿下觉得,这条项链比较少见,所以特殊一些……”吧。 温卿瑶有些嫌弃地将项链收回木匣,看向不悔,“该取的东西都取回来了吧。” 不悔立即端正神色,颔首,“回陛下,都取回来了,奴才已经让人将那些东西都放入暗格之中。” 此次陛下出宫,带楚燕回逛街只是个掩饰,或许是为了见一见传闻中的“帝都四少”,但陛下的真实目的,是亲自考察名下的产业,同时将没收回的账本通通收回。 当然,回收账本的是无需陛下操劳,陛下进店只是掩护,凰卫有专人操作此事。 楚燕回在不忘的护送下,乘着轿撵,慢慢悠悠往丰祥殿而去。 从锦鸾殿到丰祥殿的路程,不远不近,就是夜里吹着寒风,有些凉。 到了丰祥殿前,楚燕回跃下轿撵,他回身冲着不忘拱了拱手,“许宫监辛苦了,夜深天冷,请回吧。” 不忘笑着同他行了礼,确实没多停留,带着轿撵回去了。 送走不忘,楚燕回正要进殿,听见身后再一次传来脚步窸窣的声音,沉稳有力且小心,由远及近,正朝这边过来。 似乎是有一群人小心翼翼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走。 大晚上的,还有谁要来? 楚燕回小小地好奇了一下,他调转步伐,等在殿门前,宫道的远处亮着点点灯火,逐渐靠近,黑夜里暖色的光勾勒出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 确有人乘着轿撵朝这边过来。 楚燕回眼看着轿撵在他面前停下,从轿撵上下来的人,看着分外眼熟。 “杨问归?” 杨问归扶着风清的胳膊,转过身,睁了睁眼,看清面前的人,皱眉,“大半夜,你在这干嘛?” 惊讶的语气中还有点嫌弃。 寒意裹挟着淡淡的酒香飘到楚燕回鼻息前,他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大晚上的,跟谁? 他朝着杨问归来的方向看两眼,那边他没去过,不认路。 杨问归挺直脊背,下巴一抬,十分有礼貌地回答,“与长宁殿下没有关系。” 说罢,转身进了琅华殿。 一瞬间,楚燕回觉得他自己脑子有病,还是酒没醒。 大晚上冷风嗖嗖的,他干嘛一定要多等这一会儿,住在这里的除了他和杨问归还有谁,他偏偏要等下来,看一眼,然后被呛一句。 他又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让脑袋彻底冷静下来才进丰祥殿。 维之乍一看,没认出一身新衣服的楚燕回,“殿下?” 殿下换的这身新衣服,真好看。 楚燕回看了他一眼,“准备沐浴,我要休息了。” 维之立即去帮楚燕回准备热水。 楚燕回泡在浴桶里,瞬间拢上身的温暖驱散让他卸下所有的防备和紧张,周身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他抬手揉着眉心,眼眸微垂。 “殿下,原来你很在意陛下的关注嘛。”维之突然从楚燕回身后冒了个头出来。 楚燕回蹙眉,身子绷紧,“此话何意?” 维之伸出手臂,手指间拎着一条浅粉色的面纱在楚燕回眼前晃,“这条面纱,是陛下的吧。” 第50章 奴才帮你好好收着 楚燕回脸色一变,伸手去夺,“你给我!” 在锦鸾殿更衣的时候,这条面纱掉了出来,他想都没想,捡起来顺势塞回怀里,然后被杨问归一呛就给忘了。 维之眼疾手快避开,他抬高了手臂,仗着楚燕回泡在浴桶里起不了身,高高地在他面前甩着面纱,“殿下,这面纱还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呐。” 之前殿下每天晚上到点就关门睡觉,他还以为殿下完全不在乎陛下,原来是没等到陛下来,伤心了,故意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维护自尊呢。 楚燕回表情一下垮下来,“维之,不要乱动。” 他手臂一挥,带起一溜水花,溅了一地。 维之手臂高高举着,不让楚燕回够到面纱,“殿下放心,奴才帮你好好收着。” 楚燕回急得站起来,还差一步跨出浴桶,他冷静下来,他不着寸缕,怎么追出去。 他想了一会儿,又坐回去,舒服的热水重新盖住身子,他扭动手腕拨弄着水花,摇了摇头,一声轻笑轻轻砸落水面,惹了圈圈涟漪。 转天下午,未时刚过,楚燕回又被召去锦鸾殿。 在东华阁前,他还与从里面出来的关牧打了个照面。 关牧神色慌张,脚步匆忙,还差点撞到楚燕回,楚燕回不甚在意,撩开帘子进到东华阁。 楚燕回一眼就看到坐在御案后的温卿瑶,她面前是堆得高高的奏本。 “坐吧。”她头也不抬,直接让楚燕回坐下。 不忘端了茶水点心过来摆在楚燕回手边。 楚燕回叫住不忘,趁着温卿瑶不注意,压低声音,“陛下唤我来,有何吩咐吗?今日还要出宫?” 不忘面上带着浅笑,摇了摇头,“奴才不知,殿下在这安心候着便是。” 楚燕回抿紧双唇,浅浅的梨涡浮现,随即淡然开口,“好。” 等了一个下午,楚燕回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着温卿瑶面前如山高的奏本越来越薄,有宫人进进出出好几次,送走批阅好的奏本,又将新的奏本送进来。 期间偶有大臣进来与温卿瑶商讨事情,温卿瑶也没避着楚燕回。 “让你一直在这枯坐着,是不是很无趣?” 楚燕回闻言偏过脑袋,正好撞上温卿瑶投来的目光。 “没,还好。”楚燕回不自然地别过视线。 在这里枯坐着,比处理那么多奏本要好,他光是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本就头疼。 温卿瑶转头吩咐不忘,“若是他需要解闷的玩意,你直接找给他便是,只要他不出东华阁,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说罢,温卿瑶没再看楚燕回,继续埋首面前的奏本。 似乎方才的几句话,只是繁忙中的片刻歇息。 楚燕回撇了撇嘴,忙成这样也不知道休息一下,他看向不忘,冲着他招了招手,“许宫监,有件事得麻烦你。” 不忘脸上始终展露着淡淡的笑意,温和亲近,“请殿下吩咐。” 楚燕回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说话声打扰到温卿瑶,“我想看兵书。” “兵书?” 不忘愣了一下,宫里的兵书绝大多数收藏在藏书阁之中,不过锦鸾殿中有陛下自己的私人书库,书库里或许藏有兵书。 楚燕回解释一句,“陛下在忙,我坐在这吃吃喝喝,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找点事做。” 既然不能练武,就只能边看兵书边陪着她了。 不忘了然,“奴才明白,请殿下稍等片刻。” 第51章 推脱的理由 楚燕回支着脑袋,借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打量阅看奏本的温卿瑶。 许是碰到难处,温卿瑶的手一直没动,眼前的奏本一直停在那一页,她眉头皱起,眸中满是认真投入。 楚燕回不禁跟着皱起眉,放缓了呼吸,生怕一点轻微的响动打乱她的思绪。 “殿下,奴才找来这两本兵书,殿下看可以吗?” 楚燕回看得太投入,没注意到不忘的靠近,他呼吸一颤,收回视线,放下茶盏,接下不忘递来的两本兵书,“可以,有劳。” 静谧舒适的午后最易令人忘却时间的流逝,落日西斜,光线渐暗,楚燕回从兵书里抬起头,往御案一望,发现温卿瑶还在认真地阅看奏本。 他微微皱着眉,还没批阅完吗? 天都快黑了,该休息了吧。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要承担这么多,会不会…… 太过了…… 温卿瑶手腕一勾,落下最后一笔,待墨迹干透,她“啪”一下合上奏本。 许是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后心情大好,温卿瑶对上楚燕回的视线时,脸上的笑意没来得及收回,“今晚,留下来陪朕用晚膳。” 楚燕回瞳孔动了动,双唇微张,看着温卿瑶出神。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笑意,与平日严肃清冷的陛下差别太多,平日里,她就算是露出笑意,也是不达眼底的、遮盖心绪的浅笑。 “殿下,陛下在跟你说话呢。”不忘小声提醒楚燕回。 楚燕回赶紧回神,抿紧双唇,唇边浮现淡淡的梨涡,他视线左右乱瞟,确定没人在意他方才的失神,才淡淡应一声,“好。” 今夜温卿瑶没有出宫,只是将楚燕回留在锦鸾殿中用晚膳,楚燕回原以为,用完晚膳后,温卿瑶会继续把他留下来,甚至在这里过夜。 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个推脱的理由,谁料晚膳后没多久,温卿瑶直接让他回去了。 楚燕回松了口气,却是心情复杂,回到丰祥殿前,正好遇上从琅华殿里出来的杨问归,看样子,他正准备出门。 从轿撵的朝向看,应该是去昨晚那个地方。 楚燕回好奇心又上来了,本想问问杨问归去哪,但想起昨夜被他呛了一句,突然又气不过,两人视线短暂相接,互相看不顺眼别过脑袋,一个进了丰祥殿,一个上了轿撵,谁也不搭理谁。 一连多日,楚燕回都在未时的时候被召到锦鸾殿,然后留在东华阁里,一边看兵书,一边偷看认真批阅奏本的温卿瑶,吃了晚膳后就被送回丰祥殿,最后碰上正准备出门的杨问归。 杨问归扶着风清的手臂上了轿撵,等轿撵走出一段路后,才小小声问他,“楚燕回每天都是去陛下那里?” 风清颔首。 杨问归沉默了。 陛下一连多日召见楚燕回,而他一个劲地往清心殿跑,再这么下去,就要输给那个木头了。 轿撵在清心殿前落下,杨问归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谢锦书依旧同往常一样,斜倚在榻上,领口微敞,一缕发丝垂下,手中捏着七彩琉璃盏,待杨问归坐下后,将斟满美酒的酒盏轻轻放在他面前。 第52章 该紧张的是苏仪染 杨问归捧起酒盏,一口气闷了半杯。 谢锦书半眯着眸子,手里捏着酒盏放在面前轻嗅,“你今日有心事?我这美酒,不适合在有心事的时候饮用。” 嘴上这么说着,倒是没将杨问归那杯酒收回来。 杨问归抱着酒盏不撒手,闷闷不乐,“陛下已经连续多日召见楚燕回了。” 说不定,明天就召见扶疏殿下,只有他是被冷落的那个人。 谢锦书不以为意,“所以呢?你为何对自己没有自信。” 杨问归撇撇嘴,只是单纯地垂下眼眸,却看上去楚楚可怜,像被谁欺负了,既没法还手,也没处诉说委屈。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不紧张吗?陛下连日召见楚燕回,却不搭理我们。” 他进宫这么多天了,连陛下的面都没见着。 稍稍抬起脸,对上谢锦书慵懒的神情,他又垂下眼眸,对哦,谢锦书长得跟神仙一样,才不用担心能否受陛下的青睐。 反观他,身世地位不高,才华没那么出众,怎么看都不足以吸引陛下的目光。 谢锦书轻笑,“我早就说过,该紧张的是苏仪染,你……” 眼眸一转,却见杨问归一脸委屈,跟快哭了一样,“你怎么了?” 杨问归吸了吸鼻子,头一仰把剩下的半杯酒干了,“突然想起些往事,几年前,父亲为了惩戒我,将我送去外面的书院念书,帝都家的公子,都在自家私塾里念书,要么就去学宫念书……” 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起初我很难过,觉得自己很没用,也一直不受重用,但是有一天,我遇到一个人,她的一些想法和行动,一扫我当时的阴霾,甚至为我打开一片新的世界。” 谢锦书手指蜷起,敲了敲桌面,“我这酒,也不适合牛饮。” 杨问归叹息一声,“可是父亲把我送进宫,还说进宫就是任务,可我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怎么完成任务啊。” 氛围瞬间压抑下来,杨问归不再说话,谢锦书眯着眼睛看着杨问归。 “两位殿下,外面落雪啦。” 玉衡小跑着进来,欢快地喊一声,挥散屋内压抑的气氛。 杨问归连忙抬起头,往殿外一望,入目只有层层叠叠的珠帘幔帐和璀璨的珠宝装饰,看不见外面的夜色,也看不见漫天落下的飞雪。 谢锦书拎起酒壶,为杨问归满上一杯,随即自己也捏起酒盏,放在唇边细品,“想出去赏雪吗?听闻帝都不常落雪,但一落雪,来年便是个好年。” 杨问归盯着眼前的酒盏,眨了眨眼,果断摇头,“雪刚刚落下,还是等下了一夜,换上一身银装素裹才好看,继续喝酒吧。” 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压矮了枝头,一夜之间催发簇簇银花。 温卿瑶从政事堂回来后,便窝在锦鸾殿哪里不想去,外面天冷,殿内地龙就烧得旺,午睡起身后,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出来,温卿瑶推开窗户看了一眼,白茫茫一片,一阵冷风钻来,她赶忙关上窗户。 她搓了搓被冷风吹凉的双手,“宫道上都积了一层雪吧,天冷路滑,就别让楚燕回跑这一趟了。” 第53章 能多待一会儿吗 在东华阁看了半个下午的折子,温卿瑶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帝都下雪,还是一下一整夜的鹅毛大雪,实属罕见,以往都是在冬日最冷的时候,落几粒不痛不痒的雪,没踩几脚便化为一滩泥水。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帝都雪景。 “不悔!” 温卿瑶把奏本一扔,叫来不悔,“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宫道两旁都堆积了白雪,除此之外,宫人还稍稍清理了枝头上的落雪,不让树枝被压得太低,甚至被压倒。 偌大的御花园,空无一人,温卿瑶扯紧肩上的斗篷,抬步慢慢走入银装素裹的空旷之中。 不悔跟在温卿瑶身边,伸手虚扶在她身后,若是她不小心摔倒,可以第一时间接住她。 “陛下,那里似乎有人。” 不悔顿时警觉起来。 温卿瑶抬眼看去,果然修筑在湖边的亭子旁,有一人静默而立,欣赏雪后湖景。 风轻轻吹过,温卿瑶沿着湖边小径慢慢过去。 平静的湖面上升起浅薄的雾气,入眼是一片纯净无暇的世界,点点雪花纷纷落下,遮去尘土,掩去繁华,留下一片静谧,恍若仙境。 而面前之人,恰似天上仙人下凡。 “锦书。”温卿瑶轻唤一声。 湖边之人慢慢转过身,冲着温卿瑶温柔一笑,“陛下也来赏景,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温卿瑶迎着谢锦书温柔的目光,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帝都罕见地落了一夜大雪,怎么样,朕御花园里的雪景,不输你们杭城的雪景吧。” 谢锦书温柔的目光始终落在温卿瑶身上,不曾离开寸许,“杭城雪景远比不上眼前的风景,若不是陛下,我……臣侍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能如此令人心向往之的绝色美景。” 温卿瑶挑了挑眉,又侧过身看一眼湖景,“你过誉了,不过是御花园而已,没你说的那么好,或许你是头一遭来御花园赏景,新奇大过欣赏吧。” 她曾去过杭城,亲眼目睹过杭城春景,美得令人心醉。 虽不曾欣赏过杭城冬日美景,但她觉得,御花园一角的美景能与杭城冬景有得一拼,但完全没到谢锦书说的夸张程度。 谢锦书笑而不语。 纯净的雪花点点落下,落在发梢,落在肩头。 温卿瑶伸出手接住一片如水晶打磨的花瓣,“你来这多久了,又落雪了,当心着凉。” 谢锦书不甚在意,随口说了句,“没有多久。” 他忽地垂下眼眸,面向宽阔的湖面,视线悄悄落在温卿瑶身上,“无妨,有些事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今日好不容易碰上,陛下,能陪臣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雪越下越大,纯净的白色一点一点攀上温卿瑶的肩头,攀上她的发梢,谢锦书也一样,两人静立于一片纯白的世界,恰如时光将眼中的色彩一点一点擦去,最后留下一个只余黑白的世界。 谢锦书的目光越发柔和,若真能这样就好了…… 相守经年人不得,且将飞雪共白头。 肩上传来轻微的力道,拉回谢锦书的思绪。 温卿瑶轻轻掸去落在他肩上和发梢的雪,“确实,你身有寒症,不能长时间在雪中站立,帝都也极少落这么大的雪,不过……” 第54章 主动一点 她解下斗篷,小心翼翼地给谢锦书披上,“不过,你还是要多注意身子,下雪了,回去吧,若是不小心诱发寒症就糟糕了,不能为了图一时之乐,得一阵之痛。” 谢锦书肩上一沉,一如他的心情。 他眼眸微垂,遮住眼神中的落寞,但在听到温卿瑶的关心后,重新振作起来,“陛下也一样,去清心殿歇一下吧,我有好东西可以让殿下暖暖身子,祛除寒气。” 温卿瑶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细绳间翻绕,给斗篷的系带系了个漂亮的结,“好,正好落雪了,朕送你回去。” “等等。” 温卿瑶叫住他,“在朕面前,你不必自称臣侍,随心便好。” 她很不习惯气质如仙的谢锦书用这般低微的自称。 谢锦书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是,陛下小心路滑。” 他借着搀扶温卿瑶的动作,很自然地虚虚挽上她的胳膊。 帝都雪景极为难得,杨问归趴在窗前,怀里揣着暖炉,看了一天的雪景。 “风清,外面天冷路滑的,那个家伙应该不会去锦鸾殿了吧。” 风清凑过来,悄眼打量杨问归,“殿下若是想陛下了,就直接去呗。” 杨问归揣进怀里的暖炉,耷拉下眼皮,“我不……想去……” 父亲说,进宫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服侍好陛下、讨陛下欢心,可是…… 外面突然飘起雪花,杨问归抬头扫了一眼,把窗户关了,“天冷,待在琅华殿里吧。” 他轻叹一声,准备暖暖手,继续看书写字,转眼却看见风清挤眉弄眼地对他笑,“怎么了?” 雪花飘到他身上了? 风清帮着杨问归把窗户关好,“殿下若是想见殿下,没那么难,奴才听闻陛下去御花园赏雪了,若殿下此时带着御寒的斗篷出现在陛下面前,不正好有理由把陛下请到琅华殿来了嘛。” “可是……”杨问归很犹豫。 他还没准备好。 风清耐心地给杨问归分析,“殿下,既然你每日等陛下登门等得难受,就主动一些呗,你也不用纠结,就带着斗篷往御花园走一趟,若是遇上陛下,就顺势将陛下请到琅华殿,若没遇上就罢了,权当出门赏景,御花园的雪景也是一绝,走这一趟绝对不亏!” 陛下和绝美雪景,总能遇上一个,跑这一趟除了冷一些,怎么看怎么都是赚。 杨问归想了片刻,觉得风清说得有道理。 与其继续纠结,不若主动出击,至于缘分如何,全看天意了。 他一咬牙,颔首,“好,你取上斗篷,我们去御花园。” 杨问归抱着斗篷,和风清往御花园去,一路上,杨问归不断琢磨着,若是遇到温卿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风清,若是遇到陛下后,我说一句‘陛下也来赏景,太巧了’会不会太俗套了?” 他小小声问道。 风清答得很快,“但就是这么巧,不是吗?殿下无需想太多,陛下仁厚,不论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生气的,殿下?” 杨问归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一眨不眨,风清疑惑地看过去,脸色一变。 第55章 还有机会的 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枝条,透过枝条间一大片空隙,正好可以看清湖边的两个人影,一个气势清冷,正是温卿瑶,而她旁边隐有仙气萦绕之人,则是谢锦书。 杨问归嘴角耷拉下来,怎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风清暗呼一声“糟糕”,赶紧安慰杨问归,“殿下别着急,兴许,兴许是扶疏殿下偶遇陛下,他们只是说说话而已呢。” 他只想到两种结果,要么殿下遇上陛下,要么殿下在湖边走一圈赏景,却是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谢锦书和陛下站在一起的场景。 谁会想到,谢锦书会从偏远的清心殿来御花园赏雪景,还刚好遇上陛下。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谢锦书赶紧走。 “不必了……”杨问归胳膊颓然垂下,搭在手臂上的斗篷骤然掉落在地,很快便覆上一层细密的雪花。 跟粗盐一样,又咸又苦。 湖边,温卿瑶正好解下自己肩上的斗篷,亲手披在谢锦书肩上。 杨问归转头就走,态度坚决,脚步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也更加沉重。 风清叹息一声一跺脚,殿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出来找陛下,怎么就撞见这种事呢,他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斗篷,来不及拍干净上面的雪花,拔腿追上杨问归的步伐。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 温卿瑶将谢锦书送回清心殿,一踏进殿门,便有一阵暖风迎面而来,恍惚间,她以为自己从寒冬一步迈入暖春。 谢锦书抬手轻柔地拂去温卿瑶肩上的雪,“冒犯陛下了,还望恕罪,只是殿内十分暖和,方才从轿撵下来时,有雪花落在陛下肩头,若不及时拂去,化水打湿陛下的衣物就不好了。” 紧跟着,他解下肩上的斗篷,交给玉衡,又是一番仔细叮嘱,“这是陛下的斗篷,你拿去烘干了,仔细打理打理。” 一句话,清心殿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谢锦书肩上的斗篷,是温卿瑶的。 温卿瑶从头到尾很配合,“你倒是细致。” 两人先后坐下,谢锦书让人取了一壶酒和七彩琉璃盏出来。 他亲自满上一杯,将光彩四溢的酒盏放在温卿瑶面前,酒盏中清澈透明的酒液透着阵阵香气。 “酒?”温卿瑶白皙的手指捏住酒盏,仔细打量一圈,“这酒盏真好看。” 谢锦书不疾不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摆在面前,手臂交叠着搭在案几上,坐得端端正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温卿瑶,“这是我从杭城带来的药酒,驱寒暖身最是有效,很适合在冬日饮用。” 温卿瑶小酌一口,入口清凉,入腹后确实带起一阵暖意,从躯干向四肢蔓延出去。 方才被风吹凉的手,一下暖了起来,果真适合在寒冬饮用。 温卿瑶放下酒盏,“不过朕只能喝这一杯,不能多喝。” “为何?” 谢锦书忽地有些紧张,这虽是药酒,但主要功效就是养身,寻常人也可以喝,莫不是陛下喝了觉得身子不舒服? 第56章 别谈论其他人 “这是你平日暖身驱寒、压制寒症用的药酒吧,这个对你更重要,朕不能多喝,若是把你的药酒喝完了,朕宫里可没这宝贝。” 能让谢锦书不辞辛苦从杭城带来的东西,要么十分珍贵,要么对他十分重要。 谢锦书轻笑一声,端起酒盏浅呷一口,“陛下且放心喝,陛下想喝多少就有多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而且,皋月殿下已经喝了不少了。” 谢锦书眉眼温柔,眉间一点朱砂痣艳丽且妩媚。 他弯起嘴角,浅色的瞳眸间流露出丝丝柔情,恍惚之间,高高在上的天上仙坠落为尘世的魅惑妖。 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之间,似乎都藏着一份诱惑,来呀,快喝吧,别客气,美酒多着呢。 温卿瑶眉毛一挑,“杨问归?他经常来你这?” 谢锦书放柔了嗓音,“陛下怎么不问问他喝了我多少美酒?” 温卿瑶笑着摇摇头,“那朕还没怪罪你,有这等好酒,先给别人品尝,罢了,朕就多尝尝,对了,杨问归什么时候跑到你这来的。” 琅华殿与清心殿之间的距离一点不近,绝不可能顺路。 杨问归是刻意来找谢锦书的。 谢锦书半眯起眸子,手指虚虚地搭着酒盏,“几天前,他突然跑到我这来,一句话不说,我当时正在饮酒,就顺手倒了一杯给他,然后从那天起,就常常来清心殿陪我饮酒,喝醉了还跟我抱怨。” 酒后吐真言,杨问归心性单纯,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了,但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不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助。 温卿瑶轻笑一声,“他还喝醉了?” 听起来是喝了不少。 谢锦书捏紧酒杯,轻轻摇晃,“这种酒名叫火烧云,我每日饮用,对压制寒症很有用,当然,寻常人也可以饮用,不过有两种情况时不宜饮用,一是急饮,二是心情阴郁。” 偏巧在昨天,杨问归在心情不好时急饮了数杯火烧云。 温卿瑶明白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谢锦书晃动酒盏的手腕一滞,很是认真地思索片刻,才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倒是一直在回忆他进宫前的琐事,他说,过去有一段时间,曾经在帝都外的书院念书……” 他装作低头盯着酒盏,余光不离温卿瑶,不错过她丝毫表情的变化,“他说,在那个书院里,遇到一个让他大开眼界、又念念不忘的……人。” 温卿瑶专注眼前的酒,云淡风轻“哦”一声,“原来他还有这样一段经历,没想到丞相之子也会去书院读书,在帝都,这样的事很少发生在高门大户之中。” 谢锦书飞速瞥一眼温卿瑶,想了想,抬起脑袋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脸,“陛下来了我这里,就别谈论其他人了,外头下雪了,路滑不好走,陛下留下来用晚膳吧。” 谢锦书以风雪为借口挽留温卿瑶。 急来的大雪很快就停了,但温卿瑶还是留在清心殿和谢锦书用晚膳。 为了照顾谢锦书的口味,他的每一顿饭食都有杭城风味和帝都风味的菜肴,他喜欢吃哪种,便品尝哪种,就怕他饮食上有不习惯。 一顿饭下来,谢锦书没怎么动筷子,注意力全落在温卿瑶身上。 温卿瑶放下筷子,“怎么了,今日御膳房的饭食不合你的胃口?” 她瞥一眼谢锦书的手,今晚上他就没动几筷子。 第57章 陛下折磨你了 谢锦书跟着放下筷子,轻轻摇头,“多谢陛下关心,饭食很合胃口,今天这顿饭,我很开心。” 温卿瑶用帕子擦了嘴,颔首,“如此,朕就安心了,时候不早,朕得回去了。” 说着,她站起来。 谢锦书诧异,跟着起身站到温卿瑶跟前,“外面还在下雪吧,陛下不多坐一会儿吗?是,是这里待着不舒服吗?” 他的瞳眸着闪烁着不安的光芒,眨了眨眼,压制住内心的情绪,重新露出温柔关怀的笑意,“陛下觉得哪不舒服,我命人再重新收拾收拾。” 陛下都在丰祥殿住了一晚,为什么在他这待了一下午就走了。 温卿瑶摇头,“你这很好,就是朕下午出来赏雪,奏本还没阅看完,今日得把那些奏本看完才行,先走了。” 她说走就走,等谢锦书回过神来的时候,御撵已经起驾了。 谢锦书独自饮尽一杯酒,再抬头,摇光上前通禀长宁殿下来了。 他一怔,收起温卿瑶用过的七彩琉璃盏,新摆了一只出来,“请他进来吧。” 楚燕回大摇大摆地进来,全然没有杨问归初来时的小心谨慎,他视线一扫,飞速打量清心殿内殿的装潢,眨巴眨巴眼睛。 好闪好亮好刺眼。 这里的装饰,比他丰祥殿的装饰华丽富贵多了。 他收回视线,端正了神色,来到谢锦书面前,同他打了声招呼,“扶疏殿下。” 谢锦书眼眸半眯,浅色的瞳眸流溢波光粼粼,他身上还是见温卿瑶时穿的衣服,“长宁殿下?天寒地冻的,有何贵干,既然来了,先坐吧。” 楚燕回在谢锦书对面坐下,一股清冽的酒香钻入鼻息,他抬眼看过去,谢锦书正好将斟满美酒的七彩琉璃盏放到他面前。 “扶疏殿下?” 他抿紧双唇,浅浅的梨涡浮现,这是要他陪他饮酒吗? 谢锦书神色淡然,“直接唤我的名字即可。” 说罢,他自己先抿了一口。 前段时间是杨问归到他这来饮酒,今日又是楚燕回,他猜测,再过几日,苏仪染一定会过来的。 他最开始说的没错,清心殿,会逐渐热闹起来的,用不了多久。 清心殿会成为整座皇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楚燕回盯着面前的七彩琉璃盏,在灯火的映衬下,散发着七彩光辉,酒盏中清澈透明的酒液透着阵阵诱人的香气。 他的鬼使神差地伸向面前的七彩琉璃盏,等回过神时,已经喝了一口。 过喉清冽,入腹温暖,好喝! 谢锦书弯起嘴角,眉眼间少了温柔,但看上去依旧十分和善,“若觉得还能入口,便陪我多喝几杯吧。” 嗓音淡淡,带着慵懒,叫人忍不住想亲近。 “谢……谢锦书,那日我们在逍遥楼前见过一面。” 谢锦书给自己满上一杯,打趣他,“怎么,我的名字很烫嘴吗?” 这个楚燕回,看上去从容无畏,但喝酒犹犹豫豫的。 杨问归看上去虽有揣着心事,但喝酒的事一点不含糊。 这两人,真有意思。 “没,没有。”楚燕回盯着酒盏皱了皱眉,习惯性一干半杯,“就是,陛下今天到你这来了吧,我来看看你还好不好,有没有被折磨。” 细品慢饮的谢锦书硬生生被楚燕回的话呛到了,“怎么,陛下折磨你了?” 第58章 继续陪我喝几杯 楚燕回一脸的一言难尽,他抓起酒盏,一口气把余下的半杯干了,“那也没有,就是担心你。”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东一句西一句,说的没头没脑。 没由来的,他特别担心眼前这位如仙人一般的殿下被欺负,许是今天心里装的心事太多,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清心殿了。 谢锦书瞧着楚燕回憋屈又害羞的表情,哭笑不得,他蜷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轻声提醒他,“我的酒,可不能牛饮。” 昨日杨问归牛饮一杯,直接醉了。 楚燕回轻咳一声,“抱歉。” 谢锦书嘴角噙着浅笑,眉间一点朱砂痣,在楚燕回眼里看起来格外和善,甚至感觉分外,慈祥。 “既然喜欢,就继续陪我喝几杯。” 他抬手给楚燕回满上。 温卿瑶回到锦鸾殿,一头钻进东华阁。 不悔端了热茶过来,“陛下,凰卫那边来信,那日在街边刺杀陛下的刺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抿紧薄唇,刺客出现在帝都却查不到任何线索,是凰卫失职。 温卿瑶云淡风轻“嗯”一声,丝毫不觉得意外,“若是留下点什么,反而奇怪了,毕竟下的是死手,查到谁身上都会招致灭顶之灾,还有其他事吗?” 不悔正了正神色,颔首,“有,那日收上来的账册,已经整理完毕,放在老地方,陛下随时可以过目。” 年末账目多,每年账册收上来后,都有专门的人进行整理、审核,之后才送到陛下手中。 温卿瑶只是“嗯”一声,面前的奏本过多,她无暇分心其他,专注的目光一直不离奏本,手上不停。 不悔静静候在一旁,纠结着要不是继续说下去。 温卿瑶一直埋头奏本,头也没抬,“还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不悔抿了抿唇,陛下头顶长眼睛了,“陛下,还记得那日的惊雷吗?据下属来报,那日的惊雷,在距离帝都百里外的登云山上劈出一道口子。” 温卿瑶手一顿,抬眸看向不悔,“登云山?具体什么情况。” 不悔从怀里取出一本奏本,递到温卿瑶面前,“请陛下过目。” 温卿瑶搁下笔,接过不语递过来的金皮朱边奏本仔细阅看。 当时天降惊雷,凰卫正好利用这道惊雷威吓、镇压散布流言之人,本来他们在外散发消息,说这道惊雷是天神降罪,惩罚那些居心不良之人。 消息一出,收效惊人,蹦跶的虫子一个个都老实了。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这道惊雷居然给登云山劈开一道口子,他们顺着口子进去,在山体中发现一座地室,地室里有不少稀奇神秘的东西。 温卿瑶凝眸沉思,不说话。 过了片刻,她合上奏本,重新拿起笔批阅奏本,“朕知道了,你们先处理一下。” 因为下午赏雪,又陪着谢锦书用了晚膳,温卿瑶留了许多奏本没看,且时近年末,事务繁忙,直到深夜,才批阅完所有奏本。 “这些,都送走吧。”温卿瑶笔一扔,甩开奏本,抬手揉着眉心。 批阅了一晚上的奏本,温卿瑶身心疲倦,她伸了个懒腰,扶着桌案起身,“走吧,沐浴,朕要睡了。” 温卿瑶昨天睡得晚,早上更加起得艰难。 第59章 朕今夜在这里休息 不忘看着抱着被褥再一次睡过去的温卿瑶,无声地叹了口气,若是明昭殿下在就好了,只有他才能叫醒赖床的陛下。 说起来,陛下许久没见明昭殿下了,要不,他今日劝劝陛下,召明昭殿下过来伴驾? 正想着,温卿瑶坐起身,掀开被褥下床,嗓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是不是时辰到了,朕,朕起得来……” 许是真的没睡够,温卿瑶站起身摇晃两下,吓得不忘赶紧扶住她,“陛下,要不还是多睡一会儿吧,龙体要紧啊。” 昨夜陛下睡得晚,今天又按时起床,这才几个时辰,哪睡得够啊。 温卿瑶摇了两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些,“服侍朕更衣,朕早上必须得去政事堂,上次那些大臣已经在说三道四了,朕不能再让人说闲话。” 不忘拗不过温卿瑶,只得遵照她的吩咐,服侍她更衣洗漱。 陛下太辛苦了,从接到继位圣旨到今日,就没休息过一天,每日早晨去政事堂,下午在东华阁看奏本,大半的精力都用在朝政上了,除了有时候分心她自己的兴趣,其他时候都在忙。 也只有明昭殿下在身边的时候,陛下才能轻松开心一点了。 温卿瑶照例去了政事堂,到了下午批阅完奏本,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气晴好。 “不悔,摆驾清心殿。” 谢锦书看着面前的温卿瑶笑开了花,今天她又来清心殿了,还与他一起用了晚膳。 “陛下今晚,还要再来一杯吗?” 他拿出七彩琉璃盏和酒壶,在温卿瑶面前轻轻晃了晃。 温卿瑶没拒绝,“你每晚都要喝酒?” 谢锦书给温卿瑶倒了一杯酒,“每晚必须喝三杯,每一杯,都得用至少一刻钟的时间。” 温卿瑶恍然,还有这规矩。 她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愣了愣,“你初次来帝都,想出看看吗?” 谢锦书酒盏停在唇边,目光落在温卿瑶身上,“和陛下一起去吗?若陛下想出宫,又觉得路程闷,我很愿意陪在陛下身边,为陛下解闷。” 说完,他抿一口酒,视线始终不离温卿瑶,耐心等她的回答。 温卿瑶颔首,“从昨晚到今天都没下雪,到了明日,落的雪差不多都化了,朕想着看能不能带你出去逛逛,不过天寒地冻的,朕担心你身子受不住。” 她可以直接带楚燕回出宫,但对于谢锦书,得谨慎些。 谢锦书答得干脆,“我可以。” 似乎意识到语气过于焦急,他轻咳一声,缓下语气,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妨,这点风算不了什么,我很愿意陪殿下出宫走走。” 温卿瑶没直接答应,继续喝了几杯,眼见着越来越晚,谢锦书也不提醒她,一直陪着她小酌。 三盏喝完,温卿瑶突然放下酒盏,起身,“时候不早了,朕要休息了。” 谢锦书捏着酒盏的手指收紧,眼眸低垂,四处乱瞟,低低地应一声,“嗯。” “朕今夜在这歇息。” 温卿瑶抬眸打量清心殿里的装饰,华丽中不失典雅,所用之物皆是精致上乘,很有谢锦书的风格,甚至还飘点仙气。 第60章 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谢锦书浅色的瞳眸中闪烁着喜悦的光,他垂下眼眸,装作十分镇定,“好,陛下稍等,我这就吩咐玉衡和摇光去准备。” 沐浴过后,玉衡已将床榻收拾好,他们怕温卿瑶睡不习惯,还专门向随行来的不悔打听清楚她的习惯,换了一床更加柔软舒适的新褥子。 温卿瑶站在床榻前,双手背负在身后,“锦书,今晚你睡这,朕去隔壁的暖阁歇息一夜。” 谢锦书愕然,赶紧拦住温卿瑶,“陛下,不愿、不喜欢……吗?” 他指了指床榻,神情中流露悲伤。 陛下不愿与他同塌而眠,为什么? 他忽然想到什么,摇了摇头,轻笑出声,陛下丰祥殿留宿的时候,是楚燕回睡暖阁的吧。 虽然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既然大家都是一样的,他便放心了。 谢锦书上前,揪住温卿瑶衣袖的一角,用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声音哄她,“让陛下睡暖阁,实在不妥,还是我去吧,陛下睡床榻。” 他掀开被褥,“陛下别跟我争了,我还为陛下准备了暖袋,我闲来无事自己做出来的,特殊的材质,特殊的做工,热水灌进去一晚上都不会凉,放在被褥里,能暖一晚上。” 暖袋和汤婆子不一样,汤婆子硬,且必须得平放在被褥里,外面虽套一层绒布,但夜里汤婆子就会凉,凉了的汤婆子就是一冰疙瘩。 暖袋可以暖一晚上,最重要的是,暖袋可以随意搂在怀里。 温卿瑶坐在床沿,手搭在被褥里凸起的一团,隔着被褥都能感受到暖袋的融融暖意,“暖袋给朕了,你呢,这应该是你睡觉时惯用之物吧。” 谢锦书身有寒症,平日睡觉时需要暖袋,不然正常人没事不会耗时耗力耗心血做这种东西。 谢锦书摇摇头,“这是特意为陛下准备的。” 原本他以为,陛下会和她同塌而眠,是他想多了。 温卿瑶没说话,似乎还在犹豫。 谢锦书在她面前单膝蹲下,仰起脸,温声哄着她,“陛下宽心,我既为陛下着想,便不会让自己不适,进而再让陛下担心我,虽然我身有寒症,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寒症赖着我不走,我也对寒症了如指掌,我有分寸。” 他瞥一眼铺好的床褥,“时间不早了,陛下早些睡吧,暖袋的温暖,会陪伴陛下一整夜。” 如果可以,他更想将她拢入他的温暖之中。 到了夜里,谢锦书平躺在暖阁的睡榻上,静静听着隔壁的动静。 他从来不敢奢望,会有这么一天,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可以有这么近。 近到他甚至以为,他正在做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一夜安宁,第二日一早,又是该不忘头疼的时候,他在心里轻叹一声,没想到一大早赶来清心殿的第一个任务,还是喊陛下起床。 第61章 带谢锦书出宫 不忘掀开幔帐,朝床榻上望一眼,果然,只有陛下睡在上面,扶疏殿下不在。 太好了。 他弯下腰,轻唤一声,“陛下,该起床了。” “朕再眯一会儿……”温卿瑶嘟囔一声,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她翻了个身,又没了动静。 不忘有些无奈,“陛下……” 清心殿在长安宫偏僻的一隅,从这去御书房,会比平时花费更多的时间。 谢锦书起得比平日都早,他穿戴整齐走出暖阁,来到温卿瑶的床榻前,朝着幔帐后飞速瞥一眼,随后避开目光。 陛下还没起。 莫不是有赖床的习惯? 他走上前,轻声对不忘说道,“我来吧。” 谢锦书在温卿瑶的床边蹲下身,早起的他看上去精神十足,浅色的瞳眸中流露着丝丝温柔,一双手虚虚搭着床沿,唇瓣微动,温和的嗓音柔如三月春风。 “陛下,该起床了。” 温卿瑶忽觉一道闪电击穿了她的困意,脊背一麻,一个激灵弹坐而起,她扭头对上谢锦书的眼神,那双始终充满柔情的眸子里,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她。 我看穿你赖床的习惯了哦。 “嗯哼。”温卿瑶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朕知道了,方才想事情所以没坐起身,你先下去吧,不忘过来伺候朕更衣。” 她赖床的习惯,就只有不悔不忘和苏仪染知道。 原以为,她稍微多眯一会会儿没人看得出来,毕竟也不是每个人可以一到点就准时睁开眼、坐起身。 没想到谢锦书起得也早,而且,只片刻功夫,便看穿她这个小习惯。 她以后不要来清心殿了。 平日清冷严厉的帝王居然喜欢赖床,若是这事传出去了,她颜面何存! 她想都不敢想。 温卿瑶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好想多睡一会儿啊。 不忘一言不发,默默伺候温卿瑶更衣洗漱,他就纳闷了,同样的话,为什么他喊不动陛下,但扶疏殿下一开口,陛下就坐起来了。 真是奇怪。 难不成是他在陛下身边伺候久了,陛下对他没感觉了,而扶疏殿下是新人,所以陛下觉得新鲜? 要不,他干脆训练一批新人,每日早晨轮流唤陛下起床? 吃完早饭,温卿瑶一刻不停去了政事堂,因为想着今日要带谢锦书出宫,她交代了几句后,便把大臣们扔在政事堂,回清心殿接上谢锦书,直接出宫了。 温卿瑶并非微服出行,但也不招摇,在凰卫的护送下,直奔登云山而去。 马车里只有温卿瑶和谢锦书两人,不悔和玉衡守在外头。 “陛下若是困了,可以在马车里小憩片刻,出宫前我问了摇光,从帝都到登云山,得差不多两个时辰呢。” 谢锦书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软枕和白狐斗篷,他还记得早上温卿瑶一脸没睡够的模样。 温卿瑶摆摆手,“不必了,路上这点时间,朕得看折子,今日一天的时间都在外面,只能在来回的路程中看一些奏本。” 她拖出事先扔在马车上的大锦袋,从里面拿出一沓又一沓奏本,这些都是早上出政事堂之前,大臣们塞给她的。 第62章 是朕太心急 谢锦书愕然,怔怔看着温卿瑶身边堆起三沓奏本。 陛下未免太过勤勉辛劳,原以为路上陛下会和他说说话聊聊天,没想到漫长枯燥的路程,她居然靠更加枯燥无趣的奏本打发时间。 意思是说,他败给了一沓奏本? “哦对了。”温卿瑶放下刚拿起的奏本,接过谢锦书拿出来的白狐斗篷,抖开来,仔细轻柔地盖在谢锦书身上,“路上冷,虽然朕的车架不漏风,但毕竟比不过在宫里,既然把你带出来,就不能让你受凉。” 谢锦书摸了摸盖在身上的白狐斗篷,顺滑柔软的皮毛摸着十分舒服,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是他专门为陛下准备的,怎么最后用在他自己身上。 “陛下,这是……” 刚想说一句话,谢锦书目光看过去,温卿瑶已经抽开车架里的案几,伏案认真看起奏本,她专注认真的目光紧紧锁住奏本上的每一个字,眉心微拧,手上的笔时不时写下几个字。 谢锦书收回余下的话,无奈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落寞。 他清楚记得,陛下答应为他寻找根治寒症的方法,是用一个条件换来的,太医早就来看过了,但陛下提的条件,到现在都没向他开口。 其实,他并非独坐高楼的天上仙,他有能力可以帮到她,他也想站在她身旁。 一路过来,温卿瑶真的一直在奏本,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大半的奏本批阅完毕,她整理好奏本,将批阅过的和未批阅的奏本分开收入锦袋之中。 “陛下,万县县令尹兆和率衙府众僚役恭迎圣驾。”不悔在车架外说道。 温卿瑶取过斗篷,仔细给谢锦书披好,“外头风大天凉,你仔细些。” 两人一前一后从车架上下来,温卿瑶瞥一眼跪倒一地的万县官员,“免礼,天寒地冻的,都起来吧。” 登云山位于京畿地区的万县,理当归万县管辖。 一片谢恩声之中,身着绿袍的尹兆和起身上前,他拱了拱手,正要开口。 “客套话免了,直接带朕去地室。”温卿瑶截住尹兆和的话。 从凰卫递上来的奏本看,这处地室有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尹兆和拱了拱手,“是。” 登云山外围由万县县衙派人控制,到了接近地室的核心地带,完全由凰卫焰司接手,严密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所以这次也是尹兆和第二次来地室。 登云山山体高耸,树木茂盛,云雾缭绕。 发现地室的地方不在山里,而是在山道旁。 两边山崖耸立,中间夹着一条山道,一侧的山崖巨石坠落,在山体上留下一道口子,顺着劈开的口子一路向内,宛如一座石砌的屋子,在石屋的最里面,便是地室。 温卿瑶来到口子前,忽然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她猛地停下脚步,静静感受一会儿,转头对不悔说道,“现在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吧,先去用午膳。” 她转头对着身旁的谢锦书笑了笑,“是朕太心急,忽视了你的感受,我们先下去休息片刻,休息好了再上来。” 反正被劈开的这道口子,离官道不远。 第63章 不休息 吃完午饭,温卿瑶把尹兆和打发走,随后她让谢锦书到里间休息,谢锦书睡下后,她把不悔叫来,让不悔把发现地室的情形仔细说一遍。 她已经实地看过一遍,再听事情经过,脑海中会有更直接的映像。 听完不悔的描述,温卿瑶一字一句问他,“山道旁坠落的巨石,真是那日惊雷劈下来的?” 不悔颔首,“那日惊雷过后,住在那一带的村民察觉到附近地动山摇,没过多久便有人发现,登云山被惊雷劈开了一道口子,也恰如陛下那日所言,平息流言需要一个神迹,这道神迹给凰卫帮了大忙。” 有神迹助势,那些蹦跶的虫子瞬间老实了。 温卿瑶负手而立,反反复复细思不悔说的几句话。 方才她一走到洞口前便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股温和有力又充斥着神秘的气息。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就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在这里,她只信得过凰卫。 不悔目光闪烁一下,朝里面瞥一眼,“陛下等扶疏殿下歇息好了再一起去地室?” 早晨听陛下的安排,她打算当日往返,虽然累了些,但来得及,可问题是不知道扶疏殿下午休到何时起来,若是他一睡一个下午…… 温卿瑶坚定颔首,“嗯,等他,趁着这个功夫,朕还可以再看一些奏本,你借此机会赶紧把凰卫安排下去。” 她必须带谢锦书进地室。 不悔眉心不着痕迹皱了皱,目光投向摆放在桌案上的奏本,不赞同温卿瑶的做法,“陛下也去休息吧,奏本是看不完的,注意保重龙体。” 你都让扶疏殿下去休息了,你自己怎么不知道休息? 温卿瑶摇头,“不必,朕不困。” 不悔眉心拧起,那也不能这么折腾。 正说着话,里间的门打开,温卿瑶顺着响动看过去,谢锦书款步而出。 她放下刚打开的奏本,“醒了?” 谢锦书瞥一眼桌案上的奏本,颔首,温声道,“歇息这么久,已经足够了,别因为我耽搁陛下的行程。” 说着,他看向不悔,“指挥使,准备出发吧。” 一路上,陛下都不曾歇息片刻,原以为用了午膳后,陛下会休息一下,喘口气,谁料陛下根本不打算休息。 陛下和指挥使的话他都听到了。 陛下不休息,他哪能安心躺下,索性起来,早早出发,早些完事,陛下也能早些休息。 不悔察觉到谢锦书的用意,但还是向温卿瑶请示,“陛下?” 他也赞同早点去察看地室,早结束,早休息。 温卿瑶笑着摇摇头,“好吧,我们启程,不悔将这些奏本收好,焰司开道,其他人不得跟随!” 凰卫控制了整座登云山,温卿瑶跟着不悔的步伐,缓缓走进洞口。 一步之间,身前身后,完全是两个世界,穿过走道,眼前出现一片偌大的洞穴,地面平整,石柱高企,道砖齐整,台阶分明,配上凰卫安置在四周的火把,俨然一个地下世界。 温卿瑶暗暗赞叹一番,真是神迹,“你们说的地室在哪?” 她视线一扫,细细观察周围,这里很像一座用来祭祀集会的小广场。 跟着不悔的步伐,温卿瑶和谢锦书穿过这片神秘莫测的空地,在空地尽头,进到一间石室之中。 石室并不宽敞,内外皆有凰卫严密把守。 一进门,他们便发现石室正中有一只石箱。 温卿瑶紧盯着石箱不放,她能感受到那股从洞口就开始吸引她的神秘气息,正是来自眼前这只石箱。 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似在呼唤,又似在呐喊。 砸开这只石箱。 第64章 不一样的东西 “砸开它!” 温卿瑶冷然下令。 不悔和谢锦书同时看向温卿瑶,很是疑惑。 温卿瑶抿了抿唇,轻咳一声,稍微柔和了嗓音,“朕的意思是,打开这只石箱,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不悔向温卿瑶解释道,“陛下,凰卫用了许多方法,都不能打开这只石箱子,也不敢冒动破坏,所以,并不知道这只石箱之中有何物。” 方才,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回过味来,陛下确实是下令直接砸开石箱。 在此之前,凰卫用了无数种方法,就是没办法打开这只石箱,他们也不知道石箱里有什么东西,不敢暴力破开。 现下有了陛下的吩咐,他们才敢动手。 不过陛下怎么知道,这只石箱没法用正常手段打开。 出于谨慎,不悔向温卿瑶提议,“陛下先退到石室外稍后片刻,待凰卫将石箱砸开,确认没有危险后,再请陛下进来。” 温卿瑶紧盯着石箱,一眨不眨,脚下跟生了根一样,挪不开,她抬手指着正中的石箱,坚定下令,“砸开,现在。” 不悔知道温卿瑶心意已决,只得颔首,“奴才遵旨,请陛下稍事退后,以免碎石飞溅伤到陛下龙体。” 他抬手指了两个人,“你们,把石箱砸开。” 凰卫早就准备好工具,就等着温卿瑶下决定,走这最后一步。 几锤子下去,轻轻松松砸开石箱,大块的碎石散落开,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不悔上前,往凿开顶的石箱里一看,蹙眉。 里面只有一截手指长短的黑色石柱。 不悔眯起眸子,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去了刀鞘,慢慢靠近黑色石柱。 “慢!” 温卿瑶叫住他,“你看到了什么?” 不悔突然被这么一问,愣住了,“一截普普通通的黑色石柱。” 温卿瑶环视一圈,石室内的所有人,在听到不悔的回答后,眼眸中都没有流露出诧异。 在他们眼中,石箱里的就是一截黑色石柱。 她转头看向谢锦书,这回,她在谢锦书温柔的眸光中,看到了和她一样的疑惑。 “锦书,你看到了什么?” 谢锦书的眸中流溢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对上温卿瑶投来的视线,稍稍压下眉心,抿唇不言。 温卿瑶明白了,谢锦书眼中看到的东西和她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 石箱中并不是一截普普通通的黑色石柱。 是一截泛着白色光芒的黑色石柱。 温卿瑶吩咐不悔,“你让开。” 不悔看一眼石箱中的黑色石柱,表情忽然有点一言难尽,难不成他眼神不好,里面还有别的东西他没看见? 他直起腰,向后退三步。 温卿瑶抬步向前,腿一动,谢锦书立即揪住她的衣袖。 “陛下,小心。” 他微微摇头,脸上写满了“不同意”。 很明显他们眼中的黑色石柱和其他人眼中的不一样,这里面有古怪,必须小心才是。 温卿瑶轻笑着拍了拍谢锦书的手,“没事。” 她缓步上前,在石箱面前蹲下身,直接伸手拿起静卧在石箱里的黑色石柱。 指尖触碰黑色石柱的一瞬间,黑色石柱迸发出耀眼的白色光芒,温卿瑶下意识抬手遮掩。 “陛下小心!” 不悔见状,一步冲上前,却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咽了口唾沫,表情跟见了鬼一样,死死守在温卿瑶身边。 待眼睛适应光线后,温卿瑶将黑色石柱置于掌心,白色的光芒中浮现出几个金色的字,金色的字围绕石柱浮空转动。 第65章 一片风水宝地 温卿瑶盯着白色的光芒看了好一会儿,认出上面四个篆体金字——秘宝天机。 她站起身,伸长手臂,让每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石柱的样子,“你们看看,有什么异常吗?” 不悔皱着眉,盯着温卿瑶掌心中的黑色石柱看了好一会儿,满含疑惑摇着脑袋。 这就是一截普通得再普通的黑色石柱,连一点光泽都没有,随手丢到石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种。 他抬眸问周围的凰卫,“你们有发现什么?” 众人摇头。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一句,“陛下,这截石柱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温卿瑶答得果断。 她转过身,面向谢锦书。 骤然出现的光芒晃了谢锦书的眼,他下意识做出避开的动作,身子微幅摆动,但只是一瞬间,他站稳脚跟,目光稳稳落在温卿瑶的掌心,“陛下打算把这……这截石柱带回宫吗?” 温卿瑶捧着黑色石柱仔细端看了好一会儿,才偏过脑袋,看向谢锦书,“不。” 她抬起另一只手,捏起石柱,石柱离开她的掌心,而那道耀眼的白色光芒依旧悬浮于她的掌心之中。 谢锦书眸光动了动,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上涌的震惊。 陛下手中泛着白光的黑色石柱,是神物! 温卿瑶转动眸子,将周围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中,除了谢锦书,每个人的神色都很自然,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一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石柱。 这道光,只有她和谢锦书才看得见! 她收拢五指,将白色光芒敛于掌心之中,另一只手反手一抛,将黑色石柱扔给不悔,“这个收好,这里面还有其他地方不寻常吗?” 不悔接住黑色石柱收好,“回陛下,没有了。” 温卿瑶颔首,她看一眼谢锦书,“那好,出去吧,到周围走走看看。” 一行人出了地室,陪着温卿瑶在附近转悠,天虽然冷,但天气晴好,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温卿瑶吩咐不悔,“取这附近的舆图过来。” 不悔颔首,很快叫人取了舆图过来,除了登云山地区的,还有万县的,京畿地区的,大大小小好几张,全都取来。 温卿瑶展开舆图,递到谢锦书面前,“你看看,这地方不错吧。”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在地图上的某处点了两下。 谢锦书的余光落在温卿瑶勾起的嘴角上,面上跟着带起笑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目光温柔如水,在干涩冷厉的冬日里,增添不少柔情。 微风吹动他垂落肩头的发丝,眉间一点朱砂痣,像极了天上下凡的仙人,周身仙气萦绕。 “嗯?锦书?” 温卿瑶没等到谢锦书的回答,偏过脑袋,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谢锦书的目光始终不离温卿瑶,他眨了眨眼,给出他最直观的看法,也是温卿瑶想听到的答案,“这里,是一片风水宝地。” 靠山傍水,鱼兽肥美自在,一年四季,就没有草木凋零之景。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这里萦绕着浓烈的帝王之气。 温卿瑶颔首,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她又看了几张舆图,把不悔叫到跟前,“把钦天监的那个老头和工部的人叫来,还有,若是请得动国师,也请他跑一趟。” 第66章 时刻恭候陛下 不悔应下。 只是一瞬间,他脑海中蹿过一道光,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他将温卿瑶点名的几个人串在一起,仔细一琢磨,大惊。 陛下要有大动作! 看完“神迹”,考察了地势,温卿瑶一刻不多留,带上谢锦书启程返回帝都。 马车里,谢锦书一直盯着温卿瑶的左手,一言不发。 那道光芒被敛入陛下的左手掌心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看得出神,忽然一直被他盯着的手动了,直接伸到他面前,五指打开,白色的光芒重现于掌心,不过光芒比方才弱了不少。 “你想看这个?”温卿瑶说道。 谢锦书抿着唇,点了点头,“嗯,从方才在石室里的情况来看,似乎只有陛下和我能看得到这道光芒,所以,我很好奇。” 温卿瑶把手往前伸了伸,“上面有字,你能看清吗?” 谢锦书温声念出上面的四个字,“秘宝天机,我曾听闻,秘宝天机重在天机二字,所谓天机,指的是天上机密,对秘宝天机的传说,我也曾有所耳闻,据说,得此秘宝,若能解开,可上窥国运,下知未来……” 他看向温卿瑶,眸中闪烁着兴奋,“没想到这件神物由陛下所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神物的本体,就算是别人得到了那段黑色石柱,没有陛下慧眼,根本无法意识到手中的石头是宝物,说不定,秘宝天机已恭候陛下多时了。” 回想起前段时间,凰卫为了平息流言在帝都里散布的新消息,他了然一笑。 陛下本就不是普通人,她是紫微帝星降世。 温卿瑶笑着接下谢锦书的话头,话里带着一丝玩味,“这么看来,朕专程带你跑这一趟,还真没错。” 别人都看不到的光芒,你却看得清清楚楚。 谢锦书,你的来历也不简单。 回程路上,温卿瑶担心谢锦书身子受不了,特意嘱咐不悔放慢行进速度,反正事情已经办妥,时间还早,回去的路慢一些也无妨。 一行人在路上用了晚膳,回到皇宫后,温卿瑶把谢锦书送回清心殿。 “朕送你到这,就不进去了。”温卿瑶坐在马车上没动。 谢锦书借着昏暗的光线,遮掩住脸上的落寞,他瞥一眼堆在角落的锦袋,“陛下待会还要看奏本?” 回来的路上,陛下一直在陪他说话,并没有阅看奏本,中午她打算阅看奏本的计划又被他打乱,所以今日的奏本,还余下一些没有看完。 奔波忙碌了一天,原以为她回来后会去休息,没想到,是去阅看没看完的奏本。 他心疼她的勤勉,也为他连着两次输给奏本而失落。 谢锦书无奈地笑了笑,“时候不早了,陛下注意龙体,早些休息,别累着了。” 他起身准备下去,白皙的手掀开车帘,他想了想,又放下来,回身对温卿瑶说道,“陛下,那件事,我会一直在清心殿恭候陛下。” 说罢,转身下了车架。 温卿瑶回到锦鸾殿,步下车架,一眼看到有个人在殿前探头探脑的,她问不悔,“怎么回事?” 不悔将那人带上前来,是履泽。 温卿瑶皱着眉,问他,“怎么回事,你不在你家殿下身边,来朕这里作何?” 履泽先给温卿瑶行礼,然后支支吾吾的,“方才,殿下沐浴过后,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奴才想请太医,但殿下不让,奴才,奴才实在没办法了……”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点事就劳动陛下大驾,确实不像话。 但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找谁求助。 温卿瑶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月亮,问不悔,“今天什么日子?” 第67章 头疼发作 不悔回道,“腊月十五。” 温卿瑶脸色变了变,她立在原地,思索一会儿,转头吩咐不悔,“朕今晚留宿昭懿殿,你带上马车里余下的奏本,随朕走一趟。” 温卿瑶原本以为,苏仪染已经在寝间歇下了,但她一踏入昭懿殿,便看到苏仪染撑着脑袋坐在榻上,肩上披着一件衣服,眉头紧锁,看起来很难受。 听到动静,苏仪染抬起头,语气虚弱给她请安,“陛下你来了,恕我不能起身给陛下行礼。” 温卿瑶走上前,顾不上条条框框的礼仪,扶住苏仪染的胳膊,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朕陪你到寝间休息。” 两人进到寝间,温卿瑶没让其他人跟进来,她扶着苏仪染躺下,仔细帮他盖好被褥,“你今日怎么了,这才一更天,这么快就不舒服了?” 苏仪染挣扎着坐起身,将温卿瑶拥入怀中,脑袋埋在她的肩窝处,似呢喃,似喘息,“让我抱抱你,就没那么难受了。” 自及冠那年起,每个月圆之夜他都会头疼, 但每个月的症状和发作时间都不一样,有时是整宿的噩梦,有时是整宿的眩晕,但每次都是入睡之后才有症状,像今日这么早发作的,还是头一次。 这个毛病来得突然且诡异,他不曾告诉任何人,除了温卿瑶。 苏仪染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温卿瑶的心都揪在一起,“朕还是传御医来吧。” 她反抱住苏仪染,轻轻拍打他的背,一下一下,拍打出最安心的节奏。 苏仪染摇摇头,“你陪我。” 他的问题,根本谈不上是病,御医来了也没用。 “好好好,你先躺下,别受凉了。”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背,让他老老实实躺回被褥,“朕今晚留宿昭懿殿,在这陪着你,朕去把奏本拿进来。” 温卿瑶起身,被苏仪染拉住手腕。 “这个点了,你还要看奏本?” 温卿瑶不觉得哪里不对,“嗯,你继续休息吧。” 苏仪染躺不下去了,他“噌”一下坐起身,顾不上头晕,紧紧拉着温卿瑶的手腕不放,“你一大早出宫,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这个点才回来,还没歇一口气,又要看奏本?陛下,你太勤勉了。” 温卿瑶偏了偏头,勤勉? “朕不累,朕今日出宫,本来想在来回的路程上批阅完所有的奏本,但回程的时候有其他事耽搁了,便余下一些奏本没看过,不算多,再看一会儿就结束了。” 温卿瑶说得云淡风轻,苏仪染坐不住了。 他一把掀开被褥站起来,一脸的震惊,眼睛睁得老大,“你路上都在看奏本?回来还要看,奏本这么好看的吗?” 一时间,苏仪染哭笑不得,满腹吐槽甚至不知该从何说起。 “瑶瑶,你就当陪着我休息,今晚就忘了奏本,好好歇息吧。” 温卿瑶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明白苏仪染的意思,“是啊,你躺在那休息,朕看奏本,朕就陪在你身边,今晚留在昭懿殿,哪也不去。” 苏仪染突然觉得头痛加剧,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68章 陛下不给他机会 他不是这个意思。 瑶瑶平日就辛苦,今日又奔波一整天,他希望瑶瑶忘了奏本,忘了朝政,借着他老毛病发作的日子和他一起好好休息一晚上。 温卿瑶显然没领会苏仪染的意思。 “染哥哥,你脸色不好,快躺回去休息。” 温卿瑶拽了两下苏仪染的胳膊,没拽动,抬脸看过去,苏仪染正瞪着她,“染哥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情况加重了,虽然这不是病,但还是得谨慎些。” 苏仪染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索性冲出去,手扶在门边,理了理嗓子,喊一声,“履泽,将陛下的奏本都拿进来。” 既然奏本这么好看,他陪她看! 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一起休息! 苏仪染顾不上形象,只穿着中衣,站在寝间门前等着履泽把奏本拿来。 “你执意要看奏本的话,我陪你,我能帮你分担些,这样你就可以早些休息了。” 他挺拔的身子靠着门框,神色坚毅,目光如炬,如玉的脸上透着虚弱苍白,别有一种凄凉坚挺的美感。 温卿瑶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你身子不舒服……” 苏仪染方才被温卿瑶一气,现在只觉得五脉畅通,好得不能再好,他回到温卿瑶身边,两手搭在她肩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瑶瑶,我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陪着你,帮你分担,我不愿意看到你累着自己,也希望你能记得,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我可以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成为你最有助力的左膀右臂。 温卿瑶看着苏仪染的双眸,内心荡起丝丝涟漪,他灼热而坚定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起一片火热,烧起内心的悸动,和久违的安心之感。 她忽地一笑,“好吧,你帮着朕分担一些,快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清心殿。 谢锦书一回来便换上平日在殿中穿着的宽松衣袍,从里间出来,看到坐在榻上的人,他愣了愣,收起脸上的失落,换上平日的笑容。 “楚燕回?又来找我喝酒吗。” 他在楚燕回对面的位置坐下,手里空空,七彩琉璃盏和火烧云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楚燕回抿着唇,稍稍探过身子,目光在谢锦书身上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见他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地方,才坐回来,漫不经心地说一句,“哦,听闻你今天陪陛下出去了,我看看你有没有被折腾,看着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难不成陛下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不成?” 谢锦书笑着摇头,陛下心里只有奏本。 楚燕回左右瞥一眼,忽地压低声音,一脸神神秘秘,“今天你跟陛下出去了一天吧,是不是带着你在街上四处乱逛,漫无目的的到处逛,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累,特别想走,但你根本走不掉,只能被迫跟着她出了这家店又进那家店。” “啊?”谢锦书一下没明白楚燕回在说什么。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楚燕回又说道起来。 “我理解你,特别理解你。”楚燕回拍着桌子跟谢锦书倒苦水,“与其带着你走来走去耗费大把时间经历,倒不如来个痛快的,你说她带着我们在街上到处转,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干嘛!” 谢锦书彻底明白了,上次陛下带楚燕回出宫,带着他在帝都里逛街,楚燕回受不了逛街的枯燥无趣。 他倒是想陪着陛下逛街,可惜陛下不给他机会。 “但是陛下并没有带我到处闲逛。”他想了想,弯起嘴角,注视着楚燕回的表情,“陛下一直专注于奏本,没有闲暇的时间可以乱逛。” 第69章 别的不该出现的心思 谢锦书盯着楚燕回,很认真地补充一句,“陛下是一位勤勉的陛下,她的心思都落在朝政上,即便出宫……” 他顿了顿,想着怎样表述更合适。 “即便出宫,也并非为了玩乐。” 楚燕回抿着唇,谢锦书描述的情形似乎与他经历的不一样。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陛下确实对朝政十分上心,可以一个下午都在阅看奏本,一动不动。 他忽地沉下一口气,半是念叨半是抱怨说道,“陛下勤勉朝政,这是好事,但她毕竟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孩,如此沉重的担子压在她肩上不太合适,她还是开开心心地逛街比较好。” 谢锦书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他压下眉梢,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面上笑意不减,看着从容随和,说出来的话里带着警觉。 “楚燕回,你我只见过两次面,就当着我的面说这番话,说是传到陛下耳中,会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楚燕回言语中暗暗透露着陛下不适合坐上龙椅的意味。 希望他心里没有存在别的不该出现的心思。 楚燕回一怔,摆摆手,赶紧解释,“我没说陛下不好,陛下很好,十分勤勉认真,但是……唉,罢了不说这个,我相信你不是会说闲话的人,我们聊点别的。”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话比较敏感,但直觉告诉他,这些心里话,他可以说给面前这位仙人一般的人听。 昭懿殿。 在苏仪染的协助下,温卿瑶很快批阅完余下的奏本,沐浴更衣后,往床榻上一躺,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仪染,你还好吧?”温卿瑶推了推苏仪染的胳膊。 苏仪染仰躺着,一条手臂搭在前额,一动不动。 听到温卿瑶的声音,他哼哼唧唧应了一声,“脑袋疼……” 方才还霸气威武的老虎,转眼变成躺倒求顺毛的小猫咪。 他现在完全没力气说话。 温卿瑶捏了捏苏仪染的手臂,扯起被褥帮他盖好,不再打扰他,只要他睡一觉,睡一觉过后就好了。 但愿他今晚不要做噩梦。 苏仪染手臂一揽,将趴在他身边的温卿瑶揽入怀中,侧过身,两条手臂圈紧温卿瑶,顺势将脑袋埋入她的怀中。 沉重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胸口依然起伏得厉害。 早些时候,他被温卿瑶一激,头疼暂时褪去。 帮她批完奏本后,心情轻松下来,便再也抵挡不住头痛的侵袭,疼痛如浪潮一阵一阵袭来,甚至比阅看奏本之前还要凶猛。 “瑶瑶……”苏仪染似在呓语,轻声唤着温卿瑶的名字。 温卿瑶的手,扶上苏仪染的脊背,轻轻拍打。 长夜终明,但愿梦魇将散。 翌日清晨,温卿瑶早早醒过来。 虽然苏仪染的情况并不凶险,且是每月定期发作的老毛病,但温卿瑶还是因为担心苏仪染,整夜都没休息好。 她睁开眼,侧过身,摸了摸苏仪染的脸,若非今日情况特殊,她不大可能比苏仪染醒得早。 “瑶瑶。”苏仪染抓住温卿瑶的手,眼睛还没睁开。 温卿瑶忽然想起什么,她集中注意力,缓缓张开左手掌心,掌心之中并未出现意料之中的白色光芒。 她抿紧双唇。 光芒不见了。 她虽得了秘宝天机,但并不知道该如何操控它。 “你在干嘛?” 温卿瑶偏过头,发现苏仪染正看着她,困惑的目光在她脸上和左手之间来来回回打转,表情微妙。 “朕……没什么。” 温卿瑶摇摇头,“朕想起昨日去登云山的事。” 苏仪染睁大了眼睛,朦胧的睡意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你昨日去的是登云山?” 第70章 关于前世今生的梦 他知道她昨日出宫在外面待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回来,但并不知道她去的是登云山。 登云山在帝都百里开外,据他所知,瑶瑶出宫之前还在政事堂见了大臣,然后马不停蹄地出宫,又片刻不歇赶回来。 回宫后,还想继续看奏本。 她不觉得累吗? “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苏仪染问一句。 如果是出宫游山玩水,没必要匆忙赶路,而且这寒冬腊月,没有值得专程赶去欣赏的景色。 温卿瑶轻咳一声,避开苏仪染的视线,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点小事,以后再跟你说,你继续休息吧,朕先起了,待会还要去政事堂。” 说着,她掀开被褥下了床榻。 温卿瑶很少主动早起,不忘知道后,高兴坏了,在心里又把苏仪染狠狠赞赏一番。 苏仪染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慢慢回想昨天晚上的梦,有件事一直没告诉温卿瑶,每个月圆之夜,他并不是单纯地做噩梦。 有时候,他觉得夜里的梦告诉他所谓前世今生的事。 有时候,做的是一个个应证现实的预知梦。 那些梦十分真实,真实到就像已经经历过一般。 仿佛那些都不是梦,而是他被唤醒的回忆。 完全回忆起昨晚的梦之后,苏仪染爬起身,更衣洗漱陪温卿瑶用早膳,随后将她送到殿门前,帮她系好斗篷的系带,目送她去了政事堂。 温卿瑶忙碌一天后,用完晚膳,照例来到浮香阁,她从暗格里取出一本金色封皮的账册,翻了两下,忽地想起昨日谢锦书对她说的话。 她叫来不悔,把手中拿着的账册递给他,“把几本总账都带上,随朕走一趟。” 不悔听了温卿瑶的吩咐,不觉诧异,照着她的吩咐将几本厚重的账册从暗格中取出,装入锦袋之中。 账册不仅有金色封皮的,还有蓝色封皮和紫色封皮的,一共三类账册。 温卿瑶一踏进清心殿,便有一阵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浅浅的香气,令人仿佛置身春景之中。 “锦书。”她款步进来,轻唤一声。 殿内伺候的人赶紧给她行礼。 谢锦书放下刚拿出来的酒盏,他状似无意扫一眼不悔胳膊上挂着的大锦袋,起身迎上来,“陛下你来了。” 他嘴角弯起,眼眸里闪烁着光芒,不知是殿内灯火太过明亮,还是眼前之人在他的心目中,太过耀眼。 温卿瑶坐在榻上,“你坐吧。” 她注意到桌案上摆着空的七彩琉璃盏和精致的酒壶,看样子是才拿出来,“朕打扰你喝酒了?” 谢锦书轻笑着,眉眼间的笑意十分有感染力,连温卿瑶也跟着弯起嘴角。 他取出温卿瑶专用的七彩琉璃盏,先为她满上一杯,又给自己添了酒,“陛下来一起喝一杯吧。” 温卿瑶的手指搭在酒盏上,她的手没有动,左右瞥一眼,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朕和锦书有话要说。” 不悔上前,将一大袋锦袋的账本放到桌案边,随后便带着殿内所有人退出去,还细心地将门关好,不让任何人靠近。 谢锦书捏起酒盏,抿一小口,笑着问道,“陛下,喝杯酒而已,不至于这么神秘吧。” 温卿瑶从锦袋中,将里面的账册一本一本取出来,厚厚的一沓,直接堆在谢锦书面前。 第71章 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陛下这是?”谢锦书放下酒盏,手指指着最上面一本金色封皮的账本,往下一划,最后指向一本紫色封皮的账册。 从账册的封面颜色看,这几类账册主要分为三类。 温卿瑶捏起酒杯送到唇边,用下巴指了指堆成小山一样的账本,“你先看看。” 谢锦书拿过最上面一本金色封皮的奏本,翻开一页,看两眼又合上,“陛下确定这是我可以看的吗?” 这是一本账册,而且是汇总记录了所有账目的总账,光从他看到的第一页就可推断出,这里面记录的是陛下所掌管产业的所有账目。 而且是陛下不曾公开的私产。 谢锦书抬起头,看向温卿瑶的目光中多许多惊喜和欣赏。 这本账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始至终都没想到,陛下提出的交换条件,居然是请他为她打理私产。 温卿瑶呷一口酒,缓缓眯起眸子,“你看下去吧。” 谢锦书看一眼温卿瑶,重新打开账本往下看,他粗略地扫过每一页的账册,从头到尾,一页不落,最后他合上账册,没继续看余下未翻动过的账册。 “陛下的生意做得很大,粗略看过来,名下产业遍布整个南朝,从餐饮酒楼到漕陆运输,应有尽有。”他说道。 南朝的衣食住行,都有陛下的产业,就连京城也有数十家店铺,其中还有不少是今年新开的店铺。 温卿瑶迎着谢锦书的目光,略有些得意地弯起嘴角,“如何,这些都是朕近两三年培养起来的兴趣,最开始只是随便玩玩,也没料到能做到现在这么大。” 谢锦书笑着摇了摇脑袋,似乎为温卿瑶这番从容淡定的“豪言壮语”折服,光影跃动的眸子中,是一如既往的无限温柔。 “陛下这番话,着实气煞旁人,且不说做生意有多么困难,你还做到如此大的规模,还有很不错的收益,即便是谢家,都要为陛下的能力折服,白手起家且能在三年内做到这种程度,全天下估计只有陛下一人。” 温卿瑶尽量让自己面上的笑意没那么明显,“你夸张了,朕不算是白手起家,最开始朕无非是手中有一些权和一些钱罢了,然后招纳贤人能者,最大限度地运用手中资源,接着慢慢扩张,一个不留神就有了今天这个规模。” 谢锦书无可辩驳,脸上的笑意一直不曾退散,他手搭在账册的封皮上拍了拍,“陛下是将这些产业交给我打理了?” 从五年前开始,他便开始打理谢家的产业,谢家近半数的产业都归他管,而不是如众人表面那样看到的,产业都在他的父兄手中。 在打理产业这方面,他其实经验丰富。 温卿瑶将桌面上的七彩琉璃盏和酒壶都挪到一边,“不止这些。” 她一手拿起蓝色封皮的账册,另一只手拎起蓝色封皮的账册,“不过这两本账册,无需你操心,但你需要知道这两本账册里记了什么,三种账册里的产业相互配合。” 谢锦书挑眉,抬手指向温卿瑶手中的两本账册,“这两本,不是陛下的私产?” 陛下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产业! 第72章 想不到的生意 温卿瑶笑了笑,将她手中紫色封皮的账册轻轻放在谢锦书面前,“这是皇室,啊不,确切说是朝廷的明产,基本上归户部管理,一些特殊产业由专司专人打理,这无需你操心。” 谢锦书点了点头,看着温卿瑶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蓝色封皮的账册,等着她放下来。 “这一本,是皇室产业……”她语气一顿,将蓝色封皮的账册缓缓放下,“的暗产。” 谢锦书一挑眉,眉间一道朱砂痣微微一动,他拿起蓝色封皮的账册,仔细翻阅,南朝皇室的暗产不仅遍布范围广,甚至一些想不到的生意,也是皇族在操纵。 令人惊喜又是意料之中的是,皇室暗中的生意,甚至做到了江对岸的北虞境内,规模喜人。 谢锦书收敛起面上的笑意,将所有的账册摆到面前,各色封皮的账册同时翻开,细细翻阅,眉头逐渐皱起,表情认真到甚至有些凝重。 温卿瑶不打扰他,拿过先前挪到一旁的七彩琉璃盏和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轻酌慢饮,十分耐心地等着谢锦书出声。 过了足足两刻钟,谢锦书才从账本中抬起头,他稍事敛了敛眸光,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他弯起嘴角,满目温柔重新落到温卿瑶脸上。 “十分感谢陛下的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为陛下谋划好满盘棋局,绝不让陛下失望。” 想医治好他的寒症不容易。 想打理好陛下的全盘布局也不容易。 但他愿意为了她,拼尽全力也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 温卿瑶手里捏着酒杯,谢锦书没让她失望,“你主要操控好朕的私产便是,其他的无需你操心,不过,要配合好九宝织锦楼及其他商铺在北虞收购丝绸锦缎的生意,如有必要,以他们的利益为先。” 谢锦书垂下眼眸,眼珠转动一圈,回忆起在杭城时听到的点点滴滴,心中有了另一番猜想。 这似乎不仅仅是一笔大买卖。 但他还是温和地应道,“我明白了,时候不早了,不如陛下……在我这歇下吧。” 温卿瑶摆摆手,“时候还早,你今日的三杯火烧云还没喝够数,朕陪着你,等你喝够数了再说,不能耽误你。” 谢锦书暗暗松一口气,陛下不走就好。 “好,多谢陛下体恤。” 温卿瑶陪着谢锦书边喝边聊,她叫来不悔将账册都收好,等再起身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 沐浴更衣后,两人各自歇下,同上次一样,一个睡床榻,一个睡暖阁。 翌日一早,都不需要不忘开口,温卿瑶自己准时爬起来,洗漱更衣用早饭,一气呵成,完全不拖泥带水。 临去政事堂前,温卿瑶将谢锦书拉到一边,小声交代,“为了不让旁人看到那些账册,朕让不悔送回锦鸾殿了,你若是想查看,随时去锦鸾殿浮香阁便是,会有人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只不过那些账册只有你能看,只有你能知道,决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否则……” 后果不言而喻。 只有死人能保守秘密。 谢锦书颔首,他压低声音,“陛下放心,我绝对是陛下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目送着温卿瑶离开后,谢锦书回到清心殿,心里五味杂陈,却又觉得十分愉悦。 第73章 寒症发作 这日之后,谢锦书频频出入锦鸾殿。 只要温卿瑶在东华阁阅看奏本的下午,浮香阁中必定有谢锦书翻阅账本的身影,一殿之中,看似隔着重重珠帘,却近在咫尺。 他努力在她的方寸之间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 谢锦书本就聪明,又有十分丰富的经验,他很快便摸透了温卿瑶的产业布局和思路,笔墨一挥,局面新启,就等着开春后照着新计划行动。 这晚,谢锦书跟往常一样刚躺上床,忽然一股熟悉的冰冷之感从骨髓深处浸散开,他暗道一声不好。 寒症发作了! 他赶紧把玉衡叫来。 玉衡一看到谢锦书脸色,咯噔一下,“殿下,你……” 他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赶紧蹲下身,手搭上谢锦书的手背,脸色一沉, 谢锦书点点头,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你将所有人支开,在得到我的吩咐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寝间半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力隐忍着,眉头皱起,冷汗渐渐溢出,眉间一道朱砂痣仿佛都失了颜色。 玉衡颔首,“殿下,要不要传太医过来?” 这种情况以前经历过无数次,他知道该怎么处理。 谢锦书摇摇头,双眸紧闭,已经没力气再说话,他摆摆手,示意玉衡也下去。 他不愿意再让其他人看到他这副落魄痛苦的模样。 玉衡一走,谢锦书不再压抑痛苦,他仰起头轻喘一声,将憋在胸口的一团浊气散开,紧跟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而急促,他蜷起身子,五指攥紧了被褥,攥出一条条深长的褶皱。 他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摸上去冻如寒冰,但身体里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沿着他的血管经脉,寸寸吞噬,寸寸灼烧,如冰天雪地间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不受控制地将整个荒原吞没。 众人皆以为,寒症只是特别怕冷罢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寒症发作时,体内如有烈火熊熊燃烧,但肌肤表面冷如千年寒冰。 身体同时经受烈火与严寒的折磨,燃血拆骨,一寸筋骨一寸痛,意识却清醒无比,生不如死。 谢锦书痛苦地趴在床榻上,额前豆大的汗珠滑落,体内灼烧不灭,但他不敢触碰自己的肌肤,寒凉沁骨,他只得攥紧被褥,低低喘气。 一夜挣扎,他体力逐渐耗尽,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闭上双眼之前,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淡然冷静又动人心弦的面容…… 谢锦书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微光透过散乱垂下的幔帐。 他爬起身,仍觉得无力。 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领口打开,露出一大片肌肤,发丝散乱地垂落胸前,白皙的面容上双眼无神,唯有眉间一点朱砂痣为他增添几分气色,像极了刚刚经历生死劫的天上仙。 他坐起来缓了会儿神,手扶着脑袋,看上去很是疲惫。 “玉衡。” 虚弱无力的嗓音中带着沙哑。 玉衡闻声进来,“殿下你还好吗,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除了无力地关心几句,他帮不上任何忙。 谢锦书摇头,抬起胳膊,“我要沐浴,还有,你派人去请灵枢素问二位御医过来。” 玉衡赶紧扶着谢锦书起身,一步一缓挪向浴阁。 灵枢和素问赶到清心殿时,谢锦书已沐浴更衣完毕,正悠闲地坐在桌前用早膳,出尘若仙的气质与平日相较,并无差别。 见到两位御医来了,谢锦书放下手中的筷子,取来帕子擦了嘴,随御医到旁边坐下。 他抿了抿唇,十分冷静,“不瞒二位,昨夜我寒症发作,缘由不明。” 在此之前,他已经有两个月没犯寒症。 灵枢和素问对视一眼,拱手说道,“臣先为扶疏殿下诊脉。” 下午,温卿瑶午睡刚醒,不悔便进来禀报,“陛下,扶疏殿下的寒症发作了。” 温卿瑶一怔,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犯病了。 她脸色不是很好看,“朕去清心殿看看他。” 第74章 不能见温卿瑶 温卿瑶赶到清心殿,玉衡和摇光出来迎接,不见谢锦书本人。 二人行了礼,便低垂着脑袋候在一旁,一言不发。 温卿瑶在外间坐下,扫一眼,不见谢锦书半点影子,“锦书呢?他现在还在难受吗?” 清心殿中没有外人,直接这么问也无妨,不会暴露谢锦书有寒症这个秘密。 她现在更担心谢锦书的身体状况。 谢锦书是懂礼数有分寸之人,她驾临清心殿,他绝对会出来相迎,而不是像今日这样,只有他身边的两个奴才出来迎接她。 除非,他难受得起不了床。 玉衡和摇光对视一眼,玉衡上前说道,“回陛下,殿下服了药后睡下了,不知陛下驾临,故不能出来迎接陛下,要不奴才现在去把殿下叫起来?” 温卿瑶朝里间看一眼,起身,“不必,朕进去看看他。” 即便谢锦书睡着了,她也要看看他的情况,不然她不放心。 玉衡和摇光不好阻拦,只得跟着进到里间。 温卿瑶轻手轻脚走进来,一眼看到安安静静睡着不动的谢锦书,她负手立在床榻边,见谢锦书面色正常,气息匀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她短暂停留片刻,便轻轻悄悄退出来。 “灵枢和素问怎么说?”她问道。 谢锦书现在正睡着,她不能打扰他,只能先问他身边的人。 为什么好端端的,谢锦书突然寒症发作。 这次寒症发作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不好的影响。 玉衡低垂着脑袋,如实回答,“回陛下,灵枢和素问两位御医已为陛下诊过脉,也仔细询问了殿下寒症发作时的情况,还专门开了药给殿下,殿下服了药之后便睡下了,至于具体什么原因导致寒症发作,暂不清楚。” 他家殿下的寒症本就来得稀奇,若真有人能弄清楚殿下为何会寒症发作,殿下也不用承受这么多年的苦了。 温卿瑶听后一阵沉默,良久,她才叮嘱两人,“让你们家殿下好好休息,暂且不必操心其他事,现在是冬日,天气寒凉,有什么事等开春再说,不必着急。” 说完,她又不放心,反反复复叮嘱好几句,才赶回锦鸾殿继续批阅奏本。 里间,温卿瑶一迈出门,谢锦书便睁开紧闭的双眼,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确定温卿瑶离开清心殿后,他把玉衡叫进来。 “陛下突然驾到,有什么事吩咐吗?”他眼神清澈。 玉衡扶着谢锦书坐起身,拿了软枕给他靠着,又给他披上一件衣服,才慢慢说道。 “陛下听闻殿下的寒症犯了,来看望殿下,陛下真的很关心殿下的身体,还仔细询问殿下的情况如何,如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事。”玉衡一拍掌,“哦还有,陛下还吩咐了,说殿下不用操心其他事,一切可以等到开春后天气回暖再说。” 他将温卿瑶最后叮嘱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转给谢锦书。 谢锦书听完玉衡的话,沉默了,他垂下眼眸,很是失落,“我知道了,今日的事和陛下说的话你都帮我记着,若是日后和陛下闲谈时提起今日的事,你记得提醒我,还有,这几天如果陛下要见我,你想办法帮我挡下来。” 这几天,他不能见温卿瑶,更不能和她说话。 他的寒症不止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寒症发作之后,每次一觉醒来,他都会忘记前一天经历的所有事,就像记忆被清洗过一样,完全不记得前一天的事。 所有事。 日日往复,直到下一次寒症发作。 也就是说,待寒症再发之时,他将失去这次犯病期间的所有记忆。 所以,在下次寒症发作之前,他绝不会见温卿瑶。 他不想丢失他与她的回忆,哪怕只是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回忆,也不行。 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是他与她共同拥有的无价之宝。 他将珍藏一生的珍宝。 歇息片刻,摇光进来通报,楚燕回来了。 谢锦书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恢复往日的神情,“请他在外间稍等片刻,我很快出来。” 第75章 他不对劲 楚燕回坐在外间的榻上,收了往日的松散,坐得端端正正等着谢锦书从里间出来。 谢锦书没让他多等,很快款步而出,在他对面坐下。 乍一眼看过去,除了脸色苍白些,没什么异常。 不等谢锦书开口,楚燕回急急问道,“听说你身子不舒服,你没事吧,脸色不是很好啊。” 谢锦书一愣,没想到楚燕回这么关心他,他笑了笑,“多谢关心,我一切都好。” 虽是笑着,他眸间隐隐绕着许多担忧。 他现在不适合跟任何人说话,毕竟明天睡一觉起来后,他就完全不记得今天的事了。 见的人越多,说的话越多,往后越容易露馅。 楚燕回眉头高高皱起,似乎不舒服的人是他,“看你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最近天气冷,又快到年关了,你多注意休息。” 语气里的关切不像是装的。 谢锦书着实没想到,他来到皇宫后,第二个关心他的人是楚燕回。 现在他倒是愿意多跟楚燕回聊一聊,但时机不对。 可惜了。 谢锦书弯起唇角,笑得温和得体,“多谢你的关心,待我养好身子后,再好好陪长宁殿下喝酒聊天,届时还请长宁殿下务必赏脸。” 他白皙的脸上流露出病后虚弱之感,衬托着眉间那道朱砂痣分外显眼。 楚燕回听出谢锦书的意思,这是委婉地下逐客令了,“好,我不耽误你休息了,等你养好身子记得叫我来喝酒啊。” 他过来也不是为了找谢锦书聊天,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还难不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说谢锦书病了之后,明明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疏远清冷的仙人面貌,但就是忍不住担心谢锦书,心里有个声音,让他一定要来看看,看看谢锦书好不好。 现在他来了,见到谢锦书后心里的声音就消失了。 他忍不住深深看一眼面前的谢锦书,有点下凡历劫的仙人味道,身上带着疏离,但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他,想亲近他。 不对劲。 楚燕回站起身,拱了拱手,火速离开。 谢锦书抬手扶住太阳穴,笑着摇了摇头,陛下选的人都很有意思。 “吩咐下去,就说我身子不舒服,最近不见任何人,包括陛下。” 楚燕回的探望是个意外,他不允许再发生这种意外。 一连三天,清心殿大门紧闭。 东华阁中,温卿瑶放下奏本,忽地想起谢锦书,问不忘,“锦书他身子怎么样,好些了吗?” 这几日忙,她似乎有几日没去看望他了。 不知道他恢复得如何。 不忘回道,“清心殿一直闭门不开,扶疏殿下吩咐了不见任何人,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温卿瑶点了点头,“都三日了,还没缓过来?朕去看看他。” 听起来他的病情比想象中的严重啊,他没事吧。 她刚起身,不悔走了进来。 “陛下,杨丞相求见。” 温卿瑶抿起唇,坐了回去,“宣。” 杨伯典这时候来能有什么事。 本来还想去看看锦书,只得忙完这茬再去。 杨伯典进到东华阁,对着温卿瑶行了礼,“陛下。” 温卿瑶神色淡淡、面无表情,语气甚至有些冰冷,“杨丞相坐,有什么事快说吧。” 说完她还要去看谢锦书。 杨伯典顺势坐下,“陛下,再有不久就是年关了,年初一晚上的宫宴,是否按照往年那样举办?” 温卿瑶眼神一顿,“这等小事,往年都有专人打理,今年怎么轮到杨丞相过问了?” 年初一晚上的宫宴,是每年的惯例。 帝都内五品以上的大臣都可以携家眷参加宫宴,君臣同乐,共贺新年。 但这种小事,以往都是礼部、内侍省和六尚来办这事,完全轮不到丞相操心。 杨伯典早已习惯温卿瑶的冷言冷面,“这次的宫宴,是陛下登基后参与的头一个宫宴,也是新年宫宴,陛下初次与大臣及其家眷共同宴饮,应该更加重视,况且,根据惯例,陛下是否会携几位新殿下共同出席呢?” 第76章 特别准许的恩赐 温卿瑶抬眼,打量的目光在杨伯典身上打了个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轻笑一声。 “再有两日,杨问归进宫就满一个月了,这样吧,这个月二十六,也是他进宫满一个月的日子,朕准你入宫去琅华殿看望看望他,就在长安宫,离锦鸾殿不远。” 话题突然扯到自己头上,杨伯典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他只是愣了一瞬,很快面上流露出丝丝喜悦,胡须微颤,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陛下说笑了,臣与殿下商讨宫宴的事……” 温卿瑶一挑眉,“怎么,杨丞相不想去吗?朕是看在丞相的份上,才特别准许丞相入宫探望,其他人都没这份恩赐,包括苏尚书,也没有。” 苏尚书苏承安是苏仪染的父亲。 杨伯典拱了拱手,“这,老臣就谢过陛下的美意了,说实话,这一个月来,老臣还真有些想念犬子,如此殊荣,老臣感激不尽。” 温卿瑶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嘴角微挑,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年初的宫宴,朕会带他们参加,你说得对,这是朕头一次与百官共饮,是得重视。” 杨伯典压下一口气,跟着颔首,陛下的话题转换太快,还好他年纪不大,脑袋还灵活,跟得上陛下的思路。 他继续说道,“上一任女帝携后宫君侍出席宫宴,已是六十年前的事,当时这事化为美谈,朝廷坊间都传遍了,转眼一个甲子过去,臣等能否有眼福再赏当年盛景,全仰仗陛下了。” 据传闻,上任女帝的几位殿下可谓是艳惊四座,各有各的风姿,各有各的美,堪称帝都一绝。 不知陛下的四位殿下聚在一起,能不能将当年的盛景比下去。 温卿瑶一眨不眨地看着杨伯典,“杨丞相很期待?” 杨伯典稍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臣期待陛下与百官共饮,与民同乐。” 温卿瑶懒得听杨伯典的客套话,“若杨丞相没有其他事的话,朕继续看奏本了。” 杨伯典起身,拱了拱手,陛下下逐客令,他就不多停留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温卿瑶重新拿起奏本,想起方才杨伯典的话,她把不忘叫来,“尚服局的人去给他们四人做礼服了吗?” 杨伯典不提宫宴这事,她还真忘了。 她以前鲜少参加宫宴,论起来,大年初一的这个宫宴是以往她会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宫宴。 但不论是她皇祖父还是父皇,身边都没有妃嫔,所以她都忘了,这个宫宴也是为数不多可以让后宫之人参与的宫宴。 如果有惯例在,尚服局会提前准备的,可如果尚服局一直在等她的旨意的话,怕是来不及裁制宫宴的礼服了。 不忘站在温卿瑶身边,“回陛下,尚服局的人一早就在为宫宴准备了,也派人去各个殿下那里量了尺寸,为各位殿下裁制礼服,但最后要不要将礼服送去各位殿下那,还要遵照陛下的旨意。” 温卿瑶犹豫了,她的手腕搭在桌案上,手指滴滴答答敲打着,“过几日再说吧,离宫宴还有些时日,朕先去清心殿看看锦书。” 说罢,她刚站起身,便有人进来呈上一本金底朱边的奏本。 是凰卫的奏本。 她沉下一口气,又坐了回去。 温卿瑶接下奏本翻开,原先微拧的眉心舒展开,嘴角微微扬起,“到了,朕过两日再去锦书那吧。” 顺带把这个消息跟他说说。 第77章 挨骂 转眼便是杨伯典进宫看望杨问归的日子。 政事堂暂且没有要事处理,杨伯典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站起身拍两下衣服,走到温卿瑶面前,拱了拱手,“陛下,臣……” 不等他说完,温卿瑶手一挥,“嗯,去吧,朕已经派人告知杨问归,今日他在琅华殿中候着,不会乱跑。” 安静的政事堂内响起阵阵私语,陛下特别恩准杨丞相入宫看望杨问归,这可是头一份恩宠,连苏仪染都没这宠爱。 看来不仅杨丞相深得陛下器重,杨问归也十分受宠,不然陛下不会为杨丞相破例。 政事堂不大,里面朝臣不少,杨伯典将低声窃语听了个清清楚楚,他轻咳一声,理了理嗓子,太高音量,“多谢陛下恩典,臣先行告退。” 响亮的嗓音贯穿整个政事堂。 行了礼,杨伯典昂起头,在众人羡慕惊讶的目光中,一步一跨往外走,很是得意,路过苏承安身边时,他嘴角一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苏承安装作没看见,余光一直落在杨伯典身上,直到他出了政事堂。 琅华殿。 杨问归换了身略显正式的衣服,坐得端正笔直等杨伯典。 风清倒了杯茶给他,借着弯腰的功夫,飞速打量他的神色,不由皱起眉,“丞相要来看望殿下,殿下不开心吗?还是觉得整日待在屋里太闷了?” 杨问归瞥一眼茶水,没心思喝,“都一个月了,陛下除了去过苏仪染那里,还在谢锦书和楚燕回的寝殿中留宿,可我连陛下的正脸都没见过一次,陛下不喜欢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我……” 我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干脆比苍蝇声音大不了多少。 原以为陛下除了苏仪染,谁都不看,谁知道其实除了他,每人都能分得陛下的宠爱。 风清安慰他,“殿下宽心,其实殿下在陛下心中是很有分量的,不然也不会让杨丞相入宫探望殿下是不是?” 杨问归轻嗤一声,面上露出不屑,甚至还有一些厌恶,“谁想见他,这正是说明陛下不喜欢我的证据,让父亲进宫看望我也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唉,算了,你不懂,我生来就不受待见……” 说是陛下真喜欢他,那为何不亲自来他的琅华殿坐坐。 陛下驾临琅华殿,与让父入宫看望他这件事不冲突。 陛下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见他,才让父亲入宫看望以示安慰罢了,敷衍得很。 杨问归垂下眼眸,眸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左边眼角下一点泪痣,更显得他的眼神中的情绪,难以挥散,只是粗略看一眼,都难过到心底。 风清继续劝道,“许是陛下最近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呢?扶疏殿下病了几日了,陛下都没去看望他。” 杨问归不吭声。 风清将叹息憋回心里,殿下入宫都一个月了,从没见他开心过,每日愁云笼罩,今日更是情绪跌到谷底,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不论他怎么劝殿下,殿下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自始至终,殿下都坚信,陛下根本不想见他、不喜欢他、不待见他。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外面传来动静,杨丞相来了。 杨问归赶紧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挺直了脊背带着风清到门边迎接杨伯典。 “父亲。” 见到杨伯典后,杨问归先行礼请安。 杨伯典没给杨问归眼神,径直迈入殿中坐下。 杨问归跟着进来,在他身旁站定。 杨伯典侧过身,上上下下扫杨问归一眼,见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低着脑袋看着地板,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骤然腾起一股火气,正想骂他,忽地想起这里是皇宫,冷哼一声,稍微收敛了脾气。 “你坐吧!” 完全没有个好语气,凶巴巴的,恨不得直接给杨问归一巴掌。 风清被杨伯典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一瞬间,他明白自家殿下为什么郁闷一早上。 杨问归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坐下,两只手抓在一起,眼睛始终不敢抬起来与杨伯典对视。 第78章 杨问归被打 风清一回过神来,赶紧让人给杨伯典上茶。 杨伯典端起茶,喝了一口,“你进宫已经一个月,学会怎么讨陛下欢心了吗,陛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些小事应该早就摸透了吧。” 杨问归咬着嘴唇不说话。 他连陛下的正脸都没见过,话也没能说上一句,哪能知道那么多。 杨伯典看着杨问归这副表情就火大,他重重一拍桌子,“说话!哑巴了!” 茶盏撞着桌面乒乓作响,茶水晃了两晃,贴着杯缘晃一圈,终究没洒出来。 杨问归深吸一口气,将情绪憋在心里,“陛下勤勉,每日早上去政事堂与你们大臣商谈政事,下午在东华阁批阅奏本,有时候还会见见大臣,晚上用了晚膳后便待在锦鸾殿里不出来了。” 他只能打听到陛下的作息,但陛下的作息十分规律,根本用不着特意打探,其他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伯典随着杨问归说的话点头,起初他觉得杨问归说得消息挺有用,但听到最后,发现都是废话。 一时间,他看向杨问归的目光中充满鄙夷,“不会一个月下来,你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吧。” “我……”杨问归的表情越发窘迫,“我,我见到了……见过陛下……” 也只见了一面,在御花园,远远看了一眼侧脸,那时她正在给谢锦书披斗篷。 杨伯典不相信他这番说辞,冷哼一声,抬眼打量琅华殿内的装饰摆手,“你住的地方,还不错嘛,看样子你还比较受陛下的重视,陛下并没有亏待你。” 突然,杨伯典看到了什么,他目光一顿,也不说话了,起身走过去。 “这些是什么!”杨伯典快步走进旁边的暖阁,一把抓住杨问归铺在桌面上、刚画好的画,“你一天到晚待在宫里,就弄这些?” 他这才发现,不仅是暖阁里的桌案上铺着画,旁边的桌椅上,还有墙上,都是杨问归平时没事时画的画和练的字。 杨问归赶忙冲上前,抓住杨伯典的手臂,不让他有下一步动作,“父亲,这都是我平日闲暇无事时留的字画,不耽误正事,不耽误的……” 杨伯典瞪着杨问归,用力甩开他的手,走到旁边发现堆在墙角的木匣里,还有不少字画卷轴,看露出来的字迹笔触,推测都是杨问归的作品。 “本末倒置!”杨伯典顺势抽出一条画轴重重打在杨问归身上,“平日叫你用功学习,你不用心,你那点所谓的才华在帝都里都拿不出手,辱没我丞相府的门楣,现在好不容易得陛下垂青,让你入宫,你却在这练起了字画,正当不当,你说说你到底想干嘛!” 杨伯典不解气,又抓着画轴狠狠打了杨问归一下。 风清没想到杨伯典堂堂丞相会打人,赶紧冲上前拦在杨问归面前,也挨了杨伯典一下。 “杨丞相请冷静,这里是皇宫,殿下是陛下的人,你不可以打他!”他急急喊道。 杨伯典收了手,随意将手中的画轴一扔,冷笑一声,“是,你现在不同了,进宫了,老夫管不到你了,是不是老夫还得给你行礼啊!” 杨问归不回话,他懒得搭理杨伯典。 他早就说了,陛下让他的父亲入宫看望他,根本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第79章 你想争宠吗 杨伯典站直身子,扯整齐因动作幅度大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威严凶恶的目光投向死死护着杨问归的风清,“你是他身边伺候的奴才吧,你们都下去,本相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他下巴一抬,指了指杨问归。 风清看一眼杨问归,复又垂下眼眸,脚下不动。 杨问归拍着风清的肩膀,“我没事的,你带他们都下去吧。” 许是怕风清不放心,杨问归给他一个十分坚定的眼神。 杨伯典皱起眉,面露不悦,“本相连一个奴才都使唤不动了?怎么,本相还能杀了自己的儿子不成!都出去!” 风清看向杨问归。 杨问归闭上眼,颔首。 风清行了礼,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将殿内所有人都带了出去。 屋内只有杨伯典和杨问归父子二人,地上散乱着几张飘落的字画,被杨伯典随意扔弃的画轴就滚落在杨问归脚边。 杨伯典双手背负,一步一步逼近杨问归,睁着鹰一般锐利的眸子与他对视,“陛下恩准我入宫探望你,就说明陛下并没有放弃你,相反,她十分重视你,也十分重视我。” 杨问归盯着那双锐利的寒眸,恐惧漫上心头,他下意识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威慑,十多年来他已经历了无数次。 原本他以为,早该习惯了,但每次一对上这双眼眸,忍不住地恐惧。 他步步倒退,最后腰撞上桌缘,已是退无可退,他两手撑着桌缘,咽了口唾沫,藏起眸中情绪等着杨伯典的下一句话。 杨伯典从怀中取出一只食指长短的黑色瓷瓶,高举在两人中间,黑亮的釉面上清晰可见映衬出的人形。 中间一条光影的分界。 一边是杨问归。 一边是杨伯典。 杨伯典贴近杨问归,压低声音,“这个给你,你找机会放到温卿瑶的饭食中,一次放这么多量即可,这一瓶是一个月的量。” 他拇指指尖抵着食指第一关节,比了个大致的用量。 杨问归心里一惊,“这是什么?” 杨伯典板起脸,“你别问那么多,你只需要记住,这里面的粉末虽然无色,但带着一股奇香,你将药粉下到食物里的时候,记得找味道重的食物,且这些药粉不能接触油腥。” 杨问归喉咙滚动,没有接下眼前黑乎乎的瓷瓶。 杨伯典冷哼,“啪嗒”一声,瓷瓶重重往桌上一放,沉闷的撞击声也撞向杨问归心房,激起一片战栗。 “你记住了,温卿瑶之所以愿意看你的脸,是因为重视我这个丞相,你有一个当丞相的父亲应该开心才是,若你想跟其他三人争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 杨问归咬紧下唇,他并不认同杨伯典的话,但此时,他也无力反抗。 最终,他松了口,“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杨伯典阴狠的目光扫过杨问归的脸,视线落在他左边眼尾的泪痣上,心上一梗,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小瓷瓶,亲手塞入杨问归怀中。 “服用一定剂量就可见效,我等着你的好消息,还有,别想着把药交给别人,甚至告到温卿瑶那里,在所有人眼中,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人。” 说完,不忘给杨问归一个警告的眼神。 待杨伯典退开后,杨问归才敢长舒一口气,他抬起手背抹过前额,才发觉不知何时额前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怀中的瓷瓶透着一股凉意,隔着衣物不断提醒他方才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脑子一片空白,等彻底回过神来,杨伯典已经坐在榻上,端着快要凉透的茶,细细品尝。 杨问归抓了抓怀里的瓷瓶,赶紧抚平衣服上的皱褶,整理好情绪,生怕别人看出来。 他缓慢走到杨伯典面前,一声不吭。 杨伯典放下茶盏,用眼神指了指外面,“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杨问归始终低着头,现在他懒得去看杨伯典是什么表情,转身把风清他们都叫了进来。 第80章 你现在是陛下的人 风清一进门,立即冲到杨问归身边,悄悄打量他的脸色。 “还怕本相再把他揍一顿不成?”杨伯典冷哼一声,站起身,“走了,陛下只准本相探望,不准长留。” 杨问归遵照礼数,将杨伯典送到殿门前。 杨伯典走下台阶,回身再三叮嘱杨问归,“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好好照顾陛下!” 他刻意咬重“照顾”二字。 送走杨伯典,杨问归回到殿内,一屁股瘫坐在榻上,没了往常端正的坐姿,看起来沮丧至极。 风清赶紧凑上来“殿下你没事吧……” 他真的怕杨伯典又把自家殿下给揍一顿。 谁能想到,堂堂当朝丞相居然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打的还是自己亲儿子,下手一点不轻,绝不是“打是亲骂是爱”的程度。 他的胳膊现在还隐隐作痛! 杨问归摇摇头,他深吸一口气,“你没事吧?方才我看到你也被打到了。” 那一下着实不轻,虽然他早就习惯了,但风清应该受不住。 风清赶紧摇头,“奴才皮糙肉厚的,没事,倒是陛下你方才挨了好几下,没被打疼吧,要不要紧,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丞相他也这样吗?” 风清问得十分小心。 杨丞相打人的模样一点不像冲动。 他打人的动作太自然太熟练了。 杨问归眨了眨眼,别过视线,“父亲时常督促我的课业,有时候,我没按照他的要求完成,我……” 风清捏了捏杨问归的手臂,示意他不必勉强说下去,不必勉强回忆过去。 他蹲下身,看着杨问归好看的脸,一字一句十分认真,“殿下,这里是皇宫,过去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是陛下的人,已经归在陛下的羽翼之下,无需再惧怕顾忌其他的人,现在陛下才是殿下最大的依靠。” 杨问归点了点头,风清的话让他在迷雾之中看到一束光,也提醒了他,他现在皇宫里。 外面忽然有人来报,陛下驾到。 杨问归赶紧收拾好情绪,起身迎接温卿瑶。 温卿瑶大步走进来,虚扶他一把,转身坐下,“免礼,坐吧,朕在来的路上遇到杨丞相了。” 听到温卿瑶提起自己的父亲,才坐下的杨问归身子一僵,他点了点头,“父亲坐了一会儿,跟臣侍说了会儿话就离去了。” 杨问归悄悄抬起脸,打量温卿瑶,跟他那日在御花园远远一瞥的模样比起来,相似又不相似。 那种微妙的感觉他说不上来。 今日的陛下,面容清冷,许是刚从政事堂过来,周身凌冽的气息中带着不曾退散的威严。 视线悄悄往上,忽地对上温卿瑶清冷的眸子,杨问归显然没想到温卿瑶正看着他,他慌慌张张避开,面上带起一片燥热。 温卿瑶看着杨问归,他似乎很紧张,“杨丞相这么快就出宫了,朕以为他会留在宫里陪你用午膳。” 杨问归点了两下头,脑袋始终低低的,视线一直落在桌上,再不敢抬起半寸,“是,父亲说,这里毕竟是皇宫,待久了不合适,所以跟臣侍说了两句话之后,就离去了。” “这些字画都是你的作品?” 杨问归一怔,再抬起头时,对面已没了人影,他赶紧回过头,温卿瑶正站在旁边的暖阁中,手里拿着一幅不曾装裱过的画仔细端看。 “是,是的……”杨问归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冲到温卿瑶身边,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道,“是不是画的很不好,让陛下见笑了。” 第81章 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温卿瑶仔细看着手里的画,半天不作声。 杨问归安安静静立在她身边,手里死死捏着衣袖,抓住好几道褶皱。 良久,温卿瑶摇了摇头,“非也,朕鲜少看见这般功力深厚、情感真挚的画作。” 杨问归眼睛一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陛、陛下说笑了……” 杨问归说话都不利索了。 虽然陛下的评价只有短短八个字,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这些话。 记忆里,他听到的最多的句式便是“你的画不如谁谁谁”、“你的字与谁谁谁相比还欠点火候”、“你的才华比谁谁谁要逊色几分”…… 他仔细回想一番,这样的夸奖,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怎么,你质疑朕的审美吗?” 杨问归猛地从回忆中拉回神思,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温卿瑶侧过身子看着他,嘴角勾起,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赶紧摇头,露出喜悦的笑容,“不是,多谢陛下夸奖。” 温卿瑶看了杨问归一眼,放下手中的画作,转而拿起一幅字,自顾自说起来,“朕登基之前,常在民间游走,各家在帝都内叫得上叫不上名号的公子,朕对他们的水平,心里都有个数,今日亲眼细看你的作品后,朕更加确定朕的眼光。” 杨问归抿了抿唇,犹豫半天,还是将心中记挂已久的思虑问出来,“陛下此言当真?那,那依陛下所见,臣侍的字画,与明昭殿下相比,如何?” “不相上下。” 温卿瑶很快给出一个答复。 她忽地想起什么,侧过身看着杨问归。 杨问归迅速将脑袋低了下去,他不敢看温卿瑶的表情,听到头顶响起一直很是淡漠冷静的嗓音。 “苏仪染鲜少作画,你们俩的字各有千秋,若纸上所作诗文出自你手的话,你的才华,确实与苏仪染不相上下。” 温卿瑶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杨问归暗自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是害怕听到贬低的评价,还是渴望能超越苏仪染? 他不知道。 他嘴角颤了颤,强行压下发自内心的笑意,“陛下过奖了……” 温卿瑶看了杨问归一眼,他似乎很在意别人对他作品的评价,更在意他与苏仪染的对比,杨问归看起来不是很自信的样子,因为怕比不过苏仪染吗? “朕记得,今年你也参加过四观书局举办的春日诗会,还拿了第二名,对吧。” 像被人说中心事,杨问归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咽了口唾沫,颔首,“回陛下,正是。” 今年年初的诗会,他鼓起勇气报名参加,最开始只是想证明他不比别人差,因为在公布最终的结果之前,所有作品都是匿名的,所以没人会看到他庶出的身份,只会看到他的作品。 最后结果出来,他拿了第二名,已是十分满意了。 毕竟拔得头筹的是才名远播,又曾经拿过探花的苏仪染,只输给他一人,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回到府中后,父亲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还说他永远比不过苏仪染,不论是才华,还是身份…… 这一年,他比以前更加刻苦努力,只想在明年诗会的时候再与苏仪染一较高下,就算再败给他,也想看看差距在哪。 可如今,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他和苏仪染,一个是受人敬仰的“帝都第一公子”,一个是身份永远底人一等的庶子。 第82章 他有些承受不来 四观书局诗会的事,温卿瑶记忆深刻。 书局是她开的,诗会是她命人办的,苏仪染的第一是她推上去的,“帝都第一公子”的名号也是她安排人在帝都内散布开的,为的是同时给苏仪染和新开的书局造势。 她坚信,以苏仪染的实力,完全有能力拔得头筹,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在后面推了一把,毕竟这场诗会就是为了造势而开展的,若达不到目的,就没有意义了。 事情筹划时,她也跟苏仪染商量过,苏仪染很配合,诗会时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才华艳惊四座,就算没有她的助力,也能轻松拔得头筹。 年初的那场诗会,说白了,是她和苏仪染相互成全。 不过杨问归的诗她也看过,确是有才华够惊艳。 她拍了拍杨问归的肩膀,安慰他,“四观书局背后的人不一般,与会者更是藏龙卧虎,能在诗会上拿到前十的人,都是值得注意的人才。” 杨问归一愣。 今日的夸奖太多了,他有些承受不来。 更何况刚刚还被教训了一顿。 落差太大。 “朕进来这么久了,你就只请朕赏字画?” 杨问归赶紧收回神思,接下温卿瑶手中的字画放到一边,“陛下忙于朝政累了,快坐下好好歇息吧,风清还不赶紧上茶。” 待温卿瑶坐下后,他小心翼翼,带着试探地,说出了憋在心里一直不敢说的话,“陛下若是不介意的话,留下来,用午膳吧。” 说完这句话,杨问归跟卸下千金重担似的,长长舒了口气,他抿着唇,望着温卿瑶,晶亮的眼睛里充满期盼,左边眼角下一点泪痣,竟让人觉得有一丝魅惑。 温卿瑶看着他这副可怜乖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更忍不住打趣他,“朕还以为,你要与朕鉴赏一整天的字画呢。” 杨问归低着脑袋,“让陛下见笑了。” 温卿瑶让不忘吩咐御膳房,她中午在琅华殿用膳,随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吧,别拘促,朕又不会打你。” 杨问归笑了笑,“陛下请用茶。” 温卿瑶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她的眼神始终落在杨问归脸上,而杨问归自始至终低垂着视线,不敢看她。 “算起来,你入宫已有一个月,朕一直忙于朝政,没能来看你,你不会在怨怪朕吧。” 还是温卿瑶先开口打破殿内的沉默。 杨问归一听,赶忙抬起头看着温卿瑶,紧跟着连连摆头,“臣侍能有这份荣幸入宫伴驾,全靠陛下恩赐,怎敢怨怪陛下呢,况且陛下日理万机,勤勉朝政,而臣侍又帮不上陛下的忙,能不让陛下分心已是最大的福分了。” 一番话,杨问归将姿态摆得极低,他生怕自己的一丁点小事让温卿瑶烦心、厌恶。 温卿瑶眉心微拧,似乎并没有料到,眼前这位当朝丞相家的长子,过分谦逊了。 “你……”温卿瑶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朕没来的这一个月,你都在做些什么?一个人闷在宫里很无趣吧。” 第83章 稀客 杨问归抿了抿唇,“回陛下,大多数时候,臣侍都留在殿中看书、写字、作画,最近下了雪,偶尔也会出去赏雪,没有乱走。”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认真,字字句句中充斥着真挚的情感,还有可察觉到的卑微。 温卿瑶往前探了探身子,“抬起头,看着朕的眼睛。” 杨问归身子一抖,下意识想把脑袋低得更低,但碍于温卿瑶的威严,他僵硬地转动脖子,一顿一顿地看向她,微颤的眼瞳中闪烁着点点光芒,清澈眼波之中,倒映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用完午膳后,朕还要去政事堂,晚上再过来陪你。” 温卿瑶尽量收敛话语中的锋芒和凌厉,连带着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杨问归咬着唇,点了点头,左边眼角下的一点泪痣,撩人心弦。 陪着杨问归用了午膳后,温卿瑶便回锦鸾殿了,在东华阁内看了一下午的奏本,临近傍晚,她收到消息,谢锦书的寒症又犯了。 温卿瑶放下奏本,皱了皱眉,“怎么又犯了,这才几天,他待在帝都水土不服吗?” 她轻叹一声,收了奏本,打算去清心殿看看谢锦书。 这么多天了,她还没去看望过谢锦书,把他一个人晾在偏远的清心殿,未免不大合适。 刚站起身,又有人来报,明昭殿下去了清心殿。 温卿瑶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既然苏仪染去了清心殿,她暂且不去凑热闹了。 苏仪染带着履泽迈进清心殿,一阵暖风迎面而来,他顺势抬眼打量殿内的装饰,富丽堂皇,一应装饰摆设皆为最顶级的用品,就连殿中燃着的香都价值千金,奢华的装饰中还透着典雅,很有谢锦书的风格。 甚至让人隐隐觉得,有仙气萦绕。 出来迎接的人是摇光,他见到苏仪染,只是稍微一愣,很快向他行礼,“不知明昭殿下驾临,有何贵干?” 苏仪染挺直脊背,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和得体的表情,“进宫一个月,都不曾来看望扶疏殿下,听闻前几日扶疏殿下身子不适,我今日特来看望。” 他让履泽将带来的补品递给摇光,“扶疏殿下现在好些了吗?” 摇光接过谢锦书带来的礼物,“奴才先代殿下谢过明昭殿下了,殿下现在寝殿中歇息,已经好多了。” 正说着话,一阵珠帘噼啪的脆响,谢锦书走出来,他衣着整洁,在十分温暖的殿中,他肩上还披着一件外套,外套上绣着花纹,可以看出用的是金线。 “明昭殿下,稀客。”谢锦书嘴角挂着浅笑,“坐吧。” 两人先后落座,玉衡端了茶上来,苏仪染只是闻到茶香,便可断定用的是极品茶叶。 苏仪染端起茶盏,仔细轻嗅香气,随后观察茶汤颜色和茶叶的状态,最后品尝一口,素来沉静的眸光中绽出一道光,嘴角露出得体的笑意,“是杭城特有的名茶,天清雾隐。” 谢锦书笑着颔首,看向苏仪染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别样的感情,是棋逢对手的快意,亦或是酒逢知己的喜悦。 或许还有他乡遇故知的欣慰。 苏仪染迎着谢锦书复杂的目光,缓缓放下茶盏,“我说的不对吗?” 第84章 仙人与公子 谢锦书的手指轻轻搭上透着温度的茶盏,指腹轻轻摩挲光滑的杯壁。 “我来帝都的路程花了半个月,入宫一个月,你是第一个品尝出天清雾隐的人。” 苏仪染盯着谢锦书的脸,深邃的眸子恨不得将他看透,但不论他怎么看,怎么想,脑海中始终挥脱不去一个模糊的映像,他眼前这人是仙人,是他不论在现实中还是梦境中,都不曾见过的仙人。 他听不出谢锦书这话什么意思,是夸他见多识广有品位,还是笑宫里的人都不识货? 苏仪染的表情姿态始终十分得体,挑不出半点毛病,“或许是我不够内敛,比较浮躁,遇到好的东西,总是忍不住立刻分享出来。” 谢锦书轻摇脑袋,“我也有这个习惯,遇到好东西立即分享出来,让更多人体会其美好,才是对美好事物的尊重,不过嘛……” 他说的极为缓慢,似乎连这番话,都是想慢慢与人分享的美好事物。 “再美好的事物,也要向对的人分享,不然,就是不得体的炫耀和惑人心神的妖物了,不瞒明昭殿下,这壶天清雾隐,我还是头一次与人分享,现在看来,我看人的眼光没错。” 苏仪染轻笑一声,像是配合谢锦书的话,端起茶盏又细品一口,随后才说道,“那我还得多谢扶疏殿下的赏识了。” 履泽、玉衡、摇光三人站在各自的主子身边,一声不吭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恍恍惚惚之间,他们似乎听到了刀剑相碰的铿锵声。 两位殿下太厉害。 三人缩了缩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谢锦书并没有顺着苏仪染的话接下去,“天色不早了,明昭殿下留下来用晚膳吧,他们来我这的时候,我都会请他们喝酒,就连陛下也对我的酒赞不绝口,明昭殿下千万不要错过。” 苏仪染面不改色,从容淡定,“其他人都品尝过的酒?和天清雾隐相比如何,如果是比天清雾隐差,我不喝。” 他始终保持着得体的表情和仪态,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直接的话。 谢锦书轻笑一声,身子稍事往后靠了靠,身后是真丝做面的靠枕,柔软舒适。 火烧云是他温养身子的药酒,虽说是药酒,酿造的工序十分复杂,所需药物更是名贵,说是一坛抵万金都不夸张,他只是平日饮用即可压制住寒症,更何况是身子健康的人饮用。 与火烧云相比,天清雾隐根本不值一提,但错就错在,他先分享给了其他人。 谢锦书面上的笑意愈发分明,“一坛万金的好酒,明昭殿下愿意赏脸吗?” 苏仪染眉毛微挑,终于露出些许其他的表情,“你身子不舒服还喝酒?不会是喝酒何出来的问题吧。”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谢锦书,不像是嗜酒之人。 “你在关心我吗?”谢锦书反思,估计是他有几日忘了喝酒,又忘了吃药,才引得寒症复发。 苏仪染的眼神中露出一丝鄙夷,说出来的话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后宫里的人出事,瑶瑶会分心,我不希望有任何事影响她,她每日处理政务,阅看奏本,已经很忙了。” 第85章 愿意赏脸吗 谢锦书注意到苏仪染用的称呼,嘴角微颤。 但这不足以动摇他,只是听到奏本这个词,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失落感。 那日他陪着陛下出门,结果去的路上,陛下一直沉迷于看奏本,无暇搭理他,回来后,陛下也以看奏本为由,将他送回清心殿后便转头离去。 虽然最后被眼前这人叫走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陛下真的对奏本很上心。 “你也输给奏本了?”谢锦书忽地这么问一句。 苏仪染没有回答。 但谢锦书还是从苏仪染微颤的眸光中,捕捉到了真相,“我请你尝尝杭城口味的菜肴,然后斟一壶美酒,长叙今朝。” 苏仪染挑眉,喝酒啊。 他今晚上没打算喝酒。 谢锦书往前凑了凑,眉间一道朱砂痣,分外显眼,“如何?明昭殿下,愿意赏脸吗?” 苏仪染轻咳一声,“既然扶疏殿下盛情相邀,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晚膳时间,谢锦书吩咐人摆了一桌的好菜,大快朵颐过后,两人推杯换盏,很快在彼此面前半卸下自身的伪装,打开的话匣子怎么也合不上。 从文学哲理聊到星辰推演,从风土人情聊到治国理政,哪怕面色微醺,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令人深省的至理名言一句一句往外蹦,手中捏着的七彩琉璃盏一杯一杯满上,到最后,两人吟诗作对,酒逢知己千杯少,就差一激动喝上交杯酒。 履泽、玉衡、摇光三人在一旁叹为观止,入宫一个月了,还从没听见自家主子说过这么多话,今夜畅所欲言,比他们这一个月加起来说的话还要多。 咫尺方桌之内,这二人自成一个世界,其他人融不进去,也看不懂。 直至深夜,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酒盏。 苏仪染站起身,哪怕喝得欢,身上的衣服依旧一丝不苟,他拱了拱手,“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今夜叨扰了。” 谢锦书跟着站起身,“若是明昭殿下愿与我畅饮通宵,亦或是不介意的话可在我殿中休息一夜。” 苏仪染摆摆手。 他今天来只是摸摸情况,喝酒聊天纯属意外。 谢锦书将人送到清心殿前,冷风吹来,吹散了身上的酒气,吹不透心头的微醺,“苏仪染。” 看着对方走下台阶,谢锦书出声叫住他。 “有空再来,美酒管够。” 今晚他们喝的酒,不止火烧云,谢锦书将他从杭城带来的美酒都奉献出来。 苏仪染停下脚步,回过身,没点头,也没摇头。 直到坐上轿撵,苏仪染闭上眸子,再睁眼时,眸中恢复一片光亮,目光清冷,全然没了方才的醉意朦胧,若不是他身上萦绕着阵阵酒香,根本看不出他方才喝了那么多酒。 他嘴角勾起,有些漫不经心,他或许知道为何瑶瑶会千里迢迢召谢锦书入宫了。 瑶瑶的眼光不错。 谢锦书在摇光的搀扶下,回到寝间,路过坐榻时,散乱堆放的酒壶提醒他,方才不是一场美梦。 他软绵绵地靠在床榻上,等着玉衡给他拿解酒药,望着眼前有些摇摆重影的幔帐,他轻叹一声,“苏仪染的酒量真好。” 这点他不得不承认,他的酒量不如苏仪染,但其他地方,未必比苏仪染差劲。 玉衡取了解酒药过来,喂自家殿下服下,忍不住抱怨一声,“殿下,你身子才好,怎么能喝那么多酒,酒喝多了伤身啊。” 谢锦书闭着眼睛摆摆手,示意无碍。 难得有机会痛饮一顿,怎能错过机会,好在寒症赶在苏仪染来之前再发,不然一觉醒来忘了今日的快事,岂不可惜。 摇光跟着说道,“殿下还邀请明昭殿下下次再来喝酒,岂不是要再醉一次。” 谢锦书睁开双眸,眼神暂时恢复往日的清亮,他偏过脑袋,笑着问摇光,“你觉得,苏仪染今日为何会来清心殿?” 第86章 他紧张 一时间,摇光被问住了,答不上话。 玉衡也没明白自家殿下的意思,莫非,明昭殿下其实想上门找茬,但被殿下巧妙化解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迷茫,齐齐摇了摇头。 摇光抿了抿唇,“殿下,奴才愚钝,没法理解其中深意,还请殿下解惑。” 谢锦书丢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紧张。” 玉衡和摇光更糊涂了,听得云里雾里,明昭殿下紧张什么? 紧张殿下身子不适? 还是紧张陛下会将更多的心思分到殿下身上? 谢锦书看着又好奇又不解其中意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今日时辰还早,你们搬张凳子过来坐下,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两人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搬了凳子坐在谢锦书床前,一个个身板挺得笔直,竖起耳朵等着谢锦书开口。 谢锦书靠着软枕,神情散漫,“你们是不是觉得,因为苏仪染之前与陛下有婚约,所以此时,最高枕无忧的人应该是他?” 玉衡和摇光颔首,难道不是吗? “陛下登基数月,一直没有打算册立皇夫的打算,宫里又添了三位新人,而我听说,苏仪染本来明年春天就该和陛下成亲了,你们觉得,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南朝皇室守丧,只需三个月,三个月后各类喜庆之事,该办的还得办。 玉衡摸着下巴,顺着谢锦书的思路说下去,“他会怀疑,陛下是不是考虑另选他人册封,毕竟,宫里的四位殿下身份都不低,皋月殿下还是丞相之子呢。” 摇光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可是,明昭殿下为何独独来清心殿呢?据奴才所知,这一个月以来,明昭殿下不曾接触过皋月殿下和长宁殿下,也没去过琅华殿和丰祥殿。” 谢锦书只是轻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以苏仪染的聪慧,他很快就会发现,他现在的紧张和担忧完全是多余的,不过,若他对陛下有绝对信任的话,那么我的分析则完全是错的,他今日登门,只是单纯地来看看我,一如他最开始说的。” 若真是这样更好。 摇光和玉衡发现,不仅自家殿下不好懂,明昭殿下也不好懂。 谢锦书摆摆手,面上浮现一丝倦态,“今日先说到这里吧,我累了。” 许是说话耗费了不少精力,谢锦书说着直接滑入被窝,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直接睡去。 沐浴更衣什么的,等他彻底酒醒了再说吧。 玉衡和摇光见状,不敢再打扰他,轻手轻脚搬起自己的凳子退了出去。 琅华殿内。 相较于清心殿的热火朝天,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在可把控的范围内。 所有人都十分冷静,甚至有些过分安静。 温卿瑶看着小心翼翼吃饭的杨问归,他动作小心到生怕碰出半点声响,不禁疑惑,杨问归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宫里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她问道。 杨问归一激灵,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一双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连连摇头,“宫中菜肴十分美味可口。” 第87章 别满脑子想着调情 温卿瑶没有责备他过分紧张,执起筷子亲手为他布菜,“这里是虽是皇宫,但没必要拘谨,朕虽是帝王,但也是个随和的人,宫规礼仪,虽有教导约束之用,但人,不该把自己限定在别人搭建的方寸之间。” 杨问归点了点头,以前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他听得最多的话,还是要他守规矩、懂分寸、知礼数、注意身份。 “臣侍谨遵陛下教诲。”他小小声回应。 温卿瑶打量着杨问归的侧脸,他坐在她的右手边,正好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眼角下的泪痣,他眼眸低垂,看着就像快哭了一样,楚楚可怜。 她又放柔了语气,“快吃饭吧,别想那么多。” 温卿瑶怀疑,杨伯典今天跟杨问归说了什么,所以杨问归才会有这种反应。 杨问归抬起头,脸上挂起笑意,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全然没有要哭的痕迹,“陛下也吃,千万别因为臣侍坏了享用美食的好心情。” 他执起筷子,学着温卿瑶的样子,尽量从容镇定地为她布菜。 一顿饭,用得还算愉快,温卿瑶拿了帕子擦嘴净手,无意瞥见身旁的杨问归,“以后在皇宫里,你不必用这么卑微的自称,随意就好,只要在外人面前稍微注意即可。” 她不想离了朝堂后,还被这些繁文缛节烦心。 所谓礼节,一方面可以体现一个人的教养、分化尊卑,另一方面是用来区分亲疏的。 杨问归守在温卿瑶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温和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他的眼眸中带着光。 温卿瑶偏过头,正好对上杨问归的视线,杨问归没想到她会看过来,匆匆忙忙避开,露出浮上些微绯色的侧脸。 “你有事想跟朕说吗?” 杨问归刚想下意识摇头,但想起温卿瑶之前对他说过的话,他动作停顿下来,他没有动作,也没吭声。 温卿瑶眨了眨眼,“说你没有想和朕说的话,朕就回去了。” 说罢,她佯作起身。 “陛下!” 杨问归急急出声叫住温卿瑶,响亮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一跳,他看向温卿瑶,两只手抓在一起藏在宽大的袖子下,“陛下……就要回去了吗?是事务繁忙吧……” 温卿瑶抬起一条手支着下巴,故意逗杨问归,“不忙,朕晚上很闲。” 杨问归低低“哦”一声,“那,那,那陛下不忙,就先别走嘛……” 陛下在苏仪染、谢锦书和楚燕回那都过了夜,总不能,就他留不住陛下吧,要是陛下今日就这么走了,以后他真的要被人看不起了。 “在进宫之前,你每日待在府中做些什么?”温卿瑶突然关心起杨问归入宫前的生活。 杨问归眨眨眼,老老实实回答,“跟在宫中一样,每日练字作画,还有读书。” 温卿瑶在心里“啧”一声,真够刻苦努力,真想让苏仪染好好学学人家,别一天到晚满脑子想着找她调情。 她心里虽这么想,但绝不能说出来,“日复一日,你不觉得枯燥烦闷吗?” 第88章 陛下留下来歇息吧 杨问归咬着唇,低下脑袋,在温卿瑶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没考虑过每天一成不变的日子,是否枯燥烦闷。 温卿瑶不催他,始终支着下巴耐心等杨问归的回答。 旁边的灯爆了一个烛花,噼啪脆响惊醒沉浸在思绪中的人,杨问归抬起脑袋,望向温卿瑶的眸子中,始终闪烁着点点光芒。 “父亲自小对我要求严苛,而且我觉得,读书用功些也没什么不对,不瞒陛下,直到两个月前,我都一直在为明秋的科举努力,至于写字作画是我的兴趣,读书读累了,就潦潦勾几笔,或是随性地写两个字,便不累了。” 杨问归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温卿瑶问他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带着十成十的真挚来回答,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温卿瑶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他暗中提起骤然改变的生活和过去所有的努力皆化为泡影,但表情始终很平静,就连语气中,都没有藏着半点不好的情绪。 似乎,他早已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亦或是,他早已习惯别人安排他的命运。 温卿瑶也很平静,将一个不可抗争的事实摆到他面前,“后宫之人,不得参与科举。” 若不是苏仪染早两年参加过科举,他也再没可能参与科举了。 杨问归颔首,“我知道,但是不能参与科举,不代表不能继续读书,我每日还可以继续作画写字,我已经很满足了,多谢陛下厚爱。” 说完,他说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在乎能不能参加科举,但曾经幻想过举办一个书画展,让全天下的人蜂拥至帝都欣赏他的字画,可惜以后也没机会了。 温卿瑶曲起胳膊搭在桌案上,身子往前探了探,“苏仪染现在就住在昭懿殿,你若有不懂的地方,抓着他问便是,反正他现在闲的没事干,你每天缠着他,想问他什么便问他什么,他不会拒绝你的。” 不知温卿瑶的哪句话戳中了杨问归的笑点,他噗嗤一声轻笑出声,左边眼尾下的一颗泪痣给他流溢的眸光添了不少灵动。 温卿瑶弯起嘴角,“朕是认真的,你若总觉得自己不如苏仪染,就拉近距离,亲眼看看他,不要一昧听取别人的话语,而忽略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杨问归咬着唇点点头,“多谢陛下提点。” 陛下比他想象中要和善得多,真是太好了,他还以为,陛下是不喜欢他才一直不愿来见他。 温卿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朕……” “陛下!” 杨问归叫住她,跟着起身,语气中充满坚定。 “陛下,时候不早了,外头夜黑路滑、冰天雪地的,实在不宜行走,留下来歇息吧。” 他终于说出期待已久的话。 温卿瑶放下手臂,偏过脑袋看着杨问归,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这回,杨问归并没有躲开。 她弯起嘴角,“看在你如此关心朕的份上,朕就留下来。” 晚上,趁着杨问归沐浴的功夫,温卿瑶把不悔叫来。 第89章 你今晚睡这 温卿瑶想了想,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到杨伯典今早跟杨问归说了什么。” 本来她没在这方面留心眼,想着杨问归入宫才一个月,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跟杨伯典说些有的没的,但根据今天杨问归的反应来看,可能是杨伯典对杨问归说了什么。 虽然她没有刻意安排人盯着琅华殿,但长安宫里到处都是凰卫,无需担心。 不悔应是。 浴阁里,杨问归泡在浴桶里,后知后觉地没缓过神,他甚至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杨问归掬起一捧水,狠狠往脸上搓了搓,眉毛和睫毛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温热的水扑在脸上,他白皙的脸红扑扑的,水珠顺着他好看的面部线条顺畅滑至下颔,滴答跃入浴桶之中。 风清守在杨问归旁边,脸上的笑从温卿瑶进来后就没消失过,“奴才早就跟殿下说了,陛下没有讨厌殿下,只不过陛下一直勤勉朝政、事务繁忙,没来得及看望殿下,陛下今日不就来了嘛,还陪着殿下用了两餐饭呢。” 哗啦—— 杨问归摆动手腕,拨弄一阵水花,他仰起头看向风清,脸上润润的,眉眼、嘴角满是笑意,“陛下还答应留下来过夜了。” 在这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风清绕到杨问归身后,帮着他捏肩,“多亏了殿下主动,殿下一开口挽留,陛下就留下来了,说不定陛下就等着殿下开口呢,这说明陛下很在意殿下你啊。” 杨问归倏地挺起胸膛,“我不能让陛下久等了,快帮我更衣,待会陛下就要睡着了。” 擦干身子换好衣服,杨问归回到寝间,温卿瑶坐在床边,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东西在看,听到动静,她看过去,“你们都退下吧。” 风清应是,低着脑袋退下了。 杨问归站在原地,手里抓着袖子,等着温卿瑶发话。 温卿瑶放下手中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站起身,徐徐走过来,脚步轻盈,衣袂翩翩。 她的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直抵心里最深处,光辉轻拢,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杨问归呆在原地,霎时间,忘了自己是谁。 他从未见过这般神态这般模样的陛下。 “过来……”温卿瑶缓缓走来,轻笑一声,拽住杨问归的手腕,拉着他往里走。 杨问归被拽过去,脚步轻飘飘的,随着温卿瑶一步一步,朝着床榻走去。 鼻息间飘着淡淡的香气,令人想入非非。 他跟在温卿瑶身后,脸上不自觉浮上一层绯红。 陛下真的没有排斥他。 温卿瑶抬手一指,“你,今晚睡这。” 杨问归顺着温卿瑶的手指看过去,视线直接掠过面前的床榻,停在更远些的珠帘后。 暖阁? 瞬间梦醒。 他动了动眉毛,莫不是泡热水泡晕了。 那里不是暖阁吗? “陛下?”他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杨问归嘴角颤了颤,强力压制住心里的失落,听话地点了点头。 陛下没有完全接受他。 走进暖阁,褥子都已经先由不悔铺好了,厚厚的一层,跟他平时睡的床榻没什么区别,暖阁里的地龙也烧得很旺,晚上睡这里不会冷。 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爬上床榻,钻进被褥。 隔着珠帘看过去,那边灯已经熄了,昏暗一片。 第90章 心情复杂 杨问归回身看了一眼旁边桌案上的灯,火苗窜得高高的,将暖阁内照得透亮。 他执起挑子,只是将灯火挑暗了些,随后转身上了睡榻。 他扯着被褥盖住半张脸,宁静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勾画出明暗分明的界限,他偏过视线,斜斜地注视着暖阁外昏黑的宁静,闷闷地轻声叹息。 陛下不来看他的时候,他说不上高兴还是失落。 但今日在琅华殿等到陛下的那一刻,确实有一瞬小小的喜悦,可现在,他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了。 就目前来看,他尚且没有沦为陛下暖床的工具,但陛下不愿与他同塌而眠,心里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出脑袋,闭了眼,慢慢哄自己入睡。 桌案上的灯火静谧而安然,伴着睡在暖阁的杨问归,一同步入梦乡。 半夜,温卿瑶不知为何醒来了,眼前透着一层朦胧的光,她偏过脑袋,发现暖阁那边还亮着。 她坐起身,朝着暖阁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没听到暖阁那边有动静,想了想,撩开幔帐下了床,脚步轻缓地朝着暖阁过去。 抬手挑开珠帘,温暖的烛光轻轻拢着安睡于睡榻之上的人,一片岁月静好。 温卿瑶轻手轻脚步入暖阁,在杨问归的床榻边站定,她稍稍弯腰,凑过去仔细看两眼。 一片阴影落到杨问归脸上,他呼吸均匀,抱着被褥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温卿瑶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直起腰,又偏过头看向桌案上燃着的灯火,随后手一挥,暖阁内骤然一暗,她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眼前的昏暗后,出了暖阁,回到自己的床榻,安然睡去。 一夜好眠。 大清早,温卿瑶罕有地早早醒过来,她盯着床顶没动,一时间有点怀疑人生。 按往常来说,除非有特殊情况,她一定会睡到不忘来喊她才慢慢转醒。 今天遇到什么特殊情况? 她偏过脑袋,忽然发现暖阁的方向透着暖黄温和的光,在微光静谧的清晨,像初升的朝阳攀附在地平线上,不耀眼,却令人安心。 但是…… 温卿瑶坐起身,眯起眸子锁住透着光的暖阁。 她记得,深夜她醒来的时候,暖阁里也是透着光的,而且她还专门进到暖阁中,将燃着的烛火给灭了。 怎么又自己亮了起来。 她起身走过去,拨开暖阁的珠帘,暖阁里的灯确实亮着,而杨问归睡得正香,一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一瞬间,温卿瑶怀疑自己在做梦。 她想了想,轻步走进暖阁,又一次抬袖挥灭灯火。 走出暖阁,正好不忘来了,伺候一番更衣梳洗,准备用早膳。 不忘每日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温卿瑶早起的时候,不用喊不用催,省了不少功夫,自然心里高兴,他一高兴,手上动作更加利索,三两下就帮温卿瑶梳好头发。 温卿瑶出了寝间,遇上在门前巴巴等着的风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早上好,殿下他……” 第91章 大好机会别浪费了 “他还在睡着,等他出来你再进去,别打扰他。” 温卿瑶打消风清想进寝间的念头。 “对了,他在宫里住得不习惯吗?” 风清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悄咪咪看一眼温卿瑶旁边的不忘,希望能得到些提示。 温卿瑶补充了一句,“他习惯晚上点灯睡觉?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还是不适应宫里的生活?” 风清恍然,赶紧点头哈腰替杨问归赔罪,“回陛下,这是殿下一直以来的习惯,是不是殿下影响到陛下休息了,还请陛下恕罪,殿下他不是故意的。” 温卿瑶摆摆手,“无妨,朕只是觉得他这个习惯挺新奇的。” 难道不是越昏暗,来自光线的刺激越小,越容易入眠吗? 点着灯在旁边,哪怕闭上双眼也能感受到光线的刺激,这样没办法好好睡觉,除非累极了。 风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家殿下也从没跟他解释过原因,“回陛下,殿下睡觉时旁边亮着灯,反倒能睡得踏实,记得殿下刚进宫的那个晚上,奴才退下去之前顺手把灯熄了,殿下立即坐起身让奴才重新掌了灯,自那之后,殿下入睡时都是彻夜亮着灯的。” 温卿瑶挑眉,睡觉要亮着灯才能睡,莫不是怕黑? 但她没有问出来,只是淡淡“嗯”一声,便去用早膳了。 风清看了看安安静静的寝殿,又看向独自用餐的温卿瑶,纠结了一会儿,轻轻来到温卿瑶身边,“陛下,奴才叫殿下起来陪陛下用早膳吧。” 多么难得的机会,可以陪陛下用早膳,结果殿下在睡大觉,昨晚到底得多累今早才起不来啊。 风清两只手攥在一起不停地搓动,心里急得不行,多么好的一个和陛下拉近感情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温卿瑶头也不抬,捧着不悔盛给她的小米粥,“不必,让他睡着,别打扰他,你哪也不准去,就在这站着。” 风清在心里叹息一声,只得点点头,静静候在这里看着温卿瑶用早膳。 他暗暗祈祷,殿下快点醒过来,不然就要错过和陛下共用早膳的机会了! 温卿瑶今日起得早,慢慢享用早膳也来得及,她动作慢条斯理,连喝小米粥的时候都会捧着碗发一会儿呆。 她越是不着急,风清越是急得不行。 陛下都独自用了这么久的早膳,殿下怎么还不醒啊! 眼见着温卿瑶就要结束早膳,寝间里传来一声动静。 风清一激灵,立即跟温卿瑶说道,“陛下,殿下起身了,奴才进去伺候殿下洗漱更衣。” 温卿瑶点点头,眼皮抬也不抬,似乎这事跟她没关系。 风清跟抱到救命稻草一样,猛扑进寝间,他再带着杨问归出来的时候,温卿瑶已经用好早膳,准备出发去政事堂。 “陛下……”杨问归唤了一声。 他轻咬下唇立在原地,不敢过去,手里紧紧攥着衣袖,看样子刚刚洗漱完毕,身上的衣衫还没来得及换,稍显凌乱,肩上只是随意披着一件外套。 一对上温卿瑶的目光,他立马偏过脸,不知是害羞,还是觉得现在这副模样实在羞于见人。 温卿瑶轻笑一声,朝他走来。 第92章 她的人只能她欺负 “朕去政事堂了,你慢慢用早膳。” 温卿瑶抬手拢好搭在杨问归肩上的外套,原先散开的领口,严严实实地贴着他的身子裹好。 “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温卿瑶柔声叮嘱,手上利落地帮杨问归整理好衣服上的每一处褶皱,细致用心,让杨问归刚踏出寝殿时的狼狈尽数隐匿于一声声关怀之下。 杨问归垂下眼眸,安静地凝视温卿瑶发间的一柄发簪,左眼眼尾下的一颗泪痣显得分外多情。 “好了,朕去政事堂了。”温卿瑶拍了两下杨问归的胳膊。 杨问归一怔,如魂魄回身一般骤然清醒,抬眼看过去,温卿瑶已经离了琅华殿,只能捕捉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背影。 “殿下,陛下已经走远了。”风清轻声提醒杨问归。 杨问归低头看着裹在身上的外套,“我方才衣衫凌乱,是不是很失礼?” 他抬手抚上拢好的衣领,手停在方才温卿瑶触碰过的地方,五指收紧,似乎还能感受到她残存下来的体温。 失落还是羞耻? 他说不上来,心头涌上万千情绪,堵在胸口中闷闷的,难受。 风清很认真地摇动脑袋,“才不是,殿下平日拘谨守礼,与大多数高门大户家的公子一样,并无特别之处,但今日殿下让陛下看到了殿下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是独属于你们两人的秘密。” “秘密……”杨问归反复品尝这两个字的滋味,但没尝出个所以然。 风清又解释道,“陛下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什么恭维谄媚的人没见过,殿下不必为了所谓的礼数始终约束自己,对于陛下来说,那份最真挚的感情,才是最可贵、最值得重视的。” 杨问归回想起之前温卿瑶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地颔首,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喊一声,“我没有要背叛陛下的意思!” 风清被杨问归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他赶紧跪下请罪,“奴才失言,殿下恕罪,奴才没有说殿下要背叛陛下的意思,奴才的意思是,殿下只用遵循自己内心的感受与陛下相处即可,无需紧张,虽然陛下是帝王,但在名分上,殿下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陛下是个护短的人,她的人,只有她欺负的份,绝不会让别人欺负。 杨问归认真听完风清的话,伸出手将风清拽起来,“你,你也别紧张。” 他视线左右乱瞟,飞速转动脑子寻找另一个话头,“对了,我饿了,去用早膳吧。” 用完早膳,杨问归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想起昨日的事,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里,有了一丝丝温度。 他偏过头,认真地看着风清,一字一句问道,“风清,你入宫时间久,对陛下的喜好应该有了解,陛下喜欢吃点心吗?” 风清突然被这么一问,被问着了,陛下在登基之前是瑶华公主,但宫里的人也不常见到她,仔细回想一番,在陛下登基之前,似乎真正见过她正脸的人,没几个。 第93章 犹豫不决 估计,现在整座皇宫里,对陛下最了解的人,只有她的青梅竹马未婚夫苏仪染了。 风清摇摇头,“殿下,奴才不了解陛下喜欢吃什么点心,估计整个皇宫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但奴才斗胆猜测一下,陛下不挑食。” 意思就是,只要点心不难吃,陛下就会吃。 如果是殿下你亲手送过去的点心,陛下一定会赏脸。 杨问归抿着唇沉吟片刻,“让小厨房备一些材料,我要为陛下准备点心,下午给陛下送去。” 听闻陛下每天下午都在东华阁看奏本,总看奏本,会累的。 风清颔首,笑着应下来,“是,奴才马上让人去准备。” 殿下终于开窍,学会主动讨陛下欢心了! 杨问归叫住兴奋到走路带飘的风清,“等等,我不是让小厨房准备点心,我是想亲手做点心给陛下。” 琅华殿小厨房里。 杨问归挽着袖子,盯着摆在案上的砧板、海碗和一堆面粉,茫然无措。 风清看着石化在原地的杨问归,一头雾水。 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同时偏过脑袋看向对方,视线相接的一瞬,同时说出自己的疑惑。 “你会和面吗?” “殿下会做点心?” 一瞬的寂静过后,两人异口同声。 “不会。” 又是一阵沉默。 杨问归轻轻落下一声叹息,“你去把厨子叫来吧,我现学,我……没那么笨,学个做点心而已,学得会的。” 想要讨陛下欢心,看起来没那么容易。 风清点点头,把小厨房负责白案的师傅叫来。 杨问归简单交代两句,便认真同师傅从和面开始学做点心,午饭也顾不上吃,小半天过后,终于有了可观的成果。 师傅问杨问归,“殿下想做什么点心?” 杨问归皱着眉,脑海中飘过无数种味道,他飞速抓住一缕独特的香气,脱口而出,“桂花糕,厨房里有桂花吗?” 师傅颔首,“有,奴才这就去取。” 杨问归挥挥手,“去吧。” 他又转头吩咐风清,“我渴了,你去倒杯水给我。” 趁着风清和师傅离开的空隙,杨问归左看右看,厨房里没有其他的人,他擦干净手上的面粉灰,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 正是昨日杨伯典给他的瓷瓶。 他拔开盖子,凑近瓶口轻嗅,果然有一股怪异的香气。 他到了一点粉末在掌心,白色的粉末,若是用水化开和在面粉中,肉眼确实看不出来,再用桂花的香气盖住粉末的味道,如此一来,没人知道他在桂花糕里放了什么。 父亲交代他,找机会将这些粉末放到殿下的吃食中,却没说这些粉末是什么,有什么用。 杨问归一手捏着瓷瓶,一手掌心托着粉末,一时间犹豫不决,如果将这些粉末倒入面粉中,并不会怎样,陛下会不会吃他做的桂花糕还不一定呢。 他伸长手臂,只要他掌心一翻,这些粉末就会尽数落入盛放在碗中的面粉堆里,待会他会亲手将这碗面粉和成面团,然后做成桂花糕送到陛下手中。 第94章 他真心想做这件事吗 可是…… 回想起昨日发生的点点滴滴,还有这两日陛下及风清对他说的话,杨问归的手腕仿佛被固定住,怎么也动不了。 他的心里升起一个念头,他是真心想做这件事吗? “哼。” 杨问归冷哼一声,手掌一挥,掌心的白色粉末尽数飘落在地,再踩上两脚,粉末瞬间化为尘土,他将黑色瓷瓶收回怀里,取了清水认真净手,随即认真和面。 风清说得对,他现在名义上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是住在琅华殿的皋月殿下。 杨伯典叫他儿子给陛下下药,关他何事! 杨问归全身心地投入到做桂花糕中,一个半时辰后,大功告成,他端着造型美观、味道可口的桂花糕,满心欢心地奔向锦鸾殿。 温卿瑶坐在东华阁里翻看奏本。 她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翻过一页。 年末的事情虽然多,但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没什么新意,枯燥又无趣。 她随手涂写几笔,随即合上奏本往旁边一扔,“这等小事都需要朕过目,还要他们干嘛!” 无聊。 烦躁! 不悔偷偷瞟一眼奏本上的内容,心里暗忖,这些事在陛下眼中是小事,但那些大臣真的不敢隐瞒不报,像六部呈上来的奏本,都是一年中功绩的总结以及下一年的计划,都得陛下你亲自过目呀。 温卿瑶又合上一本奏本甩手扔到一旁,宫人来报,皋月殿下来了。 温卿瑶立即直起腰,“杨问归?叫他到这来!” 杨问归步入东华阁,规规矩矩行了礼。 温卿瑶走下来,盯着风清手里拎着的食盒,“坐吧,有什么事?” 杨问归面上带笑,接过风清拎着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取出一碟还带着热气的桂花糕,两只手端着,小心翼翼捧到温卿瑶跟前。 “想着陛下看奏本累了,我亲手做了桂花糕,想请陛下尝尝,顺带休息一下,我还泡了一壶花茶,不知道陛下喜不喜欢。” 看到桂花糕的一瞬,温卿瑶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情绪稍纵即逝,没人察觉到。 她接过桂花糕,同杨问归一起坐下,“这是你亲手做的?有心了。” 食盒里摆着银刀银叉,以及花纹好看的杯盏,都是杨问归从琅华殿带过来的。 温卿瑶用银刀分了一小块桂花糕,尝了尝味道,“味道不错。” 杨问归拿出茶壶,倒一杯热乎的花茶摆在温卿瑶面前,“陛下尝尝我泡的花茶,桂花味香而厚重,花茶清冽略涩,搭配在一起正好。” 温卿瑶放下桂花糕,转而端着茶盏不放。 轻抿一口花茶,瞬间将桂花厚重冲脑的甜腻味压了下去。 “你昨晚睡得如何?还习惯吗?” 杨问归分桂花糕的手一顿,他僵硬地点点头,“嗯,承蒙陛下照拂,睡得很好……” 就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半夜灯熄了。 温卿瑶捧着茶盏,仔细打量杨问归的神情,他总是一直低垂着眉眼,不敢抬头看她,也不四处乱瞟,“与朕说话时,不必如此紧张。” 第95章 配不上陛下的宠爱 杨问归抬起头,对上温卿瑶清冷但并不严厉的目光,恍惚片刻,随即弯起嘴角,“是。” 温卿瑶左右飞速打量一眼,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他,“你是不是有些怕黑?” 杨问归一怔,笑意僵在嘴角。 温卿瑶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跟朕说说,朕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 说着,她抬手一挥,让东华阁内其他人都下去,包括不悔。 杨问归咬着唇,不是很愿意开口,习惯性婉拒,想自己抗下所有不快。 他正想着婉拒的借口,脑海中忽地窜过风清说过的一句话。 这是独属于你们两人的秘密。 他抬起眼眸,忽地对上温卿瑶的眸光,虽然依旧看着清冷,但那双眸子很清澈,不掺杂任何一点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威吓,没有哄骗,也不令人心动,却令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躁动不已,迫不及待想寻一可以信任的人倾诉。 而眼前这人,似乎就是被秘密选定的可信之人。 杨问归思量再三,慢慢蠕动唇瓣,“我只告诉陛下一人……” 温卿瑶颔首,耐心等着杨问归往下说。 杨问归动了动唇瓣,一股情绪涌上心头,到嘴边的话忽然变了,“陛下听后,千万别笑话我,但……但若是陛下听了觉得开心的话,笑笑也无妨……” 温卿瑶捏紧手中杨问归带来的茶盏,递给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说吧。” “小的时候,父亲对我十分严苛,在学业这一块更是抓得紧,有一次,我因为背书落了一句话没背下来,他就把我关到一间废弃的库房之中,密闭狭窄的房间,四面都不透光,沁凉的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 余下的话,不必多说,不心瞎眼盲的人都能明白这段经历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问归顿了顿,鼓足勇气补充一句,“这样的经历,不止一次……” 温卿瑶没吭声,她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端起盛有大半壶花茶的茶壶,亲自为杨问归斟满一杯茶。 晶莹剔透的水柱从壶口顺畅地倾泻而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无声地滑落还剩半杯茶的茶盏之中。 温卿瑶抬眸看向杨问归,“彻夜掌灯,还得担心夜里灯油会否用尽,灯火夜里会否熄灭,待会朕让人给你选一颗夜明珠送过去,你将其悬在床头,夜里睡得也安心。” 杨问归呆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不出话。 “怎么了。”温卿瑶轻笑一声,似是不理解他的反应。 杨问归赶紧摇头,“没什么,多谢陛下。” 他站起身,认认真真行了礼。 这么多年来,陛下是第一个发现他怕黑的人,但是陛下不仅没有笑话他,还赏了夜明珠给他用作夜里照明,他何德何能,能受到陛下的如此照拂关怀。 他实在是配不上陛下的宠爱。 温卿瑶抬手扶起杨问归,对于他的反应,并没有多大的意外,一番安抚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她就让杨问归回去了。 “昨日杨伯典进宫跟他说了什么?”杨问归一走,温卿瑶把不悔叫过来问话。 第96章 陛下喜欢的新口味 不悔将探听到的情报悉数告知温卿瑶,“据风司来报,昨日杨伯典进了琅华殿之后,曾有一段时间支开了琅华殿中的所有人,说是跟皋月殿下有话要说。” 温卿瑶“哦”了一声。 把琅华殿里所有人都支开了,杨伯典能有什么悄悄话跟杨问归说。 从这两日杨问归的表现来看,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应该没有表面那么好。 不悔又补充一句,“在这之前,杨伯典还因杨问归终日沉迷写字作画,拿画轴揍了他一顿。” “嗯?”温卿瑶偏过脑袋,“他在琅华殿里打了朕的人?” 回想起琅华殿里满墙满桌的字画,和杨问归谈起自己喜好时的雀跃和小心翼翼,恐怕在丞相府时,杨问归没少挨杨伯典的训斥。 温卿瑶冷笑一声,“杨伯典把朕的皇宫当自己家了,朕恩准他入宫看望杨问归,不是进来训斥杨问归的,他在琅华殿教训杨问归,就是打朕的脸!” 茶盏重重一放,闷声一响并非敲在心口,更胜心头一击。 不悔垂下脑袋不说话,等着温卿瑶下一步指示。 昨日杨伯典的举动,确实有僭越之嫌,杨伯典身为丞相,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除非,他本就心存异心,这番举动实际是试探什么。 只要陛下一下令,他立即派风司去好好调查杨伯典。 温卿瑶沉下一口气,瞥一眼桌案上摆放的桂花糕,和已经凉透的花茶,语气淡淡,“罢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暂且揭过,天黑之前,你挑一颗上好的夜明珠着人给杨问归送去。” 不悔抿唇,不好再劝说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本,“陛下,钦天监和工部的联名奏本,是登云山那事。” 温卿瑶一把夺过奏本,坐回御案,从头到尾仔细阅读,看到最后,她弯起嘴角,兴奋地一捶桌面,“朕准了!让他们去找户部批,不论花多少钱朕都准了!” 锦鸾殿外。 苏仪染远远看到从锦鸾殿出来的杨问归,停下脚步。 杨问归居然来锦鸾殿了,他和瑶瑶说了什么,听闻昨日杨丞相入宫看望他,莫非他是来替杨丞相传话的? 昭懿殿和琅华殿不在同一方向,杨问归并没有注意到苏仪染在远处看着他,更没看到在他转过拐角后,苏仪染快步走进锦鸾殿。 “陛下。” 苏仪染一眼看到摆在桌案上的桂花糕,眸光一凛。 温卿瑶才跟不悔交代两句话,她不着痕迹瞥一眼堆在桌上的奏本,冲着苏仪染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染哥哥过来了。” 苏仪染走到温卿瑶身边,不悔自觉退到一旁。 “陛下最近有喜欢的新口味?”他问一句,嗓音温和,暂且没听出酸意。 温卿瑶拉住苏仪染的衣袖,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坐下,“什么新口味?” 苏仪染看一眼下首桌案上摆放着的动了一口的桂花糕,其意明显。 瑶瑶嫌弃桂花糕味甜腻厚重,所以一直不喜食桂花糕,前脚杨问归才出锦鸾殿,后脚就在锦鸾殿里看到了瑶瑶不喜欢的桂花糕,实在可疑。 第97章 朕会向情人低头 温卿瑶“哦”一声,不甚在意地随口说道,“杨问归送来的。” 苏仪染眼皮一跳,盯着温卿瑶不说话。 温卿瑶轻笑着摇摇头,将东华阁里的人都支出去。 人一走,苏仪染立即抱住温卿瑶的胳膊,“你一直不喜欢吃桂花糕,怎么他送来的你就吃了?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语气平淡沉稳,只是不再掩藏那股子醋意。 苏仪染直接将心里的不愉快表露出来,不否定,不遮掩。 温卿瑶不说话,掩唇轻笑,她故意避开视线不去看苏仪染,装作心里有鬼。 “瑶瑶……” 苏仪染忽地泄了气,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语气里透着焦急。 温卿瑶抬臂搭上苏仪染的胳膊,半是认真半是调侃,“杨问归亲手做的桂花糕,朕总得尝一口,不能辜负他的一片情嘛。” 苏仪染挑眉,“你是会向人情低头的人?” 温卿瑶弯起嘴角,“朕会向情人低头。” 苏仪染眸色一冷,挥开温卿瑶搭在他肩上的胳膊。 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温卿瑶轻笑一声,偏过脑袋仔细打量苏仪染的神情,见他双唇抿紧嘴角微微下耷,深邃明亮的眸子中,隐有意味不明的情绪。 她笑着摇摇头,抬手圈住苏仪染的腰,下巴垫在他肩上,微仰起头,灼热的呼吸落在他脖颈处,“朕在你眼中就如此不近人情?” 苏仪染绷着脸,一本正经,“你不止不近人情,甚至近乎无情。” 这回,他说的是实话。 他与瑶瑶结识已十三年,对她再熟悉不过。 十多年来,他们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可是她从未表露过对他的感情,他也从来摸不透她的想法。 曾有传闻,温家的女儿自出世起就不带感情,唯有等待有缘人赋予她们一份真挚而独一无二的情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但细观瑶瑶的曾祖母顺澜女帝,和瑶瑶的姑祖母凤翎大长公主,再看眼前的瑶瑶,似乎真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其中。 温卿瑶也不恼,脑袋靠着苏仪染的胳膊蹭了蹭,“被你看透了,还是染哥哥最懂朕了,桂花糕虽是杨问归亲手做的,但朕只尝了一口便没再碰过,不说他了,朕还有一堆奏本没看。” 两人一齐朝桌案看过去,奏本堆了几沓,桌面上还有几本摊开的奏本,量确实不少。 “那我……”就不打扰陛下了。 苏仪染正准备起身,被温卿瑶拽回来。 她笑着轻唤苏仪染,“染哥哥。” 苏仪染眉一挑,没应下,等着温卿瑶的吩咐。 温卿瑶让开位置,站起身,指着满桌奏本对苏仪染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了。” 苏仪染嘴角一抽,望着满桌奏本和朱批御印,随即将目光落到温卿瑶身上,见她端端正正立在一旁,不似梦呓,他才似笑非笑说一句,“我没听错吧。” 他身下的位置,是帝王的位子。 面前的奏本,是朝臣呈递上来供帝王批阅的奏本。 他不过是后宫之人,却坐帝王之位、行帝王之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他会招来杀身之祸,瑶瑶也会受朝臣谴责诟病。 “都是些小事,再说了,交给你朕放心。”温卿瑶语气轻松,再抬眼,她已经挪到旁边的坐塌之上,舒舒服服倚着靠枕休息。 第98章 多谢陛下成全 小事? 苏仪染半信半疑翻开一本奏本,是兵部呈上的奏本,请求陛下批复增加军饷,再翻开一本,是吏部报请审阅官员考核的奏本。 还有给宫中朝中发放年赏的总名录需要陛下过目。 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 确切说,能呈报到帝王面前的奏本,都不会是小事,除了旁边一沓瑶瑶已经批阅完毕的各地官员呈递上来的年末请安奏本。 温卿瑶半眯着眸子靠着软枕假寐,却似有一双通透可观人心的无形之眸,时时刻刻窥探人内心的话语。 “朕与你相识多年,朕相信你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背叛朕的事,两年前你已考取功名,若非与朕有婚约,你现在已供职六部,你的才华和实力,皆有目共睹,朕相信你有能力处理好这些奏本。为君分忧,不一定需要位列朝廷,现在朕给你一个机会。” 她一条条理由说得清清楚楚,语气从容轻松,无形之中带着一股令人信服又不容拒绝的力量。 苏仪染握着手中的奏本,抬起头,以为能对上温卿瑶坚定认真的目光,却发现她始终半眯着眸子假寐。 他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奏本出神。 不得不承认,瑶瑶的话,句句说在他心坎上。 只一瞬,他释然了,面上重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醇厚的嗓音低低散开,“多谢陛下。” 他以左手执笔,朱批整齐而下,留下的字迹与温卿瑶的字迹有九分神似。 除了温卿瑶,没有人知道苏仪染双手皆可手书,右手是他自己的字迹,而左手,仿的是温卿瑶的字迹。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 苏仪染重新拿起一本奏本,飞速扫两眼,愣住了,他眨两下眼睛,捧起奏本仔细阅看,他翻到奏本最前面,是工部和钦天监的联名奏本。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榻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依旧在假寐的温卿瑶,内有万千情绪翻涌。 原来瑶瑶那日去登云山,是为了给她的陵寝选址。 登云山地处龙脉,山清水秀、龙气馥郁,是适合选做帝陵的风水宝地。 虽说,每个帝王登基后都会在第一时间为自己百年之后择一最佳安身之所,但真看到这份奏本的时候,还是十分震撼。 这份奏本太过沉重,他没办法批复。 苏仪染合上奏本放到一边,他又抬头看向温卿瑶,心情复杂。 不悔大步迈进东华阁,看到坐在御案后认真批阅奏本苏仪染,怔住了,他顿下脚步,拳头紧握就要出手。 “朕在这。”温卿瑶及时出声叫住不悔。 不悔松了拳头,深深看了苏仪染一眼,朝温卿瑶走去。 “陛下,风司传来的消息。” 温卿瑶立即坐起身,接过不悔递来的纸条,清亮的眸中迸发着兴奋雀跃的光芒。 不悔俯下身,在温卿瑶耳边低语几句。 温卿瑶颔首,“朕知道了,过了年关立即安排,方才你是不是以为,朕被篡位了?” 她轻笑着,一点一点将攥在掌心的纸条化为粉末,从手指缝隙间飘然而下。 若不是她及时出声,不悔就要对苏仪染出手了。 第99章 没人能抢走 不悔垂下头,虽然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透露他的心声。 温卿瑶重新靠回去,曲起一条胳膊枕在脑后,“放心吧,没人能从朕的手中夺走任何东西。” 帮着批阅奏本的苏仪染听到这话后,抬眸飞速扫一眼温卿瑶,随后继续认真批阅奏本。 谁敢和瑶瑶抢东西,不要命了? 上一个敢抢瑶瑶帝位的人,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苏仪染批阅完桌案上的奏本,已是接近傍晚,他搁下笔,转动僵硬的脖子,身子往椅背一靠,眼神空洞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原来瑶瑶每天下午都要看这么多奏本,实在辛苦。 一双手忽地搭上他的双肩,恰到好处的力道驱散肌肉的僵硬和疲劳,苏仪染不由得放松身子,眸子微眯有些恍惚。 恍惚回到瑶瑶尚未登基的时光。 苏仪染手扶上肩,覆在温卿瑶的手背上,仰起脑袋,冲着她神色淡然的脸笑了笑,“越靠近年关,事务越是繁杂,我最近很闲,不知明日……” 温卿瑶转身坐入苏仪染的怀中,勾起嘴角,在无人觉察之处露出得逞的笑意,“行,明日下午未时后,你再来帮朕看奏本。” 苏仪染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流连过屋内其他人,借着桌案的遮掩,一双手悄悄环上温卿瑶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让她贴紧自己。 “昨日晚上我去了清心殿看望谢锦书,他看上去气色不错,想来已经恢复了。” 他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温卿瑶的腰带,一本正经的表面之下,是在边缘疯狂试探的极致暧昧。 温卿瑶挑眉,按住苏仪染不安分的手,“哦?你还挺关心他。” 苏仪染轻笑,反捉住温卿瑶的手,将主动权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听闻他卧床休养数日,怕你因此分心,所以我替你去看望看望,他恢复得确实不错,昨日与我饮酒半宿,喝光不少他从杭城带来的美酒。” 现在回味起来,仍觉昨夜似梦,品一壶琼浆玉液,抛弃凡尘俗世,于九天之上与仙人畅饮畅谈到今朝。 不得不承认,谢锦书带来的美酒,完全不输宫廷御酿,甚至有些还略胜一筹。 温卿瑶指尖在苏仪染掌心轻挠,“你别欺负人家。” 听苏仪染的意思,他们昨夜喝了不少,她不了解谢锦书的酒量,但对苏仪染了解得很,别看他表面清冷高贵,鲜少流连于酒桌宴饮。 但在酒桌上,他是扮猪吃老虎的那个。 与他喝酒,其他人会不会吃亏不清楚,但他绝不是吃亏的那个角色。 苏仪染轻笑一声,“我没有,我们喝到兴头上,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喝了不少。” 闻言,温卿瑶坐直了身子,一脸惊愕地看着苏仪染,“也就是说,你主动与他饮酒?” 苏仪染从不主动与人喝这么多酒。 “别乱看,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好着呢。”苏仪染抓住温卿瑶的胳膊,态度认真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他倒了一盏茶摆在我面前,我并未拒绝,然后不知怎么就喝上了。” 第100章 傻白甜 温卿瑶“啧”一声,这个谢锦书不简单啊,一盏茶,一壶酒,就把苏仪染搞定了。 “你用完晚膳再去他那看看。”温卿瑶抽出手,推了推苏仪染,“今晚不准喝酒,看看他恢复得如何,再有不久就是春年宫宴,若是恢复得好,就一并出席。” 寒症对身体的损害应该不小,谢锦书昨天又犯了寒症,还和苏仪染喝了不少酒,怎么看都不利于恢复。 苏仪染挑眉,“晚上你陪我用晚膳的话,我十分愿意代劳。” 温卿瑶十分痛快地应下来,陪着苏仪染用了晚膳后,她毫不留情地赶人,一头钻入浮香阁中看账本去了。 苏仪染一身叹息,坐在去往清心殿的轿撵之上,忽觉自己如一傻白甜,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冬夜萧萧,冷风瑟瑟,苏仪染裹紧了温卿瑶亲手为他披上的斗篷,下了轿撵,看着停在旁边的两顶轿撵愣了愣。 来的人,不止他一个啊。 迈入清心殿,迎面而来的总是如春般的暖意,苏仪染脱下斗篷交由履泽保管,轻车熟路进入殿中,温暖的空气中,隐有酒香飘渺。 “明昭殿下,你来得正好,我们才刚开始。”谢锦书举起酒壶冲着苏仪染晃了晃。 方才得到宫人的通禀后,谢锦书立即叫玉衡取了苏仪染的专用酒盏出来,才摆好,他人就进来了。 苏仪染不动声色地扫过与谢锦书围坐在一起的杨问归和楚燕回,面色清冷,一言不发走向谢锦书身旁的位子,从容坐下。 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杨问归垂下脑袋,缩了缩身子,楚燕回看上去神色正常,不搭理苏仪染,但余光一直在他身上徘徊。 谢锦书亲手斟满一杯酒摆在苏仪染面前,“明昭殿下迟来,照理得先自罚三杯,但因这是皇宫,不宜饮酒过度,就暂且罚一杯吧。” 苏仪染低眼打量面前的酒盏,没有动,随即抬眸看向谢锦书,柔和的目光之下,裹挟着凌厉与威严,“他们都喝了?” 视线往旁边一瞥。 杨问归和楚燕回面前都摆着酒盏,但看样子,他们还没来得及品尝一口。 苏仪染弯着嘴角,举起酒杯,“听闻扶疏殿下前段时间身子不适,静养数日,今日一见,看上去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夜我们难得聚到一起,不若这一杯,我们一起敬扶疏殿下,祝扶疏殿下身体康健。” 谢锦书不等他人有反应,端起酒盏,与苏仪染轻碰,叮当之声急促而清脆,两人各自饮尽杯中酒,于眼神交错之间,演奏一场盛大欢宴。 杨问归和楚燕回才回过神来,盯着各自面前的酒杯,一时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 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疑惑,视线轻错,他们端起酒盏与对方轻碰,楚燕回仰头一饮而尽,杨问归捧着酒盏,一口接一口干完一杯酒。 温酒入腹,四人逐渐放下拘谨,打开话匣子。 苏仪染端起酒壶给自己倒一杯,“再有几日,就是春年了,每年初一都有一场宫宴,帝王与大臣共同宴饮享乐,欢度春年,届时,不仅帝都五品以上大员都会赴宴,还会携带家眷一同前往。” 第101章 陛下的小习惯 听到初一春宴,杨问归低下脑袋,眸中的光彩骤然黯淡,他的父亲是丞相,以前经常参加宫宴,自然知道苏仪染的话里藏着什么意思。 楚燕回仍旧一脸从容,他的父亲虽是从三品将军,有资格参与春宴,但他父亲不常在帝都,就算偶尔回帝都碰上春节,也都是他兄长陪同父亲赴宴,他对宫宴没什么感觉。 倒是谢锦书饶有兴趣看着苏仪染,他是杭城人,入宫前不曾来过帝都,更没机会参与宫宴,眼下听苏仪染提起这事,好奇心怦然而起。 “既然明昭殿下提起,不如多说说,让我等长长见识,我生长于杭城,对帝都之事,实在是孤陋寡闻。” 苏仪染抿一口酒,“你别唤我明昭,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他听着别扭。 谢锦书弯起嘴角,“染兄,还请不吝赐教。” 四人中,以杨问归最为年幼,只比温卿瑶大一岁,又以苏仪染最为年长。 苏仪染轻咳一声,瞥一眼嘴角噙笑的谢锦书,“不必如此客气,其实春年宫宴虽然盛大,但枯燥无趣,但再过不久的便是皇宫里的除夕家宴。” 除夕家宴。 杨问归和楚燕回纷纷偏过头,看向苏仪染。 他们知道宫宴,但对家宴之事不太清楚,这是皇宫里面的事,外人根本无从打探。 家宴这个词,听着着实诱人。 苏仪染放下酒盏,“除夕家宴,顾名思义,陛下同至亲共同宴饮,辞旧迎新,先帝在世时的家宴热闹轻松,太上皇和端亲王都会参与其中,不过今年……” 今年情况特殊,先帝辞世不久,三个月内本就不宜大操大办喜事,而且还不知道奉天殿那边会不会露面。 谢锦书接过苏仪染没说完的话,“也就是说,今年的除夕家宴,很大可能只有陛下和,我们四个人。” 他抬眸迎上苏仪染深沉的眸光,嘴角的浅淡的笑意始终不变。 杨问归和楚燕回对视一眼,也隐隐约约明白谢锦书的话是何意思。 春年佳节,皇宫家宴,正是与陛下相处、拉近与陛下关系的大好机会。 一瞬沉默,各怀心思。 谢锦书忽地轻笑一声,转开话题,“最近陛下事务繁忙,不知她有没有休息好,陛下每日起身时的小习惯……” “嗯哼。”苏仪染轻咳一声,以眼神提醒他,“为了陛下颜面,不可妄议。” 瑶瑶起身时的小习惯就一个,起床困难,赖床,能多睡一会儿绝不提早睁开眼。 苏仪染深邃的眸中透着隐隐火花,能知道瑶瑶有这个小习惯的,要么他服侍瑶瑶起身更衣,要么与瑶瑶同塌而眠。 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他面上神色自然,却是暗自咬紧牙根,手指捏紧酒盏恨不得将其捏碎。 杨问归和楚燕回两人对视一眼,完全听不懂另两位神仙在说什么,明明围坐在同一张桌案前,却似两个世界。 陛下起身后有什么习惯,他们怎么会知道,虽然陛下曾在他们寝殿中留宿,但又不是同塌而眠,那一晚他们都是在暖阁过夜的。 难不成,谢锦书不一样,他能与陛下同塌而眠,共度良宵! 第102章 灌酒 想到这,杨问归的眸光又黯淡下来,他垂下脑袋,只能窥见他左眼眼尾下的一颗泪痣,和耷拉下的嘴角。 昨天晚上,陛下确实留宿琅华殿,可陛下没让他在床榻上睡,而是把他安排在隔壁的暖阁,咫尺之遥,终究隔着距离,在外人看来是有亲密关系,但这中间隔着疏远。 更何况他早晨还睡过头了,等他起身的时候,陛下已经用完早膳准备去政事堂了,哪能知道陛下起身有什么小习惯。 楚燕回眼珠子胡乱瞟一圈,倒也没觉得这有什么,陛下把他赶去暖阁睡,他还巴不得,而且那天他虽然早早就起了,但躺在暖阁里硬生生捱到陛下走了才起身,陛下有什么小习惯他哪知道。 他才不在乎! 不在乎! 谢锦书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颔首,他明白了,在座的各位与他一样,都不曾与陛下同榻而眠,除了苏仪染。 苏仪染脸色微妙,抓起酒壶给每个人倒满一杯,“别说那么多,喝酒吧,美酒难得,别错过了,看扶疏殿下现在的状态,想必出席春年宫宴是没问题了。” 他悟了,在谢锦书面前,不能说太多话,不然会被他挖出更多的信息。 喝了一圈又一圈,又消耗掉谢锦书不少的美酒。 苏仪染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捏着酒盏,举在眼前轻轻摇晃,罕有地见他一副懒洋洋从容轻松的模样,即便如此,他身上衣衫依旧一丝不苟,似乎连这般姿态,都是比照着什么标尺摆出来的。 杨问归酒量没那么好,已经喝得面色微红,东倒西歪就快坐不住了。 楚燕回面色看着还算正常,就是笔直地坐在那,跟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 谢锦书暗自叹息一声,他的脑袋也有些晕晕乎乎的,转眼看向苏仪染,看他还能继续喝的样子,不免摇头。 他本来想暗中联合另两个人一起给苏仪染灌酒,看看苏仪染酒量在哪,但不知怎么,喝着喝着就变成四人一起举杯,根本没有轮流给苏仪染灌酒的机会,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喝趴下了。 苏仪染有没有多喝不知道,反正他们没少喝。 谢锦书瞥一眼手边的酒盏,他实在是喝不动了,遂偏头看向苏仪染,“染兄好酒量,但今夜时辰不早了,放过他们吧。” 苏仪染轻笑一声,仰头饮尽杯中余下的酒液,“确实,扶疏殿下身体初愈,得好好养养身子,不宜饮酒过量,初一的宫宴定少不了扶疏殿下的身影。” 酒局散后,杨问归和楚燕回先一步回寝殿。 苏仪染临出门前,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送他出来的谢锦书,“以你的聪慧,定能推测出陛下召你们入宫的理由,陛下不是流连于享乐之人,她有想要成就的霸业,你是她选中的人,你能成为她很好的左膀右臂,希望你不要辜负陛下的信任。” 谢锦书面色如常,嘴角的笑意始终不变,他微笑着颔首,或许是承认苏仪染的猜测没错,或许是对苏仪染的这番话做出肯定的承诺。 第103章 陛下的家宴 严冬末尾,帝都又纷纷扬扬落了两日的薄雪,为华丽雄伟的皇宫裹上一层清丽银装。 尚服局的女官忙忙碌碌穿梭于宫道之间,陛下有旨,春年宫宴将携四位殿下出席,除此之外,除夕家宴的礼服也得准备妥当。 这几日,是让殿下试衣的日子,一套套礼服轮流试下来,不仅尚服局的宫人累,四位殿下也累。 转眼到了除夕当日,早两天落下的薄雪化了干净,宫内张灯结彩,就连宫道边的石灯柱也换上一层喜庆红色新衣。 宫内处处喜气洋洋,春联高展,窗花繁簇。 下了今年最后一次早朝,温卿瑶挥手放大臣回家过年去了,也提早给自己放个假。 回到锦鸾殿,不忘上前替她更衣,“陛下,奉天殿那边来消息了,两位祖宗留在奉天殿中过年,就不去家宴凑热闹了,也吩咐了陛下,尽情跟身边人享受佳节之乐即可,无需顾及太多。” 温卿瑶挑眉,“皇祖父和皇祖母都不来?听你的意思,皇叔他们也不来?” 不忘颔首,“也是奉天殿的意思,他们说,陛下的家宴是自己的家宴,现在正是跟身边人处好关系的时候,陛下志向高远,不必拘泥于世俗的情感,但也需要合适的情感慰藉。” 温卿瑶不置可否。 不过这几句话着实说到她心口上了。 “挺好,今日家宴,还是他们四人头一次聚在一起吧。”温卿瑶对着眼前等身高的镜子左右打量,“御膳房那边都准备好了吧,别忘了杭城口味的菜肴。” 不忘帮温卿瑶束好腰带,语气很是轻快,“陛下最近沉迷政事,忽略后宫,数日之前四位殿下就聚在清心殿一番宴饮,很是愉快。” 温卿瑶微讶,“他们碰过面了?苏仪染也去了?主动去的,还是谢锦书邀请他去的?” 不忘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前几天一个夜里,诸位殿下不约而同去到清心殿,就这么顺势喝了起来,据说皋月殿下都喝醉了。” 温卿瑶轻笑,“相处不错嘛。” 这个谢锦书有点本事,才入宫多久,能引得其他三人主动往他那边跑,哪怕清心殿位置偏远,也一点不影响他的人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他的后宫。 “朕知道了,你看时候差不多了,就通知他们来锦鸾殿吧。”温卿瑶对着镜子欣赏身上的衣服,火红如霞,十分喜庆,“今日宴会设在望月阁,朕还有些奏本没看完,时辰到了再来唤朕。” 不忘叹息一声,跟上温卿瑶的脚步,今日都是除夕了,大臣都已放假,还看什么奏本呀。 申时,锦鸾殿里里外外已经忙活起来,布置装点的宫人进进出出,外头虽寒风瑟瑟,但殿中却是一派热闹喜庆,入目皆是火红的装饰,暖风一起,褪去身上厚重的外套。 苏仪染最早进到锦鸾殿,四下一望,周围皆是忙碌的宫人,不见温卿瑶的身影。 不忘听到动静出来,走到苏仪染跟前,行了礼,“明昭殿下,陛下正在东华阁阅看奏本。” 第104章 炫耀 苏仪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都除夕了,大臣都放假回府去了,她怎么还在看奏本。 正要开口询问,忽地听到身后有动静,似有不少人进来,苏仪染侧身回望,正对上谢锦书浅淡的笑意。 苏仪染冲他弯了弯嘴角,算是打招呼,随后对不忘说,“我还是去望月阁等候陛下吧,就不打扰她了。” 说着,自行朝殿内走去,不需要不忘带路。 谢锦书快走两步,追上苏仪染,“染兄来得真早。” 出于礼貌,苏仪染稍稍放慢脚步,等着谢锦书追到他身后。 他唇瓣微启,声音平淡,听不出感情,“你也来得挺早,离家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谢锦书刻意迈上一大步与苏仪染并肩而行,“清心殿地处偏僻,离锦鸾殿不近,所以我想着早些过来,避免迟到,家宴虽不是庄重正式的宫宴,但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不过我记得染兄的昭懿殿最近,你也是最早到的。” 清心殿就算再远,路上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苏仪染抿抿唇,不是很想回答,索性不搭理谢锦书。 谢锦书笑了笑,全然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我以为染兄和我一样,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陛下,原来不是这样吗?” 两人正好来到望月阁,苏仪染抬手撩起珠帘,手臂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他眉眼温和,眸中却似蕴含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望月阁到了,请吧。” 谢锦书含笑点头致谢,随后一点不客气,先一步迈进望月阁。 苏仪染看着谢锦书的背影,胸口一下起伏,外表仙气十足的人,可惜长了一张嘴。 望月阁位于锦鸾殿一角,三面设墙,一面通透,掀开垂落的帘幕,可以凭栏望月。 正中一道珠帘纱幔轻挽,将望月阁巧妙地分为两部分,一边空旷,摆上一台八仙桌,是晚上用膳之处,另一边摆着坐榻桌案,供平日闲暇时把酒闲谈、望月谈心。 苏仪染和谢锦书两人先后落座,旁边帘幕放下,看不到除夕夜的残月,桌上无酒,两人这时候都没心思谈心。 望月阁与东华阁分处锦鸾殿对角,在这里说的话,东华阁的人是听不见的。 履泽和玉衡、摇光伺候在周围,给自己主子端茶倒水,桌案上摆放着新鲜蔬果还有点心,清新的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果香。 苏仪染盯着忙活的玉衡和摇光,“陛下在你身边放了两个人伺候,她还挺重视你。” 特别这个玉衡,还是谢锦书从杭城带来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能让瑶瑶这么特殊地对待他。 谢锦书摘了一颗碗中的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皮,“两个多月前,陛下专门派指挥使远赴杭城接我入宫,指挥使不仅带着玉雪披和风火罩,还有一封厚厚的御笔书信,陛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自然是有原因的,以染兄的聪慧,定是早就明白陛下的心思。” 苏仪染不吭声,等着谢锦书继续说下去。 虽然谢锦书满是炫耀得瑟的语气听着十分欠揍,但他很想知道瑶瑶选召他们入宫的缘由。 他自然知道,瑶瑶应该是为了什么东西才苦心设计宣召他们入宫,但更多的事,他就不清楚了。 第105章 急的是苏仪染 谢锦书语气悠扬,“我入宫的原因嘛,只有我和陛下知道,这是独属于我们俩的秘密。” 葡萄皮被他剥得干干净净,他指尖捏着晶莹剔透、饱满多汁的葡萄肉,看一眼,整个送入口中,“嗯,真甜,染兄你也尝尝,没想到这个季节宫里还能吃到这么甜的新鲜葡萄。” 苏仪染嘴角一抽,冷眼瞥一眼碗里那大捧的葡萄,没有兴趣,“多谢,既然你喜欢,就多尝尝吧。” 谢锦书真没跟苏仪染客气,又摘了一颗葡萄吃得津津有味,嘴里还不断赞叹“真甜”。 没吃几颗葡萄的功夫,望月阁外便有脚步声传来,谢锦书叫摇光取来帕子净手,刚放下帕子,便有人进来了。 苏仪染睨了他一眼,眼前这人依旧是一副仙人之姿,仿佛方才吃葡萄吃得满手葡萄汁的人不曾存在过。 楚燕回走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一声不吭,很自觉坐在旁边的坐塌,这才出声,“两位来得真早。” 谢锦书冲着他笑了笑,“我们才刚到,你也不晚,现在离晚膳还有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功夫呢。” 楚燕回“哦”一声,坐姿虽没那么随意,但全身上下透着闲散无所谓的气息,“哦,我待在殿中实在无聊,想到处走走,索性直接过来了。” 他答得随意,语气从容,看样子真的只是顺道溜达过来。 “你们呢?”他随口反问回去,“你们来得比我早多了,也是闲着没事顺路溜达过来?” 苏仪染抿着唇,坐姿端正,他选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早来一个时辰,就是想和瑶瑶多待一会儿,谁知道瑶瑶在看奏本,人还没见到,谢锦书又凑上来。 谢锦书面上始终是和善的浅淡笑意,“清心殿离锦鸾殿远,我就早些出来,顺道出来透透气,到这里的时候,就遇到了先一步进来的染兄。”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不急,急的是苏仪染,他慢慢散步过来,但离得最近的苏仪染已经在这了。 楚燕回还是不甚在意地“哦”一声,似乎没往深处想,“今天天气不错,难得的晴天,也没有风,散散步挺好。” 谢锦书指了指桌上的瓜果,“吃葡萄吗?很甜。” 楚燕回这才注意到,他旁边的桌案上也摆着一大碗的新鲜瓜果,还有点心,当中一大串葡萄晶莹剔透,十分诱人。 大冬天能吃到这么大颗的新鲜葡萄,真的十分罕见。 苏仪染对面前的瓜果点心没有兴趣,他叫履泽沏了茶过来,一个人捧着茶杯慢慢品尝,眼前的袅袅热气将他和谢锦书楚燕回二人隔开,仿佛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 三人闲坐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再次听到望月阁外有脚步声。 杨问归一进来,骤然接受到三对打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突然紧张起来。 “是、是我来晚了吗?” 他四下张望,没看到温卿瑶的身影,才稍稍松一口气。 本以为,他提前半个时辰过来,已经是很早了,来早了怕是会打扰到陛下,没想到其他三人都比他早,而且看样子,他们来早了不止一会儿。 第106章 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 “皋月来了,快过来坐吧。” 还是谢锦书先开口跟杨问归打招呼。 杨问归同几人行了礼,缓步入内,见楚燕回身边有个空位,便在他身边坐下,“你们方才聊了什么?” 他凑过去,用只有他和楚燕回可以听到的声音问道。 两人面前的点心没怎么动,但是葡萄已经被楚燕回吃了大半。 楚燕回神色淡淡,很是随意地回一句,也没呛杨问归,“就随意聊了几句,毕竟来得早,陛下又在忙,哦对了,之前我们说起,有空去清心殿和谢锦书打叶子戏。” 方才还在调侃,他们四个刚好可以凑一桌。 杨问归瞪大了眼睛,他听说过叶子戏,但从没见过,更没接触过,根本不会玩。 “可是我不会呀。” 楚燕回一摊手,“我们都不会,谢锦书会,他会教我们。” 杨问归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忽地皱起,他看向谢锦书,没想到谢锦书正浅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一怔,赶紧避开。 谢锦书温和的嗓音在杨问归耳畔萦绕开来,“那些葡萄很甜,你尝尝,都快被楚燕回一个人吃完了,方才我们还在说起你,现在你来了正好。” 杨问归怯怯抬头,“说我什么呀?” 他悄然打量其他几人,发现楚燕回手里捏着葡萄,谢锦书嘴角带笑,苏仪染手里捧着茶盏,这三人都在看着自己。 一股惶恐忽然涌上心头,杨问归赶紧垂下脑袋,脑海中飘过万千思绪,努力回想是不是以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人落了笑柄。 苏仪染一眼看穿杨问归的心情,“你在紧张?” 杨问归抿着唇,微微摇头,压下眉梢,连左眼眼尾下的泪痣看着都莫名多了一层忧郁。 谢锦书挑眉,同苏仪染对视一眼,“方才我们谈起,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去清心殿打叶子戏,那时你不在,我们正说着等你来了跟你说这件事。” 这话和楚燕回说的一模一样。 杨问归依旧低垂着脑袋,低低问一句,“我们四个人一起吗?” 他不大相信,以前从没有人愿意带他一起玩。 三人互相看一眼,难道他们方才没说明白? 苏仪染放下茶盏,“你不喜欢叶子戏吗?” 以前听闻丞相府家教严,杨丞相对杨问归的管教更是近乎苛刻,或许杨问归心里只有读书写字,对这等商贾之流的闲散消遣并不感兴趣。 若他不感兴趣,也不好强迫他。 杨问归摇头。 谢锦书蹙眉,他也有些看不懂杨问归的意思了,“如果是不会的话,没关系,他们都不会,我会教你们的。” 杨问归依旧摇头,眉眼间的忧郁散去,添了几分别的情绪,他微微垂下眼眸,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那你到底怎么了,直说呗。”楚燕回擦干净手,拍了杨问归一下,“玩还是不玩。” 杨问归抬眸,对上谢锦书温柔和善的目光,他动了动唇瓣,忍住想把所有事说出来的冲动,又转头看向苏仪染和楚燕回,他们都看着他,疑惑的目光里,并没有想象中的轻视和厌恶。 他轻咬唇瓣,似下定很大决心。 第107章 嫡庶之分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愿意带我一起玩,还愿意教我。” 杨问归的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望月阁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苏仪染、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深深的疑惑,显然,他们都不明白杨问归这话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杨问归为什么会这么说。 “此话可解?”苏仪染问道,语气平淡如常,不掺杂一丝情感。 杨问归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起头,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你们都是嫡出,而我不一样,我是庶出,嫡子生来就比庶子的身份要高贵。” 一室沉默,没人能接杨问归这番话,确切说,没人会想到出身丞相府的杨问归会说出这种话。 将压在心口许久的话说出来后,杨问归觉得舒服多了,但转眼见没人搭理他,又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哈哈。” 谢锦书一声轻笑,打破沉默与尴尬,他脸上的笑意十分明媚,“你在与我们说笑吗?什么嫡子庶子,这很重要吗?” 他并非嘲笑杨问归,只是今日听到这种言论,真的是当一个纯粹的笑话在听。 杨问归抿着唇,鼓了鼓腮帮,“我认真的。” 苏仪染也忍不住了,放下往常一本正经的模样,绽开笑容,“是谁跟你说这番话的,简直无稽之谈,你出身丞相府,是丞相之子,身份在帝都中就高过许多人,即便在我们四人当中,也是你的出身最高。” 他没有嘲笑杨问归的意思,也真的不明白杨问归为什么会顾虑嫡庶之分。 杨问归现在看上去从容轻松许多,这些话都是十多年来,他的丞相父亲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 谢锦书安慰杨问归,“不知道你在入宫前听了什么话,经历了什么事,但你现在已经入宫了,是陛下的人,陛下也并没有因你是庶出而亏待你冷落你不是?” 杨问归抬起头,看着谢锦书,困惑的眸中渐渐流露出点点光芒。 谢锦书继续说道,“你们三人,一个家里是丞相府,一个家里是尚书府,都是朝廷重臣自不必说,还有一位是将门世家,而我呢,虽出身世家,但也只是商贾之家,且不是帝都人,照你的说法,我不得自惭形秽?” 杨问归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苏仪染也开口了,他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你我现在皆已入宫,宫外的身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陛下政务繁忙,我们要竭尽所能辅、服侍好陛下,陛下高兴,南朝才能盛兴。” 杨问归的眸子里闪着光,他觉得苏仪染说的特别有道理,现在陛下才是他眼前最重要的人。 他看向苏仪染,忽然觉得身前与他平视之人特别不真切,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名字,那个存在于人们谈话间的名字,那个曾经碾压他的名字,现在就实实在在坐在他面前,好不真实。 虽然苏仪染说的话很有道理,但他也只是和他一样入宫的人,也需要吃饭睡觉的普通人。 第108章 又不是进来搞宫斗 杨问归的目光太过直接,惹得苏仪染微微蹙眉。 “怎么了,我脸上哪里不对劲吗?” 方才他没吃葡萄,脸上不可能沾上葡萄汁。 这回轮到杨问归笑了,他脸上透着一股释然,抬眸无所畏惧地迎上苏仪染的目光,却是目光一移,微笑着看向谢锦书,“希望以后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我,我真的不会,到时候还请扶疏殿下不吝赐教。” 谢锦书始终笑得和善友好,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想亲近。 苏仪染不自觉地摸一下自己的脸,并没发觉异常,随后从容镇定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燕回拍着杨问归的手臂,“一起玩就别想那么多,又不是进来搞宫斗,况且你家老子被隔在宫墙外也管不着你。” 在他心里,皇夫之位迟早是属于苏仪染的,陛下选他们进宫,不过是个不知道出于某种目的的陪衬罢了,也许只是陛下一时觉得好玩。 反正陛下没那么在乎他。 虽说陛下或许是为了他的颜面留宿丰祥殿,但同殿不同寝,传出去是会遭人嘲笑的。 杨问归摸了摸鼻子,楚燕回说的有道理,他进宫了,他的丞相父亲已经管不着他了,既然陛下都不在乎嫡庶之分,他瞎紧张什么。 说话间,望月阁外轻巧的脚步声传来,一阵珠帘轻碰的轻响,带着笑意的嗓音滑入望月阁之中。 “你们来得都挺早,在聊什么有意思的事呢?” 温卿瑶一进来,便见到四位各有风姿之人都在等她,一时间心情大好,脚步跟着轻快起来。 四人起身齐齐向温卿瑶请安。 苏仪染走上前来,“实在思念陛下,便早早来了,我们也就聊点日常,说陛下整日阅看奏本实在辛苦,更何况今日都除夕了。” 明明他自己想温卿瑶想得不行,偏要装作一本正经,不肯在思念面前加上他的名字。 谢锦书看一眼苏仪染,但没走上前,“陛下看奏本累了,现在离申时还早,过来坐下歇歇,吃些点心。” 杨问归和楚燕回没吭声,但都眼巴巴地看着温卿瑶。 四人很有默契地隐瞒了杨问归方才说出来的心里话,以及日后有机会一起打叶子戏的打算。 温卿瑶清冷的目光扫向谢锦书让出来的位子,并没有打算过去,旁边的八仙桌尚且空旷,桌面上连碗筷都不曾摆。 “望月阁是锦鸾殿中,最适合赏月之地,可惜今夜无月,不然将这副幕帘收起,大家一起赏月饮酒,岂不快活?”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半点微妙的情绪都不放过。 “听闻你前几日身子不适,现在好些了吗?”温卿瑶的目光定在谢锦书脸上。 谢锦书的脸上始终笑容不减,听到温卿瑶的问候后,浅瞳中更是闪烁着光,“全仰仗陛下的关切,现在已无大碍,偶染小恙,让陛下担心了。” 温卿瑶微微颔首,转身直接在八仙桌的主位坐下,又看向苏仪染,“听不忘说你很早就来了,让你久等了。” 她指着左边的位子,“坐吧。” 第109章 端水大师温卿瑶 苏仪染神情清冷,站得笔直,身上的礼服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得了温卿瑶的赐座,他也是十分矜持有礼地行礼道谢,“多谢陛下。” 话音方落,他长腿一迈,稳稳当当在温卿瑶身边坐下,下巴微微昂起,眼神中多了几分骄傲得意。 陛下只恩准他落座,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荣宠。 望月阁内突然安静下来,温卿瑶的目光在杨问归和楚燕回之间转了几圈,最后注意到摆在桌案上的葡萄被吃了大半,“这些葡萄是秋天后,朕命人费了很大功夫才保存下来的,看着还算新鲜,味道如何?” 楚燕回一怔,下意识瞥一眼他方才吃的葡萄,余光里,缺了大半的一捧葡萄和碟中堆成小山的葡萄皮对比鲜明,再一扫谢锦书那一桌没怎么动过的瓜果点心,他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 葡萄太甜,他一时吃上头,不小心吃多了。 “回陛下,葡萄很甜。” 他小小往前迈一步,答道。 温卿瑶没什么表示,只是叮嘱他喜欢就多吃点,别客气,“朕记得宫里还有不少葡萄,不忘,待会派人送一些去丰祥殿。” 楚燕回垂下脑袋,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多谢陛下。” 早知道不吃那么多葡萄了。 杨问归一直安安静静立在一旁,挺起胸膛等着温卿瑶同他说话,一双眸子满含期待望着温卿瑶,但始终不曾与她的视线有过短暂接触。 他抿了抿唇,眸子的光点点黯淡下去,正打算垂下脑袋,忽听有人唤他的名字。 杨问归赶紧抬眸,顺着声音来向望过去,温卿瑶的眼眸不似往常冷厉,锋芒收敛,此刻看着他,甚至还带着温柔和笑意。 他不敢眨眼,生怕是他眼花,一眨眼就错过了。 温卿瑶嗓音温和,“看起来你同他们相处得还不错,如此,朕便放心了。” 本来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但通过前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杨问归是一个纯善又内心敏感的人,加上听闻了杨伯典做的那些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担心杨问归在宫里也受欺负。 他样貌本就清秀好看,左边眼尾有一颗泪痣,每当他垂下眼眸时,总会让人觉得他楚楚可怜受了欺负,忍不住心疼他、担心他。 尽管他并未流露出脆弱的神情,尽管他不曾被人欺负。 得了温卿瑶的关心,杨问归眉梢眼角立即带上笑意,好心情全都展现在脸上,他稍稍克制住情绪,端正地行了一礼,语气还是平稳,“多谢陛下关怀,让陛下操心了。” 温卿瑶同每个人都说了话,且只说了一句话,同时又根据每个人的情况给了恰到好处的关心,谁也不偏颇,谁也不冷落,一碗水断得四平八稳,一滴都不偏。 见时辰差不多了,温卿瑶说道,“都过来坐吧,不忘吩咐下去,准备传膳。” 除了苏仪染已经挨着温卿瑶坐在她的左手边,其余三人都还站着。 三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现在陛下身边只有一个位子了,谁坐过去比较合适?按照礼仪,是位分高、身份尊贵的人坐在那。 可是他们三人,品阶相同,不分贵贱,就连封号都是陛下亲自取的,根本分不出一个尊卑次序。 第110章 谁坐她身边 温卿瑶也没吭声,除了苏仪染,并未指明下一位坐在她身边的人。 她看出了三人的犹豫,但始终坐在八仙桌后看着,不言语,连一个带着暗示意味的表情都没有。 似乎在玩一个充满未知的游戏,她也想看看,下一个是谁坐在她身边。 谢锦书悄悄打量身边的另外两人,忽地撞上楚燕回投射过来的余光,两人忽似暗中商量好什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同时迈动步伐。 “过来。” 楚燕回轻轻撞一下杨问归,飞速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杨问归不解其意,跟着楚燕回往温卿瑶身边走。 突然,楚燕回抓起杨问归的手腕,拉着他走到温卿瑶身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紧挨着温卿瑶的位子上。 事情发生太快,杨问归还有些迷茫,他下意识看向谢锦书,谢锦书已经在苏仪染身边坐下了,又侧头询问地看向楚燕回。 楚燕回笑着解释,唇边露出浅浅的梨涡,“你坐陛下身边。” 说完,他在杨问归旁边的位子坐下。 四人位子坐定,苏仪染和杨问归分坐温卿瑶左右手,再往外一圈,是谢锦书和楚燕回。 温卿瑶将谢锦书和楚燕回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对他们的这番打算没意见。 “都坐好了的话,不悔不忘,传膳。” 一声令下,望月阁里里外外顿时忙活起来,不悔不忘挽起袖子伺候在温卿瑶左右,餐具酒盏摆上,酒坛开启,阵阵酒香伴着和乐喜庆的气氛充满整个望月阁。 这是温卿瑶登基后的头一个新年,也是和苏仪染他们一起过的头一个新年,锦鸾殿上上下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饶是在温卿瑶身边伺候多年的不悔不忘,也是兴奋又紧张。 这么多年过来,陛下身边终于是热热闹闹的,有许多人陪着了,希望陛下健康顺遂,幸福快乐,早日达成多年的心愿。 不悔捧了一壶酒过来,为温卿瑶倒上,“陛下,这是三年前宫里酿的春风笑,今日拿出来饮用,最是应景。” 佳肴未至,酒香先启。 苏仪染四人闻着香味,齐齐看过来,盯着温卿瑶面前的美酒,再看看自己眼前的酒壶,突然觉得不香了。 温卿瑶举起酒盏轻缓,柔和的嗓音里带着笑意,“过年了,都别拘束,就当是寻常人家的家宴,今夜无需在意礼仪规矩,你们面前的酒壶里都是春风笑,品一品,看合不合口味?” 春风笑藏在皇宫的酒窖里三年,她当公主也正好当了三年。 三年后,春风笑被搬上酒桌庆贺嘉年,她也如愿登上帝王宝座。 四人听了,不等其他人动手,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满上一杯,心满意足地品上一口,霎时间如闯入春意盎然的花丛,闭上眼,甚至可以感受到柔和的春风拂面,和永不被遮挡的暖阳,心情跟着越发灿烂。 宫人们端来头碗玉麟香腰,随后,一道道佳肴跟着上桌,烤鸭、风生水起、诗礼银杏、佛跳墙等等,最后摆上龙凤配,满桌盛宴如江山风云,浩大如时空汇聚,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权臣名将,世儒俗子,穿越几世春秋共聚一堂。 苏仪染深邃真诚的目光扫视一圈,忽地举起酒杯。 “时值除夕,佳节难得,同辞旧岁,共迎新春,不若我们一同举杯,为陛下敬酒,祝愿陛下来年心想事成,万岁安康。” 第111章 一起吃年夜饭 说完,苏仪染根本没看其他人的反应,温和的目光落在温卿瑶的脸上,嘴角弯起。 算起来,这是他和她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杨问归反应很快,连忙举起酒杯,“这主意好,我们一起给陛下敬一杯酒吧。” 谢锦书没有意见,他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举起酒杯,三人一齐看向楚燕回,楚燕回抿了抿唇,唇边浮现两点浅淡的的梨涡,最后也跟着举起酒杯。 温卿瑶扫视一圈,眸中褪去了锋芒和凌厉,罕有地露出一片柔情,她弯起嘴角,举起酒杯伸长了手臂,“敬酒就免了,不若我们一起干一杯,喝得高兴玩得高兴就好。” 她高高举起酒杯,杯盏相碰,琉璃叮当,喜悦伴着酒香洋溢开来,欢快地碰杯后,五人仰头一饮而尽。 “陛下,尝尝这一块鱼丸,很好吃。”苏仪染从玉麟香腰里夹了一块鱼丸放在温卿瑶的碟中,“这鱼丸软糯弹牙,不绵软,很是鲜美,还有这块蛋片。” 他记得以前听瑶瑶提过,她很喜欢吃衡州那边的手打鱼丸。 玉麟香腰在衡州当地十分有名,这道菜的分量很重,就连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打鱼丸,这种味道这种口感,也只有在衡州才吃得到,离了衡州若想尝一尝,也只能在宫里了。 杨问归歪着脑袋细细打量苏仪染的举动,他有样学样,端起酒壶给温卿瑶倒酒,“给陛下再满上一杯,希望陛下也如酒名一样,笑口常开。” 他在丞相府待了十多年,和丞相府的人一起度过了十多个春年,但以往的每一次春年,都像是一场虚假的表演,坐在上面的人表演父慈母爱,坐在下面的人表演友善孝顺。 每一场除夕家宴热热闹闹地在跨过年岁的钟声中结束,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在自己的世界中演一场独角戏。 言语有谈,心却有壁。 今年除夕在宫里和陛下一起过,本来他都准备好了,和以前一样谨言慎行,做出他们最想看的模样,但没想到,在人人敬畏的皇宫里,就在方才,他居然体会到一丝人情味。 所以,他才斗胆主动给陛下倒酒。 温卿瑶自然不会拒绝,许是受新年气氛的影响,她眉眼始终温和,在杨问归放下酒壶看向她的时候,她还回以淡淡的浅笑,随后捏起酒盏,小酌一口。 杨问归傻笑着垂下脑袋。 “咔嚓——” 谢锦书用力咬了一大口玉兰片,声音清脆,蹦入每个人的耳畔。 正打算吃鱼丸的温卿瑶抬头看过去,见谢锦书面前的碗里只有两片新炸出来的玉兰片,忍不住关切一声,“锦书,宫里的菜不合你口味吗?” 温卿瑶看一眼摆放在桌上的菜肴,天南地北的菜色都有,杭城口味的菜肴也有不少,“玉衡摇光,你把那几道杭城口味的菜摆到你家殿下面前。” 玉衡和摇光得令,将龙井虾仁和松鼠鳜鱼端起来,同谢锦书面前的其他菜交换位置。 这时,谢锦书才慢条斯理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多谢陛下关怀,我来入宫已有月余,宫里菜肴的口味都习惯了,而且御厨的手艺很好,每一道菜都鲜美可口。” 说着,谢锦书站起来,夹了一块肉放在温卿瑶的碟中。 “不过陛下,你一定要尝尝这道东坡肉,看着虽油腻,但其实肥而不腻,肥瘦分明,入口即化,也是杭城当地的特色菜,十分美味。” 温卿瑶盯着眼前的一大块肉,咽了口唾沫,面露难色,抬起头,却对上谢锦书殷切关怀的目光,她又咽了口唾沫,握着筷子伸向面前盛菜的碟子。 “这鱼丸还没吃,朕先尝尝味。”她手腕一动,筷子稳稳夹起鱼丸送入口中。 不是她刻意跟谢锦书过不去,而是这块东坡肉看着实在是太肥厚了,她平日饮食中的油腻之物就少,她也鲜少吃肥肉。 这块东坡肉,她现在不想碰,等等吧。 谢锦书笑了笑,没放弃,又亲手舀了一碗莼菜汤让玉衡端到温卿瑶面前。 “陛下若觉得油腻的话,喝一碗莼菜汤,清爽解腻。” 温卿瑶弯了弯嘴角,逃不过就逃不过,她夹起东坡肉咬一口,确实没有想象中的肥腻,这块肉切得很小,她索性一口吃下,居然还能接受。 吃完肉,她喝一口莼菜汤,确实清爽,将口中本就不厚重的油腻之感洗刷干净,甚至觉得全身上下都经历了一场洗涤。莼菜爽口,汤汁清丽搭配在一起实在完美。 温卿瑶长舒一口气,有机会要再去杭城走走。 坐在杨问归身边的楚燕回一直没吭声,他手里捏着酒盏,斜着眼神悄悄打量相隔不远的温卿瑶,看着她面露笑意,看着她面露难色,看着她露出许多平日不曾见过的表情。 他抿了抿唇,头一仰喝尽一杯酒,又抓起酒壶给自己满上。 不悔给温卿瑶夹菜的空隙,注意到一段锐利的目光,他直起腰顺着看过去,正好看到楚燕回略有酸涩的表情,他眨了眨眼,继续专心给温卿瑶夹菜。 维之弯下腰,小声在楚燕回耳边劝道,“殿下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空腹饮酒对身子不好,也容易醉。” 楚燕回扫他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抿出唇边的梨涡,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酒盏,拿起筷子夹菜。 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他忽然没了胃口,倒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一只炸得金黄酥脆的虾落在楚燕回的碟中,他偏过头,维之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捏着筷子冲着他笑,“殿下尝尝这道吉利虾,不仅味美,也最是应景了。” 吉利虾诞生于美好祝福之中,是爱情的见证。 楚燕回看一眼吉利虾,又看一眼维之,目光来来回回打探数次,最后夹起吉利虾,一头怼进面前的蘸酱。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越来越活络轻松,几人都挽起袖子热热闹闹吃起来,苏仪染也不再端着架子,怎么放松怎么来,望月阁内十分暖和,又有美酒热菜加持,几人吃得满面通红,温文澜甚至脱了一层外套。 温卿瑶忽地想起什么,偏头问不忘,“现在什么时辰了?” 第112章 不想赢得太轻松 不忘早早沉浸在祥和热闹的气氛中,乍听温卿瑶一问,他愣了愣,才回答道,“回陛下,已经酉正了。” 不知不觉,已经吃了大半个时辰,看着现在的样子,还有继续吃吃喝喝下去,一时半会收不住的趋势。 温卿瑶“哦”一声,“外头天黑了吧。” 不忘颔首,“是。” 温卿瑶想了想,扫过桌上的杯盏狼藉,吩咐他,“开始吧。” 不忘颔首,放下筷子捋好袖子,绕过温卿瑶走到帷幔前,招来两个宫人,将放下的帘幔一点一点收上去。 冷暖气流骤然拥抱在一起卷起一阵风,掠过衣带发梢,抚上一阵温柔。 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四处找寻这阵风的来处,才发觉原本隔绝望月阁与外界的帘幔打开,将一片五彩绚烂的光透进来。 望月阁外,一尊尊硕大高耸的彩灯搭建起一个个似真似幻的场景,悠扬的琵琶音开场,带出浩瀚飘渺的世界,舞女甩着轻盈水袖起舞于彩灯之间,好似天庭仙女。 “这是朕专门命人准备的舞乐,除夕家宴,若只是吃吃喝喝难免少一些趣味,还是得有歌舞作陪,但以往的形式太过枯燥无趣。”温卿瑶望着外头,嘴角勾起,似有些得意,“你们继续吃吃喝喝。” 这类舞乐确实新奇,寻常宫宴皆是舞女聚在中间,乐师坐在一旁,她们干跳,他们干看,但今日的舞乐与搭建的场景完美地配合在一起,着实有趣。 一时间,几人都忘了吃菜喝酒,认认真真看起表演来。 温卿瑶让不忘给她倒上酒,她自己也不吃菜了,捏着酒杯美滋滋地看起表演,借着舞台彩灯作伴的舞蹈,更能清晰地展现完整的故事。 一曲毕,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喝酒吃菜。 苏仪染和谢锦书时不时交谈两句,看上去两人相处得十分愉快,有说有笑,杨问归一心扑在温卿瑶身上,又是倒酒又是夹菜。 倒是楚燕回闷声坐着,也不跟谁说话,维之给他夹菜他就吃,维之给他倒酒他就喝,就是眼神一直挂在温卿瑶身上,也就看歌舞的时候挪开过一瞬。 酒足饭饱,一顿温馨热闹的年夜饭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杯盏狼藉,望月阁外依旧丝竹阵阵。 温卿瑶看一圈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喝了绝对不少。 “时辰还早,朕给你们准备了其他节目助兴。”温卿瑶一挥衣袖,脸上笑意飞扬,应该也喝得差不多了,“看那边。” 她抬手一指,指着望月阁另一边。 宫人已经在桌案上摆了新的瓜果点心,还放了一副棋,两方坐榻的中间放着置着一尊壶。 楚燕回眯了眯眼,先一步认出摆在最远的家伙,“那是……投壶?” 说着,他站起身往前走两步。 不悔双手捧着一支箭来到楚燕回面前,“长宁殿下想试试吗?” 楚燕回没有犹豫地接过这支箭,抬起手臂准备扔出去,忽地顿住,转头看向温卿瑶,“陛下想来试一试吗?” 他本想装作不在意地一问,谁料忽地对上温卿瑶关注的目光,他一怔,咬着唇错开目光,小声嘟囔,“我只是问问,你们都在那坐着,就我一人动也不好。” 温卿瑶站起身,“朕猜你会喜欢投壶,便叫人先备着了,都到那边去吧。” 杨问归跟着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温卿瑶早先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陛下披一件衣服吧,夜色渐浓,凉意更甚,当心身子。” 他今日穿着一身暖橙色的礼服,带着些许红色调,衣料中细细编制了金线,绣花上也用了不少金色,身上袖缘腰身点缀了不少珠宝,笔直挺立在温卿瑶的杨问归,穿得又厚实,像一只暖融融的小灯笼精。 温暖的颜色,看得人心头一热,跟着心情都好了。 温卿瑶冲着他笑了笑,“暂且不必,穿了衣服不方便投壶了,待会再说吧。” 说罢,她绕过杨问归,朝楚燕回走去。 楚燕回身上穿着烟紫色的礼服,相较于一身明亮的杨问归,他这一身十分沉稳,虽然衣摆处也用不同颜色的丝线织成幻色,还掺了流光溢彩的丝线,但他全身上下最亮眼之处,还是他束在头顶的金属片抹额。 “陛下来试试?”楚燕回双臂伸直,将箭矢递向温卿瑶,恭敬的语气下压着小小的期待。 苏仪染和谢锦书对视一眼,跟着起身。 两人一个身着水蓝色礼服,一个身上是清心的绿,站在一起色调倒也搭配,很有春天的感觉。 他们很有默契地分坐在棋盘两边,二话不说厮杀起来。 “中了!”杨问归一声惊呼,“陛下厉害!” 谢锦书落子的手一顿,只是一瞬,随即他从容地将黑子落下,转身看过去,狭小的壶口探出一截箭尾,周围地上一片干净,这应该就是温卿瑶方才投中的那支箭。 他的目光在狭窄的壶口和温卿瑶之间打了个转,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短。 只投中了一支箭,或许是巧合,但这种距离之下都能投中,不仅需要眼神精准,还得把控得当的力道才行。 真的是巧合吗? “该你了。”苏仪染敲了敲棋盘,提醒谢锦书。 谢锦书收回眼神,盯着棋盘看了一瞬,随即又落下一颗黑子,他抬起头,仔细打量苏仪染的神情。 苏仪染似乎对陛下投壶并不感兴趣,就像是意料之中她可以投进去。 温卿瑶又投出一支箭,谢锦书刻意留了个心眼,余光紧随那支飞出去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然后精准地砸在壶旁边的绒毯上,一声闷响。 或许方才,真的只是巧合。 苏仪染又敲两下棋盘,语气中有些不满,“专心些,我不想赢得太轻松。” 说罢,提走谢锦书两颗黑子。 谢锦书盯着棋盘失声一笑,赶紧追上一颗子弥补方才的疏漏,他忘了对手是苏仪染,确实马虎不得。 “早有耳闻染兄与陛下相识多年,想必一定对陛下十分了解。”谢锦书突然问道。 第113章 有仪式感的礼物 “嗯。” 苏仪染很是敷衍地哼了个声,一双眼睛始终落在棋盘上,只是思索片刻,很快落下一颗白子,将谢锦书的路封得七七八八。 他看起来很是认真地在下棋,对谢锦书也是爱搭不理,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该你了。”等了半天没等到谢锦书落子,苏仪染抬起头,不想正对上他探寻的目光,“怎么,才开始你就要认输了?不过这样也好……” 啪嗒。 谢锦书修长的手指捏着棋子重重一落,嘴角带着温和亲近如常的笑意,“我不是好争强好胜之人,但棋局方始,怎能轻易认输而不走到最后,开局占有优势,不代表能有好结果,在终局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他的浅瞳中流淌着点点波光。 苏仪染看了他一眼,杀气十足地落下一子,“呵,谁知道呢。” 棋盘这边的战意十分激烈,旁边楚燕回的目光时时刻刻挂在温卿瑶身上,时不时盯杨问归两眼,眼神直白地连不悔不忘都察觉到了。 温卿瑶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认真投壶,观察楚燕回的姿势,调整自己的力道。 还有杨问归,也是认认真真跟在温卿瑶身后,怀里抱着她的外套,只要她一觉得凉便冲上去,温卿瑶投中了,他便欢呼雀跃,温卿瑶一歇下来,他便安安静静候在她身旁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望月阁内几人各怀心思,恨不得多张几双眼睛盯着其他人。 只有杨问归跟个傻白甜一样,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 望月阁外的歌舞换了一曲又一曲,连乐师都换了几茬,搭建的场景也移了新的上来。 温卿瑶见时辰差不多了,最后投中一箭,到一旁坐下,“看起来,今日朕收获颇丰。” 杨问归赶紧展开外套给温卿瑶披上,生怕她着凉。 温卿瑶一歇下来,其他三人跟着停下手上的动作。 “不悔,把东西端上来吧。”温卿瑶喝了一口热茶后,吩咐道。 不悔一招手,立即有四名宫人端着红木盒子上来,木盒不大,两个巴掌便可以捧起来,上面嵌着各种金饰和宝石,富贵又喜庆。 四位殿下一人捧着一只木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先打开。 温卿瑶往后靠了靠,“这些是朕为你们准备的,一点小意思罢了。” 似乎宫外发红包的传统就是这样,除夕夜的时候长辈给家里小孩发红封包着的压岁钱,虽然她不是长辈,他们也不是小孩,但体验体验这个传统,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特别有仪式感的礼物,送着也开心不是? 苏仪染掂了掂木盒,很有分量,他打开盖子,入目铺着一层精美的宝石,宝石上静卧一只红色锦囊,他伸出两根手指扒了两下宝石,露出在底部铺了一层的金条。 他愕然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弯着嘴角,用下巴指了指红色的锦囊,“打开看看。” 苏仪染将木盒交给履泽,取出里面的锦囊打开来,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牌,晶莹剔透,花纹繁复华丽,一眼便能看出是精工巧匠用最好的玉料打磨而成。 他将玉牌翻过来,这一面的图案很简单,只有雕刻好的方框中圈着一朵马蹄莲。 “这是朕专门命人打造,送给你的。”温卿瑶的嗓音很轻,用着跟说悄悄话一样的语气。 苏仪染看向温卿瑶,又看回自己手中的玉牌,指腹轻轻摩挲玉牌正中的马蹄莲图案,“多谢陛下。” 谢锦书打开木盒,直接取出里面的红色锦囊,锦囊中果然也放着块玉牌,翻过来一看,玉牌正中用方框圈着一团云一样的标识,他微拧着眉仔细端详,又觉得这祥云般的图案是一团紫气。 他转过头,视线使劲往苏仪染的玉牌上瞟,但玉牌被苏仪染紧紧攥在手中,看不见玉牌上的图案,楚燕回和杨问归离他远,更看不到什么东西。 每个人收到的玉牌图案是一样的吗? 谢锦书又抬手拨弄木盒里的宝石,下面也铺着一层金条,他撇了撇嘴。 很快,他抬起头,浅眸中恢复以往的光亮,“陛下有心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多谢陛下。” 这语气这表情,好像温卿瑶独独为他准备了一份别出心裁的厚礼似的。 楚燕回一早就把锦囊抓出来攥在掌心,但一直没有打开,他静静地等着苏仪染和谢锦书的动作,实在忍不住了,低头偷偷将玉牌一点一点抽出来。 正面没什么特殊的,是繁复华丽的花纹,他将玉牌翻过来,摸了摸上面的图案,方框中圈着一柄宝剑,宝剑已经出鞘,与剑鞘交错在一起,剑鞘上还有精雕细刻的花纹,他眯了眯眼睛,又把玉牌塞回去。 楚燕回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苏仪染和谢锦书离他远,什么都看不到,最后他把视线落在杨问归身上,“你的玉牌上是什么图案?” 他探身过去,想亲眼看看。 杨问归一把捂住自己还没打开的锦囊,“你自己也有,这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楚燕回撇了撇嘴,“就看看你是什么图案,别那么小气,又不要你的,我也给你看看我的。” 说着,楚燕回拎着自己的锦囊在杨问归面前晃了晃。 杨问归一脸的不在乎,甚至露出些许鄙夷嫌弃,“拿走拿走,对你的不感兴趣。” 他挥两下手,随后侧过身子,挡住楚燕回的视线,小心翼翼打开锦囊,将里面的玉牌抽出来。 玉牌的手感很舒服,他握在掌心,反复摩挲爱不释手,一面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才将玉牌翻转过来。 正中是三卷卷轴和四本书随性地堆放在一起的图案。 他弯起嘴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正中的图案,越摸越开心,最后笑得跟个傻孩子一样。 从图案来看,这些卷轴书本应该是书画作品和诗集之类的作品,都是他最喜欢的东西,没想到上次陛下只在他那坐了一会儿,就将他的喜好记在心里。 原来陛下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么清冷无情。 杨问归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东西,还好他事先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薄礼,礼尚往来,就是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喜欢。 第114章 争先恐后 温卿瑶捧着热茶,阵阵暖意在掌心中散开,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原来送礼物是件令人如此开心的事。 回想起来,她以前似乎没送过什么东西给谁,也不曾收到过什么赠礼,至于那些逢年过节礼尚往来的人情,她都是直接让手底下的人去对付。 “陛下。” 温卿瑶抬眸,杨问归已站到她面前,手里还捧着一个东西,他手臂一伸,递到她面前,这才看清是一只精致的香囊。 杨问归满面笑意,左眼眼尾下一点泪痣,看着十分单纯,“这是为陛下准备的新年贺礼,一只香囊,虽然不是我亲手绣的,但上面的图案是我画的,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温卿瑶接过杨问归递来的香囊,仔细端看两眼,杨问归应该是找了宫里最好的绣娘,才将他的画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绣花都如此精细惊艳,难以想象原画作有多好看。 “你有心了。”说起来,这还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赠礼,第一份花了心思的赠礼。 她细细摩挲香囊上的绣花,阵阵清香扑面而来,原来收到一份花了心思的礼物是这种感觉。 楚燕回挺直身子,伸长了脖子打量温卿瑶手里的东西,一条腿还踩在脚踏上,另一条腿已经迈出去,他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又偏过脑袋打量坐在旁边的苏仪染和杨问归。 他抿着唇,露出浅浅的梨涡,回过身询问地看向候在身后的维之,挑眉。 维之俯下身子,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殿下去吧,明昭殿下和扶疏殿下都没有动作,现在正是好时候。” 说着,将一直揣在怀里的小木盒塞给楚燕回。 好在他提前留了一手,让殿下为陛下选了份小礼物带上,以备不需,不然不就让杨问归抢了风头。 再说了,这件礼物是殿下亲手做的,现在正是吸引陛下注意的好时机! 楚燕回盯着手中方方正正的小木盒,眉头高高皱起,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维之。 他真的要去吗? 他不是很在意陛下对他的看法,真的! 所以给不给陛下送礼物也不重要的,对不对? 维之垮下脸,一脸无奈地盯着木头一样的自家殿下,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地点不对,他真想重重叹一口气。 楚燕回挑了挑眉,好吧,他知道了。 是维之让他给陛下准备礼物的,不是他自己主动要送的。 他转回身子,又看了看旁边的苏仪染和谢锦书,见他们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一步跨出来,来到温卿瑶跟前。 “嗯哼,那个,陛下。”他还是有点犹豫,觉得太突兀了,“这个,是……” 楚燕回手才伸出去,温卿瑶已经将他掌心的木盒接过来,拖在掌心中端看,“这是你送给朕的礼物吗?” “嗯哼,嗯……”楚燕回轻咳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温卿瑶放下杨问归给她的香囊,打开木盒的盖子,里面握着一条项链,她拎起项链的一头,才发现整条链子上都有细碎的宝石装点,在灯火下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链子不长,简单但精致,最中间那一截连接着一段金属条,金属条上坠着一颗晶莹剔透又小巧精致的海蓝宝,仙气十足。 这条项链既可以搭配璎珞,也可以日常单独佩戴。 “真好看。”温卿瑶眼眸放光,也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项链太过亮眼,“这是你特意为朕挑选的吗?” 回想起上次跟楚燕回出门逛街时,他挑选的那条看着略微简单俗气的项链,与眼前这条项链的风格大相径庭,确实不像是楚燕回的风格。 楚燕回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别过脸,随口嘟囔一句,“算是吧,这条项链不过是我亲手做的罢了,很好看吗,既然陛下喜欢,那真是太好了。” 那些堆在丰祥殿里占地方的宝石玉器,并不是毫无用处的废物,还是能派上用场的嘛。 他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压了压沾上雀跃的嘴角。 温卿瑶当场让不忘帮她把项链戴上,还叫人取来镜子照了又照,看样子很喜欢这条项链。 苏仪染坐不住了,他顶着晦暗不明的神色,递了个眼神给履泽。 一个个的,怎么都上赶着送礼,还好他早有准备。 “陛下。”苏仪染坐在原地没有动,“这是你之前就想要的折扇,我帮你寻来了。” 履泽上前,将一方狭长窄小的锦盒呈递给温卿瑶。 不忘接过锦盒转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接过锦盒,拿在手里掂了掂,染哥哥说这是她一直想要的折扇,莫非是…… 她按捺住好奇心,一点一点打开锦盒,揭开盖子,里面还套着一只锦袋,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看到锦袋上印着的花纹,温卿瑶抬眸看了苏仪染一眼,将锦袋取出来,手按住开口往下一滑。 果然是流香冰肌扇。 沉香木做骨,江陵丝为面,执扇轻摇则四面生香,透光观扇如凝脂冰肌,流香冰肌扇握在手中,手感十分舒服,且扇面不曾作画题字,是空的扇面,朦朦胧胧一层白色,隐隐约约半透,像极了美人顺滑的肌肤。 这把扇子,还是她登基之前和苏仪染在街上闲逛时无意看到的,她当时便想买下来,但出于种种原因没有出手,本来还想着若有机会,让手底下的店铺也造一把。 没想到苏仪染帮她拿下了这把流香冰肌扇,她当时明明只是多看了这把扇子两眼而已。 温卿瑶抱着这柄扇子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她展开扇面,轻轻摇晃,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闭上眼睛,吸一口气,静静感受舒心的香气。 苏仪染望着温卿瑶满意的神情,高高扬起嘴角。 上次跟瑶瑶在京城闲逛的时候,瑶瑶无意中看到了这柄扇子,虽然当时她什么都没说,但她看了这柄扇子好几眼,于是回去后,他便派人将这柄扇子买了下来。 那时候她的生辰已经过了,本来想着找机会送给她,没想到,在那之后没几天,先帝驾崩,瑶瑶登基,一阵兵荒马乱后,便拖延到现在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把扇子送出去。 但如果一切如常的话,他也会将这柄扇子当作新年礼物送给瑶瑶。 第115章 居然想当他爹 “合陛下的心意,这是最好不过的了。” 苏仪染微微昂着下巴,端着得体的坐姿,傲然扫视一圈。 瑶瑶喜欢他送的礼物,他送的礼物送到瑶瑶心坎上,这便足够了。 谢锦书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不动,悄然观察众人的一举一动。 坐了片刻,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站起身,款步走到温卿瑶跟前,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陛下,锦书也为陛下准备了一份薄礼。” 闻言,温卿瑶挑眉,扫一眼他两手空空,“哦?什么礼物如此神秘。” 他没将礼物拿在手里,莫不是在望月阁外。 谢锦书站直了身子,弯唇一笑,击掌两下后,不知何时出去的摇光走进来,手里端着一只木盒,摇光身后还跟着一名宫人,宫人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三只红色的锦囊。 温卿瑶挑眉,这阵仗还挺大。 “一份薄礼,比不得其他殿下的礼物贵重,但应该还是比较和陛下心意的。”谢锦书双手捧起那只黑色漆面的木盒,上前一步,“还请陛下亲自打开看看。” 温卿瑶放下手中把玩的折扇,飞速扫一眼谢锦书,他表情如常,眉间一点朱砂,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温和无害。 她很是疑惑地接过木盒,打开,一堆珍宝中,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薄薄的书册最是惹眼,混在一堆珍宝中,不着一字的素色封面看起来过分朴素。 温卿瑶拿起书册随意翻了两页,忽地脸色一变,将书册放回木盒,顺手将木盒盖子合上。 “这份礼物,可还合陛下的心意?”谢锦书轻笑着问道。 温卿瑶急促的动作太过显眼,其他三人都怔住了,纷纷收起脸上的笑,探寻地看过来,一时间甚至觉得有些紧张。 谢锦书送了什么礼物,能让陛下脸色骤变。 温卿瑶眸光深沉,语气也没了方才的轻快,“这份礼物,你是认真的?这可一点都不是你说的薄礼。” 谢锦书依旧笑得温和,颔首,“我的一点心意罢了,陛下能喜欢是最好的。” 温卿瑶深深看了一眼谢锦书,重新打开木盒,取出那本薄薄的书册,又随手翻了几页。 这本书册之中,详细地记载了谢锦书在杭城谢家这二十年间,帮着谢家打理、扩展生意的经验心得,书册中记载的字字句句,都是十分珍贵的财富,说一字千金都不为过。 谢锦书居然说这只是一份薄礼。 以她看,只有这本书册薄罢了,书册中的内容,和其中蕴含的诚意,都十分厚重。 温卿瑶将书册合上放回木盒,将盖子严丝合缝地盖好,交给不悔,随即看向谢锦书,弯起唇角,“有心了,朕非常喜欢。” 谢锦书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他抬手拱了拱,又说道,“陛下,我还给其他三位殿下也准备了一份薄礼,想趁着现在都聚在望月阁时,送给他们。” 温卿瑶挥手准了。 谢锦书叫来摇光,吩咐他将三只红色的锦囊分发给苏仪染、杨问归和楚燕回,待三人都拿到了锦囊,他才说道。 “在杭城,过年除夕时,家里都会有用红绸或者红纸包裹银钱送出去的习俗,谢家习惯用红色的锦囊包裹一些还算值钱的精致小玩意送人,之前准备这些赠礼的时候,我还以为太突兀了,没想到陛下也有同样的想法。” 真是心有灵犀。 苏仪染打开锦囊,朝里面看一眼,谢锦书管这些叫还算值钱的小玩意? 这一袋沉甸甸玉珠宝石,叫还算值钱? 他随意从锦囊里捞出一把,玉珠和宝石打磨成的珠子混装在一起,珠圆玉润,用的玉是上等美玉,用的宝石成色也都是上乘。 仔细观察这些玉珠的色泽,应该是从三块不同的精美玉石上切割下来后打磨的,这一袋珠子,确实是精致的小玩意,但绝不止还算值钱。 不过和陛下送他们的宝石金条相比差远了就是。 苏仪染将掌心的珠子稀里哗啦倒回锦囊,绑好锦囊的口子,放到履泽的手中,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方才谢锦书说,他是按照新年习俗给他们送礼的。 他偏过脑袋,盯着红艳艳到喜庆的锦囊,眼皮一跳。 在新年习俗里,用红绸或者红纸包着金钱赠出去的习俗,不就是长辈给晚辈发红包嘛! 苏仪染“嘶”地吸一口气,谢锦书居然暗暗地占他们便宜! 瑶瑶送了他们红色锦囊装着的玉牌,谢锦书送了他们红色锦囊装着的珠宝玉石,合在一起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日夜饮后,他以为谢锦书拿他当知己,没想到居然想当他爹? 苏仪染转头看向杨问归和谢锦书,这两人还兴致勃勃地把玩一袋珠子,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两个小傻子,被人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再看谢锦书,跟温卿瑶有说有笑,眉飞色舞。 “陛下阅看时,若有什么疑惑,我可以随时为陛下解答,时时刻刻恭候陛下。”谢锦书说道。 温卿瑶视线在谢锦书身上扫一圈,随即压低声音问道,“你今日下午就到锦鸾殿来了,身子还受得住吧。” 谢锦书平日都在喝火烧云调理身子,每日还需服药,今日在她这耗了大半天,也不见他服药,不知道他身子撑不撑得住。 今天是除夕,要守岁,但若是谢锦书想提前回去的话,她肯定准允。 谢锦书向温卿瑶道谢,“多谢陛下关心,我一切都好,倒是不用每日都饮火烧云,今日饮了不少美酒,也足够了,只是……” 他确实需要服药,且不希望他人看见。 温卿瑶会意,叫来不悔,在他耳边低低吩咐几句。 不悔得了吩咐,连连颔首,接着对谢锦书说道,“请殿下随奴才过来。” 陛下让他带扶疏殿下去殿中无人之处服药。 谢锦书行了礼,随不悔出去,片刻之后,迈着从容的步法回到望月阁,他服药不耗费功夫,只需倒出三粒药丸服下即可。 温卿瑶见人重新到齐了,便让外面换了曲子,重新叫了舞娘上来,“还有些时辰,不忘,把朕的那些好酒搬上来,今晚品酒赏乐闲谈,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第116章 喝醉了 不忘得令,赶紧叫人重新送了美酒上来。 今晚这顿年夜饭,陛下把她压箱底的好货都拿出来,到了明日宫宴,也不知道那群大臣有没有口服品尝到陛下的私藏美酒。 酒壶开启,酒液倾倒,另一种恬淡的酒香瞬间溢满整个望月阁。 温卿瑶举起酒盏,“这杯千年醉,听着醉人,但实际最不醉人,大家慢慢品尝。” 说完,她微微眯起眸子,手腕轻转,不知是在欣赏精致的酒盏,还是隔着酒盏欣赏对面的姿色。 望月阁内细碎的说话声越发明显,几人凑在一起聊得欢快,连不悔不忘他们也加入进来,一瞬间,这里没有帝王和臣子,只有一群关系亲密的人在把酒言欢,共同守岁。 虽然温卿瑶说千年醉不醉人,但酒过三巡,还是有人醉眼朦胧。 “陛——下——” 杨问归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摇一摆朝温卿瑶走来,踉踉跄跄,眼看着下一步就要摔倒了,他一屁股稳稳当当坐在温卿瑶身边。 在场众人松了口气,还好没摔倒。 自从杨问归说了那一大堆话后,苏仪染三人就对他特别照顾,心里有了偏颇,不然不会主动把温卿瑶身边的另一个位子让给他。 “陛——下——”杨问归没想到这么多,顾不上周围还有许多人,他一把抱住温卿瑶的胳膊,“陛下为什么不把香囊戴上呢,不喜欢吗——” 每一句话结尾,杨问归都拉长了尾音。 也不知道是他酒量实在不行,还是一高兴喝得太多。 温卿瑶伸出手,在他的朦胧醉眼前晃了晃,“杨问归?” 杨问归不理会温卿瑶,脑袋直接贴到她的手臂上,紧紧抱住温卿瑶的胳膊,就是不撒手,嘴上还闹腾,“陛下为何不戴香囊呢,为何呢,为何呢,不喜欢吗——” 温卿瑶无奈地笑笑,杨问归已经醉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苏仪染脸色白了又黑,恨不得立即拎起杨问归的领子把他丢出去,但看在是杨问归且他喝醉的份上,暂且忍了。 楚燕回挑了挑眉,没什么反应,只是时不时皱着眉,嫌弃杨问归太吵。 谢锦书捏着酒盏小口品尝,他微低着眸,看不清他的神色。 温卿瑶忍不住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轻笑着问道,“为何一定要要现在戴香囊?” 方才收的礼物,她都放在一旁,还不曾叫人收起来。 杨问归迷迷糊糊地回答,“喜欢就会戴上,不喜欢就不戴——” 他借了把力,勉勉强强坐起身,努力睁着朦胧醉眼晃着温卿瑶的胳膊,“陛下——戴上嘛,好不好嘛——” 温卿瑶觉得杨问归这模样十分有意思,便没拒绝,叫不忘取来香囊戴上。 杨问归看到温卿瑶腰间的香囊,“嘻嘻”傻笑一声,便抱着温卿瑶的胳膊安静下来。 温卿瑶用手指戳了戳杨问归的脑袋,没反应,她抬起头,看向其他人,“似是醉了,现在睡着了,睡得还挺沉。” 杨问归的脑袋乖巧地靠着温卿瑶的胳膊,一动不动。 苏仪染放下酒盏,“陛下,既然皋月殿下醉了,就让人送他回去歇着吧。” 现在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温卿瑶偏过头,看着杨问归的头顶,觉得苏仪染说得有道理。 这是他们一起在宫里过的第一个除夕,她本来是想,几人聚在一起守岁,但既然杨问归醉了睡着了,那就算了吧。 “陛下。” 温卿瑶正打算让风清送杨问归回去,谢锦书开口了。 谢锦书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温卿瑶,“陛下,我那有上好的解酒药,一粒下去,不论是醉成一滩烂泥也好,还是醉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好,都能立马醒酒。” 若是有这么好的醒酒药也好,但是…… “清心殿离锦鸾殿太远,一去一回要耗费不少时间吧……” “我带了醒酒药。”谢锦书说道,“玉衡,把醒酒药给陛下吧。” 本来这是他给自己的准备的,想着上次和苏仪染喝酒的时候,他没占多少便宜,还差点把自己灌醉了,本来想着这次有备无患,没想到给杨问归用上了。 玉衡走上前,将醒酒药呈上。 温卿瑶看了一眼醒酒药,吩咐风清,“快给你家殿下服药。” 风清不敢怠慢,赶紧接过醒酒药,掰着杨问归的脑袋给他服下,方才看着自家殿下抱着陛下胳膊闹的时候,他冷汗都下来了,他是一万个没想到,自家殿下居然这么快就喝醉了,还抱着陛下耍酒疯。 好在陛下性子好,不然早把殿下扔出去了。 谢锦书带来的醒酒药,果然是好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杨问归就清醒了,他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温卿瑶,脑袋发懵,显然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陛、陛下……”杨问归心虚地唤一声。 “醒了?”温卿瑶弯唇一笑,接着动了动被杨问归紧紧抱住的胳膊。 杨问归脸色瞬变,赶紧松开手,就要跪下,被温卿瑶一把扶住。 “行了,大过年的,别一惊一乍,不是什么要紧事,方才你喝多了,多亏了锦书的醒酒药才清醒过来,身子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杨问归脑袋低低的,一脸做错了事的愧疚,眼眸低垂,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可怜巴巴的样子,似乎就要哭出来了。 “回陛下,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如果可以,他真想让其他人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整个望月阁里这么多人,偏就他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 温卿瑶瞧着谢锦书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觉心疼,反倒觉得有趣,她忍不住轻笑两声,“好了,坐回去吧,离子时还有一段时辰呢。” 杨问归瘪瘪嘴,应是。 “问归。”谢锦书冲着杨问归招了招手,“过来坐吧,我这还有不少美酒,我们一起喝两杯,聊聊天。” 杨问归望着谢锦书身旁的酒壶,心里有些发怵,他现在不怎么敢喝酒了。 他依稀记得,在喝醉之前,他去找谢锦书喝酒,喝着喝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睁眼的时候,就出现在陛下跟前。 第117章 又醉一个 杨问归站住脚步,礼貌地摇头,“多谢扶疏殿下好意,我还是想先吃点点心。” 说完,杨问归绕过谢锦书,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楚燕回将一碟绿豆糕推到杨问归面前,压低了声音,“你吃点这个绿豆糕垫垫吧,我刚尝了,味道挺好的,多吃点点心,喝酒就没那么容易醉了。” 杨问归点点头,拿起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啃起来,晚膳的时候,他也吃了不少东西呀,怎么那么快就醉了呢。 谢锦书收回目光,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对面的苏仪染满上,“我记得染兄的酒量很不错,应该没那么快醉。” 苏仪染端起酒盏,小小地抿一口,不言语,他深沉的眸光始终落在谢锦书的脸上,想看看谢锦书到底想做什么,但始终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染兄为何一直看着我?”谢锦书淡然一笑,端起酒盏跟苏仪染一碰,“我们尽情畅游,千万别错过陛下的美酒。” 他作势端起酒盏,抬眼悄悄打量苏仪染,确定苏仪染喝了,他才抿一口。 他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想跟苏仪染喝几杯,他特别好奇,想看一看,苏仪染端庄正经的皮囊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上次在清心殿喝酒,原本以为有杨问归和楚燕回在,可以趁机灌醉苏仪染,没想到让苏仪染狡猾地避过去了,还反过来把他们都喝倒了。 这回,他亲自上阵,一对一地跟苏仪染喝,一杯一杯地看着苏仪染喝,他倒要看看,苏仪染的酒量到底有多好! 反正他带了醒酒药,他就不信,这样都喝不倒苏仪染。 这么想着,谢锦书又给苏仪染倒是一杯,也给自己满上。 只要他在喝,苏仪染就没有放下酒杯的可能。 苏仪染扫了一眼谢锦书手里的酒壶,不着痕迹蹙眉,不是边品酒便闲谈嘛,可似乎话还没说几句,酒已经喝了好几杯了。 他不动声色,默默扎了一块绿豆糕送到嘴里。 “陛下的美酒,不是用来海喝牛饮的,是用来细品慢尝的。” 谢锦书“哦”一声,“我们喝得很多吗,不多呀,染兄莫不是快喝醉了,所以觉得喝得多了?” 说着,又给苏仪染满上一杯。 苏仪染没拒绝,只觉得奇怪,他看向温卿瑶,温卿瑶正一本正经地观赏歌舞,无暇顾及这边,又看向杨问归楚燕回那一桌,那两人聊得正欢,没在喝酒。 “现在只有我们这一桌在喝。”苏仪染没再端起酒盏,“陛下观赏歌舞正在兴头上,你不看吗?” 今年的歌舞表演形式挺独特新颖的。 谢锦书弯起嘴角,端着酒盏跟苏仪染碰一杯,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们坐在这,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也不影响赏曲不是?” 他今天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苏仪染灌醉!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人能拦他! 再看苏仪染,双目清澈,面色如常,他在心里叹一口气,还是任重道远啊。 谢锦书觉得这么干喝下去不是个事,已经引起了苏仪染的警觉,他没再给酒盏里添酒,“染兄,我初来京城不过月余,对京城里的各种事都不了解,以后也没机会出宫了,你见多识广,又在京城中名望颇高,你跟我说说京城里的事吧。” 他决定换个策略。 苏仪染想了一会儿,重新审视坐在他对面跟天上仙一样的人,他眉间一点朱砂,眉眼间透着一股仙气,隐隐约约能看见他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但没由来的,又令人想与他亲近。 “乐意之至,你想知道什么?” 谢锦书偏了偏脑袋,轻笑着,“那不如,先从染兄以及那两位的家世说起?” 说着,谢锦书很自然地给苏仪染和他自己满上,顺带和苏仪染碰了一杯。 话匣子慢慢打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待温卿瑶回过头看向两人的时候,两人似乎都有些上头了。 “苏仪染?谢锦书?”她没想到,这两人关系这么好了。 苏仪染意识还算清醒,他转过身,冲着温卿瑶笑了笑,“陛下。” 谢锦书趁着苏仪染转身的功夫,偷偷往嘴里塞了一颗醒酒药。 温卿瑶对上苏仪染有些恍惚的眼神,“你……还好吧……” 不会又来一个喝多的吧。 温卿瑶忽然陷入深深的怀疑,她记得千年醉不醉人呀,至少没有春风笑醉人,怎么今晚一个两个都喝醉了。 再看谢锦书,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喝醉的迹象。 温卿瑶更怀疑了,苏仪染也不是酒量不好容易醉的人,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望月阁外的歌舞骤然一变,温卿瑶看过去,恍然,“快到时辰了,估计还有一刻钟的功夫,兴庆宫角楼上的大铜钟就要响了。” 兴庆宫角楼上的大铜钟是她曾祖母为了纪念曾祖父,特意命人修建的,一年只响一回,就是在新旧之年交替的一瞬。 闻言,众人都看向望月阁外,舞娘的着装全数变幻,曲子越发欢快。 一时间,几个人突然紧张起来,喝酒的不喝了,聊天的不聊了,一个个安安静静望着外面,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正欢,盖过了乐曲,只听到颇有节奏的鼓点。 他们还是第一次,在宫里和陛下一起过年。 四个人很有默契地转过脸,偷偷看着温卿瑶。 原先那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公主殿下,摇身一变成了南朝最尊贵的帝王,众人都以为她严厉冷漠无情,但身处与她触手可及的位子时,才发现。 私下里,全权掌天下的帝王,也有跟普通人相似的一面。 帝王虽是帝王,但归根究底,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当——” 厚重悠长的钟声从角楼绵延开来,从旧岁走向新朝,从宫城迈出皇城,合着帝都内所有的钟楼一道,带着携古穿今的深厚,走向整个南朝,迈向每一个崭新又不可回首的朝阳。 伴着一百零八次此起彼伏的钟声,望月阁外的歌舞越发欢快。 温卿瑶一高兴,吩咐道,“今日在望月阁中伺候的人,都有赏,还有你们,把自家殿下照顾得很好,有重赏!” 第118章 吃葡萄 温卿瑶挥手,将履泽、维之、风清和玉衡摇光都指了一遍。 众人连连谢恩。 苏仪染站起来,手里抓着酒盏不放,“我们一起,敬陛下一杯!” 他口齿还算清晰,就是语速比平常慢了不少。 谢锦书跟着站起来,举杯,杨问归和楚燕回见状,跟着起身,五人聚在一起,杯盏相碰,送走旧的一年,转眼又是崭新的一岁。 更深露重,冬夜寒彻,温卿瑶没让他们连夜赶回各自的寝殿中歇息,她命人将锦鸾殿偏殿都收拾出来,让他们安歇。 反正锦鸾殿够大够宽敞,临时多住几个人进来不影响。 沐浴更衣后,已是深夜,温卿瑶挥退众人准备歇息,刚掀开被褥,一团黑影先她一步蹿入被窝,在风中留下一缕淡淡的酒香。 “染哥哥?” 温卿瑶看清来人后,低呼一声,她回身看向门口处,无他人跟进来,再盯着被褥里拱起的一团,嘴角抽了抽。 真的是他。 温卿瑶无奈地摇摇头,掀开被褥刚躺上去,就被捞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紧紧裹着。 “染哥哥……你莫不是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酒?” 温卿瑶推了推苏仪染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苏仪染手脚并用牢牢圈着她,她别说动弹了,差点连呼吸都挤没了。 “我——没——醉——”苏仪染眯着眸子,贴着温卿瑶的脸蹭了蹭。 温卿瑶在心里冷笑,不仅醉了,喝得还不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怎么和他一起喝的谢锦书没醉,她记得苏仪染的酒量没这么差。 “不,你醉了!”温卿瑶说得斩钉截铁,“不然你为什么会在这!” 苏仪染突然举起一只手,在半空挥舞两下,“我才没有,不信,我下去走两步给你看,我!还!可!以!走!直线!” 温卿瑶冷笑两声应下,“好啊,下去走两步。” 都这样了还说没喝醉,骗鬼呢,等苏仪染一起身,她就把他踹下床。 苏仪染倏地收回手臂,紧紧抱着温卿瑶,在她怀里撒娇,“你骗我,你想赶我走,我受伤了,瑶瑶亲亲才能好起来……” 闹腾着,他伸长了脖子,在温卿瑶脸上重重亲了两口。 温卿瑶无奈叹息,她真想让别人都看看,平日人模人样的苏仪染喝醉后是什么德行。 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苏仪染是真醉还是装醉,占她便宜占得十分上道熟练。 “染哥哥,你若是不睡觉的话,朕就把你扔出去。”温卿瑶咬着牙根说道,她困了,她现在只想睡觉。 “瑶瑶,我想吃葡萄。”苏仪染口齿不清地念叨着。 葡萄? 温卿瑶想起被楚燕回吃空的一大捧葡萄,他一点没吃吗? 她应下来,“好,明日朕吩咐人给你送去。” 苏仪染依旧似醉非醉地念叨,“瑶瑶,我想吃葡萄。” 一瞬间,温卿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脸色一变,一掌招呼上苏仪染的脸,“你给朕老老实实睡觉,不然扔你出去!” 苏仪染立即老实下来,生怕温卿瑶把他扔出去,赶紧闭了嘴,乖乖地抱着温卿瑶。 他动了动身子,硬是把温卿瑶牢牢圈在怀里,生怕有人抢了去,很快,绵长的呼吸声渐起,很快睡熟过去。 温卿瑶摸着苏仪染的脸,闭上双眸。 她很能明白苏仪染现在的心思。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意义非凡,他想新年第一个清晨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她能明白。 因为除了这个,她暂且什么都给不了苏仪染。 温卿瑶抱住苏仪染,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清晨,谢锦书很早就醒了,他躺在床上,舍不得起来。 怎么说,他也是在锦鸾殿过夜的人了,虽然睡在偏殿。 躺了一会儿,谢锦书躺不下去了,索性坐起身,叫来玉衡和摇光服侍他洗漱更衣。 摇光问谢锦书,“殿下想在锦鸾殿中用早膳,还是回清心殿用早膳?” 谢锦书一顿,“陛下起身了吗?” 摇光回道,“回殿下,陛下尚未起身。” 谢锦书抿着唇,只是沉默片刻,“苏仪染呢?” 他记得,昨夜散场时,苏仪染应该是喝醉了,但他不确定,可惜没见着苏仪染喝醉的模样,若是他因宿醉尚未起身,他可以考虑去看望看望他。 摇光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回复,“回殿下,昨夜明昭殿下喝醉了,借着酒劲闯进了陛下的寝间,到现在还不曾出来……” 谢锦书呆愣在原地,犹如被雷劈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你是说,苏仪染昨天不仅喝醉了,还借着酒劲闯入陛下的寝间?” 光是听摇光的描述,他实在想不出这是苏仪染会做出来的事。 但仔细一琢磨,似乎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又问了一遍,“苏仪染他真是借着酒劲闯进陛下的寝间的?” 摇光笃定颔首,“正是,其实,这也是奴才亲眼所见,昨夜,明昭殿下从自己的偏殿中出来后,几乎是冲进陛下的寝间,奴才还闻到空气中有缕淡淡的酒香。” 若非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这种事。 谢锦书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昨夜确实是他想尽办法灌苏仪染的酒,并且他真的想把他灌醉,但绝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他只是想看看苏仪染喝醉的模样,并没有打算把自己的情敌送上陛下的龙床。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仪染居然敢借着酒劲躺上陛下的龙床,若早知道的话,他绝对不会灌苏仪染酒,相反,他还会拦着他。 最后,他一声轻叹。 千年醉真够烈,苏仪染沐浴更衣后还能留下一身酒香。 也因为他是苏仪染,陛下才不会怪罪他,若是其他人的话,早被陛下扔出去了。 谢锦书有些颓败,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我们回清心殿吧。” 锦鸾殿另一边,杨问归早早就起身,一打开门,就遇上楚燕回从房间里出来。 “早,新年好。”杨问归主动和楚燕回打招呼,“用早膳了吗?” 楚燕回突然很不习惯这样的杨问归,他微微颔首同他打招呼,“早,我还没用早膳,打算待会回丰祥殿再用早膳。” 杨问归看上去心情不错,“我打算留在锦鸾殿用早膳,若是不介意的话,过来一起吧。” 楚燕回挑了挑眉,“就你一人?” 杨问归左右看看,颔首,“是,就我一人,怎么了?扶疏殿下已经回去了,明昭殿下不知在哪,陛下似乎尚未起身。” 楚燕回“哦”一声,“没什么,那好吧,我留下来跟你一起用早膳。” 免得大年初一早晨,你一个人用早膳太无聊。 第119章 河山万里 宫中今日的吃食,皆是昨日做好的。 楚燕回喝了一口粥,抬头望向对面的杨问归,忽然有些不真实。 想他和杨问归,打小时候起便是见面就掐架的冤家,进宫那日还互相没有好脸色,结果才过了多久,他们居然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的。 想到这,楚燕回喝了一大口粥,撇了撇嘴,又飞速吃完几张饼,扒光一小碗面条,擦嘴擦手,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杨问归仰起头,目光追随楚燕回的背影,“吃这么快,你就走了?” 楚燕回一声不吭,摆摆手,跨出门槛。 杨问归扫一眼楚燕回用过的碗筷,嘟囔一声,“吃得还真不少。” 寝间里。 苏仪染一觉好眠直到天色大亮,他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是何时辰,朦朦胧胧睁开眼,正对上温卿瑶似笑非笑的脸,他只是一怔,瞬间清醒。 “瑶瑶……”你别这么看着我。 温卿瑶弯起嘴角,摸着苏仪染的脑袋,“早啊,昨晚睡得好吗,头疼吗?” 苏仪染掌心覆上温卿瑶的手背,“不疼,千年醉酒性温和,即便喝醉了,醒来也不会头疼。” “是嘛,那挺好。”温卿瑶没把手抽回来,“那起来吧,时辰不早了。” 苏仪染闭上双眼,将温卿瑶的胳膊抱在怀里,“再睡一下嘛,好不好,大年初一的,起那么早干嘛,你难得不用去政事堂,今日也不用去奉天殿请安。” 温卿瑶眯起眸子,今天早晨,她还真是一点也不困,“何时染哥哥也有了赖床贪睡的毛病。” 她打趣苏仪染。 苏仪染依旧闭着双眼,他“哼哼”两声,有些不满地将温卿瑶捞入怀里,不让她动弹,“你不想跟我睡觉吗?” 不等温卿瑶开口,他自己答了一句。 “我想。” 苏仪染十分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从来不吝于表现他对温卿瑶的在乎和喜欢。 温卿瑶靠着苏仪染的胸口,耳边是他的心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踏实之感,她抱住苏仪染,也懒得再去跟他说道,他昨晚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装醉。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说道,“该起身了,估计他们都回去了,我们也该出去用早膳了。” 苏仪染闻言,坐起身,帮着温卿瑶更衣后,才把晚钟印月和不忘叫进来。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之后,来到东华阁,温卿瑶将昨夜苏仪染送她的流香冰肌扇取了出来。 苏仪染看到展开在御案上的扇子,一片雪白,如美人嫩滑白皙的肌肤。 他问温卿瑶,“陛下打算做什么?” 温卿瑶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这柄扇子,扇面空白,总归是不够出彩,若能在上面作画题字,平日也能细细欣赏。” 苏仪染挑眉,所以,瑶瑶的意思是,她打算自己作画题字? 他还以为,瑶瑶会请宫外的大师或者宫廷画师在扇面上施展一番。 偏过头,忽见温卿瑶将一支笔递到他面前,“这把流香冰肌扇就交给你了,朕的帝都第一公子。” 说完,温卿瑶冲着苏仪染眨了眨眼。 苏仪染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自不必说,他的字他的画,在京城也是千金难求,有这么个大才子大宝贝在眼前,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找那些画师呢? 况且,这是苏仪染送给她的礼物,是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容不下其他人。 苏仪染盯着眼前的笔,还有握着笔的白皙的手,面前平静如常,千百种思绪在心中刮起一阵风暴,强劲的风席卷他心里的每一处角落,涌起一阵血液沸腾,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连同温卿瑶的手也一起握住。 他一步跨到温卿瑶身后站定,将她圈在怀里,右手握着温卿瑶的手,左手按着扇面,在她耳边柔声道,“那不如我们一起?你想画些什么,题些什么?” 隔着衣衫,背部传来融融暖意,还有被小心呵护的满足感。 温卿瑶偏着脑袋想了会儿,说道,“暂且先题几个字吧,就,河山万里四个字。” 这里面,存了她的私心。 “好。” 苏仪染二话不说应下来,握着温卿瑶的手,笔墨轻点,在扇面上飞速留下四个大字,笔触飞扬,笔力遒劲。 到最后落款时,苏仪染停下笔,“陛下,今年已经是新的年份了,那么年号也是新的吧。” 新的年号,她早已派人送去政事堂,等着今日公告天下。 温卿瑶颔首,手腕发力,带着苏仪染留下今天的日期。 元熙元年元月初一。 题了字,放下笔,温卿瑶又取来私印,在最后落下一方红印。 温卿瑶吹干墨迹,执扇轻摇,香风阵阵,“如何?” 苏仪染连连颔首,“美。” 不知在说流香冰肌扇,还是说温卿瑶。 “陛下,今夜的宫宴……” 提起宫宴,温卿瑶“唰”一下合上扇子,“朕想起来了,差点忘了吩咐下去,今夜的宫宴,就无需你们去凑这个热闹了,待在寝殿里休息吧。” 说着,她叫来不忘去各殿传旨。 苏仪染抿着唇,似有话要说,但一番犹豫之后,他选择闭嘴。 温卿瑶看了他一眼,走到榻边坐下,顺带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过来坐吧,你想问,明明宫宴的礼服都做好了,但为何朕突然不让你们出席宫宴了。” 苏仪染在温卿瑶对面坐下,点了点头。 遵照以往的规矩,春年宫宴,大臣可携家眷,帝王可携帝后,君臣齐乐,共度佳节。 先皇后早逝,且先帝后宫并无后妃,所以先帝在位时并未携带后妃出席春年宫宴。 太上皇后宫并无妃子,春年宫宴只有皇后出席。 但再往上,也就是上一任女帝,她后宫丰盈,刚登基时后宫便有三位夫侍,春年宫宴时,带着三位殿下风光无限,一时间传为佳话。 原以为到了瑶瑶这,她会延续以往的传统,带着他们穿上最华丽的礼服,参加春年宫宴,与众大臣见面,没想到,她临时改了主意。 温卿瑶坐得端正,一字一句向苏仪染解释,神情认真。 第120章 奉天殿 “若要带你们出席宫宴,则必然要将你们全都带出去,留下谁都不好,但有的人,朕不希望大臣看到他,更不希望有人惦记上他。” 苏仪染蹙眉,不希望大臣见到谁? 首先自然不是他,他自幼在帝都长大,那些大臣对他再熟悉不过,所以,不会是他。 同理,杨问归和楚燕回都出身帝都,或多或少都与那些大臣打过照面。 那么,大臣唯一没有见过的人,只有从杭城来的谢锦书。 谢锦书之前说过,他生长在杭城,从未来过帝都,来的路上也是指挥使一路亲自护送,其他人根本接触不到他,更不可能见他一面。 可是陛下为什么不希望大臣见到谢锦书? 对上温卿瑶平静的眸光,苏仪染将一肚子疑惑咽了回去,“是,我知道了,那今晚的宫宴,你别喝太多,若是觉得无聊,就早些回来,你扔下那些大臣让他们自娱自乐便是,还有夜里风凉,记得叫不忘带上厚实的斗篷,千万别着凉了。” 温卿瑶微笑着颔首,一一应下。 晚上的宫宴酉时开始,那些大臣早就听说陛下会带四位殿下一同参加宫宴,便携家带口地早早就等在紫光殿,想一睹四位殿下的风姿。 紫光殿内人声鼎沸,交头接耳,大臣和命妇小姐们都没什么交结攀谈的心思,一心盼着陛下驾临。 温卿瑶一刻不早一刻不晚,踩着酉时的点迈入紫光殿,一身绣着龙凤纹的礼服璀璨华贵,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觉得有一种压迫之感,让人抬不起头,不自觉地向她臣服。 众人起身向温卿瑶行礼。 温卿瑶落座后,手臂一挥,“诸位免礼。” 她冷厉的眸光扫视一圈,冷然下令,“人都到齐了,开席。” 众大臣一愣,伸长了脖子往温卿瑶身后瞧,不是说四位殿下也会参加宫宴吗,怎么不见他们人影? “怎么了?诸位大臣还在等谁?” 寂静的紫光殿内冷不丁响起温卿瑶威严响亮的嗓音,众大臣脖子一缩,赶紧端正了身子。 离温卿瑶最近的杨伯典余光轻扫,随即冲着温卿瑶拱了拱手,“陛下,怎么不见四位殿下的身影?” 他还想借此机会看看,从杭城来的谢锦书长着什么神仙模样,即使远在杭城也能被陛下相中,不惜派凰卫指挥使亲往杭城,接他入宫。 杨伯典一开口,底下便有大臣附和。 他们都想一睹四位殿下风姿。 早就听闻,陛下选的四位殿下容貌无双,各有特色,并排站在一起,一定十分赏心悦目。 如今陛下带着身着盛装的不悔不忘,都不带上四位殿下出席宫宴,难不成,那四位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还不如两个奴才? 毕竟,帝王携后宫出席春年宫宴,一展风采,君臣同乐,是南朝皇宫不成文的规矩啊。 不悔伺候在温卿瑶身侧,面无表情听着大臣们在底下叽叽喳喳,内心毫无波动。 不忘也在身旁,他给温卿瑶倒上一杯酒,飞速扫一眼殿中坐着的大臣,心里也是好奇,不过四位殿下共同伴驾的场景他已经见识过了。 他更好奇,陛下选人,到底是看脸,还是看出身? 还记得数月前,陛下决心选侍入宫伴驾后,对着京城公子的名册挑挑拣拣选了三天三夜,才圈定几个名字,让不悔去宣旨,他记得,那本名册上并没有画像。 难不成,是只有容貌上乘之人才有资格入选那本名册? 温卿瑶迎着一众期待的目光,淡然解释,“昨晚他们喝多了,今日朕让他们留在寝殿中歇息,杨丞相很想见他们吗?” 杨丞相陪着笑脸,“陛下误会了,只是这春年宫宴,照惯例,帝王都会携带后宫出席宫宴,今年没见到四位殿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不仅是臣,诸位同僚也这般觉得。” 还有大臣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很好奇,早早就等着一饱眼福。 谁曾想,他们并没有这个福气。 温卿瑶依旧平静,语气里不带一丝波澜,“只是惯例罢了,并不是规矩,更不是祖制,况且诸位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几位,好了,此事没什么好议论的,开席吧。” 丝竹声起,歌舞升平,紫光殿内一派融洽,其乐融融。 众大臣很快将开头的小插曲抛诸脑后,纷纷向温卿瑶敬酒,随后各自交流,攀谈结交,紫光殿内热闹非凡。 宴会散场时,已过一更天。 回到锦鸾殿,苏仪染一直在等着。 “陛下又喝了不少酒?”苏仪染蹙眉,有些不高兴。 酒喝多了伤身。 温卿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今夜在席间她听到了什么。 参加宴会的大臣中间,还真的有人对谢锦书产生不该有的好奇。 温卿瑶拍了拍苏仪染的手,“朕乏了,早些沐浴休息吧,明日一早,还得去奉天殿给皇祖父和皇祖母请安,虽然他们没有开口,但定是希望朕带你一同前去。” 温卿瑶的祖父温庭言退位后,便带着他的皇后,也就是温卿瑶的皇祖母花影移居奉天殿,再不问世事。 奉天殿地处长安宫一隅,规模宏大,离锦鸾殿不算很近。 苏仪染压住内心的情绪,端着端庄的姿态,一本正经颔首,“是,我明白了。” 翌日一早,温卿瑶难得没有赖床,早早起身,用了早膳后便带上苏仪染前往奉天殿。 到了奉天殿,温庭言和花影已经等着了。 温卿瑶见到他们,赶紧请安,“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行了礼后,宫人立即将带来的礼品呈上。 花影冲着温卿瑶招了招手,“卿瑶啊,许久不见你了,随皇祖母到内殿聊聊,让他们两人下一盘棋。” 温卿瑶起身应是,扶着花影往内殿走去。 温庭言带着苏仪染往偏殿去,棋盘展开,话闸子也跟着打开。 “听闻,卿瑶给你的封号是明昭?”温庭言问道。 苏仪染颔首,“正是,听许宫监提起,这是陛下亲自取的封号。” 温庭言连连点头,看上去对苏仪染的这个封号特别满意,“这个封号好,这个封号特别适合你,只是朕没想到,卿瑶会用上这个封号。” 第121章 杀破狼计划 苏仪染立即敏锐地意识到,太上皇这番话中暗含深意,“恕仪染愚钝,还请太上皇赐教。” 他余光轻轻落在太上皇面上。 太上皇今年已年过六旬,但依旧十分康健,目光清明,声音宏亮,思路清晰,且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六旬老人,不像是到了需要退位的地步。 三年前,太上皇突然退位,将皇位传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瑶瑶的父皇,他曾有听闻,太上皇之所以突然退位,是为了太皇太后。 当皇上每日政务繁忙,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给太皇太后的陪伴也少。 太上皇从未对外言明突然退位的缘由,他也不清楚传言是否属实,但有一点他很是确定,当皇上很忙,忙到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 太上皇只是沉默一瞬,说道,“既然卿瑶不曾与你提及这一封号的故事,朕就不多嘴了,等到时机合适,她自会向你言明。” 故事? 看来这个封号,已经不仅仅是带着某些寓意那么简单,而且似乎还与太上皇有关。 苏仪染悄然打量温庭言的神情,他平静悠闲地摆弄着棋子,那双阅尽世事的深眸中,不经意地流露出怀念的伤感。 这个封号背后不仅有故事,还是个悲伤的故事。 苏仪染颔首应道,“是。” 温庭言骤然提高音量,故作轻松,将身上的沉重尽数甩开,“好了不说了,下棋,你先。” 温卿瑶搀扶着花影回到内殿,落座后,花影身边的姑姑立即端了热茶点心上来。 “卿瑶,帝王事务繁杂,你登基不过几个月,还能适应吧。”花影十分关心温卿瑶,毕竟温卿瑶从小养在她身边,她是看着温卿瑶长大的。 温卿瑶坐在花影身边,难得露出乖巧娴静的模样,“谢皇祖母关心,都能适应,倒是皇祖母进来身子可好,孙女每日事务繁忙,不能常来看望皇祖母,皇祖母定要多注意身子。” 当年皇祖父突然退位,正是因为那两年皇祖母身子不好,皇祖父怕没多少时间陪皇祖母了,便果断决定退位,退出朝堂纷争,与皇祖母一起安享晚年。 外人不清楚当年皇祖父退位的缘由,但她再清楚不过了。 三年前她本在外游历,被她的父皇一道圣旨叫了回来,自那之后,她顶着瑶华公主的名号,不再像以前那样常年游历在外。 花影话锋突地一转,扯到苏仪染身上,“卿瑶,你与仪染有婚约在身,你又登基数月,打算什么时候与他大婚呐?” 温卿瑶目光一滞,“皇祖母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听这语气,花影便知道温卿瑶现在没有大婚的打算,她忽然泄了气,但想一想,觉得还能再劝几句,便又说道,“当时你来奉天殿,跟你皇祖父商量选侍入宫的事,你皇祖父没拒绝你选侍,一是我朝有这个先例,二是坚信你定会册立仪染为皇夫……” 余下的话,花影没再说。 温卿瑶明白,“这件事,孙女心中有数,就不用皇祖母操心了,皇祖母只需养好身子,每天开开心心的,等着孙女大婚那日便是。” 花影还想再劝,但一看温卿瑶面上温和眼神坚定,忽地泄了气,她这孙女,从小便有主意,下定决心的事,别人都劝不住,她自小便让人难以捉摸,跟带着宿慧一般。 不然,当年他们也不会因为那件事让国师给年幼的她算命,她今日也不会登上皇位。 这些年发生的每一件事,一件套一件,就像是在给她铺路一样。 真是天定紫薇星,生来帝王命。 她握紧温卿瑶的手,再三叮嘱,“不论你以后还会不会选侍入宫,你千万记住,皇夫之位,只能是苏仪染的!” 温卿瑶只是淡淡一笑,“皇祖母宽心。” 祖孙俩又说了会话,便出来了,来到偏殿,温庭言和苏仪染下得正欢。 苏仪染棋艺高超,每一颗子落下后,都是正好输给温庭言一点点。 温庭言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只是对着棋盘笑两声,“卿瑶,过来,过来看看你未婚夫下的这盘棋,总是差那么一点,我俩切磋切磋,让朕看看你的棋艺有没有退步。” 温卿瑶上前,往棋盘上看了一眼,“是。” 苏仪染立即起身,行礼,“那仪染先去陪太皇太后喝两杯茶。” 偏殿内,只剩下温庭言和温卿瑶祖孙两人。 温庭言落下一颗子,也不问方才花影和温卿瑶聊了什么,“就用现在的棋局,你试试看能不能赢了朕。” 苏仪染虽然落后温庭言,但只落后一点点,想要反赢不是件难事。 温卿瑶随意地扔了颗棋子下去,瞬间扭转局势,“如果皇祖父要劝朕早日大婚的话,就不必了。” 温庭言笑了两声,“卿瑶还是这么直接果断。” 他并没有怪罪温卿瑶,显然已经习惯她这种说话方式。 他又问道,“你打算何时大婚?朕知道你心里虽有主意,但后宫之主的位置空悬,终归不是件好事,长久以往,后宫混沌,恐生祸乱。” 温卿瑶忽地重重呼出一口气,“朕明白,只是在杀破狼计划完成之前,朕实在无心婚事,况且朕初才登基,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等着拉朕下地狱的魑魅魍魉还没抓出来。” 温庭言落子的手一顿。 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往事瞬间漫上心头,温庭言落下手中白子,神情严肃,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温卿瑶,空气间突然增添一丝沉重。 “杀破狼计划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你无需在这上面较真,朕知晓你目光长远,志向远大,但也不要因为前方的风雨而忽视了身边的温柔。” 杀破狼计划原本是个向北虞复仇的计划,但几代人经营下来,这个计划的意义早已远远超过复仇本身。 当年,他和温卿瑶的父亲温靖乔谈论起杀破狼计划的时候,被温卿瑶无意中听了去,她当即推门而入,满是自信地对他们说。 这个计划,到我这里便可完成。 稚嫩的嗓音,眼神却是十成十的绝决,当年温卿瑶才三岁。 第122章 留住身边的温柔 温庭言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再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温卿瑶,自她登基后,他便再没见过她,今日细看之下,忽觉她与之前有所不同,但她依然还是她。 温卿瑶无视温庭言的目光,落下一颗黑子,将棋盘上的局势彻底扭转,“卿瑶明白,多谢皇祖父教诲,只是若皇祖父再不认真下棋的话,方才的赢势就没了。” 温庭言当了几十年皇帝,看了几十年人心,怎会不明白温卿瑶的意思,但今日,他不知怎么,偏就想跟温卿瑶好好说道说道。 他落下一子,拉回颓势,将话题重新扯回来,“你给苏仪染的封号是明昭,为什么?” 明昭这个封号的意义十分特殊。 这回轮到温卿瑶说不出话了,她手中捏着棋子,托着下巴仔细观察棋盘上的布局,思索良久,才果断抛下一子。 “没有缘由,想选便选了。”温卿瑶目光闪烁。 温庭言叹一口气,“不论你在前朝是多么杀伐果断、执掌天下,在身后一定要留住一丝缱绻温柔,在你疲惫困顿时,身心能有躲避风雨之处,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留苏仪染一命。” 温卿瑶认真看着棋盘,似乎没将温庭言方才的话听进去。 温庭言在心里叹息一声,明明是一脉传承,为何他们温家的女儿却天生少一份情,他母皇顺澜女帝,他妹妹凤翎,还有如今的孙女温卿瑶…… 不含私情,不为感情所束缚,是成就一代帝王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抛开这个身份,这个条件便成了缺憾。 没有感情的人,不是完整的人。 “这个是时候给你了。”温庭言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抬眸,看向温庭言,没有将钥匙接下来,“这是哪里的钥匙?” 温庭言伸长手臂,将钥匙叩在温卿瑶面前,“藏书阁内有一尘封多年的箱子,里面有许多资料,你日后用得上。” 温卿瑶拿起钥匙,认认真真看上一眼,青铜打造的钥匙,看上去很有年头了,保守估计起码十年以上,钥匙上的使用痕迹很重,应该经常用来开锁,不过就连上面的使用痕迹,都很是沧桑。 也就是说,她的皇祖父以前经常用这把钥匙开锁看什么东西,不过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动过那把锁,钥匙依旧小心保管着。 藏书阁里那只尘封多年的箱子。 温卿瑶眉毛一挑,想起小时候溜进藏书阁的事。 “莫不是密室里的箱子?”她问道。 温庭言颔首。 温卿瑶挑眉,原来那些东西是皇祖父的珍藏啊,她最后落下一颗子,对温庭言说道,“皇祖父,你输了。” 温庭言看向棋盘,愣了愣,不过是走神一会儿的功夫,就让这小丫头赢了,他在心里“啧”一声,也不让让他老人家。 “既然你赢了,就到此为止吧,对了,中午端亲王也会进宫,你们一起陪朕用午膳。” 温庭言抬手一扫,满盘的黑白子瞬间乱作一团。 端亲王今日入宫,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早就想找机会和她的这位皇叔好好聊一聊,但一直没得空,也没找到好时机。 她不动声色扫一眼温庭言的神情,今日似乎也不是个好时机。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一句。 话音方落,一直伺候在温庭言身边的许映走到温庭言身边,弓腰垂首,轻声说了一句,“端亲王到了。” 温庭言颔首,目光寸许不错地盯着温卿瑶的脸。 他虽一直待在奉天殿中,但去年的那些事他都有所耳闻,早在宣读传位圣旨那日,便有佞臣闹事,后来她即位后,民间又传出妖星降世的流言,原本他还担心,这些事会影响到温卿瑶,但她都完美地解决了这些事。 没有鲁莽冒进,也没有偏信猜疑。 温卿瑶十分认真地将散乱的棋子一颗一颗拾起来,黑是黑,白是白,分开归拢到各自的棋篓中,互不干涉,界限分明。 “行了,这里交给他们收拾。”温庭言说了一句,随即转头吩咐许映,“叫他进来吧。” 说完,他又看一眼温卿瑶,温卿瑶已停下手中的动作,挺直了脊背坐得端端正正,她的脸略带稚气,但目光清冷,威严十足。 端亲王温靖广没想到温卿瑶也在这,他规矩地给温卿瑶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随后才转向温庭言,同他打招呼,“父皇。” 温靖广的长子温义之跟在父亲身边,学着父亲的样,毕恭毕敬给温卿瑶和温庭言请安,“给陛下请安,给皇祖父请安。” 自温靖广踏入偏殿的一刻起,温卿瑶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眨眼功夫,她便将温靖广上上下下看了个透,她的这位皇叔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样貌看上去跟二十多岁的男子无差,一身随和儒雅的书生气,端着亲王气质,没有亲王架子。 说起来,他皇叔的亲王王位,还是她父皇亲封的。 “皇叔请坐。”温卿瑶一指旁边的位子,先温庭言一步开口。 温庭言看一眼温卿瑶,不吭声,抬手将棋盘上余下的棋子一颗一颗收到棋篓中,黑是黑,白是白,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许映端了茶水上来。 温卿瑶问道,“皇叔近来可好?昨夜宫宴人多嘈杂,没能来得及安安静静坐下来和皇叔闲谈几句。” 说着,温卿瑶看了温庭言一眼。 温靖广谦恭有礼地温声回道,“多谢陛下关心,仰仗陛下照拂,臣近来很好,寝食皆安,今日进宫得见陛下和父皇身体康健,神清气爽,臣也放心了。” 他一直敛着一口气,开口之前细斟慢酌,生怕说错一句话引得帝王猜疑。 虽然现在是新年,且在奉天殿之中,但现在的帝王已不是他的父皇,是他的侄女温卿瑶,而且前段时间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才是继承帝位的不二人选,简直就是往他身上泼脏水。 先是他皇兄死得不明不白,接着又有人企图拉他下马,不知道谁这么歹毒,恶意挑起他们温家内乱。 若是他们温家乱了,南朝也就乱了。 第123章 命定之人 好在陛下心明眼亮,没有偏信流言,对他这个皇叔出手,但跟帝王打交道,还是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陛下近来可好?许久不见陛下,臣弟和礼之、若瑜都十分想念陛下。”一道清亮稚嫩的嗓音骤然响起。 温卿瑶偏过头,目光落在温义之身上,稍微收敛了眸中冷厉,飞速将他看了个遍。 温礼之和温若瑜是温义之的弟弟和妹妹,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皆是温靖广的子女。 温义之又说道,“昨夜宫宴时,臣弟与弟弟妹妹远远看着高高在上的陛下,忽地想起以前的时光,陛下时不时会送给我们一些稀奇有趣的小玩意,今年礼之和若瑜都还盼着呢。” “义之。”温靖广眉头一皱,压低嗓音唤一声。 温卿瑶挑眉,平静的目光重新将她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弟弟认真审视一遍,她弯起唇角,“朕每日专心朝政,无暇出宫,可惜今年没能准备那些稀奇有趣的小玩意,但朕的锦鸾殿中还有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以前她每次回帝都时,会顺便带些小玩意回来给身边的人,但次数不多,给温义之他们送小玩意也就只有一两次。 她对温义之说道,却是看向温靖广,“待会离了奉天殿后,来锦鸾殿坐坐。” 温义之笑嘻嘻地应下,“多谢陛下!” 温靖广脸色一黑,盯了自家儿子一眼,温庭言眸光晦暗不明,一声不吭。 温卿瑶将几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笑而不语,她这个弟弟,别看他年纪小,但是个聪明人,比她皇叔强多了,是个可造之材。 温庭言轻咳两声,“好了,到用午膳的时间,吃完再说。” 几人在饭厅落座后,并未见到太皇太后的身影,温靖广左右看一圈,正打算开口询问,一阵说笑声传来,众人循着声音来处看过去,苏仪染搀着花影走进来,两人不知在聊什么,花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两人进到饭厅,花影的笑还挂在唇边,“都来了?” 温靖广起身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花影摆摆手,“坐吧,仪染啊,你坐在本宫身边,坐。” 苏仪染闻言,在花影身边坐下。 温靖广看了一眼苏仪染,又看一眼温卿瑶,忍不住揣摩起两人的关系,温卿瑶愿意带苏仪染来奉天殿,母后也很喜欢苏仪染的样子,这桩十多年前就定下的婚事肯定是铁板钉钉跑不掉了。 他又在心里叹息一声,若不是他皇兄出事,早该到筹备两人婚事的时候,可惜了,现下又多出一个三月之期,他们要等到月底才能开始筹备婚事。 “靖广,想什么呢。”花影叫他一声,“用膳吧。” 温靖广赶紧收回思绪,认认真真用膳。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结束后,几人又说了会话,温庭言便赶人了。 奉天殿门前,温卿瑶对苏仪染说道,“你先回昭懿殿吧,朕想到处走走。” 苏仪染看一眼温靖广,行礼道别,“是。” 支走苏仪染,温卿瑶看着温靖广,神色淡淡,眸光清冷,“时辰还早,皇叔去锦鸾殿坐坐,带上义之一起。” 温靖广不敢违抗圣命,拱手应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锦鸾殿走去。 奉天殿中,送走温卿瑶和温靖广后,花影脸色瞬间垮下来,看着不是很开心。 温庭言过来哄她,“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花影瞪他一眼,“你有没有认认真真劝卿瑶早日册封苏仪染?” 温庭言一愣,居然为这事,“这事劝不来,时机也不合适,大过年的说这话也不合适,就算要册封,也得等月底之后才能再做打算。” 花影猛地想起什么,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温庭言继续说道,“卿瑶那孩子,你看着她长大的,她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吗,她心里有数,她下定决心的事其他人怎么劝都没用,再说了,她都选了明昭这个封号给苏仪染了,你还怕她不认他吗?” 卿瑶这是打算全方面一分不落地承接顺澜女帝遗志,不论是后宫还是国事,完成顺澜女帝当年不曾达成的心愿。 花影早年听温庭言说过不少皇室密辛,也亲身经历过不少,所以一听温庭言提起“明昭”这个封号,心里一阵唏嘘。 她声音弱了下来,语气中多了许多无奈,“可是,当年的明昭不是……而且明昭这个封号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秘闻了,几乎无人知晓,卿瑶又是从哪听来的故事,你又如何确定她的想法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呢!” 温庭言被问得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花影又说道,“而且,温家的女儿天生便缺了一份感情,天生无情,你想想母皇,想想凤翎,我不是一定要卿瑶履行这份十多年的婚约,而是只有仪染才能将这份缺失的感情带给她,你明白吗!” 这些都是当年算过的。 说得激动,花影猛地咳嗽起来。 温庭言心疼了,赶紧拍着花影后的背,给她倒水。 “你别操心了,他们这辈人的事,就交给他们去解决了,相信卿瑶,也相信仪染。” 他的母皇遇到他父王后,才动了心,他的妹妹凤翎遇到当年的萧指挥使后,才心向光明,如今这份命运,轮转到卿瑶身上。 既然温家的女儿天生无情,那么必然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带着她这份缺失的感情向她走来,弥补她命定的缺憾。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如果说卿瑶冷硬无情的心是坚不可摧的锁,那么钥匙是否在苏仪染手中,就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了。 锦鸾殿。 温卿瑶将温靖广父子俩请到东华阁,又吩咐不忘沏上最好的茶。 “不忘,朕之前搜罗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你带义之去挑选挑选,让他带回府去给礼之和若瑜。” 不忘应是,将温义之带出东华阁。 温靖广瞬间拘束起来,只有两个人的东华阁中,他感受到来自温卿瑶的压迫感。 温卿瑶突然开口,“皇叔,若是朕真的听信流言,出手除掉朕唯一的皇叔,朝中会发生什么?” 温靖广惊得脸色一白,陛下这是何意。 第124章 不好说不敢说 温卿瑶的下一句话,惊雷般抛下来。 “若是朝廷乱了,朕无力镇压,谁会得利?” 温靖广只是片刻惊愕,很快克制住情绪,头脑迅速冷静下来,顺着温卿瑶的思路说下去,“若朝廷内乱,陛下无力镇压,满朝文武中最有威望的大臣势必会出面稳住局面,接下来会有一次迅速站队的过程,然后……” 然后便是权臣把持朝政,陛下要么大权旁落,要么陷于与权臣争权夺势的泥潭。 不论哪一种局面,都不利于南朝的发展。 这么一想,温靖广忽地背后一凉。 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真黑! 幕后之人,已经不仅仅是想拥护谁登基的问题了,之前的局都是假想,他正筹谋规划,伺机篡取南朝江山! 龙椅,才是那人真正的目的! 温卿瑶弯起唇角,波澜不惊,“皇叔认为,谁最有可能把控朝臣呢?” 温靖广不敢回答。 他虽然没那么敏锐,但温家人的脑子都很灵活。 陛下招纳四位御侍入宫,这四人背后各有势力。 财富,军权,权势,每一支力量单独拎出来都有举足轻重的分量,特别是杨问归和苏仪染,一个父亲是朝中丞相,一个父亲在朝中也颇具威望。 不好说,不敢说。 温卿瑶淡淡扫一眼温靖广,面上始终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如今朝廷表面上宁静如水,水面下却是暗潮汹涌,还有不少胡乱生长的水草和臭鱼烂虾,想要清楚这些杂物又不伤害到无辜,只得先想办法将他们分离开。” 温靖广看向温卿瑶,陛下这句话中暗藏深意。 谁是杂物,谁是无辜。 温卿瑶轻笑一声,“朕今日见义之,发现他十分聪慧,是个可造之材,皇叔一定要好好培养,切莫误了良才。” 温靖广垂眸拱手,“陛下说的是,多谢陛下提点。” 他暗自咽了口唾沫,陛下今日说的每一句话,乍听上去十分直白,一针见血,细品一番又从中窥探到无限深意,光是今天几句话,很难相信她是个只有十余岁的小女孩。 跟皇上说话,真的费力又费神。 温卿瑶缓慢呼出一口气,她眯了眯眸子,淡漠的嗓音再度响起,“时辰不早了,皇叔先回去吧,以后义之还喜欢什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直接跟朕说便是,无需有太多顾忌。” 温靖广起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带着温义之去挑选小玩意的不忘恰到好处地带着温义之回来了,温靖广行了礼,便将自己儿子接走。 出宫的路上,温靖广盯着自己儿子的脑袋,若有所思。 陛下似乎对义之很感兴趣。 送走温靖广父子后,温卿瑶双手交叠撑着下巴,一动不动。 不忘偏过脑袋,对着温卿瑶眨巴眨巴眼睛,确定她没有睡着,才站直身子,“陛下有烦心事?” 今日才年初二,还在过年呢,过年的时候烦心,一整年都要烦心的。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肩膀慢慢隆起,缓缓放下,“朕觉得皇祖父说的一句话很对,给朕很大的启发。” 不忘偏了偏脑袋,什么话? 温卿瑶眼睛盯着前方,自顾自说起来,“皇祖父说得对,后宫安宁很重要,后宫之主位置空悬,极易引发混乱。” 不忘挑眉,陛下终于打算册立明昭殿下了? 温卿瑶忽地看着不忘,“朕不是南朝第一任女帝,后宫中的殿下不是第一批宣召入宫的殿下,但数十年来,南朝一直没有建立合适的后宫制度,没有品级,没有礼制,导致他们一入宫就陷入尴尬的境地。” 经温卿瑶这么一说,不忘忽然觉得特别有道理,当下女帝的后宫正如陛下所说,入宫的御侍没有具体的品级,不像后宫嫔妃,有严格且完善的等级礼制,入宫之后谁尊谁卑,一目了然。 现在的殿下们,不论在宫外身份再显赫,入宫之后连个品级都没有,不论他在宫里再受宠,都没有足够的品阶支撑他的威严。 若承盛宠,是否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境地。 若不得垂怜,又是否人人见了都可踩上一脚。 每个人的身份界限在哪,并没有明确的规定。 他对上温卿瑶深不见底的眸子,认真凝重,呼吸跟着变沉重,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温卿瑶又说道,“这些礼制的缺失,并不意味着它不重要、不需要,只是一直没人重视弥补这方面的缺口,朕要亲自弥补上这些缺口,不论几十年数百年才出一位女帝,亦或者朕是最后一位女帝,哪怕新建立起来的规矩日后再无用武之处,朕要让他们时刻铭记在心,女帝也是正统帝王。” 前朝不轻视,后宫不将就。 她坚信,既然南朝已创此先河,以后一定还会有女帝出现。 不忘眉心一跳,不愧是陛下,目光长远,并没有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贪图当下的安逸。 温卿瑶唇角一弯,“明日一早,传礼部尚书入宫面圣。” 不忘颔首,“是。” 另一边,苏仪染与温卿瑶分别后,没有回昭懿殿,拉着履泽慢慢在宫道上散步,自奉天殿出来后,他便一言不发,满脸心事,履泽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 喜庆的日子,明媚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散步散了差不多两刻钟,苏仪染忽地停下脚步,对着阳光看一眼,转头问履泽,“什么地方能查到宫中陈年旧事?” 履泽一怔,飞速在记忆中搜索,“如果是记载后宫事迹的资料,内侍省、六尚和藏书阁中都存有不同类型的资料,但重要事件的话,主要是由专人记载后,编录成册,贮藏在藏书阁中,殿下想了解什么陈年旧事?” 苏仪染嗓音温和,听不出情绪,“我想查几个人,大概是顺澜女帝到太上皇时期的人,而且我不确定这个人的出现是否被记载。” 那个人,似乎只有太上皇和太皇太后知道,所以那个人最晚最晚出现在太上皇的元鼎年间,然后不知因何消失,之后便再无他人知晓他的存在。 第125章 找一个旧人 履泽皱起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藏书阁中或许会有些微记载,藏书阁中的书册典籍最是齐全,如果连藏书阁的典藏中都找不到这个人的话,其他地方更找不到了。” 苏仪染二话不说,抬步朝藏书阁走去,“趁现在时辰还早,我们去藏书阁看看。” 藏书阁位在长安宫旁边的兴庆宫,由一座主楼和两座副楼组成,相互连接,每座楼都有三层楼,屋角飞檐处皆装有辟火珠,特别是主楼屋顶,装有细长如天的引雷针。 作为皇家私家藏书阁,这里守卫严密,除了皇族之人及特许进入的大臣,其他人一概不准入内。 苏仪染带着履泽来到藏书阁,亮明身份后,守卫毕恭毕敬让开道。 踏入藏书阁,入目便是一排排巨人耸立般高大厚重的书柜,藏书阁内浩如烟海,各种珍贵的古籍书册都有,苏仪染绕过常规书架,寻到藏书阁隐秘之处。 履泽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跟在苏仪染身后,“殿下,这里灰尘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找吧。” 这地方灰这么厚重,一看就知道平时根本没人来,连打扫的人都没有,可见这里存放的东西一定不值钱,不然怎会如此不受重视。 若这里藏有珍贵典籍,日日派人打扫不说,铁定是要小心保存,若是再珍贵些,供起来都不夸张。 怎会保存在这种放杂物的小角落。 苏仪染蹙眉,忍着呛人的灰尘,徐徐往前走,目光一寸不落地掠过身边的书架。 “方才我有说过,我想找什么类型的书册?” 履泽想了一会儿,说道,“记载一个人,这个人可能是天顺时期到元鼎时期的人,可是殿下,这里堆放的都是杂书。” 苏仪染一手捂着口鼻,他感觉走过的地方有尘埃漂浮,落在他眼眸中,他眨了眨眼,眯起眸子,“我要找的人,可能不曾存在于正册上,但只要他出现过,在宫中秘闻中定能找到他的名字,但既然是秘闻,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连打扫的人都没了,才是真的无人知晓。” 若他找的书册存放在需要定期打扫的地方,那么那个定期过来打扫的人,便会不断地提醒众人,这里有东西。 待所有人都遗忘,才是真正的无人知晓。 强忍着灰尘找了片刻,苏仪染在一排书架前站定,他眯起眸子,将手帕垫在掌中,从一排书册中抽出一本泛黄的书册。 他两指捏着书脊轻轻抖两下,瞬间灰尘漫天挥舞,他索性直接闭了眼别过脑袋,待呼吸中的灰尘气息没那么重,才小心翼翼拂去封面上的灰尘。 旁边的履泽狠狠打了两个喷嚏,眼眶湿润,“殿下找到了?” 找到就好,不然白来这遭罪的鬼地方。 苏仪染不说话,待灰尘散去后,他小心翼翼翻开泛黄的书页,仔细阅读上面记载的话,书册不厚,字不多,书中记载的是顺澜女帝天顺年间的事,没翻几页,他忽地眉头皱起。 履泽一直注意着苏仪染的表情,见他皱眉,赶紧问道,“殿下,找到了?” 苏仪染缓缓动两下脑袋,算是找到了。 履泽的眉跟着高高皱起,这么快就找到要找的人,不该高兴才是,但殿下一脸黑,难不成找错了? 苏仪染飞速翻过书页,用最快的速度翻完这本薄薄的书册,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并不好看。 履泽咽了口唾沫,拿捏着语气轻唤一声,“殿下?” 殿下这脸黑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抛弃他了。 苏仪染眨两下眼,又低头看一眼手中的书册,有点怀疑人生,他问履泽,“顺澜女帝只有一位皇夫,也就是仁佑敬亲王对吧?” 履泽颔首,“是啊。” 这是入了皇家玉牒,载入史书的。 苏仪染又问道,“那……在仁佑敬亲王之前,她有选过御侍吗?就像现在的陛下一样,宣召御侍入宫伴驾。” 在他的印象中,陛下选侍并非先例,但从没有人讨论过顺澜女帝宣召的御侍,难不成时间久远,那一代人都不在了,所以只知仁佑敬亲王,不知有其他? 履泽偏了偏脑袋,果断点头,“有。” 苏仪染抿了抿唇,又看了书册一眼,这本《夜行记叁》记载,顺澜女帝在仁佑敬亲王之前,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御侍,这个御侍的封号就是明昭。 书中只记载了明昭这一位御侍,且记载极少,就三句话,盛宠无双,天顺四年病重不治,故后葬于鄱湖。 既是盛宠,为何只在这本书中记载了三句话,且就短短三句话,还藏得严严实实。 就好像,有人不希望过多的人知道明昭的存在,同时又不甘心彻底抹掉明昭曾经存在于后宫、曾经陪伴在顺澜女帝身边的痕迹。 再结合太上皇对明昭这个封号的态度,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个明昭到底是谁? “殿下?”履泽轻唤一声。 自家殿下盯着书册看了许久,莫不是找人找魔怔了。 苏仪染忽地摇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飞快翻动书页,脆薄的书页在他指尖哗哗作响,又起一阵陈年腐朽之气,他将手中的书翻来覆去看了数遍,倏地停下来。 明昭故去年份与仁佑敬亲王出现的年份刚好前后衔接,明昭彻底消失在人们视野的时候,刚好是仁佑敬亲王出现的时候。 苏仪染猛地攥紧书册,双眉微簇,眸光闪烁。 他有个大胆的猜测。 “殿下?”履泽又轻唤一声。 苏仪染骤然收回神思,偏过头,看向履泽,“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将书册放回书架,盯着书架上的书看了一会儿,将这一排书取下来,将上面的灰尘均匀地抖落在《夜行记叁》上,最后才将这一排书放回去。 履泽帮着苏仪染整理好全部。 走出这排书架后,苏仪染叮嘱履泽,“今日之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陛下。” 履泽颔首,“是,奴才绝对守口如瓶,殿下找到想找的人了?” 殿下现在的脸色比方才好看多了。 苏仪染颔首,“姑且是吧。” 走出藏书阁,苏仪染拍掉衣衫上的灰尘,深吸一口清新凌冽的空气,神色恢复如常,挺直脊背端着清贵的气质,步伐优雅回长安宫。 第126章 是不是和陛下吵架了 年初三,还在放年假的礼部尚书苏承安被传召入宫。 温卿瑶坐在东华阁中,面前的御案上已堆了不少奏本。 苏承安见到温卿瑶,行了礼,站在原地等温卿瑶说话,他还不明白温卿瑶为何突然召他进宫。 温卿瑶批完眼前的奏本,才抬起头,虽说现在百官都在放年假,可事情不等人,若是现在不处理,到时候想一口气把堆积的奏本处理完,还需要不少勇气。 “苏尚书,坐吧。”温卿瑶吩咐不忘,“上茶。” 苏承安赶紧谢礼,“多谢陛下,不知陛下今日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总不会是像赏赐杨伯典那样,恩准他入宫看望苏仪染吧。 温卿瑶的眸光中还带着清冷,“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有件事需要提前跟苏尚书言明,朕打算完善后宫制度,给后宫的殿下们建立一个合理的品级礼法制度,尊卑有序,身份清晰。” 苏承安一愣,旧习惯用得好好的,陛下怎么突然打算完善后宫制度了? 他满脸疑惑,抬手拱了拱,问道,“不知陛下为何突然作此打算?目前陛下后宫之中只有四位殿下,专门为这四位殿下完善制度,建立秩序,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陛下现在应该专注于思考册立谁为皇夫,怎么反倒考虑起其他事来了。 温卿瑶冷笑一声,声音冰冷,“那是不是朕下诏广纳天下美人充盈后宫,你们才觉得应该完善后宫制度啊?” 苏承安心口一颤,赶紧垂首,“臣不敢。” 温卿瑶冷眸一瞪,“朕今日告诉你们有这回事,并不是找你们商量这件事合不合适,你回去后,召集礼部官员商量办法,至于具体的身份称呼和对应的品阶……” 她顿了顿,“待朕考虑好后,再告诉你们。” 苏承安不敢反驳,拱手应是,“臣明白。” 陛下心血来潮打算完善后宫制度,是不是意味着陛下动了扩张后宫的打算,若是如此,陛下岂不是已经定下了皇夫人选。 斟酌再三,苏承安壮起胆子问道,“陛下,恕臣斗胆一问,册立皇夫的仪式和陛下大婚典礼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大婚典礼仪式庄重规矩繁多,若不提早半年起准备,恐怕来不及。 温卿瑶眯起眸子,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嗓音听不出情绪,“不必。” 苏承安一怔,张了张嘴,将心里话憋回去,“是,臣明白,臣这就回去召集礼部官员商讨此事,臣告退。” 温卿瑶点点头。 出了锦鸾殿,苏承安眉头高高皱起,心里压着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他偏头看向昭懿殿的方向,最后将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叹出来,转头走上出宫的路。 快走出长安宫时,苏承安远远看见一人穿过兴庆宫的宫门,迈入长安宫,迎面朝他走来。 苏承安看清那人身姿样貌,他紧走两步上前,克制住情绪,依照规矩唤一声,“明昭殿下。” 苏仪染站住脚步,依旧端着清冷高贵的气质,身形挺直,见到苏承安,他克制着微扬起嘴角,用最正经的语气同他打招呼,“苏尚书,今日进宫,可是陛下有要事召见?” 苏承安看着面前挺立的苏仪染,“不是大事,就是陛下有几句话交代,臣现在得出宫了,明昭殿下保重。” 苏仪染颔首,往旁边迈一步,让开身后的路。 苏承安走了两步,忽地转过身,上下看一眼苏仪染,表情有些复杂,问道,“明昭殿下近来可好?是不是跟陛下吵架了?” 苏仪染好看的眉皱起,“不曾,近来我和殿下都很好,更不曾吵架。” 他昨日还跟着瑶瑶去了奉天殿,怎么会吵架。 陛下跟父亲说了什么,会让他产生这样的误会。 苏承安低低“哦”一声,“如此便再好不过了,臣得出宫了。” 说罢,苏承安头也不回往宫外走去。 苏仪染立在原地,久久未动,他反复琢磨苏承安方才说的两句话。 履泽见苏仪染一动不动,关切地问一句,“殿下,你怎么了?” 从藏书阁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遇见苏尚书,两人打了个招呼后,殿下的脸色就变了。 一大早殿下说有的信息想再去藏书阁确认一下,两人便一直在藏书阁待到了方才,不然不会遇上从锦鸾殿出来的苏尚书。 苏仪染问履泽,“这两日我和殿下的关系看起来不好吗?看上去像吵架了吗?” 履泽也是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苏尚书为何会如此认为。 如果殿下和陛下吵架了的话,宫里再没有人能和陛下说上话了。 苏仪染看一眼苏承安离去的方向,陛下宣父亲入宫,恐怕不止跟他相关,而是跟整个后宫有关。 父亲是礼部尚书,能让礼部尚书在年初三入宫的事,怕是只有大婚前的筹备事宜。 苏仪染抿紧双唇,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用力摩挲,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泛白。 瑶瑶已经定下大婚人选,但那个人不是他。 不然父亲不会是那种表情,不会问出那种话。 苏仪染脸色白一阵黑一阵,眸光晦暗不明,他咬着牙根忍住翻涌的情绪,将所有信息结合起来梳理一遍,最后推翻了最初的猜想,得出一个新的结论。 陛下推迟了大婚,暂时不打算册立任何人。 履泽盯着自家殿下的脸,表情一阵一阵的变化,丰富极了,他也不出声打扰他,安安静静都在一旁,等苏仪染回过神,眸中恢复清明,才轻声问一句,“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直接回昭懿殿,还是去锦鸾殿。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浊气吐出,依旧端着清冷高贵的气质,脊背挺直,衣衫一丝不苟,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嗓音也听着淡漠如常,“回昭懿殿。” 没什么好问的,他相信瑶瑶做这决定定是有她的理由! 温卿瑶在东华阁内忙了一天,桌面上的奏本一旦摊开,就再难合上,第二天,她依旧坐在御案前,翻阅着凰卫送来的奏本。 不忘进来通报,皋月殿下来了。 第127章 绿茶酥和梅子茶 温卿瑶搁下手中的笔,“宣。” 杨问归步履轻快走到御案前,行礼,“给陛下请安。” 风清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只食盒。 温卿瑶眼尖地一眼看到风清提着的食盒,眉头不着痕迹地一皱,不会又是桂花糕吧。 她面上波澜不惊,淡然道,“坐吧。” 杨问归颔首,优雅地坐下,他接过风清手里的食盒摆在桌案上,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点心,“听闻陛下这两天又忙起来,我特意学了些点心的做法,亲手做了这碟绿茶酥给陛下,陛下要多多注意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温卿瑶松一口气,走下来,在杨问归对面坐下,“这次也是你亲手做的?” 杨问归点头,顺手将食盒里的梅子茶取出来,“陛下日理万机,心系天下苍生,我就想着能做什么让陛下开心些,便向宫里的师傅请教,学了这道绿茶酥。” 温卿瑶挑眉,咬一口绿茶酥,杨问归学东西挺快的。 绿茶酥外壳酥脆,焦香四溢,内里绵软的陷带着一股清新绿茶的香气,直冲天灵盖,扫走所有的疲惫。 杨问归的目光一寸不错地盯着温卿瑶的脸,他睁大了眼睛,身子往前探了探,“陛下,味道如何?” 温卿瑶细细咀嚼,咽下一口后,夸一句,“好吃。” 随即又咬了一口。 杨问归弯起嘴角,满眼光亮地看着温卿瑶将这块绿茶酥全部吃掉,心里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暗暗呼出一口气。 果然,陛下只是不喜欢吃桂花糕而已。 并不是不喜欢他送来的点心。 那日他便注意到了,陛下只是尝了一小口桂花糕意思意思,应该是不愿拂了他的面子,之后便一直将茶盏捧在手里,看也不看桌案上只动了一小口的桂花糕。 但是今日,陛下不仅吃了他做的绿茶酥,还把这一整个绿茶酥都吃完了。 陛下还说好吃。 杨问归眉眼带笑,明媚得跟冬天里的小太阳一样,他喜滋滋地从食盒里拿出精心挑选的杯盏,倒一杯梅子茶,轻轻放在温卿瑶面前,“陛下尝尝我泡的梅子茶,酸甜开胃。” 温卿瑶没有拒绝,就着梅子茶,又吃了一块绿茶酥。 放下茶盏,温卿瑶取来帕子擦干净手指,一抬眸,正好对上杨问归明亮清澈的眼眸,左边眼尾下似点着一滴晶莹的泪,温柔又深情,从他的瞳仁中,清晰可见她的倒影。 温卿瑶一怔,问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许是受杨问归的笑意影响,温卿瑶心情跟着愉悦起来,她笑着问道。 杨问归笑着缓缓摇头,“看着陛下紧皱的眉舒展开,便没有来得高兴起来,许是陛下心情好了,我也开心吧。” 温卿瑶挑眉,她方才皱着眉吗? 没注意。 杨问归将温卿瑶面前的梅子茶添满,随即站起身,行礼,“陛下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陛下了,先告退了。” 说罢,杨问归带着风清步履轻快地出了锦鸾殿。 风清小跑着跟在杨问归身后,她看着杨问归一步一跳,就快要蹦跶着走的背影,看得出自家主子心情大好。 但是。 “殿下为何不在锦鸾殿多待一会儿呢,殿下已数日没见到陛下了,难得的独处的机会,陛下也开心,说不定殿下再出声邀请,陛下晚上就会去琅华殿过夜了你。” 他不明白,陛下是吃了殿下送来的绿茶酥心情才好起来的,而且陛下看到殿下的时候也笑了,拉近与陛下关系大好的机会,殿下不趁热打铁,就这么错过了,实在可惜。 杨问归停下脚步,回过身,冲着风清一笑,满面皆是明媚的笑意,一如冬日暖阳,很舒服。 “我已经很满足了。”杨问归说道。 风清一怔,“为何?” 帝王的宠爱,素来是不嫌多的,殿下今日只是给陛下送个点心,居然已十分满足。 这回,轮到风清眉头高高皱起。 杨问归嘻嘻一笑,双手背在身后,甩开以前故作端正的架子,一步一蹦地往前走,懒得跟风清解释。 还在年间,陛下就已经坐在御案前阅看奏本,说明陛下事务繁多,且要处理的事情比较重要,这时候若去打扰陛下,会令陛下心烦,搞不好进而心生厌恶,以后再也不待见他。 若是趁着陛下疲累打算休息的时候,送上一道心意满满又美味可口的点心,扫去陛下心中的烦闷和疲惫,顺带逗陛下开心,陛下便只会记得与他相处时的愉快轻松。 以后,只要陛下一想起他,满眼满心都是愉快的回忆。 而他,能让陛下品尝他亲手做的点心,能让陛下开心,让陛下不排斥他,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他生长在丞相府,十数年来,或许才华样貌并不是顶尖的,但论懂分寸知进退讨人欢心,或许再没人比他更擅长。 毕竟,他是看别人脸色长大的。 “啊,好想写诗,好想作画!”杨问归忽地一声感慨,他蹦跶了一路,回过身发现风清远远落在身后,忍不住催促他,“你快些,快点回琅华殿,不然我的灵感就要跑光了!” 风清叹息一声,追上杨问归的脚步。 什么毛病,脑子里不想着帝宠想诗画,前段时间还每天巴望着陛下驾临,今天居然满脑子诗词歌赋。 就离谱。 锦鸾殿里。 温卿瑶送走杨问归后,并没有急着去改奏本,她盯着面前的梅子茶和绿茶酥,一动不动,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忘走上前,弓着腰,轻声唤一句,“陛下?” 他顺着温卿瑶的视线看过去,面前是绿茶酥,十分小巧的一个,两三口便可解决。 “陛下,这绿茶酥有问题?” 没等到回应,不忘又问一句。 温卿瑶动了动眼皮,脸上已收敛笑意,她嗓音淡然说道,“这绿茶酥还挺好吃的。” 看起来,杨问归应该是下了苦功夫的。 他愿意放下身份向宫里的师傅请教,又愿意下功夫,学东西还快。 温卿瑶“啧”一声,她果然没看错人。 “你去打听一下,他向谁学的点心,重赏。”温卿瑶吩咐道,“还有,他也是,重赏,问他喜欢什么,通通给他送过去!” 第128章 陛下突然晕倒 不忘看一眼桌上的糕点,颔首,“是。” 温卿瑶起身,重新坐到御案前,继续阅看奏本,她盯着面前高高堆起的奏本,忽地想起什么。 “不忘,过来!” 不忘赶紧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说道,“朕记得他很喜欢习字作画,你去藏书阁和朕的书库中,挑选一些名家诗集字帖画集给他送过去。” 他? 皋月殿下? 不忘心里涌起一股情绪,他弓身应是,将这股情绪压下去,“奴才遵旨。” 吩咐完,温卿瑶继续一门心思扑在奏本上,现在还在放假,朝中的事务不算多,处理完这些,温卿瑶把凰卫呈上来的奏本拿出来,仔细阅看。 朝中安宁,朝堂之外可不安宁。 北虞那边得一直盯着,还有南边,她的那批宝贝已经起航,得时时盯着,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奏本账本连着看下来,已是晚上,第二日温卿瑶继续坐在御案前。 直到宫人通报长宁殿下来了,她才抬起头。 楚燕回大步迈进东华阁,见着温卿瑶,行了礼,起身的功夫视线飞速转一圈,殿内没有闲杂人员。 温卿瑶重新看回奏本,“坐吧,有什么事吗?” 楚燕回哽住,突然意识到,他找不出一个正经的理由。 昨日他见杨问归到锦鸾殿来,便想着今日也来看看陛下。 不对。 他是待在宫里觉得无聊,便出来走走,顺便到锦鸾殿来看看。 也不对。 他是觉得陛下整日阅看奏本枯燥无趣,而他待在丰祥殿里无聊沉闷,便出来走走散散心,顺带来看望陛下,给她解闷。 楚燕回一颔首,先一步肯定内心的想法,正要说出口,坐在上首的温卿瑶出声了。 “无妨,闲着没事也可以过来坐坐。” 楚燕回抿着唇,唇边浮现好看的梨涡,“是。” 陛下的意思是,他想来随时可以来吗? 温卿瑶写完最后一笔,待墨迹干透后合上奏本,站起身,忽然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一股巨大的力道压在她肩上,喘不过气,发不出声,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她睁大双眼,可面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耳边传来一阵鸣响,她咽了口唾沫,压下不适,终于听到不远处传来惊慌的呼喊。 是楚燕回的声音。 “陛下——” 楚燕回反应最快,一步冲上前,带起一阵疾风,一把捞住靠着桌腿缓缓下滑的温卿瑶。 “陛下,陛下你怎么了!”楚燕回搂紧温卿瑶,不让她摔到地上。 温卿瑶靠在楚燕回怀里,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苍白的脸上浮现细密的冷汗。 不忘惊出一身冷汗,吩咐旁边的人,“你速去太医院,传灵枢院使和素问奉御!” 吩咐完,他对楚燕回说道,“长宁殿下,让陛下到床榻上躺着。” 楚燕回颔首,打横抱起温卿瑶进到寝间,他跟在不忘身后,还是第一次进来,顾不上多看一眼,他小心翼翼将温卿瑶放在床榻上。 温卿瑶缓上一口气,但依旧面色发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楚燕回钉在温卿瑶床榻边挪不开腿,他看着不忘给温卿瑶盖上被褥,又蹲下身为她把脉,他只能在旁边搓着手干看,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不忘站起身的时候焦急地问一句,“陛下她没事吧?” 不忘站起身,眉头紧锁,不见放松,他看向楚燕回,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复他,“方才奴才替陛下把脉,就脉象来看,陛下并无大碍,但是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晕倒,具体情况,还得等灵枢来了才知道。” 陛下似乎是染了风寒。 但这两日陛下看着好好的,且基本上一直待在锦鸾殿中不曾出去,怎会突然染上风寒,而且突然晕倒失去意识,情况看着十分凶险。 无缘无故地,陛下毫无预兆地晕倒。 不忘抿着唇,眸光一凛,这很可疑。 楚燕回揪着衣袖立在原地,目光瞟的温卿瑶身上,她苍白的小脸上透着虚弱,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将面前之人和平日里冷厉无情杀伐果断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陛下平日太过劳累,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了。”楚燕回压下眉梢,忽然说一句。 丝丝心疼从他眸中流泻而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不忘将楚燕回的情绪看在眼里,对他说道,“殿下先回去休息吧,让陛下安安静静躺一会儿,灵枢很快就来了,殿下不必担心。” 楚燕回撇了撇嘴,没动。 他现在不想离开,陛下是在他面前倒下的,他的知道陛下的情况,有无大碍,有没有危险。 他不是在意陛下,有个人莫名其妙突然在你面前倒下,你都将人抱上床榻了,总得关心到最后,看看这人情况到底如何吧。 他真的不是因为这人是陛下才舍不得离开的。 这种关心跟对所有人的关心都一样,他素来一视同仁,没有偏颇。 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不同意不忘的说辞,“陛下突然倒下,真的没事吗,我等等听御医怎么说吧。” 他两道剑眉皱在一起,紧张得几乎忘记呼吸。 不忘看着楚燕回,执意要劝他离开,“长宁殿下放心,陛下没事,况且长宁殿下一直守在这也无济于事,除了担心,以及让陛下醒来后看到殿下的愁眉苦脸跟着担心之外,并无益处。” 楚燕回挑眉,是这样吗? 不忘见他神情动摇,继续劝说,“况且陛下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寝间中多一个人,就算不说话,屋内的气氛也是不一样的。” 说着,不忘刻意压低声音。 楚燕回皱了一下眉,原来陛下看到愁眉苦脸的他,也会跟着愁眉苦脸,是他的心情影响到陛下了吗? 他现在的表情很难看吗?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他又看一眼躺在床榻上的温卿瑶,“待陛下醒来后,你派人跟我说一下。” 不忘颔首,“是,奴才恭送长宁殿下。” 楚燕回转身离去,路过梳妆台的时候,他特意往镜子里看一眼。 啧,神色是不怎么好看。 第129章 唯一能相信的人 楚燕回走后没多久,灵枢和素问便风风火火赶来。 她们听见陛下突然晕倒后,吓得魂都快没了,一步冲进寝间,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温卿瑶,即便已有心理准备,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一下。 不忘上前,趁着两人打开药箱的功夫,向两人解释当时的情形,“当时长宁殿下才来东华阁,陛下阅看完奏本,刚一站起身,不知怎么身子突然往下滑,长宁殿下眼疾手快,才没让陛下摔着。” 灵枢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一言不发,屏气凝神开始为温卿瑶诊脉。 不忘收了声,安安静静退到一旁,他招招手,叫来一个宫人,低声吩咐道,“你速去昭懿殿将明昭殿下请来,就说陛下身子不适,其他的什么都别说。” 宫人应是,匆匆跑出去了。 锦鸾殿内一片沉寂,还有压抑着的粗重纷乱的呼吸。 温卿瑶觉得自己被一团火焰包围,炽热且乏力。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突破这片令人灼烧的火焰,呼吸在热浪中也越发灼人,她抬起一只手,猛地伸向前方,突破热浪的围墙,寻找一丝清凉。 苏仪染盯着温卿瑶伸出被褥的手蹙眉,他弯下腰,又一次抓起她的手,塞回被褥,“都高热成这样,手还胡乱伸出来,老老实实盖好被褥,别再受凉了。” 听上去责备的语气,担忧和心疼溢出来。 他盯着温卿瑶看了一会儿,确定她老实了,正要转身,温卿瑶哼哼一声,腿一动,两只脚丫子蹿出被褥。 苏仪染:“……” 他眉心一颤,弯下腰给温卿瑶盖好被褥,将她露出来的脚盖住。 这边才弄好,温卿瑶手臂一推,猛地将被褥推开,肩膀手臂和小半截身子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苏仪染咬着牙,“瑶瑶……” 他转眸看去,发现温卿瑶半睁着眼,一对上她朦胧迷茫的眼神,苏仪染心头柔软的地方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瞬间没了脾气。 “染哥哥……”温卿瑶张了张嘴,发不出多大声音,虚弱又娇气。 她转眸打量四周,才发觉正躺在她的床上,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照顾她的人是苏仪染。 依稀记得,在晕倒之前,她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楚燕回,听到的也是他的声音。 苏仪染帮温卿瑶盖好被褥,在榻边坐下,“你醒了,现在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卿瑶摇了摇头,想说话,但嗓子沙哑得厉害,发出来的声音比蚊吟大不了多少,“朕晕了多久?” 在晕倒之前,她一直觉得好好的,并没有异样。 这次晕倒来得太快,她都来不及反应。 苏仪染嗓音温柔,带着哄劝的语气,“你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灵枢和素问在给你开药,再过一会儿你服了药,便会觉得舒服些。” 温卿瑶动了动唇瓣,声音实在太过细微,苏仪染没听清,他俯下身,凑到温卿瑶身边。 “奏……本……” 苏仪染:“……” 听清温卿瑶说什么后,苏仪染又是一阵无语。 他直起身,盯着温卿瑶苍白虚弱的小脸,被气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奏本,御医说你最近太过劳累,不好好休息,身心皆有损,以至于一个不注意,不小心染了风寒,你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休息!” 温卿瑶觉得嗓子干热得厉害,发不出声,她的手探出被褥,扯了扯苏仪染的衣摆。 苏仪染脸一垮,不搭理她,转头吩咐不忘,“陛下醒了,端一碗水来。” 不忘听说温卿瑶醒了,兴奋地睁大双眼,飞速瞥一眼床榻上的人,欢快跑开,眨眼功夫便端了碗温水过来,碗中还有一只勺子。 苏仪染接过碗,舀了一勺水,吹了吹,送到温卿瑶唇边,“渴了吧,先喝点水。” 温卿瑶真的渴急了,嗓子干痒得厉害,一勺水如毛毛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支撑着坐起身,自己捧起碗,小口小口喝起来。 苏仪染一手扶着水碗,一手扯过外套披在温卿瑶肩头,“慢点,别急,小心呛着。” 温卿瑶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水,长呼一口气,满足地往后一躺,“终于可以说话了。” 虽然嗓音依旧沙哑。 苏仪染放下水碗,仔细掖好温卿瑶的被褥,将她肩膀手臂遮得严严实实。 温卿瑶长舒一口气,感觉体内的热气散去一些,也有力气说话了,“朕还有奏本没看完……” 话没说完,她发现苏仪染黑着脸瞪她。 苏仪染眼疾手快按住又要起身的温卿瑶,“你躺回去,躺好,今天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都病倒了脑子里居然还想着奏本。 温卿瑶叹一口气,用异常坚定的语气对苏仪染说道,“朕必须批阅完奏本,朕不能让那些大臣知道,朕突然病得起不了床。” 若是这种消息一传开,人心不稳,会出大乱的。 苏仪染太阳穴“突”地一跳,动了动按着温卿瑶的手指,没松开她,语气上稍有松懈,“你……你先休息一下,今天时辰还早,晚点再说也不迟。” 瑶瑶说的不无道理。 那些狼子野心的贼子叛臣还没抓出来,还在背后搞鬼,若被他们知道瑶瑶突然病倒,一时半会儿起不了床,指不定要谋划什么阴谋,让好不容易宁静下来的局势,再掀波澜。 浪急不可渡河。 风骤不可猛进。 人心一乱,便压不住魑魅魍魉。 可她现在身子虚弱,真的不能继续看奏本了。 温卿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仪染,不带一丝感情,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她素来淡漠的眼眸中,不起丝毫波澜,似是病气遮掩住她眸中所有的光芒。 苏仪染突然感应到什么,他嘴角一扯,“你不会是要我……” 帮你批阅奏本吧。 温卿瑶浮夸地弯起嘴角。 “染哥哥,咳咳。”温卿瑶刚说两句,便带起一阵咳嗽,她眯起一只眼睛,强行压下咳嗽,沙哑的嗓音娇弱得很,“染哥哥,朕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第130章 当皇上真辛苦 苏仪染忽然觉得心头被狠狠撞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他怔怔地看着温卿瑶,说不出话。 混乱如麻的思绪忽地聚凑在一起,又如一群飞鸟扑棱着翅膀,哗啦啦冲向天空。 他感觉到心中有一股力量,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力量,正缓缓探出脑袋,在他心房深处,生根发芽。 批阅奏本吗? 他是瑶瑶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珠帘轻响,灵枢走进来,看到深情对视的两人,她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退出去还是说明来意。 她满头冷汗。 要不,还是悄摸摸退出去,就当没进来过吧。 “嗯哼。”苏仪染轻咳一声,站起身,“灵枢院使来了。” 灵枢停下转身的动作,向两人行礼,“给陛下请安,给明昭殿下请安。” 苏仪染瞥一眼灵枢手中的药箱,往旁边一站,让出位置。 温卿瑶躺在床榻上,很平静,“灵枢,朕为何会突然晕倒?” 灵枢拱拱手,端正神色,略有些严肃,“回陛下,就目前来看,陛下因过于劳累染上了风寒,应卧床静养数日,听不忘宫监说起,陛下一直好好的,看上去并无异常,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至于为何会突然晕倒,得再好好琢磨才行。” 温卿瑶敛眉,也就是说,连灵枢都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晕倒。 问题有点大。 她又咳嗽两声,问道,“朕要何时才能完全康复?” 灵枢蹙眉,面露为难,“回陛下,这不太好说,轻则卧床三五日,重则半月都有可能,毕竟是风寒,得小心对待,素问开好药方亲自抓药煎药去了,陛下稍等片刻,便可以喝药了。” 温卿瑶眉头高高皱起,抿着唇,最快也要三五天啊。 这不行。 决不能那些大臣觉得她病重无力,她必须快点好起来。 她问灵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朕快点好起来,朕不能一直卧床休息。” 再有两日朝廷官员便结束休假,初七人日小祭,初十元熙元年首次早朝,再说远点,元月十五还有特别重要的上元灯会。 她都不能缺席。 就算还病着,她能起身,有体力支撑过重要场合即可。 痊不痊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精神饱满地露面。 灵枢面露难色,“陛下,微臣和素问都建议陛下好好休息几日。” 陛下之所以突然染上风寒,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过劳累,如果不养好身子光是想着治病,治标不治本,就算这次痊愈了,下次很快又会病倒。 温卿瑶蹙眉,沉声道,“灵枢。” 灵枢赶紧垂首行礼,“微臣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苏仪染站出来,无奈劝道,“灵枢院使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陛下早些好起来,哪怕还需要两三日的功夫,也好过让陛下卧床四五日,或者有没有什么方法能缓解陛下的不适?” 瑶瑶说的话很有道理,但现在的情况就是很矛盾。 一方面,决不能让大臣认为他们的陛下病得下不了床。 另一方面,瑶瑶必须卧床静养数日。 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折中,就是让瑶瑶的病快些好起来,最起码让那些大臣认为,瑶瑶只是因天凉偶感小恙,无伤大雅。 当皇上真辛苦,连生病都没空。 灵枢沉吟片刻,颔首,“有。” 她看向苏仪染,“臣可以替陛下施针,缓解陛下的症状,其次修改药方,在陛下身子承受的范围内换几剂猛药,陛下再好好休息,晚上发了汗,第二天看起来便无大碍。” 温卿瑶挑眉,果然灵枢还是有办法的。 苏仪染见灵枢一直皱着眉,心生担忧,“院使有话,但说无妨。” 灵枢咽了口唾沫,怯怯看一眼温卿瑶,“这种方法,只能治标不治本,表面上看,陛下症状全无,但实际上还病着,而且服了药后,陛下会变得特别嗜睡,且至少要两三日才能痊愈。” 温卿瑶没得选择,她叹息一声,哑着嗓子吩咐,“施针便施针吧。” 灵枢医术不凡,一手银针更是灵如神器,只要灵枢的银针下去,就算是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被救回来。 目前来看,扎针是最快速有效的办法。 灵枢颔首,“微臣遵旨。” 她打开药箱,取出针包,“唰”一下铺展开,里面一排粗细长短不一银针带起一道寒光。 站在旁边的苏仪染咽了口唾沫,这些都要扎在瑶瑶身上吗?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院使打算如何给陛下施针?”他问道。 灵枢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眯起眸子对着光细细打量,“微臣施针的时候,陛下不能乱动,这一点得麻烦明昭殿下了。” 温卿瑶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灵枢手中的银针,原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显得惨白。 她忽然想不明白,她怎么就沦落到这种地步,不仅突然病了,还病得一时起不来好不了,得靠扎针才能缓解三分。 想她自幼走南闯北,淋过雨吹过风,晒过太阳挨过摔,十年来都没怎么生过病,顶多打两个喷嚏,她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娇弱到这种地步,待在屋子里都能染上风寒。 难不成当了皇帝后,身子就变弱了。 温卿瑶死死盯着灵枢手里的银针,咽了口唾沫,“朕现在觉得很好,脑袋不热了,神思清醒,身上也有力气了,似乎差不多好了。” 道理她懂。 但她怕痛。 灵枢手托针包,一脸人畜无害,“陛下发着高热,怕不是烧糊涂了,陛下放心,微臣技术很好,不疼的。” 温卿瑶往床榻里面缩了缩。 苏仪染不忍心看下去,“院使,真的不疼吗?” 灵枢颔首,“请陛下和明昭殿下相信臣的技术,烦请明昭殿下把陛下的衣袖卷起来,待会臣在陛下的手臂上施针,陛下的手臂千万不要乱动。” 苏仪染挨着床榻坐下,他轻柔地卷起温卿瑶的衣袖。 早先时候,晚钟和印月将温卿瑶身上累赘的衣物都脱了,现在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轻便柔软的中衣。 苏仪染仔细将温卿瑶的衣袖卷起,一层一层,一直卷到肩膀下一点。 微凉的空气流淌过温卿瑶两条裸露的手臂,她又看一眼灵枢手中的银针,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子抖了抖。 明明拿刀子架在她面前她都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为何她会如此惧怕小小的银针! 第131章 无奈又心疼 一片暖意覆上温卿瑶的手背,她注意力从银针上挪开,落到苏仪染好看的脸上。 他眉眼温柔,如水的眸光中荡漾着担忧和心疼,对上温卿瑶的视线,他轻轻一笑,温柔如春风,一点一点抚平温卿瑶心里的不适和恐惧。 “陛下不必担心,有我在这,我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温柔的嗓音动听如天籁,满满的安全感和可依赖的信任感,温卿瑶平稳住呼吸,心情跟着平静下来。 苏仪染握着温卿瑶的指尖,紧紧按住,不让她乱动弹,灵枢看准时机施针,很快,温卿瑶的两条手臂上扎了一排的银针。 灵枢站起身,冲着温卿瑶拱了拱手,“陛下稍等片刻,只需一刻钟便好,在此期间,陛下的手臂千万不能乱动,若是银针跑位便没了效果,陛下的针也白扎了,微臣先去给陛下改药方,很快便回来。” 说完,灵枢退了出去,将这片空间留给温卿瑶和苏仪染两个人。 温卿瑶指尖动弹一下,立即被苏仪染按住。 “瑶瑶,别乱动。”苏仪染皱起眉,故意板着脸。 温卿瑶觉得难受,若在平时,让她平躺着一刻钟不动也没什么,但现在就像中了妖术一样,越让她别动,她越想动。 “染哥哥……”她一声嘤咛。 苏仪染强忍住心疼,尝试跟温卿瑶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别想那么多,放轻松,待会我帮你阅看奏本,你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你明早醒来后再检查一番,便可以送回政事堂了。” 温卿瑶点点头,困意涌上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朕也没想到最近还有这么多事,后日还有人日小祭,虽然不是很正式的祭典,但朕必须露面。” 苏仪染沉下嗓音,“瑶瑶,我们就此打住,不谈论奏本了好吗?” 本来他只是想跟瑶瑶说一声,让她放心,奏本的事他可以解决好,她只需要安安心心休息便是,没想到她满脑子奏本,手上扎着银针都放不下那些要操心的事。 他挑了挑眉,声音温柔,“再有十日便是上元灯会,届时满城欢庆,千灯如昼,我带你出宫玩一圈如何?” 不然整天闷在宫里,跟一堆奏本大眼瞪小眼,太难受了。 温卿瑶颔首,“好。” 帝都的上元灯会十分热闹,没到这天,帝都里不论官员百姓都会上街游玩上灯,直到深夜都不曾散去,比除夕夜更加热闹繁华。 上元夜也是一年之中唯一没有宵禁的夜晚。 回想起上一个上元夜,已是十分遥远的事。 温卿瑶拉远思绪,回忆漫上心头,她眯着眸子望着面前苏仪染俊美的脸,忽觉一阵困意涌上来,她眨了眨眼,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她还有好多事没交代完。 “困了就睡吧,别强撑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安心睡吧……” 耳边是苏仪染温柔的嗓音,温卿瑶觉得眼皮越发沉重,她努力睁开眼,眼前苏仪染的脸开始模糊。 意识中突然划过一道声音。 保持一刻钟不动弹。 温卿瑶的手指突地一颤,她清醒过来,觉得时间已过了许久,她睁开眼,问苏仪染,“染哥哥,一刻钟差不多到了吧。” 苏仪染坐在床榻边,整个身子跨过温卿瑶,以一种不端正且累的姿势,斜斜地支在她身子上方,两只手稳稳握住温卿瑶的指尖,不让她的手臂乱动。 他看着温卿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的表情,轻笑,“瑶瑶,我们才说两句话,离一刻钟还早呢。” 看样子,瑶瑶真的累极了。 最难受的不是不能睡觉。 而是明明已十分疲惫,但潜意识里始终有一种力量,稳稳撑住你的意识,在最想睡觉的时候告诉你不能睡觉。 温卿瑶张了张嘴,“我口渴……” 喝水的时候,可以趁机动一动手。 苏仪染摇头,“不行,你现在不能乱动,瑶瑶乖,忍一忍就好了,待会我喂你喝水。” 温卿瑶很难受,身上一阵燥热,感觉像有人撕扯她的筋脉,她的两只手被苏仪染抓着不能动,只能十分不舒服地扭动身子。 “瑶瑶……” 苏仪染无奈又心疼。 他手指用力,握紧温卿瑶的手,不让她的手臂乱动,免得挥掉扎在她手臂上的银针。 温卿瑶难受得膝盖一抬,狠狠撞了苏仪染一下,苏仪染闷声不吭,默默受下,深邃的眸光一直落在温卿瑶身上,内心自责不已。 是他没照顾好她,是他没保护好她,才会让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 短短一刻钟,两人都过得煎熬且难受。 寝间外响起脚步声,温卿瑶强忍着不舒服,安静下来,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仿佛方才难受挣扎的人不是她。 她眼眶湿润,索性闭了眼,不去看来人。 灵枢走进来,在温卿瑶床榻旁站定,拱了拱手说道,“陛下,一刻钟已到,臣现在为陛下取针。” 温卿瑶闭着双眼,平静颔首。 面上的灼热早已烘干她眼眶的湿润,她掀了掀眼皮,只觉两只眼睛冒火般灼热,几乎能把她自己点着。 她从来不知道,风寒发热居然这么难受痛苦。 灵枢手速飞快拔掉银针,将银针仔细收好后,对温卿瑶说道,“陛下稍等,晚些时候许宫监会端药过来,陛下服了药再睡一晚,发发汗,明日便会舒服很多。” 温卿瑶不想搭理她。 扎了针还要喝药,毁灭吧。 苏仪染张了张嘴,将话憋了回去,他看向灵枢,冲她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在这照顾陛下,请院使放心。” 灵枢说道,“有明昭殿下在,臣十分放心,陛下现在已无大碍,臣先行告退。” 明昭殿下气质如玉,生得芝兰玉树,对陛下又十分贴心尽心,他跟在陛下身边多年,知道该如何哄陛下照顾陛下,现在陛下病了,再没有任何人比他适合留下来照顾陛下,比不悔不忘还要合适。 让明昭殿下照顾陛下,她能放心离开了。 扎了针后,温卿瑶觉得她的嗓子好多了,能说话了,“染哥哥,那些奏本……” 苏仪染眉头一皱,怎么才歇一会,就又念叨着奏本。 第132章 强行喂药 苏仪染黑着脸不说话,他一点一点放下温卿瑶卷起的衣袖,轻柔地把她两条手臂塞进被褥下,最后替她掖好被角。 他直起腰,两条手臂一插,直勾勾地盯着温卿瑶。 “你为何如此看朕?”温卿瑶不解,不是说好帮她看奏本的吗。 苏仪染盯着她看了许久,内心情绪滚滚翻涌,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说辞跟她说话,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够力道,索性用一种称得上是不敬的语气说道她。 “都是当帝王的人了,怎么越发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都病成这样了还念叨着奏本,我答应帮你阅看奏本,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不是让你一直惦记着它,你能不能暂且放下奏本的事。” 说着说着,苏仪染有些来气。 气温卿瑶不知道照顾自己。 气他只能帮她阅看奏本,其他什么都分担不了。 温卿瑶拉起被褥,遮住半张脸,很不客气地又气了苏仪染一下,“朕放不下。” 苏仪染哽住,他无话可说。 道理他都懂。 他知道温卿瑶不容易,他知道若让大臣知道温卿瑶病了会引发不好的猜想。 他什么都知道,但又有什么用呢。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冲着外面喊一句,“来人。” 不悔匆忙进来,“陛下,明昭殿下,有何吩咐。” 苏仪染恢复了端正的身姿,通身高贵清冷的气质,他仔细收敛好情绪,十分淡然对不悔说道,“你让人搬一张桌子进来,就放在这。” 他指着温卿瑶床榻边的位置。 不悔诧异,但还是应道,“是。” 很快,宫人们便在温卿瑶的床榻边支起一张桌子。 温卿瑶招了招手,把不悔叫到床榻边,“备一套笔墨,再加一盏灯,把外面的奏本还有一些凰卫的奏本都拿进来。” 不悔疑惑,“奴才明白,陛下这是要……” 在床榻上批阅奏本吗? 扎了针后,温卿瑶觉得嗓子舒服多了,虽然身上仍觉乏力,但跟不悔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她很耐心解释,“待会明昭替朕批阅奏本,朕躺在床上休息。” 不悔瞪大了眼睛,陛下又让明昭殿下批阅奏本! 想起前两日的时候,陛下歪靠在东华阁的榻上休息,而坐在御案后批阅奏本的是明昭殿下,不悔觉得今日的安排绝非偶然。 或许是陛下早就有意让明昭殿下为她分担,上一次只是试试水罢了,或许陛下也没想到她会突然病倒,索性提前实行计划,顺势将奏本推给明昭殿下。 毕竟上次明昭殿下只阅看了政事堂送来的奏本,这次陛下把一部分凰卫的奏本也算进去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系,不悔弯起嘴角,应道,“是,奴才遵旨。” 他就知道,陛下素来聪慧,绝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有明昭殿下帮陛下分担,陛下会轻松许多。 明昭殿下天资聪颖,有“帝都第一公子”的美称,又曾高中探花,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又与陛下青梅竹马、知根知底,选他帮陛下分担奏本再合适不过。 不悔飞速出去,吩咐人搬来笔墨灯盏,把苏仪染批阅奏本的位子布置得舒舒服服的,安排好一切后,他亲自抱着一大摞奏本进来,全部堆在桌案上。 他将奏本分门别类整理好,“明昭殿下,这一部分是今日政事堂送来的奏本,这一部分是凰卫送来的奏本。” 桌面不算大,几沓奏本放下来占了几乎一半的桌面。 苏仪染颔首,“好,我知道了,有劳指挥使。” 所以若非瑶瑶突然病倒,她今天需要把这些奏本全都看完? 粗略扫一眼,差不多有二三十本,还有一部分凰卫的奏本没算在内。 苏仪染皱眉,瑶瑶每天要看那么多奏本吗? 他突然庆幸,还好他不是完全无能为力,他还能帮到他。 苏仪染没急着坐下批阅奏本,他亲自拧了帕子,仔细覆上温卿瑶的额头,“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休息了,我知道你心系朝政,是为勤勉的陛下,但也要劳逸结合,若你身子垮了,那些大臣怎么办,南朝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的嗓音温柔如涓涓细流,缓慢淌入温卿瑶心里。 清凉且舒服。 温卿瑶点点头,闭上眼正打算休息,不忘进来了。 “陛下,该喝药了。”他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碗。 温卿瑶睁开一只眼瞥一眼不忘,飞速闭了眼,装作没听见。 怎么来得这么快,不是说才改了药方重新煎药嘛! 苏仪染往药碗里看一眼,黑黢黢的药汁,他一下想起上次他装病时喝的药,浓烈的苦涩之味瞬间涌上心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回轮到瑶瑶喝苦药了。 他问不忘,“方才灵枢院使才改了药方,怎么这么快就煎好药了?” 不忘回复,“这不是灵枢院使改的新方子,是最初的方子煎的药,素问奉御说了,新改的方子得煎一个晚上才行,但陛下不能耗着一天不服药,所以便让奴才先把这碗药端来让陛下服下。” 苏仪染神情有点复杂,也就是说,瑶瑶明天还得喝更苦的药。 需要煎整整一个晚上的药,他实在想象不出味道。 他转头看向装睡的温卿瑶,温声说道,“陛下,起来喝药了。” 温卿瑶继续装睡。 不忘蹙眉,求助地看向苏仪染,“明昭殿下,这可怎么办呀。” 叫陛下起床难。 叫陛下起床喝药就更难了。 苏仪染挨着温卿瑶的床头坐下,轻唤一声,“陛下。” 温卿瑶自然不会搭理他,喝药这种事,虽然逃避也没有用,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苏仪染蹙眉,上手推了推温卿瑶的胳膊,“陛下,起来喝药了。” 他稍稍加重手上的力道,语气也重了。 温卿瑶依旧装睡,原本脑袋就昏昏沉沉的,现在被苏仪染摇了两下,忽然摇起了困意,更想睡觉了。 苏仪染无奈,他没办法叫醒装睡的瑶瑶。 他看向不忘,不忘手中的药还冒着热气。 喝药得趁热,实在不行的话,他想办法强行喂瑶瑶喝药也不是不可以。 第133章 玉露丸 苏仪染端起药碗,“交给我吧。” 他稳稳当当端起药碗,一手捏着药匙舀起一勺颜色深到近乎发黑的药汁,吹了吹,表面的滚烫散去,他捏着药匙缓缓伸向温卿瑶。 今天这碗药,瑶瑶不论如何都得喝了,喝了药,病才能快些好起来,装睡逃避是没有用的。 温卿瑶似感应到什么,眉心颤了颤。 躲不过了。 满满一勺药汁送到温卿瑶唇边,不悔突然进来,“陛下,明昭殿下,清心殿的玉衡求见。” 苏仪染蹙眉,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只得先停下给温卿瑶喂药的打算,“他找陛下何事?” 不悔瞥一眼闭着双眼的温卿瑶,对苏仪染说道,“回明昭殿下,玉衡说扶疏殿下有一件东西要他亲手交给陛下。” 苏仪染问,“必须现在?” 不悔颔首,“正是。” 苏仪染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药碗放回托盘,装模作样地推了推温卿瑶,“陛下,玉衡求见,你见不见?” 才“睡着”不久的温卿瑶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偏过脑袋,似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来的是玉衡,不是锦书?” 不悔颔首,“只有玉衡一人,且他手中还端着一只盒子。” 温卿瑶呼出一口气,“扶朕起来。” 苏仪染揭了温卿瑶脑门上的帕子放到一边,随后扶着她起身,又拿了靠枕给她枕在身后,最后没忘记为她披一件衣服,防止她再次着凉。 温卿瑶淡然吩咐,“让他进来吧。” 待玉衡进来时,温卿瑶已恢复往日淡漠威严的模样。 玉衡上前请安,“奴才叩见陛下。” 温卿瑶嗓音平静,“免礼,锦书这时然你过来有何事?” 玉衡站起身,弓腰垂首十分拘谨,双臂往前一伸,将一直仔细呵护在怀中的一方锦盒递到温卿瑶面前,“回陛下,殿下听闻陛下偶然小恙,特意让奴才跑一转锦鸾殿,将这玉露丸献给陛下。” 温卿瑶挑眉,玉露丸? 玉衡继续说道,“玉露丸用世间最好的药材制成,服下后可解百病,就算是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只要服下玉露丸,阎王都不敢抢人,殿下听闻陛下染上风寒,特意遣奴才过来,将玉露丸呈给陛下,陛下服用了玉露丸后,只需一天即可痊愈。” 温卿瑶挑眉,这玉露丸还是个宝贝。 她轻笑一声,“如此贵重的药,你家主子就这么献出来给朕治风寒用?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玉衡双臂依旧稳稳托着锦盒,“回陛下,我家殿下听闻陛下染了风寒后,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了奴才将这玉露丸献给陛下。” 他顿了顿,又说道,“在殿下心中,再没有什么能比陛下的健康更重要,殿下十分关心在乎陛下,所以不论是玉露丸还是其他珍宝,只要陛下需要,殿下一定会想办法送到陛下面前,在殿下心中,这颗普普通通的玉露丸远比不上陛下重要。” 苏仪染双臂环胸,在心里冷笑,好一张利嘴,真是能说会道。 温卿瑶吩咐不悔,“将玉露丸拿给朕瞧瞧。” 不悔得令,接过锦盒递给温卿瑶。 锦盒不大,很轻,一个巴掌就能拿稳。 温卿瑶打开锦盒,顿时一阵凛冽好闻的清香扑面而来,霎时间,整个寝间内聚满清雅的香气。 “这便是玉露丸?”温卿瑶盯着锦盒中龙眼核大小的药丸,黑不溜秋的。 她鼻子凑近轻嗅,那股奇异的香味真是来自这枚药丸。 玉衡颔首,“正是,陛下直接服下即可,无需再服用其他药,一日之后,风寒便可痊愈。” 这句话说道温卿瑶心坎上了。 温卿瑶抬眼瞥一眼毕恭毕敬垂首弓腰的玉衡,“用玉露丸来治风寒,确实有些暴殄天物。” 玉衡继续说道,“陛下无需觉得惋惜,玉露丸不仅可以用来治病,还可调养身体,服下玉露丸后,百病可解,再没那么容易生病。” 温卿瑶挑眉,真是个好宝贝。 她捻起玉露丸往嘴里一扔,玉露丸顺滑地滑入咽喉,被她吞入腹中。 “那就多谢锦书的关心了。” 玉衡赶紧拱手,“我家殿下说了,万事以陛下为重,陛下安康比什么都重要。” 苏仪染面上镇静,心里早把玉衡和谢锦书吐槽了个遍,献宝就献宝,说那么多干嘛。 温卿瑶颔首,表示知道了。 玉衡适时提出告退,“陛下服了药,奴才便放心了,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奴才告退。” 走之前,他飞速瞟一眼新搬进来的桌子和上面堆放的奏本。 玉衡走后,苏仪染抱怨一句,“陛下也不找院使来看看是什么药便直接吃了,万一不适合陛下服用怎么办?” 他原本以为,瑶瑶会叫灵枢过问一番才服用玉露丸,没想到她直接把药丸扔嘴里当糖吃了,速度之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来不及阻止。 温卿瑶弯起嘴角,取了衣服推了靠枕,美滋滋地滑入被褥,“朕相信锦书。” 她以前在外游走的时候,听说过玉露丸这种药,据说世间只有三颗,没想到有一颗在谢锦书手中。 苏仪染一脸“我看透你了”的表情,“陛下只是不想喝这碗苦涩的药罢了,谢锦书让人送药送得真及时,若是再晚一瞬,陛下就要喝药了呢。” 谢锦书住在清心殿,离锦鸾殿之间有很长的距离,他这么快就知道瑶瑶染了风寒,真是小心灵通。 温卿瑶却在心里惋惜,要是再来早些,她连针都不用扎了,还可以再少一顿皮肉之苦。 她摆摆手,“朕困了,要睡觉了。” 苏仪染无奈摇头,是他的话,他也不愿意喝这碗苦兮兮的药。 他对不忘说道,“宫监把这碗药端下去吧,顺带告诉灵枢和素问一声,陛下服了玉露丸,不用再服药,他们也不用煎药了。” 不忘颔首,端着一滴不少的药下去了。 不悔紧随不忘身后。 锦鸾殿的人一时间全都退了出去,寝间内只有苏仪染和温卿瑶两人。 苏仪染重新拧了帕子,轻轻覆上温卿瑶的额头,随后坐到新挪进来的桌前,翻开奏本,左手执笔,帮着温卿瑶看奏本。 彻底没了心事后,温卿瑶睡得很踏实,晚膳时间被苏仪染迷迷糊糊叫起来喝了碗小米粥,接着好眠到天亮。 第134章 怎么就落到她手上了 温卿瑶再睁开眼时,熹微晨光透过窗棂轻洒入屋。 她盯着床顶幔帐,神思清晰,身体轻松,全然没了昨日难受和乏力之感。 不愧是玉露丸,才一个晚上的功夫,她身上的不适全部消失,似乎风寒已经好了,她心里狠狠夸赞一番。 温卿瑶心情大好,偏过头,发现苏仪染歪靠在床榻边睡着了。 她挑眉,不自觉停下起身的动作。 染哥哥趴在这睡了一夜? 微光如薄纱轻拢在苏仪染好看的脸上,鼻梁高挺,双眉微挑,细密纤长的睫羽下落着淡淡的阴影,他的唇色比往日要淡许多,想是昨晚累坏了。 视线微移,苏仪染一条胳膊枕在脑下,手里轻握着她的指尖不放。 温卿瑶呼吸一滞,突然不敢动了,生怕她些微的动作都会吵醒他。 她睁大了双眸,仔细欣赏苏仪染如玉般的精致好看的容颜。 算起来,从他们定下婚约到今年,已有十三个年头,说起来他们是娃娃亲,又是青梅竹马,但直到三年前,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三年前,父皇登基,她被册封为瑶华公主,她才减少了每年离京的天数,才有更多的机会跟苏仪染相处,跟他培养感情。 那时,她和苏仪染的关系甚至还没有她和不悔熟,毕竟当时不悔一直跟在她身边跟了三年,跟着她走南闯北四处历练,而苏仪染只是她一年只见过几次面的名义上的未婚夫罢了。 但苏仪染不一样,每次见到她都拿出十足的感情,哄她开心,陪她玩,似乎他们不只是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的未婚夫妻,而是才新婚的眷侣,正值感情最充沛的时候。 每次她一回帝都,苏仪染总会第一时间过来看望她,给她带新出的最好吃的点心,带她出门逛街,陪她出去玩,不论当时他多忙课业多紧张,只要她一句话,他总会出现在她身旁。 她当时不明白,现在也不明白,苏仪染为什么会对她那么好,是发自心底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好。 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 真情实感是写在眼里、写在心上,骗不了人的。 后来她成了公主,留在帝都的时间多了起来,她和苏仪染的亲密关系飞速发展,彼此之间知道许多小秘密,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去年她生辰后,他们确认了具体的大婚吉日。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明白,感情是什么,苏仪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瑶瑶……” 苏仪染忽地动了一下,温卿瑶赶紧收回思绪,转头看过去,苏仪染并没有醒,只是一句梦呓罢了。 他在梦里还念叨着她的名字。 温卿瑶挪动着身子靠过去,尽量保持手不动,以免吵醒他。 挪到苏仪染身边后她才发现,苏仪染衣带未解,直接坐在脚踏上,他高大的身躯以一种十分不舒服的姿势歪靠在床榻边,背部随着呼吸有规律地起伏,他就这么将就着,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了一夜。 他的姿态也不太雅观,衣衫凌乱,衣袖身上牵拉出道道褶皱。 温卿瑶怎么也没想到,人前永远端着挺拔优雅的姿态,正经中带着严肃,气质高贵清冷的苏仪染,会抛弃自己往日的形象,坐在地上过一夜。 苏仪染现在的模样姿态,可一点称不上得体。 如果不看脸,没有人能猜得到眼前这人是“帝都第一公子”苏仪染。 温卿瑶忽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心尖上,忍不住伸手轻抚苏仪染的脸。 苏仪染长得好看,气质佳,才华横溢,出身又好,若非早早与她定下婚约,上苏府说媒的人早就踏破苏府大门的门槛了。 温卿瑶又想不明白了,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落到她手上了。 “唔……”一声嘤咛,苏仪染醒了。 他抬起头,半眯着眸子看清眼前的脸,“瑶瑶?” 嗓音中夹着晨起的沙哑,还有浓厚的不曾褪去的困意。 温卿瑶忍不住冲着他笑了笑,“你怎么在这睡了一夜?” 她还以为,苏仪染看完奏本后便会回去,再不济也会在旁边的暖阁休息,她是万万没想到苏仪染趴在她的床边睡了一夜。 苏仪染趴着没动,手指收拢攥紧了温卿瑶,“你不是还病着嘛,我不放心离开,就在这守了一夜,你现在看起来很有精神,我放心了。” 温卿瑶挑眉,她现在是精神,但是他看着很不精神。 “不是还有不悔不忘在嘛,你没必要这么折腾自己。”她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躺上来睡一会儿?” 苏仪染摇摇头,支撑着身子做起来。 “嘶——”他猛地停住动作,眯起一只眼睛龇牙咧嘴。 温卿瑶赶紧问道,“怎么了!” 不会他在这睡一晚,把自己弄着凉了吧。 “麻、麻……”苏仪染表情微妙。 温卿瑶一脸懵逼,“妈?” 苏仪染扣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扳,又抱住自己的腿扭过身子,一脸酸爽,“麻了,手麻腿麻……” 他依旧坐在脚踏上,背靠床榻,姑且算是坐端正了。 温卿瑶忍不住莞尔,裹紧被褥往前拱了拱,拱到床边,探出小半个脑袋贴着苏仪染的脸,在他耳边轻语,“辛苦染哥哥了。”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苏仪染一个激灵。 苏仪染轻咳一声,曲起那条不麻的腿,“既然你醒了,就起来用早膳吧,别饿着了,我把不忘叫进来。” 温卿瑶急急抓住苏仪染,刚好抓到他发麻的那条胳膊,苏仪染五官一皱,温卿瑶挑了挑眉,赶紧松开他。 “咳,朕的意思是,不必着急,等你缓过来再说。” 他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衣衫凌乱坐在地上的模样。 苏仪染坐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顺势抬手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拉正衣襟,随后才往床上一瞟,温卿瑶裹着被褥团成一团拱在床榻边,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 “我去叫晚钟和印月进来。” 温卿瑶目光追随着苏仪染的背影,方才还姿势歪斜睡意上头的人,眨眼之间一扫倦态,挺直脊背气质清冷,在人前永远端着正经优雅的姿态,甚至带着不可触碰的傲气。 她坐起身,又看向床榻边的桌子,奏本堆放得整整齐齐,分出好几摞,想来昨夜苏仪染忙到深夜,还要分心照顾她。 第135章 我素来很有分寸 温卿瑶在晚钟和印月的服侍下更衣洗漱,随后留下苏仪染一同在锦鸾殿用早膳。 她这时才发现,苏仪染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想来昨夜是真没怎么睡。 “早膳后你赶紧去休息一下吧。”她说道。 苏仪染添了一碗小米粥放到温卿瑶面前,“这碗小米粥温和不油腻,最适合你现在喝了。” 行吧,他有自己的打算那她就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 温卿瑶捧起碗,小口小口喝着。 喝粥比喝药好太多了。 用完早膳,不忘进来通报,“陛下,扶疏殿下求见。” 苏仪染不着痕迹地皱眉,来得可真早。 但既然是谢锦书来了的话,他看向温卿瑶,她应该会继续好好休息,暂时不去碰那些奏本吧。 看在他给瑶瑶送了玉露丸的份上,暂且同意他与瑶瑶单独相处一会儿。 “你为何这么看着朕?”温卿瑶挑眉。 苏仪染站起身,温声说道,“谢锦书来陪着你,我可以放心回去休息了,我先告退了。” 温卿瑶依旧挑眉,方才还不吭不声的,现在那么快又要走,她懒得多想,吩咐不忘,“叫他进来吧。” 苏仪染瞥一眼脚步匆匆的不忘,“我回去了。” 说罢,也转身走了。 走近大门,苏仪染与谢锦书正面相遇,他挺直脊背,一扫整夜没休息好的倦态,拿出十足的架势,脚步沉稳地从谢锦书面前走过。 两人擦肩而过,苏仪染只轻飘飘看了谢锦书一眼,一句话不说。 走出大门,不忘追出来叫住他,“明昭殿下请留步。” 苏仪染停下脚步,回头先看向不忘身后,确定他身后没有其他人,才收回视线,淡淡问一句,“陛下还有事吩咐吗?” 不忘来到苏仪染跟前,“昭懿殿离锦鸾殿远,明昭殿下直接在锦鸾殿偏殿歇下吧,就在除夕夜陛下为殿下准备的房间。” 苏仪染挑眉,往锦鸾殿里看一眼,“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忘答道,“殿下不想在锦鸾殿歇息吗?” 想,他当然想。 他愿意这时离开锦鸾殿不代表他放心谢锦书。 他不再废话,“有劳宫监引路。” 另一边,谢锦书一路进到温卿瑶的寝间,以往他最多就是去浮香阁,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谢锦书行了礼,“给陛下请安,听闻陛下偶染小恙,现在好些了吗?” 温卿瑶早已利落地爬回床榻,身后靠着靠枕,肩上披着外套,一副仍旧需要卧床静养的模样。 “免礼,坐吧,朕服了你送来的玉露丸后,感觉好多了,估计明日即可痊愈。” 不悔搬来凳子放在温卿瑶床榻前。 谢锦书一撩衣摆坐下,笑着说道,“能及时为陛下送上玉露丸,是锦书的幸事,再没什么能比见到康健开心的陛下更重要了。” 他身患寒症,受不得风,着不了凉,更不能生病,哪怕只是轻微的风寒发热都有可能诱发寒症,甚至威胁生命。 这些年来,他一直过得很小心。 许多年前,他偶然得到一颗玉露丸,便一直当作保命的药带在身边,万一哪一天他重病卧床、生命垂危,他还可以服下玉露丸。 玉露丸是他的保命丸。 但昨天,他听说温卿瑶染了风寒后,一点没有多想就把玉露丸拿出来,虽然玉衡再三劝阻,但他执意要将玉露丸送给温卿瑶服下。 寻常人服下玉露丸后,不仅几乎药到病除,更可以抵御百病延年益寿,今后再没那么容易生病。 而且,玉露丸还可以解毒。 今日看到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便知道这颗玉露丸值了。 玉露丸虽然珍贵,但远不及眼前之人的万分之一。 这些年,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不论有没有玉露丸,都无法改变他身患寒症的事实,玉露丸可治百病,但并不能治好他的寒症。 他宁愿用他极为有限的生命,化作她漫长的生命中一阵短暂但温和的春风,就当是给时日不多的他一些慰藉吧。 温卿瑶说道,“可是,朕把你的玉露丸吃了,你怎么办?” 谢锦书将珍贵的玉露丸带在身边,想来对他是十分有用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她现在后知后觉想起,若是玉露丸是谢锦书的保命药该怎么办。 她已经把玉露丸吃了,总不能再吐出来。 或者说,把其他两颗玉露丸寻来。 谢锦书笑得温和,“陛下宽心,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玉露丸罢了,不打紧,陛下的身子最重要,无需思虑过多,我素来很有分寸的不是吗?倒是陛下……” 他瞥一眼旁边桌子上堆着的奏本。 “陛下病着还需要在床榻上批阅奏本,未免太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那些奏本堆在桌案上,粗略一看有二三十本。 桌案正对着床榻,难不成是陛下坐在床榻上批阅奏本,然后随手把奏本堆在桌上? 可如果是陛下坐在床榻上批阅奏本的话,那些没来得及送走的奏本应该就堆放在陛下的床榻边,而不是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 而且桌前还摆着一张椅子,倒像是有人一边批阅奏本一边看着躺在床榻上休息的陛下。 而且那些奏本摆放得十分整齐,有人刻意按类别整理过。 谁能做到这件事? 谢锦书眉头一皱,他记得来的时候遇到了苏仪染,当时苏仪染正好从锦鸾殿往外走,虽然他刻意挺直脊背强打起精神,但走近了还是可以发现他的倦态,以及他衣服上细微的折痕。 照苏仪染的性格来看,他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光鲜亮丽一丝不苟,绝不会出现方才的状态。 难不成,他昨夜留在锦鸾殿彻夜帮陛下批阅奏本? 谢锦书被他这个想法吓一跳,赶紧收回思绪。 不可能,苏仪染怎会有资格批阅奏本呢,而且若是他代笔的话,那些朝臣肯定看得出来,虽然他没见过苏仪染的字,但苏仪染的笔迹与陛下的笔迹绝对是完全不一样,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那是两个人的笔迹。 更何况是那些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 第136章 来的真不是时候 谢锦书看向温卿瑶,等她开口。 等着她的话彻底否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温卿瑶轻咳一声,“你说得对,朕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不悔进来!” 她冲着外面喊一声,把不悔叫进来。 “你将这些奏本都拿出去,该送到哪就送到哪。”她指着桌上的奏本。 不悔颔首,将桌上所有的奏本都抱出去。 谢锦书不死心,又问一遍,“陛下真的是一位勤勉的帝王,时时刻刻心系朝政,哪怕卧床也不肯休息,陛下平时也经常坐在床榻上看奏本吗?” 温卿瑶嘴角一沓,不开心了,“苏仪染在的时候就跟朕叨叨让朕好好休息,你来了也不停地说朕过于勤勉,你们一个两个的,朕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朕都卧病在床了,你们就不能说点轻松愉快的事让朕开心开心吗?” 谢锦书一怔,当即慌了手脚。 他说错话了? 他让陛下不开心了? 该怎么办,他现在说点什么才能让陛下开心起来? 是他不好,他不该提这些。 谢锦书脑子飞速转动,拼命搜刮脑袋里的开心事想办法补救,他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温卿瑶先开口了,“不悔!” 不悔闻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指着旁边的桌子,“扶疏殿下嫌朕过于勤勉,卧病在床还心心念念着奏本,你安排人把这套桌椅撤出去吧。” 她递了个眼神给不悔。 不悔会意,颔首,“奴才遵旨。” 得了旨意,不悔赶紧叫来宫人将桌椅笔墨全都搬出去,眨眼功夫,床榻边恢复成一片空旷。 温卿瑶看向谢锦书,“如此,你满意了?” 语气还有些怨念。 但她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早上醒来后,因为注意力都放在苏仪染身上,所以完全忘了寝间里的桌子还没收,听闻谢锦书来了后,她第一反应是不想让人那么快知道她已经恢复了,便钻进寝间坐上床榻,再一次忘记了没有撤走的桌椅。 原本这些不算是大事,但她忽视了来的人是谢锦书。 谢锦书素来聪明且敏感,方才他一再追问,估计是察觉到什么。 希望她的“不开心”能让谢锦书转移注意,忘记方才的事。 谢锦书的视线随着搬出去的桌子飘出寝间,又收回来落到温卿瑶身上,“陛下喜欢下棋吗?若陛下待在寝殿中觉得烦闷无聊,我可以陪陛下下棋解闷。” 温卿瑶挑眉,下棋啊。 她也想见识见识谢锦书的棋艺。 但她现在不想动脑子。 遂拒绝,“下棋对弈甚好,只是朕坐在床榻上,有种困兽争斗之感,不太好,外面天气如何?” 她转头看向窗外,才发觉窗户紧闭,看不到外面的风景。 谢锦书温声道,“外面出太阳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而且外面也不冷,陛下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吧,这样对身子也好,总闷在屋中也不是,听闻御花园中已经有花朵突蕊,要不,我陪陛下去御花园晒晒太阳,散散心?” 他试探着问道。 谢锦书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暖风涌进来,轻轻摇着纱幔,闭上眼吸一口气,已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外面新吐绿芽的细枝上,清新舒爽,赏心悦目,偶闻两声清脆鸟鸣,整个人都舒服了。 殿外景色大变,温卿瑶这才发觉,她已经数日不曾出锦鸾殿。 现在官员都在放假,她不用去政事堂,锦鸾殿足够宽敞,她又埋头奏本,细细算来,她已有四天不曾迈出锦鸾殿的大门。 总闷在屋子里,难怪这次突感风寒,想来也不觉得奇怪了。 温卿瑶颔首,“好,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得了温卿瑶的答复,谢锦书弯起嘴角,站在窗边的他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眉间那道朱砂痣越发鲜艳动人,他眉眼温柔,一阵清风拂过,轻轻带起他的发梢,衣袂轻飘,恍然间如仙人下凡。 上次在御花园,与她一同观赏雪景,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碎玉琼花,美得很,可惜她因为担心他的身子,两人早早回到清心殿。 今日外面阳光明媚,这回她总能和他多待一会儿了吧。 进宫这么长时间,他只去过一次御花园,不是他看不上御花园的景色,实在是因为他想与她一起探寻观赏不曾见过的四时景。 他与她的春光明媚御花园,想想都期待。 温卿瑶冲着外面喊一声,“来人!” 进来的人是不忘,“陛下,皋月殿下求见。” 谢锦书一怔,脸色变了变,他强忍住翻涌的情绪,一脸镇静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挑眉,来得真是时候,“杨问归有什么事吗?” 不忘回道,“皋月殿下听闻陛下身子不适,特来看望陛下,他还带了新做的点心说想让陛下品尝一二。” 温卿瑶抿唇,看向谢锦书,“锦书,今日朕不能陪你去御花园散步了,改日吧。” 谢锦书强露笑意,“皋月殿下带着点心来看望陛下,陛下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我们改日散步也是一样的。” 杨问归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若是再晚些,杨问归再晚来一刻钟,他现在已经和陛下漫步御花园了。 温卿瑶吩咐不忘,“让他进来吧。” 不忘领旨退出寝间。 谢锦书重新坐下,端端正正稳稳当当地坐在温卿瑶床榻前的椅子上,“皋月殿下来得真是时候。” 他说道。 “方才不忘说皋月殿下带了点心过来,不知我有没有这份荣幸,品尝品尝琅华殿送来的点心?” 温卿瑶没多想,“好,待会我们一起尝尝杨问归送来的点心味道如何?不知这回的点心是不是他亲手做的,他做的点心味道很不错,你确实应该尝尝。” 谢锦书眸中闪过一道光,“皋月殿下会做点心?” 听陛下的意思,杨问归已经不是头一次为她亲手做点心了。 温卿瑶颔首,“是呀,年前的时候,他做了桂花糕,前日做了绿茶酥,都挺好吃的。” 谢锦书闻言,弯起唇角,“是嘛,那我更期待了。” 第137章 长大了呢 不一会儿,杨问归进来了,他身后跟着风清,风清手里提着一只食盒。 这只食盒温卿瑶已见了多次,每次杨问归带着点心上门时,都是用的同一个样式的食盒。 杨问归走到温卿瑶床榻前,行礼,“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一看到杨问归,心情不觉好起来,“免礼,坐吧。” 不忘搬了张椅子过来,就挨在谢锦书身边,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 “扶疏殿下也在这呢,早呀。” 杨问归不急着坐下,他从风清手中接过食盒,上前两步,将食盒轻轻放在温卿瑶床榻边的矮桌上,揭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碟点心,以及配的一壶饮品。 “陛下,这次我新做了红枣黑米糕,还是热乎的呢,你快尝尝,还有这个红糖姜茶,我稍微多放了些糖,所以没那么辣。” 谢锦书斜眼打量杨问归从食盒里端出来的点心,“你可真贴心细心。” 杨问归笑着回应,“这是我专门为陛下学的点心,今早天还没黑就爬起来了,知道刚刚才把点心做好,做好后立即送过来了,好在今天天气好,出太阳了也不冷,点心才没那么快冷掉。” 说完,他用碟子单独装了一只红枣黑米糕给温卿瑶,又贴心地倒好半杯冒着热气的红糖姜茶。 谢锦书一时分不清杨问归故意这么说的,还是毫无心机地直接说出心里话。 几次相处下来,以他看人的功力,杨问归不是有心机的人,但方才那些话实在太刻意了,就像在陛下面前刻意邀功,在他面前刻意得瑟。 “扶疏殿下要来一块吗?” 谢锦书收回思绪,杨问归笑意融融地看着他,眉眼弯弯,左边眼尾下一颗温柔的泪痣,此刻他整个人看上去明媚舒服,温暖得像窗外正当时候的太阳。 “好,有劳了。”谢锦书嘴角噙着笑。 他倒要看看,陛下赞不绝口的糕点有多好吃。 一个初学者的手艺,还能赛过御膳房经验丰富的师傅不成。 杨问归分了一块红枣黑米糕递给谢锦书。 谢锦书接过来,用银叉叉起一小块点心举在眼前看了又看。 不过是块平平无奇的点心,真有那么好吃? 他挑眉,正准备将糕点送入口中。 “嗯,好吃。”温卿瑶一声赞叹,“红枣黑米糕好吃,似乎上一次吃,已经是差不多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她之前最喜欢吃红枣黑米糕。 那时苏仪染进宫没多久,她下了早朝后,他陪着她吃的糕点。 杨问归听了,双眸放光,“真的吗?我做的红枣黑米糕好吃!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陛下再尝尝我冲泡的红糖姜茶,驱寒暖身。” 谢锦书默不作声斜一眼杨问归,一口将红枣黑米糕塞入口中,细细咀嚼。 嗯。 味道是还可以。 可以吃。 陛下没有无脑夸他。 他面无表情又叉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无视耳边飘来的欢声笑语。 杨问归捧起杯子,这是一只近乎透明的琉璃杯,杯中乘着一半暖橙色的液体,液体冒着袅袅热气。 他两只手捧着杯子,白皙修长的手指被暖得微泛起红色,“陛下请慢用。” 两只手往前一伸,将琉璃盏伸到温卿瑶面前。 温卿瑶望着杨问归晶亮的双眸,心情越发明媚,一扫多日闷在屋中积郁的阴霾,嘴角浮上笑意。 看到杨问归好看的笑脸,不用出门也能欣赏到明媚春光。 她放下手中的碟子,将琉璃盏接过来,吹了吹,慢慢喝了一口。 甜甜的,回味中有一股姜味,但不辣。 杨问归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温卿瑶,看着她品尝点心,看着她喝完小半杯红糖姜茶,看着她淡漠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发自内心的笑意,他眸中的光越发亮眼。 他所有的努力能让陛下心情好起来,一切都值了。 谢锦书将杨问归的表情看在眼里,“几日不见,皋月殿下的变化真大,过了个年,又长大一岁了呢。” 去年和杨问归打交道的时候,他完全不是眼前这副模样。 还记得杨问归初次迈入清心殿的时候,拘谨小心,喝酒都是捧着他的七彩琉璃盏小口小口酌着,满脸愁容,心里憋着一肚子话想说又说不痛快,当时见他整个人都憋屈得很。 还有除夕夜的时候,他还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说着自己的过去,说得他同情心都要起来了。 但是今日呢? 他又是给陛下做点心又是给陛下倒茶,整个人跟泡在阳光下的蜜罐一样,又暖又甜,脸上笑嘻嘻的,陛下见了不喜欢才怪。 哦,他今日穿的也是暖橙色的衣服,跟除夕夜时的差不多。 杨问归笑着回道,“能为陛下分忧解闷,能做好吃的点心给陛下品尝,当然会开心不是?能看到陛下脸上的笑意,我也开心知足了。” 谢锦书“啧”一声,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今早上你做点心的时候,一定顺带吃了不少糖吧。” 杨问归没听懂,“我做的点心里没放多少糖,做黑米糕的时候就没放糖,为的就是保留黑米自身的香气,只不过在蒸之前刷了一层蜂蜜罢了,这颗红枣很甜倒是真的,红糖姜茶里我也没放多少糖,就是为了把姜的辣味压下去。” 他挠挠头,这也算糖多吗? 出锅后他尝过,确实没那么甜呀。 他转头问谢锦书,“是不是扶疏殿下口味淡些,所以一点点糖也觉得甜呢?” 谢锦书,“算、算是吧……” 他分不清杨问归有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有一句话没错,他“口味淡”。 至少在温卿瑶面前,他做不到自然流畅地表达自己对她的感情,也没办法将自己的情绪完全释放。 他更多地习惯藏着掖着憋着,十分的情绪,只能流露出三分。 难怪他一进来就惹得她不痛快,而杨问归一进来,她就对着他笑。 愉快的感情是可以感染人的,可这一点,他完全做不到。 谢锦书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碟子。 杨问归见了,问他,“怎么了,我做的点心不好吃吗?” 第138章 三人一台戏 谢锦书摇头,“不,你可以做出这世间最合人口味的点心。” 温卿瑶坐在床榻上,始终一言不发,手捧着琉璃盏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说不到一块。 杨问归“嗷”一声,睁大了眼睛,“多谢扶疏殿下夸奖,但我只想为陛下做点心。” 谢锦书:“……” 杨问归转过身,笑嘻嘻地问温卿瑶,“陛下,我还画了一幅画带过来,希望能带给陛下好心情,陛下你就赏脸看一眼嘛好不好。”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揪住温卿瑶一点衣袖,轻轻咬着下唇,睁着清澈无辜的眸子,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分外动人。 温卿瑶没法拒绝,“好。” 杨问归挑着眉,压下跃动的步伐,回身吩咐风清,“把画取出来吧。” 众人看向风清,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背着一只画筒,他将画筒取下来,盖子扭开,从里面取出一卷卷轴。 杨问归拿过卷轴,面向温卿瑶,“陛下看看喜不喜欢。” 他高举起手臂,手指一松,卷轴滚落,展示出装裱其中的画。 温卿瑶坐直了身子,看过去,一眼看出画上画的是她。 画中的她正端坐于桌案前,她眉头紧锁,认真批阅面前的奏本,桌上堆着几沓奏本,都堆在她的左手边,看起来是批阅完的,而她正在批阅的那本是最后一本。 温卿瑶挑眉,注意到背景不是东华阁。 谢锦书侧过身子看过去,第一眼便认出画上的是温卿瑶,他的视线飞速掠过整幅画,发现画的背景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林。 陛下在桃花林中认真批阅奏本? 温卿瑶也注意到了,她问杨问归,“为何朕在桃花林中批阅奏本?” 杨问归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想画陛下的其他模样,可是想来想去,我似乎只见过陛下批阅奏本的模样,但又觉得十里桃林粉色花海与陛下十分相称,等回过神的时候,便这么画下来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 “陛下是心怀天下的陛下,让陛下放下奏本,陛下定是不愿意的,若不放下奏本,又会累着陛下,不若换一个地方批阅奏本?置身春光明媚的花海之中,一抬头,便有花瓣飘然而下,沐浴在自然中最纯净的天空之下,多美啊……” 说着说着,杨问归闭上了眼,满脸沉醉享受,似乎他本人已经躺在花海中,享受春天的气息,享受最温暖的阳光。 谢锦书瞥一眼杨问归,不想说话。 温卿瑶笑了笑,杨问归很有想法。 “把画拿来,朕仔细瞧瞧。” 杨问归举着画,屁颠屁颠凑到温卿瑶跟前,“陛下,其实我还准备了一首诗,你想听听吗?” 温卿瑶接过画仔细端详,杨问归的画功极好,若将他的画拿出去让众人品鉴,估计他们都以为是哪位顶尖大师留下的瑰宝。 看得出来,没个十年功力加天赋,画不出这样精美绝伦的画。 她仔细看两眼,没来得及回他的话,不悔走进来。 “陛下,长宁殿下来了。” 杨问归收了声,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视线越过画轴,“楚燕回也来了?叫他进来吧。” 不悔应是出去了。 杨问归一直看着温卿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陛下没说想听他念诗,也没说不想,那他是念还是不念啊。 要不,他再问问陛下。 昨天作画的时候他诗兴大发灵感爆棚,顺便作了那首诗,他感觉写的还挺好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陛下……” 这时候,楚燕回刚好进来。 “陛下。” 他走上前,行礼道。 温卿瑶看向坐吧,“免礼,坐吧。” 楚燕回谢礼,同其他两人打招呼,“谢锦书,杨问归,你们也在呀。” 不悔搬来一张椅子摆在杨问归的椅子旁,也是与他的位置隔了半个身子的距离,三人在温卿瑶床榻前坐成一排。 楚燕回坐下,眼尖地注意到温卿瑶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卷卷轴,似乎是一幅画,再看床头边的矮桌上还摆着点心,他余光微偏,将谢锦书也拢入视线范围内。 这些不会是他们带来看望陛下的礼物吧。 他一个人两手空空就闯过来了,是不是不太好? “喏,陛下也说好吃的红枣黑米糕,尝一尝吧。” 楚燕回抬起头,杨问归笑脸盈盈捧着一碟点心站在他面前,他看了看杨问归,又看着点心。 原来这是陛下赏赐的点心吗,那他尝一尝吧。 楚燕回用银叉叉起一块红枣黑米糕送入口中,黑米的香气很浓郁,还有淡淡的甜味,似乎这股甜味来自蜂蜜,是挺好吃的。 杨问归笑得眉眼弯弯,“好吃吗?” 楚燕回颔首。 杨问归笑得更开心了,“我亲手做的。” 楚燕回咀嚼的动作一顿,一口点心含在口中一时不知道该咽下去还是不该咽下去。 他转动眸子,看看温卿瑶,又看看谢锦书,最后把视线落在面前笑得毫无心机的杨问归脸上,在这三人的注视下,他又嚼了两口,将红枣黑米糕咽了下去。 谢锦书悠悠开口,“觉得味道如何?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些一言难尽。” 楚燕回装作毫不在意瞥一眼温卿瑶,“嗯,好吃,陛下喜欢这个口味的点心吗?” 温卿瑶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杨问归的手艺很不错。” 楚燕回收回注意力,盯着温卿瑶手上拿着的画轴。 点心是杨问归带来的话,那么这幅画就是谢锦书带来的咯? 还真的只有他一人空着手来的。 杨问归的视线在楚燕回和床榻间打了个转,“长宁殿下一直盯着画轴看呢。” 楚燕回赶紧收回视线,轻咳一声,“啊……嗯……” 他现在回去带点东西再来锦鸾殿还来得及吗。 本来他只是早晨练武结束后,想出来走走散散步,顺带想起陛下病了,打算顺道过来看望看望陛下,没想到锦鸾殿里有这么多人,还都带着礼物来。 他视线飞速一瞥,还差苏仪染不在。 若是他待会过来看望陛下的话,他会不会也空着手来。 杨问归脑袋一偏,冲着楚燕回笑,“这幅画是我画的哦,陛下也很是喜欢。” 第139章 他抱过陛下 楚燕回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整个人愣在那里,与杨问归大眼瞪小眼。 良久,他才挑了挑眉,“嗯嗯……哦……” 这些东西都是杨问归带来的,也就是说不止他一人空着手来。 太好了。 楚燕回吸了吸鼻子,错开视线看向温卿瑶,“陛下今日气色看上去好多了,我放心了,那日陛下突然觉得不舒服,真是把我吓坏了。” 温卿瑶笑了笑,“服了药之后感觉好多了。” 这回多亏了谢锦书的玉露丸,她现在完全不觉得有任何不适,甚至没法想象昨天难受到瘫倒在床上蒙头睡了一天的人是她。 楚燕回皱起眉叹息一声,“陛下安好我就放心了,陛下千万要好好注意身子,前日抱起陛下的时候,实在觉得陛下太轻了,平时要注意好好吃饭啊。” 谢锦书斜眼睨着楚燕回,他抱过陛下? 才安安分分坐下的杨问归顿时瞪大了眼睛,楚燕回居然抱过陛下! 楚燕回一根手指横在鼻子下搓了搓,干嘛都这么看着他,有哪里奇怪吗,陛下都要倒在地上了,他总得把她扶起来让她躺在床上休息吧。 温卿瑶笑着摇了摇头,“朕会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 一个两个这般叮嘱,正当她是小孩子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吗,登基前她在民间游走多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不也好好的。 不过一下有这么多人关心她,感觉真的不太一样。 谢锦书却是皱起眉,“陛下是突然觉得身子不适?” 楚燕回说道,“是啊,前日我来锦鸾殿看望陛下,我才来没多久,陛下就觉得不舒服,然后我赶紧上前抱起陛下回寝间休息。” 他没说温卿瑶是突然晕倒。 谢锦书眉皱得更深了,他看向温卿瑶,“可是御医说陛下只是感染风寒,在前日之前,陛下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一般来说,陛下若是之前一直感觉很好的话,怎会突然身子不适。 陛下染上的是风寒,不是突发急症。 想到什么,他忽地脸色一沉。 温卿瑶也觉得这次风寒来得突然又蹊跷,她以前天天在外面闯荡,风吹雨打的都没事,谁知才当几个月的皇上,身体就弱成这样,没吹风就病倒了。 现在再听谢锦书这么一问,她也意识到不寻常。 楚燕回也从谢锦书的话中嗅出些许不正常,“陛下会不会其实不是染了风寒,而是其他与风寒症状相似的急症,但是被御医误诊了,当成风寒来治了呢?毕竟从前日的情形来看,不像是风寒啊。” 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前一瞬看着再正常不过的陛下,下一瞬就缓缓倒在他面前。 当时他真的吓得魂都要飞了。 温卿瑶脸色一沉,眯起眸子,“误诊吗?” 绝不可能。 灵枢是医仙的真传弟子,整个南朝她位列前三,如果她都诊断不出来,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真的染上其他急症,症状和风寒一模一样,但是风寒的药对急症并无功效。 若是拖久了,等到灵枢发觉她并不是风寒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 呵,那只手已经伸到她身边了吗! 谢锦书一看到温卿瑶的脸色,便知道事情突然变得复杂,恐怕远不止突染风寒这么简单。 他忽然庆幸,他一知道她不舒服后毫无犹豫地把玉露丸给她,若是他犹犹豫豫的等真发生了什么再把玉露丸拿出来,估计早就来不及了。 到那时候他还守着一颗普普通通的玉露丸有什么用呢? 楚燕回没料到他的一句话,带起温卿瑶的无限猜想,他没想那么深,又问一句,“会不会是陛下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诱发某种急症,然后很不凑巧急症的症状与风寒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陛下回想一下,在感觉到身子不适之前有没有吃什么平时不常吃的东西,或者前一天呢?” 杨问归脸色一白,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但很快,他握起拳头,重新抬起视线,强作镇定看向温卿瑶。 不可能,这应该不可能。 父亲给他的药粉他早就倒掉了,上次做点心的时候他虽然倒出一些在掌心,但也只是想看看那些药粉长什么样,他很快就把那些药粉全都挥到地上去了,揉面团之前也认认真真洗了手,根本不可能沾上药粉。 而且他前日做点心的时候,完全没碰那些药粉。 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是他不小心沾上药粉,进而间接害了陛下。 绝对不可能! 温卿瑶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有。” 楚燕回眨了眨眼,“这样啊……那可能真的是这次风寒来得突然吧,是我想多了。” 谢锦书看一眼杨问归,又看向温卿瑶,“其实还是陛下平日太过操劳,御医也说了吧,让陛下多休息,别太过勤勉,陛下方才还嫌弃我啰嗦,你看,我们都觉得陛下该好好放松放松。” 温卿瑶无奈笑笑,“是是,知道了知道了,朕这不正好好坐在床榻上休息吗。” 说着,她拍两下身上盖得好好的被褥。 谢锦书弯起唇角,“陛下,春意渐浓,改日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一脸单纯,“陛下,我最近一直在学做新点心,你还愿意品尝我做的点心吗?” 楚燕回眼珠子打了个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咳,陛下,那什么丰祥殿院子里有一株花似乎要开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三人一句接一句。 温卿瑶眸光淡然,“朕倒是开始期待起上元灯会了,上元夜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个夜晚,家家户户上街游玩,赏灯观戏,彻夜不归,朕可得养好身子,在上元夜的时候痛痛快快玩一场。” 千灯如昼,万户如星。 宝马香车,衣袂飘香。 就连见惯世间繁华的她,都忍不住开始期待。 谢锦书挑眉,“我还不曾见识过上元夜的繁华热闹,那陛下可得养好身子,倒时候为我好好介绍一番,我们这就回去,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说罢,他起身行了礼后便往外走。 杨问归早想逃离这里的尴尬和窘迫,跟着离去。 才坐下没多久的楚燕回,见两人都走了,他看看温卿瑶,也走了。 三人一离开寝间,温卿瑶立即收敛面上笑意,一脸淡漠,深邃的眸中藏着危险的气息。 第140章 还是老样子 不悔送走三位殿下回到寝间后,看到温卿瑶的表情,拧起眉心。 温卿瑶看向不悔,“方才你注意到了吗?” 不悔为楚燕回搬了椅子后,便一直候在温卿瑶身边没有离开。 “看到了。”不悔颔首,看向摆在床头边的红枣黑米糕,“陛下觉得皋月殿下有问题吗?” 温卿瑶低下头,打量放在腿上的画,她得指腹缓缓抚摸过去,杨问归的这幅画很细致,连她那日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画的清清楚楚一样不差。 再看背景上的桃林,初看时她真觉得有一股微风裹挟着粉嫩的花瓣迎面而来。 温卿瑶呼出一口浊气,“你将那碟糕点悄悄拿去给素问看看,还有红糖姜茶,顺带再问一下她们,有没有什么毒人服下后会出现跟风寒一样的症状,让风司也去查一下。” 除了她,还有谢锦书和楚燕回都吃了红枣黑米糕,今日这碟点心应该查不出什么问题。 但是那杯红糖姜茶只有她一人喝了。 不悔颔首,“是,陛下,那这幅画呢?” 如果杨问归真有心害陛下,这幅画肯定不能留了。 温卿瑶举起画轴,认认真真看一眼,“既然都装裱好了,拿去挂在东华阁吧。” 不悔一怔,颔首,“是。” 他走上前从温卿瑶手中接过画轴,收好,小心拿在手中。 吩咐完,温卿瑶掀开被褥下床,顺手摸了件衣服披在肩上。 她伸了个懒腰,挪到窗边负手而立,静静欣赏窗外的风景,一阵微风拂面,温暖且舒服。 “春天来了。”她淡然道,“那些奏本都送出去了?” 不悔点头,“是,凰卫的奏本有专人负责,批阅好的都送出去了,政事堂的奏本由不忘负责,他此刻应该在从政事堂回来的路上,哦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明昭殿下现在锦鸾殿中安寝,就在陛下除夕夜时为他安排的房间里。” 温卿瑶并不觉得意外,“嗯,待会从政事堂取来的奏本,像昨日那样直接送去给苏仪染,余下的,你看着办吧。” 看来,她可以趁机好好休息几日。 不悔睁大了眼睛,“陛下?奴才当不起如此重担。” 余下不能给苏仪染看的奏本,都是凰卫送来的机密要件,每一本奏本都不是小事,事关重大,他不敢贸然做主。 温卿瑶很镇定,“你是朕选的凰卫指挥使,是从一群人中厮杀出来的凰卫指挥使,你有能力也有资格处理那些事,朕想休息几日,你只需将重要之事禀告给朕即可。” 不悔想了想,还是应下,“奴才遵旨。” 温卿瑶双手背负在身后,脊背挺直,面色淡漠,眸深如渊吞噬所有情绪,似乎面前再明媚的春光之景也入不了她的眼。 她一人批衣立于窗前,如独身挺立高耸入天的险峰之上,伸手可摘星,眼前是万里河山,脚底是万丈深渊。 “呵。”她忽地轻笑一声,“九天后的上元夜,朕要微服帝都,痛痛快快玩一场。” 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记得让凰卫好好准备。” 不悔看一眼温卿瑶,郑重颔首,“奴才遵旨。” 苏仪染只睡到午膳时间,便醒了。 履泽服侍他更衣的时候,无意提起一句话,“对了殿下,你休息的时候,皋月殿下和长宁殿下也来看望陛下了。” 苏仪染整理腰带的手一顿。 履泽又说道,“皋月殿下好像还带了点心给陛下品尝,似乎是他亲手做的。” 苏仪染眉头皱起。 履泽整好苏仪染的衣领,绕到他身后继续说着,“不过三位殿下似乎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好像就是长宁殿下进来后没多久吧,三人一起离开了。” 苏仪染松一口气,嗓音淡淡,“嗯,我知道了。” 穿好衣服后,苏仪染出了房间,昨日的衣服在照顾温卿瑶的时候已经弄皱了,没法继续穿,他换了身新的衣服,笔挺整洁,一丝不苟。 转了个弯,苏仪染遇上温卿瑶。 温卿瑶眸光从苏仪染身上轻轻飘过,“醒了?那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两人安安静静用了午膳后,顺势一起午休。 午休起来后没多久,不忘来通禀,杨丞相求见。 苏仪染看向温卿瑶,“他来得真快,会不会是从奏本中发现了什么?” 他还是头一次帮瑶瑶批阅那么多奏本,难免担心露馅。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慵懒地靠着靠枕,“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听说朕病了,来看看朕病到什么程度吧。” 毕竟若是她病倒了,政事堂那边的情况就复杂了。 苏仪染颔首,“那我先回昭懿殿,就不打扰陛下跟丞相闲谈。” 他站起身,行礼道别后便起身往外走。 果不其然,在锦鸾殿门前遇上了杨伯典,他一言不发,行礼过后直接越过等候传召的杨伯典。 “明昭殿下。”杨伯典出声叫住他,“许久不见,明昭殿下还是老样子啊。” 苏仪染停下脚步,背对杨伯典。 嘲讽他? 他很是礼貌地回一句,“不劳杨丞相挂念,在下一切安好。” 杨丞相挑眉,“哦,是吗?既然明昭殿下如此认为,本相便放心了,希望明昭殿下能一直安好。” 早些日子,陛下召见礼部尚书商量完善后宫礼制的事,但对大婚之事只字不提,同僚们都在推测,陛下目前并不打算册立苏仪染。 陛下不打算册立苏仪染,这说明其他人都有机会竞争一二。 但是看苏仪染的样子,他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 苏仪染始终背对着杨伯典,脊背挺得笔直,周身拢着清冷的气息,“杨丞相身为百官之首,应当心系朝政,后宫的人和事就不劳丞相费心了。” 杨伯典嗤笑,“所以本相听说陛下病了,来看望陛下,你在陛下身边都照顾不好她,这怎能让人放心。” 苏仪染皱起眉,太阳穴突突地跳。 恰在此时,不忘脚步匆匆出来,视线飞速在两人之间打个转,对着杨伯典恭敬行礼,“杨丞相,陛下有请。” 第141章 银罗圈叶 杨伯典昂首挺胸大步迈进东华阁。 见到温卿瑶,他抬手弯腰向温卿瑶行礼,“臣给陛下请安,听闻陛下龙体欠安,臣寝食难安,今日特来看望,见陛下龙体康健,臣与众同僚也放心了。” 温卿瑶端端正正坐在御案后,面色清冷,威严冷厉,目光所及之处似夹着一股凛冽之风,只一个轻微的眼神便令人心生敬畏。 此时的她看上去与平日并无区别。 完全看不出病中虚弱。 温卿瑶抬手,“丞相免礼,赐座,难为丞相在年中便入宫看望朕,有心了。” 不忘端了茶水上来。 杨伯典坐下来后,继续关切地问道,“陛下偶染小恙,应该多休息才是,只是前几日见陛下时陛下龙体安康,不知为何突然染了风寒,御医可曾说些什么?” 温卿瑶身子往前探了探,两手交叠垫着下巴,“御医说朕不注意休息,累着了,所以才突然染了风寒,并无其他,只需静养几日即可,所以今日丞相突然进宫,朕还以为批阅的奏本出了错,让你在这时候放弃休息匆忙进宫。” 杨伯典说道,“陛下误会了,臣真的只是担心陛下龙体,至于奏本,陛下素来勤勉细致,即便在病中,批阅奏本依旧一丝不苟不错过半点细节,此等勤勉,着实令臣等汗颜,臣日后定会更加用心,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分忧。” 又是一番吹捧的好话,温卿瑶不为所动。 她淡淡道,“今日才初六,杨丞相便跑上跑下又关心朕又关心朝政,实在辛苦你了。” 杨伯典谦虚道,“都是臣的分内之事,今日见陛下面色红润,气色正常,臣就放心了,臣早些时候还担心明日的人日小祭,陛下没法出席观礼。” 温卿瑶挑眉,“明日的祭典只是小祭罢了,无需杨丞相费心,只不过再有几日的上元灯会,丞相都安排好了吗?” 杨伯典顿了顿,“回陛下,一切都井然有序,绝对没问题,只待上元佳节一到,满城同欢。” 在南朝,上元灯会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这一天晚上,全城的百姓都会上街游玩,猜谜赏灯,约会许愿,热热闹闹直到清晨方才散去。 上元夜也是南朝唯一一个没有宵禁的夜晚。 更重要的是,皇上也会摆宴席,登城门,观歌舞,与民同乐。 温卿瑶满意颔首,“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杨丞相,朕才放心。” 突然,温卿瑶盯着杨伯典的脸不说话。 杨伯典被温卿瑶看得有些不自在,“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温卿瑶弯起嘴角,身子往后靠,“杨丞相为朕为南朝劳心劳力,朕一时想不出该赏赐什么给丞相,才对得起丞相的劳苦功高,这样吧,朕特准丞相每月二十六入宫看望杨问归,虽然不是特别厚重的赏赐,但确是丞相一人独有,丞相不会介意吧。” 杨伯典一怔,赶紧起身谢恩,“臣谢陛下隆恩,如此殊荣,臣感激不尽。” 他抬起头,用那双精明的眸子去打量温卿瑶的神情,他还没想明白温卿瑶为何突然会做这种决定,但他一抬起头,便对上温卿瑶那双发亮似看透一切的眸子,复又镇定地挪开目光。 温卿瑶忽然抬手往墙上一指,“丞相都没注意到吧,这副新挂上的画是杨问归亲手画的。” 杨伯典顺着温卿瑶的手看过去,墙上果然多出来一幅画,画上画的正是温卿瑶,看起来似在批阅奏本,只是背景…… 他皱起眉打量一会儿。 背景的桃林好看是好看,但是不搭呀。 “陛下喜欢这幅画?”他疑惑了,不像是陛下的品味啊。 温卿瑶似笑非笑,“不喜欢会把画挂在这?” 杨伯典赶紧垂首拱手,“是臣愚钝。” 温卿瑶又说道,“丞相府送进宫的皋月殿下真是个贴心的可人,他不仅会给朕送画讨朕的欢心,还时不时给朕送各色点心,朕染上风寒之前,他还送了碟绿茶酥过来,朕现在仍然对那个味道念念不忘。” 杨伯典一直低垂着脑袋,眼眸中光芒闪烁,不知他在想什么,“能讨陛下欢心,让陛下舒心,是皋月殿下之幸事,也是臣之幸事。” 不表态,只夸奖,一番应答下来,滴水不漏。 温卿瑶嘴角始终噙着笑,“丞相辛苦,大过年的,就不久留丞相了。” 杨伯典会意,拱手行礼,“臣不打扰陛下休息,臣告退。” 不忘亲自将杨伯典送出锦鸾殿大门。 没过多久,不悔进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太医院院使灵枢。 灵枢一见到温卿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首垂眸,“臣医术不精,害得陛下险中奸人之计,臣万死难辞其咎,还望陛下责罚!” 温卿瑶挑眉,“怎么了?起来回话。” 灵枢跪在地上不肯起。 不悔帮她说道,“陛下,上午奴才将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送去太医院,同时将那番话跟灵枢院使说了后,院使和奉御一道查毒验毒翻阅所有的医书典籍后,发现确实有这种药的存在。” 温卿瑶看向灵枢,“你先起来,那碟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有没有问题?” 灵枢这才站起身,“回陛下,微臣并未在那碟红枣黑米糕和红糖姜茶中验出毒素。” 温卿瑶颔首,“说说吧,既然查到了,是什么毒?” 什么毒能让人产生跟染上风寒一模一样的症状,而且最重要的是,能瞒过灵枢和素问的眼睛。 灵枢说道,“回陛下,有一种叫银罗圈叶的植物,将其叶片中的汁液挤出晾干后,可以得到一种带有奇香的白色粉末,服用这种粉末后,短时间内不会对人体造成大的影响,但会令人发热头晕、浑身乏力,不论是从肉眼看还是探脉,其症状都和染上风寒无异。” 温卿瑶挑眉,“长久以往呢?” 灵枢眸色暗了暗,“大夫会一直将病人当风寒医治,但这根本不是风寒,一次两次或许可以暂时恢复,但长久下来……会拖垮身体,待药量在体内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会突发暴病而亡。” 说到这,灵枢一阵后怕。 若她们都无察觉,陛下便无声无息便害死了。 听到这,温卿瑶没了声音。 她又问道,“这种草药哪里有,朕现在有无大碍?” 灵枢一五一十说道,“银罗圈叶生长在越州和闽州交界的山岭之中,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极为稀有,且十斤上好的叶片才能得一勺药粉,臣孤陋寡闻医术不精,没能诊断出陛下实为中毒而非感染风寒,臣实在汗颜,听闻陛下服用了玉露丸,想来陛下无需过多担心,玉露丸可治百病,亦可解毒。” 这回多亏了扶疏殿下。 温卿瑶皱了皱眉,直到五十年前,越州和闽州都不属于南朝地界。 她看向灵枢,“此事错不在你,我们都被蒙蔽了,你无需过度自责。” 说着,她又看向站在一旁的不悔,“长安宫本是南朝最安全的地方,但对方的手已经伸到朕的身边了,这事算凰卫的。” 不悔赶紧请罪,“奴才知罪,定当全力彻查长安宫上下,抓住黑手,让陛下安心,此次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却是笑着摇头。 第142章 上元佳节 温卿瑶重新看向灵枢,“朕服用了玉露丸,以后还需要担心这些吗?” 灵枢轻轻摇头,“回陛下,玉露丸主医病,辅解毒,虽可解了这次银罗圈叶粉的毒,但也只是这次而已,百毒不侵并非玉露丸的功效。” 温卿瑶挑眉,原来是这样。 她又说道,“朕知道了,朕曾经服用玉露丸的事不要声张,你先下去吧。” 灵枢行礼告退。 “陛下……”待灵枢退下后,不悔出声道,“奴才……” 温卿瑶看着他,目光灼灼,“鱼已经游进来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长安宫曾是南朝最安全的地方,这里深处后宫,远离朝堂,连凰卫身份的奴才都比普通奴才要多,长安宫中无秘密。 那层最坚固最隐秘的壁垒,现在已经有一条裂缝,足够让外面的手伸进来。 不悔赶紧跪下,“是奴才失职,请陛下降罪责罚!” 温卿瑶弯起唇角,轻飘飘扔下一句,“起来吧,鱼都已经游进来了,只能先好好养着,养肥了,才好下锅。” 说不定还能带出背后的大鱼。 不悔抬起头看向上首的温卿瑶,颔首,“奴才明白。” 次日便是初七人日,有一场小型的祈福祭祀。 大臣们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生病的陛下还能不能出席观礼,当他们看到神色如常的温卿瑶端坐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时,纷纷闭了嘴。 温卿瑶一如既往端着威严冷厉到不近乎人情的气质,端坐于龙椅之上,虽一言不发,但始终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杨伯典远远看着她,一脸不可捉摸的神情。 初七过后,朝堂上下又忙碌起来,因着温卿瑶勤快,即便是过年期间奏本也没有堆积,所以需要处理的奏本并不算多。 一连几日,温卿瑶把苏仪染叫来东华阁,手一挥将所有的请安奏本全都推给他。 没两日,她收到了礼部递来的奏本。 奏本上说,礼部还需要一段时间仔细钻研才能完善后宫内侍的规章制度。 温卿瑶捏着奏本,看一眼苏仪染,这件事她不着急。 奏本送回政事堂,苏承安看着上面的朱批高高皱起眉头,陛下对大婚之事只字未提,连完善后宫规章制度的事也说不着急,看来短期内她真的不打算册立任何人。 他开始怀疑,陛下登基前的婚约还作数吗? 转眼便是元月十五,上元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长街灯火连片璀璨,正对着长街的兴庆宫南门城楼上,亦是喜气连连。 温卿瑶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望着夜色下的繁华盛景,眉目舒展。 长灯一片连天舞,笑语不绝羡神仙,是她想要的太平盛世,是她努力守护的太平盛世。 分坐在下首两旁的苏仪染谢锦书和杨问归楚燕回四人,小声地交谈着,城楼上只有他们五个人,没有多余的大臣在旁边。 他们在繁华之上品酒赏景谈天说地,目之所及皆是满满烟火气的人间繁华,却又不在繁华。 今年的上元夜比往年暖和不少,高坐在城楼上,繁复厚重的礼服在身,都不用再披斗篷,夜风轻抚,甚至觉得清爽,很难让人想象一个月前还是下大雪的深冬。 不悔缓步上前,垂首弓腰毕恭毕敬地说道,“陛下,汤圆已备好,请陛下尽情享用。” 温卿瑶收回远眺的视线,颔首,“传膳吧。” 不悔点头,往身后一招手,立即有宫人端着新鲜出炉的汤圆鱼贯而入,琉璃瓦下,灯火通透的城楼中,顿时香气四溢。 苏仪染谢锦书和杨问归楚燕回四人闻着香味,停下话头。 上首温卿瑶发话了,“上元节还是要吃汤圆,随意挑选你们喜欢的口味吧。” 说完,她给自己选了最传统的黑芝麻馅。 在四面透风的城楼上吃汤圆,也算是别有风情了。 苏仪染直接选了一碗黑芝麻馅的汤圆,和温卿瑶的是同一种口味。 楚燕回没有直接选,他问端汤圆的宫人,“都有哪些馅的?” 宫人回道,“回殿下,此次上元节,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准备了许多不同口味的汤圆,除了传统的黑芝麻馅,还有黑芝麻花生馅,黑芝麻桂花馅,以及其他红豆沙馅,咸蛋黄流沙馅,还有一款御膳房新做的紫薯黑芝麻馅。” 楚燕回挑眉,口味还真不少。 他抿着唇想一会儿,唇边浅淡的梨涡浮现又消失,“我选咸蛋黄流沙馅。” 这种口味他以前听都没听过,今夜既然遇上了,何不好好尝尝,别浪费了。 谢锦书和苏仪染坐在一边,他听到了楚燕回的问话,朝这群宫人望一眼,说道,“我要黑芝麻花生馅的。” 宫中御膳房做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他不挑剔。 最后只剩杨问归没有选,他望着面前的宫人犹豫半天,品种太多他挑花了眼,以前还在丞相府的时候,都轮不到他来选。 视线扫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落在一碗紫色的汤圆上挪不开眼。 “那个是紫薯黑芝麻馅的汤圆吗?”他问道。 “回殿下,正是。” 杨问归挑眉,左边眼尾下的泪痣跟着动了动,“那我要紫薯黑芝麻馅的。” 真是稀奇,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紫色的汤圆。 既然是御膳房做的,应该很好吃吧。 温卿瑶面前摆着热腾腾的汤圆,她没急着吃,一圈看下来将四人的选择看在眼中。 苏仪染和谢锦书两人选的都是很传统的黑芝麻馅和黑芝麻花生馅,杨问归和楚燕回选的是今年御膳房新做的样式,她都不曾品尝过,他们两人倒是会选。 不过这两种新样式的汤圆,一个馅没变,一个皮没变。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黑芝麻馅汤圆,用汤匙舀起一个送入口中,轻咬一口,顿时芝香四溢,香滑可口,软糯不粘牙,甜而不腻。 还是黑芝麻馅最好吃了,再喝一口热乎的甜甜的姜汤,绝美! 一碗热乎的汤圆下肚,整个身子都热起来,温卿瑶看着长街上的热闹,有些坐不住了。 “时候还早,朕不强留你们陪朕待在城楼上看热闹,你们都下去玩吧,难得的热闹,一定要好好享受,千万别错过。” 微服帝都吃喝玩乐的第一步,先把身边的人赶走。 说完,不悔走上前,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四只各不相同的面具。 第143章 天之四灵面具 四人看了面具一眼,随后转头齐齐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解释道,“今年上元夜不知从哪冒出来许多卖面具的小摊子,上街游玩的百姓看了,觉得稀奇,便买了面具,戴着面具在街上玩耍,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小玩意很快就传开了,现在街上都是戴着面具游玩的人,你们不戴面具上街的话,反倒突兀。” 四人了然,原来是这样。 难怪指挥使端了四个看上去略显浮夸的面具上来。 四人观察面具的时候,头顶又传来温卿瑶的声音,“四枚面具你们随便选,回宫之前别摘下来。” 别让闲杂人等看到你们的脸。 苏仪染率先伸手拿起一枚青色的面具,他举着面具在面前比划两下,“陛下选的这些面具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温卿瑶答得飞快。 苏仪染抬头看温卿瑶一眼,便将面具稳稳当当戴在脸上。 青色为底的面具头上有角、嘴有獠牙,眼鼻部位特别突出,乍一眼看上去凶恶骇人,面具完全遮住了苏仪染俊美的脸,任谁都想不到,这张凶神恶煞的面具下,是“帝都第一公子”苏仪染。 “这张面具看着真好看。”杨问归低呼一声,捧起一枚红色面具。 整面火红的面具上,用金色涂料绘有神秘繁复的太阳纹路,面具顶上粘有三尾宽长的羽翎,沿着面具外围还有一圈红色羽毛,这副面具看上去清秀不少。 杨问归将面具戴在脸上,面具只遮住他大半张脸,不过同样认不出面具后的人是谁。 “这副面具好看吗,陛下。”杨问归扭头转向温卿瑶。 面具没挡住他的嘴,说话间,可以看到他的双唇一开一合。 温卿瑶颔首,“好看。” 得了温卿瑶的夸赞,杨问归瞬间高兴起来,整个人周边都散发着愉悦之气,连面具都挡不住。 还有两个人没挑选面具。 谢锦书看向楚燕回,很是谦虚,“长宁殿下先请。” 楚燕回也不跟谢锦书客气了,顺手拿起离他最近的白色面具,二话不说,直接戴到脸上。 面具遮住楚燕回整张脸,白色为底的面具上只是简单地用黑色涂料画了几道横纹,黑色涂料中掺了不少细腻的金粉,在灯火下闪烁着点点跃动的光芒,璀璨如漫天星河。 最后只剩下谢锦书没拿面具,他看起来并不着急,先仔细观察一番面具,随后抬起目光,细细打量其余三人面上的面具。 青色带角的面具,红色带羽毛的面具,白色带横纹的面具,以及他面前这个玄色带有海浪纹的面具。 谢锦书弯起嘴角,慢慢伸出手执起面具,拿在手中仔细打量一会儿,最后优雅地戴上。 意外地,这枚面具与谢锦书的气质十分贴合,沉稳柔和,如水一般柔软又富有力量,缥缈如天上仙。 温卿瑶满意地打量四人,她专门命人打造的天之四灵面具很适合他们。 她的眼光果然没错。 “你们就别在这耗着了,快下去玩吧,现在正是上元夜最热闹的时候,你们现在下去还赶得上观龙灯听歌舞。”温卿瑶不动声色地催促几人,“履泽玉衡摇光风清维之,照顾好你家殿下。” 五人赶紧颔首,“是,奴才遵旨。” 交代完,苏仪染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四人从旁边的楼梯下去了。 打发走四人,温卿瑶反倒不急着动了。 她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搭在桌案上敲敲打打,“凰卫都安排下去了?” 不悔颔首,“回陛下,都安排妥当了,奴才已经安排了合适的人手保护四位殿下,他们绝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有人看到他们的脸。” 温卿瑶一直很满意不悔办事,“你这次想的点子很不错,提前派凰卫到街上支起卖面具的小摊,然后让人戴着面具在大街上四处晃悠,百姓素来喜欢更风,连带着让今夜上街游玩的人都戴上面具。” 她完全不想让那些无关人等看到她后宫之人的美貌姿色,特别是谢锦书的脸,帝都里没人见过他真实的样貌,今夜虽是玩乐,但样貌怎能轻易被人看了去。 她为此事苦恼许久,如今有了这个主意,问题迎刃而解。 若只有他们四人戴着面具在街上闲逛,必定引人注目,但若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在街上闲逛,就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不悔弓腰垂首,极尽谦卑顺从,“陛下过誉了,能为陛下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陛下打算待会儿戴什么样的面具?” 温卿瑶身子往后靠,“随便吧,朕懒得选了,面具低调些,越低调越好。” 那些个大臣这时候说不定也在街上晃悠,毕竟上元夜,谁不想出来玩。 她不希望在玩乐的时候被大臣认出来,最好都不要碰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不悔颔首,当即为温卿瑶挑了一副最常见的脸谱面具,街上游玩的人都戴着类似的面具,混进人堆里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温卿瑶接过面具,一蹦一跳小跑着出了城楼,下了城墙又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后,她一个人慢慢悠悠走向热闹长街,融入人群之中。 一抬头,成串的彩灯一个接着一个,完全遮挡住夜空,连月色也显得黯淡,耳边满是热闹喧嚣,喜庆欢快,不远处踩高跷唱戏曲的锣鼓声一浪高过一浪,时不时一阵欢呼鼓掌,又带起一波气氛高涨。 温卿瑶脚步从容挤在人群之中,她不赏灯也不猜谜,更不嫌挤,就这么随着人群涌动漫无目的地走着。 逛街前,她特意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腰间坠着香囊,绣着金丝云鹤纹的长裙裙摆微动,步履生香。 人声鼎沸之间,温卿瑶忽地听到一阵悦耳琴音。 琴音悠扬绵长,透着股神秘感,神秘之中隐约可以品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想也不想,抬步朝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行止亭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温卿瑶艰难地穿过人群,挤到人群最前面,她稳了稳脸上的面具,一抬头,面前的行止亭四周纱幔垂落,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亭中有一人抚琴,两人陪伴在后。 围观的百姓像服从命令一般,不论身后再拥挤,始终与行止亭保持三步的距离,人群中安安静静,耳边只有连绵不断的琴声,每个人都痴痴地望着亭子中的那人,沉浸在这段绝美的旋律之中。 温卿瑶挑眉,哪来的神仙。 趁着换曲的间隙,她悄悄问旁边的人,“亭中是哪里来的琴师?” 第144章 以音传情 只一段琴声,便可窥探出亭中之人技巧娴熟、功力深厚,且造诣极高,已经远远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水平,连宫廷乐师都被远远甩在后面。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听说帝都那家乐坊中有如此技艺高超的大师。 但也不排除是某位隐匿在民间的大师,趁着上元节的热闹,忍不住出来看看。 想到这,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就算是天上的神仙听到她南朝帝都上元夜的繁华,也忍不住动了下凡凑个热闹的心思,更何况是凡人呢。 此曲只应天上有,能在上元夜偶遇仙乐洗耳,值了。 旁边的人痴痴地盯着行止亭中的人影,“不知道,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没有人,似乎这位大师才来不久,方才是第一首曲子。” 温卿瑶挑眉,就这么巧让她遇上了。 旁边那人又说道,“这曲子真好听,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词句来形容,听着真让人想哭。” 说着,他还抽泣两声。 若非面上带着面具,他估计还要摸一把眼角的湿润。 温卿瑶重新看向亭中之中,难不成这琴声还能蛊惑人心。 说起来,苏仪染也会抚琴,以前她听过,苏仪染的琴音悦耳动听,听着什么舒服享受,但与眼前琴音不同。 苏仪染的琴音中带着贵气,一如他本人。 杨问归出身丞相府,应该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吧,亭中抚琴之人会是他吗? 回味方才的琴音,真的越来越熟悉,似乎才和方才那人见过面,那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但一时间叫不出他的名字。 说话间,第二曲旋律渐起,温卿瑶负手立于人群最前方,行止亭的正对面,她面上戴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谱面具,没人能认出她是谁。 温卿瑶放心地闭上双眸,细细品味曲子中的感情。 抚琴之人的情绪十分饱满,一闭上眼睛,立即有一个与众不同的花花世界扑面而来,桃红柳绿的江南春景,云雾缭绕的湖心风情,曲调一转,又是华美豪奢的巍峨殿宇,还有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高塔。 甚至还能看到仙气萦绕。 嗯?仙气。 温卿瑶睁开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亭中之人。 想到仙气,她面前立即浮现一张绝美的脸,气质温和,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眼眸深邃饱含深情,眉间一道朱砂痣分外灵动。 温卿瑶骤然睁开双眸,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想到谢锦书。 她看向纱幔后透着的朦胧身影。 现在正在抚琴之人,该不会就是谢锦书吧! 温卿瑶盯着纱幔后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纱幔将亭中三人遮得严严实实,且夜色昏暗,能看到亭中有人已经很不错了,若非亭中点着灯,根本看不到亭子里的人。 她眉头小小地皱了一下,继续问旁边的人,“这位琴师为何要用纱幔遮挡身形?” 那人回答,“不知道,没人注意他什么时候来的,等我们听到琴音凑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现在的情形了。” 温卿瑶挑眉,抚琴之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他。 罢了,难得遇上如此撩人心弦的琴音,想那么多干嘛,不如好好享受一番。 亭中之人是谁不重要,她又不打算把别人抓回宫里。 行止亭正中,有一人身着深绿色礼服,胸前层层花纹繁复,腰间一块美玉,他面上戴着玄色海浪纹面具,面具下一双深邃明眸紧紧盯着纱幔外的一个身影。 虽隔着朦胧纱幔,隔着遮挡脸面的面具,但她出现的一瞬间他便认出了她。 谢锦书弯起唇角,手腕一转,指尖的琴音忽然变得婉转旖旎,带着浅浅的情愫,一层一层向四周流淌而去。 他轻闭双眸,不知道她能不能品味到琴音中的暗藏的情感。 与她初见之时,并非在宫中,当时的她如仙子一般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 她抬眸的一瞬,眸中迸发出的坚毅顽强不服输,瞬间打动了他。 她带着一身光芒就这么闯入他的心里,从此再也没离开过。 一见钟情,再见沉沦。 后来他才知道,当年那个闯入他心扉的小姑娘,是皇上唯一的女儿,瑶华公主。 得知她的身份后,他立即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得知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为此他还失落许久。 原本他以为,他们之间再没有可能了。 谁知道凰卫指挥使带着一封书信来到杭城谢家,登基为帝的她下旨选侍,他有幸成为她心仪的人选之一。 所以,他当即同意随凰卫指挥使前往帝都,入宫成为她的内侍之一。 回想起入宫以来的点点滴滴,谢锦书的表情越发柔和,他手指灵活地拨弄出一连串婉转的曲子,将埋藏在内心深处一直不敢对她说的深情,一一赋予在悠扬的琴声之中。 以你的聪慧,定能听出琴声中的感情吧,陛下。 他手指一滑一按,琴音破空而出。 行止亭外,温卿瑶放松身心享受琴曲,听到一半,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本轻松悠扬的琴音中加入了越来越多的情愫,像一个男子在不住地对他心上人说着绵绵情话。 一个婉转的调子飘过,温卿瑶忽然觉得谢锦书站在她身后,低头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她挑了挑眉,自说自话,“今晚怎么了,总是想到他。” 温卿瑶抬眸认真看向行止亭,她睁了睁眼,竟然看到谢锦书伴着婉转动听的琴声,一步一步朝她款款走来。 那张高冷禁欲的脸上,展露出温柔的笑容。 温卿瑶眸光动了动,眼看着谢锦书缓慢靠近,在她面前站定,双臂微张搭在她的后腰,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垂首贴着她的脸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着情话。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双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出不了声。 她完全没想到气质出尘如仙的谢锦书会做这样的事。 这满满的情愫,气氛中的暧昧,根本不像是谢锦书的风格。 温卿瑶忽然感觉身上脸上热热的,似被包裹在什么温暖之中,似乎被拥在谢锦书的怀抱之中,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她不自觉地往前迈一步。 铮—— 一道琴音破空而来。 第145章 他逃了 骤然尖锐的琴音戛然而止,一瞬安静后,观众爆发出阵阵掌声。 一曲毕,温卿瑶从掌声中回过神来。 眼前没有谢锦书,也没人将她搂在怀里说着情话。 她抬手抚上胸口,扑通扑通急速有力的原来是她自己的心跳。 方才是她出现幻觉了吗,为何听着曲子,她会出现那样的幻觉,她对谢锦书没有那样的想法…… 温卿瑶始终觉得脸上热热的,她下意识抬手摸上面颊,只触碰到硬邦邦的面具,她这才想起来,她正戴在面具在街头听一位不知从哪来的琴师抚琴。 可是整张脸都热热的,她抬手摸上自己的耳朵,果然也是滚烫的,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她甚至可以看到通红的双耳。 为什么会这样。 温卿瑶转头打量周围的人,虽然他们都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态,但只观察耳朵的话,每个人的耳朵看上去都很正常。 她想不通,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她只是听一首普普通通的曲子,眼前会浮现出如此旖旎的画面? 她不对劲! 温卿瑶皱起眉,很是认真思索,不对,不是她不对劲,是亭中抚琴之人不对劲! 抚琴之人,尝试用琴音控心! 莫非她的身份暴露了? 温卿瑶骤然抬眸,凌厉的目光扫向面前不算大的攒尖顶亭子,四周落下轻柔的纱幔,将亭中三人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只在光的衬托下,勉强透出个轮廓。 她暗自捏紧藏在衣袖之下的拳头,小小迈出一步,眸光微凛。 要不,叫凰卫过来查查亭中抚琴之人。 忽然,一段低沉的琴音山泉般流泻而出,第三首曲子开始,这首曲子一改方才的暧昧深情,转而叙述一段过往。 温卿瑶皱起的眉舒展开,双臂环胸立在原地,她倒要看看,亭中抚琴之人还想玩什么花招。 行止亭中,谢锦书一手压着琴弦,另一只手飞速拨动,眼睛一眨不眨注视亭外的那个人。 入宫后,他原以为终于有机会能与她亲近,能向她表达憋在心里多年的感情,他期盼了许久,可真等到她走到他面前时,他猛然发现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当着她的面,告诉她心中所想。 特别是当他发现,她心里早已被南朝国事和苏仪染占满之后。 想到这,谢锦书心头一悲,连带着曲调跟着悲伤起来。 他再也没办法入她的眼,入她的心,再没办法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 她已经有了苏仪染,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她、亲近她,可每当他不断发出暗示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断了他的心思。 在御花园的飞雪中,他许愿与她白头到老,她亲手拂掉他肩头发梢的雪花。 在清心殿的夜色中,他期待为她暖床侍寝,但她依旧婉拒,独自入眠。 在去登云山的马车上,他以为他终于等到一个可以和她谈心的机会,但她埋首奏本头头不抬一下。 谢锦书忽地自嘲一笑,也不怪她不明白他的心思,谁让他胆小,不敢对她亲口说出他的爱意呢。 是他自己不敢开口,又怎能怪她不解风情。 谢锦书手指一动低沉压抑的琴音忽地上扬,他挺起胸膛,一寸不错的眸色中闪烁着点点光芒。 虽然他没办法向诉衷肠,但他很庆幸,他尚且有能力成为她开拓山河版图的利剑,为她分忧,哄她开心。 他愿意将他不算长的寿命尽数奉上,只愿全她心头愿,博她一笑。 琴音一转,温卿瑶似乎又听到了谢锦书的声音。 她不由皱起眉,今晚到底怎么了,怎么才分别这么一会儿,就特别想他,又是幻觉又是幻听。 不像她的风格。 温卿瑶搓了搓手臂,她总觉得琴音中藏着话,而且是对她一个人说的话。 她又听了一会儿曲子,高高皱起的眉逐渐舒缓开,手臂垂下,恢复成正常的站姿。 虽然琴音似乎可以蛊惑人心,但好像并没有恶意,她再听听看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样。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 相遇、分别、再重逢,还有重逢后的喜悦与踌躇。 温卿瑶在这段故事后嗅到了谢锦书的气息。 她晃了晃脑袋,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想到谢锦书。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亭中抚琴之人,曲子演奏到深情之处,她忽觉心口被什么撩动,心情跟着上下起伏,她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亭中之人是谢锦书。 直觉告诉她。 温卿瑶一只手抚上胸口,轻念一声,“锦书……” 原本低沉如诉的曲调忽地激昂直上,伴着乍起的夜风,翻动纱幔徐徐,纱幔扬起的一瞬间,她看到了隐藏在亭中的那个人。 玄色面具之下,是一双眸色深沉的浅瞳,视线短暂相接的一刹那,她从那双眸子中看到了半点深情旖旎,半点忧郁沉沦。 温卿瑶忍不住想要上前,忽地一阵疾风驰来,撩起纱幔狂舞,完全遮掩住亭中之人,风沙迷了她的眼,只不过是抬手遮挡的片刻功夫,她便把亭中之人弄丢了…… 琴音行至尾声在犹如神来之笔的风中怅然而歇,余音回荡,久久不住。 温卿瑶盯着眼前空荡荡的亭子怅然若失,她居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从她心里深处跑出来,跑丢了。 她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行止亭不远处的一处暗巷之中,谢锦书抱着他的七弦琴,靠在墙壁上微微喘气。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在上元夜的热闹繁华中临时兴起,欲在街头抚琴助兴而已,就这么巧碰上了温卿瑶。 本来想着,既然碰上了,那不妨发泄一下深埋在心中多年的爱慕之情。 他想过她可能听得懂,她可能会有些许的共鸣。 但他怎么也没写想到,一阵风卷来,卷起纱幔,让她看到了他,认出了他的身份。 回想起夹在三首曲子中的情愫全被她听了去,谢锦书羞红了脸,若非有面具和夜色遮挡,恨不得立即将脸埋到地底下。 他突然不敢想象,被温卿瑶认出他的脸,回宫后该怎么面对她。 明明她心里已经有了苏仪染,但他还恬不知耻地暗戳戳用琴音向她表白,冷静下来想一想,真是小人行径。 第146章 情人树 玉衡和摇光不知谢锦书心中所想,只知道他抚琴抚得好好的,突然逃到阴暗的街后小巷中,怀抱着琴背靠墙壁,脸埋得低低的,看上去极为痛苦难受,一时间担心不已。 “殿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玉衡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会在这时候寒症发作了吧。 摇光跟着紧张起来,“要不奴才去叫人来接殿下回去。” 谢锦书沉默不言,他轻叹一声,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嘘,别出声。” 玉衡和摇光赶紧捂住嘴,两人一眨不眨盯着谢锦书,生怕他突然倒下。 谢锦书屏气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小巷外的步伐声纷杂且轻快从容,一听就是在街上游玩的百姓,并没有可疑的脚步声往这边靠近。 他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她没有追来。 他在紧张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谢锦书直起身子,背靠着墙壁,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胸口小小的起伏,他自嘲地轻笑一声。 玉衡和摇光都一头雾水,“殿下?” 怕不是真的发病了。 谢锦书摆摆手,示意他无事。 他抱紧了怀中的七弦琴,这是他专程从杭城带来的琴,她从天而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练这把琴。 自入宫后,他再没碰过这把琴,今夜他专门将琴带出宫,没想到又让她遇上了。 但这一次他逃了,与她对上眼神的那一瞬,他落荒而逃。 明明他是她宣召入宫的内侍,是她亲赐封号的殿下,也没人规定只能是苏仪染独占她,但一想到她可能识破他埋藏于内心深处的情感时,他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在她面前,他失去了所有勇气,溃不成军。 谢锦书仰起头,长舒一口气,“走吧,我们回宫。” 玉衡十分讶异,“殿下才刚出来,不继续逛逛吗?殿下期待了很久的上元夜,还没怎么看就回去了,一年就这一次机会啊,如此繁华盛景不好好看看,岂不可惜了。” 从得知要入宫的那天起,殿下就念叨着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看看帝都上元夜。 谢锦书站直身子,“不可惜,我已经看到了。” 她是他一生中最繁华美丽的风景,能待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行止亭前。 温卿瑶立在原地,满脸怅然若失,琴声消失的一刹那,她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被抽走了,心里空空的。 她摸了摸胸口,大概是谢锦书的琴声实在太好听了,余韵十足,所以她才觉得心里空空的吧。 被琴音牵着情感走,这不是件好事。 普普通通的脸谱面具下,温卿瑶皱起眉头。 周边人潮渐渐散去,拥挤的四周逐渐空旷起来,行人走动,温卿瑶也不好一直立在原地不动,于是她跟着人流缓慢挪着步伐。 但心头的疑惑始终挥散不去。 她眼神很好,虽然只与亭中之人有短暂一瞬的对视,但她十分确定抚琴之人就是谢锦书,天之四灵面具是她命人专门打造的,全帝都仅此一副,绝不会弄错,而且亭中还有两个站立的身影,应该是玉衡和摇光。 可是谢锦书为何会在琴音中抒发那样的感情? 绵绵深情,如泣如诉,在低沉悠扬的琴声之中,说了一个又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事,似乎还有情话夹杂其中。 在她的印象中,谢锦书气质出尘如仙人下凡,他会困囿于俗世的情感中吗? 温卿瑶很是认真地思索缘由,最后一拍掌,一定是谢锦书在宫里待得烦闷了。 说起来,南海商路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不久后有一大批货物抵达南朝,她还没来得及跟谢锦书说这件事,他一直被晾在一旁,觉得烦闷无趣也是正常。 过两天她就去跟他细谈,只要他忙起来,便不会觉得烦闷了。 可是,他为什么一见到她就跑。 温卿瑶抿紧双唇,又是一阵沉思。 估计是被她撞破行踪后觉得没法好好玩乐,所以避开她了。 温卿瑶难得为一个人分心沉思这么久,尤其是在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时候,身边还没有不悔的保护。 等她想通了回过神后,才发觉她跟着人流不知不觉走到情人树附近。 情人树是一棵生长在帝都东边的参天古树,独木成林,如伞盖可遮天蔽日的树冠下,早已聚集了成双结对的情人,粗略一望,有百十人之多,尚且不嫌拥挤。 每年上元夜的时候,帝都中的少男少女便会聚在这里,孤身一人的会在这里为自己寻找有缘人,有伴侣的便会约在这里相聚。 传位掌管姻缘的那位仙君在某年上元夜时,从这棵古树上飞升成仙,所以每年上元夜在这里将红绸绑上树枝祈愿,可以为自己求得一桩好姻缘,亦可求得与心上人的长长久久。 为了让那位仙君看清自己的脸,聚集在这附近的人,绝大多数都没戴面具。 况且,心上人的脸就在眼前,还看什么面具。 情人树三面环水,一面临街,从帝都穿城而过的小河在这里转了个弯,温柔又虔诚地守护着这棵上千年的古树,再往上游走数十步,有一座小桥,不少人在这里放河灯祈愿。 因着这天然的地理优势,在情人树下约会的男男女女不会受到游玩之人的干扰。 约会的约会,逛街的逛街,互不影响。 温卿瑶隔着不宽的小河朝情人树张望,一阵感慨,难怪情人树附近没有一家卖点心的店铺。 这里点心太甜了,卖不掉的。 沿河流淌的河灯如星河围绕着情人树,慢慢悠悠划向更远的地方,抬头不见夜空月色,浓密的枝叶下红绸飘然,风乍起,吹动林叶声声,叶落成雨。 温卿瑶淡漠的目光被眼前满满的幸福甜蜜感染,柔和如水,她面向情人树负手而立,一脸欣慰。 但愿这繁华盛世能长长久久,绵延千年。 温卿瑶温柔的目光扫过情人树下的每一寸角落,柔和的眸光骤然一凛,透着丝丝冷意。 河对岸有一身着雾紫色礼服的身影分外扎眼,眼熟得不能再眼熟,那个摘了面具仰着脑袋对着情人树发呆的人,正是与她才分别不久的楚燕回。 温卿瑶压下眉心,情人树是情人约会的地方,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脚先快一步朝情人树下走去。 第147章 上元祈愿 情人树下,楚燕回手里拎着面具,仰起脑袋盯着绑在树枝上的红绸看了许久。 “这样真的有用吗?”他嘴里念念有词,“仙君分得清哪条红绸是谁绑的吗?” 情人树的树枝上,早已挂上不少红绸,密密麻麻一大片,繁如古树开花。 楚燕回仗着他自己会功夫,飞身跃上树枝将红绸绑在红绸没那么密集的树枝上,可当他回到地面才发现,他绑得太高,站在地上就被枝叶遮挡看不到了。 他皱了皱眉,“应该不打紧吧,红绸是给仙君看的,不是给我看的……” 按理说,红绸绑得越高仙君看得越清楚,可是在情人树上绑红绸祈愿这种事真的靠谱吗? “你要看什么?” 一道清亮的声音骤然在楚燕回耳边响起。 楚燕回身子一紧,立即攥紧拳头警惕转身。 一身形纤细高挑的人负手走来,面上戴着满大街都是的脸谱面具,楚燕回往后退一步,蹙眉凝眸打量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的人。 虽然面具遮住了脸,但他觉得这身形这声音,都特别熟悉。 “嗯?说话!”那人又开口了。 这淡漠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这双手背负在身后的站姿,真的都好熟悉…… 楚燕回忽如灵光乍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脑海之中,他又往后退了一步,语气神色顿时慌乱起来。 “陛、陛……” 陛下! 温卿瑶逼上前,“嗯,你想看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燕回解释不清了,“没,我,我没有!” 他现在后悔无比,就不该跑来这里凑热闹。 本来他在街上逛得好好的,帝都的上元夜却是繁华,玩一晚上都不够。 他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起,这里有一棵情人树,上元夜时来这里祈愿特别灵验,没有伴侣的可以祈愿早日觅得良缘,有心上人的可以祈愿两人长长久久。 以前他每年上元夜都出来玩,但从来没在意过这种虚幻缥缈的传说,但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就不听使唤地往这边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情人树附近了。 然后他就想着,来都来了,就顺便绑个红绸祈个愿呗,反正不亏。 谁料红绸才绑上去没多久,就被陛下抓包了。 温卿瑶挑眉,“嗯?” 这里是情人树,情人树下什么地方,有情人约会的地方。 她换了个姿势,双臂环胸,大有“你不解释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楚燕回冷汗都下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偶然路过,觉得这里热闹景色又好,就来这里看看。” “哦?”温卿瑶将信将疑的眼神打量着他,“那你为何把面具摘下来?” 在情人树下把脸露出来,一为和心上人约会,二为祈愿时让仙君看清脸,楚燕回摘了面具,是为约会还是祈愿啊。 楚燕回拎起手上的面具看一眼,忽地想起听到的传说,越发欲哭无泪。 他只不过是觉得上树时这面具有点碍事,太挡视线了,所以才取下来,回到地上后一时忘了戴上而已。 温卿瑶四下张望一番,锐利眸光似在寻找与楚燕回碰面的可疑人。 “维之呢?”她问道。 维之是楚燕回身边的侍从,照理说与楚燕回寸步不离,但现在不见维之的身影,温卿瑶甚至怀疑楚燕回是故意把维之支走后来的这里。 楚燕回僵硬在原地,太多巧合叠加在一起,真的解释不清了。 他支支吾吾往外吐着字,“走、走散了……” 上元夜热闹是真热闹,人也是真的多,他也是和维之走散后才听到的关于情人树的传说。 情人树灵不灵验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今夜命运弄人,就像被仙君捉弄了。 楚燕回二话不说,赶紧把面具戴上,看着温卿瑶面色不善的脸,一咬牙,抓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跟我来!” 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小跑着离开情人树下,楚燕回眼尖地寻了个人稍微少一点的角落,停下脚步,特别诚恳地解释,“对不起陛下,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真的是和维之走散后逛到这里的,我发誓!” 说着,楚燕回举起没拉着温卿瑶的那只手,竖起三根手指。 面具遮住楚燕回认真坚毅的神情,但遮不住他眸子里的光,他语气庄重,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特别有分量。 温卿瑶按下楚燕回的手,“行了,我又没怪你,只是好奇而已,还有我现在的身份只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上元夜出来游玩而已。” 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楚燕回站直了身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不是第一次跟陛下微服出访了。 温卿瑶动了动被楚燕回抓住的手腕,“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手劲还真大。 楚燕回一怔,赶紧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太紧张了。 楚燕回也不知道他今晚怎么回事,见到温卿瑶后,就没利索地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很是尴尬,楚燕回斟酌斟酌,小心翼翼开了口。 “那个,你也是出来玩的?”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 陛下换了衣服又戴了面具,身边也没跟着指挥使,除了出来玩还能做什么,难得热闹的夜晚谁不想玩。 楚燕回懊悔不已,他为什么今晚上长了一张嘴了,他现在尴尬得恨不得立即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慌乱地找寻着什么东西,企图缓解现在的尴尬窘迫,忽然他注意到不远处的街对面,有不少人在放河灯。 “我们去放河灯。” 楚燕回不由分说,拉着温卿瑶往河边跑去。 街边小河正是环绕着情人树的那条小河,沿小河顺流而下,便可到情人树下。 楚燕回拉着温卿瑶来到河边卖河灯的小摊前,“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河灯?” 小摊上花灯的样式繁多,从花朵到小动物再到楼房船只,应有尽有。 温卿瑶不急着挑选河灯,低眸瞥一眼被楚燕回紧紧抓住的手腕,暂且没有挣脱。 第148章 一起许愿 “呐,你喜欢什么样的河灯啊,我们快挑一个去放河灯吧。” 楚燕回偏过头,正对上温卿瑶盈盈眸光,他呼吸一滞,一时失声。 卖河灯的大叔笑着打量两人,“二位想挑选什么样的河灯呀?现在的小姑娘都很喜欢花灯,小动物的花灯也很可爱呢,这位公子买一个给你的心上人吧。” 心上人! 楚燕回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具下的脸浮现一抹绯红。 “不是……我……”他又开始磕磕绊绊说不清楚话了。 温卿瑶十分镇静,说的话中甚至带着些许冷意,“就这个牡丹河灯吧,你不是要和我一起放河灯吗,快选一个!” 楚燕回赶紧应下,“好,好,我马上选一个。” 他将小摊上的河灯都看一遍,最后指着一只船型河灯,“我要这个。” “选好了?”温卿瑶说道,“手可以松开了吗?” 她视线往下一看,她纤细的手腕被楚燕回紧紧抓着。 楚燕回身子一僵,赶紧松开手,“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他今晚上怎么了,老是干些荒唐事。 果然是情人树上的仙君在耍他。 老板将两只河灯拿下来递给两人,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一圈,笑眯眯地说道,“两位闹小情绪了吧,现在的少男少女都这样,都别忘心里去,越吵闹感情越深,等哪天没话说了就真的有问题了,快去放河灯吧,用河灯许愿,得仙君保佑,有情人一定能长长久久。” 温卿瑶接过她选的牡丹河灯,一言不发直接走下台阶往河边去。 楚燕回赶紧付了钱,匆忙追上温卿瑶,“你等一下,等等我嘛。” 不会玩笑开过头,陛下真生气了吧。 温卿瑶在河边选了个人没那么多的地方,蹲下身,才发觉身上没带火折子,没法点燃河灯。 楚燕回追了上来,在温卿瑶身边蹲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宽度。 他看了温卿瑶一眼,面具遮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楚燕回撇了撇嘴,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 至少他得辩解一下。 楚燕回还是第一次放河灯,他一边摆弄着河灯,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入宫前一没婚约二没心上人,现在被你召进宫,名义上都是你的人了,你说我去情人树下还能干吗呢。”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方才那个大叔看错我们的关系但我没有解释,那还不是因为你不想暴露身份嘛,我不就将错就错,所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今天是上元节的份上,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楚燕回说了半天,温卿瑶依旧没给半点反应,他索性不再摆弄手中的河灯,侧过身子,光明正大地看着温卿瑶。 温卿瑶低着脑袋,一脸认真看着手中的花灯,不知她在想什么,半天没做出回应。 楚燕回轻咳一声,“你理我一下嘛,卿、卿瑶……” 最后两个字有点烫嘴,楚燕回含糊过去。 温卿瑶耳朵动了动,她终于有了反应,“嗯?你方才说了什么?” 楚燕回一怔,立马转了话头,“啊,我是说,我还是头一次放花灯,不知道放花灯的流程是什么,就把这个放到小河里让它顺着水流漂下去就可以了吗?” 楚燕回心里有点失落,原来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啊。 “我还以为我惹你生气了,你半天不理我。” 温卿瑶眨眨眼,冷静地回道,“将河灯上的灯芯点燃后,就可以将河灯放入水中,同时祈愿,让河灯顺水而下,将你的心愿带到神明处,你的心愿就可以实现了,我没有带火折子,一直在想该怎么办,你带了吗?” 楚燕回松一口气,原来为这事。 陛下一直不说话,她戴着面具又看不到她的表情,还以为她生气了。 着实吓人。 “我带了。”楚燕回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递给温卿瑶,“喏,给你。” 温卿瑶接过火折子,点亮手里的花灯,逐渐燃起的火苗照亮她大半张脸,“你以前没放过河灯?” 她说着,将火折子递回给楚燕回。 楚燕回支支吾吾应一声,“嗯……以前不需要许愿,也对河灯没兴趣,所以……所以没放过。” “现在需要许愿了?” 温卿瑶精准抓住关键点。 暖黄的光照亮温卿瑶的大半张脸,许是因为她的缘故,楚燕回觉得她脸上普普通通的面具也特别精致好看。 在灯火映照下,她的眼眸中似有璀璨星河,光芒不灭。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我陪你来的。” 温卿瑶长长“哦”一声,将牡丹花灯放入水中,很快,花灯顺着水流与河中其他花灯汇聚在一起,一条流动的灯河慢悠悠向下游漂去,照亮整个明镜似的河面,最后一大片耀眼的光芒消失在情人树下的拐角处。 似乎这些放走的河灯,真的被情人树上的仙君收走了。 楚燕回看着温卿瑶的河灯越飘越远,最后分不清了,“你这么快就放走了呀,来得及许愿吗?” 他手里的河灯还没点燃。 温卿瑶平静地直视河面,“你好慢。” 楚燕回撇了撇嘴,嘟囔一声,“是你太快了。” 要展开河灯,要点火,还要许愿,一步一步慢慢来,哪有那么快,而且火折子在你手上,他没法点燃河灯许愿。 楚燕回摆弄着他的河灯,用火折子引燃灯芯,随后将燃着灼灼光华的河灯捧在手里,闭上双眸虔诚许愿,最后轻柔小心地将承载了心愿的河灯放入水中,手掌轻推,河灯顺着顺流汇入灯河,流向远方。 这样也可以将心愿带到仙君面前? 但愿吧。 楚燕回侧过头,就看到温卿瑶手扶着半边脸,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总觉得她正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果然,温卿瑶打趣着说道,“你许愿的时候很认真嘛……” 她刻意拉长了尾音。 面具下,楚燕回的脸瞬间涨红,他摸了抹面具,确定面具端端正正地戴在脸上,“来都来了,那不就顺带许个愿嘛,许愿不得全神贯注的嘛……” 说起来,方才温卿瑶点燃河灯后,很快就把河灯放到水面上漂走了,她没许愿吗? 第149章 许了什么愿 楚燕回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气。 上元夜色,情人树下,她都遇上他了,为什么她不能和他一起祈愿,为什么她先把河灯放走了! 明明他带她来这里就是想一起许个愿的,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多求。 他也可以为他做许多事。 比如出宫的时候,他可以站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楚燕回抬起头四下张望,发现旁边的桥上有人在放许愿灯。 两个人共同牵引着同一盏灯,许下心愿后,一起将许愿灯放飞天际。 如果是那样的灯的话,她总能跟他一起祈愿了吧。 楚燕回往温卿瑶身边挪了挪,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方才放河灯放得那么快,仙君来不及听你许了什么愿。” 温卿瑶挑眉,她没许愿啊。 楚燕回又说道,“我在你旁边许了愿,我的声音盖过了你的声音,仙君就听不见了,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我想办法帮你补回来。” 温卿瑶闭口不言,等着楚燕回下一步动作。 楚燕回佯作张望一圈,忽然盯住目光,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高的拱桥,“啊,那边有人在放许愿灯,是两个人一起放诶,我们去放一个吧,这样就不会盖过你许愿的声音,去吧去吧。” 温卿瑶没拒绝,她觉得今晚的楚燕回特别跳脱,有些反常。 两人很快离了河边来到桥头,桥头也有一小摊,这里卖的许愿灯就比较单一了,都是一个样式。 楚燕回兴致勃勃买了一个,顺带买了两只沾了墨的毛笔,便拉着温卿瑶上了拱桥。 拱桥地势高,景色美,是观赏情人树的最佳位置之一,又是连通小河两岸的通路,所以来来往往的路人不少,但也因这里地势开阔,不少人来这里放灯许愿。 楚燕回护着温卿瑶,小心翼翼避开人群上到拱桥最高处。 凭栏而望,刹那间所有风景尽入眼眸。 枝繁叶茂情人树,璀璨灯河水流淌。 灯红酒绿迷了眼,一时不知是人间繁盛烟火气,还是天上的街市落在了人间。 楚燕回迫不及待将一只毛笔塞给温卿瑶,“喏,拿好了,待会在将心愿写在灯上,然后将灯放飞,仙君一定可以收到你的心愿的。” 温卿瑶盯着手中的笔,她不明白为何楚燕回对向仙君许愿的事如此执着。 她看向楚燕回,听他语气雀跃很是期待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给他泼冷水。 温卿瑶握紧手中的笔,“好,我知道了。” 既然他喜欢,就配合他装作写下心愿好了。 楚燕回让温卿瑶拎着许愿灯的两角,将固定在最下面的灯芯点燃后,许愿灯逐渐鼓胀起来,最后像小箱子一样支起四个平整的面,可以在上面写字。 “呐,现在可以写心愿了。”楚燕回提醒温卿瑶,“别再像方才那样忘记了。” 温卿瑶挑眉,盯着面前的许愿灯,薄薄的纸张背后透着向上冲的灯火,手里捏着的许愿灯也不断往上浮,只要他们手一松,这盏许愿灯就会飞向夜色之中。 可是,她没有想许的心愿。 情情爱爱这种事,她不感兴趣。 她仰起头,飞上天际的许愿灯在夜色中如点点星光,同皎洁明亮的月色一起编织出静谧美好的画卷。 温卿瑶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楚燕回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打量许愿灯另一面的温卿瑶,许愿灯太大,他努力偏过身子也只能看到温卿瑶的一点衣角。 于是他索性问一句,“这次我先写好了哦。” 说完,他摆正身子提笔飞速在许愿灯上写下心愿,与方才放河灯时一模一样的心愿。 温卿瑶举起手,装作在许愿灯上写字,她面对整面空白的许愿灯回答道,“嗯,我也好了。” 她对许愿不感兴趣,也不是很明白楚燕回为何特别执着。 但又想着,许是因为楚燕回难得出宫一趟,又遇上上元节,所以也想凑个热闹吧。 楚燕回结束最后一笔,“那我们一起放飞许愿灯吧,在上元夜虔诚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两人一齐松了手,许愿灯带着温暖的光和美好的祝愿,轻巧地飞向夜空,融入夜色,化作今夜闪闪发光的一颗繁星。 楚燕回仰头望着月色与繁星交相辉映的夜空,眼看着他们两个一起亲手放飞的许愿灯越飞越高,他眸光逐渐柔和,无视身边拥挤的人潮,沉浸在一片粉色的幻想之中。 “你看,我们的许愿灯飞得越高,许下的心愿就越容易实现。” 他深吸一口气,咬咬牙,装作无意地往前一抓,抓住一条粗壮的手臂。 楚燕回皱了皱眉,低下头,发现面前的温卿瑶不知何时变成一位身形魁梧的壮汉。 壮汉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语气听上去不是很愉快,“这位公子,我可没跟你许什么心愿。” 楚燕回脸色变了变,如果摘下面具,定能看到他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他赶紧松开手,“咳,我抓错人了,抱歉。” 他赶紧四下寻找温卿瑶的身影,可到处都人山人海,现在的人似乎比方才还要多,上桥的人都快要一个挤着一个了。 他失落地叹一口气。 他把她弄丢了吗。 在情人树下偶然遇见,又分别于拱桥,茫茫人海,他该去哪里找她。 突然,一只手从楚燕回身后过来,拍两下他的肩膀。 楚燕回眼睛一亮,骤然回身,“卿……是你啊……” 维之满头大汗,一脸快哭了的表情,“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楚燕回嫌弃地别开目光,一脸扫兴,他还以为陛下回来了。 陛下是真的走了,还是被人群挤散了,他不知道,方才发生的所有事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做梦一下,维之将他从梦中唤醒。 维之说道,“公子的面具太好认了,奴才远远就看到拱桥上的公子,便赶忙过来,公子方才在放灯许愿吗?许了什么心愿呀,听说上元夜放灯许愿最是灵验了。” 若不是殿下戴着显眼的面具站在高高的拱桥上,他一时还没办法找到殿下呢。 楚燕回面向河面,两手撑在栏杆上,松散随意,“哦,没什么,就希望这太平盛世能长长久久。” 面具遮挡下,他释然一笑。 罢了,也够了,能和她一起接连许下三个愿望,他应该是独一人吧。 第150章 闻香识人瑶小姐 温卿瑶被突然挤上情人桥的一大波人群拥着下了桥。 等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站到路边,已经离情人桥的台阶有一小段距离了,她仰起头远远往桥上一望,楚燕回还在桥上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她。 她望着眼前人头攒动的人流,皱了皱眉。 不是很想挤回去,太难了。 桥的这头有一片树林,比全是商铺的街道宽敞不少,温卿瑶站在路边双臂环胸,再一抬头,发现桥上楚燕回的身边多了个人。 似乎是维之。 维之这么快就找来了? 温卿瑶又观察了一会儿,决定不费劲挤回去,不管怎么说,维之回到楚燕回身边她就放心了。 这里人越来越多,还都是成双成对的,比其他地方的人多了不少,太挤了,她还是赶紧离开这,别在这凑热闹了。 温卿瑶踏上街道汇入人流,将身形隐蔽在漫漫人潮之中,没走两步,她忽然被一只手抓住手腕。 她立即警钟大作,绷紧身子,正想办法挣脱。 晃眼间,人群的间隙中划过一抹鲜艳的活动。 温卿瑶停下动作,一句欢快愉悦的声音穿过震耳的嘈杂钻入她耳中。 “我找到你啦。” 一枚火红的面具从人群后走出来,展露真容,面具上用金色涂料绘有神秘繁复的太阳纹路,顶部粘有三尾宽长的羽翎,沿着面具外围还有一圈红色羽毛,整幅面具看上去很是清秀。 杨问归? 天之四灵面具全天下只有四枚,眼前这人定是杨问归无疑。 温卿瑶怔了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更惊讶他一下认出了她。 她装作无意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很是镇定地说道,“你找谁?” 杨问归偏了偏脑袋,似乎不明白温卿瑶为什么会这么问,“当然是找你啊,陛下!” 温卿瑶眸光一凛,反手抓住杨问归的手腕飞速拉着他跑进旁边的小树林中。 树木重重掩掩,隔开嘈杂的人声,也隔开街上的人群。 温卿瑶松开杨问归,“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她自认已经很低调了,身上衣物的用料虽然昂贵但并不华丽显眼,脸上戴的也是最普通的脸谱面具,她真的想不通杨问归是怎么发现她的。 还是在拥挤的人群之中精准地抓住她的手腕。 杨问归就站在温卿瑶面前,枝叶的遮挡下,小树林中光线昏暗,就连他脸上的红金色面具都没那么清晰,唯有他一双眼眸明亮如星。 “我闻到了陛下身上的香气。”杨问归解释说,“陛下佩戴的香囊是过年时我送给陛下的那只吧,其中的香料由我亲自调配,全天下仅此一味,独一无二,所以我在人群中闻到这股香味的时候,立即认出了陛下。” 温卿瑶挑眉,原来是这样。 她摸了摸坠在腰间的香囊。 出宫前她换衣服的时候,记起杨问归曾经送给她一只香囊,便让不忘将香囊找出来给她坠在腰间,一路走过来,她确实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十分好闻。 不曾想杨问归只凭人群中掺杂的一股香气就将她认出来。 路上人那么多,什么味道都有,脂粉香,熏衣香,杨问归却能精准地抓住这缕淡香,他是狗鼻子吗? 杨问归往前探了探身子,笑得眉眼弯弯,“那边特别热闹,唱戏的,舞龙舞狮踩高跷的,还有好多好吃的,特别热闹,陛下去看了吗?” 温卿瑶摇头,“没有,我从情人桥对面走过来,那边还没来得及去。” 她指了指杨问归来的方向。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接着问道。 听起来杨问归很喜欢热闹,这边虽然人多,但没多少商铺和表演,这里最有名的地点就是情人树和情人桥。 她忽地眯起眸子,他不会也是来这里祈愿的吧。 杨问归声音轻快,“我本想来这里祈愿,这附近有一棵情人树,听闻上元夜时在情人树下祈愿最是灵验……” 他语气一转,欢快的声音下藏着低低的笑意。 “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啦,陛下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温卿瑶盯着杨问归不说话,她不明白杨问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原本想来祈愿,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怂恿杨问归,“情人树就在不远处,过了情人桥便是,你来都来了,情人树就在眼前,不过去看看吗?” 杨问归摆了摆脑袋,面具上三尾宽大挺立的柔软羽翎跟着晃来晃去,“不必了,祈愿本就是图一新鲜好玩,况且相较于向看不见摸不着的仙君祈愿,我觉得还是眼前人最重要。”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特别虔诚。 温卿瑶忽地对上杨问归晶亮晶亮的眸子,一时失语,她赶紧别过脸去,轻咳一声,“小嘴还挺甜。” 杨问归又往前凑了凑,笑得更欢,“这么说,陛下愿意跟我一起去玩了吗?帝都的上元夜真的太热闹了,还有好多地方没去看,那些好吃的都没吃遍呢。” 温卿瑶没直接回应,“我现在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这是传说中的微服私访吗! 听起来既刺激又有意思。 他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元夕之夜的月色之下,大家都只是上街游玩享乐的普通人罢了,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享受难得的人间繁华夜吗?瑶小姐!” 温卿瑶怔在原地,杨问归说的话十分优美浪漫。 还有对她的称呼,她还是头一次听。 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头萦绕。 温卿瑶笑了笑,答应他,“好。” 不过当务之急得先从小树林里出去,孤男寡女的,又是夜黑风高时待在阴暗不见光的小树林中,实在可疑。 风清一直耐心地等在路边,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从小树林中出来,忽地红了脸。 温卿瑶扫他一眼,冷笑,“路边高挂的灯笼真是鲜艳。” 风清赶紧低下头,“公子和小姐打算去哪里玩耍?” 温卿瑶看向杨问归。 灯光下,杨问归脸上的天之四灵面具鲜艳如火,热情如骄阳,面具上金色的纹饰光芒耀眼,顶上三尾羽翎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面具只遮住他大半张脸,他嘴角始终高高翘起,“我想到一个好地方!” 第151章 街边吃糖葫芦 街上人多,杨问归走在温卿瑶外侧,贴心地为她挡开密密麻麻的人流,即使路上被行色匆匆的路人撞了好几次,他仍旧笑嘻嘻的,全然不在乎。 温卿瑶随着他走了一路,走到东大街附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好地方在哪里?” 她对帝都熟得不能再熟,不认为有什么地方值得杨问归这么傻乐。 杨问归偏过头看她,“就在东大街呀,这个点过来正好可以赶上花车游街!” 温卿瑶蹙眉,她怎么不记得东大街有花车游街。 “呀!”杨问归突然叫了一声,“都这么晚了!” 他踮起脚左右张望一番,随即转头对温卿瑶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风清留下来。” 说罢,他便跑开了。 温卿瑶眼看着杨问归挤进人群,这才转头看向风清,上下扫一眼,风清怀里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手上还提溜两坛酒,看上面的字,酒是在梅桃李杏买的。 “最近他看起来很开心。”温卿瑶问风清。 风清就站在温卿瑶斜后方,“这还得感谢小姐对公子的照拂与关怀,小姐对公子发自内心的好,公子也就发自内心的开心,满心满眼都是小姐,公子曾跟奴才说,只要见到小姐开心,他就开心了。” 殿下还说了,只要他出现在陛下的视线范围之内,就一定会保持笑容,这样陛下见了,也会觉得开心。 温卿瑶抿着唇,不置可否,“他有心了。” 过了好一会儿,杨问归才哼哧哼哧跑回来,他一手拿着一串糖葫芦,笑嘻嘻跑到温卿瑶面前。 “还好去的及时,最后两串被我抢到了,这家店的糖葫芦可好吃了,你喜欢哪种口味呀?” 说着,他将手里握着的两串糖葫芦伸到温卿瑶面前。 温卿瑶不急着选糖葫芦,目光先在杨问归身上转了一圈,他因跑步还在不停地喘气,胸口跟着上下起伏,原本整洁的衣衫上多了许多处不和谐的褶皱,但杨问归素来十分注重自己的衣着形象,根本不可能穿一身有皱褶的衣服。 再看他一手握着一长串糖葫芦,一串是草莓糖葫芦,另一串是山楂夹糯米糖葫芦。 温卿瑶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没想到杨问归居然为了两串糖葫芦不惜弄皱自己的衣服。 杨问归见温卿瑶半天没动,遂问道,“怎么了,小姐不喜欢吃糖葫芦吗?这家店是百年老店了,他们家的糖葫芦可好吃了,我特意为小姐把最后两串抢来了,再晚些就尝不到了。” 说着说着,他脑袋耷拉下来,声音越来越小,难过极了。 温卿瑶挑眉,是为了她吗? “我只是在想吃哪一串比较好,两边口味很不一样呢。”温卿瑶笑了笑,“我之前都没注意还有这样的糖葫芦。” 杨问归重新振作起来,“若是我再去早些,就能多抢些口味了,可惜今天去晚了,就只有这两串了。” 再晚一步,连这两串都没了。 温卿瑶犹豫了一会儿,选了草莓糖葫芦,“这个吧,不过我们就这么站在路边吃吗?” 身前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人群,他们虽站在大街边上,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人一点不少,且据说待会花车会从他们面前经过,届时观赏花灯的人群便会挤在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上,更没法吃糖葫芦了。 温卿瑶往身后看一眼,穿过不远处的小巷后还有一条街,因着人流都被东大街吸引了,所以那条小街虽然挨着东大街,但没什么人。 望着小街上凸起的马路牙子,温卿瑶突然想起以前一些事。 她挑了挑眉,对杨问归说道,“去那边路上坐着吧。”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坐在马路边吃东西吗! 不等他反应,温卿瑶已经先一步往小巷走去,杨问归赶紧追上去。 穿过小巷,两人站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与一巷之隔的东大街形成鲜明对比,从他们站的地方往前看,视线正好可以穿过小巷看到热闹繁华的东大街,也不会错过待会的花车。 杨问归忍不住感慨一声,“眼前的花不是花,天上的月不是月,但心中的人还是心中的人。” 温卿瑶不跟杨问归废话,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抓着杨问归专门为她买的草莓糖葫芦,优哉游哉等着花车从眼前经过。 那条小巷虽然叫小巷,但一点不窄,观赏花车绰绰有余,完全没必要在前面挤着。 “你不坐吗?”温卿瑶问道。 杨问归回身看一眼灰扑扑的路面,跟着一屁股坐下来,就挨在温卿瑶身边,“坐!” 陛下都坐下来了,他还讲究什么。 借着路边高挂的灯笼,温卿瑶打量着手中的草莓糖葫芦,外面一层金黄色的糖衣晶莹剔透,内里包裹着硕大的草莓,看上去鲜嫩多汁,不断有阵阵诱人的甜香钻入她的鼻息,勾起唇齿间的诱惑。 温卿瑶将面具推上头顶,咬一口草莓糖葫芦,外层糖衣酥脆香甜,中间草莓津甜多汁,二者在齿间不断打磨、搅拌,香入天灵盖,甜到心坎上了。 难怪杨问归不惜挤在人群里也要买两串,确实好吃。 再看杨问归,他脸上的面具没有完全遮住他的脸,鼻子以下都露在外面,他完全不需要顾虑面具的存在,直接一口咬下一颗夹着糯米的山楂。 “好吃!” 他一声惊叹。 东大街那边正好传来一阵欢呼,看样子是花车出现了。 温卿瑶盘起双腿,一边看着不远处挤成一团的人群,一边优哉游哉啃着草莓糖葫芦,嗯,真甜。 耀眼夺目的花车一辆接一辆从眼前走过,好看是真好看,热闹是真热闹。 风清就坐在温卿瑶和杨问归身后,惊奇又无语地盯着两人。 谁能想到在街边席地而坐边吃边聊天的一男一女,一个是丞相家的长公子,一个是九五之尊的女帝,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两人,说的就是他们。 “在去情人树之前,你都在哪闲逛呀?”温卿瑶随意问一句。 第152章 陛下不可以 杨问归吃得正起劲,他口齿模糊地回道,“嗯?喔盖围高礼杏磕宫黑……” 什么? 温卿瑶一个字没听懂。 杨问归赶紧嚼吧两下咽下去,“我在梅桃李杏吃东西。” 温卿瑶挑眉,梅桃李杏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饭馆吗。 杨问归似看到了温卿瑶的疑惑,解释给她听,“因为今晚是上元夜,梅桃李杏特别在今夜对外售卖酒酿元宵,只有今天才有,我等了好久才等到呢,真的很好吃,还有他们家的酒,我也买了两坛。” 温卿瑶想起风清手里提着的两坛酒,上面确实贴着梅桃李杏的标签。 “所以,出来这么久,你一直在吃东西?” 杨问归又咬了一口山楂,点了点头,“嗯,有许多商家都会在上元夜的时候出限定美食,只有今晚才能吃到,过了今晚就没了,当然得赶紧去吃啦。” 温卿瑶没想到,杨问归还是个吃货,别人都是出来玩,他出来吃。 杨问归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风清说道,“把那些点心小吃都拿来吧。” 随后他又对温卿瑶说道,“你尝尝,都是上元节限定,可好吃了。” 说着,杨问归拆开一包绿豆酥,直接喂到温卿瑶嘴边,“还有点热乎,尝尝,真的好吃。” 温卿瑶顿了一下,就着杨问归递来的动作直接咬一口。 “嗯,确实好吃。”她忍不住称赞。 杨问归笑得眉眼弯弯,“这是在食味人间买的绿豆糕,虽然不是上元节限定,但平时也很难买到,你喜欢就好。” 温卿瑶稍稍别过脸去,杨问归的目光太过灼热,她忽地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两人挨着席地而坐,杨问归侧着身子,手里捧着点心喂到她嘴边。 温卿瑶摸了一下脸,“如果你喜欢这些点心的话,以后我叫人每天给你送一份。” 梅桃李杏是她名下的产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食味人间似乎也是,一间专门卖点心的铺子。 杨问归却是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点心,而是特别的日子与特别的人一起享用独一无二的美味,只要能陪在重要的人身边,吃什么都不重要了。” 温卿瑶愣在原地,她睁大了眼睛,杨问归也太会说话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平日跟谁都这么说话吗,在丞相府的时候也是?” 杨问归依旧是摇头,这回却什么都没说。 他回身从风清那把两坛酒拿过来,分给温卿瑶一坛,“梅桃李杏的上元限定果酒。” 温卿瑶接过酒坛,端在手里仔细打量,这只酒坛没多大,也就比拳头大一圈,她轻轻摇晃一下,还挺满的。 她记得杨问归酒量不是很好,不过这坛是果酒,他应该没那么容易喝醉吧。 思索间,杨问归已经打开酒坛,果香伴着酒香飘然而出,他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好喝!” 温卿瑶歪头打量杨问归,他真的变了很多。 她开启酒坛喝一口,入口清冽,香气四溢,还有一丝丝甜味。 “你这么喝很容易喝醉的,果酒也是酒。”温卿瑶提醒一句。 杨问归不甚在意,“令人醉的不是酒。” 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小半坛,仰头长呼一口气,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痛快淋漓过。 温卿瑶不吭声,眯起眸子望着他,等杨问归喝得差不多了,举起酒坛与他轻轻一碰,“待会儿喝醉了,就要睡在街上了哦。” 杨问归又喝了一大口,脸上已然浮现些许醉意,他摇晃着身子看向温卿瑶,“瑶小姐会将我仍在街头不管吗?” 他抿起唇,睁着微醺的眸子,面具挡住了他左边眼尾下的泪痣,但因着平日看惯了,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楚楚可怜的模样。 再加上他面具顶上的羽翎,坐姿又乖巧,温卿瑶没忍住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 “舍不得。” 她说道。 杨问归傻笑一声,隐隐约约甚至能看到他身后甩得厉害的毛茸茸大尾巴。 温卿瑶一手挑起杨问归的下巴,逼近他,“你不会是刻意在我面前喝醉的吧。” 她记得前几天在宫里的时候,杨问归都是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喝,但还是没和多少就在她面前喝醉了。 杨问归不是不记事的人,他今日一反常态,不仅在她面前大口喝酒,而且又喝醉了。 杨问归手里紧紧握着酒坛,“才不是,我只是觉得很高兴,我……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温卿瑶眯起眸子,越发贴近他,甚至能在他清澈的双眸中看到她的倒映,“此话何解?” 杨问归手一松,酒坛摔落在地滚了一圈。 他一只手抓住温卿瑶的手腕,眼神朦胧,“陛下,不可以……” 温卿瑶挑眉,什么不可以? 杨问归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借势靠过来,“陛下不可以,还是在大街上……等回去后……” 还没说完,他身子往下一栽,直接枕在温卿瑶腿上。 温卿瑶斜眼睨着靠在她腿上的人,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 也不知道这小脑瓜里想的什么,他居然以为她要对他做什么。 “杨问归,醒醒。”温卿瑶推了推杨问归。 杨问归稳稳当当枕在温卿瑶腿上,一动不动,安稳如山。 “你喝醉了!”她嘴上抱怨着,却觉得这样的杨问归还挺可爱的,忍不住想欺负他,“你再不醒来,就把你仍在大街上。” 温卿瑶俯下身,恶声恶气在他耳边威胁。 杨问归动了动,嘴里念念有词,“陛下不会丢下我的。” 温卿瑶一下心软了,如此可爱的人她确实舍不得丢下,她抬手摸着杨问归的脑袋,叫来风清,“待会把你家主子平平安安地送回殿中。” 风清心中大喜,忙不迭颔首,“是,是,奴才遵命!” 殿下终于出息了,终于彻彻底底赢得陛下的欢心,方才陛下说话时真的太温柔了,他还没听过陛下这么温柔的说过话。 陛下还叮嘱他要平平安安送殿下回寝殿,殿下终于得宠了吗!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殿下一定可以得到陛下的宠爱! 第153章 陪我看日出 温卿瑶发了个暗号,叫来隐蔽在附近的凰卫。 四名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壮汉从天而降,他们的衣领处绣了一圈暗红色。 “将皋月殿下送回宫里。”她对着焰司的人吩咐道,“风清,过来扶起你家主子。” 风清得令赶紧上前,他小心翼翼扶起杨问归,让其中一个焰司的人将他背在背上。 温卿瑶依旧坐在地上,她回身看一眼,对风清说道,“他喜欢那些点心,也一起带上吧。” 风清颔首,赶紧将放在地上的点心抱在怀中。 派人将杨问归送回宫后,温卿瑶坐在原地没动,她重新拎起酒坛,自己在那一口一口地喝着。 花车游行早就结束了,她没怎么看。 抿一口酒,眼前都是杨问归的模样,耳边不断地萦绕着他说的话。 她轻笑一声,仰头一饮而尽,又坐了一会才慢慢悠悠起身。 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回去了。 虽说每到上元夜,帝都成了不夜城,但她可没打算玩一整个晚上。 话说回来,她在外面逛了一圈,先后遇到了谢锦书、楚燕回和杨问归,可是不见苏仪染的影子。 他会在哪里? 温卿瑶沿着长街一路溜达回去,穿过人潮人海,穿过热闹繁华,一路来到宫门城墙底下。 一个不经意抬头,温卿瑶注意到,月色之下,城墙之上,有一熟悉的身影迎风而立。 温卿瑶驻足站了一会儿,想也不想,直接上了城墙。 “夜里风大,当心着凉。”上到城墙,温卿瑶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 月华如水,温柔地披在苏仪染身上,衬得他身上华丽的礼服十分耀眼,听到声音,他侧眸看过来,面具被他推在头顶,正好可以瞥见他好看的侧脸。 “回来了。”他淡淡说一句。 温卿瑶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苏仪染很自然地脱下身上外套,顺势披在她肩上,“玩得还尽兴?你喝酒了。” 温卿瑶“嗯”一声,她注意到城墙上放着一只酒盏,“迎风喝酒,当心头疼。” 她抬眸望天,今夜十五,月圆之夜。 苏仪染不言语,他重新端起方才放下的酒盏,一脸清冷,“陪我在这看看风景好吗?” 温卿瑶悄悄打量苏仪染的侧脸,“你一直在这喝酒吗?” 一阵风吹来,苏仪染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街上那么多人,我不想凑热闹。” 温卿瑶挨近苏仪染,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你不会一直在这等着朕回来吧?” 苏仪染不说话。 温卿瑶又说道,“若朕一晚上都不回来呢,你就在这等朕一晚上?” 苏仪染吸了口气,看着温卿瑶,“我在这里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你也不哄哄我,还对我说些风凉话。” 幽怨的语气,听得温卿瑶牙都酸了。 “染哥哥在怪朕?”温卿瑶抱住苏仪染的手臂晃两下。 苏仪染将手中的酒盏递给温卿瑶,“你尝尝。” 温卿瑶疑惑地接过酒盏,莫非城楼上风太大了,把酒香都吹散了? 她喝一口。 是水。 还有点温。 温卿瑶忽然有些无语,“所以你站在这里一边吹风,一边喝酒,满脸惆怅,其实是口渴了喝水而已?” 方才上来时她一见到苏仪染那副幽怨哀伤的表情,温卿瑶还以为他被谁欺负了。 苏仪染一脸正经,“嗯,我让履泽端水过来时,它还是烫的。” 温卿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仪染又说道,“如果你还想喝酒的话,我立即让履泽送来,你想喝到什么时候,我都奉陪。” 温卿瑶挑眉,“今晚?” 苏仪染神色淡淡,“若有你作陪,我今晚便不睡觉了。” 难得遇上他俩可以独处的上元夜,他不想让头疼搅了兴致,破坏他这份美好的回忆。 温卿瑶有些担心苏仪染的身子,但她抬眼对上他暗藏期待的目光,不忍扫他的兴,“好,朕今晚也不睡了,陪着你,彻夜畅聊直到天明,如何?” 反正就算叫苏仪染去睡觉,他也会因头痛噩梦而睡不好,倒不如一同立在这墙头,彻夜欣赏帝都不眠夜的繁华盛景。 头顶有明月,眼前有盛世,身边有美人,岂不浪漫。 苏仪染立即叫来履泽,让他端两杯好酒过来。 履泽手脚麻利,取了美酒过来,给苏仪染和温卿瑶一人一杯,随后立即退得远远的,不打扰两位主子。 温卿瑶和苏仪染碰了个杯。 苏仪染感慨一声,“上次单独与陛下一起赏景闲聊,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瑶瑶她一直很忙,登基之前忙,登基之后更忙。 上次他们颇有兴致地闲聊漫谈是什么时候,他都快想不起来了。 温卿瑶顺势揽住苏仪染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是朕不好,终日忙于朝政忽略了你,朕才登基几个月,事务繁多,且需要稳固帝位,待一切都稳定下来,朕没那么忙了,一定多陪陪你。” 苏仪染望着前方灯火,眸光闪烁。 其实他想说,无需她从朝政中分心出来,无需她刻意为他空出闲暇,只需要她的一纸圣旨将他册封为她的皇夫,能名正言顺地住进明德殿的正宫,他便心满意足了。 但他开不了这个口。 “好。”苏仪染压下心中叹息,十分得体地回应道,“陛下无需为我操心,只要陛下身体安康,南朝一切顺遂,我便很开心了,陛下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我永远站在陛下身后。” 他摘下两人的面具,扔到一旁。 “染哥哥?”温卿瑶侧眸望着他好看的侧脸,苏仪染的语气有些忧伤,似乎是话里有话。 苏仪染摇摇头,轻柔地将温卿瑶拥入怀中,“陪我在城墙上吹风,冷不冷?如果身子不舒服的话,我还是陪你回去吧。” 温卿瑶被拥在苏仪染温暖的怀抱中,鼻息间传来好闻的味道,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独属于苏仪染的气息。 干净、凌冽,又令人沉沦。 温卿瑶忍不住眯起眸子,一点一点沉溺在苏仪染的温柔与温暖之中。 “染哥哥……”她轻声唤他,“我想看日出,你陪我。” 第154章 小猫崽与大老虎 温卿瑶在苏仪染怀里拱了拱,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从小到大,只要苏仪染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便会觉得特别安心。 还记得小的时候,彼时她父亲是太子,整日里忙,她皇祖父是皇上,也很忙,一手将她带大的皇祖母是皇后,住在深宫,但她住在宫外。 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那时她还小,总会有不开心、想有人陪的时候,可是她的父亲、祖父母都不在身边怎么办,她便让不忘把苏仪染叫来。 年纪尚幼的她也不会考虑当时苏仪染在干什么,他忙不忙,反正只要她心情不好了,就会把苏仪染叫来。 苏仪染每次都是一呼必应,只要她需要,他便会放下手里的事过来陪她、哄她。 温卿瑶吸了吸鼻子,将神思从回忆中抽出来。 今天是上元节,大好日子,不是感伤回忆的时候。 苏仪染摸着温卿瑶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温柔得很,他敏锐捕捉到温卿瑶情绪的些微变化,“说好了今夜不眠不休,你可不准耍赖。” 似乎有一段时间没见她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不过就算她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需要依赖,需要有个温暖的地方,能消弭她心中不好的情绪。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直起腰,从苏仪染怀中挣脱出来,转头望向远处摧残的灯火。 夜空中有点点光华逐渐升起,应该是情人桥上放飞的许愿灯。 “去年上元夜朕在何处?”温卿瑶忽然问道。 “你不在帝都。” “那前年呢?”她又问道。 “也不在。” 温卿瑶抿了抿唇,“那再往前一年呢?” 总不会还不在帝都吧。 苏仪染笑着摇摇头,“自从你被封为公主后,虽然春年宫宴一场不落,但还没到元夕就跑没影了。” 这还算好的了,要知道,在瑶瑶被封为公主之前,可能连一年一度最重要的春年宫宴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温卿瑶摸了摸鼻子,难怪她不知道东大街有花车游行,原来她连着好几个上元节都没在京城里过了。 “你记得真清楚。”她说道。 苏仪染依旧是轻笑着,“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温卿瑶挑眉,“你哄朕?” 苏仪染说道,“我对陛下从来都只说心里话,都是发自内心的,与陛下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劳劳记在心里,从不曾忘却。” 温卿瑶抬眸打量苏仪染的神情,不像是说笑。 苏仪染忽地侧过头,看着温卿瑶,“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身子一动,手臂熟练地揽过温卿瑶的腰,将她抵在城墙上,他的手臂贴心地垫在她身后,不让她碰到冰冷的墙砖。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陛下不觉得此情此景,干点什么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他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温卿瑶。 “等等!”温卿瑶别过脸,避开了苏仪染。 苏仪染弯着唇角,脸上却似有无奈,他轻叹一声,将下巴垫在温卿瑶肩上,手臂收拢,再次将她拢入怀中。 夜风掠过高企的城墙,擦过苏仪染好看的脸,轻轻摆弄他的衣袖。 “瑶瑶别动。”苏仪染在温卿瑶耳边低语,“让我抱一下你好吗……” 温卿瑶心底一松,手里还握着酒杯,一只手环住苏仪染的腰,他今晚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受月圆之夜的影响。 她抬起脑袋,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月光如水,耀眼且温柔。 良久,苏仪染意犹未尽地松开温卿瑶,“我都忘了酒还没喝完。” 他晃了晃酒杯。 温卿瑶索性坐下来,背靠着城墙根,“坐吧,我们边喝边聊。”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苏仪染又是无奈一笑,此刻他看温卿瑶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调皮的小孩。 身份尊贵的帝王纡尊降贵席地而坐与他促膝谈心,是他的荣幸。 苏仪染跟着坐下来,她手臂一捞让温卿瑶坐在他腿上,随后扯紧身上的披风将温卿瑶严严实实裹住,不让她遭受半点凉气。 “今夜不论想聊什么都奉陪到底,尊敬的陛下。” 说着他举起酒杯。 温卿瑶弯起唇角,与他碰杯,两人抿一口酒,慢慢悠悠打开话匣子,将话题扯回正轨。 “记得你还小的时候,我经常将你抱在膝头,给你讲故事,陪你玩,一抱就是十几年,我现在根本舍不得放手。” 苏仪染背靠着城墙,他仰头望着明月,眼里似有光。 温卿瑶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不得不说他父皇看人的眼光真好。 她与苏仪染定亲的时候,才三岁,什么都不懂,而苏仪染也才八岁,才华初露,但尚且未到惊才艳艳的地步。 但是他父皇就不一样了,一眼看中苏仪染,接着先下手为强,用一纸婚书让苏仪染成了她的未婚夫。 当时的人谁能想到,才短短几年时间,苏仪染便开始展露出惊人的才华。 随着他的成长,不仅才华令人折服,样貌在帝都也是一顶一的好。 等帝都的各家夫人注意到这位芝兰玉树、才华横溢的少年时,已经晚了,他早就成了她的人。 好几次她都无意中听到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们暗地里咬牙切齿,说什么要不是苏仪染定亲早,一定能将他招为自家女婿。 对此,温卿瑶只想冷笑一声,晚了。 “瑶瑶,你在笑什么?”头顶传来苏仪染的声音。 温卿瑶挺起身子,半眯着眸子拉住苏仪染的衣领,“朕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朕捡到一只小猫崽,旁人见了,觉得一只小猫崽有什么意思,纷纷表示看不上眼,谁知道后来这只小猫崽很争气地长成了一头威猛霸气又好看的大老虎,当初没看上这只小猫崽的人一个个毁青了肠子,恨自己当初不开眼,如今再想讨这只大老虎,不仅主子舍不得,大老虎也只认一个主子,他们只得又悔又恨垂首叹气,你说好笑不好笑?” 苏仪染挑眉,“你何时捡了只小小猫崽,这头大老虎又在哪?” 瑶瑶莫不是话里有话。 温卿瑶但笑不语,只是轻轻挠着苏仪染的胸口。 第155章 日出 好吧,大老虎在哪他不知道,怀里倒是有一只撩人的小猫咪。 苏仪染抿一口酒,“你的眼光速来很好,看人精准。” 他想起他和瑶瑶初遇时的情形。 先帝与他父亲是多年好友,当年还是太子的先帝带着独女温卿瑶登门拜访,那次也是瑶瑶头一次来苏家。 本来他只以为太子殿下只是做客而已,直到他被他父亲叫去后花园,也就是在那里,他头一次见到她。 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娃娃,坐在椅子上,肉乎乎的小脸板着,颇有气势。 不过当时,他没跟瑶瑶说话,只是陪在父亲身旁听太子殿下他们聊天。 再后来…… 再后来反正是她选中了他,从那天起,他和瑶瑶的亲事便定下了。 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有趣得很,不过瑶瑶应该不记得了吧。 温卿瑶软软地靠在苏仪染怀里,昏昏欲睡。 毕竟她再外面玩了一大圈,还喝了不少酒,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都半夜了,困也是正常。 苏仪染用披风裹紧温卿瑶,“如果困了的话,我送你回寝殿休息吧。” 温卿瑶摇头,“朕想和染哥哥看日出。” 苏仪染听了,抓起温卿瑶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后扔到一边,又喝干自己杯中的酒,他两只手抱紧了温卿瑶,不让她滑到地上。 温卿瑶抓着苏仪染腰间佩饰把玩,她发现苏仪染今日佩戴的都是她赏赐给他的玉牌。 除夕夜那天她送的玉牌也戴上了。 温卿瑶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今晚上真的打算一晚上不睡了吗?真不是因为朕?如果你想去睡了,睡便是,不用陪着朕。” 她也是听苏仪染说今晚不打算睡觉了,她才想看日出的。 说实话,她还没在城墙上看过日出。 苏仪染摸了摸温卿瑶的脑袋,很是傲气地应一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不睡就不睡。” 温卿瑶忽然觉得好笑,怎么苏仪染自己跟自己较上劲了。 苏仪染让履泽取来一条厚实的斗篷,仔细披在温卿瑶身上,“夜深露重,既然你要待在这里等日出,得当心着凉,我抱着你就不用担心风灌进来了。” 温卿瑶窝在苏仪染怀里,确实暖和,“今晚你就陪朕聊天,聊一个晚上,现在离日出也就两个多时辰了,若朕睡着了看不到日出,明日拿你是问。” 她揪着苏仪染的脸,故意恶狠狠地说道。 “好,没问题。”苏仪染轻笑着,捉住温卿瑶的手亲了又亲,“若我没及时唤醒你,让你错过了日出,你想把我怎么样都依你。” 明明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保证,被苏仪染说得暧昧无比。 温卿瑶白了他一眼,抬头望天。 今天的月色特别好看,特别明亮,照得旁边云的轮廓都清清楚楚。 温卿瑶往苏仪染怀里缩了缩,她不在帝都的时候,也有过露宿野外彻夜观星的经历,但那时候她可没有苏仪染抱着她。 原以为回帝都后,再不会有类似的经历了,没想到苏仪染一句“他今晚不想睡”,让她产生了在城楼上赏月等日出的想法,直接让她在城楼上再次感受到了露宿野外的感觉。 不过这次身边有了苏仪染,又是在上元夜等日出,多了许多浪漫。 比以前因找不到歇脚的地方而睡外面好太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温卿瑶毕竟喝了不少酒,渐渐顶不住困意,在苏仪染怀里脑袋一歪一歪的,最后在苏仪染的柔声哄慰下,在他怀里睡过去。 苏仪染一下一下摸着温卿瑶的脑袋,他看起来很是精神,望着怀中佳人的眼眸灼灼发亮,一点睡意都没有。 “困了就睡吧,日出前我一定会把你叫醒,答应你的事我说到做到。”他在她耳边低语。 一夜月色轮转,苏仪染背靠着城墙,怀里抱着温卿瑶,两人真的在城墙上待了一整夜,苏仪染看了一整夜的月亮。 躲在暗处盯着两人的不忘不悔和履泽,一个个担心得不得了。 履泽两只手搓来搓去,“怎么办,陛下和殿下似乎要在城楼上坐一晚上,这该如何是好啊。” 而且还直接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正常人都干不出这事。 不忘没履泽那么焦虑,但眉头皱得高高的,“有明昭殿下陪在陛下身边,无需担心,只是两人坐在地上确实不妥,有辱两位主子的身份。” 他们可是南朝身份最尊贵的两人。 不过若是不忘知道不久前温卿瑶还和杨问归坐在街边吃东西,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身为凰卫指挥使的不悔显得十分淡定,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以前他跟着陛下走南闯北的时候,晚上找不到地方住,都是直接靠着一棵树将就一晚,现在还有明昭殿下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应该很开心。 陛下都不拘小节,他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三人虽然各怀心思,但依旧守着两位主子,一晚上没合眼。 夜色逐渐褪去,东方露出鱼肚白。 苏仪染轻轻推两下温卿瑶,将她唤醒,“瑶瑶,时辰到啦。” 温卿瑶睡得香,没反应。 苏仪染又推了推她的胳膊,她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朦朦胧胧间温卿瑶一看到苏仪染那张好看的脸,顿时清醒过来。 日出! 她扭头看一眼,东方才将将露出鱼肚白,还来得及。 温卿瑶娇嗔着拍了苏仪染一巴掌,“不是说好陪朕聊天的嘛,不是说好不让朕睡着得吗,朕刚刚才被你喊醒。” 苏仪染笑着握住温卿瑶的手,“你只说喊你起来,不错过日出,我不是很准时嘛,现在天色微明,时辰刚刚好。” 温卿瑶不说话。 苏仪染继续说道,“而且是谁窝在我怀里睡得那么香,我推一次还推不醒呢。” 温卿瑶吸了吸鼻子,是她。 靠在苏仪染温暖的怀里确实睡得很舒服。 好吧,她原谅他了。 温卿瑶从苏仪染怀里爬出来,与他并肩而坐。 苏仪染取下披风给温卿瑶披上。 两人头靠头,肩挨着肩,默默注视着东方,天色渐明,身后上元夜的喧嚣随着太阳的升起逐渐褪去,夜市方收,又等来早市的热闹。 日月交替,南朝帝都的繁华亦不停歇。 第156章 性情转变 上元节过后,一年中最重要的两个佳节便结束了,所有人的生活都回到正规。 转眼又是正月二十六,杨伯典进宫看望杨问归的日子。 一大早,杨问归听闻杨伯典还要来,就没有好脸色。 杨问归端坐在榻上,叫来风清,“你把那些字画卷轴全都收起来,收得干干净净,不要露半点痕迹。” 风清应是,想起上次杨伯典来时的情形,便觉得头麻。 杨问归想了一会儿,又吩咐道,“干脆把笔墨纸砚都收起来,就说我已经很久没碰那些东西了,我现在既不写字也不作画。” 风清颔首,“奴才明白。” 杨丞相不喜欢殿下写字作画,觉得殿下是不务正业,但写字作画是殿下多年来的喜好,殿下根本放不下。 反正杨丞相一个月只来看望殿下一次,干脆就在杨丞相来之前把所有的字画笔墨收起来。 麻烦一时,总比被骂挨打坏了心情要好。 风清命人将琅华殿上上下下都收拾了一遍,在杨伯典眼里挑不出一点错的那种,那些字画更是藏得严严实实,在杨伯典离开之前,琅华殿里找不到半张纸。 杨伯典仍旧是结束了政事堂那边的事才过来。 杨问归来到殿门前迎接,见了杨伯典,他垂下脑袋,毕恭毕敬行了礼,“父亲。” 杨伯典“嗯”一声,径直走进殿中坐下。 风清赶紧端茶上来。 杨伯典不疾不徐喝了茶,“坐吧,听闻,这一个月来你很受陛下的宠爱?” 杨问归顺势坐下来,身子绷直,脑袋低着,“倒也没有,陛下对后宫素来是雨露均沾,没有谁特别受宠,也没有谁被冷落。” 杨伯典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不受宠,陛下怎会将你送的画装裱起来挂在东华阁?东华阁虽在锦鸾殿,却是陛下接见重臣的地方,你的那幅画挂在很显眼的地方,只要是进到东华阁的大臣都能看见。” 杨问归眨了眨眼,低声回道,“那是我很久之前画的了,上次父亲来琅华殿后,我就谨遵父亲教诲,将那些字画全都放下了,笔墨纸砚都收起来不再碰了,至于父亲说的我送给陛下的那幅画,也是多亏了父亲才能如陛下的眼。” 杨伯典狐疑地看一眼杨问归,这可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才一个月不见,怎么像换了个人。 杨伯典又朝暖阁那边看一眼,暖阁中空空如也,原本满墙壁的画作都不见了。 他皱起眉,“你真不画画了?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爱好吗?” 陛下喜欢杨问归的画,他的画是最好的争宠利器,怎么说不画就不画了。 杨问归依旧低垂着脑袋,“谨遵父亲的教诲,写字作画确实是不务正业,所以我不打算再碰了。” 杨伯典忽然说不出话,“其实你偶尔画几幅,送给陛下,让陛下一直宠爱你,这不打紧的。” 他以前真不知道画画可以争宠,早知道陛下还喜欢这口,他说什么都不会阻止杨问归画画。 杨问归语气软软的,依旧是拒绝,“自从上次父亲来过之后,我忽然醒悟,觉得画画确实是不务正业,所以从那之后我就不画了,今后也不打算再画了,父亲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父亲的苦心,已经改邪归正了。” 画,他还是要继续画的。 但在杨伯典面前,他就是个绝笔的画家,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在画画写字。 杨伯典现在知道画画的好处,知道画画可以争宠了,所以开始劝他继续画画了,但是,就算最后他反过来求他画画,他也不会松口。 至少不会在他面前松口。 杨伯典皱眉,他放下茶盏走入暖阁之中,暖阁里空空如也,他记得原先墙壁上挂满了画,桌子上也摆着画,还有墙角里有一只筐子,筐子里堆满了画轴。 他指着角落,对,就是这只筐子,当时他还从里面抽出一只画轴打杨问归,现在这只筐子空了。 杨问归他真不打算画画了? 杨伯典忽然觉得问题有点大。 杨问归平静地走过来,装作疑惑,“父亲怎么了?我已经听从父亲的吩咐,将那些字画全都扔了,笔墨纸砚也都收起来了,父亲不满意吗?” 这个问题轻飘飘砸在杨伯典身上,沉重得很。 杨伯典轻咳一声,“嗯哼,满意,你听本相的话,本相很满意,让他们都下去,本相有话跟你说。” 杨问归回身递了个眼神给风清,风清立即明白,将屋中所有的人都喊出去,还不忘关好门。 “有什么事可以说了,父亲。”杨问归单独面对杨伯典时,还是很紧张。 这是他多年以来形成的反应,就算现在他转变了心态,又有陛下撑腰,但一看到杨伯典那张严肃的脸,他心里止不住的恐惧。 杨问归两只手抓在一起,强迫自己看上去十分镇定。 杨伯典往前迈了一大步,逼近他面前,“你真的不画画了?” 杨问归还是不敢只是杨伯典的眼睛,他低着脑袋颔首,“是,父亲来只是过问我画画一事吗?” 虽不敢看杨伯典的眼睛,但他敢反问了。 杨伯典背着双手,上上下下打量着杨问归,眼前这人是他儿子,似乎又不是他儿子。 若不是杨问归左边眼尾下的那颗泪痣,他真的怀疑杨问归被换掉了。 短短一月,他的性子变了。 杨伯典不动声色地问道,“上次给你的那个东西,用完了吗?” 杨问归骤然想起那只黑色瓷瓶,还有里面的白色粉末,身子一紧,“用完了,这个月以来,我给陛下送了不少糕点。” 杨伯典颔首,又问,“上次陛下忽然病了,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杨问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据太医说,陛下染了风寒,我不在场,但听长宁殿下说,陛下是突然发病的,不过……” “不过什么,说!”杨伯典催促杨问归。 杨问归犹豫了一下,“在陛下染上风寒的前一天,我给陛下送了一次点心,我不知道跟我有没有关系。” 说着杨问归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第157章 奉天殿来人 杨问归知道其实这事跟他没关系,他早早就把药粉倒得干干净净,根本没往糕点里下药,但他必须在杨伯典面前摆出一副姿态。 他怕他说没下药后,杨伯典会想别的方法害陛下。 而且,他还想借此让杨伯典放松对他的防备,他想知道杨伯典给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杨伯典显然对杨问归的说辞很满意,他从怀里讨出一只黑色瓷瓶,递给杨问归,“这是这个月的。” 杨问归抬起头,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黑色瓷瓶。 他盯着黑色瓷瓶,依然没有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伯典弯起嘴角,抓起杨问归的手,将黑色瓷瓶放入他掌心,“你不用问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这东西能帮你争宠就行了。” 杨问归盯着杨伯典的脸,他发现杨伯典在笑,笑意中还有些阴险。 他脊背一寒,差点将手中的瓷瓶甩出去。 “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敢收。”杨问归说道,“上次陛下突然风寒,御医已经起了疑心,你若不告诉我这是什么,若陛下怀疑到我头上,我都没办法解释。” 说着,杨问归反手把瓷瓶塞回给杨伯典。 他又补充一句,“我在后宫地位尚且不稳,经不起半点折腾。” 杨伯典握着瓷瓶,眯起眸子打量杨问归。 他真的变了,而且变了很多。 数月前还在府里的时候,杨问归说什么都不肯入宫,一脸抵触,上次入宫的时候,杨问归也不是很热衷于争宠的模样,一心沉浸字画。 但是今天,杨问归居然让他别影响他在后宫的地位。 话里的意思就是,他要争宠。 杨伯典睁大了眼睛将杨问归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认真的?” 杨问归侧过身去,他呛回去,“后宫的事,你又不动。” 杨伯典一噎,他确实不懂,他更不懂女帝的后宫。 温卿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把后宫里的几位殿下米的五迷三道的,才短短数日,杨问归都转了性子了。 “好好好,我不影响你。”杨伯典缓和语气,重新把瓷瓶递给杨问归,“这个你收好,你要相信父亲绝对不会害你,这个是帮你争宠的好东西。” 杨问归看也不看,更不接,“你必须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只有知道了黑色瓷瓶里的药粉是什么,他才能更好的应对,他不相信杨伯典给他东西是为了帮他争宠。 八成是借他的手,暗害陛下。 杨伯典脸色一变,厉声说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这是这个月的量,下个月本相来的时候再给你下个月的量,记住了!” 他死死盯着杨问归,这小子莫不是察觉了什么,一个劲地问黑色瓷瓶里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若他这次还是没接下瓷瓶,一定是有了别的想法。 若真如此,就别怪他出手。 杨问归看了一眼杨伯典,很不耐烦地接下黑色瓷瓶收入怀中,“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问完他又小声嘟囔,“反正你又不在宫里,不知道惹陛下喜爱多难,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分得那么一丢丢的宠爱,可别被你一样东西就毁了。” 声音虽小,但杨伯典听了个清清楚楚。 臭小子嫌弃他多事! 杨伯典正要骂他,忽地转念一想,杨问归转了性子愿意争宠是好事,就没必要继续苛责他了。 “行了,本相不打扰你讨陛下欢心,走了。”他一甩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杨问归站着没动,假情假意问一句,“父亲不再留下喝口茶?” 杨伯典冷笑一声,“不了,本相忙得很!” 杨问归这才放松了些,抬步跟上杨伯典,毕恭毕敬将他送出琅华殿,待杨伯典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完全松了口气。 风清赶紧扶住自家殿下,“殿下怎么样,丞相没为难你吧。” 他现在特别怕杨丞相来看望殿下,更害怕杨丞相将他们都赶出去跟殿下说悄悄话,经历了上一次的事,他到现在任心有余悸。 杨问归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没事,我好得很,他这回不敢拿我怎么样。” 这次他说话行事完全避开了杨伯典厌恶的点,还听话地接下瓷瓶,更向杨伯典透露他有意争宠的心思。 桩桩件件都顺着杨伯典的心思来,杨伯典不可能再为难他。 他抿紧嘴唇,接下来只需要继续在杨伯典面前服软,装作百依百顺的模样令他放松戒心,然后将黑色瓷瓶里到底是什么的信息讨出来。 他不允许任何人害陛下。 政事堂那边,温卿瑶结束了一上午的事,刚走出来,便遇上奉天殿来的许公公。 温卿瑶眉心微拧,“许公公,可是奉天殿那边有什么事吗?” 奉天殿那边如果没事,根本不会派人过来找她,一找她必定是大事。 许公公行了礼,温和地说道,“回陛下,奉天殿内一切安好,就是太皇太后想念陛下了,想请陛下过去用午膳。” 温卿瑶“哦”一声,“好,朕这就过去。” 她面上虽是镇定,但心里直打鼓,皇祖母无缘无故地喊她去奉天殿用午膳,着实奇怪,皇祖母已经许久没主动喊她过去了。 揣着一肚子心事,温卿瑶进了奉天殿,见到神色如常的太皇太后,她才松了口气,笑着走上前。 “皇祖母,朕来了。”她挨着太皇太后花影身边坐下。 花影拉着温卿瑶的手,“陛下日理万机,可要当心身子,听闻前段时间陛下染上风寒了?” 温卿瑶笑了笑,“那已经是月初的事了,现在都快二月份了,让皇祖母担心了,朕一切都好。” 花影笑着说道,“是仪染那孩子在照顾你吧,他一直是个贴心的人。” 温卿瑶眸光微动,怎么突然扯到苏仪染身上。 她不露声色地回答,“皇祖母说的没错,确实有明昭殿下的精心照料,朕才好得这么快,不过其他三位殿下也很关心朕。” 提起其他三人,花影看上去不大开心,她嗔怪地看着温卿瑶,“苏仪染是苏仪染,其他人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第158章 催婚 温卿瑶心里疑惑,皇祖母今天到底怎么了,三句话不离苏仪染。 正当温卿瑶想来想去没想明白的时候,花影突然捏紧了温卿瑶的手。 “陛下,现在春年都过了,眼看着二月就要来了,陛下的婚事该准备起来了,就算陛下今日颁布圣旨,礼部还要筹备陛下的大婚,中间还需要好几个月呢,而且册立皇夫的人选到现在还没公布,容易让外面的人多想啊……” 温卿瑶挑眉,原来皇祖母今天叫她来是为这事。 是来催她快些册立皇夫,催她早日下旨筹备大婚。 温卿瑶笑了笑,说道,“皇祖母别急,朕早就在准备,尚在年关的时候朕便将礼部尚书传入宫中,让他去筹备完善后宫礼制的事宜,现下半个多月过去,应该是准备的差不得了。” 花影“哦”一声,等着温卿瑶继续说下去。 温卿瑶继续说道,“朕的后宫现在不止明昭殿下一人,册立了皇夫,便打破四人间的平衡,后宫又没有完善的制度,其余三人的地位便尴尬起来,皇祖母不必着急,朕素来喜欢完事周全,待一切都安排好了,再筹备大婚也不迟。” 听温卿瑶说不急,花影急了,“陛下说的是,待制度完善了再大婚也不是不行,但陛下得先把皇夫的人选确立下来呀,总得给人一颗定心丸吧,否则里里外外的人猜来猜去,容易生变。” 温卿瑶不说话,她揣摩着皇祖母话里的意思,从过年时皇祖母就催她早日册立皇夫,今日更是直接将她叫来奉天殿,再三叮嘱她早日册立皇夫。 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温卿瑶扫视一圈,不见温庭言,“皇祖父呢?” 她问道。 花影说道,“你皇祖父在看书呢,最近不知从哪翻出一堆古籍,废寝忘食地翻阅,对了,待会午膳的时候你去把你皇祖父叫出来,其他人喊一遍是喊不动的。” 说着,花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温卿瑶笑笑,“好。” 到了午膳时间,许公公去叫温庭言,果然没叫动。 花影递了个眼神给温卿瑶,温卿瑶明白,起身往书房走去。 走进书房,她一眼便看到温庭言正专注地捧着书看。 “皇祖父,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温庭言见是温卿瑶来了,赶紧放下书籍,“哦,是卿瑶来了,怎么有事吗?” 温卿瑶走上前,“皇祖父看书看得如此入迷,到用午膳的时间了都没察觉。” 温庭言将书反扣在桌面上,“哦,没什么,最近找出来的一些古籍,随便翻翻,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走吧走吧,别让你皇祖母久等了。” 温卿瑶瞥一眼桌上的书,应道,“走吧皇祖父。” 席间,几人其乐融融用了午膳,看起来一切正常。 放下碗筷后,花影又开始念叨,“卿瑶啊,再过几日便是二月了,二月二是个好日子,你看……” “皇祖母。”温卿瑶打断花影,她看向温庭言,“皇祖母今日怎么了,一直催促朕册立皇夫,似乎比朕还着急,皇祖父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朕现在就要册立皇夫?” 温庭言没急着回答,他先看了花影一眼,才不温不火开了嗓,“嗯哼,卿瑶啊,皇祖父和你皇祖母都觉得,越早让后宫稳定下来越好,后宫有了主心骨才稳,才不容易乱。” 温卿瑶挑眉,“朕知道了,回去后会好好考虑的,如果皇祖父和皇祖母没其他的事的话,朕先告退了。” 说罢,她行了礼离开奉天殿。 温卿瑶一走,花影立即咳嗽起来,温卿瑶赶紧帮着她拍背。 花影喘息着抬起头,看向温庭言,“怎么办,卿瑶她看上去并不想册立皇夫,大婚的日子也遥遥无期。” 温庭言也是皱着眉,他轻柔地拍着花影的背,安慰她,“别着急,卿瑶她一直很有想法,她之前不也说了已经在安排了,说不定一整理清楚,大婚日子很快就提上日程了。” 花影叹息一声,“但愿吧。” 温卿瑶回到锦鸾殿,顾不上休息,立即派不忘传召礼部尚书苏承安入宫。 苏承安很快来到东华阁。 “臣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端坐在上首,“免礼,苏尚书,上次朕交代给你的事,如今准备得如何了?” 上次特意交代的完善后宫礼法制度的事。 苏承安料定温卿瑶召他入宫的目的是这个,他早有准备,从袖袋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奏本呈上去,“回陛下,臣与诸位同僚商讨数日,已经讨论出一个结果,请陛下过目。” 不忘上前接过奏本,转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打开奏本,飞速看一遍。 后宫除了皇夫一位贵比皇后之外,还分为三个等级,分别是正三品贵君,正五品御君,正七品侍君,最后是正九品内侍。 温卿瑶不是很满意,扔下一个字,“改!” 苏承安一怔,不知道哪里不合温卿瑶的意,“不知哪里还需要改进,请陛下明示。” 温卿瑶面前摊着奏本,她将目光挪到苏承安身上,“这是礼部商讨出来的结果,还是有其他人参与?” 苏承安如实回答,“礼部商讨出来结果后,由丞相过目微调。” 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那人是丞相。 他说改,礼部就得改。 温卿瑶冷哼一声,将奏本扔回去,“正一品皇夫,正二品贵君,正三品御君,正五品侍君,正七品内侍,皇夫贵君御君自称臣,侍君内侍自称臣侍。” 她一句话,将所有人的品阶都往上抬了一大步。 这么一改,只要是入宫的人,品阶一下比当官的还要高。 正七品起步,还是在帝都,在陛下身边伺候,穿金戴银吃香喝辣,比下放小地方当个九品芝麻官熬个十年半载都不升官好太多了。 一时间,苏承安也不敢答话了。 温卿瑶皮笑肉不笑,“怎么了,觉得朕给后宫之人的地位太高,影响到你们了?眼红了?嫉妒了?” 苏承安赶紧垂下脑袋,“臣不敢,臣谨遵陛下吩咐,立即照搬。” 温卿瑶很满意苏承安的态度,身子往后靠,“不论任何人阻挠,都必须按照朕方才说的安排!” 苏承安颔首,“是,臣还有一事,后宫品阶已经定下,不知陛下现在是否考虑大婚事宜?” 第159章 商量 温卿瑶扶额,怎么今日一个两个都在催婚。 奉天殿催完了,礼部催。 被催得多了,她有些不耐烦,“朕心里有数,无需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你退下吧,记得按照朕吩咐的做,下个月朕要给他们授牌定品阶。” 苏承安拱手行礼,“臣遵旨。” 苏承安走后,温卿瑶没再纠结为何今日接二连三被催婚,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把不忘叫来问,“楚燕回是不是下个月过生辰?” 不忘对后宫之事一直了如指掌,几位殿下的生辰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回陛下,长宁殿下的生辰在二月二十。” 温卿瑶颔首,“果然是下个月了,朕得提前为他备一份生日贺礼,对了,锦书的生辰是不是早就过了。” 她忽地想起,谢锦书的生辰是在冬天。 不忘颔首,“回陛下,扶疏殿下的生辰在腊月初七,那时陛下忙于处理帝都流言之事,一时疏忽,都怪奴才忘了提醒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陛下日理万机,不记得殿下们的生辰或是记错了很正常。 可他身为陛下身边的奴才,两宫宫监,却忘了各位殿下的生辰,实在不应该。 这是他的失职。 温卿瑶摆摆手,“罢了,过去就过去了,朕不怪你,今年年末再补偿锦书好了,眼下燕回的生辰只有不到一月了,想想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好。” 不忘忽然问一句,“陛下不先考虑大婚的事吗?” 温卿瑶突然脸色一冷,斜眼睨着不忘,十分不悦。 不忘自知失言,赶紧跪下请罪,“是奴才多嘴,还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冷哼一声,警告他,“你们别存一些有的没的心思,朕何时册立皇夫、册立谁为皇夫轮不着你们操心,你们只需要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明白吗,朕不允许有小心思的人留在朕的身边!” 不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才明白,奴才知错了!” 温卿瑶收回视线,“起来吧,看在你跟在朕多年的份上,朕不追究,朕知道你心里惦记苏仪染,但你要明白,朕才是你的主子!” 不忘颔首,“谨遵陛下教诲。” 温卿瑶继续说道,“朕记得朕的私库中,有一只云锦做皮的匣子,就把那样东西当礼物送给楚燕回吧。” 不忘愣了一下,陛下私库里的东西可都是珍品,但这回他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应是。 温卿瑶一时间心情不是很好,一天之内被催婚三次,任谁都会觉得心情烦闷。 她觉也不睡了,奏本也不看了,索性去了清心殿,去年留下的那些事情是时候解决了。 来到清心殿,谢锦书听到通报赶紧迎了出来,笑容灿烂。 “陛下今日终于得空来清心殿了。”谢锦书走在温卿瑶身边,他上次见到温卿瑶已经是上元夜的事了。 回想起上元夜的落荒而逃,他无奈地笑了笑,索性将这件事甩到脑后。 温卿瑶坐下来,“你也坐吧。” 谢锦书在温卿瑶对面坐下,玉衡端了茶水上来。 “陛下尝尝我新换的茶叶,若是还合口味的话,我让玉衡多备一些,陛下要常来啊。” 温卿瑶品了口茶,之后便不说话了,一直笑着看着谢锦书。 谢锦书被看得一头雾水,“怎么陛下。” 他还有些心虚,怕上元夜的时候被她认出来,更害怕她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事。 他突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将那么直白的情绪藏在琴音里告诉她了。 温卿瑶忽地吩咐一句,“你们都下去,朕有话要单独跟扶疏殿下说。” 谢锦书的心忽然提到嗓子眼,什么事如此郑重,那天陛下不会真的认出他来了,现在要跟他摊牌吧。 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紧张得不得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能等着温卿瑶先开口。 温卿瑶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一枚信封,“去年时,朕收到了这样一封信,你看看。” 谢锦书松了口气,不是上元夜那事就好。 他缓和下情绪,打开温卿瑶递来的信封,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脸色一变,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认真得甚至有些凝重。 反观温卿瑶,她倒是一脸从容,甚至悠哉地品起茶来。 毕竟这封信她早在去年就看过了,又搁置了将近月余,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谢锦书看完信后,长舒了一口气,“陛下同他国合作采买的货物已经启航,算算日期,就快到南朝南部边境的港口了。” 温卿瑶颔首,“本来上个月的时候朕就想找你商量这件事,但当时你寒症发作,便暂时搁置了,没想到一直到今日才有空。”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开疆拓土之后,南朝的边境成功地推到了陆地的最南边和最东边,也就是说,南朝两面临海。 而临海的地理位置,为南朝的航运贸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南朝南边有许多海岛小国,十多年前开始,南朝民间便开始和那些国家做起了生意,但大规模的贸易往来,还是头一次。 信上说,这次船队中光是运货的船只都有十艘,而且还是目前运载量最大的船只。 但信上并未提及装运了什么货物。 谢锦书忽地问一句,“陛下从南朝运了什么货物过去?” 既然那边能有大量的货物过来,说明从南朝出发运过去的货物也不少,而且是那边很抢手的货物。 温卿瑶轻笑一声,“大部分是从北虞收购过来的丝绸瓷器,北虞货,没那么值钱。” 她语气有些轻蔑。 谢锦书想起,南朝和北虞的民间生意往来多年,不知从哪一年起,北虞江州每年有大量的丝绸瓷器流入南朝,而且价格不菲,似乎是南朝专门有人收购江州出产的丝绸和瓷器。 他在杭城多年,杭城就在北虞江州对面,家里也经营着和北虞的生意。 这二十年间,北虞丝绸和瓷器的收购价格,一直高于南朝丝绸和瓷器的价格,但朝廷同时发布通告,通告上说,北虞的丝绸瓷器不论再精细再精贵,都比南朝的丝绸瓷器第一个档次。 照理说,南朝应该没人收购又贵又没那么上档次的北虞玩意了,可总有一波人,一直以略高的价格收购北虞丝绸和瓷器。 第160章 精心谋划一盘大棋 北虞江州出产的丝绸和瓷器能卖个好价钱,这是他那边的人一直以来的认知。 所以,在利益的驱使下,北虞江州的百姓逐渐放弃了自家的田地,纷纷干起了养蚕种桑的活,有条件的还开起了窑洞烧窑。 北虞江州是北虞的主要产粮地,种田的人少了,所以产粮也少了,朝廷为此苦恼许久,可暴利在前,北虞朝廷软硬皆施都没有用,种田的人不增加,要是逼急了,种田的农户索性也不种田了,躲到山里养蚕去。 反正种田又累,又得不了那么多钱,又眼红别人赚的钱多,他们才不愿意只有自己受苦。 后来,北虞朝廷没办法了。 但是北虞缺粮了,怎么办呢,只能从南朝进,南朝不给过低的粮价,就正常的市面上的价格。 南朝种粮的人多,朝廷又给足了好处,所以南朝产粮足。 所以时间久了,便形成北虞江州的人种桑烧瓷,然后高价卖往南朝,南朝种地产粮,然后将富余的粮食平价卖给北虞。 表面上看,怎么样都是北虞赚得多,南朝赚的少,甚至亏了。 谢锦书手里一直经手北虞和南朝之间的生意,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发现是有专门的人在操纵这一系列事情,而且虽然南朝有人大量收购北虞丝绸和瓷器,但南朝市场上并未大量出现从北虞收购来的丝绸和瓷器。 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到底谁家有如此大的财力物力能支撑一系列操作长达二十年之久,还能吞下数量庞大的丝绸瓷器。 直到去年看了陛下给他的账本后,才恍然大悟。 这一系列操作背后的东家是南朝皇室。 九宝织锦楼是陛下名下的暗产,也是专门负责收购北虞江州出产的丝绸瓷器的商铺,只要九宝织锦楼不倒,对北虞江州的丝绸和瓷器的收购就不会停。 九宝织锦楼背后的支持者是南朝皇室,也就是说,只要南朝不倒,九宝织锦楼就会一直开下去。 而九宝织锦楼收购来的丝绸瓷器去了哪里? 今日他又有了新发现。 那些丝绸瓷器应该是运往南朝南边的那些国家,且比收购时还要高的价格卖过去,然后换取那边的特产。 那些国家盛产什么,宝石和白银。 难怪陛下上回特意交代了,如有必要,以九宝织锦楼的生意为先。 想到这里,谢锦书忽觉身后被冷汗浸透了,凉飕飕的。 南朝用北虞产的货物去换南边诸国的钱,这样即掏空了北虞的粮仓,又掏空了南边诸国的钱袋子,最后收获的利益全都落入南朝国库,同时南朝内部始终十分稳定。 国库充盈了,要什么有什么。 南朝至少从二十年前起,就在精心谋划一盘大棋。 谢锦书抬眸看向温卿瑶,此时,他看温卿瑶的眼神已经变了,更多了许多崇敬与佩服。 因为从账面上看,短短三年间,在温卿瑶的控制下,上面涉及到的生意规模整整翻了一倍,而且这只是开始,更大规模的贸易才起了个头。 那支装载了巨额货物的船队还在驶来南朝的路上。 温卿瑶冲着谢锦书笑了笑,笑得十分温婉,“怎么了?” 谢锦书摇摇头,他突然觉得温卿瑶的笑简直是来自地狱的笑意。 他不知道北虞朝廷知不知道南朝下的这盘棋,不过二十年下来,北虞就算知道了,也无力挣扎了吧。 他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如山。 何德何能,他的才华能力能被陛下看中,让他加入这场经营了数十年的天下大局之中。 他甘愿成为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为成就她的霸业扫平道路。 谢锦书扬了扬手中的信,“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如此大规模的船只靠岸,必定会引起各方警觉。” 之前虽然往来频繁,但都是民间的零散交易。 一下来了这么多船,南朝这边怎么想他不知道,北虞那边肯定会注意到。 南边的港口离北虞远,不代表北虞没有将眼睛放在这里。 温卿瑶叹息一声,故作为难,“是啊,该怎么办呢,锦书你有什么好办法?” 谢锦书捏着手里的信,沉默了。 问题有些棘手。 这么多船藏肯定是藏不住的,要么将这些船分散开,化整为零,要么给这些船一个合情合理能瞒过所有人的名头,藏木于林。 关键是哪种办法更好。 温卿瑶没等到谢锦书的回应,也不着急,她捧起茶盏慢慢品尝。 不得不说,谢锦书殿中的茶都是绝顶好茶。 约莫过了一刻钟,谢锦书抬起头,“不知陛下有没有南朝地图,最好是带有南朝水路和沿海航道的地图。” 温卿瑶弯起唇角,颔首,她对着外面喊一声,“不悔!” 不悔闻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温卿瑶说道,“将地图拿出来,给锦书。” 不悔颔首,从怀中取出带水路的地图递给谢锦书。 谢锦书笑了笑,“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温卿瑶扬起嘴角,“你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便是,朕有的都给你,没有的,朕想办法也得弄来。” 毕竟事关重大,该有的决不能缺。 谢锦书展开地图,一下子愣住了。 地图上不仅清晰标注了各地的地名地界,还有各处关隘,每一条官道都标的十分清楚,内陆大大小小的运河河道以及吃水深度都标了出来,沿海的航道也标的清清楚楚。 谢锦书惊了,他发现上面还标注了各军的驻扎地。 “陛、陛下……”他看向温卿瑶,有些磕巴了。 这是他能看的东西吗? 温卿瑶笑得有些得意,“这是朕找龙狮要来的行军图,南朝顶级机密,仅此一份,朕不能把这份地图给你,也不能拿去临摹,你就这么看。” 谢锦书咽了口唾沫,“多谢陛下厚爱。” 如此机密在眼前,还好他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不然他早就死无全尸了。 说完,谢锦书抱着地图仔细端看,手指在地图上指来指去,比划来比划去,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直起腰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第161章 不是最佳时机 温卿瑶挑眉,“有办法了?” 谢锦书颔首,铺开地图,指着南朝最南边的一个港口,“信上说,船队将在这个南洲港靠岸,这里是他们抵达南朝的第一站,十艘船只的船队看起来庞大,但若将他们的数量减少,便没那么惹人主意了。” 温卿瑶问道,“可是船队带来的货物数量庞大,都是要运到帝都和北虞的,怎么减少,而且因为货物十分贵重,上岸后朕还要增加护卫保护货物。” 其实一开始运来的货物本来还有更多,在她的一再坚持下,才减少为十艘船的量。 谢锦书说道,“陛下别着急,从南洲港到帝都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内陆运河,南朝的运河四通八达,十分便利,可从南洲港直达帝都,另一条路是走沿海航道,不是还有些货要运往北虞吗?那直接在南洲港分开好了。” 谢锦书手指一划,比了个大圈。 走海路的话,下一个港口便是杭城港口,以及北虞的江州港。 温卿瑶颔首,“有道理,可这批船队是同时来的,在南洲港时依然十分惹眼,况且这只是第一批船队,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庞大的船队,朕不能每次都分为两批走。” 万一某一次需要全部走运河,或是全部走海运呢。 这些还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需要给船队按一个合理的名头。 以后与南方诸国的贸易往来更多,不能每次都藏着掖着。 且运送的货物实在特殊,又十分值钱,虽然都是她名下暗产,但她更希望将生意摆到明面上来,而不是见不得光的走私。 谢锦书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陛下在北边不是有一家九宝织锦楼吗,为何不趁机在南边成立一家船运司,趁着航运兴起的时候,做一笔大买卖。” 说着,谢锦书冲着温卿瑶眨了眨眼。 温卿瑶隐隐约约明白了谢锦书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扩展她的生意版图,将海运生意纳入她的名下。 可是内陆运河运输素来归朝廷管辖,若她成立一家航运司,虽说是她的私产,可摆在明面的航运司名不正言不顺。 漕运这块,必须归朝廷管。 毕竟每年的税收是重头。 谢锦书岂会想不到这些,“陛下别着急,如果陛下直接以朝廷的名义成立航运司,一定会引起北虞的注意,毕竟南朝与南边诸国一直没有大的往来,只是民间生意罢了。” 温卿瑶颔首。 确实,不论现在北虞有没有察觉南朝的企图,都不能由南朝主动将这层关系暴露在明面上。 一言以蔽之,北虞真瞎,南朝就跟着瞎,北虞装傻,南朝就跟着傻。 但若有一点,北虞反应过来了,想要反抗了,就该南朝出手了。 可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不是南朝出手的最佳时机。 温卿瑶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谢锦书神秘一笑,“不如我们先玩一出引君入瓮,将计就计?” 温卿瑶蹙眉,“什么意思?” 谢锦书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有一大堆话想说,“陛下先暗中派人成立一家航运司,并以这家航运司的名义接收停靠港口的货物,然后专往内陆,运往帝都,接着该做生意做生意,该交税交税,很快,当地府衙便会注意到这家航运司。” 温卿瑶“嗯哼”一声,所以这家航运司还有试探朝廷官员的作用? 如果当地官员放任航运司的行为不管不顾,甚至借机分一杯羹的话。 呵,那她又有借口查抄一大批官员了。 谢锦书盯着温卿瑶脸上的冷笑,无奈地摇摇头,陛下想得比他还深,他在陛下面前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待当地府衙注意到航运司后,便会发现他们的行为违反了南朝条例,一步步上奏朝廷后,朝廷可以借此查封航运司,名正言顺地将航运司划到自己名下。” 南朝条例中有规定,各家可以用自家的船运送货物,但不能只用船只做运送货物的生意,哪怕你只有一艘船运自家货物,其他船部都用来做运输收运输费都行。 航运司只运货收运费,不做生意买卖,自然违反了南朝条例。 听谢锦书说完,温卿瑶一脸欣喜地看着他,“不愧是锦书,主意很好,就这么办了。” 她转头吩咐一直候在旁边的不悔,“都听到了吗,就这么办。” 不悔颔首,“奴才都记住了。” 谢锦书轻咳一声,“其实方才,我连船运司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温卿瑶挑眉,“哦?你说说看。” 她暗暗在心里称赞谢锦书思维敏捷。 谢锦书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突然灵光乍现想到这个名字,若是陛下觉得不好,别笑话我。” 这名字乍一听梦幻,但听多了觉得挺傻的。 温卿瑶用眼神鼓励他,“但说无妨。” 谢锦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叫星月远洋坊,陛下觉得如何?”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名字的来意。 “听闻在海上航行时,夜晚没了阳光什么都看不见,便只能根据观察月亮和星星的方位,来判断船只所处的位置和行进方向,所以在夜里,星星和月亮是船只唯一的依靠。而陛下的每一艘船,都不是在近海的小打小闹,是承载着重托的船只。” 他有预感,以后陛下的船队,不仅用来运货,还会行驶到海洋更深处,发掘无限宝藏。 温卿瑶听完,给了不悔一个眼神,“听到了吗,就这么办。” 不悔颔首应是。 解决完一件大事,温卿瑶身心轻松,她挺起腰转了转脖子。 谢锦书看着温卿瑶轻笑,待朝廷将远洋坊收入名下后,陛下是想摊牌还是继续将远洋坊藏在朝廷名下,到时全看陛下的意愿了。 他将摊开在桌面的地图小心叠起来,递还给不悔,“地图用完了,指挥使收好吧。” 商量完这件大事,时间已经不早了,转眼又快到晚膳的时候。 谢锦书刚想开口挽留温卿瑶,忽听对面的人又说起话来。 第162章 宫门随时为你而开 温卿瑶说道,“这件事锦书你得多上心了,多了一家远洋坊,从前期都后期都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心思,产生的账目也都不是小数字,过些时候朕就让人把账册送到你这里,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听完温卿瑶的话,谢锦书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感谢陛下对他的信任,但同时他也希望陛下不要只在生意上有事的时候才想起他。 平日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清心殿坐坐。 谢锦书慢慢悠悠回道,听声音有些无奈,“这件事已经商量完了,陛下还要继续考虑细节吗?” 温卿瑶一下没明白谢锦书的意思,“不了呀,接下来该怎么做看看事情走向再说。” 谢锦书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慌。 陛下对他不存半点心思,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谢锦书暗暗提示她,“时辰不早,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如果没有其他急事的话,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温卿瑶在谢锦书殷切目光的注视下,不疾不徐伸了个懒腰,随后对上他的目光,只是怔了片刻,她笑着说道,“确实,时候不早了,朕耽误你不少功夫,朕……” 谢锦书的眸光跟着动了动。 温卿瑶继续笑着说道,“朕懒得走回去了,就在你这里用晚膳吧。” 谢锦书大喜,立即将摇光叫进来,“陛下留在清心殿用晚膳,你快吩咐下去。” 摇光颔首,立即下去吩咐了。 谢锦书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倒了杯茶给温卿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由于谢锦书的目光太过浓烈,温卿瑶怎么也忽视不了,她喝了口茶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一直看着朕?” 谢锦书没有避开温卿瑶的目光,被她这么一问,反倒是看得更加光明正大。 “见到陛下身心轻松的模样,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他说道。 若是陛下平日不忙的时候,能多来清心殿陪陪他吗? 谢锦书还是没敢开口多说一句。 温卿瑶显然没明白谢锦书话里的意思,“你最近如何,若是在清心殿里待得烦闷的话,想出去走走吗?” 谢锦书一怔,出去走走? 去哪? 他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温卿瑶唇角一弯,“出宫。” 回想起上次陪温卿瑶出宫时的情形,谢锦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一句。 “陪陛下出宫吗?去哪?” 还记得上次去登云山的时候,说是陪她出去走走,原以为路上有了独处谈心的机会,结果她看了一路的奏本。 谢锦书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十分挫败。 温卿瑶摇头,笑得一脸神秘,“不,你一个人。” 谢锦书一怔。 温卿瑶将一块腰牌样的东西摆在桌上,推到谢锦书面前,“有了这块腰牌,朕名下私产的老板都会知道你是他们的主子。” 谢锦书微讶,看着温卿瑶。 他在温卿瑶目光的鼓励下,伸手拿起腰牌放在眼前仔细端看,这是一枚玉质腰牌,拿在手中触手温润,玉牌正中雕刻着他不曾见过的花纹。 温卿瑶又补充道,“有了这枚腰牌,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亲自前往店铺查探情况,不过仅限帝都,朕虽准你出宫,但你毕竟是朕的后宫之人,且你出宫时千万不能让人认出你的身份,包括那些店铺的老板。” 谢锦书应是。 其实就算陛下不说,他也不会乱跑。 既然他已经来到她身边,他是绝不会走的,哪怕她想赶他走,他也不会离开。 他打定主意赖上她了。 温卿瑶又递给谢锦书一块腰牌,“这是给你的出宫腰牌,每个月你可以出宫三次,每次一天。” 谢锦书这回没有犹豫,直接接过出宫腰牌,“多谢陛下信任。” 温卿瑶看向谢锦书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出宫后若没有什么事,记得早些回来,只要腰牌在手,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宫门都会为你而开,出宫的时候多带些人,一定要把摇光带上。” 突然的关心,让谢锦书有些受宠若惊。 特别是那句“宫门随时为你而开”,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一种被帝王偏爱的错觉。 “陛下……”他正要说些什么。 温卿瑶打断他,“如果你需要看账本,随时去锦鸾殿便是,有事找朕但朕不在的话,找不悔也是一样的。” 谢锦书轻叹一声,“陛下……” 他无奈摇摇头。 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转移话题,要不他为陛下抚琴好了,可一想到上元夜时他做的事,便羞红了脸。 短时间内,他决不能在陛下面前抚琴。 温卿瑶看着谢锦书的脸色一下红一下白,便关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她现在就担心谢锦书寒症发作。 毕竟他才进宫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已发作过两次。 谢锦书摆摆手,示意不碍事,“陛下平日若无事,可以多来清心殿坐坐,这样我的寒症便没那么容易发作了。” 他还是把话说出口,语气里还有些哀怨。 温卿瑶这才反应过来,笑着答应他,“好,朕时不时过来看你。” 很快,晚膳便备好了,温卿瑶陪着谢锦书用了晚膳,又陪他下了好几盘棋,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天色不早了。 谢锦书期盼地看着温卿瑶,上一次她留宿清心殿已经是去年的事了,距今日已过了一个多月。 他身子往前探了探,想要她留下来。 温卿瑶先一步开口,“今日夜色已晚,朕便留下来吧,跟上次一样。” 谢锦书长呼一口气,留宿清心殿便好,哪怕不能同塌而眠,但也是睡在同一间屋子。 能守在她身边,他便知足了。 沐浴过后,温卿瑶靠在床榻上,谢锦书依然拿来一只暖袋。 “陛下,现在虽快二月了,但夜里仍旧寒凉,晚上抱着暖袋睡会舒服很多。”谢锦书小心地掀开被褥一角,将暖袋放在被子的边缘。 他不敢做太过逾越的动作。 夜里他没法为她取暖,就让暖袋陪着她。 温卿瑶轻轻拍了拍被子下拱起的一小团,“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 说完,她将暖袋拎起来抱在怀里。 第163章 册封后宫 谢锦书温柔地同温卿瑶道了晚安后,步伐轻快地回到暖阁。 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放不下,挥灭屋中明亮的灯火,他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躺下。 一夜好眠。 翌日一早,他仍旧比温卿瑶醒得早,早早便守在温卿瑶的床榻边,温卿瑶也不好再赖床,时辰一到便起身。 不忘喜忧参半,虽说陛下留宿清心殿,但不用费劲叫她起床。 用完早膳后,温卿瑶一刻不多停留,离了清心殿直接去政事堂。 礼部呈上奏本,奏本上正写着有关后宫立法制度的事,温卿瑶大笔一挥,当即下了一道圣旨。 同时册封后宫四人为正二品贵君。 杨伯典心道不妙,出言劝阻,“陛下此事恐有不妥,同时将四位殿下册封为正二品,会不会太多了,除了皇夫之位,还有正三品、正五品和正七品位置空余。” 这么一来,四人的位置不就又拉平了,每个人都离皇夫之位一步之遥。 而且是正二品,就算放在朝政也就比他这个丞相位分低。 温卿瑶冷声答道,“哪里不妥?” 杨伯典收拾好思绪,继续跟温卿瑶周旋,“不论是后宫之位还是朝中官阶,素来以高位为稀,品阶越高,身份越尊贵,则能胜任的人数越少,陛下直接在正二品的贵君之位上安排了四个人,这不合适啊。” 温卿瑶懒洋洋挑眉,“他们四人同时入宫,封号都是朕亲赐,朕又很喜欢他们,他他们之间分不出个亲疏尊卑,就都封为贵君,不然丞相觉得朕该怎么分呢?” 温卿瑶理直气壮。 杨伯典顿了顿,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况且方才礼部呈上的奏本中,并未规定每一品阶的人数。 四位殿下都是后宫之人,按照陛下的喜好册封也并无不妥。 况且看样子安置好后宫之后,陛下才会下旨册立皇夫,如果再耽搁下去,陛下恐怕根本不会透露皇夫人选。 若时间拖久了,陛下再选一批人入宫,竞争就更大了。 杨伯典忍不住擦了擦冷汗,就算现在四人都被拉到了同一条线上,至少说明四人都有机会争。 只要陛下没有打破其中的平衡,杨问归就有机会。 况且他给杨问归的药粉要彻底发挥作用还需要些时日。 梳理完这些,杨伯典拱了拱手,佯作挣扎,“陛下说得有理,只不过后宫四位正二品确实有些……” “嗯?”温卿瑶一个眼刀甩过来。 杨伯典赶紧改口,“不过既然陛下喜欢,后宫之事,臣也不好多干涉。” 温卿瑶搞定了杨伯典,立即命人去后宫传旨,一道圣旨下去,整个后宫都忙碌起来。 苏仪染最先接到圣旨,他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回一句,“臣谢陛下隆恩。” 杨问归接了圣旨后,十分高兴,正二品,这是他以前都不敢想的高度。 楚燕回表面看着不甚在意,待传旨的不忘走后,他立即将圣旨小心翼翼地供起来。 倒是谢锦书觉得有些意外,他行礼谢恩后多问了一句,“其余三位殿下也是如此吗?” 不忘颔首,“回殿下,其余三位殿下都是正二品贵君之位。” 谢锦书看着手中的圣旨若有所思。 正二品,离皇夫之位一步之遥,陛下仍然没有直接册立苏仪染,是不是说明,他真的还有机会? 他忽地捏紧圣旨,一时心绪复杂。 不忘将谢锦书的表现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便离去了。 昭懿殿中。 苏仪染盯着摆放在桌案上的圣旨出神。 履泽在一旁盯着自己殿下许久了,殿下一动不动地发呆,他怎能不担心。 原本殿下就是陛下的未婚夫,本来他们都以为,殿下入宫后,陛下就会册立殿下为皇夫,谁知道三个月过去了,只等来一道册封贵君的圣旨。 而且是其他三人也都有的圣旨。 从表面上看,殿下在其他三位殿下面前始终没有半点优势。 也不知道陛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苏仪染盯着面前的圣旨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这回他真的猜不到温卿瑶的想法了。 他面色凝重,忽地想起月前从藏书阁回来碰到他父亲的那次,当时父亲问他和陛下的关系是否还好,紧跟着又是一言难尽的模样,估摸着当时陛下召父亲进宫就是命礼部商讨此事。 只不过当时父亲不好跟他明说罢了。 陛下命礼部谋划册封后宫之事谋划了一个月,却对大婚之事只字不提,是不是他真的已经被她推到界限之外了。 是不是在三个月之内,她对别人动了心。 苏仪染垂下脑袋,神情落寞。 会是谁? 是杨问归还是谢锦书,还是楚燕回? 他记得昨日陛下在清心殿留宿了。 虽然他天天与陛下见面,时不时帮她批阅奏本,但是陛下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现在他彻底没了思路。 锦鸾殿中。 温卿瑶早就从政事堂回来,已然用好了午膳,正准备午休。 更衣时,她无意问了一嘴,“圣旨都传下去了?” 不忘回道,“回陛下,都办妥了。” 温卿瑶“嗯”一声,“他们接旨时都有什么反应?” 不忘回想一下,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出来,“皋月殿下最是高兴,他笑得合不拢嘴,一双眸子都在放光,长宁殿下跟平时一样,没什么表示,倒是扶疏殿下多问了一句,问奴才是不是其他人都收到了一样的圣旨。” 温卿瑶又问道,“苏仪染呢?” 不忘抿了一下唇,“明昭殿下没什么反应,神色淡淡的,一套规矩下来中规中矩合乎礼数,表现十分得体,挑不出半点毛病。” 温卿瑶长呼一声,“染哥哥还是不高兴了,罢了,晚膳朕去昭懿殿走一趟,先别告诉他,朕给他个惊喜。” 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她还算是了解他。 苏仪染越是行止规矩、礼数周到,他心里越是不舒服,他不是个会将怒火大肆发泄出来的人,但总会找到最合适的方法表达他的情绪。 他这般反应,就是做给她看的。 第164章 哄 下午,温卿瑶批阅完奏本后,在晚膳前去了昭懿殿。 苏仪染见了温卿瑶后,中规中矩地行了礼,随着她进到殿中坐下,期间一言不发,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温卿瑶不多言,只吩咐传膳。 饭桌上,苏仪染依旧一言不发,但还是会时不时为温卿瑶夹两筷子菜。 从温卿瑶进殿到用完晚膳,苏仪染一直没看温卿瑶一眼。 两人坐到榻上,温卿瑶挥退众人,只留他俩。 她挨着苏仪染坐下,靠着他的身子环住他的腰,“染哥哥是在怪朕。” 她很肯定,并未用疑问的语气。 苏仪染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他面露无奈,轻叹一声,“我一直相信陛下是站在我这边的,只是看到陛下身边还有其他人时,不可避免地难过,并非怨怪陛下。” 这是正常会有的情绪。 没有谁能容忍心上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温卿瑶圈紧苏仪染的腰,“既然染哥哥都明白,朕不妨告诉染哥哥,短时间内,朕没办法册立皇夫。” 这一回,温卿瑶挑明了。 苏仪染很是意外温卿瑶的直截了当,这算是解释吗? 她之前从不向他解释她的打算。 或许是她也觉得这次的动作太令他难过了吧。 苏仪染盯着温卿瑶的脸,等着她下一步解释。 但是温卿瑶只是抱着苏仪染的腰,脸靠在他身上蹭了蹭,“再多的话,朕没法说了。” 苏仪染轻叹一声,揉了揉温卿瑶的脑袋。 不说便不说吧。 她是帝王,她要做什么无需向他解释。 纵使他有过一瞬的动摇,但内心始终坚信她是向着他的。 苏仪染缓和了脸上的表情,顺手将温卿瑶捞入怀中抱着,前额抵着她的脑袋,双目轻闭,“晚上留下来陪我。” 于情于理,她今天都拒绝不了。 意料之中,温卿瑶点头答应了。 沐浴过后,两人躺在床榻上,苏仪染抱着温卿瑶,头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温卿瑶一下又一下摸着苏仪染的脑袋,睡不着了。 “染哥哥,陪朕聊天。”温卿瑶推了推苏仪染。 苏仪染“哼哼”两声,装作半梦半醒,说实话他今日心情不是很好,怕自己说的话都在应付,索性不说话了。 他的手臂却是圈紧了温卿瑶。 温卿瑶轻叹一声,温柔地摸着苏仪染的脑袋,像安抚生气的猫那样,“好好好,朕答应了,接下来几天朕都在昭懿殿留宿。” 还是得哄着,得好好哄。 日子转眼迈入二月,才过没几天,奉天殿突然传来噩耗。 锦鸾殿里,温卿瑶瞪着跪在下首的许映,睁大了眼睛,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许映脑袋垂得更低了,他压抑着悲伤,“陛下,太皇太后,驾鹤西去了。” 温卿瑶脸色瞬间惨败,呆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 陪在她身边的苏仪染也如累惊,但他还算镇定,“陛下……” 他轻唤一声,捏了捏温卿瑶的手臂,捏回她的神思。 温卿瑶猛地站起身,缓上一大口气,“快,去奉天殿!” 前段时间她才见过皇祖母,那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就驾鹤西去了。 温卿瑶不相信这是事实,她觉得许映说错了,实在跟她开玩笑,待会去到奉天殿后,皇祖母肯定还会像以前那样笑眯眯地招呼她过去。 但理智告诉她,事实摆在眼前,许映不会拿生死之事开玩笑。 皇祖母已经永远地离开她了。 温卿瑶一时间头痛欲裂,她痛苦地捂着脑袋,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特别难受。 苏仪染轻柔地将温卿瑶揽入怀中,柔声哄着她,“瑶瑶别急,很快就到奉天殿,马上就能见到太皇太后了,别难过,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他自幼与温卿瑶相识,自然再明白不过太皇太后对她的意义。 她的瑶瑶,自幼没了生母,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虽然瑶瑶长大后进宫见太皇太后的时间少了,但太皇太后无疑对她十分重要。 短短半年之内,瑶瑶先后失去两位至亲,想到这,苏仪染抿紧双唇,心里不是滋味。 御撵很快到了奉天殿,温卿瑶顾不上身份直接跳下来,一步冲进去。 苏仪染跟着下了轿撵,抬头望一眼奉天殿的大门,牌匾上已经挂上了白绫,两旁候着的宫人身上也都披麻戴孝。 他摆正神色,压下眉梢紧追着温卿瑶的步法进了奉天殿。 温卿瑶一路冲进寝间,花影躺在床榻上,面色祥和。 她放慢了步伐,一步一缓走过去,在床榻前站定。 望着皇祖母安详的容貌,温卿瑶霎时间明白了皇祖母为何突然催她册立皇夫,皇祖母早有预感时日不多,又怕看不到她大婚,便一直催促她册立皇夫。 可惜她当时没听懂。 然而更加遗憾的是,就算她听明白了皇祖母的话外之音,她也不会在这时候册立皇夫。 温庭言坐在旁边,看上去很平静,他只是看了一眼温卿瑶,淡淡说一声,“卿瑶来了。” 温卿瑶怔怔盯着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皇祖母,喉咙动了动,“很突然啊……” 她的父皇去得毫无征兆。 她皇祖母也走得突然。 她一点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每一次都措手不及。 温庭言感慨一声,“不算突然了,退下来陪了她三年,早算到会有这一天。” 追着温卿瑶进来的苏仪染正好听到这句感慨,他倏地停下脚步,静默一会儿,趁温卿瑶和温庭言发现他之前,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这时候,他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比较好。 温卿瑶吸了口气,“皇祖母是有旧疾在身?” 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灵枢素问也不曾跟她提过。 温庭言颔首,他似看穿了温卿瑶的心事,很有耐心地为她解惑,“多年前留下的老毛病了,本来已经治好了,但五年前又复发了,所以朕便在最短的时间内传位给你父皇,留足了时间陪你皇祖母。” 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够。 “至于灵枢素问没跟你说,是朕让他们谁都别说,不想让其他人打扰奉天殿的宁静。” 第165章 不准打扰陛下 太皇太后驾鹤西去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入殓后,太皇太后停灵安魂殿,百官前来吊唁。 安魂殿内,百官跪了一地,苏仪染、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四人跪候在两旁,温卿瑶手执三炷香,静立在灵前,温庭言站在旁边。 温卿瑶拜了三拜,随后对温庭言说道,“皇祖父,朕想去偏殿歇息一下。” 温庭言摆摆手,让她去了。 温卿瑶在不悔不忘的陪伴下,进到偏殿休息,坐下后,她吩咐不忘把门锁上。 不悔在温卿瑶身边蹲下,仰头看着她,“陛下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他见温卿瑶支着脑袋不住地捏着眉心,又关心道,“陛下可是觉得头疼?奴才去传御医说来。” 温卿瑶拉住不悔,“不必,朕只是觉得有些累了,休息片刻即可,你们别说话,让朕安静安静,也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朕。” 不悔颔首,站起身让温卿瑶靠在自己身上,他顺势给她捏肩,不忘则在旁边为温卿瑶捶腿。 没过多久,有人敲门。 “陛下,是臣。” 是苏仪染的声音。 温卿瑶懒懒地掀了掀眼皮,不想放苏仪染进来。 外面的声音又说道,“只有臣一人。” 温卿瑶直起身子,思索片刻,“罢了,放他进来吧。” 不忘上前开门。 苏仪染一进来,便看到靠在不悔身上的温卿瑶,他定了定神,中规中矩行了礼。 温卿瑶拍着身旁的位置,“坐。” 苏仪染一坐下,温卿瑶顺势靠过去,枕在他腿上闭上了眼睛,“朕休息一下。” 如果不是看在苏仪染的份上,她才不会放他进来。 苏仪染扫视一圈不悔不忘,无视他们的存在,轻柔地摸着温卿瑶的脑袋。 然而温卿瑶才躺下没多会儿,偏殿外吵闹起来,听声音,来的人不少,其中还有杨伯典杨丞相。 不悔给不忘递了个眼神,不忘会意,偷偷打量外面的情形。 有不少大臣聚过来,似是来找陛下的。 不忘看着不悔,又看了看苏仪染,有些为难。 陛下累了在休息不见任何人,大臣吵吵嚷嚷要见陛下,再这么吵下去,陛下没法好好休息了。 苏仪染默不作声打量两人的眼神,淡然开口,“不忘你过来。” 他一手稳稳拖着温卿瑶的脑袋,站起身,随后指了指温卿瑶,示意不忘过来接替他。 温卿瑶似乎真的睡着了,连脑袋下的人换成了不忘都不知道。 苏仪染整理好衣襟,对不悔说道,“我出去看看,别让任何人惊扰到陛下。” 他觉得很是奇怪,陛下的皇祖父和皇叔在外面,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也在外面,为何大臣吵着要见陛下。 来开门的一瞬间,轰然喧闹迎面砸来,苏仪染不动声色拧了拧眉,很快走出来,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苏仪染扫视一圈,杨伯典果然在。 “不知诸位大人有何要事?”他淡然说道。 杨伯典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锁住苏仪染,他果然在这里,寸步不离地黏在陛下身边,甚至不分场合。 关牧上前一步,冲着苏仪染拱拱手,“明昭殿下,臣等有要事禀报陛下。” 苏仪染现在是正二品贵君,品阶比关牧要高。 “陛下现在正在休息,有什么事,稍后再说吧。”苏仪染一口回绝,“况且这里是安魂殿,不是诸位大臣商讨朝政的地方。” 关牧态度强硬,“既然陛下在此休息,那明昭殿下为何在此?其余三位殿下都在正殿之中,只有你不在!” 苏仪染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本殿下在此陪着陛下休息,有何不妥?难不成你来?” 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语气,气得关牧语塞。 杨伯典开口了,相较于关牧,他显得很平静,“明昭殿下,臣等只需跟陛下见一面即可,但若真的在休息的话,本相与诸同僚等就不打扰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苏仪染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加上品级比绝大部分官员要高,说话底气十足,估计又有陛下撑腰,他已经敢和朝廷官员争辩。 难怪陛下大过年的就把礼部的人召去,难怪陛下坚持赐予四位殿下正二品的身份,原来其实都是为了苏仪染。 都在为苏仪染作掩护。 苏仪染皮笑肉不笑,用最得体的语气解释,“丞相误会了,陛下确实在偏殿休息,不宜见任何人,况且诸位大臣天天与陛下见面,商讨国家大事,恐怕也不差这一会儿吧,是有什么紧急军务吗?” 意思就是,陛下勤勉,每日该处理的事一样不落,每日该见的大臣从没有不见的,你们没必要在这特殊的地方捡着陛下休息的时候来打扰她。 苏仪染仔细打量面前的每一张脸,他怀疑这些大臣们突然来找茬,定是有原因的。 仔细一看,这些人平日都和杨伯典走的比较近,还有些大臣没有站队。 杨伯典盯着苏仪染,两人视线相撞,擦出激烈的火花。 “明昭殿下随是陛下身边亲密的人,但怎么说也是后宫的人,后宫的人不得牵涉朝廷政事,哪怕我等要说的事再轻微再细小,也轮不到明昭殿下参与。” 苏仪染语塞,确实,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至少明面上是。 杨伯典很是得意,他又说道,“况且,事情的轻重缓急轮不到你来做决定,我们觉得事情比较重要,就是重要,若我们觉得不重要,陛下觉得重要,那就是重要,你明白吗!”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苏仪染顶着杨伯典的刁难,打定主意把他拦在外面。 就冲着杨伯典这态度,就冲着他这语气,若是见了陛下铁定要坏陛下的心情。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陛下是累了吗。 陛下正难过着,心情不佳,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心思对付这些大臣。 除非紧急军务,不然谁都不能进! 既然这群大臣在这里周旋半天就是不说是什么事,说明这件事还没有重要到必须现在就禀报陛下。 苏仪染脊背一挺,气势十足,“明白,但你们还是不能打扰陛下休息!” 第166章 凤翎大长公主 杨伯典脸色彻底垮下来。 他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苏仪染一点面子也不给。 “你再说一遍!”他往前跨一步。 这时,偏殿的门打开,不悔从里面出来,冷着一张脸,面色不悦,“何人在此喧哗!” 他一眼死死锁住杨伯典。 杨伯典稍微缓和了语气,“劳烦指挥使通禀陛下,臣等有事要禀报。” 不悔显然是得了温卿瑶的旨意,态度强硬,“陛下在休息,谁也不见,除非紧急军务,否则任何人不得打扰陛下。” 他随即看向苏仪染,“明昭殿下,陛下还在等你。” 苏仪染深深看一眼杨伯典,转身朝偏殿走去。 “如果是凤翎大长公主来了要见陛下,陛下也不见吗?”杨伯典突然抬高声音冲着里面喊。 苏仪染脚步一顿,凤翎大长公主? 不悔也怔了怔,凤翎大长公主来了。 杨伯典得意地弯起嘴角,凤翎大长公主可是陛下的长辈,陛下总不可能不见她吧,苏仪染不可能再将他拦在外面。 苏仪染背对着杨伯典,脊背挺得笔直,“杨丞相稍等,我这就进去通禀陛下。” 杨伯典嘴角一抽,“本相可以等,你让凤翎大长公主也久等着吗!” 算算时间,凤翎大长公主此时应该已经敬香完毕。 偏殿门前死一般沉寂,无人答话,所有人都沉默了,一动不动。 “无妨。”一道清冷悦耳的女音打破沉默,“本公主在这候着陛下。” 众人一惊,闻声看去,那边立着一位全身拢在黑白之间的美妇人,她姣好的面容清冷无比,在她身边还站着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 “臣等叩见凤翎大长公主!” 看清来人后,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凤翎大长公主的目光轻飘飘地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脑袋,只一眼,便觉如利刃在悬在颈上,最后她视线落在苏仪染身上。 “你便是陛下的……”她突然顿住,似是不知该用什么词比较好。 苏仪染当即接话,“回大长公主,陛下亲赐臣封号明昭。” 听到苏仪染的封号,凤翎大长公主挑了挑眉,“你进去通报陛下,就说本公主要见她。” 苏仪染颔首,从地上爬起来,不动声色地将衣衫理好,进到偏殿之中。 其他人仍旧跪在地上。 苏仪染进到偏殿之中,温卿瑶已经坐起身,细看一眼,神色正常,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走上前,不曾开口,温卿瑶先一步吩咐。 “你去请大长公主和驸马进来吧,其余人让他们免礼,都散了吧。” 温卿瑶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很是恼火杨伯典的恶意挑衅,本想借机收拾他们,没曾想是姑祖母来了,她只得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苏仪染颔首,又走出来,对着凤翎大长公主说道,“陛下有请大长公主和萧驸马。” 凤翎大长公主得了旨意,直接进去了。 苏仪染留在门外,贴心地将偏殿殿门关好,才对着跪在地上的大臣说道,“陛下有旨,诸位大臣免礼,若无事的话都散了吧,这里是安魂殿,不是政事堂,有什么事待陛下回了政事堂再行商量。” 杨伯典冲着偏殿里行了礼,他恶狠狠瞪一眼苏仪染,甩手离去。 偏殿内,不忘赶紧给凤翎大长公主和萧驸马奉上热茶。 温卿瑶望着面前的美妇人,她着实没想到她的这位姑祖母这么快就来了,她关切道,“大长公主路途奔波,辛苦了,何时到的帝都,进来身子可还好?” 凤翎大长公主一脸清冷,“一切都好,本公主收到帝都的来信后,立即启程,方才与皇兄打了招呼后,便过来看望陛下,方才听陛下身边人说陛下身子不适在休息,陛下得多让贴心人在身边陪陪才是。” 温卿瑶弯了弯唇角,“让大长公主见笑了,仪染他素来在意朕,若做了什么恼了大长公主,你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 凤翎大长公主说道,“他就是你的青梅竹马未婚夫吧?” 方才在殿前,她一眼认出了他,但想了想,还是没叫出他的身份。 什么青梅竹马未婚夫,进了宫后什么都不是了。 温卿瑶颔首,“正是,他叫苏仪染。” 凤翎大长公主面无表情,“陛下选人很有眼光,让他在这多陪陪陛下吧,本公主就不打扰了,本公主还没来得及跟皇兄多说几句话,先行告退。” 说完,凤翎大长公主风一样地出去了,萧驸马紧随其后。 温卿瑶坐在原地不动,细细品味凤翎大长公主说的话。 她只在这里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说的话也不多,但话里话外就透着两个意思,一是关心她,二是夸赞苏仪染。 方才外面发生的事,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及时派不悔出去拦下冲动的杨伯典。 反正从今日发生的事来看,杨伯典确实看苏仪染不顺眼,一件小事都能用来找茬,还是在安魂殿。 不能轻饶! 温卿瑶呼出一口气,吩咐不忘,“将仪染和不悔叫进来吧。” 苏仪染一进来,便向温卿瑶请罪,“臣自作主张,为免陛下休息被打扰,所以拦下了杨丞相等人,耽误了陛下见凤翎大长公主,让凤翎大长公主久等,还望陛下恕罪。” 听了苏仪染的话,温卿瑶却觉得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 身处一片乌云之中,还有人想方设法为她挡雨,为她拨云见日,真好。 温卿瑶拍着身边的位置,“过来坐吧。” 最懂她的,还是苏仪染,难怪姑祖母只见了他短短一瞬便夸他。 苏仪染挨着温卿瑶坐下的同时,抬手为她捏肩,“你不想见大臣,今日就不必见大臣,不论他们有什么理由,我都会帮你拦下来,若他们真是为君分忧的忠臣,就不该在这时候来打扰你。” 陛下每日勤勉朝政都不觉累,为何今日才在安魂殿上了柱香便乏了,难道他们不懂吗? 陛下是难过。 太皇太后去世了,陛下心里难过,但她身为帝王,不能直接在大臣面前流露情绪,只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默默消化情绪。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喜怒哀乐乃人之常态。 他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更没法劝陛下强行打起精神,唯一能坐的便是默默陪着她,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会坚定不移地陪在她身边。 第167章 风鸣剑 太皇太后的丧礼过后,便下葬了,二月在悲痛中熬走大半,转眼到了下旬。 二月二十这天,是楚燕回的生辰。 但丧期之中,不宜大操大办喜事,温卿瑶原本打算给楚燕回过生辰的想法,只得作罢。 早膳时,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去丰祥殿走一趟。 她对不忘说道,“待会你把朕为他准备的生辰礼物带上,朕去丰祥殿看看他。” 不忘颔首。 陛下一早就为长宁殿下备好了礼物,虽然此时不宜办生辰宴,但怎么着也得让长宁殿下明白陛下的心意。 用完早膳后,温卿瑶带着不忘去了丰祥殿。 进了大门,不见楚燕回的身影,只有维之迎了上来。 “奴才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张望一圈,“免礼,他人呢?” 维之站起身,垂首说道,“回陛下,殿下他在后院中练武,奴才这就去把殿下叫出来。” 温卿瑶叫住维之,“不必,朕去看看他,你头前引路。” 几人出了前殿,朝后院走去。 后院中,楚燕回正聚精会神地舞着手中长剑,一招一式,极具风采,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 见温卿瑶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家殿下,维之赶紧解释,“殿下手中的长剑是未开刃的,每日早晨练剑也是殿下多年来的习惯。” 温卿瑶没吭声,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维之会意,赶紧闭嘴退到一旁。 温卿瑶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楚燕回飘逸的身姿上下飞舞,赏心悦目,她忽地勾起嘴角,迈动步伐,缓缓朝楚燕回走去。 楚燕回完全没注意到温卿瑶,仍旧专注舞剑。 突然,他一个回身,剑光闪过,手中长剑已然架在温卿瑶脖子上。 楚燕回也怔住了,待他看清来人后,赶紧扔了长剑跪下请罪,“臣不知陛下在,恐惊扰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檐下,不忘和维之也看得冷汗连连。 还好长宁殿下手中长剑尚未开刃,还好长宁殿下功夫了得及时守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温卿瑶很是淡定,她轻笑一声,“你还是第二个用长剑指着朕的人。” 上一个这么干的孟朗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听温卿瑶这么说,楚燕回冷汗下来了,后背凉飕飕的。 “臣……”他赶紧辩驳。 他绝对没有任何反叛之心! 温卿瑶拉他一把,“起来吧,朕跟你说笑呢。” 楚燕回可不敢笑,“多谢陛下,陛下怎么突然来丰祥殿了,现在时辰尚早,差不多是陛下去政事堂的时辰吧。” 温卿瑶双手背负在身后,没回答他的问题,“用早膳了吗?” 楚燕回一怔,摇头。 他习惯早起练武,然后才用早膳,今日若不是陛下打断他,他现在还在习武练剑,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温卿瑶朝檐下看一眼,“那先去用早膳吧,朕陪你。” 楚燕回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陛下大清早专程跑来陪他用早膳? 他不是做梦吧! 温卿瑶见楚燕回呆愣在原地,“怎么了?” 楚燕回摇摇头,压下嘴角,淡然道一声,“没什么,只是,还请陛下稍等一下。” 他忽地扭捏起来。 温卿瑶挑眉,不就陪他用个早膳吗,看他样子,似是忽然害羞起来,她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解释。 楚燕回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那……让陛下久等了,臣习惯在练剑结束后稍事沐浴一番,之后再用早膳。” 还要让陛下等那么久,怪不好意思的。 温卿瑶眉头拧起来,就为这小事,扭捏什么? 她只是柔声道一声,“无妨,去便是,朕等你。” 楚燕回行了礼,赶紧跑下去沐浴去了,他到现在仍旧不明白,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陛下大清早过来陪他用早膳,还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 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趁着楚燕回沐浴的功夫,温卿瑶在丰祥殿内打量一圈,还是跟她上回来的时候一样,简单的布置,没有多余的装饰,很符合楚燕回的风格。 楚燕回没让温卿瑶久等,潦潦冲了水洗去身上汗渍,飞速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在温卿瑶身边坐下,他好奇地打量着温卿瑶的脸,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可除了她平静的神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用完早膳,温卿瑶从不忘手中接过用锦缎包着的长长的锦盒,递给楚燕回。 “这个送你,打开看看。” 楚燕回又呆住了,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陛下又来陪他用早膳,又送他礼物。 见楚燕回半天不动,温卿瑶催促一声,“接着呀。” 她平日里对他就这么不好?所以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令他大吃一惊,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楚燕回赶紧抱住锦盒,小心翼翼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惊呼一声,“风鸣剑!” 这回他真的傻眼了。 风鸣剑是当今十大宝剑之一,出自铸剑名家之手,陛下居然将如此珍贵的风鸣剑送给了他! 楚燕回直接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陛下,这真是送我的?” 得到温卿瑶肯定的答复后,楚燕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立即喜笑颜开抱着风鸣剑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温卿瑶见状,捧起茶盏细细喝了一口。 果然宝剑配英雄最为合适,习武之人,也爱好兵器,这柄风鸣剑送给楚燕回再合适不过,比仍在她的库房里吃灰蒙尘好上百倍。 楚燕回抱着风鸣剑看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多谢陛下将风鸣剑赐予臣,臣十分喜欢,只是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将这柄宝剑赐予臣?” 温卿瑶挑眉,故意逗他,“不喜欢?不喜欢朕收回去了。” 楚燕回赶紧抱紧风鸣剑,“臣很喜欢,只是疑惑……” 疑惑陛下为何会无缘无故送他这么珍贵的宝贝。 温卿瑶斜眼打量身旁这个傻小子,他面上疑惑,双眸放光,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想到还是装的哄她开心。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道,总不会楚燕回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吧。 闻言,楚燕回一头雾水看向维之。 温卿瑶服气了,看来他真不记得。 “这把风鸣剑是朕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第168章 出宫过生辰 楚燕回瞪大了眼睛。 温卿瑶又说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不会忘了吧。” 楚燕回一噎,算算日子,好像还真是。 他盯着怀中的风鸣剑,脸忽然红了起来。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陛下一大早过来给他过生辰,陪他用早膳,还送他风鸣剑当生辰礼物! 方才早膳时吃的那碗面,就是长寿面吧。 他居然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傻子! 温卿瑶优哉游哉解释,“前不久皇祖母才去世,宫里不能大操大办,但朕想着你进宫这么久,不能委屈你,便过来陪你过生辰,把风鸣剑当礼物送给你。” 她轻叹一声,“还以为你一直盼着朕来,没想到你完全忘了这回事,罢了,朕走了。” 楚燕回一听温卿瑶要走,赶紧拉住她,“不是,陛下!” 他手一碰到温卿瑶,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红着脸看向一旁,“陛下能来丰祥殿陪臣过生辰,臣十分高兴,陛下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不要走,我用风鸣剑舞剑给陛下看,以感谢陛下的这份心意,如何?” 说完,他小心翼翼看向温卿瑶,不料正对上她明亮且含笑的眸子。 楚燕回霎时慌了神,赶紧挪开视线。 温卿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勾唇一笑,“好呀。” 几人来到后院,楚燕回手持风鸣剑,在正中站定,他屏气凝神,气势骤变,就像换了个人。 楚燕回身姿轻盈飘逸,一把长剑在手潇洒如风,少年意气风发气势逼人。 策马飞驰、长剑在身才是最适合他的,而不是深居后宫。 温卿瑶想到了什么,忽地眯起眸子,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一脸复杂的深情令人捉摸不透。 一套招式结束,楚燕回收势。 温卿瑶鼓着掌,含笑的目光轻轻落在楚燕回身上,“这把风鸣剑果然很配你。” 楚燕回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了,“陛下谬赞了。” 温卿瑶紧跟着说道,“想出宫吗?” 突然被问到,楚燕回没反应过来,但下意识点了点头。 想,他太想了! 他藏住心里的期待,小心翼翼问温卿瑶,“陛下是要带我出宫吗?” 只要能让他出宫,陪着她逛街他都愿意,一整天都行。 换上骑装的两人很快来到宫中马场,温卿瑶很豪气地抬手一挥,“选一匹吧,朕也送给你了。”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陛下突然对他这么好,他有些不适应。 但骏马良驹就在眼前,他怎么舍得拒绝陛下的好意,逛了一圈后,他挑中一匹通身黑亮、四蹄踏雪的良驹。 楚燕回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翻上马背,一身黑色酷炫的骑装,玉带束腰,双手戴着纯黑的皮质手套,还露出半截手指,一双长靴坠着大气流畅的线条,少年意气正当时,英姿飒爽羡煞人。 温卿瑶的目光落在楚燕回身上挪不开眼,心里啧啧不停,最当时的年纪,最具少年气的风姿,养眼养心。 她跟着翻上身边一匹全身黑亮的骏马,打马走到楚燕回身边,“从这里直接骑出去,我们去校场赛马,要不要比试比试?” 楚燕回手里拽着缰绳,跃跃欲试,“如何比试?” 温卿瑶将鞭子卷在掌心,朝前一指,“我们从这里出发,看谁先到校场,途中不能惊扰百姓,不能撞翻摊位,考验骑术和速度,如何?” 楚燕回一下兴奋起来,他的骑术不如吴怀忆,但绝对不差,必赢陛下绝对不成问题。 “好。”他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策马直出宫门,不悔维之紧随在后。 一路飞驰,两人一前一后时不时交替前行,街上百姓望着飞速掠过的两抹身影来不及反应,便只留一阵风刮过耳边。 跑出长街后,人迹越来越少,楚燕回夹紧马腹一抽鞭子,逐渐将温卿瑶甩在身后。 最后待温卿瑶抵达校场时,楚燕回已经在原地转起了圈。 楚燕回望着姗姗来迟的温卿瑶,得意洋洋,“陛下,你输了。” 温卿瑶笑着无奈摇头,看在他今日是寿星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一路奔来,可还痛快?” “痛快!”楚燕回扬了扬手中的鞭子,恨不得再跑上几圈。 “燕回!”一声惊呼打住了楚燕回的兴奋,他回身一望,校场内走过来几个眼熟的身影。 温卿瑶循声看去,打马走来的是楚燕回的三个好兄弟,她挑了挑眉,帝都四少又齐了。 三人见到温卿瑶后,齐齐行了礼,“见过陛下!” 温卿瑶问他们,“你们也是来校场骑马?” 吴怀忆说道,“回陛下,我们三人约好去猎场狩猎,现在正准备出发。” 温卿瑶打量他们的衣着,一身骑装,每人身后都背着弓箭,马背上还挂着箭筒,看样子他们说的没错。 随即,她转头问楚燕回,“你想去吗?” 楚燕回一怔,去猎场狩猎?还和他的朋友们一起? 他想,当然想! 但话到嘴边,他压制住冲动,很矜持地说一句,“全凭陛下做主。” 温卿瑶挑眉,明明想去还不直说,说什么全凭她做主。 “不介意的话,朕和燕回与你们同去猎场狩猎如何?”温卿瑶对吴怀忆三人说道,“今日是燕回的生辰,但宫里最近不宜办生辰宴,朕便带他出来走走。” 吴怀忆、王明羽和张子陵三人骤然瞪大了眼睛,二话不说应下来,“好,当然不介意,有陛下赏光,荣幸之至!” 今日他们本来念着是燕回的生辰,所以聚在一起打算去猎场转转,没想到能遇到燕回,简直不要太好。 温卿瑶昂起下巴,丢了个轻飘飘的眼神给楚燕回,“走吧。” 一行人又策马来到校场,不悔已经提前派人将这里封了,除了陛下等人,任何人不得入内。 温卿瑶坐在马背上,望着面前郁郁葱葱的山林,感慨一声,“都二月底了,不知能猎到什么宝贝,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看看谁的收获最多。” 这个分队,自然是温卿瑶和楚燕回一队,吴怀忆他们三人一队。 进山的路不方便骑马,几人纷纷下马徒步前行。 楚燕回紧紧跟在温卿瑶身后,他身上背着弓箭,温卿瑶没有。 “陛下,他们三个人都背着弓箭,还有神射手王明羽在,我们这边只有两个人,还只有我背着弓箭,很容易输的。” 温卿瑶回身丢了个看小傻子的眼神给他。 第169章 不解风情 进山打猎,她刻意兵分两路,还不让不悔跟着,难道真的是为了赢吗? 不解风情。 楚燕回不知哪里说错了得到个鄙夷的眼神,他摸摸脑袋,老老实实地跟在温卿瑶身后走着,逐渐走到山林深处。 乍看一眼,这里不像是有猎物的地方。 树叶沙沙作响,似有东西靠近。 温卿瑶骤然警觉,侧耳细听声音来处,沙沙的细响越来越明显,似有东西飞速往这边靠近,而且那东西不是从地上来的,而是从天上。 楚燕回也察觉到不对,她与温卿瑶对视一眼,从对方眸中看到同样的警觉。 忽地那声响骤然破出,直往温卿瑶而来。 楚燕回飞速拔剑,一道寒光闪过,地上多了一支箭矢,箭头深深扎入泥土之中,箭尾颤得厉害。 温卿瑶冷眸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眼眸眯起。 是猎杀时飞来的冷箭,还是刺杀? 楚燕回走上前,拔起插在地上的箭矢,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名堂,遂拿给温卿瑶看,“陛下你看。” 温卿瑶冷冷扫一眼,箭矢上没有任何标记,同样认不出箭矢的来处。 “先把这支箭矢收好,待出去后,叫不悔查一查。” 意外还是蓄意,不得而知。 照理说,今日进到猎场的只有她和楚燕回,以及楚燕回的三个好兄弟,不该有其他人出现在这里。 似乎上一次在街头遇刺的时候,他们三人也在。 “陛下小心!” 楚燕回一声厉喝打断温卿瑶的思路,只见一蒙面刺客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直逼温卿瑶。 楚燕回挥剑一挡,林巧地挡下刺客的杀招,同时带着温卿瑶后退许多步。 是刺客! 温卿瑶眸光一凛,现在她身边只有楚燕回,凰卫在外围守护,如果她现在发信号的话,凰卫可以立即赶来。 只是不知,刺客有几人。 先观察一下有几名刺客。 那刺客没刺到温卿瑶,又举着剑朝她冲来,楚燕回迎面而上与刺客打起来。 楚燕回最擅长使剑,他手里的又是传世名剑风鸣剑,那刺客很快落于下风,但依旧拼尽全力与楚燕回缠斗在一起。 温卿瑶趁机躲到树后,仔细观察。 她注意到,刺客时攻时守,引得楚燕回离她越来越远。 调虎离山计! 她很快意识到,事情只是个开端,趁着没人注意,她施展轻功飞身上树,隐蔽在高高的枝干间。 温卿瑶不曾透露她会武,且轻功十分厉害,所以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她有功夫在身,其他人都只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现在她暂且不想暴露她会武这件事。 打斗声越来越远,温卿瑶听觉极好,她听到又有几人加入到打斗之中,听声音,是和刺客一伙的。 不知道楚燕回能不能应付得了。 温卿瑶抿着唇,正犹豫要不要发信号把不悔叫来。 “嗷呜——” 一声低沉响亮的咆哮打断她的思路。 她往下一看,一头身躯硕大的猛虎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靠近,尾如铁鞭,掌如巨石,一看就是一刀杀不死的那种。 温卿瑶咽了口唾沫,若不是她及时躲到树上,现在就要对上那头老虎了。 她忽地后背一凉,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意外”。 毕竟在旁人的认知中,她不会武功,楚燕回又被调虎离山计引开了,孤身一人的她遇上老虎,便毫无反抗之力,只有等死的份。 狩猎嘛,被猎物伤到再合适不过,更何况是猛虎。 就算要查,也很难查到什么线索,顶多怪旁人一个保护不力之罪,再借此把他们都杀了。 温卿瑶眯起眸子,若真是如此,届时不仅她得死,不悔这个凰卫指挥使难辞其咎,楚燕回也难逃一死,说不定还会把吴怀忆、王明羽和张子陵三人牵扯进来,甚至还会牵扯到他们背后的家族。 呵。 好一盘大清洗。 若是这些人全倒了,不知真正受益的人会是谁。 最令人脊背寒凉的事,带楚燕回出宫是她临时决定的,没跟任何人提过,来猎场也是到校场遇到吴怀忆他们后才有的想法。 而这头老虎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 若非时时刻刻盯着她,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 她倒要看看,背后是何方神圣。 温卿瑶稳稳当当蹲在枝干上,只要她不作死,这头老虎就不会拿她怎么样。 她扶着树干四下张望,打算寻一条路径摆脱这头老虎,也免得楚燕回回来时撞上这头吃人老虎。 现在二月底,老虎从冬眠中醒来,现在正是饿着肚子找食物的时候。 惹不得。 不过,若是有人躲在附近的话,她贸贸然施展轻功离开,怕是会暴露她会武这件事。 方才她上树的时候,应该没人看见吧。 温卿瑶凝眸看好一条路,确认周边没人盯着她后,她施展轻功轻轻跃上另一棵树,枝叶动都没动。 她正准备跃上另一棵树,渐渐远离老虎时,她发现,老虎跟过来了。 温卿瑶蹙眉,这老虎成精了不成。 突然,老虎站起来对着她身下这棵树用力一掌,拍得枝干颤抖,树叶沙沙,温卿瑶及时扶住树干,才没有掉下去。 老虎真的成精了! 知道有食物在树上。 温卿瑶蹙眉张望,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树下的老虎似看穿了温卿瑶的心思,突然对着树干就是一顿猛撞,温卿瑶赶紧抱紧了树干,要是就这么掉下去,正好掉到老虎面前。 然而这棵树的树干没那么粗,被老虎狠狠撞了几下,隐有拦腰折断的风险。 温卿瑶眉头紧锁,这里不能久留,得尽快离开。 “陛下!” 忽然,远处传来楚燕回的呼唤,他声音焦急,一阵疾风掠过,看来他已经解决了刺客,正往这边赶。 温卿瑶停下身形,走不了了。 既然楚燕回赶回来了,她再等等吧,等楚燕回过来把她带走,现在施展轻功肯定会被楚燕回看见。 咔嚓—— 一声脆响,树干被老虎拦腰撞断。 高挺的树干带着温卿瑶倏然倒下。 温卿瑶看一下盯着她双眸放光的老虎,暗叹一声。 她的功夫要暴露了。 第170章 虎口救人 温卿瑶随着倒下的树干缓缓坠落,树下的老虎对她虎视眈眈,她提一口气,正准备施展轻功躲开老虎。 忽然落入一个意料之中的怀抱。 楚燕回及时赶到将温卿瑶捞入怀中,他一脚狠狠踩在老虎头上,借力一蹬,抱着温卿瑶重新回到一棵粗壮的树上。 “陛下没事吧。”楚燕回抹了一把冷汗。 温卿瑶弯起唇角,“多亏你及时赶到,朕没事。” 楚燕回上下打量温卿瑶,确认她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随即看向树下的老虎,面色凝重,“这头老虎来路不简单,若非我及时赶到,陛下就……” 他一紧张,甚至忘了问温卿瑶是怎么爬上那么高的树的。 温卿瑶倒是很镇定,“刺客解决了?” 她注意到,楚燕回身上有细微的血腥味。 楚燕回颔首,“凰卫来了,所以我才得以抽身赶回来,这头老虎来路不明,交给凰卫解决吧。” 他当务之急是保护好陛下。 很快,不悔带着大批凰卫赶来,解决了老虎,救下温卿瑶和楚燕回。 楚燕回抱起温卿瑶,重新回到地上,他刻意选了片干净的地面才将温卿瑶放下来。 不悔赶紧上前请罪,“是奴才的疏忽,才令陛下身陷险境,还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嗓音淡淡,“起来吧。” 但是不悔依旧过意不去,“陛下!奴才身为凰卫指挥使,保护好陛下是奴才的职责,可是这次奴才严重失职,奴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温卿瑶并不想惩罚不悔,毕竟他是她身边的人。 她双手背负在身后,淡然道,“既然你心里过意不去,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这些刺客可留有活口?” 不悔摇头,“没有。” 温卿瑶拧着眉,“去附近搜搜看,还有没有余党。” 不悔领命,立即去办了。 留下大批凰卫在温卿瑶周围保护她,看样子,再想打猎有些难了。 温卿瑶看向楚燕回,“怎么办,现在没法打猎了,我们要输了。” 楚燕回想看看温卿瑶脑子里都装着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前有刺客后有老虎,居然还想着输赢,这时候命更重要啊! 他动了动唇瓣,正想说什么,耳边又听她说道。 “啊不对,这回我们打死了一头老虎,他们应该打不到吧。” 说着,温卿瑶瞥一眼那边倒在地上的庞然大物。 楚燕回彻底服气。 行行行,你是祖宗,你说了算。 这回他彻底没话说。 过了一会儿,吴怀忆三人跑过来,看到眼前大批的凰卫和倒在地上的老虎,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陛下,这老虎……”王明羽指着地上的老虎,惊得说不出话。 陛下猎到了老虎,再看看他们手中抓着的几只野兔,一下就被比下去了。 是他们输了。 “嗯哼。”楚燕回轻咳一声,“你们怎么在这?” 张子陵说道,“我们本来在那边寻找猎物,忽地听到猛虎咆哮的声音,把许多小动物都吓了出来,我们就追着打,不知不觉就跑到这附近,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了。” 温卿瑶敏锐地注意到,三人是跟着猎物过来的。 按理说,如果那些小动物是被老虎吓出来的话,应该是往老虎所在的反方向跑,怎么会朝这边过来。 吴怀忆跟着说道,“其实我们还有些猎物堆在那边的河边,这边猎物实在太多了,我们就跟着往这边跑,没想到遇上了陛下。” 还有这么多凰卫。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温卿瑶没说她遇到了刺客。 楚燕回也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言。 温卿瑶挑眉,“你说你们在河边堆了不少猎物,带朕去看看?” 吴怀忆颔首,“陛下请。” 温卿瑶又回身吩咐凰卫,“将这头老虎平的皮完完整整扒下来,朕缺一张老虎皮!” 说话间,她咬着牙根,眸中寒光尽显。 一行人穿过树林,来到河边,果然这里堆放着不少野兔,还有野鸡,甚至还有一头鹿。 这三人收获颇丰。 温卿瑶心下感叹,楚燕回说的不错,有神射手王明羽在,他们又有三个人,纯比试的话确实不太比得过。 她看一眼天色,小河边没有树林遮蔽,正好可以看到明亮的天空,和悬在正中的太阳。 算起来,该到午膳的时间了。 于是她提议道,“不妨将这些肉烤了,就在这用午膳吧,我们一起。” 吴怀忆等人一愣,和陛下一起用午膳,还是头一次诶。 他们齐齐看向楚燕回,却发现楚燕回寸步不离地守在温卿瑶身旁,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好。”三人答应下来。 温卿瑶吩咐凰卫去捡柴火,吴怀忆三人很自觉地拖着猎物去河边清洗处理,楚燕回用河边石块垒了一圈后,便坐在温卿瑶身边。 “陛下今日受惊了,待会得多吃点压压惊。”他说道。 温卿瑶忽然问他,“你对今日突然出现的刺客和老虎怎么看。” 楚燕回一怔,“陛下的意思是,老虎也是意外?” 温卿瑶不吭声。 楚燕回低头沉思,细细分析二者之间的关联,以及刺客出现前后他们经历的事。 思索间,凰卫捡了柴火回来了,他们在两人面前升起一团火,又搭好一个架子。 吴怀忆、王明羽、张子陵三人见凰卫捡了柴火回来,也拖着处理好的兔子肉过来,穿上树枝,架在火上烤。 温卿瑶转着穿着野鸡的树枝,让升起的火能烤的均匀些。 她已经许久没在野外烤肉了,忽然有些怀念。 眼看着肉烤的差不多了,不悔来了,他走到温卿瑶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楚燕回斜眼打量不悔,手上动作不停。 温卿瑶听完不悔的禀报,抿唇沉默了一会,随后她在不悔耳边嘀咕许久,不悔得了指令后,一脸严肃,很快再一次消失在树林中。 楚燕回将一切看在眼里。 温卿瑶又烤了一会儿兔子,站起身,“朕去那边看看,很快回来,燕回,你帮朕看着兔子肉,别烤糊了。” 说罢,她转身朝树林走去。 楚燕回注意到,不悔正站在树林边缘,显然在等温卿瑶。 第171章 饱了 温卿瑶随着不悔走入密林之中。 眼前出现一只大转盘,转盘上绑着一全身黑的刺客,那刺客被卸了下巴,此刻看到温卿瑶,只能“阿巴阿巴”,一个字说不清楚。 早些时候,不悔得了温卿瑶的吩咐去搜树林附近,果真被凰卫搜到了,凰卫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抓了他们的头头过来。 这个转盘装置也是温卿瑶吩咐的。 不悔搬了张椅子过来,温卿瑶从容不迫地坐在刺客正对面。 “你们的主子手法很是高明,欲置朕与死地,又能将嫌疑转嫁他人。”温卿瑶淡然说道,“上次朕在大街上遇刺,也是你们主子干的吧。” 刺客只能“阿巴阿巴”,说不清楚半个字。 显然,温卿瑶也没打算真让他交代什么。 只见她招招手,不悔立即端上一盘飞刀。 绑在飞盘上的刺客看清温卿瑶手中的飞刀后,立即明白了温卿瑶下一步动作,他拼命挣扎,然而怎么也挣脱不了。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温卿瑶轻柔地捻起一枚飞刀,弯起唇角,忽地手腕一用力,将飞刀甩出,稳稳擦着刺客的脸扎入他身后木板。 刺客吓得一身冷汗。 温卿瑶轻笑一声,“你应该知道的吧,朕不会武,所以扎到哪里,就不管朕的事了。” 刺客行刺前,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绝美想到还有这种折磨。 温卿瑶又拿起一枚飞刀,轻叹一声,“你坏了朕的兴致,该如何是好呢。” 嗖一下,飞刀甩出,紧紧贴着刺客的另一边脸。 今天是楚燕回的生辰,她是带着楚燕回出来过生辰的,却没想到遇上刺客坏了兴致,还见了血腥。 不可饶恕! 想到这,温卿瑶眸中迸发出丝丝寒意,她朝不悔递了个眼神,不悔会意,将手伸向圆盘,用力一拨,圆盘飞速旋转起来。 密林中一片静谧,圆盘木轱辘转动的声音和刺客的惨叫声声入耳。 温卿瑶冷着脸,同时抓起三枚飞刀,笔直地扔向圆盘。 噔、噔、噔。 三声闷响,说明飞刀全部扎在圆盘上。 温卿瑶还是觉得不解气,双手齐上阵,一手三枚飞刀齐齐扔出,又是一连串闷响,刺客没了声,温卿瑶才让不悔把转盘停下来。 转盘上,刺客晕了过去,温卿瑶扔出去的九枚飞刀完美地为刺客描了个边。 想到楚燕回还守着她的烤兔肉等着她,温卿瑶意兴阑珊,甩了甩手,“拖下去审问吧,其余的看看有几个嘴硬的,实在不行,剁了仍在猎场里喂狼吧。” 温卿瑶拍拍身上,交代完,便回到河边。 楚燕回已经烤好了温卿瑶的兔子肉,没有糊,架在火边烤的正香。 “你来了,快来尝尝,这肉正香着呢。”楚燕回一直盯着树林,一见到温卿瑶出来,赶紧冲着温卿瑶招手。 也不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温卿瑶接过楚燕回递来的兔子肉,上面油滋滋地冒,她吹了吹,咬一口,“真香!” 坐在对面的吴怀忆、张子陵和王明羽三人,突然觉得手里的烤肉不香了。 三人直愣愣地盯着楚燕回和温卿瑶,一时忘了面前还烤着肉。 楚燕回冷不丁提醒他们一句,“糊了。” 自己面前有肉不吃,干嘛盯着别人的肉。 说完,楚燕回又把自己烤的烤鸡细细切好,递到温卿瑶面前,“陛下尝尝烤鸡,肉质鲜嫩肥美,外酥里嫩,也好吃。” 吴怀忆三人忽然觉得,他们饱了,没必要再吃了。 索性三人都手臂搭在腿上,认认真真看楚燕回帮温卿瑶削肉。 今日是燕回的生辰,以往也都是他们四人聚在一起为他过生辰。 今年特殊,原以为他们遇不上燕回了,但还是照着以前的习惯出来聚聚,没想到真的遇上了燕回,还遇到陛下。 陛下两次带燕回出来,说明陛下对燕回是真的好。 看他们现在的相处情况来看,燕回也很喜欢跟陛下待在一起。 这下他们彻底放心了。 燕回心里有陛下,陛下也重视燕回。 再没什么比看着自己兄弟过得好好的要开心,就算燕回不被册立为皇夫,只要有陛下在,就没人能欺负他。 而且陛下愿意花心思为燕回过生日,以后燕回就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他身边有人陪了。 温卿瑶扫一眼巴巴看着他们的三人,装作没看见。 但她知道,吴怀忆三人对楚燕回是有真感情的,他们兄弟四人感情是真的好,今日之事后,可以将三人的嫌疑暂且排除。 没有人设局还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况且连着两次来太过明显了。 再说了,感情不会骗人,今天是楚燕回的生辰,他的兄弟就算要出手,也不会选在今天。 幕后指使另有其人。 吃完午饭,温卿瑶和楚燕回在猎场待到将近傍晚才启程回宫,一整个下午,楚燕回和他的兄弟们痛痛快快玩了一场,也通通快快聊了一个下午。 吴怀忆三人也跟温卿瑶熟络起来。 几人一起回了宫,吴怀忆、张子陵、王明羽三人一路将温卿瑶和楚燕回送到宫门口。 临别前,楚燕回上前同每人拥抱了一下,“好兄弟,下次再见面了。” 拥抱过后,三人同楚燕回道别。 可以说这是楚燕回不到二十年的人生中,最特殊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温卿瑶将楚燕回的表现神情看在眼里,看得出他和兄弟们玩耍时的高兴,也看得出分别时的落寞。 楚燕回是重感情的人。 进了宫门,温卿瑶对楚燕回说道,“看在你今日生辰又没法设宴的情况下,朕补偿你,每个月的二十一,准你出宫一日。” 楚燕回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所言当真!” 每个月都可以出宫一天,这么好,他不是在做梦吧! 温卿瑶轻轻一笑,“不信的话就算了,当朕没说。” “信信信!陛下说什么臣都相信。”楚燕回赶紧扯了缰绳靠过来,跟温卿瑶讨近乎,“陛下如此恩荣,臣感激涕零。” 温卿瑶将楚燕回的笑意看在眼里,弯起唇角,“晚些时候朕让不忘把出宫腰牌给你送去。” “好耶,陛下万岁!” 第172章 马蹄糕 阴冷沉重二月很快过去,转眼到了三月份。 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温卿瑶放下奏本,想着许久没见杨问归了,便带上不忘去了琅华殿。 出来迎接的是风清。 温卿瑶蹙眉,“杨问归呢?” 怎么不见他人。 杨问归是个懂礼数的人,听闻她来了,一定早早在殿前候着才是。 风清解释道,“回陛下,皋月殿下在为陛下做点心,很快就会过来。” 点心? 想起前几次杨问归给她送的点心,一次比一次美味可口。 温卿瑶索性坐下来等,“别催他,让他慢慢来,今晚朕陪他用晚膳,不着急。” 风清大喜,太好了,陛下要陪殿下用晚膳。 他按耐住内心狂喜,十分矜持地应道,“是,陛下。” 很快,杨问归出来了。 “风清,你快来尝尝……”他嘴里喊着风清,一见到端坐着的温卿瑶,手一哆嗦,差点把盘子摔了,“陛,陛下!”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他很快回过神来,放下盘子,上前给温卿瑶请安。 “臣给陛下请安。” “免礼。”温卿瑶虚扶一把,冲着他招手,“听风清说,你在做点心?” 杨问归站得笔直,脸上露出赏心悦目的笑意,“回陛下,臣今日新学了点心,方才试着做了一下,想着明日拿给陛下品尝,不曾想陛下今日就来琅华殿了。” 真是心有灵犀。 温卿瑶看向那碟糕点,“拿来朕尝尝,这次做了什么点心?” “马蹄糕。”杨问归说道,将点心端到温卿瑶面前,“马蹄糕有些难,臣初次尝试,若是不好吃,陛下千万不要嫌弃。” “不嫌弃。”温卿瑶说着,用小刀切了一块马蹄糕下来,用签子扎起送入嘴中,“嗯,好吃。” 她又嚼了两口,夸赞道,“这真是你头一次做马蹄糕?软糯香甜,口感适中,很好吃。” 杨问归美滋滋的,在温卿瑶身边坐下,“陛下若是喜欢,臣明日再给陛下做,不论陛下喜欢什么点心,臣都愿意为陛下学。” 温卿瑶看杨问归一眼,忍住揉他脑袋的冲动,“明日就不必了。” 杨问归眼角一下耷拉下来,左边眼尾下一滴泪痣显得可怜巴巴,“怎么了陛下,是马蹄糕不合陛下的胃口吗?还是今天做的马蹄糕太甜腻了。” 他只知道陛下不喜欢桂花糕,不知道陛下也不喜欢马蹄糕啊。 温卿瑶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杨问归,“你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杨问归结果来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四观书局的诗会!就在明天!” 他看了看纸上的内容,又看了看温卿瑶,一个猜想隐隐在他脑海中浮现。 陛下的意思是,要带他明天去参加诗会吗? 杨问归捧着诗会的宣传单,抿着唇,眼巴巴地望着温卿瑶,“陛下的意思是,明天要带臣去观摩诗会吗?” 四观书局的诗会一年举办一次,一次举办一天,一天之内选出魁首。 之后便是为第一名出书宣传。 十分惹人羡慕。 能让天底下的读书人看到他的诗画,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办一个画展,让所有人都来欣赏他的画作。 温卿瑶又是摇头,“不对,再猜。” 杨问归好看的眉头皱起,他盯着手中的宣传单,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不是观摩诗会,总不会是参与诗会吧。 怎么可能。 他现在是后宫之人,根本不能在帝都抛头露面,而且他一去诗会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 温卿瑶看着杨问归一脸疑惑,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就是你想的那样,朕带你去参加诗会,你可要给朕争气,拿个第一名回来。” 杨问归的眼眸瞬间亮了。 “真的吗?臣也可以参加诗会!”杨问归一激动,差点把宣传单撕碎了。 温卿瑶淡然颔首。 杨问归“噌”一下站起来,望着温卿瑶的眼眸亮晶晶的,若不是他还算清醒克制,早就直接抱上温卿瑶了。 他原地蹦跶两下,很快冷静下来,问出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明昭殿下也去吗?” 温卿瑶轻笑一声,“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杨问归坐下来,身子支在桌案上,越过去凑近温卿瑶,睁着一双十分无辜的眼睛,“四观书局的诗会一年一度十分难得,明昭殿下去年在诗会上声名大噪,今年应该也会继续参加吧,毕竟我都又去了。” 温卿瑶抬起一只眼睛,打趣他,“你想他去?” 杨问归闭了嘴,他说不上来。 他想和苏仪染好好切磋一番。 但只想单独和陛下出宫。 温卿瑶说道,“他不去,留在宫里。” 帮朕批阅奏本。 杨问归又睁大了眼睛,“真的?” 温卿瑶颔首,“真的,苏仪染没必要去凑热闹了,明日正好三月三,朕带你出宫好好玩一玩,许久没出宫了吧,待在宫里闷不闷?” 上一次出宫还是上元节的时候,结果这小傻子没怎么玩,不是在吃就是在等吃的路上,最后还把自己喝醉了。 杨问归点了点头,又摇头,“待在宫里不闷。” 能陪在陛下身边,他已经很满足了。 温卿瑶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行了,先去用晚膳吧,朕今晚留下来陪你。” 杨问归晶亮的眼眸和纯真的笑意,实在打动人。 用了晚膳后,温卿瑶陪着杨问归看了会书,便睡觉去了。 还是跟上次一样,她睡床榻上,杨问归睡暖阁。 温卿瑶坐在床边,望着系在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她将夜明珠解下来握在手中把玩,晚上有夜明珠陪伴,他应该不用再彻夜亮着灯火,害怕吞噬一切的黑暗了吧。 温卿瑶起身走向暖阁,亲手将夜明珠系在杨问归的床头。 杨问归沐浴完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的温卿瑶,又看到暖阁中隐隐亮着的光芒,脚步一顿,心里骤然升起失落感,但很快压制下去。 他和陛下来日方长,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不着急。 第173章 三月三诗会 翌日,两人都起了个大早,用完早膳之后,温卿瑶让不忘拿了两样东西过来。 杨问归拎起不忘拿来的帷帽和面纱,不解地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将帷帽拿到手中,“此次参与诗会,我们微服而去,全程隐瞒身份,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朕是皇上,而你是皋月殿下,这顶帷帽是给你的。” 说着,温卿瑶将帷帽随意地套在杨问归头上。 帽檐四周白纱垂落,正好严严实实遮住杨问归的容貌。 杨问归“哦”一声,将帷帽拿来下。 现在还在宫里,没必要带着帷帽,这样会阻挡他陛下的视线。 杨问归注意到,不忘只拿来一顶帷帽,“陛下的帷帽呢?” 温卿瑶拿起桌上的一条浅色面纱戴在脸上,面纱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朕戴面纱足矣。” 杨问归看着手里的帷帽,看表情,显然他不太想戴帷帽。 温卿瑶解释道,“你出身相府,是丞相之子,又参与了去年的诗会,如若不将你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很容易被认出来,但是帝都之中没多少人识得朕的样貌,所以一条面纱足矣。” 如果不是幂篱太累赘,她还真想把杨问归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不暴露半点有可能泄露身份的痕迹。 “好吧。”杨问归颔首,能让他陪着陛下去诗会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不挑。 两人换好衣服后,便乘了辆低调的马车出宫,装扮成车夫的不悔也遮了半张脸。 诗会在帝都临波池畔举行,一弯流水淌向远处,顺着流水而下,便是情人树,水边绿草茵茵,架一尊桌案,摆三两好酒,曲水流觞,兴致悠悠。 杨问归先一步下了马车,他随即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温卿瑶下来。 看一眼,已经有不少人到这了。 临波池旁边的一大片空地早就被围了起来,今日能进去的,只有参与诗会的人,其余人只能在外围围观。 温卿瑶领着杨问归和不悔进来,寻了一张临水的空案几坐下,三人一身奇怪的打扮,立即吸引了不少主意。 毕竟来参加诗会的都是等着一展才华名声大噪的,没见那谁还藏着掖着不露脸。 温卿瑶显然早就习惯了被人打量的目光,但杨问归被这些人盯得很不自在。 他凑到温卿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我们一直被人盯着,真的没关系吗?” 本来是想低调的,结果现在成了最高调的一桌。 温卿瑶一手支着下巴,难得的语调慵懒,“盯着就盯着,又看不到我们的脸,只要不把脸露出来,他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没法证实我们的身份。” 她顿了一下,看向杨问归,“我们只是出来参加诗会的闲散之人,没有什么陛下臣子,记住喽。” 一番提醒,杨问归赶紧捂住嘴。 他已经习惯这么称呼她了。 “我记住了,瑶小姐。”杨问归很快改口。 温卿瑶满意地收回目光,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水面。 碧波荡漾,草色碧绿,天气晴朗,在这游湖划船放风筝最为合适了。 她直起背伸了个懒腰,偶尔出来走走也不赖。 很快,诗会开始了,穿着带有四观书局标识衣服的小斯过来给每一桌分发这次诗会的主题,他身后还跟着几人,一桌一桌分发笔墨纸砚。 随着主题一同分发下来的,还有本次诗会的注意事项。 不得喧哗闹事。 不得剽窃抄袭。 渴了饿了美酒美食管够。 下午未时交作品,之后评选作品,申时出结果。 一系列规矩提示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温卿瑶看完规则,便百无聊赖地甩到一边,她鼓励杨问归,“随便写,就当出来玩了,不要困于眼下而辜负了大好春光。” 去年杨问归也参与了诗会,且凭借他自己的实力拿到了第二名,第一名是苏仪染。 今年苏仪染不在,杨问归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拿个第一不过分吧。 温卿瑶对杨问归很放心,若他赢了,就吩咐四观书局帮他把想办的事都办了,若他差一点点,就当带他出来散心了。 杨问归本来没那么紧张,但一听温卿瑶说的话,心思开始往奇怪的地方飘。 他盯着对面温卿瑶的脸,一眨不眨,虽然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怎么看怎么动人心弦。 杨问归将两只手伸到帷幔的白纱下,捧着热乎乎的脸蛋。 他怎么了,是不是许久没出宫,太激动了。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他抓起纸笔就是一顿疾笔狂书,越写越起劲,越写越激昂。 温卿瑶懒洋洋地瞥一眼杨问归,也不管他写什么,只是十分享受地喝茶同时,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不悔闲聊。 “今日天气真好,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让人直犯瞌睡。” 不悔跟着说道,“南朝风调雨顺,所以好天气特别多,老百姓日子过得也舒服。” 温卿瑶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瞥一眼杨问归,吩咐不悔,“去帮他研墨。” 说着放心地闭上了眼,“我小憩一会儿,没事别来吵我。” 不悔颔首,一边帮杨问归磨着墨,一边警惕地盯着四周,不让任何人打扰温卿瑶。 是以他们一桌三人,画风十分诡异。 别人来参加诗会,都是以诗会友,以文会友,以画会友,以酒会友,热热闹闹地互相交谈,你称一句兄,我道一声弟,相互之间很快熟络起来。 就温卿瑶他们这桌安静得可怕,三人都戴着面纱遮住面部,一个跟打鸡血一样提笔狂书,一个默不作声警惕地盯着四周,一个懒散地支着脑袋睡觉。 这一桌与诗会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算有人好奇想过来交流交流,一个个对上不悔充满杀气的眸子,个个停下了脚步,再一看不悔周身的肃杀之气,跑都来不及。 一两次之后,彻底没人靠近他们这一桌,都远远地打量,嘀嘀咕咕里怎么着也猜不到他们的身份。 帝都里奇奇怪怪的人多,但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 第174章 第一名 温卿瑶一打瞌睡,就差不多一个时辰,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的时候,杨问归正在作画。 画的是今日临波池春景。 她往前凑了凑,再一次感叹起杨问归的画功,满目春景在他笔下有了勃勃生机,细节之处另有一番风味。 参与诗会的人也注意到杨问归的画作,他们借着路过的由头在杨问归身边走来走去,渐渐地,围在温卿瑶这一桌旁边的人越来越多,讨论声也大了起来。 温卿瑶换了个姿势,抬眼打量过来围观杨问归作画的人。 京城有名的才子公子大部分都在,还有不少身份不是很高,但小有名气的人,可以看得出,四观书局去年那场诗会成功打出了名声,在帝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温卿瑶得意地勾起嘴角。 杨问归画完最后一笔,抬起头,发现三步之外围了不少人。 他懵懵懂懂地问温卿瑶,“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他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都盯着他看。 杨问归依旧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即便带着帷帽遮住了他的脸,他依旧搓着手局促地垂下脑袋。 他总觉得这些人在议论他,议论他的不足。 杨问归忽然想到什么,慌慌张张问温卿瑶,“是不是我的画太难看了,不够格参与诗会,他们都在谴责我。”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还时不时偏头打量那群人,生怕被人听了去。 温卿瑶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想着什么,就不能自信一点吗。 去年的第二名,怎会不够格参与今年的诗会。 温卿瑶忍不住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杨问归的脑袋,真想直接点醒他,“是你的画太惊艳,他们都看傻了。” 其实是碍于不悔的气场,一个个馋杨问归的画,但不敢上前。 杨问归似懂非懂颔首,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看了眼日头,已经中午了。 “小姐饿不饿,我去取点吃的过来。” 温卿瑶按住杨问归,“你不方便到处走,让不悔去。” 她瞥一眼案几边的人群。 这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杨问归,指不定就等着他落单,然后一股脑围上去问东问西,这里虽是诗会,但人多眼杂,还有什么人混进来都不知道,杨问归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掀了面纱暴露了身份,那就更糟糕了。 不悔闻言起身,朝着分发食物的地方去。 诗会有专人组织分发食物,若参与诗会的人不想吃,可以自己去外面买好吃食再回来。 但诗会的饭食酒水都由梅桃李杏负责,梅桃李杏的名声在帝都数一数二,能不花钱白吃一顿,谁不乐意。 这时候又是饭点,聚在餐桌前的人很多。 不悔花了些时间才回来,他不敢直接去取餐处取来餐食给陛下和殿下用餐,便派人去梅桃李杏现做,做了一桌和诗会现场一模一样的饭菜过来。 三人一边用膳,一边欣赏美景,忽视依旧在周围晃荡的人,一顿饭吃得很是愉快。 眼看着快到未时了,杨问归又抓着自己的诗作润色一二,便塞入四观书局专门提供的信封里,仔细封号,让不悔帮着他交上去。 作品一交,杨问归一身轻松,他伸了个懒腰,很有兴致地主动拿起酒杯给温卿瑶倒酒。 温卿瑶望着两人面前的杯子,不动声色笑了笑,“怎么突然想喝酒了?” 杨问归与她喝了几次酒,他就醉了几次。 明明酒量不好,偏要喝。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拒绝杨问归的邀请,杨问归虽然酒量不好,一喝就醉,但他很有分寸,绝不会在重要的时候喝酒。 他已经完成了诗会作品,想来是为了放松一下才喝酒吧。 反正现在就算喝醉了,也不印象。 况且扫视一眼,喝高乘兴挥毫泼墨的人也不少。 诗会准备的酒盏很小一支,杨问归迫不及待地给温卿瑶满上,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不要困于眼前而忽略了眼前大好春光啊,瑶小姐。” 杨问归将温卿瑶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说着还冲着她一眨眼。 温卿瑶莞尔,举起酒盏跟杨问归轻轻一碰。 杨问归今天的心情很是明媚,他一杯接着一杯,趁着酒兴在头,挥笔又写下一页诗。 温卿瑶捏着酒盏小口小口地喝着,偶尔看一眼杨问归写了什么,不吭声。 他想喝酒就让他喝。 他想写诗就让他写。 今日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不拦着他。 杨问归纯真的笑脸,与明媚春景最为相配。 温卿瑶主动给杨问归倒上一杯,同时凑近他身旁,喃喃低语,“宫里还有不少好酒,你若在这没喝尽兴,回去还可以慢慢喝。” 但杨问归这点酒量,尽不尽兴不知道,很快就醉了。 温卿瑶戳了戳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杨问归,目光一换,骤然冷厉无情。 “今日的诗会没有异常吧。”她冷着嗓音问不悔。 不悔也是一脸严肃,“没有,四观书局的人已经将所有人的身份都检查过了,没有可疑人。” 温卿瑶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申时过后,诗会结果出来了,第一名果然是杨问归。 四观书局的伙计按照信封上留下的桌号,找到温卿瑶这一桌时,杨问归睡得正香。 伙计看着杨问归,面露为难,“这可如何是好,这位小姐,请问这位公子何时能醒来?” 温卿瑶挑眉,淡淡应一声,“你直接喊他起来便是。” 伙计也想这么做,但对上不悔的目光史,他身子一颤,伸出去的手立即收回来。 但一个动作下来,他看到了桌上铺着的,杨问归写下的一首诗。 伙计将诗拿起来,念出声,“青龙穿山过,白凤飞九天,不问前途事,自有酒中仙。” 这首诗是杨问归喝多了睡下之前,随手写的。 但在诗会第一名的光环照耀下,一首普普通通的诗作变得特别有意境,诗会会场中早已炸开了锅,一个个兴致勃勃地分析起杨问归这首诗中蕴藏的情感和典故。 第175章 人间清醒杨问归 杨问归很快被吵醒。 诗会提供的酒水度数不高,他喝得也不多,特别是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有人拿着他随手写的诗看时,当场酒醒。 “发生了什么!”杨问归一脸惊慌地看着温卿瑶。 方才睡着了,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温卿瑶故意逗他,“这位伙计要把你带走。” 杨问归扭头,这才注意到拿着他诗作的人身上穿着四观书局的衣服,他不好意思摸摸脑袋,“这首诗是我喝醉了随手写的,上不了台面。” 一句话,又惹得现场哗然。 议论声又起。 温卿瑶很是冷静,他问伙计,“是不是四观书局的掌柜来请他过去。” 伙计颔首,“这位公子夺得魁首,掌柜来请公子过去商量后续事宜,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一问称呼,杨问归愣住了,他有名有姓,可是不能说,于是他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对伙计说道,“让他先跟你走一趟,去见你们掌柜的吧,他有什么事会直接跟你们掌柜的说。” 随即她递了个鼓励的眼神给杨问归,“去吧。” 她已经提前派人跟四观书局的管事打好招呼,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不该说的绝不多说。 她也相信杨问归心里有数,不会乱说话。 杨问归起身跟着伙计去见管事了。 这个期间,杨问归的诗作已经在诗会上流传开来,包括他的画作,也展示出来供人欣赏。 有人给温卿瑶送来一份临时装订起来的作品集,温卿瑶随意翻了几页,便扔到一旁,“我就知道,凭杨问归的水平是没有问题的,我没看错人。” 去年有苏仪染,所以杨问归的风头完全被盖住了,但盖不住他的才华。 杨问归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回来,在热热闹闹快炸锅的诗会会场,他显得特别安静,虽然帷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步伐来看,他现在特别镇定。 温卿瑶看着杨问归一愣一愣地坐下,挑眉问他,“拿了诗会第一名,不高兴吗?” 杨问归摇头,“像做梦一样,不敢相信我真的拿了第一名。” 而且四观书局的掌柜还说了要给他出书,给他办画展,要让天下之人都能欣赏到他的作品。 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愿望,居然猝不及防地实现了。 不可置信。 温卿瑶笑了笑,这单纯的孩子。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都是你拿才华赢回来的,别傻愣愣的了,笑一个。”温卿瑶说道,“你看那边,那些才子书生都忍不住想找你探讨探讨,有人手里拿着笔,应该是想找你签名,你快去吧。” 此时的杨问归意外冷静,“我不去。” 温卿瑶挑眉。 杨问归又说道,“那群人中有我认识的人,也有我的熟人,若是我过去跟他们说话,他们一定会认出我,我现在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害得小姐暴露身份,我想要的诗会和四观书局都给了我的,其余的再没必要牵扯进来。” 温卿瑶又挑眉,一时间对杨问归刮目相看。 没看出来,他这么有自制力,能克制住外面的诱惑和名利。 杨问归继续说道,“事情都谈妥了,我们回去吧,只是后续还有些事需要麻烦小姐。” 现在这些名利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他知道眼下对他来说什么最重要。 温卿瑶颔首,“好。” 她知道杨问归还有什么需要麻烦她。 四观书局签下了杨问归的诗作和画作,一年之内,杨问归需要为四观书局提供一定的作品,而四观书局则会给杨问归一定的稿酬。 杨问归深处宫中,这件事他没法亲自办,只能依靠她来做。 杨问归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临波池畔,待他们走后,临波池畔又一次炸开了锅。 去年诗会创造了“帝都第一公子”的美名,今年诗会又留下神秘蒙面客的传说,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杨问归的作品上,转到猜测他的身份上。 一时间,猜他是什么身份的都有。 有人猜他的身份见不得人,低贱得不行。 也有人猜他不屑于与他们露面,身份太过高贵。 回宫的马车上,杨问归摘下遮脸的帷帽,早听不到那些猜测的声音,只捧着手中几张契约出神。 这是四观书局与他定下的一年份的契约。 去年苏仪染也签过类似的契约吧。 但是他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他已经是后宫之人,是陛下的人了。 温卿瑶就坐在杨问归身边,见他盯着契约发呆许久,忍不住打趣他,“怎么去一趟诗会,人都傻了,早知道朕就不带你去诗会了。” 她故作叹息。 杨问归这才抬起头,将手中的契约递给温卿瑶,“陛下,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我跟四观书局签了契约,但是他们说我是诗会第一名,都要签的,没有大碍。” 温卿瑶没有接,她飞速瞥一眼契约,上面署的不是杨问归的本名,而是即卯公子四个字。 “这是你应得的,没有什么对不对错不错,况且你都没签你的本名,世人都不知道这次是诗会的第一名是你杨问归,你不觉得遗憾吗?” 要知道,杨问归一直心心念念想在别人面前展示他的才华,展示他的画作。 可他用即卯公子的名字签了契约后,以后出的书、开的画展,都不会出现杨问归的名字了。 杨问归摇头,“不遗憾,他们能不因我的身份而真正欣赏我的作品,我会更高兴,而且出的书、开的画展用着谁的名字不重要,我知道那是我自己的画作,正展出给不同人欣赏,接受他们的夸赞,便已经足够了。” 温卿瑶看向杨问归,确定他脸上确实没有遗憾后,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一趟,她彻底对杨问归改了看法。 之前她只以为杨问归性子纯真,又怕黑,还特别在意自己的身份,一心只有写字画画,看上去特别好欺负。 但今天她发现,杨问归性子纯真,没有一点坏心,也特别看得开,他心中似有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什么不能碰,他会拒绝,抵得住诱惑。 或许有人会说他心太小,能得到的东西有很多,但他只要能拿得住的。 温卿瑶忍不住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回去后,让不悔和风清帮你办好这事,以后就由他们帮你联系四观书局。” 第176章 否认三连 杨问归化名即卯公子参加诗会并拿了第一名的事,他谁也没说,但告诉了他自认为关系还不错的苏仪染、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 三人听了,都向他祝贺,并未表现出特别的情绪,也没有半点怨恨,同时也答应他保守秘密。 倒是苏仪染以此为借口,拉着温卿瑶“抱怨”好几天,并以需要陛下哄慰为由,名正言顺地留宿锦鸾殿好几宿。 这天下午,苏仪染枕在温卿瑶膝上,拉扯着她的衣袖,“近来天气特别好,你什么时候陪我出去走走,赏花观景,都行,我随你。” 温卿瑶看向窗外,忽地想起那日在临波池边的春景,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跟着飞起来。 “我们去放风筝吧。”温卿瑶说道。 苏仪染“唰”一下坐起身,点头附和,“瑶瑶说的是,今日天气不错,风和气清,正适合放风筝。” 他立即脑补出一副美艳的画面。 温暖阳光下,明媚春光中,他和瑶瑶身贴着身、手把着手放风筝,玩累后再回到锦鸾殿,他靠在瑶瑶怀里,美滋滋小酌一杯,然后…… 苏仪染闭上眼睛,已在脑中享受一番,再睁眼时,发现温卿瑶正冷冷地看着他。 “脑子里又想什么呢。”温卿瑶似笑非笑。 不用猜,定是想着怎么趁机跟她调情。 苏仪染赶紧摇头,直接来了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温卿瑶收回视线,懒得再搭理他,遂叫来不忘,“你去准备两只风筝,待会朕和明昭殿下去御花园放风筝。” 不会应是,立即下去准备了。 温卿瑶挽着苏仪染的胳膊慢慢往御花园走去。 自从她抓着苏仪染帮她分担奏本后,她每日需要阅看的奏本少了很多,不然也没空让苏仪染陪她放风筝。 不忘带着宫人捧着一只硕大的风筝上前,“陛下,风筝已经备好。” 温卿瑶挑眉打量不忘捧着的大风筝,观其形状,再看其长长的拖尾,金光闪闪夺目。 这是一只凤凰风筝。 温卿瑶接下风筝,转手递给苏仪染,“染哥哥,让风筝飞起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着,她从宫人手中接过线团。 苏仪染捧着长长的凤凰风筝,眉心微拧,他还没放过这么长的风筝,不过既然是瑶瑶想玩,就没什么能难倒他。 他朝不忘递了个眼神,不忘会意。 两人以前以后举着风筝跑起来,温卿瑶配合着他们的动作和风向,不断地放着风筝线,很快,硕大的凤凰风筝飞上天际,长长的凤凰尾翎在空中随风轻舞飘扬,很是好看。 苏仪染回到温卿瑶身边,时不时帮着她扯两下风筝线。 风筝越飞越高,逐渐没了风筝的模样,越看越像凤凰凌空展翅,翱翔天际。 “朕许久没和染哥哥一起放风筝了。”温卿瑶扯着风筝线,往苏仪染怀里靠了靠。 苏仪染挺直了脊背,脸上很是骄傲,瑶瑶头一次放风筝就是和他一起。 “还记得上一次放风筝时你还小,那时也不知道谁惹了你,为了哄你开心,我可是抓着线团跑了好半天呢。” 那次他也是头一次放风筝,因着以前没放过风筝,所以不大会,折腾了许久才让风筝飞起来。 不过好在最后成功哄瑶瑶开心了,也值了。 他记得那时候瑶瑶还是个小不点,没多高,现在转眼间成了万众敬仰的帝王。 温卿瑶的视线随着风筝越飞越高,思绪也逐渐飘远,那件事她也还记得,只是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记得谁惹她不开心,也忘了她因何事生气。 只记得当时她的染哥哥为了哄她开心,放下正在温习的功课,一点一点耐心哄着她,风筝飞不起来,他就一遍一遍调整风筝,风筝飞不高,他举着风筝线一圈一圈围着他跑。 当时他狼狈焦灼的模样,完全比不上现在潇洒自在。 苏仪染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温卿瑶身上,见她弯起嘴角,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温卿瑶挑眉,扭头看向他,“染哥哥现在放风筝的技术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苏仪染眨了眨眼,原来她还记得那件事。 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呢。 温卿瑶忽然用力扯了扯风筝线,隐有下坠之势的风筝重新振翅,她攥紧手中的风筝线,任由另一头的风筝在半空中飞舞。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一同在花色浪漫的御花园中放了会儿风筝,眼见着又起一阵东风,可以乘着风势将风筝放得更高。 不悔来了。 看他死灰一样的脸色,温卿瑶挑了挑眉。 “何时?”今日的风筝,怕是放不成了。 不悔拱了拱手,沉声道,“陛下,出大事了,户部尚书关牧被发现暴毙于自家书房。” 温卿瑶手一抖,差点把风筝线摔了。 她猛地看过来,脸色霎时阴冷,“怎么回事。” 说着,她把线团往苏仪染手里一塞,径直走过来。 不悔低垂着脑袋,抿了抿唇,“此事有些复杂,还请陛下容臣细细说来。” 温卿瑶直接迈开步子朝锦鸾殿走去。 苏仪染见状,赶紧将线团交给不忘,追上温卿瑶的脚步。 东华阁内,温卿瑶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她旁边的苏仪染也是一脸凝重。 不悔说道,“方才凰卫接到消息,户部尚书关牧被自家管家发现暴毙于书房,奴才赶紧派人打探现场,并将尚书府里里外外都控制住,根据现场的发现和管家的证词,发现几处可疑的地方。” 温卿瑶挑眉,敏锐地抓住信息的关键之处,“有可疑的地方?这么说他的死,有可能不是意外?” 不悔颔首,“根据现场搜查,关牧当时坐在会客的坐榻上,案几上摆着两盏新泡的茶水,且都有喝过的痕迹,而管家发现关牧尸体的时候,两杯茶水都凉了。” 温卿瑶眉蹙了蹙,“他是在会客的时候突然暴毙?客人是谁?” 既然桌上茶水还在,说明关牧暴毙时,他正在和客人谈话。 但是不悔脸色微妙,“管家说,关牧今日不曾见客,也没有任何人上门拜访。” 第177章 中毒暴毙 一时间,温卿瑶的脸色也有些微妙。 她又问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不悔脸色又是一暗,“回陛下,奴才派人搜查了整间书房,没找到半点与另一人有关的半点线索,是奴才无能。” 温卿瑶抿唇不言,她看向苏仪染,“你怎么看?” 苏仪染将事情的整个经过听了个清清楚楚,他飞快在脑中滤清思路,问不悔,“关牧的死因是什么?” 不悔摇头,看上去十分颓败,“暂时没查出来,只知道是突然暴毙,据管家交代,关牧身子骨一直很好,也没有隐疾,可风司也没在关牧身上查出中毒的迹象。” 苏仪染与温卿瑶对视一眼,事情还挺复杂。 温卿瑶一脸心事,她的思绪恍惚飘到数月之前,当时她的父皇也是突然暴毙,不像突发恶疾,也没有中毒迹象。 苏仪染问不悔,“你方才说,关牧暴毙时在见客,是通过茶杯数量推断出来的,他们当时喝的是什么茶?” “金罗圈叶。”不悔顿了顿,又说道,“风司正在现场仔细收集物证,尚书府内的所有人都在接受询问,很快就会将最新的消息呈送到陛下面前。” 温卿瑶颔首,“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朕会一直在锦鸾殿等候凰卫的消息。” 朝廷正三品大员被杀,已经不是京兆尹能解决的范围,且背后牵涉复杂,由凰卫直接插手最为妥当。 不悔拱手告退。 温卿瑶沉默着冷静了一会儿,扭头问苏仪染,“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仪染面色有些凝重,他思索一会儿,才淡然说道,“凶手是突然起意去到尚书府,但是杀人却是早有图谋。” 虽然关牧死得蹊跷,但从不悔的描述来看,他就是突然被杀害的。 苏仪染皱着眉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明白,为何有人要杀关牧,而且如此明目张胆。” 毕竟关牧是户部尚书,官至正三品,朝廷要员,就算有人想动他,也应该是采取比较迂回的策略,不会如此直接。 温卿瑶出声道,“有没有可能因为凰卫最近查得紧,他承受不住压力就自杀了,然后伪装出一个被杀的现场,从而保全其家人。” 苏仪染重点抓得很别致,“凰卫为什么要查关牧?” 还是能逼到一个朝廷三品大员自杀的程度。 温卿瑶一怔,才想起有些事苏仪染还不知道,便慢慢解释给他听。 “从去年安魂殿那件事开始,朕便命凰卫暗查幕后指使,还记得去年的流言蜚语吗,当时查出来就是关牧在背后推波助澜,在那之后,朕出宫时遇到两次刺杀,次次交锋下来,凰卫的调查越来越严密。” 苏仪染沉默了,他都不知道他的瑶瑶遇到过两次刺杀。 帝王遭遇刺杀,次次都有危及性命的凶险,而背后之人一旦被查出来,哪怕只有些微的关联,轻则斩首,重则诛九族。 也不难想象关牧会选择这种方式自我了断。 可关牧真的是自尽的吗? 苏仪染忽地拉起温卿瑶的手,眉目间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心疼,更多的还有自责。 温卿瑶看愣了,“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况且事情已经过去了,眼下要做的是查出事情的真相。” 苏仪染眸光动了动,“等不悔将证物和证词呈上来再说吧。” 凰卫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不悔就将所有关键物品带进了皇宫,包括管家的口供和两杯茶盏里的茶叶。 温卿瑶翻完口供,没看出什么异常,随即将视线落在不悔带进宫的茶叶上。 她记得,不悔说茶杯里泡的是金罗圈叶。 金罗圈叶和普通的茶叶不一样,其并非取茶树树叶烘制成茶,而是将一种叫金罗圈树的树干切片后晒干,名为叶,实为干。 切片晒干后的金罗圈叶很像是切片后泡水喝的参片,但不同的是,晒干后的金罗圈叶可以在切面上看到一圈圈金色的细纹,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 别看金罗圈叶长得不像茶叶,它很是名贵,产地离帝都也远,一般人喝不上。 不悔将茶杯一起带了过来,除了里面的茶水被他倒空,其他都保持原样。 温卿瑶看不出所以然,又交给苏仪染看,苏仪染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摇了摇头,于是温卿瑶把灵枢和素问叫来了。 关牧是不是中毒死的不好说,得先查查他喝的东西里有没有毒。 灵枢和素问很快就来了,抱起茶盏一通检查,很快,两人脸色齐齐一变。 “陛下,臣等有发现。” 温卿瑶看向她们,“说。” 素问拱了拱手,“臣在杯中的金罗圈叶中,发现了一片银罗圈叶,银罗圈叶本就长得与金罗圈叶相似,又泡了水,所以普通人辨认。” 听到银罗圈叶,温卿瑶脸色变了变。 她记得之前突染风寒的时候,灵枢和素问就提到了银罗圈叶。 温卿瑶坐直了身子,微微向前,“你们继续说道。” 苏仪染不由得看向温卿瑶,她的反应有些强烈。 灵枢用镊子夹起一片湿哒哒的茶叶,举在跟前,“回陛下,银罗圈叶不论是形状、生长习惯、产地都与金罗圈叶相似,但不同的是,银罗圈叶有剧毒,只这一小片的量,即便是泡水喝,也能让服用它的人在两个时辰内暴毙而亡,且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温卿瑶眯起眸子,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灵枢又说道,“金罗圈叶生长在向阳坡,切面纹理为金色圈,而银罗圈叶生长在背阳坡,切面纹理为银色圈,且十分稀有,有道是能挖十株金罗圈,难得一片银神仙。” 素问跟着补充道,“南朝帝都的茶叶铺中,金罗圈叶十分受欢迎,但银罗圈叶是南朝早已封禁的物品,追其产地,应是在现在的闽越交界之地。” 闽越交界之地在数十年前,还不是南朝的地盘,而且这一带的山里长着不少南朝严厉封禁的药物。 比如银罗圈叶,比如不死花和银刀尾。 温卿瑶听完,冷声下令,“命令凰卫立即搜查帝都中所有茶铺茶楼茶馆,特别是有金罗圈叶的商铺!即刻起,帝都中禁止售卖金罗圈叶,如有任何异常,可先斩后奏!” 第178章 谋害先皇 不悔领旨后匆匆跑了出去。 温卿瑶端坐着身姿,盯着灵枢和素问的脸,幽幽吐出一句话,“朕记得,父皇驾崩当天也喝了茶,而且当时帝都中很流行喝金罗圈叶。” 今日之事,与父皇驾崩当日情形一模一样。 灵枢素问齐齐一震。 苏仪染也睁大了眼睛。 温卿瑶继续不疾不徐地问道,“当天父皇喝的茶,是什么茶?” 灵枢和素问突然被问住了。 还是灵枢反应快,“臣立即去查阅记录。” 说罢,匆匆离去。 苏仪染盯着温卿瑶的侧脸,一个眨眼的功夫,事情便从户部尚书自杀案变成了谋害先皇案。 若是揪出幕后黑手,诛九族已经是轻的了。 那么关牧是被灭口的,还是畏罪自杀的。 苏仪染眸光沉了沉,帝都的水,果然深且不宁。 很快,灵枢取了那日的记录册过来,上面记载着先皇当日喝了茶,而且是金罗圈叶。 虽然已找不到当日的茶渣,但这份记录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温卿瑶捏紧了册子,修长的手指骨节泛白,素来清冷的眸光中燃着灼灼火焰,似要将谁烧成灰烬。 苏仪染骤然感受到温卿瑶身上爆发出的压迫之感,他捂着胸口,忽地有些喘不上气,他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更没想到,半年前先皇根本不是暴毙而亡,而是有人弑君。 “来人!”温卿瑶大喊一声,有凰卫跑进来,“立即包围户部尚书府,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令风司里里外外严查尚书府,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温卿瑶狠狠呼出一口气,她眼眸微红,隐隐可以遇见之后不可避免的杀戮。 帝都的天,一夕之间全变了。 苏仪染小心翼翼地拉着温卿瑶的手,柔声哄着她,“陛下别气坏了身子,依臣看,事情另有蹊跷,有待细查。” 温卿瑶猛地扭头瞪苏仪染一眼。 满眸杀气狠狠吓了苏仪染一跳,一瞬间他差点以为,他也要被杀掉了。 在苏仪染的哄慰下,温卿瑶很快冷静下来。 她负手立于屋中,一人面对墙壁思索许久,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苏仪染不敢上前打扰她,一个劲地疯狂想对策。 事已至此,该怎么查,谁来查,十分有考究,凰卫出手固然不可避免,但幕后之人十分狡猾又嚣张,他害怕瑶瑶会因此受伤。 入夜,温卿瑶草草用了晚膳,依旧脸色阴沉。 从下午到现在,一句话没说,把苏仪染担心坏了。 晚膳后没多久,不悔来了,“陛下,关牧之子关攸有求见,他说他有办法证明关牧的清白。” 温卿瑶眸光动了动,没搭话。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现在谁也不想理。 不悔杵在原地很尴尬,还是苏仪染替他解围。 “陛下是想把幕后筹划之人抓出来的吧,不妨听听关攸说些什么,多一条线索,多一分明朗不是?” 温卿瑶又是一阵沉默,才动了动唇瓣,“见。” 不悔颔首,立即将关攸带了上来。 温卿瑶偏过头深深看一眼苏仪染,便坐下了。 关攸被带上来,他直接跪伏在地,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罪臣叩见陛下!” 温卿瑶没搭理她,径自抵着脑袋把玩着茶盏。 苏仪染开口道,“你说你有证据能证明关牧的清白,是什么证据?” 他持着半信半疑的状态,毕竟谋害先皇是诛九族的重罪,这时候不论是谁都会拼死挣扎,若是再拔出萝卜带出泥,多抓几条鱼就更好了。 关攸双手高高举起一本册子,“请陛下过目。” 苏仪染看一眼温卿瑶,上前接过册子,随意翻阅两下,看一眼关攸,随后拿给温卿瑶。 “陛下请过目。”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一句。 温卿瑶眸光微动,放下手中茶盏,接过册子翻阅起来。 空气中安静得不行,只有书页翻过的声响。 过了半晌,殿内再次响起温卿瑶淡漠的嗓音,“这算什么证据?” 这一本是关牧的日记,温卿瑶才知道原来关牧有写日记的习惯,他将每日的所见所闻所做所想一一记录,字字切切为朝廷着想、为南朝着想,见者无不动摇。 温卿瑶翻到去年流言四起的那段时间,日记中记载的言行确与凰卫查出来的是一样的,最开始的流言是关牧放的,但他是为了让她不要沉迷后宫,给她施加一点舆论压力。 但日记中也提到,后来流言越发严重,关牧觉得事态不对,他立刻收手了,并反手去查背后推波助澜之人。 温卿瑶对这本日记中记载的事,只信一半。 关攸说道,“父亲的心事,常人并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父亲有写日记的习惯,但罪臣知道这本日记中记载了父亲一生之中最牵挂之事,父亲身为朝廷正三品户部尚书,始终铭记自己的身份,为朝廷效忠,这一本日记只是其中一本,府中还有许多,还望陛下给父亲一个机会,不论陛下想如何处置关家都行,但请一定不要让父亲凭白背上污名,还请陛下明鉴!” 一番话情绪真挚动人,声声撕心裂肺。 温卿瑶却毫无动摇,眼神一动不动,似随意地翻阅手中的日记。 她将日记反到第一页,上面的日期已是去年十月的事,彼时她的父皇刚刚驾崩,再翻到最后一页,日期停在昨天。 关牧说他今天要见平南侯。 她仔细观察了这本册子,是无法拆合的,日记中的日期也是连贯的。 “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苏仪染适时地柔声提醒她。 温卿瑶依旧嗓音淡淡,“先把他带下去吧。” 关攸松一口气,陛下没说怎么处置他,事情还有转机。 他深深一叩首,“多谢陛下。” 不悔命凰卫将关攸带了下去。 温卿瑶一手捏着日记,一手揉着眉心,看上去很是疲惫。 苏仪染跟在温卿瑶身边,看到不少日记中的内容。 没想到事情又有了转机,关牧很有可能是被嫁祸的,如果不是有这本日记,很多事情他们都想象不到。 苏仪染温暖的大手搭上温卿瑶的肩膀,温柔地为她捏肩,“陛下,若觉得疲累的话,先歇一会儿吧。” 第179章 端亲王离开帝都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继续下旨。 “不悔,你派凰卫去尚书府将所有的日记都搜出来,一本一本查,此事务必要保密。” 她将日记重重甩在桌子上。 不悔颔首。 “还有。”温卿瑶叫住不悔,“派风司暗查平南侯。”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老平南侯本是东越人,都协助南朝大军灭东越有功,被加封为平南侯,老平南侯故去后,他的儿子承袭平南侯的爵位。 以前的东越国,便是现在越州所在。 银罗圈叶产于闽越交界之处。 实在可疑,不得不查。 不悔应是下去了。 温卿瑶重重往苏仪染身上一靠,闭上双眸,很是疲惫。 苏仪染将温卿瑶搂入怀中,心疼坏了。 他还从没见他的瑶瑶露出如此疲惫不堪的神情。 苏仪染脑袋靠着温卿瑶的脑袋蹭了蹭,无声安慰她,他圈着她的手臂,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身后,做她最坚实有力的后盾。 温卿瑶靠在苏仪染怀里缓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 至少她弄清楚她父皇并非意外暴毙,而是被人毒害了。 下一步,等着她把幕后指使之人抓出来。 挫骨扬灰绝不会放过他! 温卿瑶长呼一口气,索性身子一松,软软地靠在苏仪染怀里,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你怎么看?” 苏仪染抿了抿唇,不太好说。 今晚短短一个时辰内,事情接连翻转,牵涉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更没想到的是把先帝也牵扯进来。 但目前有个问题,“他为何要杀关牧?” 如果不是关牧被杀,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先帝极有可能是被银罗圈叶毒死的。 温卿瑶捂着脑袋,很是头痛。 现在不仅有一大堆错综复杂的事情等着去查,她还折了一个户部尚书。 最近正是朝廷要花钱的时候,偏偏倒了一个户部尚书。 追查的同时还得赶紧把户部尚书这个空缺补上。 温卿瑶闭上眼睛,仔细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前前后后捋一遍。 这种时候,最是容易引起帝王猜疑的时候。 “不忘!”她大喊一声,“传端亲王入宫!” 端亲王温靖广火速赶到,户部尚书关牧意外身亡,凰卫正在严查的事早在帝都中传的沸沸洋洋。 这时候陛下传他进宫,他胆颤心惊,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他。 锦鸾殿东华阁内,温卿瑶端坐着,手中捧着不知什么在看。 苏仪染不在她身边,被她打发到浴阁沐浴去了。 温卿瑶开门见山,“关牧的事,皇叔已经听说了吧。” 温靖广颔首,“回陛下,臣听说了,内心十分震惊,到现在仍觉恍惚梦中。” 温卿瑶又问他,“对关牧的死,你有什么想法?” 温靖广一怔,这话就像在问“是不是你杀的关牧”。 他摇头,“臣毫无头绪,平日里关尚书身子硬朗,不像是有隐疾之人,况且……” 他还想问问,关牧突然暴毙,为何凰卫控制了整个尚书府,莫非这背后另有隐情? 温卿瑶依旧很直接,“关牧是被毒死的,用的毒叫银罗圈叶,跟去年毒杀父皇用的毒一模一样。” 温靖广狠狠吓一跳,温卿瑶说的话里信息量太大,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关尚书和皇兄……” 他倒吸一口冷气,很快意识到什么。 温靖广很快收敛起神情,一脸严肃,“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这不仅能为皇兄报仇,更关系到陛下的帝位和南朝江山啊!” 这些道理,温卿瑶怎会不懂。 只见她双手交叠垫着下巴,一双美目眸光灼灼,甚至透着兴奋,就像茫茫草原上捕猎者锁定了自己心仪的猎物,“所以朕有件事与皇叔相商,不知皇叔愿不愿意配合。” 温靖广挑眉,“请陛下吩咐!” 寝间内,苏仪染沐浴完后便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等温卿瑶,他一手枕在脑下,耐心复盘今日的所有线索。 其实事情的走向还算明朗,接下来就是查出给关牧下毒之人,然后顺藤摸瓜抓出幕后之人。 他们一开始就分析清楚了,杀关牧的人早有预谋,但今天的行事是临时起意,应该是谁突然接到了什么指令才突然动手的。 而平南侯嫌疑最大。 外面响起珠帘轻碰的声响。 苏仪染收起思绪,抬起半个身子望去,温卿瑶已经沐浴完,正款款朝他走来,他瞬间将方才思考的内容抛诸脑后,换上别的思绪。 温卿瑶坐下来,很自然地往苏仪染怀里躺。 “染哥哥,朕今天很累,你得好好哄哄朕。” 软绵绵的声音,与方才冷厉的形象截然相反。 苏仪染摸了摸温卿瑶的脑袋,他的瑶瑶已经从方才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了。 “好,今晚好好照顾你。”说着他搂紧了温卿瑶,“安心睡吧。” 一夜好眠。 第二日,明明是个春光明媚的大晴天,帝都上空却似拢着一层乌云。 因着户部尚书意外身亡,加之凰卫的严密搜查,帝都内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被凰卫盯上抓走。 朝堂上,也是一派低沉的压抑。 温卿瑶没什么多余的表示,只是在离开政事堂之前指定了一位陈姓官员接任户部尚书之位。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没有进展的时候,端亲王突然举家离开帝都前往封地,但他又把长子温义之留在帝都。 一时间,议论又起。 有人猜测关牧之死跟端亲王有关,有人揣摩是关牧的死让端亲王和陛下生了嫌隙。 更有人大胆猜测是陛下借刀杀人,趁机赶走令她看不顺眼的端亲王,毕竟去年那事他们都记着,端亲王正值盛年,仍有夺走帝位的威胁。 陛下不过在清除威胁稳固帝位,顺带再留个质子罢了。 外面的议论,自然传到了温卿瑶耳中。 御花园中,温卿瑶一声叹息,“你会不会觉得朕太绝情了?” 苏仪染亲昵地挽着温卿瑶,“陛下并非挤兑端亲王,以当前的情况,这是最好的做法。” 支走端亲王,一来可以排除一个干扰视线的选项,既然不是这场纷争中的人,就不要掺和进来。 二来也可以保护端亲王,毕竟有一种罪名,叫疑心罪。 在对手的操作下,就算端亲王是清白的,可一旦让帝王起疑,他便不再清白。 苏仪染挽紧了温卿瑶,“但愿藏在暗处里的那个人,会按照我们给他的思路走下去。” 落子无悔,不决胜负,不停不休。 第180章 叶子戏 关牧的事牵扯出不少魑魅魍魉,温卿瑶趁机换了批官员,是以朝廷事务和奏本量飞速增加,忙得温卿瑶几乎都没空喝水。 然而偏安一隅的清心殿内,岁月静好。 方方正正的桌子四周,围着四位坐姿各异、气度不凡之人。 谢锦书望着正对面的苏仪染,余光扫向坐在下家的杨问归和上家的楚燕回,嘴角噙着浅笑,“方才我说的便是叶子戏的基本玩法,不是很难,对吧。” 苏仪染颔首,叶子戏的基本规则很简单,有一个固定的套路,但真正上手后会发现,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一盘真正的叶子戏,难易程度取决于对手。 杨问归盯着面前一排金灿灿的金叶子,眉心微微拧着,叶子戏的玩法确实不难,只是其中变数太多,还有许多运气在其中,得小心应对才是,以免陷入危险。 楚燕回一脸轻松,坐姿慵懒,他时不时敲两下面前的金叶子,这副叶子戏应该挺值钱的吧,金子做底玉为面,掂在手里分量十足,不愧是谢锦书,吃穿用度都是选最精细最好的。 谢锦书收回视线,脸上笑意越发明显,“我们再玩几圈练练手,待你们上手后,就得加筹码了。” 意思就是,输赢得算钱了。 他的眸光有意无意划过苏仪染清冷的面容。 苏仪染挑眉,他怎么觉得谢锦书有些兴奋,而且方才那番话意有所指。 他不动声色轻轻抬眸,正对上谢锦书似笑非笑的眸子,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几圈打下来,几人基本都手熟了,上手很快,搓牌洗牌的间隙,谢锦书跟几人说明如何算筹码,一个筹码可以换多少钱。 码牌的时候,玉衡端来一箱铜制的筹码,趁着他分发的间隙,苏仪染飞速往小木箱里瞥一眼,挑眉。 若是按照谢锦书方才提的数,这一箱筹码算下来可以换不少钱,粗粗一算,能有好几千金。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谢锦书,这家伙野心可以啊,玩这么大,是想一次性把他们三个人的钱都赢过去吗! 想得美! 分好筹码码好牌,这一轮由谢锦书坐庄。 谢锦书先打出一张牌,“若是你们喜欢的话,有事没事多来清心殿,我们四个正好凑一桌,三缺一的话一时还真找不到人顶上。” 只要你们都来我这,陛下没法单独召见你们了。 苏仪染没接话,这话他没法接,他经常会去锦鸾殿帮瑶瑶批阅奏本,今天能来清心殿打叶子戏,是因为最近去锦鸾殿的大臣很多,且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没法插手,所以才忙里偷闲来清心殿打叶子戏。 杨问归面带犹豫,他皱着眉头盯着手里的牌,也不知是谢锦书的话让他犹豫,还是手里的牌不太妙,打叶子戏他是有时间的,可是最近他忙着写诗作画,四观书局想给他出诗集,已经有一部分酬金送到他手上了。 楚燕回答应得痛快,“好啊,到时候你派摇光过来叫我们便是。” 反正他很闲。 待在皇宫里实在无聊,闷得他人都快傻了,反正她又不来见他,他做点其他事打发打发时间总不为过吧。 楚燕回又补充道,“不过每个月二十一我没空,先说好,别到时候白等我一天。” 杨问归随口问一句,“为何?那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听你说得你那一整天好像都没有空。” 楚燕回漫不经心“哦”一声,“陛下特别恩准我在这一日出宫找我的兄弟们玩,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应该可以算是陛下赏赐的生辰礼物吧。” 苏仪染瞥一眼楚燕回,他记得在关牧事件的时候,瑶瑶告诉他她遭遇的两次刺杀都是跟楚燕回出宫的时候,而且最近的一次,就是上个月她陪他出宫的时候。 他眸光一沉,默不作声吃掉杨问归打出来的一张牌。 谢锦书忽然开口,“听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你的生辰似乎是二月二十。” 他惊呼一声,“哎呀,当时没想起你的生辰,也没来得及给你送生辰礼物,实在失礼,待会打完叶子戏我会精心挑选一件礼物给你送去的。” 然后,他面不改色地碰掉楚燕回的一张牌。 楚燕回眉毛一挑,“不用那么麻烦,过了就过了,当时我也没记在心上,还是陛下记起来的,况且陛下已经送了我生辰礼物了,无需你们破费,我很喜欢陛下送我的额风鸣剑和出宫腰牌。” 风鸣剑! 苏仪染斜了楚燕回一眼,深沉眸光不动声色将他打量了个遍,一时间他分不出楚燕回到底是真喜欢风鸣剑,还是暗戳戳地炫耀。 他猛地一推牌,“胡了。” 截了楚燕回正要碰的牌。 四人开始新一轮洗牌,手上忙着,嘴里也不能闲。 楚燕回又说道,“陛下月初时不是带你去参加了诗会吗?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呀。” 他对舞文弄墨的东西不感兴趣,以前和兄弟们一起玩,最常去的就是校场马场猎场这些地方,但是听杨问归说起诗会的时候,似乎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杨问归一边码牌,一边耐心解释,“是帝都四观书局办的一场诗会,一年一度,今年的诗会定在三月三,就是一群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写诗作画、喝酒聊天罢了,没什么好玩的。” 没拿第一之前,他觉得诗会高高在上。 拿了之后,觉得诗会也不过如此。 虽说书局帮他出书开画展,但他现在觉得,能陪在陛下身边他已经很知足了。 谢锦书这时出了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染兄去年也参加了四观书局的诗会。” 苏仪染很是镇定,淡淡瞥一眼谢锦书,打出一张牌,“嗯。”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淡淡补充一句,“你知道的真清楚。” 他去年参加过诗会的事,杨问归或是楚燕回知道不稀奇,但谢锦书知道就不大寻常了,谢锦书是杭城人,不是帝都人,之前也没来过帝都,且被瑶瑶一道圣旨召来帝都后便入了宫。 而他参加诗会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有些久远。 第181章 手气不错 谢锦书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肆意,“我对染兄的事一直很感兴趣。” 苏仪染扯了扯嘴角。 他不感兴趣。 又打了几圈后,几个人各有输赢,盘点一下战果,和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正好此时玩得有些上头,便继续边聊边玩下去。 杨问归忽然感慨一声,“陛下最近太忙了,有些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她最近好像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有时候远远朝锦鸾殿那边张望,都能看到不少大臣进进出出的,得找机会再做份点心送去给陛下,让她多休息休息。” 这句话成功触碰到楚燕回的心思。 他慢悠悠接过话头,“陛下一直都很忙,她太忙了,得想个办法让她多注意休息。”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觉得,陛下太辛苦了,他不希望陛下如此劳累。 这些费心费神的事,怎好全部压在一个看着瘦弱的小姑娘身上。 他话里有些怨念,一时间没注意语气。 这点情绪被苏仪染敏锐地捕捉到,他沉声提醒他,“陛下的事,岂是我们可以妄议的,不论陛下做什么,只要她觉得满意即可,疲累与否,轮不到我们来评判。” 话里暗暗藏着警告的意味。 楚燕回打出一张牌,“知道了,不就是关心一下陛下嘛,那么凶干嘛。” 又不是只有你一人关心陛下。 气氛隐隐有些不对,杨问归跳出来缓和气氛,“玩就好好玩,干嘛把话题扯那么远,你们再扯下去,谢锦书又要赢了。” 苏仪染收回思绪,他恍然发觉,堆在谢锦书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再看一眼,似乎都是从他们三个这里赢过去的。 这样不行,不能让他一个人全赢了。 苏仪染打起精神认真起来,一时间,桌面上隐隐弥漫着争斗的气息。 另一边,锦鸾殿内也是气氛焦灼。 几位大臣被温卿瑶骂得焦灼。 “就这点小事,值得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折子?”温卿瑶冷哼一声。 从南边来的商船到南洲港了。 新提拔上来的户部陈尚书拱了拱手,“陛下,这还是头一次有大批商船靠岸南洲港,且船队的背后似乎是一家远洋坊。” 温卿瑶合上奏本,“港口不就是用来停靠商船的吗,南边的那些国家又不是头一次跟我朝做生意,何须大惊小怪?” 这些船队终于引起当地官员的注意,按照当初她和谢锦书制定的下一步计划,就该将远洋坊收入朝廷名下。 可头痛的是,这些官员不揪着远洋坊,偏偏盯在这批货物身上。 远洋坊可以被查,但货物不能少。 温卿瑶盯着陈尚书的脸,又冷冷甩下一句,“看你那表情,商船上装着的都是南朝违禁物品?” 陈尚书垂下脑袋,“不是。” 温卿瑶又赶紧说道,“那为何觉得可疑呢,既不是违禁品,无需刻意关注,不过是商船的数量多了些,货物多了些罢了,这不正好可以说明其他国家愿意与我国通商的意愿增强了,这是件好事,你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派官员与他国商谈。” 双方贸易往来,光依靠民间是远远不够的,关键部分还得靠两边的朝廷达成共同意愿。 陈尚书汗颜,“是,是,陛下说得有道理,臣立即去安排。” 安排好了,又是一大笔钱进国库,对他有好处。 温卿瑶不忘敲打陈尚书,“这批商队,不要轻易碰,明白吗?” 陈尚书顶着满脑门的冷汗抬起头,小心翼翼对上温卿瑶暗含深意的眸子,他似懂非懂颔首,“臣明白。” 温卿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朕乏了。” 陈尚书拱手告退。 温卿瑶继续留在东华阁中阅看奏本,一沓奏本结束,她伸了个懒腰,眼看着就快到晚膳的时候。 不忘上前替温卿瑶捏肩递茶,“陛下疲累了,奴才跟陛下说件有趣的事,今日一早,三位殿下都聚到清心殿中去了,听说是扶疏殿下要教他们打叶子戏,三位殿下到现在还没出来呢,陛下要不要去看看?” 叶子戏? 温卿瑶喝口茶水润了润喉。 “锦书还会打叶子戏?”她有些惊讶。 但仔细一想,这件事并不惊奇,谢锦书出身商贾大家,会玩叶子戏不奇怪。 她放下茶盏,“朕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让他们玩个痛快,朕也累了,今日想早些休息。” 去清心殿是明日的事了,南洲港那边的官员已有行动,她得告诉谢锦书。 温卿瑶用了晚膳后,便早早歇下了。 清心殿这边的热闹,直到很晚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最后清点时,杨问归和楚燕回惊恐地发现,只不过玩了一天的叶子戏,他们居然把一半的身家都搭了进去。 谢锦书坐在那笑意盈盈,面前一大堆的筹码,显然今天他是最大赢家。 苏仪染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面不改色地清点自己的筹码,一番数数下来,一枚不多一枚不少,今天不输也没赢。 今天的好处全让谢锦书占了。 最开始他只以为谢锦书是会打叶子戏而已,但没想到谢锦书特别会打,今日若不是他十分小心注意,眼前的筹码不知要被谢锦书赢了多少去。 但另外两位就比较单纯了,输了都不知道怎么输的,还输得这么惨。 付完钱,杨问归心里一阵滴血,四观书局给他的稿酬转眼花得差不多了,这下更得努力为他们写稿作画。 他叹了口气,“没想到锦书你玩叶子戏的技术这么好,我心服口服。” 谢锦书生怕杨问归输怕了,下次不跟他玩了,赶紧劝道,“玩叶子戏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说不定是你今天运气不好,你看染兄就没怎么输。” 还好今日比较收敛,没一次性全赢过来,不然真没有下次了。 苏仪染冷笑一声,不说话。 他们是怎么输的你自己没点数吗。 楚燕回也输了不少,但他想得没杨问归那么多,真的单纯地以为自己手气不好,跟着劝杨问归,“没事,风水轮流转,下次我们赢回来,从锦书那加倍赢回来。” 第182章 温卿瑶输惨了 “时候不早,我累了,回去休息了。”苏仪染不用给谢锦书钱,所以直接站起身,甩甩手,潇洒走人。 谢锦书笑着目送他离开,“下次再来。” 然后十分自然地将杨问归和楚燕回的钱收入囊中。 送走这两人后,时辰真不早了,谢锦书喝了酒沐浴完,便直接睡下。 许是因为今日打了一天的叶子戏,疲累极了,这晚他睡得极好,次日理所当然地起晚了,用完早膳后,没想到把温卿瑶等来了。 “陛下!”他惊呼一声,赶紧起身相迎。 温卿瑶信步闲庭迈入清心殿,安稳坐下,开始关心谢锦书的近况,“许久不来看你,近来可还好?” 谢锦书双眸神采奕奕,跟着坐下,“不劳陛下挂怀,臣一直很好。” 除了很长时间没跟你说话,十分想念。 谢锦书接过摇光送来的茶,亲手递给温卿瑶,“陛下请用茶。” 温卿瑶不疾不徐喝茶,又陪着谢锦书聊了一会儿,便将殿中所有人都支出去。 谢锦书立即坐直身子。 他知道,南洲港那边有消息了。 果然,温卿瑶放下茶盏,清冷的嗓音缓缓说着昨日的奏本,“朝廷已经注意到南洲港又大批商船停靠,但朕有些担心,他们似乎没将重心放在远洋坊上,反而一直在强调商船数量很多,不过若也无妨,只不过晚些收进朝廷的事罢了。” 算算日子,船队这时已经分为两批了。 一批走内陆运河。 另一批绕道海运。 谢锦书听完,很是沉得住气,“这只是第一批,突然来那么多商船,当地官府引起警觉也是正常的,盘查不要紧,就怕他们会扣压货物。” 商船上装的全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任谁看了都会动心。 温卿瑶不置可否,“这件事是户部陈尚书上奏的,朕已经警告他,不要将注意力放在货物上,也不知他能否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这位陈尚书不如关牧好用,处理事务的水平还欠些火候。 谢锦书赶紧宽慰她,“陛下放心,毕竟是户部尚书,有些意思他能揣摩清楚的。” 温卿瑶说道,“朕说的很直接,就怕他想多了。” 谢锦书一怔,应该不会吧。 温卿瑶却拧着眉心,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锦书见不得温卿瑶愁眉紧锁的模样,便笑着说道,“我们暂且不说这事了,现在担心也没用,陛下许久没来我这,别一来就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臣让陛下不开心了。” 温卿瑶呼出一口气,“说的也是,朕就当出来散散心,暂且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时至中午,温卿瑶留在清心殿用午膳。 本来还在纠结是回锦鸾殿午休还是在清心殿午休,门外忽地有些热闹,听动静,有人来了。 苏仪染和杨问归进来一看到温卿瑶,都呆住了。 他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又似乎很是时候。 温卿瑶也有些惊讶,“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她朝两人身后看了看,是不是楚燕回也跟着来了,忽地又想起今日是二十一,他应该出宫去了,来不了。 杨问归脚步欢快跑到温卿瑶身边,行了礼,眉眼含笑地说道,“臣和明昭殿下是来找扶疏殿下的。” 本来是想来找他打叶子戏,但陛下在这他不好明说。 谢锦书听到这番说辞,猜到了这两人的来意。 温卿瑶忽地想起,昨日不忘告诉她,这四人凑在一起打叶子戏的事。 遂问道,“叶子戏好玩吗?朕只听说过叶子戏,但一直没有机会体验体验。” 苏仪染轻咳一声,抢先回复,“也就那样吧,算是打发时间的玩意,不过昨日皋月殿下输惨了。” 谢锦书眉心不动声音拧在一起,又舒展开,顺着苏仪染的话说下去,“确实没多大意思,只是用来打发时间而已。” 杨问归没明白苏仪染和谢锦书两人打的哑谜,却是轻叹一声,“昨日臣输得可惨了,还想着今日找扶疏殿下扳回一局,只是时机似乎不大合适。” 他出门前摇了卦,卦象显示他今天不会输,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赢不少。 温卿瑶听了杨问归的话,一下来了兴趣,“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们都到了,就教教朕如何玩叶子戏,让朕也体验体验。” 从小到大,她真的一盘叶子戏都没玩过。 苏仪染和谢锦书犹豫了。 温卿瑶不知他们犹豫的理由,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想等楚燕回的话,今日是等不来他了,他今日出宫去了,你们只有三个人,根本玩不了叶子戏。” 她知道,打叶子戏至少得有四个人。 谢锦书瞧温卿瑶这副打定主意要玩叶子戏的神情,眸光略显深沉,他在内心挣扎片刻,不得已松了口,“好吧陛下,臣教你,我们四人正好可以凑成一桌。” 万万没想到,三缺一的时候等来了陛下。 谢锦书吩咐摇光将叶子戏取来,随后给苏仪染递了给眼神,四人便围坐在方桌前,准备打叶子戏。 四人坐定,分好筹码,谢锦书将叶子戏的规则仔仔细细说给温卿瑶听。 杨问归趁机又学了一遍,他暗暗下定决心,今日一定不能输得那么惨。 规则说完,谢锦书没让温卿瑶先打几圈热热身,而是直接开始算筹码,第一局就是苏仪染坐庄。 只一局下来,温卿瑶就感受到了压力。 似乎叶子戏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啊,她刚刚差点就输惨了。 苏仪染暗暗观察着温卿瑶的脸色,还安慰她,“陛下宽心,运气问题,放轻松,这本就是打发时间的玩乐罢了。” 然而四圈下来,温卿瑶已经开始自我怀疑,这真的是放松休闲、打发时间的玩乐吗,她好像已经开始有明显输的趋势,她忽然有种预感,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还在后面。 温卿瑶看了看左边的苏仪染,又看了看右边的谢锦书,忽地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商量好了算计她,前几局也太巧了,苏仪染需要的牌,谢锦书打出来了,谢锦书需要的牌,苏仪染又打出来了。 第183章 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这两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半点交流都没有,她打叶子戏也是临时起意,这不可能提前商量好。 他们俩没默契到这种程度吧。 倒是杨问归时不时看看自己的牌,又时不时看看桌面,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念叨什么。 温卿瑶不相信是这两人搞鬼,脑子里时时刻刻响着苏仪染说的那句话。 是运气问题。 是她运气不好。 温卿瑶重新振作精神,她堂堂帝王,居然会同时败在三个人手中,还是因为打叶子戏。 然而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温卿瑶输得彻彻底底,输了个底掉,面前的筹码已经一干二净,大部分落入谢锦书和苏仪染手中,还有一部分去了杨问归那。 温卿瑶有些泄气,她的运势不在这方面,不好玩,以后再也不碰了。 “果然是休闲放松,打发时间的玩乐玩意,可惜朕没那么多闲暇时间打叶子戏。”温卿瑶试图为自己找回面子,“朕能有机会体验一次便足够了。” 谢锦书同苏仪染对视一眼,顺着温卿瑶的话说下去,“陛下的实力与运气不是用在叶子戏上的,千万别浪费了,这等打发时间的玩意,还是留给我们吧,陛下就别跟我们抢了。” 杨问归数了数面前的筹码,一脸的不可思议,“陛下确实没这方面的运势,没想到陛下输得比臣还惨,今天多亏了陛下,臣居然还赢了一些,多谢陛下手下留情。” 这句话直接戳中温卿瑶的痛处。 她不是手下留情,是真的没这运势,她从头到尾就觉得被压制得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感觉实在憋屈,太憋屈了! 但她面上还是十分淡然,“嗯,你们玩的开心就好,朕输赢无所谓的。” 今天玩下来,她不仅输得这么惨,而且只有她一个人输了。 憋屈且丢面,她以后再也不玩了。 温卿瑶双臂交叠撑着桌面,“朕乏了,今天就先散了吧。” 反正她筹码都输光了,也玩不下去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苏仪染终于开口了,“陛下今日不用阅看奏本吗?” 算起来,他也有多日不曾陪她一起批阅奏本了。 温卿瑶摸了摸下巴,“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余下一些奏本不用着急,不过确实还余下一些,若今日能一并批阅完送回政事堂自然是再好不过。” 说罢,她看着苏仪染。 那明晃晃的眼神分明就在暗示,染哥哥,这就奏本就交给你了。 苏仪染眼皮一跳,余光瞥一眼稳坐不动的谢锦书,又瞥一眼杨问归。 怪他多嘴。 他现在不想走。 但挣扎一二,苏仪染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去,“既然陛下乏了,臣就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 说罢,苏仪染起身,他想了想,没忘记把杨问归一并带走。 “皋月殿下也别打扰陛下休息了,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杨问归不大想走,他没回应苏仪染,而是偷偷看一眼谢锦书,对上谢锦书的盈盈笑脸,他抿了抿唇,还是起身了。 “好,我和明昭殿下一起走。” 苏仪染和杨问归都走后,就剩下谢锦书和温卿瑶两人。 两人挪到榻上,温卿瑶往后一仰,懒懒靠着软枕。 谢锦书半个身子压在案几上,往前探了探,眉心微微拧着,“陛下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是不是最近过于忙碌了,让臣为陛下调一味舒心养神的香吧。” 温卿瑶摆摆手,示意无碍。 主要是方才输得太惨,心累。 但她看向谢锦书,“你会调香?” 谢锦书颔首,“臣从杭城带了不少上好的香料入宫,平日里时不时也会找灵枢和素问要些药材调香,对了,臣的一些收藏陛下还不曾见过吧,不知陛下可否愿意赏脸去看一看?” 温卿瑶来了兴趣。 谢锦书出身谢家,谢家是积富之家,再看谢锦书平日里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他的收藏中应该有不少珍宝。 她还真想看看。 两人来到清心殿偏殿,谢锦书住进来后,便命人按照他的需要,将这里打造成他的藏宝阁。 一进门,一股奇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排排整齐摆放的高架子。 谢锦书饶有兴趣地介绍各类藏品的分区,“摆在最前头的是各类名贵香料,左边是各色珠宝玉器还有绫罗绸缎,右边是各类有意思的杂项和古籍字画。” 温卿瑶看一眼面前摆放的香料,随意拿起一盒,闻着清冽幽怨的香气,一下认出价值千金的顶峰雪。 她挑眉,谢锦书的收藏果真不简单。 她放下顶峰雪,绕道偏殿左边,架子上摆着各色珠宝,还有零散地堆在木匣中的宝珠,都快堆不下了。 其中一个架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同绳穗不同样式的玉坠。 温卿瑶停下脚步,觉得好玩,便拿在手中端看。 谢锦书笑着说道,“这些玉坠是臣平时不大常用的,常用的玉坠都摆放在寝间旁的隔间里,臣每日都会根据不同的衣着搭配不同的玉坠腰带,如此通身的行头才看起来更加完整和谐,不会有突兀失礼的地方。” 谢锦书在穿着打扮上十分讲究。 温卿瑶托着掌心中万金难求的玉坠,挑了挑眉,如此精美的玉坠就这么闲置在这,确实够讲究。 越过架子,温卿瑶注意到对面放着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那光泽那样式,不用上前细看便知价值不菲,随意估算一下,也就千金一匹起步吧。 平日她都没注意,今日才发觉谢锦书身上就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谢锦书又说道,“臣平日的穿着也多出自这些布料,今日仔细一想,好像臣的衣服也不少,隔间中都挂满了,所以臣只好每日换一套,顺带搭配不同的玉坠腰带,才不让它们蒙尘,可惜陛下都没见过几套,臣觉得那些衣服还挺好看的。” 他的话里有些幽怨,暗戳戳抱怨温卿瑶不常来看他。 温卿瑶笑而不语,“改日朕让尚服局的人来为你做几身新衣服,你都入宫了,不要老是只用自己带来的布料,也瞧瞧朕的尚服局中有哪些好东西。” 她衣袖一挥,当即赏了十匹流光映雪锦给谢锦书。 谢锦书笑得有些勉强,他不是这个意思。 心里虽有遗憾,但他脸上还是一副欣喜,“多谢陛下赏赐,待新衣服做好后,陛下一定要来看臣试穿新衣服。” 第184章 陛下对燕回真好 与此同时,梅桃李杏的三楼包间内,有人支着脑袋望着窗外唉声叹气。 吴怀忆凑到一边跟两位好友小声嘀咕,“燕回怎么了,从午饭时便见他愁眉苦脸的,现在干脆叹起气来,陛下特别恩准他每月这天出来跟我们玩耍,难道不好吗?” 这可是难得的团聚啊。 王明羽也是一脸懵,他看一眼兀自神伤的楚燕回,跟着压低声音,“不知道啊,从来不见燕回这样,连以前他一个人待在府里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种表情。” 早些时候在校场比试的时候,他们明明赢了的。 张子陵一脸八卦地加入讨论,“你们瞧他一直看着窗外,再看看他的表情,像不像在思念某人啊。” 现在值得他想念的,只有宫里的那位。 被这么一提醒,三人很快恍然大悟。 但吴怀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不至于吧,燕回才出宫不过半天时间,他待在宫里的时间比这多多了,不至于这么快就想念陛下吧。” 张子陵用胳膊肘撞了撞吴怀忆,“你懂什么,若是两人感情足够好,分开一会会都受不了的。” 吴怀忆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不懂你懂?” 张子陵摸摸鼻子,他也不太懂。 那边楚燕回又叹了口气,早晨他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陛下往清心殿去了,那个方向没多少人,那条路只有去清心殿才会走,他心里很清楚。 陛下为何一大早就去清心殿,平日上午她不都待在政事堂同大臣商谈政事吗。 早晨见着陛下往清心殿走后,他没上前跟陛下打招呼,反倒是躲起来,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 若是他早些出门或是晚些出门,都不会撞上陛下,就更不用遇见这种伤心事了。 他叹息一声,忽地想起什么,“怀忆,早些时候你说帮我准备的东西,今晚之前能弄到吗?” 吴怀忆正跟朋友们说着悄悄话,忽然被楚燕回叫到,他心虚地一个激灵,回身,“嗯嗯,晚上的时候可以解决,毕竟除了准备之外,还需要仔细检查一番,才不会出问题嘛。” 他笑着遮掩自己的心虚。 今天早晨,他俩一碰头楚燕回就问他,府中有没有小狗崽,长大后体型越大越好,越威武越好。 因着上次去猎场打猎时遇到了些许意外,楚燕回就想送一只大型犬给温卿瑶,以后去猎场时带上,这样能安心些。 又想着狗从幼崽开始养会比较亲主人,所以楚燕回问他有没有大型犬的小狗崽。 其实楚燕回三个人都问了,但只有吴怀忆家有,他家养的大狗前几个月刚好下了一批小狗崽,本来想着将这群小狗崽都养起来,看家护院。 既然楚燕回来问了,分他一只又何妨。 于是吴怀忆便让府中下人去挑一只最好的小狗崽,收拾收拾,晚上回宫的时候让楚燕回带回皇宫。 听完吴怀忆的话,楚燕回放心颔首,“先说声谢谢啦。” 吴怀忆甩手表示不客气。 这边说完,他又转过头跟其他两位好友嘀咕起来,“你们觉不觉得燕回变了很多?” 会关心起女孩子了,还念着给人家带礼物了。 王明羽和张子陵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变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坠入情网不自知吧。” 张子陵抬眸打量一眼身处的包间,“燕回还说了,这间梅桃李杏的包间也是陛下帮他准备的,只用一枚小牌牌,可以在梅桃李杏来去自由吃喝无忧,陛下对燕回也是真的好。” 梅桃李杏的菜好吃是好吃,但是贵,且包厢难约。 不然他们两次来吃饭也不会在楼下挤着了。 张子陵甚至都怀疑,陛下能有让楚燕回随时随地来梅桃李杏用餐的能力,她莫不是梅桃李杏背后的老板。 他早就打听过梅桃李杏背后的人了,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不止他,很多人都对梅桃李杏背后的老板好奇得不得了。 望着窗外出神的楚燕回又动了动,“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吧,我们先点菜,你们今晚想吃什么。” 他手指勾着一块八边形的小牌牌晃了晃,“陛下说了,有这块牌子在,不用我们付钱。” 三人对视一眼,眼下谈八卦不如大快朵颐过瘾。 几人凑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点了一大桌好菜,还叫了几壶好酒,反正陛下付钱,有燕回在,他们就不客气了。 点好菜后,在神秘小木牌的力量之下,店家不敢怠慢,火速上菜。 一顿美酒好菜下来,几人摸着吃饱的肚子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微醺,吴怀忆三人一边感谢温卿瑶的好,一边脑补楚燕回的八卦。 但是楚燕回的心思全在温卿瑶身上,此刻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跟好兄弟玩够了吃饱喝足了,该抱着小狗崽回去见陛下了,若是回去晚了,陛下该睡下了吧,这段时间陛下挺忙的,听说她休息得比较早。 休息一阵后,楚燕回催促吴怀忆,“我差不多要回去了,先给你去府上抱小狗崽吧,这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张子陵揶揄他,“燕回着什么急,时候还早,我们才刚吃完晚饭,还可以继续出去玩呀,陛下待在宫里又不会跑,你急什么。” 楚燕回一巴掌拍在张子陵胳膊上,“我没急,我,我是怕怀忆忘了小狗崽的事。” 王明羽也上来凑热闹,一把揽住楚燕回的肩膀,“怀忆的记性好着呢,什么时候忘过事,再说了,你的事他什么时候忘过呀。” 楚燕回推开王明羽,一脸嫌弃,“又不是你给我小狗崽,别说话。” 被推开的王明羽又黏了上来,看样子喝了不少,“但是今晚是我们四人一起吃饭喝酒啊,我和子陵这次难得在帝都待这么久,你居然不想和我们喝酒,燕回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见色忘友之人。” 楚燕回斜眼盯着王明羽,嘴角一抽一抽的,懒得搭理他。 吴怀忆还比较清醒,他上前解救楚燕回,“既然你这么关心小狗崽,现在跟我回府去看看吧,明羽子陵你们也来,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再喝一顿。” 第185章 小狗崽 楚燕回跟着吴怀忆去了国公府,王明羽和张子陵跟在他们身后,勾肩搭背,一步一摇。 四人前前后后进了国公府,直奔吴怀忆的院落。 坐下后,吴怀忆叫来下人,“早上帮长宁殿下准备的小狗崽选好了吗?” 下人回道,“少爷,都备好了,奴才这就叫下面的人带上来。” 吴怀忆颔首,看到趴在一起的张子陵和王明羽,蹙了蹙眉,“给他们俩弄杯醒酒茶。” 下人应是,很快下去了。 吴怀忆对旁边的楚燕回说道,“别着急,我府里的人办事绝对靠谱,你先等一会儿,喝口茶,小狗崽很快上来,绝对健康威风,长大后十分威猛,我见过大狗,真的帅气。” 楚燕回想着,狗子长得威猛帅气固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有威慑力,能早早感知到林中大型猛兽的存在,能在危急时刻保护陛下。 很快醒酒茶端上来了,小狗崽也被抱进屋中。 下人手里提着一只木笼子走进来,笼子四周披着布遮挡,他将笼子放在地上,冲吴怀忆拱了拱手,“少爷,小狗崽已经带来了,奴才都检查过了,这只小狗崽活泼健康,没有任何毛病,长得也好看,请少爷和殿下过目。” 吴怀忆递了个眼神给楚燕回,“看看?” “看看。”楚燕回颔首,说着便上前蹲下身子,掀开遮帘朝笼子里张望。 一只毛茸茸的小团子瞧见了光,兴冲冲地凑上前来,大着胆子打量楚燕回,身后尾巴摇得十分欢快。 小家伙毛色黑乎乎的,脸也是黑得,看不清它的样子,但瞧着一双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充斥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楚燕回放下心来。 看起来这只小狗崽不错,很是活泼。 王明羽和张子陵喝了醒酒茶后,渐渐就醒,坐起身见楚燕回和吴怀忆蹲在地上朝笼子里看,两人也好奇地凑过去。 “这就是那只小狗崽?”张子陵问道。 小家伙原本在楚燕回那边扒着笼子,听到张子陵的声音,又凑到他这边来,狗眼晶亮,尾巴摇摇。 张子陵忍不住把手伸进去,狠狠摸了一把小狗崽毛茸茸的脑袋,“怀忆,我也想要小狗崽!” 吴怀忆无情拒绝,“这是最后一只。” 张子陵又摸了一把毛茸茸的狗头,“你偏心!” 吴怀忆很是理直气壮,“这是专门为陛下挑选的小狗,你是比不了了。” 张子陵吸了吸鼻子,好吧,看在是燕回送陛下的礼物的份上,他暂且绕过怀忆。 楚燕回站起身,“时候不早,我得带着小狗回宫了,带着小狗不能骑快马,路上得耗费不少时间。” 说罢,便放下遮帘提笼子。 吴怀忆跟着起身,“我送你。” 最后,四人一起出了国公府,骑上马,慢慢悠悠往皇宫走去。 夜色正明,星光灿烂,威风徐徐,很是舒服。 楚燕回一手提着笼子,一手拽着缰绳。 一辆马车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之时,坐在里面的人掀起帘子,叫住他,“长宁殿下。” 楚燕回停下来,朝马车里看去,挑眉,“昌平郡王?” 他素来与这位昌平郡王没有来往,他们不熟。 昌平郡王透过马车侧面的窗子对他说道,“许久不见长宁殿下,没想到近日在街上碰见了,在下欲与长宁殿下小叙一番,不知殿下可否赏脸?” 楚燕回根本没打算搭理他,“今日没空,告辞。” 说罢,扯了缰绳就要走。 昌平郡王叫住他,“长宁殿下今日没空的话,我们下次再叙!” 楚燕回根本没搭理他,连个侧脸都没有。 一行人走远后,吴怀忆扯着缰绳靠近楚燕回,他压低声音,“燕回,下次回宫时你若再遇见昌平郡王,最好离他远些,千万别搭理他。” 楚燕回挑眉,“何出此言?” 吴怀忆家里是护国公府,有些小道消息自然灵通。 他小声解释道,“这个昌平郡王行事乖张诡异,时常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他最近和杨丞相走得很近,实在可疑,况且我们本来就与他不熟,他为何平白无故跟你打招呼,总之实在可疑,好在你不常出宫,反正你多加注意便是。” 吴怀忆忽地严肃起来,“你只需要记住,你永远忠于陛下。” 楚燕回颔首,“好,我记住了。” 想起前段时间关牧的意外身死,再联想这段时间和温卿瑶的忙碌,以及今天帝都中微妙的气息,楚燕回决定将好兄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三人将楚燕回送到宫门口后,便同他告别。 楚燕回带着小狗崽回到丰祥殿,本来打算立即带着小狗崽去见温卿瑶,但维之告诉她,陛下不在锦鸾殿,她今晚留宿清心殿了。 楚燕回脸色暗了暗,“哦,去了就去了呗,关我何事,又不是我留宿清心殿。” 他冷哼一声,揭开笼子上的遮帘,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将笼子里的小家伙抱出来。 许是回来的时候,笼子一摇一晃特别催眠,小家伙此时睡得特别安详。 楚燕回小心翼翼地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今晚上我们俩一起睡,才不管陛下在哪留宿呢。” 维之默了默,殿下你醋了就直说。 他打量着楚燕回怀中的小狗,很是好奇,“殿下为何将一只小狗崽带进宫里,是觉得待在皇宫里太闷了,养只小狗解闷吗?” 楚燕回给了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这是我打算送个陛下的礼物,可爱吧。” 维之默了默鼻子,“可爱。” 但是陛下不缺。 楚燕回吩咐维之,“你去给他弄个狗窝来,暂且安置在我的床榻边,还有吃饭喝水的饭碗也准备好,哦对了,明日你派人去锦鸾殿门前蹲着,陛下一回去立即通知我。” 维之应得欢快,殿下终于主动关注陛下的动向了。 石头要开窍了! 晚上,楚燕回带着小狗崽睡觉,早晨带着它吃饭习武练剑,然后耐心等着锦鸾殿那边的消息。 终于在快午时的时候,他等到了温卿瑶回锦鸾殿的消息,且她身边没有闲杂人等。 楚燕回立即带上小狗崽直奔锦鸾殿。 温卿瑶看着突然出现的楚燕回挑眉,“燕回?你这是……” 她盯着楚燕回手上提着的笼子,里面装的似乎是活物。 楚燕回深吸一口气,红着耳根说出自己的来意,“陛下,那个,臣想送你一个小宝贝!” 第186章 小家伙面子真大 “小宝贝?” 温卿瑶挑眉,目光重新投向楚燕回放在脚边的笼子。 她走上前,“好啊,朕看看是什么小宝贝。” 楚燕回蹲下身,揭开遮帘,将小家伙抱出来,双手举着给温卿瑶看。 “小狗!”温卿瑶瞪大了眼睛,上前将黑乎乎毛茸茸的一团小崽子抱在怀里,“你从哪里弄来的。” 听闻楚燕回送了只小狗给陛下,不忘不悔齐齐看过来。 温卿瑶摸着小狗,看样子十分喜欢,小家伙全身的毛黑黑的,毛茸茸一团,就四只爪子上有些许棕色的毛。 楚燕回说明缘由,“上次陪陛下去猎场,结果遇到不少事,就想着如果有什么能陪在陛下身边不被引开的话,或许会好些,臣便找吴怀忆寻来这只小狗崽,等它长大后,定能保护陛下左右。” 温卿瑶捧着小团子左看右看,“这家伙能长到老虎那么大?” 毛茸茸的团子缩在她掌心里,许是太小了需要大量睡眠,小家伙直接睡了过去。 她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家伙怎么长大老虎那么大。 楚燕回摸了摸脑袋,“它好像长不到老虎那么大,但听怀忆说,小家伙长大后站起来,差不多能有臣这么高。” 温卿瑶打量着楚燕回的身形,挑眉,“那是挺大的。” 楚燕回小心翼翼问道,“陛下喜欢吗?” 喜欢这只小狗崽吗? 喜欢他送的这只小狗崽吗? 温卿瑶弯起嘴角,“朕很是喜欢,就让它暂且住在锦鸾殿吧,它有名字吗?” 楚燕回赶紧往前窜两步,“请陛下赐名。” 温卿瑶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摸了又摸,软乎乎的,摸着十分舒服,“就叫……” 她顿了顿。 “就叫黑虎吧。” 楚燕回顿了顿,点头附和,“这名字好,威风霸气。” 温卿瑶怀里抱着黑虎舍不得放,“你这时候来,还没用午膳吧,待会陪朕一起用午膳吧。” 她又转头吩咐不忘,“去给黑虎准备一间屋子,狗窝饭碗都要备好,再从百兽园挑一位训犬师过来训练黑虎。” 不忘应是。 楚燕回趁机问一句,“陛下将黑虎养在锦鸾殿中,那臣没事时,可以过来看看它吗?” 然后趁机见见陛下。 温卿瑶答得爽快,“当然可以,不过黑虎长大之前可以住在锦鸾殿,长大后就不行了,锦鸾殿里只能养小狗崽,到时候朕再考虑它的去处。” 听楚燕回说,这小狗崽可以养到他那么高,锦鸾殿中着实不能养大型犬只,毕竟来这里的还有朝廷官员,殿中也存了不少珍贵隐秘的东西,万一一个没看好狗,让他伤了人或是挖出点什么就不好了。 楚燕回盯着温卿瑶怀中的黑虎,咽了口唾沫,试探着问道,“陛下,黑虎长大后就不能养在锦鸾殿了,那可以养在丰祥殿吗?丰祥殿还算宽敞,平日里也没人来……陛下若是想念黑虎了,也可以随时过来看它。” 黑虎在锦鸾殿,他就可以常来锦鸾殿。 黑虎在丰祥殿,陛下就会常来丰祥殿。 如此甚好。 温卿瑶思索片刻,答应了,“行,不过先等黑虎长大再说,小黑虎,你就先陪朕玩一段时间吧。” 到了午膳时间,不忘把黑虎的狗窝也准备好了,温卿瑶刚把它放下来,黑虎许是闻到了饭菜的香气,睁开眼睛蹦跶起来,跟在温卿瑶脚边绕圈子。 楚燕回看着小家伙,“黑虎可能饿了。” 温卿瑶当即叫来不忘,“你在这给它喂食,朕和燕回先去用午膳。” 不忘颔首,这小家伙一来,似乎一下把所有人的地位都比下去了,纵使几位殿下都是正二品又如何,都不曾让他管过饭呢。 他可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小家伙面子真大。 温卿瑶用完午膳,也不午休了,拉着楚燕回逗小狗。 小家伙摇头晃脑一蹦一跳的,跟毛茸茸的小黑团子没什么区别。 温卿瑶不是没见过大狗,但盯着眼前的小家伙,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个小不点要怎样才能长成庞然大物。 黑虎绕着温卿瑶的脚边蹦跶来蹦跶去,又跳到楚燕回身旁咬他的衣摆。 小家伙身体小力气小,咬着衣摆也只是费劲地拽几下。 温卿瑶对楚燕回说道,“你先在这陪黑虎玩,朕还有几本奏本没看完,看完再回来陪黑虎玩。” 楚燕回蹲在地上“哦”一声,手上不停地逗弄黑虎,待温卿瑶走出去,他才侧过身,用余光目送她最后一点衣角消失在门后。 温卿瑶一走,不忘也跟着出去了,现在就剩楚燕回和黑虎一人一狗。 “黑虎,握手。”楚燕回伸出自己的掌心。 黑虎以为楚燕回掌心里有吃的,整条狗欢快地扑上来。 楚燕回怒搓狗头,“你这小家伙,怎么这么贪吃,不是刚吃完饭吗!” 他笑骂一句,目光忽地柔和下来,拿来吃食喂黑虎,温柔地摸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你吃这么多,就好好好长大,以后要好好保护陛下,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危险,知道吗?保护好陛下,是我们俩的责任。” 黑虎仰起头,望着楚燕回摇着尾巴坐下,一双水汪汪的狗眼可爱至极。 楚燕回忍不住又摸一把狗头。 吃完加餐,黑虎自己玩了一会儿,便自己跑了出去。 楚燕回一个晃神的功夫,发现黑虎不见了,他脸色一变,暗道一声“糟糕”。 陛下虽然准许黑虎养在锦鸾殿,但不准它到处乱跑啊。 楚燕回赶紧跑出去找黑虎。 东华阁内,陈尚书正因为最近朝廷花钱的事找温卿瑶禀报,他说着说着,忽觉身上的官服越来越沉重,似乎有人在扯他的衣摆。 本来说的事就比较重要,现在又觉得有鬼魅从底下钻出来扯他的衣摆,陈尚书越说越心虚,他猛地一低头,发现脚边有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小团子。 黑虎察觉到陈尚书的目光,仰起脑袋,冲着他叫一声。 清脆响亮的小奶音响彻东华阁,所有人都打断思绪,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陈尚书看来。 温卿瑶注意到大臣的异常,也抬起头,稍稍垫起身子朝陈尚书脚边看去。 “黑虎?你怎么到这来了。” 第187章 近来开支不少 不忘赶紧上前将黑虎抱起来,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放下手中的奏本,怜爱地抚摸怀中小狗,对目瞪口呆的大臣解释,“这是朕新养的一条小狗,可爱吧,是长宁殿下特意送给朕的。” 陈尚书拱了拱手,“长宁殿下对陛下十分上心,这条小狗选得十分威风,颇有几分长宁殿下的气质。” 温卿瑶忍不住笑了,“这条小狗暂时养在锦鸾殿中。” 小家伙在温卿瑶怀里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大臣们呆住了,他们与温卿瑶打了半年的交道,还是头一次见到陛下露出如此温柔的神情,此时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温卿瑶用手指蹭了蹭黑虎的脑袋,忽地丢了个清冷的眼神给陈尚书,“你方才说到哪了,继续说下去吧。” 陈尚书磕磕绊绊,好半天才找回方才的记忆,他清理嗓子继续说道,“那个,陛下,最近朝廷有一笔额外的开支,涉及的数额太庞大了,最近工部和将作监采买了大量琉璃水晶和宝石。” 温卿瑶挑眉,“是朕让他们去办的朕要在御花园修一座七彩琉璃亭。” 陈尚书吸了口气,琉璃亭,听起来有些奢靡啊,而且所需的花费远远超过采买琉璃所需的钱数了。 温卿瑶眸光一凛,“不可以?国库支撑不住了?” 陈尚书赶紧抹了把汗,“并不是,国库目前还算充裕,只不过近来开支实在不少。” 除去这些,陛下还在修建帝陵,修帝陵可是一件耗时耗力又耗钱的大工程。 温卿瑶收回目光,随意一瞥,瞥见东华阁的门帘外的衣衫一角,她微微拧着眉,将不忘叫来,低声在他耳边吩咐几句。 不忘应是,走到门边将楚燕回请了进来。 楚燕回脸色看着有些尴尬,见到温卿瑶,他规规矩矩行了礼,“陛下。”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看好黑虎,才让黑虎乱跑,还跑到东华阁这里打扰了陛下和大臣议事。 温卿瑶招了招手,“过来。” 楚燕回乖乖上前,“陛下,臣知错了。” 温卿瑶将黑虎放入楚燕回怀中,“它睡着了,看好它,且莫再让它到处乱跑了,锦鸾殿虽然宽敞,但东华阁是朕与大臣议事的地方,记住了吗!” 楚燕回将黑虎牢牢抱在怀里,颔首。 陛下果然有些生气了,怪黑虎跑到东华阁打扰了她和大臣议事,怪他一个后宫之人跑到东华阁这里来,恐有偷听朝政的嫌疑。 都怪他一时疏忽,让陛下心情不好了。 楚燕回抱着黑虎出了东华阁,虽然他找了一会儿才摸来东华阁,但是他还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东西。 陛下似乎打算在御花园里修建一座琉璃亭,而且还是为了某人修建的。 恍惚间,他想起谢锦书手中的那只七彩琉璃盏,光是一只琉璃盏就看着很名贵的样子,若是用这样的琉璃来修建琉璃亭,不知得花费多少。 他叹息一声,谁能有这样的好福气。 楚燕回和黑虎玩了一整个下午,才在快晚膳的时候等来了温卿瑶,他放下黑虎,净了手坐到温卿瑶身边。 “你会打叶子戏吗?”温卿瑶忽地问他。 楚燕回怔了怔,颔首,“扶疏殿下曾经教过臣,臣会一点,但技术不是很好。” 前日跟他们一起打叶子戏的时候,他还输了。 温卿瑶往后一靠,“朕昨日同他们一起打叶子戏,结果输得特别惨,你说朕的运气是不是不适合玩叶子戏?” 楚燕回眸色一暗,昨天他出宫前看到陛下往清心殿去,其实是陛下去和他们三个一起打叶子戏吗? 他还不曾和陛下玩过叶子戏。 陛下为何会挑那个日子,挑他出宫的日子和他们玩叶子戏。 是刻意避开他吗? 温卿瑶念叨许久,楚燕回一个字没听进去,全然沉浸在失落的情绪之中,他目光暗暗,脸色沉沉,直到温卿瑶敲了敲桌面,他才猛然回神。 “怎么了,陛下!”他猛地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面露不解,“你状态不是很好,若是为方才黑虎误创东华阁的事自责的话,大可不必,朕并没有怪罪你。” 楚燕回抿了抿唇,唇边梨涡隐隐浮现,“陛下误会了,臣并没有因此时过于难过,只是,只是忽地有些担心黑虎,他还是第一次在锦鸾殿中过夜,不知道习不习惯。” 他忽然转了话题,扯到黑虎身上。 温卿瑶挑眉,看破不说破,“无妨,朕会派专人照料它,你无需担心。” 楚燕回低低“哦”一声,他是不是可以借口留宿锦鸾殿呢,说起来,上次他在锦鸾殿中过夜已经是过年时候的事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好快啊。 他纠结着时不时看温卿瑶几眼,但这个问题始终问不出口,直到和温卿瑶一起用完晚饭,还是没能说出来。 楚燕回突然觉得自己很挫败,突然想起杨问归在温卿瑶面前活泼开朗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瞬间被比了下去。 不行,他不能这么输给杨问归。 楚燕回深吸一口气,抱起黑虎,挪着步子来到温卿瑶面前,“陛下。” 他轻唤一声。 温卿瑶轻飘飘看他一眼,“有事?” 楚燕回抿着唇,稍稍用力抓紧了黑虎的后腿,“臣担心黑虎晚上在锦鸾殿睡不惯,可不可以,臣可不可以晚上也跟着留下来。” 说完,楚燕回的耳朵已是滚烫。 温卿瑶有些惊讶,“你要和黑虎睡一个窝?你要睡狗窝!” 楚燕回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不是的,臣是……” 我只是单纯地想留宿锦鸾殿。 温卿瑶从楚燕回怀里接过黑虎抱在怀里,“放心吧,朕让专人照料黑虎,再说了,他是小狗崽,长大后能跟你一样高的小狗崽,怎会那么怕生,你是不是过于担忧了,真的无需担心,晚上你就放心回去吧。” 楚燕回弯了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他不担心黑虎,他只是想留下来。 可是他开不了口。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有陛下照料黑虎,臣自然十分放心,没有任何担心,是臣让陛下多想了,十分抱歉,时候不早,臣先告退了。” 出了锦鸾殿,楚燕回叹一口气。 是他没用,没办法让陛下明白他的心思,更没能留住陛下。 不过还好有黑虎陪在陛下身边,干脆就把他当成黑虎,这样就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了。 第188章 再也不写诗作画 黑虎才来锦鸾殿几日,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白日里只要见着温卿瑶,就不断地在她脚边打转,晚上则乖乖睡在自己的窝里。 黑虎什么都好,但就是特别爱撒娇,睡觉前要温卿瑶哄着睡,吃饭前要见到温卿瑶才肯吃,时间久了见不到温卿瑶,还会哼哼唧唧到处找她。 后来温卿瑶索性放开了黑虎的活动范围,准许黑虎到东华阁旁听。 杨伯典刚汇报完一件事,抬眸的瞬间,对上桌子下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定住眼神打量御案下的小家伙,小家伙也歪着毛茸茸脑袋打量他。 他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别开目光,冲着温卿瑶一拱手,“陛下,臣还得去琅华殿探望皋月殿下,先行告退了。” 温卿瑶挥挥手,放他去了。 杨伯典一走出锦鸾殿,双手背在身后大步向前。 陛下最近越来越散漫了,居然带着一条狗同他们谈事,知道的是陛下喜欢那条小畜生,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畜生是陛下的新宠。 来到琅华殿,依旧是杨问归早早候在门前,将杨伯典恭敬地迎进去。 父子俩先后坐下,风清端了茶水上来,这一回两人之间的气氛看起来融洽许多。 杨伯典不疾不徐喝一口茶,装作无意往旁边的暖阁瞄一眼,墙壁空空荡荡,依旧不见任何字画的痕迹。 “你不写字不作画了,待在宫里就不无聊吗?”杨伯典忽地问一句。 杨问归心里一紧,面上装作无事摇了摇头,“怎么会,不无聊。” 杨伯典追问一句,“那你平日里待在宫里干嘛,据我所知,陛下并不是经常有空来见你们。” 杨问归捏紧藏在袖子下的手,嘴角噙着得体的笑意,“后宫嘛,平日里还能做什么,在御花园散散心,吹吹曲子,有时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忙的时候就去找其他人闲聊,哦对了,锦鸾殿中新来一只小狗,不知父亲见过没有,我时不时还会去锦鸾殿逗狗,可有意思了。” 还有打叶子戏,虽然他运气不大好,赢不多,但怎么说也是一件增进感情打发时间的玩乐活动。 杨伯典有些无语,怎么这小子放弃诗画后,对正常的过日子也不上心了,不好好讨陛下的欢心,居然去招猫逗狗。 那只小狗崽他见过,小小一只,有什么好玩的。 杨伯典压下眉梢,沉声问一遍,“你真没再写诗作画了?” 杨问归一脸怪异地看着杨伯典,那表情就像在说“我骗你干嘛”,他稍微控制了情绪,语气幽幽,“父亲不允许的事,我是不会再碰了,如今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碰那些风雅之物,父亲不必担忧。” 看着杨问归一脸坚决,杨伯典没了声,本来他还想劝他,把诗画再捡起来也可以,他不会怪罪他的,但现在听杨问归这么说,也不好劝了。 况且看眼下的情况,在诗会上名声大噪还在四观书局出了书的即卯公子并不是杨问归。 本来他对所谓的诗会书局都不感兴趣,但有人将即卯公子新出的作品拿到他面前,乍一看,里面的笔迹十分眼熟,还有人将即卯公子的画作拿给他看,也是十分熟悉的笔触。 之后他将杨问归留在府里的作品翻出来对比笔迹,确有八分相似的神韵在其中。 杨伯典打量着杨问归喝茶的侧脸,书中还有好几首缠绵悱恻的情诗,情诗在帝都里小火了一把,但怎么看面前这小孩都不像是能写出动人心弦的情诗的人。 即卯公子不是杨问归。 “你不写诗作画后,之前那些作品去哪了?”杨伯典还是怀疑,继续问道。 “烧了。”杨问归答得很是轻快。 “烧了?”杨伯典一脸诧异,“为什么烧了?全烧了?” 杨问归被杨伯典这态度弄迷糊了,“对呀,要断就断得彻底,不烧了,万一以后念想了,又拿出来怎么办,一把火下去干干净净不留牵挂才是最好的。” 杨伯典突然觉得牙疼,这小崽子什么时候那么狠了。 “你的作品没留下来?” 杨问归一脸“你怕是有那个大病”的眼神看着杨伯典,“都烧了,什么都没留。” 杨伯典被杨问归的表情刺激到,轻咳一声,“烧了就烧了,就这样吧,烧了好。” 他居然被一个小兔崽子鄙视了。 不过这也说明,诗会上第一名不是杨问归,四观书局出的书也不是杨问归的作品,这回是他多虑了。 杨伯典挥挥手,让周围人都下去,还是老规矩,殿内只有他和杨问归两人。 “喏,这个月的,收好。”杨伯典照例从怀中取出瓷瓶。 杨问归看也不看,直接收到自己怀里。 这回轮到杨伯典开口了,“你这次不问这里面是什么了?” 杨问归懒懒地甩给他一个眼神,“你会告诉我吗?” 杨伯典在心里琢磨着,这小子已经稳定下来,没之前那么炸那么叛逆了,或许是时候告诉他一些事情,也正像他之前说的,万一真遇上点什么事,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根本不知如何临场应对。 “这种粉末,是用银罗圈叶磨成的粉末,有什么用你别问,反正有利于你争宠。” 杨问归淡淡“哦”一声,兴致缺缺,他又没打算问。 杨伯典抿了抿唇,忽然觉得他今天特没面子,他隐隐觉得,自从杨问归说他放弃书画后,整个人变得无欲无求了,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争取。 这样的人,好安排但不好控制。 杨伯典脸色一沉,站起身,“时候到了,本相该走了,记得本相说的话。” 杨问归依旧恭恭敬敬地将杨伯典送出去。 锦鸾殿那边,不悔正向温卿瑶禀报风司新打听来的情报。 “据风司来报,有人收买了宫里的一个宫人,上次陛下突然风寒,也许就是那人偷偷下毒所致。” 温卿瑶冷着脸,眸子微微眯起,眸色深不见底,不知她在想什么。 “是谁指使他的,查出来了吗?” 不悔皱褶眉摇头,“陛下,要不要把他抓起来,从那人嘴里撬出幕后之人。” 温卿瑶抬手,示意不必。 她嗓音幽凉,沉稳从容,“除掉他,还会有更多的小鬼冒出来,倒不如玩一出真假小鬼,让风司找个人把他替了,再顺着这条线慢慢往下摸索。” 鱼饵下去,总能钓上鱼,说不定还是大鱼。 第189章 东海国皇子 不悔颔首,他明白了。 太早把小鱼小虾抓起来没有用,得放长线钓大鱼。 “奴才这就下去安排。” 这时,一名凰卫匆匆进来,将一封书信交给温卿瑶,“陛下,这是船队传回来的书信。” 温卿瑶三两下拆开信封,算算时间,从南边来的船队早已分为两队,一队通过沿内陆运河一路北上,另一队继续向东绕过海岸从帝都东边过来。 “果然是从东边来的。”温卿瑶皱起眉头,仔细阅读信上的每一个字,“东海国皇子,怎么回事,船队怎么会开到东海国境内!” 这封信根本不是船队送出来的,是东海国皇子以船队名义送来的。 东海国皇子淳于鹤,不日将到访帝都,现已经启程,待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快到了。 那凰卫说道,“据说是一场大雾让船队迷失了方向,误入东海国境内,被东海国的人救了。” 温卿瑶捏着手里的信,不置可否。 是东海国救了她的船队还是扣下她的船队趁机跟她谈条件,她不知道,既然东海国皇子要来帝都见她,那便等他上门再说。 温卿瑶问不悔,“礼部有收到东海国寄来的国书吗?” 既然淳于鹤要来帝都见她,两国往来,总得先递个国书,可是最近礼部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 不悔颔首,“不曾。” 温卿瑶眉头高高皱起,难不成淳于鹤是悄悄来见她,这是一场私底下的会面。 既然不是正式见面,她有理由拒绝见他,可偏偏他手里还拿捏着她的几条商船。 商船的数量虽然不多,但这批船队是头一次从南边诸国来的,这条航线也是第一次走,如果弄砸了,后面还有没有第二次就不好说了。 真是个棘手的家伙。 温卿瑶吩咐不悔,“派人查找淳于鹤的行踪,盯住他,不要打草惊蛇,他踏入帝都的第一时间一定要告诉朕。” 她没去过东海国,更没见过淳于鹤,不知道淳于鹤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之后想跟他打交道怕是有些难度。 温卿瑶敲了敲桌子,“你去查查淳于鹤的资料,朕得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再弄一幅画像过来,朕倒要看看他长得什么人魔鬼样。” 不悔早已准备妥当,他从怀里取出一沓资料递给温卿瑶,“陛下请过目,奴才已经收集了一些与东海国有关的资料,里面就有跟淳于鹤有关的事,东海国皇室成员的画像也都在其中。” 从凰卫接到消息说船队误入东海国后,他便觉得事情不妙,入宫禀报陛下的同时,将东海国有关的基础消息都调出来,以备查阅。 没想到这事真的跟东海国皇室有关。 温卿瑶打开不悔递来的资料,一目十行,很快将所有的资料都看了个遍,着重查阅淳于鹤的资料。 看完资料,又打开画册,看到画册中的人像后,她愣了愣。 温卿瑶又合上画册看了好几遍封面,确定她看的是东海国皇室成员的画像。 她忽然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咬着嘴唇将画册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特别是东海国国主和淳于鹤的样貌,此时已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你觉不觉得他们特别像一个人。”温卿瑶举起画册问不悔。 确切说,应该是有一个人特别像他们,已经不用说神似了,至少八九分相像。 不悔绷着表情,郑重颔首,“皋月殿下的容貌,确实与东海国国主和东海国皇子淳于鹤相似。” 当初他看到画册时也惊到了,若不是知道皋月殿下是杨丞相的长子,他还以为皋月殿下是东海国流落在外的皇子。 温卿瑶皱着眉,越看越觉得杨问归像东海国的人,如果硬要说差那么点感觉的话,大概是东海国皇室的眼尾没有那滴泪痣。 杨丞相的夫人她见过,眼尾并没有泪痣。 不对,杨问归是丞相府的庶长子,并非丞相夫人所出,但是她从未见过杨问归的生母,也不曾听人讨论过。 他们入宫前她着人调查过杨问归,杨问归的生母似乎在生下他没多久后便去了。 没了亲娘照拂,又是庶出,所以杨伯典一直很不待见他,若丞相府中只有他一个儿子,杨问归的日子或许会好过些,可是丞相府中有嫡子,丞相夫人也正当好年纪。 温卿瑶忽地有些唏嘘,已经足以想象杨问归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定是经常受人欺负。 也难怪他初入宫的时候会表现得那样拘促小心翼翼,又渴望得到关注,还想在诗会上打败苏仪染拿第一名。 温卿瑶摆摆手,“你去查查杨问归的生母,看看她是什么来路,出身何处,如何与杨伯典结识入了丞相府,又是因何故去。” 以杨问归的容貌来看,他生母定是十分有姿色,这样一个人物,若是曾经出现过的话,定会留下痕迹,绝不会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不悔应是。 锦鸾殿内又安静下来,温卿瑶心里憋着一口气久久吐不出来,她身子往后一靠,慢慢梳理凌乱的思路。 先是她的船队误入东海国,东海国皇子淳于鹤知道后,没有立即让船队离开,也没有给她来信,而是利用船队名义给她送来一封信,说明他担心她不看他的信,可是淳于鹤在信里只说他要来帝都,并未言明其他重要的事。 他来不来的,用不着提前写信知会她,不论他明着来还是暗着来,她都不会阻拦他。 真是莫名其妙。 淳于鹤告知她要来帝都见她,但礼部不曾收到东海国的国书,难不成是为了私事,而且是不宜让他人知道的私事,所以借船队之手给她传信,这样就没人知道他会来帝都。 淳于鹤偷偷来帝都,定是有所图,怕是要拿船队开条件,至于他想从她身上、从南朝得到什么,她猜不到。 但她清楚,这件事十分重要且隐秘,否则淳于鹤就在信上明说了。 温卿瑶将视线投向画册,总不会是像她想的那样吧。 她“啪”一下合上画册,淳于鹤最好是别惹她,否则他敢来她就敢让他回不去。 第190章 杨问归的身世 一连等了数日,温卿瑶都没等来淳于鹤的消息,也没有他已经进入帝都的痕迹。 温卿瑶怀里抱着黑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黑虎比刚来的时候长大了一圈,也比之前要活泼。 不悔进来,对着温卿瑶一拱手,“陛下,有消息来了。” 温卿瑶挑眉,“淳于鹤进帝都了?” 不悔摇头,“是关于皋月殿下的生母。” 温卿瑶压下眉梢,“说吧,她是何来路。” 不悔说道,“风司查了许久,但都没办法查明其出身来历,似乎是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 温卿瑶将黑虎放下来,“继续说。” 黑虎歪着脑袋仰望温卿瑶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被放下来了,他收紧尾巴乖乖在温卿瑶脚边坐下,和温卿瑶一起听不悔汇报。 不悔又说道,“风司只打听到,皋月殿下的生母是一位叫阮阮的年轻女子,十分貌美,她是有一天突然被丞相带入府中的,但是这位叫阮阮的女子进了丞相府后,就再没人见过她,不久后突然传出消息说她生了个儿子,也就是皋月殿下。” 温卿瑶的眉越皱越深,“也就是说,这位叫阮阮的女子在进丞相府之前就可能怀有身孕了?” 不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且杨伯典刻意隐瞒,所以留下来的消息不多。” 温卿瑶在心里冷笑一声,事情似乎真的往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应该没这么狗血吧。 她又问道,“阮阮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因何去世?” 不悔答道,“是生下皋月殿下后,身子虚弱,不久后就病故了,所以这位女子的来历,除了杨伯典,再无人知道。” 被凰卫调查一番后,杨问归普通的身世忽然变得神秘起来。 温卿瑶看向不悔,“有阮阮的画像吗?” 阮阮是妾室,又故去十数年了,照理来说丞相府是不会有她的画像,但如果被凰卫找出来了,那就说明一个问题。 杨伯典对这位阮阮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还很深。 “有。”不悔答得很快,说着取出一副描摹下来的肖像递给温卿瑶,“说起来,凰卫在找这幅画的时候,遇见一件有趣的事。” 温卿瑶一边展开画卷,一边听不悔说。 不悔瞥一眼画上的女子,说道,“凰卫找遍整个丞相府,包括皋月殿下入宫前住的屋子和杨伯典的书房,都没找到半点与阮阮相关的物品,后来凰卫冒险进入杨伯典的寝屋翻找时,在一副挂在墙上的画卷后找到了阮阮的画像。” 温卿瑶挑眉,“在杨伯典的寝屋中找到的?有意思。” 纤细白皙的手指细细抚过画像上女子美艳的容貌,不得不承认,这张脸蛋,男人见了都会动一动小心思,她的指腹抚过女子左边眼尾下的泪痣,嘴角勾起笑意。 “杨问归长得真像她。”温卿瑶收回手,身子往后一靠,“你觉得杨问归与她有几分相像?” 不悔立即回答,“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了的,任何人看一眼都能知道他们是母子。” 温卿瑶又笑着问道,“杨问归和杨伯典又有几分相似?” 不悔咽了口唾沫,“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关系。” 一直以来,外界对这对父子的认知是,杨问归长得更像他母亲,与父亲不大相像,所以也没人多想,特别是他见了阮阮的画像后,更是如此认为。 如果他没看过东海国皇室成员的画像的话。 温卿瑶手指敲了敲画像,示意不悔把画像收起来。 这时,又进来一名凰卫,冲着温卿瑶一拱手,“陛下,他进帝都了。” 温卿瑶弯起嘴角,终于来了。 然而淳于鹤进帝都后一直没有下一步动作,温卿瑶耐着性子等了多日,终于在五日后,凰卫带来了淳于鹤的消息。 温卿瑶看完手中的信,勾起嘴角,“他居然利用凰卫给朕传信,还想约朕去宫外见面,是个聪明谨慎的人。” 不悔凑到温卿瑶身边,“陛下,要不要奴才去把他……” 他五指一握,做了个“抓”的手势。 温卿瑶眸光一凛,冷笑一声,“不,朕要去会会他,告诉他今晚酉时,梅桃李杏,若他不敢来见朕,以后也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了。” 不悔面露担忧,“陛下,还是待奴才仔细打探一番再说吧,毕竟是在宫外,对方又不曾暴露身份。” 温卿瑶挑眉,“难道查了那么久,你们还没查出他带了多少人进帝都吗?朕如此痛快地答应他见面的请求,还主动定下时间地点,该紧张的是他。” 不悔颔首,“奴才明白了,这就去办。” 温卿瑶摆摆手,“去吧,许久不曾去琅华殿,朕去看看他。” 琅华殿内,杨问归正聚精会神地画画,四观书局说要为他办画展,需要他画至少十五幅画,所以最近杨问归一有空便在殿中画画,也不去打叶子戏了。 温卿瑶悄无声息走到杨问归身边,安安静静看了一会儿,没打扰他。 杨问归画完最后一处,收了笔,扭头看到温卿瑶,高兴得叫出来,“陛下!” 一双灵动的眸子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让陛下久等了,风清快给陛下上茶!” 两人坐上坐榻,风清立即端了热茶过来。 温卿瑶笑着看他,“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听风清说,你最近一直沉迷画画,也不去清心殿跟他们打叶子戏,害得他们三缺一找不到人。” 杨问归摸了摸脑袋,“四观书局要给臣办画展,臣得作画,至少得画十五副画呢,臣虽然存有一些画稿,但平日随意看看的画和画展上观赏的画还是不一样的,臣就算从现在开始画,短则半月多则一月才能完成,而且画的画还不能是宫里的场景,不然会暴露身份的。” 温卿瑶笑了笑,“你很喜欢画画。” 杨问归不好意思笑笑,“不瞒陛下,臣最近在努力磨练画技,一是不想辜负陛下给臣的这个机会,二是臣想着或许有一天能成为陛下的御用画师,专门为陛下画画。” 温卿瑶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哦,是吗,朕很是期待呢,不过画画需要灵感,总是憋在宫里会闷坏的,朕晚上带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吗?” 第191章 来见客人 梅桃李杏的包间内,杨问归坐在温卿瑶身边,好奇地左看右看。 他早就听说过这家店,但一直没来得及吃一顿正餐,没想到今天陛下带他来这里吃饭。 温卿瑶一手捧着茶杯,细品今年的新茶,一脸淡定从容,完全猜不到她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悔走进来,将菜单递给温卿瑶,“陛下,可以点菜了。” 今天这顿饭不仅有陛下和皋月殿下,还要请一位重要的“客人”。 温卿瑶将菜单推到杨问归面前,“你看看菜单,想吃什么,尽情点。” 杨问归接过菜单,第一眼不是落在菜肴上,他看着温卿瑶,满脸纯真,“陛下有什么特别想尝试的菜吗?” 温卿瑶看着杨问归的脸,忍住摸他脑袋的冲动,说道,“没有,随你点。” 这家店她来吃过几次,没有特别想吃的菜。 她忽地想起什么,一手支着脑袋,玩味地打量杨问归,“你想喝酒吗,听闻梅桃李杏新出的酒不错,朕还没尝过。” 杨问归转了转眼珠子,举起手,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喝三杯。” 温卿瑶笑了笑,“好。” 点好酒菜,两人说笑一会儿,不悔又进来了,这时他的脸色略显严肃,对上温卿瑶视线的一瞬,他微微颔首。 “主子,客人到了。”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担忧地小小声问温卿瑶,“陛下原来是来见客人吗?” 那他在这里岂不碍事? 温卿瑶安抚她,“你安安心心吃饭便是,无需多想,朕只是觉得独自见客有些孤单罢了。” 话音才落,不悔领着淳于鹤进来,“淳于公子,那位便是我家主子。” 温卿瑶抬眸看去,门边立着一高大健硕的男子,男子有着一副与杨问归神似的容貌,那张好看的脸上,显然极力控制着内心的震惊,温卿瑶顺着淳于鹤的视线瞥向身旁,余光里,是杨问归纯真无害的脸。 不悔轻咳一声,“淳于公子请坐。” 淳于鹤赶紧收回视线,飞速稳住内心的情绪,他看向温卿瑶,那张淡漠的脸上无法窥探到任何情绪,她眸色冷而深沉,自始至终静如深渊,可吞噬一切。 淳于鹤皱了皱眉,在温卿瑶和杨问归对面坐下,跟在淳于鹤身边的侍卫自动站到他身后。 他对温卿瑶早有耳闻,但不了解,知道她主动邀请自己时,他还为她的勇气惊叹,本来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打定主意与她好好周旋,没想到一见到她,便在她面前暴露了内心的想法。 她是个有谋略有勇气的女子。 温卿瑶的视线在淳于鹤和杨问归之间打了个转,“淳于公子,久闻大名,今日难得有机会共进晚餐,要珍惜机会啊,我身边这位是皋月殿下,我把他带出来一起用餐,想必淳于公子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淳于鹤突然觉得背上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只觉一滴冷汗滑过,他咽了口唾沫,强颜欢笑,“客随主便,我不介意。” 在离开东海国之前,他早将温卿瑶调查一番,自然知道她身边的四位殿下,只是不知道皋月殿下居然长这副模样。 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打量对面的人,他忽然觉得这位客人好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淳于鹤感受到杨问归的视线,朝他看过来,眸中一丝情绪没来得及藏好,被敏感的杨问归捕捉到。 杨问归身子一紧,抿着唇,桌下的手下意识抓紧了温卿瑶的衣角。 温卿瑶飞速低头瞥一眼,“我让问归照着他的喜好点了菜,不知道淳于公子喜欢什么口味,如果点到淳于公子不喜欢的菜,还请见谅啊。” 这语气听着,就像是故意的。 淳于鹤笑得和善,“客随主便。” 包间内人到齐了,店小二很快上菜,满满一桌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淳于鹤望着满桌好菜,十分谨慎,并没有动筷子,看向对面的温卿瑶,她虽然坐姿有些慵懒,似乎也没有动筷子的打算。 “瑶小姐,尝尝这片鱼糕,听闻是梅桃李杏新出的特色菜,很好吃的。” 淳于鹤睁大了眼睛看过去,杨问归正挽着袖子,亲手为温卿瑶夹菜,瞧他满面幸福愉快的笑意,还有从容自在的动作,这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在宫外的时候,他给她的称呼是“瑶小姐”吗? 淳于鹤皱了皱眉,心思一时有些复杂。 温卿瑶漫不经心地咬着杨问归夹给他的鱼糕,淳于鹤一下红一下白的脸色太适合下饭了。 夹了菜,杨问归又给温卿瑶倒酒,梅桃李杏新酿的千金笑,一天只卖十坛,一坛卖千金,温卿瑶仗着她的身份直接弄来一坛。 酒香飘到淳于鹤跟前,他吸了吸鼻子,咽下一口唾沫。 温卿瑶不经意一个眼神丢过去,“这可是有钱也难买的千金笑,既然有缘让淳于公子遇见了,快尝尝吧。” 淳于鹤颔首。 温卿瑶弯起嘴角,指着他面前的酒壶,“劳烦淳于公子自己动手喽。” 淳于鹤扯了扯嘴角,回身朝身后的侍卫丢了个眼神,“扶风,过来倒酒。” 杨问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双手捧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千金笑易醉,杨问归才喝几口,面上已有微醺之色。 他放下酒杯,又执起筷子殷勤地给温卿瑶夹菜,“尝尝这糖醋排骨,外酥里嫩,香香甜甜的,不腻不柴特别好吃,还有这块芋头扣肉,一定要同时咬下扣肉和芋头呢,还有这只虾,蘸着蘸料特别好吃,我给你剥。” 淳于鹤小小叹息一声,放下筷子,他觉得他饱了,这顿饭没必要再吃了。 他郁闷着灌下一口酒。 一顿饭下来,温卿瑶和杨问归又吃又喝,十分满足,将梅桃李杏的特色酒菜尽情尝了个遍。 淳于鹤顶着一脸菜色,终于熬到对面这两人吃完饭。 这种情况,他根本没办法将那件事说出口。 谁知道温卿瑶请他来梅桃李杏真的只是吃顿饭而已,看她的现在的模样,根本没打算同他谈事。 淳于鹤的目光投向趴在温卿瑶膝上那人,无声叹息。 杨问归喝醉了,吃完饭便趴在温卿瑶膝上睡着了,一动不动十分乖巧。 温卿瑶摸着杨问归的脑袋,抬起头,清冷的眸中透着丝丝威严,她盯着淳于鹤,低沉的嗓音中满含警告。 “淳于公子该不会是冲着某个人而来吧。” 第192章 淳于鹤挑衅苏仪染 淳于鹤心头一紧,那双冷厉镇定的眸子似乎早已将他的目的看破。 如果没有这位皋月殿下在场的话,他或许还能保持一定的神秘感。 可一看到那张与他神似的脸,他便觉得自己毫无遮掩地站在这位年轻女帝面前。 他现在才醒悟,从那封冒充船队名义的信件送到温卿瑶手上的那一刻起,他便丧失了所有主动权,处于被动地位。 现在,那队商船是他手中唯一的筹码。 淳于鹤动了动唇瓣,“其实……” 温卿瑶忽然抬起头,停下轻抚杨问归脑袋的动作,玉手轻柔地搭在杨问归的脑袋上,“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私下里处理私事,淳于公子出身尊贵,应该也是不愿意低调的来,又灰溜溜地走吧。” 淳于鹤抿紧双唇。 温卿瑶又说道,“未来五天我比较空闲,有足够的时间喝茶聊天,我也很乐意见到邻里和睦的画面,今晚这顿饭,就当我为淳于公子接风了。” 说完,温卿瑶将不悔叫进来,不悔抱起醉酒的杨问归紧跟在温卿瑶身后离开包间。 良久,淳于鹤一直端坐在原地不动。 温卿瑶这是逼他在帝都展露身份,逼他从角落里走到众人视线之下,而且只有五天时间给他考虑。 五天内,如果他不以东海国皇子的身份进宫见她,她便让凰卫将他赶出帝都。 呵,好厉害的女子。 侍卫扶风见自家主子半天没动,不由有些担心,“主子,你没事吧。” 淳于鹤吭了声,“没事。” 他端起酒盏将余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扶风,准备准备,我们过两日进宫拜见女皇陛下。” 自打从梅桃李杏回来后,温卿瑶很是坐得住,每天见见大臣,逗逗黑虎,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小家伙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四肢上能明显看出浅棕色的毛发,一张小脸还是黑黑的,看不清它的五官。 不忘走进来,“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温卿瑶挑眉,终于来了。 她慢条斯理地放下黑虎,缓步走入东华阁。 东华阁内,苏承安赶紧呈上奏本,“陛下,东海国皇子淳于鹤日前派人递上名帖,说他来南朝游历玩耍,路遇帝都,旧闻陛下大名,希望能与陛下见上一面。” 温卿瑶挑眉,“他以个人名义还是东海国的名义?” 苏承安答道,“淳于鹤的个人名义。” 温卿瑶思索一会儿,看破不说破,答应下来,“见就见吧,东海国皇子身份尊贵,我南朝也是好客之国,没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他现在人在何处?” 苏承安又说道,“淳于鹤说他一路微服而来,不曾暴露身份,所以现在下榻帝都一间客栈之中。” 温卿瑶“啧”一声,学她? 好一招反客为主,他都这么说了,她就不好对外宣称东海国皇子拜访南朝,然后趁机公开他的身份,让他站到众人视线之下。 她轻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行,他想和朕谈谈朕就好好谈谈,告诉他,明日未时御花园,朕等着他。” 苏承安颔首,“臣遵旨。” 听陛下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似乎是与东海国皇子有仇啊,陛下以前与淳于鹤见过?唔,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翌日中午,淳于鹤被不悔请进宫,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奔御花园。 远远一望,临湖水榭中纱幔飘飘,檐下有一身影正襟危坐。 淳于鹤盯着那抹影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温卿瑶啊,难不成又是上次那位皋月殿下? 一想到他,淳于鹤心情复杂。 不悔带着淳于鹤走进水榭,他拱了拱手,“明昭殿下,淳于殿下到了。” 苏仪染抬起脸,丰神俊朗,清冷高贵,看得淳于鹤愣了愣。 “这位便是淳于殿下?在下已恭候多时了。”苏仪染缓慢起身,不着痕迹地将贵客一阵打量。 淳于鹤迈到苏仪染跟前,眉头皱起,“南朝陛下呢?” 苏仪染弯起嘴角,“陛下是请淳于殿下进宫闲谈喝茶,但没说与谁闲谈喝茶,淳于殿下请坐,在下新泡了一壶茶,不知淳于殿下肯否赏脸。” 淳于鹤一时进退不得,他又被温卿瑶摆了一道。 他垂眸扫一眼面前的桌案,上面摆了不少精致名贵的茶具,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 淳于鹤憋着一肚子情绪坐下,略带凶光直视苏仪染,方才进来的时候,指挥使称呼他为明昭殿下,他记得明昭殿下也是南朝女帝召进宫的四位殿下之一。 而且这位明昭殿下还颇有来历。 女帝登基前的未婚夫么,所以这次他代表她来跟他谈事?呵,有意思。 苏仪染无视淳于鹤打量的眼神,从容自在地沏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 淳于鹤不跟苏仪染客气,执起茶杯抿一口,嗯,果然手艺不凡。 不愧是帝都第一公子。 两人喝茶喝了半天,苏仪染终于开口了,“不知此次淳于殿下有何事求见陛下?” 淳于鹤眉头一皱,他不是很喜欢苏仪染的用词,但没办法,他真的有求于人。 他稳下情绪,反问苏仪染,“我确有事情想同你们陛下好好商量商量,但是你确定,她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你吗,或者说,她准许你知晓关于她的任何事吗?” 言语中很是挑衅。 苏仪染不接这招,“淳于殿下无需费心挑拨在下和陛下的关系了,既然陛下准许在下于此接待淳于殿下,就说明接下来不论你说什么,都是在下可以知晓的,陛下对在下绝对信任,在下对陛下也是绝对忠心,倒是淳于殿下你……” 他抬眸看向淳于鹤,眼神严肃,气质清冷。 “恕在下多一句嘴,你既有求于陛下,却遮遮掩掩,毫不光明正大,人都到帝都了还跟陛下一套一套玩把戏,阁下如此不坦荡不诚心,凭什么要求陛下亲自出来见你!” 淳于鹤被苏仪染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是他自己一直遮遮掩掩,而南朝女帝一直十分坦荡地将她的意思摆在明面上,是他畏缩了。 他无奈笑笑,接连被两个人将自己的心事拿到明面上来,真是一点面子不给他。 “其实,我有件事想请南朝陛下帮忙,事关我东海国皇族。” 第193章 东海国密辛 苏仪染挑眉,甚至有些雀跃。 事关皇族成员,见不得光却十分重要的事,难不成是什么东海国密辛? 有意思。 淳于鹤有被苏仪染突然迸发的眸光刺激到,他轻咳一声,先行严肃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嗯哼,至少不全是。” 苏仪染淡然道,“愿闻其详。” 淳于鹤又喝一口茶,好香。 “曾经在我东海国境内有一位十分貌美的女子,十八年前的某一天,她与他的夫君乘船来到南朝境内玩耍,期间发生了一些我不清楚的事,然后这名女子便失踪了,女子失踪当时已怀有身孕。” 苏仪染挑眉,“所以,淳于殿下想拜托陛下为你们寻找,十八年前在南朝地界失踪的这名女子,以及她的孩子?” 淳于鹤颔首,“正是。” 苏仪染眉头紧锁,“十八年过去,找一个十八年前在南朝境内失踪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这件事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希望淳于鹤已经有这个认知,别到时候找不到人,反过来怪罪瑶瑶。 淳于鹤叹息一声,“这我知道,不瞒明昭殿下,当年来南朝的这对夫妻,夫君是我的父王,如今东海国的国主,而妻子是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我的生母,还有她腹中的孩子可能是我的弟弟或妹妹,如果他能顺利降生并长大成人的话。” 苏仪染忽然意识到什么,从看到淳于鹤这张脸的一瞬,他就该明白为何瑶瑶不亲自前来。 十八年前失踪的孕妇,若那孩子顺利生下来,现在已快十八岁了。 这更好与杨问归的年纪相仿。 种种信息叠加在一起,不得不令他多想。 苏仪染说道,“不知殿下有没有当年……额,令慈当年的画像?” 淳于鹤颔首,“扶风,把画像给明昭殿下看看。” 苏仪染展开画像,暗暗吸一口凉气,这位女子的容貌与杨问归十分相像,不对,是杨问归长得像这名女子,特别是眼尾这滴泪痣,十分传神灵动,算算年龄,真的可以说他们是母子。 不会杨问归真的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吧。 苏仪染问淳于鹤,“还有谁见过这幅画像?” 淳于鹤说道,“不多,因为母后在父王登基前便消失了,所以现在的皇后不是她,她的画像自然不曾流传开,只收藏在皇宫而已,但是父王身边的老人都见过她,知道她的容貌。” 苏仪染还是觉得疑惑,“既然令慈在十八年前失踪,为何当年不找她?又为何隔了十八年后才想起来找他。” 淳于鹤长叹一声,眉目间浮现早就习以为常的无奈,“因为宫斗啊。” 苏仪染挑眉,他懂了。 淳于鹤又端起茶盏喝一口,“当年母后失踪后,父王有派人在她失踪的地方寻找,但找了许久就是找不到人,后来皇宫里给他来信,说他再不回去太子之位就没了,他不得已赶回东海国,直到前几年登基,然后近几年国内稳定了,便继续想办法找母后。” 说完,他无奈一摊手。 苏仪染嘴角抽了抽,一场宫斗斗了十几年才平息,贵国真乱。 这心里话他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十多年来国主始终记着令慈,可见他们感情确实深厚。” 淳于鹤接话,“是的呀,父王登基后,追封母后为皇后,且到现在不肯立新后,说母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有一天她回来了但皇后的位置上有人了,她该如何自处?母后失踪当年我还小,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既然父王决意找回母后,我自然得帮他完成多年的夙愿。” 苏仪染不经意问一句,“所以你是东海国太子?” 淳于鹤颔首,“父王登基后就立即册立我为储君。” 苏仪染突然唏嘘,“难怪殿下执意私下联系陛下,不愿此事曝光,于公于私确实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毕竟事关皇室颜面,他懂。 淳于鹤跟着叹息一声,“说了这么久,你总算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了,不是我藏着掖着不愿跟你们明说,是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现在后位空悬,很多人盯着呢。” 苏仪染突然换了语气,“既然是交易,淳于太子殿下打算拿什么来交换呢?” 淳于鹤察觉到不对,猛地抬头,正好对上苏仪染狡黠的目光,还有他嘴角的浅淡笑意怎么看怎么瘆人。 可恶,趁他一时松懈,又给他下套,这位明昭殿下比南朝女帝还难对付。 还以为他打出的感情牌早就说动这位明昭殿下了。 淳于鹤顺着说下去,“交易?确实,请人帮忙确实得付出代价,但毕竟是寻找我的母后,别用这么冷冰冰的词,你们想要什么?” 苏仪染笑意不动,“如果淳于殿下能立即主动将陛下的东西还回来的话,我们可以考虑换个方向谈。” 淳于鹤抿了抿唇,有些招架不住,“明昭殿下能全权做主吗?虽然可以算是我的私事,但也事关两国邦交,毕竟人是在南朝境内失踪的,而且,我在你们南朝的皇宫内发现一位神似我皇室成员的人。” 苏仪染稳坐如山,面露可惜,他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淳于鹤莫名心慌,“若你做不了主,尽快将你家陛下请出来,以免浪费彼此的时间。” “淳于殿下是不是记性不好。” 一道清冷的女音传来,淳于鹤身子一激灵,四下寻找声音的来处。 苏仪染站起身让出主位,身姿挺拔,神色恭敬。 淳于鹤赶紧顺着苏仪染的朝向看去,只见温卿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手背负在身后,正迈着沉稳的步法朝这边走来。 温卿瑶掀开纱幔走进水榭,将淳于鹤惊愕疑惑的表情看在眼中,与他擦肩而坐,一个潇洒的转身坐在苏仪染方才的位置上。 “坐吧,淳于太子。” 温卿瑶神色清冷,用眼神指着淳于鹤的座位,同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苏仪染坐过来。 见到温卿瑶,淳于鹤立即警觉起来,“不知陛下所言何意?还请明示。” 第194章 现在还没到时候 温卿瑶一脸懒得解释的表情。 还是苏仪染好心,耐着性子跟淳于鹤解释。 “一开始的时候,在下便跟殿下说了,不论殿下说什么都是在下可以听的,陛下绝对信任在下,在下绝对终于陛下,且既然陛下让在下于此接待殿下,自然有资格与殿下谈事。” 方才让你早点明说你不说,现在陛下来了,你等着大出血吧。 我比陛下好说话多了。 温卿瑶往那一坐,周身清冷的气质立即让淳于鹤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压迫感,特别是她那张淡漠到毫无表情的脸,完全没法让人猜到她的心思,她则一脸将你看穿的从容无畏。 若是温卿瑶将他扣在这里,他连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了。 淳于鹤突然一阵后怕。 “先将东西还回来,我们再谈。”温卿瑶很直接。 似乎被拿捏住的不是她。 淳于鹤小心又小心,“那些船只不是我扣押的,真的是天气不好误入我东海国境内,是我救了他们。” 温卿瑶不理会他这一套,“你离开东海国之前,船队重新起航了吗?” 淳于鹤咽了口唾沫,没有。 他没有强行扣压船队,但使了点绊子,让船队一时半会没法离开东海国。 温卿瑶又说道,“朕到现在依旧没有收到船队重新启航的消息。” 淳于鹤冷汗下来了。 “是、是吗,居然这么久了还没起航,那要不陛下去信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温卿瑶冷笑一声。 淳于鹤后悔了,明昭殿下比这位女帝好说话太多了,他早应该趁她没来的时候,跟明昭殿下谈好条件。 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他阻拦了船队的顺利离港,哪怕船队真的是误入他东海国。 一开始他知道知道船队可以直接和他们的女帝联系后,他还高兴了好一阵,想着等到了一个绝好的契机,可以找南朝女帝寻求帮助。 现在看来,是个看不见的陷阱啊,还是他亲手挖的。 苏仪染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顺带帮温卿瑶重新沏一杯茶,亲手递到她手边。 “说了这么久的话,陛下渴了吧,最近臣新学了一种泡茶的手法,陛下尝一尝。” 温柔到极致的嗓音,跟方才同淳于鹤说话时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淳于鹤扯了扯嘴角,她才进来多久,才说两句话,怎么就渴了,说到口干舌燥的人是他好不好。 望着面前的两人,淳于鹤觉得自己牙酸,应该是方才喝了茶的缘故,对,一定是茶的问题。 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帝很会选人,两位殿下风格大不相同,却满心满眼都是她,变着法讨她欢心、哄她开心。 不知另两位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突然好奇。 对了,南朝女帝身边有四位殿下,但是她的青梅竹马未婚夫还未登上皇夫之位,莫非…… “二位感情这么好,不知何时大婚啊?” 他在帝都待了数日,多多少少听到些风声,女帝的未婚夫入宫到现在都没能坐上皇夫之位,恐怕是两人之间生了嫌隙。 温卿瑶喝着苏仪染泡的茶,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淳于殿下想喝喜酒吗?打算送多少贺礼啊。” 淳于鹤一噎,是他多嘴。 前一件事还没搞定他又给自己找事。 温卿瑶放下茶盏,“看来淳于殿下还是没有考虑清楚,东海国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让南朝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帮你们寻找十八年前失踪的人,你回去想清楚再来见朕吧。” 她不知道东海国国主给淳于鹤多大的权利来跟她谈条件,她的意图表示清楚了,放他回去跟东海国国主通通气,商量商量能付出什么代价,顺带把她的船队放了。 淳于鹤起身拱了拱手,“陛下御花园的景色十分精彩,令我流连忘返,希望还有机会再赏如此美艳的风景。” 转身之际,不忘深深看一眼苏仪染。 送走淳于鹤后,水榭中只有温卿瑶和苏仪染两人,两人坐在原地不动,一个沏茶,一个品茶,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景,十分悠然自得。 “陛下。”苏仪染放下茶壶,语气有些认真,“如果,我是说如果,杨问归是淳于殿下要找的人,你会把他送出去吗?” 温卿瑶依旧捧着茶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苏仪染认真思索,杨问归现在的身份是后宫内侍,放以前便是后妃身份,还是贵妃的品级,如果以这样的身份将他送去他国,跟和亲的意味差不多,让南朝的人和亲出去,有辱南朝国威。 可若是他是他国皇子的话,情况便反过来了,是他国皇室和亲到南朝。 而目前最大的难处是,杨问归出身丞相府,他的父亲是丞相,不论将杨问归送出去还是留下来,若想公开杨问归的身份,就得去应付杨丞相。 不论怎样都不好办。 苏仪染给出一个结论,“不论送还是不送,都得搞定杨伯典。” 温卿瑶伸了个懒腰,“所以咯,这件事急不来,先让那个淳于鹤跟他老子通通气,商量清楚,再来跟朕谈,免得浪费朕的时间精力。” “瑶瑶。”苏仪染突地沉下嗓音,轻轻拽住温卿瑶的衣袖,“方才淳于殿下说的事,就是,你打算请他喝喜酒吗?” “诶?”温卿瑶偏过头,撞上苏仪染委屈巴巴的眸光,她怔了怔,抬手摸摸苏仪染的脑袋,“他给的贺礼足够分量的话,朕可以考虑请他来喝喜酒。” “那,那……”苏仪染俯下身,抱住温卿瑶,下巴轻轻垫在她肩上,“你打算何时请他喝喜酒啊?”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月,太皇太后的丧期也要过了。 半年了,陛下该定下人选了吧。 温卿瑶轻笑一声,原来是为这事,“染哥哥等不及了吗。” 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耳边,染红他的脸。 苏仪染咽了口唾沫,呼吸逐渐沉重,“瑶瑶……” 温卿瑶搂住苏仪染的脖子,与他神情温柔的眸子对视,渐渐拉近两人间的距离,轻柔地吻上他的唇,贪恋不放。 染哥哥,现在还没到时候。 第195章 坑一把东海国 迈入初夏后,天气越发炎热,时不时一场暴雨浇下来,倒也挥散阵阵热气。 这日,温卿瑶收到船队递来的消息,在东海国的“帮助”下,他们已经成功解决阻碍,顺利离港,启航往杭城港口而去。 温卿瑶将信件收起,意料之中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她都都到回信了,淳于鹤那边该跟他老子商量好了吧,不知东海国国主打算付出什么代价将他的妻儿接回去呢? 不悔走进来,“陛下,淳于殿下想见你。” 温卿瑶从桌案后抬起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将他请到东华阁来吧,连下几日大雨,御花园的湖水都浑了,不宜待客。” 不悔颔首,出宫接淳于鹤去了。 温卿瑶又叫来不忘,“你跑一趟清心殿,立即将扶疏殿下请来。” 一刻钟后,谢锦书来到温卿瑶面前。 温卿瑶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谢锦书的动静,她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他做过来,“来了笔大买卖。” 谢锦书笑着在温卿瑶身边坐下,“陛下何出此言?” 温卿瑶睁开一只眼看着他,“前段时间,绕道海运航线的船队停滞在东海国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谢锦书颔首,“已经听闻了,因为船队误入东海国,耽误了行程,所以也产生了一些误工的花销。” 他管着这些账本,下面有什么动静都得了解到,所以他知道这件事。 “陛下要和东海国做生意?” 谢锦书挑了挑眉,陛下的生意版图扩展得真快,前段时间才和南边诸国达成交易,现在又和东海国搭上线了。 温卿瑶“嗯哼”一声,一条手臂枕在脑后,“送上门的肥肉,不要白不要。” 谢锦书蹙眉。 温卿瑶摆摆手,“多余的你暂且别管,你算算这次误工花费了多少,我们翻倍要回来,然后再索要些东西,把该拿的拿完后,再谈生意。” 谢锦书眨眨眼,“是。” 东海国怎么惹到陛下了,这一波下来怕是得大出血。 谢锦书在心里默默为他们鞠上一把同情泪。 一个时辰后,淳于鹤到了。 他一眼注意到温卿瑶身边坐着的男子,气质出尘如仙人下凡,这回这位应该是传说中的扶疏殿下吧。 淳于鹤行了礼,温卿瑶赐座。 三人依旧相对而坐,这回没有人泡茶。 今日的淳于鹤十分拘谨,行礼坐下后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等温卿瑶先开口。 温卿瑶不跟他耗时间,“锦书,这位是东海国太子淳于殿下。” 之后她才跟淳于鹤介绍身边的谢锦书,“这位是朕的扶疏殿下。” 两边相互见礼后,淳于鹤还是不说话,今天他特别谨慎,上次在温卿瑶和苏仪染那吃够了亏,这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多嘴。 谢锦书的眼神在温卿瑶和淳于鹤身上打了个转,他温柔地笑笑,“陛下,今日淳于殿下啊进宫做客,臣是不是先回避一下比较好?” 温卿瑶挑眉,“淳于殿下远道而来,只是做客而已,顺带给朕松些东西,你用不着拘谨,就在这坐着。” 谢锦书挑眉,“哦?是给陛下送的见面礼吗?听闻东海国盛产东珠珊瑚等海里生长的宝物,不知臣有没有眼福能见一见这些稀世珍宝,之前船队被困在东海国境内,臣还以为淳于殿下是为这事而来的的。” 淳于鹤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位扶疏殿下也不是善茬。 温卿瑶轻轻飘飘瞥一眼淳于鹤,“朕的船队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东海国,虽然目前已经启航了,但也产生了不少误工费,淳于殿下,你说该怎么解决呢?” 淳于鹤突然觉得压力好大,“我东海国愿意承担陛下的船队因耽搁而产生的误工费,但毕竟你的船队因大雾误入我东海国,这一部分与我们无关,你们自己解决。” 温卿瑶挑眉,看上去还算满意,“这是自然,那么接下来我们谈谈那件事,东海国打算付出什么代价来跟朕谈呢?” 淳于鹤这回放聪明了些,“我相信陛下心里已经有数了,你就直说吧,想要什么。” 温卿瑶弯起唇角,“船队的误工费,加上每年进贡十万金和顶级东珠十箱,顶级珊瑚十箱。” 淳于鹤差点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每年给南朝这么多,那不就把他东海国掏空了吗,他们东海国虽然盛产东珠和珊瑚,但顶级的一年也就十箱,全给了南朝,他们一年就白忙活了,还有黄金,东海国不产黄金。 他压下眉梢,反对的语气十分坚决,“不行,陛下干脆直接说把东海国送给你算了,数额实在太大,就算父王来了他也不会答应。” 温卿瑶也不恼,“那淳于殿下你自己开个价吧。” 淳于鹤咬咬牙,壮着胆子将价格压到极低,“一万金,顶级东珠一箱,顶级珊瑚一箱。” 南朝女帝开的价,他东海国不是完全给不起,只是没必要,这根本就是划不来的买卖。 他们东海国上下都默认他母后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死了,他父皇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找寻十八年前失踪生死不明的人,已是仁至义尽。 而且他看到了那位皋月殿下的脸,若是南朝女帝不帮忙,他可以顺着皋月殿下这条线索查,他实在不信世间刚好就有长得如此相像又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温卿瑶沉默不言。 淳于鹤咽了口唾沫,当然,最好还是有南朝的帮忙,这样不论找到与否都能有个消息,南朝人对南朝最熟悉,他东海国的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半晌,温卿瑶果断答应,“行,东海国每年向南朝上贡黄金一万,顶级东珠一箱,顶级珊瑚十箱,直到淳于殿下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 淳于鹤咬咬牙,“好。” 这意思不就是,若是他以后登上国主之位,他就要一直向南朝俯首称臣,这位女帝真狠。 “那么,谈完陛下的条件,该听听我们这边的要求了。”淳于鹤赶紧说道,生怕温卿瑶反悔。 第196章 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直起身子,往前探了探,“淳于殿下不觉得,东海国地理位置优越,又搭上南朝这条船,每年只出不进不是有点可惜吗?” 淳于鹤蹙眉,“陛下的意思是?” 温卿瑶丢给谢锦书一个眼神。 谢锦书眨眨眼,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大致猜测出温卿瑶的意图。 “南朝海岸线长,港口众多,内陆运河发达,向北可抵北虞,向南可达南海,东海国又正好在南朝的东面,船舶众多,物产丰饶,产出的宝物大多都是南朝和北虞贫瘠缺乏的,若南朝准许东海国的船只停靠南朝港口,准许东海国的商人到南朝经商……” 谢锦书顿了顿。 “淳于殿下想想,这是不是一个振兴东海国的大好机会呢?殿下若是答应,南朝和东海互相通商,想必这能成为殿下登上国主之位的一大助力。” 淳于鹤十分心动,早先在东海国看到那一艘艘的大型船只的时候,他都嫉妒疯了,那么多货卖出去,可以换多少钱财。 东海国只是民间与南朝和北虞有往来,虽然能赚点小钱,但赚不了太多,还是直接和南朝合作来的钱多。 “什么条件?”淳于鹤很谨慎,纵使疯狂心动,没有脑子一热答应下来。 谢锦书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淡然开口,“具体的朕稍后会派专人跟你详谈,这跟那件事不一样,互相通商对两国都有好处,朕十分重视,待双方都谈妥一个合适的条件,合作便算开始了。” 听语气,温卿瑶对此事势在必得,不允许淳于鹤后退。 淳于鹤颔首,“好,我最近几日会继续留在帝都,随时恭候。” 温卿瑶拍拍谢锦书的大腿,扭头看着他,“这件事交给你,你先回去准备吧,朕还有其他事要和淳于殿下好好聊聊。” 谢锦书起身告退。 温卿瑶坐直身子,“好了,现在来谈谈你的那件事吧。” 淳于鹤松一口气。 温卿瑶调侃他,“怎么,觉得朕是狡猾善变,言而无信之人?” 淳于鹤摆摆手,心里一块石头放下来,他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陛下着实厉害,我甘拜下风。” 温卿瑶挑挑眉,对这番夸赞很是受用。 “你说让南朝帮你们找人,找到什么程度才算找了?” 若是一直找不到的话,总不能无穷无尽地帮他们找下去。 淳于鹤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十八年时间太长,变数太多,希望渺茫。 “父王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温卿瑶挑眉,“那你的意思呢?” 淳于鹤咽了口唾沫,抿着唇,内心一阵挣扎,“我的意思和父王一样,但是,至少得知道他们现在的下落,是死是活。” 温卿瑶继续问道,“你要将他们带回东海国吗?不论他们现在是什么身份,生活在哪里。” 淳于鹤猛然察觉到一丝不善的目光,抬起头,猛然想起杨问归的脸,他尴尬地笑笑,“如果他们愿意回去,我便将他们接回东海国,恢复他们的身份,如果不愿回去,我和父王会来看望他们。” 他擦去额前滑下的冷汗,他弟弟在南朝皇宫当内侍也不是不可以。 温卿瑶颔首,“行,一年时间朕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淳于鹤睁大了眼睛,对南朝的速度感到惊奇,“陛下是说,一年!” 温卿瑶挑眉,“怎么,慢了?” 淳于鹤赶紧摇头,“不,不是。” 他还以为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起码花个三五年,南朝居然可以只用一年时间就找到失踪十八年的人,这么厉害的嘛。 温卿瑶觉得“哼”一声,“有件事你心里要有个准备,你的生母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果杨问归真是东海国皇子的话。 淳于鹤咽了口唾沫,颔首。 “啊对了,你看那幅画好看吗?”温卿瑶忽地指向挂在墙上的画。 淳于鹤顺着看过去,画上画的是批阅奏本的温卿瑶,背景是一片茂盛的桃林。 以他的审美来看,这幅画好看是好看,怪异也是真怪异。 温卿瑶将淳于鹤的反应看在眼里,她弯起唇角,语气略有得意,“这幅画是皋月殿下画的,他专门为朕画的。” 淳于鹤想起那日在梅桃李杏,那个笑脸纯真的少年,那个酒后乖巧趴在南朝女帝膝上的少年,他皱了皱眉,万般情绪浮上心头。 “陛下喜欢?” “不喜欢会挂在这?”温卿瑶将那日反驳杨伯典的话,拿来反驳淳于鹤。 淳于鹤颔首,“说起来,陛下后宫中的四位殿下已经见了三位,不知有没有缘分能见到最后那位殿下。” 温卿瑶一个冷眼甩过去,“你想见他?” 淳于鹤突然背后一凉,“不,不是,就是好奇而已,不想见,不想……” 温卿瑶摆摆手,“事情谈完了,淳于殿下自便吧。” 她还有事情处理,懒得跟这人周旋。 淳于鹤很识相,行礼后退出锦鸾殿。 温卿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她叫来不忘,“他回清心殿了?” 不忘颔首,“扶疏殿下离开锦鸾殿后,便直接回了清心殿。” 温卿瑶转着脖子说道,“走吧,我们去清心殿坐坐,专门把他喊来又让他回去,路上又这么热。” 不忘紧跟在温卿瑶身后,“陛下素来关心扶疏殿下,这是扶疏殿下的福分。” 温卿瑶靠在轿撵上,轻摇慢晃,掐指一算她多日没去看望谢锦书,把他丢在后宫不理他还让他干活,总归不大好。 很快,轿撵停在清心殿门前。 她迈进大门,忽地听到一句怪异的声音,“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皱起眉四下张望,这声音不像谢锦书的声音,是谁! 她往殿里走,忽地一阵风刮来,眼前掠过一黑影,肩上骤然一沉。 “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大惊,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侧眸看去,左肩上落着一只绿绿的、毛茸茸的鸟。 “给陛下请安!” 肩上的小家伙又喊了一句。 是鹦鹉,温卿瑶睁大了眼睛,是一只会说人话的虎皮鹦鹉! 第197章 他太激动了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锦书匆忙跑出来,看到停在温卿瑶肩上的鹦鹉,神色大骇,赶紧上前请罪。 “臣殿中的鹦鹉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责罚,方才臣在教鹦鹉说话,它突然飞走,臣没想到陛下刚好驾临,是臣的过错。” 温卿瑶抬起手臂,鹦鹉乖巧地飞到她手臂上抓稳。 她一手托着鹦鹉,一手将谢锦书扶起来,“你这鹦鹉乖巧听话得很,起来吧,朕恕你无罪。” 谢锦书站起身,“谢陛下。” 他抬起手臂,皱眉冲那鹦鹉低斥一声,“过来。” 鹦鹉张开翅膀,飞向谢锦书,稳稳在他手臂上站定。 温卿瑶很是好奇,挨近谢锦书逗弄他手臂上的鹦鹉,“你何时弄来的鹦鹉,聪明机灵,还会说话,很是有灵性。” 谢锦书答道,“月初出宫时碰巧遇见的,臣也是觉得它有灵性,便带进宫,想着调教好后送给陛下解闷,也让黑虎有个伴。” 温卿瑶伸出手指挠着鹦鹉的脑袋,鹦鹉很享受地眯起眼睛。 “小家伙有什么名字吗?” 谢锦书笑得温柔,“请陛下赐名。” 温卿瑶挠着鹦鹉毛茸茸的脑袋,越挠越起劲,嘴角不自觉泛起笑容,“看着小家伙绿油油的,脑袋边还有两撮黄色的毛,就叫……” 她抿唇想了一会儿。 “给陛下请安!” 在她动作停顿的功夫,鹦鹉又喊了一句。 温卿瑶笑了笑,“就叫它安安吧,既然它如此喜欢请安。” 她扭头看向谢锦书,“你只教了这一句话吗?” “教了不少,今日正好在温习这句话,这句也是安安最喜欢喊的话,大概是安安把陛下盼来了吧。”说着,谢锦书温柔的眸色略显黯淡。 温卿瑶手腕一转,挠着安安的下巴,“小乖乖,你还学了什么话呀。” 谢锦书心头一紧,紧张地盯着安安,玉衡和摇光也跟着紧张起来。 其实他就教了三句话,其余的都是他向鹦鹉抱怨,为什么陛下不来看望他,为什么陛下不喜欢他。 安安半眯着眸子,没打算说话的样子。 谢锦书盯了一会儿安安,松一口气,“陛下先进来坐坐吧,我让摇光带安安下去喂食。” 谢锦书将安安交给摇光,两人一齐坐下。 玉衡端了茶水上来。 “今天突然把你叫去锦鸾殿,什么都没交代就让你对付那个淳于鹤,难为你了。”温卿瑶说道。 谢锦书语气依旧温和,“陛下看得起我,所以才临时交给臣如此重要的任务,索性臣不负重托,没有陛下捅漏陛下设的局。” 温卿瑶弯起嘴角,“过两日你出宫和他好好谈,朕相信你。” 谢锦书身子往前探了探,离温卿瑶近了些,“天气渐渐炎热了,臣为陛下调几味清凉降火的香如何?” 温卿瑶挑眉,想起上次她参观谢锦书的宝库,看到不少好东西,其中不乏名贵香料。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谢锦书调香的画面,谪仙一般的人,是不是调出来的香也带着他的气息? “好呀,朕很期待。”温卿瑶笑着应下。 许久没见到温卿瑶的温婉笑意,谢锦书脸一红,他呆愣愣地盯着温卿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地回神,别过脸去轻咳一声。 “陛下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因为解决了那个东海国的太子殿下吗?” 陛下认真处理事情时候神情气场,和顺利解决事情后的神情气场截然不同,陛下现在心情好,应该是东海国太子那边的事顺利解决了,至少事情走向符合她的心意。 温卿瑶眨眨眼,“淳于鹤?”朕心情好坏与外人有何关系,就不能因为见到你所以心情好? 谢锦书呆住了,绯红一点一点爬上他好看的脸。 方才陛下说,因为见了他才心情好! 他是不是听错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温卿瑶发现谢锦书脸色有些不对,“是不是路上太热了,你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的。” 说着,她抬手覆上谢锦书的前额。 前额贴上那片柔软清凉的一瞬,谢锦书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两人之间隔着案几,温卿瑶探着身子,整个人都凑到谢锦书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已近得不能再贴紧。 谢锦书望着面前温卿瑶放大的脸,心脏跳得飞快,呼吸也快控制不住了。 温卿瑶拧着眉,“应该没有大碍……但是你的呼吸好急促啊,真的没有关系吗?” 谢锦书望着面前越凑越近的温卿瑶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受不住,太近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脸上。 好热好晕…… 谢锦书一头栽倒在案几上。 温卿瑶吓坏了,赶紧挪到谢锦书身边,玉衡也傻眼了,殿下怎么了,难不成寒症又发作了? “传御医,快去传御医!”温卿瑶赶紧吩咐,“把灵枢叫来!” “陛、陛下……”谢锦书还有意识,他拽紧温卿瑶的衣袖,“臣没事……” 他也没想到,太久没见到陛下,结果这次距离稍微近一些,他就受不住了,他可不可以顺势躺到陛下怀里。 温卿瑶抓着谢锦书的手臂,“你到床上躺一会儿吧,朕传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万一真是寒症发作,耽误不得。 谢锦书紧了紧拽住温卿瑶的手,借力坐起身,努力尝试往温卿瑶身边靠了靠,“陛下,臣真的没事,不用叫御医,让陛下担心了。” 他真的就是单纯地因为与陛下近距离相处太激动了,这种羞耻的借口他怎么说得出口。 温卿瑶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本来还想坚持,但转念想到谢锦书才是对寒症最了解的人,他说没事就没事吧。 但此时她也没办法安下心将谢锦书留在清心殿中。 于是她说道,“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不用多想,朕留下来陪你。” 谢锦书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他再晕一下,陛下就会留宿清心殿? 陛下已经许久没在这里过夜了。 谢锦书忽然来了精神,脑袋不晕了,“陛下明天再走好不好?” 话说出口,谢锦书自己都愣住了,他会不会太直接了。 温卿瑶笑着拍两下谢锦书的手臂,“你安心休息吧,朕今晚留下来陪你。” 第198章 温卿瑶的店被查了 晚上,温卿瑶留宿清心殿,并叮嘱谢锦书好好休息三天,不用理会淳于鹤,等养好身子再去谈事也不迟。 但毕竟是温卿瑶交代的事,还是生意上的大事,谢锦书不敢多耽搁,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后,便耐着性子等淳于鹤上门。 一连几日,温卿瑶也没闲着。 她盯着站在眼前的户部陈尚书,十分无语,“你方才说,联合京兆尹查封的那家酒楼叫什么?” 陈尚书拱了拱手,“回陛下,叫千味坊。” 他们查到,早两个月从南洲港上来的商船,与这家千味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家千味坊又与帝都中的梅桃李杏有竞争关系,他经常去梅桃李杏,想着不能让这家新开的千味坊把梅桃李杏比下去,就在调查的时候稍微动了点私心,把千味坊给查了。 温卿瑶看着陈尚书,脸色一言难尽。 这个陈尚书,不适合待在户部。 温卿瑶略有些无奈地问道,“你查千味坊之前,没查千味坊背后的老板是谁吗?” 陈尚书摇头,因为千味坊和那支神秘船队扯上了关系,所以他想趁着查千味坊的契机,顺带查查船队。 没想到要查千味坊幕后的老板是谁。 陈尚书小心翼翼地打量温卿瑶的脸色,难不成,千味坊背后的老板另有来路? 温卿瑶叹息一声,她新开的千味坊啊,就这么被陈尚书干下去了。 本来她想着,梅桃李杏已经开了一年了,生意稳定了,名声也越来越好,她担心树大招风,梅桃李杏越是有名便越惹人注意,便想着再新开一家和梅桃李杏差不多的酒楼,跟梅桃李杏打擂台。 一来可以分散对梅桃李杏的注意,二来又可以多一个打探消息的地方。 不曾想出师未捷,千味坊才开起来没多久,就被她手下放倒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千味坊会被查封。 温卿瑶突然觉得一股无力,“查封千味坊的进度走到哪一步了?” 陈尚书察觉到温卿瑶的情绪,斟酌着小心回答,“还在调查中,只是暂时查封,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千味坊很快就能重新开张。” 温卿瑶扶额,“收队吧,千味坊不用查了。” 陈尚书一下没绕过来,他反问一句,“陛下的意思是?” “千味坊是朕开的。” 陈尚书脸色骤变,“唰”一下惨白如纸,他把陛下的店查封了! 反应过来,他赶紧跪下请罪,“陛下恕罪,臣真的不知道千味坊是陛下的店,如果知道了,臣绝对不会碰陛下的店啊!陛下恕罪!” 温卿瑶飞快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朕瞒着你们开千味坊,是想微服出宫时能有个安心吃饭的地方,梅桃李杏虽然有名,但人气太旺,什么人都去那里,去的人多了,朕就不方便去了。” 她又说道,“你现在知道了,赶紧找个合适的理由把封锁扯了,让千味坊重新开张迎客,若是千味坊因你倒闭,朕出宫找不到吃饭的地方,朕就去你家吃!” 陈尚书抹了把冷汗,“是是是,陛下教训的是,臣立即将千味坊放了。” 谁能想到千味坊背后的老板是陛下,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温卿瑶“嗯”一声,似乎对陈尚书的反应还算满意。 她抿唇不言,想着这一波操作后该怎么挽回。 千味坊已经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恐怕没办法作为收集情报的据点,但可以继续为千味坊打掩护。 她的视线在陈尚书身上转一圈,“千味坊是朕开在宫外的御膳房,你不准告诉任何人千味坊背后的老板是谁,记住了吗!” 陈尚书哪敢摇头,“臣记住了。” “还有。”温卿瑶继续叮嘱,“千味坊被官府调查,对其名誉有损,你必须找个合情合理的缘由,恢复千味坊的名誉和客流,想必身为户部尚书的你,肯定更清楚该怎么做吧。” 陈尚书忙不迭点头,“知道,臣知道,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他得赶紧想个合适的理由放过千味坊,还得暂时放弃他喜欢的梅桃李杏,编一套合适的说辞请同僚们去千味坊吃饭,还不能暴露真实缘由。 如此一来,官员都去吃了,老百姓肯定也愿意吃。 他好难啊,背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能说出去,太难受了。 温卿瑶很满意,她挥了挥手,“你下去解决吧,解决好后无需再向朕禀报。” 陈尚书行礼退下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本想趁机立个功,不料差点惹上一宗罪。 陈尚书走后,不忘走到温卿瑶身边,轻声一句,“陛下,长宁殿下来了。” 温卿瑶挑眉,“他是来看黑虎的吧。” 张望一圈,没看到黑虎的身影,温卿瑶弯下腰往桌子下一看,黑虎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脚边,察觉到温卿瑶的视线,黑虎回身看来,起身摇着尾巴走向温卿瑶。 温卿瑶将黑虎抱起来,放在膝上。 进宫一个多月了,黑虎长大不少,立着一对毛茸茸的大耳朵,跑起来一蹦一蹦的,跟兔子一样。 “让他过来吧。”温卿瑶说道。 楚燕回进来时,正好看到温卿瑶坐在榻上逗黑虎,一瞬间,他眉目柔和下来,放轻了步子朝她走去,生怕破坏眼前的岁月静好。 忽地一阵风从身后刮来,楚燕回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肩上,没等来得及侧头去看,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东华阁内的宁静。 “给陛下请安!” 温卿瑶转头看过来,“燕回你来了,还有安安也过来了。” 安安? 楚燕回惊得忘记给温卿瑶请安。 “陛下,这只鸟哪来的?”余光一片绿绿的,看着很不习惯。 温卿瑶伸出手,安安张开翅膀,飞到温卿瑶手中。 “前不久锦书遇到一只会说话的鹦鹉,觉得稀奇,便带进宫调教一番后,送给了朕。”温卿瑶说道,“不过他目前似乎只学会这一句话。” 楚燕回扯了扯嘴角,是一只很会拍马屁的鹦鹉。 温卿瑶指着对面的位置,“过来坐吧。” 楚燕回一坐下,安安跟着飞起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 第199章 一碗绿豆汤 楚燕回斜眼打量案几上那一坨毛茸茸的家伙,挤在他和陛下中间,实在绿得碍眼。 “陛下,这只绿绿的家伙会一直养在锦鸾殿吗?” 他凑近了盯着安安,身上的毛是绿的,翅膀上的毛是绿的,头顶上的毛也是绿的。 温卿瑶颔首,“对,安安住在锦鸾殿内,目前和黑虎一间屋子。” 楚燕回突然怀疑,这只绿油油的鸟会把他听话的小乖狗带坏。 “陛下,这只鸟是不是该喂食了。”楚燕回很是嫌弃这只鹦鹉,他和陛下独处的时光,容不得别人打扰,就算是鹦鹉也不行。 温卿瑶挑眉,“是吗?” 她叫来不忘,“把安安带下去喂食吧,别让它乱飞,看着它以后别让它进东华阁。” 毕竟这是只会学人说话的鹦鹉,若是让它养成飞来东华阁的习惯,一个不注意学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就糟糕了。 不忘颔首,将安安带了下去。 楚燕回现在觉得舒服多了,他伸手摸着温卿瑶怀里的黑虎,“黑虎小乖乖,多日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他笑得眉眼弯弯,显然心情不错。 黑虎靠在温卿瑶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楚燕回的手,十分享受。 那只鸟不在,它就是狗生赢家。 楚燕回摸着黑虎走神,若是坐在陛下怀里的是他就好了,他可不可以把黑虎赶走,自己取代它的位置。 黑虎后腿一蹬,踩着案几跑到楚燕回怀里。 “看来黑虎还是更喜欢你。”温卿瑶说道。 楚燕回抱着黑虎,僵硬地点点头,黑虎喜欢他有什么用啊,要陛下喜欢他才算好事。 两个人专心逗狗,东华阁里安静得可怕,楚燕回绞尽脑汁想办法跟温卿瑶搭话,但想来想去,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陛下,前几日臣去御花园的时候,看到有工匠在修亭子。”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头。 他记得上次来锦鸾殿的时候,就不小心听到陛下在跟大臣讨论修亭子的时,应该就是说御花园里的那座七彩琉璃亭吧。 那座亭子在阳光下散发着七彩光芒,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温卿瑶似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玩意,“算算日子,应该快完工了,不然赶不上日子了。” 楚燕回偏头,这座亭子得在规定的日期之前修好吗,陛下打算用这座亭子做什么,端午节早就过了,五月也没什么重要的日子。 他想不明白,见温卿瑶没打算告诉他,他很识趣地不追问。 “怎么了这是,心情看着不是很好?”温卿瑶发现楚燕回说了两句话后便沉默了,眼睛一直盯着同一个地方。 楚燕回一怔,赶紧摇头,“没,没有……” 他就是想跟陛下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温卿瑶眉心微微拧着,“许是最近天气越发炎热,没有精神也是正常的,朕叫御膳房煮了绿豆汤,很快就送来了,你喝几碗去去暑。” “他们在锦鸾殿喝过绿豆汤吗?”楚燕回嘴比脑快问出声。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胡话,他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 “不是,臣的意思是,现在确实到喝绿豆汤的时节了,不知其他殿中有没有准备。” 他才不在乎陛下是否只请他和绿豆汤,就是好奇,好奇其他人有没有而已。 一碗普普通通的绿豆汤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温卿瑶弯唇一笑,故意说道,“朕今日才吩咐御膳房煮绿豆汤,被你这么一提醒,朕想起来了,待会朕派人给各个殿中都送一份去。” 楚燕回干笑两声,“陛下考虑得真周到。” 怪他多嘴。 本来只有他一人独有。 不一会儿,不忘端了绿豆汤过来,楚燕回将碗端下来放到温卿瑶面前,不假他人之手。 温卿瑶接过绿豆汤,“你别干看着,你的绿豆汤在那。” 她用眼神指了指不忘端着的另一碗。 楚燕回“哦”一声,有些走神,他端起另一碗绿豆汤,喝了一口,不知怎么手一抖,一整碗绿豆汤全洒在身上。 温卿瑶挑眉,楚燕回今天果然心不在焉。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绿豆汤不是热的,不然得烫着了。”温卿瑶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递给他,“先擦擦吧。” 楚燕回挠挠脑袋,很是抱歉,“浪费陛下的一片心意了,实在对不起……” 他接过帕子,小心地擦着身上的汤水。 “哎呀,好像不太行,臣还是回去换衣服吧,打扰陛下了。”楚燕回嘴上这么说着,并没有起身。 温卿瑶放下碗,吩咐不忘,“你带燕回下去换身衣服,若是就这么回去,身上岂不黏糊糊的,难受得很。” 她的锦鸾殿中存放有四个人备用的衣服,换套衣服还是换得了的。 楚燕回利落起身,“多谢陛下,臣这就去换衣服。” 温卿瑶盯着楚燕回的背影,等他走出去,她才端起自己的绿豆汤小口小口喝着,目光不经意往楚燕回方才坐着的地方一扫,位置上干干净净,没留下半点绿豆汤的痕迹。 她挑了挑眉,这碗绿豆汤洒得这么精准,一滴不落全洒在楚燕回身上。 大概就是巧合吧。 温卿瑶喝完一碗绿豆汤,还不见楚燕回回来,正疑惑着,不忘小跑着进来。 “陛下,长宁殿下身上都被绿豆汤弄脏了,绿豆汤渗透了几层衣服沾到殿下肌肤上,只是更换衣服的话,恐怕也不大顶用?” 温卿瑶挑眉,“你的意思呢?” 不忘垂下脑袋,硬着头皮说道,“恐怕得沐浴将身上沾染的汤汁洗干净再换上干净的衣物才舒服,若陛下不允许的话,奴才服侍殿下换上干净衣服便立即送他回丰祥殿。” 温卿瑶又挑了挑眉,需要在锦鸾殿沐浴么? 她忽地弯起唇角,露出捉摸不透的表情,“好啊,就在锦鸾殿沐浴吧。” 浴阁中,楚燕回靠在浴桶里,长长舒一口气。 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露出水面,两条肌肉明显的手臂松散随意地打着浴桶,脑袋后仰靠着浴桶边,轻松愉悦。 能留在锦鸾殿中沐浴的,他是头一位吧。 虽然洒了那碗绿豆汤有点可惜,好在他喝了一口尝过味了,没有留遗憾。 第200章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楚燕回闭上眼睛慢慢享受锦鸾殿中的热水浴,他哼着小曲,全然没注意伺候他的宫人全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锦鸾殿的浴阁舒服吗?” 耳边传来一句声音。 楚燕回点了点头,很快察觉到不对劲,他猛地睁开眼,温卿瑶骤然出现在眼前。 “陛、陛下!”他完全没想到温卿瑶会进来。 楚燕回赶紧扯过浴巾挡在身前,脸上爆红,“陛下你怎么进来了。” 温卿瑶轻巧地坐在浴桶边缘,无需借力搀扶,她两条腿悬空交叠在一起,手中捏着一只酒盏。 因着逆光,加之面前热气氤氲,楚燕回看不清温卿瑶的表情。 他心脏跳得厉害,就快跳出胸膛,事情发展跟他想得不一样啊。 “朕赐你一样好东西。”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但是在浴阁中好像不大合适吧。 罢了,只要陛下开心,在哪里他都无所谓。 楚燕回眼睛一闭,心一横,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眼前之人半天没有动静,楚燕回只听到轻微的水声,像有什么液体倒入他的浴桶中。 温卿瑶又说话了,“朕找灵枢讨来的药酒,沐浴时分用上最合适了,好好享受。” 说完,温卿瑶再没了声音。 楚燕回觉得奇怪,他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反倒一股浓烈的困意涌上心头,他好困,好想睡觉。 可是他在沐浴,若是睡着了会不会滑到水里淹死…… 浴阁外,温卿瑶双臂环胸倚着墙壁。 “都结束了?”温卿瑶问被她叫来的不悔。 不悔颔首,“陛下放心。” 温卿瑶丢了个眼神给不忘,“他泡了那么久,该出来吃饭了。” 不忘会意,进到浴阁中将楚燕回唤醒。 “殿下,殿下。”不忘将楚燕回摇醒,“殿下是不是困了,怎么在浴桶中睡着了?” 楚燕回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回笼后,猛地坐起身,溅起一地水花,“陛下!” 不忘躲得快,才没被水花溅到。 “陛下正等着殿下用晚膳呢,殿下快起来更衣吧。” 楚燕回左看右看,没看到温卿瑶的身影,松一口气的同时觉得有些许遗憾,他问不忘,“陛下方才进来过吗?” 不忘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陛下怎会在殿下沐浴时进浴阁呢?是不是殿下睡着做梦,梦见陛下了,殿下梦见什么呢?” 楚燕回一噎,脸一红,赶紧起身迈出浴桶,“陛下不是在等我吃饭吗,快点帮我更衣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换上一身新衣服的楚燕回,少年意气正当时,他跟着不忘来到饭厅,果见温卿瑶已经等在那了。 他不好意思挠挠头,没想到沐浴耽搁了这么久,都到晚膳时间了。 温卿瑶冲他笑笑,“来了,坐吧” 楚燕回忽然想起方才梦境中的情形,突然又脸红起来,不好意思直面温卿瑶的笑意,他抵着脑袋,安安静静坐到温卿瑶身边,小小声道歉,“让陛下久等了。” “无妨,先吃饭吧,这个点早该饿了。” 温卿瑶过分温柔的语气,听得楚燕回背后一凉,他一顿一顿看向温卿瑶,对上那双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睛,他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快逃! 似乎陛下早就看穿他做了一个不可见人的梦。 “嗯?怎么了,快吃呀。”温卿瑶轻声催促楚燕回,“你今天一天都不在状态,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楚燕回突然心虚,“大概吧。” 他一手扶额,眼前的陛下明明是正常的陛下,不正常的是他,是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是他心虚了所以才会觉得陛下看穿了他的想法。 陛下又没有读心术,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一定是他自己吓自己! 楚燕回重新打起精神用完晚饭,两人陪黑虎玩了一会儿,温卿瑶便派人将他送回丰祥殿。 回到丰祥殿后,楚燕回仍觉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脑海中不断重复沐浴时做的那个梦。 他不对劲。 楚燕回把维之抓过来“哭诉”,“维之,我今天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维之不解,他今日跟着殿下去了锦鸾殿,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呀,“殿下怎么了?” “我……”楚燕回刚想倾诉一番,忽地觉得说不出口,太羞耻了,“我,反正我就是不对劲。” 维之笑了笑,“殿下是不是泡澡泡太久,泡晕了。” 楚燕回泡澡时,维之不在,维之帮楚燕回整理要穿的衣服去了。 楚燕回睁大了眼睛,“我泡澡泡了很久吗?” 维之颔首,“奴才整理好殿下的衣物后,殿下还在泡着,算算时间,从殿下进到浴阁再出来,用了将近一个时辰吧。” 楚燕回沉声垂眸,一个时辰很久,但他醒来的时候水温正好,说明他身边一直有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叫醒他。 “维之,我下午沐浴时,在浴桶中睡着了。”楚燕回的嗓音略显沉重。 维之挑眉,不觉得奇怪,“难怪殿下在浴阁中待了这么久。” 楚燕回又问道,“我沐浴时陛下在哪里?” 说着,他摸了摸身上,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在浴桶中被不忘叫醒后,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一些有的没的想法特别多,怎么也拦不住。 维之说道,“陛下一直在东华阁呀,看奏本,陪黑虎玩,怎么了殿下?” 楚燕回抿了抿唇,大概,那真的是个梦吧,“维之,我问你一个问题,很认真的。” 他猛地抬头与维之对视,过分认真的表情吓了维之一跳。 “殿下请说。” 楚燕回抿着唇,唇边浅淡的梨涡浮现又消失,“如果你在梦中看到一个人,你特别想与她亲近,也特别想她与你亲近,而且这种感觉特别真实,真实到不像是做梦,反倒像真实发生的事,这意味着什么?” “说明你在乎她呀。”维之不假思索,“你平日努力压制内心的真情实感,却无法让这种感情消失,于是在见到她后,克制不住地在梦中反映出你对这个人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吧。” 楚燕回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维之再说些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耳边反反复复回放维之说的最后几个字。 他喜欢陛下! 是这个意思吗? 第201章 杨问归的生辰 迈过五月中旬后,日子越发炎热,也就早上日头升起前有些许舒人的凉意。 琅华殿内,杨问归早早起身,换上尚服局送来的新衣服,精神头十足。 风清仔细帮杨问归整理衣服的皱褶,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嘴上不断夸奖,“陛下对殿下最是上心,早早就命尚服局为殿下做生辰时穿的新衣,听说陛下还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殿下,这在后宫里还是头一份。” 杨问归对着等身高的镜子打量身上的衣服,不骄傲不得意,脸上只有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满足。 “陛下一直对我很好,对其他殿下也很好。”杨问归对着镜子正了正衣襟,回身看着风清,“我是不是要主动去给陛下请安?” 风清想了一会儿,“好像,不需要专门去给陛下请安,但是陛下赠了殿下新衣,殿下可以去谢恩。” 杨问归觉得风清说得有道理,“但是陛下早上要去政事堂吧,那我快中午时再去,这样就不会打扰陛下了,那我先做一份点心吧,中午就可以带去锦鸾殿和陛下一起吃了。” 风清看着杨问归这身新衣服皱眉,“如果这样的话,殿下你得先换身衣服,穿着这身衣服下厨既不方便也容易弄脏,别辜负陛下一番心意。” 杨问归一点不觉得麻烦,“是是是,得换下来,我舍不得弄脏陛下送我的衣服,但是给陛下的点心也不能少。” 于是,杨问归在风清的伺候下,换下才穿上没多久的新衣服,换了身放下下厨的衣裳,吃了早饭后,一头钻进小厨房为温卿瑶做点心。 锦鸾殿,温卿瑶一从政事堂回来便叫来不忘,“杨问归早上来过吗?” 不忘摇头,“皋月殿下不曾来过。” 温卿瑶挑眉,难道她预料错了? 杨问归一直是懂礼数的人,今日他生辰,她让尚服局给他送衣服的时候,一定要点明是她送给他的礼物,照理说,他早晨应该会过来谢恩才是。 到现在还没来,不符合他的作风啊。 “他在琅华殿等朕过去吗?”温卿瑶又问道。 不忘还是摇头,“奴才不清楚皋月殿下所想,但如果是奴才的话,应该会在午膳前来锦鸾殿谢恩,因为奴才知道陛下每天早晨都会去政事堂,直到午膳前才回来。” 温卿瑶说道,“知道了,朕再等等他。” 不忘凑上来,小声问一句,“陛下一直在等皋月殿下吗?” 温卿瑶一只手背到身后,“不可以吗?朕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他不来,怎么接这份大礼呢。” “陛下还有礼物要送给臣吗?” 杨问归带着风清大步进来,见到温卿瑶立即行礼,“给陛下请安。” 他满脸纯真的笑意,让人一看便觉得心情大好。 发自内心的好心情有极强的感染力。 温卿瑶笑着说道,“到用午膳时间了,你来得正好,陪朕一起用午膳吧,你这身新衣服真好看,很适合你。” 她的眼光没有错,杨问归很适合穿温暖的颜色。 杨问归笑着回应,“是陛下为臣选的料子好看,所以臣穿在身上才好看。” “就你会说话。”一来小嘴就这么甜,怕是做点心时又吃了不少糖。 她早就注意到了,风清手里提着一只食盒,用来装点心的食盒。 杨问归笑了笑,“陛下,臣今日做了一份点心过来和陛下一起享用,不过既然已经到午膳时间了,那把它当餐后点心好不好?” 温卿瑶笑着答应,“好,今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年一回的生日,怎么还自己动手做点心,你想吃什么,吩咐御膳房和尚食局去做便是。” 两人先后落座,很快摆满一桌好菜。 杨问归的视线始终落在温卿瑶身上,“臣特意做了这份栗子糕感谢陛下赏赐的新衣,陛下待会一定得尝尝,臣花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这才来晚了。” 他轻轻扯着温卿瑶的衣袖,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望着温卿瑶,左边眼尾一颗泪痣此时看着分为令人心动。 温卿瑶一时拒绝不得,答应下来。 因为午膳后还要吃点心,两人都没放开吃,吃了六七分饱后,便让人饭食撤下去,将杨问归做的栗子糕端上来。 杨问归这次没有泡茶,只做了点心。 温卿瑶咬了一口栗子糕,依旧好吃。 “今日是没来得及泡茶吗?”她问道。 之前每次杨问归送点心来,都会顺带泡一壶茶饮过来搭配点心。 杨问归垂下脑袋,面露惆怅,抿着嘴唇看着很是失落,左边眼尾的泪痣也失了灵气,“来不及了,臣昨晚栗子糕就过来了,实在没想到做栗子糕会花费这么长时间,如果中间没出错的话就好了……” 温卿瑶拍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无妨,都是你的一片心意,你每次做的点心都很好吃,你无需自责,况且今日还是你的生辰。” 杨问归呼出一口气,咬上一口栗子糕。 温卿瑶趁机问道,“以前你在丞相府中是怎么过生辰的?” 杨问归停下咀嚼的动作,咬唇垂眸,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过。” 温卿瑶一怔。 杨问归虽是庶出,但好歹是丞相府的长子,杨伯典为何不给他过生辰。 杨问归细细咀嚼咽下口中的栗子糕,继续说道,“有时候他想起来了,便会吩咐厨房给臣下一碗长寿面,若是忘了,便忘了,什么都没有。” 温卿瑶觉得奇怪,照凰卫找到的信息来看,杨伯典很是喜欢杨问归的生母才是,十多年了都念念不忘,可是他对杨问归真的说不上很好。 难不成杨问归真不是杨伯典亲生的,并且杨伯典也知道这件事? 温卿瑶还想继续问一些关于杨问归生母的事,但今天这个日子不合适,以后有机会再说。 “没事,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想了,以后每年都会有人记得你的生辰,每年都会有人给你过生辰,送你生辰礼物。” 杨问归抬起眸,红着眼眶问温卿瑶,“以后每年,陛下都会给臣过生辰吗?” 第202章 能以后每年陪我过生辰吗 温卿瑶望着杨问归这副楚楚可怜又处处真情的表情,呆愣了片刻,她咽了口唾沫,难得温柔地笑着,“以后每年都会陪你过生辰的。” 说完,她弯起唇角。 如果以后杨问归回东海国的话,杨问归便是东海国皇子,国主和淳于鹤每年都会给他过生辰。 杨问归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两人边聊边吃着栗子糕,温卿瑶始终没有再提有关杨问归身世的事,她今日也不午休了,陪着杨问归在锦鸾殿中遛狗逗鸟。 杨问归蹲下身,陪黑虎玩握手游戏。 “黑虎,右手。” 黑虎还小,不大听得懂杨问归的指令,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他,一双大耳朵特别显眼,看得人直想上手去抓。 杨问归蹙眉,抓起黑虎的右爪握在手中,“这是右手。” 温卿瑶坐在榻上,一手支着脑袋,半眯着眸子看着逗狗的杨问归,杨问归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有耐心蹲下来跟黑虎慢慢玩的人,其他人要么将黑虎抱起来,要么直接用食物逗黑虎。 一个在府中一直不被善待之人,为何会有如此纯真的心思对待他身边的人和小动物? 温卿瑶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黑虎长得可爱吧。 温卿瑶看向候在一旁的不忘,冲着他招了招手。 不忘走过来。 温卿瑶压低声音问道,“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不悔小小声回道,“陛下和殿下用完晚膳后,待天黑了便可以过去了,一切都准备妥当,请陛下放心。” 温卿瑶颔首,挥挥手,让不忘退开。 杨问归逗狗的时候,安安飞过来落在他肩头,小小的鸟爪直接抓在杨问归的新衣服上,杨问归不气不恼,只是反手摸了摸安安的脑袋,继续逗狗,似乎一点不担心鸟爪勾坏衣服上昂贵的绣线。 “黑虎,右手。” 杨问归锲而不舍地教黑虎握右手。 安安在杨问归肩头站了一会儿,许是担心抓坏杨问归的衣服,安安只站了一小会儿,便自己飞下来,很注意地没勾坏杨问归的衣服,然后稳稳当当踩在黑虎头上。 许是嫌黑虎脑袋太小,支不住自己的身子,安安又飞下来落在黑虎身边,与黑虎并排,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温卿瑶望着眼前一人一狗一鸟的岁月静好,恨自己不会画画,不然可以将眼前难得的安宁画下来。 谁说久居深渊之人,不向往宁静祥和呢? 她是出不去了,但能看看也好,多少能抚平心中的些许波澜。 支着脑袋的温卿瑶,身子逐渐舒缓,眼神不自觉地越发柔和,连呼吸都变得轻浅,跟简单的人待在一起,便能享受短暂的简单轻松。 杨问归逗黑虎逗累了,站起身,坐到温卿瑶身边,“陛下,臣想画画。” “现在?” 杨问归颔首,“就突然想给黑虎和安安画一幅画。” 温卿瑶准了,叫不忘备好笔墨纸砚,还让不忘亲自为杨问归研墨。 杨问归一画就是一个下午,他不限制黑虎和安安的动作,就让他们尽情玩耍,他笔墨一挥,将一狗一鸟不同的玩耍形态画下来,还趁机偷画温卿瑶。 待他手笔时,已是傍晚,接近晚膳时分。 期间温卿瑶不催他不打扰他,任他画画,她则陪在杨问归身边,时而看奏本,时而看杨问归。 杨问归捧着画好的画上前,厚厚一沓,递个温卿瑶,“若是能将黑虎和安安成长的模样画下来就好了,黑虎应该跟刚来的时候有些差别吧,听说黑虎可以长得跟老虎那么大,臣很是期待。” 温卿瑶不看画,看他,“你可以时不时过来给黑虎和安安画画,不过待黑虎长大后,它就不住在锦鸾殿了,待会还有好东西给你看,你也要画下来吗?” 杨问归被温卿瑶勾起了好奇心,他想起一进锦鸾殿的时候,陛下似乎说还有礼物要送给他,“陛下?” 他眨了眨眼,目光虔诚,“对臣来说,和陛下在一起的画,才是最好的画。” 温卿瑶被杨问归说得无话可说,她笑着摇了摇头,“但是今晚朕为你铺开的画卷,你一定不能错过。” 用完晚膳后,杨问归陪温卿瑶到御花园散步。 天色渐晚,空气中荡着白天残留下来的微热的气息,绕着湖边的小道上,能感受到湖水带来的清凉。 地平线那头残留一抹夕阳的余辉,头顶残月高悬,星子散布。 杨问归走在温卿瑶身边,脚步不知为何很是拘谨,“臣,还是头一次陪陛下在御花园散步呢……” 他低垂着眼眸,声音也是低低的。 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真实的。 他到现在还记得去年冬日的时候,那天落着大学,他满怀期待想在御花园与陛下来一个缘分的偶遇,不料被谢锦书扎透了心,好半天缓不过来。 温卿瑶语气倒是轻快,“似乎是的,朕一直没什么空闲的时间,也鲜少到御花园来。” 说着,两人走到一处亭子前,这座亭子很是稀奇,从上到下都是透明的,还能透过亭子隐隐约约看到对面的景色。 “陛下?” 杨问归看向温卿瑶,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他记得这处亭子是陛下命人新修建的,看样子,应该只是搭建了一个骨架,还没完工。 “过来。”温卿瑶对杨问归说道,“随朕到这看看。” 杨问归跟着温卿瑶迈入亭中,这座新修建的亭子两面临水,视野开阔,对面是假山和灯火璀璨的宫殿群,仰头便是无边天际,若是来得时间好,还能看到太阳从水面上升起。 “好看吗?”温卿瑶问杨问归。 “好看。”杨问归颔首,陛下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温卿瑶弯起唇角,“这座七彩琉璃亭,是朕专门命人设计打造,给你的生辰礼物。” 杨问归惊奇得睁大了眼睛,左边眼尾的泪痣跟着动了动,他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脑袋嗡嗡的。 这座亭子居然是陛下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杨问归半天说不出话。 温卿瑶微抬起下巴,扬手打了个响指,“还不止这些。” 第203章 七彩琉璃亭 随着一声响指落下,身边骤然灯火通明。 灯火将七彩琉璃亭完全笼罩在温暖的光线之中,透着七色光芒,熠熠生辉,亭子顶上内部坠着一颗夜明珠,檐角灯笼垂下,柱子围栏皆是透明的七彩琉璃打造,流光溢彩。 杨问归看花了眼,太梦幻了,眼前的亭子似幻似真,他似梦似醒,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么好的宝物是专门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看那边。”温卿瑶指向湖面。 杨问归顺着温卿瑶的手指望去,从不远处的拱桥下漂来一片星河。 “是河灯!”杨问归惊呼一声。 一连串河灯成片流出,顺着水流流淌过七彩琉璃亭面前,打了个弯,又缓缓流向远处,一时间,整片湖面上倒映银河璀璨。 杨问归扶着扶手探身往下看,恰好一只河灯漂过来略微靠近岸边,他看清楚了,这些河灯都是莲花型河灯。 他赶紧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愿。 传说,放河灯时许愿最是灵验。 温卿瑶轻轻悄悄站到杨问归身边,不打扰他,负手望着面前她的杰作,十分满意。 她命人专门打造了九万九千盏河灯,等的就是这一刻,待这些河灯全部放出来之后,应该可以点亮整片湖面吧。 这时刚好又是莲花开放的时节,真花花灯混在一起,互相映衬,不比那些传世名画好看? 也不知杨问归许了什么愿,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许好愿了?”温卿瑶笑着问道。 夜晚的湖风轻轻吻过她的脸,很舒服。 杨问归颔首,一脸的满足,“多谢陛下为臣耗费心思修建了这座亭子,还有这片灯海。” 他的眸子亮亮的,比大片河灯还要璀璨。 温卿瑶转身坐下,身后是河灯流连不停,面前的花园小径不知何时也点上了宫灯,“坐吧。” 杨问归在温卿瑶身边坐下,仰头望天,夜空中的星星浮在七彩光芒之中,美到让人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让陛下费心了,多谢陛下,臣很喜欢这份生辰礼物。”杨问归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抓着温卿瑶的衣角,眼尾不知怎么又红起来。 温卿瑶的坐姿松散随意,给杨问归过生辰的同时,她自己也难得放松一天。 “陪朕坐一会儿,吹吹风,放松放松。” 这回轮到温卿瑶轻闭双眼。 夏夜湖边的晚风,舒适惬意。 杨问归坐得乖巧。 不忘上前,轻手轻脚在桌上放了一壶酒和两只酒盏。 杨问归盯着酒壶眨巴眨巴眼睛,他今晚还是不要喝酒了吧,万一又喝醉怎么办,他不想浪费难得与陛下独处的生辰夜。 温卿瑶闭目养神片刻,睁开眸子,先给自己倒了杯酒,“要喝吗?” 她问杨问归。 杨问归盯着温卿瑶手里的酒盏,闻着酒香阵阵,心中很是纠结。 不喝,就少一次和陛下共饮的机会。 喝,有可能喝醉睡过去。 温卿瑶冲着他晃了晃酒杯,倒酒的动作还没收回。 杨问归心一横,“喝。” 紧跟着他竖起一根手指,小小声补充一句,“就一杯。” 温卿瑶笑而不语,亲手倒了一杯酒递给杨问归,“好,今晚朕也不多喝,跟你一样,只喝一杯。” 杨问归接过酒盏,跟以前一样,两手捧着小口小口喝了一口,入口清冽,很香。 温卿瑶一手端着酒盏,身子往后靠,翘起一条腿两腿交叠,坐姿越发松散慵懒。 杨问归捧着酒盏,歪头看温卿瑶,他怎么觉得,陛下看着有点疲惫呢。 他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在温卿瑶耳边说道,“臣为陛下吹一首曲子好不好?此情此景,最为合适了。” 温卿瑶睁开一只眼睛打量杨问归,“哦?好啊,你会吹什么曲子。” 杨问归说道,“臣不才,学过几年的箫,也会几首曲子。” 温卿瑶当即叫来不忘,取一支箫给杨问归。 很快,不忘便回来了。 杨问归放下酒盏,接过玉箫来了一曲《鹊桥仙》。 温卿瑶抿了一口酒后便闭上了眸子,脑袋跟着旋律轻轻晃动,脚尖还踩着节拍。 杨问归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她一身华服,背后是星河璀璨,头顶苍穹笼罩,周身七色光芒如梦似幻,她在轻松愉快的乐曲中坐姿慵懒,手中端着美酒,神情放松。 这才是世间最难得的绝美画卷啊。 杨问归忍不住弯起唇角,闭上双眸沉浸在他们两人共同编织的幻境之中。 三曲毕,温卿瑶睁开双眸,光华尽显,短暂歇息之后,女帝风华再现。 温卿瑶站起身面向湖面,喃喃一句,“时间差不多了。” 杨问归放下玉箫,什么时间差不多了? 没等他开口问,远处似有什么活物朝这边游来。 曲颈修长优美,羽毛洁白胜雪。 “是天鹅……”杨问归再次被惊喜震惊,“是一群天鹅!” 一群天鹅乘着银河优雅而来,他们驱散聚拢的河灯,成为湖水中最耀眼的存在。 温卿瑶弯起嘴角,“这也是朕专门为你准备的,这群天鹅以后就养在这片湖里了,也是朕送你的生辰礼物。” 高贵优雅的大白鹅。 今日正好是杨问归的十八岁生辰,她命人在湖中放了十八只白天鹅。 杨问归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十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用心,从来没有一个人在他生辰的时候从他如此珍贵又精心准备的礼物。 这回他真的忍不住了,猛地摸一把眼睛的湿润,他吸了吸鼻子。 “臣多谢陛下,陛下的恩情,臣这辈子都忘不了。” 陛下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可以对他这么好。 温卿瑶被杨问归的反应惊到酒醒,她突然想摸一摸杨问归的脑袋,可是杨问归比她高出不少,她摸不到他的脑袋,便转而拍了拍他的手臂。 “怎么突然哭起来。” 他的情感也太丰富充沛了。 杨问归吸了吸鼻子,稳下情绪,“让陛下见笑了,实在抱歉。” 温卿瑶明白杨问归的心情,她拍着杨问归的手臂,端起他的酒杯递给他,“你今年直接哭起来了,那朕明年该头痛送你什么礼物了,总不能比今年的逊色,那你明年不得大哭?” 一句话,把杨问归逗笑了,“不论陛下送什么礼物臣都喜欢。” 陛下对他真好,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陛下,一定一定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第204章 苏仪染委屈 温卿瑶给杨问归过的这个生辰,轰动了整个后宫。 第二天一早,三人前后去了湖边,河灯燃了一夜后早早被清理上岸,留下一群洁白优雅的天鹅在水中自由自在,以及岸上那座临水的七彩琉璃亭。 楚燕回远远看到对岸的琉璃亭后沉默不语。 谢锦书盯着这群优哉游哉的天鹅若有所思。 苏仪染本来打算去御花园看看的,走到一半懒得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数日后,苏仪染待不住了,直冲锦鸾殿,见到温卿瑶后直接抱住她的腰,望着她一句话不说。 温卿瑶很是奇怪,苏仪染居然当着这么宫人的面抱她,着实不像他的风格。 以前苏仪染在外人面前都是一本正经的高贵清冷,今日这是怎么了,一进来就黏在她身上。 “陛下。”苏仪染一开口就带着委屈,“你对他真好。” 他? 温卿瑶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仪染指的应该是杨问归,前几日她给杨问归过生辰,排场是大了些。 不过苏仪染憋到今天才忍不住找她,实在是好隐忍。 温卿瑶说道,“你先松开朕,朕还有奏本没看完。” 苏仪染没放手,“一起?” 说起来,他这几日都不曾帮瑶瑶看奏本。 温卿瑶想了一下,颔首,“那你随朕一起去东华阁吧。” 东华阁内都是自己人,所以让他们看到苏仪染帮温卿瑶批阅奏本也没关系。 苏仪染随手翻开一本奏本,户部陈尚书抱怨陛下给杨问归过生辰花了太多钱,奏本后面还附了一张账单。 他知道陛下给杨问归送了一座七彩琉璃亭,十八只天鹅和九万九千盏河灯,虽然没亲眼去看,但这花费也太多了吧,修筑亭子的琉璃虽然昂贵,但没那么贵呀,这价格买三座琉璃亭都可以了。 苏仪染转头看向温卿瑶,她会为杨问归花这么多钱吗? 温卿瑶察觉到苏仪染的目光,一转头看过来,就对上他眸中的疑惑。 “怎么了?奏本里说了什么?” 苏仪染赶紧摇头,“没什么,是户部的奏本,上面附加了一张账单,我只是被账单的数额惊讶到了而已。” 温卿瑶蹙眉,看过来,“朕瞧瞧。” 苏仪染将奏本递过去。 温卿瑶随手翻了翻,看到是陈尚书向他抱怨杨问归生辰花了太多,她冷笑一声,把奏本扔回给苏仪染,“别理他,朕就花了这么多,要抱怨就去找杨伯典,别来烦朕。” 苏仪染挑眉,翻开奏本继续批阅。 半个下午过去,奏本批阅得差不多了,温卿瑶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最近不知怎么肩膀总是酸痛,难不成朕太久没活动了?” 苏仪染帮着温卿瑶整理奏本,“陛下久坐于案前,肩颈酸胀是常见的情况,要不,臣替陛下按揉按揉肩颈吧。” 温卿瑶停下转动脖子的动作,“好呀,正好朕肩膀算得很。” 苏仪染走到温卿瑶面前,“不是普通的按摩哦,有些东西需要陛下准备好才行。” 温卿瑶挑眉,“染哥哥什么时候学的手艺?” 苏仪染可不是会做这些事的人。 “为了陛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苏仪染一句话,直接解释了温卿瑶内心的疑惑。 他冲着温卿瑶眨了眨眼,这意思就在说,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不忘按照苏仪染吩咐,取来了一条巾帕,一罐温卿瑶很喜欢的用来涂抹肌肤的精油,随后两人来到寝间,苏仪染让温卿瑶趴在榻上。 温卿瑶坐上坐榻,“趴下?” 趴下来怎么按摩肩颈,不应该是让她寻个舒服的位置坐着,然后他站到她身后帮她捏肩吗。 苏仪染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表情看着十分正经,“陛下让其他都下去吧。” 温卿瑶挑眉,虽是疑惑,但还是按照苏仪染的要求,让屋内所有人都下去,包括不忘,现在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然后呢?” 苏仪染轻咳一声,脸上浮上一层绯红,他找了个软枕过来递给温卿瑶,“嗯哼,那个,瑶瑶,你把上衣脱下来,然后趴在这个软枕上,我帮你推推背。” 温卿瑶挑眉,看着红着脸的苏仪染,她忽然也觉得脸上热热的。 难怪苏仪染让她把殿内所有人都退出去。 “那个,还是我来吧。”苏仪染蹲下高大的身躯,单膝跪在温卿瑶脚边,仔细解开她的腰带放到一边。 苏仪染深吸一口气,他突然觉得手上的动作异常沉重,他明明在做一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事,为何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他没有想其他不该想的事情啊。 温卿瑶看着苏仪染修长的手指挑开她的腰带轻轻放到一边,她咽了口唾沫,呼吸停滞一瞬,“还是朕自己来吧。” 画面太刺激,她承受不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胡乱去想不该想的事。 温卿瑶自己利落地解开腰带和腰间系带,将外套尽数脱下后只剩一件中衣,转身趴到软枕上,脑袋露出坐榻,尽量平着身子。 苏仪染净了手,轻柔地揭下她的中衣,露出细嫩玉背。 “一开始可能会有些凉,还有力度不合适的话,你告诉我。”苏仪染说着,往温卿瑶背上淋了两条精油。 他活动活动手指,抹开温卿瑶背上的精油,从颈部开始舒缓她酸胀紧绷的肌肉。 “如何,这个力道可以吗?”苏仪染的手很有力道,正好按在肌肉最酸胀的地方。 温卿瑶闷哼一声,“很好。” 她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平日里她真的在案前坐得太久,太缺乏活动了。 苏仪染的手滑过她的颈侧,开始按揉肩部,恰当的手法,合适的力度,十分有效地舒缓温卿瑶身上的疲惫。 “以后你累了,我就帮你按摩肩颈。”他忽地俯下身,在温卿瑶耳边轻声道,“这件事只能我来,不准你交给其他人。” 温卿瑶舒服得昏昏欲睡,“好。” 苏仪染趁机说道,“锦鸾殿中有狗,有鸟,御花园里有天鹅,陛下觉得还缺少些什么吗?” 第205章 陛下她不方便 狗是楚燕回送给瑶瑶的。 鸟是谢锦书送给瑶瑶的。 天鹅是瑶瑶送给杨问归的。 他们都有小动物养在瑶瑶身边,唯独他没有,或许他该考虑考虑送什么动物给瑶瑶合适。 要不送她一只猫? 温卿瑶闭着眼睛,“不要。” 苏仪染皱眉,“为何?” 为什么独独绝决他放一只小动物在她身边陪着他。 苏仪染的手拇指顺着温卿瑶的脊柱直直滑下,开始帮她按揉腰部。 “不论你放小动物也好,放摆件也好,都不是真实的,你明白吗?”隔了许久,温卿瑶出声了。 苏仪染手上动作不停。 温卿瑶继续说道,“因为朕希望,能陪在朕身边的是你本人,不是你的替代品。” 苏仪染呼吸一滞,连带着忘了手上的动作。 瑶瑶这是在说,她不想离开他对不对? 苏仪染反应过来,对,瑶瑶一定是这个意思,他才是最特别的。 他嘴角高高扬起,正准备说话,不忘在外面敲门。 “陛下,杨丞相求见。” 苏仪染脸色一下垮下来,“陛下,推背还没结束呢。” 这老头来的真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他和瑶瑶独处的时候来。 温卿瑶懒洋洋哼一声,“让他走吧。” 她现在按摩得正舒服,哪舍得起身。 正是享受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 苏仪染理了理嗓子,故意对着门外用一种不耐烦中带着炫耀的语气,“你告诉他,陛下现在不方便。” 不忘愣了愣,在原地蹙眉,明昭殿下说的陛下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刚打算抬手敲门继续问问,忽地想起里面只有陛下和明昭殿下两人,而明昭殿下的语气怪怪的,不像平时。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不就是那个喽。 不忘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回复,“奴才明白,这就去回复杨丞相,奴才绝不让任何人打扰到陛下和明昭殿下。” 温卿瑶一脸无奈,“你方才的语气很可疑哦。” 她十分确定,苏仪染的话绝对让不忘想多了。 “有吗?”苏仪染装傻,“我只是按照陛下的意思吩咐不忘呀,我什么都没多说。” 东华阁里,杨伯典等到了不忘,但是不见温卿瑶。 “陛下呢?”杨伯典眉头皱起,陛下居然不在锦鸾殿内。 不忘轻咳一声,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回复杨伯典,“杨丞相先请回吧,陛下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 什么意思! “陛下在午休吗?”杨伯典不死心,可是按照陛下的习惯,现在就是她平日阅看奏本的时间。 不忘一脸“你怎么不识趣呢”的眼神看着杨伯典,“就是字面意思,陛下现在和明昭殿下在一起,不方便见杨丞相,杨丞相有什么一定要现在禀报陛下的急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还请先回府吧。” 杨伯典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因为陛下现在和明昭殿下在一起,所以不方便? “他们在干嘛!”他十分敏锐地问道。 不忘板起脸,“这丞相还是别问了。” 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杨伯典深深看了不忘一眼,又朝门外看去,“陛下在锦鸾殿对吧,那本相就在这里候着陛下,明昭殿下应该很快就能完事吧。” 不忘有些生气,但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丢下一句话,“那就只能劳烦杨丞相慢慢等了。”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杨伯典终于坐不住了,忍不住又把不忘叫来问一遍,“陛下怎么还没来。” 不忘一脸怪异地看着杨伯典,“方才奴才已经提醒过杨丞相了,陛下现在不方便。” 杨伯典扯了扯嘴角,咬着牙说道,“那也太久了。” 苏仪染那家伙到底在做什么,他那么厉害的吗! 杨伯典有些急躁,“劳烦宫监再去看看。” 不忘看着杨伯典,看了一会儿,他颔首,“是,奴才去看一眼。” “臣很是好奇,杨丞相到底有何重要之事如此急着见陛下,别又像上次在安魂殿那样,凭白打扰陛下休息。” 苏仪染迈进东华阁,他嗓音慵懒,袖子高高挽起,腰带有些松垮,领口也被扯开。 若在以前,苏仪染根本不会以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示人。 杨伯典了解苏仪染这一点,所以一看到这个模样的苏仪染,立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陛下呢?”他朝苏仪染身后看一眼,没看到温卿瑶。 苏仪染漫不经心往身后瞥一眼,“方才不忘说了陛下不方便,不过现在嘛……” 他嘴角浮现令人玩味的笑意,“陛下很快就来了,请杨丞相耐心稍等片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伯典只得继续耐着性子等温卿瑶。 而苏仪染在说完这两句话后,便离了东华阁。 一炷香后,温卿瑶终于出现在东华阁。 她转了转脖子,苏仪染帮她全身按摩后,她现在觉得全身轻松,再看一天一夜的奏本都不成问题。 “陛下。”杨伯典起身,“陛下现在方便了吗?” 温卿瑶在桌案后坐下,“方便了,丞相坐吧,让丞相久等了,听闻不忘一直在催促着见朕,不知丞相有何要事啊。” 杨伯典拱了拱手,“回陛下,不知陛下是否已经看过今日户部送来的奏本?” “看过了啊。”温卿瑶漫不经心回一句。 杨伯典倏地被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既然陛下已经看过了,为何还如此不上心,从去年开始,朝廷不停地有大项支出,一年内举行了多次大型典礼不说,还有陛下修筑帝陵就花去一大笔,陛下今年又为了玩乐修筑琉璃亭,也是一笔不菲的花费啊!” “这是送给杨问归的礼物啊。”温卿瑶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杨伯典突然无法辩驳,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一个词吐不出。 “可是,这毕竟是玩乐,而且陛下这次花得真的有些过了。”杨伯典尝试找回自己最开始的思路。 温卿瑶佯作疑惑,“这可是朕为了皋月殿下专门准备的生辰礼,他独有一份的宠爱,杨丞相你作为他的父亲不为他开心吗?难道你以前都没给皋月殿下送过生辰贺礼吗?” 第206章 今晚我要留下来 杨伯典被温卿瑶反问得哑口无言。 温卿瑶给杨问归准备的东西,关他何事,杨问归享受的宠爱又关他何事,他又得不到半分好处,难道温卿瑶会因为杨问归受宠而把皇位拱手让给他吗? 显然不会! 所以她花大价钱给杨问归送生辰礼,他凭什么说不得。 不过,他似乎真的没给杨问归送过生辰贺礼,就连杨问归的生辰他都没怎么给他过过。 今天温卿瑶突然提起这个,是不是当时杨问归跟温卿瑶说了什么,温卿瑶趁机来教训他。 杨伯典摸了摸鼻子,她一个外人懂什么。 况且他站出来职责温卿瑶和杨问归花了朝廷太多的钱,有助于树立他公正不阿的形象。 只是温卿瑶那漫不经心散漫的语调,听着他一阵窝火。 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哪来的这么深的心计。 杨伯典定了定神,避开温卿瑶的问题,“陛下,臣理解陛下的心情,只是国库是朝廷的国库,陛下不应为了一个人极尽奢靡。” 温卿瑶眉一挑,“钱已经花出去了,杨丞相说怎么办吧?” 杨伯典听温卿瑶这语气,以为她服软了。 便趁机说道,“陛下是明君,还望陛下铭记今日之教训,切勿再犯。” 温卿瑶盯着杨伯典,面无表情,心里冷笑。 教训,他给她的教训吗,说得好听。 从筹划修建琉璃亭开始,户部呈报的账单一笔又一笔,每一次都清清楚楚写明花费多少,且每次数额都不少,那时候不见他吱声。 现在钱花完了,给杨问归的生辰过完了,他找上门来了,口口声声说她奢靡,让她以后注意点,暗地里的意思就是别再给其他殿下花这么多钱,真是好人好事好名声让他杨伯典一个人占尽了。 温卿瑶似笑非笑,“杨丞相教训的是啊,朕定当记住杨丞相今日的教诲,时时刻刻铭记在心。” 杨伯典一听这不阴不阳的语气,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抬头去看温卿瑶的表情,却见她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没有多余的表情。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杨伯典拱拱手,“那臣就不打扰陛下了,还往陛下和明昭殿下多保重身子,先行告退。” 温卿瑶冰冷的眸光看着杨伯典退出东华阁,她身子往后一靠,这时苏仪染进来,走到她身旁,挨着她坐下。 “他倒是对你感兴趣的很。”温卿瑶身子一歪,直接靠在苏仪染怀里。 苏仪染理着温卿瑶鬓边的头发,“他特意来找茬,是何意图?” 温卿瑶摇头,“不管他,他最近不大正常。” 许是被来无影去无踪的凰卫缠得慌张了,就来她这里试探试探。 温卿瑶眯起眸子,挑起苏仪染的下巴,“方才杨伯典离开之前,还记得叮嘱你要注意身子,他很关心你哦。” 暧昧的语气,惹得苏仪染脸上一红。 “陛、陛下,这里人还挺多的。”苏仪染心虚地看向别处,正好看见不忘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 方才他故意说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话,故意衣衫不整地过来,只是想气一气杨伯典而已,现在瑶瑶突然这么“不正经”,他承受不住。 “瑶瑶……”苏仪染轻轻推了推渐渐靠近的温卿瑶。 现在的他衣衫整洁、一丝不苟,与方才的形象大为不同。 温卿瑶勾起嘴角,轻笑一声,“你以为朕想干什么呢?” 苏仪染咽了口唾沫,“没,没什么……” 算他想多了。 苏仪染无意中瞥到桌案上的奏本,正是早些时候户部送来抱怨温卿瑶花钱太多的奏本,他伸手拿起来,翻到后面的账单部分。 “陛下应该不是单纯地为杨问归花了这么多钱吧。” 以他对瑶瑶的了解,她不是为爱狂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的人。 瑶瑶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必须要这么做的理由,她不是受感情牵制的人。 “是啊。”温卿瑶长呼一口气,“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苏仪染挑眉,这笔花费是被拆的东墙,那么需要填补的西墙在哪里? 看温卿瑶的样子,似乎没打算明说。 温卿瑶从苏仪染手中抽出奏本,翻到最后的账单,轻蔑地扫一眼,随后合上奏本扔回桌子上,“这件事被杨伯典闹了之后,估计不会再有人怀疑了。” “可是你不就因此背上一个骂名吗?” 温卿瑶挑眉,“多花几个钱而已,算什么骂名,况且朕身为帝王,这点小事算什么。” 苏仪染撇撇嘴,可是这是为了杨问归背上的名声,诸位大臣肯定也会认为你是为了宠爱杨问归才花了国库这么多钱。 以后,就会在别人的记忆中留下“陛下特别宠爱杨问归”的印象。 温卿瑶抱住苏仪染的胳膊,“吃醋了?” 苏仪染说道,“你对他真的很好。” 这一点,苏仪染无法忽视,更无法否认。 东华阁里有杨问归的画,四观书局里有杨问归的书,御花园的湖里有瑶瑶送给杨问归的天鹅,还有许许多多,大臣们都知道,瑶瑶很看重杨问归。 温卿瑶颔首,“是啊,因为他很重要。” 凰卫已经去调查杨问归、杨伯典和东海国之间的关系了,如果真的证实杨问归是东海国流落在外的皇子,她给的这些已经算少了。 苏仪染酸不拉几地说一句,“你还真不掩饰。” 温卿瑶笑了笑,“染哥哥是酸朕给杨问归一份盛大的生辰礼,还是酸朕对杨问归好呀?” 苏仪染撇撇嘴,都有。 温卿瑶抱紧了苏仪染的手臂,“那朕答应你,你过生辰的时候,朕一定还你一个难忘的惊喜。” 苏仪染觉得这份安慰勉勉强强,“好吧,那我先期待着,看看陛下给我什么惊喜,一定要比杨问归的那份还要盛大隆重,能让整个帝都的人都知道吗?” 温卿瑶笑着挑眉,“染哥哥静候便是。” 苏仪染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温卿瑶真打算给他过一个盛大到全城皆知的生辰,他小小惊讶了一阵,紧跟着是满满的期待。 说起来,瑶瑶还从未如此正式地给他过一个生辰。 苏仪染心里狂喜,面上镇定,他微微抬起下巴,继续提条件,“生辰的事也得等到八月才知晓,现在不到六月,我还得等两个多月,陛下得提前补偿补偿我,抚慰我这颗脆弱受伤的心。” 温卿瑶笑着答应,“好,你说。” 染哥哥总是能用合适有趣的理由向她提条件。 苏仪染挑眉,在她耳边轻言,“今晚我要留下来。” 第207章 拔鹅绒做衣服 南朝的六月,正值盛夏。 屋外热浪腾腾,清心殿内阵阵清凉。 谢锦书摇着手中折扇,半倚在榻上,领口微开,衣着清凉。 他身上衣物是冰丝料子织就,穿在身上透气散热,还有一种冰冰凉凉的清爽,在夏天穿这种衣物最为合适。 “我记得我库房中还有不少这种料子,天气越发炎热,你替我去库房挑几匹好看的料子制成新衣,我要送给陛下。”谢锦书摇着扇子,吩咐摇光。 摇光颔首。 吩咐完,谢锦书低低念叨一声,“也不知道这时候才送会不会太迟了。” 他从杭城带来的名贵料子太多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还有这么件好东西,这些冰丝料子还是昨日玉衡整理他私藏的时候才发现的,还有他身上的衣物,也是昨天才找出来的。 夏天不适合穿太繁重的衣物。 待入秋后,他再让玉衡去库房找找,有什么衣料适合做冬衣,他再命人做几套冬衣送给陛下就是。 谢锦书忽地想起什么,他把摇光叫到身边,“我记得,夏天是动物脱毛的季节吧。” 天气炎热,动物不仅会脱下身上过冬是积累的厚重的毛发,还会变得消瘦。 不过现在已经是盛夏,该掉的毛都掉的差不多了吧。 摇光颔首,“正是,听闻黑虎掉了不少的毛发,安安的羽毛也薄了一层。” 谢锦书弯起嘴角,“那御花园湖里的那一群天鹅呢?” 摇光一怔,“应该也需要换毛吧,只是他们一直待在水里,也不知道热不热。” 谢锦书“唰”一下收拢折扇,“交给你和玉衡一个任务,我要做一件鹅绒冬衣送给陛下,而现在正是采鹅绒的好时机。” 摇光嘴角抽了抽,“殿下说的采鹅绒,不会是湖中的那一群天鹅吧。” 谢锦书颔首,“没错。” 不管那群鹅热不热,他就是要这群鹅的鹅绒。 摇光讶异,“可是,那是陛下送给皋月殿下的天鹅,是皋月殿下的生辰礼物。” “这有何关系。”谢锦书握着折扇在掌心中拍了又拍,“我采鹅绒是为了送给陛下,又不是我自己独占,再说了,皋月殿下应该也会很高兴,他的天鹅能为陛下献上一份礼物。” 摇光咽了口唾沫,美味的烧鹅也可以是一份礼物,殿下你为什么只敢送鹅绒冬衣,不敢送烧鹅呢。 “奴才知道了。”摇光颔首,“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捉鹅。” 谢锦书叫住摇光,“慢着,我想给陛下一个惊喜,所以在鹅绒冬衣制成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让任何人发现我们采鹅绒。” 摇光嘴角抽了抽,分明是殿下你“做贼心虚”,不敢让其他人发现。 谢锦书突然盯住摇光的脸,“我只是想给陛下一个惊喜,提前让人知道就不够惊喜了,知道吗?” 摇光额角划过一丝冷汗,他的心里话被殿下听到了。 “奴才明白了,奴才一定小心谨慎,不让任何人知道。” 谢锦书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许是觉得不太妥当,又一次叫住摇光,“白天不要去,晚上天黑之后再悄悄地去,千万别让任何人发现。” 摇光笑了笑,“是,奴才知道了。” 到了晚上,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谢锦书往自己身上挂了好几个驱蚊香包。 “殿下这是,要出门?”摇光看到谢锦书身上的香包。 谢锦书甩开手中折扇,遮住半张脸,“嗯,我跟你们一起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玉衡一时间捉摸不清自家殿下的心思,“殿下还是留在殿中吧,清心殿离御花园有段距离,而且这么晚了,不大合适。” 谢锦书打定主意,“不,现在出发。” 他一定要亲手看着他们捉住陛下送给杨问归的天鹅。 三人很快来到鹅窝附近,天黑之后,这群天鹅便会回到这里,挤在一起过夜,很好抓。 谢锦书有些嫌弃,他甩开折扇,轻轻晃了晃,“那边有座亭子,我在亭子里等你们。” 玉衡摇光颔首。 殿下你这又是何必呢…… 谢锦书在亭中坐下,这里没有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倒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白天鹅,以及玉衡和摇光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甩开折扇,赶走身边聒噪的蚊子,彻底冷静下来,他忽然觉得他来的这趟有点多余,可是如果不亲眼见证那群天鹅被拔毛,心里又不甘心。 罢了,来都来了。 玉衡和摇光他们总不会耽搁很久吧。 更让他没预料到的是,御花园里的蚊子太猛了! 两个时辰后,就在谢锦书快要顶不住之前,玉衡和摇光终于回来了,身上背着的袋子里,装着不少鹅绒。 谢锦书甩开折扇,遮住半张脸,淡然地看着他们,“都结束了?” 玉衡颔首,“回殿下,姑且算是结束了。” 就是现场不大好看。 谢锦书目光扫过两人背着的袋子,走上前,扒开袋口往里瞟一眼,嗯,是他想要的样子。 他“啪”一下合上扇子,“走吧,我们回去。” 时候不早,再等下去就要睡着了。 玉衡跟在谢锦书身后,“殿下,其实你真的不用亲自跟过来的,御花园里黑乎乎的,蚊子又多,况且现在这么晚了,你早该休息了的。” 谢锦书知道,但他心里就是觉得不舒坦,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 “好了好了,我回去就休息。” 半夜三更的,他也不想在外面乱晃。 因着休息得晚,所以第二天谢锦书睡到日上三竿还没醒。 玉衡将采来的鹅绒交给下人去处理了,又去库房里挑了合适的布料,殿下说这是要送给陛下的衣服,马虎不得,不论夏装还是冬装都得用最好的料子。 做完这些后,眼看着快到午膳的时间了,谢锦书还没起。 玉衡进来叫谢锦书,“殿下,该起床了。” 谢锦书翻了个身,撑着身子做起来,“什么时辰了……” 为什么他觉得脑袋好沉啊,因为昨晚睡晚了吗。 玉衡撩开幔帐挂好,“快到午膳的时辰了。” 谢锦书讶异,这么晚了吗。 他转头朝窗户看去,外面阳光灿烂,高照的日头显示现在真的已经中午了。 “我知道了……” 谢锦书正要掀开褥子下床,忽觉一片晕眩。 第208章 做贼心虚 “殿下,你怎么了!” 谢锦书重重倒回床上,一手搭在前额,“大概是昨晚睡太晚了,头晕……” 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跟着去了,喂蚊子不说,早上起来还遭罪。 玉衡帮谢锦书重新盖好褥子,“那殿下再躺一会儿吧,奴才去把太医叫来。” 谢锦书拉住玉衡的胳膊,“别,我就是睡晚了,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就好。” 如果去叫太医的话,她肯定会知道,他不想让她担心。 玉衡满脸担忧,“那殿下你先躺一会儿,奴才就在殿中,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奴才,千万不要一个人硬撑啊。” 谢锦书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记得处理好鹅绒。” 纵使头晕,他脑子里还惦记着鹅绒的事。 “殿下你就放心吧。” 交代完,谢锦书安安心心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睁开眼,四周光线昏暗。 “玉衡。” 谢锦书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发觉嗓子干哑得厉害。 他坐起身,觉得好些了,撩开幔帐,发觉似乎已经到了傍晚。 他睡了一天吗? 玉衡走进来,看到谢锦书终于醒了,赶紧上前,“殿下,你终于醒了!” 要是殿下再不醒,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谢锦书摸摸脑袋,觉得头不晕了,也有精神了,“嗯,我睡醒了,现在觉得好多了。” 玉衡长舒一口气,“太好了,现在都快酉时了殿下你差不多睡了一整天。” 谢锦书也被自己睡这么久吓到了,他不过就晚睡了一次,怎么睡到下午才睡够。 “那些鹅绒怎么样了,还有那群天鹅,应该没人注意到不对劲吧。” 他一坐起来,便继续惦记那些天鹅。 毕竟头一次,总是免不了做贼心虚。 玉衡说道,“殿下放心,那群鹅要么在树荫下待着,要么在水里游着,没人会注意到它们。” 谢锦书松一口气,“扶我起来更衣吧,我饿了。” 玉衡扶着谢锦书起身,“确实快到晚膳时间了,对了,陛下来了。” 谢锦书脸色一变,麻利起身,“你怎么不早说,还跟我在这磨,陛下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跟陛下说了我的事,她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让她等很久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怎么可以让陛下等着呢!”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手上的动作越发利落。 玉衡一边服侍谢锦书更衣,一边说道,“奴才什么都没说,陛下说太久没来看望殿下了,就来看看你,她才刚来,奴才说殿下午休未起,这不就进来叫殿下起床了嘛。” 听到温卿瑶才来没多久,谢锦书长舒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更衣洗漱后,他飞速出去见温卿瑶。 “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让陛下久等了。”谢锦书行了礼。 温卿瑶笑着回道,“朕想着许久没来看你了,便来清心殿坐坐。”这和玉衡说的一样。 “过来坐吧。” 谢锦书坐到温卿瑶身边,他已经算不过来陛下有多久没来清心殿了。 他这次再不能像上次那样,看到陛下就激动得晕过去。 温卿瑶说道,“朕收到了淳于鹤的回信,他说他准备启程回东海国了,还说起和你谈判的时候,你的气度谈吐令他十分佩服,特意在信中交代让朕好好奖赏你。” 谢锦书闻言,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陛下吩咐的事,臣自当用心去办,至于淳于殿下的夸赞,略有些夸大了。” 他嘴上谦虚,心里得意得不行。 谈生意本就是他擅长的事,更何况还是为陛下办事,自然要做到十全十全。 这件事,后宫之中真就只有他有能力做到,哪怕是苏仪染都不行。 温卿瑶端起茶杯喝一口,说道,“朕还在想奖赏你什么比较好,一时没想到,便先来看看你。” 自从她上次看到谢锦书的收藏后,她觉得赏赐什么都配不上谢锦书。 他什么珍贵的稀有的玩意都有。 谢锦书笑了笑,“只要是陛下赏赐的,臣什么都喜欢。” 他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陛下的宠爱。 温卿瑶注意到谢锦书身上的衣料很特殊,“你的衣服看着,似乎很是清凉啊,很适合夏天传。” 谢锦书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是用特制的冰丝料子制成,最适合夏天,臣本来已经挑选了一匹合适的料子送去尚服局,想为陛下做一身衣服,没想到衣服还没做好,陛下就过来了。” 不只有夏装,过几日还有十分暖和的冬装呢。 温卿瑶伸手摸了摸谢锦书的衣袖,触手十分舒服,“难为你费心了。” 玉衡担心谢锦书一天没吃饭,身子可能受不住,便斗胆上前打断两人的谈话,“陛下,殿下,到晚膳的时辰了,要不要先用晚膳?” 谢锦书怨怪地瞪玉衡一眼。 温卿瑶看在眼里,吩咐道,“行,传晚膳吧。” 两人用了晚膳后,温卿瑶让谢锦书陪她出去散步。 不忘和玉衡摇光以及一众宫人远远跟在后面。 “东海国那边的生意谈妥后,下一批船队朕考虑让他们绕行东海国试一试。”温卿瑶压低声音说道,“上一批船队在东海国耽搁了一下,有一笔花费没跟上,朕从其他地方补回来了,原来那笔花费不用挪到别处,继续该去哪去哪。” 谢锦书颔首,“臣明白了。” 在账本上,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且数额不菲的支出流出去,但账本并未写明这笔钱流去哪里。 今日通过陛下的话,他猜测,这笔钱的流动性非常大,应该是在豢养一个庞然大物,资金断不得。 两人走着走着,来到了御花园。 谢锦书远远看一眼粼粼湖水和远处拢在灯火下的七彩琉璃亭,忽然一阵心虚。 大半夜的,应该不会遇上那群天鹅吧。 “陛下,大晚上的御花园里蚊子多,我们还是别往里面走了吧。”谢锦书劝温卿瑶换个地方散步。 御花园里有杨问归的天鹅,有杨问归的琉璃亭,他看着难受,不想去。 第209章 一起喝一杯 谢锦书停下脚步,解下自己佩戴的驱蚊香囊,挂在温卿瑶腰间。 “这样就不会有蚊子咬陛下了。” 陛下也不会想去御花园了。 果然,温卿瑶扫一眼谢锦书的腰间,蹙眉,“你把你的香囊给了朕,你怎么办?” 谢锦笑了笑,淡然说道,“臣不怕,只要没有蚊子咬陛下,臣就放心了。” 温卿瑶不赞同地看了谢锦书一眼,但还是如他所料,放弃去御花园散步的打算,“行吧,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去御花园了,我们回去。” 谢锦书笑意更深,“是。” 转过头没走几步,不悔迎面走上来,他冲着温卿瑶和谢锦书一行礼,“陛下,扶疏殿下。” 谢锦书一看到不悔,脸色不妙,但他又不好吭声,遂转头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也有些纳闷,不悔为何会这时候过来,“有何事?” 不悔回道,“有件事,奴才拿不准。” 温卿瑶蹙眉,偏头看了看谢锦书,“现在急吗?” 不悔抿了抿唇,斟酌着说道,“不算特别急,但这件事越快处理越好,若是拖久了,不知局面会发生什么变化。” 温卿瑶犯了难,不悔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就是催她赶紧去拿主意,而且是不宜让旁人知道的凰卫的事,但她刚刚才陪谢锦书出来散散步,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前脚才说要好好奖赏他,后脚没跟他说几句话就走了,这不大好。 谢锦书将温卿瑶的表情看在眼里,慢慢出了声,“陛下有什么事就去处理吧,别累着身子,也别担心臣的感受,臣在陛下身边,一切安好,陛下闲下来后多来看看臣便是。” 一番话,说得体贴又卑微。 温卿瑶颔首,“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便跟不悔走了。 谢锦书立在原地望着温卿瑶走远的背影,久久不动。 还是摇光上前劝他,“殿下,陛下已经走远了,我们该回去了。” 谢锦书抿了抿唇,长叹一口气,“为什么苏仪染和杨问归能享受到陛下的宠爱,我却不行呢,好不容易盼来陛下,她又走了。” 摇光闭紧嘴巴,这话他答不上来。 他不懂陛下,也不懂感情。 回到清心殿,谢锦书一脸郁闷地喝火烧云。 玉衡进来通报,“殿下,明昭殿下、皋月殿下和长宁殿下来找殿下打叶子戏了。” 谢锦书放下火烧云,让玉衡把三人请进来,又吩咐摇光把桌子摆好。 今晚的谢锦书,看谁都很不顺眼,特别是苏仪染和杨问归。 苏仪染很敏锐,他隐隐察觉到谢锦书似有一股怨气冲着他来,且谢锦书今晚的牌风很猛,不像之前那般温吞诱捕。 谢锦书发动全力,苏仪染不大顶得住,输了些。 杨问归想法很单纯,他依旧只以为自己手气不好,没察觉到谢锦书的不寻常,也不觉得是谢锦书让自己输得特别多。 几圈下来,唯独楚燕回没有输,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赢一点。 又打了几圈,苏仪染不玩了。 “你今晚看着不是很对劲啊,酒喝多了吗?”苏仪染盯着谢锦书的脸问道。 谢锦书一怔,他情绪表现得很明显吗,“没有啊,可能是有段时间没打叶子戏,一下没控制住吧,一不小心赢了染兄不少,染兄不要介意啊。” 他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现在时间还早,要来一起喝一杯吗?”谢锦书趁机问道。 苏仪染挑眉,他没意见。 杨问归和楚燕回也赞同,他们已经许久没和谢锦书一起喝酒了。 谢锦书让人拿出七彩琉璃盏和火烧云,他自己先满上一杯,一口干了一半。 杨问归捧着酒盏,想起之前谢锦书叮嘱过的话,小小声提醒他,“扶疏殿下心情似乎不大好,还是别这样喝吧。” 谢锦书挑眉,凑近了杨问归,眯起眸子,“哦?你从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 杨问归抿了抿唇,以前扶疏殿下喝酒,都是捏着酒杯轻摇慢晃,再小小地抿一口,才不会这样一口干掉一半。 只有心情不好的人才会这么喝酒。 谢锦书瞪了他一眼。 杨问归赶紧闭嘴。 苏仪染淡淡瞥了两人一眼,仰头闷完手里的半杯酒,将酒盏往桌子上一放,“今日太晚了,我有些不胜酒力,先回去了。” 说罢,他站起身。 谢锦书没挽留,“慢走不送。” 苏仪染走了两步,回过身问杨问归,“皋月殿下,顺路一起走吗?” 杨问归看着手中还剩半杯酒的酒盏,讷讷颔首,“哦,好啊,那我和染兄一起走,扶疏殿下早点休息。” 两人走后,清心殿里就剩下谢锦书和楚燕回。 楚燕回心大,正贪恋眼前好酒,一时间根本不想走。 好在谢锦书目前看他还算顺眼,没打算赶他走,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对酌起来,很快喝个微醺。 谢锦书慵懒地倚着软枕,领口微开,眯起一只眼睛打量身旁的楚燕回,“长宁殿下上回生辰时,陛下送你什么礼物啊?” 楚燕回挑眉,“没什么,一把风鸣剑而已。” 谢锦书挑眉,当世十大名剑的风鸣剑。 他不说话了。 楚燕回没察觉到谢锦书微妙的情绪,他又给谢锦书满上一杯,半是开玩笑地说,“扶疏殿下,若是我待会喝多了,晚上就留在你这里好不好?” 谢锦书突然看楚燕回看不顺眼了,他也收了陛下的生辰礼物,而且还是十分珍贵的风鸣剑,比起杨问归的琉璃亭,有过之无不及。 但谢锦书面上很是镇定,他似笑非笑,“好啊,既然长宁殿下愿意赏脸,我当然乐意有人陪我喝酒聊天。” 他一双眸子有些黯淡,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失落。 楚燕回往谢锦书身边挪了挪,手扒拉在谢锦书肩上,“我知道扶疏殿下一个人待在清心殿离见不到陛下,觉得无趣了,便想找我们喝酒聊天,我又何尝不是呢,现在陛下心里只有苏仪染和杨问归,因为他们更会主动哄陛下开心啊,不像我,都不敢跟陛下说明白自己的心意。” 楚燕回许是真的喝多了,开始往外吐心里话。 谢锦书默默听着楚燕回说了一大筐子话,等到楚燕回哼哼唧唧爬下没声了,他才把玉衡叫来,“明日你挑几匹合适的冰丝料子送去给陛下,不用做衣服了,直接送料子去,就说是我精心帮陛下选的。” 要学会主动哄陛下开心是吧,他试试。 第210章 请陛下吃刨冰 锦鸾殿那边,温卿瑶和不悔回了锦鸾殿后,便一头钻入东华阁。 温卿瑶坐下来,屏退左右,“说吧,什么事。” 不悔沉声道,“凰卫查到,近来杨伯典与平南侯、昌平郡王来往密切,而且很是隐秘。” 温卿瑶蹙眉,“朕记得,之前在关牧的日记里查到,他死的那天原本是打算与平南侯见面的,对吧,还有在关牧的茶水中查出的银罗圈叶,朕年关时突然染上的风寒,也可能是银罗圈叶粉末导致的……” 种种情况皆指向幕后指使之人是杨伯典。 温卿瑶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个在宫里下毒之人有线索了吗?不会也是杨伯典指使的吧。” 不悔垂下脑袋,“目前我们的人还没有收到任何指示,应该是那边还没有行动。” 温卿瑶隐隐担忧,“我们的人没暴露吧。” 不悔眼神坚定,“凰卫办事,请陛下放心。” 温卿瑶手指搭在桌案上,敲敲打打,沉闷的撞击声撞在不悔的胸口,沉重得让人喘不上气。 “杨伯典每月进宫时……”她抿了抿唇,没继续说下去,“他每月进宫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话到嘴边,温卿瑶换了个问法。 不悔回答,“杨伯典每次进宫时,都有凰卫暗中观察,每次杨伯典去琅华殿都呆不久,很快就出来了,但每次去都会将殿中所有人赶出来,留下皋月殿下单独说话。” 温卿瑶脸色阴沉,“知道了,琅华殿的事暂且不用查,盯紧杨伯典便是,还有平南侯和昌平郡王,趁他们没有察觉,现在暗查他们是最好的时机,若是等他们意识到有人在调查他们,令他们有了防备,事情便棘手了。” 不悔颔首。 温卿瑶伸了个懒腰,“行了,今天时辰不早了,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更衣时,温卿瑶摸到腰上坠着的两只香囊,一只是在清心殿时,谢锦书亲手为他戴上的,另一只是准备去御花园的时候,谢锦书把他的那只让给了她。 温卿瑶取下香囊,“这两只香囊先放着吧,朕以后出门都戴着。” 翌日,温卿瑶从政事堂回来后,不悔告诉她,扶疏殿下派人送来几匹冰丝料子给她做衣服。 温卿瑶摸着柔软清凉的料子感叹,“昨日夸锦书衣服的料子好,他今日就派人送来这些,实在是贴心,正好天气炎热,这些就拿去尚服局做几身新衣服吧。” 午休起来后,不忘走进来说道,“陛下,长宁殿下请陛下去一趟丰祥殿。” 温卿瑶突然好奇,“他有什么事?” 楚燕回还是头一次主动请她去丰祥殿,印象之中,他不是一直对她避之不及的吗。 “走吧,去看看。” 丰祥殿里,楚燕回来回踱步,屁股上跟长了刺一样,怎么也坐不下来,“你说陛下会来吗,我都主动邀请她了,她应该会来吧,可是外面日头正盛,实在炎热,她应该不会来吧。” 维之站在一旁,看着楚燕回走来走去,他都看累了。 “殿下别急,这会殿下应该还在午休,要么午休才起,你着急也没用啊。” 既然你这么想见陛下,直接打着看黑虎的名义去锦鸾殿不就行了,在这纠结什么。 黑虎来到皇宫已经快三个月了,小狗子就快长成大狗子,再过些时日,陛下应该就不让黑虎住在锦鸾殿了。 殿下你还不抓紧机会。 正说着话,宫人通报陛下驾到。 楚燕回直接愣在原地,她来了,她居然真的来了! 温卿瑶一进来,就看到呆愣在原地的楚燕回,她笑着走上前,“怎么傻站在原地?” 维之反应很快,赶紧行礼,“奴才给陛下请安。” 楚燕回迅速回神,跟着行礼。 温卿瑶坐下,“都免礼,你也过来坐吧,你说有事要告诉朕,什么事呀?” 楚燕回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说道,“有一件东西想请陛下看一看,啊不对,是有一样点心想请陛下品尝。” 温卿瑶挑眉,点心? 楚燕回说道,“还请陛下稍等片刻,维之,给陛下倒一杯茶降火解渴。” 交代完,他便钻到不知哪里去了。 温卿瑶喝着茶,漫不经心问旁边的维之,“最近他还好吗,天气热了,他早上还会练那么久的剑吗?” 维之回道,“回陛下,早晨的时候还算凉爽,殿下也一直保持着练剑的习惯。” 温卿瑶又问道,“他这两次出宫玩耍,玩得还开心吗?” 维之老实回答,“奴才并未跟随殿下出宫,但从殿下每次回来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玩得挺高兴的,不过听殿下提起过一次,王明羽王公子上月月末便离开帝都了,张子陵长公子在这个月月末,也要走了。” 这两位公子走了之后,就只有吴怀忆吴公子留在帝都,乐趣也少了一半。 过了一会,楚燕回回来了,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碗。 “陛下你尝一尝,臣上次出宫时偶然尝到的点心,夏天吃最是消暑,臣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怎么做才好吃。” 温卿瑶盯着面前的点心,一只碗中装着一大堆碎冰渣似的东西,冰渣上似乎浇了一层果汁,还点缀着不少夏日时令新鲜水果。 “这是什么?”温卿瑶问道。 楚燕回摸了摸后脑,“他们叫这个刨冰,陛下快尝尝,我刚做的,吃着可凉快了。” 将冰块碎成冰渣可真不容易,要细碎的冰碴子,不能是冰块,更不能让冰块融成水,必须动作快又力度大,整个皇宫应该只有他能为陛下做这道点心吧。 楚燕回拿起勺子递给温卿瑶,“陛下尝一尝嘛,虽然我也没花多大功夫,就当尝个鲜。” 温卿瑶接过勺子,舀了一勺刨冰和果肉一并送入口中。 冰冰凉凉的口感伴着果肉的香甜,入口的一瞬间,驱散走所有的炎热,丝丝甜味抚平心里的浮躁。 “味道如何?”楚燕回一脸期待地凑上前。 温卿瑶颔首,“好吃。” 说着,她又舀了一勺。 “你怎么做的?” 楚燕回微抬起下巴,很是轻松地说道,“就,随便做的,从冰窖里起一块冰砖,然后用刨子擦成碎冰,再加上陛下喜欢的水果,就做好了,挺简单的。” 他左右瞟一眼,漫不经心问一句。 “陛下要不要,跟臣一起做一份?” 第211章 要不要晚上留下来 温卿瑶只是没来得及立即回答,他飞快补充一句。 “其实,臣只是想让陛下试一试做刨冰的过程,还挺好玩的,我没别的意思。” 我才不是想和陛下一起做刨冰。 我才不是想尝尝陛下亲手做的刨冰。 温卿瑶咽下一口刨冰,说道,“听起来很有趣,朕想试一试,那开始吧,你准备好用具了吗?” 楚燕回轻咳一声,“嗯哼,早就备好了,陛下放心。” 说着手一挥,让早就等候的宫人将一应用具都搬上来,其中最显眼的是刚从冰窖里起出来的、冒着丝丝冷气的冰砖。 温卿瑶蹙眉,这么大一块冰砖,要怎么做成刨冰。 楚燕回拿起一把凿子问温卿瑶,“陛下想取多大的冰块?” 温卿瑶看着楚燕回手里的凿子,“用这个取冰吗?朕想亲手试一试。” 楚燕回把凿子递给温卿瑶。 被楚燕回握过的把手还带着他的温度,在这个连空气里都带着灼热的季节,这把手摸上去甚至有些烫手。 温卿瑶动了动手指,握紧凿子用力往冰砖上一扎。 冰砖比想象中要硬得多,跟石头一样,震得虎口发麻了也凿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一般人真干不来这活。 温卿瑶将凿子递给楚燕回,“还是得你来。” 楚燕回得意地弯起嘴角,他就知道,陛下是凿不开这块坚实的冰砖的,只有他才行。 他语气中带着神气地问道,“陛下想要多大的冰块?” 温卿瑶想了一会儿,担心楚燕回凿得手痛,便在冰砖一角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就可以了。” 楚燕回先用凿子在冰砖上刻画一条浅浅的线,将需要凿刻的部分划出来,随后他将凿子对准这条线,吸一口气,一只手握紧凿子,另一只手用力拍打凿子的这一头。 冰花四溅的同时,冰砖上瞬间多了一条深浅得当的沟壑。 温卿瑶睁大了眼睛。 楚燕回弯着嘴角,脸上刻意显出一副轻松从容的模样,依照着方才的方法,凿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冰砖下来,不大不小,正好是温卿瑶需要的尺寸。 “陛下你看,臣凿的冰砖还算过得去吧。” 楚燕回扬起下巴,那得意的小表情就像在说,夸我,快夸我! 温卿瑶拉过楚燕回的手看了看,“还好没伤着,这块冰冻得结实,以后这种活交给下人就行了。” 楚燕回愣了愣,事情发展跟他想象不一样啊,不应该是陛下夸他力气大、功夫好,然后笑嘻嘻地跟他一起挫刨冰吗。 但是陛下拉着他的手,好像也不错…… 楚燕回红着脸,别开目光,“多谢陛下关心,那个,那个,冰块凿下来了,陛下来磨刨冰吧。” 他慌慌张张收回手,抓起一根筷子往凿下来的冰块用力一扎,筷子稳稳当当扎在冰块上。 温卿瑶一脸懵地接过扎着冰块的筷子和刨子,“就用这个就可以了?” 楚燕回颔首,将一只空碗推了过去,“让碎冰落在碗里,就可以了。” 温卿瑶挑眉,她还是头一次玩这把戏,看着挺有意思的,她抓着筷子,冰块反复擦过刨子,冰碴落在碗中,一块冰块擦完,碎冰碴也积了一碗。 “陛下再将这些果汁和果肉淋上去就好了。”楚燕回在一旁说道。 温卿瑶照着楚燕回说的话,将果汁和果肉淋上去,还舀了一小把红豆撒上去。 “味道看起来不错嘛,原来刨冰是这么做成的,朕明白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温卿瑶将这碗刨冰推到楚燕回面前,“你尝尝。” 楚燕回这下毫不矜持推脱,抓起勺子舀一大勺送入口中,“嗯,味道真好。” 这回他预料得没错,陛下面前已经有一碗刨冰了,所以她做好这碗刨冰后一定会推给他,让他来尝尝味道。 陛下亲手做的刨冰真好吃。 楚燕回又舀了一大勺,吃得津津有味。 别人都是上赶着给陛下送礼、做好吃的,但是他能吃到陛下亲手做的刨冰,这肯定是独一份,其他人都享受不到的好处。 温卿瑶看着楚燕回一脸高兴得意,没往深处想,也没注意楚燕回手里的刨冰是她亲手做的。 两人吃完刨冰,冰砖依旧十分坚硬,楚燕回又拿起工具打算再做一碗。 温卿瑶制止他,“不必了,天气虽然炎热,但也不要贪多贪凉。” 楚燕回这才不舍地放下工具,让人将冰砖和一应用具都抬了下去。 空气中瞬间沉默下来,方才还暗自得意的楚燕回哑火了,没了话题,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主动和温卿瑶聊什么。 他坐在温卿瑶身边,轻咬唇瓣,唇边浮现浅淡的梨涡,两只手尴尬地扣在一起。 还是维之上来解围,“外面十分炎热,陛下难得来一趟,要不要留在丰祥殿用晚膳,等晚上暑气褪去,凉快些再回锦鸾殿。” 他顿了顿,又说道,“丰祥殿里放了不少纳凉的冰砖,还有况且殿中本来也不热,很完美地隔绝了外面的热浪,到了晚上开着窗睡觉,穿堂风一吹,十分凉爽,陛下要不要……” 要不要晚上留下来? 温卿瑶看向楚燕回,在他一脸的期待中,慢慢说道,“听闻王明羽离开帝都了,张子陵也要走了?” 楚燕回颔首,“嗯,他们要回驻地了,北营驻地离帝都不远,所以他这个月才走。” 他们两人走后,他出宫的乐趣都少一半。 温卿瑶收回目光,“朕今晚就留下来用晚膳吧,你跟朕说说,这两次出宫玩都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用完晚饭,两人坐着闲聊,楚燕回真的将这几次出宫时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温卿瑶,什么赛马的时候他们兄弟四人又赢了,去校场打猎也是他们四个配合默契。 他一个人讲得眉飞色舞,全然没注意温卿瑶神色淡淡。 楚燕回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温卿瑶敏锐地注意到,每次楚燕回出宫都遇上了昌平郡王。 温卿瑶淡然打断他的话,“朕记得昌平郡王不是好热闹之人,也不喜欢舞刀弄枪,但是你每次出宫都能遇上,真是巧合得很。” 第212章 喜欢而不自知 巧合到令人无法不怀疑。 楚燕回不觉得有什么,转了话题跟温卿瑶说起初次遇到昌平郡王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本来他们送我回来,我手里还提着黑虎的笼子,那笼子又大又沉,一点都不好拿,我心里还念叨着快点回宫就可以把笼子放下来了,结果那家伙把我拦下来了,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耽搁了些许时辰,那家伙真烦人。” 温卿瑶挑眉,原来昌平郡王还跟楚燕回说过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 楚燕回摸了摸脑袋,“忘了,当时我只想着快点回来,觉得他烦人,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 倒是之后他记得兄弟跟他说的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温卿瑶垂眸沉思,楚燕回带黑虎回来是三月份的事,现在已经六月了,也就是说,昌平郡王盯上楚燕回盯了至少三个月。 二月那次的刺客会不会也是他的手笔。 楚燕回看到温卿瑶沉默不语,他压下眉梢凑过去,“陛下怎么了?” 温卿瑶立即回神,冲着他笑笑,“没什么。” 得安排凰卫去查。 楚燕回低下脑袋,又时不时抬头看两眼温卿瑶,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要不要现在跟陛下提留下来过夜的事啊,可是陛下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现在打扰她是不是不大好。 可是若是现在不提,陛下待会儿直接走了怎么办。 他也不是一定要陛下留下来,只是陛下在别人那里留宿过,唯独许久没在他这里过夜,这不大好吧。 他只是觉得别人有的他也要有,不是真的喜欢陛下。 可是…… 楚燕回咬着唇缓缓抬头,安安静静打量温卿瑶思索的侧脸,他真的很想一睁眼就能看到这张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的脸。 温卿瑶察觉到楚燕回的目光,偏过头看她,“嗯?怎么了,朕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楚燕回脸一红,慌慌张张摇头,“那个,陛下,今天时辰也不早了,你要不要……” 留下来。 但他怎么也问不出口。 万一陛下拒绝他怎么办,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该怎么办! 温卿瑶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不想了,她伸了个懒腰说道,“时辰不早了,朕今晚懒得走,就睡在你这吧。” 楚燕回再次呆愣在原地,他不是在做梦吧。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锦鸾殿沐浴时做的那个梦,是不是要成真了! 水汽氤氲的浴阁。 温暖舒心的热水。 还有坐在浴桶上对着他笑的她…… 原来那个梦不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早就暗示他什么预知梦。 “殿下,殿下。”维之唤了两声,“殿下你怎么了?” 楚燕回愣愣回神,“怎么了?” 维之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殿下,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他脑子给热坏了。 “殿下你方才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奴才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现在看起来没事真的太好了,还以为要叫太医过来了呢,陛下去沐浴了,陛下沐浴过后就要休息了。” 楚燕回“哦”一声,还是觉得那个梦很可疑。 他招了招手,示意维之凑近一些,“我为你个问题哦,怎样分清梦境是预知梦,还是因为太过想念才形成的梦境?” 维之一脸看傻子一样看着楚燕回,“殿下说笑了,哪有什么预知梦,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从没听说过什么预知梦,殿下从哪听来的这种话?不靠谱,实在不靠谱。” 楚燕回开始陷入自我怀疑,没有预知梦吗。 也就是说,真的是因为他喜欢陛下而不自知,才会有那样的梦。 维之小小声问道,“殿下,你方才不会又梦到陛下了吧。” 你可真会做梦。 楚燕回摇头,“不是,我再问你哦,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问题对维之很有难度,但他还是尽力回答。 “应该是占有吧,希望她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不愿意看到别人接近她,也不愿意她跟别人说话,特别是自己的轻敌。” 楚燕回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好像是挺反感陛下去见其他三人。 “可是苏仪染并没有表现出不希望陛下见我们的样子啊,按道理说,他不是最喜欢陛下的人吗?” 维之皱了皱眉,又说道,“那大概是,希望她一直黏着自己,亦或是自己能一直黏着她?” 楚燕回对号入座了一下,好像他确实挺希望陛下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还有吗?” 这可真的太为难维之了,他实在是难以回答,只能在脑海中搜刮其他殿下对待陛下的态度。 “还有大概就是想尽办法哄她开心,见不得她难过,看到她的脸都觉得心情好吧,就像皋月殿下那样。” 楚燕回的脸立即黑下来,“别提他。” 陛下对他最好了。 维之轻叹一声,他家的傻殿下啊。 他两只手搭在楚燕回肩上,用力摇晃两下,希望能把楚燕回的木鱼脑袋摇清醒,他瞪着一双眸子与楚燕回对视,语气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殿下,还有一种情况叫喜欢而不自知,你现在就是这个动了心却不知道的傻瓜!” 一席话似击穿了楚燕回的天灵盖,推翻了他十多年以来的认知,他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睁大了眼睛,魂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他是那个喜欢而不自知的傻瓜? 所以说,他真的喜欢陛下! 维之拍着楚燕回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殿下不妨放下心防,好好想想与陛下相处时的真正的感情,就当尝试一下,学学其他三位殿下是如何与陛下相处的,就当做个尝试,至少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能真正认清自己的内心不是?” “怎么了突然这么吵?”温卿瑶已经沐浴出来,看神情,她没听到维之跟楚燕回说了什么。 楚燕回本想说“没什么”,但脑子里飞速闪过维之说的话,他定了定神,冷静下来,开始回想平时其他三人是怎么跟温卿瑶相处的。 苏仪染、杨问归和谢锦书的脸不断在他脑海中轮回闪过,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抬步走向温卿瑶。 “时辰不早了,陛下去休息吧,待会臣让维之打开窗户,晚上的穿堂风十分两块,再让他在幔帐四角放上驱蚊的香囊,这样陛下就可以安眠到天亮了。” 楚燕回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体贴。 第213章 教陛下游水 一连数日,楚燕回突然对温卿瑶特别热情,弄得她一头雾水,怀疑楚燕回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热昏了头,便让不忘送了不少清凉解暑的用具和吃食给他。 不忘在温卿瑶身边摇着扇子,在她耳边说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听闻皋月殿下命人在殿中偏殿挖了一座池子,每日泡在水中纳凉,舒服极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拱了拱温卿瑶膝盖,她低头看去,是黑虎毛茸茸的脑袋在蹭她的膝盖。 差不多三个月过去,黑虎长成了半大小伙,一对毛茸茸的耳朵竖得老高,看着比脑袋还要大,几乎要占据三成的身子。 温卿瑶摸了摸黑虎的脑袋,“黑虎有好好长大呢,没有辜负你主子的期待。” 她指的是楚燕回。 黑虎摇着尾巴,乖乖在温卿瑶腿边坐下。 温卿瑶继续说道,“天气越发炎热,杨问归挖池子,是打算每天泡在水里过夏天吗?” 又不是鱼,天天泡在水里会泡坏身子的吧。 不忘继续说道,“听风清说,皋月殿下是打算在水池中游水,不是单纯地泡在水里。” 温卿瑶挑眉,脑海中闪现一个在河水中灵活如鱼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这身影好生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但想不起来。 罢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说明不重要。 过了几日,不忘来到温卿瑶面前说道,“陛下,琅华殿偏殿的水池已修筑完毕,皋月殿下请陛下移步观赏。” 温卿瑶对这个水池好奇很多天了,她听说过宫里修温泉的,修浴池的,还没听说过修水池游水的,很是稀奇。 “走,随朕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琅华殿,出来迎接的是风清,不见杨问归的影子。 “他呢?” 风清冲着温卿瑶神秘一笑,“殿下已在水池中候着了,请陛下移步偏殿。” 温卿瑶挑眉,“带路吧。” 几人来到偏殿,温卿瑶发现,杨问归把整个偏殿的格局都换掉了。 她走进大门,面前只有左右两条通道,风清请温卿瑶走进左边的这条通道,转过屏风,入眼处摆放着坐榻案几,再往前又有一扇屏风,屏风后还有水声传来。 “陛下里边请,殿下就在里面游水。”风清说道。 温卿瑶绕过屏风,屏风后是一大片水池,池边有金狮吐水,池底一段有暗流向外流淌而出,整座池子的水是流动的。 视线再越过池子往前,杨问归让人把墙拆了,只剩下几根立柱和一层竹帘隔绝热气,这样既可以坐在池边观赏外面的风景,也可以坐在坐榻上眺望远方。 池子左右修筑得一边深,一边浅。 温卿瑶朝池子里望一眼,第一眼没看到杨问归人,再一眼,水下一个影子贴着池底往温卿瑶这边潜游而来。 “陛下!” 杨问归猛一下从水里蹿出来,带起一阵水花,溅湿了温卿瑶的衣角。 这边的水浅,杨问归手臂一撑上了岸。 “陛下,你觉得臣命人挖的池子如何?” 杨问归全身湿透,身上只穿着一条同样被浸湿的裤子,裸露的上身没有想象中那般精瘦,发丝脸上的水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砸在杨问归的脚边。 温卿瑶惊奇得睁大了眼,“你这是……” 杨问归笑着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臣想着太久没游水了,便命人挖了这座池子,今日邀陛下前来,是想和陛下一起试一试这座新池子,陛下游水时的衣服臣也准备好了,不知陛下愿不愿意和臣一起下水游一游呢?” 面前的杨问归笑得纯真愉悦。 温卿瑶扫一眼他脚边的大池子,她眼珠子一转,淡然说道,“朕不会游水。” 杨问归睁了睁眼,说道,“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话,臣可以教陛下。” 温卿瑶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了身衣服,她脱下身上繁复的衣衫,换上一套轻便的衣服。 杨问归在温卿瑶换衣服的间隙,又游了一圈,见到温卿瑶换好衣服出来,他赶紧迎上前,伸出湿漉漉的手,“陛下,我们先从浅水区开始吧。” 温卿瑶瞥一眼水池,颔首。 杨问归直接往水里一跳,扎入水中,稳稳站在水池边缘,朝温卿瑶伸出手,“陛下你先下来吧。” 温卿瑶坐下来,慢慢挪到水池里,扶着杨问归的手,一点一点走向水池中间。 杨问归双手稳稳扶着温卿瑶的手,“对,就是这样,我们先走到水池中间,离岸边远一些,适应身体被水流包裹的感觉。” 这里说是浅水区,但水深也到了温卿瑶的腰部。 温卿瑶面上十分镇定从容,完全不像头一次下水的人,她一步一步跟着杨问归往池子中间走,脚下极稳。 池子中间往外偏一些,有一道滑向深处的斜坡,斜坡过去便是深水区。 这座池子的深水区不是很深,只到杨问归肩膀下面一点,但完全足够淹没温卿瑶的口鼻。 “可以停下来了吗?我们还要走到哪?”温卿瑶问道。 这里往旁边跨一大步,手还是可以摸到岸边的,前提是脚下不打滑。 杨问归抓紧温卿瑶的手,“嗯,差不多可以了。” 温卿瑶往脚下一瞥,走神的一瞬间,狠狠滑了一下跌入水中,连带着杨问归也摔了下去。 “陛下!” 一直在岸边看着温卿瑶的不忘心里一紧,就要脱下外套跳下去捞温卿瑶。 杨问归先一步站稳身子,将温卿瑶从水里捞出来。 “咳咳,咳咳咳……”温卿瑶呛了水,好一阵咳嗽。 她就像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双臂紧紧扒着杨问归的肩膀,稳稳当当挂在他身上不松手。 杨问归红了脸,“陛,陛下……” 温卿瑶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她因呛了水,脸色略微发红。 杨问归咽了口唾沫,抓紧温卿瑶,防止她再次滑下去。 这时候若松了手,她心里一定很慌张吧。 “陛下放轻松,方才怪我,我们重新来一次,慢慢在水里站稳……”杨问归放柔了声音。 他现在必须让陛下重新站立在水中,不然没法学游泳,而且,陛下的手臂勒得他好紧啊,他快没法呼吸了。 “你何时学会游水的?” 突然,温卿瑶在他耳边轻问一声。 第214章 陛下学得好快 温卿瑶松开圈着杨问归的手臂,稳稳当当站在水中,她面色依旧从容镇定,看不出方才不小心摔倒水里呛了一口。 她眼神坚定,唇角微微弯起,似笑非笑。 杨问归呆了呆,“其实臣也没怎么学过游水,就这么会了,记得臣在帝都外书院读书时,书院外不远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不深,有一次臣不小心摔进去了,无意间发现臣其实会游水,之后臣便趁着无人时偷偷去河里游水,然后……” 他忽地止住声音。 脑海中浮现一个小巧正经的身影,记忆中,那张脸早已模糊,但她当时说的话和腔调,他都清清楚楚记得。 “噢,那就是生来会游水,原来你是传说中的鲛人转世啊。” 对,就是这句话,就是这样调侃的语调! 杨问归的回忆一下被拉回数年前,在书院不远处的那条小河,他站在水中探出脑袋,她坐在树上神色淡淡。 “陛、陛下……” 杨问归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久久吐不出半个字。 那个让他魂牵梦绕想念了许久的小女孩,居然是陛下! 杨问归被这个认知惊得合不拢嘴,这句话只有当年她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的腔调,绝不可能是巧合。 “你怎么了?”温卿瑶问道。 杨问归收回神思,盯着温卿瑶的眸子中满是惊讶。 他赶紧摇摇头。 “没什么,陛下,臣继续教你游水吧。” 杨问归抓着温卿瑶的手,两人转了小半圈,相互背对着池子两端。 “陛下慢慢弯下腰,将脸没入水中,然后让整个身子浸到水面下。”一边说着,杨问归紧了紧握着温卿瑶的手。 温卿瑶面不改色,照着杨问归说的话做了,整个脑袋沉到水下面, 反复练习几次之后,杨问归将手松开。 “陛下尝试在水中蜷起身子,身上慢慢打开站在水里。”杨问归又说道。 温卿瑶照着杨问归的说法,在水中蜷起身子又展开站立。 反复几次后,杨问归摸着下巴,“陛下学的很快呢,这么下去,估计陛下今天就能学会游水了。” 温卿瑶说道,“是你教得好,没想到你不仅自己会游水,还教得这么好,你之前有教过谁游水吗?” 杨问归摇头,“这是臣第一次教人游水,而且,不瞒陛下,臣自打从书院回来后,便再没下过水,这片池子也是臣实在想游水,想泡在水中,才命人挖的。” 温卿瑶挑眉,杨问归还是这方面的天才啊。 可惜她会游水,不然真的可以好好体验体验杨问归的这种教法到底多有效果。 杨问归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温卿瑶的距离,“陛下身子浸到水里,试试蹬一脚,臣在这边接着你。” 温卿瑶明白杨问归的意思,她放低身子,尽量让身子与水面平齐,把握好力道之后,腿轻轻往前一蹬,身子前扑,不远不近正好在杨问归面前停下。 “是这样吗?”她站起身。 杨问归颔首,又往后退了几步,这次的距离比方才还要远一些,“陛下再试试。” 温卿瑶照着做了。 几次练习之后,杨问归站得原来越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长,每次温卿瑶都能准确地停在杨问归面前,在往前扑水的过程中,身子也可以逐渐稳稳地浮起来。 杨问归看着温卿瑶,不是很有成就感,他为蹙着眉,话里还有些怨念,“陛下学得太快了,臣都没办法多教一会儿陛下了。” 温卿瑶但笑不语,“若非你教的好,朕不会学得这么快,也不会发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杨问归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被陛下这么一夸,还挺不好意思的。 “陛下,臣继续教你手部的动作吧。”他问得有些犹豫,“臣还需要继续教吗?” 感觉陛下已经会了,而且什么都会了。 陛下太聪明了,学东西学得快,他比不上。 温卿瑶挑挑眉,“继续吧。” 杨问归仔细将手部动作和脚部动作的要领教给温卿瑶,并让出身后的道,站在温卿瑶身侧护着她,“陛下试着游一下吧,臣在旁边护着陛下,这回绝对不会让陛下呛水了!” 说着,他伸出手臂在水下摆出保护的姿势。 温卿瑶看一眼,比照着杨问归教的动作,慢慢在水里游了起来。 杨问归一步一步紧跟着温卿瑶往前挪,“陛下已经会游水了诶,已经不需要臣教了……” 开心的同时,还有些许失落。 温卿瑶游了一段距离便停下来,“朕还没见过你游水,你游一段给朕看看吧。” 她抬手指着水池一端,示意杨问归从入水动作开始,完整地游一圈给她看看。 杨问归得了吩咐,一个仰身沉到水里,仰面朝上划向岸边。 温卿瑶后退两步,离深水区远一些。 杨问归爬上岸,走到池子的这段,冲着温卿瑶挥了挥手,大颗大颗的水珠滴滴答答从他身上砸下来,砸落在湿漉漉的地上,发梢上的水珠落在他肩上,一路滑下。 池子这边的水很深,也就比杨问归的肩膀低上些许。 温卿瑶远远注视着杨问归,只见他一头扎入水中,像鱼一样贴着池底潜游,一直到池子另一端才漂亮地在水中翻个身,将头浮出水面游水。 杨问归游水的动作漂亮潇洒,仿佛他天生就属于水里。 温卿瑶想起凰卫搜集来的东海国相关的信息,因为其特殊的位置关系,东海国的每个人都很会游水,因为他们的国民大多时候需要潜入海中采摘珍珠和珊瑚这些。 听闻国主和淳于鹤的游水技术也很是厉害。 还有杨问归这与生俱来般的游水能力。 甚至都不需要更多的猜测,只需要凰卫拿出证据能证实杨问归是东海国的人,便可坐实杨问归的身份,无人能质疑 或许,还得从杨伯典那边入手。 淳于鹤说他的生母是在南朝境内走失的,得查一查十八年前杨伯典的动向,如果是正常的调动的话,一定可以留下记录,可凰卫查了许久,都没有半点线索。 要不干脆,带杨问归去东海国走一趟好了。 第215章 鲛人与东珠 温卿瑶凝眸盯着水中矫健自在的身影,眉心微拧。 杨问归潜在水中扭动腰腿,鱼一般来到温卿瑶面前。 他猛地出水,站在温卿瑶面前,摸一把脸上的水,“陛下觉得臣方才游得如何?” 温卿瑶依旧是夸奖,“朕还以为不知何时养了一条鲛人在宫里,没想到你能在水中憋气这么久。” 她趁机问道,“你有没有试过你能在水中憋气多久?” 杨问归想了一会儿,不是很确定,“臣没有刻意测过,但是在这个池子里潜一个来回应该不成问题吧。” 温卿瑶扫一眼杨问归身后的池水,啧一声,挑眉。 这口气够长的。 “朕有些乏了,先上岸坐着歇一歇。”说罢,温卿瑶转身往岸上走。 杨问归赶紧追上去,“臣也一起。” 陛下不游了,他一个人玩水有什么意思。 温卿瑶一上岸,不忘赶紧抓起巾帕过来裹在温卿瑶身上,吸去多余的水分,简单地擦了擦身子和头发后,她披上一件外套,和杨问归一起坐在榻上,又命人将隔热的竹帘打起,隔着池水远远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杨问归将巾帕搭在脑袋上一阵猛搓,随后顿了顿,就这么将巾帕搭在脑袋上,垂眸盯着脚边的地板。 “喏,风清刚榨好的果汁。”温卿瑶一手拿着杯盏,碰了碰杨问归的手臂,“在想什么呢。” 杨问归摇摇头,接过杯子捏在手里,“臣觉得很开心。” 他做梦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在书院河边,令他醍醐灌顶的小姑娘,令他走出阴霾的小姑娘,居然是陛下。 他默默在心里念叨她,念叨了多年,她当时的身影早已深深刻画在他的记忆深处,再也忘不了,此生也再也见不到。 原本以为,他与她的缘分,就像早晨草叶上的露水,遇见随缘,但一旦错过便是永远。 所以,他并不曾抱有过多的幻想,他不奢求能与她重逢,能将她永远记在心里便已经很满足了。 可惜随着年岁的流逝,他不知怎么竟忘了她的长相,但她依然占据他心中最总要的位置,比丞相府还要重要的位置。 所以,他对娶妻并不抱希望,他再无心仪之人,父亲想给他安排什么女子,随意安排便是,他无所谓,最好是依旧看不上他庶出的身份,久久地拖着婚事,他这辈子都不娶妻是最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被陛下看中,选入宫中,成了现在的正二品皋月殿下。 最开始他是一万个不情愿,入宫还不如被父亲拿去联姻。 但是他们都对他很好,陛下对他好,所以他便学着对他们好,这是他多年来奉为首条的为人处世的原则,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谁对他不好他也不报复,只是不搭理对方罢了。 所以,他便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当起了后宫的殿下,对陛下好,哄她开心,表现出身为一位殿下该有的样子。 现在,他十分庆幸,十分庆幸他始终不曾存在过坏心思,心里念着回报陛下对他的好,才没有在抵触陛下时向她展露出不好的情绪,才不曾伤害过她。 突然,他又一阵后怕,若是当初他但凡动了一点坏心思,听了父亲的话,将银罗圈叶药粉洒入给她的吃食中,那么当时当刻他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跟她相处。 他不敢想象。 若他心存恶念,纵使有意护她,也会在无意之中狠狠伤了她。 所幸他尚有良知,纵使无意于她,也不会伤她分毫。 万事皆有因,万物皆为果。 杨问归越想越开心,满意地喝了一大口西瓜汁。 多谢老天垂怜,让他回到她身边,从现在起,他会更加珍惜在她身边的点点滴滴,会更好地保护她。 温卿瑶抿一口西瓜汁,好甜,“你看起来特别开心。” 杨问归真的很喜欢游水啊。 杨问归弯着嘴角,身子往前,两条手臂撑在大腿上,侧眸望着温卿瑶,“陛下体会过久别重逢的喜悦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抿唇想了想,久别重逢,她似乎没有经历过久别重逢,更多的是生死相随和生离死别。 温卿瑶摇着脑袋,淡然回答杨问归问的问题,“不曾。” 杨问归扬了扬眉毛,又平静放下,“这样啊。” 意料之中的回答,却还是有些失落。 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而且当时的他和现在的他区别还挺大的。 其实若不是今日陛下说了那句话,他也想不起来陛下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孩,那个女扮男装混入书院跟他同窗过一段时间的小女孩。 “对了。”杨问归突然想起什么,“风清,你去把我的那个取来,就是那个,我放在柜子里的那个。” 风清一开始没听懂,对上杨问归的表情后才恍然大悟,他低呼一声,赶紧应是跑去取东西。 两人打哑谜一样的话,搞得神神秘秘的,温卿瑶喝了一口西瓜汁,十分淡然。 很快,风清取了一只方方正正巴掌大的红木盒子过来,杨问归让他直接交到温卿瑶手中。 “这是臣的一点心意,请陛下务必收下。”杨问归满脸笑意。 温卿瑶疑惑地接过,“为何突然送朕东西,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打开木盒,正中间卧着一颗硕大的顶级东珠,在黑色绒布的衬托下,熠熠生辉。 温卿瑶惊得倒吸一口气,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大、品相还这么好的东珠。 “这是?” 更让她不明白的是,杨问归为何突然送她这么好的东珠。 杨问归坐直身子,放下手里的杯盏,“这是臣的娘亲唯一留给臣的东西,她去世前将这颗东珠藏在臣的房间里,然后留了个暗号,臣长大后根据暗号找到了这颗东珠,进宫的时候也带进来了。” 温卿瑶挑眉,这样品相的东珠,若是出自东海国的话,怕只有皇室才有资格享用。 而且杨问归长大后才取得这颗东珠,又一直小心带在身边,这颗东珠对他定是十分重要,他居然直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看他的表情,没有半点不舍,更没有半点讨好,真的是很纯粹地将东珠当成礼物送给她。 “可是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唯一遗物,你为何要送给朕,不是应该你自己留在身边吗?” 杨问归笑着摇了摇头,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最重要的人。 他还嫌这颗东珠不够,但已经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温卿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收下这颗东珠,“你有心了,多谢。” 杨问归坐姿轻松,已经许久不见他坐得如此松散闲适,身上依旧没穿衣服,一条巾帕搭在肩膀上,脚上鞋也没穿。 “陛下以后看到这颗东珠时,能想念起臣,臣便十分满足了。”他不奢求别的,只求能在她心里长长久久。 皇夫之位就让给苏仪染了,谁爱争谁争。 他这辈子唯一所求的只有陪伴在陛下身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216章 苏仪染的预知梦 温卿瑶陪着杨问归边吃边聊,两人都放下了各自的身份,就像好朋友一样聊了一个下午,最后,温卿瑶又陪着他用了晚膳才回到锦鸾殿。 一进门,黑虎一蹦一跳迎了上来,冲着温卿瑶疯狂摇尾巴。 “陛下出去这么久,黑虎等得想念极了。” 一句酸言酸语飘出来,苏仪染迎面走来,在温卿瑶跟前三步站定,神色清冷,脊背挺直。 “陛下似乎换了个发型?” 苏仪染注意到,温卿瑶的发髻簪拆与早晨时有些许不同。 她去琅华殿做了什么,需要拆头发。 苏仪染压下眉梢。 温卿瑶摸了摸头发,“是啊,头发湿了需要绞干,干了后才重新挽上去的,杨问归在偏殿中挖了一座可以游水的池子,朕去玩了一会儿,头发玩湿了。” 苏仪染眸光沉了沉。 温卿瑶走上前,挽着苏仪染的胳膊一起往里走,“染哥哥这时候来锦鸾殿,可是有事?” 苏仪染耷拉下嘴角,一脸正经地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没事,便不能来了?” 安安呼啦啦飞过来落在苏仪染肩上,一人一鸟动作统一,侧眸怨念地盯着温卿瑶。 温卿瑶笑了笑,“当然不是,染哥哥何时想来,直接来便是,朕何时阻拦过染哥哥。” 两人走到坐榻前,先后坐下。 苏仪染又怨念地望一眼温卿瑶,小声嘟囔一句,“可是我来的时候你又不在,你不在我来这里作何?” 温卿瑶笑着摸了摸苏仪染的手臂,“是是是,是朕的过错。” 她选的人,还能怎么办,只能哄着呗。 温卿瑶转头吩咐不忘,“你先去把东西收好,然后端壶水上来,朕渴了。” 天气炎热就是容易口渴,哪怕下午喝了不少的西瓜汁。 不忘颔首应是,很快下去了。 苏仪染收回目光,一只手指着脑袋,“他送你东西了啊。” 他指的是杨问归。 温卿瑶一怔,颔首,“染哥哥不喜欢朕收其他人的东西?” 但是这颗东珠,她有不得不收的理由。 苏仪染挑了挑眉,视线在温卿瑶身上转一圈,随后懒散地收回目光,“没什么,只是觉得若不是顶级珍宝,配不上你的身份。” 温卿瑶笑而不语。 不忘很快端了水上来,温卿瑶一口喝掉半杯,“既然你来了,晚上就留在锦鸾殿吧。” 晚上趁着苏仪染去沐浴的功夫,温卿瑶叫来不忘,“再有两个月便是苏仪染的生辰了,这回他的生辰得好好准备,你照着朕的吩咐,先去把这些东西准备好,具体怎么安排,再让朕想想。” 不忘颔首,欢快地应下温卿瑶的吩咐。 这是明昭殿下入宫后,陛下为他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得好好操办,办一个隆重盛大的生辰,至少是肯定不会比皋月殿下的生辰礼逊色。 果然就算陛下经常去其他三位殿下的殿中坐坐,她心里还是最在乎明昭殿下的。 明昭殿下才是未来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 温卿瑶瞪了他一眼,“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先把该准备的准备好!” 不忘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神思不敢再胡思乱想。 他差点忘了,陛下的“读心术”厉害得很。 苏仪染沐浴完,便直接上来搂着温卿瑶一起躺倒床榻上,他手臂圈着温卿瑶的腰,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温卿瑶瞧见苏仪染这副表情,忽然觉得好笑,遂用手指点了点苏仪染的脑门,“怎么了,这么黏着朕不热吗?” “没什么,就是想你。”苏仪染想着这个月十五那天晚上做的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告诉温卿瑶。 从他二十岁起,每个月的十五晚上,他都会做噩梦,而且梦境特别真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只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压力太大,他总想着有的没的,才会梦到那些东西。 直到端亲王离京,他才发觉,他做的梦是预知梦。 在某次梦境中,他梦见端亲王开帝都,只留下温义之在帝都的王府之中,还有朝臣们的猜疑议论,皆与他在梦境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这件事令他恍然大悟,从那之后,他便特意留心每个月做的梦,有的梦已经应验了,还有的没有。 估计是日子还没到。 “瑶瑶。”苏仪染犹豫着,还是开了口,“你最近有什么对北虞的计划吗?” 温卿瑶没直接回答,“怎么了,你想去北虞?” 苏仪染摇头,“这个月十五,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南朝和北虞打起来了。” 温卿瑶沉默了,她抿唇凝思许久,才用略显凝重的眸光看向苏仪染,“你梦见结果如何?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认真严肃的语气,令苏仪染惊了惊。 莫非瑶瑶真有这个打算。 他定了定神,将梦境中的事说出来,“我梦见是南朝主动攻打北虞,理由是为了什么事,似乎……是要为谁复仇,而且主力除了龙狮,还有一支我从没见过的军队,这些我不确定的因素不是我不记得,而是梦境里并没有提起,可能一场梦不能展露太多吧。” 这张战争他记得很明显,其余的细节则模糊不清。 在梦里,只有打仗的场面,但谁是主将,战争因何而起,何时而起,梦里并没有提到。 最后,苏仪染平稳的语气说出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是南朝赢了。” 温卿瑶松了一口气。 苏仪染察觉到温卿瑶情绪的微妙起伏,“瑶瑶莫非真的有攻打北虞的计划?” 温卿瑶不隐瞒,也不挑明,“一统天下,哪个帝王不想呢?” 她筹谋杀破狼计划数年,为的就是扫平北虞、统一南北。 如今在苏仪染的梦里先一步预示了,而且是个好结果,她越发期待统一江山的那一天。 自周朝之后,天下将在南朝的手中再次统一,这是南朝皇室几代以来的夙愿,也是她这辈子一直在追求的。 苏仪染握住温卿瑶因兴奋而攥紧的拳头,“瑶瑶,除了奏本上的事,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温卿瑶睁着明亮的眼眸,与苏仪染对视。 苏仪染毫不躲闪,他看向温卿瑶的眸子始终虔诚而认真。 温卿瑶琢磨着,或许是时候让他知道杀破狼计划了。 第217章 收拾北虞 说可以说,但不是现在。 温卿瑶摸摸苏仪染的脑袋,抱住他,“染哥哥,时辰不早,朕乏了,先睡吧。” 苏仪染闭了眼,压下一肚子疑惑在温卿瑶怀中安稳睡去。 翌日清早,温卿瑶被苏仪染温声哄醒,吃了早饭后去政事堂,因着天气炎热,近来事情有多,所以大臣们的状态都不是很好。 温卿瑶翻了翻奏本,事情还不少,“诸位大臣,有什么事尽快说罢,早点商量完,还可以赶在正午的日头前回去。” 杨伯典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近来南朝东北部连日降雨,缓解了大片旱情,但是北虞因连日暴雨,大片农田土地被淹,灾情严重。” 温卿瑶挑眉,“南朝的土地没事吧。” 南朝东北部就是杭城那一带。 杨伯典又说道,“拖陛下洪福,南朝降雨地区安然无虞,且连日降雨缓解当地的暑期旱情,接下来只需防备久雨成涝即可。” 温卿瑶颔首,又叮嘱杨伯典和工部尚书,“这件事你们盯着点,千万不能让天降甘露发展成洪灾,如有异常,立即上报。” 又商讨了些其他事情,温卿瑶便早早把大臣放回去了,趁着完全热起来之前,放他们早早回去歇着。 回到锦鸾殿,温卿瑶看到出来迎接的苏仪染,怔了片刻,但没太多表示。 黑虎接受完早晨的训练后,跑出来想找温卿瑶玩耍,安安也跟着飞了出来。 温卿瑶刚从外面回来,热得不想动,也没心思搭理黑虎,黑虎在温卿瑶又是甩尾巴又是求摸摸,就是没得到温卿瑶的关注,难过地呜咽一声。 还是苏仪染上前摸着黑虎的脑袋,“瑶瑶今日回来得真早。” 温卿瑶“嗯”一声,坐下来自己倒了杯水喝,“天气热,朕便早点放他们回去,朕自己也想早点回来休息。” 安安飞过来,稳稳当当踩在黑虎背上。 苏仪染为温卿瑶倒了一杯新泡好的凉茶,递到她手边,“陛下喝杯凉茶解解暑,待会中午想吃些什么,陛下觉得天气热,是不是也没什么胃口。” 温卿瑶一口喝了一整杯凉茶,甜甜的,凉凉的,过瘾。 “中午随便吃点便成,朕还有不少奏本要看,最近事情多。”温卿瑶说道。 苏仪染紧跟着一句,“那臣留下来陪陛下。” 温卿瑶照例用完午膳后午休,午休起来便是看奏本,苏仪染陪在温卿瑶身边,帮着她解决了不少麻烦。 不忘走进来,说道,“陛下,扶疏殿下求见。” 温卿瑶挑眉,谢锦书很少来东华阁找她,她看一眼苏仪染,对不忘说道,“请他进来吧。” 苏仪染闻言合上奏本,站起身,“陛下,臣回避一下。” 温卿瑶一把抓住苏仪染,“你就在这坐着。” 苏仪染挑眉,扫一眼身前的奏本,便又坐回去,“是。” 坐下后,苏仪染慢条斯理整理桌上的奏本,就当他坐在这陪温卿瑶整理奏本,他并没有插手。 很快,谢锦书走进来,看到坐在温卿瑶身边的苏仪染,也是顿了顿,才行礼,“臣给陛下请安,明昭殿下也在呢。” 温卿瑶说道,“免礼,大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你找朕有何事?” 谢锦书不着痕迹地扫一眼苏仪染,“臣有些事想跟陛下说。” 不知陛下现在方不方便,关于生意上的事,不方便让其他人知道。 但因着这件事太过隐晦,谢锦书连支开苏仪染的正经理由都找不到,他本就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更不需要避开苏仪染。 温卿瑶会意,将殿内其他人都遣了出去,除了苏仪染。 谢锦书又看一眼苏仪染,眉心微拧。 苏仪染又一次起身,淡然说道,“臣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 他说着要走,脚下没动。 温卿瑶抓住苏仪染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拉,让他坐下,“坐下吧,无妨。” 随后她又对谢锦书说道,“你先坐下,有什么事直说吧。” 谢锦书颔首,坐到一旁坐榻上,他挺直脊背,重新定了定神,才悠悠说道,“陛下最近是否有听朝臣议论,北虞洪灾泛滥,冲毁了不少田地土地?” 温卿瑶说道,“朕早晨才在政事堂同大臣们说起这事,北虞灾祸横行,好在南朝还算不错,没有大灾。” 苏仪染在一旁听着两人说话,面上淡然镇定,心里早已掀起阵阵浪潮。 陛下居然在和谢锦书讨论朝政,还牵涉到北虞。 谢锦书脸色微有些凝重,他继续说道,“依臣所知,北虞的灾情被我们打探到的情况还要严重,北虞江州徽州地带,有大坝决堤,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冲毁田地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现在北虞江州徽州两地,灾民遍地,急缺粮食,除了这两地的地方官员组织起力量开仓放粮赈灾之外,北虞的粮仓也有所出力。” 温卿瑶挑眉,“也就是说,北虞的粮库,今年不仅进不了一粒米,还得出去不少?” 江州和徽州是北虞粮食的主要产地,这两地的大部分土地都被洪水冲了,哪还能上缴粮食。 谢锦书颔首,“正是,陛下,我们的人要不要趁机进去搅一搅?” 温卿瑶沉默了,这事得让她想想。 谢锦书不催她,视线旁移,正好对上苏仪染疑惑又警惕的目光,他唇角一弯,无声冲着苏仪染笑了笑。 苏仪染眸光沉了沉,一扭脖子错开目光,将注意力重新落在温卿瑶身上。 温卿瑶径自思索了片刻,才慢慢开口,“不着急,北虞那边的事,让北虞自己解决,我们先掏空北虞的粮仓,再掏空北虞的国库,等到北虞气力不支时,我们再出手。” 谢锦书笑着颔首附和,“陛下说得有道理。” 温卿瑶继续吩咐,“待北虞气力不支了,就把南朝的粮食送去北虞,这时候北虞不是缺钱吗,继续怂恿他们种桑养蚕织布,继续鼓励他们烧制瓷器,这时候收购的价格可以稍稍抬高些,总之不能让他们的国库缓过劲来。” 第218章 和苏仪染说小秘密 谢锦书笑着奉承一句,“陛下英明。” 他飞速看一眼苏仪染的表情,弯起唇角,继续说道,“那臣接下来便吩咐九宝织锦楼和星月远洋坊仔细做好承接工作,这两个月又开始和东海国做生意了,应该能接纳更多的北虞商品,余下如何周旋,陛下放心交给臣便是。” 谢锦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眸中绽放出自信又野性的灼灼光芒,“臣这次一定让北虞好好尝尝滋味。” 这次北虞天灾,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温卿瑶颔首,谢锦书办事,她放心。 不过有一点还需要强调,“别伤着当地百姓的根基,朕虽想收拾北虞,但也不太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的局面。” 若非顾及当地百姓,她早就集结龙狮虎狮四大营一口气打到北虞去了。 谢锦书说道,“臣明白。” 苏仪染在旁边面色有些凝重,瑶瑶真的打算动北虞,而且这计划不止一天两天了,但他却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他偏头盯着谢锦书,这个去年才入宫的人,居然比他还早知道瑶瑶的计划。 温卿瑶不知苏仪染心中所想,对谢锦书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谢锦书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他问了句,“北虞突然的灾祸,会不会影响陛下的计划?” 苏仪染听到“计划”这个词,觉得特别炸耳,他在这坐着难受,他想出去,想问问温卿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温卿瑶听了谢锦书的问题,很是认真地在心里分析这场天灾的利弊,“北虞的天灾,对我们的生意也有不少影响,那边的百姓生命都受到威胁了,出货定是没有保障,所以我们这边就没法按时交货。” 不能按时交货,就拿不到钱。 “但是。”温卿瑶继续说着,“我们可以趁着水混,浑水摸鱼,水越混越好办,等洪水退去,清澈回来,他们会发现现在的鱼不再是以前的鱼,但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锦书浮夸地拉长语调,“臣明白了。” 温卿瑶见事情说完,便说道,“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没有的话,先退下吧。” 谢锦书说话前,总是喜欢扫一眼苏仪染,这次他也是,嘴角噙着笑朝他看一眼后,才说道,“臣没有事了,臣先行告退,就不打扰陛下和明昭殿下了。” 说罢,他慢慢悠悠退出东华阁。 谢锦书一出去,苏仪染“哼”一声,别过脸去。 温卿瑶不明所以,“怎么了染哥哥?” 苏仪染斜倚着椅子扶手,一只手支着下巴,神色淡淡,一脸酸意,“陛下和谢锦书之间都有小秘密了,而且是旁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我心里有点受伤。” 方才商量这事的时候,瑶瑶提前把东华阁内的所有人都支出去了,可见这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密谋。 谢锦书似乎知道他不清楚他们的计谋,还当着他的面说得特别起劲,听得他难受,心里真难受。 你最在意的人,在外面有别的狗了,还和他有了小秘密。 哦不对,这个秘密还不算小,牵扯到北虞了,搞不好还能把北虞搞得亡国。 温卿瑶笑了笑,原来是为这事。 “染哥哥,你听朕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苏仪染“哼哼”两声,摆出一副你先哄好我我再听你解释的表情。 温卿瑶摸着苏仪染的手臂,给这支炸毛的大猫咪顺毛,“染哥哥,这件事说来话长,你看朕都让你帮朕管奏本了,说明朕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这件事,只是时机一直不是很成熟,朕得到了合适的时机才能给你说这件事。” 苏仪染挑眉,“所以现在时机到了?” 温卿瑶笑着颔首,“若朕有心瞒着你,方才就不会让你留下来了。” 这话苏仪染爱听。 他本就是不想跟温卿瑶耍小脾气,就是觉得他不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了,他不是她身边的唯一了,觉得心里不舒服罢了。 所以他趁机让温卿瑶哄哄他,这不过分,对吧。 温卿瑶挽过苏仪染的胳膊,挨着他,“其实这件事牵扯很远,你知道朕一直期望能在在位时统一南北,但你肯定没听说过杀破狼计划。” 苏仪染挑着眉,坐直身子。 温卿瑶继续说道,“杀破狼计划是早在数十年前定下的计划,这是一个复仇计划,也是一个一统江山、振兴南朝的计划。” 温卿瑶将杀破狼计划的内容细细说给苏仪染听。 听完,苏仪染大为震惊。 震惊南朝先祖的目光长远,震惊瑶瑶的野心胆识。 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当年那个小小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是怎么说出她可以实现南朝统一江山的豪言壮语。 要知道,十几年前北虞国力依旧繁盛,足以与南朝抗衡。 用最奶的声音放最狠的话么? 这很符合瑶瑶的性格。 苏仪染反应很快,当即在脑中捋清当下的情形,“那么现在杀破狼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温卿瑶回道,“已近尾声,染哥哥,你做的那个梦可能不久后就要实现了。” 苏仪染心跳突地“怦怦”两下,“杀破狼计划已经接近尾声了啊……那谢锦书呢,他知道这个计划吗,他在其中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如果谢锦书与杀破狼计划无关的话,瑶瑶不会突然跟他提起杀破狼计划。 温卿瑶很坦诚,“杀破狼计划需要很多的金钱,还有大量的运作,朕将谢锦书接进宫,就是请他帮朕谋划全局。” 苏仪染瘪了瘪嘴,声音弱下去,“你若想请他谋划全局,没必要将他接进宫来,给他个官职便是。” 温卿瑶笑着点了点苏仪染的脑袋,“你呀,又瞎吃飞醋,朕若是给他个一官半职,不久暴露这件事了嘛,这些产业可是朕名下的私产,都没人知道,还有杀破狼计划也不曾让任何人知晓,若将他摆在明面,势必有人去查,有人查,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杀破狼计划隐匿数十年,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木已成舟,大局一定,攻打北虞已是契机问题,她才敢让谢锦书过来配合她的计划。 第219章 南朝必须赢 苏仪染又皱起了眉。 “怎么了?”温卿瑶推了推苏仪染,“觉得有哪里不妥?” “嗯,不妥。”苏仪染颔首,“如果我梦见的是南朝攻打北虞的过程,起因与你说的杀破狼计划不同,在梦里,你是为了给谁复仇才发起的这场战争。” 温卿瑶抿了抿唇,“毕竟是个梦嘛,总会有偏差的,但总之结果是好的不是?这便足够了。” 她不在乎起因,她只在乎结果。 南朝,必须赢! 苏仪染还是摇头,“不对,其他的梦或许不作数,但我每月十五晚上做的梦里发生了什么,现实便一定会发生什么,其实端亲王离开帝都的事,在那之前数月我便梦到过。” 温卿瑶眸光一凛,“你梦到他离开帝都的缘由是什么?” 苏仪染瞧着温卿瑶略显严肃的表情,再次应验他梦里所见,他左右瞟一眼,压低声音,“并未表面上看被帝王赶出京城,而是避开纷争,理清水池,方便陛下钓鱼。” 温卿瑶眸中情绪变幻,“你想说,你做的梦是预知梦?你还梦到过什么。” 苏仪染背后一凉,有的梦他不能说啊,他说不出口。 “我、我,我曾梦见陛下登基……”他咽了口唾沫,捡了能让温卿瑶听的梦出来说,“其实我更好奇的是,陛下会为谁复仇而攻打北虞呢?” 反正不是他,在梦里,他活得好好的,最后和瑶瑶大婚的人还是他。 温卿瑶挥挥手,“别想这些了,不重要,现在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 苏仪染想想觉得也是。 温卿瑶拍着面前的奏本,“现在帮朕分担这些才是要事,那些大臣太吵了,朕懒得应付。” 苏仪染笑着翻开奏本,“是是是,臣现在就把那些大臣的奏本都解决了,我的陛下。” 最近事情多,温卿瑶和苏仪染两人一起拨弄奏本,都折腾了许久,吃完晚膳后,温卿瑶让苏仪染留下来。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这日苏仪染不在,温卿瑶批阅完奏本后,逗黑虎玩。 黑虎进宫快四个月了,体型长大不少,完全看不出现在威风凛凛的黑虎是当初那个毛茸茸的小黑球。 长大后的黑虎,背部是黑的,尾巴上半面也是黑的,只有四肢部分长着浅棕色的毛发,那张狗脸更是黑得看不清五官表情。 温卿瑶摸着黑虎高高竖起的一对长耳朵,“黑虎再长大些,就得搬离锦鸾殿了,锦鸾殿养不了这么大的狗,这里没地方让他跑,他觉得憋屈不说,若是不小心吓着大臣就不好了。” 但是这对大耳朵的手感太舒服了,一时间舍不得放黑虎走。 “陛下。”不悔走进来,悄无声息站在温卿瑶面前,行了个礼。 温卿瑶抬眼看了他一眼,“何事?” “昌平郡王。” 淡淡四个字,温卿瑶摸黑虎的手一顿,她坐直了身子,挥挥手,让人把黑虎带下去。 “说罢,他最近做了什么事。” 不悔一五一十禀报,“上个月的时候,跟着长宁殿下出宫的凰卫发现,有好几批人有意无意地接近长宁殿下,因为王明羽和张子陵先后离开,吴怀忆不一定每个月这天都在,所以长宁殿下身边很空,很容易让人靠近。” 温卿瑶抬眸望着不悔。 不悔继续说道,“凰卫暗自调查那几批跟长宁殿下接触过的人,起初没有异常,但是最近,凰卫发现他们都跟昌平郡王有接触。” 温卿瑶沉默着往后靠,手指和拇指捻在一起搓了搓。 “那些人跟楚燕回说了什么?” 不悔说道,“上一次长宁殿下不太搭理这些人,所以这些就在殿下身边打转,倒也没说什么有的没的,凰卫混上前听了一耳朵,大致说些‘陛下平日太辛苦了’、‘若是陛下没这么忙就好了’类似这样的话。” 温卿瑶冷笑一声,“循序渐进玩得挺溜,派凰卫继续盯着这些人,昌平郡王身边也盯着点,这家伙一个没看住就搞这么多事,居然打主意打到朕的人身上,实在可恶。” 不悔神情变得严肃,“奴才一定让凰卫好好盯着那群人,如果他们敢打长宁殿下的注意,奴才一定……” 温卿瑶抬起手,止住不悔的话,“不,如果楚燕回真的敢背着朕做什么,让他做便是,只要他敢背叛朕,朕不会手下留情。” 最后一句话中夹杂着杀气。 不悔定了定神,颔首,“是。” 温卿瑶身子往前倾了倾,盯着不悔的脸,“作为凰卫指挥使,你还需记着,楚燕回不仅是朕后宫之人,背后可能还牵扯着四营两卫之外的军队。” 不悔郑重颔首。 温卿瑶放松了神情,正要靠回去,她忽地想起什么,冲着不悔招招手,让他进到跟前,“听闻凰卫将飞火改成了一个有意思的玩意?” 不悔颔首,“是,夜晚观赏,特别美丽,就像无数朵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且热闹。” 温卿瑶眨眨眼,“这样东西,是不是还没有世人欣赏到其惊人的美貌?” 不悔颔首,“这是凰卫无意中发现的,暂且没找到其用处,便搁置了。” 飞火是顺澜女帝时期发明的武器,可以在远距离击破敌人城门,杀伤力巨大。 后来不知怎么,凰卫无意中发现飞火不中用的一面,能飞到半空,但不能用来攻击。 温卿瑶吩咐不悔,“朕给你个秘密任务,你命人调整调整,朕要在苏仪染生辰当晚,让全帝都的百姓见识见识,朕要将这玩意当作生辰礼物送给苏仪染。” 不悔颔首,“奴才明白,奴才一定尽心准备这份送给明昭殿下的大礼,且严格保密,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温卿瑶很满意,“行了,你下去忙吧。” 送走不悔,温卿瑶叫人把黑虎牵来,那毛茸茸的手感,实在叫人难以忘怀。 黑虎被驯兽师牵着,迫不及待往温卿瑶面前钻。 “黑虎,坐下。”温卿瑶对跟前的黑虎下令。 黑虎乖巧地坐在温卿瑶面前吐舌头。 温卿瑶摸着黑虎的脑袋,从驯兽师手中接过一根肉干奖励给黑虎,“还是大狗狗最忠诚了,特别是黑虎这类型的狗,温柔听话,又威武霸气,朕实在是喜欢。” 第220章 又大又甜的葡萄 日子进入七月后,夜晚总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凉意,早不像夏日那样灼火。 七月流火,不过如此。 这日午后,苏仪染枕在温卿瑶膝上,手里摇着扇子,习习凉风落在温卿瑶身上。 晚上虽有凉意,但白天还是需要摇扇纳凉。 “瑶瑶,入秋后我想吃葡萄,又大又甜的葡萄。”苏仪染半眯着眼睛,说道。 温卿瑶鄙夷地看他一眼,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还惦记着葡萄。 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她心里鄙夷,嘴上却是答应下来,“行,待葡萄出来后,朕每日命人将最新鲜的葡萄送到你殿中,让你吃到饱为止。” 苏仪染笑嘻嘻回一句,“瑶瑶最好了。” “瑶瑶,瑶瑶。” 一道粗哑不和谐的声音骤然闯入,苏仪染皱起眉,偏头望去,一只绿油油的鹦鹉立在旁边的桌案上,歪着脑袋打量他和温卿瑶。 看到鹦鹉后,苏仪染更不爽了。 “这家伙为什么在这。”苏仪染执着扇子,朝安安挥舞两下,“走开,别打扰我和瑶瑶。” 安安跳着避开几步,继续学着苏仪染方才的话,“瑶瑶,瑶瑶!” 苏仪染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你给我等着。” 他猛地坐起来,冲着安安一个伸手,被安安完美避开。 “好了啦,一只鹦鹉罢了,别理它。”温卿瑶挽着苏仪染的胳膊,“你多尊贵的身份,还跟一只鸟置气。” 安安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想学说话罢了。 只是这么久以来,她除了那句“给陛下请安”,再没听到过其他话。 苏仪染“哼”一声,拿手指指了指安安,继续躺回温卿瑶膝上。 他记得这只臭鸟是谢锦书送给瑶瑶的,这鸟都被教坏了,跟它前主子一个德行,精坏精坏的,暗戳戳的总想搞事,还不让人看出来。 温卿瑶叫人把安安带下去,免得苏仪染看到心烦。 过了一会儿,不忘进来,东华阁有大臣求见温卿瑶。 苏仪染万分不舍地坐起身,拉着温卿瑶的手,深情款款,表情浮夸,“陛下你要早些回来,别让臣等太久,臣会想念你的。” 温卿瑶笑着配合他,“好,朕很快回来。” 目送着温卿瑶走出去,苏仪染眯起眸子,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恢复平时的高贵清冷,他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去把那只鸟叫来。” 宫人很快又把安安接来。 安安见着苏仪染,胆子大得很,直接张开翅膀飞到苏仪染面前。 苏仪染眯起眸子,用指尖戳了戳安安,“小家伙你还想干嘛?嗯?难不成你还想飞到我脑袋上不成。” 也不知道安安是听懂了苏仪染的话,还是没听懂,它歪着身子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苏仪染的手指。 苏仪染“嘶”一声,“小家伙还真是个人精,惯会看人脸色,跟把你送来的那人一模一样。” 说完,苏仪染赶紧往门口看两眼,以防被他念叨的谢锦书突然出现。 确认没人过来,苏仪染暗暗松一口气,将手伸向安安,让安安站在他的手指上。 “小家伙,说两句话给我听。”苏仪染恶狠狠威胁安安,“不然把你的毛都拔了。” 安安不为所动。 苏仪染蹙眉,真的伸手去扯安安的翅膀,“我可不管后面有没有人罩着你,你信不信,就算我把你的毛全拔了,陛下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就做一只秃鸟吧!” “救命啊!救命啊!” 安安突然聒噪地叫起来,翅膀猛地一抽飞离苏仪染的手,躲到离他远远的角落,粗哑豪放的嗓音听得苏仪染耳朵疼。 苏仪染眉头高高皱起,瑶瑶跟他提起过,安安就会三句话,不会就是这三句吧。 给陛下请安。 瑶瑶。 救命啊。 两句用来讨好陛下,一句用来保住鸟命。 呵,你前主子就这么教你的吗。 一个腹黑人精,一个多毛鸟精。 苏仪染身子往后一靠,略显慵懒,他懒得再和这只全身绿毛的鸟玩闹,甩甩手吩咐宫人,“将这只笨鸟带下去吧。” 负责安安的宫人应是,上前去接安安。 谁料安安振翅一飞,直接朝锦鸾殿其他地方飞去。 苏仪染亲眼看着那一抹绿从眼前一掠而过,他一手搭在太阳穴上揉了揉,“你去追它吧,把它追回来,陛下在东华阁和大臣议事,别让它打扰到陛下。” 宫人颔首,赶忙追出去了。 但是安安飞得快,又灵活,在锦鸾殿里住久了也对这里熟络了。 更重要的是,安安没有人的心思,它胆子大,想飞哪就飞哪,没有顾忌。 但是找安安的宫人不同了,这里是陛下的寝殿,他束手束脚的,心惊胆战得不行,所以每次都比安安慢一步。 待宫人追得晕头转向时,安安已经不知道飞哪去了。 东华阁里,温卿瑶已经和大臣谈完事,正闲聊着,突然视野中闯入一只绿绿的东西,轻车熟路地一落在桌案上就叫一声。 “瑶瑶!” 轻快热络的称呼,吓得大臣差点从坐榻上摔下来。 他擦去额前冷汗,稳了稳身下的位置,定睛一看,才看清落在陛下案头大胆地喊着陛下名字的家伙是只鹦鹉。 不愧是畜生,胆子大到不知天高地厚。 竟敢直呼陛下名讳。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温卿瑶眉心拧了拧,到底没有怪罪安安擅自飞入东华阁,没必要跟一只鸟置气。 她伸出手指摸着安安的脑袋,半眯起眸子,“你不是被赶回去了么,怎么又飞出来了,嗯?谁让你来这里的。” 虽然平日她不大阻拦安安飞来东华阁,但安安毕竟是会学说话的鹦鹉,她决不允许她和大臣谈事时,安安也待在东华阁里。 温卿瑶摸着安安的脑袋,冷着脸问不忘,“方才它何时飞来的?” 不忘回答,“应是一进来就飞到陛下的桌案上了,没在其他地方躲着。” 不忘明白温卿瑶的顾虑。 温卿瑶“嗯”一声,“负责安安的宫人呢,把他叫来,他怎么看的。” 大臣见状,站起身拱拱手,“既然陛下还有其他事要忙,臣先告退,就不打扰陛下了。” 反正要说的事说完了,他没什么心思陪陛下闲谈,压力太大,他宁愿和陛下议事。 温卿瑶挥挥手,放大臣走了。 第221章 送鹅绒冬衣 还在到处找安安的宫人被不忘“请”来东华阁,他一见到落在御案上的那抹绿,扑通一下跪下去。 “是奴才的疏忽,让安安飞来东华阁搅了陛下议事,还请陛下责罚!” 温卿瑶专注着逗弄安安,头也不抬,“你不是把安安带下去了吗,怎么又让它飞出来了?” 那宫人回道,“陛下走后,明昭殿下觉得无聊,便叫奴才把安安带去,明昭殿下逗弄着安安,一开始还好好的,但不知怎么的,安安突然大喊着救命飞走了。” 温卿瑶抬眸,“这家伙还会喊救命?” 她轻笑一声,真是成精了。 宫人咽了口唾沫,颔首,“正是,不仅奴才听到了,当时还有不少宫人都听着了。” 温卿瑶用指尖撩拨着安安的下巴,“哦,染哥哥把安安怎么了,惹得安安都会喊救命了。” 加上这句救命,安安已经说了三句不同的话了。 宫人低垂着脑袋,“奴才不知。” 他真不知道,主子逗鸟时他也不敢盯着看,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说。 温卿瑶收回手,“你起来吧,把安安带下去,以后不准再让安安擅自飞到东华阁,记住了吗!” 宫人忙不迭颔首,“谢陛下。” 他赶紧起身把安安带走了。 温卿瑶往后靠了靠,对不忘说道,“安安真是有趣得很啊,你觉得呢?” 不忘不敢乱评价,“是一只很有灵性的鹦鹉。” 扶疏殿下捡到宝了。 接下来几日,温卿瑶一如既往地忙碌,这天下午,摇光突然跑来锦鸾殿。 “陛下,我家殿下他,他寒症又发作了。” 看着摇光慌慌张张的模样,温卿瑶吓了一跳。 “传太医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朕立即去清心殿看他!”温卿瑶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这都大半年没听谢锦书说寒症发作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发作了呢。 难不成因为入秋了,所以压制不住了? 摇光说道,“殿下现在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但身子十分虚弱,陛下能不能去看看我家殿下,这样他便没那么难受了。” 温卿瑶听了这话,更坐不住了,“走,朕去看看锦书。” 清心殿内安静凉爽,灵枢素问已经离去,谢锦书躺在床榻上休息。 玉衡陪在他身边,“摇光已经去请陛下了,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谢锦书脸上苍白到近乎透明,都是病后的虚弱,“听闻陛下最近很忙,她会来吗?” 玉衡安慰他,“殿下只管安心,陛下一直很重视殿下,摇光说了殿下又犯了寒症,陛下一定会来看望殿下的。” 谢锦书瘪瘪嘴,但愿吧。 “那你快去把那件衣服准备好,就是我专门为陛下制的那件鹅绒冬衣,若待会陛下来了,我可以直接送给陛下。”谢锦书吩咐道。 玉衡颔首,“殿下放心,衣服已经备好了,只等陛下来便是,殿下安心歇一会儿吧,算算时辰,陛下差不多该到了。” 话音才落没多久,温卿瑶就跟着摇光进来了。 她直接走到谢锦书跟前,坐在床榻边,“你别动,好好躺着休息,怎么突然的寒症又发作了,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还是因为天气逐渐转凉的缘故?” 正要坐起来行礼的谢锦书被温卿瑶按回去。 他躺在床上,一双清明的眸子一寸不错地望着温卿瑶,“陛下无需担心,都是老毛病了,我有分寸的,并没有大碍。” 越是对旧疾泰然处之,越是令人心疼。 温卿瑶望着谢锦书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一阵一阵的心疼,她放柔了声音安慰谢锦书,“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别多想,也什么都不用做,养好身子最重要。” 谢锦书抿了抿唇,从被褥下伸出手抓住温卿瑶的手腕,“陛下,能不能,留下来陪陪臣。” 他说得很犹豫,很扭捏。 说完这句话后,他全身上下充斥着不自然,目光四处乱瞟,就是不好意思看着温卿瑶。 温卿瑶答应他,“行,朕今下午正好没什么事,你安心休息吧。” 但是温卿瑶在身边,谢锦书反倒没有休息的心思,“玉衡,扶我坐起来。” 玉衡赶紧扶起谢锦书,摇光则拿了靠枕垫在谢锦书身后,又拿了件衣服过来给他披上。 谢锦书靠着软枕,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臣为陛下准备了一件礼物,趁陛下在清心殿,臣让人将那件礼物拿给陛下看一看好不好?陛下务必要收下。” 温卿瑶笑着应下。 谢锦书都病成这样了,她也不忍拒绝。 谢锦书转头吩咐玉衡,“将那件衣服拿上来吧。” 玉衡将制好的鹅绒冬衣捧到温卿瑶面前,“请陛下过目。” 温卿瑶摸着衣服上细密精美的绣花,连连赞叹,“这绣花真好看,应该是尚服局最好的绣娘绣的吧,还有这料子,柔软舒服,宫里没有这种料子,是你从杭城带来的料子吗?” 谢锦书带来的布料都是十分名贵的料子,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谢锦书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陛下说的正是,臣让宫里最好的绣娘绣了绣花,料子也是臣精心挑选的适合冬衣的料子,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弯起唇角,面上露出得意。 “最重要的是填充在衣服夹层里的鹅绒,别看这件衣服薄,但十分保暖,即使在帝都冬天最冷的时候穿也不会觉得冷,内里的鹅绒是臣精心挑选后才用来制衣的,都是最好的鹅绒。” 温卿瑶伸手抓了抓衣服,果然感受到内里软软的填充物。 “唔,这件衣服摸着就很舒服柔软。” 谢锦书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再有不久天气就凉下来了,也就还有两三个月便入冬,届时陛下一定要穿上这件臣精心献给陛下的鹅绒冬衣。” 让他献给陛下的温暖,守护整个寒意凛冬,不让寒冷侵扰陛下。 如果可以,他倒是愿意化作舒心暖意包裹在陛下周围。 温卿瑶一直很会“抓重点”,“这些鹅绒从哪弄来的?” 她记得,宫里不常备鹅绒,是谢锦书出宫时准备的吗。 第222章 打香篆 果然,谢锦书背后冷汗直冒。 他总不能说,这些鹅绒来自陛下你送给杨问归的那十八只天鹅吧。 心里慌得一批,面上十分镇定。 “嗯,臣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弄来的鹅绒呢。”谢锦书打着哈哈应付过去。 他、玉衡和摇光三人,在漆黑的夏夜,钻到御花园里,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半夜才采得两大包鹅绒,还害得他第二天起不来昏睡了一天,着实废了好大的劲。 温卿瑶摸了摸鹅绒冬衣,没抓着鹅绒的来处不放,“有心了。” 谢锦书长舒一口气。 温卿瑶吩咐不忘将鹅绒冬衣收好。 谢锦书看着温卿瑶说道,“本来臣专门为陛下调了一味香料,想为陛下打香篆,谁料突然犯了寒症,没能为陛下打香篆不说,还害得陛下担心臣。” 温卿瑶安慰他,“你养好身子,何时打香篆都行,你派人跟朕说一声,朕过来看便是,这不算事。”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莫名有些期待。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一身神仙气的谢锦书坐在案前,手执香铲打香篆的场景。 紫烟袅袅,香气飘飘,美人,美景。 她又立即对谢锦书说道,“你只管好好休养,打香篆的事不急,急不来的,待你养好身子,朕一定第一时间过来看你打香篆。” 谢锦书笑了笑,笑意后却是藏着无奈,他不想等,他想现在就为陛下调香打香篆,但他的身子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温卿瑶又陪着谢锦书说了会儿话,便离开清心殿。 毕竟现在谢锦书还在病着,她留下来也不方便,更不好让谢锦书睡在暖阁中。 温卿瑶带着谢锦书送她的鹅绒冬衣回了锦鸾殿,她吩咐不忘将衣服收好。 喝了口水之后,温卿瑶将不忘叫来,“灵枢和素问有说锦书的状况吗,为什么大半年都没事的他,突然又犯寒症了,她们有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方医治锦书。” 焦躁的语气中夹着怒火,对于谢锦书犯寒症这件事,温卿瑶着实恼火。 本来她就答应了谢家人,帮谢锦书好好治寒症,但没治好不说,谢锦书才进宫不到一年,就犯了好几次寒症。 况且她是真的担心谢锦书,实在不忍心看他再受寒症之苦。 不忘上前安抚温卿瑶,“陛下稍安勿躁,医治寒症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谢家为扶疏殿下医治寒症十数年,不也没治好寒症不是?” 听了不忘的话,温卿瑶稍微冷静了些。 不忘又继续说道,“况且,扶疏殿下上次犯寒症已经是去年的事了,现在都七月了,大半年没犯寒症,已经比之前任何一次间隔要长了,陛下应该为扶疏殿下高兴才是,这说明再过不久,扶疏殿下的寒症真的可以痊愈了。” 温卿瑶点了点头,“这话说得有理。” 是她看到谢锦书孱弱的模样便慌了神,一时急躁,是她冲动了。 “灵枢她们是找到了合适的药方了?”温卿瑶完全冷静下来。 不忘颔首,“据说是的,毕竟寒症难治,她们也在慢慢尝试药方,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方子是只能延缓寒症发作的时间,还是能根治寒症。” 温卿瑶当然是希望谢锦书能治愈寒症,“你去跟灵枢和素问说,需要什么只管提便是,只要能治好锦书的寒症,用什么药无所谓,让凰卫配合她们,如果实在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就来跟朕说。” 不忘颔首应是,“奴才记住了,陛下很关心扶疏殿下,这是扶疏殿下的福气。” 温卿瑶往后靠了靠,“说是他的福气,若能治好他的寒症,才是朕的幸事,不说这些,朕饿了,传膳吧。” 几日之后,谢锦书养好了身子,请温卿瑶去清心殿看他打香篆。 谢锦书笑着将温卿瑶迎进来,亲手奉茶,“陛下先品品臣亲手泡的茶,看看味道如何?” 温卿瑶品一口,清香四溢,是她不曾喝过的味道。 谢锦书似乎很喜欢清香的茶叶。 一只莲花铜香炉摆上桌案,谢锦书净了手,端端正正坐下,衣袖挽起,露出手腕。 他先用香押将香炉里的香灰慢慢铺平、压实,打香篆前铺的香灰需要十分平整,但不能压得太紧实。 “陛下喜欢什么样式的香模?”谢锦书抬眸看向温卿瑶,笑意温和。 一旁的玉衡捧着一只托盘上来,温卿瑶选了一只很经典的莲花香模。 摇光将香模递给谢锦书,谢锦书将香模轻轻放置在压平的香灰上,随后用香勺舀起香粉,一勺一勺填入香模的图案缝隙之间,最后用香铲轻轻填平均匀香粉。 温卿瑶依靠着软枕,半眯起眸子十分享受地观赏谢锦书打香篆的动作,流畅轻巧,就像天上的仙人用琼脂露水精心侍弄仙草。 谢锦书很适合打香篆,他的一举一动看着十分舒服,令人静心舒心。 填平香粉后,谢锦书用香勺的手柄轻轻敲打香模的边缘,随后非常平稳地向上提起香模,香灰上立即出现一个清晰完整的莲花图案。 谢锦书取来轻羽制成的香扫,轻轻扫去多余的香灰。 他的手很稳,一系列操作下来,多余的香灰一粒不存,香模下脱出来的形状一点不缺。 温卿瑶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已经有淡淡的香气,她从来没闻过的好闻的香气。 上次谢锦书说专门为她调制了一味香,就是这个吗? 摇光捧来一根线香递给谢锦书。 谢锦书将线香点燃,用燃着微火的那一头引燃香灰上莲花型的香粉。 青烟袅袅直上,他盖上香炉盖子,缥缈仙香流溢而出,轻轻拢在谢锦书周围,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在人界还是在仙境。 “请陛下好好放松享受。” 谢锦书轻轻一笑,眉间一道鲜红的朱砂痣,更显仙骨风范。 温卿瑶弯起嘴角,在仙气袅绕的谢锦书面前,眉眼都温和不少,“世人都道神仙好,没想到朕居然有机会当得一回神仙。” 闭上双眸,放松身心,似乎真的觉得身子越发轻便,似乎就要随着飘渺而上的青烟飞入天界去。 第223章 寒症快要痊愈了 “陛下以后若是看奏本疲累了,臣便为陛下打香篆,静心舒心,放松身子。” 耳边传来谢锦书温和的嗓音,听着十分享受。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半眯着眸子假寐。 谢锦书一开口,她什么都答应下来。 “行,朕没事就过来坐坐。” 以前她都不知道,原来欣赏打香篆这么舒服,不知道是谢锦书的气质好,还是别的什么。 晚上,温卿瑶陪着谢锦书用完晚膳才回锦鸾殿。 临别前,谢锦书让玉衡将一只倒流香炉和一枚香塔交给温卿瑶。 “这是臣特意为陛下调的香,若陛下觉得疲累,又不想跑这么远来清心殿的话,可以让不忘将这枚香塔点了置入倒流香炉中,一样可以清新舒缓。” 温卿瑶笑了笑,应下来。 回到锦鸾殿,温卿瑶派人将灵枢和素问叫来。 两人很快来到锦鸾殿,见到温卿瑶后规规矩矩行了礼。 温卿瑶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们谢锦书的情况,“前几日听闻你们找到了一个新方子治锦书的寒症,现在情况如何?能完全治好他的寒症吗?” 灵枢说道,“回陛下,从目前来看,情况很是乐观,扶疏殿下寒症发作的间隔在延长,前几天他虽然寒症发作,但相比上次,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臣和灵枢又根据扶疏殿下的情况,稍事调整药方,虽然目前不敢保证他能痊愈,但今年肯定不会再犯寒症了。” 素问在一旁附和。“回陛下,灵枢说的没错,这一切多亏有陛下的支持,还有南朝雄厚的实力,才让臣等有机会为扶疏殿下寻到合适的药,虽然治疗寒症的日子尚且漫长,但陛下请相信臣,再过几年,扶疏殿下可以逐渐爱必妥寒症多年的侵扰。” 温卿瑶很满意两人的话。 谢锦书根治寒症有望,她自然开心。 她着实不忍再见谢锦书受病痛之苦。 明明是气质如仙的一个人,怎么就被凡间的病痛反反复复折腾十数年呢。 温卿瑶又叮嘱两人,“锦书那边需要什么药材,你们就尽量去给他找,找不到的找不悔帮忙,实在不行过来跟朕说,总之,一定要将锦书的寒症治好。” 治好后,她也可以在谢家面前说,你们谢家十多年治不好的病,宫里御医几年就治好了。 一个家族纵使有再多财富,也是超不过朝廷的。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挥了挥,“你们下去吧。” 怎么一牵扯到谢锦书寒症的事,她就变得这么啰嗦了。 同一件事,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叮嘱,变得不像她了。 温卿瑶晃了晃脑袋,将脑袋里的想法都抛出去,重新睁开眸子,又是一片清冷。 “再过半个多月便是染哥哥的生辰了吧。”她对不忘说道。 不忘颔首,“下月十九便是明昭殿下的生辰。” 温卿瑶“唔”一声,“在这之前还有中秋节,你觉得这个中秋节朕怎么过比较好?” 不忘不敢猜测温卿瑶的想法,只是很委婉地提一句,“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自然是跟几位殿下一起过最好。” 至于宫宴,都是走过场罢了。 温卿瑶眸光暗了暗,“之前新年宫宴和元夕,朕和他们好好聚了聚,现在竟然想不起还有什么好玩的可以在中秋节跟他们一起分享,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她扭头问不忘。 不忘眨了眨眼睛,“奴才觉得,不论陛下做什么,几位殿下和陛下待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很开心。” 温卿瑶抿着唇,“是这样吗?在屋顶上看一晚上的月亮也行,这样也不会觉得无聊?” 不忘回道,“几位殿下应该很乐于陪陛下赏月。” 温卿瑶身子往后一靠,松散下来,想法子陪几人过节,比处理奏本还费神。 “罢了,中秋节时,朕就和他们一起赏月吃月饼即可,无需准备其他宴饮,还是中秋节后染哥哥的生辰比较重要,若是在中秋节玩乏了,生辰宴会还有什么惊喜呢。” 不忘颔首附和,“陛下说得有道理。” 八月一到,转眼便是中秋节。 温卿瑶邀请四人到锦鸾殿望月阁中赏月。 过年时,几人在望月阁一起吃了顿热闹的年夜饭,但那时是月初,没有好月色,今日不同了,八月十五的月亮是又大又亮又圆。 下午,苏仪染依旧是早早地来了。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提早许久,一来便打听好温卿瑶的所在,一头钻入东华阁,半路没有奇怪的人冒出来。 东华阁内,温卿瑶还在看奏本。 “陛下。”苏仪染走上前,“今日是中秋,陛下不妨让自己休息半日,奏本虽多,但真不差这一天。” 温卿瑶闻言放下奏本,“你来得正好,朕刚好看完奏本准备休息一下。” 说着,她起身走下来,坐在榻上,“你也过来坐吧,今日为何来得这么早。” 苏仪染顺势挨着温卿瑶坐下,“想你了,便提前过来了。” 他是绝对不会说因为过年的时候,他提前来锦鸾殿看看你,跟你独处一会,结果屁股后面谢锦书跟着来了,害他不得不跟谢锦书大眼瞪小眼两个多时辰,所以这次他来得更早。 只要他来得早,瑶瑶就只能见他一个人。 他就不相信其他人会这么厚脸皮硬插一脚进来。 除夕那日,温卿瑶一直在看奏本,自然不知道这事。 苏仪染更不会说起。 “瑶瑶,我们等到晚膳前再出去好不好?”苏仪染撒着娇,顺势躺倒在温卿瑶膝上。 温卿瑶点了点苏仪染的脑袋,“你又在想着什么呢,你人都来了,为何那么晚才出去。” 苏仪染专注温卿瑶的袖子摇了摇,“因为我想单独和陛下多待一会儿嘛,不想出去凑热闹。” 温卿瑶弯了弯唇,这人昨天才来的锦鸾殿,今天怎么就想念上了。 仗着没别人在东华阁,苏仪染可劲撒娇,“那今日说好了哦,等晚膳前我们再出去。” 温卿瑶温柔地摸着苏仪染的脑袋,“行,朕的明昭殿下都开口了,你说什么朕都答应你。” 也不知道苏仪染从哪学来的撒娇,真是让人受不了,她实在不忍心拒绝。 谁会拒绝一只主动蹭过来的小猫咪呢。 就让那几个人在望月阁里等着吧! “嗯哼,陛下,明昭殿下,户部有人求见。” 不忘尴尬地咳一声,他知道来得不是时候,他也很为难啊。 闻言,苏仪染猛地弹坐起来,看着门前的不忘和官员,脸色变了又变。 第224章 苏仪染形象崩塌 他高贵清冷、一丝不苟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苏仪染一阵猛烈的咳嗽,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温卿瑶疑惑地看着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正想关怀几句,苏仪染转身冲着温卿瑶拱拱手,“陛下有事先忙,臣先告退了。” 说罢,他直接冲出东华阁,不去看那个户部官员的表情,他也不想再多留一个眼神在这里。 鬼知道这时候会有官员找上门,都中秋节了! 中秋节不能给自己放个假吗! 干嘛那么勤快! 他脸都丢光了! 一股冲向门外的疾风抽在不忘和户部官员的脸上,抽回他们的神思。 那官员定了定神,看向身后,空无一人。 方才脚步匆匆冲出去的那人似乎是明昭殿下,他怎么走得这么焦急,是有何要事要去办吗? 这位官员没看到赖在温卿瑶身上撒娇的苏仪染,但不忘看到了,而且看得清清楚楚,不该听的话也听了去。 他红着一张脸呆愣在原地,恨不得立即消失,没人注意到他。 没想到明昭殿下还有这样一面! 温卿瑶坐端正身子,神色淡然,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裙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她没有半点调情后被人撞见的紧张。 苏仪染冲出东华阁后,慌慌张张,跌跌撞撞,不知不觉跑进了黑虎住的屋子。 原本在玩耍的黑虎看到苏仪染进来,先是抬头瞄了他一眼,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苏仪染会进来,很快,它摇着尾巴扑向苏仪染,又是站起来用爪子扒拉他,又是用舌头舔他。 “好了黑虎,别闹。”苏仪染摸摸黑虎的狗头,还是大狗狗看得顺眼。 苏仪染坐下来,抓着黑虎的前爪,“黑虎,我跟你说,东华阁太可怕了,去那里一定要小心知不知道,不然哪天一不小心把你的脸面丢尽了都不知道。” 苏仪染还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黑虎不知道脸面不脸面的,它只知道现在有人陪它玩,开心得很,一直冲着苏仪染疯狂摇尾巴。 “你冲着我摇头没用的,黑虎。”嘴上这么说,苏仪染还是摸着黑虎的脑袋,“唉,还是你最轻松了,只是摸摸你的脑袋就开心得不得了,我不跟你玩了,你自己一边乐去吧。” 说着,苏仪染收回手,双臂环胸,真的不摸黑虎了。 黑虎“呜”一声,尾巴也不摇了,乖乖巧巧坐在苏仪染脚边,仰起脑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苏仪染。 这个时候的黑虎比刚进宫的时候长大了许多,即便坐着,也比苏仪染曲起的腿高出一大截,见苏仪染依旧不搭理它,黑虎索性将下巴放在苏仪染的腿上,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兮兮地望着苏仪染。 “好了好了,你这么看着我是没有用的。”苏仪染说道,“你的主子在东华阁跟大臣商量事情,不在这里,我不是你的主子。” 苏仪染挪开目光。 黑虎又呜咽一声。 苏仪染抿了抿唇,还是伸手去摸黑虎的脑袋,“好了好了,我只陪你玩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们都是被抛弃的可怜人。” 黑虎不觉得自己可怜,只要有人陪它玩,它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狗子。 它两条前腿搭在苏仪染的腿上,用后脚站立,逮着苏仪染就是一阵狂舔,过分的热情,舔得苏仪染受不了。 “罢了罢了,陪你玩了这么久,我该走了。”这时候瑶瑶应该和大臣谈完事了。 苏仪染出了黑虎住的屋子,净手洗脸,轻轻悄悄来到东华阁外。 温卿瑶还在和大臣谈事,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谈完。 不忘守在门口,轻声劝慰苏仪染,“殿下别急,陛下应该很快就谈完了,请殿下再稍等片刻。” 毕竟那位大臣进去有一段时间了。 苏仪染摆摆手,“罢了,我先去陛下的床榻上睡一会儿,待这位大臣出来后,烦劳不忘宫监替我跟陛下说一声,就说我在她的床上睡觉,晚膳开始前让她来叫我。” 今天又是十五,他索性现在一口气睡饱觉,晚上就不睡了。 不忘惊了惊,明昭殿下直接去睡陛下的床!还要陛下去叫他起床! 跟着他又暗暗赞叹,只有明昭殿下敢做这事,只有明昭殿下能做这事。 “奴才记住了,请殿下放心,奴才一定转告陛下。”不忘说道。 苏仪染吩咐完,转头朝温卿瑶的寝间去。 他脱了外套,直接躺上温卿瑶的床,拉好被褥盖上,接着吩咐履泽,“你去候着陛下,除了陛下,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我要躺在陛下的床上好好休息。” 履泽很是敬佩自家殿下的胆子大,他连连颔首,“是,奴才知道了。” 把该交代的交代完,苏仪染舒舒服服躺好,闭上双眼,真的睡着了。 东华阁这边,温卿瑶送走大臣后,不忘轻轻进来。 温卿瑶伸了个懒腰,“染哥哥怎么样了,他去哪了?” 现在想起苏仪染慌慌张张从她身上起来冲出去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不忘将苏仪染交代的事告诉温卿瑶,“回陛下,明昭殿下方才来东华阁看了一眼,见陛下还在跟大臣谈事,便说去睡一会儿,就在陛下的寝间,明昭殿下还等着陛下唤他起床呢。” 温卿瑶伸懒腰的动作顿住,她两手高高举着,扭头看着不忘,“他直接睡在朕的床榻上了?” 不忘颔首,“正是。” 温卿瑶轻笑一声,“他就仗着朕宠他,可劲作呗,让他睡一会儿吧,朕就按他说的,待晚膳前再去叫他起来。” 不忘在一旁暗笑,陛下和明昭殿下的感情真好。 这事若是落在其他殿下身上,早被陛下拖出去罚了,谁敢不经陛下允许就往陛下的床榻上躺。 不过说起来,几位殿下入宫这么长时间了,只有明昭殿下在陛下的龙床上睡过。 陛下对明昭殿下真好,不仅仅是满满的宠爱,还有其他人羡慕而得不到的偏爱啊。 温卿瑶继续留在东华阁里阅看奏本,既然不用陪苏仪染,那她就加把劲,早些将奏本看完,晚上赏月心里没有记挂的事,更舒服些。 第225章 过中秋 望月阁那边,其他三人依旧是早早到了。 三人一碰面,立即知道了对方的心思,毕竟他们也是抱着早来和陛下独处的想法。 谢锦书似乎已经是习惯了,他捧着茶,淡淡说一声,“染兄还没到吗?” 他一声提醒,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放在不在场的苏仪染身上。 杨问归问旁边的宫人,“明昭殿下还没到吗?” 照理说不应该呀,苏仪染的寝殿离锦鸾殿最近,上次年夜饭时他也是来得最早的,现在离晚膳只有一个多时辰了,他没理由不出现在这里。 那宫人回道,“明昭殿下之前来过了,后来又大臣来找陛下议事,明昭殿下便出了东华阁,之后就不知道了。” 这名宫人不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所以不知道苏仪染的确切动向。 杨问归“哦”一声。 突然,一抹绿色飞进望月阁,直冲谢锦书而来,谢锦书伸出手,安安平稳地落在谢锦书的手臂上。 “瑶瑶,瑶瑶!” 安安一站稳,就扯开嗓子喊。 听清安安喊得什么后,谢锦书手一抖,差点把安安抖出去,“你这小家伙,谁教你的这句话。” 他可从没教过安安喊陛下的名讳,还喊得如此亲昵。 楚燕回听到安安的声音,也围过来,“这家伙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陛下的名讳,你就仗着你是只鸟,就可劲作吧。” 他故意恶狠狠地指着安安的小脑袋。 谢锦书抿唇不言,既然安安会喊出这个名字,说明它是听了谁喊过,才学会的。 不是他,也不是楚燕回。 谢锦书看向杨问归,“你之前见过安安吗?” 他问道。 杨问归颔首,“见过,安安很是有灵性,不过我今日也是头一次知道它胆子也不小,不知从哪学来的话。” 谢锦书默默收回目光,既然也不是从杨问归那学来的话,那就事。 他眸色深了深。 苏仪染平日私底下居然这么称呼陛下,这就是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吗? 没想到私底下的苏仪染是这样的苏仪染,还以为他在陛下面前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谢锦书弯起唇角,继续逗弄安安,“估摸着染兄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了,我们喝茶聊天,也别等他了。” 陛下不在,苏仪染不在,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寝间内,温卿瑶学着苏仪染之前做过的事,安安静静坐在脚踏上,半个身子趴在床榻边,静悄悄地打量苏仪染。 苏仪染睡得很沉,温卿瑶在他身边看了许久都不知道。 他的眉眼很好看,整个人安安静静躺在那,没了平日高贵清冷的气势,更像是画里一样的人,好看好闻好欣赏。 温卿瑶眸光动了动,起身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这一吻,将苏仪染吻醒了。 苏仪染一睁开眼,面前便是一张精致摄魂的容颜,他呼吸一滞,睁大了眼睛,脸色涨红。 瑶瑶! 温卿瑶轻轻吻着苏仪染的唇,“别动。” 他是人间绝色,也是人间美味。 她贪恋苏仪染的味道。 苏仪染忽觉一股青烟冲上天灵感,吻得晕晕乎乎,身子轻轻飘飘的瘫软在床上,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神仙是何物。 温卿瑶十分贪恋地起身,她眉眼带笑望着他,“染哥哥,时辰到了,该起床了。” 娇俏温软的声音,差点将苏仪染送走。 苏仪染咽了口唾沫,好半天才稳下神思,他撑着坐起身,拉着温卿瑶的手,“瑶瑶,你不是等很久了。” 他睡得沉,瑶瑶进来了都没感觉。 机会难得,温卿瑶很乐得欣赏苏仪染的睡颜,“不久,朕才来,差不多到晚膳的时辰了,不忘说他们三人早就等在望月阁了。” 苏仪染挑眉,“瑶瑶才从东华阁过来吗?” 温卿瑶颔首。 苏仪染脸色的笑意越发明显,“挺好,我们赶紧去望月阁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望月阁。 望月阁里的三人一看到他们俩,脸色各异。 这次还是照着年夜饭时的位置落座,苏仪染和杨问归分坐在温卿瑶左右,再往外是谢锦书和杨问归。 因着这次是中秋宴会,重点不在宴席,而是之后的赏月,所以几人早早就吃完了饭,齐齐等着天彻底黑下来。 宫人端着各色月饼上来,什么口味都有,这回四人很统一地选了同一种豆沙馅的月饼。 苏仪染切了一块月饼递给温卿瑶,“陛下尝尝新做的月饼。” 才将月饼递给温卿瑶,苏仪染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扒拉他的腿,低头看去,黑虎乖巧地坐在他脚边吐舌头。 “不行哦,月饼不是狗狗可以吃的东西。” 黑虎舔了舔嘴巴,“嗷呜”一声,赖在苏仪染身边不走。 温卿瑶看过去,比苏仪染的嗓音还要冷几分,“大狗狗有大狗狗专门吃的东西,这份月饼不是你的。” 楚燕回啃着手里的月饼,盯着黑虎,“黑虎已经长大很多了,但是好像还可以长,臣还是头一次见识,真想快点知道黑虎到底能长多大。” 他心里有点憋屈,黑虎明明是他接回来的狗,为什么不黏他去黏苏仪染,就因为苏仪染手里拿着月饼吗,他也拿着啊。 杨问归不吭声,安安静静吃月饼,他的天鹅在御花园里,还有十八只那么多,没办法赶进锦鸾殿跟他们一起赏月。 谢锦书一边吃月饼,一边逗安安,也很是安静。 今天是中秋节,只要他安安静静赏月,这个夜晚很快便能平静地过去。 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何必给自己找不快。 望月阁是锦鸾殿中最适合观赏月光之处,帘子拉起,清风徐来,明月正当头。 温卿瑶照例让人端了好酒上来,这回是宫里私藏桂花酿。 她举着杯盏轻轻摇晃,“桂花酿不醉人,但喝了之后会有微醺的感觉,朦朦胧胧似幻似真的时候,最适合同月下仙人交谈了。” 美景在前,美酒满杯,美人环绕,此等逍遥享受只有在宫里才享受得到。 第226章 你倒是很主动嘛 望月阁里,几人都喝得七七八八。 皎洁的月光下,谢锦书周身气质越发像神仙下凡,他慵懒地歪靠着,用手指沾了点桂花酿给安安尝。 楚燕回原本就坐姿慵懒,这回他更是松散地坐着,面对能净化所有不快的月光,看不出他脸上什么表情。 杨问归酒量本就不好,即便是微醺的桂花酿,他喝了几杯后几乎是歪靠在榻上,望着眼前的月亮,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倒是苏仪染精神好得很,加上他下午睡了一觉,这时兴致正盛地跟温卿瑶碰杯。 赏月宴直到深夜才散去,这回跟上次一样,三人睡在锦鸾殿中的其他房间。 不同的是,这一回苏仪染很直接,直接跑到温卿瑶的浴阁中沐浴,沐浴完毕后直接往温卿瑶的床上一躺,全没了上次的顾忌。 温卿瑶两手叉腰站在床前,似笑非笑,“你倒是很主动嘛。” 苏仪染很厚脸皮地拍拍身边的位置,“瑶瑶快来。” 温卿瑶嘴上嫌弃着,还是主动掀开被褥,靠到苏仪染怀里,“是不是下午那事之后,染哥哥终于肯抛下脸面了?” 一想起下午时的窘迫,苏仪染恨不得所有人都没长眼睛。 他嘴硬道,“才不是,我何时在你面前装过架子了,何时对你拉不下脸面了,瑶瑶你这么说我,我要伤心了。” 他伤心了,要瑶瑶亲亲才能好。 温卿瑶冷笑一声,一巴掌按在苏仪染的脸上,“朕乏了,要睡觉了,别吵朕。” 说罢,她往下一滑,扯好被褥闭了眼睡去。 苏仪染不闹温卿瑶了,他立即收起脸上的不正经,轻轻拍打着温卿瑶哄她入睡,“陛下安心睡吧,臣今晚上一直在,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他声音低沉温柔,又虔诚无比,似在低低许诺着穿梭前世今生的誓言。 中秋节过后没几日,便是八月二十,是苏仪染的生辰。 温卿瑶早早下旨,要在城墙上摆宴席为苏仪染庆贺,所以过了中秋节后,宫里更加忙碌,其程度不亚于准备新年宫宴。 尚服局也早早为苏仪染做了新衣服,其他三位殿下跟着沾光,得了一身参与宴会时穿的礼服。 宫墙上早就张灯结彩,摆上宴席,这次陛下给明昭殿下过生辰,是私宴家宴,只有几位殿下能参与,大臣连看一眼的份都没有。 不忘帮温卿瑶更衣,跟着感慨一句,“陛下对明昭殿下真的好。” 其他殿下过生辰的时候,殿下都没有为他们摆宴席,更没有费尽心思去想礼物,扶疏殿下的生辰甚至被陛下遗忘了。 但到了明昭殿下这就不一样了,陛下不仅要设宴,还早早分心思准备好了礼物,据说这礼物还是从凰卫那弄来的,除了凰卫的人,都没人知道礼物是什么,更是连半点痕迹都没有。 温卿瑶不回话,只是对着镜子打量身上的礼服,“朕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不忘颔首,“陛下国色天香,气质出众,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尤其这身为明昭殿下生辰准备的礼服,更是惊艳众人,与陛下十分般配。” 温卿瑶满意地收回目光,“时辰差不多了,该去宫墙了。” 这次设宴的地点,便是上元节时吃汤圆分发面具的地方,一面可以俯瞰巍峨宫殿,一面可眺望长街繁华。 若是天气晴朗,还可观星赏月,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换好衣服的温卿瑶准备去宫墙,正好在锦鸾殿门前遇到了苏仪染。 “你在等朕?”温卿瑶挑眉。 苏仪染唇角弯起,“臣在这恭候多时了,不知陛下愿不愿意与臣同路,一起登上宫墙呢?” 温卿瑶笑了笑,“走吧。” 宫墙上,谢锦书、杨问归、楚燕回三人盛装打扮,早早就等在这里了。 谢锦书倒了三杯酒,先后分给杨问归和楚燕回后,自己拿了一杯在手上,“陛下和染兄都还没到,那么他们应该会一起过来吧,话说陛下这回为染兄准备的宴会,和我以前参加过的所有宴会都不一样。” 温卿瑶为了安排这场别具风格的晚宴,废了好大一番心思,她让人扯去往常一人一张的桌子,让宫人将桌子并排摆在一起,靠边放,将事先准备好的菜肴酒水蔬果一并摆在上面,供人自由拿取。 楚燕回接过酒杯,道一声谢,“是啊,不过这样我们可以自由走动,不用一直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和谁交谈便和谁交谈,也没有那么拘束了。” 他眼睛一瞥就瞥到桌上盘子里摆着的葡萄,他咽了口唾沫,这回他说什么都不要再碰葡萄了。 杨问归看着是最轻松的那个,他依旧穿着一身暖色的礼服,在每张桌子前走一遍,清楚地记下每样食物摆在哪里,分量有多少,待会吃的时候先吃哪个比较好。 “陛下驾到。” 果然如谢锦书所料,温卿瑶和苏仪染一起来的。 谢锦书眸光暗了暗,稍事垂下脑袋,再抬头,嘴角已经噙着浅浅的笑意,步伐优雅朝他们走去,“陛下和染兄来迟了,得先自罚三杯。” 楚燕回也围了过来,但是没吭声,眼神在谢锦书和温卿瑶之间打了个转,只当看热闹。 杨问归听到动静后,擦擦手跑过来,冲着温卿瑶温柔地笑了笑,“陛下来晚啦,我们都在这等了好一会儿,陛下自罚三杯不准耍赖,明昭殿下也是。” 说完,他冲着苏仪染笑了笑,一张白净的脸上毫无心机。 说话的空档,谢锦书已经让玉衡端了酒壶和酒盏过来。 温卿瑶见推脱不掉,想着今日本就是好日子,多喝几杯也无妨,“好,朕和明昭自罚三杯。” 她伸手去拿酒盏。 “陛下。”苏仪染抓住温卿瑶的手腕,“陛下是因为臣才迟来的,臣替陛下饮了这三杯罚酒。” 苏仪染一眨不眨盯着面前的谢锦书,坚定的语气不容拒绝。 谢锦书笑了笑,他没意见,“臣记得明昭殿下的酒量一直很好,想来陛下应该不会介意吧,让染兄多喝三杯。” 第227章 给苏仪染过生辰 温卿瑶看向苏仪染,“既然仪染要帮朕喝三杯,朕就不阻拦了。” 苏仪染一口气连喝六杯,眼睛都不眨一下,喝完之后脸色依旧如常,仿佛他喝的是水不是酒,看得杨问归瞪大了眼睛,羡慕得不得了。 “染兄酒量真的很好啊。”他感叹一声。 若是他的话,一口气六杯下去,怕是早就醉倒了,就算没醉倒,也得让人扶着。 宫墙上威风徐徐,带着中秋后的凉意,很舒服。 苏仪染放下酒盏,看向谢锦书,“现在可以了吗,我和陛下的三杯都喝完了。” 谢锦书笑了笑,“染兄说笑了,不要说成我强迫你喝的好不好,就算染兄不喝,我也不会阻拦你和陛下过来的,不多说了,快过来吃东西吧,你可是今晚的主角,少了你这宴会就不是宴会了。” 苏仪染点点头,同温卿瑶一起往里面走。 除了摆在四周围成一个圈的桌子,温卿瑶还让人在正中间摆放了桌椅,可以供人休息,也可以坐在这里吃东西。 杨问归看着两人的背影,小小惊呼一声,“陛下和明昭殿下穿的礼服,好像是同一套诶,不对,是同样的款式,上面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被杨问归这么一提醒,谢锦书和楚燕回才发现。 两人盯着温卿瑶和苏仪染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一个脸色晦暗不明,一个抿了抿唇面露无奈。 “毕竟今日是染兄的生辰,穿得特殊些也什么,不奇怪。”谢锦书说着跟着往里走,这句话像在安慰其他两人,也想在安慰自己。 这么大的排场,这么特殊的待遇,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有的。 不愧是苏仪染。 果然他在陛下心目中一直是最特殊的存在。 苏仪染扫一眼分散在四周的菜肴,追上温卿瑶的脚步,“陛下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虽然吃食酒水分开来摆放不是很方面,但胜在可以到处走动,尽情地喜欢的人一起欣赏不同角度的风景。 温卿瑶径直朝中间的桌子走去,“先不麻烦了,朕坐下和你们一起吃吧,朕让不忘帮朕拿,你也坐下。” 苏仪染跟着温卿瑶坐下,其他三人跟着过来,桌子比较细长,面对面相对而坐的人距离不远,但坐在这头的人和坐在那头的人就有一定的间隔了。 不忘和履泽取了吃食和酒水过来摆在自家主子面前,都是苏仪染喜欢的口味,这次温卿瑶为了苏仪染的生辰专门拿了好酒出来,是苏仪染很喜欢的醉红尘。 谢锦书举起酒盏,“今日是明昭殿下的生辰,正好陛下让我们聚在这里为他庆贺,不若我们先碰一杯,贺今日良辰美景。” 他看着苏仪染,“染兄今日一定得多喝几杯啊,千万不能辜负了陛下和我们的一片深情。” 几人举杯相碰,一杯饮尽,苏仪染笑着说道,“多谢陛下和锦书的好意,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说实话,这是他二十多年来过的最特殊也是最难忘的一个生辰。 因为他生长在官宦世家,所以每次生辰设宴,上门的人虽然多,但都是走个形式,热闹归热闹,但都是表面形式。 客人来了道一句祝贺,主人迎上来说一声客气,就连送的礼物都是比照着礼数身份精心挑选的筹码,收进来后马上入了库房,一切都形式得不能再形式。 以前府中办的生辰宴都不是生辰宴,是为权贵提供结交机会的宴会。 特别是他及冠那一年的生辰宴更甚,好在那时候有瑶瑶陪在身边,他才觉得好受一些。 今日的生辰宴,身边没有多余的人,平日里虽然也跟他们拌嘴、明来暗往互相争对的,但能感受到他们都是发自内心为他过生辰。 还有在宫墙上过生辰,真的是头一次。 这是瑶瑶费了心思为他办的生辰宴,比前二十二年加起来的所有生辰宴都要喜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发什么呆呢,先吃口菜,你方才喝了那么多酒,不吃点菜垫垫对身子不好。”温卿瑶主动给苏仪染夹菜,毫不隐瞒对他的偏袒和在乎,将这份偏宠展现得淋漓尽致。 谢锦书坐在苏仪染对面,他稍稍别开视线,端起酒盏一口接一口抿,背对月光,看不出他什么脸色。 杨问归坐在温卿瑶对面,倒没有避开目光,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看,眉眼弯弯,左边眼尾下的一颗泪痣都染上了几分愉悦。 楚燕回坐在杨问归旁边,他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神游在外,不知道他在看哪里,更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过了没多久,宫人又将几道大菜端上来摆在几人面前,一顿饭吃得开心又舒心,氛围轻松得不得了,想吃东西了便坐在这里吃,不想吃了可以走到城墙边看风景,若是看风景看饿了,旁边的桌子上也有吃食。 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三人也没参加过这么特殊的生辰宴会,一个个都毕生难忘。 吃得差不多了,温卿瑶叫来不忘,“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忘回道,“快一更天了。” 温卿瑶拿起一只酒盏,对他们说道,“朕去那边看看风景。” 说着,她离开座位,走到面向长街的一侧,吹着秋夜凉爽的夜风,静静欣赏帝都繁华盛景。 上元节的时候,苏仪染也是站在这里,一边喝着温水,一边欣赏夜景等她回宫。 苏仪染坐了一会儿,心思一直留在温卿瑶身上,视线也跟着他飘到城墙边上。 谢锦书打趣他,“若是不想陪我们几个喝酒聊天的话,就直接过去吧,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很扫我们的兴。” 苏仪染收回视线,轻咳一声,“我没有走神。” 谢锦书挑眉,谁说你走神了?不打自招 “那你说说,我们方才说了什么。”他继续补刀。 苏仪染张了张唇,说不上来一个字,他没走神得这么严重吧,他记得刚才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他们没在聊天他才偷看瑶瑶的。 杨问归突然开口,“你快去陪陛下吧,这么好的风景,怎么能让她独自一人欣赏这么美的风景呢。” 谢锦书看了一眼杨问归。 第228章 上了一课 杨问归笑着给苏仪染满上一杯酒,“染兄快去吧,带着你喜欢的醉红尘,快去找陛下,陛下等你很久了。” 苏仪染端着杨问归倒满的酒杯走了,找温卿瑶去了。 谢锦书摇晃着酒盏,一手支着脑袋,眼神暧昧地看着杨问归,“你怂恿他去找陛下,难道心里不会难过吗?如此一来,站在陛下身边的人是他不是你了。” 杨问归笑了笑,回答得很从容,“可是陛下会开心不是吗,还有什么能比看到陛下开心更值得的事呢。” 谢锦书哑然,没想到杨问归会这么回答。 他愣了愣,随即轻笑着,“你说的有道理。” 杨问归继续说道,“虽然我知道,我们四人不论谁站在陛下身边陪她看风景,陛下都会接受,但只有明昭殿下站在陛下身边的时候,陛下才是最开心的,不是吗?这个道理,想必聪慧的锦书兄早就明白了。” 谢锦书被杨问归说得哑口无言。 确实,他早就发现了,苏仪染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只不过在宫里待久了,他越来越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他什么都明白,但在感情方面,他实在是太差劲了,既不坦诚,也不勇敢,反倒被杨问归上了一课。 杨问归趁势补一句,“没什么比陛下的感受更重要了,对吧。” 谢锦书颔首。 一旁的楚燕回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话,抿唇不言,唇边浮现浅淡的梨涡,眼神不知飘向哪,他抓起酒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城墙边上,苏仪染步履优雅走向温卿瑶,“瑶瑶。” 他轻唤一声。 温卿瑶没吭声,倒是给苏仪染让了个位置。 等到苏仪染站在她身边才出声,“上元节时你在这看到什么好景色了?” 苏仪染淡淡道,“忘了。” 温卿瑶挑眉,忘了? 苏仪染继续说道,“我只记得后来你回到我身边时发生的事,还有你躺在我怀里的睡颜。” 温卿瑶在他后腰轻拍一下,“惯会说些甜言蜜语。” “我认真的!”苏仪染一直盯着前方,“自从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我便觉得再没什么比你还要重要,只要面前有你,其他什么风景都入不了我的眼。” 苏仪染轻轻牵起温卿瑶的手,握紧,在她手背上落下温柔一吻。 “纵使斗转星移,我心坚如磐石,永恒不变,生生世世亦是如此。” 温卿瑶脸上一红,没想到苏仪染突然向她表白,还有这么虔诚郑重的誓言。 苏仪染继续说道,“瑶瑶,不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我将一直站在你身后,永远相信你。” 温卿瑶挑了挑眉,柔声道,“染哥哥,朕为你准备了一样生辰礼物,你看那边。” 说着,她指向远处的人间繁华处。 苏仪染顺着看去,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 “五。” 温卿瑶开始倒数。 “四。” 苏仪染眉心微拧。 “三。” “二。” “一。” 咻—— 啪啪。 一束红光冲上夜空,在夜色下绽放出一朵朵绚烂多姿的花。 苏仪染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一发接一发冲上夜空,照亮南朝帝都上大半的夜空,各色烟火在夜空下尽情绽放,艳丽、繁复,看得人挪不开眼。 热情的烟火,点亮夜空,照亮身边心上人精致好看的脸。 温卿瑶眺望着烟火,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是朕命凰卫专门为染哥哥准备的生辰贺礼,天底下独此一份的热闹喜庆,染哥哥喜欢吗?” 苏仪染看着热闹了整个帝都的烟火,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开在天上的花,我也是头一次知道,夜晚除了寂寥清冷,也可以有热闹和激情,谢谢你,瑶瑶。” 这份生辰贺礼太过珍贵,是他用一辈子都偿还不起的珍贵。 苏仪染将温卿瑶紧紧拥入怀中。 “染哥哥……”温卿瑶讶异,没想到苏仪染反应这么大。 这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烟花而已啊。 那边,杨问归、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也都被烟花吸引,齐齐看向这边,自然也看到了绚烂烟花之下,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杨问归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自己掏出帕子在那抹眼角,“陛下好会啊,如果我是染兄肯定早就感动得不得了了,这样的生辰夜,是谁都毕生难忘吧,陛下真好,为陛下做什么都值得。” 见惯了人间烟火的谢锦书也震撼了,他睁大了眼睛,听到杨问归的话后,他定了定神,说道,“难不成你听到陛下对染兄说了什么?” 杨问归说道,“这不需要听到吧,只要是有心有情的人,谁都能察觉到其中蕴含的感情。” 谢锦书撇撇嘴,你说的什么都有理,都让你懂完了。 他转头看向前方,苍穹下是人间繁华色,夜空中是绚烂的烟花,眼前是相拥在一起的眼前人,这幅画面确实令人动容。 “啊,那是……”他低呼一声,睁大了眼睛。 数不清的许愿灯飞上夜空,大半面的景色都是暖暖的灯光,与漫天绽放的烟花交织成一副壮观的画面。 漫天烟火,千灯如昼,只为你盛放。 杨问归吸着鼻子说道,“我一定要将这幅画画下来,太好看了,太难忘了。” 一阵轻快悦耳的音乐飘入两人耳中,两人齐齐转头看去,是楚燕回在吹埙。 音色悦耳动听,情绪饱满。 没想到楚燕回还会吹埙,还吹得这么好,真是深藏不露。 杨问归赶紧抓来风清,“我就说少了什么,少了音乐伴奏,你快去找一把箫过来,我要跟着吹奏一曲助兴,快去快去!” 风清应是,飞快跑走了。 谢锦书抿了抿唇,看向玉衡。 玉衡颔首,也赶紧为谢锦书找琴去了。 苏仪染抱着温卿瑶深吸一口气,情绪终于缓过来了,忽地听耳边传来丰富多情的乐曲,转头看去,是坐在那边的三人正演奏自己拿手的乐器。 楚燕回吹埙,杨问归吹箫,谢锦书抚琴,三人演奏着同一首乐曲,伴着身后的绚烂盛景,为苏仪染的生辰宴添入更加难忘的音符。 苏仪染冲着温卿瑶眨眨眼,“陛下是不是很久没听到我演奏了。” 宫人将编钟搬来,苏仪染拿过小槌,轻轻一敲,空灵的声音直接击穿三魂七魄,他轻轻敲打,将别具特色的音色融入连绵流畅的乐曲之中,四人靠着默契演奏出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四音和鸣,永生难忘。 第229章 杨问归的画展 苏仪染被温卿瑶带回锦鸾殿的时候,已经醉得七七八八,沐浴后清醒了些,但还是带着浓浓的醉意。 “瑶瑶……”苏仪染抱着温卿瑶不撒手,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瑶瑶瑶瑶瑶瑶……” 时不时还傻笑两声。 温卿瑶抱着苏仪染,一下一下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看得出来,染哥哥今晚很开心。 “瑶瑶。”苏仪染换了个姿势,在温卿瑶怀里拱了拱,“瑶瑶,我想……” 灼热的呼吸喷薄在温卿瑶颈间,她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什么。 “染哥哥。”她微拧着眉心,收紧双臂。 “瑶瑶……”苏仪染闷哼一声,抓住温卿瑶手腕固定在耳朵边。 温卿瑶瞪大了眼睛。 温卿瑶的理智轰一下冲上云霄,飘飘忽忽,她定了定神,强行将残存的最后一分理智拉回来。 “不行,现在不行,染哥哥……” 温卿瑶狠下心,推开苏仪染。 苏仪染呜咽一声,将脑袋埋在温卿瑶颈间,依旧是紧紧抱着她,“瑶瑶,我难受……” 温卿瑶神色复杂,罕有地浮现浅薄的愧疚,她反抱紧了苏仪染。 她也难受,但现在不是时候,不可以。 若是不小心有了身孕,会影响杀破狼计划的进行,眼看着到了即将收尾的关键阶段,她不能出现任何意料之外的事。 绝对不可以! 苏仪染抱紧了温卿瑶,急促粗重的呼吸逐渐平息下来。 她轻轻拍打苏仪染的背,“睡吧,睡吧染哥哥,睡着了就好了,就当作是一场香艳的梦。” 苏仪染的这次生辰,让全皇宫,甚至整个帝都的人都沉浸在惊奇梦幻之中,一连数日都没有回神,帝都中的讨论度久久不下。 苏仪染也在锦鸾殿中一直住到九月份。 入夜时分,温卿瑶站在窗户前,闻着窗外的桂花香,“一阵秋雨打下来后,秋高气爽,桂花的香气又出来了,这日子很适合出宫走走。” 算起来,她已经很久没出宫了。 苏仪染不在,温卿瑶叫来不忘,“走,我们去琅华殿坐坐。” 这个点,再多些时候就到睡觉时间了。 不忘老老实实跟在温卿瑶身后,不说话。 杨问归见到温卿瑶,十分欣喜地迎上来,“陛下怎么突然来了。” 温卿瑶笑着往里走,“桂花开了,朕想到你这里来坐坐。” 不忘默默站到温卿瑶身后,琅华殿附近的桂花跟锦鸾殿附近的桂花差不多,没有哪里的更香更好之分。 杨问归在温卿瑶对面坐下,“原来是这样,难怪臣觉得琅华殿附近的桂花香气越发浓郁,原来是陛下要来。” 温卿瑶笑了笑,“宫里就你最会说了,甜言蜜语的。” 杨问归毫不掩饰,“只要能让陛下开心,多说些好听的话又有何妨呢。” 果然,每次见到杨问归的时候,总能给她好心情。 她弯起唇角凑近了些,“朕明日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神神秘秘的。 杨问归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陛下又要带臣出宫?太好了,感谢陛下!” 陛下对他真好,他好幸福。 温卿瑶又说道,“不过明日得早起,估摸着天还没亮就得出门,所以今天得早睡,朕今晚就睡你这了,明早直接从你这走,不耽误时间。” 杨问归自然乐得温卿瑶留下来过夜。 晚上沐浴完后,杨问归依旧睡在暖阁,头顶是温卿瑶赐给他的夜明珠,在黑暗的夜晚特别令人安心。 翌日清早,两人早早起身,收拾洗漱用了早膳后,两人十分低调地出了门,此时天色尚早,东方才露出鱼肚白,天际微明。 杨问归坐在出宫的马车上,这时候才问起温卿瑶要去哪里。 “带你去一个你绝对想去的地方,你期待了很久的地方。”温卿瑶依旧神神秘秘的。 杨问归抿了抿唇,更加好奇了。 陛下每次带他出宫都有惊喜,他现在有多好奇,待会就有多开心。 在隐忍这方面,杨问归一直很耐得住性子。 温卿瑶保持神秘,他也不追问,说笑着跟温卿瑶聊起其他事。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来。 杨问归戴上帷帽跟着温卿瑶下马车。 “四观书局!”杨问归惊呼一声。 陛下居然带他来四观书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四观书局在隔壁的展馆中办展,展出的全是他的书画作品! 难不成陛下是专门带他出来看看独属于他的画展! 他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事,在今天彻底实现了! 温卿瑶笑着提醒他,“趁现在没人赶紧进去,别叫人认出了身份。” 虽然他们一个戴着面纱,一个戴着帷帽,还是得小心熟人路过。 这个点,画展还没开始,所以房子内没有人,温卿瑶带着杨问归来到举办画展的别馆,即卯公子的画展已经办了数日,现在已接近尾声。 一进入别馆,正对着大门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着杨问归最新画的画。 “这是!”杨问归停下脚步,“这是臣前日才完成的画作!” 他惊呼一声。 画上画的正是苏仪染生辰那日的情形,长街之上,苍穹之下,烟花满天,千灯如昼,人间烟火气满满,祥和喜悦的气氛扑面而来,拦都拦不住。 不过画上杨问归没画宫墙,以画上这个视角来看,他只是在帝都里某个角落偶然蹲到这副盛景而已。 温卿瑶跟着停下脚步,“嗯,没错,正是你昨日送来四观书局的画,今日是这幅画展出的第一天。” 这幅画的画幅很大,颜色红火,又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看上去十分壮观。 别说杨问归了,温卿瑶也很期待看画展的人看到这幅画是什么神情。 第230章 杨伯典也看展 “时辰还早,我们先上二楼坐坐。”温卿瑶说道。 这间别馆一共两层楼,中庭贯穿一二楼,二楼四面围廊可以看到一楼的情形,还有房间可供人休息。 但画作只展示在一楼,观展的人不准上二楼。 两人坐下后,四观书局的掌柜亲自来给温卿瑶上茶,“主子,即卯公子请用茶。” 掌事的知道温卿瑶的身份,也知道杨问归的身份,但在四观书局里没有陛下和皋月殿下,只有主子,和跟主子一起来看展的即卯公子。 “这是从梅桃李杏送来的点心,请主子和即卯公子品尝。”掌事又端上一碟点心。 不悔上前将点心切分好。 温卿瑶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递给杨问归,“你尝尝,这是梅桃李杏新出的点心,很好吃。” 杨问归优雅得体地接过点心,道一声谢。 巳时,是每日画展开放的时间,离巳时还差一点的时候,门前早就聚集了不少等着看画展的人,虽然画展已到尾声,但他们听说有新画过来后,来的人比之前还要多。 别馆的门一开,一大批人涌入别馆,入目直接是杨问归的新画,一时间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喧闹声几乎要把屋顶掀了,坐在二楼房间里的温卿瑶和杨问归自然听到了一楼的动静。 温卿瑶问杨问归,“要不要出去看看,外面很多人来看你的画作。” 杨问归两手搭在膝盖上,抓了抓衣摆,“可、可以吗?” 温卿瑶颔首,“这是你的画展,自然可以,只不过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的身份。” 杨问归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就在二楼这里看看,你陪我一起好吗?” 能远远看一眼他的画展,他就已经知足了。 他更想让她跟他一起见证梦想的实现。 温卿瑶起身,跟杨问归一起出了房间,两人站在扶手旁,安安静静往下打量。 画展里的人都专注着欣赏杨问归的画作,所以并未注意二楼还有人。 杨问归小小感慨一声,“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场景。” 一楼最显眼处那幅火红的画作提醒他,他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场景真的实现了。 他微微偏过脑袋,望着温卿瑶的侧脸,这一切都要感谢陛下。 能与她重逢真好。 温卿瑶清冷的眸光一寸不错地盯着楼下的每一个人,突然,她在最新的那幅画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皱了皱眉,轻声对杨问归说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 杨问归顺着温卿瑶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一缩,连连往后退几步,一脸惊恐,“是,是父亲!” 温卿瑶淡淡瞥一眼杨问归,他反应太大了。 “别担心,他不会发现你在这里的,你何故如此怕他?” 温卿瑶只以为,是杨问归一直以来对杨伯典的畏惧,才使得他在远远看到杨伯典时,下意识躲开。 杨伯典对杨问归到底有多不好,以至于杨问归到现在还这么畏惧他。 杨问归深吸一口气,他拍了拍胸口,“情况有些复杂,陛下知不知道,父亲一直不喜欢臣画画,他第一次进宫看望臣时,便因为这件事狠狠训了臣一顿,所以之后父亲每次进宫时,臣便让风清以前把所有的画作都收起来,然后谎称臣封笔了,再也不画画了。” 原来是这样,他还挺聪明,知道辩解争论是没用的,直接用最利落的方法避开麻烦。 杨问归又说道,“所以臣决不能让父亲发现臣在这里,不然他会怀疑臣之前说的话的。” 更糟糕的是,如果被父亲怀疑他在说谎的话,那么他谎称每月按时给陛下下药的事也会被发现。 他不能让陛下陷入危险之中,他要尽全力用自己的方法保护陛下。 温卿瑶往楼下瞥一眼,“他平日对画作感兴趣吗?” 杨问归摇头,“父亲并不喜欢风雅之士。” 温卿瑶皱了皱眉,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叫来这里的管事,“杨伯典今日是头一次来吗?” 管事摇头,“并不是头一次了,在这之前还来过两次,每次都会认真看几幅画,然后直接走人。” 温卿瑶挑眉,“只看几幅画就走,不是全场都看一遍?” 这里的画不算多,但也有二三十幅,若是真心来看画展的,不待一上午是不够的。 温卿瑶吩咐管事,“去下去招呼招呼他,当朝丞相亲自来给你四观书局捧场,你怎么能冷落了他。” 管事会意,颔首下去“招呼”杨伯典去了。 温卿瑶继续安慰杨问归,“放心,杨伯典不会怀疑这些画是你画的,你还可以继续画你想画的东西,他不敢动你,你还有朕为你撑腰。” “陛下……”杨问归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有人罩着他、为他撑腰的感觉真好。 他不再是一个人,他不用再独自苦苦支撑独自面对一切了。 楼下,杨伯典一眨不眨地盯着别馆里最新展出的这幅画,他眯了眯眸子,这场景,正是那晚发生的,据说是陛下为了给苏仪染过生辰,特意让凰卫准备的。 这个即卯公子能画出这样的画作,说明当时他正好在帝都,而且在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 他往前凑了凑,这画面很壮观,这视角有些眼熟。 突然,杨伯典抬头朝二楼望去,他总觉得二楼有一双眼睛盯着他,可是二楼只有空空的回廊,大概是错觉吧。 “杨丞相。”耳边骤然响起声音,杨伯典回身望去。 管事冲着杨伯典拱拱手,“这是即卯公子最新的画作,看样子杨丞相喜欢得很,还请杨丞相指教指教。” 杨伯典被管事分了心,不再去想二楼的事。 二楼,温卿瑶和杨问归已回到房间里。 杨问归被杨伯典搅了兴致,在杨伯典离开之前,他不打算再出这间房间了。 温卿瑶在心里暗暗记了杨伯典一笔,“待会朕带你去梅桃李杏吃午饭吧,听说梅桃李杏又出了不少新菜色,应该是你喜欢吃的。” 杨问归喜欢吃好吃的,那就带他去梅桃李杏换换心情。 她可不希望她把人高高兴兴地带出来,然后一脸沮丧地回去。 第231章 楚兄眼光真好 温卿瑶带着杨问归在梅桃李杏美餐一顿,杨问归心情果然好了起来,下午,温卿瑶又带着杨问归回到四观书局的别馆,杨伯典早就走了,下午参观的人更多,杨问归高兴得哼起了小曲。 直到回宫,他依然心情明媚。 回到宫里,温卿瑶让不忘送杨问归回琅华殿,她自己回了锦鸾殿,不悔已经在等着她了。 不悔见到温卿瑶,冲着她行了礼,“陛下。” 温卿瑶坐下来,“凰卫最近查到了什么?” 不悔先说起杨伯典的事,“管事从杨伯典那套了话,似乎杨伯典对即卯公子的身份十分感兴趣,在今日同管事谈话时,明里暗里打听即卯公子的身份。” 温卿瑶问道,“之前没有盯着杨伯典吗?” 不悔说道,“凰卫一直注意杨伯典的动向,他来看过两次画展凰卫也知道,只是前前后后他并未和任何人有交流,凰卫暂且当他只是好奇过来看一看,但是他今天看到那幅新画后,就对即卯公子的身份产生了兴趣。” 不悔顿了顿,说道,“今日他不仅跟管事套话,还跟参观画展的其他人套话,问他们是否对即卯公子的身份感兴趣,知不知道即卯公子的真实身份。” 温卿瑶蹙眉,难不成是那幅新画太过显眼,不知不觉暴露了什么信息? “杨伯典问了一圈的人,还怀疑即卯公子的真实身份吗?” 不悔说道,“他问了一圈没结果后,便不再多问回去了,回去之前,他并未购买跟即卯公子有关的诗集摆件,前两次也没有。” 四观书局除了帮杨问归办画展,还早早为他出了诗集画册,还有拓印了杨问归亲笔手书的折扇等物件,杨伯典不仅没买这些,连看都没看一眼。 这些物件是当前四观书局卖的最火的东西,凡是去看画展的人都会买一两样回去。 温卿瑶说道,“不论如何,一定要瞒下即卯公子的身份,不能让杨伯典怀疑到杨问归身上,如果实在瞒不下去了……” 她顿了顿,“就将他们对即卯公子的猜想往朕身上引导。” 不悔颔首,“是,奴才明白,还有一事陛下,杨伯典从四观书局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见了平南侯,平南侯倒是买了不少跟即卯公子有关的东西,特别是有即卯公子亲笔笔迹的折扇,他买了好几把。” 温卿瑶冷笑一声,“呵,杨伯典故布疑阵,想摆出一副只是凑热闹对即卯公子不感兴趣的模样,平南侯买的那些估计是帮他买的,还买了不少,他们俩对即卯公子真是喜爱。” 不悔颔首,“多亏了陛下早早让凰卫一直盯着平南侯,近期杨伯典私下里与平南侯的往来很密切,两人京城一起喝酒吃饭。” 温卿瑶挥挥手,“继续盯着吧,窝都打了,总会有鱼咬钩,不过我们钓的是大鱼,那些无关紧要的小鱼最后用抄网一把全捞上来便是。” 不悔明白。 凰卫一连盯了杨伯典和平南侯数日,在接近月底的时候,凰卫突然忙碌起来。 不悔来到温卿瑶面前,“陛下,昨日杨伯典、平南侯和昌平郡王碰面了。” 温卿瑶“啧”一声,“他们三人总算凑一起了?朕记得,之前昌平郡王一直缠着楚燕回对吧。” 不悔颔首,“正是,每次长宁殿下出宫时,昌平郡王总是时不时出现在长宁殿下周围,还让手下去跟长宁殿下搭话,一开始,长宁殿下根本不搭理他,但是时间久了,对方路数又多,渐渐地,长宁殿下也能和对方聊起来了。” 温卿瑶脸色很不好看。 对方主动招惹上来,还招惹她的人,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问。 “九月二十一。”不悔回道,“是长宁殿下出宫的日子,根据之前长宁殿下每次出宫时的习惯,长宁殿下此时应该在梅桃李杏吃午饭。” 温卿瑶冷笑一声,一开始她只想让楚燕回玩得开心些,每次出去玩能有个好地方吃饭,便给了他梅桃李杏的牌子,没想到现在这个牌子成了固定他行踪的利器,很好。 梅桃李杏。 楚燕回一个人在二楼吃饭,张子陵和王明羽离开帝都后,他每次出宫就去找吴怀忆,但吴怀忆不经常在,有时候他便像今日这样,一个人在梅桃李杏吃饭。 一个身影在楚燕回桌前停下,“这位兄台,店里人多,能不能方便拼个桌。” 楚燕回头也不抬,“不方便。” 他不喜欢跟陌生人拼桌。 被拒绝了,对方还是不走,“楚兄别急着拒绝嘛,你看这里人这么多,我真没地方坐了。 楚燕回这才抬头看去,是之前在校场认识的楚三,他记得他是因为两人同姓。 但是他们不熟。 楚燕回还想拒绝。 楚三没有走,“楚兄……” 不等楚三说完,楚燕回指了指对面,“行了,你坐吧。” 他更烦一直有人吵他。 他将摆了一桌子的菜碟酒壶往自己这边归拢归拢,给对面空出一片位置。 楚三笑嘻嘻坐下,“多谢楚兄。” 他叫来店小二,点了两个菜,趁着等菜的间隙,他支着脑袋看楚燕回吃饭。 “楚兄似乎经常来梅桃李杏吃午饭啊,看来楚兄很喜欢这里。” 楚燕回喝了口酒,不给他半个眼神,“去哪吃有区别吗?” 楚三笑了笑,一点不觉得尴尬,“没有没有,这家梅桃李杏有名得很,又好吃,楚兄眼光真好。” 楚燕回轻笑一声,“还好吧。” 陛下给他梅桃李杏的牌子,他正懒得一个人找吃的,省事。 楚三忽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对楚燕回说道,“是不是你家那位只准楚兄来这里吃饭呀,毕竟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的话,好查岗嘛。” 楚燕回眉头一皱,瞪楚三一眼。 陛下没有限制他去哪,只是给了他梅桃李杏的牌子而已,来不来在他。 楚三依旧厚脸皮,“楚兄就没想过去其他店吃吃,换换口味?” 楚燕回重重一放酒杯,“你的菜怎么还没上来,要不要我帮你催一下!” 楚三很会来事地为楚燕回添一杯酒,“我只是心疼楚兄,你家那位一定经常因为事务繁忙而忽略你吧。” 第232章 昌平郡王不停叨叨 他们都知道,楚燕回是长宁殿下,楚燕回也并未遮掩身份。 楚三叹息一声,“如果她没那么忙的话,就能分更多的关注在楚兄你身上了,你在宫里的日子应该很是枯燥乏味吧,如果她愿意跟你远走高飞的话,你就能一人独占她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楚三压低了声音,“南朝还有端亲王,但她只有一个南朝啊,而且她还有苏仪染不是?” 楚燕回低着头不说话,看不清他的表情。 楚三瞥一眼楚燕回,继续在他耳边念叨,“楚兄的心情我懂,我太懂了,求一人而不得,爱一人但不应,毕竟这是皇宫嘛,一切都注定的,若是她能离开皇宫,看看外面的美好,楚兄或许还能劝她放下一些执念,但我知道这很难,这靠楚兄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很难做到。” 楚燕回闷声干了一杯,神情中隐隐透着苦涩。 楚三的话,句句说到他心坎里了。 原本他没发现自己的感情时,觉得什么都没关系,他不在乎,她爱宠爱谁就宠爱谁,反正他不强求。 但自从上次他认清自己的感情后,他心里很不平衡。 凭什么他心里只有她,但她身边总有其他人围着。 因为她是帝王就可以在感情里占据特权吗! 楚燕回冷声说道,“你说完了吗?” 他语气不是很好。 楚三弯起唇角,正好他点的菜上来了,“来来来,楚兄,我们边吃边聊,这顿我请了。” 楚燕回瞥了他一眼,没拒绝。 两人吃吃喝喝直到很晚才走,梅桃李杏中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了,楚三扶着微醺的楚燕回走出来。 楚燕回上了马,冲着楚三摆摆手,“你走吧,我先回去了。” 楚三一脸不放心,“楚兄你喝多了,还要骑马,我不太放心啊,这样很危险,万一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楚燕回瞪他,“你质疑我?我的骑术好得很!就算喝醉了也能稳稳当当地骑着,更别说我现在根本没醉!” 楚三擦了擦冷汗,楚燕回凶起来的时候真挺凶的。 “那楚兄,我跟你走一段路吧。” 楚燕回懒得跟楚三磨叽,“走了,别跟来!” 他掉转马头,一个人骑着马慢慢悠悠往皇宫走去。 现在已是秋末,就快到入冬了,空气中已有丝丝凉意,不少人换上了厚实的衣服抵御秋寒。 楚燕回素来不怕冷,特别是喝了酒之后,身上还有点燥热,这时候吹吹风,正舒服,凉爽的秋风稍稍吹散郁闷的心情。 “长宁殿下,好巧。” 讨厌的声音出现了。 楚燕回太阳穴突突的,装作没听见。 昌平郡王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让马车稍稍加速,跟楚燕回并排往前。 “没想到长宁殿下出宫都能相遇,这不正说明我们很有缘分吗?”他说道。 楚燕回不想理他,缘分个鬼,你别跟着老子,老子不想理你。 被冷落的昌平郡王一点不恼,“下月底我要去拜会端亲王,长宁殿下有什么话需要我转达的吗?” 楚燕回斜他一眼,“你去见端亲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不感兴趣。” 昌平郡王“啧”一声,“哎呀,长宁殿下不知道吗,当然是有喜事呀,这还是皇宫里的喜事,长宁殿下是住在宫里的人,你居然不知道,看来陛下也不是什么都跟你说嘛。” 昌平郡王故意拉长了语调。 楚燕回重重呼一口气,好烦。 昌平郡王继续在楚燕回耳边喋喋不休,“长宁殿下这么早就要回宫了吗?反正你回去后一个人守着寝殿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跟我喝一杯,聊一聊,你现在回去,说不定正好撞见那谁在锦鸾殿呢。” 瞬间,楚燕回脑海中闪过苏仪染的脸,他眨眨眼,又隐隐约约看到杨问归的脸。 他脸色一沉,更加难看。 昌平郡王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是很支持长宁殿下带着她私奔,归隐田园,锦衣玉食又如何,终归得不到想要的人,比不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仙眷侣日子。” 楚燕回一直骑马往前走,头也不回,一路走到宫门前,他稍稍侧眸,视线里已不见昌平郡王的马车,再一回身,大街上什么人都没有。 他长长舒一口气,挺直僵硬的身子稍稍放松下来。 楚燕回进了宫,走在宫道上,确实宫人比以往忙碌些。 宫里能有什么喜事,连宫外的郡王都知道了,难不成是大婚! 楚燕回脑袋“嗡”一下一片空白。 大婚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从他眼前闪过,红艳艳的喜堂,热闹的宾客,华美繁复的礼服,美艳的新娘。 但新郎不是他! 楚燕回一身冷汗回到丰祥殿,他跟丢了魂一般,都不知道怎么走回来的。 维之看着楚燕回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了!” 难不成是吹了秋风着凉了。 楚燕回勉强回神,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宫道上宫人都很忙碌的样子,是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他有些不敢问。 怕从维之那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不想成为最后才知道的人。 “殿下难道你忘了吗?”维之眉头皱起,很是担心地望着楚燕回,殿下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楚燕回心里“咯噔”一下,真的有什么喜事。 他狂咽了好几口唾沫,心乱如麻,心脏狂跳怎么也慢不下来。 “你直接告诉我吧,我受得住,没关系。”他声音颤抖。 维之一脸怪异地看着楚燕回,自家殿下今天真奇怪,这有什么承受不住的。 “殿下你不用担心,现在还来得及准备。”维之安慰楚燕回,“下个月才是陛下的生辰,你还有时间为陛下准备生辰贺礼,现在忘了也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早就自责。” 诶! 楚燕回瞪大了眼睛,瞬间冷静下来。 他猛地扭头看向维之,“你说的是真的!” 太好了,不是陛下大婚! 维之嘴角抽了抽,“殿下你不会朕忘了陛下的生辰吧。” 看他一脸欣喜的模样,莫不以为陛下的生辰是明天。 如果是明天的话,那确实来不及准备生辰贺礼了。 楚燕回兴奋地跳起来,“太好了,维之,太好了!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原来是陛下要过生辰了哈哈哈哈,那我真的得好好想想送什么给陛下才是。” 维之嘴角抽了抽,自家殿下怕不是被砸坏脑袋了。 他赶紧提醒楚燕回,“殿下可得快些准备,离陛下生辰只有半个月了。” 第233章 温卿瑶的生辰 温卿瑶的生辰在十月初六。 虽然离这天还有些日子,但整个皇宫上上下下紧张起来,毕竟陛下的生辰,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点不敢怠慢。 这是和脑袋相关的重要的事。 东华阁内,温卿瑶正在和苏承安说话,“给淳于鹤的请帖送去了?” 温卿瑶觉得,可以借机邀请淳于鹤来参加生辰宴会,顺便让他看看杨问归送他的那颗东珠。 苏承安回复道,“陛下放心,臣遵照陛下的吩咐,早早派人去东海国给淳于殿下送请帖,估算日子,这两日他该抵达帝都了。” 东海国和南朝相互通商开放后,去东海国方便多了,不用再担心路途的海盗,更不用担心被东海国扣压。 北虞就没这个待遇了,南朝和东海国友好,但北虞被排斥在外,这多亏了陛下有远见,在和东海国签订条约的时候,加了一条不对北虞开放。 反正有南朝对于东海国来说已经足够了,少一个风雨飘摇的北虞不影响。 温卿瑶满意颔首,用这个借口把淳于鹤叫来最稳妥,不会惹人怀疑,如果他不来,她不介意派专人去“请”他。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温卿瑶挥挥手。 苏承安行礼退下,在锦鸾殿门前遇到了匆匆往里走的不悔,他刻意顿了顿脚步,看一眼,不悔脸色严肃,似有十分要紧的事要跟温卿瑶说。 等不悔进了锦鸾殿,苏承安收回目光。 凰卫的事,素来不是小事。 不悔脚步匆匆走进东华阁,冲着温卿瑶行了礼,“陛下,奴才有要事向陛下单独禀报。” 温卿瑶抬头看来,“你们都下去。” 她挥退众人,只将不忘留下来。 不悔上前,稍稍压下声音,“陛下还记得我们替换下的那个宫人吗,有动静了。” 温卿瑶坐直身子。 不悔继续说道,“上个月月底杨伯典进宫的时候,他联系了这位宫人,给了他一包药粉,然后叮嘱说,找机会将药粉放入陛下的吃食中。” 温卿瑶脸色一黑。 “凰卫用这包药粉做了实验,这些药粉并不会一下就致命,但长久以往积累在身子里,身子会越来越虚弱,最后因病痛而死,因为不是毒发,所以也不会惹人怀疑。” 温卿瑶冷笑一声,“杨伯典真是个好耐性的,用这么慢的药跟朕慢慢磨,慢慢斗,他就不怕夜长梦多吗。” 她忽然想起什么。 “朕记得,杨伯典每次入宫看望杨问归时,都会支开所有人,单独跟杨问归说话对吧,上个月也是这样吗?” 不悔颔首,“因着这次杨伯典先联系了那名宫人,所以奴才早早就安排好凰卫盯着琅华殿,杨伯典将所有人都支出去的时候,凰卫也在。” 温卿瑶冷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不悔说道,“杨伯典给了皋月殿下一只药瓶,经查验,应该和杨伯典给宫人的药粉是一样的。” “银罗圈叶粉。”温卿瑶先一步说出来。 不悔颔首。 温卿瑶笑意越发寒冷,意料之中。 “不过……”不悔皱了皱眉。 温卿瑶看他一眼,无需犹豫,只说便是。 不悔看一眼温卿瑶,“皋月殿下的寝殿中,有许多同样的小药瓶,从数量来看,应该是从杨伯典入宫看望的第一个月就带给皋月殿下,而且每个瓶子都是空的。” 温卿瑶沉声说道,“他每个月都给朕下毒?” 不悔摇头,“正相反,在杨伯典走之后,皋月殿下很快悄悄将药粉倒得干干净净,然后将瓶子藏了起来,因为这次凰卫一直盯着皋月殿下,才知道这回事。” 之前凰卫偷偷搜琅华殿的时候,不是没发现这些药瓶,但因为瓶子里是空的,且他们不敢冒然将瓶子拿走一个,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些药瓶有何用途。 直到今日才真相大白。 杨伯典是那个黑心的,但皋月殿下心里有陛下。 温卿瑶很谨慎,追问一句,“你确定杨问归每个月都立即将药粉倒掉了吗?这回会不会是他做戏给你们看。” 不悔认真说道,“凰卫今日隐匿在暗处,绝不可能被杨伯典和皋月殿下发现,如果他们早有预谋的话,铁定不会独独在今日倒掉药粉,应该是皋月殿下每个月都会做的事,杨伯典并不知情。” 他又说道,“虽然只是推测,但应该有八成准。” 温卿瑶松一口气,往后靠了靠。 她缓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开了口,嗓音淡淡的,很轻,“朕知道了,你下去吧,该盯的人继续盯着,宁可错杀不要放过。” 不悔颔首,退下了。 陛下生辰在即,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陛下的生辰宴。 不悔走后,不忘上前为温卿瑶倒茶,“皋月殿下并没有辜负陛下的宠爱。” 这回,杨问归在不忘心中的好感度大增。 现在起,不忘怎么着都会高看杨问归一眼。 温卿瑶冷笑一声,“朕选杨问归进宫之前,便知道杨伯典有问题,原以为他只是藏在暗处,暗戳戳想着发自帮皇叔夺权,没想到他直接想让朕死。” “这么坏的人,朕怎能轻易遂了他的愿呢。”温卿瑶清冷的眸光逐渐狠厉,“朕当然得好好活着,亲手送他下地狱。” 十月初的插曲并不影响帝王生辰前的喜悦之气。 初六这日,温卿瑶早早起身,换上一身庄重华贵的礼服,接受百官朝贺。 东海国和南边一些小国也派了使臣过来,祝贺温卿瑶的生辰,送给温卿瑶的生辰贺礼一件比一件贵重,一件比一件奇特。 朝臣和使臣送的贺礼,加起来可以从兴庆宫一直排到长安宫。 温卿瑶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冷眼看着台阶下乌泱泱一大波人,耳边是不忘念礼单的声音。 很无趣。 不仅大臣要给她献礼,还有大臣的家眷,他们的夫人、公子小姐这些,除此之外,数不清的不在帝都的官员也赶着给她送贺礼。 台阶下的大臣努力摆出一副忠诚认真的表情,身态放得极低,排场十分讲究。 但温卿瑶只想快点结束,回去看看苏仪染他们为她准备了什么生辰贺礼。 第234章 一起吃饭 “嗯哼。”温卿瑶轻咳一声,递了个眼神给不忘。 不忘顿了顿,加快了语速,飞速往下念礼单,念着念着,他开始跳着念,吐字也越来越不清晰,没多会儿,长长的礼单被不忘“念”完了。 温卿瑶很满意,“诸位大臣,今早便到这吧,晚上还有宫宴,诸位可携家眷一同参与,尽情吃喝,万万不要拘束。” 台阶下一片浩浩荡荡的谢恩之音。 温卿瑶火速回到锦鸾殿,脱下繁重的礼服,往榻上一靠,坐姿散漫,完全没有一副帝王样。 “陛下累了吧,奴才给陛下捏捏肩,午饭很快就好。”不忘说着,帮温卿瑶按摩肩膀。 温卿瑶舒服地眯上眼睛,“他们四个呢?” 不会温声回道,“几位殿下都在为晚上做准备呢,听闻他们四人早早备好了给陛下的生辰贺礼,就等着送给陛下呢。” 四人的礼物,温卿瑶自是十分期待。 吃完饭又午休一个时辰,差不多的到参加宫宴的时候,大臣带着自家家眷,还有外国使臣都会参加。 淳于鹤早早进宫,在举办宫宴的殿宇中,坐着慢慢品尝好酒。 他早早知道南朝的好酒不少,但一直没什么机会品尝,不过在东海国和南朝开放通商后,不少好东西流入东海国。 喝了两杯,他觉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来一个宫人,“陛下何时才会过来,四位殿下也会跟着陛下赴宴吗?” 温卿瑶身边的四位殿下他已经见了三位,还有一位长宁殿下,不知今晚有没有机会见到。 宫人回道,“陛下今晚恐怕不会来了,她在御花园中与四位殿下喝酒,陛下吩咐了,诸位宾客尽情享用,无需拘束。” 淳于鹤挑眉,温卿瑶不来啊。 那就没意思了。 御花园中,琉璃亭下,宫人们摆了一桌好酒好菜,旁边的湖里游过一群洁白的天鹅,不远处还飘着河灯。 苏仪染等人围坐在温卿瑶身边,自家殿中的奴才正给主子们倒酒。 不悔亲自为温卿瑶满上一杯新启的十八浮生酿,“恭祝陛下生辰愉快,十七载年华永驻。” 温卿瑶弯着唇角,目光淡淡扫过同桌共饮的四人。 还是和他们一起过生辰最舒心了。 这次和以往一样,苏仪染和杨问归分坐在温卿瑶左右,再往外是谢锦书和楚燕回。 杨问归迫不及待抓起酒杯给温卿瑶敬酒,“陛下生辰快乐,臣终于等到陛下过生辰这天,臣今日比收到生辰礼物的时候还要开心。” 他们所处的这座琉璃亭,就是陛下当时送给他的亭子,旁边的天鹅跟河灯也与他生辰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就像和陛下同一天庆贺生辰。 他好幸福! 杨问归笑得眉眼弯弯,左边眼尾下一颗泪痣十分生动。 “你为何这么看着朕。”温卿瑶一看到杨问归的笑脸,心情好到飞上了天。 况且他今日的笑很特别。 特别甜。 杨问归举起酒杯摇头,“为陛下开心,陛下,臣敬你一杯。” 温卿瑶笑着跟杨问归碰杯。 苏仪染一直闷声不言切水果,待那边杨问归跟温卿瑶碰好杯,他沉默着将切好的一碟水果推到温卿瑶面前。 这时,他才扭头看着她,神色淡淡,嘴角噙着不可查觉的浅笑,“陛下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吧,今日的水果很甜。” 苏仪染扫一眼杨问归。 温卿瑶低头看着果盘,“没有叉子,没有筷子,朕怎么吃啊。” 苏仪染这才注意到,方才因为他分心了,所以一时放了将叉子一起推过去。 他看一眼桌面,拿了只叉子递给温卿瑶。 温卿瑶挑眉,不接叉子。 苏仪染蹙眉,陛下这是何意? 温卿瑶用眼神指了指果盘里切好的水果块,你喂朕。 苏仪染咽了口唾沫,耳尖一红,扫一眼桌上其余三人,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奴才。 这样不好吧。 温卿瑶抬手支着脑袋,别开目光看向别处。 你不喂朕,那朕吃不吃就全看心情喽。 苏仪染咽了口唾沫,又扫一眼四周,心一横,用叉子叉起一块切好的蜜瓜递向温卿瑶,“陛下……” 他轻唤一声。 温卿瑶先是丢了个眼神过来,看到苏仪染亲手举着叉子为她吃水果后,她才转过身子,凑过去,轻轻咬下那块蜜瓜。 “嗯,很甜。”她十分满意地颔首。 苏仪染心跳扑通扑通的,几乎要跳出胸腔,耳边全是鼓点般的巨响,他呼出一口气,咽了口唾沫。 他又不是第一次喂瑶瑶吃东西,他紧张什么。 视线一晃,他忽然发觉杨问归正支着脑袋,一脸笑意的望着他和温卿瑶。 看他笑得跟朵泡了蜜的花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喂陛下吃水果。 谢锦书伸手去拿酒壶,不知何时已经喝完一杯酒,他自己为自己重新满上,倒酒时他刻意太高了手臂,哗啦啦的水柱声清脆响亮。 放下酒壶,谢锦书优雅地端起酒盏,抬眸望去,温卿瑶果然朝他这边看来。 “臣敬陛下一杯,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他嘴角上扬着,明亮的眸中带着笑意。 希望他每年都能陪在陛下身边,每年都能陪陛下过生辰。 温卿瑶隔空接了谢锦书的酒,抿了一口,再看过去发现谢锦书肩上多了一团绿色的身影,“安安?” 谢锦书得意地弯起唇角,用指尖挠着安安的下巴,“连安安都想来给陛下过生辰呢,多一张嘴过来吃饭,陛下应该不介意吧。” 安安很有灵性,不该乱飞的时候不会乱飞。 温卿瑶回道,“安安来得正好。” 这张桌子不算大,坐在谢锦书这边的人是苏仪染,另一边便是楚燕回了。 楚燕回一直闷着喝酒,一杯接一杯,不说话,也不看其他人在做什么,他一直低垂着脑袋,阴影模糊他的表情,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维之俯下身低声劝他,“殿下别喝太多,当心醉了,你还没和陛下敬酒嗯。” 楚燕回瞪他一眼,我酒量好得很,醉不了! 维之抿了抿唇,无奈了,他担忧地看一眼温卿瑶。 今日是陛下生辰,陛下应该不会怪罪殿下才是。 第235章 送生辰礼物 “嗷!” 一句叫声,所有人都朝亭子外望去。 小径上,黑虎兴奋地冲着亭子甩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它身后的不忘就快牵不住它了。 毕竟黑虎已经从一团小不点,长成一只大狗子了,它只是四脚站立在地上,肩高都快比得上不忘大腿的中部。 黑虎冲着温卿瑶吐舌头摇尾巴,一张黑脸看着特别帅气,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竖起,黑色的毛发从脸部一只披到背部,连尾巴上也带着黑色的毛发,唯有四肢是浅棕色的。 温卿瑶看到黑虎笑了笑,“我们在这热闹,连安安都来了,总不能丢下黑虎。” 她冲着黑虎招招手。 不忘拽进手里的绳子,牵着黑虎一步一步小心地走向温卿瑶。 他生怕大黑虎一不小心伤了陛下。 就黑虎那大爪子,哪怕只是无意刮擦一下,都得破皮出血。 黑虎出乎意料地听话,它走到温卿瑶身边,乖巧坐下,吐着舌头看向温卿瑶,眼睛亮亮的,毛茸茸的尾巴乖巧地收在身边。 亭子里有灯,光线亮,温卿瑶这才看清黑虎的五官。 “黑虎长得真好看。”温卿瑶用手拈了一块肉奖励给黑虎。 黑虎开心受了,吃肉吃得呼呼作响。 “燕回。”温卿瑶喊一声,“黑虎来了你怎么都不看它一眼。” 楚燕回一怔,他没想到温卿瑶会注意到他,更没想到温卿瑶会喊他的名字,他看过来,正对上温卿瑶的视线。 他晃了晃神,赶紧低下头,脸上微微红。 “臣,臣,陛下赐的酒太好喝了,所以臣不小心,太过沉迷,还望陛下恕罪……”楚燕回解释得磕磕绊绊,“黑虎,黑虎在哪呢?” 他左右看一眼,没看到黑虎的身影。 温卿瑶不着痕迹地蹙眉,方才黑虎叫声那么响亮,楚燕回居然没听见? “黑虎,起。”温卿瑶给黑虎下指令。 黑虎十分顺从地站起来。 “过去。” 温卿瑶往楚燕回那边一指。 黑虎一步一稳地朝楚燕回走去。 楚燕回摸着黑虎毛茸茸的大脑袋,“小家伙都长这么大了啊。” 小家伙有好好长大,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楚燕回的眸光不觉柔和下来。 他能有黑虎陪在陛下身边,也挺好的不是。 几人又说了会话,便开席了,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御膳房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新菜。 任那些大臣使臣资格再老身份再重,都没资格尝到这些菜肴,琉璃亭下,五人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 杨问归一高兴,又喝高了,手支着脑袋一掉一掉的,小脸微红,可爱得不行。 温卿瑶笑着摇摇头,吩咐不悔,“你去弄一颗解酒药给他。” 免得他醒来头疼难受。 “陛下。”谢锦书叫住不悔,“臣带了解酒药。” 从清心殿出来之前,他有预感会用得上,便让摇光带上解酒药,没想到又喂了一颗到杨问归的肚子里。 摇光赶紧取出解酒药递给谢锦书。 谢锦书看一眼手里的药瓶,笑了笑,“让臣来喂皋月殿下服药吧。” 说着,他已起身朝杨问归走去。 风清赶紧拦住谢锦书,“就不劳动扶疏殿下了,让奴才来为殿下服解酒药吧。” 谢锦书说道,“无妨,我不介意,你将他扶起来。” 说着,谢锦书已经倒了一粒解酒药在手里。 酒量不好,又爱喝,喝了又醉得快,实在是有意思的人。 风清一脸歉意,“那就麻烦扶疏殿下了。” 他扶好杨问归,不让他在被喂药的时候乱动。 “不要,不要走。”杨问归梦呓两句,一下抱紧凑近来给他喂药的谢锦书,“陛下不要走。” 亭子里的人都笑出声。 风清眉毛拧在一起,他现在摇醒殿下还来得及吗。 谢锦书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将解酒药塞进杨问归嘴里。 很快,杨问归清醒过来,一睁开朦胧双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谢锦书。 “锦、锦书兄!”杨问归大惊,发觉还抱着人家后,赶紧松开手,“抱歉,我不知故意的。” 他挠挠脑袋,他知道这次又喝多了,但为什么会抱着扶疏殿下呢,他真的一点不记得了。 杨问归赶紧看向温卿瑶,见她微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惹陛下生气。 “陛下,臣为陛下准备了一样生辰贺礼,虽然不是很独特很值钱,但是……”杨问归挠了挠脑袋,“陛下看一眼好不好。” 温卿瑶笑着应是,“你拿上来吧。” 杨问归笑着转头吩咐风清,兴奋得不行。 风清将杨问归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给他,杨问归接过来,小心翼翼呈到温卿瑶面前。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杨问归送温卿瑶什么礼物。 温卿瑶接过杨问归递来的锦盒,锦盒不小,很有分量,外面包着漂亮的包装纸,四周都裹着缎带。 温卿瑶猜测是杨问归亲手绑上去的。 她拆开缎带,打开盒子,入目一只璀璨华丽的金簪。 “这是……”温卿瑶小心翼翼取出簪子,睁大了眼睛,“楼阁金簪!” 通体纯金打造的簪子,簪头这边是一栋微缩的殿宇,她盯着细节看了一会儿,“这是,锦鸾殿的一部分吗?” 看形状,似乎是望月阁那部分。 杨问归笑眯眯颔首,“陛下好眼力,这一部分正是取自望月阁的部分,这支楼阁金簪,是臣亲手绘制图纸,精心为陛下打造的楼阁金簪,虽然不太入得了眼,但是臣的一片心意,希望陛下喜欢。” 入得了,太入得了了! 这支金簪,乍一看璀璨华丽,细看之下,许多细节很是值得玩味琢磨。 房子是望月阁的一部分,屋脊走兽,一应俱全,跟望月阁上的一模一样,周围簇拥着花花草草,挤挤挨挨热闹得不行,还有连接吊饰的部分,是一只更小的琉璃亭形状的接孔。 宝石珍珠点缀得恰到好处,处处都是精心设计。 温卿瑶掀开望月阁外金丝织就的幔帐,望月阁内的场景也尽量还原了。 “你有心了,朕很是喜欢。”这支簪子做工太精细了,平日里她都舍不得戴出来。 杨问归笑眯了眼睛。 陛下开心,他就开心。 “说起来,臣也有一样亲手制作的礼物要送给陛下。”谢锦书说道。 第236章 淳于鹤送的生辰贺礼 “不过,臣的礼物没有皋月殿下的精巧便是了。”谢锦书柔声说道,“玉衡,呈上来吧。” 玉衡捧着一只略显扁平的锦盒上来。 锦盒的包装一眼看上去就和杨问归的包装不同,典雅贵气,精致华美,很有谢锦书的风格。 谢锦书亲手将锦盒交到温卿瑶手中,“请陛下务必要亲手拆开看一看。” 温卿瑶挑了挑眉,她倒是好奇谢锦书会送她什么,她稍稍掂了掂,很有分量。 拆开外面的包装,第一眼看到的是类似青铜浮雕之类的东西。 “这是你亲手做的吗?”温卿瑶问道,扒开包裹在周围的缓冲物,她注意到青铜浮雕一样的东西下还接着一段手柄,“铜镜?” 温卿瑶低呼一声。 被打磨得光亮的镜面反射出道道耀眼的光,温卿瑶对着镜子照了照,能清晰地看到她发间的发饰。 谢锦书温声说道,“回陛下,这枚铜镜正是臣亲手打磨的,不仅镜面如此,背面的装饰也是臣亲手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形状,还有上面的红宝石,是臣从私藏中挑选了最珍贵的一颗,根据形状所需切割成不同大小形状,将这些宝石拆下来拼合在一起,又是一块完整的大宝石。” 温卿瑶抽了抽嘴角,好大的手笔,谢锦书手里的大宝石,应该价值不菲吧,他就这么切了。 这枚铜镜的原型还有后面浮雕的用料,不会是更加珍贵的古物吧。 这很有谢锦书的风格。 谢锦书还在说,“臣觉得只有这样,才配得上陛下尊贵的身份,请陛下务必将这枚铜镜放在梳妆台上,这枚铜镜可以保佑陛下。” 这是一枚十分有用的铜镜,但他现在还不能说有什么用。 温卿瑶挑了挑眉,让不忘收好,“朕记住了,你有心了。” 苏仪染悄眼打量谢锦书,方才谢锦书一直坐在他身边,他还没发现,现在谢锦书站在杨问归和瑶瑶之间,他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谢锦书今日礼服上的装饰,缎带腰饰那些,搭配在一起,令他整个人都像一只待拆的礼物! 跟谢锦书送给瑶瑶的这样礼物的包装有异曲同工之妙。 呵,小心思一套套的,还挺会折腾。 还好瑶瑶没看出来。 “陛下!”楚燕回坐不住了,撑着桌子猛然站起来,“臣,臣也有亲手做的礼物要送给陛下,请陛下务必要收下!” 他情绪有点激动,很紧张。 苏仪染淡然挑眉,怎么又是一个亲手做的。 楚燕回没有走上前,他让维之捧着一只大大的盒子走到温卿瑶面前。 盒子很大,还很有厚度。 温卿瑶挑了挑眉,他做了多大的东西? 因着盒子太大,温卿瑶抱不下,直接让不忘清了桌子,把礼物放在桌子上。 “你先别说话,让朕猜猜里面是什么。”温卿瑶抱着盒子掂了掂,下重上轻,“全部都是你亲手做的?” 楚燕回红着脸回答,“是、是的,不,不全是,一部分是。” 温卿瑶挑眉,说明里面的礼物是需要别人助力的精细物件。 上轻下重…… 她抿唇想了一会儿,“难不成你雕刻了一个这么大的摆件!” 重的部分是摆件的底座。 楚燕回依旧红着脸,低垂着脑袋搓了搓手,“算,算是吧,陛下快打开看看吧,臣手艺粗糙,有珠玉在前,陛下千万不要嫌弃。” 越是这么说,温卿瑶越是好奇。 三两下拆了包装,打开一看,惊奇得睁大了眼睛。 锦盒中上下两排整整齐齐地各摆放着六只小摆件,加起来一共十二只。 温卿瑶随手从上面那排拿出一只摆件,木制的,雕刻好后用颜料上色。 “这是……”温卿瑶将摆件在手里转了一圈,“朕?” 楚燕回很是害羞地点了点头,“正是,这一组木制摆件,都是臣亲手雕刻的,陛下平日的神态动作,希望陛下不要介意。” 温卿瑶打量着这些摆件,圆乎乎的小脸圆乎乎的身子,很可爱,神韵极佳,是她平日的模样。 吃饭的她,看奏本的她,发呆的她,训人的她,黑虎和安安也有份,余下两只分别是她逗安安和黑虎时的模样。 温卿瑶将每一只雕刻的摆件都拿出来看过一遍,很是欣喜,下面一排的摆件和上面的摆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一排是陶制的。 楚燕回解释说,“臣将那六只摆件雕刻出来后,打磨上色,觉得木头做的分量轻了些,便让人将木制的拿去,照着样子一比一地还原出一组陶制的。” “应该还过得去吧……”楚燕回小小声,他挠着脑袋,不敢看温卿瑶的表情,“陛下若是喜欢大的,臣再雕刻一只大的送给陛下。” 温卿瑶很喜欢,让不忘收好这份礼物。 她目光投向苏仪染,想看看她的染哥哥给她送什么生辰礼物。 苏仪染稳坐如山,一动不动。 这时,不悔走上前对温卿瑶说道,“陛下,淳于殿下求见。” 淳于鹤? 温卿瑶想了想,“就他一人吗?让他过来吧。” 淳于鹤来到琉璃亭前,对着温卿瑶行了礼,“给陛下请安。”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亭中每个人,有一张陌生的脸,应该是他之前不曾见过的长宁殿下。 温卿瑶端坐在中间,“免礼,淳于殿下来的真是时候,有什么事吗?” 淳于鹤说道,“明明是陛下的生辰宴,却将我们丢在宫殿里,自己在这吃好吃的,陛下你好狠心啊。” 说话时,他视线一直锁在杨问归脸上, 那张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越看越觉得是他弟弟。 杨问归被淳于鹤盯得很不舒服,他侧过脸往温卿瑶身边挪了挪,轻轻拽住她的衣袖。 温卿瑶轻笑,“朕和几位殿下聚在一起,再好也轮不到你。” 意识就是,你又不是朕的人,你吃什么管朕何事。 淳于鹤张了张嘴,南朝女帝还是一如既往让人无话可说。 楚燕回是头一次见淳于鹤,他瞪大了眼睛,酒也醒了一半,这人是谁啊,长得跟杨问归好像啊! 没听说杨问归有兄长呀。 淳于鹤扫一眼桌上的残羹剩饭,“陛下说笑了,陛下现在愿意见我,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温卿瑶“哼”一声。 淳于鹤说道,“良辰美景,机会难得,让我为陛下和几位殿下画一幅画吧,就当我送给陛下的生辰贺礼。” 第237章 苏仪染的特别礼物 温卿瑶嘴角翘起,“其他使臣都是大礼奉上,你一幅画就想打发了?” 淳于鹤转着手里的扇子,“陛下误会了,那些礼单上的礼物,是我东海国给陛下的生辰贺礼,这幅画是我个人给陛下的贺礼,这不一样,不一样。” 温卿瑶接受了淳于鹤这番说法。 “行,朕让人将这里收了,然后为你准备笔墨纸砚,你想画什么?” 淳于鹤扫一眼面色微醺的楚燕回,上前,“就在这里吧,我想为陛下和四位殿下画一幅全家福。” 他突然手一滑,手中折扇不知怎么径直跌落,眼看着这把名贵的折扇就要摔落地面,楚燕回眼疾手快接住了。 “你的扇子。”楚燕回将扇子还给淳于鹤。 淳于鹤弯起唇角,“多谢。” 温卿瑶觉得淳于鹤的提议很是诱人,杨问归虽然会画画,但他没法画自己。 她突然好奇,淳于鹤能不能画出令人惊艳的全家福。 淳于鹤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陛下放心,我的作画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跟你们四观书局的那位即卯公子不相上下。” 温卿瑶冷笑,“那我们快些开始吧。” 宫人很快收拾好琉璃亭,为淳于鹤准备好作画需要的一应用具。 淳于鹤看了亭子一眼,“陛下背对着湖面而坐,坐在中间,其余四人你们自己选位置站在陛下身后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磨墨,还很不客气地把不悔抓来给他打下手。 温卿瑶按照淳于鹤的话,坐在围栏前的正中,以整个湖面为背景。 苏仪染站在温卿瑶身后偏左一点,面色依旧清冷,只不过今日眉眼间染上浅淡的笑意,视线落在温卿瑶身上,杨问归挨在他旁边站着,即温卿瑶身后偏右边些许,他笑得十分灿***琉璃亭中的灯火还要明媚。 杨问归旁边是楚燕回,一张好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甚至还有些失落。另一边,苏仪染身边是谢锦书,他依旧身姿挺拔气质如仙,眉间一道朱砂痣,此时看起来特别安详。 温卿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喊了一声,“黑虎,安安,过来。” 全家福嘛,怎么能少了这两个小宝贝。 黑虎很听话,听到温卿瑶喊它后,一步一步走到温卿瑶跟前,在她脚边端端正正坐下。 安安则越过温卿瑶,飞到谢锦书肩上站稳。 淳于鹤大笔一挥,“都准备好了吗,我开始了。” 因为是给人画画,而且是给这么多人画全家福,淳于鹤自然是不可能画很久的,他先打了个底稿,将场景和人物动作画下来,还有礼服的大致模样,接着便是上色和完善细节。 很快,几人就可以动了。 温卿瑶问淳于鹤,“你何时能将画给朕?” 淳于鹤头也不抬,“明日一早,即可见画。” 温卿瑶挑眉,还挺快的嘛。 “那朕让他们都回去了。” 淳于鹤颔首。 温卿瑶对几人说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明日来锦鸾殿看画。” 说着,不着痕迹丢了个表情给苏仪染。 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同温卿瑶行礼道别后,各自回了各自的寝殿。 苏仪染刻意慢一步,在御花园门口等到温卿瑶。 “陛下找我有事。”苏仪染故意问道。 温卿瑶上前,抓住苏仪染的衣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嗯?朕的生辰贺礼呢。” 苏仪染装作心虚看向别处,语气中难掩失落,“他们给你送的礼物都是亲手制作的,突然觉得我的礼物拿不出手了呢。” 嘴上说着拿不出手,心里巴不得温卿瑶快点看到。 温卿瑶蹙眉,拽了拽他的衣袖,“在哪!” 染哥哥送的礼物,她无论如何都得收到。 少了谁的都不能少了他的! 苏仪染神秘一笑,“陛下随我来。” 苏仪染带着温卿瑶钻进御花园一角,这里人迹罕至,鲜有人过来,很是安静,也很昏暗,隐隐约约能听到流水的声音。 温卿瑶问苏仪染“你要带朕去哪?” 苏仪染抓着温卿瑶的手,小心护着她,“你稍等一下就知道了。” 走了几步后,转过一个弯,头顶忽然没了枝叶遮蔽,露出一片天空,可以看见半轮残月和点点星辰。 “陛下在这站好。”苏仪染让温卿瑶站在他指定的地方。 “这样?”温卿瑶问他。 这里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苏仪染的脸。 苏仪染颔首,慢慢退到一边,他的身影渐渐隐匿在黑暗之中,“对陛下,就在那不要动。” 推到事先安排好的位置,苏仪染拿起早就放在这里的竹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两声清脆悦耳的鸟鸣。 伴着鸟鸣声,温卿瑶脚边一圈燃起低矮的火焰,火焰只到温卿瑶脚踝的高度,起于一点,在温卿瑶脚边绕一圈和四散开,又骤然沉寂。 温卿瑶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四面同样的火焰又起,在地上烧出一幅龙凤呈祥的画。 “这是……”温卿瑶睁大了眼睛,耳边是苏仪染流畅悦耳的笛声。 火焰伴随着笛声高高低低起伏,随着旋律流动、变幻。 曲调一变,龙凤呈祥又成了紫气东来、祥云万里。 短短一刻钟内,变幻了许多不一样又寓意十分美好的画面。 一曲竹笛落,又起筝音柔。 苏仪染不知何时换了一种乐器,火焰退下,空气中尚有一丝余温,在初冬的夜晚,很是温暖。 温卿瑶突然睁大了眼睛,“星星!” 星星落下来了! 周围无数点点闪烁的光芒,朝她靠近,将她包围,一瞬间,她仿佛置身星海,手可摘星辰。 “是萤火虫!”温卿瑶惊呼,没想到这个季节居然还有萤火虫! 温卿瑶忍不住张开双臂,在点点星光中转了个圈。 周围不知何时亮起一圈光阵将她拢在其中,她和身边的小精灵一起,置身于模糊了现实与幻境的梦幻之中。 “好美!”温卿瑶感慨。 苏仪染缓步朝她走来,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不论你经历了什么,在我这里,你永远是轻松快乐,能沉醉于梦幻中的少女,我的陛下。” 说完,他在温卿瑶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染哥哥……”温卿瑶心头一动,扑进苏仪染的怀里。 夜色下,光点中,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第238章 集体照全家福 翌日早晨,两人都罕有地起晚了。 温卿瑶睁开眸子,顺手摸向旁边的位置,空空的,苏仪染不在。 回想起昨晚的事,她脸上一热。 翻了个身,膝盖碰到什么,她掀开被褥,苏仪染睡在这。 她咽了口唾沫,脸更红了。 苏仪染动了动,手臂一圈正好抱住温卿瑶的腰,他抬起下巴,抵在温卿瑶柔软的肚子上。 “陛下,早。” 语气很是欢愉。 温卿瑶抓着苏仪染的手臂,“染哥哥,你躺上来点吧。” 她看着腿软。 苏仪染挪动着身子,挪到温卿瑶身边,揽住她的肩膀,将滑落在腿边的褥子扯上来,盖在两人身上。 “我还想再睡一会儿。”苏仪染抱住温卿瑶,脑袋埋在她颈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温卿瑶摸着苏仪染的脑袋,小心翼翼回想起昨晚的事,又是一阵脸红,她甩甩脑袋,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去。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便起身了,待会还要见淳于鹤,还要看画,不能再耽误。 更衣洗漱后,在吃早饭的空隙,温卿瑶问不忘,“淳于鹤的画画好了?” 不忘说道,“淳于殿下一直没派人来通禀,不过我们的人一直看着他,他一有动作我们就会知道,这会还安安静静的,应是没画好。” 温卿瑶吸了吸鼻子,画了一晚上还没画好,原来画画这么难的吗? 琉璃亭前,淳于鹤盯着重重的黑眼圈,狠狠打了个喷嚏。 狡猾的南朝女帝,居然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画画画了一晚上,她不知道跑哪逍遥快活去了。 待墨迹干透后,淳于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叫来旁边的宫人,“带我去见你们陛下吧,画画好了。” 淳于鹤来到锦鸾殿的时候,温卿瑶和苏仪染早早吃完了早饭,坐到一旁休息了。 淳于鹤熬了一夜,又困又饿,看到慵懒舒适的两人,恨不得将他们扔出去。 怪他多嘴,说什么帮他们画全家福。 温卿瑶吩咐不忘给淳于鹤拿凳子,“坐吧淳于殿下,画画好了?” 淳于鹤努力保持着该有的气质仪态,颔首,“努力一晚上,画好了。” 再看温卿瑶旁边神清气爽的苏仪染,淳于鹤咬紧了后槽牙。 宫人上前将淳于鹤的画作展开在温卿瑶眼前。 温卿瑶眼前一亮,坐直了身子,苏仪染挑眉跟着多看几眼。 画上,温卿瑶神情端庄,冷厉却又有几分柔情,一声礼服穿在她身上,贵气十足。 还有她后面站着的四位殿下,均是容色无双,又各有风采。 不同性格中最好看的那个,被女帝收到后宫里了。 温卿瑶脚边坐着黑虎,谢锦书肩上停着安安,又给略显严肃庄重的画作中增添了些许活泼。 还有背景里的天鹅和大片河灯。 “美。”温卿瑶不吝夸奖,“这幅画太美了,朕就收下了,多谢淳于殿下的好意。” 没想到淳于鹤画画的水平这么好。 淳于鹤干笑着,“陛下喜欢就好。” 不枉他熬了一宿,不吃不喝到现在。 温卿瑶吩咐不忘,“把他们三人叫来,一起看画。” 随即转头,笑着对淳于鹤说道,“你听听他们是怎么夸你的,他们惯会夸人。” 淳于鹤堆笑着,他现在不想听别人怎么夸他,他现在只想吃饭睡觉。 温卿瑶硬是拉着淳于鹤在这闲聊说笑,又不是一直说话,而是时不时说两句,时不时说两句,听得人更加无聊犯困。 更过分的是,温卿瑶时不时还和苏仪染调笑几句。 淳于鹤觉得,饭待会不用吃了,但觉一定要睡。 就在淳于鹤快受不了的时候,其他三人终于来了。 温卿瑶指着画说,“你们快看看,淳于殿下亲手画的,画了一整宿。” 三人围着画欣赏,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淳于鹤头大。 特别是杨问归和谢锦书,一个本来就是画画高手,一个见多识广见识了不少宝贝,两人凑在一起欣赏分析这幅画没完没了的,满屋子都是他们的声音。 淳于鹤觉得温卿瑶在故意报复他折磨他,但一切又很正常,看不出异样。 他错了,他以后再也不轻易招惹温卿瑶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总算看完了画,温卿瑶让他们三人都坐下。 淳于鹤总算缓上来一口气,“陛下及几位殿下觉得如何?” 温卿瑶没吭声。 谢锦书说道,“淳于殿下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淳于鹤嘴角一抽,你一晚上不睡觉看看你脸色好不好。 杨问归探出脑袋,怯怯望着淳于鹤,“淳于殿下画画的技巧真好,应是从小打下的功底吧。” 几个人里,淳于鹤只喜欢和杨问归说话,“皋月殿下说的是,我自幼便喜欢画画,我们家的人都是如此,从小开始练习画画,喜欢画画,若是皋月殿下喜欢,我东海国有不少美景可供殿下画画,一天一幅画都能十年不重样。” 温卿瑶听着在心里冷笑,不就是想诱惑杨问归跟你回东海国吗,你那个弹丸之地能有多少景色,再多多得过我南朝?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杨问归笑了笑,礼貌拒绝,“多谢淳于殿下好意,臣还是觉得南朝的皇宫好。” 他想一辈子待在陛下身边不离开。 淳于鹤哑然,好吧。 温卿瑶对四人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事跟淳于殿下说。” 四人起身行礼后,退下了。 淳于鹤问温卿瑶,“陛下还有何事?” 温卿瑶笑着说道,“自是有好事。” 她将殿中所有人都支出去,然后叫不悔将杨问归送她的东珠呈上来。 “淳于殿下看看这个。” 淳于鹤只看了木匣一眼,也不困了,他赶紧将木匣捧在怀里,“陛下从哪来的?” 温卿瑶将淳于鹤的表现看在眼里,“淳于殿下知道这东西?你盒子都没打开看过。” 淳于鹤抿了抿唇,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小心翼翼打开木匣。 果然,是一颗硕大的东珠。 他仔细辨认几眼,确认没看错后,郑重地合上盖子。 “不瞒陛下,这是我东海国皇室之物。” 第239章 东海国的东西 温卿瑶扬眉,“你确定?” 这是杨问归母亲留给他的。 淳于鹤颔首,“绝对没错,这种东珠我们东海国有两颗,一颗在我父王手中,另一颗在我失踪的母亲身上。” 突然想起什么,淳于鹤克制住冲动,“陛下找到母亲了!皋月殿下是不是我亲弟弟?” 温卿瑶只淡淡回一句,“当时朕答应淳于殿下,一年之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离一年之期还有好几个月。” 淳于鹤瘪瘪嘴,“可是……” “朕明白你的心情,只是他们与你分别十数年,不差这一时不是?”温卿瑶语气强硬,“稍微等一等,让事情更加圆满不好吗?” 淳于鹤暗叹一口气,“好吧,就看陛下的安排了。” 温卿瑶很满意淳于鹤的态度,“不悔,将淳于殿下送回驿馆,好吃好喝招待。” 淳于鹤的言辞直接确定了杨问归的身份。 杨问归就是东海国失散多年的二皇子。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这颗东珠出自杨问归之手,他就是。 温卿瑶揉了揉眉心,虽然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被证实的时候,还是有些冲击。 一直站在温卿瑶身边的不悔,将温卿瑶的情绪看在眼中,他轻声问一句,“陛下如果舍不得将皋月殿下送出去的话,臣可以让凰卫伪造证据,证明皋月殿下与东海国没有关系。” 那颗东珠出现后,凰卫围绕这颗东珠查了许久,加上今日淳于鹤的话,杨问归的身份十有八九跑不掉了。 如果届时淳于鹤逼迫陛下交出皋月殿下,为了两国友好,陛下或许不得不听他的。 温卿瑶抬手说道,“不必,一年之期还有一段时间,还会有很多变数,不着急。” 她抬眸,十分冷静地直视前方,“朕说了,要让这件事情圆满地解决。” 两边都要开开心心的。 不悔颔首,他听陛下的安排。 淳于鹤在驿馆中好好地休息了几日,吃掉朝廷的不少好东西后,又在帝都尽情玩了数日,才慢慢悠悠启程回东海国。 现如今两国互相开放之后,往返十分便利。 温卿瑶收到淳于鹤离开帝都的消息后,让凰卫稍微盯着他一点,看看他是直接回东海国,还是去南朝其他地方转转。 一段时间后,凰卫回报,淳于鹤直接回了东海国,并未在南朝逗留。 温卿瑶松一口气。 帝都的十月过得既热闹又谨慎,月初是温卿瑶的生辰,月末是先帝的忌日。 热闹了半个月的气氛骤然转为沉重,落差太大,让人不大好接受。 这种别扭压抑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十一月。 南朝并不是一入冬就开始变冷,初冬时顶多有些凉意,要等到转冷,得等到现在才是。 温卿瑶穿上谢锦书送给她的鹅绒冬衣,轻便保暖,身上的衣服都比往年少穿两件。 阳光穿过窗户,落在贵妃榻上,温卿瑶懒洋洋歪靠着,眯起眼睛十分享受。 “差不多是他们入宫一年的日子了吧。”温卿瑶说道。 不忘颔首,“是的了,这月二十六便是四位殿下入宫一年的日子。” 他感慨一句,“日子过得好快呀,转眼就一年了。” 陛下还没册封皇夫,半点风声都没有。 温卿瑶眯上眼睛,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回忆他们四人初入宫时的情景,“朕记得,那日阳光正好,跟今日一样,最先入宫的是染哥哥,他一来,直接拦下其他三人。” 那时候的苏仪染,只会偷偷躲在人后撒娇。 现在偶尔会光明正大地撒娇了。 “要不,那天把他们叫去逍遥楼喝一顿吧。”温卿瑶提议。 那天除了苏仪染,其余三人都没能上去,今年带他们上去看看,欣赏一下去年不曾见过的风景。 “是个好主意,可是那天杨丞相会进宫探望皋月殿下。”不忘说道。 温卿瑶扶着额角,“这是个事,他这个月别来了,反正他来了也没什么好事。” 杨伯典要进宫,杨问归就要费劲将他的画收起来。 不忘颔首附和,“陛下说得有道理。” 温卿瑶打了个响指,“那就这样吧,告诉杨伯典,这个月不用来了,朕带他们出去玩,没空见他。” 不忘应是。 温卿瑶打响指的手还没收,手腕一转冲着不忘招招手,“派人去跟杨伯典说,就说这个月他不用进宫看望杨问归了,来了也看不到,朕没空。” 这句话说得就很微妙了。 见不到杨问归是因为陛下没空。 不忘默默应是。 温卿瑶又说道,“不行,你得亲自跑一趟,你去丞相府亲自跟杨伯典说,顺带看看他在府中干嘛,有没有好玩的玩意,悄悄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不忘颔首,其实就是悄悄打探杨丞相最近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呗。 “奴才今日就去。” 温卿瑶抓住不忘的衣袖,“先不急,离那一天还早呢,还有件更重要的事你得先安排好。” “请陛下吩咐。” 温卿瑶突然认真起来,“下个月初七便是锦书的生辰,这回朕一定要为他好好操办,去年因为忘了,独独落下他的生辰没有操办过,那天朕都不曾去看望他,今年一定要好好过,你立即安排下去,朕今年断不能再忘了。” 都给其他三人过了不同形式的生辰,今年若是再忘了谢锦书,实在说不过去。 不忘颔首,立即下去安排了。 大致吩咐好谢锦书生辰那日的安排后,不忘出宫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门童看到是不忘亲自上门,大吃一惊,赶紧喊管家喊老爷的。 管家亲自毕恭毕敬地将不忘请到会客厅,“许宫监怎么亲自来了,若宫监提前打声招呼,老奴定早早叫上老爷在门口候着宫监。” 不忘笑得和蔼,“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担不起丞相亲迎,在会客厅候着丞相也是一样的。” 管家赶紧附和,“是是是,宫监说的有理,请宫监先喝一杯茶,老奴这就去请老爷,还请宫监稍等片刻。” 不忘依旧笑得人畜无害,“丞相忙,打扰丞相了。” 管家下去叫杨伯典,一名端着茶水的丫鬟上来。 不忘笑眯眯问她一句,“杨丞相还在见哪位客人? 第240章 入宫一周年纪念 丫鬟恭恭敬敬给不忘上茶,顺从地回道。 “回宫监,我家老爷方才在陪平南侯说话,宫监登门,管家已经去叫老爷了,还请宫监稍等片刻。” 不忘“哦”一声,“原来是这样,是我冒昧登门打扰丞相和平南侯谈事了。” 丫鬟又说道,“宫监无需自责,平南侯来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估计这时候差不多也说完了,宫监没有打扰老爷,宫监来得正是时候。” 不忘笑眯了眼睛,“你很清楚嘛,看样子平南侯经常来丞相府找丞相闲谈?” 丫鬟回道,“平南侯不是经常来,不过,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来找我家老爷喝茶赏花。” 不忘微微颔首,“丞相是个会享受的人。” 外面响起脚步声。 不忘稍稍压低声音对丫鬟说道,“你家老爷来了,你下去吧。” 丫鬟应是退下,杨伯典正好走进来。 “许宫监,本相不知许宫监登门,让宫监久等了。” 杨丞相大步迈进来,直接坐在主位上,气势十足。 不忘起身给杨伯典行礼,“打扰丞相休息了,奴才奉陛下之命,有句话要传达给杨丞相。” 杨伯典挑眉,“陛下有何要事劳动宫监大驾,亲自跑一趟丞相府。” 不忘不紧不慢说道,“陛下吩咐了,丞相这个月二十六不用进宫看望皋月殿下了。” 杨伯典疑惑,“为何?” 当初陛下说了,每个月这天都准许他入宫看望杨问归,怎么这个月不可以了。 陛下要带杨问归去哪吗。 不忘笑了笑,“因为这天陛下没空。” 一开始,杨伯典没反应过来,他看望杨问归跟陛下是否有空有何关系,他砸吧砸吧细品,恍然一笑。 “臣明白了,多谢陛下厚爱。” 他笑着说道。 因着那日陛下让杨问归陪着她,所以杨问归才没空见他呗。 杨伯典笑着说道,“陛下未免太慎重了,此等小事,哪日本相去政事堂时陛下说一声便是,哪还需要劳动宫监亲自跑一趟。” 太小题大做了。 不忘依旧笑着,声音温和,“丞相知道的,陛下素来厚爱皋月殿下,对他多有偏颇,他的事也很是重视,当然,陛下也对丞相很重视,不然也不会特别恩准丞相每月入宫看望皋月殿下不是?其余殿下都没有这种恩宠。” 这番话,听得杨伯典很舒服。 不忘继续说道,“所以这次,陛下让奴才亲自来丞相府跑一趟,也是因为对皋月殿下和杨丞相的重视,不能随便找个人过来敷衍了事。” 杨丞相乐呵呵说一句,“多谢陛下厚爱,臣知道了,这个月二十六便不去看望皋月殿下,以免打扰陛下。” 不忘笑着颔首,“事情已转达,奴才先告退了,丞相请留步。” 回到皇宫,不忘将在丞相府的所见所闻一一转告给温卿瑶。 温卿瑶捧着热茶,眼前热气氤氲,“平南侯在丞相府啊……” 语气玩味。 不忘颔首,“据丞相府的下人说,平南侯不常来丞相府,但一个月总会来这么几次和杨伯典一起闲聊赏花。” 温卿瑶“呵”一声。 据凰卫查到的,平南侯最近跟丞相府来往很是密切,但是丞相府的下人说平南侯来的次数不多。 这就有意思了。 平南侯居然还会偷偷摸摸出入丞相府。 温卿瑶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朕再看一会儿奏本,年末了事情多,等等,你去把苏仪染叫来,陪朕一起看奏本。” 既然她在这里忙着,那他就决不能闲着。 转眼就是月底,几人入宫一年的日子。 温卿瑶依靠在逍遥楼二楼的贵妃榻上,外面阳光正好,穿过窗户,温温柔柔地拢在温卿瑶身上。 不忘候在温卿瑶身边笑容和善。 “你猜猜,他们谁先来。”温卿瑶说一句,跟去年这时候说的一样。 不忘回想着去年的情形,明昭殿下早早地就来了,他当时占据了陛下身边的位置,让其他人都没能在那天见到陛下。 “应该也是明昭殿下把。”他说道。 温卿瑶一条腿翘起,搭在脚凳上,手指在额角轻点两下,“朕猜不是他,你看看杨问归是不是来了。” 不忘挑眉,走到窗边朝外看去,果真看到宫道上一抹暖橙色飞速朝逍遥阁挪动。 这鲜艳的衣服,欢快的脚步,不用细看都知道是皋月殿下。 “陛下真是神了。”不忘轻叹一声,“陛下如何知道今年是皋月殿下最先来,而不是明昭殿下呢?” 温卿瑶笑了笑,不说话。 因为心态不同了。 去年这时候,她同时宣召四人进宫,表面上看苏仪染虽是他的未婚夫,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对其他三人的态度,所以苏仪染早一步进宫,一是为先一步打探情况,二是不让这三人靠近她身边。 如今一年过去,当年的担忧已没有必要,且这四人一年下来相处得十分愉快,虽然偶尔会互怼互相看不顺眼,但总体来说,他们的关系很不错,能玩在一起。 苏仪染早就摸清了这三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他既不需要探虚实,也不需要赶人,自然也不会这么早来。 毕竟平日里他俩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算少了。 温卿瑶抬手指了指外面,“你去把他接上来吧。” 不忘应是,下楼接杨问归去了。 入冬后,杨问归最喜欢穿暖橙色的衣服,既暖和,看着心情也好。 他一蹦一跳走在通往逍遥楼的宫道上,隐隐还听见她在哼小曲,可见心情十分愉悦。 风清小跑着跟在杨问归身后,都快追不上他的步伐了,上次他带着殿下走在这条路上还是一年前的时候,那时候殿下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跟今日截然不同。 若不是他每日伺候在皋月殿下身边,还以为殿下换了个人。 杨问归来到逍遥楼下,不忘已经在这候着了。 “皋月殿下。”远远地,不忘就冲着杨问归打招呼。 杨问归小跑两步窜上台阶,“不忘宫监是在等我吗?陛下在楼上?” 不忘笑着颔首,“陛下让奴才在这候着殿下,殿下快上去吧。” 第241章 楚燕回没来 杨问归抬头往上看,去年这时候,他没能上楼,更没能见到陛下一眼。 “还有谁来了吗?”他问道。 不忘笑着回复,“殿下是头一位。” 杨问归挑了挑眉,脸上立马绽开笑容,飞速跑上楼梯,“陛下,陛下陛下!” 他欢快地喊着,风一样刮上二楼。 风清与不忘对视一眼,笑了笑。 杨问归一上到二楼,就看到温卿瑶歪靠在贵妃榻上晒太阳,他脚步顿了顿,直接冲到温卿瑶身边蹲下。 “陛下,我来啦。”杨问归笑得眉眼弯弯,左边眼尾一颗泪痣温柔动人。 温卿瑶瞧着这张脸,本就明媚的心情越发晴朗,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听到了听到了,你到一楼朕就听到了。” 她指着旁边的座位,“你坐吧。” 杨问归顺着阳光来处,回身望过去,“陛下,臣想到窗户边看看。” 温卿瑶颔首,“去吧。” 杨问归走到窗边,往外一望,才发现站在这里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特别是通向逍遥楼的宫道,只要有人走在上面,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地想起去年的时候,还在宫道上跟楚燕回闹别扭,当时陛下是不是都看到了。 杨问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虚地回身望一眼,见温卿瑶眯着眼睛晒太阳,他就当作温卿瑶不知道,继续朝外张望。 逍遥楼虽然偏,但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还能看到不少平日看不见的风景。 比如宫道上往这边过来的谢锦书,哪怕他只是跟平常一样走路,都跟仙人一样。 “陛下,扶疏殿下来了。”杨问归说道。 温卿瑶依旧闭着眼睛晒太阳,也不知她睡没睡着,反正没搭理杨问归。 杨问归皱了皱眉,鼓起脸,扭头继续看着窗外。 锦书兄的走路姿势真好看。 他暗暗感慨,为什么锦书兄不是腾云驾雾过来,偏偏要走过来呢。 “啊,过来了。”杨问归睁大了眼睛,低呼一声,探出半个身子朝外招手,“锦书兄!” 谢锦书忽地听天上有人唤他,脚步一顿,抬眸往上看去,逍遥楼二楼窗口前有一抹暖橙色的身影。 他笑了笑,仙气十足地朝杨问归挥手。 摇光和玉衡跟在谢锦书身后,跟着朝上看了一眼。 玉衡感慨,“皋月殿下很有活力啊,看起来他很开心的样子。” 摇光说道,“去年这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去年谢锦书来逍遥楼见温卿瑶的时候,玉衡不在身边,陪着谢锦书来的是不悔和摇光。 玉衡问道,“怎么说?” 摇光蹙眉偏头回忆了一会儿,“那时候皋月殿下很沉闷,明明挺好看一张脸,却非要板着装严肃,唔,那感觉有点像小孩装大人,还是现在的状态更适合皋月殿下。” 谁见了满脸笑意的皋月殿下不会觉得心情好呢。 谢锦书步履沉稳,始终保持着原来的节奏朝逍遥楼走去。 在楼下,同样遇上了不忘。 “扶疏殿下来了。”不忘行礼,“殿下快上去吧,陛下和皋月殿下已经在上面了。” 谢锦书笑了笑,“我听到皋月的声音了。” 不忘笑了笑,皋月殿下在上面喊一声,没法装作没听见。 谢锦书又问道,“明昭殿下还没来吗?” 不忘摇头,“不曾,长宁殿下也没到。” 谢锦书笑了笑,看向楼梯,依旧优雅地拾阶而上,脚步沉稳,全然没有因为进了逍遥楼而乱了分毫。 杨问归无声地冲着谢锦书招招手,过来,快过来,这里的风景真好。 谢锦书一走上二楼,便看到杨问归冲着他手舞足蹈,通身暖橙的他十分显眼,无法忽视。 他笑了笑,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靠在贵妃榻上闭目晒太阳,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谢锦书冲着温卿瑶行礼,“陛下。” 温卿瑶没回应。 杨问归一把把谢锦书抓过来,冲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陛下似是睡着了,我们先看一下风景,这里的风景真好,去年都没能看到,今年可不能错过了。” 他一把把谢锦书拽到窗边。 谢锦书瞥一眼温卿瑶,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杨问归拽到了窗边。 谢锦书是头一回上到逍遥楼二楼,他看向窗外,眉头不可查觉地一皱,原来在窗边什么都看得清啊。 从这里到台阶下的距离也不远。 那他去年跟指挥使和不忘套话的时候,陛下是不是都听到了? 他回身望一眼温卿瑶,温卿瑶依旧闭着眼睛。 “呀,染兄来了。”杨问归睁了睁眼,“都这个时辰了,楚燕回怎么还没来呀,他不来了吗?” 谢锦书淡淡说道,“说不定他真不想来。” 杨问归疑惑,“为什么?” 谢锦书不再说下去。 最近他们四人聚在一起打叶子戏的时候他就察觉了,楚燕回很长一段时间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不对,不是最近一段时间,是在苏仪染生辰之前,楚燕回就有些不大对劲,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特别是最近,他觉得楚燕回跟以前大不一样,杨问归心性单纯,或许没察觉到。 不知他有没有注意到楚燕回的变化。 谢锦书将目光投到苏仪染身上。 苏仪染优雅从容轻车熟路地上到二楼,他扫一眼躺在贵妃榻上闭目晒太阳的温卿瑶,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脚步不停地绕过温卿瑶,走到窗户边。 “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苏仪染稍稍压低了声音。 谢锦书接话,“是啊,还有一个家伙没到,你路上看到他了吗?” 苏仪染摇头,“若是遇上他的话,他应该和我同时抵达逍遥楼,他迟到了。” 谢锦书侧眸盯着苏仪染的侧脸,意味深长地说一句,“这家伙以前从不迟到的。” 苏仪染微微压下眉心,“说起来,似乎是这样的,他以前从不迟到,而且只要是陛下传召,他总是早早就来了,就算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且这么久没过来。” 他瞥一眼杨问归,“皋月殿下就在长宁殿下对门,你出门时有看到他吗?” 第242章 鱼快咬钩了 杨问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乎没有,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殿里,因为当时我听到丰祥殿里有动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会不会是他身子不舒服,所以来不了?” 苏仪染眸底划过一道光,“此话何解?” 杨问归说道,“最近遇到楚燕回的时候,总觉得他脸色不大好,神情恍惚的,好几次遇到他跟他打招呼,他都没听到,我喊了几声他才有反应,还有哦,上次打叶子戏的时候也怪怪的,似乎心不在焉,就是上次他输得很惨的那一次,你们记得吗?” 苏仪染颔首,“记得。” 他还以为是被谢锦书算计得输得太惨才不开心,原来在那之前就不对劲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没说出来。 他看向谢锦书,“这要怪你,都是你害他输得那么惨,他今天都不想看见我们了。” 毕竟从几天前打了叶子戏后,他们就再没见过楚燕回。 谢锦书眨眨眼,“是,都怪我,应该给他留几个铜板的,不过既然他今日身子不舒服,总该派人来跟陛下说一声吧,这样不声不响的也不像他的作风。” 他稍稍侧过脸,余光里,是温卿瑶沐浴在阳光之中。 “现在的他,跟之前的他大不相同了,就像变了一个人。” 苏仪染挑眉,看向窗外,“是啊,变了很多。” 且并不是往令人希望的方向转变。 三人一齐望向窗外,景色很美,宫道上空空的无人经过,一阵风刮过,还有些许凉意。 “楚燕回还没来吗?”温卿瑶冷不丁站在三人身后。 谢锦书和杨问归吓了一跳,苏仪染很镇定,淡然转身。 苏仪染说道,“对,他还没到,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许久,看样子,应是不会来了。” 谢锦书平复下狂跳的心脏,“要不待会我们回去后,顺路去丰祥殿看望看望他?” 温卿瑶冷声说道,“不必了,他不来就不用来了,我们几人在这里喝茶闲聊晒太阳即可。” 杨问归抿着唇不说话,陛下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楚燕回鸽了陛下? 待会回去后,顺道去丰祥殿看看吧。 逍遥楼二楼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靠窗的地方阳光正好,甚至还有美酒。 温卿瑶一坐下,便换了副表情,脸色温和了许多。 几人话题聊开,暂且忘了楚燕回没来这回事,该吃吃该喝喝,气氛十分愉快。 直到夕阳西斜,三人才各自回寝殿。 温卿瑶还留在逍遥楼里,脸色冰冷,身边除了不忘,不悔也来了。 “他们都察觉到楚燕回不对劲了。”温卿瑶冷声道,“他这个月出宫的时候,真的和昌平郡王坐在一桌吃饭?” 不悔颔首,“千真万确,虽然两人为了避人耳目,一前一后进的厢房,但确实是同一桌吃饭没错。” 温卿瑶冷哼一声,“没想到事情真的按照预想的发展了,而且可预见地走向最坏的结果。” 不悔说道,“若陛下不想让长宁殿下与昌平郡王接触,不若就收了他的腰牌,再不准他出宫便是。” 温卿瑶看一眼不悔,“鱼饵都下下去了,鱼快咬钩了,这时候收竿合适吗?” 不悔不说话,只要陛下你舍得,他们没有下不去手的。 温卿瑶给自己倒了杯酒,身子往后一靠,腿随意一搭,慵懒地摇晃酒杯,“他最近跟楚开阳联系过吗?楚开阳那边有什么动静,端亲王那边如何?” 不悔说道,“长宁殿下一直没跟楚开阳联系过,楚开阳那边一切如常,倒是端亲王那边,不断有人想接触端亲王,端亲王怎么避都避不开。” 温卿瑶喝了口酒,“去帮帮皇叔,别让苍蝇打扰他,楚开阳那边该盯着还是得继续盯着,依旧是那句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不悔端正神色,“是,奴才谨遵陛下教诲。” 温卿瑶挥挥手,“你下去吧。” 不悔退下了,温卿瑶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手腕轻摇。 不忘弯下腰,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温卿瑶,“陛下要不要去丰祥殿看看?” 温卿瑶声音淡淡,“没什么好看的,等他坐不住了,他自会来找朕。” 不忘抿唇,欲言又止。 温卿瑶又说道,“再有不久就是锦书的生辰了,朕不想让乱七八糟的事破坏锦书过生辰的气氛和心情,明白吗?” 不忘颔首,“奴才记住了。” 但是安宁的日子没到谢锦书的生辰当天,便起了波澜。 温卿瑶听完不悔的禀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杨伯典动了?” 不悔颔首,“是,昨夜他送了封信出去,送方向上看,奴才推测往越州方向去了,具体的方向得等消息传回来才知道。” 温卿瑶太阳穴“突突”地跳。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选这么个日子,明日就是谢锦书的生辰,他是存心不想她好好地谢锦书过个生辰! 温卿瑶又问,“最快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不悔说道,“明日晚上。” 温卿瑶咋舌,杨伯典真是会掐日子。 她往后一靠,仔细思量对策,说了认真给谢锦书过生辰就一定给他好好过,不能一边想着他,一边心里记挂着杨伯典的破事,太敷衍了。 温卿瑶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皱着眉开口,“你想办法让杨伯典的信拖延一会儿,不用很久,拖延一天即可,朕不希望有人打扰朕给谢锦书过生辰。” 杨伯典这是逼她出手啊。 她补充一句,“意外装得像一点,别打草惊蛇。” 不悔点头应是。 解决了杨伯典的事,温卿瑶转头问不忘,“你说朕送什么礼物给锦书比较好呢?” 不忘大惊,“陛下难不成还没准备好给扶疏殿下的生辰礼物?” 明天就是他的生辰了! 陛下你上个月就惦记着给扶疏殿下过生辰,怎么就忘了准备生辰贺礼呢。 温卿瑶很是无辜,“锦书他什么好东西都有,甚至有的东西是朕的私库里都没有的,你说朕送什么东西合适,送来送去若是不如他库房里的,岂不让人笑话。” 自从那日参观过谢锦书的库房之后,温卿瑶重新将谢锦书和谢家审视一遍。 不忘也为难了,“奴才觉得,只要是陛下送的贺礼,不论是什么,扶疏殿下都会很高兴的。” 第243章 谢锦书生辰 像送给皋月殿下的七彩琉璃亭,送给明昭殿下的千灯焰火会,虽然都不是特别贵重,但都别出心裁,很能体现心意。 温卿瑶突然问一句,“明日的吃食都准备好了吗,酒,也别是酒,一定要准备好酒,不能让谢锦书自带的好酒比下去了。” 不忘突然感到一阵压力,“回陛下,都准备好了,明日陛下想怎么跟扶疏殿下用餐,就怎么用餐,想在哪用餐都没问题。” 陛下你不要因为你自己没准备好礼物就怀疑他没准备好吃食。 他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 转天便是初七,谢锦书的生辰。 谢锦书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上新做的衣服,还让玉衡从库房中挑选了好几块玉坠出来,他挑了又挑,最终选了一块云绕玉兰的坠子,又挑了条与衣服相配的腰带,仔细佩戴在腰间。 他对着镜子看了一圈,满意颔首,才展开双臂问玉衡摇光,“我这一身好看吗?” 玉衡和摇光自是点头,“陛下穿这一身好看,是陛下给了这套衣服光辉,陛下穿上这套新衣服,恍然还以为是天上仙人下凡。” 谢锦书弯起嘴角。 待会她看到他这身衣服,应该会觉得惊艳吧。 折腾了一个早晨,待谢锦书完全更衣洗漱完毕后,已经快中午了。 谢锦书望着窗外,“陛下还没来呢……” 语气难掩失落。 玉衡赶紧安慰自家殿下,“之前几位殿下过生辰的时候,陛下也都是下午才出现的,殿下别着急嘛,现在时辰还早。” 谢锦书撇撇嘴,可是陛下为其他人准备生辰的时候,宫里都是有动静的,而且动静不小。 杨问归的琉璃亭,苏仪染的宫宴,还有楚燕回的出宫,都是早早可以预见的。 他都等到中午了,陛下没等到,什么消息也没收到。 陛下会不会忘了,去年陛下就忘了他的生辰。 明明他才是四个人里最先过生辰的,却是被陛下放在最后一个。 摇光瞧着谢锦书的表情,跟着担心起来,但嘴上还是安慰,“陛下一定为殿下准备了惊喜,这种惊喜不能提前透露,许是陛下知道殿下聪慧,所以才将消息藏得严严实实,毕竟若是被殿下猜到了就没新意了。” 谢锦书面上重新流出出期待的表情,“真的吗?陛下准备了惊喜,那我在耐心等一等,说不定晚上陛下就过来了。” 但他心里是不相信的,只要是准备了什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像给杨问归准备琉璃亭时,当时他们看着亭子修建起来的,但也是到最后时刻才知道是给杨问归的礼物不是。 还有给苏仪染的千灯焰火会,宫宴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可是登上城墙的那一刻,他们都没猜到后面有什么惊喜不是。 现在宫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风声,说明没人准备。 陛下真的把他忘了。 “罢了,我们先吃午膳吧。”谢锦书强作镇定,“我们中午少吃点,不然晚上陛下来了,就吃不了那么多了。” 他是觉得,再没有什么生辰礼物能超过陛下为苏仪染准备的惊艳一夜了。 听说即卯公子还把那夜的盛景画下来,放在画展中展览。 吃完午膳,谢锦书歪靠在榻上,他手里握着一本书卷,时不时往殿外瞟两眼。 陛下会来的。 陛下不会来的。 陛下会来。 陛下不会来。 书上写了什么谢锦书全然看不进,自己在心里纠结起来,直觉告诉他陛下一定会来给他过生辰,但身边种种迹象又在提醒他,陛下把他忘了。 他心里纠结,情绪全写在脸上。 玉衡和摇光看了难受。 清心殿内安静得可怕,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自家殿下。 过了一会儿,清心殿大门前阵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很是热闹。 “奴才出去看看!”玉衡飞快跑出清心殿。 谢锦书书卷一扔,坐直身子往外看。 是不是陛下来了! 在看清来人后,他身子重重往后一靠,“怎么是你们……” 他声音低低的,既有惊喜,更多的是失落。 陛下还是没来。 杨问归捧着一只大盒子跑上前,“锦书兄,我们来找你一起打叶子戏啦,这是我送给里的生辰礼物!” 杨问归身上始终洋溢着快乐的气氛,郁闷的谢锦书见了他后,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也就一点。 苏仪染上前,他手里同样也拿了只盒子,“过生辰最重要的是开心热闹,我们商量好了来陪你过生辰。” 谢锦书苦笑两声,面上尽量维持好表情,“多谢你的礼物了。” 原来他们知道陛下不来陪他过生辰,所以他们来陪他了。 不枉他平日待他们的好。 最后是楚燕回,他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那个,锦书兄,这是我的一点薄礼,你不要介意哈。” 谢锦书看向楚燕回,上次没在逍遥楼见到他,今日才见面,忽然觉得楚燕回又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嘛。 大概是心境不一样吧。 谢锦书收了三人的礼,招呼玉衡把叶子戏拿出来,桌子铺开,茶水端上,四人开始玩叶子戏。 四人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气氛还算不错,谢锦书心里虽然难受,但看在这几人记得他的生辰还过来给他送礼的份上,手下留情,没让几人输多少。 当然,他自己依旧是赢的。 但到了酉时,苏仪染三人像商量好了一样,齐齐说要走。 谢锦书挑眉,“不像以前一样继续打到晚上吗?”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他感觉才出来,还没过瘾。 以往他们四人聚在一起打叶子戏,都是从下午玩到晚上,如果实在太晚,他们会直接睡在清心殿,有时候甚至从早上玩到深夜。 今天怎么才玩一个下午就走了。 好歹他今天过生辰,他今天是寿星,让他玩个痛快啊。 苏仪染拍了拍谢锦书的肩膀,温声说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怎么能沉迷于跟我们打叶子戏呢,这样是不对的。” 杨问归在旁边一脸认真,“过生辰是不能打一天叶子戏的,锦书兄,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第244章 陪你回一趟谢家 谢锦书弯了弯唇角,“慢走不送。” 三人走出清心殿,才拐了个弯,便遇上来清心殿的温卿瑶。 轿撵停下,温卿瑶叫住三人。 行了礼,杨问归跑上前,笑着对温卿瑶说道,“陛下快点去清心殿吧,扶疏殿下以为陛下忘了他的生辰,现在可伤心难过了。” 温卿瑶笑着回道,“朕让你们先陪锦书玩一玩,让他没那么无聊,你们没陪好吗?” 杨问归睁着无辜的眼睛,“陛下冤枉,扶疏殿下一心等着陛下,哪有心思跟我们玩耍娱乐,不说了,陛下快去吧,再不出现扶疏殿下就要郁闷死了。” 温卿瑶笑着颔首,“好。” 下午她琐事缠身,没空来陪谢锦书。 都怪杨伯典,偏偏挑这个日子搞事情,害得她不得不匆忙处理突发的事情,所以才来晚了。 她直起身坐好,视线掠过苏仪染的一瞬,苏仪染冲着她微微颔首。 温卿瑶重新摆出淡漠清冷的表情,乘着轿撵往清心殿去。 热闹了一下午的清心殿,随着三人的离去,骤然冷清下来,谢锦书颓然坐下,看上去闷闷不乐。 玉衡收拾好叶子戏,来到谢锦书身边。 主子这副表情,他实在看不过去了。 “要不,奴才去锦鸾殿请陛下过来吧。”他说道。 他去锦鸾殿跟陛下明说,今天是主子的生辰,这样陛下总不会拒绝。 去请陛下来也好,总好过陛下不来。 谢锦书抬眸看一眼玉衡,抿了抿唇,他有一丝的动摇,但只是一瞬,又放弃了,“罢了,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就,就别打扰她了……” “殿下……”玉衡蹙眉。 谢锦书摆摆手,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靠着软榻,“就这样吧,就当作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今天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要当作没发生过?”门口传来温卿瑶的沙声音。 谢锦书猛地坐直身子,与玉衡对视。 他是不是幻听了? 玉衡惊喜地拉了谢锦书一把,压抑着声音,“殿下快去呀,陛下来了!” 谢锦书起身朝外走去,温卿瑶已经自己进来了。 “给陛下请安。”谢锦书还恍惚着,眼前之人真的是陛下。 温卿瑶走进来坐下,“你还没回答朕方才的问题,今天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好需要当作没发生。”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谢锦书坐下。 谢锦书笑着摇头,“只是今下午同他们打叶子戏的时候,没赢多少,觉得不够痛快,所以便和玉衡说忘了这件事,当作没发生。” 他是不会说他以为陛下忘了他的生辰才不高兴的。 “诶,陛下的这件衣服……”谢锦书敏锐注意到,温卿瑶里面那件衣服的衣领很眼熟。 温卿瑶微微低下头,摸着衣服的领子,“哦这件啊,是你送给朕的鹅绒冬衣呀,这个季节穿最是合适,轻便保暖,朕都少穿了好几件衣服。” 谢锦书小小愉悦一下,陛下不仅来看他,还穿着他送的衣服。 温卿瑶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传晚膳吧。” 她打了个响指,自从温卿瑶无意中学会打响指后,就总是找机会打响指,特别是这种特殊的时刻。 不忘对着外面喊一声传膳,端着各色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粗略看一眼,都是杭城那边的特色菜。 温卿瑶指了指饭桌,“走吧,我们去用晚膳,你等久了吧。” 谢锦书是飘着坐到温卿瑶身边的,快乐来得太突然,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 一天之内大悲又大喜,心情起伏太大。 他装作镇定,面上表情从容,认真为温卿瑶夹菜,“陛下有没有喜欢的菜,臣夹给陛下。” 虽然一桌子都是杭城口味的菜,但都好吃。 负责这些菜的御厨是温卿瑶为了谢锦书特意从杭城挖过来的。 温卿瑶说道,“照着你的胃口来就行,你喜欢什么口味,朕就尝尝。” 谢锦书笑着应是,嘴角高高翘起。 “这些菜的口味很正,陛下费了好一番心思吧。”吃到这些菜的一瞬间,谢锦书还以为自己回到了杭城。 温卿瑶随意说道,“不费劲。” 也就是从杭城运送食材时费了点功夫。 温卿瑶忽然感慨一声,“好想亲自去杭城当地尝尝这些特色菜啊,若是在当地的话,应该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吧。” 谢锦书夹了一块龙井虾仁给温卿瑶,“御厨的水平已经很好了,与杭城当地的味道无差,杭城路远,陛下若是为了一道菜专门去杭城,奔波劳累不说,还危险。” 陛下每天那么忙,这一去杭城,短则一月,多则数月,陛下真的能丢下朝政不管吗。 温卿瑶吃了虾仁,颔首,“如果只是为了一道菜的话,确实不划算。” 谢锦书又给温卿瑶夹了一块醋鱼,“这鱼很新鲜,陛下尝尝。” 才夹完鱼,谢锦书又舀了一碗莼菜羹,“陛下之前喝过莼菜汤了,今天尝尝莼菜羹,同样的食材,不一样的烹饪方式,莼菜羹的口感也比莼菜汤更丰富。” “陛下再尝尝这个。”谢锦书给温卿瑶夹了浪花东星斑,“这在杭城一带也很有名。” 温卿瑶一直忙着吃谢锦书夹来的吃食,没顾得上说话。 酒足饭饱之后,温卿瑶摸着肚子靠在椅子上,眼神飘忽。 好撑。 她已经很久没在晚上吃这么多东西了。 撑得好难受。 谢锦书笑着端了壶茶过来,“陛下喝点茶解解腻吧,要不,我们再去外面散散步,消消食?” 温卿瑶瞥一眼茶壶,她现在撑得连口水都喝不下。 且外面冷,清心殿里暖和得过分,她不想出去。 休息了一会儿,温卿瑶坐端正身子,“你今晚吃得如何,你一直都在给朕夹菜,朕看你都没吃几口。” 谢锦书笑着说道,“臣吃饱了,这顿饭吃得很开心。” 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开心的一顿饭。 他还以为陛下忘了他的生辰,没想到陛下还记得,还专门安排御厨做了一桌子杭城口味的菜,他现在都不求陛下送他什么礼物了,他现在很满足。 温卿瑶回味着方才的菜,“锦书,明年过完年,朕陪你回一趟谢家吧。” 第245章 外面有消息 谢锦书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才,陛下说……”他呆愣在原地。 温卿瑶转过身,看着谢锦书的眼睛,一字一句跟他说,“朕决定了,明年过年后就带你回杭城谢家。” 谢锦书依旧愣住。 温卿瑶拍拍谢锦书的肩膀,“就这么决定了,你准备准备。”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承受不住。 “陛、陛下!”谢锦书回过神来,“可是去杭城路途遥远,在路上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陛下事务繁忙,怎能离开那么久,那些大臣也不能离了陛下。” 如果陛下是为了他扔下朝政这么久的话,他宁愿一直留在皇宫里。 离宫太久,对陛下不利。 他知道陛下有这份心意已经很满足了。 温卿瑶手搭在椅背上,装作不在意,“离开个一两个月不打紧。” 她嘴角弯起,略有些得意。 反正有人会帮她阅看奏本,处理朝政,她放个假出去玩一两个月并无大碍,她已经很久没离开帝都了。 谢锦书又问道,“陛下打算何时去呢?” 温卿瑶想了想,反问,“你想什么时候去?” 谢锦书无所谓,“一切听陛下的吩咐。” 他终日待在皇宫,何时回杭城都无所谓,反正是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去哪他去哪,什么时候走又有什么区别呢。 陛下今年送他的生辰礼物太贵重了,他无以为报。 温卿瑶曲起手臂点了点额角,“那就明年过完年吧,具体何时朕再看看。” 谢锦书颔首,还是那句话,“一切听陛下的吩咐。” 温卿瑶忽地眯起眸子,一脸坏笑凑近谢锦书,“你方才那么失落,是不是以为朕忘了你的生辰,嗯?” 谢锦书咽了口唾沫,耳朵热热的。 他眼神飘忽,悄悄看向别处。 “没,没有,不是……”他狡辩,“就是下午打叶子戏,早知道就不和他们打叶子戏了,惹得陛下多想,臣才没有认为陛下忘了臣的生辰,陛下都给其他三位殿下过生辰了,怎会独独忘了臣呢?” 嘴硬。 温卿瑶挑了挑眉,坐回来,“那就好,朕还以为你不开心了。” 谢锦书笑了笑。 下午的事就当作没发生吧,现在回想起来,有点丢脸。 温卿瑶又问道,“他们三人下午过来陪你打叶子戏,有说什么吗?” 这么一问,把谢锦书问住了。 他一个下午都沉浸在难过中,没怎么注意其他三人聊了什么,平时他们是习惯一边玩叶子戏一边聊天的。 他看向玉衡,玉衡当时在旁边,应该有听到什么。 玉衡收到提示,上前说道,“下午的时候殿下和其他三位殿下打叶子戏,没赢多少,长宁殿下没怎么说话,倒是明昭殿下和皋月殿下时不时聊两句,不过都是些日常,没什么特殊的。” 温卿瑶看他,“哦?你们平日打叶子戏还会聊点特殊的东西?什么特殊的呀……” 玉衡冷汗下来,是他用错词了。 几位殿下聊天的时候可正经了。 他求助地看向谢锦书。 谢锦书笑了笑说道,“因为平日打叶子戏,臣总是赢他们很多,所以他们总会说下次一定要让臣输光老本,把臣的库房全部赢走这些,都是些玩笑话,不是日常,所以比较特殊。” 他应付过去。 温卿瑶拍着谢锦书的肩膀,语重心长,“锦书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果你老是赢,对方老是输,而且悬殊特别大的话,这样就没人愿意陪你玩了。” 她想起上次来清心殿陪他们打叶子戏的情景。 上次实在是输得太惨,简直惨不忍睹,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想碰叶子戏了。 现在听到叶子戏三个字心里还隐隐作痛。 都是她私库里的钱啊! 谢锦书笑了笑,“是,臣谨遵陛下教诲。” 没关系的,他每一句都会控制输赢,每一局数的多少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每次他们玩的时候,几个人都会互有输赢,且可大可小,但最后一盘算,每次赢的都有他。 这一点,连苏仪染都拿他没办法。 他知道苏仪染每次都不服输得挣扎,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不输而已。 谢锦书脸上笑得人畜无害,“陛下今日来臣的殿中,恐怕上头都要嫉妒臣,要把臣的好运气分走一部分,下次叶子戏或许他们就能赢了。” 看在陛下的份上,下次让他们赢一点。 两人聊了一会儿,时辰已经很晚了。 谢锦书抿着唇,按照以往来看,陛下会留下来,他忽地害羞起来,悄悄抬眸看向温卿瑶的脸。 视线差一寸便可对上。 “哎呀。”温卿瑶低呼一声,看过来。 视线猝然相接,谢锦书装作无事发生,慌慌张张挪开目光,“陛、陛下怎么了……” 温卿瑶眉心微拧,“时辰不早了,朕得回去,还有些事没处理清楚。” 都怪杨伯典,要不是他选择在这两日搞事,她也不会这么匆忙。 今天给谢锦书的生辰过得,她很不满意。 明明今天应该认认真真给他过生辰,却过得像繁忙的朝政中穿插了一个轻松小活动。 这一笔记在杨伯典头上。 说着,温卿瑶起身,“时辰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朕回去了。” 谢锦书收起落寞,送温卿瑶到清心殿前,“冬夜天冷,陛下,陛下当心着凉,朝政虽忙,但还是身子要紧啊。” 温卿瑶冲他挥挥手,“你进去吧,别着凉了。” 御撵起驾,很快消失在谢锦书视线中。 谢锦书暗叹一声,靠着门框,微笑着目送温卿瑶离去。 温卿瑶一回到锦鸾殿,脸色阴沉得可怕,她叫来不悔,“后续还有什么消息?” 今天早上,杨伯典和平南侯、昌平郡王突然聚到一起,凰卫以为三人有什么动静,便躲在暗处监视三人。 谁知道三人只是单纯地喝茶,凰卫蹲到下午,没蹲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直到傍晚三人散场,什么消息都没有。 温卿瑶气得不行,明明今天是谢锦书的生辰,这三人偏偏今天聚在一起喝茶。 还有杨伯典悄悄送出去的消息还没个着落。 总之今天谢锦书的生辰不完美,日后她得找机会补偿他。 不悔说道,“杨伯典、平南侯和昌平郡王散场后,各回各家,再无动静,不过,有外面的消息过来,直接到了昌平郡王手中。” 第246章 给北虞添一把火 温卿瑶眸光一凛,“信从哪来的?” 不悔沉声说道,“越州。” 温卿瑶手一顿,看向不悔,“越州?”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悔说道,“陛下,年末各地驻军正处于调动期,特别明年初还有大比武,正是驻军人员最混乱的时候,从越州出来的信,说不定正是从某个驻军营地出来的,这一点凰卫还在查。” 搞不好,杨伯典放出去的那封信,也是飞去越州的。 温卿瑶一拳捶在桌面上,冷笑,“他们是想造反啊!” 不悔说道,“越州离东营驻地很近,如果他们想趁势混入东营,进而在明年初来到帝都的话,确实不可忽视。” 不过东营是南朝四大营之一,没那么好糊弄。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朕记得,他们也在越州附近对吧。” 不悔灵光一闪,“回陛下,正是,他们的训练营地就在越州附近,无人知晓,陛下是想调动他们去镇压企图叛乱的越州驻军?” 温卿瑶摇摇头,“叛军不露头,你怎么知道谁是叛军呢?” 她招招手,“取地图来。” 不悔赶紧将南朝地图取来。 温卿瑶手指划过地图,在越州上点了点,又在闽州上点了点。 “越州离杭城很近。”她说道,“东营现在的驻地在杭城附近,嘶,这么一来,越州闽州一带不就没有军队驻守了吗?” 温卿瑶猛地看向不悔,“为什么东营的驻军会移到杭城附近?” 四大营完全听命与皇上,且绝对忠于皇上,但有一定的自主权,四大营主将可以自行决定驻地所在。 在划分的区域内,他们觉得哪里有潜在危险,便会驻扎在哪里。 不悔解释道,“夏日时北虞受灾,多出不少灾民,北虞粮食紧缺,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少,而杭城正好在北虞江州对面,东营怕北虞灾民过多流入南朝闹事,便驻扎在杭城附近。” 温卿瑶蹙眉,“朕当时只是下旨耗干净北虞的粮仓而已,并未对北虞出手,且那之后朕让人暗中往北虞送粮,粮价都与北虞平时市价差不多,有时候甚至更便宜,北虞怎么还有那么多灾民?” 不悔又说道,“本来是这样,有了粮食后,按道理,北虞的灾情便会平复下来,但是江州的大部分百姓家园冲毁,没有足够的银钱购买粮食。” 他顿了顿,“而且江州当地官府富商,以低价收购粮食后,用更高的价格卖给百姓,以谋取暴利,有点钱的就买了粮食,没钱的要么离开要么饿死,江州的粮食卖不出去,那些人就用我们送过去的低价粮充当税收,上缴国库,充实粮仓。” 不悔叹息一声,“表面上看,北虞朝廷一派祥和,灾区税收稳定,粮仓充实,但北虞的钱袋子江州早就乱了,连带着旁边的徽州也乱了,有时候甚至还影响到我们这边。” 温文澜不带感情地“啧”一声,“原本以为是天灾,没想到是人祸,朕还嫌现在对付北虞尚且棘手,没想到北虞自己给自己添了一把火。” 虽然出乎意料,但都在最开始的预测之中,只不过结果比预测的来得快罢了。 温卿瑶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再给北虞添一把火,江州都乱了,京城可不能安稳着,把那一拨人派出去吧。” 不悔眼睛一亮,“陛下的意思是,他们?” 温卿瑶晃晃手指,“是啊,朕觉得不能朕一个人这么忙,得找点事情给北虞皇帝做做,让他沉迷朝政,无暇顾及江州,要让他跟朕一样,每日沉迷朝政才是,看朕多么勤勉,身为北虞的帝王,他不能闲着。” 不悔憋笑着颔首,“是,奴才明白。” “北虞的事解决了,现在看看越州和东营的事怎么办?” 温卿瑶敲敲额角。 “让东营继续待在杭城附近吧,万一呢,万一北虞抽风了,东营好歹能拦住,调派他们去越州吧,隐匿行踪,原地待命。” 不悔颔首,“那昌平郡王那边怎么办?是继续盯着,还是帮他放一把火。”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沉下脸色,“不急,这个月楚燕回不是还要出宫吗,先看看他有什么动作再说。” 她冲着不悔招招手,“过来,过两天放一个消息出去,朕考虑带谢锦书回一趟杭城。” 不悔暗惊,“陛下这么早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岂不是让他人提前做准备,这样对陛下不利啊,他们可能提前在路上部署,不利于陛下的安危。” 温卿瑶看他一眼,“不是直接放出消息,是悄悄的,他们以为是他们挖到了绝密消息,实际是我们想办法放给他们的,懂了吗?” 不悔颔首,他懂了,跟陛下选侍一样,以为是各府选人,实际是陛下早就挑好了人选。 陛下掌控欲太强了,就算要引火,也得她亲自点燃这个火星子。 过了两日,凰卫收到消息,杨伯典放出去的那封信被送往越州,收信的人是当地驻军一支骑兵小队的队长。 未免打草惊蛇,凰卫并未拦截信件,只是一直密切关注当地驻军和杨伯典,五日后,小队长放了封信出去,一路飞往帝都,落在杨伯典手中。 温卿瑶收到消息,没有表示,只是冷笑两声。 不悔安静候在一边,等着温卿瑶下一步指示。 “他胆子不小,胃口也不小。”温卿瑶合上凰卫呈上的奏本,重重摔在桌面上,“竟然连当地驻军都勾搭上了,若不是他即将行动不得不动,朕都不知道他还有这般手段!” 不悔垂下头,不敢吭声。 温卿瑶脸色阴冷,“端亲王和楚开阳有动静吗?” 不悔摇头,“他们很安静。” 端亲王的封地离越州不远,但是楚开阳的驻地在西营管辖地界,离越州相去甚远。 两边看上去没有合作的可能。 但若是两边同时露头,朝廷难以同时顾及两头,到时候他们再两边合围,就危险了。 “盯紧楚开阳和端亲王。”温卿瑶声音冰冷,“还是那句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第247章 昌平郡王蛊惑楚燕回 到了日子,楚燕回照例出宫,今天吴怀忆不在,其他两人也没回来,只有楚燕回一人。 他到校场玩了一圈,觉得索然无味,便去梅桃李杏吃饭。 昌平郡王很自然地跟楚燕回进了同一间厢房。 楚燕回瞥他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昌平郡王坐在楚燕回身边,“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楚燕回把脸别过去,懒得搭理,上次就哄骗他陛下宫里有喜事,他还以为陛下要大婚了,害得他差点出丑。 这次又说有好消息,他是不相信的。 昌平郡王脸皮很厚,“这是你绝对不知道的好消息,我是看在我们俩关系好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你还不知道吧,陛下明年年后要带着谢锦书回杭城。” 楚燕回猛地看过来。 瞧着这副表情,昌平郡王便知道楚燕回还被蒙在鼓里,他继续说道,“这是谢锦书生辰当天陛下给他的许诺,你还不知道吧,这是他们两人的秘密。” 楚燕回一脸防备,“即是秘密,你又如何得知?” 他半信半疑。 昌平郡王一脸高深莫测,“你想啊,这虽然是秘密,但他们要去杭城,就得提前准备,从帝都到杭城有很长一段路,为了陛下的安全,不得好好谋划,他们一动起来,不论怎么动,都隐瞒不了,我们一打探不就知道了。” 楚燕回垂头丧气低下脑袋,昌平郡王说的有理有据,他没办法不信。 况且谢锦书生辰那日,陛下确实去了清心殿,他后来听闻陛下那日陪着谢锦书用晚膳,菜肴都是比着谢锦书的口味而准备的杭城特色菜。 如果这时候谢锦书说想家了,陛下难免动摇,这种情况下,确实很容易做出陪谢锦书去杭城的许诺。 陛下居然愿意为了谢锦书去那么远的地方。 昌平郡王将谢锦书的情绪看在眼里,暗暗笑了笑,继续安慰他,“你别难过啊,你换个思路,如果陛下不是陛下,你就可以带着陛下远走高飞,以陛下对你的感情,你们两人寻一处世外桃源隐居,做一对平凡夫妻不成问题。” 这种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楚燕回不可能听不懂。 他眸光一凛,沉下脸问昌平郡王,“你什么意思!” 是让他背叛陛下吗! 昌平郡王挑眉,“我们各取所需,各为其主罢了,你有想成的事,我有为的主,我们只是公平交易,并不会动摇南朝根基,到时候你抱得美人归,我完成主子的心愿,不是很好吗?” 楚燕回把脸别过去,他现在心很乱,想冷静一下。 昌平郡王偏不让楚燕回冷静,继续在他耳边叨叨,“我给你出个主意,待他们快出发的时候,你说你也想出去看看,就硬赖着陛下,让他也带你去杭城。” 楚燕回不理他。 昌平郡王默认楚燕回答应了,继续往下说,“这不是厚着脸皮求宠爱,这是公平竞争,这是很有勇气的要求,你想想看,陛下没有册封皇夫,还把你们放在同一水平上,不就说明你们四人都是一样的嘛。” 楚燕回眨了眨眼。 昌平郡王见说动楚燕回了,继续加把劲,“陛下带谢锦书去杭城,别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你提出也想出去看看,如果陛下不答应,说明你在陛下心目中不重要,那么你以后也没有再争的必要了,但是陛下从没有不重视你啊,所以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楚燕回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腰牌,是陛下给他的出宫腰牌,还有梅桃李杏的牌子。 昌平郡王趁热打铁,送上最后一击,“到时候,你就优哉游哉和陛下游山玩水,和陛下独处,走一趟杭城少则一月多则数月,难道你愿意在宫里干等数月等陛下回来吗?万一陛下和谢锦书在杭城过得太开心了,一年半载都不会来呢!” 他弯起唇角,一字一句说的字正腔圆,“届时你一年半载都见不到陛下了。” 楚燕回摸了摸耳朵,“行了行了,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劝我不要浪费这次机会,跟着陛下去杭城嘛,那之后呢!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昌平郡王见说动楚燕回,他也把话挑开了,“你只管跟着陛下出去,到了杭城后,自会有人跟你联系。” 楚燕回看昌平郡王一眼。 昌平郡王站起身,拍了拍楚燕回,“偷着乐吧,你离带着陛下远走高飞的日子不远了,你准备好了吗?” 楚燕回回到宫里,一脸心不在焉。 维之盯着他看了又看,担忧地上前,“殿下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几个月殿下从宫外回来后,都没有以前几次开心了。 难不成因为殿下的朋友都不在京城,没人陪他玩了? 维之倒了杯水给楚燕回,“殿下喝杯水吧。” 楚燕回接过水杯,“维之,你说如果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让我选,我要不要选呢?” 维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机会?” 楚燕回心里空空的,他仰头喝了半杯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我容不下陛下和我之间的其他人。” 维之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这种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若是被陛下或其他几位殿下听到了,对殿下你不好。” 楚燕回弯起嘴角,留下意味深长的目光。 过了几日,杨伯典入宫看望杨问归。 上个月因为温卿瑶有事,杨伯典没能入宫,加上下个月温卿瑶又要出宫,所以杨伯典这次急着安排好一些事情。 杨问归依旧是在琅华殿门前候着杨伯典,亲自将他迎进来。 琅华殿内早就被风清收拾过,看不到任何画作的痕迹。 这一回,杨伯典主动关怀,“你这两个月在宫里过得如何?还顺利吗?” 杨问归很诧异,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杨伯典居然问他在宫里过得好不好。 若是以前,他自然感动得不行,将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 但今时今刻,他只是淡淡回一句,“不劳父亲操心,一切安好。” 第248章 你盯着苏仪染 杨伯典手搭在腿上搓了搓,“上个月,陛下没让我进宫,说是她很忙,上个月你们干什么去了?” 这种事陛下没有隐瞒,很好打听,随便一问就知道那日宫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想从杨问归嘴里听到那日的事。 杨问归很是淡定,“陛下带我们去玩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 “就没了?”杨伯典皱眉。 “没了。”杨问归答道,“父亲觉得还能有什么事?” 杨伯典一噎,他还以为温卿瑶带他们出去,会做些什么不方便透露的很隐秘的事。 “我有事跟你说。”他说道。 依照每次的习惯,杨问归把琅华殿清空了,殿里只有杨问归和杨伯典两人。 杨伯典拿出药瓶递给杨问归,杨问归很自然地收下。 收好药瓶后,杨问归问杨伯典,“陛下很长一段时间看起来精神都很好的样子,这玩意真的还有用吗?” 他从没给陛下下过药,所以陛下一直没有症状表现出来,他怕杨伯典会怀疑。 杨伯典却说,“这东西每个人反应不一样,有的人有反应,有的人没反应,不过嘛……” 他暗笑两声,“前期反应越是弱,到了后期毒发时,积累在身体里的毒素越是狠辣,无可救药,也无处可查。” 杨问归只觉得背后凉凉的,还好他没给陛下下药,不然真的害了她。 他漫不经心“哦”一声,“那就行,还有什么交代吗?” 杨伯典打量着杨问归,他觉得两个月不见,这孩子又变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下个月陛下要出宫,你知道吗?”他问道。 杨问归不太在意,“陛下有时候也会出宫,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吗?” 杨伯典压下眉梢,看来温卿瑶真的瞒着这件事,连宫里的人都不知道。 “陛下不是简单的出宫,她要带着谢锦书去杭城。” “什么!”杨问归虽是激动,但没做出更多的反应,“陛下要带谢锦书去杭城,你怎么知道?” 他人就在后宫,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杨伯典在宫外怎么反倒知道得那么清楚。 杨伯典再三向杨问归确认,“你真不知道这件事?这是谢锦书生辰时陛下给他的许诺,明年年后要带谢锦书回杭城谢家看看。” 杨问归看傻瓜一样看着他,“陛下给扶疏殿下的许诺,我怎么会知道,说明这是他们俩私下里约定好的,也算是陛下给扶疏殿下的惊喜吧,倒是你怎么知道的,陛下都不曾对我们提起过这件事。” 杨伯典喝了口茶,慢慢道来,“陛下要去杭城,自然得提前准备,我身为丞相,这点风吹草动自然瞒不过我,只需稍微问一问这些部署的动向,便可知陛下下一步的打算。” 他又喝了口茶,“再说了,陛下离开帝都那么久,扔下朝政,还不是需要本相来打点一切,陛下是瞒不过本相的。” 杨问归拉长了语调,“陛下什么事都瞒不过父亲的火眼金睛呢。” 有点阴阳怪气的,但杨伯典没听出来。 杨伯典摆摆手,最佳抑制不住地翘起,“没那么神,陛下年纪轻,有时候还欠些火候。” 杨问归继续捧他,“父亲真厉害,陛下定是离不开父亲的帮助。” 这几个月杨问归一直用不咸不淡的态度对杨伯典,今日听到他这两句赞叹,一时有点飘,想着终于收服这小子了。 杨伯典拍了拍杨问归的肩膀,“陛下下个月不在宫里,具体还要做些什么,到时候你等我的消息。” 杨问归垂下眼眸,“可是你说陛下带扶疏殿下出去,明昭殿下还留在宫里的对吧。” 以染兄的聪慧,应该可以看穿父亲的一系列操作吧。 杨伯典扬起下巴,“苏仪染自然是留在宫里,但一个小小的苏仪染不足为惧,你就等着我的消息便是,不过嘛,你倒是提醒我了,苏仪染这边不能大意,到时候你盯着他些。” 杨问归若有所思颔首,“那楚燕回呢?” “楚燕回不用管。”杨问归很果断。 到时候他也会跟着温卿瑶去杭城。 “为什么?”杨问归追问,“为什么盯着苏仪染不盯着楚燕回,楚燕回功夫很厉害的。” 杨伯典差点嘴快把真相说出来,他烦躁地挥挥手,“这你别馆,反正到时候你盯紧苏仪染便是,若是他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哦。” 杨伯典起身,“行了,我走了,你记得我说的话。” 送走杨伯典,风清回到杨问归身边。 “杨丞相今天在琅华殿里待了很久诶。”他说道。 杨问归长舒一口气,摆摆手,抓起杯子喝一大口水,“他狠烦人。” 风清心疼自家殿下,“殿下辛苦了。” 杨问归放下杯子,“陛下明年要出宫你知道吗?她要带锦书兄回杭城谢家看看。” 风清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事,“殿下怎么知道,陛下和扶疏殿下都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是真的吗?” 杨问归看着风清,“这是父亲说的,他很确定,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 风清眨眨眼,记下了。 转眼便是新年,今年冬天南朝比较暖和,并未下雪。 宫里张灯结彩,十分喜庆,到处大红灯笼挂起,红绸缠绕,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成亲了。 除夕这天,温卿瑶没有看奏本,都扔给苏仪染了。 她负手立在窗前,身上是尚服局新做的衣服。 “转眼又是一个新年了。”她感慨一声。 今日陪在温卿瑶身边的是不悔。 不悔一声凰卫指挥使的官服,笔挺而立,他在温卿瑶身边时少了肃杀的气息,更像是忠诚的护卫。 温卿瑶又说道,“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变了,差不多该有个了断。” 不悔小小上前一步,“恭喜陛下愿望即将实现。” 温卿瑶弯起唇角,“胜利在望而已,还没成功呢,待大功告成后,你想想为朕献上什么贺礼才能合朕的心意。” 不悔笑了,“届时陛下想要什么,奴才和凰卫都会竭尽所能。” 温卿瑶侧身看了他一眼,“你也是个会说的,先去望月阁吧,都这个点了,他们应该早就到了。” 第249章 长宁殿下该你了 望月阁,四人都在。 看到温卿瑶进来,杨问归蹦蹦跳跳迎上来,“陛下,你终于来了,臣等你好久了。” 苏仪染、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起身行礼。 温卿瑶淡淡扫过去,苏仪染和谢锦书的神情还算自然,但楚燕回脸上始终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 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温卿瑶笑了笑,“都免礼,坐吧,让你们久等了,朕一直阅看奏本。” 苏仪染挑了挑眉,阅看奏本?陛下这理由找得真是合适,如果他方才没有帮着陛下处理奏本的话,他就信了。 谢锦书面色温润,“陛下日理万机,在除夕这日还要处理奏本,实在辛苦。” 他以为温卿瑶是为了他才这么辛苦加班加点的。 杨问归轻轻拽着温卿瑶的袖子,“陛下就别想奏本那些的了,快来吃饭吧,已经到吃年夜饭的点了。” 温卿瑶扫一眼楚燕回,楚燕回一直心不在焉。 她笑着回应杨问归,“好啊,都落座吧。” 还是去年那张桌子,还是之前的座位。 温卿瑶坐在正中间,左右分别是苏仪染和杨问归,再往外是谢锦书和楚燕回。 还是跟以前一样,满桌盛宴,加上杭城的特色菜,好酒满上,勾起肚里的馋虫。 温卿瑶举起酒杯,“今年是我们过的第二个年了,值得庆贺。” 四人举起酒杯,与温卿瑶轻碰,嘴里说着吉祥话。 杨问归挽起袖子,亲自动手给温卿瑶剥了一只虾,“陛下尝尝,臣觉得这只虾剥了壳后沾上蘸料特别鲜美。” 说完,他净了手,又给温卿瑶夹了一块清蒸鱼的鱼腹,沾了汤汁,便是整条鱼里最鲜嫩最味美的一部分。 杨问归觉得还不够,又撕了一块烤鸭给温卿瑶,皮酥肉嫩,很香。 苏仪染端着酒杯,斜眼打量殷勤的杨问归。 瑶瑶又不是没有手,又不是没人伺候,用得着这么勤快给她夹菜吗。 他侧过身,递了个眼神给不忘。 还不赶紧给你家主子夹菜,劳动皋月殿下大驾算什么事! 不忘一凛,赶紧抓起筷子给温卿瑶夹菜,才一会儿功夫,温卿瑶的碗就满了。 温卿瑶哭笑不得,“你们这是怎么了,朕还没来得及吃,就给朕夹了这么多好菜,行了行了,可以了。” 她叫住杨问归,“你别光顾着给朕夹菜,你自己也吃。” 杨问归的碗还是空的。 风清赶紧给自家殿下夹菜。 温卿瑶身边总算空下来,苏仪染赶紧给温卿瑶满上一杯酒,“陛下今年准备的好酒,不喝就浪费了,陛下多喝点。” 温卿瑶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碗边,静静注视着苏仪染给她倒酒,余光里是苏仪染好看的脸,还有他的眸光,怎么看怎么暧昧。 这人脑子里又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仪染察觉到温卿瑶的目光,偏过头,对着她笑了笑。 谢锦书端起酒杯朝温卿瑶走过来,“既然陛下的酒杯满了,臣斗胆敬陛下一杯,祝陛下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苏仪染才给温卿瑶倒满的酒,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便被谢锦书抢占了先机。 满满一整杯,温卿瑶一口干了,和谢锦书一起。 苏仪染嘴角抽了抽,侧身看了谢锦书一眼,确定他酒杯是空的,飞速又给温卿瑶满上一杯,“陛下臣敬你。” 这回苏仪染动作很快,不给别人留半点机会。 特别是旁边那位属狐狸的。 温卿瑶一连喝了两杯酒,转过身,发现杨问归微鼓着腮帮,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还捧着一杯酒,看样子他也想给温卿瑶敬酒。 “陛下……”他怯怯开口。 旋即,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给温卿瑶夹菜,“陛下喝了那么多酒,还是得吃点菜垫垫才行,不然用意醉。” 虽然他才是酒量最不好的那个,要是他像陛下那么喝,现在差不多醉了。 杨问归小心翼翼夹了菜放进温卿瑶的碗里。 喝了酒吃了菜,温卿瑶发现楚燕回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似有很沉重的心事一般,怎么也不说话,头也低低的,维之给他加什么菜,他就吃什么。 大过年的,楚燕回却摆出这种表情,实在可疑。 温卿瑶收回目光,给杨问归倒了杯酒,“朕与你喝一杯,今晚小心别再喝醉了。” 她笑着打趣杨问归。 杨问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喝着,嘴角微微上扬。 陛下笑了。 吃完饭,殿外舞乐声起,温卿瑶没有安排其他的表演,她叫不悔搬来一张桌子。 “叶子戏?”谢锦书最先看出来。 温卿瑶颔首,“是啊,朕想看你们打叶子戏,说起来,朕还没见过你们四人一起打叶子戏的情形,每次你们聚在一起打叶子戏,都是朕最忙的时候。” 她想看看,每次谢锦书是如何狠狠地赢了三个人,就连苏仪染都只能努力到不输的程度。 不悔准备好叶子戏,四人落座。 苏仪染和谢锦书相对而坐,杨问归和楚燕回相对而坐。 温卿瑶叫不忘拿了椅子过来,摆在杨问归和苏仪染之间。 “你们玩你们的,就当作朕不在这,像平常那样玩就可以了。” 坐在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苏仪染和杨问归的牌,抬头可以看到谢锦书和楚燕回的神情。 楚燕回还是之前那副表情,没什么变化,阴郁沉闷,看起来有很重的心事。 哪怕是四人聚在一起打叶子戏,他也不怎么说话。 坐上桌后,苏仪染也发现楚燕回的不对劲了,在饭桌上的时候还没怎么觉得,毕竟他离楚燕回远,且楚燕回平时也不大爱凑热闹。 但楚燕回今日玩叶子戏的状态和平时玩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且不说平时了,他这副表情就不像是过年该有的表情。 苏仪染瞥一眼温卿瑶,大致猜到了她的用意。 楚燕回在苏仪染下家,苏仪染故意将一张牌重重扔在楚燕回面前。 楚燕回不解地抬眸看向苏仪染。 苏仪染笑了笑,“长宁殿下,该你了。” 第250章 多赢点别总是输 楚燕回收了收神,发现一桌的人都在看着他。 “哦哦。”他看一眼苏仪染扔出来的牌,选了张自己的牌打出去。 谢锦书也察觉到楚燕回的不对劲,但他不会多想,楚燕回什么心情他不在乎,但他可以让楚燕回清醒一点。 杨问归一心一意理着自己手上的牌,根本没注意到牌桌另一端的暴风骤雨,理好牌后,他指着自己的牌笑着对温卿瑶说,“臣刚开始玩的时候,理半天理不清楚,还得让扶疏殿下他们等臣,怪不好意思的。” 温卿瑶看过去,杨问归的牌理得很好,想象不出他最开始学的时候的混乱。 “这样排的话,更方便你出牌是吗?”温卿瑶指了指。 她就玩过一个下午的叶子戏,还没怎么上道,就被打击得再也不想玩了。 杨问归颔首,正要说话,谢锦书重重咳嗽一声。 他疑惑地看过去,谢锦书冷森森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该你了。” 杨问归“哦哦哦”着,赶紧出牌。 轮转到苏仪染这里,苏仪染抬眸轻飘飘看一眼谢锦书,只一个眼神,两人便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几圈下来,楚燕回和杨问归输得特别惨。 温卿瑶亲眼目睹比战场还要惨烈的牌桌,突然觉得牙疼,她上一次输的跟这次比起来,似乎算不了什么。 看看杨问归的表情,是习以为常的无奈。 再看楚燕回,一脸菜色。 温卿瑶打定主意,以后她绝对不会再碰叶子戏。 楚燕回撇了撇嘴,看一眼自己手中仅剩的一个筹码,憋出几个字,“再来。” 他输得太惨了,还是当着陛下的面输得这么惨,这不行,他得找回点面子。 苏仪染和谢锦书齐齐抬头,楚燕回终于说话了,两人暗中交换一个眼神,确定了下一步安排。 这边,杨问归跟温卿瑶有说有笑,“以前玩叶子戏的时候,臣也经常这样输,不过今天输得好像确实有点多,一年的坏运气都停在这一天,让陛下见笑了。” 杨问归很看得开。 温卿瑶听得眼皮一颤一颤,以前也经常输,也就是说,每个月四观书局给杨问归的稿费,大部分都进了谢锦书的口袋? 四观书局变相给谢锦书钱? 她可以这么理解吗。 温卿瑶暗暗提醒他,“你能不能争点气,多赢点,别总是输。” 四观书局的钱是给杨问归的,不是给谢锦书的! 杨问归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臣运气不大好,牌技也不娴熟,所以……哈哈,陛下别介意吗,就是图个乐子罢了。” 他凑近温卿瑶耳边,小小声说道,“扶疏殿下实在太厉害了,臣打不过,惹不起呀。” “嗯哼。”苏仪染轻咳一声,“陛下和皋月殿下说什么悄悄话呢。” 杨问归赶紧拉开和温卿瑶的距离,笑了笑,“没、没什么,重新开局了吗,哎呀,原来到我了,真不好意思。” 新一局开始,温卿瑶死死盯着谢锦书,眼神凶恶几乎要把谢锦书吞了。 谢锦书摸牌时瞥到温卿瑶的脸,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牌扔了。 陛下怎么了。 温卿瑶皱了皱眉,眼神往旁边一甩,悄悄指向杨问归。 让他赢!快点,让他赢! 谢锦书一怔,让杨问归赢吗? 他眼神往杨问归身上飘了飘,又挪到苏仪染身上。 那明昭殿下呢? 温卿瑶瞪他,苏仪染不用管,让杨问归赢! 谢锦书咽了口唾沫,陛下好凶。 又是几圈下来,杨问归赚了个盆满钵盈。 “哇陛下,臣居然赢了!”杨问归眉开眼笑,拉着温卿瑶的衣袖碎碎念叨,“陛下能给臣带来好运气,臣刚刚还输得一败涂地,转眼就翻盘了,谢谢陛下。” 苏仪染听到杨问归的话,嘴角抽了又抽。 同样是坐在陛下身边,怎么他输得那么惨,他怎么觉得他的钱都进了杨问归的口袋。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楚燕回清点完自己的筹码,长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没输得很惨,粗略算一下,还赢了一个子。 他满足了,比输成明昭殿下那样要好。 谢锦书也开始清点自己的筹码,今天他已经很克制了,没有赢多少。 他弯起嘴角,眸光投向旁边跟温卿瑶有说有笑的杨问归,这时杨问归正眉飞色舞地宣扬自己的“战绩”,是他从来没赢过的数。 今夜最大的赢家是杨问归。 玩完叶子戏,几人坐在望月阁里喝茶听曲,外面舞乐声声,里面的人心不在焉。 温卿瑶打了个响指,不忘不悔捧着四只小木匣进来,跟去年一样,是送给四人的新年礼物。 照惯例,一人一只。 小木匣的外表上看一模一样,不忘不悔随即地将四只小木匣交给四人,里面的内容应该是一样的。 苏仪染打开木匣一看,果然,一堆珠宝,一堆金条,还有一只锦囊里装着玉牌。 玉牌上的图案没有特殊的,应该他们四人拿的都是一样的。 苏仪染撇撇嘴,瑶瑶偷懒了,去年还会专门准备不一样的图案呢。 他合上盖子,将小木匣递给履泽,“陛下的礼物,收好,回去还是放在那个地方。” 收了礼物,该送陛下礼物了。 今年苏仪染没准备特殊的礼物,他起身走到温卿瑶身前,将一枚锦囊递给她。 “陛下,这枚锦囊是臣求来的,一年来风风雨雨,都过去了,祝来年南朝风调雨顺,陛下心想事成。” 他笑容温柔,透着一股强劲的力道,深邃的眸中是洞悉一切的清澈,藏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秘密。 温卿瑶沉下一口气,看到苏仪染的笑脸,她莫名觉得安心。 “真是巧了,今年臣也想送陛下锦囊。”谢锦书走上前,站在苏仪染身边,恭恭敬敬地将一枚绣满金线的锦囊递给温卿瑶,“与陛下相处了一年,再送些金银器物反倒显得俗气了,臣的这份真心,愿陛下新的一年能如愿。” 温卿瑶接过谢锦书的锦囊握在手中,没急着打开。 苏仪染送的锦囊有股淡淡的清香,谢锦书送的锦囊精致好看。 “陛下!”杨问归跳上前,从谢锦书和苏仪染中间探出脑袋,“臣也为陛下求了一枚锦囊。” 第251章 四枚护身符 杨问归硬生生从两人中间探出个脑袋。 他挥舞着手臂,递给温卿瑶一只橙色的锦囊,看着暖暖的,跟他本人一样。 温卿瑶笑着接下锦囊。 苏仪染和谢锦书往旁边一站,让杨问归站进来,三人站成一排。 温卿瑶抓着杨问归送的锦囊,笑着说道,“你们三人倒是默契,送的新年贺礼都是一样的,难不成燕回也准备的锦囊?” 四人一起看过去,楚燕回还坐在原地没动。 察觉到目光,他不是很自然地摸摸脑袋,站起身,走到温卿瑶身侧,“被陛下说中了,臣准备的也是锦囊,原以为准备得太简单拿不出手,没想到大家准备的都是一样的礼物。” 感觉他的更拿不出手了。 楚燕回将锦囊送给温卿瑶。 温卿瑶将四只锦囊拽在手里,冲着他们摇了摇,“你们的心意朕收到了,朕会寻个通风进气的地方将这些锦囊挂起来。” 这时候,不忘走上前,“陛下,差不多到时辰了。” 子夜钟声快响了。 钟声过后,便是新的一年。 “你们待会一定要盯着窗外看,朕今年准备了好东西。”温卿瑶说道。 四人坐好,随意闲聊。 钟声响起,在悠长古老的钟鸣中,迎来元熙二年。 “那是什么!”杨问归忽然指着天际光亮,“是焰火!” 杨问归低呼一声,他转头去看温卿瑶,拉着温卿瑶的衣袖晃了晃,“陛下快看,是焰火!这焰火真好看!” 跟苏仪染过生辰那夜燃放的焰火是一样的,但好像又不一样。 温卿瑶弯起唇角,偏头看向苏仪染。 谢锦书暗叹,原来这便是陛下准备的好东西,在陛下心目中,苏仪染的生辰和过年是同等重要的。 夜空中的花开了又落。 楚燕回双手紧紧抓在一起,眼神虔诚地望着天际边的绚烂,面色平静。 钟声落下,四人留在锦鸾殿休息,跟以前一样,他们各自睡在不同的房间。 除了苏仪染。 趁着苏仪染去沐浴的功夫,温卿瑶拆开杨问归用给她的锦囊,里面是一枚护身符,护身符没那么精致,但上面花纹丰富,色彩艳丽,一看到它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杨问归的身影。 护身符上“幸福快乐”四个字,温卿瑶都能想象出用杨问归的声音读出来是什么感觉。 她笑了笑,将护身符收好,拿出谢锦书送的锦囊。 谢锦书送的锦囊上用了很多金线,在灯光下很耀眼,当温卿瑶取出里面的护身符后,金灿灿的差点闪瞎她的眼。 “这也太华丽了吧。”温卿瑶哭笑不得,特别是看到护身符上“招财进宝”四个大字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 “锦书啊锦书,你夸张了。”温卿瑶笑着摇头,“承你吉言,朕今年把北虞的国库拿到南朝来。” 随后她拿来楚燕回送的锦囊,相较之下,楚燕回送的锦囊就朴素多了,既没有杨问归送的花纹丰富,也没有谢锦书送的金光闪闪,楚燕回送的锦囊就像他本人一样,话不过,但很有分量。 “平安符?”温卿瑶挑眉,楚燕回为何送她平安符,“因为每次跟朕出去都遇到刺杀吗?” 温卿瑶没有多想,将三只锦囊都收起来。 “瑶瑶,你怎么还没睡。” 刚收好,苏仪染沐浴回来了,他直接在床沿坐下,“我的锦囊?你还没看吗?” 温卿瑶说道,“是啊,打算等染哥哥来了一起看呢,今年你送什么给朕?” 方才她捏过锦囊了,里面没什么东西,八成也是护身符。 苏仪染盘腿坐上床榻,抓起锦囊扔给温卿瑶,“你现在打开它看看。” 温卿瑶嘟囔一声,“你就不能自己打开然后送到朕面前嘛,还搞得这么神秘,你过来。” 苏仪染听话地挪到温卿瑶身边,和她一起打开锦囊。 果不其然,是护身符。 “你们四个是不是商量好的,都给朕送护身符。”苏仪染送的是“心想事成”。 苏仪染说道,“都是关心你,在乎你,所以想把最美好的愿望都送给你,他们送了什么护身符?” 温卿瑶摆摆手,“这就不告诉你了,朕的礼物朕一个收着了,就不给你看了哈。” 她笑嘻嘻地将苏仪染送的锦囊也收好。 “不过嘛,朕收到一枚求来的平安符。”她说道,“为何他会送朕平安符?” 苏仪染顺势往温卿瑶身边一躺,手臂枕在胳膊下,身子放松,“你这个月不是要带谢锦书回杭城嘛。” 你要出远门,为你求一枚平安符不奇怪。 “可是朕还没对外宣布这件事。” 苏仪染伸直的脚一顿,“你的意思是,他提前知道了你的安排?” 温卿瑶蹙眉,希望不是这样。 “不过朕确实听到了一些跟他有关的事。” 苏仪染利落爬起身,半支着身子凑过来,“此番远行,你路上定要小心,多带些侍卫凰卫跟你走,宫里的事一切有我,你别担心,保护好你自己。” 苏仪染抓紧温卿瑶的手。 要不是瑶瑶另有安排,他也要跟着去杭城。 温卿瑶摸了摸苏仪染的脑袋。 苏仪染顺势抓住温卿瑶的手腕,抱着她倒下来,“这些先别想了,不差这一天,大过年的良辰美景,瑶瑶你别告诉我你要跟我讨论一晚上的杂事。” 温卿瑶盯着苏仪染的眼睛,“你要干嘛。” 苏仪染“哼哼”两声,挥手熄灯落下幔帐,“没干什么,睡觉。” 第二天早晨,两人自是都起晚了。 温卿瑶一手支着脑袋,神情有些恍惚,她好困好想睡觉,吃了早饭,温卿瑶拉着苏仪染靠在榻上小憩。 苏仪染摸着温卿瑶的脑袋,让不忘拿了褥子过来盖在她身上,“陛下难得休息一日,正巧外面天气好,下午我陪陛下出去走走。” 温卿瑶枕在苏仪染膝上,“朕今日只想在殿中休息,对了,他们都走了吗?” 谢锦书、杨问归和楚燕回三人吃完早膳就走了。 苏仪染如实对温卿瑶说了,温卿瑶并没有太大的表示。 大年初一,她只想放松,并不想考虑太多,现在休息好了,才有足够的力量撑过后面的争斗。 第252章 楚燕回也要去杭城 初三,温卿瑶对外宣布初十这日启程陪谢锦书回杭城。 还在休假的大臣一窝蜂涌到东华阁,劝说温卿瑶。 杨伯典说道,“陛下,陛下此行会不会太匆忙了,今日离初十也就七天的功夫,若想在七天之内安排好未来数月的事情,怕是太过仓促,臣不是不让陛下去杭城,只是认为陛下可否往后推一段时间。” 大臣们一齐附和。 温卿瑶挑眉,“这个日子是朕一早就定下来的良辰吉日,不可更改,朕早去早回便是,待不了多久的。” 杨伯典不赞同地说道,“只是陛下,今年年初事务繁多,且三月份还有全军比武,届时四营两师皆会派遣一部分人来帝都参加比武,届时陛下必须在场。” 大比武之前你回得来吗? 温卿瑶挑眉,“所以朕要赶紧出发,早日看完景色,早日回来,回来后正好赶上大比武。” 她轻笑一声,“怎么,杨丞相觉得朕这一趟会出去很久吗?” 杨伯典垂首,“臣不敢。” 温卿瑶摆摆手,“就这么说定了,不得再改,这几日朕会跟诸位大臣们交代一些事,就有劳诸位过年期间就开始忙活了。” 交代了许久还没交代清楚,毕竟事情实在太多了,温卿瑶跟诸位大臣说明天继续。 大臣走后,楚燕回来了。 “陛下。”他犹豫着上前,“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温卿瑶走下来,坐在榻上,“你说吧。” 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楚燕回也坐。 楚燕回坐下来,“听闻陛下要带扶疏殿下去杭城,臣也想去。” 不等温卿瑶说话,楚燕回赶紧给出自己的理由,“臣是觉得,此去杭城路途遥远,臣会功夫,臣可以保护陛下,况且臣还没去过杭城,也想去看看。” 楚燕回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陛下别笑话臣,臣是认真的。” 楚燕回稍稍低下头,心里卷起一层风暴,想着若是陛下拒绝的话,该继续说些什么借口比较好。 “行啊。”温卿瑶答应得很果断,“不过我们去杭城不会待多久,在大比武之前得回来。” 楚燕回忙不迭点头,“好好,没问题,多谢陛下,多谢陛下愿意带臣出去看看。” 他是真的没去过杭城。 温卿瑶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和善温婉,“一直让你闷在宫里确实难受,这次带你出去走走,你好好看看外面跟皇宫里,究竟有多不一样。” 楚燕回离了锦鸾殿回去,在丰祥殿门前遇到杨问归。 这一次楚燕回主动和杨问归打招呼,“你要去哪?” 杨问归说道,“听闻锦书兄要回杭城,我去问问他路上需要带什么,顺带让他带些好吃的给我,你呢?你从哪回来?” 楚燕回脸上有些得意,“从陛下那回来,和陛下聊了几句。” 他拍着杨问归的肩膀说道,“距陛下离开帝都还有些日子,你有空就去陛下那坐坐吧,多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初十之后,你就见不到陛下了。 杨问归不解,“为何?” 他觉得楚燕回今天的表情好奇怪啊,像在跟他炫耀什么。 楚燕回察觉自己有点得瑟了,他轻咳一声正色道,“陛下最近忙,为了在出发前处理好朝政,这几天特别忙,你没事就去陛下那坐坐,陪陪陛下,为她解闷,别累着她。” 杨问归“哦”一声,原来是为这事。 “那就更加不能打扰陛下了,陛下最近忙的是正事,还都是得掐着点完成的正事,我不能耽搁陛下的时间。” 楚燕回挑眉,一脸“那随便你咯”的表情,“行吧,你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不打扰陛下也是对的。”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见陛下的机会,以后见不到了别怪我。 楚燕回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去清心殿吧。” 他要为去杭城做准备了。 晚上,温卿瑶把苏仪染叫来锦鸾殿。 “朕初十一早出发前往杭城,那日之后,朝臣送上来的奏本就交给你了。”温卿瑶说道,“朕对朝臣说,每日可照例呈报奏本,不忘汇总会派专人送给朕批阅,但实际上不是送给朕,而是给你。” 苏仪染一脸正经颔首,“我知道了。” 这是瑶瑶对他的信任。 温卿瑶继续说道,“拿到奏本你不用急着看,要先拖个几天,要装出奏本在路上的模样,你只需记住一件事,不论外面传进来什么消息,都不能影响你批阅奏本,哪怕拖延点时间,你也要将批阅好的奏本呈现在朝臣面前。” 苏仪染微蹙着眉,瑶瑶的语气重了。 “这次去杭城路途凶险吗?”他说道,“你多带些人,让不悔跟紧你,千万保护好自己!” 温卿瑶一脸自信,“放心吧,朕不过是去钓一条鱼而已,钓鱼的人还能被鱼吃了不成,朕没事的,其他事情你照着朕交代的去做即可,朕走后,宫里就交给你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温卿瑶便叫苏仪染去沐浴。 她把不悔喊来。 “路上都安排好了吗?”温卿瑶问道。 不悔颔首,“陛下放心,一切安排妥当,路上、杭城甚至越州那边都没有问题。” 温卿瑶点点头,“届时不忘留在宫里,你派一队人跟在他身边,将朕的玉玺给他保管,如果真有万一,不能让他和苏仪染待在一起。” 不悔郑重颔首,他分得清事情轻重,“陛下,那如果有超乎意料的事情发生,宫里的凰卫该如何决断?” 凡事都有万一,得先做足万全准备。 没有万一最好,但若是有,凰卫绝不手下留情。 陛下离开帝都后,宫里必定暗潮汹涌。 把持朝政的明昭殿下。 手握玉玺的不忘。 虎视眈眈的杨伯典。 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任意一方占据优势都不利于局面发展。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交代不悔,“朕绝不容许背叛!” 不悔颔首,“奴才明白。” 不论是谁,只要敢趁机生事,一个字,杀! 第253章 不愧是女帝 转眼便是初十,温卿瑶启程前往杭城的日子。 一大早,宫人们便都候在锦鸾殿前,谢锦书收拾了不少行礼,带着玉衡和摇光早早过来,楚燕回的行礼很精简,他怀中抱着一把长剑,正是温卿瑶送给他的风鸣剑。 谢锦书笑着看向楚燕回,“没想到你也回去杭城,此行路途遥远,你只带这么点行李,够吗?” 他瞥一眼楚燕回的马车。 杭城一行,跨越冬春两季,需要耗费一两个月的日子,楚燕回带的行李实在太少了。 谢锦书眼眸滑过楚燕回手中长剑。 楚燕回不甚在意,“锦书兄,你吃穿用度素来讲究,所以带的行李多,我没那么讲究,只挑了些常用的衣物带上,别的没什么了。” 谢锦书还要说什么,温卿瑶出来了,她瞥一眼装行李的马车,对二人说道,“你们先上车吧,待会就出发。” 楚燕回和谢锦书颔首,转身上了各自的马车。 温卿瑶转身望一眼,杨问归和苏仪染来给他们送行。 杨问归耷拉着嘴角,抓着温卿瑶的袖子,“陛下可要早点回来,臣会想你的。” 他现在明白那天楚燕回跟他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楚燕回暗戳戳跑到他面前炫耀! “陛下,臣现在跟你去杭城还来得及吗?” 温卿瑶拍了拍杨问归的肩膀,“等朕从杭城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 苏仪染上前,只留下四个字,“一路顺风。” 两人四目相对,微微颔首,温卿瑶在晚钟和印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凰卫护送,浩浩荡荡的车队驶出帝都,直奔杭城而去。 出了帝都,温卿瑶把不悔叫进来,“前面有没有阻碍?” 不悔说道,“暂且没有,凰卫已经派了风司和焰司的人出去打探,目前百里之内一片安宁,陛下安心,一有风吹草动,奴才立即禀报陛下。” 温卿瑶撩开帘子往外看,“朕才离开帝都,他们应该暂时不敢动手,继续盯着越州和杭城那边,料定他们在朕抵达杭城之前不敢动手。” 不悔跟着颔首,“从帝都到杭城需要花费十日,还是得多加注意才是。” 温卿瑶皮笑肉不笑,“谢家那边通知了吗?” 不悔说道,“陛下出发的时候奴才便派人通知谢家了,只是陛下提前十日才说,会不会太匆忙了,抛去路上花费的日子也就只剩几日,谢家那边来不及准备啊。” 陛下初三那日才告诉百官她要去杭城,今日出发了才派人通知谢家做好接驾的准备。 温卿瑶半眯起眼睛,“朕就是要他们措手不及,越慌忙越容易乱,越乱越容易浑水摸鱼不是?再说了,谢家家大业大,临时挪个地给朕住完全不成问题,难不成他们有不能让朕看见的东西来不及藏起来?” 不悔默了默。 温卿瑶拍了拍不悔的肩膀,“行了,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朕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要让他们看到朕轻松放松的一面,去忙你的去吧。” 正如温卿瑶所说,一路上风平浪静,十天的路程一切顺利,不起波澜。 除了谢锦书乘了太久的马车,身子不大舒服除外。 十天后,温卿瑶一行顺利抵达杭城。 杭城刺史及府衙所有僚属出城迎接温卿瑶,一番客套后,温卿瑶直奔谢家。 谢家家主谢阵涛携长子谢锦墨以及一大家子人,早早等在谢家大门门前,谢阵涛时不时踮起脚尖望两眼,对旁边的谢锦墨嘟囔,“陛下和你弟弟怎么还没到。” 谢锦墨安慰谢阵涛,“父亲莫急,陛下已经到了杭城地界,刺史他们已经出城迎接了,一番礼节下来,得用不少时间,估摸着还等再等一会儿。” 谢阵涛急,一年多不见,也不知道谢锦书的身子怎么样了,寒症有没有缓解,还有没有发作。 长街那边越发热闹,一队凰卫跑上前挡开所有路人,伫立街边严密护卫,等了一会儿,温卿瑶的仪仗终于冒了头。 谢锦墨低声对谢阵涛说道,“来了。” 待仪仗近到跟前,谢阵涛带着一大家子人跪了下去,“草民谢阵涛携谢家家眷恭迎陛下圣驾。” 马车停稳,温卿瑶踩着脚凳下来,清凉的目光掠过谢阵涛和谢锦墨的头顶。 “免礼,都起来吧。” 温卿瑶淡然说道。 谢阵涛盯着鼻尖前的方寸之地,眼前出现一片锦绣衣摆,他站起身,不敢用正眼去看站在他面前的温卿瑶,只微微低着头,目光里还出现一抹高挑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来是谢锦书。 谢锦书缓步走到温卿瑶身边,温声说道,“陛下,这是家父,这是臣的长兄。” 谢阵涛和谢锦墨依次行礼。 楚燕回凑上前说一句,“锦书兄,原来这里就是你在杭城的家啊。”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能知道他的存在。 谢阵涛不着痕迹皱眉,怎么还有一人,这人似乎也是陛下身边的殿下,不知是哪位殿下。 他悄悄抬起头,给了谢锦书一个眼神。 谢锦书接过楚燕回的话,“长宁殿下还是头一次来杭城吧,那这几日可得好好玩玩看看。” 谢阵涛知道了他的身份,长宁殿下楚燕回,出身将门世家,父亲是常年驻扎在外的楚开阳。 他冲着楚燕回拱拱手,“府中皆已安排妥当,长宁殿下若想在杭城游玩,随意吩咐便是。” 楚燕回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神色如常,“先进去吧,别一直站在门口。” 谢阵涛恭敬地将温卿瑶迎进来,好茶好点心伺候,温卿瑶品了一口茶,暗叹,不愧是杭城谢家。 正厅内的装潢暗暗透露着奢华,看顶上的大梁和窗棂柱子上的描金便知道,谢家多有钱。 温卿瑶视线扫一圈,最后落在谢锦墨身上,“这位便是锦书的兄长吧?” 谢阵涛颔首,“正是犬子。” 他冲着谢锦墨打了个手势,“出来给陛下请安。” 借此机会,谢阵涛再次悄悄打量温卿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总是一直冷着脸,那双眼睛里似有刀,看你一眼,便能将你的心事挖出来。 不愧是女帝。 第254章 谢锦墨 谢阵涛对于女帝看上谢锦书这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听温卿瑶一上来就点了谢锦墨的名,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谢锦墨倒是从容大方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向温卿瑶行礼,“回陛下,在下正是谢锦墨。” 温卿瑶打量谢锦墨一眼,只是“嗯”一声,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她转过头跟谢锦书说话,“一路旅途颠簸,你累不累?要不要先下去休息。” 温柔贴心的话语,与方才的凌厉截然不同。 谢阵涛明白了,陛下这是在告诉他们,她对谢锦书很好。 谢锦书摇摇头,“臣可以陪着陛下。” 谢阵涛赶紧说道,“草民已备好了干净宽敞的院落供陛下休息,陛下和两位殿下可先行沐浴更衣,洗去尘土,晚上府中备了薄酒几杯为陛下和两位殿下接风。” 温卿瑶左右看一眼两边的谢锦书和楚燕回,“走吧。” 将温卿瑶送到专门备好的湖景苑后,谢阵涛把谢锦墨拉到一边,“方才陛下单独点你出来,莫非有何深意?” 谢锦墨打理谢家生意多年,练就一副沉稳的性子,“父亲别多想。” 谢阵涛叹一口气,不怪他多想,前年若不是为了治疗谢锦书的寒症,加上谢锦书本人也愿意,他根本不会把谢锦书送进宫。 谢锦墨说道,“我倒是觉得,陛下有意与谢家接触,不是后宫方面的。” 谢阵涛一怔,“怎么说?” 谢锦墨说道,“今日陛下在正厅虽然话不多,但几句话都是在表达对锦书的好,锦书也乐意回应陛下,总的来说对谢家是好事,爹,你想把生意做到帝都去吗?” 谢阵涛吓一跳。 谢家的生意是大,但帝都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在帝都的产业不多。 谢阵涛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 陛下有意和他们合作,在帝都做生意? 湖景苑是谢家的别苑,就挨在谢家大院旁边,因院中有湖,便取名湖景苑。 温卿瑶、谢锦书和楚燕回三人的屋子很近。 “你们各自沐浴更衣去吧,晚上的接风宴势必不能错过,这回应该能吃到新鲜正宗的杭城菜了吧。” 温卿瑶说道。 谢锦书笑了笑,“御厨的厨艺已炉火纯青,做出来的口味跟杭城本地的差不多,那臣先告退,下去沐浴更衣了。” 楚燕回行了礼,也下去了。 两人一走,温卿瑶瞬间收起脸上的笑,“这间院落如何?” 不悔说道,“都查过了,暂且没有问题,只不过这边的人员比较杂,还需要些时日,不过陛下放心,暂且是安全的。” 温卿瑶颔首,“我们已到杭城,那边自然会坐不住的,盯紧帝都和越州,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向朕禀报。” 不悔道,“是。” 温卿瑶原以为,在晚上热闹的接风宴上会出什么乱子,没想到热闹归热闹,但是一点不寻常的事都没发生,平静得半点岔子都没有。 安宁得不正常。 对方不动,温卿瑶自是不着急,带着谢锦书和楚燕回游山玩水,一连几天过去,玩得不亦乐乎。 帝都这边,杨伯典按时进宫看望杨问归。 “你有没有收到陛下的消息?”一进门,杨伯典就问杨问归。 杨问归看他一眼,“我为何会有陛下的消息,现在能与陛下联系的人只有父亲和那些大臣吧,听说你们还在往杭城送奏本,而且陛下才出宫多久,哪会这么快就有消息?” 杨伯典沉思不语。 “这段时间,苏仪染在干什么?”他突然问道。 杨问归蹙眉,“苏仪染?不知道,我跟他的昭懿殿隔得远,不顺路,我又没刻意打听他,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反正总归是待在宫里罢了。” “这几天你见着他了吗?”杨伯典又问道。 杨问归隐隐有些不耐烦,“父亲,我跟苏仪染隔得远,且我们就算要出门也不顺路,这几天我也没碰见他,就算是平常,我也很少碰见他。” 杨伯典一琢磨,说道,“行吧,你继续待着吧,我先走了。” 杨问归将杨伯典送出去,转过身便是一脸厌恶,利用他来接近陛下,陛下出宫后就连多待一下都不愿意,套完话就走。 反正他这几天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风清看着自家殿下,为他心疼,“殿下,要不我们出门走走,散散心吧。” 杨问归果断拒绝,“今天还是别了,万一散步又撞上他,那多没意思。” 说着还翻了个白眼。 杨伯典离开琅华殿后,没急着离开,刻意往锦鸾殿的方向走。 温卿瑶出宫后,大臣不用来东华阁议事,所以这里人烟稀少,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几个人。 杨伯典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高呼一声。 “明昭殿下!” 苏仪染想走已经来不及了,他硬着头皮迎上去,“杨丞相为何会在这里,现在不需要大臣们来东华阁议事吧。” 他瞥一眼旁边的锦鸾殿,意有所指。 杨伯典笑了笑,不答反问,“明昭殿下这是去哪啊,陛下不在锦鸾殿,你这是……” 他往锦鸾殿瞥一眼,话里有话。 苏仪染自然不会被杨伯典下套,他挺直了脊背,“今日是杨丞相进宫看望皋月殿下的日子吧,既然看望过了,杨丞相还是早些出宫吧,于情于理,杨丞相不宜在此久留,至于我,我出门散步,锦鸾殿是必经之路,丞相有意见吗?” 其实他本来是打算来锦鸾殿批阅奏本的,谁知道不小心碰上杨伯典,肯定是不能让杨伯典知道,他待会要进锦鸾殿。 毕竟陛下不在宫里,他没理由进去。 杨伯典干笑两声,“本相没有意见,明昭殿下请,本相或许与殿下顺路。” 他让开身后的路。 苏仪染冷眼一瞥,礼貌回应,“就不耽误丞相时间了,我自己走便可,御花园与宫门并不顺路,我先行一步,告辞。” 说罢,苏仪染带着履泽大步往御花园走去。 杨伯典跟了上去,确定苏仪染真的去了御花园后,又看了一会儿,才出宫。 苏仪染在御花园里绕了一圈,从另一头溜出来,确认没人看到他后,悄悄进了锦鸾殿。 第255章 谢锦书中毒 杭城,一片岁月静好。 温卿瑶带着谢锦书和楚燕回泛舟湖上,谢锦书来了很多遍,他对湖景不感兴趣,心思全落在温卿瑶身上。 倒是楚燕回私下张望,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完全坐不住。 一月末的湖风有些凉,但遇上天气晴朗的日子倒觉得还能接受。 “看来燕回很喜欢杭城的风景,这几天你最坐不住了。”温卿瑶打趣他。 楚燕回摸摸脑袋,被说了一句后,老实坐下来,“让陛下见笑了,臣头一次来杭城,觉得什么风景都好看,什么东西都新鲜,杭城真是个好地方。” 他看一眼谢锦书。 谢锦书笑着接话,“你别着急,陛下还会在杭城待一段时间,慢慢赏慢慢吃。” 温卿瑶张望一圈,“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上岸吧,风吹够了,吃饭去。” 几人上岸,去了湖边最有名酒楼之一,醉仙楼。 上了岸,楚燕回依旧东张西望,亦步亦趋跟在温卿瑶身后,直到进了醉仙楼,才收回视线。 温卿瑶丢了个眼神给不悔,不悔会意,立即安排几个凰卫隐秘在四周。 三楼厢房内,这里是醉仙楼风景最好的地方,一面临湖可远眺湖景,一面临街可俯瞰街景。 温卿瑶坐下,在谢锦书的指导下,点了醉仙楼最有名的特色菜。 “燕回,你想吃什么菜。”温卿瑶将菜单推给楚燕回,“这几天你一直都是跟着我们的喜好,看看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温卿瑶的视线划过楚燕回手中的风鸣剑,自出宫那日起,楚燕回与风鸣剑寸步不离。 楚燕回扫一眼菜单,说道,“没有特别感兴趣的,臣跟着陛下的喜好即可,陛下吃什么臣吃什么。” 他将菜单推回去。 温卿瑶吩咐旁边的人,“就按照这样来吧。” 饭菜很快端上来,好酒好肉招待着,一顿饭吃得开开心心,酒足饭饱,温卿瑶坐在窗边赏景,和谢锦书手里一人一杯酒,楚燕回坐在隔壁窗户旁,不知在眺望什么。 温卿瑶舒服地眯起眼睛,“这样舒适惬意的好日子太难得了。” 楚燕回看了她一眼。 谢锦书抿一口酒,说道,“陛下可以多待几日,到了三月,风景比现在更美——呃——” 话音未落,谢锦书突然捂着胸口往一旁倒去。 “锦书!”温卿瑶赶紧扶住谢锦书。 谢锦书几乎失去了意识,身子一直往下沉,嘴角有血渗出。 “来人!”不悔赶忙上前,看一眼,“你们立即封锁醉仙楼,将方才进出的人全部扣下,你们回湖景苑请御医!” 楚燕回也吓懵了,赶紧跑过来,“他脸色不对,是不是中毒了。” 他蹙着眉,帮着温卿瑶扶起谢锦书,“先让他去那边躺着等御医来吧。” 楚燕回抱起谢锦书走到一边。 温卿瑶注意掉落在脚边的酒杯,她捡起来轻嗅,谢锦书方才喝了一口酒就倒下了。 “不悔!”温卿瑶声音冰冷。 不悔立即过来,温卿瑶朝着酒壶一指,又将手中的杯子交给他,不悔会意,立即叫来水司的人验毒。 很快,灵枢和素问来了,给谢锦书把脉后,脸色都不是很好。 温卿瑶挥挥手,让搜查的凰卫都退出去,三楼厢房内安静下来,耳朵疼。 “说罢。”温卿瑶面色冰冷。 宽大的衣袖下,拳头捏得骨节泛白。 灵枢拱了拱,“扶疏殿下是中毒了,现在臣和素问暂时稳定住他的情况,具体如何解毒,还得看是什么毒,不过陛下可以放心的是,以臣的医术,可以抱住扶疏殿下的性命,只是……” “只是什么!”温卿瑶一个眼刀甩过来。 灵枢抿了抿唇,上前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温卿瑶耳边说道,“只是此番中毒诱发了扶疏殿下体内的寒症,且比以前更加棘手,扶疏殿下的寒症只怕是瞒不住所有人了。” 温卿瑶气得眼睛冒火,手指紧紧掐着自己,指甲嵌到肉里也没感觉。 她深呼吸好几次,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先给锦书解毒,其余的不用管。”温卿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灵枢应是,赶紧给谢锦书解毒去了。 “不悔!”温卿瑶咬牙切齿忍着恨,“查,给朕查,看看到底是谁下的毒,朕要将他剁碎扔到湖里喂鱼!” 不悔颔首,抓紧布置人手,最先要查的就是他们现在身处的醉仙楼。 温卿瑶气得一拳捶在桌面上,她胸口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盯着窗外的湖水,她料想过很多种刺杀的方法,明的暗的,但是没想到那些人居然先对谢锦书下手! 如果方才那杯酒她也喝了的话,说不定她和谢锦书今天都没命了。 楼下突然传来打斗声,十分激烈。 不悔冲上来,对温卿瑶说道,“陛下,楼下有一伙黑衣人突然冲击醉仙楼,凰卫正在迎战,陛下放心,那群人不是凰卫的对手,要不要抓一个活口来问问情况?” 温卿瑶走到临街的窗户前,往下瞥一眼。 都是死士,抓活的也没用。 “全部,杀!” 她冷静下令。 “尸体分了扔到湖里喂鱼!” 不悔颔首。 温卿瑶此时十分冷静地站在窗前,一手搭在窗棂上,手指轻敲,冷眼旁观楼下厮杀。 如果她方才喝了那杯酒,现在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若再遇上刺客杀上门,凰卫没了主心骨,势必会乱,一乱,便会耽搁灵枢和素问的救治。 刺客之所以等见到御医了才动手,就是为了确认她是否中毒。 毒杀加刺杀,双重保障之下,她必死无疑。 可是这批刺客显然慢了一步,错过了最佳刺杀时机。 这是为何? 楚燕回一步一步轻缓地走到温卿瑶身后,“陛下,窗边危险,当心误伤,陛下还是在屋中等候吧。” 温卿瑶猛地回身,泛红的双眼冷冷盯着楚燕回,盯得他脊背发凉。 她双手背负在身后,一步步逼近楚燕回。 “陛下……”楚燕回咽了口唾沫。 温卿瑶视线轻轻划过风鸣剑,甩手朝谢锦书走去。 第256章 命暂且保住了 谢锦书的脸色好了不少,不再发青,但依旧昏迷不醒。 温卿瑶屏气凝神站在一边,生怕打扰到灵枢和素问。 过了一会儿,灵枢对她说道,“扶疏殿下暂且无事,只需等他醒来,之后再静养一段时间即可,不过那件事陛下需要好好考虑。” 温卿瑶脸色一沉。 谢锦书好不容易治得差不多的寒症,这下彻底压不住了。 本来他已经大半年没发作寒症了,再努努力,说不定好几年都不会再发,甚至痊愈。 但现在…… 温卿瑶握紧了拳头,满腹怒火不知向何处发泄。 两刻钟后,不悔回来了,他走路带风,风里卷着一股血腥气。 “陛下,刺客已全部击杀,一个不留!” 温卿瑶淡然颔首,“什么身份?” 不悔羞愧垂首,“奴才无能,并不能查到刺客的来路,他们身上并未携带任何标识,只知道是谁豢养的死士。” 温卿瑶沉默不语。 意料之中。 敢刺杀她的人都没胆子表露身份。 温卿瑶又说道,“附近都清理干净了吗?” 不悔颔首,“凰卫已将附近仔细排查过,再无杀手,醉仙楼中下毒的那人也找到了,不过已经被人杀了。” 温卿瑶冷笑一声,“谢家呢?” 不悔眸光一凛,“谢家那边一直有人盯着,目前没有问题。” 温卿瑶双唇紧紧抿着,良久,她似想到什么,淡然说道,“你去看看锦书吧。” 楚燕回一直安静站在旁边,将方才发生的所有事看在眼里。 就在方才急促短暂的时间内,他亲眼见证了温卿瑶的怒火、冷酷无情以及狠厉果断的手段,这些都是在宫里见不到的。 特别是她窗前回眸那一眼,他差点以为他要下去见阎王了。 这样的温卿瑶好可怕。 楚燕回抿唇立在原地,唇边浮现浅浅的梨涡,他不知道现在开口说话合不合适。 温卿瑶回身,正好对上楚燕回的视线。 楚燕回动了动唇瓣,陛下看他的眼神好可怕。 他莫名觉得背后好冷。 温卿瑶叹息一声,淡然丢下一句话,“我们送他回府吧。” 帝王仪仗起驾回湖景苑,醉仙楼岸边的湖水染上厚重的血色。 杭城百姓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皇上在他们这里遭遇刺杀,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日子难过了。 更难过的是衙门里的几位,赶紧连滚带爬过来给温卿瑶请罪。 温卿瑶无暇见他们,她忙着关心谢锦书的情况。 回湖景苑后没多久,谢锦书便醒了,一睁开眼,他满世界找温卿瑶。 “陛下,你没事吧。”谢锦书很是虚弱。 温卿瑶在床边坐下,“朕没事,你先别说话,御医说你并无大碍,多休养休养即可。” 寒症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谢锦书说。 这件事总归是她亏欠他的。 谢锦书摇摇头,“陛下……多陪陪我好吗……” 他身体什么情况,他最清楚。 以前那种寒症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这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凶猛。 这一次,他是真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了。 谢阵涛和谢锦墨听说温卿瑶遇刺的事,也赶到了湖景苑,同样,他们没能见到温卿瑶,但抓到了与他们同行的楚燕回。 “长宁殿下。”谢阵涛行了礼,“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龙体是否有恙?” 楚燕回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陛下无事。” 但是你儿子有事。 楚燕回说不出口,他也不大会安慰人。 “那个谢家主,一切等陛下出来再说吧,你别着急,急也没用。”他说道,“放心吧,两人都没事。” 谢阵涛颔首,“多谢长宁殿下,老夫等便是。” 温卿瑶直到晚上才出来,她看一眼一直等候在外的谢阵涛和谢锦墨,走过来。 她先跟谢锦墨说道,“你先进去看看锦书吧,他没事了。” 谢锦墨颔首,行了礼便进去了。 温卿瑶指了旁边的会客厅,“谢家主,我们去那边坐坐。” 谢阵涛颔首,不紧不慢跟在温卿瑶身后,朝会客厅走去。 坐下后,温卿瑶先开口,“今日在醉仙楼朕遇到刺杀,是锦书帮朕当下一杯毒酒,如果不是他,现在躺在屋子里的便是朕了。” 谢阵涛一番斟酌,艰难开了口,“犬子能为陛下挡下一劫,是犬子的福气,锦书他现在如何了?” 温卿瑶说道,“有朕的两位御医在,锦书并无性命之忧,他早已醒过来,修养几日便是,可是你知道,他原本有寒症在身,中了毒之后,原本压制住的寒症如今有些不一样了。” 谢阵涛眉头高高皱起,他心里难受得不行,想去看看谢锦书,但当着温卿瑶的面,他得表现出稳重。 “命保住就好,寒症什么的,这么多年来,已经不在乎了。”谢阵涛只能这么说,“锦书能遇上陛下,是锦书的福气。” 听陛下方才的意思,锦书的寒症快要治好了,如果没中毒的话。 看来寒症势必要伴随锦书一生了,这就是命。 温卿瑶没有谢阵涛那么悲观,“谢家主放心,朕有办法治好锦书一次,就有办法再治好他一次,这也是朕当初的承诺,况且这一次是朕让锦书无辜受难,朕不会扔下锦书不管。” 谢阵涛没吭声。 温卿瑶视线轻轻掠过,她又说道,“谢家主想一想,谢家需要什么,只要朕给得起,朕会尽力满足你们。” 谢阵涛吓了一跳,陛下这意思就是,让谢家提出个条件,只要不过分,陛下都会答应。 这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在金钱物质上,谢家是什么都不缺的。 谢阵涛眼珠子一转,没立即回答,“多谢陛下厚爱,陛下先安心住下,老夫派人将湖景苑上上下下清理干净,让陛下再无顾虑担忧。” 温卿瑶颔首,谢锦书要静养,她一时半会走不了。 “你也去看看锦书吧。” 谢锦书的房间内,药香萦绕。 谢锦墨轻轻进来,走到谢锦书的床边,“锦书。” 他轻唤一声。 谢锦书此时已坐起来,身后垫着靠枕,脸色稍显苍白,“大哥你来了,陛下在跟父亲谈话吗?” 第257章 趁机跟陛下谈条件 谢锦墨朝外看一眼,“陛下将我支开,应该是有话要跟父亲说。” 谢锦书说道,“是我让陛下叫你进来的。” 他看向房间里忙活的众人,“你们都下去吧。” 屋内就谢锦书和谢锦墨兄弟俩。 谢锦墨眉头蹙起,“什么事神神秘秘,是不是你的毒解不了了,陛下骗我们?” 谢锦书摇头,“大哥可曾想过如何稳固谢家根基,世代不倒?” “你为何突然这样说?” 谢锦书轻咳两声,“谢家家大业大,表面上看枝繁叶茂,但背后没有靠山,经不起大风大浪,若想谢家家业长长久久,还是得依靠陛下。” 陛下就是谢家最好的靠山。 谢锦墨打量谢锦书几眼,“锦书,你好像特别会为她说好话,你进宫不是为了医治寒症吗,不会真的动心了吧。” 谢锦书笑而不语。 他是因为动心才答应进宫。 “大哥,你仔细考虑一下我的话,谢家嫡系需有人在朝中为官,且是陛下的心腹之臣,而谢家的后辈们更得精心培养,不光是培养他们做生意的头脑手段,还有学识,如此一来,不出三代,我谢家一定可以成为名门望族。” 谢锦墨将话听了进去。 “你的意思是,趁现在的机会,跟陛下去谈条件?” 谢锦书摇头,“陛下已经在跟父亲谈了,只不过你们要想好,怎么跟陛下谈,谁去帝都,毕竟杭城离帝都远,但若能在帝都建立起第二个谢宅,什么都不怕了。” 谢锦墨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陛下在和父亲谈,陛下跟你说了?” 谢锦书摆头,“我猜的,以我对陛下的了解。” 他又何尝不知,陛下盯着谢家许久。 若想谢家不被吞噬,又要给陛下好的助力,最好的办法就是他在中间牵线搭桥,促成双方的合作。 谢锦墨拍拍谢锦书的手臂,面色凝重,“你先好好歇着吧,暂且别想这些,谢家的事有我和父亲操心,你好好养着,陪好陛下便是。” 谢锦书弯了弯唇角。 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通禀,谢阵涛来了。 谢锦书让谢阵涛进来。 “父亲。”他唤了一声,开门见山,“你和陛下谈得怎么样?” 谢阵涛脚步一顿,在谢锦书身边坐下,“你都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谢锦墨,“你也知道了?陛下让我们谢家开一个条件,她能答应的就答应了,多亏了锦书的福。” 谢锦墨眸中闪过惊讶,真的被锦书说中了。 “父亲开口了?”他问道。 谢阵涛摇头,“我还没给回复,只让陛下这几天安心住着,该吃吃该喝喝,不用担心其他的。” 谢锦墨说道,“还好父亲没答应,我觉得方才锦书说的话很有道理。” 他将谢锦书说的话复述一遍, 会客厅这边,温卿瑶挥走谢阵涛,叫来灵枢和素问。 “他的寒症当真是压制不住了?”温卿瑶很着急。 眼看着就要治好的寒症,就这么被一剂毒药毁了,她不甘心! 灵枢和素问对视一眼。 还是素问上前说道,“扶疏殿下所中之毒十分狡猾,臣与灵枢遂为殿下解了毒,但还有一丝余毒残存在殿下体内,这些余毒虽不致命,但可以勾起殿下体内的寒症,要想继续治疗寒症,得先拔除余毒,不然斩草不除根,反反复复折腾久了,对殿下身子也不好。” 温卿瑶眯起眸子,那就是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还有转机。 “什么药可以清除余毒?” 素问说道,“一种叫南岭仙草的草药,此药虽叫南岭仙草,但却生长在越州地界。” 越州。 温卿瑶眯起眸子,冷笑一声,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朕派凰卫去越州寻了南陵仙草来给锦书煎药服下如何?这种药很难采摘吗?” 灵枢硬着头皮说道,“这种药虽叫仙草,但并不难采摘,只是,只有新鲜的南岭仙草才有解毒的功效。” 还得是一个时辰内采摘下来的南岭仙草。 温卿瑶觉得头疼,“需要多少草药,朕让人连根带土一起把要刨来也不行吗?” 从杭城到越州不算远,也就三五天的功夫,慢慢走七天也能到。 灵枢说道,“也不需要多少,早中晚各一株,连服三天即可。” 这件事烦就烦在南岭仙草娇贵,越州那边有座山,满地都是南岭仙草,但一旦摘了走,新鲜的仙草很快就枯萎了。 温卿瑶吐出一口浊气,“行了你们下去吧,把不悔叫来。” 不悔处理完刺客的事,查来查去,始终觉得刺客与越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温卿瑶一时间烦躁难安,“你派几个身手灵敏迅捷的人去越州采一种叫做南岭仙草的药,不要直接拔出来,要连着根部周围的土壤一起来回来,务必要保持南岭仙草的新鲜,试试看能不能做到。” 不悔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还是照做。 楚燕回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盯着掌心里的纸条,愁眉不展。 这是近日在醉仙楼时,不知道谁趁乱塞给他的。 纸条上告诉他,让他做好去越州的准备。 楚燕回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把谢锦书牵连进来,更不知道他们居然用这么危险的方式,今日若是中毒之人是她,他不敢想象他会怎么样。 刺客他防得住,毒真的不行。 楚燕回将纸条在掌中化为粉末,身子往后一躺,疲惫地闭上双眼。 越州…… 温卿瑶陪着谢锦书在湖景苑休息数日,在灵枢和素问的精心调养下,谢锦书恢复得差不多了。 派出去的凰卫也都回来了。 不悔来到温卿瑶面前,失落地摇头,“陛下,恕奴才无能,凰卫没办法将新鲜的南岭仙草带回杭城,虽然是连同根部的土壤一起带回来,但是不知为何,南岭仙草到半路就枯萎了。” 撑得最久的南岭仙草,也只撑到杭城外百里就撑不住了。 温卿瑶挥挥手,“罢了,这不怪你们,你们尽力了。” 有人绞尽脑汁请她去越州,不得不去了。 不悔懊恼地垂下脑袋,如果他们可以将南岭仙草带回来的话,陛下就不用冒险南下了。 温卿瑶很是镇定,“吩咐下去,朕三天后启程南下越州为锦书寻药。” 不悔颔首。 “还有,让他们在越州保持警惕,时刻待命!” “是!”终于到动用他们的时候了! 第258章 南下寻药 谢锦书听闻温卿瑶要冒险南下为他寻药后,一万个不同意。 “陛下太冒险了,你明明看穿这是个圈套,等着你去越州。”谢锦书轻轻拽着温卿瑶的衣袖,“陛下别去!” 他宁愿继续忍受寒症额痛苦,也不愿看温卿瑶冒险。 温卿瑶反过来安慰他,“你放心,朕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你的寒症得治,蹦跶的虫子得抓,两不耽误。” 皇宫锦鸾殿,苏仪染和不忘凑在一起看温卿瑶送回来的信。 苏仪染看得很快,“陛下说,谢锦书的毒解了,但他们需要南下越州寻药。” 不忘一脸担忧,“怎么突然又要去越州了呢,莫非有诈?” 苏仪染摇头,“这是陛下已经预料到的,这趟越州非去不可,最近帝都里有什么动静吗,我知道杨伯典很老实,平南侯和昌平郡王呢?” 越州那边一动,帝都这边肯定有动静。 不忘说道,“平南侯最近很正常,倒是听说昌平郡王最近病了,闭门静养,谁也不见。” 苏仪染冷笑一声,病得真是时候。 他将温卿瑶送来的信放到灯火上,点燃,看着火苗将纸张点点吞噬,化为灰烬。 “这几日,我会放慢批阅奏本的速度,近来朝中无大事,就让陛下安心解决越州那边的乱子吧。” 不忘站在苏仪染身边,“那便按照陛下安排的第二步办。” 三日后,温卿瑶启程南下越州为谢锦书寻药,当然,她没忘记带上楚燕回。 临行前,温卿瑶对谢家家主说,她答应的条件还作数,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去帝都找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因着谢锦书身子比较虚弱,马车走得慢,走了五日,才走到越州平城地界,离生长着南岭仙草的大风山还有两天的路程。 “陛下,前方有一座院落,要不要停下来在这过夜,若是继续走的话,车队将在荒郊野外过一宿。”不悔在马车外说道,“这间院落凰卫事先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温卿瑶撩开帘子看一眼天色,她睡在哪不打紧,可一想到谢锦书,她答应下来。 “就在院落里歇息一晚吧。” 这间院落不过是间稍大的农家小院,院中只有一老头,院子宽敞,房屋也多。 他们一行人从上一处休息点走过来,走了快一天,到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又远。 温卿瑶下了马车,身后,谢锦书和楚燕回也走下来。 楚燕回伸了个懒腰,风鸣剑不离手,一路上一直在坐车,快憋坏了。 谢锦书脸色勉强还能看,他走到温卿瑶面前,关切问道,“陛下车马劳顿一天,觉得身子可还行?” 温卿瑶笑了笑,“朕很好,你快去歇息吧,喝点水吃点东西,晚饭很快做好。” 几人很好屋子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这里是普通农家,没有城里那么讲究,屋子里没那么宽敞,床也硬。 楚燕回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脚尖前的地板发呆。 “殿下你怎么不说话,是身子不舒服吗?”维之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坐车坐太久,出毛病了。 楚燕回抬起头,“我没事。” 维之这才发现,楚燕回出了一头冷汗,他双拳紧握,呼吸急促。 “殿下你怎么了。”维之赶紧丢下手上的活,“要不奴才去把御医请来吧。” 温卿瑶来越州是为了给谢锦书寻药,自然也带上灵枢和素问。 楚燕回用右手挥开维之,“不用,我很好。” 他的左拳中放着一张纸条,他刚刚才发现的,就放在他枕头底下。 他尽力压制着狂跳的心脏,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现在看起来很奇怪吗?”楚燕回仰头问维之。 维之一脸担忧地点点头,“殿下看起来神色很不自然。” 楚燕回深呼吸几口气,对维之说道,“你去打盆水来,我想洗洗脸。” 维之听命,立即出去打水去了。 维之走后,楚燕回将掌心里的纸条化为粉末,他站起身,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拿起风鸣剑出了门。 院子里一片忙碌,队伍才进来,有许多东西需要整理,加上又是准备晚饭的时间,院子里的人没注意到楚燕回表情的异样。 楚燕回来到温卿瑶的房间,他四下看一眼,谢锦书不在,不悔和晚钟印月在。 “怎么了?”温卿瑶淡淡看他一眼。 楚燕回这时候特别镇定,他紧了紧手中的风鸣剑,对温卿瑶说道,“臣有件事想单独跟陛下说。” 温卿瑶丢了个眼神过去,“你们都出去吧。” 晚钟和印月出去了,不悔站着没动。 他敏锐地察觉到楚燕回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不是杀气,但与平时的楚燕回不一样。 “指挥使?”楚燕回催不悔。 不悔看一眼温卿瑶,说道,“奴才必须寸步不离保护陛下。” 醉仙楼之事后,他再不敢掉以轻心。 “不悔。”温卿瑶叫住他,“你先出去吧,叫他们准备好。” 不悔心神一凛,皱着眉点头,“是陛下,奴才就在门后候着,陛下有事随时吩咐奴才。” “坐吧。”温卿瑶指着对面的位置,“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这一路上,你似乎一直有心事,是杭城不好玩吗,还是醉仙楼的事影响到你的心情?” “臣……”楚燕回不知从何开口,他唯有握紧风鸣剑才能感受到一点心安,“我,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陛下,陛下身为帝王,每日操劳朝政十分辛苦,有没有想过有一日,卸下肩上的重担,寻一人归隐田园,游山玩水呢?” 温卿瑶眸光一凛,嗓音凉了三分,“不曾,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楚燕回直勾勾地看着温卿瑶,“可是我,想和你一起归隐田园,游山玩水,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 温卿瑶眸光扫过风鸣剑,“你用什么保证,风鸣剑吗?难不成你要再次将风鸣剑架在朕的脖子上?” 她全然不惧楚燕回面对面的威胁。 楚燕回的手缓缓搭上剑柄,“陛下为了快些去大风山,轻车简行,路上带的凰卫并不多,从人数来看是打不过越州当地驻军的。” 第259章 陛下跟我走吧 “所以呢?”温卿瑶挑眉,稳坐如山。 楚燕回一本正经说道,“陛下将皇位让给端亲王,陛下随我归隐田园,各取所需,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温卿瑶轻嗤一声,似听到十多年来最好笑的笑话,没来得及开口,地面突然猛烈抖动。 怎么回事! 温卿瑶抬头看去,头顶的房梁突然砸下,屋子轰然倒塌,将屋子里的两人掩埋在废墟之下。 “陛下!”掉落的碎石渣土挡住不悔的路,他没来得及冲进去将温卿瑶带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温卿瑶的身影消失在尘土之中。 房屋倒塌的动静很大,惊动了周围的凰卫,还有隔壁屋的谢锦书。 谢锦书冲出来,看到温卿瑶的房子塌了,脸色煞白,“陛下不会在里面吧。” 他感觉身子一下凉了半截。 不悔已经恢复理智,指挥凰卫救人,“一队负责警戒,二队救人,三队搜查!” 谢锦书走到不悔身边,问道,“指挥使,发生什么事,这间屋子怎么突然塌了。” 不悔面色阴沉,“陛下和长宁殿下在里面,当时奴才守在门外,并不知道发生什么,这间屋子或有蹊跷。” 凰卫居然没查出来,可恶! “走,过去!”凰卫将院子的主人抓了过来,“这是我们指挥使!” 不悔冷眼睨着老头,“老人家,你的房子怎么这么不牢靠,在我们来之前,还有谁进过你家院子吗!” 老头吓得两腿直发抖,“指、指挥使,这间屋子草民住了几十年,一点问题没有啊,一直很结实。” 不悔眼睛一眯,直接将腰中佩剑架在老头脖子上,“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想!” 老头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说道,“草民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来了一伙儿人借住草民的屋子,大概五六个吧,不是附近村的,是生脸,但是他们应该是军队里的人,草民看到他们穿的是军靴。” 不悔收回长剑,“带下去。” 越州驻军,反了! 维之跑了出来,“我家殿下不见了,他是不是也在那下面?” 不悔上来揪着维之的领子,“你是他的侍从,你不知道他去哪了!” 若不是楚燕回突然要找陛下说话,把他支开,他一定可以把陛下带出来。 维之吓懵了,将从进屋后到他端水回房间发现楚燕回不见的事说给不悔听。 不悔眯起眸子,眼中早就满是杀意。 谢锦书拦住不悔,“指挥使,事情绝不止房屋倒塌这么简单,眼前我们要防备四周有人偷袭,找到陛下后,立即带陛下离开这里。” 他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越州当地驻军已经埋伏在附近了,房屋倒塌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手笔。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温卿瑶的那间屋子塌了。 凰卫将废墟刨了个底朝天,但见鬼的是,找不到温卿瑶的影子,楚燕回也不见了。 “这破地方真是邪门!”不悔骂一句,满腹怒火没地发泄。 这废墟都被他们刨得干干净净,地都挖开了,就是找不到两人的影子。 屋子里没有暗道,周围全是严密监视的凰卫,大白天的,两个人就这么活生生的消失了。 掘地三尺都找不到。 谢锦书盯着眼前的情形,眉目间忧郁不散,他一只手轻轻按在胸口。 温卿瑶眼看着大梁砸下来,并没有砸在她脑门上,她的身子猛然往下坠,旁边稀里哗啦的碎石跟着往下。 她感觉身子落了很久很久,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告诉她“到了”,她一个翻身,足尖轻点轻巧地落在地面。 四周很黑,像在一个山洞中,隐隐约约有光透进来。 他发现不远处趴着一个人,是楚燕回。 温卿瑶把楚燕回喊醒。 楚燕回也是一脸懵,看到温卿瑶的一瞬,他抓住她的双臂,“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温卿瑶淡淡拂开楚燕回的手,“朕没事,你看看这是哪里?” 楚燕回四下打量,这里不是废墟,更像是一片山洞。 “难不成房屋倒塌后,地面也塌了,我们顺势掉到山洞里来了?” 温卿瑶抬头扫一眼密实的头顶,“朕不知道。” 这里不是寻常的山洞。 洞里有微弱的光线,但她找不到光源,就像山洞自己会发光一样。 楚燕回察觉到温卿瑶对他态度冷淡,他赶紧解释,“我当时没想把剑架在你脖子上,我绝不会这么做的!” 温卿瑶不搭理他,一心找出路。 楚燕回捡起地上的风鸣剑递给温卿瑶,“你拿着吧。” 温卿瑶看了他一眼,“先找出口。” 楚燕回叹息一声,重新打起精神,和温卿瑶分头寻找出口。 他们所处的地方更像是一处山穴,找到最后,他们发现只有一条路可以延伸出去。 温卿瑶想也不想,抬步走去。 楚燕回紧跟在她身边。 “这也是你们的计划之一吗?”温卿瑶镇定地问楚燕回。 楚燕回蹙眉,“陛下,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提起这个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怪丢脸的。 温卿瑶一个劲地往前走。 楚燕回说道,“他们有挖一条密道,但不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是掉到不知名的山穴中了。” 温卿瑶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说道,“昌平郡王有一份吧。” 楚燕回抿抿唇,都让你说对了,但也晚了。 “陛下,你考虑我方才说的话吗?” 跟他走,跟他归隐田园。 “所以你背叛朕。”温卿瑶声音冰冷,“朕不容许背叛。” 楚燕回一脸苦涩,跟在温卿瑶身后絮絮叨叨,“是,怪我,怪我先对你动了心,怪我没办法让你眼里只有我,怪我这该死的占有欲,怪我没法走正道拥有你,只能走歪门邪道,是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但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温卿瑶脚步顿了顿,稍事侧过身子,用余光打量楚燕回。 她忽地停下来,用十分冷静的声音对楚燕回说道,“古往今来,你知道被迫退位的帝王都是什么下场吗?” 无一例外不得善终。 第260章 云天秘境 楚燕回将心里话对温卿瑶说出口后,如释重负。 憋了大半年的感情,终于有机会说出口。 “我知道,但古往今来也没出几位女帝不是。”楚燕回说道,“我能带你走,就能保你平安无虞。” 温卿瑶一心找路,没能理会楚燕回的心情,“就凭你一人一剑?” 说不定跑得还没她快。 前方出现些微亮光,温卿瑶加快了脚步,“前面或许有出路。” 楚燕回却是警觉起来,握紧风鸣剑。 循光而去,并不是出口,而是一间石室。 一间空旷到看不清边界的石室。 楚燕回睁大了眼睛打量石室中发光的光点,头顶、周围都是,有光点闪烁,也有光斑和线条连在一起,甚至隐隐可见光幕浮动,他从未见过这般情形。 “这是哪里?”他下意识问道。 “云天秘境。”温卿瑶声音冰凉沉稳。 她摊开左手掌心,掌心中浮起一道光柱,正是前年和谢锦书在登云山密室中发现的秘宝天机。 “陛下,你——”楚燕回惊恐地发现温卿瑶正举着左手找路,她左手掌心中还悬浮着一道光柱。 楚燕回揉了揉眼睛,盯着温卿瑶的手看了又看,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陛下还会仙术! “别废话,跟我来。”温卿瑶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兴奋。 她很快就能找到秘宝天机的真身了! 有了光柱的指路,温卿瑶绕过一排排错综复杂的石柱,向石室更深处走去,走了不知多久,面前出现一扇门。 温卿瑶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跟登云山被砸出来的那片地室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的地室更加辉煌,更加广阔,一眼看过去,分不清哪里是边际。 脚下有一条石板铺成的路,顺着小路一直往前,隐隐可以看见一座石台。 温卿瑶这回不着急了,她在原地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能看得见光柱?”她后知后觉地问道,将左手伸到楚燕回面前。 楚燕回用手挡了一下眼睛,“看得见,比旁边的那些光点还要亮,这里昏暗,所以显得有些刺眼。” 温卿瑶挑眉,又看一眼光柱,这段光柱的亮度早没了当时那般耀眼,不过在眼下这个环境,确实有些刺眼睛。 也就是说,楚燕回能完完全全看到这段光柱。 因为在云天秘境里的缘故吗? 她还以为只有谢锦书和她能看见。 “陛下从哪得来这宝物?”楚燕回好奇地问一句。 今天发生的事,足以颠覆他过去是多年来的认知。 “朕的陵寝中。”温卿瑶丢下几个字。 “哈?”楚燕回觉得这句话瘆得慌,特别是周围环境阴暗,“那个,我能换个称呼叫你吗,叫你卿瑶可以吗,你跟我详细说说嘛。” 温卿瑶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前年你们初入宫时,朕带谢锦书出宫考察陵寝选址,在一处地室中无意发现了这宝贝。” 这一回多亏了楚燕回,才能让她发现云天秘境。 本来她只打算来一个诱鱼上钩,没想到还有这么惊喜的发现,真是双喜临门。 楚燕回嘟囔一声,“原来你是和别人一起发现的,也就是说,谢锦书也知道喽。” “是啊。”温卿瑶不再刻意掩饰语气中的清冷,“朕和锦书一起发现的宝物。” 反正楚燕回已经挑破这层窗户纸,明摆着站到她的对立面,她也没必要再掩饰。 她从来都没有对楚燕回产生任何一丝情感,所以此刻语气的变化并未让她觉得不适。 倒是楚燕回听着很不习惯,“卿瑶,对不起。” 温卿瑶摆摆手,表示无所谓,楚燕回本就是她推出去的诱饵。 引诱像昌平郡王这些包藏祸心蠢蠢欲动,又在各地驻军中有一定名气的人上钩,待他们露出马脚,再一网打尽。 “跟我来。”温卿瑶沉浸于发现云天秘境的喜悦之中。 两人来到石台前,发现石台左右各有一排石柱,石台后有一眼清泉,安安静静地流淌,地面上还刻画着纹路,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举办某种仪式的祭台。 温卿瑶伸出左手,光柱闪烁得厉害,上下微颤,地方就是这没错,秘宝天机的真身就在这里。 只要她得到了秘宝天机,不愁南朝霸业无法延续千秋万代。 只是面前的石台,相较于云天秘境里的其他石头实在是太普通了,既不会发光,也没有特殊的纹路,普普通通,扔外面都找不着的那种。 “卿瑶,这石柱上好像有字。”楚燕回喊了一声。 温卿瑶走过去一看,石柱上果然刻画着线条,但不是字,她看不懂。 “这是什么?”楚燕回用手指戳一下石柱,“啊嘶,疼……” 指尖一阵刺痛,楚燕回赶紧收回手指,出血了。 “这石头怎么还带刺啊。” 话音方落,石柱突然亮起来,从楚燕回面前的石柱开始,光芒一直延展到石台另一边。 温卿瑶瞥一眼楚燕回,没想到他还有这种作用。 一直安静流淌的泉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一大串泛着荧光的字符从泉水中飞出,拢在温卿瑶的楚燕回四周。 楚燕回这回真是大开眼界了,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还有这样神奇的地方存在。 他仰头盯着头顶的一片蔚蓝,蓝得跟万里晴空一样,“你说会不会有另一片天空,那片天空之下,你的身边只有我,没有其他人。” 楚燕回突然这么问温卿瑶。 他的眸光变得柔和,眼前出现另一个世界。 在那里,温卿瑶还是温卿瑶,他还是他,但不同的是,她身边只有他,没有其他碍眼的人。 温卿瑶丢了个眼神过去,“不知道。” 她要找到秘宝天机。 她绕着字符穹顶绕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将视线落在依旧普通低调的石台上。 其他地方都动了,就这里不动,最是可疑。 “卿瑶。”那边,楚燕回又在叫她,“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苏仪染、谢锦书和杨问归他们,你面前只有一个我,你还会选我吗?” 第261章 每个人的过去 咕噜咕噜冒泡的泉水不知何时停下来,洞穴内安静得可怕,耳边萦绕着楚燕回的声音。 楚燕回很耐心地等温卿瑶回答。 温卿瑶直起腰,一手搭在石台上,十分冷静,“没有如果。” 没得到期望的答复,楚燕回有些失落。 他想和陛下一直待在这里,不想出去面对现实。 楚燕回抬头扫一眼头顶的字符,他抿着唇,使劲将眼前的情形刻画在脑海中,不能忘。 温卿瑶左手按上石台,光柱触碰到石台的一瞬,石台的边缘开始发光,平静下来的泉水又开始咕噜咕噜冒着泡,甚至隐隐觉得地面在颤动。 “来了,要来了!”温卿瑶开始兴奋。 秘宝天机要来了! 一枚硕大的球形光团浮出水面,腾空而起,悬浮在温卿瑶面前,石台之上。 光团慢慢悠悠地自传,她感慨一声,原来这就是秘宝天机。 她手一挥,光团上出现画面,是苏仪染。 温卿瑶蹙眉,问楚燕回,“你看到这上面有什么吗?” 楚燕回睁了睁眼,努力盯着光团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除了一团光,什么都看不见。” 温卿瑶挑眉,楚燕回看不到? 也就是说,秘宝天机只有她能看。 她看向左手掌心中的光柱,因为这个的缘故吗? 温卿瑶继续挥动手臂,翻看关于苏仪染的故事,秘宝天机上可窥探天机,下可知晓各方吗,还可晓过去知未来,没有不知道的。 看完后,温卿瑶暗暗惊讶,苏仪染和她居然是前世夫妻,苏仪染每个月做的梦,就是他前世的记忆在他梦境中苏醒。 温卿瑶轻咬下唇,思绪复杂,她挥手将苏仪染的部分揭过。 她一连翻看了许多事,当时间线来到眼下的节点时,她停住了,再往下看,便可知南朝未来国运。 温卿瑶突然纠结,要不要看? 楚燕回凑过来,发现温卿瑶盯着光团发呆,遂问她,“卿瑶为何盯着光看,眼睛不累吗?” 这光还挺刺眼的。 温卿瑶看了楚燕回一眼,收回手。 她不看了。 有的事,事在人为。 “没什么,朕忽然想到一些事情。”温卿瑶说道,“听闻你父亲楚开阳常年驻扎在外,还带走你大哥,为何不将你一起带去?” 她方才翻看了楚燕回的过去。 以前的楚燕回,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庭院的台阶上,等他的父亲和兄长回来。 楚燕回摇头,“我不知道。” 府里有人教他练武,有人教他读书写字,但父亲就是不愿带他去军营,每次都说他年纪还小,可是他的兄长十岁起便跟在父亲身边。 有时候他觉得,他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温卿瑶转了转眼珠子,伸出左手,掌心的光柱将光团慢慢吸收过来。 秘宝天机在手,不急于一时。 “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温卿瑶问道,她觉得有点饿了。 楚燕回摸摸脑袋,“根据我的感觉,应该有两个时辰了。” 平时这时候早吃过晚饭了。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还没来得及吃口晚饭,就掉到这么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好看是好看,但是没有吃的。 温卿瑶环视一圈,指着左边说道,“我们去那坐着休息一会儿。” 不知不觉走了那么久的路,居然都不觉得累。 两人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楚燕回终于抓到一个跟温卿瑶好好聊聊的机会。 “卿瑶,以前你眼里都是苏仪染,你可曾认认真真看过我?” 温卿瑶说道,“苏仪染从不会做出伤害朕的事。” 楚燕回赶紧辩解,“我今天真没打算拿风鸣剑威胁你,我也从来没想过拿剑架在你脖子上,以后更不会这么做!” 温卿瑶很镇定,“但是你让别人拿剑架在朕的脖子上。” 楚燕回语塞。 温卿瑶继续说道,“你觉得出去后昌平郡王会放过朕,放过你吗?” 楚燕回握紧风鸣剑,“我可以保护你,如果他们对你不利,我就算杀出一条血路也要带你出去,护你周全!” 温卿瑶淡淡扫过风鸣剑,你还在先自保吧。 “你们打算怎么夺取朕的皇位,嗯?越州和帝都一齐起事?”温卿瑶语气淡定从容,似乎即将被篡位的人不是她,“让朕猜猜,帝都的内应是谁,杨伯典,还是平南侯?” 楚燕回无奈,都这样了还分析来分析去,有什么用呢。 “我没想篡位,只是想带你走而已,篡位是他们的事。” “我只是,不想见你这么辛苦罢了。”他嘟囔一句。 温卿瑶抬眼看向楚燕回,看不出来,昌平郡王给楚燕回洗脑洗得还挺成功,以至于楚燕回到现在都不认为他参与篡权。 “那你说说,他们打算怎么做?” 楚燕回抿紧唇,唇边浮现梨涡,抹额上的佩饰突然泛起金属光泽,“越州这边的驻军将你扣住,然后报失踪,帝都那边久久没有你的消息,朝廷便会乱,乱了之后必须有一个主心骨,他们就趁机将端亲王推上去。” 他对朝政权谋不感兴趣,只是听听而已。 他一心只想带温卿瑶走,他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将她带走而已。 南朝没了这任帝王,还会有新的帝王,还有端亲王,南朝不会垮。 温卿瑶暗暗垂眸,果然是这样。 “他们不是打算扶端亲王上位,是温义之。” 温义之年纪小,好控制。 楚燕回讶异,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能不能带温卿瑶走。 温卿瑶一手搭在腿上,自然地垂下来,手指虚空地画着圆圈,“等出去后你就知道了,越州军队来了多少人,都叛变了吗?” 楚燕回说道,“我知道的消息是,是越州侧翼的一队轻骑,人不多,能控制住你就行。” 温卿瑶眨眨眼,一队轻骑,也就三四十人,敢和凰卫对抗,胆子不小。 不过眼下她失踪了,凰卫势必会分散出去找她,还有一部分人保护谢锦书他们,算一算,能与这队轻骑正面对抗的凰卫不多。 但他们就不一定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继续找路出去吧。”温卿瑶语气忽然变得轻快。 甚至还有点兴奋。 第262章 长宁殿下舍不得下手吗 在秘宝天机的帮助下,温卿瑶和楚燕回终于找到出口。 见到阳光的一刹那,温卿瑶先眯了眯眸子,随后伸了个懒腰,“终于出来了,天都亮了。” 楚燕回看一眼天边的太阳,心里疑惑,他们在山穴之中待了一晚上,除了最开始有点饿之外,并无任何疲惫感,也不困。 就像他们只在山穴中打了个转,并没有待一整个晚上。 他四下环顾,抬手指着山脚一处炊烟,“卿瑶,我们去那看看,先找点吃的,然后再想办法联系指挥使他们。” 温卿瑶看他一眼,看破不说破。 越州驻军轻骑就在附近。 两人来到院落里,院子里有个老头还有个老太太,说明来意后,老夫妻热情地请温卿瑶和楚燕回进屋吃东西。 老婆婆端上两碗热乎乎的面条,笑容和善,“你们小两口怎么会在山里迷路呢,还好没遇上军爷,不然可危险了。” 楚燕回心里一紧,老婆婆口中的军爷指的是凰卫还是越州驻军。 温卿瑶吸溜一口面条,说道,“我们运气好,一路上都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你说的军爷他们经常跑到山里来吗?” 老婆婆摇头,一脸凝重,“不是,听闻越州来了位大人物,但是突然失踪了,越州驻军和那位大人物的侍卫都在找他呢,那么多人找了整整六天,半个人影都没有,你说奇不奇怪。” 楚燕回和温卿瑶纷纷抬起头,“你说他们找了多久!” 六天!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只不过失踪一晚上而已啊。 帝都,锦鸾殿。 苏仪染捏着凰卫送来的信,愁眉不展。 瑶瑶和楚燕回失踪了,整整四天下落不明,算上信送过来的日子,已经六天了。 不悔说他亲眼看着瑶瑶被埋在坍塌的房屋废墟下,可凰卫挖开废墟后,根本没有瑶瑶的身影,楚燕回也不见了。 甚至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凰卫还在附近搜寻许久,仍旧一无所获。 两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 苏仪染点燃纸条,垂下眼眸看着它烧成灰烬。 “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苏仪染对不忘说道,“陛下神机妙算,该走第三步了吧。” 不忘扫向旁边堆积的奏本,也是一脸震惊,“差不多了,算算日期,帝都里的那些人也该收到陛下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了,也快乱了。” 苏仪染颔首,“准备准备吧。” 农家小院里。 温卿瑶和楚燕回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温卿瑶又抓着老婆婆问了好几个问题,才确定她口中的“大人物”就是指她和楚燕回,而他们已经失踪六天了。 温卿瑶一时觉得有点错乱。 居然一口气过了六天,云天秘境一个时辰,抵得上现实世界的两天? 楚燕回心情复杂,一想到不久后越州驻军的人就要找来,他有点紧张,又想到他和温卿瑶单独在一起待了六天,却不大高兴得起来。 吃碗面,两人远远听到有马蹄声靠近。 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温卿瑶笑着说道,“打个赌,看看是谁的人先来。” 楚燕回可没心思跟温卿瑶打赌,“他们不是我的人,而且,越州轻骑人数众多,凰卫被分散了,抵挡不住的。” 温卿瑶眼底的笑意更深,“出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庭院中,那对老夫妻也在看热闹。 四人眼看着一队威风凛凛的军队跑过,各个黑披风,腰悬佩剑,又眼睁睁地看着威风凛凛的军队跑过来,进了他们的院子。 “陛下!”不悔大喊一声,冲过来跪下,“陛下,奴才终于找到你了!” 一旁的老夫妻惊呆了,眼前的小女孩居然就是失踪多日的女帝! 温卿瑶弯起嘴角,“起来吧,免礼,这两位给朕提供了吃食,朕刚吃饱,先将两位保护起来。” 事情还没结束。 不悔颔首,立即派人将呆愣在原地的老夫妻保护起来。 一行人进到屋中,温卿瑶看着不悔快哭出来的神情,笑着安慰他,“朕没事,放心吧,锦书他们呢?” 不悔稳住情绪,“我们在平城驻扎,扶疏殿下和御医在城内,奴才留了一部分人保护他们,余下的凰卫都分散在附近找人,陛下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这里离那处小院有三天的路程。” 若不是他扩大找寻范围,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陛下。 温卿瑶突然说道,“这里是不是离越州军驻地很近,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不悔脸色一沉,“不多,只有十人。” 他猛地看向楚燕回,“不知那日长宁殿下要和陛下说什么事,又为何突然与陛下失踪了!” 楚燕回看向温卿瑶。 温卿瑶对不悔说道,“你先去外面等着吧,还有人要来。” 楚燕回对温卿瑶说道,“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你也听到了,不悔只带了十人,十人打不过越州军轻骑的,我不想你受伤。” “你想让朕从这个位置上下来,就已经伤到朕了。”温卿瑶声音清冷。 咻—— 啪。 外面不知谁放了个信号弹。 “现在走还来得及,跟我走吧。”楚燕回伸手去拽温卿瑶的胳膊。 外面又是一阵马蹄声,还有喧闹。 来不及了。 楚燕回脸色一变,“他们来了。” 楚燕回挡在温卿瑶身前。 屋门被踹开,先进来的是不悔,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大刀,持刀人走在他身后,再往后还有一蒙面人。 蒙面人一进屋,阴冷的目光便钩在温卿瑶身上。 “陛下,他们人多,我们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不悔说道。 蒙面人背负双手,踱步到温卿瑶和楚燕回面前,“许久不见了,陛下,长宁殿下。” 温卿瑶稳坐如山,嘴角勾起,“许久不见,昌平郡王。” 昌平郡王一顿,没想到温卿瑶一下就认出他,他眨了眨眼,大笑两声,扯下面罩,“是我,陛下,没想到吧。” 温卿瑶淡然颔首,“确实比较意外。” 昌平郡王视线一转,落到楚燕回身上,“长宁殿下,还舍不得下手吗?” 楚燕回说道,“你们稳住凰卫,我现在就带她走” 第263章 她只是利用他而已 昌平郡王笑得阴险,“走?你们想去哪啊!” 楚燕回说道,“按照之前说的,你们控制凰卫,我带她走,再也不回来。” 他意识到,之前的交易破灭了。 昌平郡王挑眉,“哦?陛下愿意跟他走吗?” 他语调悠长,得意又嚣张,“陛下愿意让出皇位,跟他远走高飞,做一对隐居桃源的神仙眷侣吗?” 他表情一收,忽然变得狰狞,“你当然不愿意,所以,你走不了了。” 昌平郡王拔剑指着温卿瑶,“长宁殿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楚燕回紧握风鸣剑,“我带她走,你不准伤她。” 昌平郡王轻嗤一声,“现在想玩英雄救美的把戏,晚了,我数三个数,要么你亲自动手,要么一个都别想走。” “一!” 楚燕回咬牙。 “二。” 昌平郡王眼神狠厉了几分。 “依朕看,谁都别走了。”温卿瑶轻笑一声。 昌平郡王不知为何,觉得一阵心慌,“你别虚张声势,周围都是我的人,你走不掉的,我早就打探过,大队凰卫驻扎在平城,跟指挥使来这里搜寻的人就他们。” 温卿瑶弯起嘴角,起身,“朕没说来的人是凰卫啊。” 一阵疾风而过,温卿瑶出现在昌平郡王面前,手中握着楚燕回的风鸣剑,稳稳当当地架在昌平郡王的脖子上。 “如何?”温卿瑶轻蔑一笑。 “你,你。你居然会武!”昌平郡王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动手,快动手,杀了他们!” 话音方落,一直被控制住的不悔突然挣脱,反手将身后之人杀了。 院外厮杀声起,一片混乱。 “不,不可能!你十个凰卫怎么抵得过越州轻骑!” 温卿瑶挑眉,“啧啧”两声,“朕没说是凰卫啊。” “随朕一起出去看看吧,昌平郡王。”温卿瑶稳稳当当握着风鸣剑,“慢慢往外走。” 楚燕回盯着手里空荡荡的剑鞘,失神,方才陛下怎么抽剑的他都没看清,他从来不知道,她居然有这么高深的功夫。 他居然还在山穴里说,他可以保护她。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笑话。 温卿瑶和昌平郡王慢慢挪到屋子门口,院内院外一片混乱,但形势已经明了,他这一方要败了。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昌平郡王大吼,“我明明已经分散凰卫,调开东营,你怎么还能调动军队!” 这群人离除了十个人身着凰卫的衣服,其他人的服饰他根本没见过。 简直是神兵天降! 温卿瑶递了个眼神给不悔。 不悔会意,对院中大喊,“众反贼听着,你们的首领已被我们控制,缴械投降的不杀,反抗的立斩不赦!” 擒贼先擒王。 风波很快平息。 杀的杀,降的降,顺带帮温卿瑶清理一波越州驻军。 昌平郡王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们到底是谁!” 温卿瑶弯唇一笑,“去年的时候,户部向朕上书,嫌朕给杨问归过生日时花了太多的钱,杨伯典也来斥责朕,喏,钱花在这了,初次见面,认识认识,踏云骑。” 其实本不需要额外弄这笔钱来养踏云骑,但是那时东海国搞事,扣下她的船,资金一时周转不过来,她便找了个曲折的路子,临时弄了些钱来弥补。 踏云骑首领上前,“踏云骑全体将士叩见陛下!” 声音洪亮,身形威武,直接将越州军的侧翼轻骑比下去。 昌平郡王面如死灰,他们千算万算,有两件事没算到,一是温卿瑶会武,二是温卿瑶豢养私兵。 “呵呵哈哈哈,输了,我输了吗?”昌平郡王仰天长笑,“是你太狡猾了,你太狡猾了,温卿瑶,你小小年纪心计就这么深,你算计了身边所有人,他们知道吗,他们能忍受吗!” 温卿瑶眼神冷漠,“不然怎么对付你们这些老狐狸。” 昌平郡王笑了,“他们会一个个离开你的,楚燕回,你出来!” 他大喊楚燕回的名字。 楚燕回在屋里,清清楚楚听到外面发生的所有事。 他忽然觉得他被骗了。 不仅是被昌平郡王骗,还被温卿瑶骗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吗。 昌平郡王看向楚燕回,“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想带她远走高飞的女人,你以为她是柔弱无力的小白花,没想到是带刺吃人的霸王花,你看看她为了坐稳皇位,心思藏得多么深沉,你就是个小傻子!” “她利用了你的感情!” 楚燕回眼皮跳了一下,他缓缓抬眸,对上昌平郡王阴狠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给他听,“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哈哈哈,好一个心甘情愿,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以后的下场,不止你,他们都是!” 温卿瑶动动手指,让凰卫把昌平郡王带下去了。 楚燕回像被抽了魂一样,有气无力,眼神无光。 温卿瑶抓起楚燕回的手臂,将风鸣剑入鞘,“你随朕进来吧。” 两人进了屋,不悔紧跟在温卿瑶身边。 “坐吧,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楚燕回麻木坐下,到现在还没法接受事实,“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灵敏迅捷,绝对出自名师。 温卿瑶不隐瞒,“江湖第一高手,云中君,朕是他的关门弟子,论轻功,师父第一,朕第二,朕出师已经很多年了。” 楚燕回张了张嘴,心里一肚子疑问,不知从哪问起,“那当时,我跟你出宫时,你两次遇刺,明明很危险,你为什么不出手。” 帝都里的人都不知道温卿瑶会武。 温卿瑶说道,“朕刻意隐瞒所有人。” “那他知道吗?” 他指苏仪染。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楚燕回垂下脑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这番打算了,包括我要跟你来杭城,锦书中毒,我们被迫转来越州,你都知道了,而且都在你的算计中,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温卿瑶不说话,点头。 楚燕回一手按在心口,他突然觉得心好痛。 从头到尾,只有他动了真感情,而她只是利用他而已。 第264章 赐楚燕回毒酒 楚燕回一阵头晕目眩,他一手支着脑袋,眉头高高皱起,“你,你当初为何选我入宫?” 温卿瑶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改了,“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当初选楚燕回入宫,就是料定会有今天。 她需要一个诱饵。 楚燕回摆摆手,“罢了,我不想听,最后一个问题。” 楚燕回抬起头,对上温卿瑶淡漠的视线,他一字一句问得很认真,“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对我动过一点点感情。” 温卿瑶弯唇一笑,淡漠。 楚燕回颓废地垂下脑袋,他明白了,没有,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将他放在过心上。 他瞥到风鸣剑,回想起上次过生辰的时候,她大清早过来陪他吃面,送他礼物,还带他出宫跟朋友玩。 再过几日又到他的生辰了。 上一个生辰像做梦。 他不想迎来下一个生辰。 “陛下。”他直起腰,声音有气无力,“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到这里就结束了。” 他心里明白,今日之事一过,不论今后发生什么,都回不到以前了。 “我只是,不想见你这么辛苦。”燕回哽咽着,笑着对温卿瑶说道,“陛下给臣一个痛快吧。” 温卿瑶看着楚燕回,双眸平静无波,良久,她沉下一口气,“朕如你所愿,不悔。” 她递一个眼神给不悔。 不悔会意,出去了又回来,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三样东西。 匕首,白绫,毒酒。 不悔走到楚燕回跟前,“长宁殿下,选吧。” 楚燕回的视线一一掠过这三样物品,最后伸向毒酒。 他端起毒酒,深吸一口气,举到唇边,他忽然停下。 楚燕回扭头看温卿瑶,“还是那句话,如果在另一片天空下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你还会选我吗?” 这一回温卿瑶没有回答。 楚燕回收回视线,举杯一饮而尽。 高大的身躯骤然倒下,他抹额上的金属片还在灯火的照映下,泛着金属光泽,只是那两点浅浅的梨涡,再也不会出现了。 屋内寂静良久。 “就让他以正二品贵君的身份,陪葬佑陵吧。”温卿瑶吩咐不悔,“对外就称,楚燕回因护驾而死。” 佑陵是温卿瑶为自己选的陵寝,在登云山,目前还在修建中。 不悔颔首。 “风鸣剑也陪着他一起吧,回去后看看丰祥殿里还有什么,都让他带走。” 不悔应是。 温卿瑶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带凰卫在这里善后,封锁消息,清理越州军营,待锦书解毒后,去接他们回宫,然后把他也带回来。” 不悔颔首,“陛下呢?” 温卿瑶眸光阴暗下来,“朕带踏云骑连夜赶回帝都,是时候了。” 帝都,政事堂。 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温卿瑶在越州失踪的事情已经早就传回帝都,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天没她的消息。 送出去的奏本也是回复越来越慢,到最近,已经完全没了消息。 最新送回来的奏本还是温卿瑶失踪那天批阅的。 户部陈尚书说道,“陛下没有音信,我们这些这么多折子等着批阅,特别是银钱等着批下来,等不了啊,下个月就是大比武了,处处要用钱!” 门下侍中附和,“确实,我们现在需要选一个主心骨出来,主持大局,朝政耽搁不得。” 兵部尚书问道,“选谁出来主持大局呢?是把太上皇请出来,还是把端亲王请进帝都呢,还是……” 众人看向杨伯典。 “杨丞相,你是丞相,我们的主心骨,你拿个主意呗。” 杨伯典看着诸位同僚的脸,一一看过去,看了一圈,才慢慢悠悠说道,“太上皇不问朝政多年,我们不好打扰他们老人家,端亲王离帝都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陛下生死未卜,为了南朝江山社稷,不若我们辅佐端亲王世子如何?” 端亲王世子温义之。 杨伯典继续给出解释,“一来,世子是南朝嫡系血脉,二来,他人在帝都,三来,还有诸位大臣可以辅佐他,眼下出一个人主持大局才是最重要的。” 杨伯典一派的人自然是附和杨伯典,纷纷赞同他的提议。 中立派保持沉默,毕竟现在只是暂时找不到陛下,没说陛下一定出事了。 反对杨伯典的人则据理力争,说陛下还活着却想着扶幼帝上位,说他狼子野心。 一时间,政事堂内闹得不可开交。 “诸位大臣好生热闹!”一道清凉的声音穿过人群。 众人纷纷停下来转头看过去。 “明昭殿下?”杨伯典眯起眸子,“这里是政事堂,不是该明昭殿下出现的地方!” 苏仪染两手捧着一沓奏本,步履平稳走进政事堂。 “陛下还好好的,你们却已经考虑起下一位帝王是谁,不知诸位大人安的什么心!” 杨伯典眯了眯眸子,“明昭殿下,政事堂是我们商量政事的地方,不是你该来的,还有,你手中为何捧着这么多奏本!” 苏仪染站在中间环视一圈,挺直了脊背说道,“陛下已经十日没有消息,按照陛下出发前的吩咐,我今日本该来这里宣读陛下留下来的手谕!” 有大臣惊讶出声,“陛下还留有手谕!” 杨伯典盯着苏仪染手中的奏本,“明昭殿下,你还没解释你手中为何捧着奏本,该不会这几日我们呈递给陛下的奏本,都落到你手里了吧,你安的什么心啊!” 他给苏仪染扣了一顶大帽子。 苏仪染轻笑一声,“奏本是谁批阅的,难不成诸位大臣认不出陛下的笔迹吗!” 他将手里的奏本重重往桌上一放。 “我继续方才的话,本来今日我该来政事堂宣读陛下留下来的手谕,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苏仪染说道,“陛下有消息了,这些就是陛下派人送回来的奏本,最新的一本是三天前送出的。” 说完,他让开道,让官员们上来查看奏本。 当然,奏本都是他早早批阅好,等到一定时间才拿出来罢了。 这个时间,温卿瑶让他随机应变,也靠的是两人的默契。 “不,不可能。”翻阅完奏本,杨伯典一脸不可置信,嘴里念念有词。 温卿瑶不可能回来! “苏仪染你冒充陛下的笔迹,该当何罪!”他大吼一声。 第265章 火速回帝都 苏仪染淡定挑眉,“杨丞相,谨言慎行,你凭什么说我冒充陛下的笔迹,说话要讲究证据。” 杨伯典嘴唇掀了掀,说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他不可能说,昌平郡王已经在越州把温卿瑶解决掉了。 “你,你有何资格拿着奏本,这些都是朝廷大事,轮不到你插手!”杨伯典迫不得已转移话题。 苏仪染眼尾一挑,“杨丞相似乎很确定,陛下回不来了,为什么呢?” 他侧身拍了拍厚厚的奏本,“这些明明都是陛下派人送回来的奏本,你为何不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证物摆在眼前,一定要搅了陛下游玩的兴致发一道圣旨回来才作数吗!” 他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政事堂内鸦雀无声。 有大臣出来为杨伯典解围,“明昭殿下多虑了,杨丞相是为了朝廷好,毕竟陛下久无音讯,朝廷缺了主心骨,是得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再说了,哪怕杨丞相处置不当,也轮不到明昭殿下出来指点朝政,依老臣看,是明昭殿下僭越了。” 一句话,嫌苏仪染多事。 再来一局,后宫不得干政。 杨伯典冷笑一声,你苏仪染就算是正二品又如何,就算深得陛下宠爱又如何,他已是后宫之人,前朝闹得再乱,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杨伯典一脸得意,琢磨着从哪下手收拾苏仪染比较好。 “谁说他僭越了!”一道清冷的女音穿过门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赶紧走到门前,一个个神色惊恐,又不得不恭敬垂首行礼。 “陛下!臣给陛下请安。” “陛下回来了!” 苏仪染立在原地,淡然垂首。 “朕现在知道了,你们一个个都不盼着朕的好,都盼着朕遇到什么事是不是!”温卿瑶大步进来,边走边骂,“你们说的话朕都听到了,一个都跑不了!” 温卿瑶一甩衣摆,霸气坐下。 她昼夜奔袭赶回帝都,一进宫,没来得及喘口气直奔政事堂,就听到他们议论些什么狗屁东西! 她就知道,她的臣子里有人狼子野心,企图扶温义之上位,进而把持南朝政权。 想得美! 自温卿瑶进来后,杨伯典便缩着脖子不说话,躲在一边尽力降低存在感。 温卿瑶能回到帝都,说明昌平郡王失败了。 苏仪染上前,给温卿瑶端上一杯凉茶,“陛下喝点茶,消消火气。” 温卿瑶咕噜咕噜喝完一整杯,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摔,哐啷一声砸在大臣心头上,大气不敢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丧家犬一般,全没了方才嚣张得意的气焰。 倒是反对杨伯典这一派的人一个个昂首挺胸,神气十足。 “说说吧,你们希望朕遇到什么事啊!”温卿瑶重敲两下桌面。 一路跑回帝都,都没怎么休息,快把她渴死了。 杨伯典这一派有人上前,“回陛下,因着众同僚担忧陛下没有消息,担心朝里长时间没有主心骨也不行,便想着先选一个主事的人出来,只不过方法欠妥,看在为了南朝的份上,还请陛下见谅。” 另一边反驳,“哼,你们就是仗着陛下不在,暴露了狼子野心!” “你血口喷人,你拿出证据来啊!” “你等着,谁怕谁!” “够了!”温卿瑶一声厉喝,“昌平郡王造反,被朕拿下了。” 温卿瑶直接把事情甩到众人面前。 政事堂内再次鸦雀无声,真有人造反啊,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一时间谁都不敢再说话。 温卿瑶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脸,特别是经过杨伯典时,她刻意多看了两眼。 “指挥使还留在越州处理后续,估计很快将能将同党审出来,有罪的,一个都跑不掉!” 政事堂内人人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昌平郡王不仅造反,还给抓活的了,以凰卫的手段,审什么审不出来,白的都能审成黑的。 有几个做了亏心事的当场变了脸色。 这可是造反啊,若是被查出来,全家遭殃。 搭上一点点关系都不行。 反观温卿瑶,她坐姿慵懒又轻松,苏仪染候在她身旁,也是一派从容。 有人斗胆一问,“既然指挥使留在越州善后,陛下是如何回来的?” 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温卿瑶一个眼刀过去,“这重要吗?” 那人默了默,退回去。 温卿瑶又问杨伯典,“杨丞相怎么不说话啊。” 杨伯典上前,拱了拱手,神色无异,“臣只是震惊,完全没想到昌平郡王会谋反,一时难易回神,让陛下见笑了。” 苏仪染在心里冷笑,挺会演戏的。 温卿瑶收回目光,“都散了吧,朕回来了,之后一切照常。” 她目光扫过奏本,最后看向苏仪染,“你随朕回锦鸾殿。” 温卿瑶挽着苏仪染的胳膊出了政事堂,离开大臣的视线后,她小小声对苏仪染道,“你扶着点朕,朕累坏了。” 苏仪染手臂用力,扶稳了温卿瑶,“发生什么事了?” 温卿瑶叹息一声,“朕花了三天一口气从越州跑回帝都,一言难尽,余下的回锦鸾殿再跟你说。” 回到锦鸾殿,不忘一看温卿瑶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温卿瑶摆摆手,吩咐不忘,“快给朕弄点吃的,朕饿了!” 不忘应是,赶紧吩咐下去。 温卿瑶拉着苏仪染坐下,靠在他身上,挥退众人,将事情的大概说给苏仪染听,“昌平郡王叛变,谢锦书留在越州治病,楚燕回死了。” 苏仪染愣住了。 温卿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苏仪染,以及将楚燕回之死的真相告诉了他。 苏仪染一阵唏嘘,半天说不出话。 他完全没想到楚燕回居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苏仪染问道。 温卿瑶说道,“事情还没完,还有得磨,朕先密召楚开阳入宫见朕,余下的等不悔回来再说吧。” 帝都里还有得慢慢清理。 不忘带着宫人端着饭食上来,温卿瑶也不说了,坐在桌前吃起来,看起来真的饿坏了。 苏仪染心疼得不行,一边让她慢点,一边给她夹菜。 第266章 永远的三缺一 温卿瑶回帝都后,帝都很快刮起一片腥风血雨。 帝都的凰卫依据越州传回来的消息,开始四处搜查逆党,一时间人人自危,这一波危机比温卿瑶登基前的还要严重。 就连杨伯典也不大敢说话了。 这日,杨问归来锦鸾殿看望温卿瑶。 温卿瑶见他高兴得不行又一脸要哭要哭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怎么这是?” 她伸手摸了摸杨问归的脑袋。 “陛下瘦了。”杨问归吸了吸鼻子,“但臣又能见到陛下了,很高兴。” 温卿瑶笑了笑,杨问归还是和以前一样,能让人开心。 杨问归又问道,“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指的是谢锦书和楚燕回。 杨问归不知道谢锦书在越州治病,更不知道楚燕回死了,永远回不来了。 “他们要在杭城多玩一段时间吗?” 温卿瑶只是弯起唇角,“他们啊,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 她突然发现,没办法告诉杨问归真相,她怕杨问归会伤心难过。 以前可以凑一桌的叶子戏,恐怕是永远的三缺一了。 这家伙心思细腻敏感,知道后指不定多难过。 杨问归点了点头,“知道了,那臣和陛下一起等他们回来,对了,臣新做了糕点,是陛下不在宫里的时候,臣专门学的,就等着陛下回来做给陛下吃,陛下快尝尝吧。” 杨问归送来的桃花糕很甜,但温卿瑶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自打从越州回来后,她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 杨问归当然察觉到了,她的眼底没有光,是灰暗的,那种微妙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不好开口问。 他也不问,只是陪在温卿瑶身边,哄她开心。 过了几日,不悔护送谢锦书回宫,还有楚燕回的棺椁。 全帝都的人这才知道,陛下的长宁殿下为了在叛变保护陛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杨问归知道后,难过得不行,还专程跑去安魂殿看他。 坐到半夜,杨问归觉得身后多了两个人,回身一看,苏仪染和谢锦书都来了。 两人在杨问归身边坐下。 杨问归扯了扯谢锦书的袖子,“锦书兄,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燕回兄了。” 他发现谢锦书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只是为楚燕回的事难过。 谢锦书知道在越州发生了什么,他轻叹一声,挤出一丝笑容安慰杨问归,“陛下待燕回很好。” 陛下对外瞒下了楚燕回与昌平郡王勾结的事。 苏仪染也从温卿瑶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他的心态没谢锦书那么好,但也很复杂。 在他眼中,就是楚燕回对不起温卿瑶,他不明白温卿瑶为何对楚燕回手下留情。 杨问归耷拉下眼皮,不大开心,谢锦书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第二天,楚开阳进宫了。 温卿瑶将人叫到东华阁。 “楚燕回的事你知道了吗?”温卿瑶开门见山。 楚开阳颔首,“末将已经知晓,听闻犬子是为了保护陛下,这是犬子的荣幸。” 温卿瑶一脸冷漠,“楚燕回确实因朕死了,但并不是外界说的为了保护朕,他勾结昌平郡王企图叛变,事情失败后,朕赐了他一杯毒酒。” 楚开阳一惊。 温卿瑶继续说道,“只不过朕为了维护他的颜面,对外这么说罢了。” 楚开阳直接跪下请罪,“是末将教子无方,末将居然全然不知他存了这样的叛心,还请陛下降罪责罚!” 温卿瑶盯着楚开阳的头顶盯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道。 “他现在停灵安魂殿,之后择吉日送入佑陵陪葬,你待会有空去看看吧。” 楚开阳叩首,“多谢陛下隆恩!” 但温卿瑶没叫他起来,他还得跪着。 良久,温卿瑶又说道,“楚燕回叛变,按理说你们楚家难辞其咎,免不了罪责,但是朕看在楚燕回对朕曾经的感情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楚开阳匍匐得更低了,“但凭陛下吩咐!” 温卿瑶将一道密旨扔给楚开阳,“你自己打开看看吧。” 楚开阳赶紧起身,打开密旨,匆匆扫一眼,脸色煞白。 温卿瑶说道,“朕盯着北虞朝廷许久了,如今北虞越来越乱,朝不保夕,现在只差给他们的最后一刀,朕需要一把匕首。” 楚开阳明白了,他就是陛下选定的这把,刺入北虞心脏的匕首。 他咽了口唾沫,心知这一趟八成是有来无回。 楚开阳垂下眼眸,久久发不出声。 温卿瑶又说道,“待会你去安魂殿看看楚燕回,再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准备好,就出发吧,朕会派人协助你,你将以使者的身份进入北虞。” 完全不给楚开阳退避的余地。 楚开阳咽了口唾沫,将密旨收好,“末将谨遵陛下圣谕,此番出使北虞,绝不辱使命!” 温卿瑶喊一首,“不忘进来。” 不忘进到东华阁,手里还牵着一头大狗。 狗的脸一路到背部驱赶再到尾巴都是黑色的毛,唯独四肢尾巴底部有一点浅棕色的毛发,狗身躯庞大,看着很凶。 “黑虎过来。”温卿瑶轻唤一声。 不忘松开绳索,黑虎乖乖地走到温卿瑶脚边坐下。 “这只狗是楚燕回从宫外带回来送给朕的,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已经长大了,站起来差不多能够到楚燕回的胸口,但是当初将它送给朕的人变了心。” 楚开阳叹一口气。 温卿瑶挥挥手,“不忘,带楚将军去安魂殿见见楚燕回。” 楚燕回行礼告退。 出了锦鸾殿,重新看到明亮的天空,他这才发觉身后被冷汗浸透了。 以陛下的作风,她这次已是仁至义尽了,只要他完成了任务,陛下就会放过楚家,对楚燕回叛变之事既往不咎。 叛变是诛九族的重罪。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进宫的楚燕回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居然还勾搭上了昌平郡王。 从军之人,最忌讳不忠。 楚开阳来到安魂殿的时候,楚燕回的三个好友正准备离开。 吴怀忆、王明羽、张子陵三人,见到楚开阳,行了礼。 今年春,王明羽和张子陵回到帝都,他们听说楚燕回随着温卿瑶去杭城游玩,本来想等着楚燕回回帝都后四人再聚一聚的,没想到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回想起上次见面的情形,已经遥不可及。 第267章 查苏家 温卿瑶送走楚开阳后,叫来不悔。 “朕已经给楚开阳颁布密旨,让他准备好后北上北虞,执行杀破狼计划的最后几个关键任务,你让我们藏在北虞的暗桩也准备起来,配合好楚开阳,届时给予北虞朝廷致命一击。” 不悔颔首,这么多年耐着性子等下来,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温卿瑶气定神闲,脸上表情毫无波澜,“你陪朕去清心殿坐坐吧。” 来到清心殿,谢锦书在休息。 自从在杭城中毒后,他脸色一直很不好,哪怕解了毒之后依旧没有大的气色。 谢锦书要起身行礼,被温卿瑶拦下了,她挨在谢锦书身边坐下。 “你回宫后有没有好好休养,近来身子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谢锦书笑着摇头,“承蒙陛下挂怀,已经好很多了,估计再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痊愈。” 温卿瑶看着谢锦书清瘦苍白的脸色,心疼了,原本气质如仙的人被折腾成这样,从在杭城起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直到回宫才得以喘息。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让人去给你安排。”温卿瑶说道,“那些事你也别操心了,就安安心心休息便是。” 谢锦书笑着颔首,能看到陛下他就很开心了。 以他的身体状况,能陪在陛下身边便是福气。 温卿瑶取出一尊圆圆矮矮的小瓶子递给谢锦书,“这是朕让灵枢寻来的好药,活血化瘀最是有效,若有哪里磕了碰了,抹上这药按揉按揉,再静养便是。” 谢锦书挑眉。 他似乎用不上这种药。 “多谢陛下。”但他还是笑着收下了。 温卿瑶陪着谢锦书说了会话,“朕留在你这里用晚膳吧,多陪你一会儿,在杭城和越州的时候没陪你多玩一会儿,是朕亏欠你的,说好的陪你多出去看看的。” 谢锦书笑着摇头。 能让陛下陪着他出去,他已经很知足了。 吃完晚饭,温卿瑶遣开所有人,将谢锦书单独留下来。 “这次去越州,托楚燕回的福,朕找到了云天秘境。”温卿瑶正色道。 谢锦书睁大了眼睛,“真的?陛下是如何找到的,云天秘境长什么样?” 温卿瑶将当时的情形说给谢锦书听,当然,隐瞒了翻阅四人经历的部分。 随后,她伸出左手,再次在谢锦书面前展现光柱,“落到山穴后,是它指引朕找到的云天秘境,之后朕将秘宝天机存到了这里面,或许还能再翻看吧,至少比再也找不到那地方要好。” 她离开越州后,不悔派人将她失踪的地方和出来的洞口仔仔细细翻了个遍,再没有找到云天秘境的出入口。 半点痕迹都没有。 云天秘境完完全全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谢锦书挑眉,问了一句,“陛下既然得到了秘宝天机,有没有看一看南朝未来的国运?杀破狼计划收尾在即,陛下有没有看看要怎么做,才能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温卿瑶摇头。 “为何?”谢锦书问道。 温卿瑶淡然说道,“计划已经筹划多年,走到这一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论天机上展现的结果如何,朕都要走这一步,至于南朝之后的国运,千百年后轮不到朕管,朕又何必操这个心呢?” 谢锦书听完,笑了笑。 “陛下很阔然。” 温卿瑶说道,“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帝都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后续还有很棘手的事需要处理,南朝并未像外表看到的那么安稳,总之,按计划徐徐图之便是。” 谢锦书若有所思地颔首。 陛下素来很有想法,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来即可,没必要提前知道些什么,这样反倒会破坏她自己的节奏。 最后他说道,“陛下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臣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随时可以是陛下最好的助力,有用得到锦书的地方,臣直接吩咐便是。” 永远都是。 陪谢锦书一直聊到他睡觉前,温卿瑶才离了清心殿。 回到锦鸾殿后,她很是疲惫。 最近的事情又多又重,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每走一步都必须十分小心,一朝踏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温卿瑶这次清扫帝都的力度非常大,以至于帝都里大大小小的官都查了一遍,真查出不少有意思的事。 不悔来跟温卿瑶汇报的时候,都在考虑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 “从越州和帝都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平南侯和杨伯典是肯定牵涉在其中,甚至可以怀疑毒害前户部尚书关牧和先皇的事,便是他们主使,只不过还没有证据。” 温卿瑶眯起眸子,冷冷道,“继续查。” 不悔颔首,表情忽然变得犹豫。 温卿瑶盯着他,“有什么事直说便是,查到什么如实禀报,是你指挥使的职责。” 不悔抿唇,小心斟酌着说道,“有人举报,苏家也参与其中。” 温卿瑶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苏家?哪个苏家。” 不悔道,“礼部尚书,苏承安。” 温卿瑶呼吸有那么一瞬停滞,她抿唇盯着不悔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不悔查错了,但凰卫出手,从不出错。 她身子前倾,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眼眸半垂掩住所有情绪。 “陛下,要查苏家吗?”不悔问道。 “查!”温卿瑶很果断,“如果是被人栽赃陷害,自然要洗刷掉所有的污点,但若是确有其事,朕说过,朕不容许任何背叛!”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不悔垂首,将温卿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温卿瑶又说道,“不过嘛,若是光查查不出什么的话,朕不介意引蛇出洞,之后再打草惊蛇,朕认为一直很有效。” 越到关键时刻,越是比谁沉得住气。 不悔颔首,“奴才明白了,立即去办。” “等等。”温卿瑶叫住不悔,“查苏家的事暂且不要告诉苏仪染,有些事晚些跟他说会更有效果。” 有了温卿瑶的大力支持,凰卫在帝都里查得更起劲,平南侯、苏承安被查了好几遍,就连杨伯典也不能独善其身。 苏仪染在宫里,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第268章 苏仪染跪在锦鸾殿前 苏仪染问履泽,“最近陛下忙着查处逆党,但是我总觉得心里难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段时间温卿瑶很忙,且进出锦鸾殿的大臣很多,他便没去帮她批阅奏本。 所以对最近朝中的事不是很了解。 履泽提议,“要不殿下去锦鸾殿看望陛下?殿下也有些许日子没去了。” 苏仪染一想,觉得可行,便带上履泽往锦鸾殿去。 在锦鸾殿前,遇上匆匆从里面出来的杨伯典。 杨伯典看到苏仪染,先是一愣,随后露出阴冷得意的笑,他一句话不说,挥袖走人。 苏仪染抿唇,沉着脸进锦鸾殿。 但是温卿瑶没空见他。 苏仪染站在东华阁门前,看着进进出出的大臣,一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但每个人从他面前过时,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他。 这令苏仪染更加心思不安。 履泽问苏仪染,“殿下,我们要继续在这里等吗,陛下似乎很忙的样子。” 苏仪染沉住气,视线淡然扫过东华阁,“走吧,我们回去。” 瑶瑶总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总能见到她的。 然而没几日,宫里传来苏承安被抓入狱的消息,苏仪染一听到这事,赶紧去锦鸾殿见温卿瑶。 温卿瑶坐在桌案后,眉目清冷。 听闻苏仪染来了,她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未有过多的表示。 苏仪染走到温卿瑶跟前,行了礼,问道,“陛下,听闻我父亲被捕入狱,是否有其事,又是何缘由?” 温卿瑶语气清冷,“确有其事。” 苏仪染忽然觉得温卿瑶对他的态度变了,她以前从未对他如此冰冷疏远。 他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敢问陛下,是何缘由?” 温卿瑶放下手中的奏本,抬起头看他,疏冷的眼神,让苏仪染背后一凉,“凰卫查到苏承安跟关牧的一些事有关,目前正在调查中,事情很快就会有结果。” 苏仪染心里一惊。 关牧的事,不就是关牧被人投毒身亡的事吗,当时陛下还跟他说,杀害关牧的人,也很可能是毒害先皇的幕后主使。 “不可能!”苏仪染惊呼,“陛下,这是不可能的,父亲他断不可能做出这种残害同僚的事,更不可能……” 更不可能是毒害先皇的幕后主使。 苏仪染声音戛然而止,他捏了捏拳头,静立在原地。 他的父亲与先皇交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然先皇当初也不会让他跟瑶瑶定亲。 说他父亲会谋害先皇、谋害同僚,他一百个不相信。 温卿瑶语气淡淡,“是或不是,等凰卫的调查结果出来便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苏仪染咬咬牙,还想再说什么。 “你留在这里也没用。”温卿瑶垂眸继续阅看奏本,“你留在这里,不会改变凰卫的调查结果。” 苏仪染抿着唇,还是行礼退下了。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杨伯典正和平南侯说话。 平南侯是悄悄来丞相府的,没人知道,丞相府里的下人也不知情。 两人在书房里嘀嘀咕咕,绝对没什么好事。 杨伯典说道,“凰卫已经查到你头上了,你要小心啊,都怪你当初性子太急,出手杀了关牧,结果现在被凰卫盯上,摆脱不了关系了吧!” 平南侯叹息一声,“谁知道凰卫的狗鼻子这么灵,我做的悄无声息,连当时尚书府的人都不知道我去见过关牧,谁知道就被凰卫盯上了,不过没关系,我把苏承安拉下水了,把所有的罪证都摔到他那边,你看他现在不就进去了吗。” 杨伯典还是不放心,叮嘱平南侯,“你也别掉以轻心,万不可大意,苏承安虽然进去了,但凰卫还在调查你,你来我这里不会被凰卫发现吧!” 杨伯典突然紧张起来。 现在正是危急时刻,若是被凰卫发现平南侯偷偷来他这里,他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 “放心,没发现,我很小心的。”平南侯摇头,他往杨伯典跟前凑了凑,“你不是还有绝招吗,实在走投无路的话,你就用绝招,把她解决了,我们就不用担心受怕了!” 杨伯典蹙眉,“有是有,只是时间还没到,她没有任何症状表现出来,估计还得再等等,毕竟两个月没服药。” 平南侯若有所思颔首,心里先松一口气,“干脆这样,在绝招之前,我们把苏承安拉下来,陛下不一定舍得动苏仪染,但苏家不能再留着了。” 杨伯典同意,“行,你回去后就立刻动手。” 没两日,凰卫找到了苏承安谋害关牧的“证据”,温卿瑶下旨流放苏家。 苏仪染听闻消息,来锦鸾殿求情。 “陛下,父亲他是万万不可能谋害同僚的,这其中定有误会!”苏仪染说道,“陛下与臣相识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臣的为人,不了解苏家的家风吗!” 温卿瑶回道,“朕是看在与你相识多年的份上,才免除你家人的死罪,只是流放而已。” “可是……” “没有可是。”温卿瑶打断苏仪染的话,“虽然朕也不愿意相信,但证据摆在眼前,你在出去吧,朕不会迁怒于你,毕竟你是朕的明昭殿下,这件事是苏家的错,与你无关。” 苏仪染还想辩解。 温卿瑶完全不给他机会,直接让不忘把苏仪染赶了出去。 “陛下!”苏仪染被拦在锦鸾殿前,他不断朝里喊,但是温卿瑶根本不理他。 “陛下!很有可能是奸人栽赃陷害,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还请看在我与陛下多年的情分上,再仔细查一查!” 说完,苏仪染直接跪在锦鸾殿前。 不忘吓了一跳,赶紧去拉苏仪染,“明昭殿下这是何苦呢,陛下已经说了不会迁怒于殿下的,殿下快起来回去吧。” 苏仪染跪在锦鸾殿前一动不动,眼神坚定。 他要在锦鸾殿前等一个结果。 陛下不理他,他不走。 不忘无奈,进殿跟温卿瑶说了这事,顺带求情,“陛下让明昭殿下回去吧,奴才劝不动啊。” 温卿瑶视线定在奏本上,头也不抬,“劝不动就不劝。” 不悔来锦鸾殿时,也看到了跪在锦鸾殿前的苏仪染,他吓了一跳,但也只是多看一眼,便进了锦鸾殿。 第269章 杨问归来劝 不悔径直走到温卿瑶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陛下,北虞那边的事成了。” 温卿瑶抬眸,嘴角高高翘起,脸上满是骄傲与得意。 “北虞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吧。”温卿瑶轻笑。 不悔也是面露得意,“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全在陛下的意料之中,现在北虞的都城都乱了,北虞皇室后继无人,那些大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高兴得谈论着计划的成果,全然不在乎使团的下落。 毕竟回得来就回来,回不来就不回了,都是计划之内,没什么好讨论了。 刺杀北虞皇帝是大事,没那么容易脱身。 温卿瑶一手支着脸,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两下,“让我们的人继续按计划进行,让北虞越来越乱才好,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也快了,最多三个月,待朕清理好帝都这些破事,杀破狼计划也该收尾了。” 不悔接话,“奴才提前恭贺陛下。” 锦鸾殿内隐隐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但是锦鸾殿以外的地方,气氛压抑得不行。 进出锦鸾殿找温卿瑶的大臣看到跪在殿前的苏仪染,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毕竟苏承安和先皇是好友,苏仪染又是温卿瑶青梅竹马未婚夫,再看苏家现在的下场,和苏仪染现在的举动,这位女帝狠起来真是完全不留情面,谁都不放过。 连苏仪染都跪下了,他们哪能安心,万一哪天凰卫查到他们头上,他们的下场比苏仪染和苏家还要惨。 杨问归也听说了苏家和苏仪染的事,他大吃一惊。 之前陛下和苏仪染都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一时间坐立难安,对风清说道,“我们去锦鸾殿看看。” 他不相信陛下和苏仪染多年的感情,一瞬间就骤然消散。 风清对杨问归说,“明昭殿下已经在锦鸾殿前跪了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的,这个天地上又凉,时间久了身子受不住的,不忘宫监都去劝过了,没用,陛下不肯见明昭殿下,明昭殿下就不起来。” 杨问归抿抿唇,愁得眼尾泪痣都黯然失色,“我们去劝劝陛下吧。” 说罢起身,还未出门,发现下雨了。 春天,雨水总会多一点。 风清拿了伞撑开,“明昭殿下跪在殿前,身上铁定都淋湿了,殿下快去锦鸾殿吧。” 杨问归颔首,随风清迈入雨帘。 一路上,杨问归心里不断念叨着,千万憋在锦鸾殿前见到苏仪染,但事不遂人愿,远远地他就看到锦鸾殿前笔挺地跪着两个身影。 一个苏仪染,一个履泽。 杨问归快走两步上前,迈上台阶时,他放轻了脚步。 路过苏仪染身边,他侧眸看过去,苏仪染神情坚毅,但因为跪了一天一夜,又淋了雨,面色明显可见苍白,情况不太妙。 杨问归寸步不停,反倒加快脚步进了锦鸾殿。 温卿瑶见到杨问归,露出笑意,“你怎么来了,似乎外面下雨了,没淋着吧。” 杨问归笑着请安,“许久没见到陛下了,甚是想念,便过来看望陛下,听闻陛下最近事务繁忙,陛下要注意休息,千万别累着了,身子要紧。” 温卿瑶放下手中的奏本,走下来,与杨问归坐在榻上,“你这么一说,朕还真觉得有些累了,现在歇息片刻便是。” 杨问归眼神左右一瞥,装作好奇地问道,“方才臣进来的时候,看到跪在门前的明昭殿下,他犯了什么错惹陛下如此生气,竟罚他跪在门前。” 温卿瑶笑了笑,并不为杨问归的言行生气,“没什么,一点小事,等他的脾气过了就好了。” 若不是知道事情始末,听温卿瑶的语气,杨问归真的会以为只是小事而已。 什么小事能让苏仪染跪在殿前一天一夜不起来。 杨问归拉着温卿瑶的袖子,小小声说道,“外面下雨了,春雨凉,地上又湿,久了身子会坏的,陛下让明昭殿下起来回去吧。” 温卿瑶视线在杨问归身上打了个圈,“你倒是关心他。” 杨问归柔声说道,“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况且明昭殿下的品行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他不坏,没有坏心思。” 其实他想着,现在楚燕回不在了,他们三个得好好陪在陛下身边,再不能少一个人了。 但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温卿瑶轻笑一声,“好啊,你去喊他起来吧,看看他会不会动。” 杨问归蹙眉,不明白温卿瑶的意思,但还是起身出去。 来到苏仪染跟前,杨问归弯下腰对他说道,“染兄,陛下让你起来回去歇着,你快起来吧。” 苏仪染始终死死盯着眼前锦鸾殿的大门,“陛下何时愿意见我,我何时起来。” 杨问归眉毛耷拉下来,他现在明白陛下的话了。 他蹲下身,将伞撑在苏仪染头顶,“染兄,外面雨下大了,再怎么着你也得顾着身子呀,若是你身子垮了,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都应付不了了。” 苏仪染岿然不动。 杨问归咬着下唇,眉眼间滑过无奈,他在心里叹一口气,“我知道染兄是为了苏家的事,这件事陛下一定会查清楚的,一时的结果而已,只要你在宫里,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杨丞相也被凰卫调查呀。” 杨问归巴不得温卿瑶把杨伯典的那些勾当都查出来。 杨伯典暗中做了太多伤害陛下的坏事,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陛下。 苏仪染还是不说话。 杨问归见劝是劝不动了,他叹息一声,站起身,转身进了锦鸾殿。 温卿瑶正悠闲喝茶,她不用看都知道结果如果,但还是问了一句,“如何?” 杨问归顾着脸,在温卿瑶对面坐下,“陛下你去见见染兄吧,外面下雨了,染兄身上都湿透了。” 温卿瑶挑眉,“你心疼了?” 杨问归有些伤感,“陛下对染兄是有感情的,我和染兄的关系也不差,若是染兄病了伤了身子,陛下铁定心里会难过,臣不忍心看到陛下难过。” 温卿瑶看向杨问归,有些惊讶,杨问归是这么想的吗。 他真的是太纯真善良了,与皇宫帝都勾心斗角权谋筹算的氛围格格不入。 第270章 谢锦书送药 但不论如何,温卿瑶是绝对不会在现在去见苏仪染的。 杨问归留在锦鸾殿陪温卿瑶用了晚膳,便回去了。 走到锦鸾殿前,他看到始终笔挺地跪在殿前的苏仪染,还是忍不住再去劝。 两天一夜了,又淋了雨,再跪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但这回,苏仪染索性不搭理他,连眼神都不动一下。 杨问归叹息着,回去了。 不过他回去后,让风清取了披风过来给苏仪染和履泽披着,多少能御寒。 远在清心殿里休养的谢锦书,也听说了苏仪染的事。 但他没去看望苏仪染,也没去劝温卿瑶,反倒揣摩起温卿瑶的用意。 谢锦书将玉衡和摇光叫到跟前,“陛下以前似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她现在对苏仪染是什么态度?” 摇光说道,“奴才悄悄打探过了,不是陛下不让明昭殿下起来,是明昭殿下自己不起,因为陛下不愿见他。” 谢锦书挑眉,“是为苏家的事?我也觉得苏承安不会背叛陛下,这里面有阴谋。”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事的走向像温卿瑶的作风。 一开始先是走向令人不可理解猜测的方向,随后骤然一转,转头将真凶打了个措手不及。 之前的杭城越州案不就是这样么。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是被迫走到越州,包括他也这么以为,谁知道她早有部署,在越州将昌平郡王杀了个措手不及,数年经营一朝之间全部毁于一旦。 谢锦书望向窗外,夜色深沉,“若是过了今晚,染兄就在锦鸾殿前跪了两天两夜了吧,陛下真的舍得吗……” 事实证明,温卿瑶是真的舍得。 苏仪染跪在锦鸾殿前的第三天,终于因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温卿瑶派人将他送回昭懿殿休息,顺带下了一道圣旨,将苏仪染软禁在昭懿殿中,无旨意不得出来。 苏仪染不能出昭懿殿,但别人可以进昭懿殿看他。 灵枢和素问来问苏仪染诊治。 正好遇上谢锦书也来了。 谢锦书没有打扰两人,而是坐在前殿休息,说起来他还是头一次来昭懿殿,打量一圈,昭懿殿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典雅贵气,很有苏仪染的风格。 坐了一会儿后,灵枢和素问从寝间出来,上前给谢锦书行礼。 谢锦书温和地问道,“明昭殿下情况如何?” 灵枢上前一步,说道,“明昭殿下身子并无大碍,只不过因为跪太久,身子虚弱,晕了过去,喝点补药休养几天便是,只不过因为跪得太久,膝盖淤青得厉害,得认认真真抹几天药,还得卧床静养。” 素问道,“臣等正打算回去取了伤药过来给明昭殿下。” 谢锦书眨眨眼,“是陛下让你们过来为染兄诊治的吗?” 两人颔首。 谢锦书沉思片刻,想着事情或许真是这样。 “你们先下去给染兄煎药吧,补药就麻烦你们了,但是伤药就不需要了,我带来给他。” 灵枢素问颔首,下去了。 谢锦书又坐了一会儿,将玉衡留在前殿,自己一人来到苏仪染的寝屋。 苏仪染正躺在床榻上歇息,人已经醒了,因为履泽也需要养伤,所以现在照顾他的是另一个人。 这人上前行了礼,“奴才屡吉,给扶疏殿下请安。” 听到这人的名字,谢锦书挑了挑眉,有意思的名字。 “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跟明昭殿下说。” 屡吉应是退下了。 苏仪染看向谢锦书,自己支撑着坐起来,谢锦书搬来靠枕让他靠着,他自己挨着床沿坐下,“你这是何苦呢?” 谢锦书皱眉怨怪一句。 他是十分不赞同苏仪染的做法,一跪就是三天,简直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苏仪染抿唇不言,他面色不好,素来高贵清冷的他,此时看上去很是颓靡。 谢锦书瞧他这副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个给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尊矮矮圆圆的药罐。 苏仪染抬眸看他。 “这是伤药,御医说你腿上的淤青很重,得好好用药揉一揉,再卧床静养。”谢锦书将药罐递到苏仪染跟前,“这是她给我的,那日她来清心殿看我就将这尊药罐给我了,已经是很多天前的事了。” 苏仪染蹙眉。 谢锦书沉声强调一句,“我没骗你,也没必要骗你。” 苏仪染将药罐握在掌中反复摩挲,药罐上带着温度,他甚至能想象到温卿瑶将药罐交给谢锦书时的语气神情。 “她将这支药罐给你时,说了什么。”因着许久没说话喝水,苏仪染的嗓音很是沙哑。 谢锦书倒了杯水给苏仪染,“她当时就说,这药用来活血化瘀最是合适,但你知道的,我根本用不上这种药。” 他轻笑一声,已经完全明白了温卿瑶当时的用意。 陛下想得太深太远,目光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实在是太厉害了。 苏仪染喝了水,一手握着药罐,若有所思。 “她现在在谋划什么?”苏仪染的声音有些虚。 都是这几天折腾的。 谢锦书想了想,“帝都和北虞的事吧,她最近真的挺忙的,你最近就好好休息,等你养好身子了,她也就不忙了。” 苏仪染又问,“我父亲他们呢,苏家呢?” 陛下说要流放他们。 她一直没松口。 谢锦书一只手撑着,身子稍稍向前,“染兄这是关心则乱了,陛下的行事作风你还不了解吗,若是苏家有事,早就处理掉了,哪还有回旋的余地,陛下不是个看情面的人。” 苏仪染的眸光有过闪烁。 谢锦书又说道,“你看看你手中的药罐,陛下早早就将它交到我手中,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这两日派人给你送来,为什么不让灵枢素问将药带给你。” 说明陛下早就有打算的。 陛下真是神了,连苏仪染会在锦鸾殿前跪三天都料到了。 苏仪染轻咬下唇,胸口起伏一下,吐出一口浊气,“这三天,有不少大臣看到我跪在锦鸾殿前了吧,杨伯典也看到了对吧。” 他当时一心一意盯着锦鸾殿,等温卿瑶出来见他,没怎么注意有谁经过他身边,他只记得杨问归来过。 谢锦书颔首,“只要是来过锦鸾殿的人,都知道,就算没来过,消息也传出去了,现在帝都里的官员都知道你明昭殿下因为何事跪在锦鸾殿前。” 苏仪染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第271章 北虞使团 苏仪染在昭懿殿中静养,一连数日,皇宫内安安静静。 可是帝都里的惊恐一直不曾消散。 只要凰卫没将谋反的背后之人查出来,凰卫就会一直查,只要凰卫查,帝都里的大小官员都不好过。 苏仪染背后的苏家都被罚了,他们有什么自信觉得自己没事。 温卿瑶收到北虞递来的国书,北虞使团要来帝都拜见温卿瑶,顺便送来新帝登基的贺礼。 “呵,示弱了。”温卿瑶合上国书扔到一旁。 历朝历代,都只有北边向南边臣服的份,管他北朝北虞,随后都比不过南朝。 温卿瑶叫来暂代礼部尚书职责的大臣,这人姓何。 “何尚书,北虞要来求和讨好南朝,使团已经在路上了,你安排一下吧。”温卿瑶拍了拍国书。 她是没有想到,北虞居然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出使南朝求和的主意,还凑齐了使团人选,已经走在路上了。 真是迅速。 如果快的话,差不多十天就可以到南朝帝都。 若是他们着急,还可以来得更快。 何尚书颔首,“臣遵旨。” “还有,大比武在即,四营两狮正陆陆续续前往帝都,你去兵部问问他们的安排,务必让北虞使团避开这些军队的驻地,朕不想有节外生枝的事发生。” 何尚书颔首。 事关南朝的核心力量,是得十分谨慎才行。 温卿瑶不放心,挥退何尚书后,又把兵部尚书朱元华叫来。 “四营两狮都走到哪了?” 最近的是北营,最远的是南营,这时候都该启程来帝都了,最好别和北虞使团撞上。 朱元华想了想,“北营还没动静,但是南营和西营已经启程了,东营准备启程,两狮的人不着急,但也在准备中。”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选的驻地都是以前驻军常用的地址,臣早早就派人去整顿看守了。” 温卿瑶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放心,“你再派一队人去守着,待四营两狮抵达帝都后,谁先到谁派军队守着,然后再联系指挥使,让凰卫派人支援,总之不能出任何状况,特别是北虞使团在南朝的时候!” 温卿瑶稍稍加重了语气,朱元华缩了缩脖子,赶紧答应。 这时候万万不能惹陛下生气。 正如温卿瑶所料,北虞使团来得很快,比预计中的提前两天抵达南朝都城。 来的人是北虞的礼部尚书,温卿瑶派礼部何尚书出城迎接,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晚上在紫光殿设接风宴,若非想看看北虞打什么主意,温卿瑶并不想搭理他们。 苏仪染还在昭懿殿禁足休养,谢锦书也在清心殿养身子,温卿瑶索性带上杨问归出席接风宴。 大臣一个个盯着坐在温卿瑶身旁的杨问归,眼眸中充满疑惑,但就是不敢开口问。 以前任何一场宫宴,陛下都不曾待后宫殿下出席。 今夜陛下直接带着杨问归见北虞的人,还是在苏仪染禁足期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很大概率是苏仪染的皇夫之位保不住了。 杨伯典看到杨问归的时候,也愣住了,他能猜到温卿瑶对杨问归好,但没想到能独宠到这个地步。 这可是苏仪染都不曾有过的恩宠。 想明白后,杨伯典很是得意,陷害苏家的计谋成功了,苏家流放,苏仪染失势,接下来他只要挺过这次风波,他就再也不用怕什么温卿瑶了。 到时候该低头的是她! 温卿瑶扫视一圈,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随后她将视线投向北虞使团的一群人。 北虞的礼部尚书柳明上前向温卿瑶敬酒,说了一通好话。 温卿瑶不大领情,“北虞使团匆匆来南朝,不知所为何事呀。” 这种客套话,也就听听。 柳明觉得这话很刺耳,南朝女帝明知道原因,偏偏还问,但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是他们巴巴地上门想讨好关系,只能忍着。 他弓腰垂首,毕恭毕敬地说道,“回陛下,我北虞新帝登基,新帝特遣臣来南朝,表明我朝愿与南朝休好之意。” 温卿瑶挑眉,拉长了语调,“原来是这样,南朝和北虞的关系素来很好,两国之间已经数十年未动兵马干戈,怎么能说有休好之意呢?” 柳明听了这话,太阳穴突突的跳。 南朝女帝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十几年来南朝明里暗里一直打压破坏北虞,还趁着北虞自顾不暇时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前段时间先皇遇刺,他不信这里面没有南朝女帝的手笔。 他定了定神,说道,“陛下说的是,只不过如今我北虞新帝登基,再加上南朝与北虞多年不曾往来,新帝想借此机会,与南朝陛下好好交流交流,增进两国之间的感情。” 温卿瑶颔首,“确实很多年没有往来了,北虞新帝登基,朕还没送贺礼过去,这样吧,你回去后转告你们北虞皇上,三个月内,朕必将送上大礼恭贺他登基。” 北虞新帝还是位小皇帝,很多事还拎不清楚,又是仓促登基,不得不抱紧南朝这根大腿。 柳明听了温卿瑶这番话,心里有些忐忑,他觉得南朝女帝的语气不对。 他悄悄抬眸打量温卿瑶的表情,觉得她笑得十分阴险。 一定有鬼。 但这又如何,南朝要给北虞准备大礼,北虞也给南朝准备了一份大礼。 北虞遭难,南朝绝不能独善其身。 南朝女帝,如果你能接得住这份大礼的话,倒时候再考虑给北虞送贺礼也成,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但柳明还是诚恳地说道,“臣先替我朝陛下谢过南朝陛下!” 该有的表面礼数还得有。 “为了表现我北虞的诚意,我朝陛下特意命臣为南朝陛下献上一份稀世珍宝,三日后,臣将奉上这份来自北虞的心意,还请南朝陛下一定赏脸!” 温卿瑶挑眉,北虞还带了东西来,有意思。 “行,朕等着三天后的珍宝。” 她突然好奇,北虞户部被掏得差不多了,粮仓也空了,连国都快亡了,还能拿得出什么珍宝。 第272章 刺杀伤了谢锦书 温卿瑶只坐了一会儿,便带着杨问归离席,将这里交给了杨伯典和何尚书。 她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待久了没意思。 杨问归跟着温卿瑶出去,小小声问她,“陛下为何带臣参加这次接风宴,以前陛下都是不带任何殿下出席的。” 温卿瑶只是淡淡一笑,“心情好就带你来了。” 将杨问归送回琅华殿后,温卿瑶自己回了锦鸾殿。 为了北虞使团所谓的献上珍宝,温卿瑶又为他们准备了一场小型的宴会。 三天后的晚上,温卿瑶在兴庆宫御花园安排了一场小小的晚宴,就几位南朝大臣在场,还有北虞使团。 这一次,温卿瑶带着杨问归和谢锦书来了,苏仪染依旧在昭懿殿中休养。 北虞使团的人对温卿瑶后宫的人本就不感兴趣,所以对她带着两位后宫殿下露面也是见怪不怪,毕竟这不是什么大场合,她爱带谁就带着了。 但是南朝的这些大臣都睁大了眼睛,一年多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神秘的扶疏殿下。 杨伯典一直盯着坐在温卿瑶身侧的谢锦书,只觉得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再看这人的容貌气质,皆是上乘,周身似有仙气萦绕。 不论从哪方面比,他都觉得这个扶疏殿下太出色了,完完全全将另一边的杨问归比了下去。 他忽然想不通为何杨问归会这么受宠,莫不是温卿瑶眼神不好。 视线在两边来回摇摆,杨伯典还是觉得谢锦书更耀眼,更惹人注目。 北虞使团看着上首说话调笑的三人,心里越发不爽快。 柳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说道,“陛下,请容许臣向陛下献上珍宝。” 温卿瑶颔首。 北虞使团的人抬上一只木箱,摆在场地的正中央。 柳明对温卿瑶说道,“还请陛下移步。” 温卿瑶挑眉,对左右手的杨问归和谢锦书说道,“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三人一齐走下来,来到木盒面前,这木盒十分精致,体积不小,温卿瑶很是好奇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柳明站在木盒后面,“请陛下过目。”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尊金器,纯金打造还镶嵌了宝石,在夜色灯辉下闪闪发光。 金器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一尊盘踞在祥云上的金龙。 温卿瑶挑眉,就这? 她盯着这尊金龙,金龙的眼睛是宝石做的,龙口微张,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咻—— 一道银光闪过,温卿瑶飞速侧身避开。 是一支暗镖。 温卿瑶眼神顿时凶狠,北虞使团居然想刺杀她。 “陛下小心!” 谢锦书扑过来,挡在温卿瑶身前。 柳明一匕首扎入谢锦书的胸口。 “锦书!”温卿瑶惊呼,她抬脚直接踹飞了金龙和柳明。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北虞居然企图刺杀他们的皇上! 宴会现场瞬间乱成一团,不忘和杨问归赶紧护在温卿瑶身前,不悔带着凰卫保护温卿瑶和大臣,顺带将北虞使团死死制住。 “锦书!你怎么样了!”温卿瑶托着谢锦书的身躯坐在地上。 谢锦书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如纸,“陛下……” 只是说两个字,他便喘息不停。 杨问归蹲在温卿瑶身边,他吓坏了,盯着谢锦书说不出话,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刺杀陛下,而谢锦书为陛下挡下这一刀。 温卿瑶搂着谢锦书的肩膀,根本不敢动。 “传御医!快把灵枢素问叫来!” 她大吼一声。 北虞使团她待会再收拾,现在救谢锦书最要紧。 “陛下!”谢锦书的手上沾满鲜血,他眯起眸子,抓住温卿瑶的手腕,“今日意外,是陛下计划收尾的最佳借口,陛下万不要心软,果断出手……” 说了长长一句话,谢锦书喘了又喘,大口吸气。 “你先别说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温卿瑶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这样谢锦书听了也能心安。 都什么时候了,谢锦书居然还帮她惦记着杀破狼计划。 温卿瑶柔声安慰他,“你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别说话,安安静静等御医过来。” 谢锦书摇摇头,他的身体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再不说,他怕没机会了。 温卿瑶蹙眉,“锦书……” 谢锦书大口大口吸气,他缓了片刻,缓缓道,“陛下,以后有明昭殿下陪在陛下身边,陛下再不要跟他置气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锦书!”温卿瑶严厉了语气。 “还有,谢家以后会成为陛下很好的助力,陛下不用担心。”谢锦书努力弯起唇角,“这段时间,承蒙陛下关照,能遇见陛下真好。” 温卿瑶听着这话,越来越不对劲,谢锦书在交代遗言。 她沉下脸,一脸认真,“你先别说话了,灵枢和素问很快就到,她们来了你就没事了。” 谢锦书举起自己的手,昏暗的光线下,他手上沾染的血液十分暗沉。 匕首上有毒。 “陛下没被伤到,实在是太好了,臣还是能为陛下做点什么的……” 温卿瑶脸色骤变。 杨问归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你别说了!”温卿瑶慌了,“御医很快就来了,你别瞎想。” 她完全没想过谢锦书有一天会死在她面前。 还是因她而死。 “指挥使!你快派人看看御医怎么还没来!”杨问归红着眼圈叫不悔,“快点,你快去!” 宫里已经少了一位楚燕回,再不能少一个人了。 还在处理北虞使团的不悔,听到杨问归的声音,回身一看,赶紧过来给谢锦书把脉。 不悔的脸色变了变,“奴才立即去传御医。” 纵使他不懂医术,但他也知道谢锦书现在的情况很糟糕。 只一炷香的时间,灵枢便被不悔拎过来。 北虞使团的人都被凰卫控制在一旁,柳明直接被打趴下了,不省人事。 参与宴会的南朝大臣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或三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一个个无不义愤填膺。 北虞居然敢打刺杀陛下的主意,明日他们就挥师北上灭了北虞! 第273章 就你我二人 灵枢为谢锦书把脉,面色凝重,“匕首上确有毒药,陛下派人将扶疏殿下移到屋内躺下吧,这样对殿下的身体比较好。” 温卿瑶赶紧叫人把人挪去锦鸾殿。 趁着混乱,杨伯典悄悄把杨问归拉过来。 “他怎么样了?”杨伯典指向谢锦书的方向。 杨问归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御医说应是中毒了,得好好看看才是。” 他甩开杨伯典的手,他急着去看谢锦书的情况,别打扰他,杨伯典真烦。 杨伯典眉头一皱,牢牢抓住杨问归的胳膊,“苏仪染失宠,若是谢锦书死了,你不就是皇夫的唯一人选?” 他知道杨问归现在荣宠正盛,借此契机在往上窜一窜不成问题。 杨问归用力挣脱,“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个,你先带着大臣处置北虞使团吧!” 说罢,他转身追上去。 杨伯典冷笑一声,看着杨问归急匆匆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走到北虞使团前,双手背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睥睨跪伏在地上的罪人,还有不省人事的柳明。 “你们胆子不小啊,居然敢行刺我们的陛下!”杨伯典冷哼一声。 就算他和温卿瑶不对付,也轮不到外人插手南朝的政事。 南朝内部的事,只能他们南朝人自己解决。 其中一人抬起头,恶狠狠放话,“是你们南朝人卑鄙,出手谋害我们陛下在先,如今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你有什么脸面指责我们!” 杨伯典挑眉,还有这事。 那人又说道,“只不过你们成功了,我们失败了,成王败寇,我们输得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杨伯典弯下腰,凑到那人跟前,“你说是我们南朝先出手,你们有证据吗?” 难不成是温卿瑶的主意。 她暗地里向北虞下手了? 那人斜眼冷笑,“别说你不知道,你们南朝人没一个好人,趁着北虞灾祸不断向我们下手,真是卑鄙。” 杨伯典“啧啧”挑眉,“灾祸?不是人祸吗,若不是你们自己没用,怎么会被我们南朝欺负呢!” 他冷笑一声,俯身凑近到这人跟前,让这人看清楚他们的脸,“至少我们南朝比你们北虞要团结,想想你们这几年,都干了什么事!” 北虞这几年走下坡路,全是自找的。 不悔留在现场善后,他走上前对着杨伯典说道,“杨丞相,属下需要将这些人带下去审问。” 杨伯典面带笑意,挥挥手,“去吧,有劳指挥使了。” 锦鸾殿的房间内,进进出出的人就没停歇过,温卿瑶守在谢锦书的床前,灵枢和素问为他医治。 匕首已经拔出来了,毒也已经解了,但情况依旧很不乐观。 谢锦书在杭城中毒后,身子本就虚弱,最近一直在休养,今天又挨了一刀,又染上一波毒素,有些事真的很难说。 更何况他这次伤到了心脉。 灵枢将温卿瑶叫到一边,低着头说道,“陛下还是做个心理准备吧,扶疏殿下伤到了心脉,加上他之前本就身子虚弱,恐怕是时日不多了。” 温卿瑶顿觉手脚冰凉,“你们的医术不是很厉害吗,连寒症都有办法治愈,为何这次救不了他了呢!” 灵枢低着脑袋,不敢看温卿瑶,“陛下恕罪,臣这回确实尽力了,扶疏殿下的福气命数不归臣等凡人管辖,他能撑过多久,全看天意了。” 天意? 温卿瑶冷笑,“朕就是天意,朕命令你们必须治好他!” 她本就对谢锦书有亏欠,她不希望他因她而死。 灵枢低头不言,“陛下,臣和素问只能尽力延长扶疏殿下的寿命,但……” 但没法保证他能撑过多久。 “况且,就算臣将扶疏殿下救了回来,扶疏殿下这辈子都得拖着孱弱病痛的身子,很可能只能在床榻上调养益神,残喘续命,陛下忍心见到这副模样的扶疏殿下吗?” 她是不忍心的。 就算残喘续命,也活不了多少年岁。 倒不如体面离去。 温卿瑶一拳打在柱子上,目眦欲裂。 都是北虞,都怪北虞,如果不是北虞刺杀,谢锦书就不会为她挡刀。 北虞,等着亡国吧! 素问从房间里出来,轻轻悄悄来到温卿瑶身边,“陛下,扶疏殿下要见你。” 温卿瑶收回拳头,深吸一口气,情绪平稳下来后,她转身进了屋子。 素问碰了碰灵枢的胳膊,又用眼神指了指里面,问灵枢该怎么办。 灵枢摇头,他们这回不知怎的,居然救不过扶疏殿下,明明伤的不重,毒也解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温卿瑶缓步走到谢锦书床边坐下,努力挤出笑意,“怎么样,你先走觉得有没有舒服一点。” 她的声音比月色还要柔和。 谢锦书躺在床上,眼眸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若不是他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还以为他是刚睡醒。 “陛下。”谢锦书轻唤一声,音量不算小。 温卿瑶笑着看他,“有什么事,你就说罢。” 她知道若是现在拦着谢锦书,他也不会老老实实休息。 索性让他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这样他就愿意好好休息了。 “我想和你一起在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好不好?”谢锦书柔声问道。 温卿瑶笑着答应他,“好,待你养好身子后,朕陪你去房顶上看星星看月亮。” 只要谢锦书不死。 谢锦书摇头,“就现在好不好,就你我二人,没有其他人。” 他的声音很平和,眼神坚定。 温卿瑶深吸一口气,她拗不过谢锦书。 “好。”只得答应。 谢锦书缓慢起身,温卿瑶拿了衣服给他披上。 他扶着温卿瑶的手臂,慢慢往前走,来到檐下,温卿瑶支开所有人,抱起谢锦书飞身上了屋顶。 两人稳稳当当靠着屋脊坐下,稍稍仰头便可见皎洁月色,还有三两散步的星辰。 “你的功夫比以前精进不少呢。”谢锦书轻笑着回忆过去,“跟当初从天而降的你已不是一个模样。” 第274章 谢锦书再见 在温卿瑶的记忆中,隐隐约约有一个身影。 竹林下抚琴的飘然仙姿,只一眼,已是记忆深刻。 然而那时她年岁尚小,那人的面容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原来那时的人是你。”她道。 谢锦书轻笑着,眉眼间流露出丝丝遗憾,“原来你已经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起了什么,才选我入宫,亦或是入宫后见到我了,便也想起当年的事。” 温卿瑶摸着脖子,“当年我还小,当时又一心想着练功,所以很多事没大放在心上,又只见了你两三次……” 谢锦书忽然扬起下巴,晶亮的眼睛望着她,“那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你会忘记我吗?” 温卿瑶对上他的视线,眉心微微拧着。 她本想说,别说这些丧气话,朕有办法治好你,但还是忍不住顺着谢锦书的话说下去,“我会永远记得你,以温卿瑶的名义。” 谢锦书咳嗽两声,笑了。 “如此,我这一遭也值得了。”他将视线投向天上的月亮,眸光开始涣散,“如果时间还来得及的话,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有些话,我藏了好多年。” 但现在似乎来不及了。 他为什么不早点向她表明心意呢,明明这一年多来,有那么多次机会,他以前在扭捏什么。 遗憾与不舍浮现在谢锦书脸上,“陛下,在杭城的时候,我已经很父兄交代过了,他们会成为陛下最好的助力,整个谢家都会以陛下马首是瞻,谢家愿尽全家之力,成就陛下的江山基业和宏图大愿。” 一口气说完长长的一句话,谢锦书猛烈咳嗽起来,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 温卿瑶拍着他的背,“你先别说了,休息休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别着急,慢慢来。” 谢锦书摇头,来不及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缓上一大口气,继续说道,“你交给我的生意和账册,前段时间我都整理好了,接下来改怎么做也交代得清清楚楚,不论你接下来是想找人接手还是让谢家的人来处理,他们都能很快上手……” 谢锦书越说越急促,越来越喘。 他抓住温卿瑶的手腕,手指扣紧了。 “说完这些,我再没什么好交代的了。”谢锦书眨了眨眼,“你陪我说说话吧。” 温卿瑶柔声回应,“你说,朕听着。” “我死了之后,会陪葬佑陵吗?”他眸光开始朦胧涣散。 温卿瑶喉咙一紧,道,“你想在哪里,便在哪里,如果你想回谢家……” “不。”谢锦书打断她,“我想陪葬佑陵跟楚燕回一样,那片地方,是我初次与你出游时发现的风水宝地,我很喜欢那里。” 温卿瑶答应他。 谢锦书望向昭懿殿的方向,“好想再跟染兄一起下棋,一起打叶子戏……” 温卿瑶跟着看过去,“你静心养好身子,我马上将他放出来,让他陪你下棋,陪你打叶子戏。” 谢锦书半阖上双眸,温柔地笑着摇头,来不及了。 “北虞灭国之后,你便要和染兄成亲了吧?” 温卿瑶抿唇,这个计划她不想透露给任何人,但谢锦书是个例外,她毫不遮掩地颔首,“没错,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计划,北虞不灭国,我不完婚。” 谢锦书倏地绽开灿烂的笑意,他身子开始支不住力,,软软地歪向一边。 温卿瑶赶紧扶住他,让谢锦书靠在自己肩头。 谢锦书望着月亮,声音越来越低,“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我等不到你们大婚的那天了,没办法给你们送上贺礼,我之前已经交代过玉衡和摇光,待你们大婚时,他会将我提前备好的贺礼奉上。” “你要幸福啊……” 温卿瑶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她说不出话。 谢锦书全身的力道渐渐全压在温卿瑶身上,他半阖上眼睛,气息变得微弱,“我还想再随你在杭城游玩,还想陪你走遍南朝的大江南北,想看到你一统南北的辉煌时刻,但我没有时间了……” “我,想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 “你、别忘了我,还有我、送你的镜子……” “你要记得,曾经有个叫谢锦书的人,短暂地出现在你身边……” “遇见你,真好,是我的,荣幸……” 一道流星骤然划过天际,照亮了大半个夜空,霎时间晦夜如昼,遮挡住月亮所有的光辉。 流星带着长长的拖尾,明亮耀眼,但稍纵即逝。 那道令人心惊的光线退散后,月光重新落在肩头,但身边的人已没了气息。 “锦书……”温卿瑶摇了摇谢锦书的手臂,轻唤一声。 谢锦书靠在温卿瑶肩头,安静得像睡着一般。 温卿瑶吸了吸鼻子,攥紧他的衣袖。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温卿瑶又陪着谢锦书在屋顶上坐了好一会,月色下,南朝宫城灯火通明,巍峨伫立的殿宇一座连着一座,再往远处,能眺望到城里的热闹繁华,鼎沸人声就在耳畔。 他们看得见繁华烟火气,但又不在繁华之中。 这位落入凡尘的仙人,终于回天上去了。 直到后半夜,温卿瑶才带着谢锦书从屋顶上下来。 她叫来不悔,将谢锦书交给他。 “以正二品贵君的身份,陪葬佑陵。”她只交代了这一句。 不悔颔首,面色凝重地将谢锦书接过来,打横抱在怀里,已没了温度。 杨问归一直守在锦鸾殿外,待温卿瑶同意放人了,他第一个冲进来,一看到不悔怀里手臂垂落的谢锦书,他直接哭出声。 “锦书兄,你怎么了……”他上前晃了晃谢锦书的手臂,“你方才不还和我一起参加宫宴呢吗,怎么一个人先走了,你都还没去看看染兄啊!” 杨问归哭得真情实感,声音响亮,牵动锦鸾殿内所有人的心。 连不忘都偷偷背过身去抹眼泪。 温卿瑶不阻止他,任由他在谢锦书身旁哭。 杨问归素来感情细腻又真挚,身边好友一下走了两个,对于他来说打击很大。 第275章 温卿瑶的报复 谢锦书死了,皇宫里一片哀伤。 温卿瑶当夜下旨制裁北虞,连夜断了所有南朝和北虞的贸易往来,北虞的货卖不到南朝来,南朝的粮也去不了北虞。 北虞的形式越发混乱。 尤其是南朝人知道北虞刺杀他们的帝王后,一个个义愤填膺,看北虞不顺眼,视北虞为仇敌。 温卿瑶坐在殿中,一手支着脑袋,半阖上眼,很是疲惫。 若非她今日带谢锦书出席宴会,谢锦书也不会为她挡刀了。 她没想让谢锦书死。 不忘轻轻来到温卿瑶身边,“陛下,夜深了,快去休息吧。” “不悔去操办锦书的后事了?”嗓音沙哑疲惫,“北虞那些人怎么处置的。” 不忘回道,“是指挥使在操办,北虞那些人全都打入凰卫大牢慢慢审,特别是那个柳明,指挥使定不会放过他。” 毕竟是柳明亲手捅了谢锦书。 温卿瑶颔首,云淡风轻交代一句,“谢锦书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他们也别想好过。” 得慢慢折磨。 让他们活到北虞灭亡那天。 不忘颔首。 温卿瑶捏着眉心,“杨问归回去了?” “已经劝回去了,风清会一直陪在皋月殿下身边,陛下放心。”不忘柔声道,“皋月殿下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他和风清好不容易把皋月殿下劝回去,皋月殿下难过得不行。 温卿瑶还在拧眉心,“明天解除苏仪染的禁足,这么久了,可以放他出来了。” 他怎么着也得送谢锦书最后一程,也不枉谢锦书到最后时刻还惦记着他。 翌日一早,苏仪染出了昭懿殿后便直奔锦鸾殿。 温卿瑶一夜没睡,略显憔悴。 “陛下用早膳了吗?”苏仪染关切道。 被罚了被禁足了出来后第一时间还是想着关心温卿瑶的,也只有苏仪染了。 温卿瑶摇摇头,“朕没什么胃口。” 不忘小小声说道,“陛下一夜没睡,早膳也没吃,从昨晚到现在就喝了两口水。” 殿下你劝劝陛下吧,我们劝不动。 苏仪染挨在温卿瑶身边坐下,将她搂入怀中,随即吩咐不忘,“你去吩咐御膳房煮点粥过来。” 他在温卿瑶耳边低语,“多少得吃点,嗯?” 温卿瑶靠在苏仪染肩头,她好累,这时候能给她依靠的只有苏仪染了。 “昨天晚上锦书还在念着你呢。”她淡淡道,“朕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死在朕的面前。” 在杭城的时候,她以为他的劫难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真正的劫难在这里。 “北虞该死!”她咬牙切齿。 她视谢锦书为军师,视为有事可以相商的好友。 温卿瑶蹙眉闭紧双眼,尽量不去想。 这件事对于她来说很沉重。 苏仪染搂着温卿瑶,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心里憋着情绪,总会有一阵上头,等这股情绪过去就好了。 他也不说什么别难过、为谢锦书复仇之类的话,有的情绪是劝不走的。 温卿瑶窝在苏仪染怀里,不忘端来了粥,苏仪染接过碗,一点一点喂温卿瑶喝粥。 暖暖的粥下肚,腹中不再空空如也,温卿瑶觉得稍微好了一些。 用完早饭,温卿瑶没急着去安魂殿看谢锦书,她先去了凰卫大牢。 柳明已经醒了,被凰卫折磨得半死不活。 不悔搬了凳子来摆在柳明身前,温卿瑶坐下,神情倨傲睨着柳明。 “你胆子不小,堂堂北虞礼部尚书,居然舍得下身来南朝行刺。”温卿瑶声音清冷。 柳明冷笑一声,“都这时候了,还说那么多干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既然敢行刺,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温卿瑶没被柳明的态度激怒,在她眼里,柳明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放心,你还死不了,你们都还死不了。”她气定神闲,“朕会将你们留到北虞皇宫被攻破的那一日,让你们亲眼看着北虞灭亡,再把你们杀了扔到荆江喂鱼。” 柳明瞬间狰狞了表情,“温卿瑶,你好无耻!” 不悔上去就是一拳让他闭了嘴。 敢骂陛下,找死! 温卿瑶不甚在意,“是你们北虞不争气,活该被打,南朝在巩固国力的时候,你们北虞在内斗,南朝与他国做交易的时候,你们引外鬼祸乱朝纲。” 她轻蔑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北虞那点事,从立国以来,你们就没消停过,二十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此。” 二十年前北虞有过一次大清洗,掌权的皇后退位,新帝登基,北虞算是暂且安定下来。 但因为立国时根基不稳,加上被那位皇后嚯嚯多年,又引狼入室,北虞过了许久才彻底安定下来,但到底根基不行,北虞一直没有起来。 再加上杀破狼计划,北虞逐渐被南朝踩在脚下。 直到今日的局面。 柳明抬起头,眸光阴鸷。 他相信温卿瑶并不是说大话开玩笑,这位南朝女帝,别看她年纪小,但手段狠厉无情,眼光毒辣。 不然不会在这个节点派人刺杀他们北虞皇上。 他不得不承认,北虞确实已经江河日下,南朝女帝给的致命一击,让他们再难翻身,如今的举措不过是苟延残喘殊死一搏罢了。 但他们输了。 虽承认,但不甘。 “行了,收起你的眼神吧,你这样看着朕是没用的。”温卿瑶神情散漫,“北虞的账归北虞,你刺杀谢锦书这事,完不了,你不怕死,不知道你家人如何。” 话一出,柳明就慌了。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温卿瑶冷笑,“当然是复仇啊,朕素来有仇必报,当场就报,朕从不与人结下隔夜的仇恨。” 她递了个眼神给不悔。 不悔会意,立即安排凰卫背上北虞收拾柳明的家人去了。 “温卿瑶你太狠毒了!”柳明破口大骂,“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温卿瑶走出牢房,将柳明的辱骂声甩在身后。 他杀了谢锦书,她会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温卿瑶吩咐不悔,“这个柳明的命,一定要好好留着,留到北虞亡国那一日,朕要先让他看着他的家人一个个惨死在他的眼前,再让他眼睁睁看着北虞覆灭,最后凌迟了扔入荆江喂鱼。” 第276章 该收网了 因为北虞的事,帝都里对北虞的怨念越来越大,一些大臣甚至开始讨论该如何制裁北虞让他们得个教训,以至于他们暂且忘了凰卫还在查叛臣。 心里没鬼的念念叨叨怨恨北虞。 心里有鬼的始终最贼心虚放不开手。 这对比一出来,让凰卫一下嗅到气息,抓了好几个人。 又努把力,凰卫终于能把平南侯揪出来了。 温卿瑶读着凰卫呈上来的奏本,嘴角高高翘起,就差笑出声,“终于把藏得这么深的老狐狸抓出来了。” 关键性的证据是从平南侯府上搜出来的银罗圈叶,再加上其他大臣的口供,最主要的还是昌平郡王的口供。 温卿瑶抓了昌平郡王后没杀他,而是将他秘密押送到帝都,本来昌平郡王还不肯开口,一听说平南侯被抓了,就什么都招了。 “谋害同僚,谋害先皇,平南侯你终于栽到朕的手上了。”温卿瑶仰头长舒一口气,“父皇,朕找到当年谋害你的凶手了。” 这些贼子狼子野心,好在多行不义必鼻子,他们自己露出马脚,她才能趁势追查下去。 一年来的沉默,终于换到了大快人心的结果。 最后就还差一个人了。 温卿瑶郑重地合上奏本,“苏家的人安置得如何了?” 她当初安排凰卫将苏家人送走,也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为了让对手掉以轻心,用了和安置端亲王一样的策略,只不过方法不一样罢了。 正因为用了这个暂避的策略,查昌平郡王时才没把端亲王搅和进来,查平南侯的时候没把苏家搅和进来。 将池子里的水草都除了,鱼自然没有可以藏身之处。 不悔说道,“为了效果真实,焰司的人护送苏家人南下,算算日子,应该已经走出鄱州地界了,陛下要将他们召回来吗?” 温卿瑶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最大的那条鱼还没钓上来。” 最后一步,收拾杨伯典。 若想一网捞住大鱼,得想办法逼得大鱼自己跳起来。 杨伯典待在丞相府里慌得很,若说温卿瑶抓昌平郡王的时候,他只是紧张了一下,毕竟是昌平郡王主动送上门且计划失败了。 但抓了平南侯之后,他是真的慌了。 这段时间平南侯已经很老实了,他什么都没做,但凰卫还是凭借着些微的从其他大臣口里得到的线索,就把他抓出来,还找到了关键证据。 杨伯典在府中急得团团转,在这么下去,凰卫很快就要查到他的头上,很多事他虽没有直接出手,但被抓的大臣多数是他这一派系的。 在府里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对策,杨伯典现在特别想进宫看看杨问归,跟他说说话,顺带打探一下温卿瑶的心思。 可惜今日不是他进宫探望杨问归的日子,他见不到杨问归。 杨伯典以前从没有一时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想念杨问归。 但他不知道的是,待在宫里的杨问归一点也不想他,也毫不关心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的他,甚至因为短时间内一下两位好友,杨问归难过得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父亲。 思来想去,杨伯典觉得该启用他一直埋在宫里的棋子了。 没两日,南朝军队主力四营两狮都派了自己的精锐回到帝都,参加三年一度的大比武。 在以前,大比武和武举是同一年度同期进行,比武优胜者和武状元还会有一番比试。 但在太上皇时期改了规矩,大比武是大比武,武举是武举。 南朝军队也更重视大比武,许多怀有一身本事雄心的人都期待自己的良好表现能被人看见。 据说当年顺澜女帝的皇夫,也就是仁佑敬亲王正是因为在大比武上表现出色,先后被北营和南营的将军看上争抢要,并委以重任,立大功后又入了女帝的眼。 毕竟仁佑敬亲王当年还在北营的时候,就是大比武的第一名,打败了四大营的所有高手。 若非如此,四大营的大将军不会派他出兵,他也不会有机会一口气扫灭三国的机会。 龙狮和虎狮当初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现在的老护国公吴起还是他的生死兄弟。 所以四营两狮的人都特别重视每次的全军大比武,有这么好的一个先例在前,他们怎敢轻视。 和当年一样,四营两狮的驻扎地一直没变,在帝都外地势开阔的台场。 大比武的前几场比试,不需要温卿瑶前去观摩,她便拉着苏仪染在锦鸾殿中休息。 安安落在桌案上,安安静静的,黑虎则乖乖地窝在温卿瑶脚边。 “黑虎完全长大了,它入宫也快一年了。”她轻声道。 苏仪染侧头看着黑虎,顿觉五味杂陈。 安安和黑虎都是去年谢锦书和楚燕回送给瑶瑶的,现在这两人都不在了,只有两个小家伙还陪在瑶瑶身边。 当时他还吃醋,也想着弄一只小动物进来,但被瑶瑶拒绝了,还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取代他的陪伴。 当时他只当瑶瑶在安慰他,现在他全明白了。 确如她所说,弄这些小家伙陪在她身边有什么用了,这些小家伙再听话再有意思,都不是他本人陪在瑶瑶身边啊。 能陪在瑶瑶身边他已经很高兴了,他可不想弄什么替身摆在瑶瑶面前,瑶瑶以后只看替身看不到他。 才不要。 温卿瑶摸了摸黑虎的脑袋,又给安安喂了点吃食,便让宫人将两个小家伙带下去了。 “三日后便是大比武的最终比试。”温卿瑶说道,“到时候,你和杨问归陪朕一起去观礼。” 苏仪染颔首,“你打算何时派兵攻打北虞?” 他一年前做的梦,要实现了。 当年他梦到南朝和北虞打起来了,但梦里并没有出现打仗的借口。 但现在有了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为谢锦书报仇。 在凰卫风司的操作下,现在南朝国内,特别是帝都里对北虞的厌恶达到了极点,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正是攻打北虞的大好时机。 温卿瑶摸了摸脑袋,“得等朕把池子里最后那条大鱼捞上来,不过快了,朕不会错过任何大好机会。” 攻打北虞需一鼓作气,不能分神,中途更不能自己散了力量。 所以在此之前,她必须把杨伯典搞定! 第277章 全军大比武 三天后,全军大比武的最终比试。 温卿瑶带着苏仪染和杨问归去台场观礼,高高的观礼台上,正好可以将擂台和各军阵营看得清清楚楚。 还有朝中不少重臣也来观礼,毕竟是军中三年一度的大事。 四营两狮都在,出身其中的张子陵和王明羽自然也会来擂台观摩,护国公家的吴怀忆也来了,三人坐在一起,往年他们身边还会有个楚燕回,四人凑在一起讨论招式猜输赢,今年只有他们三人了。 台上的比武精彩,但三人高兴不起来。 温卿瑶坐在观礼台上,早早注意到坐在一起的三人,她看过去,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视线。 苏仪染顺着温卿瑶的视线瞥一眼,柔声道,“陛下觉得今年哪方能夺得魁首?” 每一次的大比武他都不曾落下。 上次是东营的人夺了魁首。 温卿瑶“唔”一声,“四大营和龙狮虎狮,实力强劲,不分伯仲,但朕还是更看好四大营。” 龙狮和虎狮更擅长水上战斗。 但没人说龙狮和虎狮不能出一个功夫极佳的人。 毕竟当年仁佑敬亲王就是出身改制前的虎狮。 温卿瑶看向杨问归,“你觉得呢?” 杨问归出身丞相府,以前是有资格来观摩比武的,但他只对读书写字画画感兴趣,所以以前都不曾来过。 今日他还是头一次观摩大比武。 他鼓起脸,偏过脑袋想了好一会儿,“他们都很厉害的样子,臣就随便猜一个北营吧。” 现在擂台上正好是北营和南营的人在打。 北营和南营是老“宿敌”了,当年身在北营的仁佑敬亲王在赢了比试后,就被南营的大将军挖走了。 杨问归轻轻拉了拉温卿瑶的衣袖,小小声问她,“陛下觉得呢?” 温卿瑶笑着道,“你说北营,朕也觉得可能是北营。” 杨伯典坐在侧翼,此时他的心思不在擂台上,而在观礼台上,他摸着下巴打量温卿瑶和苏仪染杨问归,希望从他们的脸上揣摩出一点点东西。 但左看右看,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觉得他们三人真的在认认真真观摩大比武。 特别是苏仪染,和温卿瑶有说有笑,一点不像为苏家的前途难过着急,跟前段时间跪在锦鸾殿前的他判若两人。 难不成他被温卿瑶罚了之后,脑子进水,彻底被温卿瑶驯服了? 杨伯典视线偏移,使劲跟他那“笨蛋儿子”使眼色,希望杨问归看到后,会自己找个机会溜过来跟他说说话。 但杨问归一份心思分成两半,一半在温卿瑶身上,一半在擂台上,完全没注意杨伯典向他投去的眼神。 杨伯典眼皮都快抽筋了,都没能吸引杨问归的注意,他在心里骂了句“小傻子”后,便放弃给杨问归使眼色。 温卿瑶将杨伯典的动作看在眼里,苏仪染也发现了,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吭声,甚至眼神都没偏一下。 杨伯典急了。苏仪染用眼神向温卿瑶说道。 温卿瑶嗤笑一声,嘴角翘起又放下,他早该急了。 两人一齐将视线落在杨问归身上,杨问归看大比武看得比谁都认真,察觉到两人的视线,他偏过脑袋,问一声,“怎么了?” 为何陛下和染兄都看着他。 温卿瑶柔声道,“你好像猜的差不多了,北营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他们已经赢了好几局了。” 她轻飘飘一句带过。 大比武比到午后,结果出来了,果然是北营的人夺得魁首。 历年比武数下来,北营和南营夺得魁首的次数最多,军中都传,这是仁佑敬亲王的守护。 温卿瑶亲自嘉奖北营和最后夺得魁首的士兵,北营的军饷增加了,那个士兵的品阶也往上抬了三阶。 所有的环节结束后,温卿瑶宣布,她要组建一支新的军队,龙武卫。 台下一片哗然。 这个节点组建新的军队,是不是陛下要对北虞下手了,这支军队是针对北虞建立的。 温卿瑶说道,“朕会从四营两狮中抽调精锐,再在民间招募兵役,此次大比武中表现优异的将士,将直接在龙武卫中担任大小将军,各路统领!” 台下又是一片骚动,所有人的脸上带着一股兴奋劲。 果然在比武中好好表现,绝不会被亏待。 温卿瑶将兵部尚书朱元华和四营两狮的大将军叫到营帐中,细细讨论了许久。 观礼台上,苏仪染和杨问归留在原地没动。 苏仪染探过身子,去跟杨问归搭话,“那边杨丞相似乎想跟你说话。” 他顺手一指。 杨伯典正好朝这边挤眉弄眼的。 杨问归懒懒地往那一看,挑眉,“有吗?可能是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吧,没看出来他找我啊。” 他根本不想搭理杨伯典,准没好事。 杨问归直接忽视掉。 苏仪染弯起唇角,“原来是这样,我看他一直盯着你这边看,还以为他找你有事呢。” 杨问归不屑,“他找我能有什么事,这里是大比武的擂台,大家都是过来玩,而且每个月都有固定一天能见面,不差这一会儿。” 杨伯典发现杨问归往这边看了之后,还装作若无其事地跟苏仪染闲聊,气得不行。 他在心里把杨问归骂了个遍,关键时刻一点不顶用。 骂了半天发现无济于事,杨伯典又将目光投向营帐,温卿瑶和几位大将军进去许久了,还没出来,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连他这个丞相都不能参与。 小小的营帐之中,就他们几个人,杨伯典眯起眸子,最近有大事要发生。 一个时辰后,温卿瑶从营帐里出来了,她什么都没说,直接带上苏仪染和杨问归回宫。 朱元华和几位大将军晚几步才出来,几人一脸肃穆,同样什么都没说,各自回到营地后,便带着自己的队伍回驻地了。 杨伯典派人东打探西打探,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只得暂时作罢。 翌日,四营两狮的军队开始大规模调动,一支新的部队占据台场一角,新组建的龙武卫一夜成型。 第278章 温卿瑶病了 大军频繁调动,帝都周围的形势一时复杂混乱。 正当这忙碌的节点,温卿瑶病倒了。 一场类似风寒的病症,说来就来,猝不及防,令人毫无准备,连灵枢和素问也小小慌乱一阵。 苏仪染坐在温卿瑶床边,一直沉默着盯着躺在床榻上的温卿瑶,眸光幽深。 他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旁边就是温卿瑶的手,他没有碰。 温卿瑶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床边有个人,她轻唤一声,“染哥哥?” 苏仪染道,“是我。” 他这才握住温卿瑶的手,“你觉得好些了吗,怎么前两天还好好的,又突然病了。” 温卿瑶另一只手抚着脑袋,“朕也不知道,就像突然染了风寒似的,灵枢和素问来看过了,没看出什么毛病。” 一年前的时候,她也这样过,突然一下就染上了风寒。 苏仪染眸光闪烁,沉声道,“陛下还是多休息几日吧,有些事就无需陛下操心了。” 温卿瑶手腕用力,扯了苏仪染两下,“你扶朕起来。” 苏仪染照做,又拿了靠枕垫在温卿瑶身后,“灵枢和素问给你开药了吗?” 他隐隐察觉,今年的情况和去年的不大相同。 温卿瑶摇头,“朕不想喝药,就没让她们开药了,只是身子乏力而已,休息两日便好,诶,染哥哥……” 苏仪染的大手覆在温卿瑶额头上。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温卿瑶没将苏仪染的手拂开。 “还好,没有发热。”苏仪染放下手臂,“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想起去年的时候,瑶瑶发热烧得身子难受,眼下她没发热,不想喝药就不喝吧。 温卿瑶生病的事传到宫外,杨伯典一再打听之后,确定温卿瑶真的是突然风寒,遂赶紧将自己的幕僚叫过来。 “你们听说了吗,温卿瑶病了?”杨伯典有些迫不及待,“时机差不多到了,接下来她的病症只会越来越严重,她好不了了。” 温卿瑶体内积累的银罗圈叶毒素终于起作用。 他的最后一枚绝杀棋子,动了! 幕僚附和颔首,“听闻陛下的病症来得突然,明昭殿下在她身边照顾。” 杨伯典说道,“现在大军频繁调动,正是最混乱的时候,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等大军一走,我们立即动手!” 他时间都算好了,不出三日,温卿瑶就要去见先皇了。 一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许久。 一日之内,帝都中显得越发忙乱,进进出出的士兵不少,还有策马飞驰的传令官,城里、城外、宫里,没一处是安宁的。 温卿瑶难过了一天,病症没有好转。 苏仪染为她掖好被子,“陛下,再传灵枢和素问来看看吧,开服药也是好的。” 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知道瑶瑶不喜欢喝药,但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 温卿瑶正要摆手拒绝,不忘进来,“陛下,杨丞相求见。” 苏仪染蹙眉,语气重了些,“陛下都病了,他来作甚,有何事等陛下好了再说。” 一点眼力见没有。 温卿瑶确实不在乎,“你扶朕坐起来。” 她朝着苏仪染伸出手臂。 苏仪染不乐意温卿瑶劳累,但还是将她扶起来,“你要去东华阁见他吗?” 温卿瑶摇头,指着衣衫和靠枕,“你把朕的衣服拿来披上。” 又对不忘说,“将杨丞相叫进来吧。” 杨伯典看到坐在床榻上的温卿瑶,趁着上前行礼的功夫,悄眼打量她。 面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是弱弱的,眼神倒还清明,但是透着一股疲惫。 没错,就是这样了,银罗圈叶毒发后的症状就是这样的。 一开始就像是染上风寒,浑身乏力没有精神,到后面症状越来越重,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杨伯典假情假意关切温卿瑶,“前两日大比武时陛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是不是陛下太过操心朝政累着了?” 温卿瑶一手抵着额角,疲惫地摇头,“朕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染上了风寒,灵枢和素问看过后觉得并无大碍,只让朕休整一段时间就好了,但朕总是觉得身子乏力不舒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她还蹙眉摇着脑袋。 可见是十分困扰。 杨伯典压下上扬的嘴角,“前阵子出了北虞的事,最近又为大比武的事操劳,陛下是忙而不自知,不知不觉投入不少心力,所以累坏了,听御医的继续歇着便是。” 温卿瑶似懂非懂颔首,“也只能这样了,对了,杨丞相你今日来见朕有何要事吗?” 杨伯典赶紧摇头,“臣听闻陛下龙体欠安,特意俩看望陛下,也能让臣与同僚心安。” 说着,他拱手垂下脑袋,,“祝愿陛下早日康复。” 因是低着头,杨伯典这回嘴角控制不住了,高高翘起。 温卿瑶叹息一声,虚弱地应道,“你们有心了,朕会好好休养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下去吧,朕乏了。” “臣告退。”杨伯典果断退出。 苏仪染一直陪在温卿瑶身边,两人说话时,他是一眨不眨盯着杨伯典的脸。 杨伯典在笑。 “陛下这次真的是风寒吗?”去年那场就不是吧,“保险起见,还是再让灵枢素问看一看吧。” 温卿瑶神秘一笑,冲着苏仪染招招手,“你过来,朕跟你说件事。” 连着两天,温卿瑶一直在锦鸾殿中休息,但是身子怎么样都没好利索,灵枢和素问来看过了,也觉得只是风寒,并未查出任何不对劲。 立即便有消息传出宫外,温卿瑶病得下不了床,就快不省人事了。 城外,原先驻扎在台场的军队已经撤走回自己的驻地。 城内,有大批全副武装的人马迅速朝皇宫靠拢,街上百姓见状,纷纷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牵连。 与外面不同,锦鸾殿内一片岁月安好。 温卿瑶也并未传得那般半死不活,她一身穿戴整齐,苏仪染陪在她身边。 “时候差不多了,染哥哥你先去吧。”温卿瑶笑着望向苏仪染,“这盘好棋就交给你了。” 苏仪染笑着颔首,志在必得。 温卿瑶又转头吩咐不忘,“去把皋月殿下请来吧。” 第279章 杨问归的糕点 杨问归过了许久才来,来的时候还提着新做的梅花糕,还有一壶果茶。 “听闻陛下身子不适,臣便想着做点好吃的点心给陛下尝尝。”杨问归道,他上下打量一眼,“陛下看起来气色不错,觉得好些了?” 温卿瑶颔首,指着旁边的位置,“坐下吧,陪朕说说话。” “这是你方才新做的?”温卿瑶打开食盒。 跟梅花绽放一样的梅花糕,看着十分诱人。 杨问归给温卿瑶倒茶,“是的,本来今日想着来看望陛下,便做了糕点,没想到陛下正好想见臣,所以便耽搁了一点时间。” 温卿瑶拈了一朵梅花糕,咬一口细品,杨问归的水平一如既往的好,以后只可惜了他这副好手艺。 “进宫一年多了,你有什么想法吗?”温卿瑶淡淡问一句。 杨问归蹙眉偏过头,“陛下说的想法,是什么意思?还请陛下明示。” 他是真不懂。 温卿瑶盯着梅花糕看了一会儿,“朕的意思是,如果让你离开,你会走吗?” 杨问归脸色一变,赶紧往前挪了挪,抓住温卿瑶的衣袖,“陛下为何突然说这些话,臣舍不得陛下,臣哪也不去!” 他慌了,陛下突然说这个,肯定是有理由的。 是不是凰卫查到杨伯典什么,陛下迁怒于他,要送他走。 他不走! 温卿瑶弯起唇角,笑容恬淡温婉。 杨问归吓坏了,作势要跪下,一把被温卿瑶托起来。 这手劲,这力道,完全不像是生病初愈的人。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下跪?”温卿瑶依旧笑得温婉,“朕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但这在杨问归眼中,突然变得可怕。 宫门外。 杨伯典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一步步朝皇宫走来,他手执佩剑,骑马立于队伍中间。 他拔出长剑,朝空中一指,“陛下在宫中被苏仪染挟持,陛下有危险,速速随本相入宫护驾!” 一个完美的理由。 禁卫军在城门处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宫门守卫没听说宫里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所谓的被苏仪染挟持,他们现在只知道眼前有人逼宫。 杨伯典手下的额人打得很猛,宫门守卫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便撤了。 没了宫门守卫的阻拦,杨伯典长驱直入,无所顾忌,中途连个出来阻拦的人都没有。 见此情形,杨伯典越发得意,他骑着马昂首挺胸,冲到最近的政事堂。 政事堂外面很安静,没有进进出出的大臣。 杨伯典下了马,手按佩剑大步迈进政事堂。 一进门,他感觉到气氛不对。 平日这时候,政事堂里很热闹,有不少大臣在这里办公,今天怎么安安静静的,都没人了。 杨伯典握紧佩剑,他往里走了两步,但转念一想害怕里面有埋伏,打算退出来。 “来都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杨丞相。” 一道平和好听的声音叫住杨伯典。 杨伯典脚步一顿,猛地转身看向政事堂里面,是苏仪染的声音。 “还不进来吗?”苏仪染轻笑一声。 杨伯典沉住气,直接朝里走去。 谁怕谁,他一个带兵进宫的,还怕一个苏仪染不成。 走道屋中,他一眼看到苏仪染大喇喇地坐在龙椅上,头一次见他坐姿如此懒散,他眉眼轻轻一挑,投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讥笑和从容。 杨伯典心里一紧,当即拔剑指着苏仪染,“大胆苏仪染,你居然敢坐在陛下的龙椅上!还不快下来!” 苏仪染把杨伯典的话当笑话,轻笑一声,“你不都说我挟持了陛下,我为何不能坐在这里呢?” 他语气疑惑无辜,说完,他还拍了拍身下的龙椅,十分挑衅。 杨伯典有一瞬间的迟疑,苏仪染这语气态度,不会真把温卿瑶给挟持了吧。 毕竟他禁足前后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苏家已经流放,他却还能若无其事讨好温卿瑶,实在可疑。 说他隐忍到今日伺机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温卿瑶一病倒,谁都能拿捏她,尤其是她身边的苏仪染。 近水楼台先得月。 杨伯典冷静下来,问道,“其他大臣呢!” 苏仪染挑眉,“噢哟,他们啊,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呢。” 他两手一摊,表情无辜得不能再无辜。 杨伯典咬咬牙,随即冷笑一声,“是吗,那本相今日可得想办法将同僚和陛下都救出来!” 不管苏仪染是真叛变还是假叛变,现在都是他出手的大好时机。 老天助他!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宫里动手了。 杨伯典将长剑指向苏仪染,“明昭殿下不仁不义,就别怪本相不客气了。” 跟随杨伯典进来的禁卫军,也纷纷将手中武器对准苏仪染。 苏仪染扬眉看向杨伯典,毫无惧意,他两手交叠撑着下巴,好看的眸子中,装不下杨伯典的身姿。 “杨丞相别急着出手,我这里有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他弯唇一笑,得体又优雅,将“帝都第一公子”的风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杨伯典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苏仪染,他放下长剑,道,“好,本相听一听你的临终遗言。” 看看苏仪染还能耍什么花样。 苏仪染冷笑一声,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上,仰头将杨伯典放在余光里。 “从一年多前开始,宫里有一个小太监,他的职位并不高,还是个散姓,他在宫里并不十分起眼,但他任职的地方很重要。”苏仪染眸光一弹,“这人在长安宫的御膳房中干活。” 杨伯典忽然觉得这人的身份听着好耳熟。 “这个小太监干活很细致,但有一点,每个月他都会偷偷往送给陛下的饭食中撒一点东西,这东西叫……”苏仪染特意正过眼神,盯上杨伯典,“银罗圈叶。” 杨伯典“咯噔”一下。 苏仪染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你说什么,本相不明白,这是什么故事!”杨伯典装傻。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他曾经指使人给温卿瑶下毒,哪怕苏仪染是将死之人也不行! 苏仪染一挑眉,“好,我们换一个故事,一年多前,皋月殿下得了盛宠,陛下准许每个月有固定的一天,他的父亲可以进宫看望他。” 第280章 苏仪染对抗杨伯典 “但是皋月殿下的父亲,似乎并不满意这份恩宠,他还怀了别的心思。”苏仪染沉下声,“每个月这时候,他便会支开琅华殿里的其他人,将一样东西交给皋月殿下,这样东西便是银罗圈叶。” “苏仪染你不要血口喷人!”杨伯典大怒,苏仪染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苏仪染抬手一扔,一只通体黝黑的小瓷瓶砸在杨伯典跟前,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眼熟吗?”他问。 杨伯典盯着地上的小瓶子,咽了口唾沫,这是他用来装银罗圈叶的瓷瓶。 这东西都被找出来了。 杨伯典抵死不认,“这是什么?” 苏仪染叹息着摇头,“你不承认没关系,你手底下的那些人已经认了,这只是让你看看,提醒你罢了。” 杨伯典有些着急,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再废话的必要了。 他再次拔剑指向苏仪染,“行了,别拖延时间了,别把自己的罪证强加到本相身上,都给我上,把他拿下!” 杨伯典下令。 反正这里只有他的人。 几人正要动,突然外面响起打斗声。 杨伯典捏紧剑柄,怎么回事! 苏仪染换了个坐姿,“又不止你一人手里有人,带兵闯宫可是死罪!杨伯典,你野心不小啊!” 他咬牙语气变得狠厉。 这人居然想带兵挟持瑶瑶篡位,简直该死,还好瑶瑶一早看穿了他的野心,早做准备。 不然今天真的会被杨伯典打得措手不及。 杨伯典气急,“你不也有!” 苏仪染也反了,还说得理直气壮,想把罪状全部甩给他,门都没有! “是啊,我也有。”苏仪染轻笑一声,“我就等着杨丞相带兵进宫帮着我完成计划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在前,谁在后呢。” 杨伯典憋不住了,“你利用我!” 苏仪染挑眉,他招了,再多说一点就坐实他的罪证! “利用你又如何?”苏仪染挑眉,“早就将你干的事查的清清楚楚,之后就一直等着今天,等你坐不住了,出手了,就该我了。” 说完,他挑衅地一笑。 一脸势在必得的自信。 怕杨伯典不为所动,他又补充一句,“别忘了,陛下病了,是我在身边照顾,她现在身子什么状况我最清楚了,她身子有什么变化,也是我先知道的。” 杨伯典沉下脸,“你何时知道我做的这些?” 他苦心布局这么久,居然被苏仪染利用了,可恶! 苏仪染故作思索,“你做的什么?给陛下下银罗圈叶的毒吗,我想想,不是很早,也就一年前吧。” 其实他并不太清楚杨伯典暗中派人给瑶瑶下毒的事,他只是听瑶瑶提起过一句,但他根据瑶瑶的布局猜测,杨伯典做这事已经很久了。 索性他就猜个去年瑶瑶突染风寒的日子。 杨伯典举剑指着苏仪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更不能留你了,现在就收拾你。” “慢。”苏仪染叫住杨伯典,他得让杨伯典亲口承认所有的罪状,“你的好同伴昌平郡王和平南侯,他们都招了,在杭城给谢锦书下毒,在越州谋反,还有谋害关牧和先皇,都是你的手笔。” 此时杨伯典见苏仪染什么都知道了,索性不隐瞒了,“是啊,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反正现在温卿瑶躺在床上起不来,你我在这里争,我也没必要向你隐瞒了,毕竟我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杨伯典被苏仪染绕了进去,他完全没注意到,苏仪染说的每句话都只说了一半,连主语都没说清楚。 “怎么样,干脆我们合作,拿下皇宫,事成后我封你为亲王,让你把苏家人接回帝都,享尽荣华富贵!” 他的目标是龙椅,谁都不能抢。 苏仪染咋舌摇头,“杨丞相错了,我们的目标不一样。” 杨伯典重重哼一声,“怎么不一样,苏仪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带的人都是禁卫军,你要是不识好歹,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仪染幽幽说道,“杨丞相身上的罪孽太沉重了,跟你一伙我怕折寿啊,谋害先皇和同僚,下毒毒害谢锦书,还撺掇越州驻军叛变,诬陷栽赃我苏家,企图给端亲王泼脏水,如今还谋反,你做的这些单一条拎出来都是死罪,我怎敢跟你一伙。” 最后,苏仪染怕杨伯典记不得他干的事,给他来个总结。 杨伯典察觉到不妙,“你什么意思!” 苏仪染端正身子,两手搭上桌案,眸光锐利将杨伯典死死锁住,他一字一句咬得十分用力,“杨丞相手里的人是禁卫军,那你知不知道我手里的人是谁?” 杨伯典问道,“是谁!” 屏风推开,从里走出一人,黑披风,金纹边。 “保护陛下的安全,当然是我凰卫的职责。”不悔走出来。 杨伯典大惊,是凰卫! 凰卫是温卿瑶的亲卫,是最不可能背叛温卿瑶的人,也就是说,这是温卿瑶布的局。 “凰卫又如何,你们死定了!”杨伯典恼羞成怒,举剑朝苏仪染劈过去。 苏仪染顺手抓起温卿瑶平日惯用的砚台砸过去,正好砸在杨伯典的手腕上,长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自量力。”苏仪染冷嗤一声。 不悔将杨伯典控制住。 杨伯典拳头攥得梆硬,他无意中扭头看向屏风后,才发觉平日里在政事堂处理政务的大臣,都躲在屏风后。 也就是说,方才他和苏仪染的对话,这些大臣全听到了。 他曾经做的那些事,这些大臣全知道了! “苏仪染,温卿瑶,你们好阴险!”居然设局诱他上钩,“苏仪染,苏家都被流放了,你居然还向着温卿瑶!就算她现在知道了苏家是被污蔑的,你家人还是在外受苦,这一点是改不了的!而且她快死了,你没必要一直向着她!” 杨伯典垂死挣扎,企图把苏仪染争取过来,最最后一搏。 苏仪染懒洋洋挑眉,“忘了告诉你,苏家没事,还有,陛下也不会死,她好着呢,现在正在和皋月殿下吃点心喝茶。” “你说什么!”杨伯典大惊。 第281章 大结局上 苏仪染朝外面瞥一眼,外面打得正热闹,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再看屏风后,一双双吃瓜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苏仪染看向不悔,两人颔首后,他淡然说道,“陛下英明,早就布下了局,苏家只是暂时被陛下送出帝都,不趟这趟浑水罢了。” 杨伯典不信。 苏仪染很好心地为他解惑,“你想问我为何在锦鸾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我和陛下的默契罢了,就是让你们看到我当时的反应,不然你们怎么会相信呢。” 其实他也是后来才明白的,当时他是真的打算求瑶瑶,再好好查一查,苏家真的没有参与谋反,这么多年瑶瑶应该是知道苏家的家风的。 但是瑶瑶始终不为所动,他便开始疑惑。 直到谢锦书上门送药,还说药是瑶瑶早就准备好的,那时候他就都明白了,瑶瑶根本没把苏家怎么样,但又必须做个样子,且不能让他知道太多,所以采取了回避的政策。 其实本质上跟送走端亲王的意义是一样的。 杨伯典突然觉得被秀了一脸,他没想到苏仪染和温卿瑶能达到如此默契的地步。 “那你说的,温卿瑶死不了是什么意思。”杨伯典心里不服。 苏仪染跟看智障一样看着杨伯典,“杨丞相太自负了,以为能控制所有人,殊不知,你这颗黑暗肮脏的心,是没法驯服那颗纯善的心的。” 杨伯典细细品着苏仪染的话,恍然大悟,“你是说杨问归那个傻小子!” 苏仪染很是同情,“杨问归不傻,他聪明得很。” 正是因为杨伯典一直看不起杨问归,所以这回算是有一半栽在杨问归手里了。 “他将银罗圈叶的事告诉温卿瑶了?”杨伯典咒骂一声,“就知道这个小崽子靠不住!” 苏仪染“啧啧”两声,“你看你,果然是看轻他了,他从来没有跟陛下说过任何关于银罗圈叶的事,只是他没听你的罢了,他将所有的银罗圈叶粉都倒掉了,并没有给陛下下毒,至于他问什么不告诉陛下……” 苏仪染顿了顿。 “我猜他也是为了保护陛下,他怕陛下知道后对你起了防备,你会换一种更隐秘的方式害陛下,所以他选择一个人承担所有,你说他聪不聪明,厉不厉害?” 杨伯典无话可说。 “也就是说,温卿瑶从登基开始,就筹划今天了?”杨伯典叹息一声、 苏仪染颔首。 瑶瑶不准任何人破坏她一统江山的计划。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杨伯典垂下头,是他输了,从昌平郡王和平南侯先后被抓的时候他就该承认,他早就被温卿瑶盯上了。 外面的打斗差不多结束。 苏仪染看向不悔,“指挥使去收尾吧,我来安抚这些大臣。” 锦鸾殿离政事堂远,在这里和温卿瑶喝茶聊天的杨问归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杨问归笑得灿烂,他抬手给温卿瑶倒上果茶,两人继续闲聊。 温卿瑶抬眸看向外面,目光深远幽邃,算算时辰,差不多了。 “陛下在看什么?”杨问归回身看一眼,没什么好看的。 温卿瑶慢慢悠悠收回视线,“今天宫里很热闹。” 正说着话,不悔大步进来,裹挟着浓烈的肃杀之气,他冲着温卿瑶一抱拳,“陛下,都解决了。” 温卿瑶颔首,示意不悔继续说下去。 “杨伯典企图谋反带兵逼宫,现已被控制,宫内形势已经稳定下来,还请陛下放心。” 不悔说得很平静。 杨问归心里“咯噔”,莫名一阵慌乱,脑子里嗡嗡的。 他居然真的谋反了。 杨问归定下神看向温卿瑶,却发现对方正眸光幽凉地盯着他,那双眼睛,冰冷得不近人情,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温卿瑶这样的眼神,吓坏了。 “陛下,臣绝对没有任何叛变之心,臣对陛下一片真情,还行陛下明鉴!”杨问归赶紧跪下,就差对温卿瑶起誓。 不悔上前,将一把黑色瓷瓶摆在桌上,“这是凰卫从琅华殿中搜出来的。” 杨问归看到瓷瓶,倒吸一口气,这虽然是在他殿中发现的,但他早早将药粉倒掉了呀! “这里面曾经装的药粉都是银罗圈叶粉,若是长期服用,对人健康有损,甚至危及生命。”不悔说道,“从这些用量来看,长期服用,足以毙命。” 温卿瑶脸色阴鸷,盯着杨问归一言不发。 杨问归被盯得心里发毛,心乱如麻,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不知该从何解释。 “陛下我没有,我真没有害过陛下!”杨问归跪行到温卿瑶跟前,拉住她的衣摆,“虽然杨伯典将这些药给了我,让我找机会放到陛下的吃食中,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啊,我怎么舍得害陛下呢!” 最后一句话说完,杨问归已然带上哭腔,红了眼圈。 他就算自己死,也不会谋害陛下! 但现在陛下不相信他了,他该怎么办。 温卿瑶冷眼睨着杨问归,嗓音凉薄,“杨伯典谋反,当诛九族,你逃脱不了干系,你想想苏仪染,你觉得你能独善其身吗?” 杨问归心一下凉了。 他真的从来没有存过一丝丝谋害陛下的心思。 从来没有! “陛下……”杨问归拽了拽温卿瑶的衣摆,可怜巴巴望着她,“臣,臣真的不曾害过陛下啊……” 杨问归忽然觉得有口难辩。 证明做过很简单,但是他又该如何证明他没做过呢。 把他的心掏出来给陛下看看可以吗。 温卿瑶声音冰冷,“你知道楚燕回是怎么死的吗?” 杨问归呆愣了,怎么突然扯上楚燕回。 温卿瑶告诉他,“楚燕回与昌平郡王有关系,越州谋反,说白了有他的参与,虽然他最后没有害朕,但朕还是让他自裁了,只不过对外给他留了个好名声罢了。” “朕绝不容许背叛之人!” 杨问归跌坐在地上,讷讷问一声,“陛下要,杀了臣吗?” 温卿瑶不说话。 杨问归咽了口唾沫内心好一番挣扎,“臣知道了,如果杀了臣能让陛下安心的话,请陛下动手吧。” 他吸着鼻子,眼眶通红,“但是陛下千万不要给臣戴上叛臣的帽子,臣真的从未想过害陛下!” 第282章 大结局中 自从他知道陛下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后,他对她的心思彻底变了,连讨她欢心哄她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害她呢。 杨问归声音哽咽,“陛下或许不记得了,但臣一直铭记在心,数年前陛下带来一束光,照亮臣灰暗的生命,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硬生生撕扯出一道开口,充满生的希望。” “臣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在陛下身边,哄陛下开心,长长久久,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但是既然如今陛下看臣不顺眼,觉得臣的存在威胁到陛下心中的安宁,臣愿意为了陛下赴死。” 杨问归扬起脸,一脸坚毅和倔强。 他愿意为了陛下做任何事。 哪怕陛下要他死。 温卿瑶很耐心地听杨问归说完话,她甚至不去看杨问归的表情,将视线落在他送来的梅花糕上。 等了半天,杨问归再没动静,她稍稍侧眸,撞见杨问归满脸泪水的脸,心里还是小小抽动一下。 她冷声问道,“都说完了?” 杨问归颔首,“任凭陛下处置!” 温卿瑶看向不悔,不悔不知何时手里端了一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一束白绫。 “皋月殿下,如今只剩下白绫了,请殿下随奴才过来吧。” 杨问归扭头,不停地小小抽泣。 谢锦书被匕首杀死。 也就是说楚燕回是服毒自尽。 今天终于轮到他了,一条白绫送他上路。 杨问归闭上双眼,吞下一大口苦涩,左边眼尾的泪痣都尽显哀伤。 他死死咬着下唇,憋在心头的情绪怎么也缓不上来,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双眸,泪水将他的眼睛洗涤得清澈明亮,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干净纯真。 温卿瑶稍稍别开脸。 “陛下。”杨问归说道,“臣走了,这是臣最后一次为陛下做糕点,以后再没有机会了,陛下要照顾好自己,要和明昭殿下好好的,陛下永远是臣心中的一束光,臣永远不后悔与陛下相遇。” 说完,杨问归郑重一叩首。 陛下,保重! 不悔将杨问归带去隔壁屋子。 温卿瑶独坐在榻上,她一手支着脑袋,半阖着眼,看上去疲惫极了。 杨问归总是能带动她心里的情绪,不分场合,或喜或悲。 温卿瑶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咬一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茶喝下。 苏仪染回到温卿瑶身边的时候,正好看到温卿瑶呆坐在原地,他轻轻上前将人搂在怀里。 “都结束了。”他扫一眼桌上的点心茶水,轻言。 温卿瑶吐出一口浊气,“这回朕伤透了杨问归的心,他那么纯善的一个人,会不会以后再也不相信人了。” 她轻笑一声。 她早就说过了,杨问归不适合待在宫里,被尔虞我诈阴谋阳谋狠狠地伤了心后,不知他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 苏仪染轻吻温卿瑶额角,“这是他该有的一道劫难,挺过去了,会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他,陛下就不用为他操心了。” 杨问归不适合宫里。 不让他再留下来是正确的。 温卿瑶自嘲一笑,“这回,朕当了杨问归心目中的坏人” 她长长叹息一声,“宫里的都结束了?” 苏仪染颔首,“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杨伯典的同党死的死,降的降,按照你的吩咐,暂且留了杨伯典一命,你想问什么,直接派人审讯便是。” 温卿瑶靠在苏仪染怀里。 杨伯典现在不能死,他还得交代杨问归的来历,还有他和阮阮的故事。 当夜,温卿瑶亲临凰卫大牢,审讯杨伯典。 “朕已赐死杨问归。”温卿瑶第一句就是这个,“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吧。” 杨伯典死到临头,派头十足,“人都死了,你问这个干嘛,还有什么意义吗!” 说完,还很大胆地翻了个白眼。 温卿瑶淡然道,“他有东海国的血统,亦或者说,他是东海国的人。” 杨伯典斜着眼睛看温卿瑶,语气讽刺,“陛下是早就发现了呢,还是杀了他之后才发觉的呢?” “朕的人从琅华殿中搜出一颗东珠,东海国太子来南朝时跟朕提过一嘴,那种东珠只有东海国才有,是东海国皇室之物。” “哦!”杨伯典拉长了语调,“也就是说你是杀了他之后才发觉到杨问归身份不寻常,呵,原来他把东珠带进宫了,我就说怎么找都找不到。” 温卿瑶挑眉,“你承承认杨问归不是你亲生儿子,他是东海国皇子?” 她需要杨伯典的作证。 杨伯典幸灾乐祸,大大方方承认,“是啊,他是东海国皇子,陛下怎么可以一时冲动把东海国皇子杀了呢?” 温卿瑶情绪平稳,“东海国皇子怎么会成为你的儿子,他母亲是谁,是什么来历?” 杨伯典仰起头陷入回忆,日子一晃回到十八年多前,那时候岁月静好。 当时他出门到越州公干,途中救下一名女子,他对这名叫阮阮的女子一见钟情,遂将他带回府中。 也是回到府中之后他才知道,阮阮已经怀有身孕,且她是当时东海国太子的太子妃。 阮阮曾说过她想回东海国。 但他实在是太喜欢阮阮了,便将她留下来,嘴上答应着待她生下孩子后,便送她回东海国,但实际他根本没打算送阮阮回去。 后来阮阮生下了杨问归。 可惜阮阮身子不好,一时半会没法远行,他便对阮阮说,先留下来养好身子,养好身子后他便派人送他回东海国。 那时候南朝和东海国没有往来,他曾派人去东海国打探消息,但得到的消息是,东海国内乱得不行,阮阮回去后恐怕会受到伤害。 于是他更加打定主意,不放阮阮回东海国,他会将杨问归认作自己的儿子,视如己出。 但是没过多久,阮阮死了。 这样,阮阮就不会再喊着回东海国了。 当时他认为,是杨问归害死了阮阮,所以他虽然好吃好喝的养着杨问归,但对他并不好,更喜欢不起来。 而且随着杨问归年岁渐长,他发现杨问归和他娘亲越来越像。 他担心有一天东海国的人会突然出现在帝都,认出杨问归,带走他。 但他想多了,十八年来风平浪静。 直到去年东海国淳于太子来到帝都。 第283章 大结局下 当时他以为,东海国看到杨问归后会怀疑他的身份,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 杨伯典自嘲一笑,他担心那么久,终究是徒劳。 东海国的人没能认出杨问归,杨问归也回不了东海国了。 他们母子终究是永远地留在南朝,挺好。 说完这些,杨伯典沉默了许久。 温卿瑶才不会理会杨伯典心里想着什么,懊悔也好怀念也好,均与她无关,她问完想问的事情后,便离开了凰卫大牢。 余下的,全部交给凰卫便是。 帝都里一片大清洗,清洗干净后,帝都朝堂全然换了一番风气面貌。 温卿瑶下旨将端亲王和苏家全家接回帝都。 苏承安官复原职,并且又抬了一级,现在是中书省中书令。 丞相一职空悬,温卿瑶不再设丞相,而是由三高官官——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共同行使丞相之职,位比丞相。 火速收拾完帝都后,温卿瑶集结四营两狮的精锐,还有新成立的龙武卫,挥师北上,剑指北虞。 以龙武卫为助力,虎狮龙狮从旁辅助,四营从旁协助,南朝军队一鼓作气打上北虞徽州,没接触几回合,徽州驻军便溃不成军,无力抵抗。 北虞早就危如累卵,如今在南朝的里外夹击之下,一碰就碎。 南朝的军队没花什么大力气便拿下北虞,而一直被温卿瑶看重的北虞江州,当地驻军不战而降,是以江州原本的模式得以完整保留。 元熙二年四月,北虞亡。 至此,南朝一统南北,结束了自周朝以来分裂割据的局面。 温卿瑶将是载入史册的头一位统一江山的女帝。 五月,温卿瑶下旨礼部筹备大婚,苏仪染为皇夫。 盛夏的南朝很是燥热,一场瓢泼大雨下来,倒也还算清凉。 奉天殿内,苏仪染与温庭言谈笑风生。 特别是温庭言,笑得合不拢嘴,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这个喜欢得不得了的人成为他的孙女婿。 温庭言亲切地拉着苏仪染的手,“仪染啊,朕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去年的时候朕怎么劝卿瑶都劝不动,今年终于如愿了。” 苏仪染笑得优雅得体,人逢喜事,面色都泛着喜悦的红光,“太上皇多虑了,瑶瑶她一直都很有打算,臣只需要配合好她的步伐便是。” 温庭言仰怒,“你还叫什么呢,你现在应该跟着卿瑶唤朕皇祖父!” 他早就想收了这个孙女婿了,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他还真怕温卿瑶拖着一直不成亲,耽误了人家。 苏仪染笑得更加开心,“是,皇祖父,其实从臣得了这个封号起,便知道瑶瑶一定会选臣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如今瑶瑶统一南北,完成杀破狼计划,婚事什么的都提上日程了不是。” 温庭言忽觉苏仪染的话里有点东西,“哦?怎么说,你知道这封号的来历?” 苏仪染颔首,“去年年后从奉天殿出来后,我便去藏书阁翻阅资料,找到了一些东西,有一本秘史上记载,顺澜女帝曾经有一位很喜欢的殿下,封号就是明昭,但突然没了踪影,后来有了仁佑敬亲王的记载,而秘史上,这两人消失出现的时间几乎是前后衔接,所以臣大胆猜测……” “这位明昭殿下,便是仁佑敬亲王。” 温庭言目瞪口呆,盯着苏仪染看了许久。 苏仪染笑问,“是臣说错了吗?” 温庭言认真打量苏仪染好一会儿,摇头,他知道苏仪染聪明,没想到他这么聪明细致,宫里留下的与明昭殿下有关的信息少之又少,没想到他能将这种信息找出来,还准确地推测出二者的关系。 “没错,当年的明昭殿下,正是朕的父王,仁佑敬亲王。” 温庭言长呼一口气,拉远记忆,“当年,朕的父王出身并不高,母皇为了父王的颜面自尊,便将父王送入他一直向往的军营,待父王在军营中立身后,她便废了父王后宫殿下的身份,到现在,所有人都认为父王是在北营被母皇看中的,殊不知他其实是男宠出身。” 温庭言将目光放到苏仪染身上,“现在跟以前不同,你们是因为身份尊贵才有资格被选入后宫,在当时,被选入后宫的都是身份低贱的男宠,人人唾弃且看不起。” 苏仪染认真听温庭言讲述往事。 “当年母皇为了和父王在一起,真是历经波折煞费苦心,所有人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不想现在,所有人都盼望着卿瑶大婚,都巴望着能坐上皇夫的位置,这你还要感谢朕的父王,是他抬高了后宫殿下的身份。” 苏仪染颔首,“臣谨遵教诲。” 温庭言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得了明昭这个封号,皇夫之位便稳了?” 苏仪染笑得有些许腼腆,“其实臣也是猜测罢了,当时猜到了明昭殿下和仁佑敬亲王的关系之后,便斗胆猜测瑶瑶是为了弥补当年顺澜女帝的遗憾,没能让明昭殿下坐上皇夫之位的遗憾。” “遗憾吗……”温庭言眸光有些恍惚,“大概是吧,他们当年真的很不容易……” 温庭言的声音越来越小。 苏仪染笑了笑,“但是如今明昭殿下即将成为皇夫了不是?” 温庭言怔了怔,忙不迭颔首,“是,是了……” 他没想到温卿瑶还有如此细腻贴心的一面,他一直以为温卿瑶冷漠无情。母皇和父王泉下有知,一定很高兴吧。 明昭殿下成了皇夫。 还有苏仪染对温卿瑶的默契和信任,若非如此,温卿瑶的计划不能这么顺畅地实现,想必这也是温卿瑶坚定地选择苏仪染的原因。 一时间,温庭言看着眼前的孙女婿是越看越喜欢。 苏仪染回到锦鸾殿,温卿瑶正好在看奏本,苏仪染直接上去又是抱又是亲的,嘴里不断念着“瑶瑶”。 温卿瑶哭笑不得,只得放下奏本,“染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粘人?” “我以前不粘人吗?”说着,苏仪染更抱紧了温卿瑶,“你别动,再让我亲两口。” 这回苏仪染再没躲着其他人偷偷撒娇,他已经学会了什么是“光明正大”。 素来淡定的温卿瑶被苏仪染亲得不好意思了。 “染哥哥别闹了,都看着朕呢。”她自己也在笑,笑得比谁都开心。 苏仪染坐下来,让温卿瑶坐在他腿上,“今天的奏本多吗?” 温卿瑶手指一指,“就这些,快了。” 苏仪染颔首,“好,看完这些带你出去走走,你都在锦鸾殿里憋了一天了。” 不忘在一旁看着黏黏糊糊的两人,高兴又欣慰,他终于看到明昭殿下和陛下即将成亲的这一天。 不悔走进来,被不忘拉住。 “别打扰他们,你看他们在一起多甜啊。”不忘面露陶醉。 不悔有些无语,但只要陛下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就高兴。 温卿瑶的大婚筹备了一年之久,元熙三年五月,女帝大婚。 婚车带着温卿瑶和苏仪染绕着帝都走了整整一圈,举国同庆,帝都内的每一处都充满喜悦的气息。 婚车所过之处,便有专人抛撒红包,百姓看得开心,大臣们也开心。 历年帝后大婚仪式都是在帝都中占星楼完成,温卿瑶挽着苏仪染,两人一步步迈上台阶,占星楼广场周围挤满了观礼的百姓和大臣,两人在一片祝福声中,登上占星楼的最高处。 端亲王温靖广为主婚人,太上皇温庭言为证婚人。 温庭言乐呵呵地为苏仪染戴上象征皇夫身份的紫玉凌云冠,笑得合不拢嘴。 仪式完毕,东方云层下露出一片金光,似有龙凤起舞。 温卿瑶拉着苏仪染的手,“染哥哥你看,天上的神仙都在称赞我们是天作之合。” 相识相知近十六年,他们终于真正走到了一起。 结束完仪式后,两人回到宫里已经不早了,两人都喝得微醺,醉意上脸。 从今日起,苏仪染将以皇夫的身份入主锦鸾殿旁边的明德殿。 下了轿撵,苏仪染直接将温卿瑶打横抱起。 “瑶瑶。”他看着温卿瑶傻笑,“我们好好谈谈以后的打算吧……” 【正文完】 第284章 平行时空(楚燕回) 越州平城一座普通的大院中,幽静安然,偶有下人走过也是脚步轻悄。 主院主屋的床榻上躺着一男子,五官明晰好看,额间束着一抹抹额,男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四面窗户打开,屋内光线明媚,带着暖意的春风轻轻撩动纱幔。 床榻边坐着一长须老朽,正把着脉,“时辰差不多,该醒了。” 话落,楚燕回睁开双眼。 老者赶紧收回手,起身行礼,“长宁殿下。” 楚燕回闭了闭眼睛,一手搭着额头,嗓音沙哑,“我在哪?” 老者如实回道,“殿下现在越州平城的一座宅院内,这里很安全,是陛下一早准备好的院子,专门为殿下休养身子备的。” 楚燕回坐起身,脑中逐渐清明,回想起从云天秘境出来后小院里发生的事,眉头皱起。 “现在事情解决了吗,陛下安全了?”楚燕回一手抚着额角,声音沙哑的厉害,“给我倒杯水,我渴了。” 老者赶紧端杯水给楚燕回。 楚燕回“吨吨吨”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耳边是老者的声音。 “殿下放心,陛下那边的事都解决了,有凰卫和踏云骑在,陛下十分安全,昌平郡王及其手下都控制住了。” 楚燕回颔首,仰头饮尽余下半杯水,转手将杯子抛给老者。 “嗯,我知道了。”楚燕回掀开被子下床,“我出去走走。” 他就知道陛下一定没事,陛下料事如神,筹谋神算,怎么会输给一个小小的昌平郡王。 楚燕回站起身,脚一软,跌坐回床榻。 药效尚未完全退散。 老者赶紧扶了扶楚燕回,“殿下先躺下休息吧,待药劲全部退散了,再下床走动也不迟,养好身子重要,不然陛下会心疼的。” 楚燕回坐回床上,但没躺下,他让老者拿了靠枕给他靠着。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现在依旧觉得恍若梦境。 早几个月前,陛下察觉了昌平郡王的打算后,便派他想办法引诱昌平郡王上钩。 他采取的是欲拒还迎的法子,从一开始就不断地拒绝昌平郡王的搭话,甚至表现出对他的厌恶,昌平郡王果然上当了,不断派手底下的人来他面前刷存在感。 久而久之,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假意答应与昌平郡王的合作。 接下来便是与陛下筹划杭城一行。 陛下向往杭城的风景已久,陛下要出宫远行,后宫里又只有他一人,他自然是伴驾而来。 来到杭城后,他们将计就计,将陛下引诱到越州地界。 没想到无意中他还和陛下发现了云天秘境,窥探到秘宝天机里的秘密。 最后一招再来一招诱敌深入,一网打尽昌平郡王,此行可谓是大丰收。 而他在昌平郡王面前服药假死,就是为了让昌平郡王吐露出更多的东西,顺带用他的死威慑昌平郡王的同伙以及远在帝都的那群人。 现在看起来,很有效。 本来陛下只是让他做做样子,他为了陛下的计划圆满,假戏真做,服了可以令人假死的药,在昌平郡王面前扮作服毒自尽的样子。 不知道凰卫现在审昌平郡王审得如何了。 楚燕回将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的风景很好,鸟语花香,春光明媚。 温卿瑶专门挑了这一处环境优美的院子让楚燕回养身子,毕竟是药三分毒,总会对身子有伤害,更何况是令人假死的药。 “不知道陛下何时能收拾干净帝都里的虫子。”楚燕回孤寂无聊,拉着老者说话,“等陛下收拾干净帝都了,我才能回去。” 不然昌平郡王的同党看到活着的他,计划就要露馅了。 楚燕回仰起头,眼眸中流露出幻想和期待。 陛下收拾好帝都后,他就立即启程回帝都,然后协助陛下挥师北上灭了北虞,他要亲自带兵踏破北虞宫门,亲手将北虞献给陛下。 届时陛下统一天下的心愿完成,也该到考虑与他大婚的时候了吧? 第285章 完结感言 清冷专情的贵公子终于如愿跟他的瑶瑶成亲了。 腹黑沉稳的天上仙终究还是回到天上去了。 文艺少年的小可怜总算没人敢再轻看他。 傲娇别扭的铁直板还在纠结该怎么表达他的感情。 一切都结束啦,从开始连载到完结,将近四个月,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 一开始设定这四个角色的时候,我为每个角色都赋予了我喜欢的元素,不论男主还是男配,各有喜好,几乎没有偏颇,所以在完结时分亲手将一个个男配送下线的时候,我难过得不行,都快把自己写哭了(是真情实感写了),花了几天才从情绪里走出来…… 这本书从有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几乎是立即成型,包括整个剧情走向、每个人物的结局以及中间一些特殊的剧情安排,就连他们每个人代表了什么都设定得很完备,从开局就能窥探到他们的结局。 像第一卷的所有情节、四个人第一次在一起过年、苏仪染发现“明昭”的秘密、温卿瑶和楚燕回在猎场遇险、温卿瑶带杨问归参加诗会、温卿瑶跟谢锦书讨论事业、给四位殿下过生日、给温卿瑶过生日……等等,好多剧情都是从开文就不断盘旋在脑海中,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成型的日子,欣喜又感慨。 每写到一个角色的故事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不自觉地浮现他们模糊的样貌和声音,如果有机会,真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哈哈~也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这本书的写法很特殊,四位殿下分别代表一条支线,共同挑起温卿瑶一统江山这条主线,写得过瘾,想得过瘾,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们,难度也真的不小~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这篇文也是我写文以来更得最快的一本,临近完结的几天甚至一天更三万多字,高光时刻~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支持,感谢沐棠、柒月、小哥哥和男神总要抱一个回家、迷者等各站读者的陪伴支持,你们送的推荐票月票打赏还有评论这些我都看到了,也记住你们啦! 还有好多话想说,但在完结了打完结感言了反倒什么都说不出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女帝温卿瑶的故事告一段落啦,但是我心中的故事还没结束,新文《穿成侯府孤女后暴富了》已经在路上,今天就发,很快就能搜到跟大家见面了,新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欢,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移步新书,留个评论点个收藏~ 【简介奉上:】 众人默认东陵国荣安侯府孤女云归暖是小“瘟神”,她克死父母,散了侯府,街坊邻里跟着倒霉,就连她的未婚夫都不愿意管她。 可谁知有一日,变天了。 云归暖随手认了个弟弟,是西月国太子;顺手救了个儒雅公子,是第一世家燕家嫡长子;渐渐的京城贵族都频频向她示好…… 西月国太子:她是我姐姐,跟她过不去就是跟西月过不去。 燕家长公子:她是我救命恩人,你们不准为难她。 权臣家嫡女:我们关系很好,没事别来烦她。 大长公主:本公主看好她,你们别找事。 云归暖出入过的商铺,一个个赚得盆满钵盈,云归暖登门过的府邸,一户户家宅兴旺,连九州大陆的各路神仙都想跟她攀关系。 “瘟神”变福神! 萧某人:看在本王每次及时出现的份上,你不考虑收了本王? —— 有人曾言: 闲散王爷搭配侯府孤女——以毒攻毒。 后来改了口风: 是强强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