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妈咪之老公太腹黑》 (001)喝多了 如果不是喝多了,不会这么没有格调。 客人和陪酒小姐闹起来了,听说还动起手来。陪酒的那个女孩儿挨了两巴掌,一张脸都肿了。而那个客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老二’差一点儿被废掉。 借着酒劲不依不饶起来。 真是闹大了,经理过去赔了半天不是都不管用。要知道能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轻易就能够招惹得起的。 肖方站在那里一脸为难。 “配配姐,你看这事怎么办?”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跑来触老板的霉头。 钟配配劈头盖脸的骂:“这都什么事啊,小玖才来第一天,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出这样的事。那个新来的女人她是不懂事啊,还是没长脑子?那些大少爷她都敢动手,既然那么大本事,让她自己摆平好了。”转首对风小玖说:“别管她,得罪了谁,让谁带走就是了。” 关键现在不是那女孩儿一个人的事了,客人怪下来了,‘寻芳踪’又怎可能脱得了干系。这事要是不给个满意的说法,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 就连肖方也说了,包间里实实在在的坐着几个权贵。到现在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那个拿捏的态度,反倒让人心神不宁。 其实无非就是看夜总会怎么说,越是有脸面的人,越需要台阶下。 一丈一尺的事。 风小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想了一会儿。告诉钟配配:“你不是跟那些公子哥们都熟,先去打个圆场,缓和一下气氛,我换件衣服马上就过来。” 钟配配倒像是对不起她似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才来第一天,我们就这样不争气。” 风小玖拍拍她的肩膀:“别这样说。” 夜总会这种地方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客人喝多了,难免有乏善的时候。 “快去吧。” 钟配配和肖方先过去。 里面仍旧剑弩拔张。 女孩子这回知道怕了,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哭个不停。那个被踢中宝贝的是易绍仁,正被两个兄弟按到沙发上平息怒火,否则真会一把火将整个‘寻芳踪’给点了。 钟配配一进来就笑着:“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玩的好好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到易少了。” 女孩儿一听,哭得更甚。 招来钟配配一计白眼。 在风小玖过来之前,一直都是钟配配照看这里的生意。只是a城的连锁开大了,另外一家夜总会才装修完毕,风小玖不得撇下京都那一边亲自过来打理。 这些公子哥没一个是钟配配不认得的,美人一笑,什么话都变得好说起来。 杜析宇抬眸:“钟老板,那丫头差一点儿把绍仁废了,不是找他晦气么。” 钟配配唏嘘:“那个丫头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易少放心,我们会好好管束。” 可是易绍仁怎么肯依。 这种颜面扫地的事,比让他散财还难受。 “这样就算完事了?信不信我把她的蹄子剁下去。” 钟配配连忙说:“易少,你可别。就当是给我一点儿面子,你看今天的酒水咱全免了,当是给易少赔不是了行么?” 小算一下也有几万块,不能说不成心了。 那边的微光之处有人发出清冷淡薄的笑声。 “你觉得易少差那几个钱?” 是陆琰。 真正开罪不起的人物。 钟配配多少了解这个人的脾气,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好说话的,可是今天这个样子,冷冷的眯着眼,半点儿看不出舒心。 钟配配怔了下:“陆少……” 陆琰竟是懒得看人,端起酒杯抿压。 此刻包间门打开,风小玖走了进来。 并没有人知道她才是这里的大老板,怎么可能是她,看似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包间里开着数盏橙黄色的灯,交错映在她的脸上,映得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举手投足间就有美妙的姿色。 一进来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钟配配本来还有一点儿无措,看到风小玖进来拉了她一把。 “小玖……” 实则是想给在座的人介绍。 可是不等说话,易绍仁先发制人,已经火了:“又弄个不知深浅的丫头来打发人是吧?怎么着?你们寻芳踪是想店大欺客?” 风小玖站到他面前,冲着他一笑,眼睛弯弯像月牙,真是有点儿好看。 “寻芳踪全依仗几位照顾,才有今天的生意,怎敢有一点儿怠慢。”视线直接落到他的腿间,大大方方的问他:“要不要去洗手间看一下有没有事?” 易绍仁抿紧了唇:“何必那么麻烦,你帮着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着伸手去拉风小玖。 (002)变成冤大头 风小玖七寸高跟鞋一个不稳,失去重心之后跌坐到他的腿上。易绍仁的手已经抚上她的腰际,蛇一样要往她的西裤里钻。 钟配配一阵吸气:“易少……” 风小玖一愣,旋即笑起来:“易少还真会开玩笑,我怎么配。”双手环到他的脖劲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乌溜溜的看着他,不献媚也不风情,绕指柔般的一点儿嫣然,反倒可以平息人的怒火,接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细牙:“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事。” 钟配配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连忙介绍:“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寻芳踪真正的老板。” 那个在几个一线城市都有夜总会的大老板。能将这个行当做大做强,店面遍布全国一线城市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人物。就算自己不强,背后也有巍峨的靠山。 风小玖就趁着易绍仁恍惚的瞬间,从他身上站起来。 端庄却不卑微的说一番话:“易少的宝贝就算这个女孩子是只蜈蚣,将她的脚全部剁下来也是赔不起的。这个时候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易少大人大量不会真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当务之及,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吧。今天是我们寻芳踪有不周之处,接下来的一个月易少来这里消费的酒水钱就全免了,虽然微不足道,易少也不见得会看在眼里,就当我们给易少赔不是的一点儿心意。” 大老板果然不一样,辛辣干脆。 易绍仁忽然玩味:“要是真的出了问题呢?” 风小玖回以一笑:“易少的后半辈子我风小玖负责了。” 风小玖,果然是她。 陆琰握着杯子的指腹泛白,狭长眼眸凌厉的眯起来。 灯光一丛一丛打到她的身上,火树银花一般披在她的肩头。总觉得有几分迷离不清,他几乎没有认出她。或许是多年不见,那点儿似是而非在作祟。也因为她长大了,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这个样子按理说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而且不止一次。可是看到了,又是另外一番感触。 陆琰站起身。 风小玖嘱咐钟配配:“你陪易少一起去医院,好好照顾易少,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转过身,眼风扫过去,又转回来。最后精准又凌厉的落到陆琰的身上。 若说哪一点最陌生,便是眼神。以前她从来都是饱含深情的看着他,仿佛聚着一汪春水,默默而含情。此刻虽温蕴着笑意,目光反倒更像一把剑,一下将人劈开了,任眼睁睁看着的人万劫不复。 风小玖没有走上前来,而是捎带着之前犯错误的女人走了出去。 像压根没有认出他。 风小玖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原来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来这里陪酒却一点儿亏不肯吃,硬碰硬一定是要吃苦头的。 就连肖方也说了,这一屋子人绝对算有风度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不会做得特别过,一定是她太不会做事,才会直接将人惹恼了。 指着她的脑袋瓜子:“你可真是胆儿肥了,知道那是谁么?你就敢伸蹄子?要了你的小命都赔不起。” 幸好没事,听说男人的命根子是很脆弱的。 钟配配将人送到夜总会门口又折回来了。说是那一行人离开了,易绍仁明确表示不用去医院,看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是一下损失了几十万,还是心疼的不得了。一个月下来,或许远不止这些。 钟配配说:“易少走的时候说你特别有意思,他还向我打听你年龄来着,我没告诉他。那可个个都是狼,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还是离得远点儿。”眼珠子一转,盯紧室中央站着的女人:“打算怎么处理她啊?一下损失几十万,从明天开始扣她的工资。” 女人一声不吭,明知道自己闯下大祸。 风小玖淡淡抬眸:“让她离开吧。” 钟配配一下跳起来:“凭什么啊?她这一脚踢去多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风小玖冲肖方挥手,让他将人先带出去。 (003)让你陪酒 转首对钟配配说:“你打算让她怎么还?几十万够她还上多少年?那个样子明显是死脑筋,万一再踢出几个易少来,是不是我们寻芳踪就得跟着破产了?” 经她这样一说,钟配配想想也是,直呼晦气。 只觉得不甘心,本来是棵摇钱树,稳打稳赚的事,现在变成了冤大头。 夏日清澈的阳光里,剑眉星目的男子像一株高大挺拔的乔木。 风小玖努力的挥动手臂,将他当个指向标一样的追随。 “陆琰哥哥……” 陆琰哥哥,你等等我。 陆琰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陆琰哥哥,这一辈子我只喜欢你。 陆琰哥哥,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 年少时的童言无忌,到后来,淬了毒,蚀骨穿心。 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像时光的尽头,她跑得再快,永远只差一步。就是这不起眼的一步之遥,足以将人与人隔出万水千山的距离,到死遥遥相望。 她追不上他,他没有那个耐心等她。清秀的眉毛蹙起来,转身扎进那道金黄的日光里。有些人迈一步就是天堂,陆琰从来只需要轻轻松松的走上一小步,整个世界春暖花开。而她还在地狱。原来他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梦里明明一清二楚,可是,醒来了,又总是想不明白。 所以才说人是盲的,长着眼睛不是为了看路,而是寻寻觅觅哪里有南墙。 风小玖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喊破喉:“陆琰哥哥……陆琰哥哥……你等等我……” “啊”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真丝睡衣被汗水濡湿了,粘在身上渐渐有了凉意。整张脸埋进掌心里,安静的坐了一会儿,下床找水喝。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陆琰了。 有多久? 久到以为自己在一手缔造的梦魇里起死回生。 当年令她心驰神往的眉与眼几乎要在她的记忆里风化掉了。可是,见一面,又急切又肆意的生长起来。 时间过去了,记忆却这样反复无常,真是种丧心病狂的东西。 风小玖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有了黑眼圈,化了眼影都摭不住。 钟配配盯着看了一会儿:“没睡好?” 风小玖漫不经心的说:“我择床。” “我已经尽量让他们将卧房装饰得和你的卧房相似了,没想到你这么敏感,还是一下感觉出违和。” 风小玖兀自打趣:“你说我怎么这么矫情呢。” 钟配配笑笑:“这个不算矫情,初来一个陌生的城市,难免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风小玖对这个城市可一点儿都不陌生。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学也是念得本地,那时候甚至以为会在这里嫁人生子,安度晚年。 哪里想到,命运有一双翻云覆雨手,轻轻一改写,转眼颠沛流离。 晃了晃头,不去想这些。一会儿她要去新店看看,建在这家夜总会的对角线上,占地面积太大,所以位置有一点儿偏,开车过去也要好一会儿。 告诉钟配配:“我估计要晚上能回来。” 钟配配想起什么拉住她:“对了,易少之前打来电话,说晚上想请你喝一杯。” 风小玖回得干脆:“告诉他们,我没有陪客人喝酒的习惯。” 钟配配没有松手:“小玖,你才来还不知道这里的大风尚。昨晚那几个人跟其他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可不一样,他们是业界精英,说他们主宰这里的经济命脉也不夸张了,真所谓我们寻芳踪的金主。估计他们就是对寻芳踪的大老板好奇,才找这么个借口来。何必得罪他们,去敬一杯酒算是打声招呼,也算给他们面子了。你不是要在这里坐镇一段时间么……不用担心别的,这些人还是挺规矩的,只要不是正牌的陪睡小姐,他们不会怎样。你看我,到现在不是好好的。” “晚上看我什么时候回来吧,要真是晚了,你就跟他们直说我回不来。” 做生意的最怕得罪客人,况且她也不是那死板的人。 其中的忌惮别人不知道,转而一想,早晚都要面对。否则何必卷土重来。 晚上钟配配一看到那几个人走进来,只觉得一阵肉疼。 总有人眼含锋芒,锐利无边。 淡淡的笑了声:“你们寻芳踪哪一样东西不是天价,一个月的酒水,以前不是早就赚够了。” 钟配配嗔怪:“陆少,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而且其他费用也高,一折合价码肯定要比其他的地方高一点儿。其实我们的油水并不大。” 杜析宇笑嘻嘻的:“别提钱的事,多俗气。”谁也不差那几个钱,指缝里散出来的零花钱。本来就是油腔滑调的男人,过来揽上钟配配的肩膀:“你们家的小老板呢?” 他是指风小玖。 (004)惨不忍睹 提起来的时候,几个人都变得一脸盎然。昨天风小玖坐在易绍仁怀里,面不改色,巧笑倩兮的模样,如果不是那种氛围,这些混世魔王忍不住就要吹口哨了。 易绍仁到现在还觉得脸上痒痒的,离得近,风小玖一说话,暖暖的气息吹在他的脸上,之前不知她吃了什么,仿佛有种梅子酒的香气,是会醉人的。明知道那个女人绝对面不由心,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都僵了。可是笑一笑,还是跟着心尖打颤。 昨晚回去的路上,他搭陆琰的顺风车就猜:“你说那个丫头真是寻芳踪的老板么?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陆琰沉默地打着方向盘,半晌,薄唇挤出字句:“二十七。” 易绍仁“哧”地一笑:“别扯了,好像你知道似的。” 陆琰冷冷的侧首,他怎么会不知道。 钟配配打马虎眼:“女孩子的年纪和体重不能问,杜少你不会不知道吧?” 杜析宇装傻:“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易绍仁伸手在钟配配眼前晃了下:“我来猜猜,二十七没有有?” 钟配配一怔。 马上被易绍仁火眼金睛捕捉到了,开怀一笑:“呦,看来我猜对了。”眉峰一挑,意味深长的瞟了眼陆琰。 几个人哇哇的叫起来:“真的假的?哪有那么大。” 钟配配招架不住,赶紧将人打发。 叫过肖方:“快把几位爷带进去,酒水马上送过去,不许怠慢。” 她抹了一把汗:“你们先玩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那边还有事,先过去了。” 直接去洗手间补妆,高跟鞋踩着光可鉴人的地面,笃笃的响。 顺便给风小玖打一通电话,怨声载道:“为了你我遭围攻了,苦不堪言。我可跟你说啊小玖,真是群魔王,又精明的不得了,你要是过来,可得提防着点儿,别让他们给你带沟里去,吐露三围也就算了,别把银行密码也被他们骗去。” 风小玖正在回来的路上,听到钟配配大呼小叫后笑了声:“骗吧,骗吧,反正我没有钱。他们看到寻芳踪的老板那么寒酸,一心软给我打上点儿也说不定呢。” “你想得美吧,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公子哥。” 包间里撑起了麻将桌。 陆琰不打,坐到沙发上抽烟。 三缺一,易绍仁指使杜析宇:“去把配配叫过来,凑个局。” 钟配配才不想跟他们打牌。 被杜析宇拉着进来,皱巴着一张脸:“几们爷,我们本来就穷,你们玩的又特别大,不是让我倾家荡产么。” 杜析宇啐她:“你别那么夸张,哭穷也不顶用。” 陆琰微微眯起眼:“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易绍仁唯怕他反悔似的,叫起来:“理应这样,那个位置本来就是陆琰的,咱们就定下了,今晚所有填缺的,输了都由陆琰买单。” 钟配配颤巍巍:“陆少你说真的?” 陆琰倾身弹掉一截烟灰,动作优雅,低低道:“没必要骗你。” 钟配配这才有胆坐下来。 可是牌技不精,输多赢少,偷偷看了陆琰几眼,神色淡然的抬腕看时间,并不把今晚的破财当一回事。 即便打着牌,仍旧没忘风小玖那茬。 有人问:“你们小老板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钟配配说:“再等一等,我打电话催一下。”拿起电话给风小玖拔过去,只听她说:“快了。” 果然,没多久推门进来。 简单的黑长裤白衬衣,头发全部梳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风尘仆仆忙了一天,妆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钟配配这边催得紧,来到后干脆去洗手间里冲掉了,所以这会儿素面朝天的示人。 却宛如檐角斜欹的杏花,风姿楚楚,一阙词似的耐人寻味。 哪个人已经微不可寻的发出叹息。 风小玖抱歉道:“怕几位等太久,太匆忙了,顾不得收拾风风火火就来了。” 女人的美往往是种境界,有些人浓妆艳抹总相宜,是男人赞赏的。而眼前这个,即便素色素面,仍旧艳若桃花,不得不称奇了。 钟配配如释重负:“小玖,你终于来了,我要输惨了。”拉着她坐下:“你替我玩一会儿吧,转转运,反正不用输钱。” 风小玖没理解她的意思,哪想到是有人出钱,还以为只是闲着没事摸手指呢。 看到几人目光殷切,坐下来:“我牌技也不太行。” 易绍仁莞尔:“我们也不行,反正就是消遣,要不咱们就喝酒。” 风小玖马上动手码牌。 易绍仁似笑非笑,这个小老板不经吓。 陆琰不在包间内,风小玖进来之前出去接电话了。再一进来,看到那窄窄的一面背,不觉眯起眸子,目光深邃如夜空下的海。 钟配配转首看到他。 “际少,回来了。” 风小玖看了一眼,目光浅淡。那头已经催她出牌,摸起一张打出去。 几局之后,杜析宇撑着脑袋看了眼陆琰嘻嘻的笑:“看来你今天投资必然失利。” 陆琰一派安然的坐在那里。 风小玖输得太惨了,打从坐到那里就一次没有赢过。掐指算一下,输了得有十几万了。可她不自知,皱着眉头思考,不管多用心丢出来的仍旧只是炮灰。 钟配配看到一半,觉得惨不忍睹,正好手边还有事,就先退场了。 易绍仁倒有些不忍心了,想着要不要给她放一点儿水。 最后一想是陆琰掏腰包,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005)帐要清算 输到最后,风小玖也有些泄气。 “今晚的底我垫得也有点儿太彻底了。”抬头笑了下:“你们是不是感觉特别没有挑战性啊?” 易绍仁似笑非笑:“赚陆琰的钱我们不需要挑战性,能投机取巧是再好不过的事。” 风小玖怔了下,眼睛下意识睁圆:“不是说不输钱的么?” 杜析宇袒手:“是啊,你们是不用掏钱,今天坐那个位的所有人,输多少都是陆琰掏腰包。所以尽管输,不要跟他客气。” 风小玖苦笑。 怎么会有这么无厘头的事? 蓦然被男性气息包围,陆琰从后身面围抄上来,他手臂长,闲散的按到桌面上,就已经把风小玖困在胸膛和桌子之间。他才抽过烟,所以身上有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却干净清爽。 越发觉得回忆之强大,像味蕾一般,总是对熟悉的味道特别敏感,一旦触及,胃壁上所有细微的褶皱通通的伸展开,肆意的吸吮,近乎贪婪。 陆琰的嗓音低低的,美妙如大提琴,只是不带一丝情感。气息吹上她的耳畔,视线盯着牌面:“的确是牌技不佳,不是运气的问题。” 风小玖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撞击着她。 而她愣神般地盯紧不知名的某处,他的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儿处,腕表冷光闪烁,刺得她的瞳孔生疼。 以往无数次就是这样,她伏在书桌前思考问题,实在想不出来就问他。他再怎么不耐烦又不能不管她,就像现在这样,双手漫不经心地撑着桌面,懒洋洋地垂下眸子将题目读一遍。 她被他困在狭小的一片天里,偷偷的侧首,仰慕他英俊的容颜,只觉得面如冠玉。 那个怦然心动的年纪,芳心总是容易被虏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再不是韶华胜极的年纪,笑容再怎么灿然,不过是占取春风第一流的面具。 微微侧首,不着痕迹的将人推开。 神色平常:“钱是我输的,哪有让陆少掏腰包的道理,放心,一分都不会少。” 陆琰眉头略紧,嘴角微微沉着。 “既然风老板也喜欢两清,那之前的帐就好好算一算,看一看要怎么还。” 易绍仁抬眸:“你还真让风老板还啊?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陆琰若有所思的看了风小玖一眼:“有些帐就得一笔一笔的算。” 风小玖走出来,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冷笑。有些帐的确要算,不能莫棱两可,一定要变本加厉。 前脚才踏进办公室,后脚钟配配就跟了进来。 “打发了?” 风小玖反问:“怎么不说今晚输的钱是陆琰买单?” “忘记说了,再说也没什么。那些人还在乎钱么,陪他们找乐子,掏他们的腰包理所应当。” 风小玖陷进沙发里,纤细的手指按着发涨的太阳穴。 钟配配坐过来:“怎么了?惨大发了?” 风小玖睁开眼,告诉她:“告诉会计把今晚我们两个输的钱拔出来。” “真要我们自己买单?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风小玖有些累,催促她:“你去办吧。”又说:“如果谁在问起我,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风小玖很快又见到了陆琰,这回不是在纸醉金迷的夜总会,中间隔着那些年少多金的公子哥和各形各色的陪酒小姐。人流如织的大街上,四目相对,世界仿佛一刹那安静下来。 一点儿蒙混过关的余地也没有了,所有的表情与言语都是对着彼此的。不像在夜总会,他是客人,她可以对着所有人微笑,不着痕迹地将他忽略无踪。 这样想起来,这次更像两个人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没了想象中的心跳加速,和撕心裂肺,一切都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陆琰已经走过来,沉声说:“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风小玖看表,她说:“我没有时间。” 是真的没有时间,夜总会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 陆琰攥上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我也有会,占不了你多少时间。” 他的指腹微凉,掐在她的脉搏上。 修长白暂的手指,似能枕出她是个久病成疾的人。 风小玖喝了一口咖啡,平静抬眸:“陆少想说什么?” 陆琰的脸色不好看,嘴角抿紧:“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风小玖不由得笑:“怎么?你还关心么?” 当年她被抛出去,呈抛物线的形式下落,按着她的份量轻轻一抛,无力反抗,一定会抛得很远很远,难怪连他这个始作俑者都不知道。 (006〕变了好多 陆琰嘴角冷淡地下沉。 其实陆琰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她,而且是在那样的场合碰到。她坐在其他男人怀里,脸都不会红一下。再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原来没有什么可以在时间里停驻。 他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如何希望她童颜依旧。 陆琰看着她讨厌的样子烦起来。收起手边的电话说:“走吧。” 风小玖抬眸:“陆少先请,我把这一杯咖啡喝完。” 陆琰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厅。 对面的咖啡也只喝了一口,他的心思明显不在那个上面。关于当年他没有一句解释或者抱歉的话,永远高高在上。他只问她这七年去了哪里,绝口不提她的走投无路都是拜他所赐。 风小玖伸手端过对面的咖啡,转动杯沿喝下一口,一样的咖啡,入口之后苦涩异常。 只是顾不得这些旧人旧事,新店开张,要忙的事实在太多太多。 来a城这些天,认识了不少的权贵,这种高级会所的好处就在于,不是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能进来,只有钱是不行的。所以极易认识一些有身份的人。而那些人知道风小玖是整个寻芳踪连琐店的大老板,都会给她面子。而且风小玖为人处事很有一套,不献媚却灵泛又好说话。跟哪个人都能自若相处。钟配配说她的样子长得是有一点儿无害,看着还挺讨喜。嘻嘻哈哈的说:“男人一般都喜欢。” 风小玖不以为意:“那是他们没惹到我。” 可是,摸不清底细之前,谁会招惹她。这些人不仅有头脑,还个个都很有分寸,不会没头没脑的犯浑。 易绍仁和杜析宇他们时不时就来捧场子,跟风小玖迅速熟悉起来,哪一次来了看不到,就会问钟配配:“你们家小老板呢?” 哪一次他们来,又恰巧风小玖有时间,都会去跟几个人打一声招呼。难得的不讨厌,这些世家子玩的就是风度。 之前那一个月,钟配配看到他们就忍不住哀叫。 易绍仁也看出她什么心思了,挑起眉头:“别苦大仇深的了,谁会贪你们那点儿小便宜,以后的酒钱小费一分不少。别每次看到我们,拿鬼子进村的犀利眼神瞄。” 钟配配变脸比翻书快,马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易少,瞧你说的,我巴不得你们天天来呢,我哪有苦大仇深了。” 易绍仁发笑:“你的脸上就写着呢。” ‘寻芳踪’新店开张,他们说好了当天会过去捧场。 钟配配拍手叫好:“那感情好,几位爷要是往那里一站,真是撑场面。不愁日后的生意不红火。” 杜析宇指着她:“看到没,把咱们当摇钱树了,结果占丁点儿便宜,就忍不住肉疼了。” 有人吆喝:“知足吧,只是用来摇钱,没用来辟邪,已经很好的事了。” 这一句说得好。 其实风小玖就是觉得几个人在a城赫赫有名,品行又都说得过去,关系走得近了,对日后的生意肯定有很大帮助。 这几天陆琰都没有来,他本来也不像其他人来得这样勤,只是前段日子勤快一点儿。后来不知怎么又不来了。 钟配配想起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就问:“这些天怎么不见陆少?” “你们陆少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天天跟我们一样鬼混。那是标准的工作狂。” 钟配配问:“新店开张,陆少会来吧?” “还真说不准,那得看看他有没有时间了。” 钟配配给几人叫了会所里最漂亮的姑娘热场子,就先出去忙了。 风小玖今晚难得没有事情,新店一切准备就续了,她要喘一口气。实则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呢,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却让钟配配说她出去了。 钟配配亲自端着咖啡进来。 “明天有什么安排?” “睡大觉。”风小玖接过她手里的咖啡,道了声谢,又想起来:“不行,明天得先去买衣服,新店开张,要先置办行头。” 礼服,珠宝,哪一样都少不了。 钟配配感叹:“这生活啊,真是惬意。” 风小玖抬眸:“表面风光。” 可不就是这样,做他们这一行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招牌动作就是微笑,背后有人诋毁,说他们这样是卖笑。 卖笑就卖笑,风小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反正她就是个老鸨,比不得小女儿的纯净如玉。跌进红尘万丈里的人,更别指望那种青葱笼翠的张扬跳脱。 好多做这一行的女人都有一种期待,等到赚足了钱,就金盆洗手,去一个没人认得的地方安家落户,再找一个寻常的男人嫁了,红尘雾里走出来的又怎样?照样可以过平凡的日子。 只是风小玖从不想那么久远的事,谁也不能预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多了,只会感觉落差的残酷,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当人被时光改变之后,渐渐的也就不再做梦。的 在珠宝店里选好一条钻石项链和镂花的铂金镯子,填好地址让店里送过去。而她出来后,接着逛服装店。 看到一家名为“时光”的店面,直接推门进去。出来前钟配配刻意为她推荐这一家,说是a城名媛贵妇最为追捧的店面,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精品,来这里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 她没什么身分,就想来看一看,是不是真像钟配配说得那么神。 店员热切的迎上来,态度好的没话说。问清她的意向之后,逐一推荐。还介绍说这里的每一款都是出自名设计师之手,而且独一无二。不用担心在某个场合撞到与人类似的尴尬。 这样一看倒是真的不错,很有格调的店面。衣服不论做工还是款式,都十分精湛。风小玖挑出一件红色的小礼服,艳红如血,这种颜色很触目,除了结婚那种喜庆的场面,不是一般酒会青睐的颜色,太过张扬,难以驾驭,稍有差池就会穿出俗不可耐的效果。偏偏风小玖一眼看中。 店员温婉的说:“这一款很适合您,正好您的皮肤生得白,穿上一定很漂亮。” 风小玖也有意试一试。 此刻店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女人,轻颦浅笑,摇曳生姿。 另一位店员马上过去接待:“江小姐,您好。这段时间很忙吧,您可有几天没来了。” 江桐眼梢一挑,定格之后怔了下。 风小玖没有转身,在镜中与她视线相接。 江桐眯了眯眼才费力的认出来,那个女人是风小玖……她回来了? 几步走过来,试控的唤她:“小玖?” 风小玖手里还拿着礼服,不试了,告诉店员:“直接包起来吧。”才转过身来:“好久不见。” 江桐的面部表情僵硬,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风小玖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陆琰,好多天不见了,他永远都是一个样子,简单的白衬衣也能穿出一身英气。 当然是来接江桐的,看到风小玖从里面走出来,眼睛深邃的眯起来。 风小玖就要从他身边走过去。 陆琰一伸手攥紧她的手腕,冷冷淡淡:“你对江桐说了什么?” 风小玖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声来。 “陆先生,你觉得我会和你老婆说什么?” 是老婆吧?这些年他们一定早已经在一起了,彼此不二的选择。 甩开他的手,告诉他:“放尊重。”然后才说:“我没对她说什么,连对你我都已经无话可说,你觉得我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 直到江桐出来,氛围才得到缓和。 叫了一声:“陆琰。”过来亲昵的挽上他的手臂:“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小玖,真的很意外,差一点儿没认出她来,小玖变了好多。” 风小玖想,江桐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装模作样。 ------题外话------ 丫头们,这是新文,重新发的,要从头开始看了,给小伙伴们带来麻烦,很抱歉! (007)砸场子 陆琰淡淡的看她。 风小玖提好手中的袋子:“失陪了两位,还有事。”转首离开,车子就停在路边,腰杆挺直大步向前。 陆琰觉得她比几年前又长高了。 上了车,江桐总像不死心似的,忍不住问:“风小玖现在做什么?”看样子混得不错,不论穿着,还是那辆红色跑车,都俨然一副女王范。 陆琰没看她:“寻芳踪所有的连琐都是她开的。” 江桐惊得张圆了嘴巴。 “你说她是寻芳踪的老板?” 陆琰不着痕迹的握紧了方向盘。 江桐转而又释然了,就凭那个傻乎乎的风小玖,她有什么本事开夜总会?看来是自甘堕落将自己出卖得彻底了,不过竟有人肯买她的帐,说出来也是罕事。 想想以前那个风小玖,几乎没什么脑子,每天跟在陆琰后面像只跟屁虫似的。不论陆琰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心没肺的笑着。那时候江桐怀疑这个女孩儿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像没有自尊心似的。 江桐也有寻芳踪的会员卡,陆琰办了不久,她就办了。去过几次,发现不是想象中的酒池肉林,只是厅堂华丽,金碧辉煌。放眼望去皆是奢华,占地面积又大得不可思议。难怪会成为身份的象征,全a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无不争破头的想得到这里的会员资制。 她和朋友来唱过几回歌,整个a城再找不到音响效果这么好的地方了。设施完备,服务一流。不过是女人,总归觉得没意思。猜想他们不该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干净,刻意问过陆琰,他们过来这里都会叫几个陪酒小姐。据他说长得比别处的漂亮,圆滑会处事。至于陪睡的,该也有,她是这么想。怕陆琰多想,就没有深问下去。 自打知道风小玖是那里的老板,又重燃了来这里的兴致。 隔天叫上几个小姐妹,直接开车过去了。 去之前江桐就豪迈又大有深意的说:“今晚的消费我全包了,大家玩得尽兴,如果不尽兴,我不介意你们砸场子……” 大家欢呼起来。 “桐桐真是出手大方啊。” “既然这样,今晚可不能便宜她。” “不过寻芳踪的东西真是天价。” …… 几个女人一进来,侍者礼貌的迎上来。 资质审核之后,带她们去包间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杜析宇。 江桐叫住他:“析宇,你们也在这里?” 杜析宇看到她乐了:“呦,难怪这么闪亮,原来一票美女。” 惹来几个女人咯咯的笑。 江桐就知道他嘴巴最贫,问他:“陆琰也在这里吗?” 杜析宇指了一下:“包间里呢。” 江桐提议:“要不一起玩吧,人多了也热闹。” 杜析宇没意见,将几个女人请进去。 “在走廊上碰到江美人了,正好咱们凑个场,人多了才热闹。” 陆琰抬眸看了一眼,江桐已经挨着他坐了过去。 漫不经心的弹掉一截烟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江桐笑了声:“我本来不想来的,朋友想过来,非拉着一起,正好有人过生日,实在推不掉就跟来了。”指了一下穿蓝裙子的女人说:“今天就是她的生日,王董家的千金,你该认识吧?” 陆琰简单吐字:“不认识。” 多加了几个人,氛围一下看出热烈了。一屋子人有说有笑,又让侍者多加了些酒水。 忽然茶几上的酒瓶滑落,王丹弯腰去捡,手指一下被碎玻璃片划伤了,圆润的血珠子连串滚落,竟然将她给吓哭了。 包间内一下安静下来。 只听到女人嗡嗡的啜泣声。 一个女人尖叫:“啊,丹丹的手受伤了。” 江桐看了一眼说:“丹丹晕血,难怪会害怕。”赶紧抽出纸巾过去帮她擦拭。 又一个女人站起身:“他们这是怎么回事?瓶子碎了还要让客人来收么?” 接着将侍者叫进来。 说起来不是不无辜,瓶子碎了,她下意识去捡,结果划伤了手指怨得着谁? 可是,客人就是上帝,很多时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况且还受了伤,看王丹那样子真是被吓着了。 伤口状似很深,血液将纸巾一层一层的晕染开,触目惊心。 侍者连连赔不是,马上将碎片收走。 可是几个女人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将你们老板叫进来,这算什么事嘛。” 另一个包间也出了点儿问题,肖方正在那边解决。侍者就直接将钟配配叫来了。 钟配配一进来,看到这样的阵势暗暗叫苦。偏又是惹上他们,到底是怎么了,状况怎么会接二连三。 压制心底的郁闷,面带笑容走进来。 “听说伤到客人的手指了,实在抱歉,是我们的服务不周到。”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 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最凌厉,抓着王丹的手给她看:“你们自己看看,都伤成什么样了?” 包的很没技术,不说将纸巾缠紧了,先将伤口压制住。松松垮垮的,就看到薄如蝉翼的纸巾被一层一层的染透之后垂落下来,视觉上无疑增添了恐怖效果。 女人的事,又不是一起来的,其他人真是不好说什么。 易绍仁还是忍不住打圆场。 “钟老板既然道过歉了,这事就过去吧,大家出来玩,别扫了兴致。” 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看似从未经历过磕碰。再加上一个晕血,就觉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江桐在那里不说话。 还是白裙子女人说:“一句道歉的话就完事了?把你们老板叫出来。你们这里凭什么样样东西收天价,却不给客人天价的尊贵服务啊?你们这样真是有点儿过份了,不是欺诈么。” 说得也是,服务跟价位往往是成正比的,所以这里的侍者个个风度礼貌,服务的时候鲜少会出现怠慢的问题。有的时候遇到难缠的客人,小来小去的即便不是夜总会的错处,也都照单收下,赔个不是了事了。 钟配配挺讨厌这些千金大小姐的,怎么样也说不通。转身出来了,踌躇着要不要去叫风小玖。她今天看似情绪不好,在办公室对了一天的帐目,也是焦头烂额的。 一抬首风小玖已经从走廊一端走了过来。 钟配配快走两步:“你怎么过来了?” 风小玖面无表情:“刚才他来叫我,说客人受了伤安抚不住了。” 钟配配一看她身后的服务生明白了,瞪了他一眼责备:“就你们嘴快。” 风小玖拔开她去包间。 王丹还在哭。 风小玖扫了一眼,一屋子的锦衣男女,难怪侍者不敢得罪,跑去找她。 “怎么了?” (008)一场闹剧 之前一直嚷着叫老板的女人马上火气大增:“你们寻芳踪到底是怎么回事?收了那么多的钱就是这么为客人服务的?瓶子碎了不来收,要客人把手指划破,还想说一句抱歉就了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风小玖看了一眼先不说话,转眼叫侍者。 问他:“怎么回事?” 侍者将事情说了一遍。 风小玖脸上至始没有一丝情绪,不该这样板着脸的,明显会激发客人的怒气。 钟配配跟侍者站在一边,真的有点儿担心她。 女人问她:“怎么不说话?就想这样蒙混过去么?” 江桐拉了拉她:“小如,我看算了,小玖不是外人。” 风小玖皱了下眉头,本来这一天的时间她都在办公室里整理帐本,衣服也是捡舒适的穿。一身亚麻的小衫长裤,藏青色的,寸领,斜襟,按理说很随和,只是眉眼凌厉。 直接问:“既然伤得厉害,还在这里闹什么?怎么不去医院?还是伤得不够重?” 白裙子女人僵了下。转而说:“只怕不让你们见个当场,会不认帐。” 风小玖并不糊涂,什么是真恼怒,什么又是无事生非,她看得清。听侍者那样说,这些女人更像来闹事的。 “我们寻芳踪不会赖这点儿帐,不要说一根手指头,就算她的整只手都废掉了,我们也不至于赖帐。”视线盯紧王丹:“既然我的经理道歉了,给个台阶下就好了。这么大的人行事不动脑子么?瓶子碎了,不叫我们的人来收,你捡它做什么?扎破了再将帐算到我们头上,不依不饶,说得过去?” “你……” 风小玖两步靠近来,不等所有人反应,从江桐手里拉过王丹的手,将纸巾一层一层的扯下去。伤口已经止住流血,她直接拿起茶几上的一杯酒倒了上去,冲净之后发现不过破了一层皮,却值当这些千金大小姐们在这里大呼小叫没完没了。 一屋子的人也都看清楚了,为了这点儿伤闹到这种程度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就连王丹自己也下意识的缩回手,有些退缩了。 讹人的事她也是头一回干。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觉得有失格调。 风小玖漂亮的眉毛微微拧紧,冷清的说:“如果我们寻芳踪在服务上真有什么怠慢之处,我们不推卸责任。即便不是我们的过错,只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由我们来承担也无所谓。只是不要太过了,我手下的员工都是靠劳动拿工钱的,不是谁的出气筒,更不比谁低一等。想来寻芳踪闹事,以后这种事还是免了。我们也没有纵容的先例,以后也不会有。”一转身,先发制人。貌似究责,问钟配配:“会员审核是你做的吧?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核实过会员的身份就随意发放会员卡?” 钟配配安静的站在那里:“风总,实在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风小玖像不容妥协似的:“你这个月的奖金,工资全部扣除,连带年终奖一起。” 钟配配只说:“知道了。” 风小玖目光落到侍者身上:“收拾东西,马上走人。”出来前对钟配配说:“带这位女士去医院,一切花费我们来出。” 时至今日,风小玖已然这样凌厉。 陆琰靠到那里,若有所思的看着。 彼时年华,此时风华,他真的快要不认得她了。 当晚的事演变成了一出闹剧。 就连杜析宇都觉得自己多事,何必叫那些女人进来。就知道那些大小姐事多,都在一个圈子里,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散场的时候还说:“配配的工资奖金全没了,我看我真得给她道个歉。没想到小老板的威力这么大,做起事来还挺凌厉,连我都惊诧了,大气没敢喘。”看了陆琰一眼:“是不是有你在办公室里的风范,你平时就是这么骂人的吧?雷厉风行的,我早听你公司的股东说起过。” 陆琰垂眸掐灭手里的烟,扔到垃圾筒里,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倒是陆绍仁,想了想“扑哧”笑起来。 杜析宇揽上他的肩头:“你笑什么?” 易绍然趣味横生的说:“这样一想,当时幸好给个台阶我就下了,没像这些女人这样没完没了,否则会不会比她们还要难堪得下不了台?” “我看玄乎。” 很晚了,钟配配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板走进来。 风小玖脱了鞋子缩在沙发上喝咖啡。手中的工作还没有完,所以不能睡,提一下神还要再接再厉。 钟配配坐过来:“小玖,今晚真的很抱歉。” 风小玖握起她的手:“配配,你别这么说,你知道我不是冲着你。工资奖金也不会真扣,我们双簧唱这么久了,你该不用我多说。” 钟配配笑起来:“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做给那些人看的,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威力,是个人就想来找茬,我们真的很难做下去,其中的苦触我太知道了。所以你放心吧,那个服务生我已经把他调到其他部门去了,以后那些人再过来,不会在包间里看到。” 风小玖动了下唇角:“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钟配配又问:“怎么?今天心情不好么?看到你的火气那么大。” 以前就算有故意挑事的,风小玖即便心知肚名也不会言词上这样苛刻。今天算那几个人倒霉,正撞到枪口上。 风小玖靠到沙发上,仰首看着天花板,淡淡说:“想起过去的自己了……那时候在夜总会,就遇到过这样刁蛮的大小姐,明明被难为了,可是有苦难言,还是被领班劈头盖脸的又打又骂……”那种日子难过到极至,有的时候也想不顾一切的回敬过去。将泼到脸上的酒水泼回去,打到脸上的巴掌还过去……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肆意过,说到底都是打娘胎里爬出来的…… 可是,一想到生存,就失了一切勇气。 人有的时间一念之间就卑微如蝼蚁。 今天本来关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天的帐本就心情烦闷,再遇上那些千金小姐没事找事,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也是,江桐带来的人,别有用心也没什么稀罕。当年她就曾不止一次栽在她的手上,以至于陆琰到现在视她如洪水猛兽,偶然遇上了,都怀疑她对江桐做了什么。 她会对她做什么呢?一直以来江桐有多凌厉的爪牙他从来都不知道。 风小玖也懒得再告诉他。 (009)叫阿姨也行 当晚王丹没去医院,几个人在寻芳踪的会员资制当晚就被取消了,从包间出来简直落荒而逃。 没想到寻芳踪的老板那么凌厉,让人哑口无言。去的路上江桐只是说两个人有恩怨,多年的好姐妹了,都想帮她出一口气。以为一个夜总会的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看风小玖的样子,却不像一般好惹的女人,在场的几个男士都很给她面子的模样。 王丹有些气疾败坏:“桐桐,那个风老板到底什么来头啊,你怎么不跟我们说清楚,这样一闹多不好啊。” 其实没有人比江桐更下不来台。 当时陆琰在场,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却懒得看她,只怕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离开的时候她出声唤他,陆琰冷冷抬眸:“跟你朋友一起走吧。” 他们那一拔人驾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江桐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任几个女人在耳畔喋喋不休。她真是没想到,时至今日风小玖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像变了一个人。 陆琰当晚直接回市区的公寓。 乘电梯上楼,看到江桐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见他走出来,扬起笑:“我朋友路过这里,就让她们把我放下了,你怎么才回来?” 陆琰抬腕看时间。 一边开门一边说:“这个时间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点儿事情要跟你说。” 陆琰凉凉说:“时间不早了,有事情明天再说。” 江桐想跟他解释当晚的事,可是陆琰那个表情让人很难有说话的勇气。 “这个时间了,外面不好打车。” 陆琰已经摸出电话,直接打给司机:“来市中心的公寓把江小姐送回去。” 他那么绝情,江桐望着他的侧脸颜线无声苦笑。 陆琰没说请她进去坐,只说:“下去等吧,两三分钟也就过来了。” 江桐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今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些人会为难小玖。要是知道那样……” 陆琰云淡风轻地打断她的话:“关我什么事?” 江桐怔了下,望进他沉寂如海的眸子内,半点儿情绪参不透,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点点头:“那你早点儿休息吧,我下去等。” 回头看了他两眼,直到那扇门关合后停下来。到现在陆琰还恨风小玖么?还是真的已经无关紧要了,她是好是坏都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就像他嘴上说的那样? 风小玖白天要去墓地,顺便提上袋子去‘时光’。礼服有一点儿不合适,拿去让店里的人修改。 店员见她走进来,笑着迎上去:“女士,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视线落到她手中的袋子上,是本店的专用包装,一下明白过来。“是衣服有什么问题吗?您尽管说。” 风小玖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腰身有一点儿肥,麻烦你们帮忙修改一下。” 店员接过来。 “没问题,去里面量一下尺寸吧。” 于是将她请进去。 整个店的氛围很好,每一个店员面带微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风小玖量完尺码出来,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儿撞进了她的怀里。风小玖一伸手扶住她:“小姑娘,慢点儿跑。” 孩子扬起头来冲着她咯咯直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孩子的妈妈已经走过来,把孩子拉过去:“薇薇,不可以没礼貌。”冲风小玖点点头:“真对不起,这孩子太皮了。” 风小玖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没事,我也很喜欢小孩子。” 林嫣然伸出手来说:“你好,我是林嫣然,这家店是我的。” 原来是‘时光’的老板。 风小玖跟她回握:“你好,风小玖。” 正当店员拿着衣服出来,手里捧着那件大红色的礼服,绽在手里像朵娇艳的玫瑰花。 林嫣然了然:“原来这件衣服是你买下的。” 风小玖说:“款式做工都很棒,我很喜欢。就是腰身有一点儿不合适,所以拿来改一下。” 林嫣然直接从店员手中拿过来。 “我来亲自帮你改吧,什么时候穿?如果时间紧的话,我今天就帮你修改。” “不急,一星期之内能修好就可以。” 林嫣然说:“那好,等到修好了,给你打电话来试穿。” 风小玖留了联系方式出来,并且办了一张这里的金卡。 一出来就直接开车去山上的墓地。 她的父母就葬在这里,七年没有回来看他们了。 风小玖将鲜花放到墓碑前,伸手触摸墓碑上的照片。两张年轻的脸,笑容温暖熟悉。仿佛时间定格刹那,永远不曾老去。石碑上的照片永远是最动人心弦的,仿佛一生中最美好的刹那。反倒所有的不好,通通被黄土埋葬。世间得不到的种种,再加上那些随之而来的遗憾和痛苦,在入土为安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爸,妈,女儿不孝,到今天才来看你们。你们不会怪我吧?” 其实这些年每年过节她都会给父母烧纸,一边焚烧一边将想说的话说给他们听。所以七年过去了,即便一次都没有回来过,风小玖相信自己的爸妈并不孤独,一定已经感受到她的想念和祭奠了。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路上是深浅不一的痕迹。 风小玖之前哭过了,眼睛有一点儿红肿。不想夜总会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站到路边吹风。 侧首看到一个穿白衬衣牛仔裤的大男孩儿蹲在大太阳底下,身旁就有浓郁的绿荫,而他偏就蹲在阳光下,日光很明亮在他乌黑的头发上跳跃。显得年轻又朝气。 风小玖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拿出电话给钟宝意发短信,交代一些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子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年轻的一张脸,面容白皙干净,足有一米八零以上。阳光下呆久了,皮肤泛着一点儿酒红。冲着风小玖微笑的时候,脸上若隐若现的一个小酒窝。 他眯起眼睛看她,似乎斟酌该称呼她什么。 风小玖已经打完电话,直接问他:“有事?” 顾锦苏默默的搓了一下手,试探的叫她:“姐姐?”唯怕叫错了,接下来的请求就很难办,说以语气中充满不确定。“我这么称呼你没错吧?” 风小玖冷眼:“你叫阿姨我也不介意。” 顾锦苏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姐姐,你能借我一点儿钱么?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离家出走?看着不像穷人家的孩子。裤子看不出来,可衬衣和鞋子都是名牌。 “小朋友,叛逆得有个度,离家出走不是对抗家长的最好办法。”不过她还是从包里拿出一百元钱给他:“拿去吃饭吧,顺便坐车回家。” 顾锦苏挠挠头:“这些不够我回家。” 风小玖又掏出两百块给他。 “现在可以了吧?” 听他的口音字正腔圆,倒像是标准的北方人。 顾锦苏不再伸手接,只说:“这些就可以了。姐姐,你能载我下山么?” (010)捡回来的 风小玖看他似乎是个挺安静的大男孩儿,眼底倦色很重,看来很长时间没有休息好。 “上来吧。” 路上顾锦苏歪头靠在窗子上,眼睛却盯着风小玖:“姐,你来这里看什么人?” 风小玖想起车上有面包,伸手摸出来扔给他。“堵上嘴巴。” 一个面包就将顾锦苏打发了,眉开眼笑:“姐,谢谢你。” 拆开包装,几口就吃下去了。 风小玖又给他拿了一瓶矿泉水,看着前方路况问他:“你们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有魄力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顾锦苏咕噜咕噜喝下几口水,抹了一下嘴角说:“我可不是小孩子,而且我也不是离家出走。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 顾锦苏乐了下:“姐,你是老板吗?或者你的朋友有没有当资本家的?” “什么意思?” “你放心,我没有不良企图,打架劫舍我不在行。”顾锦苏小心翼翼的说话:“姐,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工作,有地方住,能吃饱就行。” 风小玖扫了他一眼:“招童工犯法。” 顾锦苏哭笑不得:“谁说我未成年了,我都已经二十了。你才多大啊。”叫她姐,他还觉得挺委屈呢。怕她不信,刻意拿出身份证来验明证身。 风小玖拿在手里,原来真的已经二十岁了。 递还给他:“我帮不到你。” 顾锦苏可怜兮兮望着她:“姐,我看你是个好人,你就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否则我就睡大街了。” 风小玖不知道他这种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 “当服务生你可以吗?” 顾锦苏拍着胸膛:“没有什么是我不可以的。” 风小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新开的夜总会那边正好在招工,听说还差几个服务生。 就说:“那好吧。” 风小玖带着顾锦苏回去。 钟配配听到肖方说风小玖找她,敲了两下门进来,看到沙发上的顾锦苏后问她:“这是谁啊?” 风小玖头也没抬的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路上捡的。”又说:“新店不是在找服务生,你把他安排过去。” 钟配配打量顾锦苏,啧啧叹,这张脸长的,做服务生可惜了。 “没问题。” 顾锦苏嘴巴甜:“配配姐,给你添麻烦了。” 钟配配回以一笑:“不麻烦。你叫什么名字。” “顾锦苏。” 钟配配带着他离开。 顾锦苏刻意跟风小玖招了招手:“姐,那我先走了。” 新店开张前一天,风小玖在城南的会所看到他,穿着寻芳踪的工作服,竟然没有认出他。倒是顾锦苏一眼看到风小玖,高跟鞋,九分裤,简单的宝蓝衫衣,远远的走过来,身段婀娜,风姿楚楚。他快步走过去,还不习惯叫她老板,张口说:“姐,你来了。” 风小玖却像忘记他是谁了,迷糊的眯了下眼:“你是谁?” 顾锦苏气结:“我是你捡回来的,你竟然不记得了。”他好看的眉毛皱起来,一脸委屈的望着她:“我一直都是很有存在感的人,你怎么能这样。” 风小玖这才想起他,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 顾锦苏挺起胸膛:“我这几天的表现好极了。” “那就好。”风小玖还有事,告诉他先去做事。没走两步,正好经理李夏明找上来。眼风扫到顾锦苏,看他脚底抹油要溜走,叫住他:“顾锦苏,你等一下。”接着说:“风总,你过来了。” 风小玖问他:“顾锦苏闯什么祸了?” 李夏明说:“听领班说打了不下十几个杯子,上午打碎了一瓶八二年的红酒。” 风小玖一伸手捞到顾锦苏。 顾锦苏想赔笑,风小玖抬手拍在他的脑袋上。力气很大,疼得顾锦苏直皱眉。 “想当公子哥在这里混日子,就马上离开。” 顾锦苏看她表情严肃,提着一口气:“你放心吧姐,以后不会了。” 风小玖走前提醒他:“叫我风总。” 顾锦苏嘿嘿笑:“知道了,姐。” 明天新店正式举行开业仪式,风小玖刻意来这边重新审视一番,唯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通通确认一遍才安下心。 时间不早了,去办公室拿上包准备离开。李夏明端着咖啡进来。 “风总,喝杯咖啡再走吧。” 风小玖困得打哈欠,这几天为了新店开业的事都没能好好休息,喝再多的咖啡也不管用,只想回家好好的睡。 “不喝了,谢谢,这边的事情就麻烦你了。才开业,是累了点儿,等到一切上了正轨就会好很多。” 李夏明笑笑:“我们不辛苦。” 开业当天真是来了许多权贵捧场,易绍仁,杜析宇早早就到了。 钟配配在这里经营了一段时间,手段灵活,积攒不少人脉,但凡可以说得上话的,都请了过来。阵势大得惊人,不愁日后生意不好。 连风小玖都没想到,招待一圈之后,端着酒杯过来。 “配配,来,我敬你,辛苦了。” 钟配配跟她撞杯子:“比起你在京都做出的成就,还是差太远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其实钟配配比风小玖大两岁,当初两个人就是在夜总会认识的。风小玖觉得她头脑灵活,人品也不错,后来自己开了夜总会就请她过去帮忙,也算寻芳踪的开朝元老。 而钟配配一路见证了风小玖的成长,佩服不已,直拿她当偶像。 两人表示一下,风小玖就不再喝了。今晚喝的太多了,这会儿头就有些晕晕的。 对钟配配说:“不行,我得去喘口气。” 钟配配扶了她一下:“你去吧。”她端着酒去跟易绍仁那些人打招呼。 易绍仁老远就问她:“你们小老板哪儿去了?” 钟配配说:“她喝得有点儿多,这两天都累的不得了,先去休息一下。” 易绍仁点点头:“应该的。” 之前见她脸色不好,那么一副单薄的身子,仿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易绍仁又想起第一次在寻芳踪见面,风小玖一走进来,还以为是老板派来打发他的,险些闹出事来。 弯了下唇角,不禁苦笑。 杜析宇抬腕看时间:“陆琰说要过来的,这会儿怎么还没到。” 易绍仁嘴角放平,抬起头:“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再等等。” 钟配配喜欢不胜收:“陆少也来捧场了,真是寻芳踪天大的荣幸。” 风小玖出了露天的宴会场所,再穿过一道绿意芳生的蔓藤长廊,几乎就不见什么人了。越往里走越空荡,再有不远就是她的办公室,于是放心的脱下鞋子提到手里。 曳地礼服拖着长长的摆,而她一手轻轻的提着,像是赤足的天使。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光冰冰凉凉的,踩在上面很舒服。风小玖忍不住喟叹出声,她真的受够了这近十厘米的高跟鞋。 没想到会撞到人,那人明显喝醉了,走错了地方。而且不认识风小玖,否则不会这样胡言乱语。 看到风小玖走过来,不等她过去,一伸手拉住她。 “你是这里的小姐?一起喝一杯吧。” 风小玖拂掉他的手:“你认错了,我不是。” 她就要走开。 可是那人蓦然欺身上来,一下将她纳到怀里来,劈头盖脸就要亲上去。 风小玖嗅到他浓重的酒气,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的别过脸。 料想中的轻薄没有发生,男子一声痛呼跌倒在地。 风小玖睁开眼,就看到陆琰黑着一张脸,下颌线绷得很紧,他不高兴了。可是,为什么不高兴呢?风小玖也喝多了,所以脑袋昏昏沉沉,只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陆琰看她那个样子就像迷失方的小动物,一双大眼雾气蒙蒙,颇有当年的风范。原来还是那样傻……而他不等那人爬起来,接着又补了一拳。 醉汉疯了一样的爬起来,恼怒的骂娘。可是,在看清陆琰的那张脸后,当即怯懦下来,看样子酒也醒了大半。再转首看一看风小玖,忽然明白了什么。 弯了一下腰:“陆少,对不起,我不知道……先走了……” (011)他没有结婚 风小玖瞳孔渐渐有了焦距,看清是谁之后,暗暗的叫了声晦气,转身要走。 手腕一下被人扯上。 声音低低的辨不清情绪:“没人告诉过你,被人帮助之后,要说声谢谢?” 风小玖打心底里不想被他帮助,如果是吃下去的东西,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吐出来还他。可是现在不存在那样的假设,她有些认命的说:“陆少,谢谢你。” “这就是你的诚意?” “要不然呢?”风小玖喝了酒,脑袋发晕,胆子也会变大,匹夫之勇她还是有的,回过头来盯紧他:“我又没让你帮我。” 一声冷笑如闷雷一般从他肺腑中滚出来,风小玖只看到他性感的喉结动了动,不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强行按到墙壁上,抹胸的礼服,整面背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风小玖打了个冷战,原神归位,彻底认清楚……被强吻?由于不可思议,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睫毛忽闪,紧接着眉头皱起来,疼得直吸气。认知有了变数,哪里是吻,分明是在咬她。 大力推拒他的胸膛。 唇齿间漫出来:“陆琰,你混蛋。” 陆琰惩罚式的加深这个吻,舌头挤进她的牙关,席卷整个口腔壁。他是这方面的高手,就像骨头泡进酸性液体中,很快就松软没了力气。陆琰一只手将风小玖的一双手臂高高举过头顶钳制住,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眸内闪过不知名的暗色,精致细密的睫毛覆下来,他竟舒服得想要叹息。 风小玖气急败坏,抬起脚来踢他。 一下被陆琰攥紧手中,她纤细洁白的脚踝被他握在指掌中。唇齿放开,仿佛是恍了一下神,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 “这么柔弱,你在这种地方是怎么自保的?” 风小玖讽刺的弯了下嘴角:“要什么自保,你们男人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占这种现成的便宜?你说呢陆少?” 陆琰蹙眉,厌恶的放开她。 中邪了,这样倒尽胃口的便宜他也占。擦了下嘴角:“连便宜都算不上。” 他冷着脸走开。 走出几步又回头,视线落到她白玉般的裸足上。冷硬道:“再便宜的女人也没有光天化日白白往男人口中送的。” 风小玖靠在墙壁上看着他。 说她连便宜都算不上么?眉眼弯弯,就那样妩媚风流偏又冰清玉洁的看着人懒懒说:“要你管。” 一句“要你管”尾音那样轻,钻进陆琰的耳廓漫进心里痒痒的,她就是这么跟男人撒娇的么? 陆琰的脸严肃的板起来。 风小玖自故捡起地上的鞋子回办公室。 睡过头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才被钟配配叫起来。 “吃点儿东西再睡,不然晚上一定会饿醒。” 风小玖被拉起来,眯着眼睛:“几点了?” “再有十几分钟八点。”钟配配服务到家,拿湿毛巾将她的十根指头擦干净,边说:“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肖方和李夏明还有几个领班在整理宴会现场,知道你最辛苦,吃饱了就回家睡吧。” 风小玖“唔”了声:“真是睡过头了。”不过这一睡精神明显好了许多,拿过毛巾自己擦了擦。 “那些尊贵的公子哥都被送走了?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吧?” 钟配配叫她放心,转而又说:“有点儿小遗憾,你才走一会儿陆少就来了,按理说你该跟他打声招呼的。” 风小玖神色平静:“以后有的是机会。” 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锦苏端着盘子进来,厨房专门给风小玖煮的面,晚上吃好消化。 “姐,你吃饭吧。” 钟配配站起身来提醒他:“要叫老板。” 顾锦苏笑笑:“这里不是没有外人,叫老板多见外,再说我是姐捡回来的,就是她的人。” 风小玖意兴阑珊的看向钟配配:“现在的小鬼都这么油腔滑调?”不等她答,又说:“把他拎出去,以后别让他在我的方圆百里出现。” 钟配配乐了声:“好。”伸手去拉顾锦苏:“走吧小鬼,还是跟配配姐混吧。” 顾锦苏回过头冲着风小玖眨眼睛:“不管你怎么考验,我都是很坚贞的。” “节操碎成这样,还谈坚贞,不怕伤感情。”风小玖哼笑一声回过去。 上午接到林嫣然的电话,说礼服已经改好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试一试。 风小玖正好手头上没事,就开车过去了。 林嫣然学的就是这个专业,打一毕业开了这家店树立自己的原创品牌,脚踏实地一天一天的做大做强,手艺一定没得说。 经过她修改的衣服完美得堪称艺术品。 风小玖穿好之后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林嫣然忍不住夸赞:“真漂亮。” 秾艳如一枝桃花,让她想起一个人。 端着下颌说:“我见过两个女人最能将这种颜色穿出惊滟的不俗效果来,其中一个就是林小姐,真的叫人赏心悦目。” 风小玖以前倒没怎么穿过这个颜色,由其礼服是大红色的,还是第一次尝试,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连自己都不可思议。听到林嫣然这么说,问她:“另一个人是你朋友吗?” 林嫣然点点头:“是的,你年纪小一点儿,估计没有听说。叫顾浅凝,真的是个妙人,不过已经不在了。” 风小玖回过头:“不好意思。” 林嫣然笑着:“没关系,很久的事了。”问她:“这样合适么?” “可以,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精湛。” 两人觉得投缘,十分谈得来。 林嫣然告诉她:“以后需要什么衣服,就来店里拿,我给你打八折,款式也肯定比其他人的要好。” 风小玖道过谢。想起那日在这里见到江桐,顺便跟她打听。 “陆太太也是这家的会员吧?” 林嫣然反应了一下,仍旧没能想清她指的是谁。 “你说的是哪个陆太太?” “陆琰的爱人。” 林嫣然了然,转而道:“陆先生还没有结婚,可是a城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你说的该是江小姐,她是陆先生的女朋友,不过到现在还没有结婚。” (012)我回来了 为什么没有结婚? 当初她挨了一巴掌,被陆家人迫不及待赶出a城,就是怕她死缠烂打破坏两人的好事。早在七年前江桐就告诉她,两个人马上订婚了。真正的门当户对,挽着未来婆婆的手臂跑来跟她示威。那时候她才安葬了母亲,彻底的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情绪很不稳定。在悲剧发生之前,她一直跟在陆琰身边,像个小跟班一样,他对她不好,可是没哪一次真正的驱赶她。却从来没听说两人要订婚的事,那一刻她呆呆的,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跟自己的爸爸一样,被陆家玩弄于鼓掌,最后连命都得丢掉。 他们如愿以偿,她被迫流亡。到如今不早该有情人终成眷属,开枝散叶么? 林嫣然在一旁接着说:“倒觉得陆先生喜欢的另有其人,每年的固定一天都会在这里订一身独一无二的晚礼服。”她笑了一下:“不过,不是江小姐的尺码。” 江桐是这里的白金会员,尺码多少,胖了还是瘦了,他们再清楚不过。 风小玖怔了下,没再问下去,就离开了。 江桐来陆家玩,这个时间陆琰当然不会在家。 周容锦听到下人说江桐过来了,从楼上下来。 乐呵呵的:“小桐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江桐扶着她坐过来。 “想阿姨了,就过来看看。” 周容锦让下人上咖啡和点心,拉着她的手说:“前两天我还让陆琰把你带来吃饭,他说你们都挺忙的,过几天再说。今天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吃饭吧。” 江桐开心的笑着:“好啊。” 两人闲唠起家常,聊了一会儿,江桐捧起杯子来喝,似不经意说:“那天我和陆琰去寻芳踪和朋友聚一聚,看到风小玖了,没想到她回a城了。” 周容锦明显震了下。 “风小玖?”看似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阴魂不散。紧接着问:“她在那里做什么?” 江桐抬眸说:“她在那里工作。” 至于做什么她没有说。 就算风小玖现在是寻芳踪的老板又怎么样?江桐不认为她会干净到哪儿去,现在不是都流行包养么。她看风小玖现在白白嫩嫩的,很有那样的可能。 周容锦做出嫌恶的表情:“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堕落,眼高手低的,没想到她竟会干这个。”紧接着又担心起来,嘱咐江桐:“你看好陆琰,不要让他和那种女人有来往。那个风小玖脸皮厚,缠人的本事了得。” 说到这里不禁头疼,有一些事情别人不知道,而她却心知肚名,所以分外担心。唯怕陆琰跟她走近了,做出让陆家丢脸的事。 江桐想了下:“阿姨,关于风小玖的事你先不要问陆琰,我怕他不高兴。马上就是他的生日了,还是不要扫了他的兴致。” 周容锦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关于陆琰过生日,举办生日party这事,还是易绍仁邀请的钟配配。 几个人去寻芳踪消遣的时候,钟配配进来打招呼,顺便说起来:“陆琰的生日宴,一起来玩吧。” 钟配配惊了下:“呀,陆少的生日啊,当然得去。” 易绍仁若有所思的笑笑:“到时候叫上你们小老板一起。” 有人拿胳膊肘儿撞了他一下。 说笑似的嚷着:“绍仁,这才是你的本意吧。” 易绍仁悠悠的晃着手里的酒杯不说话。 钟配配转首看他,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隐隐说不清楚,总有些谜样。 转首就把这事跟风小玖说了,女人有的时候嘴巴格外快,由其她们这种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看易少对你格外关照,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风小玖手里攥着一本杂志,卷成筒敲她。 “清醒一点儿吧妹妹,我是老鸨。”她撇了嘴角:“我看他们几个公子哥对花想容更加格外关照。” 花想容是这里的头牌,名字还是钟配配帮忙想的。 钟配配哂笑:“你别扯,那能一样么。” “是不一样,他们对我关照有佳,是想让我将最好的姑娘贡献出来。真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风小玖从沙发上跳下来去倒咖啡。转首问她:“你还要不要?” 钟配配嚼着薯片说:“好啊。”跟风小玖讨论爱情,不如探讨国家的三步走。 据风小玖自己说,她虽不是身经百战,却敢说自己百毒不浸。 扬起声音问她:“陆少的生日派对你会跟我一起去吧?” 当然要去,否则没必要精心准备礼服。 派对当天风小玖一身红色小礼服艳光四射,仿佛一缕光悄悄的照射进来,跟那一厅堂黑的,白的,绿的,粉的……比起来,宛如檐角斜倚的杏花,眉梢眼角都是风情。走进来的时候轻颦浅笑,摇曳生姿,动一动,仿有暗香蚀骨。 杜析宇最先看到她们,招了招手:“小老板,配配,这里。”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快步的迎上去。 这样一唤,其他人也看到了。 认得风小玖和钟配配的人还很多,由其钟配配,这里面一半以上的人她都认得。这种私人派对,没有记者,来的几乎都是那一个圈子里的人,连商业伙伴都很少。所以年轻面孔居多,大家有说有笑,锦衣男女各自翩翩。 杜析宇将两个人请过去。 陆琰转过身来,眸子永远闪烁幽深的光,盯紧风小玖的时候,明显眯了下眼。 风小玖眉目如画,在他瞳中投下清清淡淡的影,看到她弯起唇角微笑:“陆少,生日快乐。” 陆琰闲散的握着杯子:“礼物呢?” 风小玖苦笑:“进来的时候就有人替陆少签收了。” 不想陆琰转首叫侍者。 “去把风老板的礼物拿来。”又转过头来问她:“什么样的包装?” “没有包装,太麻烦了。不过是一只腕表。” 易绍仁快要受不了他了,揽上他的肩头:“这又不是你办公室,干嘛这么认真,还怕风老板赖你礼物是吧?” 钟配配“扑哧”笑起来:“难道陆少在办公室就这么较真?” “你别说,他真这样,整天板着脸,这些年我都很少看他笑过。” 杜析宇一伸手拉住侍者:“去忙你的吧,别听陆少的,哄你们玩呢。” 风小玖捋了下鬓角的碎发。 青葱的手指配乌黑的长发,看得人眼发直。 易绍仁下意识说:“风老板今天漂亮。” 是漂亮,跟以前的傻样比起来,的确是漂亮了许多。 陆琰想,那时候的风小玖什么样? 素面朝天不化妆,梳个马尾穿着牛仔,皮肤特别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灿烂得仿佛没心没肺。没见过她穿裙子化妆的模样。可是那时的风小玖特别的真实,像一汪秋水,一眼就看穿了。那样的雀跃与天真,像清宫戏里的小格格。 陆琰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他怎么就这么贱,想那些还有什么用。 电话响起来,他接了个电话走出去。 钟配配还在和那几个人说说笑笑。 风小玖胃里有些空,去那边拿点心吃。问了几个人都不吃,她独自走过去。 早在她进来的时候,江桐就已经看到她了,一身的妖艳如火,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任她张扬肆意的和那几个人有说有笑,反正她们寻芳踪的人做的不就是卖笑的生意。 这会儿陆琰出去了,江桐看了几个姐妹一眼,示意她们可以走上去。 当天几个人在寻芳踪里失了颜面,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记着风小玖的仇。就不觉得她一个风月场子里的女人就算是个大老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见了女人两腿发软的男人会卖她的帐,不见得她们就真的倾国倾城,不可一世了。 当日穿白裙子的女人叫华露,一直是这里最跳脱的一个。 不等走上来,阴阳怪气:“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看到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以为来了青楼,夜总会那种地方呢。” 几个女人掩嘴笑起来。 王丹将话接过来:“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之前我也有这样的错觉。” 几个人已经走上来,谩讽的话却一刻不曾止息。 另一个女人扫了风小玖一眼,意有所指:“听说现在特别多的平民女孩儿或者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想嫁入豪门,攀根高枝飞上枝头做凤凰。只呆在那种地方怎么行,肯定要来这里见识一下。接触一下不同的人,才有机会跳出肮脏的泥潭。” 扬首打量这里的环境,金碧辉煌,场面盛大华丽,衣香鬓影,夜风沉醉,的确是个好地方。 “真的是座华丽的宫殿,宛如人间天堂。”风小玖坦言承认,侧首看了几人一眼,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只可惜,人物的档次上不去,姿色平庸倒也无防,再加一个败絮其中,才最致命。” 华露端起酒杯就要往她的脸上泼。 正当此时厅门处有人拍了拍手掌,引起大家的注意力。是今晚的寿星陆琰本人,清了下嗓子,风度从容,微微一笑却看出高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发小顾九重(chong),大家多数都认得,难得今年肯回来给我过生日。同时感谢各位前来捧场,玩得开心,请随意。” 华露看到陆琰身边那个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翩然临风的男子之后一阵感叹:“那个真的是顾少啊,好些年没有看到他了。” 顾九重是地道的a城人,只是早年去国外读书,这些年都很少回来。 有的时候回来了,也是几个朋友私下里聚一聚,其他人并没有机会看到。 风小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男子剑眉星目,容颜俊朗,立在那里身形如剪,有种内敛却不容人忽视的气势。轻轻眯起眼睛来微笑,懒洋洋的,恰如婉转的风流,一个男人有这般的华彩,很是难得。 顾九重目光一转,看到她。嘴角微微沉了下。 还是风小玖自己走上去,盈盈款步行来。面上除了微笑,没有多余的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 顾九重一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来,手掌不紧不松握着她的眼,咫尺之间的冷眼:“怎么,我回来了你不高兴?” 风小玖倒像刻意哄他似的:“高兴,怎么会不高兴。” (013)盟友 可是她的表情远没有她言词里的欢天喜地。 连骗人都这么不诚心。 顾九重的手作势松开。 不等他完全放开,风小玖拉着他的手臂踮足。顾九重很高,配合她微微的侧首,得以让风小玖在他的一侧脸颊上轻轻的烙下一吻。 最生动的莫过于两人的眉目传情,风小玖娇俏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问这样可以了吧。 顾九重眉眼间依稀蕴着一分笑意,扬了扬好看的眉毛。 将全场的人都看呆了。 哪里会想到风小玖竟然是顾九重的人,而且明显关系非浅的样子。 杜析宇心直口快,指着两人不可思议。 “怎么?小老板是顾少的女朋友?” 顾九重没有说,莫测的笑了笑,转首对众人道:“以后小玖就依仗大家照顾了,她笨,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大家看着我的面子多担待点儿。” 这样的一番话,真是饱含深意。 陆琰听到自己的心跳,撞得胸口微微作痛。从来没有这样沉闷窒息过,有一个刹那疑似自己得了病,每呼吸一下都是疼。 顾九重的一拳正中他的心口:“陆琰,平时帮我多照顾一下。” 陆琰的耳朵嗡嗡的响,很难有什么表情。整件事情要多百转千回,需要讽刺到这种地步。他大大的恍了一个神,没有留意,一拳被砸出了内伤,正中心口的位置。 当年风伟东带着十二岁的风小玖第一次来陆家。 他从楼上下来,抬眼看到她,粉颈低垂,像初绽枝头的桃花,活泼而俏丽。 陆明哲看到他下来,就唤他:“来,陆琰,过来认识一下你风叔叔和小玖妹妹。” 其实他只比风小玖大了两岁,可是,许多年前往她跟前一站,大了不止两岁的样子。他长的本来就高,而风小玖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比同龄的女孩儿小很多。粉雕玉琢,像个娃娃。就以为她是娇气的小公主,第一眼见面很不喜欢。 风小玖扬起头来叫他“陆琰哥哥”,忽闪着一双明快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宝石般玲珑剔透,自己的倒影历历可见。 那时候以为她有多大? 只有*岁的模样,原来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有了幽幽的女儿情,知道什么是迷恋和喜欢。 在风小玖的记忆里,那时的陆琰穿着白衬衣,阳光在他身上落下淡淡的影子,连发梢都是。而他看人的时候有一丝丝的冷淡,虽然也叫人,可是眼睛里没有温度,越发显得深邃。而她只看了一眼,“扑通”一声跌落进去,爱的天翻地覆。 那时候的风小玖心事并不瞒人,所有人都能看出她那点儿烦恼,或许只有她自己以为高深莫测,忍不住让人心生喟叹。 所以陆琰怎么可能看不出风小玖喜欢她。 而她又是那么莽撞的一个丫头,女孩子的羞恸她好像不太懂得,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心意了,就跑来说。 “陆琰哥哥,我喜欢你。” 陆琰放学的路上被她拦截下,冷淡的挑了挑眉毛:“你确定?” 风小玖怎么会确定,十二岁的她不仅身体发育很不完全,脑子也不是多灵光。当即一脸懊恼,觉得喜欢,又怕误入歧途,表错了心意,所以心有不堪的皱起眉头:“你让我再想一想。” 她一溜烟跑去想。 却像一颗石子“砰”一声扔进湖水里,石子沉下后无声无息,湖水被激起涟漪,反倒不能平息。 江桐哭笑不得:“这怎么可能?”她在心里补句话,风小玖算什么东西。 当年是陆琰,现在是顾九重,她到底有多少狐媚手段。 可是顾九重拥着风小玖走遍全场,离开的时候也是两人一起。 再不相信的人也该看清楚了,若说风小玖和顾九重没有关系,那才是睁眼说瞎话。 回去的时候风小玖开车。 顾九重一坐到副驾驶上就松了领带扣子,领扣也开了两颗,整个人像个闲散的贵公子。 风小玖打着方向盘问:“什么时候离开?” 顾九重斜眸睨她:“我才下飞机三个小时,你就问我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学得有良心一点儿。” 风小玖笑着:“我本来就很有良心啊,你没来收帐,我就已经将大洋准备好了。”这个季度盈利不少,由其京都和a城的这一家店,按比例分红,顾九重什么都不用做,一伸手就有上千万进帐。 顾九重眯着眼睛看她:“好大一只雌性资本家。” 他那样子好像谈钱很伤感情。 实际上风小玖和顾九重就这点儿交情,不能说薄得跟一页纸似的,毕竟黄金白银堆砌。他对她恩重如山!事实上这才是寻芳踪最大的大老板,当年就是他出钱,风小玖得以开了寻芳踪。他出钱,她出力,两人按比例拿分红,一合作就是五年。 除了这些,风小玖一点儿不了解顾九重,顾九重同样不了解她。 就像今天晚上的事,风小玖没想到会在陆琰的生日派对上看到顾九重,太不可思议了,他们竟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她跟在陆琰身边那么多年,却没发现这号人物。 至于她这种微茫的存在,顾九重这样的人更懒得打听,他甚至从没问过她打哪里来,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他一句也不问,着实算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了。而像这样坐在一起,呆在一个逼仄的环境里,却异样的祥和。 这是座喧嚣热闹的不夜城,夜灯蜿蜒,仿佛延伸到世界的尽头。而风小玖驾着车子,安静的在城市的脉搏中穿行。 顾九重懒洋洋的撑着头。 “瘦了。” 风小玖没看他:“整天呕心沥血想着不负重望,怎么赚到更多的钱来回馈大老板,肯定瘦了。” 顾九重含着笑意喟叹:“真假。” 风小玖笑着看他,这个男人生了一双含笑眼,沉寂又深邃,爱恨皆不能分明。 “你住哪家酒店?” “过来的匆忙,没来得及订。家里也好久没住了,懒得收拾。”抬眸看了她一眼,就已经做了决定:“去你家吧。” 风小玖直接将车开到自己的公寓去,也是新购置的。一打算要从京都过来,就提前让钟配配购置了房产。而钟配配做事一向利索,等她一过来,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直接就可入住。 不过只有一个卧室,客房一直空着,连张床都没有。 风小玖冲了一杯咖啡端过来,看顾九重打开电脑工作,就直接放到了茶几上。之前他本来在看电视的,这会儿专注的盯着电脑屏幕。风小玖拿起遥控器直接关掉,转身去收拾卧室。 他是大老板,卧室一定要让给他睡。 顾九重这个人时而讲究,时而随意。有的时候很好说话,有的时候倔得像头牛似的,半点儿不容敷衍。 他没有睡沙发的习惯。 风小玖收拾好房间,床单被罩通通换过,走出来。 顾九重已经结束了工作,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喝咖啡。 风小玖催促他:“洗个澡睡吧。”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眸子:“我睡哪里?” “当然是卧室。” “你呢?” 风小玖指了下:“这里。” 顾九重嘴角一歪,算是笑了,邪气的说:“要不一起?” 风小玖哼了哼:“我们可是只谈风云不谈风月的盟友。” 顾九重鼻孔发音:“矫情。”放下杯子站起身:“你直接说只结吻不上床的盟友,更通俗易懂些。”说着,俯下身在她唇齿上吻了下。微凉的指腹捏紧她的尖下,他的唇齿间有浓稠的咖啡味,香可醉人。吻了一会儿,站起身:“去睡觉。” 而风小玖已经洗过澡了,揪着毯子躺到沙发上。 (014)一起吃饭 顾九重在用浴室,隔着一扇门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好一会儿才消失,顾九重缠着浴巾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想问她吹风机在哪里。走近来看到风小玖已经睡着了,眉头浅浅的皱着,睡的很快,这个女人就像小溪一样宁静又清澈。 他伸出手来在她眉间抚了下,发梢一滴水滴下来,砸到她的脸上去。惹来风小玖睡梦中不悦的嘟囔,眉头拧得更甚。 顾九重难得回来一次,理应聚在一起吃顿饭。 以前都是陆琰主动打电话,他才一下飞机,他就将时间订好了。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跑,不醉不归。” 顾九重也乐得如此,他跟陆琰是真好,不是萍水之交的酒肉朋友。 可是,昨晚没人比陆琰醉得更快。本来他的酒量不低,抵不过喝得又快又急。险少失了风度,客人还没怎样,他就先醉了,只得率先退场。 所以顾九重一早就给他打电话。 “酒醒了吗?”听到电话里陆琰低嚷头疼,笑了声:“你昨晚被鬼上身了?玩命的喝,绍仁拦的不是你?你活该。” 他可不就是活该,到现在陆琰才隐隐觉得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听到顾九重打电话来是要一起聚场子吃饭,还是迟疑了一下。到时候免不了各路的妖魔鬼怪都会碰头,而他们金童玉女,一对壁人,真是将世间万物都比下去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逃? 一直以来在逃的不都是她风小玖么,他那么不屑她的做法,到头来还要东施效颦,算什么本事。 陆琰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说:“好啊,简单的吃顿饭,其他人就不要叫了,带着你女朋友一起。” 当天的饭局上只有四个人。 陆琰带着江桐一起过来的。 明显江桐跟顾九重也很熟悉,也是,他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a城最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见面江桐就热情的问顾九重:“顾少,故地重游,有什么感觉啊?” 顾九重拿出一副落叶归根的怅然模样,撑着下颌却说:“美人比以前更美了。” 江桐“扑哧”一笑:“还是那么贫。”若有似无的扫了风小玖一眼,这才坐下来跟她打招呼。 装得真好,仿佛真的只是狭路相逢,以前都没见过面一样。 在风小玖看来,这当真是无比混乱的局面,平和的表面之下暗藏激流,波澜涌动。这些人不仅不是初相识,还有那么多扯不清理还乱的恩怨情仇。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水,嘴角忍不住渗出笑意。 陆琰坐在对面泰然的看着她,似要从她的身上窥破出天机来。 倒是江桐,忍不住好奇:“顾少,你和风老板是怎么认识的?” 顾九重这样的人精,打太极的本事一流。似笑非笑:“男人跟女人能怎么认识?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其他人什么样? 其实这世上每个人的初见都不相同,就算场景一样,心态也不会一模一样,或深或浅,或喜或憎,终归不大相同。 江桐莫棱两可的笑了声。 看来是风月场子里撞上的,所以才没什么好说的。 风小玖站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江桐跟着站起来:“我也一起。”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风小玖站在洗脸台前洗手。 江桐操手站过来:“风小玖,你好本事。” 风小玖抽出纸巾擦手,笑着面对她:“跟你的无能比起来,我的确还算有本事。七年了,抗战都要结束了,你还没拿下陆琰,只占着一个女朋友的身份,连未婚妻都算不上,你实在不怎么样。” 江桐怒目圆睁:“你……” “我怎么样?”风小玖盯着她扬起来的手掌,帮她按下去:“怎么?打人的坏毛病还是没有改?”三番两次,风小玖连伪装都开始不屑。有什么好装的,不要说江桐,一直对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而这一次自己也是来者不善。与其在那里装傻冲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下 江桐脸色发白,一种屈辱油然心头。 硬逼着自己打起精神:“风小玖,就算我跟陆琰没有结婚,在他身边的也只能是我。当年你没有这个资格,至于现在……一个堕落风尘的女人,没有哪个好人家会接受。”这样一想笑起来:“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顾少会娶你吧?这些男人哪个不是走马观花,玩物多得去,不差你这一个,你最好不要痴人说梦,我怕你会惨到活不起。” 风小玖含着笑意喟叹:“是啊,既然一个男人终究不肯要自己,在身边呆再多年都免不了落得个镜中花水中月的地步,我一定会随时提点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变得跟某人一样愚不可及。” 骂完了人,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 她拿上包走出来。 顾九重和陆琰坐在那里聊天。 陆琰问他:“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公事?” 顾九重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白瓷的杯子在指尖悠悠打转。 这样一看两个男人完全是两种人,陆琰的气场冷漠,英气逼人。而顾九重说话做事漫不经心,一切的人和事到了他这里都显得似是而非,只是皓月清风,皆一眼便显公子之度。 所以再怎么性情不同,都能做很好的朋友吧。 风小玖这样想着,已经走了过来。 顾九重回答陆琰:“来找小苏。”他皱了下眉头:“你知道那个孩子,从来不让我省心。” 陆琰看了风小玖一眼,转首继续和顾九重闲话家常。 “这回他又做了什么?” 顾九重闲闲说:“离家出走,反正他就是花样百出。” 其实顾九重说家里的事情时并不瞒着风小玖,只不过风小玖对他的家事连一知半解都谈不上,所以即便听来了,也觉得云里雾里。而她又是个不喜欢费神的女人,他们聊他们的,她碰着杯子喝水一心等着上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顾九重对风小玖说:“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你就靠着陆琰这棵大树。在这里没人比他更呼风唤雨,保证你不会被人欺负去。这样我也放心。” 风小玖抬起头来微笑。 “陆少平时就没少照顾,多亏陆少和他的朋友捧场,寻芳踪才能做得这么好。” 陆琰学着她装模作样:“应该的,九重的女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客气了。” 一顿饭吃得鲜少这样平静。 只顾九重和陆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生意上的事情。风小玖和江桐都低着头故作认真的吃东西,实则心不在焉。 吃完的时候,风小玖意暗暗松了口气。 顾九重还有私事要去办,出了饭店分道扬镳。 “小玖,让陆琰送你回去,把你的车子给我开。” 风小玖看了看陆琰,还是大方的把钥匙递给顾九重。 嘱咐他:“开车小心。” 顾九重伸出手来抱一抱她,其实只是肩膀微微相撞。他在国外呆久了,礼仪上时而有西方的绅士风范。 告诉她:“晚上打扮得漂亮点儿,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 风小玖的眼中闪过一缕明亮的光,太阳光下微不可寻。 “好啊。” 顾九重一走,陆琰拉开车门请风小玖上去。 风小玖说:“算了,不麻烦陆少了,你送江小姐回去吧,我自己打车就可以。” 陆琰那样执意,按着车门的手没动,转首告诉江桐:“你先自己打车回去。”伸出手来一拖,硬是将风小玖塞到了车里去。 然后坐上来,发动引擎,加大油门开走了。 (015)本来就难看 江桐站在那里直跺脚,为什么只要一碰到风小玖,陆琰的情绪就会失控。七年前是这样,七年后依旧没能幸免。 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孽缘么? 可是无论如何,她不会让风小玖再走到陆琰的世界里来。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风小玖没有道理赖在这里阴魂不散。 她想到了要不要将风小玖曾经喜欢陆琰的事情告诉顾九重?让他看清风小玖水性杨花的真面目。男人不是都讨厌被女人当猴耍,由其还是自己好兄弟的女人。 陆琰没有将车子开去寻芳踪。 风小玖透过玻璃窗,看到路线有误。她说过要回寻芳踪的,一上车就说了。明显陆琰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他要带她去哪里? 不禁转首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陆琰面无表情的打着方向盘不说话。 风小玖直接说:“放我下来。” 陆琰这才转过头来看她,却说:“你休想。” 这一条路是要开往哪里,风小玖真的不知道,看似是出市区的路。而她不想跟他呆在一个空间里,哪怕多说一句半句的话。 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抠车门。 陆琰看出她的意图,一手拉住她,车子急速打到路边停下。 他呼吸略显急促,眸光冷得骇人,仿佛一把利剑:“风小玖,你疯了!” 她是要疯了,跟这样的人坐在一辆车里她怎么可能不疯。 挣开他的钳制,打开车门下来。这个地段看似不好打车,走回去好了。 陆琰已经跳下车,转过来抓住她的手臂。 “你发什么疯?” 风小玖冷冷笑:“陆琰,你这样有意思么?” 陆琰薄唇抿紧,没意思,特别没意思。他比谁都知道,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无情无义,是个背信弃义的谎话精,他既然看清了她的本来面目,何必还这样耿耿于怀,不干脆给自己一个了断。 他声音暗哑:“当年不是你说要嫁给我的?” 风小玖怔了下,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渐渐的眯起来,冷静下来,便越发觉得好笑。 “我是说过,童言无忌,你也当真?” 陆琰面无表情的凝视她。 两人皆沉默地注视着对方,表情说不出的诡异,有深切的痛快,却带着一种颠覆性的逾越。仿佛对方越痛,自己就越觉得快意。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浓重,呼呼的风声,汽笛声通通算不了什么。似乎只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喘息,觉得整个世界实在太安静了,静到任人崩溃。 “童言无忌?”陆琰嘴角浮出一丝讽笑,就该是这样的。他早就想到的,何必自取其辱。可他仍旧想问:“你不声不响的离开,是因为什么?顾九重么?你早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他?” 风小玖死死的盯紧他,一句话也不肯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他亲手扼杀了一切。 她不说,他就当她是默认了。 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陆琰胸口剧烈起伏,一眼都不想多看,驾车离开,将她扔在了那里。 风小玖觉得可笑,就跟听了一个大笑话似的。明明这样快意,却像有一只手无形中伸过来掐到她的咽喉上,她阴郁的闭了下眼。陆琰这种人竟然没脸没皮的跟她提当年……他是失忆了,还是记性太差,一个不长不短的七年,他就想将一切罪孽通通抹煞?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当年风伟东入狱,她的母亲董心如一时心脏病发作被送去医院。她的生活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平静的,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是应有尽有,她是家里的小公主,爸爸妈妈最疼受的宝贝,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可是打那一天开始,风家的天踏下来了,噩耗却只是刚刚开始。从此老天变心,不再偏袒,以为只是略微不好,没想到转机不但没有出现,整个风家反倒万劫不复。 风小玖双手覆上自己的脸,最初的那两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度以为自己挺不过去,很多次想着,算了,放弃吧,既然命运如此残酷,逼人束手就擒,她还挣扎什么?可是一觉醒来,看到窗外渗进来的点点金光,想着又是一天,再熬过一天,或许过了今天一切都会不一样。 后来倒让她将希望等来了。 风小玖能走到今天,全是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一米阳光,让她变得无比强大起来。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 她从回忆中恍过神,迟缓的去接。 是顾九重,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她哪里还记得准备,陆琰将她扔到四环上了,走了好一会儿才打到车。回到家里一身疲惫,坐到沙发上就不想再动。 忽然想起来,急急说:“马上就好了。” 她扔下电话去洗澡换衣服,没有太多时间了,妆只是简单的化。 等到顾九重过来接她,打开门,款款生姿,回眸旖旎多情。这个女人很神奇,一张脸生得不是绝色,可是五官搭配在一起却精致灵动,用风华绝代这个词来形容,一点儿不会觉得货不对版。 偏顾九重眼睛凌厉,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怕,骗也骗不过。 修指抚了下她的眼角,意味不明:“才准备?之前干什么了,全用来捂着被子掉眼泪了?” 风小玖下意识扶上自己的脸颊,是哭过,眼睛有一点儿红肿,自认为上了妆,掩饰得七七八八了,没想到还是被他一眼看穿。 “很难看?” 顾九重睨她:“本来就不好看。” 风小玖反倒没什么了,一摊手:“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反正我又不是美人。” “先天不美,后天不肯上进,你这种女人没救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带我出席的。” “我也不想。”他几乎面无表情:“可是,找不到美的,再不能拉个丑的凑数,传出去会被人说成没本事。” 风小玖知道他有女朋友,虽然她没见过,但以他的欣赏水平来看,一定都是美的,只怕要倾国倾城。这样才配得上他这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玉树临风,好俗气的词汇,可是用来形容这个男人再合适不过。 她很中肯:“在a城也得储备一个,否则就不是有没有本事的问题了,只怕会被人怀疑成你不行。” “砰”一声,她被按在了门板上。顾九重将膝盖顶进她的双腿间,她穿着裙装,他用西装裤的布料有意磨蹭她腿上的肉,痒痒的。他突然微笑,一双眼睛桃花怀邪,一字一顿:“我不行?” (016)幸福会用完 风小玖的心脏怦怦直跳。 着了魔,有什么好紧张的,这个混世魔王哪一次不消遣她,次数还少么,早该身经百战,面不改色才对得起他一直以来的言词调戏。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恍了神,顾九重的香水味很轻淡,说不清是种什么味道,风小玖甚至留意过男士香水,想扒出他用的那一款,无果。偏偏往鼻子里钻,若有似无的*香,这样一想,莫非是体香?臭男人也有清爽干净的体香么? 风小玖暗暗的呼气吸气,三下之后,平静下来。笑着凑近了,在离他咫尺的距离轻轻吐气。 “怎么?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么?” 野史里的英雄,有着科班出身的从容。顾九重暗暗叹,风小玖,你可以啊。 他脸上温蕴笑意,目不转睛的凝紧她,膝盖上提,一只手不着痕迹的滑上来。质感很好,隔着胸衣弹性十足。他眼里的笑意愈发明显:“还玩么?信不信我现在真枪实弹办了你?” 风小玖不由自主跄跟后退,却只能无动于衷立在那里。后面是门板,贴着她的背严丝合缝,往哪里逃? 她有些恼:“你放开。” 顾九重的脸上出现一种快意的从容。 “这点儿修为还敢跟哥叫板,你活腻歪了。” 放开她。 风小玖立刻跑开了。 重新整理妆容走出来,顾九重斜靠在门板上抽烟,这个男人有一些很好的习惯,不太抽烟就是其中一个。由其在女人面前,他完全可以当个绅士,抽烟这种事情他怎么会做。 这会儿抬眸看了风小玖一眼,也没说掐灭,而是连吸了两口,再将重重的烟圈吐出来。 似乎心情不好,否则之前不会跟她闹得那样过火,他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风小玖不问他,拿起包说:“我们走吧。” 顾九重站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普通的饭局,不是商业酒会那一类的。听闻都是和顾九重的父亲那一辈有交情的好朋友。见面之后一口一个顾世侄的叫他。再看到风小玖,也是连连说好话,夸她漂亮或者气质。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的应酬。 也都是风小玖做为他的女伴一起出席,对方也都带了女眷,不至于没话说。 直到第四天,事情才有一点儿转机,也是在风小玖看来。对于顾九重来说,仍旧只是一般的应酬。甚至出门的前一刻他都不热心,躺在沙发上看杂志,风小玖叫了几次他才懒洋洋的坐起身。嚷着没意思,可是不能在这个圈子里淡出去,太久没有回来……还是得爬起来,西装革履的出门。进门前板着一张臭脸,进门之后春温一笑,端得是钩魂。男人有的时候比女人还妖艳,就像手边的这一位,仿佛媚骨天成。 微微笑着:“段叔叔,段好姨,好久不见。” 段必行热切的跟他招呼过,问了他,又问候了他在美国的爷爷奶奶。转首看风小玖,自然要夸她是个美人,少不了郎才女貌这样的赞颂。接着狐疑:“风小姐看着有一点儿眼熟。” 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可是没想起来。 风小玖盈盈一笑:“我长着一张大众脸,很多人看到都觉得熟悉。” 段必行哈哈大笑:“说明小姑娘有亲和力,是好事。” 几位坐下来用餐。 风小玖隔着一张桌子打量,段必行照七年前没有什么变化,身体保养也不错,还是那样红光落面。有的时候时光就是如此,落在男人的身上灰尘一样清浅。到了女人这里却是一把刀,锋利无比,刀刀催人老。 这些人都过得这样好,偏偏她的父母,时至今日已经去世七年了。 顾九重和段必行说着商场间的趣事,又回顾了一下a城这几年的变化,内容很杂,主要目地就是为了联络巩固感情,其他都次要。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 顾九重说:“走一走吧。” 风小玖看了一眼:“车子怎么办?” “一会儿再回来开它。”顾九重拉了她一把,率先往前走,边说:“前面有家咖啡馆,环境很不错。我每次来都会过去,你也可以去感受一下。” 对于这座城市其实风小玖并不比他陌生,这些年顾九重都生活在国外,标准的假洋鬼子。而她不一样,七年前她生活在这里,踏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脉络都印在她的脑海里那样熟悉,就因为太熟悉了,便常常感觉呼吸困难。仿佛许多年前太肆意了,吸收了太多的空气,导致现在氧气匮乏。 后悔当年的肆无忌惮了,那样肆意的挥霍,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幸福就是这样微薄,竟不起半点儿蹉跎。握在掌心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眨眼就都用完了。 (017)说了你也不懂 风小玖和顾九重一样点了一杯黑咖啡。 听着音乐安静了一会儿,风小玖抬起头来:“听说你在找人,找到了吗?” 顾九重一只手轻轻叩动桌面,喝了一口咖啡说:“没有,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并不那么容易。” 这倒是,有点儿像大海捞针。所以很多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风小玖点头,又问:“女人?” “弟弟。” 顾九重轻微一笑:“怎么?关心?” 风小玖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随便问问。” 真的很随便,眼底波澜不动。 顾九重眯起眼睛看她:“有没有人说过你冷血无情?” 风小玖回答干脆:“有啊,你刚刚说过。” 顾九重摇了摇头,女人这样可一点儿都不可爱。想一想认识她的时候什么样?比现在不止天真的了一点点,喝得醉意熏天,扯着他的衬衣袖子不放松,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含怒含嗔。样子不算是美的,但是可怜,也是能让男人心软的一种。 原来是这副铁心肠,人果然还是百炼成钢。 一杯咖啡的时间。 两人驾车往回走。 照样顾九重睡卧室,风小玖睡沙发,这些天一直都是如此。 风小玖有些不能理解这些有钱公子哥的诡异嗜好。和别人争床睡有什么好,整个a城不乏档次高的好酒店,随便下榻一家都是贵宾极的待遇。那样的话,她也不用天天睡沙发了,而且顾九重这个客人很不地道。他有的时候会坐在沙发上工作,一直到很晚。风小玖困得直打哈欠,又不能先去床上睡一会儿,就只能靠喝咖啡来提神。要了她的老命。 白天上班的时候整个人就很不精神。包间里再有权贵提议让她去喝一杯,风小玖也都让钟配配或者经理帮着推掉了。 大家都知道这些日子顾九重在a城,两个人表面上又是同居状态,难怪风老板神色疲惫。只要她一句不过去了,便没有人再出口难为。会意一笑带过去,多少是看着顾九重的面子。 就连钟配配都忍不住调侃,暧昧的笑着:“顾少是太久不见你,所以没有节制了?” 风小玖狠狠瞪了她一眼:“别乱说。” 她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待她和顾九重的关系,不过她不在意。因为不是顾九重也会是别人,反倒有了顾九重,可是挡一挡这里的瘴气。谁说她不是乐得顾九重给大家造成这种假象呢?怕就怕他哪一天太过跟她泾渭分明了,她反倒要费尽心思打发其他心怀叵测之人。至少跟那些人比起来,顾九重绝对算个正人君子。 这样一想,又是她在利用顾九重。 估计他一定看得出,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的眼?而他真的很配合,连续几天住在她的家里,她只需让出床来做为回报。难道是在刻意帮她? 风小玖想得有点儿入神。 钟配配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风老板,回神了。还说我乱说,瞧你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笑意都偷偷从眼睛里跑出来了,分明是春色。” 风小玖下意识抚上眼角,竟然是心惊。 刻意板起脸来:“你没事做了是不是?” 钟配配不再消遣她:“好了,好了,我去工作,你好好休息,否则晚上回去一准吃不消。”走出两步,她又不怕死的回过头来:“提醒顾少一下,纵欲过度,容易伤身。” 风小玖心虚着将人赶出去。 她在这种风月场子工作久了,难有害羞的时候,提到男女之事,都可拿出来当笑话讲。太装纯情了,别人反倒觉得你假正经,扭捏之态,跟欲拒还迎有一样可悲的下场。而这一次心跳得厉害,好像真跟顾九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拍一拍自己的脸颊,像有一点儿发烧。 直到门板被人敲响,吓了一跳。喘顺一口气,平稳唤进。 穿着工作服的顾锦苏走进来,漂亮的眉毛打结。 “听说你和一个男人同居?” 风小玖眯起眼:“哪个人乱说的?再说这关你什么事。” “整个夜总会哪个人不知道啊,大家都在众口相传,还用乱说了么。”顾锦苏走近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才多大啊,就跟男人同居,身体发育全了么?” 风小玖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 “你小小年纪脑袋里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锦苏被她打疼了,越发的委屈。 “而且男人也不喜欢暴力狂,你这样的怎么嫁得出去。”他盯紧风小玖:“配配姐说你二十七岁了,骗我的吧?” 风小玖扬起下巴:“要不要拿身份证验明证身。” 顾锦苏坏笑:“不用身份证也可以验明证身的。” 风小玖彻底不会对她手下留情了,拍了他几巴掌,才突然想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锦苏得意洋洋的笑起来:“是我求的配配姐,她就把我调到这边来了。我是你捡回来的,没道理不离得你近一点儿,这样才更方便报恩不是。” 风小玖警告他:“你要是不老实,我马上让钟配配把你调回去,你信不信?” 顾锦苏一脸委屈:“我怎么不老实了?”他眉毛一横:“不就验明证身么,不过就随便说说,你至于这么较真?” 风小玖推着他出去。 “上班时间回到你的岗位上去,否则这份工作你也别做了。” 顾锦苏一本正经起来:“姐,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跟这里面的人都不一样。可是人言可畏,你也不得不防着点儿。” 风小玖看他:“我知道该怎么样,你一个小鬼操什么闲心。” “不知好歹。”顾锦苏嘟囔了一句,又说:“晚上你请我吃顿饭吧,不用很好的。” “凭什么?” “凭我是你的人啊,你这些天一直陪着别人,我也没说跟你计较。” 风小玖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当晚正好顾九重打电话来说要很晚回来。 风小玖就和顾锦苏还有钟配配下班后一起去吃东西,买的都是现成的小菜和零食,又拿了两沓啤酒到钟配配家里去。 顾锦苏住夜总会的员工宿舍不方便,而风小玖那里一定也不可以,顾九重许多贵重的东西摆在家里,唯怕将他的东西弄乱了,又得发脾气。 风小玖想,她和顾九重到底算什么呢?蓝颜知己吧。而且是那种最不走心的蓝颜知已。 钟配配喝了一口啤酒,问顾锦苏:“还不知道你家是哪里的,听小玖说你离家出走,为什么啊?学习不好?” 顾锦苏脱了工作服,随便穿一件衬衣都显得气度非凡。听钟配配这样问,轻轻的笑了嗓:“谁学习不好了?我再不努力也没说落下学校前三名的时候。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钟配配白他:“你不说我们怎么明白啊?” 顾锦苏摇了摇头,就是不肯说。 须臾,他凑上来:“不过我有一个特牛的大哥,用你们女人的概念定义,是绝对的男神。他几乎做任何事都不用很努力,但样样都是最好。我从小就将我大哥当偶像,做梦都想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可是,悲哀如我大哥。他喜欢的女人不喜欢他,家里人又逼着他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偏偏整个家都由他来撑着,跑也跑不掉。有些无奈说出来别人不见得就懂,只有自己最知道。” 钟配配认真听罢,‘切’了声:“跑什么啊,都有人帮着操心安排好了,事业爱情不费吹灰之力的双丰收,跑了才是傻子呢。” 顾锦苏哼了句:“我就说么,说了你们也不懂。” 风小玖靠在那里玩手机,到现在还没说上几句话,别人说的什么她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下一秒手机被顾锦苏夺了过去。 “看什么呢?” (018)周阿姨要见你 原来是相册,里面有一个水嫩的小男孩儿,虽说是男孩儿,可是长得粉嫩欲滴,女孩子也不见得有这漂亮。鼻子眼睛还没长开,可是已然看出风华绝代的苗头。 钟配配凑上来,了然地“啊”了声:“这是我儿子,小玖一直对他垂涎三尺。”接着问顾锦苏:“我儿子长得怎么样?很帅吧?” “的确是个帅哥,这小家伙了不得。”顾锦苏只是不可思议:“配配姐,看不出来啊,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钟配配看了风小玖一眼,笑着说:“我都奔三的人了,没有钱,再不储备下个儿子像话么。” 顾锦苏诚真意切:“是很不像话。” 风小玖拆开一个包装袋,边吃边说:“现在寻芳踪这边的工作稳定了,把小风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吧,你不是很想他。” 钟配配说:“好啊,真的太想他了,把他接过来,如果我忙的话,你就帮我照顾他。反正这些年也都是你这个干妈在帮我照顾。” 顾锦苏自高奋勇:“配配姐,我可以帮你带孩子,我很会哄小朋友玩的。” 钟配配笑起来:“看出来了,你们一定很有共同语言。” 风小玖回去的时候,发现顾九重早已经回来了。 她伸手按开灯掣,客厅瞬间灯火通明。 顾九重躺在沙发上,下意识用手臂挡住眼,掌心朝上。 风小玖一眼看到他。 “你回来了,怎么没打电话。” 顾九重眯着眼睛怔忡的看人,没有说话。 风小玖走进来看出他喝了酒,而且喝的不少,桃花眸子微微眯着,更显得狭长。 “喝很多么?” 顾九重伸手攥上她的手腕,拉她坐到沙发上,顺势枕到她的腿上。 风小玖有些不自在,便说:“我去给你泡杯茶。” 顾九重只说:“别动。”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顾九重一躺就是大半个小时,中间瞌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风小玖怀疑他睡着了,试探着叫了一声:“顾九重?” 顾九重低低的“嗯”了声,转过身来看她。平躺在她的腿上,迎着灯光,满眼璀璨,照眼欲明,有隐隐说不出的华彩。 风小玖手指抬起来,轻轻抚摸他的下巴,这样极修边幅的男人,一点儿邋遢的样子都不可见,完美得不似真人。 顾九重被她摸得痒,伸手抓住她的,攥紧在掌心里。 “老实点儿。”问她:“今晚去哪儿了?” “跟几个朋友喝酒闲聊去了。” 顾九重动了下嘴角:“日子过得很惬意么。” 风小玖不想这么跟他说话,抽出手:“别借酒装疯了,快去洗澡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顾九重进浴室前脱了衬衣,朝风小玖扔去。 “帮我洗了。” 风小玖嘟囔:“真大爷。” 顾九重当晚和陆琰一起喝的酒,白天托人打听的事情无果,又去几处老房子看了一下,也都是大门紧锁。傍晚接到陆琰的电话,两个人一起跑去喝酒。席间陆琰微熏,说了些让顾九重听起来云里雾里的话,不禁微微好笑。觉得陆琰喝多了,不得早早将人送回去。 顾九重觉得这一次回来,陆琰眉眼间的阴郁直比以前更重了。 他也跟a城的朋友打听了一下,说陆琰这些年做得不错,事业蓬勃发展,业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近来威业集团更走新高,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抑郁。 周容锦亲自端着醒酒汤上来。 陆琰之前刚刚吐过,这会儿衣服也没换,直接躺到了床上。 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叹口气,过去唤他:“陆琰,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陆琰撑着床面坐起身,也不管她给的是什么,端起碗一口灌下去了。接着又躺回了床上。 周容锦把碗放到一边没有离开,而是说:“听人说风小玖回来了?” 陆琰怔了下,把头埋到枕头底下。 周容锦看他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扯过枕头扔到一边。 “陆琰,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儿出息?风小玖那是什么女人,你不知道?你要是长记性的话就离得她远一点儿。许多年前我一眼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她那双眼睛长的……” 陆琰蓦然睁开眼睛。 “妈,你出去。” “你……” 他不耐烦的说:“我想睡一会儿。” 周容锦被陆琰赶了出来。 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怎么想心里都不是滋味。那一汪祸水,到底要祸害他们陆家到什么时候。 回房间给江桐打电话,直接说:“小桐啊,你不是知道风小玖在什么地方上班,你能帮我将人约出来吧?” 江桐想了一下:“阿姨,你要见风小玖吗?” “我想跟她谈一谈,不知道那个女人又跟陆琰说了什么,我看陆琰整个人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江桐早就发现了,一直苦恼这件事情。本来要将风小玖的事告诉顾九重的,但是想一想,怎么都觉不妥,非除他自己发现。否则让陆琰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她。 马上说:“阿姨,我可以约一下试试。” 其实江桐也不知道风小玖的电话,可是愿意去打听。没出当晚,辗转着给杜析宇打电话,笑着说:“杜少,你知道风老板的电话吧?我想亲自问一下会员制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再补办。” 风小玖的手机号码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杜析宇抱歉道:“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江桐又问:“从哪里能找到吗?” 杜析宇说:“我帮你问一下他们那里的经理吧,一会儿给你打过去。”接着将电话打给钟配配,按着江桐的说法只说是会员制的问题,按理说这些事情一直都是钟配配在负责,怎么也找不到风小玖的头上。可是当晚钟配配喝了酒,还喝得不少,醉醺醺的脑袋不太转悠,就随口报给杜析宇了。杜析宇再将号码告诉江桐。 江桐看时间很晚了,就第二天早上打给风小玖。 风小玖看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第一遍没有接,顺手把手机扔到茶几上了。很快又打来第二遍,铃声吵得她自己也睡不好。 坐起来接听:“你好,哪位?” “是我……” 风小玖听到江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皱了下眉头,身后的卧室门开了,顾九重正穿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风小玖含糊的“嗯”了声,起来去阳台接听。 “你有什么事?” “周阿姨想见你,你不会害怕得不敢见吧?” 风小玖明知道她在用激将法,这是江桐一惯的戏码。七年前少不经事,受了她的蛊惑,结果被人践踏得体无完肤,按理不该重蹈覆辙。可是风小玖觉得,她再不是七年前那个风小玖,被周容锦指着鼻子骂,却只有怔忡的份儿。 眼望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脸平淡:“好啊。太久没回来了,老一辈的人是该拜访一下。” 江桐乐不可支:“那好,我就跟周阿姨说了。” (019)是你没诚意 周容锦自己从家里过来的,地点选在当年不欢而散的那家咖啡厅里。 她有羞辱风小玖的意思,估计是想让她忆起旧耻,识相的就乖乖退避三舍,以免悲剧重演。 风小玖先到一步,透过玻璃窗看到陆家的车子开过来,司机打开车门之后周容锦从车上下来。雍容的贵夫人,里里外外透着典雅与华贵。 其实陆家是世家,而陆琰是个标准的世家子,他们有多重视风度,自来都是。这个周容锦的家势和陆家旗鼓相当,也是世家出身,从小受正统的教育,正当好年华的时候去国外读书,学的是时髦的珠宝设计,毕业后嫁给陆明哲,一生按部就班,一点儿差子都没有出过。在她看来或许那就是完美,所以也给自己的孩子框下一个格字……包括陆琰要娶什么样的老婆。以前陆琰一直做得很好,是她的骄傲,偏偏风小玖在她看来是陆琰生命里仅此的一个瑕疵,自然要不遣余力剔除出去。 风小玖一眼就认出她了,还是老样子,看人的时候眼底总像闪烁着一缕蔑视的光,仿佛全世界都被她踩在脚底下。 但她却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风小玖,心里忍不住诋毁,狐狸精。 周容锦拉开椅子坐下,抬眸说了一句:“听说你在夜总会里上班?”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风小玖明显看到她厌恶的皱眉。时间过去了,她们之间的干戈不禁没有化解或者变淡,反倒愈演愈烈。 她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直接问她:“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周容锦直视她:“不要再缠着陆琰。” 风小玖好笑:“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缠着他了?你以为我回来是冲着你儿子吗?”她笑得更大声,颇为不屑的说:“这些话你不防对陆琰说,我这辈子没想再跟你们陆家人有任何的瓜葛,你大可放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到a城来?” 风小玖摊手好笑:“我的店在这里,我来这里怎么了?况且a城不是你们陆家的,我要来要去,没人可以干涉我。” 周容锦暗暗吃了一惊,寻芳踪是她的店?这个名字在整个a城还是很响亮的,听说连锁开得遍布全国一线城市,早就猜测老板大有来头。如何会是风小玖? 她不动声色:“这就是你坐在这里的诚意?” 风小玖轻笑:“你想看到的场景是怎么样的?七年前的回放吗?如果你这么想,那就错了。我今天之所以会来,是想告诉你,你们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相反,你让我离得陆琰远一点儿,是有求于我。今天要看的不是我的诚意,是你的诚意有多少。很明显你根本没有,所以我也不需要答应你什么了。” “这就是你七年学来的?牙尖嘴利?” “这七年我学的何止这个。如果你好奇,我总会让你们一点一点的知道我到底还学了什么。” 周容锦被她三言两语气到了,紧紧握着杯耳,最后哼声:“山村里的野丫头,到什么时候都登不上大雅之堂。” 风小玖莞尔,并不与她计较。 以至于周容锦的脾气没有达到一个极限,想端起咖啡来泼她一脸都无从下手。就那样憋在心里,一直得不到舒缓。 半点儿便宜没有捞到,回家的时候板着一张脸。一直到晚上陆琰下班回家,她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陆琰也不理会她,他不会哄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母亲。 就要上楼去换衣服准备吃饭。 周容锦受不了这样的无从发泄,叫住他:“陆琰,你等一等。” 陆琰缓下步子:“有事?” “我今天无意间碰到那个风小玖了,嚣张的不得了。比七年前更加不要脸了,我听说寻芳踪是她开的,估计是膀上了大款,现在好多女孩子不是都喜欢那样找靠山。这种人想一想就恶心,你离她远点儿。” 陆琰冷淡的盯紧她,嘴唇有一点儿发青:“妈,我之前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是不是?” 不要招惹她。 这的确是陆琰许久前对她说的话,可是周容锦怎可能放任他的幸福不管。 想再说。陆琰不给她机会,没有上楼,而是转身向厅门走去。 周容锦大喊:“要吃饭了,你去哪里?” 顾九重提前打电话来,今晚去接风小玖下班。 风小玖电话里问他:“吃饭了吗?” 顾九重说:“没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吃?” 风小玖听着他的语气,忽然有一点儿敏感。 “你怎么了?不高兴?” 想一想也是,听说他是来a城找弟弟的,可是来了这么多天,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想来他一定很着急,连说话都闷闷不乐的。 顾九重低低说:“没事,就是饿得难受。” 风小玖一听,哪还敢等到下班。等到这边散场,估计要到半夜。顾九重那个大少爷脾气,怎么等得起。 就说:“那你现在过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顾九重到了之后给她打电话。 风小玖先去了趟洗手间,推门进去,看到花想容俯在洗脸盆上干呕。伸手扶了她一把:“怎么?又喝多了?” 花想容仿佛被吓到了,明显颤了下,吱唔说:“风总……”一张脸更白了。 风小玖总不能劝她少喝点儿,做这一行的有的时候真是难免。只说:“吃点儿东西垫一垫。”她还赶时间就先离开了,出来时撞到一个人,那人在打电话,也并未留心,就这样撞上了。他电话讲了半句:“江小姐……”停了下来。风小玖提醒他:“这是女洗手间。”那人说:“我知道,接着推开门,唤了花想容一嗓。”看样子是她的客人,风小玖不再理会离开了。 顾九重在停车场等她,斜靠在车身上打电话,低着头,发线低垂,掩去一双桃花眼。只看到停车场无形的光影间,挺直的鼻翼投下淡淡的影,整张脸显得异常严肃,却美伦美幻。 风小玖听他说:“爷爷,我不喜欢她。”他握着电话沉默了一声,又说:“就算她不跟我在一起,也早晚会回来的。” 一抬眸,看到风小玖踩着七寸高跟鞋走过来。 淡淡说:“先这样吧,我会马上回去。”将电话收到裤袋里。问她:“吃什么?” 他和风小玖两个人都嗜辣,那个程度别人恐怕受不了,只有他们两个会大快朵颐。 所以顾九重和风小玖一起吃东西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有种酒逢知已千杯少的感觉。 风小玖说:“吃四川菜怎么样?” 正得顾九重的心思,这个女人是很聪明的,一定听到了他的电话。 顾九重看了看,竟然一伸手按到她的后脑勺,风小玖一点儿没设防,扎到他的怀里去,脑门撞到他坚硬如铁的胸膛上。不等痛呼出声,顾九重挑起她的下巴重重的吻上去,扎实深长的一个吻,直吻得她七荤八素。 直到他的喘息变重,才放开她。 风小玖目光有一些涣散,眼前噼里啪啦的绽放着许多色彩斑斓的东西,仿佛瞬间打碎的万花筒。就知道顾九重深着此道,是内力高深的人。 男人的身体和爱情是分开的,风小玖再一次见识到了。 顾九重拉开车门。 “上来吧。” 风小玖的小腿还有一些发软,不敢让他看出破绽来,按着车门坐上去。 车子一开走,那边的暗光处终于走出一个人来。 陆琰单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白线,冰冷的眸内凝结厚重的阴霾。指掌攥得太紧,将指腹抠得生疼。那一下真像按进了心里去,他怔怔的看着,良久,溢出一声笑来。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他们现在本来就是一对男女朋友,白天公然出没一些场合,晚上顾九重更是住在风小玖的家里。他还想什么呢? (020)被逼婚 如果不是顾九重,风小玖再怎么八面玲珑,没有大把的启动资金就能把寻芳踪开起来?可是,几个寻芳踪对于顾九重来说却像指缝中露出来的。想起周容锦说的那句话,现在许多女孩子都喜欢膀大款,风小玖也没能幸免。 这个风小玖再不是当年那个吵嚷着,遇到一个男人给饭吃便嫁之的风小玖了。世俗改变人的本事了得,没有什么人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只看砝码加得够不够大。 陆琰头疼的厉害,不得坐回车里去,感觉自己现在没办法开车了,点着一根烟坐在那里。 十八岁的风小玖拉着他的衣角说:“陆琰哥哥,我已经成年了,很快就能嫁给你了,你就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吧。”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低着头查找论文的资料,头也不抬的说:“我不需要女朋友。” 风小玖扬起脸:“哪有男人不需要女朋友的啊。” “能当饭吃?” 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定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气乎乎的顶回去:“谁说女朋友不能吃了?” 他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若有所思:“那就等能吃了再说吧。” 风小玖倒想不明白了,一个人又不是水果,什么时候才可以吃呢? 她以为那纯粹是陆琰不想让她做女朋友的借口。 陆琰烦躁的掐灭手里的烟,开车离开。 顾九重喝了一口啤酒说:“我这两天可能就离开了。” 风小玖吃着麻辣的肉片,嘴唇红得跟蜂蜜蛰过一样,“咝”着气说:“终于有床睡了。” 顾九重撑着颌苦笑。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怎么上进。”可是,说她不上进吧,她又十分爱钱。拼死拼活的把夜总会打理好,只会赚更多的钱。顾九重就曾看过她的存折,不是卡,是那种一笔笔记录金额的折子。翻开来,密密麻麻的累记着,顾九重仿佛能够想出她捧着存折乐开怀的模样。于是问她:“你一个女人攒那么多钱干什么?将来找个男人嫁了,照样有人养。” 风小玖自若的说:“像我这样的女人在风月场子里打滚,哪有男人会想娶我。”她自嘲一笑:“我就是孤家寡人的命,所以没什么比钱多更实惠。” 顾九重吃的不多,有几分饱了,懒洋洋的靠着椅背看她。 玩笑的说:“干脆跟我凑和一下得了,什么都不用做,我养你一辈子。” “情人就不需要做事情么?你让我卖身,还一副慷慨的模样,你们这些资本家真是了不得。” 顾九重哧哧的笑起来。随即眼波中划闪一丝凄楚的落寂。 “你说话很直接么。不过比起跟没感觉的人过日子,倒不如单身过一辈子。” 风小玖随口说:“你被逼婚了?” 顾九重不再说话。 他虽然不刻意瞒风小玖一些事情,不过他也没有跟别人吐露心事的习惯。这个男人只是看着好相处,本来就长着一双含笑眼,有事没事总像噙着一抹笑意。可是跟他相处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那不过是种假象。这就是一只笑面虎,半是真心半是假意,根本看不穿他。 而且他们有钱人的生存法则她也知道一点儿,生活的另一半往往是跟利益相关联的,越是拥有一切美好东西的人,越觉得两情相悦难能可贵。不过风小玖想,这算是公平的。没有人会无条件的得到天下一切想要的东西,拥有的多了,就总有一件是想得也得不到。 钟配配从一个包间里出来,在走廊里撞到了易绍仁和杜析宇。 忽然想起来:“杜少,昨天晚上你是跟我要了风总的电话吧?” 杜析宇笑着说:“给一个朋友要的,她想问你们小老板会员制的问题。不过我听你似乎喝多了啊,说话也是迷迷糊糊的。” “还真是喝多了,以后这种事直接让你朋友来问我,我们风总不管这些事情。”钟配配按了按太阳穴,没想到顾锦苏小小年纪,酒量那么大。自己喝不尽兴,就拉着她一起,风小玖的酒他是不敢灌的。转首看到易绍仁,故作惊怔:“易少快成稀客了,这几天总见杜少,却不见你。还以为我们寻芳踪有怠慢的地方惹到你了呢。” 易绍仁挑了下眉:“配配这张嘴真是了不得,这段时间有点儿忙,没得出空过来。” 杜析宇默然的看着易绍仁。 等到钟配配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才说:“绍仁,你不会对小老板有意思吧?” 打那天参加完陆琰的生日派对,就觉得哪里不对头了。其实杜析宇知道易绍仁对风小玖有那么点儿意思,就连他也觉得风小玖挺招人喜欢的,白白净净,处事干脆大方,一点儿扭捏造作都没有。可也仅是喜欢,跟别的感情还扯不上。就以为易绍仁该跟他的感觉差不多,现在看来,似乎真差点儿什么。 易绍仁当然说:“别扯了你。”有种被人接了短,却又隐隐觉得不是,连自己都不甚明了,所以更觉得烦。 杜析宇拍拍他的肩膀:“不是最好,你也知道小老板是顾少的人。” 他没再说下去。 易绍仁坐到沙发上抽烟。 本来还约了两个人,迟迟不到,等得有些不耐烦,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沿着走廊一直走,走到尽头有一扇门,里面是蔓藤缠绕遮掩的长廊,里面种植了许多花草,掩映间假山流水,景致宜人。 易绍仁推门走出去,站在喷水的池子边抽烟。雾气袅袅溅到身上,竟有一点儿凉意。可是失神,也没太在意。 过了会儿,身后有人叫他:“易少,别站在那里。” 易绍仁没听到,手臂被人拉了一下。转首看到钟配配,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纯净如水。其实钟配配长得很漂亮,只是平时化着大浓妆,真实的面目反倒不太可见。 “易少,别站在这里,没看到你的衣服都溅上水了。” (021)顾锦苏诽谤我 易绍仁掐灭手里的烟,问她:“你现在不忙?不忙就陪我聊会儿天吧。” 钟配配说:“到那边去坐。” 前面有个凉亭,钟配配让人备着茶水,都是风小玖送她的好茶叶,有的时候喝了点儿酒就会来这里醒一醒。 易绍仁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你们小老板跟顾少在一起很久了么?” 钟配配捋了下鬓角的碎发:“易少,很抱歉,老板的事情我们当员工的不好说。而且那是老板的私事,我也不太了解。” “抱歉,是我这个问题唐突了。”易绍仁马上道歉,又说:“我跟顾少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不过没见过你们小老板,所以有一点儿好奇,没别的意思。” “我理解,好奇他们关系的人应该挺多的。” 易绍仁笑笑。 钟配配给他倒了一杯茶。 “易少,你喝这个试试,绝对比你们喝酒强,酒喝多了伤身。” 易绍仁偿了一口,只说:“没想到你喜欢喝茶。” 钟配配摇头:“以前不喜欢,小玖说最重要的是养性,总比喝酒强。” 易绍仁有些感慨的看她:“你这个工作喝酒的确挺多。” “现在好多了,一天也喝不了多少。”她似乎是苦笑:“以前喝得才多,喝到胃出血。” 易绍仁沉默的看着她,虽然跟这个女人很熟悉了,可是对她的过往却是一无所知。 钟配配本能的陷入一种沉思,仿佛无端端陷在回忆里。 声音也淡了许多:“我从小家境就不好,勉强读完高三,本来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可是没有钱念。再加上我妈妈那时得了不好的病,医药费需要很多钱,而我从小就没有爸爸,他们离婚了,现在在哪里在我也不知道,重担一下落到我的身上。不得出去打工,可是辛苦赚来的钱根本不够养家……”她看着易绍仁勉强笑着:“后来干脆去陪酒,来支付我妈巨额的医药费。多亏有了小玖,是她救我于水火,否则现在的我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 钟配配有时候自己想起来都不胜唏嘘。那时候的自己就站在一个临界点上,其实很可怜,如果没有人拉她一把,轻轻的一滑,就会跌进一个万丈深渊里,这辈子都休想再爬上来。 易绍仁这样的人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尽管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不幸,但是真没想到钟配配也这样苦触。其实她特别爱笑,跟风小玖一样都带着几分女中豪杰的爽朗。 “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钟配配平静的说:“还是老样子,时而发病,不过总算还活着。”喝完杯里的茶说:“好了,易少,我得去忙了。你要不想进去,就再坐一会儿。” 易绍仁悠悠转动手里的杯子:“你去忙,不用管我。” 钟配配一进来,就看到肖方领着顾锦苏从一个包间里走出来。肖方没有看到钟配配,只顾着训斥顾锦苏。 “做事不长脑子吗?你去包间里搅和什么,惹恼了客人谁负责?” 顾锦苏虽低着头,可是话语桀骜:“恼了又怎么样,难道你看不出那个花想容有问题吗?” 肖方没想到他会回嘴,愤怒的盯紧他。 钟配配已经走了过来,问肖方:“这个小鬼又闯什么祸了?” 肖方叫了一声“配配姐”才说:“他就知道添乱,花想容去陪客人,他死拉着不放手,就说花想容有问题。弄得客人也很不高兴,你说他这不是胡闹么。” 顾锦苏一脸倔强:“我没有胡闹,那个花想容绝对有问题,你看她一脸困奄奄的,我看她根本就是吸食了毒品。” 钟配配和肖方都吸了一口冷气。 钟配配过来拉着他就走,这种话怎么好在这里乱说。寻芳踪虽然是夜总会,可是大环境很干净,毒品那类东西在这里绝对不会出现。而他说得这么大声,要是别人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肖方跟着进来。 “配配姐,你看到了吧,刚才他就在包间里这么乱说。这种事传出去,我们寻芳踪还怎么做生意。” 钟配配彻底板起脸来:“小苏,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能乱说了,你知道它会给我们寻芳踪带来多大的麻烦?要是让风总知道你胡言乱语,看她怎么收拾你。” “可是,配配姐……”顾锦苏一脸执意。 钟配配打断他的话:“行了,你别再说了。马上去工作,如果你再出这样的乱子,老板要把你赶出去,我是不会给你求情的。” 顾锦苏被肖方带着离开。 钟配配坐到沙发上,其实不是一点儿不担心,警惕心还是得有。现在正值严打,风头很盛。几家同行都因为涉及这个被迫关门或者停业整顿了。 等花想容那边的工作一结束,就让人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来。 (022)他也没有父母 花想容之前喝了太多的酒,步伐有些不稳,很想睡觉,这会儿强打起精神问:“配配姐,听说你找我?” 钟配配让她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配配姐问你一点儿事情,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但是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花想容看她一脸严肃,跟着生起紧张:“怎么了配配姐?是不是我得罪了哪个客人,他们跑你这里来投诉我了?” “不是,没有人投诉你。我只是想问,你这两天看着没太有精神,不会是吸食了什么东西吧?” 花想容怔了下。 “是顾锦苏跟你说我吸食毒品了对吗?之前他就这样诽谤我,还当着客人的面不依不饶。”她拉起钟配配的手:“配配姐,你相信他说的话?我来寻芳踪不是一天两天了,寻芳踪有什么规矩我不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这些天客人多,每天陪酒到过半夜,两次被客人缠住险些脱不开身,怎么还会有精神。” 钟配配追问:“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花想容坚定的点点头。 钟配配暗暗松一口气。花想容说的不无道理,做这一行本来就是如此,人前欢笑,人后往往疲惫得打不起精神做任何事。而且花想容是这里的头牌,点她的客人很多,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难免一脸倦怠。 “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回去休息吧。” 钟配配心头一块石头放下了,才肯下班回家。 顾九重睡到半夜又爬了起来,按开客厅里的灯将风小玖摇醒。 “我饿了,帮我做点儿吃的。” 风小玖被强拉着坐起身,根本睡不够,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软绵绵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淡白宝光十分刺眼,她只能眯成一道缝隙看他。 打了个哈欠说:“都这么晚了,吃什么东西啊?睡着了怎么会感觉饿。” 顾九重曲指弹她的脑袋:“只有你这种神精大条的人感觉不到。”他将人扶起来:“快点儿,吃完就能睡了。” 风小玖想到顾九重晚上没吃多少东西,难怪这会儿觉出饿了。本来很不想起来,可是一想估计再将就这一晚上,一整年的时间不会见面了。每季度将分红打到他的卡上,就算两人的交集了。其实他们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电话更是不会打,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将就他一下好了。从沙发上爬起来,想到冰箱里还有一点儿米没有吃完,早上剩下的用保鲜膜封存着。 就问他:“吃炒饭好不好?” 加上两个鸡蛋,一些菜丁就可以吃了。拿泡面打发他一定不行,很早以前顾九重就明确表示过他不吃那些垃圾食品。 顾九重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想吃别的。” 这个时间总不能做个满汉全席吧。 风小玖拉开冰箱门看了一下,只有一条鱼和几根黄瓜。想起家里还有一包水煮鱼的调料,辣味十足。钟配配帮她填充冰箱的时候带来的,可是前段时间她一直上火,而且基本没机会在家吃饭就一直放着。正好拿出来做水煮鱼,将鱼切好之后腌制在碗里。又去将米饭蒸上,配上这个才是一绝。 顾九重坐在沙发上看午夜电影。 风小玖走过来瞄了一眼,问他:“木须肉吃不吃?” 顾九重“嗯”了声:“可以。” 风小玖又转回到厨房里。 速度很快,米饭一熟就可以吃饭了。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偏这里的灯里外都亮着,客厅里是白色的,厨房里则是橙色,混合交织。 顾九重关掉电视过来帮她拿碗筷,夸她:“速度可以啊。” 风小玖得意的一扬眉:“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了,就做了这两个。”填了一碗米饭给他,灯光下散着饱满莹润的光,真正的珍珠白玉。 顾九重扬了扬眉,似笑非笑:“你这种睡一觉就不会饿的人,吃这么香是什么意思?” 风小玖冠冕堂皇:“好不容易煮出来的,总不能浪费了,你一定吃不完。” 她吃起东西津津有味,低着头认真专心的模样。 顾九重本来就饿,这会儿更是食胃大开。其实她的手艺没有家里的厨子好,可是做出来的东西有一种味道是家里吃不到的。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为许多东西加了一点儿特效。不可思议的动人心魄。顾九重觉得人孤单久了是想有个家的,之所以那样抗拒婚姻,只是觉得那个被列为结婚对象的人太不尽人意,无论如何走不进心里去,多看一眼都觉得烦,如何奢求漫漫长路她会给自己带来幸福的感觉? 到时候觉得不合适了再分开,岂不是耽误了两个人的好时光。 他不想做那样的傻事,从来都不想。 “你今晚不是问我,是不是被逼婚了么。我明确告诉你,的确是被逼婚了,而且事态严重,我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屈服。” 顾九重从来不跟她说感情的事,心事更加很少说,他们的交情远不到那里。所以风小玖听到他漫不经心的说出来,还是暗暗的吃了一惊,看来他承受的压力到了一个极限,只是那根弦还不到崩断的时候,却出现了轻微的反弹,所以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风小玖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他,毕竟那是他的家事,而她一点儿都不了解。 顾九重停下筷子,隔着一张桌子看她。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风小玖抬起头,顾九重的表情太认真了,即便他没有穿衬衣打领带,头发也蓬松的垂着,气度闲散却看不出一丝玩笑的成份。 她想了下说:“婚是给自己结的,如果觉得不幸福,那为什么不等一等呢。如果到最后仍旧没等到,也没什么好抱怨了,看来命中注定就是没有。” 顾九重隐隐笑着。 风小玖放下筷子又说:“不过这话估计就我说得出,因为我一无所有。如果我有亲人的话,或许不会说得这么坦荡又不负责任。你跟我不一样,我没有爸爸妈妈。” 顾九重一点儿没有露出吃惊或者悲悯的表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说:“我也没有父母。” 反倒是风小玖,微微的怔了下。 不禁抬头看他。 (023)寻芳踪出事了 顾九重绢狂的像个浪子,嘴角微微的钩着笑,仿佛在说他不在意,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风小玖却看穿了他,他简直在乎得要死。于是拿他惯常说她的话来堵他:“真假。” 顾九重“扑哧”一声笑得更甚,这回是由心的想要微笑。风小玖给他的感觉像个奇特的外星人,有的时候一腔热血,看似又什么都不太懂。今晚终于有一点儿小媳妇的样子了,他软得想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又不合适宜地按了切换键。 他只得坦然说:“事故刚发生的时候,的确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消沉了很长时间,觉得有那么一两年的时间都缓不过神来。毕竟发生的太突然了,他们是死于一场空难,一点儿预兆都没有。那天是我送他们上的飞机,在机场拥抱告别,一切没有任何不同。几十分钟之后就得到消息,飞机失事,这个世界上和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下都不在了。那时候我在念研究生,他们去美国也是为了看我。比我打击更大的是我的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气息微不可寻的断裂了一下,喉结动了动,接着说:“我爷爷为此得了一场大病住进医院,几个月才能下床走动,我奶奶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年事已高。自那以后他们甚至不能生活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觉得到哪里都会想起我父母,于是举家搬到美国……” 顾九重嘴角倔强的噙着一抹钩子,说到这里却沉默的低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握着筷子,指腹泛白。 风小玖想象着,他的眼里一定闪烁着碎星子一样的东西,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捧起他的脸一眼看到,果然,桃花眸内星光如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顾九重怔了下,眸光幽幽自额发的缝隙间射出来。 风小玖理解那样的痛触,可不就是天塌地陷的感觉。生命激荡在孤寂绝望的河流里,历经的岁月再长再久,一旦撞到岸边,还是会感觉到冷硬到仿佛一生都无法融化的痛触。 她将他揽到怀里:“所以你觉得愧对你的爷爷奶奶,又不想他们太过焦灼担忧,才打算妥协下来是不是?” 顾九重靠在她的怀里。 “他们为我选的是最好的。” “可是你不喜欢。” “我喜欢的人估计永远都得不到。” “不努力试一试又怎么知道?要是真的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那时候你再妥协,心里的抗拒会少很多。” 顾九重抬手环上她的腰,紧紧抱着她。 “为什么不是你。” 顾九重飞回美国了。 风小玖一去上班就跟钟配配说:“把小风接过来吧,我现在有时间了。” 钟配配眉飞色舞:“小玖,你最好收敛一下,不要对我儿子表现出太多的企图心,那可是我好不容易生出来的。” 风小玖被她逗笑:“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亲自去帮你接儿子。” 钟配配乐不可支,却又提前声明。 “我和儿子好久没见了,接过来的前三天让他跟我住,我们母子要来个三天乐,你最好不要当第三者。” “放心吧,我不会插足。等你的三天一结束,我们就来个七天乐。” 夜总会有经理,而且不止一个,再加上领班,根本不需要她这个老板时时都在。所以风小玖去接小风再合适不过了。将工作交代了一下,当天就出发去京都接钟峻风。 顾锦苏巴巴的等了一天也没见到风小玖,问钟配配才知道她回京都了,郁闷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钟配配看他生气的样子,忍不住好笑:“老板的行踪凭什么向你报备啊。” 顾锦苏斜眸睨她:“就凭我是她的人。” 钟配配本来正在喝水,听他这样说,险些喷他一脸。 “你人小鬼大是不是?” 顾锦苏因为之前的事还生着钟配配的气呢,真是不想理她。他就觉得花想容有问题,可是没有人肯相信他,还威胁他再提一次这件事就将他开了。顾锦苏本来是想亲自跟风小玖说的,没想到她又去京都了。这种事他怎么会看错呢,他长年生活在国外,吸食毒品的人看多了,精神状态一定跟正常的人不一样。但是没人相信他,他有什么办法? 只得盯紧花想容。 白天花想容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她们这些人晚上玩命的喝酒,不昏天暗地的补回来根本醒不过来。花想容过了中午才出门。 顾锦苏等了大半个上午,见到人出来之后,悄悄的跟上去。 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打车直接去了步行街,一家店一家店的逛。顾锦苏耐心的等在外面,看到她出来就再跟上去。 最后花想容接了一个电话,从步行街里走了出来,伸手招来出租车。顾锦苏马上跟上,一直来到一家咖啡馆花想容下了车。带上车门之后走了进去。 顾锦苏后脚跟着进去,一手推开玻璃门,一下就退缩了。他看到陆琰和一个人坐在那里喝咖啡,而且正对门的方向坐着,他这样走进去,陆琰一眼便能认出他。这样一来,不出今天,他就会被顾九重五花大绑的捆回去。他基本算是被哥哥带大的,顾九重兄代父职,对他的管教是很严厉的。 最后还是离开了,以后再监视她好了。 江桐下午跟朋友一起喝茶。 有人买了全球现量版的包包,拿出来给大家看。还有人新买了鞋子,衣服,珠宝等各种各样的奢侈品,乐滋滋的分享心德,在她们看来是多么美妙的时光。 江桐电话响起来,起身去外面接听。 沉吟的想了下:“你既然跟她交易了那么多次,今天就离开吧,走得远远的,一辈子别让人找到你。我会把钱打到你的卡上,再也不要回来了……” 挂断电话之后,接着又打了出去:“不是说喝了寻芳踪的酒觉得不太舒服,可以到医院里去做个检查,怎样维权该是不用我来教你。” 警方来寻芳踪的时候,本来被肖方堵在了门口。可是他们出示了搜查令,不能防碍公务,没办法只得让他们进去。 那个时间正是寻芳踪门庭若市的时候,每个包间几乎都是满员,这样一闹无论如何都不会好看。 肖方意识到出事了,马上去通知钟配配。 (024)事情闹大了 钟配配急急忙忙的赶过来,警员已经将人控制住,开始四处搜查。钟配配走到一个负责人面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对钟配配说:“有人喝了你们这里的酒,结果在血液里验出了毒品成份,我们怀疑你们这里进行非法交易,请配合我们执行公务……” 钟配配的脑袋里嗡嗡的响,风小玖才离开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又是“毒品”,之前顾锦苏就在她耳边念叨这事,结果今天警方就找上门来了,还明确指出客人是喝了这里的酒才被验出身体异样。像寻芳踪这种娱乐场子,树大招风,举报上告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倒是没怎么担心过。但是这次不一样,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起那句无风不起浪,瞬间大彻大悟起来。 面上却努力维持镇定:“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这里怎么可能进行违法交易,以前查过许多次了,我们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行为。” 可是怎么会有人听。 很快,花想容被带了出来。醉醺醺的,看似喝多了。可是那种迷醉又不像是喝醉了酒会有的反应,更像是抽搐。 钟配配脑子里一片空白,刹那间失去思考的能力。 结果花想容一被带出来,就引起了警员的关注,过去查看她的状况。怎可能瞒得过人,钟配配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发现她意志迷糊,很不对头了,若是喝多了,不会是这个反应。况且今晚的场子只是才开始,花想容做了这些年的陪酒小姐,酒量肯定不一般。 警方将花想容带走了,连带钟配配一起,通通带去了警察局。 钟配配听到几个警员在讨论风小玖的事,看样子是想将大老板一起拘禁起来。她真的有些搞不明白了,事情怎么会闹得这么大?以前警方也‘公事公办’的来寻芳踪查过,可他们探不清虚实,没有人真的敢得罪。而且钟配配猜一定有人跟公方打过招呼,所以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这一次不仅将她带走了,连风小玖这个大老板也不放过,事头不免有些大了。 肖方是个精明的人,看出钟配配的担心,眼神交错的刹那,示意她放心。 警员一走,肖方先不安抚现场,快步走到办公室里给风小玖打电话。告诉她这边出事了,让她先在京都闭一闭风头不要回来。 风小玖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肖方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也不知道,今天寻芳踪忽然来了警察,说我们这里涉及毒品交易。” 天呢,这样大的一顶帽子。 “配配现在怎么样了?” “被警方带走了,配配姐担心他们将你也抓起来。风总,你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回来吧。” 风小玖心乱如麻,只说:“先这样,我想想办法。现在配配不在,夜总会你们就多费心照顾着。” 肖方连忙应:“你放心吧风总。” 风小玖挂了电话又开始踌躇,能有什么办法呢,开了这些年的夜总会的确是积攒了一些人脉,不过就是京都这边的,a城倒是没认识什么人。这些年寻芳踪一直有顾九重暗中打通人脉,方驶得万年平船。 可是,如今顾九重才回美国没几天,自己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了,她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该不该给他打电话。 坐在沙发上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还是算了。以前不知道,所以哪一时出了事情,不分时候的打给他。可是,现在了解到了他的心情就没办法当做不知道。总不能那么不长眼色,还要给他添麻烦。就决定明天找京都的几个领导聊一聊,看看能不能跟a城那边的警方说上话。 “妈妈,你怎么了?” 钟峻风给风小玖端过一杯茶水。 这个孩子特别懂事,虽然只有五岁,却已经懂得看人的脸色,而且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一般的孩子要灵敏。自打a城的寻芳踪开业,钟配配一直负责那边。逐渐上正轨的时候,便没把钟峻风带过去,一直放在京都由风小玖照顾。钟峻风第一声妈妈也是对着风小玖叫的,口齿含糊不清的时候,刚刚开始冒话,听得人心里软软的。风小玖虽然是他的干妈,可是钟峻风都是一口一个‘妈妈’的叫她。 有的时候风小玖带着孩子上街,看到的人倒分不清钟配配是他的妈妈,还是风小玖才是。 风小玖接过茶杯,嘱咐他:“小风,以后不要给妈妈倒茶,你还小,很容易烫到手。”然后说:“妈妈没事,只是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睡觉了。” 钟峻风点点头:“好。不过要是有敢人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我说,我最见不得女人受委屈。” 风小玖被他逗笑了,带着他去卧室,行将钟峻风哄睡了。自己却睡不着,不停的想办法。 一直到天亮也没有睡着,再看当日的新闻,竟是一场心惊。不禁吸了口气,一张脸微微发白。怎么连媒体都已经曝光了?他们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得到。看这个架势明显在报警的时候,同时联系了媒体,所以双管齐下,几乎同时进行。一旦受到了媒体的关注,警方自然不敢懈怠。所以这次铁面无私,谁的面子都不肯看,一副严加查办的模样。 风小玖马上给认识的领导打电话,大家也只是含糊其词,没有人真的敢对这次事件妄加评论。更不敢保证可以帮上忙,毕竟已经引起大范围的关注,又是涉及毒品交易。 几个人都说夜总会这样的场合太敏感了,如果处理不好,可能真的要难逃其咎。 一些人只客客气气的说:“风老板啊,我真的是无能为力,你再问问其他人。”或者就是:“我先帮你了解一下情况再说吧,现在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连你自己也说不清楚。” 除了这些就再没了其他,那些承诺帮着打听的,接着也就没了下文。敷衍的意思明显,风小玖也懒得再问。 躲在京都不是办法,她的人还被关在里面。警方如果真的要将她缉拿归案进行调查,躲在家里根本不是办法。 这种时候不该将钟峻风带回去的,可是昨天保姆请假回老家了,千里迢迢之外,这会儿打电话也赶不回来,但是那边的事不能再拖了,就带着钟峻风一起过去。 只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买了回a城的机票。 飞机上钟峻风天真的问她:“小玖妈妈,是不是我马上就可以看到配配妈妈了?” 一句话问得风小玖心酸。 不敢告诉他钟配配出事了,捧着他的小脸说:“配配妈妈出差了,可能要几天才回来。那边的工作特别忙,说不准小玖妈妈也会出差。到时候你会乖乖的吧?” 钟峻风跟她保证:“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乖乖的等你和配配妈妈回来。” 风小玖难过的揽着他。 “小风真乖。” (025)他来保她 肖方亲自去接的机,远远看到风小玖,就快步走过去将行李接到手里。跟钟峻风打过招呼,还刻意拿出糖来给他吃。 就问:“风总,你怎么偏要这个时候回来?” 风小玖戴上太阳镜说:“呆在京都也不是办法,根本不能安心。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肖方坐到车上之后跟她详细报告这边的情况。 “有点儿不妙,现在我们两家店都被停业整顿了。这不是最糟糕的,我跟人打听了一下,据说花想容招供了,却一口咬定是我们寻芳踪在做这事。至于媒体方面,消息肯定铺天盖地,他们盯我们寻芳踪很久了,一直以来就不相信我们寻芳踪是干净的。所以打电话要来采访的记者很多,都被我们给挡回去了。” 风小玖太阳穴隐隐作痛,脆弱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她怀疑自己就这一会儿血压就上升了。 “去医院查血样的人什么来历?” “是我们寻芳踪的会员不假,可不是a城人,前不久才来这里办的会员。只是身价够了,至于什么来历,这样一查反倒查不清了。” 风小玖凌厉的眯起眸子:“还有人反应类似的情况吗?” 肖方摇摇头:“没有。”不过此事一出,整个a城闹翻天了,但凡来这里消费过的客人听闻都去医院做体检。这样一来,寻芳踪的声誉受损,就算此次的难关可以度过,生意上也会照以往萧条不少。 风小玖微微收紧了拳头。 “看来真是花想容有问题。” 肖方有些痛心疾首:“这事都怪我,事发之前顾锦苏跟我说过花想容有吸食毒品的可能,可是我和配配姐没当回事,还勒令他以后不要提这事。没想到……”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候,风小玖想既然花想容招供了,并且一口咬定是寻芳踪的问题,她的太平年也就尽了,警方没道理对她视而不见。至于这两天不抓她,想来也是颇有顾及。现在好了,证据确凿,而她一直没找到过硬的人脉将事态压下去,他们马上就会伺机而动。 风小玖担心钟峻风,真后悔将他带到这种是非之地来了。 在回去的路上就嘱咐钟峻风:“小风,夜总会出了一点儿事情,小玖妈妈要去帮你妈妈处理一下。这两天可能就不回家了,你先让肖方叔叔照顾两天好不好?” 钟峻风点点头:“好的,不过你和配配妈妈要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了,我会心疼。” 就在钟峻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小玖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真的被脏水泼上身,却脱不了干系的话,就算把罪责全部揽上身,也要让钟配配相安无事的走出来。 肖方转过身说:“风总,你放心,如果你要去出差,我会好好照顾小少爷。” 钟配配将钟峻风接过来住过几次,跟肖方很熟悉了,钟峻风跟着他呆几天风小玖倒是不太担心。 不出风小玖所料,警方真的开始行动了,她回到住处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风小玖对肖方说:“你把小风带回家吧。”然后蹲下身在钟峻风的脸上亲了两下:“宝贝,你要乖乖的,小玖妈妈和配配妈妈很快就会回来了。不会让你等太久。” 钟峻风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会听话,你要早去早回。” 肖方将人带走了。 风小玖当天就被警方带到了警察局,当然不会承认毒品的事情与寻芳踪有关。一旦松了这个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日子前所未有的难熬,是名副其实的暗无天日。看不到钟配配他们,时不时被拉出来审问,威逼利诱。她有些上火,喉咙干得厉害,说话的时候撕裂似的痛触,嘴唇裂开了,上面全是血泡。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将几个审讯的警员也有些惹恼了,其中一个还作势想要伸手打她。被另一个同事压了下去,看来微有忌惮。 那天她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将顾九重的电话留给了肖方。如果警方这边审不出东西仍旧不肯善罢甘休的话,就给这个号码打电话。 第三天,就有了效用。 有人过来保她,至于毒品案件看似有了新的转机,警方决定放人。 风小玖出来之后看到了陆琰,原来是他过来保她。 踌躇着不肯前,真的不想是他。如果一早就知道,她宁愿呆在里面。现在陆琰看着她这个狼狈的模样,心里该很得意吧?在他们陆家人高贵的血统面前,他们风家似乎总是这样暗无天日。这种无形的羞辱,像烙铁熨烫在心口上的烙印。风小玖想忘记,可是忘不掉! 陆琰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还傻站着干什么?没呆够?” 风小玖只得面对现实,她再不想又怎么样,的确是陆琰将她捞出去了。不知道他是怎么将事情摆平的,警方竟然肯放人。 “配配呢?” 陆琰走在前面:“放心吧,她没事,早你一步出来了。” “谢谢你。” 风小玖眯起眼睛,外面的阳光这么明亮,像一时间不能适应,刺得眼睛生疼。下意识伸出手来挡,那手被陆琰一下攥到掌心里。 视线凝在她的脸上:“你没事吧?” 风小玖摇了摇头,她没事,只是喉咙干涩,浑身乏力……可能脸色也白得厉害,因为她在出虚汗,额头鼻尖都是。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睡梦中有人抓紧她的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很温暖,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又开始反反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她能看到自己纯真的笑嫣,真的只是没心没肺。那个让人怅然若失的年代,简单得像一抹流云映着水洗的湛蓝底子……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肆意过。风小玖看到那时的自己,跟在陆琰的身后,他的步伐很大,她跟不上,叫他又不肯停下来等一等她。她便攥着他的衣角,不管他怎样恼她,就是不肯松开。他便自然而然放缓步伐,总不能撕破了衣服。 她就这样跟着他,一跟就是八年。从风伟东进入威业集团开始,风家在a城安家落户,她与他的纠葛从此像一条蜿蜒的河流奔腾不止,更加恨意绵长。 (026)往事不堪回首 风小玖在睡梦中轻轻的叹一口气,那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勇气,或许在别人看来就是脸皮厚。陆琰长年累月对她不冷不热,她却像不知疲惫似的,也不懂看人的脸色,就整天那样缠着他。 她学习一般,不会的习题都是拉着他给讲解。陆琰觉得她笨,或许还顾及两家人的关系,又不能不管她。撑着桌面罩下来,将题扫过一遍,嗓音低低的崩发在耳畔。风小玖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围住,淡淡的带着一股薄荷香,却魂牵梦萦。到现在仿佛还能嗅到那种味道,像是一种*的香,她的三魂七魄如同被加了封印,打不开,没办法。 只记得那时候扬起头来看着他:“陆琰哥哥,你将来会娶我的吧?” 陆琰眯起眼睛:“女孩子说这种话都不知道羞么?” 那时候风小玖倒觉得,喜欢一个人算什么丢脸的事,不说出来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喜欢他。说出来了,就算对方不喜欢你,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陆琰从来没给过她答案,娶或者不娶?而她就是那么傻,忘记了一个人的沉默就已经代表了拒绝,他本来就是个冷漠寡言的人,是她一意孤行。 相信只要付出就有回报,包括喜欢一个人。 可是,感情的事情是没办法勉强的。有的时候你将自己的一颗真心挖出来给他,那个人也不见得会稀罕。 她拥有的,只是一种拥有他的假象。 终有那么一天,全世界改变了,他也改变了。 威业集团出现经济问题,法院成立专案小组进行调查。据说那时候的状况很糟糕,涉及商业诈骗,同业拆借违法等几个问题,皆是款项巨大。连威业这种业界标杆,公方都不再法外开恩,问题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有那么几天,整个威业人心惶惶。风伟东很晚下班,每次回家都是筋疲力尽,沉默的叼着烟一句话也不肯说。董心如问他:“我昨晚听你打电话,说要去陆家,他们跟你说了什么?”风伟东掐灭手里的烟,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 第二天风伟东就被抓了起来,家里接到消息之后,风小玖跑去问陆琰,那时候他才接手整个威业集团。而威业出了那样的事,一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风小玖被拦在了楼下,她没有预约,他们不准她上去。打陆琰的电话,也一直没人接听,后来再打就关了机。他一定知道她在发疯似的找她。在事情最如火如荼,也是他们整个风家最焦头烂额的时候,陆琰就像在整个世界一下消失掉了。 她去陆家,周容锦的态度忽然刻薄得判若两人,虽然她一直都不喜欢风小玖,可是那一刹终于像磨砺尖锐的刺刀,准而狠的刺向她。 周容锦到底说了什么? 无论过去多少年,就算在梦里,她也不会忘记周容锦说那番话的表情。 她说:“风小玖,有点儿自知之明吧。虽然你爸爸和老陆是战友,我们让你爸爸来威业工作不过是可怜你们风家。在我们陆家眼里,你们风家终归只是一个下人。你还妄想跟陆琰在一起,不觉得可笑么?别再做梦了。现在你们风家又做出这种有愧陆家的事,无论陆琰对你爸爸做了什么,也都是你们风家罪有应得。” 直到那一刻,风小玖还不怪周容锦。她的话是难听一些,可是,公司现在出了那样的事,而在这种真相不明的时候,毕竟矛头是指向风伟东的。难怪陆家生气,也难怪陆琰连她的电话都不肯接。 她只是想不明白,陆琰会对他的爸爸做什么呢。风小玖想问他,可是,她找遍了全世界就是找不到他。 陆琰那个脾气一定已经气坏了,他恨死了风家,连她都不肯见了。 她还是在一个伯伯那里辗转着打听到,说风伟东已经招供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急攻进切想要升值加薪,违背公司意愿暗中捣的鬼。听说陆琰在股东会上动了雷霆大怒,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那个伯伯就说:“陆总年轻气胜,又才上任不久,多少老股东在看着。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如同在找他的晦气,依他那个性子,这种事情怕是不会简单作罢。” 风小玖握着电话,一句话也说不出,电话那端“喂喂”了两声挂断了。早在那个时候她就觉得她和陆琰之间完了,他们永远都回不去了,可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么恨他。她的掌心出了很多汗,身上也是。可是她要打起精神,董心如还在医院……但是她的脑子一直乱轰轰的,心里根本没办法平静。所有人都说陆琰这一回不会放过风家,更不会放过风伟东。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是出了名的。就连业界里的许多老辈都有些怕他,说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 但她始终想不出,陆琰会怎么做。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风陆两家又有一点儿交情,他总不至于像世上说的太过绝情。 是她轻看了人心,太过天真,没有看透人心的可怕。 在这个随时包藏祸患的年代里,你永远认不清到底身边哪个人是狼子野心。他虽然可能张开血盆大骨,连骨头渣都不剩的吞噬你。 陆琰到底将事情做绝了。 风小玖接到警方的通知,说风伟东在牢里自杀了。 天哪,自杀,那一刹整个风家的天塌下来了。 世界已经乱作一团,闹轰轰的,每个人都在说风伟东是畏罪自杀,知道自己罪责难逃,不得已寻了死路。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可是风小玖不信,董心如也不信。 那一晚董心如整个人疯了一样,她说风伟东跟她说过,是要陪她慢慢变老的,他怎么狠心先走一步? 风小玖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那样痛过,五脏六腑被生生的劈开了,名副其实的万箭穿心。无论世人怎么说她一句也不信,她知道这一回风伟东是做了替死鬼,他不是自杀,一定只是死于非命。 不出她所料,随着风伟东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出,威业集团反倒渐渐峰回路转,他们内部的急切运作见到了成效,风头逐渐弱下去,一切都有了合理说辞,十恶不赦的只是风伟东一人。什么狼心狗肺,什么愧对陆家的信任与怜爱……风小玖还从来不知道谣言那么可怕,跟尖刀一样,足以要人的命。它让人活就活,让人死则死。 直到那一刻她渐渐想明白,难道一直以来陆琰不肯见她,甚至一通电话都不肯接。他亲手做出的好事,还有什么脸面见她,他在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一定已经想清楚了,他们的结果只有一种,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董心如终于不堪负荷,心脏病发去世了,噩耗来得又急又快,风小玖坐在床边簌簌的掉着眼泪。从此她再没有亲人,这世上只剩了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送给她的最刻骨铭心的礼物。 (027)我要和你谈一谈 风小玖在梦里哭得厉害,抽搐着就要断了气,却醒也醒不来。最后是被人摇醒的,那人将她拖起来揽到怀里,一只温厚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勺上,一只手轻轻的帮她顺气。 她伸出手来攀住他的肩膀,就像溺水的人攀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风小玖撕心裂肺的呜咽,低下头张口咬在他的肩头,一股腥咸之气漫入口腔,她仍旧反应不过来。像睡魇的小孩子。 钟峻风心疼的就要走上去。被钟配配一把揽到怀里来,告诉他:“你别动。”转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向陆琰。 陆琰面对病床的方向站着,阳光很浓烈,长睫投下两个阴暗的眼窝,下一秒转身出了病房。 风小玖足足抽搐了十几分钟才彻底清醒过来,退出来,看到顾九重俊逸的一张脸,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鼻尖上有汗。 见她睁着雾气蒙蒙的大眼睛盯紧他,嘴角一歪:“我这副凡体肉胎是用来帮你磨砺牙齿的么?”他伸手捏上她的下巴,指腹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开嘴巴:“让我看看,这一口尖牙磨成什么样了。” 风小玖恍了下神,看到他的肩膀上有很大一块血印子。顾九重穿着雪白的衬衣,所以触目惊心。她反倒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顾九重果然疼得呲牙咧嘴。风小玖却骂他:“你傻么?” 顾九重没吃过这样的亏,顿时有一点儿恼,这是什么女人?深邃的眼一眯紧,曲指弹在她的脑袋上。 “是不是女人啊?” 手臂不等收回,大腿已经被一个人抱紧。低头看到钟峻风气得脸蛋发红,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我不允许你欺负小玖,你怎么能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呢?” 顾九重好笑:“她有一口尖牙,跟吸血鬼一样,还手无寸铁呢?”说着,抬手又是一计,无端端的就觉得这个女人不该惯,就得严加管教,至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亦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只理所应当的说:“不长脑子,该打!”转首告诉钟峻风:“以后你的女人也不能这么惯,一惯就脑袋发热,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钟峻风已经恼了。 “我要跟你谈一谈。” 钟配配过来拉钟峻风。 “小风,不可以对叔叔这么没礼貌。” 反倒是风小玖,挨了顾九重那么重重的两下,眼冒金星,他下手真狠,用了十足的力气弹醒她。也真的是醒了,这一回她真的太莽撞了,天真的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咬住了不松口,公方就拿他们没有办法。却忘记了,揪起责来还会连累其他人,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硬骨头就能扛过去的事。 跟以前任何一次风吹草动都不一样,有顾九重在里面垫过话,再由她来左右逢源,就能度过难过,相安无事。事实证明,这一回她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险些将钟配配也害惨了……分明有人故意陷害,还谈什么清者自清? “你不是要跟我谈一谈,好啊。”顾九重一把将钟峻风抱起来。走前对风小玖说了句:“有时候我最讨厌你的孤勇。懒得看你这个死样子,等会儿再说。” 病房内安静下来,钟配配坐到床边。 “小玖,你怎么那么傻,我不是让肖方通知你别回来么。” “他们既然决定抓我,就算我在京都,他们一样会找到我。”叹口气:“再说,我是老板,一走了之算什么,要你们在这里受苦。” 钟配配气的不得了:“一定有人故意在阴我们,明显是遭人设计了。” 风小玖靠到床头上。 “花想容那边怎么样?” 钟配配突然想起来:“花想容招供了,看来她是良心发现了,澄清整件事跟我们寻芳踪没有关系,就是因为她招供了,而陆少暗中帮着打点,警方才会放人。”看风小玖垂着眸子,又说:“我听陆少说,花想容跟警方说她是受了一个人的蛊惑,她需要钱,而那个人告诉她将那种东西投到酒里,对身体无害,客人却喜欢。到时候她再高价出售,无形中就会赚到一大笔。我真没想到花想容会那么傻,明知道这种东西粘不得,我们寻芳踪三令五申,还是铤而走险。总算她有点儿良心,并没有真的往客人的酒里投放,据她所说,她只是自己太过疲惫的时候用来解乏。后来上瘾了,就从那人手中低价买了几次。” 风小玖眸光凝紧,呼吸有一点儿急促:“不是说举报的人是因为喝了我们寻芳踪的酒,才验出那种成份?” “的确是这样,到现在那个人仍旧咬着不肯松口。所以我担心,是不是花想容怕担责任所以说了谎话?” 风小玖马上摇头:“不会。我想花想容说的是真的,她只是被人当枪使唤了。真正铤而走险的人不是花想容,而是那个举报我们的人。他一定是受人指使,连带将毒品卖给花想容的人,都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角色。” 钟配配暗暗吃惊:“你说那个人是自己投的毒?” 风小玖告诉她:“只能是这样,或许他本来就是个吸毒犯,刚好有人拿来做文章,用来往我们寻芳踪的头上泼脏水。”她撑着头,以前也出过很多麻烦事,可是没有哪比这次更麻烦。 或许只是牵涉到了她不想牵涉的人,所以格外心焦气燥。 钟配配在一旁揣测:“这样不是想整垮我们寻芳踪么?到底是谁这么狠?” 风小玖轻轻的咬着唇,只是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做这一行难免要得罪人,客人时而有得罪的,同行更是必免不了。再加上每个人都有一两个看不顺眼的死对头,所以很难想象这一次是什么人对寻芳踪下黑手。 既然花想容已经招供了,警方一定会大力抓捕那个将毒品卖给她的人,到时候真相是什么,估计就能水落石出了。 (028)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出了住院部大楼,顾九重将钟峻风放下来。 钟峻风是个气场很强大的孩子,板着脸,一脸不合适宜的严肃,真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顾九重坐到长椅上,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你不是想跟我聊一聊,怎么不说话?” 他抬手抚上钟峻风的小肩膀,钟峻风为了表明立场,一下将他拂开了。 “你跟小玖妈妈是什么关系?” 顾九重扬了下好看的眉毛。 似笑非笑:“旁人都说我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他想了一下措辞:“一般见面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 钟峻风已经在心里恶叹,好险恶的男人。 “你打算娶她么?” 顾九重懒洋洋的:“她也没打算嫁我。” 两人的谈话空前紧张。 钟峻风皱起眉毛:“那么你就是明摆着想占便宜是不是?”其实顾九重倒想告诉他,他实在没什么便宜好占,就在前几分钟他才差一点儿被风小玖咬下一块肉来,到现在仍旧血肉模糊但是钟峻风无形中已经给他冦上了一顶大帽子。“我就知道你们现在的成年人特别不负责任,专门喜欢玩弄感情,实让我看不起。” “小家伙,现在不想负责的男人的确很多,可人不能依仗自己童言无忌,就来诋毁我的人格。” 钟峻风警告他:“如果你不是真心对小玖,你就离她远一点儿,她是个好女孩儿。” 顾九重忍不住笑出声:“你可以啊,小小年纪都知道什么是好女孩儿了。” 钟峻风气鼓鼓的。她不知道风小玖是怎么招惹上这个浪子的。 “你哪里来的自信?是因为自己长得很帅么?”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睛,饶富兴致的盯紧他。这个小朋友倒是个性十足,辛辣干脆,一语道破。 “虽然钟配配是你妈妈,不过我猜,你肯定是跟着风小玖长大的吧?” 钟峻风怔了下:“你怎么知道?” 顾九重懒洋洋的指出来:“你跟她学坏了。”摸了下她的脑袋说:“不过我喜欢。既然你好奇,那我就告诉你,我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这跟脸的确有一点儿关系,但关系不大。” 钟峻风长这么大,只见过风小玖对别人发号示令,有的时候手下人做的实在不尽人意,风小玖就会发一场脾气,看她长得无害,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钟峻风就不止一次看到被她训斥的员工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这一次风小玖坐在病床上不说话,那样子似乎是理亏。 顾九重也不说话,斜倚在窗前的墙壁上站了一会儿,淡淡抬眸:“你这颗脑袋只为长着好看?要是没用,不如拧下来当球踢。” 风小玖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头脑发热是什么,这么大的事不在一开始意识到有可能搞不定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非得等到苗头旺起来的时候才让肖方联系他,如果不是陆琰及时出手了,就极有可能延误最佳时机,只怕动再硬的关系,也没办法将事态压下去,她就等着吃牢饭吧。 真的是无话可说,风小玖隐隐觉得后怕,自己竟然犯了这么一个荒唐的错误。 也难怪顾九重冷言冷语,事态真的一旦反起来了,连他也脱不了干系,无疑在给他找麻烦。 顾九重冉冉步伐走过来,一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捏紧。 “你这个表情是没意思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 风小玖抬眼看着他,顾九重深邃的眼眸内讳莫如深,鲜少看他这个样子,仿佛隐隐动了雷霆之怒,这样不动声色的说话,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她白着脸说:“知道,如果不是陆少及时出手极有可能连累到其他人。我不该不自量力,以为只要缄默就能相安无事。险些害惨所有人。” 顾九重眼神冷透,她说的句句都对,坦然的诚认自己的错误,态度绝对算得上诚肯。他却像不高兴似的,微不可寻的叹了口气。 一口咬定:“木头脑子。” 他摔上门出去了。 钟峻风慢慢的走到床前。 语重心长:“小玖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所有人都好好的,而你有事情,一样很糟糕。你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能什么事都要勉强自己来承担,除了你一定还有其有能力的人……”钟峻风怔了下,心里讷讷,有能力……原来顾九重指的是这个,男人的自信来源于能力,在他看来,风小玖已经很厉害了,她不会哭,她八面玲珑,她一个人打理几家大的夜总会。但这一次她明显吃了亏,看似顾九重的牵怒正是因为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没有及时通知他。 风小玖坐在床上看着他,等着钟峻风将接下来的话说完。钟峻风看她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脸色也不好看,就不忍心再说她了。而是拉了拉她的手:“你以后一定不能再这么逞强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弱软的时候,需要别人帮助,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只是你们大人比较要面子,其实还没有小孩子诚实,想一想你平时是怎么教育我的。” 钟峻风一直好奇自己的爸爸是谁,小孩子都有爸爸的,他一定也有。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钟配配也不告诉他,只当他是小孩子敷衍,说他是她一个人辛辛苦苦生出来的。一个人再怎么辛苦,怎么可能生出小孩子?有一段时间看着幼儿园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来接,心里觉得很沮丧,似乎和别人不同,怕别人嘲笑他没有爸爸。可是这样的话一定不能让钟配配知道,就一个人憋在心里,装作他不在乎的模样。时间久了,整个人就显得闷闷不乐。那时候风小玖看出他有心事,问他也不说,就是这样开导他的。说人难免有脆弱的时候,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懊恼的事情。当自己说服不了自己的时候,憋在心里不是办法,不如说出来,偶尔示一下弱没有什么,反倒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将没有爸爸的苦恼一股脑的说出来给风小玖听,还问她这样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比较怪? (029)树大好乘凉 当时风小玖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没有爸爸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也没人会觉得他是怪物。就像她同时没有爸爸妈妈,可是照样好好的活着。人有的时候就是很难圆满,大人比小孩子的世界复杂得多。他虽然没有爸爸,可是他有两个妈妈,得到的爱并不比谁少,重要的是他比同龄的小朋友都要聪明伶俐,是班里年纪最小却学习最棒的小家伙。 钟峻风因此得到鼓励,慢慢的不再纠结这个事情,就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风小玖动了下嘴角:“我知道,有什么事说出来会好受一点儿,不该这么逞强的。” 钟峻风说:“这样就对了。” 风小玖把他抱到床上来:“你跟我一起休息一下吧,估计睡一觉,我们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钟峻风躺在床上,小手抠着被子。他思考的时候简直有模有样,漂亮的眉毛微微的皱着,总觉得是在深思。 风小玖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钟峻风想了一下:“你在跟那个男人谈恋爱么?我觉得你还是太单纯了,不防再考虑一下,那个男人好像不简单的样子。” 风小玖定定的看了他两秒钟,“噗哧”一声笑起来。她说:“我觉得你更不简单,竟然可以看出他不简单。” 钟峻风郁闷的翻了个身,不想跟她面对面了,天天觉得他是个小孩子,每当他正儿八经的说点儿什么,他们都拿看小女孩儿偷穿妈妈裙子的怪异眼光看他,让他觉得很烦闷。 风小玖自身后抱住他。 “小风,我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就生气了?” 钟峻风说:“你离我远一点儿,我不想看到你的样子。” 风小玖险些咬掉舌头,这腔调怎么跟顾九重似的? 钟配配在办出院手续,风小玖没什么大事,之前太过心力交瘁,在里面肯定特别上火,又吃不好睡不好的,再加上想的比较多,一出来马上就晕倒了,不过昏晕了一夜就没事了。医生说可以出院,她仔细询问了一下情况,确定没事就办理了手续。 回病来帮风小玖整理东西。 “恭喜你,今晚可以回家睡了。这讨厌的消毒水味,熏得我想死。” 风小玖已经换好了衣服,钟峻风坐在床上打哈欠。 “接下来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正好你可以陪陪小风。”风小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钟配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寻芳踪元气大伤,接下来一定要冷清一段时间了。虽然中毒的只有那一个,也只有他们心知肚名是别人下的套。但在公方和其他人看来,那个人就是受害者。担责的不仅是花想容,寻芳踪也跟着遭殃,要拿出大把的钱做为经济赔偿。 这样亦恐亦怖的时候,谁还敢不要命的上门来? 钟配配忍不住唏嘘。 “不能气馁,就因为冷清了,所以才要努力恢复以前的样子。” 但再怎么努力,还是需要一段缓冲的时间等风头彻底过去,前提是没有人再雪上加霜。 风小玖的电话响起来,顾九重打来的。 他跟陆琰在一起,这次的事多亏陆琰帮忙,理应要谢谢他。顾九重要请陆琰一起吃饭,问风小玖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过去。 风小玖说:“好啊,正好出院了,我回家换件衣服就去找你。” 挂了电话,钟配配问她:“有什么事?” “顾九重要请陆琰吃饭,让我过去。” 钟配配煞有介事:“这次的事的确要谢谢陆少,如果不是他,一定很麻烦。” 虽然顾九重赶过来了,不过他是今天早上才到的。肖方说昨晚才给他打过电话,过来的也算及时。可是,早在前一天他们就已经被放出来了,中间运作打点一定花费不少时间。这样一算,顾九重还是来得迟了些。 钟峻风和钟配配把风小玖送回家里去,两个人没上楼,钟配配晚上要带钟峻风吃大餐。 钟配配笑着说:“叫上小苏一起,肖方说这些天小风多亏他在照顾。” “是该好好感谢他,哪天我也请他吃顿饭好了。”风小玖告诉钟峻风:“小玖妈妈晚上给你打电话。” 约在一家中式的餐馆里,没有风小玖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赶过去的时候,顾九重和陆琰都脱了西装外套坐在那里回顾往事,均一副公子哥的闲散模样。风小玖放下包和外套坐过去。 “原来你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啊。” 听到两个人说从小一起打架的事了,她觉得新鲜,陆琰这么要好的朋友,而他们在一起八年,她却没有见过顾九重这号人物。 顾九重喝了一口水说:“你以为呢,我们打光屁股的时候就长在一起,绝对算革命友情了。” 陆琰只沉默的钩着唇,并不说话。 倒是风小玖,转过头看他:“这次陆少也是看你的面子,肯这么仗义的出手帮忙,一定费了不少心。陆少,谢谢你。” 陆琰瞳孔紧缩,他觉得喉咙里泛苦,所以一句话都不想说。须臾,淡淡道:“客气了,九重既然说我是棵大树,总要有点儿好乘凉的效用。” 风小玖觉得凄凉,这些人就这样游走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擅长于耍手段,掌握着别人的命脉。在她看来已经是多么绝望的事情了,她在里面的那几天其实很害怕,渐渐没了最初的笃定与孤勇,以为只要自己骨头硬,咬紧牙关不肯屈服,再加上本来就没做过,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可是,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风伟东。那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脊梁只会比她的更硬,最后怎么样?还是不等走出来就死在里面。生活到底有多少无奈?长大了,历经的事世多了,难道还天真的以为不是黑就是白吗?这世界有太多隐晦的东西是说也说不清的。不能想得太多,想多了,只会令人更加绝望。 就像密闭的空间里呆久了,一点儿光线看不到,渐渐磨灭所有希望一样。那是怎样的心灰意冷,只有历经过的人最知道。 所以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到陆琰的时候,只觉得是个诙谐讽刺的冷笑话,仿佛她风家一家人的命脉都攥在这个男人的手上。他是阎罗王,她的生息命脉从他的指缝间渗出去,她就得坐在这里强颜欢笑,对他感恩戴德。为什么要这样讽刺? (030)一毛钱也不给他 顾九重偏首撑着笑,桃花眸内氤氲着一点儿似是而非的琥珀色。 伸手触碰她的額头:“身体不舒服?” 风小玖拿掉他的手,脸上笑意舒畅:“没有,只是这里有点儿热,没开空调吗?” 顾九重骂她:“傻了吧。”然后又说:“都这个天了开什么空调,不过就算热一点儿,这里的空调好像也不太管用,好老的一家馆子了,设施很陈旧了。” “那为什么来这里?” 顾九重颌首示意:“来重温旧情,我和陆琰上学的时候最爱来这里吃东西。” 原来是这样。 其实风小玖也来过这里,八年或是九年前?陆琰带着她一起。环境是陈旧了一些,可是菜的味道很正宗。陆琰那样挑食的人难得眉舒目展,就说:“以前常和朋友来这家,觉得没哪家的菜比这家更好吃。” 风小玖那时候便想,对陆琰有这么强的感染力,一定是极好的朋友。 果然是情同手足的发小。 而命运就是这样充满了变数,又喜剧连篇。她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今却在这两个世家子间左右逢源……如果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一定会这样冷嘲热讽。七年前是陆琰,七年后就是顾九重。 在陆琰看来她是什么?是不打紧的飞砂走石,还是砒霜一样的存在。早晚携旧恨来袭,要早早的斩草除根? 可是,在顾九重这里她绝对算个蛇蝎美人了,虽然她不美。可是够毒,毕竟是依附了他才走到今天。 有的时候她想不明白,顾九重为什么敢在她这里下大成本作投资。难道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看着她一脸傻相,量她没什么魄力卷款潜逃,私吞他一毛钱。 其实他错了,这些年她贪的可不是一丁半点儿。 只是他不知道而已,谁让他从来不会自己查帐。 服务生陆续开始上菜。 都不急着动筷子,陆琰靠在椅背上,将事情的进展情况说给顾九重听。明显这些事他就不再管了,后续会怎么样,也再没了他插手的余地。 “媒体那边我已经安抚住了,否则公方不会松口。我去见过花想容,给她开出一些条件,她招供了。不过那个受害者咬住寻芳踪不放。公方是觉得花想容在这一点上说了谎话,他们的意思是做出适合的经济赔偿,整件事情有了说法,就圆成过去了。” 毕竟事故发生在寻芳踪,就算是花想容私自妄为,依据法律规定,寻芳踪也不是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适当的经济赔偿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风小玖已经在思考这件事情了。 在谁看来都是先息事宁人再说,只有公方不追究责任了,这事才好解决,否则到现在夜总会还勒令停业整顿,就连其他城市的几家夜总会也都受到了影响,舆论实在太强大了。 顾九重淡淡的眯着眼,慢条斯理,告诉风小玖:“一毛钱都不要赔给他,马上提出反诉,告他嫁祸诬陷寻芳踪,让他赔偿这段时间因此带来的巨大经济损失。分明就是来捣乱的,有什么道理便宜他,否则都以为寻芳踪好欺负,谁都来制造个事端勒索一笔,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风小玖吸一口气,顾九重看似漫不经心,真正做起事来却十分有力度,像刀刃一样锋利果断,隐隐闪着逼人的冷茫。是个标准的眼睛里不揉砂的人,铢毫必计,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她点点头,目光坚定。 “我知道。” 顾九重桃花眸子微微弯起,说了个:“乖。” 陆琰沉下眸子,压了一口清水。 才说:“就是得这样,跟花想容交易的人跑掉了,一时半会儿一定抓不到,看似只能从这个人下手。会有比较大的突破。” 顾九重哼笑:“现在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真是随处可见。” 江桐本来挺得意,这几天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可是,听说风小玖被放出来了,花想容也招供说跟投毒的事跟寻芳踪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让她的好心情极剧扭转。 她甚至在想,陆琰有没有出手帮忙?他不是明确说过风小玖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么。 由其到今天,更加有些坐立不安。寻芳踪的危机看似就要这么一笔带过去了……都说寻芳踪玄乎,有很硬的后台,看来是真的。 索性她也没想将寻芳踪弄垮台,江桐不会那么没有脑子,连那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只是这样一折腾,寻芳踪的名誉受损,生意也会一落千丈,看风小玖还怎么得意嚣张得起来。 拿出包里的另外一部电话,抠出sim卡折断后扔到垃圾桶里。 起身去陆家。 陆明哲和周容锦都在,看到江桐走进来,笑着唤她过去坐。 江桐在整个陆家都很吃得开,就是陆家的准儿媳妇。如果不是陆琰执意这几年不想结婚,一心扑在事业上,江桐早就嫁到陆家来了。 周容锦让下人给江桐上咖啡。 江桐跟陆明哲打过招呼之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盒。 “阿姨,这是我给你买的,之前去店里看到这个很适合你,就买下来了。” 周容锦忍不住赞叹江桐有心,她最喜欢这个牌子的珠宝,时不时也会去转一转。只是这段时间风小玖回a城,闹腾得她也没什么心情逛街了,好长时间没去店里转过,没想到江桐将新品替她买来了。 江桐就是有这样好,愿意用心去了解周容锦,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看过之后都会刻意记在心里。在陆家,陆明哲倒不怎么管陆琰,反倒是周容锦,事事都愿意为他操心。所以想进陆家的门,讨婆婆的欢心是很重要的。 只怕没人会像江桐做得这样好,打发得周容锦每天乐乐呵呵的。 “小桐啊,要你破费了,老是送我这些东西。” “花不了多少钱,我知道阿姨喜欢这家店的珠宝,看你这几天也不怎么出门了,去的时候看到喜欢的就买来了。” 周容锦将镯子戴到手上,自己明显很中意,伸过手去寻问陆明哲的意见。 “看一看,小桐的眼光不错吧?” 陆明哲只得说好:“是不错,主要是你喜欢。”他站起身说:“你们聊,我上楼去看一会儿书。” (031)微然心动 陆明哲早些年退居二线,修身养性,日子过得很清闲。如今公司运作稳定,陆琰娶江桐是早晚的事,看似没什么可操心的事了。 客厅顿时只剩下两人。 周容锦拉着江桐的手问:“前几天寻芳踪不是出事了?现在怎么样了?” 江桐说:“听说风小玖被抓起来了,不过这两天又放出来了。一定是有人打点了,夜总会那种地方怎么干净得了。” 周容锦啧啧叹:“在那里的人,会干净才怪。我看那个风小玖现在妖里妖气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得出事,活该。” 只是听说她被放出来了,还觉得有一点儿可惜。 江桐默了下,问她:“阿姨,你说会不会陆琰帮着打点了?” “他敢。”周容锦愣了下,有一些浮躁:“我告诉过陆琰离风小玖远一点儿,这种事情他该不会插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江桐惴惴难安,但提心吊胆还不至于,这件事情怎么也查不到她的头上。 在陆家一直等到陆琰回来。 听到车声,江桐迎到厅门口,果然见陆琰拎着外套走进来。 “你怎么才回来?等你好一会儿了。” 陆琰心事重重,淡然抬眸:“有事?” 江桐嗔怪:“没事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么?这几天白要想跟你一起吃饭,打电话你又说没时间,就想着晚上过来看看,你偏又不在家。” 陆琰松了领带扣子。 只说:“这几天忙。”他要上楼洗澡了,喝了酒,眼波沉沉,一身倦怠。 江桐伸手拉住他:“听说小玖出事了,现在怎么样了?” 陆琰按了下眉骨。 “不知道。”以后这些都不关他什么事了,现在顾九重过来了,什么事情搞不定?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真的情同手足,没人比他更了解顾九重的手段。幼儿园的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那时候哪个小朋友要是敢欺负他们,他都是变着法的找回去,以至于在幼儿园里他们就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后来大一点儿,不再那样张扬,可是仍旧不肯吃亏。懂得了怎么叫不动声色加倍逢还。不了解的人都觉得顾九重比他好说话,但是陆琰很清楚,完全不是那样。 江桐还想拉着他说话,陆琰就有些烦了。 这些天他休息不好,每天连三四个小时的睡眠都没办法保证。昨晚在医院呆了一整晚,许是抽了太多的烟,头疼的厉害。晚上顾九重盛情难却,偏又喝了酒,觉得各种不好罗列之后就变得十分不好。他隐隐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大抵是失意。 甩开她的一只手说:“时间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去,我要休息了。” “听阿姨说你昨晚没回来。” “住在别墅。” 他不止一个住处,去哪里要别人来管。 江桐看出他极其的不耐烦,识相的不再说话。 陆琰坐在床沿抽烟,摘掉腕表丢在一边。 顾九重伸手抚摸她的发顶,动辄说一句“乖”,风小玖瞪着眼睛看他,像一只愤怒的小狐狸。这个表情很熟悉,场景也熟悉。她粉颈低垂,他能想象到她的雪白的脖颈有细小的绒毛,软软的,又微不可寻。他一度觉得那是美好的事物,从后面环住她,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简直是痴迷。 顾九重或许不自知,可他眼里的光色陆琰看得清楚,没见他用那种柔软又莫测的眼光看过谁。 就算是赵紫宁。 从菜馆里出来,陆琰的司机就已经到了,闲话两句上车离开。 风小玖没有喝酒,对顾九重说:“你等着,我去提车。” 顾九重一伸手拉住她。 眼睛浅浅的眯着:“今天我的态度有点儿极端,没生气吧?” 他那么轻易放下姿态,倒让风小玖很不自在。他是至高无尚的大boss,又是她有错在先,说再多都无可厚非。风小玖没有放在心上,从他掌中抽出手来。 “你说的又没有错,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九重一喝酒,仿佛脾气就会变好,虽然有一点儿古怪,但是心平气和,格外好说话。 他说:“小玖……” 风小玖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他。 顾九重看着她的傻样,偏首笑了声,才说:“我那样骂你虽然不对,可是你的确是做错了,有的时候你很没脑子,有没有发现?” 风小玖看他妖艳的眉眼微挑,忍不住白眼球抛给他,掏出车钥匙去提车。走出两步又回头:“其实就算今天你不骂我,我也知道自己失误了。在里面的时候我一心希望你来救我,而且我笃定你一定会来,所以再难耐也可以撑下来。”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谓的希望,弥足珍贵的一点儿金光,却可以照亮整个世界,有时候它的神奇真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可是,怎么会在这么一个混世魔王的身上看到,风小玖却没有想。有些东西理所应当得没有道理。就好像她觉得顾九重理所应当的会来救她,可是想一想,他又完全没有那样的理由。 其实这些年风小玖已经很少真心实意的去相信谁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又可怕,那个执刀将你一招毙命的人,往往是最为亲近且没有防备的。正因为亲密,方才有了让人万劫不复的本事。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她,霓虹中他的眉眼闪耀着一点儿桃花色,衬得月影稀疏,仿佛勾魂摄魄。而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衣冠楚楚,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风小玖垂下眸子不再看。 顾九重伸出手来,状似是想挑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她却像是受了惊吓,瞪起眼睛的时候连嘴巴也一并张开了,差一点儿咬上他。顾九重心里咯噔一声,微微的眯起眸。风小玖是第一个敢对他吹胡子瞪眼的人,动辄还敢咬人,别的女人都是千依百顺,虽然赵紫宁后来离开了,可是之前她不这样,或许是觉得他忽视了她……就风小玖,她装得很温顺,跟只猫似的,他想睡床,她就二话不说的让给他,他不论多晚要吃宵夜,她再怎么不甘愿还是爬起来做给他吃……他喝醉了酒想睡她,她却将他的脸抓花了,最后将他推翻在地,虎视眈眈的盯紧他。顾九重永远也忘不了当时风小玖那一眼的锋利与防备,跳起来就能吃了他一般。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竟视他如洪水猛兽。 顾九重觉得风小玖像个女战士,看似服服帖帖,实则身体紧崩,随时准备作战。就像现在……他蹙起眉,似笑:“怎么?还想咬,没完没了了是吧?” (032)秘方 风小玖哼声:“谁让你老是有小动作。” 顾九重指腹轻抿。 “还真是上手了。”他露出一口细白的牙笑:“快去提车,打算一直站在这里是吧?” 风小玖去开车,路上问他:“去酒店还是家里?” 顾九重靠在那里,闲闲道:“老规矩。”他缓慢的“咝”了一声,侧首问她:“你是怎么荼毒别人家孩子的?我看那个钟峻风有模有样,颇有你的风范,跟你生的似的。” 风小玖轻笑:“我没那个本事,是钟配配的战利品。” “果然是战利品。” 一到家,顾九重拿上衣服去洗澡了。风小玖给钟配配打电话,电话里有一点儿吵,听出那边正热闹,还没有睡。 “小风干嘛呢?” 钟配配将电视声音调小,笑着说:“跟小苏玩呢。” 风小玖点点头。看来是玩到一起去了,听钟配配说这几天都是顾锦苏在照顾钟峻风,肖方要处理很多事,可是钟峻风还小,身边不能离开人。顾锦苏听说钟峻风过来之后就自高奋勇帮忙带,没想到那么一个大男孩儿倒很会照顾人。 “不是他将小风送到医院去的,怎么没见到人就跑掉了?” 钟配配说:“我问过了,顾锦苏同学说他忽然想起有急事要办,就先走了。” 那边顾锦苏听到有人点他的名字,抬起头来:“配配姐,是我姐的电话么?” 钟配配直接将电话递给他。 “自己跟她说几句吧。” 风小玖是要对他言谢的,这些天真是多亏了他。就连钟峻风都说,顾锦苏是个不错的大哥哥,让她留意一下,要是有好的姑娘介绍给他做女朋友。 “小苏,这几天辛苦你了,真要好好谢谢你。” 顾锦苏遭到表扬,反倒不自在的抓了抓额发:“跟我客气什么,你捡到我,我不是也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 其实风小玖就觉得顾锦苏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虽然捡到他的时候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即便那么落魄,但是明显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说话行事都看得出。 “行了,等寻芳踪的难关过去了,再好好谢你吧。” 顾锦苏抱着电话不让她挂,迟疑了一下才问:“姐,我去医院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进你病房了,听配配姐说那个是你男朋友?” 风小玖漫不经心:“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锦苏理所应当似的:“当然是关心你了,那个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啊?” 风小玖只说:“朋友。”然后告诉他不要问那么多,嘱咐他早点儿回家休息之类的就挂断了。 “跟谁打电话呢,一脸荡漾?” 顾九重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拿一条白色毛巾擦头发,桃花眸子眯起来,懒洋洋的看人。 风小玖吓了一跳,忍不住抚胸口。 “你怎么跟鬼一样吓人。” “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我做不做亏心事,又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他什么事,顾九重擦拭的动作重了点儿,看吧,他就是这么不被待见,从什么时候关心一个女人的事,要被这么嫌弃了? 他闷声坐过来,头发没有吹,发梢还在滴水。 风小玖见他只是胡乱的擦,伸手过来帮忙。 “我来吧。” 顾九重就真的松了手,被她半揽在怀里,微低着头,眼睫一垂,就能看到她精致饱满的胸口随着呼吸似起似伏。而她的身上有一种类似奶味的甜香,跟香水味还不一样,一般只有孩子才会有这样纯净的味道,顾九重怀疑她根本没长成。 只是很舒服,她的手很软,穿梭在他的发线里,轻缓适宜的按着他的头皮,舒服得忍不住就要喟叹出声。 风小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让你过来,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 半晌,顾九重只说:“那边的事情暂时缓解了。” 暂时。那就是还没解决。 顾九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我跟我爷爷说我不愿意,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只要我找到一个同样门当户对,不比他们为我选定的人选差的,他们就如我所愿,这桩婚事就不再逼我了。” 风小玖了然一笑:“看来你已经有人选了。” 顾九重拎起嘴角苦笑。他这样的人万花丛中过,看似喜欢的女人不少,可是真正想娶回去的,似乎又很难找到一个。 风小玖真的去法院提出反诉,对于原告提出的诉讼请求表示一个也不会接受,反倒诉他故意诬陷,并提出新的诉讼请求。 看似顾九重跟公方那边接上头了,打点之后的确很见成效,工作人员见到风小玖也都是客客气气。办的事情很顺利,一个上午的时间不到,那边就已经备好案,案子很快将进入新的调查阶段。 钟配配陪风小玖一起过来的,出了法院不禁松一口气。 “要是这次的反诉能成功就好了,我们寻芳踪血洗冤屈,生意也很快就能好起来。” “希望如此。” 但是在官司有个定论之前,寻芳踪还处休业的状态。风小玖一脸轻松的说:“全当是放假了,否则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钟配配睨她:“这段时间少赚多少钱呢,想一想就肉疼,本来还打算多攒点儿钱给我儿子找媳妇呢。” 风小玖拍拍她的肩膀:“不要一头扎进钱眼里,钱是赚不完的,趁着这个时间跟小风出去玩吧。你儿子找媳妇的事不用急,他才五岁,才等二十年不迟。” 钟配配一想到这个又变得兴致勃勃:“是啊,可以带着小风出去看看放松一下。”又问她:“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我不去了,留在这里还有一点儿事。而且其他地方的夜总会我还要过去看一看,哪有什么时间真的放假休闲。” 钟配配对她真是一脸同情。 “好可怜。” 风小玖打笑她:“理解老板的疾苦就好,等到开工的时候努力工作,把这段时间休业整顿的钱帮我赚回来。” 正说着,包里的电话响起来,风小玖翻出来接听。 “易少啊……嗯,挺好的……哪有什么事……听肖方说了,你们都没少帮着出力,真是太感激了……” 易绍仁问了几句又说:“既然身体没事了,今晚聚一聚吧,哥几个给小老板和配配去去身上的晦气。” 风小玖笑着应声:“那好啊,时间地点你们定,今晚我做东。” 挂断后,钟配配问她:“易少打来的?要一起吃饭?” “嗯,听说我们出来了,所以要聚个场子。” “让带家属么?” 风小玖瞪了她一眼:“就算让带,你也不能真把儿子带过去吧,让顾锦苏再帮着照顾一下,给他双倍的工资。” 钟配配给顾锦苏打电话,他倒是十分乐意。电话里一直说他跟钟峻风志同道合,问钟配配怎么能生出这么机灵个儿子。 钟配配得意洋洋:“独家秘方,不外传。” (033)顾九重的用情 顾锦苏“切”了声:“将来我找个特机灵特漂亮的媳妇,保准也能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钟配配鼓励他抓紧时间,然后佳断了。 风小玖觉得就算a城的事业暂不盈利,走出去的时候也要光鲜靓丽,女人不能没有华丽的行头,哪怕世界大战,也不能灰头土脸的走出门。 有一段时间没来“时光”了,正巧林嫣然也在店里。看到风小玖推门进来,主动迎了过来。 “小玖,今天有时间过来。” 风小玖抚了下额:“前段时间闹哄哄的,也顾不上这些。” 寻芳踪出事了,就在这个圈子里活跃,林嫣然一定也听说过了。不过她不是嘴碎的人,会胡乱打听事情。 笑一笑,只说:“今天真的有新款,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帮你拿出来试一下吧。” 风小玖对林嫣然的眼光很信任,直接说:“好啊。” 是一件纯白色的小礼服,款式看似简单,细微之处流露大雅,而且很多小细节都是手工缝制上去的。风小玖看一眼就觉得喜欢,拿到手里:“真的很漂亮,我去试一试。” 一个店员跟着进去服侍。 林嫣然在外面等着看效果。 风小玖一出来,她就拍手叫好:“真的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赞,更像是给你量身订制的。” 风小玖来回在镜前打了两个转,雪白的颜色,素静得像一株梨花。却衬得面色嫣红,又像栩栩如生的桃红。 由心觉得喜欢,转身说:“你的手艺真不是一般的好。” “过奖了。” 照例给她打折,这个优惠别人在这里很难拿到。林嫣然单纯是觉得和风小玖投缘,见一面就喜欢,所以格外照顾。 风小玖接过店员递过的袋子,出门的时候撞到一个女人。来人也没想到里面会走出人,摘掉太阳镜,露出一双妩媚的丹凤眼。这样的女人只能用‘尤物’两字形容,不单是漂亮,由内而外绽放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就像不容亵渎的莲花。连风小玖都觉得惊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子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之后微笑着走进店里。 不仅气质高雅,长得漂亮,看人的时候还能面带微笑,这样的女人真是极品。 顾九重是从别处先到聚集的会所,所以先到一步。 一进来,杜析宇就问:“顾少,小老板呢?” 顾九重环视了一圈,和在坐的打过招呼。笑着说:“她得等一会儿。”走到陆琰身边坐下。 陆琰坐在那里喝酒,见他过去给他倒了一杯。 顾九重顺手接过来:“谢谢。”环视一周没看到江桐,拿胳膊肘儿撞他:“江桐呢?” 陆琰若有似无的皱眉。 到底还是说:“为什么问我?” 顾九重斜眸睨他:“不该问你吗?”他咧开嘴角似笑非笑:“你们两个爱情长跑这么多年,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办了?” 陆琰盯着他看了两秒钟。 其实顾九重从来不问他和江桐的事,陆琰以为,全世界最不认为江桐和他有关系的人就是顾九重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喜欢被束缚的人,有些事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懒得分辨,更何况是别人的事。 陆琰垂下眸子:“顾九重,你现在没意思。” 顾九重懒洋洋的“哦”了声:“我还真是特别没意思。” 陆琰又问他:“你知道赵紫宁为什么会离开你么?” 顾九重薄唇微抿。 微不可寻说到痛触上了,他侧首看他。 陆琰冷笑:“你果然不知道。”难怪她走得那么一无返顾。 说到赵紫宁离开,顾九重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耿耿于怀,其实记得的也只是她走前那几滴晶莹的泪。因为她是女强人,从小到大很少哭,难得在自己面前大哭一场,所以被他给记着了。至于她走的时候说过什么?撕心裂肺似骂了他,可是到底骂过什么,顾九重发现他一句也记不得了。 在陆来看来,这就是顾九重对赵紫宁全部的用心。是他能给一个女人的全部用心,只怕在骄傲的赵紫宁看来,却微薄到无法承受。 杜析宇叫了几个女人过来,大家唱歌,喝酒,热闹的不得了。 风小玖和钟配配也没耽搁太多时间就过来了,被侍者引着进来,一开门瞬间感觉里面的沸腾。 钟配配说了句:“哇,好热闹。” 易绍仁让几人让出中间的位置,请风小玖和钟配配坐过去。 这两人一进来,气氛便仿佛发生微妙的变化。 风小玖就坐在顾九重的左手边,她脱了外套就是一件跟裙装无二的小礼服,哪个场合穿都不为过。 顾九重只觉得晃眼,他素来口快:“穿这么漂亮做什么?” 风小玖一本正经:“寻芳踪眼见就要关门大吉,装个门面出来挽回一下生意。” 顾九重伸手环住她的脖子。 “再说一句给哥听听。” 风小玖怕痒,半缩在他的怀里轻笑出声来,一屋子的人都侧首来看,不过是一对情侣,大家也是见怪不怪。 陆琰将杯中的液体喝尽,起身去外面抽烟。 那边有人点了歌,钟配配有一副好嗓子,常去寻芳踪的人都知道。所以易绍仁拉着她去情歌对唱。 风小玖自己倒了酒,不等端起来已经被顾九重夺了去。 直接发号时令:“回去你开车。”倒了杯清水给她:“喝这个。” 来这里怎么可能只喝清水呢,风小玖瞪着他,看他一脸清平,懒洋洋的靠在那里,便说:“叫代驾不就好了。” 顾九重看着她这个样子觉得可爱,伸手去捏她的脸。 “你怎么不听话?” 说出来怔了下,听着像是情话。 风小玖也觉出不自在了,站起身说:“去趟洗手间。” 在走廊上碰到陆琰,他斜靠在墙壁上抽烟,本来低着头,听到开门声,抬首看过来。廊灯暗淡,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觉得眼睛深邃,茫茫然的仿佛漩涡,有吞噬一切的本事。 风小玖本想无声的走过去。 手臂被他攥紧,嗓音低沉:“等一等。” 风小玖抽出手,转过身来面对他。灯光就是这么奇特,打在人的脸上如梦如幻。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变了一个,她不认识他了,他也不认识她了。或许熟悉的人最怕有朝一日相见不相识,苍凉且悲哀。 不是时间改变了容颜,就是仇恨蒙蔽了双眼。 他们算哪一种?当然是后者。 (034)你休想忘记 陆琰之前喝了酒,身上有淡淡酒气。喉结动了动,嗓音发干:“事情怎么样了?” 风小玖嫣然一笑:“正在逐步解决,今天我去过法院了,事情还算顺利。让陆少费心了。” 这样一个风小玖,巴不得眼前人被万箭穿心,却又这样没心没肺的笑着。陆琰想问她,这些年你去了哪里?跑去了轮回隧道么,脱胎换骨? 陆琰已经抬起手来,修指捧起她的脸。他的指腹微凉,粘在她的脸上,将她的血液都要冻结了。他的表情有清析的痛触:“小玖,你到底怎么了?” 风小玖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被抹去了一般。 毅然决然的盯紧他:“你说呢?” 陆琰失神的看着她。 风小玖冷笑:“怎么?几年不见,陆总不记得旧人旧事了?我的爸爸妈妈你忘记了吗?” 陆琰眸光一紧,俊颜变得跟纸一样白,捧住她脸颊的那只手仿佛被烫伤一般立刻松开来,只怕迟一秒就会体无完肤。薄唇开启,想说话,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风小玖用指腹轻刮他的脸庞,像蛇一样。时光如此轻浅,近似无情,而她的笑仿佛歌尽桃花。踮起脚尖贴近他,用情人的姿态说残忍的话语,一字一句:“陆琰,你们陆家欠了我们风家什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也休想!” 风小玖快速转身向走廊的尽头走去,她已经忍不住想要落泪。唯怕让他看尽自己的狼狈。他想起来了,那个惊悚的表情,果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害怕。这世上真若做了亏心事的人,哪个不怕鬼来敲门?她就是那个索命的恶鬼,陆琰再害怕,也终究躲不掉她。 抬手抹了一把,眼眶酸得厉害,可是不能哭。七年前她家破人亡,已经惨到家了,不能再让人无节制的看笑话。 钟峻风吵着肚子饿,顾锦苏就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面吃。 手艺不错,吃得钟峻风很开心。扬起头问他:“你会做饭?” “当然。”顾锦苏随手将他翻乱的几本杂志收起来,只说:“我很早就没了爸爸妈妈,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在照顾自己。” 钟峻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会儿,淡淡说:“我也没有爸爸。” 顾锦苏挨着他坐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爸爸其实也没什么,你看我,爸爸和妈妈都没有,照样不是长得好好的。” 钟峻风“嗯”了声,低下头边吃边说:“我已经不太在乎这种事了。你看,小玖一个女人,没有爸爸和妈妈照样好好的,我只是没有爸爸,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我妈也没有爸爸,所以我不能那么不懂事跟她要一个爸爸。” 顾锦苏越发觉得下钟峻风很懂事,安慰他说:“真不算什么,你看小玖和配配多疼你。”想了一下,又问:“对了,小玖的男朋友你认识吗?” “不太认识,我在医院里见过一次,长得挺好看,不过对小玖很严厉。” “他们到哪一步了你知道吗?” 钟峻风老实说:“他们住在一起。”这是顾九重的原话,他只是复述给他听。 顾锦苏吃了一惊:“真住在一起?”他脸上浮现一种不安,摸了摸小风的脑袋:“乖,你自己吃,我去阳台吹吹风。”边走边给风小玖发短信,想尽快见她一面。忽然想到钟峻风的话又隐隐忌惮起来,手机在掌心里打了几个转,即而作罢。 当晚包间里的人都喝多了,只有风小玖一个人最清醒,她要做顾九重的专职司机,所以整个晚上只喝了两杯清水。或许是音乐吵架的缘故,音响一定没有他们寻芳踪的好,总觉得吵闹。之前勉励撑笑,这会儿一片人都醉倒了,她的嘴角微微下沉,靠在沙发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就像粉墨登场的戏子,这会儿卸了妆,终于可以露出本来面目。 顾九重也喝多了,一侧手臂按到她肩膀上。喝了酒便不好好说话,声音懒洋洋的:“你这个表情算什么,欲哭无泪?” 风小玖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顾九重隐隐动了下嘴角,一双狭长眼眸真是饱含深意,只是包间里的灯光迷乱,反倒看不清一个人的眉与眼。他浅淡的眉目似有淡淡讥讽,亦或别的,就那样似是而非的,不等风小玖甄别,顾九重已经转过身去给陆琰倒酒。 陆琰修指端起来一饮而尽。 风小玖戳了一下顾九重,站起身说:“回去吧。”出去找钟配配,她之前去洗手间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 钟配配在洗手间里补妆,看到风小玖进来,收起镜子靠到洗脸台上。 风小玖问她:“你没事吧?” “头有一点儿晕,趴下还不至于。”她将眼皮一抬,盯紧她:“我看陆少喝多了,似乎心情不好。” 风小玖拧开水龙头洗手,哗啦啦的水流夹杂漫不经心的声音:“太高兴更容易喝高。” 钟配配一语道破:“你在医院晕睡的时候喊的是陆少的名字,当时顾少也在。” 风小玖怔了下,良久,抬眸自镜中看她。淡淡说:“算是一个旧人。” 钟配配点点头,了解这世上事有许多是多不清道不明的,便不再多问。 风小玖用纸巾一点点将手指擦干,叫上钟配配:“回去吧。” 钟配配扶了她的肩膀一把:“你和顾少走吧,我不当电灯泡,搭他们的便车。” 风小玖回到包间拉上顾九重。“别装死,走吧。” 顾九重看向陆琰:“怎么回去?” 陆琰摸出电话打给司机。 顾九重见状,站起身说:“那我们走吧。” 最后钟配配决定搭易绍仁的车回去,他们在一个方向,易绍仁又有司机来接,她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去。 杜析宇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开玩笑。 “配配,同样顺路,怎么不坐我车?” 钟配配喝了酒,嘻嘻的笑着:“易少比你长得好看。” 杜析宇作苦闷状:“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易绍仁已经带上车门,转首踢了杜析宇一脚:“快滚吧。” 钟配配在车上睡着了,这些天感觉累进骨子里去了。虽然没做什么事情,可是那种焦灼是最折磨人的事。 车子到了路口转弯,身体偏移,头就枕到了易绍仁的肩膀上。呼吸轻浅湿润,发线蹭着易绍仁的脖颈亦是软软的。 易绍仁怔了下,坐直了身体没动弹,周到的敲了敲椅背,告诉司机:“开慢点儿。” 直到钟配配家楼下才将人叫起来。 钟配配揉着惺忪的眸子,往窗外看,是熟悉的景物,方想起来到家了。猛然抬头,不慎撞到了易绍仁的下巴,一定很疼,易绍仁轻微的呼了声。钟配配这才看清是睡在他的肩膀上,连酒都醒了大半。 连忙说:“易少,你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 易绍仁抚着光滑的下巴,跟她开玩笑:“练过铁头功吧?” 钟配配“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说:“我先上去了,谢谢易少送我回来。” 司机将车门打开,她站在车外跟他挥手告别。 (035)恢复如初 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一句话也不问她?一个女人既认识他,又同时认识他的发小,见面的时候却通通装模作样,是不是太居心叵测了?以顾九重的讳莫如深,不该问问她和陆琰是什么关系? 风小玖为此心事重重,忌惮了一些时候。后来终于想明白顾九重为什么连问也不问,分明只是漠不关心。他是个随性且安然的人,一切不在乎的人和事根本不欲理会。 这样一想,风小玖不禁坦然起来。再说,那是她和陆家的恩怨,跟顾九重最多算萍水相逢,就算他问,她也不见得就会说。 顾九重一直在调查对法院提起诉讼的当事人,看照片的确不是a城人,起码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见过这号人。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发户,之前不过是个二道贩子,后来怎么发的家倒有些莫明其妙,就像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但是没有吸毒史。 他不会傻到带人直接找上门去,如果有人故意设计,一定算好这一步,只要他一出头,陆续的麻烦事就出来了。 顾九重将资料传输给公方的几个朋友,顺着这些蛛丝马迹应该可以查到什么。 案件审理需要很长时间,寻芳踪一直停业整顿不是办法。疏通之后,交纳足够的保证金就可以开业了。 风小玖很快接到法院下达的通知。 这样一来,事情基本得到缓解。几日拔云见日,终于有了一点儿振奋人心的消息。 a城的两家店筹备开张的事,钟配配用了一些营销手段,几乎给所有关系还算不错的人打了电话,请他们过来捧场。酒水打折,食物免费,只为扭转一下萧条的局面。 易绍仁说好了,等时候他拉一票朋友过去。只说寻芳踪有难的时候,他没帮得上多大的忙,这一回算是将功补过了。 而顾九重刻意带风小玖出席了几个宴会,那些人为着顾九重也会给风小玖面子,总算接下来的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不乏眼明心净之人,寻芳踪树大招风,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回过味来就不难想清楚。 风小玖不用每天蹲在办公室里核对大堆帐目,更不用辗转每个包间应对那些有身份的客人。松一口气,每天早上可以对着镜子化满意的妆,闲暇的时候带钟峻风上街或者去“时光”拿一两件新款时装,每次陪顾九重出席,光鲜靓丽。顾九重说她又渐渐原神归位,像只颠倒众生的妖精了。 这一晚她去参加拍卖会。 进来签名的时候碰到了段必行,上前跟他打招呼。 段必行一转身也看到了风小玖,老远就笑着,热切的说:“原来是风小姐,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风小玖笑着说:“段叔叔别这么客气,叫我小玖就好。” 两个人寒暄几句,很快就入座了,座位离得有一点儿远,风小玖过去前说:“段叔叔,有时间的话一起喝杯茶吧。” 如今a城的名流都知道风小玖跟顾九重有点儿关系,由其寻芳踪出事这段日子,顾九重带着她去了几个重要场合,在俱乐部里也见过,对她一并看重起来。其实风小玖有些想不明白,顾九重哪里来的这样的威力,长年生活在国外,又是年纪轻轻的小辈,这些人竟然这样给他面子。 段必行倒没说别的,只是乐呵呵道:“那当然好,我和顾家素来交情不浅。”亦是看着顾九重的面子。 “那好,明天我给段叔叔打电话。” 风小玖坐到排好的位子上。 多少有一些无聊,她并非热衷这些,不过跑来凑个热闹,运气好,一眼就看到了段必行。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这些拍卖品上,只是碍于礼貌不能率先离场。 没想到能撞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七号拍卖品一拿出来,风小玖就有些心动了。是一只玉手镯,呈色纯粹,散着圆润饱满的光。风小玖想起来她小的时候董心如也有一只相似的,是风家祖传下来的宝贝,结婚的时候风伟东送给董心如当订情物。但毕竟是脆弱的东西,小的时候她淘气翻出来玩,不小心打碎了,害董心如心疼了好久。这一只虽然没有风伟东送董心如的那只好,可是风小玖还是很想要,想也不想举了牌子。 最早开价十万。 还有其他人喜欢,出价十一万。接下来有人陆续举牌,很快涨到三十万。举牌的人越来越少。 可是风小玖很坚持,出价三十一万。 坐在斜后方的男子紧追不舍,接着出价。 风小玖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夜总会里见过。可是她不想放弃,接着举牌。 价码抬到四十万就有些高了。 中年男子竟出到四十五万,看来是真的想要。 风小玖几乎是一咬牙:“五十万。” 拍卖官最后终于以五十万定价,那只玉镯子归她了。 拍卖会一结束,风小玖拿上外套出来。之前那个为了玉镯紧咬不放的男子这会儿朝她走了过来。竟然认识风小玖,一张口就说:“能和风老板中意一件东西,是刘某的荣幸。” 风小玖回以一笑:“夺人所爱,还请刘先生谅解,因为我实在喜欢。” “有什么因由吗?” 男子看来并不知道风小玖不认得他,之前他去夜总会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认识风小玖,刻意让肖方将人叫过去喝一杯。当时风小玖风姿楚楚的走进来,秾艳似一只桃花,可是并不艳欲,喝起酒来也很豪爽,托起酒杯一饮而下。当时整个包间的人都在拍手叫好,他也在其中。此刻随意攀谈起来。 风小玖颌首:“哦,实不相瞒,我父母的订情物件和这个玉镯相仿,可惜那个镯子已经碎了。想由此来弥补遗憾。” 男子点点头。 “风老板这样一说我懂了。” 他的司机已经将车子开了过来,刘信说:“风老板,我告辞了,改日寻芳踪见。” “刘先生慢走。” 风小玖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不仅如愿约到了段必行,还意外得了件心仪的宝贝。这个时候很想听音乐,随意翻出一张碟子。 这个时候钟配配的电话打来了。 电话里掩不住的慌色:“小玖,我听说那个告我们寻芳踪的人死了,警方在他的住处发现了他的尸体。你说,会不会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 风小玖心里“咯噔”一声,她知道钟配配怀疑顾九重。起诉的那个人太难缠,又明显有备而来,顾九重前两天晚上坐到沙发上松领带扣子的时候还说了句:“跟这样的人没道理可讲,不如处理掉一了百了。”他才有些不耐烦,那个人就死了,听钟配配说初步勘验是服毒自杀。 可是这样的结果根本不能服众,连他们都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 (036)我相信你 指腹一再再收紧:“配配,先这样,这事我们回头再说。” 风小玖快速赶回去,拿起包上楼,开门之后直接走了进来。 顾九重在沙发上打电话,声音懒洋洋的,看到她走过来,微微的眯起眼,指着她的鞋子提醒她没有换。 风小玖看也不看,直接踢掉高跟鞋站到软棉的地毯上。其实她想问顾九重到底是怎么想,还是他们这样的人视人命如蝼蚁,不拿杀人犯法当一回事? 可是,顾九重挂断电话,望向她的时候。却只问:“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吃蛋炒饭,今天我不想动,吃个简单的吧。” 顾九重十指交握,整个人显得很放松,眼底蕴了一层笑。 “你气势汹汹的站到我面前,就是问我要不要吃蛋炒饭?” 风小玖将包扔到沙发上,转首将镶了钻的高跟鞋扬手扔到玄关处,仿佛全身的细胞都伸展开了,放松得只想席地而眠。弯腰抚上顾九重的脸颊,吐气如兰:“之前我是想问你为什么将那个人杀了,可是,现在我觉得,那么没脑子的事一定不是你做的。既然不是你做的,为什么不填饱了肚子洗洗睡。” 顾九重抓紧好的一只手,掌心里很滑润,像鱼一样。于是他放松了力道,下意识的觉得抓得的越紧,流失得越快。 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为什么觉得不是我?” 风小玖抽出手。 “不是说了么,你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怎么会做没脑子的事。”她先回房间换衣服,然后洗手做羹汤。 顾九重莫名其妙的舒心起来,眯起眼睛笑着:“这样一看,你倒是最了解我的人。” 那个人对寻芳踪不利,又这样死咬着不放,而市井上皆传寻芳踪有强大的后台,许多人并不知道那个人是顾九重,便传得风云难辨,很是玄乎。如今那个人死了,寻芳踪的嫌疑成了最大。可是,她忘了,既然那个人是被指使的,一旦寻芳踪提起反诉,警方将矛头调转,一定有人更怕。 顾九重感叹:“他被杀人灭口了,警方之前才问出一点儿东西,在寻芳踪出事之前他跟一个男人通过话,可是到底说了什么他硬是一个字不说。号码是空的,办理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身份验证。警方暂时还拿他没粉法,看来他是怕了。”这样一来,一了百了,不用再担心有任何人找到头上去。 一个男人?风小玖抚着额头想了一下,真的想不出。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到底哪个貌合神离,恨着她风小玖或是寻芳踪,根本猜不到。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那些事就让警方去查吧。” 顾九重回头看她,有的时候就喜欢风小玖这个迷迷糊糊的劲头,看似没心没肺,可是大气,从没哪一个女人让他感觉这样操心又这样省心过。这是一个矛盾体,更让周遭的人变得跟她一样似是而非,就像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难得他心情这样好,站起身说:“我帮你。” 风小玖进卧室前笑他:“你会做什么?” 顾九重得意的挑眉:“我会的可多了,只怕你想不到。” 钟配配觉得什么事只要一跟人命扯上关系,就变得无比晦气起来。之前只是生意惨淡一点儿,但是没关系,依她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慢慢的总归会好起来,寻芳踪会和以前一样兴旺红火。可是,那个人死了,背后已经有人议论纷纷。 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就发了一通脾气,看哪里都觉得不顺眼。肖方去另一加夜总会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没人敢上前去安抚她。 钟配配的脾气上来一阵很火爆,有的时候不像风小玖那么沉得住气。风小玖到现在吃得饱睡得香,反正寻芳踪照常开业,那个人一死,也没人再咬住寻芳踪不放了,用她的话说,有什么不开怀的?可是钟配配却起了一嘴的水泡,咽一口饭都疼的厉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她没时间照看钟峻风,这些天都是风小玖在带。晚上的时候再给她送回来,其实住在风小玖家也没什么,钟峻风以前就一直跟风小玖住。可是钟配配觉得不方便,坚持每天晚上把孩子接回来。有的时候下班晚,太忙了,就直接推给顾锦苏。 钟峻风很喜欢顾锦苏,小东西有一点儿少年老成,两人凑到一起,总是有板有眼的说话。顾锦苏见钟配配一次,就忍不住羡慕感慨:“配配姐,你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鬼灵精啊?你儿子太逗了。” 钟配配头也不抬:“马上找个女朋友,研究一下就知道了。” 没想到顾锦苏二十来岁,还挺纯情。脸一红:“配配姐,说这话你不会不好意思。” 钟配配笑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儿子都生了,再不好意思,不显得矫情。” 顾锦苏看着钟配配这个劲头,觉得有点儿想风小玖了,自从风小玖出院,就忙得跟他话都顾不上说。哪一时她不忙了,也不在夜总会里,他没胆找到门上去,万一碰到顾九重怎么办? 就说:“配配姐,今天我去给你接小风吧,你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一个人把孩子送过来。” “听你这语气,怎么像在做非法交易呢?要单线联系,把我儿子当毒品了是不是?”提到‘毒品’这个字眼,自己呸呸了几声,直嚷:“晦气。” 她最近最常说的就是晦气,唯怕再让人钻了空子,寻芳踪在开业之前对全员进行了严厉的整顿,简直大刀阔斧,确保每个人干净健康,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今天杜析宇过生日,在寻芳踪里包了场子。 经理刻意跑来跟钟配配打了声招呼。 钟配配嘱咐:“那几个公子哥难伺候,东西都要最好的,钱多不是事。” 这个时候打发高兴了最重要。 类似于这种事情免不了要过去打声打招呼的,近段寻芳踪开业事宜上,他们真的没少帮忙。钟配配上午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之后,开车出去了。 觉得好长时间没上街了,看着斑马线上的人来人往一时间竟然很不适应,哪里都是闹哄哄的。就到深秋了,可是阳光依旧浓烈刺眼,翻出太阳镜戴上。她盯着红灯愣神,想着过一段时间工作稳定了,就回去看一看。 (037)他要订婚了 微微的抿了下唇角,红灯已经变了。她驾车去‘时光’,看到有人进来,店员亲切的迎上来。 “女士,您好,您来的真是时候,正好今天有新款,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钟配配摘掉太阳镜,环视一圈,这一眼一下看到江桐,还有另外两个女人一起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有说有笑。都是之前见到过的,其中王丹给她印象深刻,划破一层皮,就跟掉了一根手指头似的大惊小怪,出生名门倒像没见过世面的。至于华露,就是当晚叫嚣得最欢实的那一个。 华露果然哼声:“那不是寻芳踪的陪酒小姐么。” 她的声音有一点儿大,或许是故意让钟配配听到,而钟配配也是真的听到了。转过身去看衣服,心里讥讽的顶回去,懒得跟这些人一般计较。他们做的是服务业,最怕得罪人。 她指着其中一件对店员说:“把那件拿给我试试。” 钟配配一进试衣间,这端的讨论彻底热烈起来。 “寻芳踪前段时间不是出事了,那种地方会发现毒品有什么稀罕,说不上整天进行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法交易,肮脏的不得了。” 王丹附和说:“你没听说么,那个控告寻芳踪的人死了,我看这事简单不了,肯定跟寻芳踪有关。” 华露嗤之以鼻。 江桐之前一直在发短信,这会儿抬起头来。 “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名,那种地方会出什么好东西。”笑了声:“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寻芳踪跟孙二娘开的店似的。” 华露眉眼轻挑:“拜托,你别侮辱孙二娘了,她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孙二娘卖的是包子,她们卖的是‘肉’。” 几个人笑起来。 江桐看了一下时间,又问:“你们还要买么?” 华露说:“我不买了,一会儿去看鞋子。你要是还有中意的就都包起来吧,你跟陆少不是要订婚了,衣服还是多多益善。” 钟配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若有似无的看了江桐一眼。 衣服也是胡乱的试,从镜中看了下,觉得还好,其实没有多喜欢,可是懒得换。就说:“把吊牌剪下去,我穿着走好了。” 她付了帐从里面出来,一坐到车上就给风小玖打电话。其实不该她多嘴,可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打电话说:“小玖,你和陆琰应该不止旧人这么简单吧?我听说他要和那个江桐要订婚了。” 风小玖握着电话没吭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起来。可是,事隔七年,竟像是昨天的事。只是她的心跳没了七年前的震撼,那一种挖心的痛触,到如今只换来茫然和枉叹。半晌:“我知道了,等到陆少去寻芳踪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贺喜。” 钟配配“哎”了声:“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风小玖说:“好了,配配,晚上回去再聊吧,我这会儿有事。” 挂了电话,僵麻的坐在那里。回忆被开启,故事要重放。如果要加个背景音乐的话,一定要是凄凉苦涩的,就像忘了加糖的苦咖啡,可是就连刘苦英都说,真不是我那么伤感。风小玖觉得自己更加没有立场,喜欢陆琰的那八年,就像童言无忌时的一句话,眉眼青涩,带着一点儿顽意,期待他长大以后能娶她过门,那一出戏嘻嘻闹闹就过来了。可是那些爱终究没能抵过恨……早在许多年前陆琰要跟谁在一起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何况这个事实她笃定了七年,如今钟配配再告诉她,那感觉仿佛看了一个人,第一眼觉得惊心动魄,回头再看一眼,又觉得还好。 她捧起杯子抿压一口咖啡。 心里茫茫然的开了一道口子,吞噬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混杂之后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宛如百味陈杂。 段必行推门进来,露出一口白牙:“对不起风小姐,路上有一点儿堵,耽搁了。” 风小玖请他坐下。 “我也将到。” 段必行想不出她将人叫过来有什么事情,探清虚实之前说起话来小心翼翼。 “不知道风小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风小玖吟风弄月的笑着:“段叔叔真是客气,这样说好像许多年前我们不认识一样。按理说我还是你看着长大的呢。” 她这样一说,段必行心里就更加没底了。当年他是跟风伟东一起共事,可是交情谈不上。 只道:“女大十八变,你可是比以前更加玲珑漂亮了。” “谢谢段叔叔夸奖。”风小玖盯紧他:“段叔叔还记得我爸爸死在狱中的事吧?” 段必行怔了下,脸色微变。 风小玖从包里拿出一沓纸,放到他面前。 “这是我爸爸死后,我在他的电脑里发现的。原来当年威业被指控的罪名确有其事,可是,罪不在我爸爸,他不过就是做了你们这些老股东的替死鬼。对此,段叔叔有什么想说的?” 段必行心里暗暗抽气,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风小玖声音清冷,字字诛心。他的一双手颤了颤,下意识想要否认,这一笔许多年前就翻过去了,没有人想再提起来。可是,这些纸上每个人的帐都记得那样清,不是想赖就能赖掉的。看来风小玖是有备而来,竟算计到他这只老狐狸头上来了。 板着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风小玖一脸轻松的靠在椅背上,多少可以看出修为见长,与他这种人精谈判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紧张,多少有那么点势在必得,看得段必行越发人心慌慌,只听她说:“我要是有置段叔叔于死地的意思,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直接告到法院去让公司轰轰烈烈的被调查,照样会应了恶人有恶报那句话。只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想闹得天下不宁,让每个人都不痛快。只要段叔叔为我做一点儿事,不过你放心,不会对你的利益造成多大的影响,跟你的身家性命更是扯不上关系,我只想让罪魁祸首得到一点儿应得的报应,我想段叔叔应该会帮我的吧?” 段必行斟酌的眯起眼:“你想让我做什么?” 风小玖直说:“听说威业最近正准备买下一块地,竞争十分激烈,我只想知道一点儿内幕,段叔叔一定可以做得到。” 段必行呼吸渐渐不畅:“将公司机密透漏给你这是犯法的。” “如果这些东西我交给法院,同样是罪证。而段叔叔只管放心,黑锅有人会替你背,不会牵连到你的头上。”她般出一尊大佛来:“段叔叔不是说和九重有些交情,你不信我,还不放心他么?” 段必行想了一会儿,利弊刹那间衡量清析。 “好,你等我消息吧。” 风小玖舒心的喝下剩余的咖啡。 “静候佳音。” 〔038〕什么叫盲目 段必行一分钟都不想多留,谈话一结束立刻起身离开了。从此以后一定会对她退避三舍,不管看着谁的面子,风小玖在他眼里都面目可憎起来。 风小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大片刺眼的阳光。她轻微的眯着眼,嘴角有讥讽的痕迹。其实不用任何人说,她什么都知道。许多年前一直希望自己到什么时候都雪白干净,就像陆琰那件雪白的衬衣。可是,再不会是如初的样子了。 今天风小玖有事,钟配配出门前就把钟峻风托付给顾锦苏了,只说风小玖中午之前会来接上钟峻风吃中餐。顾锦苏等不来风小玖,就给她打电话。 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顾锦苏沉声问她:“姐,你在哪儿呢?不是要来接小风?” 这样一说,风小玖马上想起来了,拿上包匆匆忙忙的出门。 “小苏,对不起啊,我忘记了。” 顾锦苏说:“我在夜总会等你,你不用急,开车慢点儿。” 风小玖踩着高跟鞋进来,寻芳踪的工作人员一看到她就说:“老板,小风和锦苏在配配姐的办公室里。”风小玖点点头快步走过去。 钟峻风饿了,顾锦苏让寻芳踪的大厨给他煮了一碗混沌吃,钟峻风握着白瓷的勺子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风小玖推门进来,皱起眉毛咕哝:“我都快饿死了,你怎么才过来?” 风小玖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情耽搁了。”又说:“别吃了,我们出去吃。小苏,你也一起吧。” 顾锦苏看了她一眼没拒绝,他正好有话要对风小玖说。 本来顾锦苏平时的话很多,由其在风小玖面前更是喜欢嘻皮笑脸,常常吵得风小玖不顾情面的将他推出门去。这一次却只安静的跟在后面,上车的时候也是乖乖的揽着钟峻风坐到后座上。 风小玖从镜中看他,问一句答一句。吃饭的时候,风小玖忍不住问他:“顾锦苏,你没事吧?” 钟峻风也扭过头来看他。 顾锦苏捏紧了筷子,抬起头盯紧她:“听说你在跟那个男人同居,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的身家来历你了解多少,就随随便便跟人住在一起?” 风小玖漫不经心的说:“不是让你不要操心这事。” “你是我姐,我能不操心么?你年纪不大,长得也挺漂亮,要恋爱找个知根知底的男人不好么?你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人么?” 风小玖靠到椅背上,其实不想当着钟峻风的面谈论这个话题,这个小东西,看似认真的吃东西,那耳朵早就竖起来听景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不了解他,你了解么?怎么就笃定我不了解他?” 顾锦苏哑言,眯起眼睛看着她。 “姐……” 风小玖夹了一块排骨放到他的碗里,意图堵他的嘴。 “行了,知道你关心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吃吧。” 顾锦苏坚持不肯动筷子,也不知他在闹什么脾气,好像只要风小玖不松口和那人一刀两断,他就吞不下东西似的。 半晌,若有所思:“你没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风小玖云淡风轻:“为什么要问,我又不关心,那些不关我的事。” 她和顾九重的确不熟,也没有太过熟悉的必要。 可是顾锦苏还是一再嘱咐她:“趁着你陷得不深,赶紧收手吧,那种公子哥有什么好贪恋的,根本不是你能招惹起的人。” 钟峻风终于肯抬起头,不再装模作样的扒饭。语重心长:“我觉得小苏说得有道理,感情不能太盲目了。” 风小玖托着腮问他:“钟公子,你给我解释一下,盲目是什么意思?” 钟峻风皱了下眉头,狭长的眼睛有一点儿凌厉,明显他也不知道。却说:“重点分明不在这上面。” “可是我很想知道。” 钟峻风拿胳膊肘儿撞了顾锦苏一下:“小苏,你解释一下给她听。” 顾锦苏哼了声:“我懒得跟她说话。” 一顿饭吃得不算愉快。 从饭店出来,风小玖想送顾锦苏回去他也不用。正好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拉开车门坐上去,车子开走前,他说:“你还是想一下我说的话,想一想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适合你。” 风小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这本来就是个不存在的伪命题。她当然知道顾九重不适合她,那样的天之骄子,不是她这样的女人以高攀得起的。她不会傻到飞蛾扑火,给自己平添困扰。 钟峻风沉默的坐在副驾驶上。最后说:“今晚我住你那里吧。” “你妈妈不让你住我那里,到了晚上要给她送回去的。” “她是怕我打扰到你和那个男人,你也是这么想么?” 真让人尴尬。 风小玖嫣然一笑:“当然不,一点儿不打扰,你妈妈想独占你乱说的。” 钟峻风看了她一眼,拍板了:“那我就住你那里,你让人去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风小玖一到家就给钟配配打电话,让手底下的人收几件钟峻风的衣服送过来。 钟配配电话里直呼:“你疯了,小风那么大了,你和顾少怎么睡?” “该怎么睡就怎么睡,这事不用你操心。” 钟配配又问:“今晚易少生日,在寻芳踪包了场子,你不来打声招呼不好吧。” 风小玖犯了一点儿难,不想去,易绍仁生日,免不了会去很多人,那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闹腾起来让人头疼。 “要不你去帮我敬两杯酒,再送两瓶酒过去庆贺好了。” 钟配配劝说她:“来吧,到时候拿我儿子当借口,敬一杯酒你就走人,也不会显得难看。寻芳踪重新营业的时候人家易少没有帮忙拉人气,听他那意思似乎特别希望你能过来。” 风小玖说:“那好吧,我晚上收拾一下就带小风过去。” 就算她不去道贺,顾九重也会拉她一起。不想扭捏作态,反倒让人觉得其中有什么。 拉上钟峻风:“走,我们去睡个午觉,晚上还有节目。” (039)目中情愫 周容锦拿着电话下楼。抽掉陆明哲手里的报纸:“先别看了,你给陆琰打个电话,让他务必回来一次。这是跟谁闹脾气呢?让他和小桐订婚怎么了?两人的事都拖了多少年了,小桐还有在等他,真心可见一般,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再等下去,江家人也不愿意了。” 陆明哲摘掉老花镜叹了口气:“你就是多余,订婚这样的事你不先跟陆琰商量一次就把事订了,他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周容锦气势汹汹的:“你没看到风小玖那个样子,可不像当年了,嚣张的不得了。我听她那个意思似乎还想缠着陆琰,不如趁现在把陆琰和小桐的事办了,让她死了那条心。” 陆明哲垂下眸子:“事情差不多就行了,你也别做得太过了。毕竟我和伟东以前是战友……” 周容锦不想提这茬,告诉他:“行了,赶紧给陆琰打个电话吧。” 陆琰不肯接,最后打到公司,秘书说他在开会,问及时间,一连几天都有安排了,连晚上的时间也被排满。 陆明哲想了下:“还是我去公司找他谈谈吧。” “也好。” 顾九重从外面回来,扔下钥匙换鞋,一抬头看到钟峻风从房间里走出来。 “小风,你来了。” 钟峻风点点头:“你好。” 顾九重笑着走过来,看他睡眼惺忪,摸了摸他的脑袋:“睡午觉了?小玖妈妈呢?” 钟峻风指了下卧室:“她还在睡,你别去吵她。” 顾九重告诉他先到沙发上看电视,还是转动门把手进了卧室。 风小玖蜷缩在蓬松的被子里,那被子是顾九重晚上盖过的。而她整个人被埋在里面,只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窗帘拉了一层,光色很暗。 顾九重坐过去的时候,顺手开了床头灯。曲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两下。 风小玖就卷曲得更厉害,扯过被子盖住脸,没有睁眼说:“小风,别闹。” 顾九重伸手拉她:“风小玖,别睡了。” 风小玖长睫动了动,缓缓的睁开眼。看清是顾九重之后,揉了揉眼睛坐起身。 “你回来了,现在几点了?” 顾九重抬腕给她看。 光线太暗了,风小玖直接拉过他的手臂,看清时间后呼了声:“天呢,这么晚了。”她跳下床找拖鞋,额上的发都散下来了,急急忙忙的。 顾九重将看到的那只扔给她,接着抬手捋顺她的额发。 “你这副急着投胎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不是易少过生日,你不是也要去?” “还真是得去。”顾九重站起身,他西装革履没有哪一处不得体,衣服都不用换了,抬腿就可走人,所以一脸轻松自得。 倒是风小玖,还穿着睡衣,素色素面,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重要的是她要先煮点儿吃的,将钟峻风喂饱了再带过去。不能让他吃夜总会那些小食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那些东西不见得好。 顾九重先出去了。 钟峻风回头看了他一眼:“小玖起来了吗?” “去洗漱了。”顾九重坐过来,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钟峻风简短说:“中午,我晚上住这里。” 顾九重微微笑:“好啊。” 风小玖从卧室里冲出来,问两个人:“你们想吃什么?吃饱了再去寻芳踪。” 顾九重凉凉说:“就这点儿时间你还能做个满汉全席么?” 这倒也是,风小玖抚了下额,她放弃了。 边下厨房边说:“吃面吧,放点儿青菜,一个人给你们加个蛋。” 钟峻风补充:“我要求再加点儿肉丝,我正在长身体。” 风小玖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那是嘴巴馋。” 钟峻风扭头看电视,自若的反驳她:“我可不馋。” 顾九重脱下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告诉钟峻风:“小孩子看太多电视对眼睛不好。” 钟峻风换着台说:“我平时不怎么看电视。” “这个时候你不是该上学了?” “那些东西我都已经学会了,而且小玖和配配都在这边,我也不想一个人呆在那里。等小玖回京都的时候我跟她一起回去。” 顾九重盯着钟峻风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天下的小孩子都有共性,他觉得这样看着有一点儿熟悉的东西。跟他的弟弟小的时候有一点儿相似,不过没这孩子叛逆。虽然钟峻风看着挺安静,但是顾九重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不羁,小小年纪似乎无所畏惧,同大人说起话来也是自信满满的。 伸手搭到他的肩膀上:“你不太喜欢我?” 钟峻风侧首看他,其实他没有不喜欢顾九重,倒是希望自己长大了,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聪明人。奈何他跟风小玖有关系……他皱了下眉头:“你是真心喜欢风小玖吗?” 顾九重平常就那样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看懂他的人不多。即便他的真心就是那样,看到的人也未必就会相信。赵紫宁就曾凄楚的说过,她说:“顾九重,我从来看不透你的心。”时间久了,连他自己也看不懂了。恍若笑了声,十指交握显出些许漫不经心的深沉来。 不自知的转首望向厨房,那里开着一盏薄灯,风小玖站在门边择菜,投下影子薄得跟纸一样,他面上笑意清浅。这个女人的样子倒是不觉得讨厌,看多久,在一起呆多久都不会觉得腻。那种平静缓缓若流水,一直不曾有哪个女人给过他,他惧怕一种尘埃落定,因为他天性属狼,可是风小玖这样的一粒埃滚滚沙尘一般,将他吞噬掩埋掉了。只有真正扎根进泥土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原来除了束缚,吸收来的东西更是多,那些东西悄然而至,给了他新鲜且强大的生命力。 他笑着望向她,目中迷情翻滚。 钟峻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不用说了,我想吃苹果,你能帮我削一个么。” 顾九重起身去冰箱里拿苹果,风小玖挡到他了,伸手将她移开。 “怎么那么碍事。” 风小玖忙着拿鸡蛋和生肉,反手将他推开了。 “你怎么这么捣乱,没看到我忙着么。”又问他:“你拿什么?” 顾九重乖乖一指:“苹果。” 风小玖拿了个扔给他。看也没看:“快出去吧。” 顾九重看了她一眼,将苹果放到一边,卷起衬衣袖子,指使她:“你把这个苹果削了给小风吃,面我来煮。”看风小玖一脸质疑,他忽然蹙眉,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推了出去。“我最烦你这个表情,怎么不信人?” (030)多情总比无情苦 风小玖真担心他将厨房点着了。 可是事实证明,顾九重是把做饭的好手,他不仅没将厨房点了,还将普通的面条煮得色香味俱全。 风小玖捧着面点赞:“顾公子,你可以啊。” 顾九重瞪了她一眼。 “我会的东西只会比你多。” 这样一说,风小玖方想起来,他没有父母,即便没有那场空难,也是在国外读书。留学生会做饭的人很多,自理能力肯定要强一些。而且顾九重这样挑剔的人,吃上也很讲究,不会亏待了自己,一定练就了一些本事。 顾九重将自己碗里的鸡蛋挑给钟峻风。 “这个给你,长身体就多吃点儿。” 钟峻风抬起头,说了个:“谢谢。” 风小玖捕捉一点儿精光,总觉得奇特,可是,到底是什么,她当时没想明白。直到换衣服上妆的时候还一直在想,开车去寻芳踪的路上,看到顾九重和钟峻风一团和气的侃大山,忽然就明白了。心里“咯噔”一声,她握紧了方向盘,隐隐复杂的看向钟峻风。风小玖以为他完全想开了,钟峻风有的时候虽然沉默,可是一点儿都不内向,甚至称得上开怀,便以为小孩子很好哄,他完全从没有爸爸这个茫然的误区中走出来了。却原来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有一个高大威武,可以视作榜样的男人跟他这样说一番话,或是遵遵教导,这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或许比较有方向感,就像生命里一尊灯塔或者指向标。 当晚钟配配装扮得十分俏丽,还亲自送上酒水。 风小玖没有随顾九重一起过去,今晚她是作为寻芳踪的老板登场,不是顾九重的女伴。所以带着钟峻风先回办公室准备。 钟配配听肖方说风小玖过来了,转首来办公室。一堆门进来,风小玖只差对着她吹口哨:“今天你是艳压群芳了吧?” “瞧你说的夸张,轮得着我么,你是没去看,男男女女的几屋子,排场倒是大,不缺花枝招展的女人,我前脚一迈进,立刻就被掩埋了。” 钟配配故作心酸感慨的摇了摇头。 风小玖半开玩笑的说:“本来还指望你倾国倾城,借着这个时候,找个如意郎君呢。看你一副信心不大的模样,真让人忧心。” 钟配配哂笑:“指望迷惹这些公子哥我看算了,他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才能入他们的眼啊,我这样的是不行了。”推了她一把:“你去前线吧,比我有戏。” 钟峻风跑出去跟服务生要东西喝。 风小玖看到门板关合,靠在那里语重心长:“原来小风想要一个爸爸。” 钟配配若有所思:“这个我无能为力,你是知道的,除了这个,我倒是什么都肯给他。” 风小玖撑着额头,半晌,站起身来:“我过去打声招呼。” 钟配配叫住她:“陆少他们都在。” 风小玖还是去了,抱着两瓶好酒进来,果真像钟配配说的那样,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上窜下跳。几个人见她进来了,拍起手来。 “小老板终于来了。” 风小玖一脸谜样的笑,仿佛艳阳天下的水波轻漾。光色明暗不定,并不能将每个人的脸都看得清楚。可是看到了顾九重,坐在显眼的位置上。芝兰玉树,仿佛一尊上好的瓷器。 “易少过生日,恭喜。” 易绍仁早已经站起身来:“谢谢小老板,坐下来一起喝几杯。” 风小玖婉拒:“今晚真不行,我带孩子呢,少喝两杯表示一下吧。” 那边有人叫起来:“小老板哪来的孩子啊?” 这样一问,便有人插话:“那得问顾少,莫非有喜事了?” “呦,那是不是陆少的喜酒一喝,就该喝顾少的了。” …… 大家说笑着,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风小玖淡然一笑:“真是越说越玄乎了,你们平时拿我消遣,也就罢了。今天为了消遣我,拉顾少下水,可就不地道了。”她看了顾九重一眼,故意撇清给旁人看一般:“顾少,我都要为你鸣不平了。” 易绍仁说:“别听他们胡扯,呕你玩呢。听配配说你歌唱得特别好,给我们唱一首吧。” “你听她乱说,我哪里会唱歌。”可是盛情难却,而且唱歌比喝酒强,就大方的让人点歌,自己挤到顾九重的一旁坐下。挨着顾九重的人自动让出位置来,并将话筒递给她。 顾九重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玩陌路?他自然比谁都会炉火纯青,这本来就是修为极高的上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和另一侧的女人有说有笑的攀谈。 那女人不是寻芳踪的,所以没什么忌惮,被顾九重逗笑了,就往他的怀里钻。 江桐看着风小玖那个仿能呼风唤雨的模样,由心的气不顺。事到如今她还真是八面玲珑了,只以为自己就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实质上不过一个卖笑的风尘女。 歌是哪个人随意点唱的,看来是点错了,竟将陈年压箱底的东西都翻了出来。明显没人会唱,可是旋律觉得熟悉,在人切歌之前,风小玖说:“我唱一下试试吧。” 旋律简单,歌词不过就那几句,女声凄凄而反复,动情的低声唱:“……爱到尽头也回不到当初,你为何还要如此执固,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纵然多情要无情苦,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一遍一遍,等待回应般。 太多个年头了,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记下的东西,所以努力回忆,并不能完全的想起来。只记得那一句“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就再唱不下去,哽在那里没了声音,屏幕光影闪烁。从顾九重这个角度看去,风小玖就有一点儿呆怔,明显神思恍惚,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忽然感觉一阵烦躁,从她手中夺过话筒:“别唱了,难听死了。” 风小玖仍旧神色恍惚的看他。 顾九重在她眼底看到一点儿细碎如星子的东西,明亮得刺伤他的眼。抬手抚上她的眼睛,掌心温暖干净,伸手一扯,将她按到怀里来,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一片湿润。 她到底还是那么深爱着一个人,即便是恨也要这样走火入魔,这样算触景伤情么? (041)小风病了 她到底还是那么深爱着一个人,即便是恨也要这样走火入魔,这样算触景伤情么? 那边已经将歌切了,换了一首快歌。唱出来亦是朗朗上口。 陆琰之前一直沉默着抽烟,这会儿拧断烟头站出起身出去。江桐叫了他一嗓,也是惘若未闻。 风小玖被顾九重抱了一会儿,接着被他拖着出来。 她今天真的是失态了,虽然除了顾九重其他人不明所以,但就是这个男人已经十分要命了,她本来到死不想流露蛛丝马迹的。 跟在顾九重身后惴惴不安的走了几步。 顾九重忽然转过身来,却一句话也没问,只是板起脸说:“丢人,去洗脸。” 风小玖匆匆的转身去洗手间。 她不是不懂自持的人,刚刚只是不经意触动了某一个开关,想起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开始和结束往往都是这样难以预料。当初何苦脉脉含情? 返场的时候听杜析宇说顾九重和陆琰一起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还说:“小老板,你要是找顾少,就给他打个电话。” 风小玖可不敢,应付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 江桐接着跟了出来。 “风小玖,你等一等。” 风小玖回头看着她:“你有事吗?” 寻芳踪的隔音效果一流,包间内再吵闹,走廊上却很安静,而江桐还是扬起声音说话:“我和陆琰马上就订婚了。” 风小玖几乎是耻笑:“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么?而且七八年前你就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结果怎么?” 结果真是不怎么样,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和陆琰竟一点儿进展都没有,陆琰一如既往的对她不冷不热。 江桐脸色发白,这一轮谈话她明显战败了。 风小玖不曾心慈手软的补刀子:“所以我劝你低调一点儿,结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省着到时候沦为笑柄。” “风小玖,你在嫉妒么?你还爱着陆琰对不对?” 江桐死死盯着她一双眼,仿佛只要她说一句假话,她就当场揭穿她。 风小玖淡淡抬眸:“谁说我以前就爱他?不要以为你虎视眈眈觊觎的,就是好东西,如今看来,你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她将她的全身扫遍,不过就是一身品牌堆砌,除了珠光宝气,风小玖从来没觉得她有多少看头。 风小玖隐隐觉得自己有反胃的冲动。 回到办公室筋疲力尽。 肖方给她端了一杯咖啡上来,放到桌子上说:“风总,是不是今天他们灌你酒了?” 看她那样子就像是喝多了。 风小玖撑着额:“我没喝酒,就是乱轰轰的,吵得我头疼。”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问他:“配配和小风呢?” “在南楼那边的小花园里玩。要将配配姐他们叫回来么?” “不用,你坐。”风小玖让肖方坐到沙发上,她也端着咖啡坐过去。然后说:“我听配配说你一直很照顾她,每次小风过来,也对小风好的不得了。” 肖方是个面相十分清峻的男人,白皙干净,比钟配配小那么一岁半岁,当年钟配配带着风小玖的嘱托来这里操持分店,人事录用的时候招聘来的。工作认真负责,办事也很得体,是钟配配最得力的助手。 听到风小玖这样说,只道:“觉得配配姐一个女人挺不容易的,而我们这些手下人能帮忙的事情也不多。” 风小玖点点头。 多看了他两眼:“其实配配是个好姑娘,重情重义,又独立能干。看上她,说明你有眼力。” 肖方微然的表现出慌张:“风总,不是你想的那样。” 风小玖提起嘴角笑笑:“哦?是我看走眼了,你不喜欢钟配配?” 他能读懂钟配配的眼神,那种高强度的默契只有一个人看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去才会有。可是,肖方和钟配配就有。而且风小玖不止一次看到肖方在看着钟配配的时候有微许的愣神,那种来自精神上的恍惚隐约是情动。 肖方抿了下唇角。 半晌:“我配不上配配姐。其实我也没有非份之想,就是想着在一起工作的时候能多分担一点儿。” 这便是这世上最朴实无华的爱情,爱一个人可以不计后果,只想着可以为他做些什么。 风小玖眼眸轻抬:“你放心,你们的事情我不会胡乱插嘴,说什么做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过既然你喜欢她,让她知道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我也想配配有个好归宿,可以有个人对她知冷知热。如果你哪一时下定决心要表白,或者想开始追求她,来找我一下。” 肖方不明所以,还是点头:“我知道了,风总。” 肖方才出去不久,钟配配就抱着钟峻风冲了进来,她穿着十寸的高跟鞋,踩到厚实的地毯上险些崴了脚。幸好风小玖一伸手扶住她。 “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钟配配急的不得了:“小玖,你快让他们备车去医院,小风肚子疼的很厉害。” 风小玖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钟峻风脸色惨白得跟纸一样。额头上都是汗,蜷缩在钟配配的怀里紧咬着唇却不吭声,一定是疼坏了,可是这个孩子就有那个邪劲,疼也不说疼。她的心如同一只手撕拧似的疼着,真真正正的抓心挠肺。 “怎么会这样?”她拿上钱包和钥匙:“我来开车,快走吧。” 钟配配心疼得直掉眼泪,路上一直自责的说:“都怪我,之前他说肚子疼,我还没当回事,说帮他揉一揉就好了。没想到越来越疼,不如早送医院……” 风小玖按着她手背:“你先别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先去医院再说。” “会不会是吃坏东西了?可是我没给他乱吃东西啊。” 风小玖下意识想今晚上钟峻风到底吃了什么,问及了钟配配,零食一点儿没吃,只吃了两小块哈密瓜。风小玖就担心是不是晚餐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也吃了,但是没什么事啊。 忙及打电话问顾九重,想着是不是肉在冰箱里放久的缘故。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端有些微喘。 风小玖张口就问:“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顾九重怔了下,声音突如其来的柔和,却闷着声说:“没有,怎么了?” 风小玖说:“那没事了。” 她将电话挂断了,车子不断加速。 (042)你打架了 顾九重的电话接着又打了过来,风小玖抓紧方向盘紧紧盯着前方。 那电话就一直响一直响。 还是钟配配提醒她:“小玖,你接一下电话吧。” 风小玖之前只是恍若未闻,掌心中全是汗,湿漉漉的。看了一眼接起来,顾九重已经在那边发起脾气:“风小玖,你怎么回事?” 风小玖脑子发懵:“怎么了?” 顾九重被她的无辜打败了,这时候他已经坐在车上,说不出是回家,还是前往夜总会,她没头没脑的打这么一个电话,他以为她是未卜先知关心他,仔细一想怎么可能,她那个木鱼脑子。再打回去她又不接了,顾九重这没由来的一场脾气,冷着嗓音问她:“在哪儿呢?” 已经到医院了,风小玖将车停下。直接说:“在中心医院,小风肚子疼得厉害。” 顾九重说:“我马上过去。” 钟配配抱着钟峻风冲进去,大声的喊医生。 风小玖弯腰捡起一只鞋子,鼻骨酸得厉害,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捂着嘴巴轻泣出声。 医生护士涌出来,马上把孩子抱进去做检查,最后确定是阑尾炎,需要马上做手术。 钟配配一双手抖得厉害,或许是一生失去得太多,所以害怕任何的失去。她的头脑竟有些不清,颤巍巍:“小玖,会不会有危险?” 所以她不敢签,这个字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签。 风小玖蹲下身来帮她将鞋子穿好,安慰她说:“签吧,你放心,一点儿事情不会有,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你看我的扁桃体都割掉了,这两个差不多大小的手术,养几天就好了,小风不会有事。” 钟配配的瞳孔慢慢有了焦距,吸紧鼻子勉强同意。 风小玖摸了摸她的脑袋,还是说:“要不我签吧,反正都是妈妈。” 医院一定要钟配配签,可是风小玖看她那个样子,只觉得不忍心。 正好顾九重赶过来了,速度倒是很快,看到这里聚集了一些医护人员,就问:“怎么回事?” 风小玖额发被汗打湿,抬手拔到一边,说:“这个字我来签,配配她有些害怕。” 顾九重知头醒尾,已经转身去打电话,看来这里面他有熟人,听意思是直接联系了医院的高层,他们就很快接到电话,说这个字可以由风小玖来签。 钟配配坐在椅子上掉眼泪。 抬起头说:“小玖,谢谢你。” 风小玖揽着她的肩头平抚了一会儿情绪:“放心吧,小风不会有事的。” 钟配配说:“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体质一直都很弱,我分明知道的……” 风小玖低着头,眼眶发红。 眼风扫到皮鞋和西装裤腿,裤线熨烫成笔直的一条线,即便一天的时间过去依旧纤尘不染。她努力咬了咬唇,抬起头来一脸平静的望向顾九重:“谢谢你。” 看清之后怔了下,之前都太慌张了,什么都没有看清楚。这一刻才发现他的眼角发青,脸上也有一块发紫的痕迹,没穿外套,衬衣的袖子随便翻卷着,露出均匀有力的小臂和腕表。衬衣开了两颗,其中一颗纽扣已经找不到了。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扣子,黑色的,是他的钟爱,哪一件衬衣都是这一种,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 “你跟人打架了?” 顾九重嘴角一努。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他不承认,一脸桀骜不羁,额发松散微微的摭住眼,就像个毛头小子。 钟配配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钟配配一走,顾九重坐下来。 他有一点儿想抽烟,可是这里是医院重地,掏出一根之后慢慢的在手里捻碎。 “小风会没事的,这是个小手术。” 风小玖十指紧紧的交握,只淡淡的:“嗯”了声。 顾九重伸手过来握住她的,她的手冰凉,冷的像冰块一样。 若有所思的抬眸:“你很害怕?” 风小玖抬起头:“不,我不害怕。” 顾九重状似感叹:“骗子。”分明就是已经吓坏了,只是这个女人故作坚强习惯了,没像钟配配那样泪眼婆娑的哭起来。顾九重猜她的心里一定已经焦灼成一锅粥了,这样装模作样的风小玖竟然让他心疼。顾九重觉得少有这种拿自己没办法的时候,这样的怜悯让他方寸大乱,不得掌控。拍了拍她的脑袋,将人拉到怀里来:“不是我在安慰你,我只是实话实话,阑尾炎只是一个小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一颗很大很大的泪珠顺着风小玖的眼角掉了下来,一下砸到顾九重的手背上,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一颗滚烫灼人的火星烫了一下,紧接着烧伤了,皮开肉绽,隐隐作痛。 如果说爱上一个人需要一个理由的话,他觉得风小玖的这滴眼泪,在他的生命里简直弥足珍贵。 风小玖倔强的抹了一把眼泪说:“小风是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他的身体素质的确不好。时常生病,比一般的孩子更容易感冒,有一段时间生了过敏症,怕转变成哮喘,忌口特别严重,除了主食什么都不敢给他吃。我和配配每天提心吊胆,转变成哮喘怎么办,拖累他一辈子。就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配配时常不让他去学校,毕竟那里照顾得不周到,其他的小朋友若是生了什么感冒发烧的病,又极易传染给他,一直吃药打针怎么行,这个孩子几乎是倾注了我和配配两个人全部的心血……” 所以他不能有事,这种在他身上动刀子的事情,她们怎么可能不害怕。以前他身体再怎么不好,只是吃吃药,打打针,忌口的东西多一些,不能像其他小朋友那样随心所欲。但是没有做过手术,只怕这是一个端口,一旦开启,将是一段更为恶劣的苦难人生。那种心理上的怜惜与恐惧,别人又怎么懂得。 “现在吃药打针在小风看来,已经是很寻常的事了,可他没做过手术……” 顾九重低头看她:“小孩子吃药打针不算什么,很多人小的时候也动过小手术,不要想成这是一个不幸的开始,没人说这一回他动了刀子,以后他就要适应刀子了,这是什么悲观逻辑,你这颗脑子到底想的什么。” 风小玖喉咙里哽着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 (043)一言为定 钟峻风的手术很顺利,医院最权威的医生亲自操刀。 出来后,走过来客气的跟顾九重握手:“放心吧,手术很顺利,住几天院就完全恢复健康了。” “谢谢,辛苦几位了。” 钟峻风被送到vip病房里,醒来之后精神状态还是不错。 钟配配坐在床边抓着他的小手,问这问那:“疼不疼?还感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钟峻风冲她勉强笑:“妈妈,我没事,你放心吧。” 钟配配声音里带了哭腔:“臭小子,以后再不能这么吓唬我了。” 钟峻风帮她擦眼泪。 “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你自己吓唬自己。以后我再不会这样了。” 风小玖站在床尾,一颗心落下去了,终于可以露出一点儿微笑。 过来亲了钟峻风一下:“不管怎么说,生病就是你不对,还怪我们大惊小怪,你把你妈妈都要吓死了。” “小玖妈妈,是我不好。” 风小玖轻声说:“你没有不好,你是最好的。” 顾九重去外面抽烟了,再回来,看到钟峻风醒来了。拉了张椅子坐过来:“我没想到你的身体这么弱,不过你的意志很坚强,我听医生说了,你一点儿都没有害怕。”跟他撞了下拳头:“是个男子汉。” 钟峻风在这里看到他似乎很开心:“你一直都在这里么?” “是啊,从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本来我是想看你笑话的,看你是不是又哭又叫,没想到你一点儿都不害怕,实在勇敢。我忍不住佩服你。” 这一番话对小孩子很受用,钟峻风有一些傲娇的说:“我只是身体不好,胆子本来就很大。” 顾九重说:“等你出院之后,每天跟着我做运动吧,保证你身体棒棒。” “好啊。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顾九重竟做出幼稚举动,跟他拉钩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风小玖若有所思的叫他:“时间不早了,我把你送回去吧。” 顾九重对钟峻风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今晚一定要好好睡觉,让他们看看我们男子汉到底有多坚强,别让你妈妈操心。”他跟风小玖走出来,这样一折腾,大半夜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深秋的夜晚有了丝丝冷意。 风小玖裹紧了身上的小外套,只说:“小孩子的话不用当真。” “你觉得我是在糊弄小风?”顾九重眼波深沉,那样子仿佛不高兴了似的,语气变重:“就因为是小孩子,说过的话才一定要当真,否则小孩儿有样学样,长大了会是个言而无信之人。难道你平时就是这么糊弄他的?” 风小玖脱口而出:“我怎么会糊弄他,我对小风是全心全意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全心全意的对他?我总不至于闲着没事做,消遣一个小孩子。”他又说:“我的弟弟就是我带大的,性格上我不敢说他是十全十美,但是人品上绝对没有问题。” 风小玖被他抵对得哑言,她这样也真是没必要,何必跟只刺猬似的。顾九重为小风的事情忙了大半夜,不仅没任何坏脾气,还肯耐心的哄他,她这样跟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顾九重在路上就睡着了,靠在椅背上,以他的身高,车厢内实在逼仄,看出是真的困了,索性不管哪里。 风小玖知道他这个人挑剔,据说在飞机上从来睡不着觉,窄小的环境会让他感觉不踏实,那样反反复得的醒来,倒不如不睡。 直到楼下才将他叫醒。 顾九重桃花眸子眯成一条缝,迷离的看着她,嗓音也略微的沙哑:“就到了?” “嗯,上去睡吧。” 顾九重懒洋洋的“嗯”了声,坐在那里却不动弹,重新闭眼靠到椅背上。 风小玖倾身过来叫醒他。 “顾九重,别睡了,会感冒的。” 顾九重眯着眼,一下抓住她的手腕,不等风小玖反应过来,劈头盖脸的吻住她,风小玖本能的挣扎,奈何他吻技高绝,这一次并不霸道,细细的啃噬她,一阵阵的酥麻入骨。风小玖渐渐失了力气,竟然无力反抗,抓着他衬衣的手一点点松脱开来,张口喟叹,他的舌头趁机滑入,一寸寸啃咬吸吮,像要将她吃进肚子里,那吻也变得越来越霸道,慢慢渗透出一点儿缠绵,宛如动了真情。除此之外还有怒火,是他积攒了好些时候的,风小玖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只是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吻了好一阵才放开。两人气息变重,交织在车厢内此起彼伏。 风小玖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阵的发烧,推开车门先下来。 顾九重跟着走了下来。 风小玖明早还要去替钟配配,没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所以要早早睡。拿上睡衣去洗澡。 顾九重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煮咖啡,顺便给风小玖也煮了一杯。 之前有了那么一个小插曲,氛围有点儿尴尬。顾九重也感觉出来了,看风小玖烫成大卷的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腰际,又觉得唇齿发干,端上咖啡回房间了。 门板“砰”一声关合。 仿佛在风小玖的心头震了一震,以前两人也经常结吻,但她很少紧张,明知顾九重是在恶趣的戏弄她。而她也愿意像只妖精似的供他戏弄,欲拒还迎都免了,直接让他感觉到无趣,也是真的没有下一步,最多的时候就是咬疼她,然后低咒一声“无趣”就放开了。她美滋滋的,脸不红心不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这一次不一样,顾九重时轻时重,分明又是十足的霸道,不知他哪里来的怒火,可是风小玖感觉到了。 就因为想不明白,所以心慌意乱。盖着被子躺到沙发上了,仍旧睡不着。 顾九重很晚才去洗澡,进进出出动作很轻。 但是风小玖还是听到了,于是又爬了起来,翻出药箱坐到沙发上。等顾九重吹好了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叫住他:“坐过来。” 顾九重微微的眯着眼:“做什么?” 风小玖不说话,拿出药棉准备帮他处理伤口。 顾九重这才看清她的意图,老实的坐过来。 (044)你可以啊 风小玖帮他上了药,这些痕迹要是全消了,估计要等上几天,但是总比不上药强。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能挂彩。风小玖觉得有的时候顾九重这样成熟稳重的人看着真的挺像不良少年的,跟人打了架,问起来的时候一脸不羁,嘴硬着不肯承认。脸上涂抹完了,问他:“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顾九重说:“身上也有。” 风小玖告诉他:“把睡袍脱了。” 顾九重邪气的说:“我里面什么也没穿。” 风小玖瞪了他一眼:“回去睡吧。” 顾九重目色深沉,幽幽的看着她:“要不要一起?” 风小玖眼睛圆溜溜的:“我们又不是床伴。” 顾九重到底是笑了,笑容有些不合适宜的爽朗。 “风小玖,你可以啊。” 他起身回房间了。 风小玖抱着头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小时。 早上风小玖买了早餐过去,钟配配明显也没睡好,黑眼圈很重。 “你回去补一觉再上班吧。” 钟配配强打起精神说:“没事,化妆摭一下就好了,以前忙起来通宵不睡也都是常有的事。”她感慨了一下:“可真是老了,精神头大不如前了,稍一累点儿就感觉出来了。” 钟峻风躺在床上说好话。 “妈妈,你一点儿都不老,你本来就长得年轻。” 钟配配笑嘻嘻的:“我儿子真会说话啊,这么一说,我立刻有种年方十八的感觉了。”她被灌了*汤,信心百倍的去上班了,一点儿看不出疲惫。 风小玖把粥端给钟峻风,感叹:“你们男人啊,就会拿好话哄我们女人,谁让我们就是傻呢,你看你妈妈,她立刻就信了。” 钟峻风一挑眉毛:“谁哄你们了?我说的是实话么。” 风小玖装模作样:“我可要随时保持警惕,不能像你妈妈那样随时随地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 钟峻风问她:“顾叔叔呢?” “他说上午的时候来看你,这样可以替我的班。早餐我来照顾你吃,他来了你就跟着他。” 她出来的时候顾九重还没有起床,他有一点儿起床气,所以早上的时候习惯性的板着脸,别人说话他也烦。扯着嗓子将她叫进去,就是告诉她再过几个小时他去替班的事。 这个时候风小玖真不想招惹这位大爷,唯诺的说:“你先睡着,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不过去,她也不敢说什么。她把门拉上,就先过来了。 钟峻风感慨:“顾叔叔其实是个挺不错的人。” “你怎么知道?小孩子能看出什么。” “小孩子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我有感觉,觉得他这人还不错。” 风小玖被他逗笑了:“你就没有感觉错的时候?” 顾锦苏听说钟峻风去医院了,就想过来看一看,可是他有自己的顾虑。犹豫了一个早上,直至钟配配来上班,他蹭到她的办公室里来。 先问:“配配姐,小风怎么样了?” “阑尾炎,做了一个手术,得在医院里住几天。” “哦,原来是这样,我听肖经理说昨晚他肚子疼得厉害。”他又蹭过来一点儿,问:“那现在谁在医院里照顾他呢?看护么?还是我姐?有没有其他什么人?” 钟配配瞪他:“你想去看小风就去,干嘛问这么多,不用你帮着照顾。” 顾锦苏拉长了音:“配配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配配乐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小风。去看他吧,就你姐一个人在那里呢。” “你和我姐两个人轮班照顾么?” “是啊,用别人不放心。” 顾锦苏一乐:“等你过去的时候我再去看小风,这样我也可以陪你说说话,省着你无聊。” 钟配配盯着他:“不对啊顾锦苏,你一向是心疼你姐的,竟然怕我无聊。你是不是惹到你姐了,还是跟她生什么闷气呢?” 顾锦苏接着说:“你别乱猜,我去工作了。” 易绍仁刻意打来电话,问钟配配昨晚没出什么事吧。风小玖一走,结果她也不来了,问肖方,便说两人带着孩子去医院了。那个场合闹腾的不得了,所以一早爬起来就给钟配配打电话。 钟配配这会儿可以轻松说话了,不像昨天晚上方寸大乱,完全不像她自己了。 “谢谢易少惦记着这事,小风昨晚阑尾炎,在医院做了个手术,现在已经没事了。” 易绍仁听说孩子住院了,非说:“那我得过去看一看他,在哪家医院?” 钟配配将医院和病房告诉他。 易绍仁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陆琰的车子正从缕花大门里缓缓的驶出来。两人在这里是邻居,看来陆琰昨晚睡在这里。过去将他的车子拦下。 陆琰要去上班,不耐烦的按喇叭。示意他好狗不挡路。 易绍仁反倒将车开到路中央拦住他,接着走下来敲他的车窗。直到玻璃缓缓放下,他弯下身说:“昨晚你是怎么回事啊?我生日你和顾少一出去就不见人了,连未婚妻都是我找人帮你送的。” 陆琰挑眉:“你愿意,我没求你。” 易绍仁苦大发了:“陆琰,可没你这么说话的。”伸手指他的脸:“怎么回事啊?出车祸了?” 陆琰骂他乌鸦嘴。 “大早上的,你到底会不会说人话?滚开,我赶着上班。” 易绍仁讨不到好脸色,准备让开。 “走吧,我也赶着去医院呢。” 陆琰问他:“怎么了?” 易绍仁回过头说:“钟配配的儿子昨晚阑尾炎住进医院了,我去看看。” 陆琰想了下:“我跟你一起。” 十点多有一个会,看了下表,时间还很充足,路上给秘书打电话,将其他工作安排了一下。 风小玖本来给钟峻风讲笑话,逗得钟峻风很开怀,护士提醒她:“你就别引他笑了,对伤口不好。”风小玖这才想起来,一阵唏嘘:“不敢讲笑话了,还是听故事吧。我早上来的时候把你的故事书带来了,我们一个一个的讲。” (045)他是傻了 钟峻风讪讪的说:“你讲故事不生动,总跟背书似的。” “我背书也是很抑扬顿挫的,不知道有多好听。” 钟峻风那个表情明显是不信,他凑过来一点儿:“你说实话,你小的时候读书一定不好是不是?” 风小玖睁圆了眼睛:“你是听哪个人乱说的,我从小就聪明,读书一直都很好。” 病房门开着,陆琰和易绍仁直接走进来了,正好听到风小玖在跟一个孩子吹牛。 陆琰似笑的看了她一眼,不敢苟同的说:“一个数学和英语一度勉强及格的人,怎么敢说自己读书好。” 当年风小玖有一小半的作业是陆琰帮着做的,她学习真的只是一般,就爱耍点儿小聪明,平时不是很努力,临时抱佛脚还可以。 有许多不会的习题,所以时常缠着陆琰不放,他牺牲了很多业余时间给她讲解。那时候每到考试不担心自己不会拿第一,就担心风小玖万一发挥失常,可能哪一科就惨了,直为她捏一把汗。 考好了就欢天喜地,老远看到他就又喊又叫,一声一声的叫他:“陆琰哥哥,陆琰哥哥……”考不好就像霜打的茄子,那时候的风小玖,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用不着去猜,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大了,还是喊他哥哥,而他们并不同姓,了解他的人也都知道陆家只他自己,哪来一个妹妹。不知道多少人拿这事来调侃他,嚷着风小玖是他的情妹妹,每天陆琰哥哥的唤他,那样子真是既亲密又暧昧。 陆琰人前板着脸,人后没说纠正过她一次。那样的误会,他似乎并不排斥。 风小玖没想到陆琰和易绍仁会过来,回头看到人怔了下。站起身说:“你们怎么来了?” 易绍仁还专注前一个话题上,问陆琰:“你怎么知道小老板数学和英语不好的?” 陆琰若有所思的看了风小玖一眼,平淡说:“我猜的。” 风小玖玩笑似的:“陆少可猜错了。”紧接着请两人坐下,一并将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这话题就算圆成过去了。 易绍仁问候钟峻风:“小风,现在感觉怎么样?” 钟峻风一脸无谓的说:“挺好的。” “我和陆叔叔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让小老板给你拆开看看。” 风小玖马上说:“让易少和陆少破费了,这个时间过来不耽误工作吗?” 易绍仁说:“我上午没什么事。” 陆琰再次看了看时间,上午的会不能耽搁了。 所以在病房中坐了一会儿,就要早走一步了。易绍仁还不走,他在照着书给钟峻风念故事,据钟峻风说念得比风小玖好听。 风小玖送陆琰出去,直到病房外面,风小玖才说:“陆少,忘记恭喜你了。” 陆琰怔了下,转过身来看她。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我没同意跟也订婚。” 这些话跟她岂又说得着。 风小玖笑笑:“陆少就别不好意思了,满城都传开了,还掖着藏着,改天陆少去寻芳踪,我送一瓶好酒祝贺。” 陆琰薄唇紧紧的抿着。他从来不敢正式她对他的恨,她逃走了,他甚至不去找她,便想那个害怕伸头一刀的人是她,其实他是将头缩起来的那一个,比起她给的那些恨,他更多的是害怕。直到风小玖那一天亲口问出来,问他还记得她的父母吗?他真正的怕起来,出了一身冷汗,身体微微痉挛,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她的话像诘问,他那么怕,又怎么会忘记? 这些年风家的人和事像梦魇一样缠着他不放松,她离开了,他一口气都不曾喘顺过。 陆琰凝视她:“我先走了。” 风小玖说:“陆少慢走。” 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陆琰一回公司,秘书就告诉他:“陆总,老爷子过来了。” 陆琰不作声,直接步入电梯。 陆明哲在办公室里等他,看到陆琰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茶杯,问他:“怎么才过来?” 陆琰坐过来。 “爸,去处理一点儿事情耽搁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公司了?有事?” 陆明哲靠到沙发上,缓慢说:“这些天你不回家,你妈妈很担心你。她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让你回去,秘书就说时间都排满了。她怎么可能相信,就打发我来看一看。怎么,还因为订婚的事跟我们闹着别扭?” 陆琰面无表情:“没有,只是我和江桐不太合适,我们两个不过是好朋友,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 “可是小桐喜欢你这么多年,又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们陆家怎么也该给江家一个交代了,否则日后两家人还怎么相处。” 陆琰沉下眸子:“爸,这事我跟江桐谈,你和我妈不要操心了。” 怎么可能不操心,陆家和江家已经开始张罗这事,风声一旦走出去,就会四处扩散。现在哪个人不知道两家好事将近。而且江桐是陆家认定的媳妇,跟陆琰郎才女貌,早已是公认的一对。 陆明哲沉吟:“是不是因为小玖回来了,所以你的心开始动摇了?你知道,我们陆江两家的事是一早注定的,当年江家有恩于我们陆家,就是联姻的意思。之前你说年轻,不想将事订下来,江家做得也算仁至义尽,并没有勉强你。江桐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们陆家总不能到头来辜负了她。”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陆琰一直不曾将江桐从身边推离。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扇门,陆琰也有,他的心门许多年前关上了,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即便江桐站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并没能走进去。所以一开始他就想错了,不是时间久一点儿,他就可以容纳她,就能接受这桩联姻。 “爸,这些事情我都明白,等我和江桐谈完再说吧。” 陆明哲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就打算回去了,走前说:“我希望你还是理智一点儿。这辈子我们陆家跟风家只能是仇人了,那些恨永远别指望泯灭,所以你和小玖没有可能了。你必须学会放手,否则痛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是啊,人要面对现实,不能在虚拟的童话里活一辈子。 很多时候陆琰一觉醒来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大汗淋漓,不相信今天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风小玖回来了,活生生的站到他面前来,再问起风家人时他竟真的哑口无言,他还有什么颜面面对风家人? 不肖别人说,他也知道这辈子和风小玖不可能了。 (046)隔着生死 陆明哲离开了,整个办公室静寂下来,落寞如水涌上。陆琰感觉胸口那里憋闷得厉害,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潮水瞬息淹没所有生息。他记得许多年前她唱那首歌时的样子,跟着原声断断续续的哼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哪里找来的片子,跑到他的书房里用电脑播放,他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隐约是那样的歌声,昨晚又听到了,看她一脸呆怔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她那时想些什么?是否还记得当时的泪眼婆娑。傻傻的问她:“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殉情么?” 陆琰只是冷冷的瞧她:“看傻了吧?” 风小玖有一个纯真的年代,那时候她活的很简单,相信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风很轻,可撩人,陆琰是这世上的翩翩如玉佳公子,她对他的喜欢也会很长很久。 所以是陆琰傻了,这样又傻又纯真的丫头一旦虏获哪里会知道背叛,到死都会死心塌地。可是,他没能抓住她。 而她又是那样决绝干脆,走远了,便是连头都不愿再回一下。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家仇,是风小玖的血海深仇,除了死,没有办法逾越过去。 半晌午的时候顾九重就过来了,没有穿西装,一身简单牛仔裤小风衣,一件纯黑色的硬领衬衣,或许这就是得天青睐,即便随意穿着,也是有型有款,玉树临风,就像t台上走下来的。 看得小护士都是一阵脸红心跳。风小玖正看到小护士出门后抚心口的样子,仿佛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这样的魔力只在风小玖面前不奏效,她常将美色挂在嘴边,可是了解她的人就知道,不过嘴上说一说。毕竟风月场子,要的就是风情万种,妖娆之中必有一点儿坏,哪怕在许多人看来是轻浮。 顾九重问钟峻风:“昨晚睡得好不好?是不是刀口疼的厉害?” “是有一点儿疼,可是我可以忍受,所以睡得还可以。” 顾九重摸了摸他的脑袋,毫不吝啬的赞赏他:“小风,你真的很了不起,我没有看错你。” 钟峻风遭遇夸奖,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着问他:“你的脸怎么了?” 顾九重自若的说:“昨晚我不乖,小玖把我揍了。”他还有心说笑,回头冲着风小玖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跟做牙膏广告似的。同时接收风小玖大大的白眼,只挑了挑眉头:“你去上班吧,别杵在这里了。” 钟峻风也说:“是啊,小玖妈妈,你去上班吧,有顾叔叔陪着我就可以了。” 的确很可以,顾九重在这里,不乏上门来的小护士,让做什么都是眉开眼笑,手比眼还勤快,简直面面俱到。 又是住院部的vip,连查房的医生都格外尽心尽力。 顾九重坐在病房里给钟峻风讲许多有趣的事,几乎讲遍全世界。他去过的地方多,又见多识广,随便说起一个都将钟峻风哄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可以满足一个男孩子的冒险精神和好奇心。在钟峻风看来,简直比听书上的故事要惊心动魄得多。他扬着小脑袋,时不时发问一下,顾九重耐心的解释给他听。并且说等他将身体养好了,有了充足的体力,就带他一起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啊,钟峻风觉得自己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一直到中午,两人在病房里吃过饭。顾九重给他讲了一个睡前故事,告诉他:“你该睡午觉了,否则小玖妈妈打来电话我没办法交差。” 钟峻风觉得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人,睡觉之前说:“顾叔叔,你会一直对小玖好吧?” 顾九重笑了声:“你现在睡觉,我完成任务,就是对她好。” 钟峻风缩到被子里乖乖的睡。 顾九重守了一会儿,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钟配配安排了手头的工作从夜总会赶过来,他才得以离开。 钟配配一进来就一脸抱歉:“顾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在医院守了这么久。没想到小玖那么早就离开了,也没跟我说一声,否则我就早一点儿过来了。” 顾九重倒不觉得有什么。 “是我让她先走的,我和小风相处得很愉快,不想她留在这里打扰。” 那时候钟峻风已经醒了,冲钟配配点点头,表示顾九重说的是真的。 钟配配小心翼翼的将这尊大佛请出去,吁了口气:“儿子,以后可不能随便用人,你看他哪里长得像看护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得起的。” 钟峻风一脸的不客气:“那有什么,他又不是外人,顾叔叔是小玖妈妈的男朋友,又是我的好朋友,他来陪我也没有什么。” “小家伙,你这么快就被一个男人给收买了,你这是要伤死我和小玖的心么?” “顾叔叔又不是女人,你和小玖妈妈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 然后钟峻风又告诉她:“早上易叔叔和陆叔叔来看过我了,还带来了礼物。”他指了一下,真是大手笔,虽然只是一些玩具,可是都是现量版的,钟配配去店里的时候看到过,吓得直咂舌。现在的商人可真是没节操,为了挣孩子的钱,死命的吸家长的血液。 心想,得刻意打电话给易绍仁和陆琰道声谢,毕竟人家忙里抽闲来看过了。 “当时他们过来的时候,你有没有让他们见识一下中国好儿子的风采啊?” 钟峻风扬起下巴:“妈妈,你真是太虚荣了。” 钟配配嘻嘻的笑着:“我多不容易才生出这么聪明又漂亮的儿子,让他们知道一下怎么了。” 正闹腾的时候顾锦苏过来了。 他上来得小心翼翼,出电梯的时候问过病房里有什么人,这才拎着大包小包的吃的过来。 一进门笑着说:“小风,叔叔来看你了。” 钟峻风觉得生了病,比平时热闹了,看到顾锦苏自然很高兴,他不客气的说:“我昨天晚上就来医院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是啊。你怎么才来?”钟配配放下杯子,觉出古怪:“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过来,从寻芳踪出来的时候我还刻意找你,你去哪儿了?” 顾锦苏自若说:“我去给小风买东西了。” 钟配配白他:“你一个月挣那几个钱自己都不够花,买什么东西。” 顾锦苏一笑:“我姐又不会看我饿死。” 这样的人就是赚尽便宜,一张脸长得干净漂亮,嘴巴又甜,哄人的本事一流,没理由让人不喜欢。风小玖对他也是有一点儿偏爱,真是将他当弟弟看,就连钟配配也有这样的心思,所以平时会多给他一些。 (047)再无选择 陆琰答应陆明哲晚上回老宅,夜幕降临,从公司赶回来。 路上想起来给一个人打电话。 “今晚我回陆家,你好好吃饭。”沉寂须臾,微微担忧起来:“怎么了?不高兴?”想说他会解释,那端已经挂断了。更加疲惫起来,按着发酸发涩的眼眶,陆琰隐隐觉得,自己就快没办法撑下去了。 靠到椅背上松了松领带扣子,仍旧呼吸困难。 江桐下午接到周容锦的电话,叫她来家里吃饭,所以备好礼物跟陆琰一前一后走进来。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仿佛是顺应了天意,到了天命不可违的地步。按理说分人准备了八年,早该做好了万全准备。起码在江桐看来陆琰就该是她的,除了陆琰,她没想过要跟别人一起生活。所以这些年处心积虑,为的只是这一个结果。却造就了陆琰的无奈,有的时候觉得一些无奈无计可销除,做什么都意兴阑珊。 看到江桐坐在那里,抬起眼皮冷冷的看人:“你怎么会在这里?”随手解开领带扣子,所有的疲惫都写在脸上。 江桐虽然习惯了他说话的语气,一时间还是有点儿尴尬。 周容锦站出来说:“是我让小桐过来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来家里吃饭不是理所应的。”看陆琰冷着一张脸,绷着脸说:“反倒是你,再忙也不能忘记订婚的事,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不能有一点儿马虎。” 陆琰懒得吭声,拎着外套上楼去换衣服。 周容锦瞪了他一眼,就他那个臭脾气不知道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整日板着脸,连她这个当妈的多少都有些受不了,无奈拉了江桐一把:“我们准备吃饭吧。” 陆家人的饭桌上很安静,一顿饭下来没说几句话,氛围总觉得沉闷。 陆琰没什么胃口,最近或许上火的缘故,咽不下饭,有轻微的呕吐现象,像是胃肠得了毛病,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去看。所以从头至尾没动几下筷子。 周容锦虽然生着他的气,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看着陆琰精神状态不好,人也瘦了,忍不住将他爱吃的夹到饭里,嘱咐他:“你多吃一点儿。”又招呼江桐:“小桐你也多吃,自己家不要客气。” 江桐温温的笑着:“我怎么会客气。” 陆琰放下筷子,站起身的时候叫了江桐一下:“你吃完了,到书房来找我。” 江桐说:“好。” 陆明哲和周容锦对看了一眼又开始紧张,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陆琰还想出什么夭娥子。 江桐也好奇,但更多的是忐忑。心底一个声音是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他,男人了有恐婚症,结了就好了。放下碗筷却仍旧跟了上去,一进来就问他:“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果然,陆琰坐到沙发上,淡淡说:“小桐,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一谈。” 江桐由心生起恐惧,如同地底下钻出来的,却直浸四肢百骸。她骇然的睁大眼:“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谈的。” 陆琰平静得让人心里生寒,而他的语速仍旧缓而慢,显然千思百想,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觉得订婚的事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可是除却男女之爱,在他看来真的很难过一辈子,这样的感情不足以维系一段婚姻。 江桐盯紧他,知道下一秒他就将说出残忍决绝的话来,即时打断他:“你什么都别说了,事情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什么都不想听。陆琰,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不过是想跟你永远在一起,别的我不在乎。” 江桐转身要走,陆琰起身拉住她。 “江桐,你听我说……” 江桐闭起耳朵。 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嚷着:“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 可是陆琰却执意要说给她听,一字一句的灌进去:“你觉得这样生活有意思么?哪个人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心无旁鹜,可是你知道,我一定做不到。” 残忍是残忍,可是这些话对江桐来说于事无补,说再多都是徒劳。她处心积虑得来的东西,不是哪个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抹煞。 “陆琰,你真的喜欢风小玖?她到底有什么好。你看清楚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风小玖了,她现在是顾九重的人。” 陆琰薄唇抿紧,眼里呈出冷淡的琉璃色:“江桐,这不关你的事。就算不是风小玖,还有别人。风小玖已经过去了,我没想过还能跟她怎样。” 江桐咬牙切齿:“如果你反悔,我就死给你看。” 她哭着跑出去了。 陆明哲和周容锦在楼下没能拦住她,江桐跑出客厅直接开着车子出了陆家大院。 周容锦气得直喘气,跑到楼上叫陆琰:“看看你闯的祸,还不追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怎么跟江家交代。” 陆琰抓起车钥匙追出去。 江桐从来没将车子开得这么快过,路两旁的景呼呼的风一样刮过去,眼里涨满了水汽,以至于所有的事物越来越看不清楚。渐渐的她有些手忙脚乱,掌心湿透了,方向盘像握在手里的泥鳅,根本不听使唤。她急促呼吸,嘴巴张得大大的。忽然,一束强光打过来,她彻底看不清方向,一声惨叫之后,整辆车子外力的驱使下极速后退,而她仿佛深陷一个闭塞的夹缝中,不能自拔,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天旋地转。全身剧烈的疼起来,有人剧烈拍打玻璃窗子,大声唤她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可是很遥远,江桐觉得自己困的不得了,眼皮也越来越沉…… 风小玖还是在顾九重那里听说江桐出车祸进医院了。她才从医院回来,换下鞋子给自己倒水喝。 顾九重走过来,淡淡的眯着眼:“听说江桐出车祸了,正在医院里抢救,据说伤得很重。” 风小玖压下一口清水,一脸平静如斯,她甚至恶毒的想,江桐那样的女人简直死有余辜。喝水润过喉咙,肺腑中一阵爽快,只不痛不痒的“哦”了声,半晌,才说:“那陆少岂不是很伤心。听说婚期再即,真是可惜。” 她说了这一句,从厨房里走出来,洗澡换衣服,然后盘腿坐到沙发上看八点档的tvb。茶几上有零食,顺手拿出来“咔嚓咔嚓”的嚼出响。 顾九重追随她的目光古怪,紧跟着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意有所指:“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题外话------ 野蛮de灵经典好文《傲帝的腹黑狂后》 http://。123yq./info/。html 世人皆传 “当今皇后,女生男相,丑陋无盐,武功盖世,富可敌国。” “她狂妄无赖,仗着自家有钱强行凌辱当今皇上,收为己用,可怜皇上忍辱负重还声称爱妻无罪。” “她骄傲自大,一句欺我者天下诛之……” 殊不知,她丑陋无盐下乃倾国容颜,一身财富乃苦心经营所得,当今皇上乃死缠烂打非要跟随。 他是一国之君,人前冷傲绝情,人后随时变脸,扮猪吃老虎,却宠妻无度。 长着一张娃娃脸,扮可怜装无辜卖纯情,欺骗世人,终将皇后骗入怀中,死不撒手。 〔048〕塞翁失马 风小玖迟缓的看他:“谁?我和江桐么?”她摇了摇头,觉得好笑:“我和她会有什么恩怨,不喜欢她倒是真的。故意去寻芳踪闹事的人我一向不喜欢,我想她有些看不起我做的这个行当。也是,你们上流社会的人大都不太能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 顾九重定定的瞧她,目光犀利,仿佛两束箭光。 只是风小玖也不弱,装疯卖傻至无懈可击。 最后她假意一笑:“不过看着陆少的面子,也应该去慰问一下,陆少可没少照顾我们寻芳踪。” 顾九重挑了挑眉,紧接着重新淡然下来,放松而懒散的站起身。 “随你怎么扯。” 风小玖隐约又看到他嘴角若有似无的笑痕,那样的讥讽仿佛是眼错。不等看清楚,他已经去卧室了。 电视里演的什么,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那些色彩斑斓的画面微微的晃动着,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时间久了,眼睛酸得厉害。 不知多久,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宁静下来,她也像从一个幻境里被拉拽着回过神来。“砰”一声,顾九重将遥控器扔到了茶几上。发线低垂,看不到他的眼,只听他淡淡说:“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去医院照顾小风,早点儿睡吧。” 风小玖躺到沙发上,安静的闭着眼。 那一晚她梦到自己的母亲,董心如终于肯露出一个笑,依稀是以前的模样,平和典雅……触及风小玖的柔软与相思,梦里感动得落泪。 手术做了几个小时,外面等候的人焦灼不已,彻夜不眠。 江桐是江家的小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否则不会任由着她的性子来,她想要什么都千方百计的给她找来。现在出了车祸,生死未卜,简直要了江家人的命。 李素梅从赶过来就哭个不停,最后哭晕在江耀威的怀里。江耀威无不愤恨的看向陆琰,如果江桐有个好歹,他真敢要了陆琰的命。 一群医护人员将李素梅推到病房,手忙脚乱,又是一阵折腾。 等候的人仍旧守在手术室的门口寸步不离。 陆明哲觉得整件事何去何从,已然有了不容篡改的定论,陆琰这样聪敏不会想不明白。如果江桐相安无事,陆琰只有娶她的一条路可以走,否则就等着让人戳陆家的脊梁骨。 周容锦意欲上前安抚江家人,又觉得无从入手,只得焦灼的等在一边。 总算手术很成功,如果江桐当夜能醒来,就算度过危险期了,不会再有性命之危。所以一整晚陆江两家守在医院丝毫不敢懈怠,一心求乞上苍,希望江桐能早点儿醒过来。 直到江桐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到加护病房,陆琰得以去外面抽烟。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夜空像一块巨大的黑绒布笼罩下来,一颗星星也没有。抬首看天,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憋闷,原来举目无光是这样一种感觉,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仿佛一线之间,就没了所有的希望与生机。陆琰紧握自己的手,竟然是颤的。他忍不住掐疼自己,很想找来一把刀子狠狠的划割,那一刹这个*非常强烈。 曾经他为选择两难,以后再也不会了。 早上顾九重和风小玖一起出门,风小玖去替钟配配的班,而顾九重正好去同一家医院看望江桐。路上给陆琰打了通电话,听出陆琰情绪低落,安慰他说:“江桐既然醒了,那就没什么事了,你也不要太绷着了,回去睡一会儿吧。” 风小玖坐在一边听着,通话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她握着方向盘问他:“陆少现在怎么样?” 顾九重轻叹:“不太好,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算了,我过去不方便。” 枪打出头鸟,她过去了只会闹翻天。陆家人不喜欢她,江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江桐出事了,所有人都是气不顺,事情百转千回,总能怪到她的头上来。 陆琰一整夜没睡,在医的的院的长椅上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头发都吹散了,凌乱蓬松。 顾九重坐过来,嗅到他的身上尽是烟味。如果说之前陆琰一直在挣扎,这下好了,一下陷到底,再没得选。或许是最不愿意走的一条路,所以一眼看出颓废。 “你怎么样?” 陆琰转首看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接着垂下眸子,只低低的“嗯”了声。 顾九重坐下来不再说话。 太阳升起来了,晨光洒向大地。可是深秋的早晨有的只是瑟缩的凉意,树叶发黄,一晚的时间就落了一地。厚厚软软,清洁工早早过来打扫,就这样的一点儿生息也被收走了,端得是残酷。 顾九重陪着他坐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烟点上。陆琰不能再抽了,他抽了两包,喘息都疼。 等风小玖一进来,钟峻风不断向外张望:“就你一个人过来的?顾叔叔呢。” “他一会儿就来了,在医院里看其他病人。” 钟配配听到后,一脸好奇:“还有谁病了?” “江桐,陆琰的未婚妻。” “她怎么了?” “听说出了车祸,昨晚的时候命悬一线。”可是后来醒过来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钟配配啧啧叹:“这个时候出车祸,是挺惨。这样一来,订婚的事岂不是砸了?” 风小玖哼笑:“怎么会,这回才叫真的万无一失。” 江桐死里逃生,江家咬住不放,陆琰一定无路可走。 典型的塞翁失马。 钟峻风的早餐由风小玖负责,钟配配还要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才能过去上班。拿上包说:“小玖,我先回去了,小风就交给你了。” 风小玖嘱咐她:“慢点儿开车。” 钟配配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易绍仁。真是巧啊,深秋了易绍仁一身白色休闲装,竟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易少,看来江小姐?” 易绍仁点点头走过来:“小风怎么样了?” “状态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 “那就好,一会儿我过去看看他。”接着一指楼上:“我先去看看江桐。” 钟配配从住院大楼里出来,忍不住好奇,风小玖和陆琰到底是什么关系? ------题外话------ 好友丫頭家经典新文《王爷让我扑倒吧》http://。123yq./info/。html 花痴花到爆的她在停电之际惊悚的穿了! 不近女色二十载,一生清誉终毁在花痴手中! 这一吻,她对他一见钟情。从此助他平祸乱,陪他闯天涯,为他斩断三千青丝。 可他,无动于衷! 这一世,他对她冷眼相对。不管天涯海角,不管刀山火海,只想离她三千丈。 可她,不离不弃! 石头终有被捂热的一天,当他知晓心意时,她却离他而去! 这一次换他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不管刀山火海,只要她去哪儿,哪里就有他! (049) 自打风小玖来a城,跟陆琰接触的机会并不是特别多,每次那些人去寻芳踪,陆琰总是安静的一个,风小玖去场子里敬酒最多同他说两句客套话。巧笑嫣然,根本听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风小玖都是一口一个陆少的叫着,那天在睡梦中却直呼他的名字,而且不止叫了一遍。陆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只紧紧盯着床上。但是风小玖听到陆琰订婚的消自己却一脸平静,并没看出什么异样。钟配配真的想不明白了。 寻芳踪内部发生的投毒案有了结论,最后以自杀结案。对寻芳踪的控告及诉讼请求被法院自动撤销。花想容最后只以吸毒定罪,这件事就算不了了之了。 这样一看,这场凶案的发生,倒是给寻芳踪的麻烦做了一个了结。没人希望整件事再纷纷扬扬的查下去,不论是公方还是舆论,都被悄无声息的压了下去,这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 寻芳踪的生意渐渐好起来,当时沸沸扬扬的惊忪早被人们抛却脑后。 风小玖刻意抽出一天的时间核对帐目,a城的两家分店由上个月的亏损到渐渐持平,如今又开始盈利了。 钟配配端着咖啡走进来,问她:“怎么样?” 风小玖喝了一口咖啡说:“比想象中的好,已经开始重新盈利了,相信很快就能恢复之前的景气。” 钟配配眉开眼笑:“这样干着才有劲头。” 风小玖问她:“你不是打算回去看看阿姨么?什么时候出发?” 是有这个打算,可是这段时间寻芳踪生意不稳定就一直拖到现在。 钟配配沉吟:“我看现在生意也差不多稳定了,就这几天吧。” 风小玖没意见:“早点儿回去看看吧,你有时候没回去了。这边你不用担心,还有肖方他们呢。”接着又问:“带不带小风一起?” “当然,我妈肯定特别想他。” “那你们明天就出发吧,我让人给你们订机票。”风小玖摸出电话来。 “我自己买就可以,你先别急,我还有事。”钟配配从包里拿出一张喜帖放到她的办公桌上,神色随之谨慎起来:“这是给你的喜帖,我也收到了。” 那样艳俗的颜色,烫着金黄耀眼的边总觉得灼人,风小玖迟疑着不敢伸手去拿,仿佛淬了毒,碰触一下就死无葬身之地。其实不用任何人说她也能想到那是陆琰和江桐结婚的请帖,江桐出过车祸,连订婚仪式都免了,两家人直接商订结婚,这事在a城传得沸沸扬扬,报纸上都有说。即便视而不见也会听到蛛丝马迹。到了今天,陆琰和江桐算被宿命的手捏牢了。 钟配配不动声色的看着,想在风小玖的脸上窥破一点儿天机。可她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她便不忍心再看下去,把清净的时间留给她。就借口说:“我外面还有事,先去忙了。” 办公室的两扇门“咔嚓”一声关合,发出沉闷的微响。如同锤子敲打在心口,心脏真的颤了一颤。 风小玖怔怔的看着那张喜帖,映在瞳仁中,像燃起的两把烈火。到了现在,仍有这样勇气尽失的时候。有的时候回忆就像一把磨砺已久的剑,久到刀刃锋利,伤人伤已,见血封侯。 “陆琰哥哥,等我长到法定婚龄的那一天,就穿得漂漂亮亮的向你求婚,当着所有人的面,就不信你忍心拒绝我。” 声声脆响回荡耳畔…… 这样没脸没皮的一句话竟是从她风小玖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个时候是哪里生出的勇气?难以想象。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不过十五六岁,整日蹦蹦跳跳,不懂既逢 君,误终身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只记得年少的她不穿裙子,因为活泼好动,就每天穿运动服或者牛仔裤。其实在她心里有小小情结,就像古代的女子嫁人之后将长发挽起来……她要在可以嫁人的那一天,以前所未有的惊滟站到他面前。 只是一切在她做尽傻事之前草草结束,如果要当故事说起来,开头加个“在很久很久以前……”最合适不过。 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一刻才恍惚懂得,缘分真的是记在三生石上的一道硬伤痕,不是努力就可以求来或者抹去的。 她将喜帖放到抽屉里。 天已经快黑了,寻芳踪忙起来。风小玖不想呆在办公室里,更怕一会儿有哪个权贵过来,要她去喝一杯,估计现在的她没办法应对,就拿上包出来。 在大堂遇到肖方,问她:“风总要出去?” “我有点儿先走了。” 漫无目地开了一会儿,看到一家酒吧就停下来走了进去。灯红酒绿,最热靡放纵的时候,男男女女沦陷不夜城,摇摆或者买醉,只在这一刹那似真正的撕破面皮放松下来。喝多了或哭或笑,在这里没人当你是个疯子。*高涨,有无数的一夜情等着,将自己抛出去,哪怕灵魂变成魔鬼,至少心情是放松的。 风小玖叫了几瓶好酒坐到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吞咽,爽快的不得了。 江桐终于可以出院了,却还要在家里修养一段时间。总算好事将近心情不错,忙着准备结婚的事,身上的伤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只是李素梅担心她不能负荷,毕竟那场车祸伤到筋骨,许多事情不等她伸手过来就把人叫开了。 可是类似试婚纱,照婚纱照这种事还得亲力亲为。 忙了几天,琐碎的事情终于忙出一点儿头绪,可以松一口气了,江桐就给陆琰打电话,约他一起吃饭。 陆琰先前觉得没胃口,转而一想,能躲到哪里去?况且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便松了口:“好吧,一会儿我过去接你。” 江桐美滋滋的上楼换衣服。 李素梅看到后叫住她:“怎么这么开心?有什么高兴的事?” 江桐告诉她:“陆琰要来接我吃饭。” 李素梅叹了口气:“你这个傻丫头。” 现在看来他们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是李素梅很清楚,如果不是江桐出了这场车祸,陆江两家的婚事根本不会这么顺利。 沉吟说:“跟陆琰见面的时候说一声,我和你爸想请你陆伯父陆伯母一起吃顿饭。” “我知道了妈。”江桐看一眼时间,急着回房间里换衣服。就说:“行了,妈,我时间不多了,先不跟你说了。” 李素梅嗔怪:“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江桐回以一笑:“谁说的,你和我爸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第一位的,生个儿子有什么好,你看我哥,还不是照样娶了媳妇照样忘了娘。什么时候想着回来看看你和我爸啊。” “你哥就是只白眼狼。” (050)装出来的 陆琰亲自开车过来的,见江桐走出来,顺手将车门打开。 江桐加快步子,老远问他:“怎么不进去?” “晚上有工作,想早点儿去吃饭。” 走近来,江桐发现他瘦了,脸上的线条更显得凌厉。而且陆琰不爱笑,嘴角长年沉着,这样一看更感觉严肃。江桐有些心疼他:“是不是这段时间把你忙坏了?” 陆琰拔开她伸来的手,觉得不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索性按下来。就说:“上车吧。”之后淡淡道:“是忙了一点儿。” 江桐收回手,笑得有一点儿牵强。 两人去吃私房菜,这样的名人走到哪里都有人认得。碰到熟悉的人,会走上前来打招呼,尽说些恭贺新喜的客套话。江桐以前最讨厌这样的寒暄,现在却觉得很好听。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油然一种新婚夫妇的感觉,心里雀跃又激动,原来被冠以陆太太的头衔感觉竟然这样好。 只是陆琰,沉着的眯着眼,看不出是喜是忧。 纵然有反抗又怎么样?如今木以成舟,陆家亲口应下的,再做不了任何改变。 江桐心情一好,就变得格外乖顺。吃饭的时候都按着陆琰的喜好来,一点儿不觉得委屈自己。告诉他:“你多吃点儿,看你都瘦了。” 其实陆琰和江桐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他们打小就认识,远比风小玖和陆琰认识的时间要久。在江桐看来,风小玖就是一个入侵者。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风小玖的情形,那天的阳光很好,只有她一个人觉得阴沉。她去陆家找陆琰,就在陆琰的书房中看到一个小姑娘,枕着手臂趴在书桌上,婴儿肥的一侧脸颊压得凹陷下去,像一块弹性十足的海绵,十分喜感,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人,全神贯注的注视着陆琰。而陆琰就坐在那里看书,恍惚看到他惯常下沉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只是这样的小动作江桐看到一直挥之不去。可以说,从第一眼相见,她就对风小玖充满了敌意,表面装得再友善,也下能忽略她对风小玖的憎恶。 当年江桐到底多厌恶风小玖呢? 在风小玖的记忆里,江桐真是没少给她使绊子。可是,那时年纪小,都是小儿科,以风小玖的粗线条根本不会觉察。只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一过,一切变本加利。 风小玖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冷冷的想,江桐那样倒不如光明磊落的算计,像一条毒蛇,一旦吐信就能要人命。 而这样的江桐跟陆琰真是绝配,她真该举杯贺喜。 皱了下眉头,强忍一股反胃的冲动。晚上没有吃东西,一跑来就喝酒,这会儿胃里叫嚣着不适。风小玖放下杯子靠到沙发上,胃壁抽搐,火辣辣的难受。 包里的电话响了几遍才反应过来,摸出来接听,是顾九重。低低的问她:“在哪儿呢?” 风小玖只是下意识说出酒吧的名字。这一回她真的喝多了,奄奄一息靠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 等到顾九重走过来,影影绰绰一个轮廓,长身玉立,翩然临风,她晃动着手里的杯子傻笑:“陆少,恭喜你了。” 顾九重蹙眉,该死的杀了她的心都有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杯子,冷冷道:“风小玖,你装什么疯?看不明白我是谁?” 酒鬼最大,管他是谁,风小玖一倾身攥上他胸前的衣料扯着他坐过来,她有些坐不稳,所以半倚半靠在他的肩膀上。 吟风弄月般感慨:“大抵这就是宿命。” 可这样的宿命到底又预示着什么呢? 顾九重挑起她的下巴微微捏紧,定定的看着她。曾经觉得这个女人简单,白纸一样一眼看穿她。可是,现在发现不然,心事重重的女人最可怕,不禁觉得她的没心没肺有些过了。有没有人告诉过她,无情不是装出来的?既然能想到掩饰,就代表有情。 奈何她的演计太差,破绽随处可见,简直漏洞百出。他都不忍直视。 他的耐心尽了,将人拖起来:“回家。” 风小玖被他一拉扯肺腑中一阵翻腾,冲进洗手间去吐。顾九重一路跟在后头,看她单薄的身躯撞开洗手间那扇厚重的门,伏在洗脸台上连胃液都要吐出来了,吐到最后泪眼婆娑。而她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连眼睫都湿透了,挂着温润的露水。皮肤白皙的缘故,脸颊泛着若有似无的红晕,氤氲着一层胭脂般,那样子却是楚楚可怜。 这样的狼狈让顾九重看得烦躁,尖尖钝钝的,像小锥子一样将他一并刺得生疼,其实很想说:“风小玖,你这样是博谁心疼呢?”,没问出来,以口封唇,抓过来就亲,懊恼得咬疼她。咬破了,她的血液灌进他的口中,激得他更是癫狂,吃人的心思都有了。 风小玖呜呜的反抗,被他紧紧钳制住,骨头都要捏断了,顾九重本身就是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连结吻也是,逼迫她也一起专心投入。风小玖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渐渐脑子一片空白,紧紧攀附住他。其实这个味道她很喜欢,清爽干净,说不出是怎样好闻的一个味道,倒像是自然的体香。她有一些目眩神迷,眯起眼睛看他。 顾九重也同样眯着眼看她,怀疑她能否认清人,他顾九重从来没有当替代品的习惯。他喉结动了动,咬牙切齿:“我是谁?” 风小玖附着笑:“顾九重。”她喝得再多,可是他亲上来的时候,一下认出是他。 顾九重被她成功取悦,吻上她的眼眸,迫使她闭上眼睛。明知道有些东西结束了,就要学会冥目,眼睁睁的看着有什么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最后怎么回的家风小玖记不清了,有短暂的空白,只记得酒吧里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在洗手间里,门板推开,有人不自在的咕哝:“这不是女洗手间。”接下来就被顾九重扛出去了,可是她困得厉害,所以至始至终都在睡觉。 回到家,顾九重将她放到沙发上,抽出自己的外套叫她洗了澡再睡。 (051)九玖归一 风小玖反倒迷糊的蜷缩进沙发里,鞋上细小的晶钻划着沙发的皮质,被顾九重攥住脚踝脱了下来。而她微微的动了下,竟然没有醒。顾九重蹲下身打量她,灯光在她身上落下淡淡的影子,衬着她整张脸精雕细刻,纯净如水。而她眼睫上的泪没有干透,带着一点儿温润的湿意,仿佛淡淡的雾霭。他无意识的伸手过去,却在快要碰到她的睫毛时愣在那里,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于是修指动了动,最后辗转落到她的脸颊一侧,没有任何思索的余地,难以自拔吻在她的唇齿上,那样不可思议的柔软只在心底里发出喟叹,原来拥有她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 风小玖含糊的拒绝,一切都像在梦中,梦中被人拥紧。 顾九重自灵魂深处冒出的焦灼,竟像渴望已久,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这样触手可及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停下来,甘愿沦陷,挫骨扬灰。 风小玖怕痒,咯咯的笑起来,像一只小动物。顾九重望着这样的风小玖,一颗心不设防的塌陷下去。什么样的美人他没见过,可是这样纯天然的真的第一次见,不该对她如此,由其在这个时候,保不准一觉醒来只有渭泾分明一条路选,却担心一旦失去便再也无处可寻。 心一横抱起她。 他想去摸床头灯,凑上去一点儿,皮带扣子刮到了她,风小玖轻轻的呼疼。顾九重一使劲扯下去,看到她腰上红了一块,真是细皮嫩肉,俯身帮她吹一吹,看她柔顺下来,知道是不疼了……这样的风小玖呵一口气都会融化掉。 到底将人吵醒了,看她醒来了,提身凑到她的耳际:“醒来了正好,我不打算稀里糊涂的把人睡了。”他的声音低沉磁性。 风小玖愣愣的看着他,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总觉得有点儿逆来顺受。顾九重看了她一会儿,觉得自己的手在抽筋,真是没用,看她那一脸的泪水,终究不忍起来。他还不到要去强迫一个女人的地步,在她脸上抹了一把,潇洒的往床下去。 声音是冷的:“别哭天抹泪的,又没怎么你。” 风小玖伸手抓住他,从他的脊背滑到手臂上。顾九重震了下,回过头看她。 “拉我的后果是什么你想清楚了么?别指望我什么也不做。” 风小玖清楚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也知道,可是这一刻就是想沉沦想放纵,要堕落也是自己,怪得了谁。但如果将她扔到这里不来理她,也能睡上一夜,可他偏偏成了一个将她拉进黑暗的诱饵,一切就注定停不下了。攥拳在他胸口捶了下:“顾九重,你是个混蛋。” 顾九重当然不生气,恍若笑起来,还能叫出他的名字……“我怎么混蛋了?嗯?” 看她仿佛化一汪泉,肆意流泻怀中。 更像饮了一杯甘醇的酒,纵使他酒量非凡,还是一醉方休,想起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风小玖感觉到久违的疼意,真的是太久了,再一次竟是几年之后……这样的痛触让她想起初次,她被一个人拽进激流里,当时房间很暗,没有月光,也没开灯,一切都在黑暗里川流不息。那个男人的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就像一个符号,或者一个音符,而那个男人带给她的只是一个个撕裂的动作。她轻声呜咽,胡乱拍打。可是不管用,她的一切就那样被夺走了,她从女孩儿变成女人,怕得瑟瑟发抖,他也没说来哄哄她。只记得她的额头和鼻尖都是汗,掌心更是湿透了,奈何手脚冰凉。 他动情的低唤她的名字:“小玖,小玖……” 绵延不绝,一遍一遍直至时光的尽头。 …… “砰!” 陆琰在书房里坐了大半夜,伸手端起桌上的清水喝,指腹一滑,杯子落到地上四分五裂。他也跟着了魔似的,愣了下弯腰去捡,最后碎片划破了手指,血如泉涌。盯着地板上晕染开来的血花,心神不宁。 直到书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周容锦推门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走近来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和血迹,大大的吃了一惊:“陆琰,你的手怎么了?” 陆琰抽了几张纸巾随意擦拭。 只说:“没事,不小心打破个杯子。妈,你别管我,去休息吧。” 周容锦看到地上一大摊血,抓过他的手,已经急切的喊下人拿药箱过来。这样一闹,整个陆家大宅都被惊动了,管家一边将药箱抱过来,一边说:“要不然去医院吧。” 陆琰蹙眉:“没什么事,不用大惊小怪。” 周容锦瞪他:“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没事,多大的人了做事一点儿不知道小心。”亲自帮陆琰包扎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大宅里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去睡。 陆琰被吵得心烦,关上电脑借口回房间休息。那一下如同划在他的心口上,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难耐。 他按上自己的心口,竟说不出是怎样的撕心裂肺。不去理会手指上的伤,掏出烟点上,他抽起来又急又快,一连就是几根,烟瘾大得可以。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亮,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陆琰盯着自己的手,感觉到它在微微的颤。 一回到房间周容锦又开始心事重重,坐到床上无论如何睡不着觉。 陆明哲摘掉老花镜,告诉她:“行了,别想了,快睡吧。” 周容锦抓住陆明哲的手:“陆琰真的不会有事?我觉得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陆明哲叹气说:“那你想他怎么样?你让他娶江桐,这事已经成定局了。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是一定的,就给他一点儿时间,相信他自己可以调整。” 是啊,陆琰是个冷静的人。周容锦躺到床上,给自己催眠一般。再说他们青梅竹马,早就适应了的,以后生活在一起一定没有问题。 陆明哲关灯时说了句:“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风小玖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手机一直在客厅里响,门板开着一条缝隙,三翻两次还是听到了。 (052)怎么把我赶出去 起身去接电话,全身辗压似的疼,轻呼了一声,便感觉有人翻了个身,等到彻底睁开眼,直直的吸了一口冷气,竟然*的裹在太空被里,再侧首去看,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可是不能悉数串起来,都是些零碎的片断,这一块那一块的。只见晨光打在顾九重俊朗无边的脸上,盈盈的一层金光正照在他的眉眼间去,渡了金粉般的绝殊离俗。而他薄唇轻抿,睡梦中也有这样的凌厉,似乎不耐别人这样的盯瞧,多少有些孩子气。可是就是这样的顾九重,仍旧气度非凡,隐约是从画上走下来的,显得很不真实。 下一秒,他狭长眼眸迷离的开启一道缝隙,晨时嗓音沙哑:“怎么还不去接电话?”他调整了下姿态,枕到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滑到她的腰际松松的揽着,又接着睡了过去。 风小玖生起抱头的*,方觉得自己可真是疯了。她到底干了什么? 扯开他的手,赤足跳到地上。地下是软绵厚实的地毯,落地无声。她随手捞起一件衬衣,其实是他的,套到身上逃也似的跑到客厅,电话早已经不响了。她坐到沙发上大口喘气,确定自己疯了。 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电话,摸出来翻看,几个未接都是钟配配打来的。她将电话拔回去,听钟配配说:“小玖,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和小风已经到机场了,你自己保重吧,用不了几天,等陆少结婚我们就回来了。” 事情隐隐有了衔接,是啊,再没几天陆琰就结婚了……风小玖平静的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小风之类的话,又让钟配配代她向家人问好,就匆匆挂断了。 这一下就像葵花点穴手,轻轻那么一下,活灵活现,什么都想起来了。连带昨晚的荒唐事……想起昨晚为什么会喝酒,酒后乱性,孤男寡女,什么就都发生了。她无话可说,也不觉得怨怼,一切都不去深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给了自己说法。或许下意识不愿多想,男欢女爱,有的时候停留在最轻浮或者肆意的层面反倒是好的。不要一哭二闹,更无需情深意重,只要你情我愿。 风小玖就是这样成功说服自己,避免自己失态之后惊叫出声。 身后的门板打开,她没有转身,怔了下,身体悄然绷紧。 顾九重盯着她:“你是直接把我扫地出门,还是打算打我一顿再推出去?” 风小玖手掌微微攥紧,回过头看他,脸上笑容模糊。 “为什么要把你赶出去?你的技术很好,我又没有不满意。” 她斟酌了一下,觉得一个女妖精就该这样说,否则她找不到从容以对的方法。 许是顾九重没有料到她会这样说,怔了下,嘴角微微弯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只说:“很好。” 风小玖起身去找水喝,口干舌燥,整个身体似都被人掏空了。 而她穿着他的衬衣,从容的从他眼前晃过去,那一双修长均匀的大腿白花花的,只怕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顾九重微微蹙眉,昨晚这两条腿还像蛇一样缠到他的身上,她不喊不叫,亦是他有始以来最想看到的省心,觉得女人就该这个样子。却突然烦进骨子里,觉得她不应该。不应该这么风轻云淡,好像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更不应该只说这么一句冠冕堂皇的套话,一点儿他想象中的吴侬软语,哪怕觉得委屈当着他的面哭出来也好……可是她通通没有,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刮过去。 或许是起床气作祟,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这样的心态跟他素来的风度很有偏差,倒成了玩不起的那一个,就像被人玩弄再舍弃,是怎样的烦躁又不甘。 顾九重甩上门子回卧室。前一刻还好好的,清朗的眉眼似是含笑,这一刹就成了风雨欲来之势。连风小玖都想不出是哪一句话说的不得体,又惹到这尊大佛了。 可是,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来思考这个。喝下满满一大杯水,可是空下去的,怎么也觉得填不满。或许是昨晚出了太多的汗,水份流失严重,她拿上衣服去洗澡,浴室有用过的痕迹,看得出顾九重昨晚洗过澡睡下的。这会儿他又回到床上睡回笼觉了。 照样换好衣服去寻芳踪。 钟配配回老家,肖方来得比平时更早了。看到风小玖进来,跟她打招呼:“风总,早上好。” “肖经理,早上好。” 去办公室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工作,将一整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其间肖方给她端来一杯茶水,看到她的办公桌上堆满文件,疑惑的问:“风总,你要回京都吗?” 否则没道理一天的时间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完。 风小玖从文件夹里抬起头来:“不是,只是想趁现在不是特别忙,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否则一到年底又会忙翻天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来的,怨得着谁呢。所以她没有期期艾艾的道理,谁说昨晚她不是有心沉沦?……风小玖按了下额头,只觉得要命,忙成这样还是抛不开,她的头要炸开了。 喝了几口茶,拿上包出门。 去街上的时候路过“时光”,想了想推门进去。 林嫣然这几天一直在店里,看到她进来,招呼着她过去坐。 “小玖,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要参加什么活动?衣服我来帮你选。” 风小玖坐到沙发上:“不是来买衣服的,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不会打扰到你吧?” 林嫣然笑着:“怎么会,这几天在店里呆着闷,巴不得有个人来跟我聊聊天呢。” 店员将咖啡端上来。 “风小姐,请用。” 风小玖道过谢,才问:“怎么会天天在店里?”林嫣然是响当当的设计师,猜想一定是生意太好忙坏了。 林嫣然感叹:“太忙了,忽然怀念最初创业的时候了。”她笑看了风小玖一眼说:“其实那时候也挺忙的,不过干劲十足,年轻的缘故,朝气蓬勃的面对每一天。你一定听说过,我这家店还有一个大股东是季二少,这家店最早是他投资开的。即便后来事业做大了,我的工作室还是设在这里。觉得有些时光真是值得人一辈子缅怀……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起的朋友么,其实就是二少一生最爱的女人,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二少到现在依旧孤身一人,我想这辈子他就这么过了,真是任谁都没想到。不过,我一直很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二少那样一个花花公子到底被一个女人收了骨头,至死不渝。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是他们的感情带给我灵感,这些年我才能做到这一步。做设计灵感真的很重要,有主题与灵性的东西才有生命,即便是件衣服,也有情真意切的感觉。很多人放弃国际知名的设计师来找我做嫁衣,让我觉得任务艰巨,由心不想做出敷衍自己的东西来。” (053)心中执念 风小玖静静的听着,其实这个季二少她是听说过的,在一次酒会上还有幸见过,只是惊鸿一瞥,真是翩翩如玉的佳公子,要用风华绝代来形容。 林嫣然轻轻的皱了下眉:“可是这次的工作不顺利,或许是我太强求感觉了,做起来总觉得勉强。” 风小玖安慰她:“既然没有灵感就放松一下再做吧,别把自己逼得太急了。” 林嫣然苦笑起来:“陆少和江小姐马上结婚了,哪有时间放松。其实做出来了,可是婚纱觉得不满意,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改制。” 原来是这样,时间果然很紧。满打满算也没有多少天了,而林嫣然说她连灵感还没找到,难怪焦头烂额。 风小玖告诉她:“别在店里呆着了,反正也找不到灵感,不如出去走一走,透透气会好一点儿。” 林嫣然约上她:“一起出去喝点儿东西吧。” 风小玖说:“好啊。”两人拿上包从店里出来。 林嫣然已经几天没有回家了,工作起来她是很较真的,所以每当做不出满意的作品,就会不停的苛求自己,一点儿不肯放松。 两个人一起去会所,下车的时候林嫣然开玩笑。 “会不会他们见你进去,要说同行免进啊?” 风小玖回笑:“不会,我没有这么大的知名度,他们一准不认识我。” 两人才推门进来,迎面碰到陆琰,他来这里谈生意,正好散场了走出来。 看出来林嫣然跟他很熟悉,笑着打招呼:“陆少,真巧,你也在这里。” 陆琰冉冉步伐走过来:“来这里谈生意。”若有似无的扫了风小玖一眼。又听林嫣然说:“新婚大喜,先恭喜陆少了。婚纱和礼服我会抓紧时间为你的新娘子赶制出来,陆少尽管放心。” 陆琰也不笑,惯常的一脸中正。只说:“麻烦林老板了。”这才转首过来看向风小玖,嘴角微抿:“这个时间不忙?” 风小玖打起精神,颌首轻笑:“这个时间没什么事情做。” 寒暄两句就散场。 会所大堂宽敞空荡,仍有窒息的错觉,所以每个人的步伐皆是匆匆。 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林嫣然说:“其实我看着陆少还是挺无奈的,觉得找不到灵感的症结就在这里。” 风小玖看向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嫣然轻轻说:“像陆少这样呼风唤雨的人也挺难为,生长在那个环境里似乎感情的事总是不尽人意,很少自己可以做主。他每年都会来我店里做一件礼服,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尺码都没有变过,能看出是心中执念,我猜想不见得就有那样一个女人,或许只是在他心里。毕竟这么多年了,除了江小姐倒没见陆少身边有什么人。可是,明明心里住着一个女人,如今却要娶其他的女人,这样的难为连我这个感性的设计师都生出同感,真是很难做出让自己满意的东西来。” 风小玖盯着光滑的电梯壁,清析映着自己的一张脸,冷漠至唏嘘。其实她是不相信陆琰那样的人会有什么痴念。 林嫣然却觉得感慨:“估计今年的礼服不用再帮陆少订制了。”然后她嘟囔自己就是太感性了,这样也能影响心情,忍不住嘲弄自己。 风小玖倒觉得如果不是真正懂爱的人,不会生出这样的感慨万千。 “这样的感性是好的,所以你设计的作品才这么受欢迎。” 林嫣然笑了声:“谢谢你这么说。不奢望每个人都认可我的作品,不过每一件确实都是倾注我心血的东西,如果连我自己都没感觉的作品,我宁愿它不成型。” 在会所里坐了近两个小时,大都林嫣然说一些趣事,她比风小玖大几岁。在a城呆的时间久了,这个圈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有耳闻。觉得和风小玖特别投缘,感觉像认识很久的老朋友,所以知无不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问她:“你不会嫌我唠叨吧?心情沉闷的时候我的话就会变得格外多,这个毛病真是要命。” 风小玖放下杯子。 “怎么会,我来这里也没什么朋友,能有个人不把我当外人,我当然高兴。” 林嫣然点点头:“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跟我客气,虽然我在这里也是依仗着别人得以立足,可是毕竟呆的时间久了,也认识不少朋友。” “嫣然姐,我先谢谢你。” 两人一直坐到夜幕降临,林嫣然直接回店里了,她还有工作需要加班加点。 走的时候告诉风小玖:“没事就去店里坐坐,我要是不在,就打我电话。” “我知道了,嫣然姐。”又说:“慢点儿开车。” 华灯初上,也是寻芳踪最忙碌的时候。钟配配不在,风小玖该回店里帮忙,直接将车开去寻芳踪。 寻芳踪的工作人员看到她进来,一路跟她打招呼。风小玖点点头,快速回办公室。 桌上像战场一样,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就那样随意的铺陈着。风小玖看了一眼觉得头疼,顺手将文件夹子整理起来扔到保险柜里。 肖方八面玲珑,一般寻芳踪大大小小的状况他一个人足以应对。再加上那些处事机灵的领班,寻芳踪这样大的风月场子倒是很少闹出不愉快的事情。 却不是每个人都肯吃闷亏。 顾锦苏端着酒水进来,只听到“啪”一声,接着那女人从沙发上滚落到地上。看来真的被打懵了,匍匐在那里好一会儿缓不过神来,连哭都忘记了。可是之前动手的人怒火不仅没有平息,反倒变本加利,抬脚踹了上去。 气急败坏的骂人:“贱货。” 顾锦苏想也不想,撂下手里的托盘扑过去,挥手就是一拳。顿时人仰马翻,刘信一个不设防倒到了沙发上。 不论什么理由,顾锦苏实在看不下去一个男人对女人动手。可他也不想找麻烦,知道在这里惹出事都要由寻芳踪收场,动了那么一下手就没再补一拳,伸手拽起地上的女人往外走。 (054)我不喜欢你 刘信没想到一个服务生都敢对他动手,这在寻芳踪还是头一回,免不了怒火攒动。显暗的灯光里隐隐觉得顾锦苏有一点儿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便想既然见过,他没道理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既然明知,区区一个服务生还敢出手,不由气火攻心,拿起桌上的酒瓶朝顾锦苏砸了过去。 女人一扭头看到,哇哇的叫起来。 顾锦苏机警转身,顿时撕打成一团。刘信手中的瓶子脱落,破碎之后四分五裂,液体蔓延出来,宛如洪荒之灾。 女人吓得跑出去喊人。 刘信身强力壮,又是怒火冲天,动起手来毫不手软。而顾锦苏学过防身术,打得越发激烈。 肖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锦苏用力将人摔出去,他看得一阵眼热,心却是抽的。可是阻止已经来不急,灾难几乎是眼睁睁的。刘信一面背砸到满地的玻璃碎片上,他穿着浅色的衬衣,模糊的一片血迹。更糟的是脸部也伤到了,一只眼睛已经睁不开,顺着眼角往下滴血。不由想起钟配配说过的话,什么事一旦跟人命扯上关系就变得晦气。肖方真怕再闹出事来。 几个工作人员已经过去拉住顾锦苏。 肖方过去扶起刘信,并让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刘先生,你怎么样?” 刘信眼底布着凶狠的色泽,只说:“报警。” 他要将顾锦苏抓起来,他这样已经构成故意伤害了。他满身的鲜血淋淋就是最好的证明。 肖方真的犹豫了,顾锦苏的确是惹了事,可是他知道这个孩子本质可以。 安抚性的说:“刘先生,您先别说话,我们去医院。这个人今晚才来的替班,不懂事,我们会……” 刘信一脸坚决,只这一种选择。如果寻芳踪不打电话报警,他自己打。 肖方按着他挣扎的手。 此时风小玖挤破人群走了进来,扫了顾锦苏一眼,蹲下身看到血液已经蔓延出来,样子是有些可怕。而她看清刘信的一张脸,正是那天在拍卖会上看到的人。 抓起他的手:“刘先生,你别动气,先去医院,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个满意说法。” 刘信不依,只问她:“是你们寻芳踪报警,还是我自己来?” 他的外套扔在一边,电话就在里面,指使人拿过来。 风小玖站起身:“我打。”医护人员已经过来了,她一边拔号一边嘱咐小心。跟站出去的时候顺带叫上顾锦苏:“你跟我出来。” 这一回顾锦苏不单是硬着头皮,他意识到自己又给她惹麻烦了。倒不怕自己被抓起来,这点儿事情吓不到他。却感觉对不起风小玖……她走在前面,比他矮了一个头,身单影只,从不觉得她羸弱,可是这一刻却瘦小得令他心疼,顾锦苏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其实不合时宜,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却满脑子被这样的思想盈满,满到挥之去。 一群人快步走到大堂,几乎眨眼的时间。 肖方一直跟着医护人员出来,告诉刘信:“刘先生,你放心吧,我们风总正打电话报警,很快就会给你个交代。” 刘信看到风小玖举着电话贴到耳际,想她该不会为了一个小服务生得罪一个权贵,才任由医护人员抬出去。 顾九重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走进来,桃花眸子凌厉的眯起来,伸手去夺风小玖的电话。 风小玖没想到他会过来,怔了下,指掌已经一空。看顾九重将电话放到耳朵上,几乎是严丝合缝的盯紧她,让风小玖生起自己十恶不赦的错觉。 顾九重在听到对方的话语时沉默片刻,电话里催了一句:“风总?在听吗?” 顾九重将电话还给风小玖。 风小玖淡然的接过来,语速很快:“去家里帮我取一样东西,在卧室梳妆台的抽屉里,一个红色锦盒,拿到后直接给我送过来……”切断电话,马不停蹄嘱咐在场的所有人:“谁都不许打电话报警,将事情闹大了,唯你们试问。” 顾九重伸手攥起顾锦苏的衣领,将人拎了过来。这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弟弟,父母去世的时候顾锦苏还不到他的胸口,就那么一丁点儿大,现在已经长得跟他差不多高了。眉眼跟他的都有一点儿相似,眼角微向上翘,是所谓的桃花眼。 难怪找不到他,原来藏在这里。 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顾九重指腹攥紧,偎在他胸口的拳头蠢蠢欲动。冷冷的眯着眼:“顾锦苏,你行啊,本事大了,学会离家出走了是不是?” 顾锦苏深深的吸了口气:“哥……” 顾九重挥手就是两拳,如今他翅膀硬了,妄想在他这个哥哥的眼皮子底子惹事生非……那一下打重了,顾锦苏站不稳,跄跟着退后。 风小玖睁大眼睛:“顾九重,你什么意思?”问罢,骤然明白,顾九重,顾锦苏,一样的姓氏,半似的眉目。一个离家出走,一个跑出来找弟弟……事情不是巧合,就该是真正的一家人。风小玖微微松了口气:“打吧,既然是你弟弟,自己带回去教训吧。” 顾锦苏擦拭嘴角的血迹。 “姐,我跟你一起去医院。”他要先将事情平息了才跟顾九重回去,没道理让风小玖一个人去给他收拾烂摊子。 风小玖转首看他:“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做什么?嫌你捅的篓子不够大?”她缓了一下神,将气喘顺:“不用你陪我去,因为我也不去了。” 既然是顾九重的弟弟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事轮不到她说话,照样有人将事情摆平。这样一想安下心来,她转身回办公室,告诉所有人马上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顾九重狭长眼眸眯起来,寻芳踪的地面光可鉴人,风小玖站在那里连倒影都干净清澈,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个人,仿佛没人比她透彻,亦没人及她玲珑剔透。就是这个女人昨晚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将他的背都抓伤了。可是,一觉醒来,水结成了冰,脆起来,薄薄的,冷冷的,顾九重怎么都觉得风小玖现在这个样子是翻脸不认人。 他将这股无名火算到了顾锦苏的头上,极快的转过脸来:“去车上等我,再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扔下这一句,他大步去追风小玖了。 风小玖用高跟鞋踢开门,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那人自持显贵,一副不告死顾锦苏誓不罢休的模样。可是,如今顾锦苏成了顾二少,有顾九重罩着,估计百十个上神也拿他没办法。 没想到前脚才一进来,后边门就被开了。只能是他,即便她没回头,可是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味道她已然这样熟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这种味道,灌满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风小玖的心没由来的一阵颤动,仍旧没有回头,掌心生起细密的汗珠,下意识的想着该将他驱逐出去,劝他住酒店了。 “跟进来做什么,不去教训你弟弟?”她将事情撇清:“我不知道顾锦苏原来就是你弟弟,若知道,这尊神我还真不敢留。” “知道你不知道。”否则没道理隐瞒,要像今天一样招来麻烦。他说:“小苏这个性子,自己吃一点儿亏就算了,却见不得别人受欺负。” 风小玖想起他之前说过的,他带起来的弟弟不敢说性格怎么样,人品绝对没问题。的确可以,只不过年轻气盛,有些沉不住气。恼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天王老子都拿他没有办法。 “人你带回去吧,医院那边你去说一句话,也比我们低声下气赔上礼品管用得多。” “我不想跟你聊这个,今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深邃的眼眸仿佛无底洞,黝黑而深沉,令人不敢直视。她竟有些害怕,但是没有躲开。 “没事情打什么电话?” 风小玖手掌收紧,坐到椅子上若无其事的抬起头。怔了怔,他的眼睛似世界上最深的海洋,如果跌进去,一定很难爬得出,真是叫人害怕。她在心里想,不能因为他们睡过一觉就有什么不同了,本来就不能有什么不同。他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的世界容纳不下她,而她也不想进驻。所以,即便上过床了又怎样?昨天晚上她喝了太多的酒,脑子根本不受控制,而男人不怕占便宜,她不认为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的时候肌肤之亲不会让人变亲近,反倒可以推得更远。 顾九重被她给气着了,微微的闭了下眼,觉得自己有晕浪的感觉。忍不住冷笑出声,靠过来,手掌按到办公桌上,俯下身看她。靠着那样近,他森冷的吐着气,仿佛将她整个人都吸纳进去。而风小玖以一个竭力抗争的姿态紧紧的盯着他,正在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顾九重不可思议的是她该死的竟然抗拒着这一切,将他视做洪水猛兽的躲开。 要不然呢? 风小玖冷静下来,渐渐生出勇气:“你觉得我们该怎样?你会喜欢我,要我做你真正的女朋友么?还是会娶我?” 他怔在那里,眼睛眯得甚,眼角的风情就好似烟花的余烬。 她就知道是这样,他的情感连他自己都作不了主,他要娶一个门当户对让家人满意的媳妇,而她跟这一标准差得实在遥远。况且他不会喜欢她,至于负责任,她不知道他是中了什么邪,总觉得他这样是没有睡醒,否则不会跑来做糊涂事。 顾九重也觉得自己是被魇住了,他睡到半晌午的时候才爬起来,四处都是她的气息,激情的味道散了,只余下甘甜,是一个女人身上才会有的味道。他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醒来,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金黄的一片,亦是暖洋洋的。他爬起来洗漱,然后找东西吃,想起她唱过的那首歌,就看了部作古的片子。顾九重从不做矫情的事,可是这一次觉得自己矫情到家了。翻出这种老片子不是供自己缅怀,只是想看清一个女人隐匿起来的心事。浮华的时候用旧事来沉淀或许是件妙事,可是,难过的时候却要避开这些伤怀的旧时光。有的时候那些被割裂的岁月本来就是伤,那种流逝无法挽回,只能越走越远。就像成年之后常常想起儿时,那一种酸触,思忆到失魂也没有办法,过去了,时光难再回。 抬手将电脑关掉,肺腑中的空气就仿佛被挤尽了,喘息困难。他觉得风小玖不是不懂,或许只是太深刻了让她无能为力,不管疼不疼……拿起车钥匙来这里找她,其实是想跟她说一句话。 唇齿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了。 事情似乎已经超出他的可控制范围,心脏剧烈起伏,无法按捺,这对于顾九重来说还是第一次。像被一股情愫莫明撼动,所以没头没脑的跑了过来……其实她说的话无一不在点上,他甚至没想过是不是喜欢她,后续又将如何,就没头没脑的跑过来了。 顾九重树起身,悄无声息的回到现实,很快恢复冷静,淡淡的抬着眼皮看人。 “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至于昨晚的事情,还是忘了好。” 原来他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风小玖脑子炸开了,一刹那几乎没办法呼吸。最后笑笑:“顾公子放心好了。” 门板被敲响,肖方找她有事。 风小玖站起身说:“我送你出去。” 今天看似是个黄道吉日,在风小玖看来,至少对顾九重是这样。他想找弟弟,找了那么久最后不经意间撞上了。而他心心念念一个女人,据说也很久很久不见了,抬首间竟也看到了。 寻芳踪大堂的灯光骤然一闪,赵紫宁就出现了。一袭简单的宝蓝色长裙,风衣搭在手腕上,风度从容,光茫耀眼,走近的时候真如一束光打了过来,照得人睁不开眼。或许是她无可挑剔的笑容,或许是她精致的五官,也或许是那种艳压一切的气场…… 风小玖下意识去看顾九重,平日嘴角微微上扬,再加上那一双桃花眼,不笑亦像含了一缕笑意,而此刻却是真的不笑了。难得在他脸上看到恍惚的神色,目光凝重得近乎审视。 赵紫宁又叫了一句:“九重,原来真的是你。” 顾九重终于也笑起来,痞气的说:“呦,我说呢哪儿来的女人啊,跟人鱼公主似的,原来是你。” 赵紫宁瞪了他一眼:“你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不饶人啊。” “别介啊,我夸你呢,没听出来?” “还真没听出来,夹枪带棒的,反正不好听。” 抛却别的不说,他们还有哥们义气,顾九重和赵紫宁从小学到高中一直读一所学校。而赵紫宁这个性格不似其他女人的小家子气,见了面得以这样有说有笑。 顾九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紫宁说:“才回来,听说这里的寻芳踪华丽异常就跑来开开眼界,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风小玖知道她在说谎,早在许久前她就在“时光”看到过她。不过顾九重心仪的女人,果然是个美人。这样站在一起任谁看来,都是金童玉女的一对壁人。 赵紫宁一转首看到风小玖,点了点头:“你好。”若有所思的问顾九重:“你女朋友?” 顾九重从不在人前辩解什么,这回却说:“别跟那些人一样听风就是雨啊。这是寻芳踪的老板风小玖。”接着又说:“这是我的老同学赵紫宁,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风小玖脆声声的说:“你好,赵小姐。那些话都是别人说着玩的,拿我消遣习惯了,拖累顾少,你别当真。只是生意上全依仗顾少他们照顾,是我们寻芳踪的恩人。” 赵紫宁的表情说不出信还是不信。 风小玖说她还有事,就打算离开了。此时司机打来电话说东西已经拿过来了,风小玖让他先放到车里。转首对顾九重说:“你自己搞定吧,我一毛钱也不想出。” 她真的只是这样想,竟一毛钱都不想往里搭了,何况是花几十万拍来的东西。没道理便宜任何人。 风小玖扭头离开,倩影仿佛薄雾笼罩,纤细而微寒。快速穿过长廊,到另一座楼里去。听肖方说那边有朋友让她去喝一杯,风小玖在心中感叹,今晚真是多事之秋。 赵紫宁望向顾九重:“真不是你女朋友?不会生气了吧?” 顾九重收回黯然的目光,轻轻眯起眼来微笑:“这个女人没心没肺,不在乎的东西想惹她生气都没办法。”然后问她:“要进去看一看吗?” 赵紫宁说:“既然遇到你了,那就算了,反正陆琰结婚之前我是走不了了,有的是时间过来。” “那我送你。” 从寻芳踪里出来了,才想起车上还有一个顾锦苏,今晚的帐还没跟他算。顾九重无奈的按了按眉角。 赵紫宁问他:“怎么了?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回去好了。” “不是,小苏离家出走偷跑到这里,今晚被我抓住了。之前还把人打到了医院里,我正打算跟他谈一谈。” 赵紫宁感叹:“你兄代父职,对小苏还是那么关爱。好多年不见他了,长成大小伙子了吧?” “长的是不小了,个子跟我一般高了。” 将人带过去。 顾锦苏终于将人等来了,是死是活不如给他个痛快,可是没想到顾九重会带着赵紫宁一起。其实他都有些不敢认了,当年顾九重将赵紫宁带到家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特别漂亮,没想到现在更漂亮了。只是成年人的五官是不怎么变的,所以顾锦苏还是准确无误的叫了出来。 “紫宁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紫宁一阵高兴:“没想到你还认识我,你都长这么高了。要是在街上遇到,不提起你是谁的话,我都不敢认你了。”看了顾九重一眼:“你们哥俩长得有一点儿像。” 一跟顾九重相提并论了,顾锦苏就不太敢说话了。今晚的帐还给他记着呢,之前只是打了他两下,可是顾锦苏知道,顾九重一点儿没解恨。不过赵紫宁的出现倒可以缓解一下,眼见顾九重又是一身内敛,之前的狂燥半点儿都不见了。 果然,还是这个女人能治得了他。 顾锦苏乖乖的坐在车里不说话。 一直都是顾九重和赵紫宁在说,他们在回顾往事,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共同的往事可供追忆。就算刻意摒弃感情的那一部分,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可冠冕堂皇的说上几天几夜。 还有这些年两人没有交集的那些时间,一定还有许多许多事情发生,那些彼此不知道的,一下就变成了趣味话题,连闲聊都变得有意义起来。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心境,同样的事情跟不同的人做,感受也会不同。 本来顾九重是个多么忌惮陈芝麻烂谷子的人啊,可是这一刻听赵紫宁说起来,照样眉飞色舞,一点儿没看出不屑与倦怠。 顾锦苏觉得,今天晚上顾九重是没有时间理会他了。 他的心事沉重起来,摸出电话发短信,低着头编辑了删,删了再编辑,最后只打出三个字。 “对不起。” 翻出风小玖的电话号码发了过去。 他们在城里兜了好大一圈,最后车子驶到赵紫宁下榻的酒店。 赵紫宁看了看顾锦苏,把时间给他们哥俩儿让出来。 “你们先聊,我们明天再一起吃饭吧。”说完他先上去了。 顾九重问顾锦苏:“这段时间你住哪里?” “寻芳踪的员工宿舍。” 顾九重冷着脸:“今天住这里吧,这两天收拾你的东西马上回去,爷爷奶奶都急坏了。” 顾锦苏知道他要将他潜送回去,在此之前还会狠狠的修理他一顿。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过去。 风小玖觉得这场有情人再聚首的戏码演绎得实在恰到好处,轻轻松松的化解了她和顾九重之间的尴尬。一切多余的言语都免去了,让事情顺理成章的发生戏剧性的转折,半点儿非分之想的余地都没有生成,就被来势凶猛的前情旧爱填满了,任谁也不要想入非非。如果要用一种事物来形容的话,就是一盆冷水,兜头灌下来,再混沌的人也该清醒了。 不过,对于顾九重来说,这应该是一团火,将他整个人重新点燃了。生机袅袅,连他的苦恼也都迎刃而解,他本来就在为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成家而懊恼,总是郁闷找不到心仪的人。转首赵紫宁回来了,这简直是命中注定的机缘巧合,注定他们该在一起。 旧情难忘,烈火重燃,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难得有那么一个女人可以住进顾九重的心里去,多不年过去了,念念不忘。更让人嫉妒的是,老天如此偏爱,在他倍感需要的时候紧接着就给了他一个破镜重圆的机会。 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会有。 风小玖很晚下班,回去的时候路上行人稀少,路灯一盏一盏是晕黄的,仿佛遥远天际的一轮残月。 上楼的时候接到顾九重的电话,他说:“霸占了这么长时间的床,以后我住酒店,东西我会让秘书过去拿。” 原来他在a城还有秘书,她从来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对他果然是不了解。 风小玖拿钥匙开门,踢掉鞋子说:“明天过来取吧,我把东西给你收拾好。” 时间不早了,她要去洗澡睡觉,所以说过这一句就挂断了。 其实可以明天再理会这些的,顾九重的东西扔得可处都是,他就是这么不客气,哪次来都是当自己家。衣服,废弃的文件,领带,或者腕表扔得可处都是,常常占着她的位置,却理直气壮的告诉她把东西好好收起来,别随处放跟他的弄混了,用的时候不好找。 看一看,四处都是,收拾起来也是件麻烦事。风小玖觉得很困,不太能睁开眼睛,还是执意的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收起来放到箱子里。他让人拖了三只行李箱过来,竟然装得满满的。还有后来添置的一些,实在放不下了,风小玖将自己的一只箱子借给他,收拾好之后拖到门口,就扔在那里等他的秘书明天过来取。 再看时间已经过半夜三点多了,或许是困过去了,这一会儿反倒精神了。干脆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到沙发上看碟。 发现顾九重动过了,抽屉里多出一个包,打开之后看到那一沓《甘十九妹》倒让她吃了一惊,原来这些东西她还留着,可是不记得是自己放在那的,甚至不记得这个杏红的包是什么时候买的,不像是她的东西。最后终于记起来,早些年放到钟配配那里的东西,在她过来之前,钟配配替她整理这里,就拿过来了。 想起小的时候无意间在同学家看到,其实当时就是作古的东西了,她借回去慢慢看,还是在陆琰的书房里,每个人物在脑子里栩栩如生,最喜欢那个结局,小小年纪就觉得喜欢。如果中间隔着家仇,除了死,真的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那时泪眼婆娑,希望有个人爱她如斯。 上穷碧落下黄泉,可以不畏惧生死的陪着她。她看了那样多的电视,这还是记忆中唯一一部男人陪着女人去死的场面。 甚至到了现在,她还曾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电视的最后一个场景,他来找她,原来并非是来为自己即将过门的妻子报仇来了。他们最早有个比试的约定,他赴约,亦想死在她的剑下,给所有人交代。却误杀了她,可是都没有什么了,他甘愿自刎也陪着她。所有回忆徐徐播放,他们生出的唯一感慨却是“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是啊,相爱的人最不容易的就是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她寄希望于陆琰,问他愿不愿意为她死。 又怎么会愿意?年少无知,也实在傻得可以。 风小玖又觉得头疼,将东西收起来,还是回卧室睡觉。 钟配配上午带着钟峻风出门,要给钟母买些生活用品。这些年钟母都住在养老院里,花了钱请人专门照顾,身体不好不坏,可是有病的时候没耽搁治疗,平时有吃有喝,日子过得还算稳妥。 看到钟峻风真是既开心又难过,心情说不出的繁复。上了年纪就容易掉眼泪,看到熟悉的人都会哭,忍也忍不住。 钟配配特别讨厌钟母这一点。 趁钟峻风不在的时候就说:“妈,你要这样,以后我就不带小风过来了。让孩子看到了,又该想别的,你也知道小风那孩子特别懂事敏感。” 钟母叹气说:“我也是担心你们母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合适的就找一个,再生个孩子……” 钟配配堵住她的话:“行了,妈,你别说了,我有小风就够了。” 其实母女俩不是特别谈得来,生活所迫的缘故,钟母年轻的时候性子阴沉,对钟配配也没有多少母亲该有的耐性,更别说教育她。钟配配不是不理解她,当时日子难过,被生活压得苟延残喘,谁还有闲心顾及别的。所以,到现在虽然钟母时不时还会耍脾气,她也没说不管她。只是不如一般的母女亲近,义务比感情多一些。 钟母什么都懂,也知道自己说不了她,索性就很少说了。只要钟配配肯把小风带回来让她看,她也尽量不招惹钟配配。 钟配配知道这里有一家不错的甜品店,以前每次带钟峻风过来,都来这里吃上一点儿。所以一出来先带他过去,只是嘱咐他:“只能吃一点儿,小玖妈妈不让你吃太多甜食。要是让她知道我带你偷偷的吃就不好了。” 钟峻风说:“那我就吃一小块。” “吃一块可以。” 钟峻风说:“我们给外婆带两块回去,她也喜欢吃这里的东西。” 钟配配就念叨:“你外婆真是老了,特别喜欢唠叨,还时不时对我发脾气。万一我老了,也是那个样子,你会不会烦我?” “我怎么会烦你呢,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烦你。”他抬起头看着钟配配:“你也是,不要老说外婆的不是,你平时跟她说话态度也不好啊,再说外婆她只是关心你,你就嫌弃她唠叨了。你和小玖妈妈平时就是这么唠叨我的,我也没说烦。” 钟配配被他给逗笑了:“我和小玖真的也这样么?”她反醒了一下:“那我以后注意点儿。” 没想到逛街的时候会看到易绍仁,在这种地方相见真是太难得,有老乡见老乡的感觉,顿时无比亲厚。 起初易绍仁还觉得自己看错了,仔细看了看,可不就是钟配配。于是唤了她一嗓:“配配。” 钟配配果然回过头来,就看到从茶楼前走过来的易绍仁,惊得张大了嘴巴。 “易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绍仁一脸乐呵:“是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们娘俩儿啊。我来这里谈生意,你们怎么过来了?”听钟峻风冲他叫叔叔,扶上他的肩膀,说了句:“乖,中午我请你们吃饭。” 钟配配这才说:“我来这里看我妈。” 离吃饭还早,易绍仁问她:“你们现在去干什么?” “打算随便逛逛的。” “那我跟你们一起,这会儿吃饭还早一点儿啊。”顺势揽过钟峻风一起往商场里去。 休息日商场里做活动,而且是亲子节目。工作人员见三个人走过来,笑着迎上去:“一家人逛商场好幸福,爸爸和宝贝来参加个活动吧。” 钟配配尴尬的站在那里,出口解释:“我们不是……” 钟峻风指着台上的卡片问:“是猜猜猜么?一个人比划,另一个人猜是什么?” 举办方的工作人员笑起来:“小朋友真聪明,和爸爸一起参加吧。” 易绍仁也一身的玩性,抱起钟峻风:“我们两个拿个第一给他们看看?” 钟峻风信心百倍:“好啊。” 工作人员请两位上去,和其他几组家庭比赛。而钟配配就等在下面,这样看过去,易绍仁和钟峻风要是最出脱的一对,连主持人都说来了一个大帅哥和小帅哥,掌声立刻响起来了。 卡片上林林总总写了各种各样的事物,分别由爸爸表演,孩子来猜纸板上的内容是什么。 易绍仁描述生动,而钟峻风又反应灵敏,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让人称奇的一对搭档。从头猜到尾,无一错处。 正确率最高的一组有奖品可以拿。 易绍仁和钟峻风商量了一下,最后拿了一个精美的发卡是送给钟配配的。 “妈妈加油助威有功,这个奖品理应给你。” 易绍仁抱着钟峻风走过来。 钟峻风想给钟配配戴上,可是他的小手用不上力,那个东西怎么也戴不上。 易绍仁接过来:“我来吧。” 他比钟配配高出那一些,钟配配连头都不用低,他一伸手就帮她戴好了。衣袖拂过她的鬓角,周遭是他淡淡的香水味,钟配配渐渐的摒住呼吸,竟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直到易绍仁说:“好了。”她才松一口气。而易绍仁盯着她看了须臾,大方的说:“好看。” 三个人继续逛超市,那感觉真的跟一家人似的。走到哪里都会被误解,易绍仁不以为然,带着钟峻风到处跑。 一家商场不知不觉逛了四个多小时,想起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都饿坏了。 易绍仁手上提着许多东西,下楼时说:“我先把东西放到车上,你们两个在门口等我。” 去吃地道的本帮菜,熏鱼做得格外美味,钟峻风特别喜欢吃。 钟配配最害怕鱼刺,每块肉都仔细挑过才放到他的碗里。还是嘱咐他:“慢点儿吃,试着有没有刺。” 易绍仁撑着颌看着,总觉得这样的钟配配有些不可思议。在寻芳踪里的钟配配是很雷厉风行的,处理起状况手段也很独道,时不时看出为人处事的圆滑,可是在一个孩子面前,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样子。首先是温柔,连秉性似都不同了。易绍仁想,这或许就是为人称颂的母性光辉。 钟配配捕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易少,你看什么?怎么不吃了。” 易绍仁粲然一笑:“看你有什么不同。” “我有什么不同?” “看来母亲果然是最美的人啊。你现在的样子跟在寻芳踪的时候有点儿不太一样。” 她化了淡妆,说话做事都特别耐心,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钟配配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估计是寻芳踪里灯光的缘故,跟太阳光下面看着肯定不太一样。” 但易绍仁知道原因肯定不是在光上。 就算真没有什么不同,他的感觉也不同了。 “我没想到你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钟配配一点儿不遮掩:“大部分时间都是小玖帮我带着,时常不在我身边,的确没几个人知道。” “我过生日那天大家就是这样开小老板的玩笑,说这是她和顾少的孩子。” 钟配配讪笑:“怎么可能。” 吃过饭易绍仁将人送回去,本来打算去拜访一下钟母的,可是考虑到没准备什么东西,便说:“我明天专门来拜访一下阿姨吧,今天什么都没准备太突兀了,就不进去了。” 他们这些人就是如此,到什么时候都讲究风度,由其长辈面前,更是将平日里的纨绔收敛得一干二净。 “易少,不用这么客气的。”然后又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a城?” 易绍仁眯眸想了下:“还得得个三两天。你和小风什么时候回去?” “我们打算陆少结婚之前赶回去,理应要去祝贺的。” 易绍仁点点头:“那我就等你们两天,到时候一起回去,我让秘书订机票。” 这样一来,钟配配倒不好意思了,毕竟陆琰结婚还有好几天,总不能真的让易绍仁等在这里。 顾九重的秘书过来的很早,快进小区的时候给风小玖打电话,礼貌客气:“风小姐,你好,这么早打扰你。我是顾总的秘书朱林书,过来拿顾总的东西。” 风小玖已经起床了,告诉他直接上来就可以。等朱林书将几只箱子拖走,整个空间一下宽敞起来。 卧室客厅都不再那么拥挤,连带浴室里的那些男士用品,通通被收走了。起初还有些不太适应,只觉得空旷。想想之前洗澡的时候还会不小心拿错沐浴露或者洗发水,顾九重那个人用什么牌子的东西都是固定的,即便没有了,也不愿用别人的凑和。这下不会再抓错了,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的,半点儿顾及都不用有。风小玖觉得她真是被荼毒久了,突然翻身农奴把歌唱,反倒有片刻的不适应。 钟配配打来电话,问她:“小苏是怎么回事?我听肖方说他打架了,还把人打伤了。” 风小玖坐到沙发上,一手拿毛巾擦拭未干的头发。 “刘信跟一个女人发生口角,动手打人,顾锦苏看不过去就把刘信打了。打的是挺严重,不过无所谓,有他哥哥撑腰,不关我们寻芳踪什么事了。” 钟配配吃了一惊:“你是说顾少?他真是小苏的哥哥啊?刚刚肖方跟我说,我还不相信。” 其实没什么难以置信的,就顾锦苏那个风范,一看就像出身世家。如今知道他是顾九重的弟弟了,更觉得顺理成章。 这样一想,他和顾九重并非没有一点儿相像。只是之前想不到,压根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比对。 钟配配又问:“客人那边真的不用再安抚一下么?用不用我现在回去?” “不需要。”风小玖懒洋洋的说:“既然是顾二少,还安扶什么,相信客人那边也不敢揪着不放了。” 这样一说钟配配安下心来,只说:“那我就和小风再住两天。” 接下来的生活照旧,风小玖每天上班下班,在两个夜总会间跑来跑去,晚上回家的时候常常已经过半夜了。忙得一身疲惫,忙得心无旁鹜,仅有的时候就用来吃饭睡觉,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 就要忘了顾九重这个人,或许他出国了,也或许在忙其他。这是他们最本来的状态,两人认识的这些年里就是如此,没事的时候不会联系,一年里有机会见到,也只是人前作戏,人后安份守已,并不会真的逾越。而他们的关系永远只停留在蜻蜓点水的层面上。进一步退两步,想一想,其实永远只在最初的起点上,关系一成不变。 在风小玖看来,现在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种状态。她努力嫌钱,等到年底分红不负重望。至于大boss的动态她没理由知道,也不想知道,所以不会跟熟人打听,连电话也不会打一通。 至于那个不和谐的小插曲,仿佛没人放在心上,插科打诨,就这样过去了。 ------题外话------ 丫头们,谢谢你们的票票,礼物和打赏,每一次我都看在眼里。文文入v了,以后不要再送礼物了,乖。另,咱十九章稍稍改了一点儿,加了一个点,不过后来的小伙伴不用翻看,一定都看过了。 (055)左右逢源 风小玖没想到顾锦苏还会来找她。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被你哥带走了。” 顾锦苏沉静的看了风小玖一眼,似乎没什么变化,说话做事的时候眼波时不时挑起来看人一眼,语速还是那样快,一副生风的模样。 本来顾九重是让他接着就返回美国去的,可是他想在走之前见她一面,就找了诸多借口敷衍。总算顾九重这几天一心扑在旧人旧事上,全部精力不会放到他这里,让他得以喘一口气。 顾锦苏咕哝一句:“你对我一点儿都不留恋的么?” 风小玖好笑:“对你留恋轮得到我么?” 之前不知道他是这个来头,还能将他当弟弟待。可是,既然是顾家人,她也就没办法了。 劝他说:“回去吧,我看你哥找了你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早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不应该让家里人担心。” 顾锦苏板起脸来:“谁说我离家出走是叛逆?我不想呆在国外,想回国发展有什么不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非要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风小玖抬头看他,瞧瞧他现在的模样,板着脸,嘴唇本来就很薄,还紧紧的抿着,俊眉轻蹙的样子,简直跟顾九重一模一样。不是哥俩儿是什么,相貌也有几分相似的。 “你也不能说他们的担心没有道理,毕竟你年轻,有的时候沉不住气也太冲动了。你家人对你不放心也是为你好。” 顾锦苏走过来:“姐,我知道将客人打伤的事是我不对,给你添麻烦了,我跟你道歉。” 风小玖实话实说:“一点儿不麻烦,你哥替你摆平的,没碍着我什么事。” 顾锦苏隐隐好笑。 “你非要跟我装得这么薄情是不是?”他是真的不放心她,立即慎重起来:“你跟我哥是真的么?” “什么真的假的?” 顾锦苏盯紧她:“你跟我哥不合适,很少有女人跟他在一起是不受伤的。他心里有别人,不会真的喜欢其他人。现在那个女人回来了,你跟他更加没可能了。姐,我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的话,不会骗你的。” “你说的是赵紫宁吧?”风小玖点一点头,微笑:“那天我看到她了,你哥眼光真是不错,的确是个明媚不可方物的女人。值得你哥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至于我和你哥什么关系,你真的无需担心,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 “可是你们住在一起?” 风小玖不否认:“是啊,我们只是住在一起。” 何其奈人寻味的一句话,他们只是住在一起…… “可是,别人都觉得你们两个有关系。” “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管不着。”接着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顾锦苏沉默的坐在那里。他是不想回去,那个大环境他不喜欢,而且他的父母葬在这里,他总想回来发展。 风小玖想起第一次见他是在墓地,形单影只蹲在那里,一个面包就将他打发了。 “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跟你哥好好沟通一下?” 顾锦苏有些无奈:“许多年前我就跟他说过,可是他不同意。这次是我偷跑出来的,他把我的卡都停掉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抓到了,我本来打算时间久一点儿,他们找不到我就会妥协。” 风小玖坐过来,问他:“当年你跟他摊牌的时候多大?” “十四五岁。” “那不就是了,那个年纪是男孩子十分叛逆的时候,只要你的想法太跳脱了,他总会以为你孩子气。况且你是你哥一手带大的,他对你的关爱和疼惜不会比当父母的差,或许他是想等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让你自己去翱翔。可是,现在在他看来你依旧是个小孩子,又怎么放心让你出来闯荡。但你二十岁了,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了,不过跟十四五岁的时候一定不同了,不如再跟你哥好好聊一聊。” 顾锦苏转首看他:“姐,我跟你说过的吧,我哥他一直以来都很优秀。” “是说过,所以你在他面前总是没勇气?”看到顾锦苏点头,笑了声:“不要总想着有朝一日超过他了,才理直气壮的同他讲道理。你哥那么优秀,多少人一辈子都不如他。但是不如他,并不代表就不优秀,各有所长,你身上有的东西或许他就没有,他也在暗暗的羡慕你的某一方面呢,都说不准。不要等到那一天,如果你觉得你有足够的担当了,那就力求跟他平起平坐。” 顾锦苏受到鼓舞,决定今晚就跟顾九重谈一谈。他在顾九重面前虽然有的时候会不自信,可是也是十足的人精,在其他人面前却不乏阴谋诡计。 就说:“姐,我就要离开中国了,今晚我请你吃饭吧,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风小玖没有拒绝他,以为吃一顿饭能有什么。而且她对顾锦苏不是不感激,这段时间幸亏有他照顾钟峻风。 “好啊,晚上一起吃饭吧。” 顾锦苏笑嘻嘻的:“我们去国际饭店吃,你过去之后给我打电话。” 风小玖半下午的时候就回家了,从衣柜里挑出一件纯色小礼服,上好妆后开车过去。 这个排场有些大,国际饭店是a城最高档的饭店,进出这里的人都是锦衣华服,所以她也不敢怠慢。如果是往常,顾锦苏请她来这里她一定不会来。可如今知道他是顾家二少,花钱如流水的公子哥,他执意要来这里,风小玖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抵达之后就给顾锦苏打电话。 顾锦苏告诉她:“你等我一会儿,我下来接你。” 第一次看顾锦苏穿西装的模样,衣冠楚楚,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不乏端重优雅。这样一看,真的是个男人了,哪里还是那个穿着白衬衣,嘻皮笑脸的大男孩儿。 在顾锦苏看来风小玖今天更是漂亮,之前没机会见她穿礼服的模样,这回还是头一次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发髻蓬松的挽起来,用一只碎钻相嵌的卡子绾好。披星戴月走过来的时候风姿绰约,抹胸礼服外面罩了一件风衣,可是,顾锦苏还是看到她肤若凝脂,牛奶铸成的一般,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滴出水来。之前没有通过气,误打误撞,两人的穿着竟然相得益彰。 顾锦苏绅士的伸出手臂,示意风小玖挽上。玄黑色西装衬着她的纤纤玉指,端得是*。 “今晚你是我的女伴。” 风小玖这才觉察出什么:“不是普通的饭局?” 顾锦苏钩起嘴角来笑:“是一个普通的酒会,朋友们举办的,不要紧张。” 风小玖不是紧张,更多的是生气,可是已经被他牵着走进来了,门童将门打开,大堂经理亲自站在那里迎宾。这个时候不能跟他大吵大闹,况且手臂被他紧紧拉着,想挣脱都挣不开。狠狠瞪了他一眼,指腹用力的掐他。 顾锦苏觉出疼了,之前微扬的嘴角下沉,抬手拍了她一下。 “老实点儿。” 两个人就要进电梯了,将大堂里的那些人甩到身后。风小玖抬起脚来踢他:“顾锦苏,你太不是东西了,我还当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这么阴险,谁会想来这种酒会?” 顾锦苏低着头躲闪,低低的笑出声:“你再闹,我可不客气了。”他弯腰示意要抓她的脚,风小玖真怕他什么都做得出,伸出手来推他。“你别碰我。” 电梯门合上之前又打开,顾九重和赵紫宁站在那里望出来。 顾锦苏一身庄重,这一刻隐隐露出的孩子气,却不觉得幼稚,眉眼间慧剑如星,方觉得真的是长大了。以前跟女孩子玩闹,不会如此。风范还是有的,分寸拿捏掌握得很好,若有似无的宠溺。只是笑声爽朗,映着一张年轻的脸,眼窝灿烂。 谁都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情况,风小玖纤细的脚踝被他抓了一下,觉得痒,咯咯的笑起来,伸手按在他的胸膛上。 “顾锦苏,你别闹了。” 顾锦苏顺势抓住她的手:“你老实点儿,我就不惹你。” 只怕美酒醉人,也抵不过她轻轻一笑,轻颦浅嗔里成就的绕指柔,仿佛谁都拿她没有办法。 不等顾锦苏放开,电梯里顾九重狭眸凝紧:“上不上来了?” 这样风小玖和顾锦苏才看到他们,真的不能闹下去了,按兵不动的站好。 顾九重的目光似能万箭穿心,可是收敛得好,低下头去谁都看不到了。 顾锦苏拉着风小玖进去。 赵紫宁一边笑着:“原来风小姐是小苏的女伴,难怪我说帮他找一个,他一直说不不需要。” 风小玖忍不住再瞪他,这一下却乱伤了无辜,眼风扫过去的时候被顾九重拦截下,那眼底之色真是骇人,她不明所以,也不敢瞪他的弟弟了。只笑着说:“我是被他拉来的,之前不知道是这样的场合。” 赵紫宁说:“出来热闹一下也好,都是年轻人,不用拘束。”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a城这些权贵专门为赵紫宁举办的酒会,她在这里的人气了得,几乎是一呼百应。 而她荣归故里,没道理不为她庆祝一下,欢迎回来。 电梯一直到十楼,电梯里一直没有人说话。 风小玖透过电梯壁打量,顾九重一身黑色西装,风姿楚楚,而一旁的赵紫宁亦是耀眼华丽,衣服没有不妥,最惹眼的是气场,彼此都那么强大,仿佛两个磁性十足的磁场。风小玖有些想不明白了,这样的两个人当初怎么会分开?这样强势,倒像是那种噙入口中就不会放松的类型。明明喜欢,却坐失良机,让人感觉扑朔迷离。 酒会有些无聊,不过一群年轻人聚到一起喝酒,跳舞,侃大山。他们都是熟悉的人,聚在一起有话说。风小玖认识的很少,即便许多人都去过寻芳踪,可是她见过的不多。而且一些人眼光异样,说是看人,更像看一只跳梁小丑。 顾锦苏看她吃了几口东西放下勺子开始喝酒,问她:“没意思?” 风小玖偏首凑过来轻声说:“不单没意思,你这样是陷我于水火。” 顾锦苏这样聪明不会不懂她的话。 风小玖此刻的色角的确有点儿尴尬,以前和顾九重出席在同一场合都是做为他的女伴出席,所以很多人会给她面子。现在赵紫宁回来了,所有人都心知肚名那是顾大公子的旧爱,而她再出现这里,却是跟着顾二公子一起。在那些人的心里一定不免诸多遐想,是不是她风小玖已然沦为下堂妇?顾九重丢弃掉的,顾锦苏又伸手来捡。而她成了其中最无谓的一个。或许在旁人眼中的定位她就是如此,一个风月场中的女人有多少节操可言? 这样一想,真是不堪。 顾锦苏一脸愉悦,松松的揽着她的肩膀。 他竟笑得出:“别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好像做我的女伴出席就是受委屈。你之前那么照顾我,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呢。谁说我这样不是在帮你?别只盯着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是你自己该怎么想怎么看。就算你今天不来,无聊的人该怎么八卦,你一样管不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看清了什么。” 果然是顾家的公子,个个玲珑剔透,本来以为顾锦苏入世潜,不似顾九重那么老奸巨猾,这样看来,分明不是省油的灯。 “你是在劝我迷途知返?”之前他说的时候她不买帐,他就带她亲自来看清楚。事实摆在眼前了,舞池中顾九重拥着赵紫宁翩翩起舞,而赵紫宁的眼中分明有情,望着顾九重的时候几乎一丝不苟,这样的两个人不愁再绪前缘。如果她和顾九重真是那种关系的话,再执迷不悟下去可不就是傻了。他一棒子打醒她,算是没有亏待她。风小玖心中玩味:“该不会这样简单,接下来呢?” 顾锦苏微微笑着,不得不说风小玖还是很上道的,反应也特别快。 “人心叵测,如果你公然跟我哥没了关系,那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或许会幸灾乐祸踩你一脚,甚至落井下石。”他伸手轻触她的眉眼:“别用这种凌厉的眼神看我,就算我今天不带你来,你尴尬的局面一样不会改变,缩到壳里听人的嘲弄和伸出头来听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么?不要自欺欺人。不过正因为你今天做为我的女伴来了,或许还有转机。有个人照样可以保你平步青云。” “是你吗?” “除了我还有谁?其实a城的人给我哥面子,看的就是顾家人的面子。既然给我哥了,没道理不给我,我和他一样都是集团里的大股东。你知道我跟你是一条心的,只要你能劝说我哥让我留下,以后我罩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可比我哥好相处多了。” 风小玖实是没想到,顾锦苏竟有这样的心机,不知他是否看破了什么玄机,所以拉她过来说这番话。不是不惊讶,觉得以前轻看他了。 “不过,你哥怎么会听我的?” “我不敢保证他会听你劝。”他眨了下眼睛:“不过有一个人说情,留下来的机会总会大一些。有些事情不赌一下怎么知道。就好比你不是非倚赖我哥不可,照样风声水起,至于你们之前到底是怎样一种同盟关系我也不知道,可是多一点儿人脉总归是好事,你只肖一句话的事,如果我留下来了,管别人怎么品评你们的关系,你不想理他就不要理他,姓顾的又不止他一人。如果我走了,对于你更不管什么损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说对么?” 这样一听,对两人都是一次机会。 风小玖放下杯子,一字一句:“阴险狡诈。” 顾锦苏似笑非笑:“承蒙夸奖。” 那边一支舞跳完了,顾九重放开赵紫宁的手,转首向厅外去。 风小玖就要跟上去。 顾锦苏说:“等一等。”不等风小玖反应,他单膝跪到地上,风小玖当天穿了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脚踝上的带子只是装饰,这会儿松开了,顾锦苏将她松脱的鞋带系好,修指白皙灵活,低着头一脸虔诚。大半个宴会厅的人都看到了,顾九重没道理看不到。 风小玖被他闹得头大,不知道他这是唱得哪一出。 她裹着风衣出来,顾九重靠在露天阳台上抽烟。风小玖走过去,伸手冲他要:“给我一根。” 顾九重压根不肯看她。 风小玖等了几秒钟没等来,直接将手伸到他的口袋里,一边没有又去另一边,最后在他左边的西装裤袋里摸了出来。 顾九重微不可寻的怔了下,侧首看她。风小玖将烟点着了,寇丹鲜艳,纤细的手指微微翘着,伸手将烟和打火机还给他。 “二少已经不小了,你再这么小心翼翼的疼惜下去就成了束缚,会适得其反。” 顾九重冷冷道:“我们家的事你又了解多少?” 风小玖弹掉一截烟灰,她是不了解。 “可是,二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纵然他再崇拜你这个大哥,也不是那个你说一就会是一的时候了。再说,他只是想回a城,这里是他的祖国,他想回来有什么错?顾家全家迁往国外,或许是不想触及这里的伤心事。可是,你这样束缚他,看似是在保护他,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你不能回来,因为这里发生过痛苦的事有什么区别?到最后你一定管不住他,如果能管住他,你也会厌烦有这样一个弟弟,跟你一点儿都不像,起码你会怨怼他没有勇气也没有魄力。这些话不是我该说,但如果是长辈的意思,你不是一直努力让他们满意,婚姻大事也肯妥协,非要两个人同时做出牺牲?” 烟只抽到三分之一就被她给掐断了。 身后赵紫宁已经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偷偷的跑来抽烟了。”她走过来,顺手将顾九重手里的烟夺了去。顾九重俊眉蹙起,可是没有发作。他不该是这样的善类。有一次他在家里抽烟,其实人前他是很少抽的,那一次似乎是在想事情,风小玖走过来了也不知道的,她觉得呛,抽出来按到了烟灰缸里,他竟一把拉过她,风小玖不设防跌坐到他的腿上,直接被他圈到了怀里,执烟的缘故,手掌干燥温暖,在她的腰上掐了一计:“男人的烟不能夺,你不知道?” 风小玖真被吓到了,怔怔的看着他一时没作反应。 顾九重俯首咬着她回神,唇齿间是淡淡的烟草香……风小玖咬唇,下意识觉得发干发涩,她果然不能抽烟,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而他的都是好烟,真是浪费。 赵紫宁看向风小玖:“原来风小姐也在这里,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风小玖笑着说:“怎么会。你们聊,我先进去了。” 顾锦苏迎过来,将风衣披到她的肩头上。 “怎么样?” “我尽力了,至于你哥怎么样,我就猜不到了。”她将衣服穿好,抬首说:“你在这里玩吧,我先回去了。” 顾锦苏说:“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了车。” 几天后再见面就是这样不尴不尬的场景,可是怨得着谁。风小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即便走出来吹了冷风,仍旧想不清楚。脑袋涨得厉害,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打着方向盘想:“回家睡觉吧。” 陆琰推门进来,林嫣然心脏简直要跳出来了。她一直苦于没有灵感,这几天将自己逼得有点儿紧,连日期都要搞不清楚了。看到陆琰进来,就有一种迫在眉睫的感觉。莫非今天他来取了,可是怎么办?要修改的地方她还没有弄好。 “陆少,实在抱歉,你们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却耽搁了取衣服的时间……” 陆琰挑了下眉头:“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是来收帐的。礼服江桐会自己过来拿,估计这两天她也不会来取,你别一副刀架在脖子上的模样。” 林嫣然松一口气,请陆琰到沙发上坐。 “那陆少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陆琰取出一张纸给她,上面记着一排数字。 林嫣然低头看了一眼,跟往年一模一样,一点儿都没有变。就是这几个数字即便不用看她也知道,早就背下来了。 所以不用陆琰说,她便主动道:“放心,陆少交代的任务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完成,还是老样子,做好之后我给陆少打电话,时间不会太久。到时候哪里不合适,我再修改。” 陆琰说:“谢谢。” 其实林嫣然无不好奇,本来以为陆琰结婚,今年的就免了的,那天还跟风小玖感慨连连。没想到一如既往,不知怎么,她的心里竟然生出感动。 只说:“陆少这位朋友这么多年身材一点儿都没有走样,还是那么好,看尺码就看出来了。” 陆琰恍惚笑了声:“是没什么长进,长年累月跟豆芽菜似的。长成这样,真是没有多少看头。” 林嫣然忍不住暗暗吃了一惊,原来真有那么一个女人。她还从未在陆琰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那种谈论到一个人时的由心愉悦,虽然嘴上不说,甚至只说她的不好,可是眼睛里氤氲的情绪满满的,却不似嘴上说的那样。 陆琰坐了一会儿就离开。 林嫣然坐在那里,只是想不清楚,那个女人到底是谁,都在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竟然没有撞到过。 或许是遇到过的,是陆琰女伴中的一个,只是没有留意过。 江桐想跟陆琰一起吃饭,就去威业找他。 听秘书说他出去了,打他电话说在路上,一会儿就回来了。 江桐到楼上去等他。 没多久又接到电话,这回是交警打来的,说陆琰之前似乎在路上和一个人发生矛盾,最后不知怎么撞到了护栏,不过没受什么大事,手臂擦伤了,被送到医院包扎。只是电话落在了车里,交警按着通话记录打了过去。 江桐和秘书匆匆忙忙的赶去医院,在走廊看到陆琰,手臂缠着绷带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看到他们过来,轻微的抿了下唇角。 “谁通知的你们?” 江桐说:“交警打的电话。你的伤怎么样?” 陆琰动了动:“没事,没伤到骨头,被碎玻璃划破了皮。” 他的情绪不高,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江桐问他:“你跟谁发生口角了?听交警说你跟人发生冲突才撞到的。” 陆琰怔下了,良久,淡淡说:“不是,躲路人不小心撞到了。”接着站起身:“回去吧。” 秘书马上去提车。 江桐一阵唏嘘:“你小心点儿,这几天连着伤了好几次了,听阿姨说你已经两次不小心划到手了,我们马上就结婚了,你把自己搞得一身伤,结婚当天怎么办?” 陆琰不吭声,他的情绪看似真的糟透了。一坐到车上,闭着眼睛将头扭到一边。 秘书说:“陆总这几天很辛苦,一定是太累了。” 江桐扭头看他,不心疼是假的。 可是婚期再即,这样急迫,她也是为了两个人好,只怕夜长梦多。 这样一想,忽然想到风小玖,听人说赵紫宁回来了,几人朋友还专门为她举办了酒会,她为了筹备婚礼的事一直很忙,当天没有过去。当然是做为顾九重的女伴出席,他们从来都是大家看好的一对,风小玖又算得了什么。这一天本来就在她的预料中,可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江桐真不知道她是该可怜风小玖,还是骂她不知天高地厚。 当年她一心觊觎陆琰,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到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再挤进上流社会,不过拿她当个玩物罢了。 当晚的饭吃不成了,陆琰直接回家休息。 周容锦看到他带着伤回来,忍不住叹气。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这么不注意?真拿你没办法。” 陆琰沉声说:“没什么事。” 陆明哲拉了周容锦一把。 “你别吵他了,让他上楼休息一会儿。这段时间这么忙,开车难免有分神的时候,以后出门还是直接叫司机。” 陆琰懒懒的应:“我知道了。” 周容锦让下人跟着陆琰上楼。然后招呼江桐说:“小桐,过来坐。” 江桐拒绝说:“不了,阿姨,我跟朋友约好了,他们等着我一起吃饭呢。本来打算叫上陆琰一起的,他这个样子一定去不了了。” “这样啊,那你过去吧,跟那些朋友解释一下。” “我会的阿姨。” 江桐从陆家出来,直接去约好的地点。 人都到齐了,只等她和陆琰了,看到江桐进来,问她:“你老公呢?” 江桐坐下说:“他来不了了,开车太不小心,撞到护栏将手臂划破了,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该天我再另请。” 王丹吸一口气:“没事吧?” “幸好没伤到筋骨,蹭破一点儿皮。主要平时他自己不怎么开车,稍疲惫一点儿就很容易走神。” “那你就提醒陆少不要自己开车了,毕竟你们的婚礼快举行了,磕着碰着的多不好。” 都等了好一会儿了,大家吵着饿,就让服务生开始上菜。 席间有人闲磕牙的时候说起来:“对了,你们听说了么,赵紫宁回来了,顾少和寻芳踪那个风小玖分了。” 另一个兴致勃勃:“这件事情你们该问我,那天为赵紫宁举办的酒会我过去了。不过那个风小玖真是有本事,顾少和赵紫宁一起出席那是一定的了,而她竟然做为顾二少的女伴也去了,在兄弟两人之间左右逢源,还真是好本事。” 有人哼笑:“她那叫什么本事啊,明摆着是不要脸。” …… 一包间的人吵吵嚷嚷,当笑话说起来。 江桐坐在那里听着,一脸不屑。风小玖走到今天一定练就了一身的狐媚手段,还顾及什么脸面,那东西只怕早就舍弃了。 顾锦苏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来寻芳踪,肖方进来打招呼,顾锦苏就让他将风小玖请过来。 那时候风小玖正好在办公室,肖方敲了两下门进去。告诉风小玖说顾锦苏叫她过去喝一杯。 风小玖这两天都不喜欢闹腾,所以硬着头皮过去,没想到一进包间,就顾锦苏一个人。这个男人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看来身份的转换真是了不得,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既然他自己,她也不必拿腔作调,收起一张含笑脸:“就你一个人,叫我来敬什么酒?” 顾锦苏站起身拉着她过去坐。 “就因为是我一个人才叫你过来一起喝酒。” “想找人陪酒还不容易,我把姑娘们全叫来,可你挑不就是了。” “别介啊,那些姑娘跟你能比么。” 风小玖靠到沙发上哧哧的笑着:“不跟你贫了,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代表你不用回美国了?” 顾锦苏双腿自然交叠,笑着说:“这是你的功劳。” 风小玖拍拍他的肩膀:“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当时没有多诚心帮你,我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我在你哥面前也不太敢说话。这个结果不是我说动了他,或许在那之前他就有放手的意思。” 有人点拔一下,就像一个化学反应中的催化剂,在时间上提速了一点儿而已。 顾锦苏撑起颌:“听你这意思,你不是特别想我留下来啊?” 风小玖想了下:“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还算个不错的孩子。”她站起身来:“不跟你胡扯了,我还有事做。想找人喝酒,就让肖方给你找几个漂亮姑娘。” 顾锦苏伸手拉她,攥紧她一只手。 “姐,你别走啊,你不想知道我哥的状况?” 风小玖声音干脆:“我一点儿都不想。” 现在寻芳踪太平盛世,她没有和顾九重联系的半点儿契机。这无非是件好事,连同之前发生的事,她也一并快要忘得干净。 抽出手,转身还是出口凌厉:“要来消费就有个客人的样子,否则你就滚出去。” 身后顾锦苏孩子气的抱怨:“哪有你这样的,我看你给别人敬酒的时候,笑得跟朵花似的。” 风小玖甩上门不理他。 其实不用顾锦苏说,她也能猜到顾九重如今在做什么。那天她见到赵紫宁了,无意间遇到,不能用有缘两字来形容,她再傻也能看出来赵紫宁实则很想单独跟她聊一聊。或许也是风言风语听多了,想听她怎么说。不知道顾九重是怎么跟她说的,定然撇得很清。而她依仗顾九重这棵大树,更加不会制造半点儿让赵紫宁误会的假象,一点儿暧昧的残念都不给她留。当赵紫宁终于出口问到:“其实我一直挺好奇,别人都说你是九重的女朋友,这是真的么?” 风小玖心中已经有了谱,说起话来从容不迫:“顾少那样理智的人,怎么可能会跟我这种人有情感瓜葛。就算制造过这样的假象,也都是给别人看的。”见赵紫宁果然紧张起来,虽然一如既往的笑着,可是风小玖觉察到一点儿僵硬,她选择实话实说,毕竟那两人早晚是一家人,顾九重不会瞒赵紫宁,她做为一个本就有嫌隙的外人更没道理摭摭掩掩了。坦言道:“其实寻芳踪真正的大老板是顾少,我不过是个打工的。我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场子真的很难,有了这个扑朔迷离的假象,大家多少会给面子。而且不暴露寻芳踪的幕后老板,让寻芳踪更俱玄幻色彩,众口相传揣测的多了,就以为寻芳踪后面有天大的后台,虽然是娱乐场所,总算没出过什么大麻烦。” 如果风小玖执意辩解,赵紫宁还真没办法信她,欲盖弥彰就是最大的问题。 不等赵紫宁说什么,风小玖恰到好处的感叹:“现在好了,顾少住酒店,也不用担心款待不周了。他那个人太讲究了,住在我家里真是很不方便,他的一切东西都不能碰,房间更是不允许随便进,打扫都很困难。搞得家里像酒店,顾少在的时候,我都不太敢着面,那个大boss我真的怕他。” 这样一说赵紫宁就信了。 顾九重的毛病本来就不少,他的东西不喜欢别人乱碰,私人空间更是不喜欢随便闯入。而他那个人看着好相处,真正相处起来就会发现非常难。而风小玖一番话打消了她所有顾虑,依风小玖的描述,她在顾九重面前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状态,只说明她跟他还不是特别熟悉。 赵紫宁笑得由心起来。 “你瞧我,问东问西,占用你不少时间。” 风小玖盯着她一脸,亦感安心。 “怎么会,你是顾少的女朋友,好奇也是应该的。毕竟在外人看来顾少在我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一般人肯定不会以为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 赵紫宁捧着杯子,苦涩一笑:“其实我也不是他的女朋友,所以问你这些话,感觉很没立场。是你人好肯跟我说,真要泼我一脸咖啡,骂我多管闲事,我也无话可说。我们分手好多年了,以前是在一起过。是我忘不掉,兜兜转转心里一直放不下,还是回来了。问你这些,也是想多了解他现在的变化,看看还有没有可能重新在一起。” 时间过去了,再回首,发现彼此仍旧是心里最放不下的那一个。充分说明这份爱是经得起考验的,没有道理不在一起。 所以风小玖觉得现在顾九重在做什么,根本不用想也不用问,他一定已经在寻回赵紫宁的那条路上了。 不过这些事情跟她没有关系,所以风小玖不去多想一分。有那样的空闲不如多做点儿事情,省着到年底的时候焦头烂额。 钟配配给风小玖打电话说:“我和小风再有两天就回去了。” 风小玖问她:“怎么不再多玩两天?” 钟配配觉得不好让易绍仁等太久,尽管易绍仁说他时间充沛,正好借机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而钟配配也带他去几个景点看过,还带着他和小风去山里吃家常菜,三个人玩得十分开心。但她看易绍仁有的时候接电话,打电话遥控指挥很繁忙的样子,她也不好再留下去了。既然答应一起回来,时间上总要折中一下。 “回去吧,也不差那两天。让易少等我觉得怪不好意思,而且寻芳踪我也不放心。” 风小玖笑话她:“你可真是个劳苦命,不过回来也好,这些天我的骨头快累散架了。” 钟配配确定了两天后回来,仅有的两天时间不打算蹉跎过去,计划好了要带易绍仁和钟峻风去这里比较有特色的街上转一转,顺便买些土特产带回去。 易绍仁停留的这些天,和钟峻风相处的很愉快,出去的时候说说笑笑,别人还以为是对父子。 钟配配打笑易绍仁说:“让易少吃亏了。” 易绍仁反倒说:“谁说是吃亏,分明赚便宜了,真要有个小风这样的儿子,工作起来就有动力了,哪会这么懈怠。” 钟峻风在一旁说:“易叔叔,那你怎么还不结婚?” 易绍仁蹲下身,正儿八经的跟他说:“还没遇到想要生活在一起的人。” 钟峻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回来前一晚钟配配整理两人的行李。 钟峻风放下杯子过来帮忙,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折好放到行李箱里。 这些习惯都是风小玖培养出来的,告诉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毕竟是个男孩子,身体弱一点儿也不能娇生惯养。 所以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好了。 钟配配过来做检查,忍不住夸赞:“小风果然最棒了。” 钟峻风过来帮她的忙,问她:“妈妈,我们离开了,外婆一定又会难过。” 钟配配摸摸他的脑袋。 “怎么会,你外婆特别烦我,我说话她又不爱听,走了正好清净。” “不是那样的,其实外婆还是喜欢我们过来看她。只是你跟她一直吵,外婆当着你的面肯定说我们走了她才清净。” 钟配配低着头做事情,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有的时候她觉得一辈子和钟母只能这个样子了,她给她的爱太微薄,她回馈给她的也不会多浓厚。她们或许是这天下最薄情寡义的一对母女,除了上天注定的那份骨肉亲情不能割舍,后天造就的反倒没有多少。 钟峻风看她不说话,接着说:“外婆让我劝你遇到合适的人就结婚,她说你一个人带着我生活会很辛苦。” 钟配配扔下手里的衣服,俨然一副怒火冲天的架势。他们过来的这几天钟母暂时被接回家里住,此刻正在主卧里休息。钟配配一把推开门,吵嚷着:“你当着我儿子的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结不结婚是我的事,你当着一个孩子的面乱说什么?” 钟母被她吓了一跳,看她这样没头没脑的,气不打一处来:“我当着孩子的面乱说什么了?让你给小风找一个爸爸怎么了?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归不是办法,打算到什么时候?” 爸爸,爸爸……又是爸爸,钟配配真的气坏了。以往在钟峻风面前,她最避忌的字眼就是这个。而她一而再的对孩子说这番话,而此刻钟峻风就在客厅里,一定什么都听得到。钟配配顺手带上门,告诉她:“以后我的事情你少操心,你要是嫌我的事情不够多,非得给我找麻烦,以后我就不带小风过来了。” 本来几天相安无事,走前发生这么一个不愉快的小插曲,难免让人的心里不痛快。钟配配离开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甚至没好好的和钟母说上一句话。 倒是钟峻风,跟没事人一样细心的嘱咐钟母:“外婆,你年纪大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就给妈妈或者给我打电话,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说出来,马上看医生。” 钟母抑制不住掉泪的冲动,拉着钟峻风的手,半晌只说:“好孩子……” 钟峻风告诉她放心,说一有时间他就和钟配配过来看她。 钟母不停的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易绍仁的秘书过来接他们。 钟配配过来拉上钟峻风:“我们走吧。” 钟峻风让她先去提行李箱,转首对钟母说:“外婆,其实妈妈她是很爱你的,她和你的感情就像我和她的一样。” 钟母被他的一句话说得直掉眼泪,只是不肯发出声音,勉强笑着说:“我知道,好好照顾你妈妈。这些年是外婆对不起她,如果外婆对她有像她对你的一半好,她也不至于总是跟我吵。” 两个半小时的飞机,下午就抵达了a城。那边照旧有易绍仁的车子过来接,就让司机把他们娘俩儿送回家去。 钟配配跟易绍仁道谢:“易少,真是麻烦你了。” 易绍仁跟钟峻风挥了挥手,抬起头说:“麻烦什么,这些天谢谢你和小风的款待才是真的。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大,这几天释放得差不多了,简直精力充沛。” 钟配配被他的话逗笑了。 路上钟峻风给风小玖打电话。 “小玖妈妈,我们回来了。” 风小玖欣喜的“哇”了声:“这么快就已经到了,那你和你妈妈先回家休息一下,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钟峻风扭头对钟配配说:“小玖妈妈说晚上一起吃饭。” 钟配配揽着她的肩膀说:“让她请我们吃大餐,否则就不跟她一起吃饭。” 钟峻风没说,可是风小玖听到了。电话里对钟峻风说:“你妈妈是吃货。” 钟峻风问她:“小玖妈妈,顾叔叔还在a城么?我们晚上叫上他一起吃饭吧。” 小孩子的思想奇特,有的时候大人也想不明白。 风小玖只是想不出该怎样跟他解释大人之间的一些事,其实有些事情真的无法用言语表述清楚。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就明白。想了一下:“晚上不能跟顾叔叔一起吃饭了,他离开a城了。” 钟峻风很明显的一脸遗憾,低低的说:“他分明答应我,要等我回来的。他还说要带我一起锻炼身体呢,他怎么说话不算话。” 风小玖连忙解释说:“顾叔叔是想等你的,可是他的公司突然有事,他不得不离开。以后小玖妈妈每天陪你锻炼身体好不好?” 钟配配将电话拿过来,直接问:“怎么了?小风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风小玖苦着脸说:“我说顾九重离开a城了,他不高兴。” 钟配配听罢,告诉她:“行了,这事你别放在心上了,我来安抚他。”挂断电话后对钟峻风说:“小风,你不能任性,顾叔叔是大老板很忙的,哪有时间一直在这里等你。再说,他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算违背承诺,等到他回来了,你再让他陪你不是一样。” 钟峻风点点头:“我知道了。” 风小玖在咖啡厅里等了一会儿,要等的电话终于打进来了。 她连忙接起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对方直接说:“我已经给这边的警方打过电话,并提供了确凿的证据,相信他们马上就会过去将人逮捕。” 风小玖点点头:“辛苦你了。” 她将电话挂断,指腹轻轻磨砺杯耳,阴郁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生出这个感觉不由一愣,之前从不觉得自己有半点儿消沉,日复一日,今天似乎和昨天没有不同。可是,让人欢喜的事情一冒出来,心境对比之后就发现之前这一段日子其实过得很不快活。可到底为什么不痛快,风小玖竟然想不明白。 更不敢坐在那里慢慢想,只怕不等想明白就已经走火入魔了。于是站起身,拿上包马上离开。 (056)婚礼现场 晚饭的时候直接从寻芳踪出发,放下手里的文件,和肖方打了一声招呼就出来了。 钟配配和钟峻风直接到“东风”饭店等她,那里的大厨做出来的食物最合钟峻风的胃口,而且这里系高层,吃饭的时候可以顺带欣赏a城的夜景,林林总总的建筑群一到了晚上就好似万斛珠海,富丽堂皇的堆砌起来的红尘万丈,没哪一处比这里纵观天下更壮观,那种将大半个城尽收眼底的感觉简直是种奢华享受。所以钟配配选地方的时候就订在了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九重和赵紫宁。走廊上遇到了,让风小玖的谎言一下穿帮,有那么一刹她竟然面红耳赤,看着钟峻风一脸的诧异和不解,她的心里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剜了一下,好没道理。 可是,疼意不是假的,而且真真切切。 钟配配也有些发怔,但不会像小孩子那样,睁大眼睛盯着顾九重就不放松了。她的应变倒是很快,已经笑着打招呼:“顾少,好巧,来这里吃饭?”目光扫到赵紫宁身上,惊赞是个美人。 顾九重点点头算做招呼,几步走近,蹲下身来看着钟峻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去外婆家玩的开心么?” 钟峻风仿佛格外生他的气,抿着唇竟然不想吭声。 钟配配推了他一下:“小风,顾叔叔问你话呢,不可以没礼貌。” 钟峻风只眯起眼睛凌厉的盯紧他,那个眼睛的形状…… 风小玖直接伸手将他拉到身边来,和赵紫宁招呼过,转而平静说:“小孩子闹脾气呢,之前我惹到他了,不用理会他。” 顾九重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还是伸手将钟峻风从她身边拉过来。 耐心的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告诉我怎么了?” 钟峻风说:“小玖说你出国了,所以没办法陪我锻炼身体,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孩子说话就是直接,可是在钟峻风看来已经算含蓄的了。其实他更想问他:“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跟她在一起?” 顾九重淡淡的瞟了风小玖一眼,就觉得她撒谎都不用脑子。他本来就在a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碰上,她却拿这样的话来敷衍小朋友。可是,还是不能揭穿她,抚上钟峻风的小肩膀说:“你小玖妈妈说的没错,之前我是出国了,有急事要处理。今天晚上才回来,其实我不知道你已经从外婆家回来了。” 钟峻风疑惑的问他:“你说的是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钟峻风被安抚了一点儿,却仍板着脸问他:“那你跟我的约定呢?” 顾九重一言九鼎:“从明天早上开始,我叫你起床跑步,到时候你可不要起不来床。” 钟峻风这一回全信了,语气友善一些:“我才不会懒床,那我明天早上等着你。” 顾九重忍俊不禁的点点头。 钟配配好言好语:“小风就是太胡闹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顾少。你每天那么忙,怎么会有时间陪小风,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这样客气的话,钟配配说出来了,顾九重听着就没什么逆反情绪。可是下一秒风小玖也这样说的时候,他却忍不住蹙眉,连语调都变淡了:“对小孩子说过的话能不作数?”然后他直接对钟峻风说:“明天早上我去小玖妈妈那里接你。” 两个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赵紫宁很好奇:“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小孩子,觉得特别麻烦,我看你哄那个孩子,还是很有耐心的。” 顾九重斜身靠到电梯壁上。 “那孩子我挺喜欢,比一般的小孩子机灵懂事。” 赵紫宁点了点头,又问:“他怎么叫风小姐妈妈?” “小风是钟经理的孩子,没有爸爸,是钟配配和风小玖两个人把他带大的。” 这样一说,赵紫宁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你真打算带着小风跑步?” 顾九重只说:“我没打算骗他。” 从饭店走出来,赵紫宁感慨:“这里还是跟当年一样,看出去的景色还是那么漂亮,跟当年你带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巴黎不是更漂亮,我记得你一直最喜欢那里的。”顾九重看着她:“去那里是你从小梦寐以求的。” 而她不愧是出了名的女强人,但凡向往过的,无一不梦想成真。 赵紫宁却从来不认同自己是成功的那一个。她苍凉的笑了声:“那是因为当初你不要我。不去那里难道还留在这里么。” 顾九重挑眉:“这样你可是颠倒是非曲直了,当初我那么留你,你非走不可。分明是你甩了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是啊,当初那个先转身的人的确是她。她受不了自己的自尊被践踏,她这样说有些严重了,其实当初顾九重对她还是很好的,至少比对其他的女人好。或许是她太贪婪,一直觉得不够。那时候跟他在一起真的很没安全感,幻得幻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真的拥有他。那种感觉对她来说无非是种巨大折磨,于是她选择离开了。直接去了巴黎,这些年都很少回来,甚至不跟他联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是否太兴师动众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男人,对很多事情漫不经心,不可能强求他像其他男人那样对女 人纠缠或者软声软语,他从来都不是那样的人。或许当时做到那样,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她一直觉得不够,所以从不曾满足。现在想一想,一走了之实在太冲动了。 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模糊的笑着:“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了么?” 顾九重似笑非笑:“跟以前一模一样。” 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他们还是几年前的孤身一人,他的心里有她,她的心里亦有他。这样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是满眼的绚丽与繁华,他们还是与众不同的,站到再多的人中一眼就能看到,而他们的身上总有相似的东西。 可是,说过这一句顾九重便不再说其他,忽然觉出违心,至于哪里不对劲了他也说不出。 说自己没有变,看似是个天大的谎言,时间滴水石穿,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会不作改变?或许有些变化是悄无声息的,或许早已面目全非,跟往昔大相径庭,只是自己还没有发现,就以为没有变化。此时此刻连顾九重都觉得自己天真起来,竟然这样自欺欺人。 他等着,等着那个致命的变化像癌细胞一样扩散开来,到时候措手不及,要他的命。 可是扩散之前,一切致命的病变都是不可知的。看似这样圆满,他需要一个老婆,一个想娶回家里过日子的女人,垂死挣扎的时候赵紫宁却回来了。可以说恰到好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谓圆满。但是这样想的时候,除了感觉一切恰到好处就再没有别的,欣喜更是谈不上,还是有一种迫不得已的感觉。而他盼了这么多年,实在不应该,如今这样的反应仿佛是判逃。他望着赵紫宁的眼睛竟然片刻恍惚,说不出更多欢天喜地的话来,因为怎么听着怎么都像假话。 就是这样,他还敢说时间过去了,一切不曾改变? 几人一进到包间,自动忽略之前发生的一点儿意外,席是包好的。服务生已经开始上菜,钟配配喜气洋洋的拉着钟峻风到窗前看风景,指着一重重的阑珊灯光给他看。问他:“小风,感觉怎么样?” 钟峻风盯着看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底下了,就像站在繁华之巅。”他又说:“长大了,我也要这样。” 风小玖之前恍神,听到他这样说,看过来:“谁教给你的?” 小孩子很难有这么开阔的视野。一听便是有人开发指点过。 钟峻风有一丝得意的说:“在医院的时候顾叔叔跟我说,男孩子一定要有雄心壮志,这样通过不懈的努力才能站到高处,我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风小玖怔了下。 依顾九重的风格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又能让钟峻风这样信服的,除了他还有谁。对于钟峻风现在的走火入魔,她感觉头疼不已。 钟峻风自从见过顾九重后心情就变得很好,拉着钟配配看景色时,有指点江山的感觉。 顿时让钟配配心生感慨,或许男孩子的教导方式理应如此,顾九重区区一句话就让钟峻风这么信服,他对顾九重的喜欢绝对是有道理的。 摇了摇头,坐过来说:“真是儿大不中留。” 风小玖笑话她:“你这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放心吧,不仅留得住,将来还能给你娶个媳妇进来,你有什么不满意?” “你们看到这小子胳膊肘儿已经往外拐了,我满意才怪。”看钟峻风扒着窗台看得入神,转首问风小玖:“那个女人是?” 风小玖头大起来,解释起来真是麻烦事。就连钟配配也觉得之前她和顾九重有什么,说了只是盟友她不信,或许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有太多扯不清的暧昧因素。可是,这时候再说那个人就是顾九重一直忘不掉的女人,会不会更麻烦? 钟配配看她沉默,又问:“莫非是小苏说过的那个女人?” 风小玖怔愣的抬头,想起来在钟配配家喝酒的时候,顾锦苏的确说过他大哥的事,没想到钟配配反应得这么快。省去了她解释的麻烦,只道:“就是你说的那样,顾九重的心上人,她回来了。” 钟配配嚷着烦躁,无奈的叹气:“怎么都这么不顺利?” 她说的是两人的情路,钟配配许多年前死心踏地跟过一个男人,没什么令人称颂的缠绵悱恻,也不似小说中说的那样轰轰烈烈,就是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不合适。男人转首离开了,她是一时片刻回不过神的那一个,否则不会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执意的生下来。 那时候年轻,自立习惯了,这种大事也不畏惧,坚持已见生下来。现在想一想倒也 不觉得后悔,一看到钟峻风就觉得生活变成什么样子都值了。 没想到风小玖的情路也这么艰辛。 抬头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风小玖笑了笑:“就像现在这样,其实我倒不觉得两人有什么。我早说过跟他没什么,你就是不信。”东西上全了,叫钟峻风过来吃东西。 方想起来,今天晚上要让钟峻风去她家里睡。 攥紧筷子,异常郁闷,真不知道顾九重是怎么想的。 钟配配倒大方:“带回去吧,顾少对你那里熟悉了,总不好早上让他到我那里去接小风。” 吃完饭钟配配自己开车回去。 离开的时候嘱咐钟峻风:“要听小玖妈妈的话,还有,别给顾叔叔找麻烦,一定要懂事,你已经是小小男子汉了。” 钟峻风冲她挥手:“我知道了妈妈,你开车慢点儿。” “我知道,乖儿子。” 风小玖把他带回来。 家里还有钟峻风的几件衣服,睡衣也有,不用刻意去拿,等明天上班的时候钟配配捎到店里就可以。 路上风小玖问他这几天有什么愉快的事情发生,钟峻风兴致勃勃的讲给她听,还说以后再外出,就带上她一起。 风小玖一脸欣慰:“好啊,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说说笑笑很快到楼下,风小玖停好车子,帮他将安全带解开。 钟峻风自己爬下车。 忽然欢快的叫起来:“顾叔叔。” 风小玖心里“咯噔”一声,头也不想回来,却有一束目光粘在背上火烧火燎像箭一样,带着微不可寻的锋芒,只有射出的人和被射中的人最能感同身受。百转千回,刹那想了许多,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刻意等在这里?怎么不打电话?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肯委屈自己的人,以前几次约好的见面大都是她等他,他偶尔早到几次,她若迟了,他就会一脸的不耐烦。电话晚接也极不痛快,冷言冷语,仿佛亏欠他良多。 一秒,两秒,三秒…… 他再度不耐烦起来,俊眉蹙起:“你就打算一直拿背面对我?” 风小玖听到自己心底里的喟叹,她这样又是何必? 关好车门,转身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倒是老实:“从饭店出来就过来了。” “明知道我们要很晚回来,怎么还过来了?” 遇到的时候,他和赵紫宁吃完了出来,他们却才进去。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语气轻恬:“我不怕等,怎么了?” 大人们过招往往锋芒内敛,杀人于无形,小孩子是看不到的。 钟峻风只拉着顾九重的手,扬起头期待的说:“顾叔叔,你今晚住这里对吧?” 风小玖伸手拉他:“小风别乱说,顾叔叔今天住酒店,家里住起来不宽敞。” 顾九重却一下将钟峻风带进怀里,刻意躲开她的那只手,看它僵在半空,泛着细腻如瓷的光泽。福至心灵,他又想到那天晚上,她几乎完全融化在他的怀里。 仿佛是新一轮的较量,他深邃的眼眸溺成一个吸人灵魂的漩涡,对她的灵魂猛拉硬拽的。嘴角微微一钩:“我今晚就住这里。” 钟峻风拍手叫好,并且说:“顾叔叔,我可以睡客厅,你和小玖妈妈睡床上。” 顾九重看着风小玖说:“家里的床够大,我们三个人睡也足够。” 风小玖白眼球抛给他:“神精病。” 他真是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九重冠冕堂皇:“这样叫小风起来跑步很方便,否则我还要从酒店跑过来。” 钟峻风拉着他上楼。 顾九重轻轻一举,让他骑跨到肩膀上。整个人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前行的步伐稳健飞快。钟峻风跟两个弱女子一起长大,哪里尝试过这样,既害怕摔下来,又觉得刺激,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放松。 顾九重顺势教导他:“放轻松,你要相信我不会把你摔下来,我们两个得相互信任,朋友间就该这样,否则没多久就会疲惫不堪。” 他讲起道理行云流水。 钟峻风奉他如神明,不停应是。 风小玖拿钥匙开门,顾九重架着钟峻风等在一边。 要命,那种感觉又来了,风小玖觉得后背要被穿出一个洞来,致使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是不敢回头,知道一回头,就是万丈漩涡,任谁都害怕沦陷。 顾九重这样看着她的时候,方觉得有那么些想她。不见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她的时候那种心安荡心回肠,才发现或许是想她的。 而她连头都不肯抬,一直拿背对着他。 顾九重有些烦:“风小玖,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的眼睛?” 爱理不理是什么意思?不想他住这里就直说,他受够了她坚硬的唯诺。 风小玖被他扳着肩膀转了过来,无奈的问他:“这里没你的衣服,你晚上睡觉穿什么?”还是劝他:“你还是回酒店吧,别让赵小姐误解。” 顾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误解什么?我们两个本来就上过床。” 风小玖瞪着他,钟峻风在卧室和洗手间进出,正好推门出来,她保持缄默,不敢继续这个话题。 顾九重似乎被她惹到了,所以说起话来上纲上线,辛辣干脆。刻意走一个极端,好来发泄心中的怒火,或者说是不痛快。可是,家里还有钟峻风,她实在没办法陪他鱼死网破。更别说针锋相对顶回去,不禁忍气吞声。 只得剑走偏锋:“我有一件大衬衣,估计你穿上不会小,要是不嫌弃你就穿一晚?” 顾九重摆大爷架子:“你不拿过来,我怎么穿?” 风小玖去衣柜里拿给他,顾九重歪着嘴角笑:“其实我围一块浴巾就得了,根本不用穿。” 那一笑,艳光流转,堵在风小玖的心口上,连喘气都困难起来。不想跟他呆在一个空间里了,转身浴室走:“小风,我来帮你。” 钟峻风探出一颗脑袋:“小玖妈妈,你跟顾叔叔睡卧室吧,我睡沙发就可以。” 顾九重两大步越过她,直奔钟峻风去,边说:“让她睡沙发,我们两个睡卧室。”等到风小玖走过来,将她挡到门外头:“我们两个男子汉洗澡,你跟过来做什么?” 就连钟峻风也说:“是啊,小玖妈妈,我和顾叔叔一起,你在这里,我会不好意思的。” 风小玖真有些委屈了,瞪着钟峻风:“你以前光屁股躺在我的怀里也没说不好意思,你小时的尿布我也没少给你换。” “小玖妈妈……”钟峻风被提及往事觉得面上无光,缩在顾九重的身后嘟囔:“那时候我小,什么都不懂。” 顾九重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现在长大了,也要想着她在你小的时候给你换过尿布,小玖是你妈妈,你长大了要孝顺她。” 钟峻风就那个心悦诚服的模样:“我知道顾叔叔,我一定会孝顺小玖妈妈的。” 这样一说,风小玖倒悲凉起来,有一种到死都孤苦无依的感觉。 顾九重和钟峻风在浴室里闹腾了好一会儿,听着像是在打水仗,两人笑得很大声。风小玖本来坐在客厅里,担心他们弄得到处都是水,又怕地滑,钟峻风会不小心摔倒。还是忍不住去敲浴室的门,提醒:“顾九重,你别跟他闹了,摔倒怎么办,洗完了就出来吧,小风该睡了。” 里面静了一下。 接着顾九重:“要是不放心,你进来看着。” 风小玖气结,转身去阳台。 两个人玩尽兴了,顾九重自动将钟峻风的头发吹干,带着他到卧室睡觉。他很会照顾小孩子,当年那场空难之后他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弟弟,那时候顾锦苏还小,都是他一手照顾,很多事情都做得很顺手。 等风小玖再进来,已经安静下来了。推开浴室门,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地面也拖过了。她顺手将浴室的门关上准备洗澡,放好水之后泡到浴缸里,水温有一点儿高,不过这样泡着正舒服,她躺在里面都要睡着了。直到水温冷下来,她被冻醒。抓过浴巾走出来,才想起换洗的衣服一件都没有拿。 脑子真是越来越不管用了,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裹着浴巾出去安全吧?这么久了,顾九重和钟峻风一定已经睡着了。 小心翼翼的拧开卧室的门把手,开了一道缝隙观察,很安静,看来真的睡了。她松下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去衣柜里拿衣服。 睡衣在立柜里,内衣在下面的抽屉里……她将门一扇一扇的打开,睡衣拿到手了,蹲下身,再找内衣…… “你找什么?” 风小玖手一抖,不仅被他发现了,还从床上走了下来。又问了她一句:“找什么?” 他的气息逼近,风小玖一阵心慌。 猛然站起身,身上的浴巾滑落,轻呼了声,蹲下身去捡。 顾九重已经快她一步捡起来。 风小玖没有转身也没有站起来,索性卧室内很暗,连睡灯都没有开。等着他将浴巾还给她……手腕忽然被攥紧,他拉着她站起来,扳着肩膀面对他。 本来一整晚他都在抱怨她不肯正眼看他,现在好了,被他看个彻底。 风小玖恼起来,环住自己快步往外走。 却被顾九重伸手拽进怀里。 其实他也没有穿衣服,不过一条子弹裤。这个时候的天已经很冷了,周围仿佛一下子热起来。 风小玖低呼:“你疯了,放开!” 顾九重沉默的抱着她,笃定她不敢大喊大叫,放肆得让人咬牙切齿。 之前他真的睡着了,只是睡得很轻,有一点儿声音就听到了。看到她蹲在那里翻东西,柔软朦胧的一个轮廓,心中一个欲念被放大,更觉得想她。想也不想的跳下床来,起初就有拥她入怀的念想,她看几乎*,还是迟疑了一下。可是看到她转身要走,动作比思想更快一步,等到抱紧的时候,自己的脑袋亦是嗡嗡的响,他到底在做什么? 反应过来,身体更加不敢动了。 宛如两手捧着刺猬,收放不适。 风小玖低头咬在他的肩膀上,牙齿锋利,用力咬疼他。 顾九重闷哼一声,还是放开她。 风小玖快速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匆忙的逃出去。 床上钟峻风还睡着,小孩子入梦快,顾九重一个故事没说完,他就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风小玖快速穿好衣服,跳到沙发上坐着。浴室的灯还开着,透过门缝水流一样的蔓延出。明明看着,却想不起来去关掉。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埋首坐在那里。 卧室门打开,顾九重走了出来。西装裤白衬衣,衣摆随意的扯在皮带外面。他静静的坐了过来。 风小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欺身上来,紧紧攥着他的衣领:“顾九重,你这样捉弄人有意思么?” 她哭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顾九重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说:“没意思。” 捉弄自己有什么意思,他灵魂出鞘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了,有什么办法? 扯掉她的手:“我没有戏弄你。” 风小玖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打完就后悔了,怔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惨了,他一定会回敬给她,或许要掐死她。在多少人看来她本来就是婊子,既然跟人睡了觉还立什么贞洁牌坊。而且不是受人胁迫,她清楚的记得他就要悬崖勒马的时候是她拉了他一把,于是两个人同时滚进万丈深渊里。其实这些天她想了很多,已经打定心思当成一夜情忘掉。曾经经历过比这更加屈辱难堪的,给了谁都不知道,醒来之后那人已经走了,凌乱的床铺只有她一个人披头散发。她觉得特别恶心,第一个窜出脑海的两个字就是“强奸”,感觉自己脏透了,一阵阵的干呕,可是最后还是让她给熬过来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真的就要忘记了。 顾九重没有打回来,她的这一巴掌倒将他给打醒了。为什么要跑来这里?仿佛是惯性使然,觉得没趣,开着车子就过来了。站在楼下抽烟,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并不觉得烦,反倒是种盼头。之前睡觉的时候,钟峻风问他:“叔叔,今天那个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跟她一起吃饭?” 他谨慎的回答他:“那个女人是叔叔的一个老同学,刚从国外回来,所以叔叔请她吃饭。” “你搬到酒店去住,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回来了,就不理小玖了吧?” “怎么会。” 钟峻风问完没多久就睡着了,而他躺到那里倒闹不清这一番话是说给钟峻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相比这个小孩子而言,急需安抚的更像他自己。顾九重从小到大谎话说了不少,人生本来就是真真假假的,可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可耻的谎话精。但是,到底哪里失真,他真的想不明白。 疲惫的站起身:“睡吧。” 他站起身回卧室。 风小玖没想到这样就算完事了,欲来的风雨呢?他不打算加倍奉还? 等他走到门口,出声叫住他:“你还是走吧,像以前那样。你是大boss,我对你惟命是从。不要跟我身边的人扯上关系,你不用遵守诺言也没关系,我会安抚小风。” 顾九重哼笑:“风小玖,你就这么玩不起么?” 两人虎视眈眈。 顾九重凉凉说:“玩不起以后就别招惹我。” 风小玖整晚失眠,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 连顾九重和钟峻风出门也不知道,两人在外面锻炼了近两个小时才回来,顺便在外面的快餐店买了早餐上来。 钟峻风进来很惊讶:“小玖妈妈怎么了,怎么还没有起床。” 顾九重在他的小脑袋上拍了下。 “小点儿声,让她睡着,我们先到餐厅里吃东西。” 风小玖一天打不起精神,半晌午的时候和钟配配一起上街。钟配配看上一款包,拿过来试挎了一下,问她:“怎么样?” 风小玖撑着头:“不错,要是红色的更适合你这身衣服。” “也是哈。”钟配配拿下来放好,走过来问她:“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 风小玖说:“也不是,就是不太能打得起精神。” “看来这段时间把你忙坏了,何必那么拼。” “趁年轻多赚一点儿,早点儿安享晚年。” 钟配配笑话她:“真是一肚子的沧桑,你得道成仙了。” 两人从店里走出来,秋去冬来,冷风瑟瑟。只得加快脚上的步子,到下一家店里去。都在时光订了礼服,正好一起取回来。 江桐也在店里,她是来取婚纱和礼服的。看到风小玖进来,真是一脸得意。这一回合她终于在风小玖面前大获全胜了,陆琰一度像两人疯抢的肥肉,最后成功落入她的口中。 钟配配一看到她就觉得讨厌,拉上风小玖:“我们过去试衣服吧。” 而江桐已经将人拦下来。 “小玖,我们聊一聊。” 风小玖告诉钟配配先过去,跟江桐到店里的沙发上坐。 江桐双腿交叠:“我要结婚了,邀请你去观礼。” “放心,我一定会去的。” 江桐暗讽她装出来的一脸平静,却仍要往人的伤口上撒盐。 “你说你不喜欢陆琰了,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和陆琰结婚了,以后夫妻同心,不想有人来破坏我的婚姻。” 看似警告她,字里行间更像是炫耀。 钟配配顺手捞过一件礼服,在那边叫起来:“小玖,你来试试这件吧,我看这件款式不错。” 不想竟是江桐提前看中的,直让钟配配咬下半截舌头。就听她说:“不好意思,那件我已经预定下了,它是我的。”扫了风小玖一眼,意思明显,提点她不要觊觎别人的东西。 风小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转首说:“江桐,这件衣服不适合你。你的皮肤跟它不衬,有些东西捧到手里了,未必就是属于自己的,能不能消化或者驾驭得了,还都说不准。” 江桐暗暗收紧了拳头,凌厉的看着她。 风小玖已经站起身:“放心,婚礼我一定会去。” 陆琰与江桐的婚礼一定重宾云集,几乎轰动了整个城。 风小玖素来喜欢化淡妆,只是口红时常用艳丽的颜色。她的皮肤白,不擦东西也跟打了细腻均匀的粉底一样,再配上这样艳丽的颜色就显得格外精神,姹紫嫣红,娇艳欲滴。而钟配配的风格恰与她相反,浓妆艳抹总相宜说的就是钟配配这种人,外人面前自成一种冷艳。两人过来的时候,还是引起一小片躁动。 由其风小玖,自从赵紫宁出现,就成了众人津津乐道的新闻人物。俗事纷扰,众口难平,说什么的都有,以讽刺居多。但不管是什么,好歹算是话题人物。 今天这样的场合又是顾九重和赵紫宁一起出席,才来不久,风小玖和钟配配就进来了。无形中遭遇大家的围观,打量的目光若有似无。 只是风小玖一脸坦然,脸上的笑意从进来就没有变过。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所以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不往心里去。 顾九重回转身,桃花眸子眯起来,意欲看清她的笑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不论看多久,都跟粘上去的一样,撕都撕不下。 赵紫宁顺着他的目光打量:“风小姐今天真漂亮。” 眼睛像宝石,黑白分明。赵紫宁觉得女人的眼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反倒越来越钝,不会像最初那样明亮。但风小玖是个例外,这个女人的眼睛格外明亮,任何人和物在她眼中都仿佛历历可见。 打一次见面她就发现了。 如果不是这双眼,她还忘记在寻芳踪时不是第一次见到风小玖。之前去“时光”,风小玖迎面走来,被她记住的,就只有一双眼睛。 顾九重看不下她的装模作样,收回目光对赵紫宁说:“走,去看看新人。” 天南海北闯荡之前他们这几个人都是好朋友,赵紫宁那时候虽然和顾九重一个学校,可是经常跟着顾九重一起去找陆琰玩,关系并不比她和顾九重差。 陆琰跑到哪里去了,江桐也不知道。客人都来了,伴郎伴娘吵嚷着看新郎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江桐说:“估计在哪里抽烟,我去找找他。” 顾九重说:“还是我去吧。” 问了几个酒店的工作人员,得知陆琰在楼上的休息室。他乘电梯上去,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开,正好走廊里有打扫的阿姨经过,顾九重拉住她问:“你好,看到有什么人进去么?” 打扫的阿姨一口肯定:“陆先生在里面,我亲眼看他进去了,我一直在这层打扫,还没见他出来过。” 顾九重让她将门打开。 初冬时节,北方的天已经很冷了,由其这一天,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冷风四溢,顾九重只穿了西装和衬衣,去车库提车的这一小段路程就冻得打颤。房门一打开,通堂风呼啦啦的吹着,早上的那种冷意又来了,几乎是冷风拂面,直入骨髓。顾九重反手将门带上,隔断气流。陆琰果然站在窗前,窗子大开着,窗帘被风撼动,簌簌作响。而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衣摆被风从皮带中撕扯出来,整个临风而立,双手扒着窗框,宛如鸽子的羽翼。 顾九重叫他:“陆琰,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走近来,抬手按在陆琰的肩膀上。 陆琰惊怔的回过头,似乎没预料到有人进来,一脸的慌色,瞳孔几近涣散的望着他,陌生到极至。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眼来:“时间差不多了,都在下面等你,下去吧。” 陆琰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来几天没有休息好了,显而易见的疲惫。 顾九重知道筹备婚礼辛苦,对于陆琰一定还不止这些。 不等陆琰说话,门铃又响。 顾九重告诉他:“冻死了,把窗子关上吧。”他转身去开门,上来的人是杜析宇,急迫的问他:“陆琰呢?不好了,警察把江桐抓起来了,下面都炸锅了。” (057)想知道你的事 陆琰蓦然抬眸。 顾九重叫他:“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整个婚礼大堂真的已经乱成一锅粥,李素梅死死抓着江桐不放松,哭天抹泪:“你们凭什么抓人,我女儿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这时候来搅事,后果你们担负得起么?” 江耀威气坏了,黑着一张脸:“等一等,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太胡闹了,小心我们提起行政复议,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但无论怎么说,哪怕威逼利诱,搬出重权。警方晾出逮捕令,这个人非抓不可。 对在场的人说:“如果你们再阻拦我们抓人,可就按防害公务处理了。” 倒是江桐,平时那样的伶牙俐齿,这会儿一句话也不说,呆怔的掉眼泪。 钟配配压低声音:“看来她是吓傻了。” 风小玖目色沉沉的看着,嘴角钩出讥讽的痕迹。 “她不是吓傻了,她是明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一生的好运挥霍完了。” 钟配配扭头看她,不明所已。 那边陆琰,顾九重他们已经下来了。 陆琰的状态糟透了,也难怪,结婚当日自己的新娘子被逮捕,明天整个事情立刻会上头版头条,状况一定好不了。这样一来,他的焦灼一下有了说法。 下面的人谈不拢,即便江耀威和陆明哲出面,都没办法赚得一分面子。当着众多宾客脸面上有些挂不住,看到陆琰下来,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陆琰,你快过来跟他们说说,他们这样来抓人,是什么意思。” 江桐一听说陆琰过来了,骤然转身,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看出来她是怕了。 “陆琰,你帮帮我……我不想有事……” 陆琰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刻意稳了神,跟警察交涉:“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说出逮捕的理由了,可是根本没人听得进去,吵吵嚷嚷的,简直寸步难行。 这会儿对着陆琰说:“我们在英国抓获了毒品贩卖的犯罪嫌疑人张东,据他交代跟江桐有过交易,跟上次寻芳踪的毒品案件也有关系……” 所以他们这样只是按照上级指示,公事公办。就算是江桐结婚的大喜日子,也要依法对她进行逮捕。 这样一说,任谁都没有办法了。 陆琰紧紧盯着江桐,他的脸白,江桐比他的还白,变得跟纸一样。嘴唇哆嗦着:“陆琰,你相信我,不是我做的,跟我没有关系。” 婚礼现场早就已经炸锅了,当日来了无数记者……说起来真是讽刺,好多还是江桐自己请来的。她要让全世界知道她和陆琰结婚了,唯怕宣传力度不够,不能让其他女人死心。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成了闹剧。 陆琰不再犹豫,告诉周容锦他们让开,让警方将江桐带走。再撕扯下去,只会让场面更加难堪。 江桐像才反应过来,撕心裂肺的哭起来。当时她穿着一件曳地婚纱,层层叠叠,蓬松的发髻束着钻石的皇冠,宛如人鱼公主。这一刻脸都哭花了,整个人面目全非。让多少人幡然觉得,原来这个女人并不漂亮,竟还这样丑陋。 江屿程赶到婚礼现场的时候,正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带上警车。他追了几步,警车扬长而去。 李素梅也一路追了出来,江屿程拉住她:“妈,发生了什么事?小桐怎么会被警察带走?”被李素梅推搡了一把:“你妹妹出事了,你怎么才过来?” 江屿程一头雾水:“我怎么会想到小桐出事……路上子非不舒服,路过医院我就带她去看了下,子非她怀孕了……” 哪里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记者蜂拥而至,很快将人淹没了。江耀威拾回一些理智,看来真的出事了。现在不是哭天抹泪的时候,况且还有这样多的外人看着,说多做多都是损颜面的事。疏散宾客的事都交给了手下,一家人先行离开。 顾九重看陆琰的脸色实在很差,恐怕无力应付那些记者,就让他上楼去休息。 “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陆琰浮躁的将他的手拔开。 “我不休息,我还有事。” 他的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隐约可见的慌乱,转身大步离开。 顾九重叫他:“去哪里?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现在去警察局休息把人捞出来。” 陆琰没想去警察局,江桐前脚一被带走,他就记挂起其他,在他看来,这远不是最紧要的。而他预感到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门庭处挤满了记者,他没用任何人开路,硬是挤了出去,可见力道之大,简直力挽狂澜。 赵紫宁问顾九重:“陆琰慌慌张张的去哪儿了?” 顾九重蹙眉,他也没听清。瞧他那个样子真像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怎么来形容。 不到中午,陆明哲接到医院一个朋友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为难的说:“陆兄啊,世侄在发脾气,我们怎么也安抚不了,我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心情不好……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陆明哲听罢,头昏脑涨。 “陆琰他怎么了?” 那人简单的说:“他打电话说一个朋友自杀了,我们赶过去时人却不见了,他发起火来。小琰那个脾气,我们拿他没办法……” 那时顾九重还没有离开,看到陆明哲一脸焦灼,问他:“陆叔,陆琰怎么了?” 陆明哲直叹气:“又和医院的人闹起来了,嫌事情不够多。” 顾九重安慰他:“你别着急,不会有什么事,我过去看看。” 他开快车赶到山上的别墅去,抵达时陆琰还没有放医院的人离开。门口停着救护车,一进院子吵吵嚷嚷的,听到陆琰冷声质问他们:“你们这些医生是吃干饭的么?耽误了治疗你们哪个担待得起?不接到人你们就想这么离开?” 医护人员皱巴着脸:“陆少,现在病人跑走了,我们也没有办法……” 顾九重已经款步走过来,将人拔到一边。扯过陆琰问:“怎么回事?”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颓废自陆琰的眼底迸发出来,朦朦胧胧的一层光,是灰色的。他唇齿开合,最后轻微的动了动:“楚楚自残,我拦不住她。” 顾九重目光移到他的手臂上,心绪一沉,陆琰的手臂上有长短不一的几道口子,看来是阻拦时被划伤。可是……“楚楚是谁?” 他放开陆琰,到室内找寻,只看到一小摊鲜红的血迹将厅内纯白色的长毛地毯染得触目惊,却看不到一个人,看来是真的跑走了。 顾九重再走出来,让医护人员先离开。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楚楚是谁,可是,如果那个女人带着伤跑出去了,一定会很危险。 “先找到她再说吧。” 陆琰做事从来有条不紊,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失了章法。只在这里揪着不相关的人不放,却忘记该马上将人找回来。 关心则乱,说明他急疯了! 顾九重不知道原来陆琰有一个真正关心的女人,叫楚楚。 两人分头去找,从这里有两条下山的路,只得一边开车一边留意两边。听陆琰描述,那个女人瘦瘦小小的,随意躲在一棵树后也不好发现,所以将车子开得很慢很慢。 临近下山的时候,接到陆琰的电话,说他已经将人找到了,并带回了山上别墅去。 顾九重问他:“伤得怎么样?用不用帮忙?” 陆琰说:“不用,幸好伤的不重,包扎一下没事了。她已经睡了,我得陪着她。” 顾九重攥着电话总想问,可是那一端已经挂断了。 婚礼上发生的事情立刻上了报纸,多个版面的头条……新娘与毒品,豪门婚礼与不法交易……种种揣测众说纷纭,陆江两家沦陷困境,江家更是让人贻笑大方。 风小玖一起床,先看当天的新闻,接着是报纸……江桐从婚礼再场被带走,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简直说不出的狼狈。心情大好,下厨给自己做早餐。才将围裙系上,门铃便响了。疑惑这个时间有谁会过来,已经走过去将门打开。 顾九重一脸审时度势的严肃庄重,让氛围陡然沉闷一个格调。 风小玖还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小风昨晚没住我这里,我打电话跟你的秘书说过了。” 那晚之后,两看生厌。风小玖对他公事公办的不冷不热,而顾九重更是懒得理她,每天叫上钟峻风锻炼完后将他送上来,门都不进就直接离开了。 即便早上过来,也只站在门外按两下门铃。如果钟峻风还没收拾好,顺势靠到墙壁上等一会儿,也不肯进来。 每日去寻芳踪的客人很多,蛛丝马迹还是听来一些。顾九重和赵紫宁旧情复燃,有和好的趋势。多个重要场合成双入对,已不是第一次见。 顾九重接到美国那边打来的电话,催促不停,既然顾锦苏不回去,他总得回去,毕竟出来的时间不短了。顾九重知道那边是要他回去给个交代,自己的法子行不通,那就束手就擒,没什么好迟疑。 顾九重觉得,无形中有人在背后轻轻的推了他一把,所有的迟疑,不定,通通有了了断。 顾不得去想是好是坏,根本不留思考的余地,有些时候感情的事更需要快刀斩乱麻,以免节外生枝。 一起吃饭的时候跟赵紫宁提出来:“要不要重新试着在一起?” 赵紫宁想努力看清他话里的含金量,不想到最后只是他的一句玩笑话,而她却要丢盔弃甲,撑上下颌笑着:“我还没想让人来养我。” “不要紧,你可以养我。” 赵紫宁瞪他一眼:“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顾九重温温的笑了声,半真半假:“过了这个机会,你可就没机会包养我了。” 他不是开玩笑,估计这几天就要飞回美国去。 赵紫宁错过了一次,不想放手第二次,知道再错开,那可真就是一辈子。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她很知道。而她行事这样干脆,吃过饭付帐的时候直接掏出卡来:“我来付,反正日后是我养你。” 所以外面的传言不算失真。 一个眼神交错的刹那,风小玖还能想到这些。觉得不合时宜,晃掉一脑子的神思。 隐隐明白什么,只问他:“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吧?” 顾九重一手撑开门走了进来。 “事情是你做的?”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 风小玖一脸无辜:“什么事?我不明白顾少的意思。” 顾九重凝睇她,不由问:“你不明白?婚礼当天江桐被抓,不是你一手操纵的?” 张东是寻芳踪投毒案件中和花想容直接进行毒品买卖交易的人,案发之前,张东就已潜逃,警方一直在通缉他。可是,几个月过去了,一直无果。 顾九重一个熟知案件的朋友说前段时间警方接到举报有人在英国看到张东,连藏匿的地址都了如指掌。中国警方按着国际公约实行引渡,将张东顺利的缉拿归案。审讯牵出江桐这个上线,张东在供词里称当时对花想容实施诱导并将毒品卖给她,都是受了江桐的指使,两人曾不止一次通话……最后亦是江桐提供援助让他逃到国外。 根据张东的供词警方将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无所厚非。 顾九重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那个举报人跳出来的时间太过匪夷所思,知晓一切般。更像是暗中监视张东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为的只是想让案件大白于天下的时候,随时向警方提供准确信息。而结果不出所料,张东被捕获,那种小人物没理由不把上线供出来,结果就像大家看到的,轰动全城的婚礼变成一出闹剧,不可一世的新娘被戴上手铐……对陆江两家可谓一次沉重的打击报复。 这一步棋走的实在妙,不同的时间做同样的事,效果往往不一样。 看她现在多舒心,顾九重几乎毫不犹豫的肯定,事情是她做的。忍辱负重,不得不说她好城府。也足够冷静机智,有十恶不赦的好品质。 顾九重声音极轻,还有淡淡的悲哀:“就这样,还敢说你和江桐无怨无仇?你一直知道张东的下落对不对?寻芳踪出事的风口上,你故意隐瞒不说出来,就是想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撕破恶人嘴脸,让自己大快人心的好机会……风小玖唇畔一钩,她做到了。瞧瞧婚礼上的江桐多狼狈,谁会想到之前才在她面前得意显摆? “有些幸福不是被谁破坏了,是江桐她根本不配得到。” 顾九重眯起眸子盯紧她。 风小玖的唇齿有一些抖动,尽管一脸狠戾,平静得近乎撕心裂肺,他还是看到她紧紧攥实的拳头,想要摧毁一切般。 那双大眼睛布了蒙蒙的一层水汽,笑着问:“怎么?你是想替朋友出头么?不过我不害怕,坏事是江桐做的,我只是向公方检举她的罪恶而已。在你们看来,江桐纯洁得如同一汪水,可是,我觉得她死不足惜。” 顾九重心头那里狠狠的震下了。 他不是来讨伐谁的,他本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别人的爱情痴嗔关他什么事。可是,这个女人的,又总像轻而易举的触动他。 风小玖努力维系的若无其事,可是顾九重还是发现她一眼破碎的琉璃,宛如残月夜,零丁不见的星子之光。想来她很受伤,一颗心定然很疼很疼。 可是她偏要笑得没心没肺,坦然道:“是我做的啊,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是个坏女人。当时花想容跟张东有接触我是知道的。”她冷笑:“这些年我一直兢兢业业,盯紧所有员工,让他们定期体检,对于那些树大招风的更加小心翼翼,就是为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发现花想容古怪的时候,她想过要立即阻止她,甚至开除她。可是,后知后觉想到那声“江小姐”,她便一下警觉起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左思右想,再不想阻止一切发生了。 因为她笃定江桐又要对她出手了,那个女人从来见不得她好过,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没有,有的只是一个陆琰。既然江桐丧心病狂的想要得到他,那么,她就千方百计的阻止她得到他。 风小玖再不觉得陆琰有什么好,他十恶不赦,跟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风小玖做梦都想他不得好死。可是,即便是这样,江桐也不配得到他,因为她不配拥有幸福。 如果一切的毁灭都需要一个导火索,她希望这次就是。于是她耐心的等待故事发展,欣然的等一个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等来了。 风小玖哭起来,可是她不知道,一眼一脸的泪水,肆意纵横,而她冷硬的笑着,勉强的过了头,总觉得癫狂。就像修为不够的人,却又急于求成,便成了现在这副癲疯的模样。 顾九重扣紧她的肩膀,嗓音更轻了:“为什么这么恨江桐?” 他想知道她的故事,可是她从来都不说给他听,一个字也不。哪怕他问起来,她也只会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他不是她看重的人,在她的生命里无关紧要,所以对于她的过往她只字不提。 风小玖眼眶红的厉害,紧紧的吸着鼻子。 “因为她害死了我妈妈……” 董心如不是心脏病发才死掉的,起初风小玖也以为是。毕竟那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宛如一场灭顶之灾,让整个风家都沦陷了。而董心如和风伟东伉俪情深,追随着他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可是,风小玖后来慢慢懂得,一个母亲即便为了心爱的男人,也没办法舍弃自己一直疼爱的孩子。董心如一定也很舍不得,当年她一定苦苦挣扎拼命的想要活下来。 于是三年前她偷偷的跑回来一次,去医院里调查,辗转着找到当年的医护人员,费了很大周章才从一个护士那里打听到,董心如去世之前,是在电梯里看到一个女人,当时都没太注意,毕竟每天出入医院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她一上楼,董心如就已油尽灯枯,对于她的死因没人怀疑过,心脏病人本来就经不起刺激。经风小玖这样细细的一问,才猛然觉得是有一点儿怪,当时那一层楼只有董心如一个病人,是陆家亲自安排的病房。如果有人上去或者下来,也只能是去看她的。但是那个护士不认得那个女人是谁,风小玖直接按着江桐几年前的样子跟她描述,果然是她! 董心如的死因,似乎再不像多年前说的那样,她是受到刺激病发不假,却不是因为风伟东。那时候家里一团糟了,风小玖也只有二十岁。只以为爸爸死了,所以要了妈妈的命。她坐在病房里守着她奄奄一息,再到咽气,急迫得脸色发青发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死不冥目,还是她帮她闭上眼。 现在想来,当时她是要跟她说一句话,说出她真正的死因。可是,直到死,她都没能说出来。 如果不是她后知后觉,妈妈的冤屈或许就要永远石沉大海。 风小玖想,有机会她一定亲口问问江桐,她憎恶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一个老人也不放过? 就因为当年她爱着陆琰吗? 顾九重已经将她揽到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这样的江桐,的确死不足惜。 风小玖神精恍惚,伏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啜泣:“我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爱过陆琰,爱他,我将整个风家都害惨了。”一颗大大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没进顾九重的衣衫里,印出一个浑浊的痕迹,仿佛腐朽不堪的一段记忆。 时间过去了,她忘不掉,所以日复一日,苦痛相加。为什么还要跟她提起来? 她重复着问:“顾九重,你是来讨伐我的么?” 顾九重只得轻轻拍打她的背,因为她哭得厉害,哽咽着像要断气了。 他说:“不是,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对你一无所知,让我觉得很懊恼。” 那种无能为力,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哪怕当年父母空难去世,他依旧在巨大的悲痛中撑起一切,没让整个顾家有半点儿动摇。那时候无论多悲伤,无论世界因为父母的去世怎样纷扰。股东夺权,年迈的爷爷奶奶轮番住院,幼小的弟弟夜里不睡哭着喊着向他要爸爸妈妈……他都没有乱过一分一毫,谁都没想到,原来他的主心骨这么正。其实那时候他的年纪也不大,二十岁不到。 咬碎牙齿和血吞,他都没有向人示弱过。觉得苦难重重也不过如此,比海深比山高,但总有过去的法子。 可是,这一刻他心里乱极了。发现她没有那样简单,经历的苦难或许不比他少。可是,你看,她的肩膀这么瘦弱,又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熬过来的? 并且笑起来还能这样简单,哭起来亦是,说哭就哭了,哭到哽咽,泣不成声。难道没有人告诉她,装坏人首先要心肠冷硬,这么容易就崩溃了,气势一下子就没了。 她许多年前什么样? 或许见过她的人会发现,这些年过去了,其实她无甚变化。 顾九重从风小玖家出来,就跟朋友打听案件的进展情况。 到现在江桐还没有招供,这个女人看似娇生惯养,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她有一股狠劲。按理说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没被吓到,还能冷静的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和张东没有见过面,一直都是电话联系,至于中间牵线的人,据张东交代是一个叫阿强的黑社会。可是哪个人现在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当时只是互通有无一下,阿强说江桐肯出高价,他手上又正好有货,就拿到了江桐的电话号码。 所以仅凭声音就定一个人的罪显然不现实,但是公方不会就这么放了江桐,还在搜取其他证据,调取江桐的通讯记录等一切与案件相关的信息。 顾九重握着电话沉吟,他很了解这个圈子,许多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单纯。说这里吃人不吐骨头也一点儿都不夸张,所以案件最后到底会怎样,真的很难定论。 不禁嘱咐:“帮着留心一下,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一声。” 本来风小玖由心喜悦,可是顾九重来过,倒像是给她敲了一计警钟,只怕事态百出,没有预期中的顺利。江家是名门,而江桐那个女人看似没有脑子,其实花样百出,否则这些年过去她不会作恶多端,却到现在也抓不到确凿的证据。 而她这样博取可怜,一心希望顾九重不要将他看到的诏告天下,让江桐得到应有的惩罚。可是,她总耍这样的小心计,会不会反倒招来顾九重的厌恶?毕竟他是那么精明的人,有什么事情是他看不穿的。 从床上醒过来就一直失神,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其实已经中午了,早上是在顾九重的怀里哭睡过去的,再醒来就已经躺在这里。房内空无一人,静得只有呼吸声。灿烂的阳光如火如荼的洒进来,碎金子一般。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来。 她才彻底惊醒过来,伸手摸过来。看到来电显示,马上有了一点儿精神。 调整情绪接起来,语气轻松愉悦:“段叔叔,好久不见了,我以为你忘了我。” 她想梦魇一样,段必行怎么敢忘? 冷冷说:“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拿到了,约个地方见面,顺便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 风小玖靠到床头隐隐的笑起来:“段叔叔别着急啊,不确定你给我的是真是假,我怎么好将东西给你呢?你放心,我是不会出尔反尔的。段叔叔还信不着我么?” 心底里咒骂,这只老狐狸。他一定早就拿到公司里的那些机密文件了,却一直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如今陆家出事了,他料准陆琰会忙得焦头烂额,偏挑了这个时候下手,这个怕死鬼! 段必行提醒她:“如果你失言,窃取商业机密也是犯罪。” “这一点不用段叔叔警告我,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相信段叔叔做起事来一定会三思而后行。”她又说:“岳阳茶楼,不见不散。” 好了,又一桩好事来了。 风小玖跳下床,外面的阳光这么美好,何必忧心忡忡。现在是法制社会,不信有钱就能操控一切。人做了太多的错事,总有一天连老天都不容他。 上妆换衣服,一路开去岳阳茶楼。 段必行先到一步,已经将包间号发给她。所以一进来,就由服务生引着过去。 门一关好,段必行将牛皮纸袋扔到桌子上。 “这是你要的,几个大的项目都在里面,可以换回你手上的东西了吧?” 看来他是怕极,所以铤而走险,连风小玖之前没说的,他也一并搞来的。反正他拿到这些很容易,而经手的却不止他一人,他就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笃定不会查到他的头上。反倒是风小玖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风小玖是为了报仇来的。如果不花大加码买回来,早晚都是麻烦事。 风小玖伸手去拿,他却按住。 “把你手上的东西也拿出来吧,我一个跟你父亲相当年纪的人,没必要骗你一个小辈,这些东西是真是假你心里很清楚。” 风小玖笑着:“让段叔叔费心了,只是段叔叔真的这么相信我,不怕东窗事发么?” 段必行只说:“这事不用你操心。” 那倒是,他这样的老狐狸狡猾的不得了,当年的罪行都会找替罪羔羊来顶。现在做事,只会更加干净利落。况且一个威业人多眼杂,不信没有其他公司的商业间谍在里面。 风小玖其实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与段必行这样的老江湖打交道就是这样好,点到为止,却都可了然于心。 她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附上一句:“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段叔叔这么爽快,不用担心我留档。” 这样一说,段必行才松手。拿上东西匆匆走人,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日后不要再跟我有任何联系,我不会再帮你第二次了。” 风小玖将东西收到包里,回过头嫣然一笑:“段叔叔慢走。” 她喝了两盏茶才出来。走廊上有人叫她,转身看到顾锦苏。派头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一身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直比顾九重还要有板有眼。顾九重俨然一副浪子情怀,时不时穿休闲西装,领带也不会打,只一件衬衣,闲散的开着两颗扣子,倒是风流倜傥。 顾锦苏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在你眼睛里看到别人的影子。” 风小玖一惊,如今的顾锦苏已然这样凌厉。 她只得坦然:“这样一看,你跟你哥的确有一点儿像,我多笨,明知道他在找弟弟,竟然没想到你就是他的弟弟。” 顾锦苏过来揽上她的肩膀。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喝茶。”接着反问他:“你呢?” 顾锦苏按了按眉骨:“谈生意。” 风小玖点点头:“看来你真的如愿所偿了。” 顾锦苏牵起唇角,侧首看她:“我哥要回美国了,带着赵紫宁一起。”继而深意道:“这么多年他们没有忘记过彼此,寻寻觅觅又重逢了,而我爷爷奶奶逼他回家给个交代,看来他今年有望结婚。” 风小玖想,关她什么事?可是全世界的人都跑来跟她说。仿佛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苦涩的笑笑:“有情人终成眷属,很好啊。” 顾锦苏看了她一眼,问她:“吃中饭了吗?” “没有,喝了几杯茶就中午了,时间过得真快。” “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饭。” “好啊。” 两人去了一家西餐厅,顾锦苏叫了一瓶82年红酒。风小玖就在一旁唱曲一般:“土豪啊。”这样的顾锦苏哪里是墓地捡来的那个一个面包就能打发的毛头小子。看到顾锦苏瞪她,她勇于直视,然后问他:“哪个才是真的你?” 顾锦苏淡淡说:“都是,平时我是那个样子。可是,做的事情不一样了,肯定也要变一变。” 这倒也是,听说他现在是一家公司的执行董事。更是自家集团的大股东,听着很是那么回事,肯定也得像模像样。 由心说:“这种衣服很适合你。” 本来就眉眼出众,穿上之后更加玉树临风,一点儿没有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可笑与滑稽。仿佛与生俱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顾锦苏眉舒目展的笑起来。 风小玖指着他:“就这个表情,不要动了,叫声姐姐来听听。” 顾锦苏俊眉一挑:“你想得美。” 易绍仁晚上过来了,坐在包间里等钟配配。 钟配配安抚了其他客人,走进来。看到包间里只他一个人,怔了下:“易少今天怎么自己来了?你那些朋友呢?” 易绍仁倾身掐灭手里的烟。 “我可不是来喝酒的。”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格外多,其他人都没有心情了,他又怎么可能激情洋溢。况且陆琰结婚,以为可以好好闹一闹的,没想到也是以悲剧收场,实在没有可乐呵的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只耳环:“这个是你的吧?在我车上找到的,好长时间没开了,今天用车的时候看到了。我一想就是你的。” 钟配配一看,果然是她遗失的那一只。这样一想记起来了,那次搭他的便车回来,路上睡着了,不知怎么就蹭掉了。 开玩笑说:“易少就不怕问错人啊?兴许是其他女人的呢。” 易绍仁笑了:“你这么说我可真就不给你了啊,我看这耳坠子该值不少钱。” “值什么钱啊,地摊货,易少能看上眼才稀罕。” “你不是说不是你的么,怎么知道它是地摊货。”被他抓到小尾巴了,得意洋洋:“我就知道我记不错,有几个女人像你这样马马虎虎的,再说我那车就没其他女人坐过。” 钟配配显然是不信,不知怎么,心尖动了下。 佯装镇定:“易少可别逗了,谁信啊。” “你还别不信,那是我上班时开的车,哪能让女人随便坐。” 这样一说,钟配配的心里更乐呵了。明知道有一点儿傻,如果不是当晚都喝得七倒八歪,又是看着那一些人的面子,只怕她也没有这样的殊荣。 还是心底乐开了花,就问他:“我去找两个特漂亮的小姑娘来陪陪你吧。” “哪个小姑娘有你钟配配漂亮?”这些公子哥们长着一张好嘴,哄人的本事一流,递给她一个杯子:“别叫了,就你了,来陪我喝几杯。” 钟配配就真的坐了下来,又让服务生上来一些小食品,易绍仁不吃,都是她自己在吃。而他跟她说些闲话,两人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其中易绍仁还跟她说到,八年前他跟一个女人订过婚。订婚宴上反悔了,忽然害怕陷进婚姻的牢笼里。那时候年纪轻,胆子也特别大,竟真的逃走了。 他悠悠晃动手里的杯子,说起当年的事,即而笑了笑:“是不是很任性?” 钟配配吃了一颗荔枝,才说:“不是任性,是随性。现在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易绍仁眯起眸子想了下:“我从订婚宴上逃走之后,她被整个上流社会笑话了一阵子,不过终归不关她什么事,那个不靠谱的人是我。两年前她嫁人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和乐的三口之家。一年前在一个慈善会上看到她的丈夫,还想动手揍我,碍于场合,才作罢。” 他当笑话一样跟她说起来。 钟配配捧着一只杯子细细的听着,对他的那些过往很感兴趣,想知道这个男人以前什么样。那些他们生命没有交集的日子里什么样。 借着酒劲回顾得多了,一直说起上学时候的事。说他们宿舍几个哥们闹出不少笑话,引得钟配配不断的笑出声来。 最后他安静了一下,问她:“你呢?小风的爸爸去哪儿了?” 钟配配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我发现自己怀孕就再没有联系过,估计现在早已经结婚生子了吧,也有一个和乐的三口之家。” “一个人带着孩子多辛苦,为什么还要选择生下来?” 钟配配几乎是一字一顿:“因为我是妈妈。” 孩子长在她的肚子里,跟她心连着心,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做妈妈的没有道理不疼惜。 易绍仁眯起眼,定定的看着她。 氛围不比之前,钟配配被他盯看得久了,有点儿尴尬。拿起酒瓶给他的杯子倒满,兀自灌下一杯。 “再喝这一杯不陪你喝了,同事都忙坏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躲清净不像话。” 易绍仁没有端杯子,而是抬起手来曲指在她的眉梢划了下。他的指腹有一点儿凉,冻结了钟配配片刻神思,怔愣的看着他。就是这片刻里,易绍仁已经拿起外套离开了。 钟配配只觉得自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低头看一看,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一只斟满了酒,一只沾了唇印。最鲜艳的那一只是她的。 风小玖一天没去寻芳踪,下午接过钟峻风之后,一直呆在家里教他做算术题。钟峻风很聪明,一百以内的加减法正确率百分百。风小玖端着水果过来,告诉他:“表现太棒了,过来吃点儿水果休息一会儿吧。” 钟峻风扬着头问她:“明天顾叔叔会来找我一起锻炼吧。” 风小玖直接说:“不会。他要和他的未婚妻回美国了。也不要再问顾叔叔我和他是什么关系,相信小玖妈妈,我和他没有关系。” 或许是复杂,小孩子听得一头雾水。可是钟峻风明显不是,他精的不得了,一看就是扫兴。 风小玖刻意哄他:“你很喜欢顾叔叔?”看他不置可否的样子,举起手来跟他保证:“我以后争点儿气,一定找个比顾叔叔更高大帅气的男朋友,你说好不好?” 钟峻风觉得时至今日她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叹口气说:“你和我妈妈怎么都这么没本事?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 风小玖被他给逗笑:“放心,银子会有的,玖爸爸也会有的。” 钟峻风懒得相信她了。 晚上风小玖在厨房里做饭。钟峻风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门铃响了,放下摇控器去开门。没想到是顾九重,钟峻风愣了下,接着皱起眉头看他。 “怎么是你?” 顾九重笑笑:“不欢迎我?我来跟你辞行。” (058)当年的真相 “听说你要跟你的未婚妻一起回美国了。” 钟峻风眯起眸子盯紧他。 顾九重无奈的动了下唇角:“是。” 钟峻风真有些无话可说了,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只平淡的说:“我以为你是小玖的男朋友,你也没有跟我否认过,不是么?” 他转身回客厅,按理说不该这么没礼貌,可是,他的心里也是真的不痛快。他甚至已经暗暗的练习过叫他玖爸爸了,就是怕他们结婚了,而他这么要脸面的一个人忽然叫不出口。没想到竹篮打水,是他一厢情愿了。 顾九重看到钟峻风耷拉着脑袋往里走,心口仿佛被人揪紧,薄唇开启:“小风……”他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是,不是那样又是哪样呢?到现在一切都已经乱套了,到底哪里乱了,顾九重也缕不清头绪,他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更不喜欢这样似是而非的不得掌控,于是打算早早结束这一切。他这个人一直活得理智现实,年纪长上去了,没道理逆着长回去。 最后只说:“对不起。” 钟峻风不想听,辛辣的指出来:“你要是打着跟我辞行的幌子想跟小玖说什么,就说吧。”他扭头叫了一声:“小玖妈妈,有人找你。” 顾九重觉得突然,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这个孩子的锋利他是知道的。 风小玖关了火,已经走出来。看到顾九重,心平气和的唤他:“顾少,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顾九重恍惚的看着她,嘴唇微微抿紧:“没事,来跟小风辞行。” 风小玖一句话也不问。 “顾少和赵小姐一路顺风,办喜事的时候别忘说一声。” 寥寥数语,泯灭恩仇。 几天来的纠缠不清,欲语还休,这一刻通通趋于明朗。 顾九重点点头,若有所思:“再见。”关上那扇门离开了。 风小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只铲子,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嗡嗡的响着。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那扇门。最不该有的就是伤怀,他们终归没有什么,连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都算不上。她不会嫁入豪门,因为重重险阻,她一定跨不过去,也再没有那样的心力与勇气,甚至厌倦不已。而顾九重更是聪明,他看惯了别人的烦恼,就不会让它变成自己麻烦,所以他不会喜欢她。这样一想,就真的没有什么了。 他离开是好的,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允许自己为任何的事情分心。 钟峻风叹气:“要哭就哭出来吧。” 他关掉电视回房间,整个客厅安静下来。 一滴眼泪从风小玖的眼角颤巍巍的滑下来,她却笑着抹去:“我这是怎么了?” 赵紫宁看到顾九重下来,问他:“这么快就和小风说完话了?” 顾九重打开车门坐进去。 缓慢的“嗯”了声,接着掏出一根烟点上。 赵紫宁坐在一边看着,总觉得忧心重重,只问他:“既然这边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为什么非急着现在回美国?这些天这里实在发生太多事了。” 就是因为没解决,又没办法解决,所以顾九重才要匆匆逃离这里。只有他最知道,一旦走开,什么事情就都迎刃而解。否则就像一团丝线,越扯越乱,扯得时间久了,打上死结就再也打不开了。到时候扯断的,是几个人的筋骨,那样的痛触聪明人都不会自行找来。 而且他的爷爷病重,昨晚打来电话说住进医院了,他要马上赶回去,在他有生之年做好一个长孙的本份。 他只吸了两口,掐灭手里的烟扔到窗外。侧首说:“我爷爷病得厉害,家里催促我回去。而且小苏以后在这里工作,我既然同意了,总得回去跟家里人说一声。”又问她:“这么急迫的拉你跟我回去,会不会后悔?” 赵紫宁摇了摇头:“不会。” 她是不会,可她却担心别人会。 扭头看向窗外,事隔多年,a城的物与事,到底不同了。 那边顾九重掏出电话:“我回美国的这几天你们盯紧一点儿,按着我吩咐的做,别出差子。” 顾锦苏准备和顾九重一起飞回去看顾老爷子。 走之前刘信让秘书打电话预约见面的时间,总算排到离开之前可以见面。 他的伤早就已经好了,当晚被拉到医院之后,顾九重的秘书便给他的秘书打过电话,才知道原来那个服务生是顾二少……难怪觉得熟悉,还以为在寻芳踪常来常往,所以见到过。实则顾锦苏一直负责后勤,很少在人前露面,如果那天不是替班,也不会遇到那档子事。 刘信觉得自己实在太大意了,前两年还见过顾锦苏,怎么就忘记了呢。想到当时自己强硬的态度,连风小玖出面好言相劝都不管用,便想无论如何要当面跟顾锦苏表达一下歉意。 秘书将他请进来。 顾锦苏自椅子上站起身,客气的伸出手来:“刘总,你好。抱歉,我该亲自上门道歉的,反倒让你先过来了。” 这样一说,刘信哪好意思收受,沉吟:“二少,之前的事情实在抱歉,是我有眼无珠,真是老了,这样不认人。希望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顾锦苏笑面虎一样:“怎么会,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刘总好大的脾气。那天的确是我太莽撞了。” 刘信连说:“惭愧,惭愧,跟二少比起来,我真是太欠缺风度了。” 其实他过来,就是为了之前的那点儿不愉快。 顾锦苏并没有抓着不放,谦卑的自称晚辈,所以当日的事一笔带过去了。 凭心而论,刘信是有些忌惮顾家的。顾家掌握着市场命脉,而顾九重好手段,在业界都是出了名的,相信这个顾二少也差不到哪儿去。做生意但求以和为贵,这样的人一定开罪不起。 见顾锦苏并不放在心上,言词真切,放下心来。 走时说:“我们两家公司到现在还有合作,按理说不是外人,二少说不生我的气了,我就信了。希望我们日后还能有更多的合作机会,二少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顾锦苏笑着将人送出去。 “有刘总这句话,我就不客气了,说不准什么时候真会求到刘总的头上。” 赵紫宁在机场看到顾锦苏,惊了一下:“你也跟着一起回去?” 顾锦苏一身浅色休闲装,漂亮的眉眼一挑,打笑她:“怎么?嫌弃我打扰到你们?” 赵紫宁白了他一眼:“真是长大了,学得跟你哥一样油嘴滑舌。”她只是好奇,昨天顾九重打那通电话是为的谁。还以为不放心顾锦苏在这里,所以刻意交代手下人。 她愣神的空,顾锦苏走近来。 “紫宁姐,你跟我哥重新开始了?” 赵紫宁笑笑:“你觉得怎么样?” 顾锦苏点点头:“很好啊。” 赵紫宁只动了下唇角。 难得有她迟疑的时候,连目光都不再那么坚定。 顾锦苏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还有什么顾虑么,紫宁姐?我哥这些年可没正儿八经的谈过女朋友,而且他肯把你带回去见爷爷奶奶,就说明你们的事没什么悬念。看来你铁定是我的准嫂子了,以后在我哥跟前多替我说点儿好话。” 赵紫宁模糊的笑着:“那要看你这个弟弟乖不乖了,否则我只会让你大哥好好的管教你。” 可是,除了这些客观因素,顾九重他是怎么想? 说来说去,他们看似只是适合在一起。但如果只这些客观条件就来促成一段婚姻,多少有些悲哀。几年前的顾虑一下又冒出来了,破镜重圆也没能忽略不计。赵紫宁皱眉的时候,顾九重打完电话从一边走过来。冉冉公府步,容颜俊朗,风度从容,她看着这样的顾九重总觉得迷恋。想起当年顾九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是一个朋友引见,走过来的时候步伐很大,纵横天地,那种公子之度一下折服她,“扑通”一声跌下去,就再没爬上来过。 顾九重走近,曲指弹了她一计。 “回神。” 赵紫宁苦笑,顾九重是魔咒,不管他如何的漫不经心,她都离不了他。只能苦苦的折磨自己,却无力抽身。所以,想那么多,何必? 主动揽上他的胳膊:“有点儿紧张,不知道爷爷奶奶见到我会不会喜欢。” 顾九重拎起嘴角笑:“呦,稀罕了,赵紫宁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赵紫宁捶了他一下。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又贫。” 顾九重攥住她的手,只说:“不用担心这个,他们以前不是没见过你,满意都写在脸上。” 说起以前了,赵紫宁示弱道:“对不起啊。” 顾九重却没个正经:“对不起我的女人可多了。”转首看了顾锦苏一眼,自然而然的板起脸:“你跑了这么久,这会儿回去,他们说你几句你就受着。” 顾锦苏笔直的站着:“哥,我知道。” 几位常去寻芳踪的客人见了风小玖,只字不敢提顾九重了,看她的眼光总有一点儿怜惜在里面。 风小玖却顾不得理会这些。 江桐的案子有了变数,听说她被释放了,这个消息一传到风小玖的耳朵里,简直晴天霹雳。 手忙脚乱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咖啡洒得满处都是,将文件都濡湿了。她也不去理会,只坐在那里手脚发冷,刹那间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为什么会是这样? 恶人有恶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为什么一而再,老天却要这样偏袒? 她给人打电话寻问案件的进展情况。 只听说有人去自首了,是江桐的大嫂郝子非,明确称是她假借江桐的名义给张东打的电话,目地就是栽赃陷害寻芳踪。 奈何张东不曾见过江桐,等郝子非一跳出来,他也彻底分不清电话里听到的到底是哪个人的声音了。 如此一来,江桐被成功替换。到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风小玖无声喃喃:“怎么可能?” 郝子非跟她无怨无仇,为什么会陷害寻芳踪?而且还是假借自己身边人的名义,整件事情是不是太荒唐了? 可是,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郝子非和江桐的关系不好,姑嫂两人针逢相对,连话都不会好好说。当时郝子非进江家的大门,也是江桐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她觉得郝子非是个有心计的人,会吃了她的傻大哥,而郝子非认为江桐这个大小姐太过嚣张跋扈了。听闻郝子非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和江桐的一次撕扯中不小心滑掉的。所以郝子非没有道理不恨江桐,想要陷害她就没什么说不过去的了。 至于目标为什么是寻芳踪? 八年前那一段几乎不为人知的故事终于被挖了出来。 大家亦是在这起案件中知道原来风小玖和陆琰不是素不相识。而风小玖和江桐竟然是一对情敌的关系,多年前是江桐伙同周容锦将人赶出a城的,如今风小玖携壮志归来,一定很想报复江桐。 据郝子非交代,她了解当年江桐是怎么将风小玖赶出a城的,就是看准了这样的蓄意待发,又觉得如今那两人旗鼓相当,风小玖的这一把快仞足以斩杀江桐。所以,她故意以江桐的名义激起风小玖的怒火,新仇旧恨,让风小玖得以对江桐展开报复,而她只想看一出大快人心的好戏。却没想到事态演变到今天这种严重的地步,所以她良心发现后悔了,跑来自首。 这倒是个好说辞,自首加认罪态度良好,说明她有改过自新的可能,量刑上还能着情考量。 案件清析起来,公方按着郝子非提供的证据,认定她是本案的犯罪嫌疑人。而江桐被无罪释放。 可是风小玖知道,这一切分明都是一场阴谋。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钱权再一次操纵了舆论导向。黑暗来袭的时候,风小玖觉得异样冷清窒息。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钟配配伸手将灯打开。 问她:“怎么还坐在这里?” 已经很晚了,而她一动不动坐了几个小时。 风小玖缓慢的抬起头看她。 想说话,可是喉咙疼的厉害,没有办法发声了,反倒鼻骨酸透,她再一次败在了江桐的手上。 是不是很可笑? 钟配配就猜她和陆琰不是萍水相逢这样简单,只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风小玖喜欢他那么多年。听人说是八年,抗战都胜利了,风小玖的感情却没能死里超生。 这样一段恩仇,难怪她从不愿说起来。 如果是她,也想烂在肚子里,记忆里,一辈子。只盼这一辈子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动手收拾她桌上被泡湿的文件,跟着一起难过起来,低着头问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儿跟我说?既然是这样,何必要见他,这么勉强自己为得什么呢。” 想想那么多个陆琰和江桐同时出席的场合,她是怎么强颜欢笑的? 百炼成钢。 时间过去了,痛苦已经无关紧要。反倒是那些恨,铭记在心里一时片刻都不曾忘记过。风小玖抬起头来:“没什么好勉强的,都过去了,不是么。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们之前的一切早就结束了。”她站起身来,坐久了,腿有一点儿发软,按着桌面有一点儿吃力:“小风呢?叫上他,我们一起去吃东西吧。” 当着一个孩子的面喝多了,钟配配也不拦她。一醉解千愁,睡一觉就没事了,她们本来就不是娇气的女子。 钟峻风问她:“小玖妈妈怎么了,有不开心的事吗?” 钟配配摸着他的头:“小玖妈妈很不容易,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顺她。不要让那些坏人来欺负她,你要好好保护她。” 钟峻风似懂非懂:“我知道。” 钟配配开车将人送回去,在风小玖家的楼下看到了陆琰,披星戴月站在那里,更深露重,是冷的。钟配配的声音更冷,她从来不曾得罪过这些权贵,今天忍不住说重话:“陆少不该在这里,你的未婚妻沉冤昭雪,你不该跟她一起举杯庆祝?” 接着打开车门和钟峻风一起将风小玖扶下来。 陆琰遭遇了冷脸,也不说话。走过来就要抱起风小玖,被钟配配一伸手膛开。 “不必了。陆少,你们豪门吃人不吐骨头,你身边的人又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小玖生活的不容易,你就放过她吧。” 就连一个外人也说,你就放过她吧。 陆琰慢慢的睁大眼,这些年到底是他将人害惨了。 可是,谁又肯放过他呢? 不等钟配配将人扶上楼,一把攥住风小玖的手腕,转首看向钟配配:“让我跟她聊一聊。” “她喝醉了,你指望她跟你说什么?” 陆琰执意的不肯松手。 风小玖咳了一声,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或许是在梦境中,所以脸上是献媚的招牌式笑容,唤了声:“陆少……” 钟配配看她还认得人,就说:“好吧,你跟她谈一谈吧。” 陆琰将人载着离开。 钟峻风一脸担忧:“小玖妈妈会不会出什么事?” 钟配配回过头:“不会。” 陆琰给她点了一杯红茶让她醒酒。 风小玖迷着眼睛,终于想清楚今夕何夕,这里不是寻芳踪,今天物转星移,到底发生了什么。 恢复一些理智:“陆少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陆琰目不转睛的盯紧她:“当年你离开,是我妈和江桐将你赶出去的?” 风小玖冷笑:“要不然呢?” 她才家破人亡,年纪又不大,何苦背井离乡? 见陆琰不可思议的眯着眼,显然是不记得当年的事了。也是,她在他的生命里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不如墙头上的一枝杂草,有关她的种种,怎会被他铭记于心。 她便说给他听:“当年我爸爸做了你们威业的替罪羔羊,惨死狱中。我妈妈被你的未婚妻活活气死,而你的未婚妻挽着你妈妈的手让我滚离a城,你妈泼了我一盏滚烫的茶水,告诉我,你和江桐马上就订婚了,让我别再死皮赖脸的缠着你。我这样说,你想起来了么?” 陆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像是气极。嘴唇发青:“为什么不来找我?八年前我没答应跟她订婚。阿姨又是怎么回事?” 风小玖忍着泪,心想,不能哭啊。可是不哭也笑不出,只能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凄楚的问他:“找你?”她点点头,讽笑出声:“我是找了,看到你和江桐衣香鬓影一起去订婚宴现场,倒是应了你妈妈的话。至于我妈,如果我说是你心爱的女人气死了她,你信么?”她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否则早将江桐告上法庭了。 陆琰喃喃:“小玖……”他被惊到了,一切显然超出他的想象,想要伸出手来握住她的,被风小玖一下闪开。却听她说:“陆琰,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爱过你……爱上你,让我家破人亡。我可真是罪孽深重。”陆琰忍不住颤了下,喉结微微滚动:“当年我知道的不是这样的……” 许多年前周容锦的确是找过风小玖,却说想将人带到陆家来一起生活。他等着她过来,得到的消息是她因为风伟东的死怨恨陆家,还出手打了江桐。他分明看到江桐的脸上鲜红的指印字,最后烙下了疤痕,刻意去做的修复手术……周容锦生动描述了风小玖当时是怎样的歇斯底里,无理取闹……他终去鼓起勇气去找她,而她已经离开了。 风小玖倒觉得,江桐什么事做不出? 当年的确有一个人挨了打,却不是江桐。她们按住她,撕打的时候扯掉了她一缕头发,疼意浸进四肢百骇。此刻她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这就是真相。” 而她还是犯了傻,报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他,看到衣冠楚楚的他亲自为江桐打开车门……当年她是一心指望他的,可是,最后就连那点儿指望也彻底幻灭了。 风小玖终于看清楚,爱上一个人,不过是场镜花水月。不能伸手去捞,只要轻轻的伸出手来,一切都破碎在指尖。那些残破的影子,晃着她的眼瞳,只觉得撕心裂肺。 那时候,财产被法院没收,家徒四壁。房屋也将择日被查封。 夜里有人狠砸她的家门,楼上楼下更是各种鬼吼鬼叫的怪声音,上街的时候甚至被人跟踪……除了离开她别无办法,否则周容锦或者江桐不会放过她。 而她苟延残喘也要活着,否则风家的冤屈谁来洗刷。 陆琰眼眶涨得厉害,有落泪的冲动。他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他只觉得她或许会恨上陆家,如果离开能轻松一点儿,那便离开。可是,他真的没想到她经受的这些…… 然而就是这些事,原本她是打算说给他听的,一件一件的说给他听,最后也没能够。 陆琰狠狠抑制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当年看到江桐那样以为你真的恨透了陆家,甚至不敢过去找你……那时候我也没有和江桐订婚,那天是过去参加易绍仁的订婚宴……” 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天真的以为她离开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可以轻松的活下去……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哪一个人真正的轻松过。 风小玖喝下一口茶水,连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跟他面对面说起这一切的时候,竟然这样平静。在陆琰看来,却仿佛阎罗殿前一一对质,她是恨他的。 风小玖淡淡说:“不管那时候是不是真的,现在你和江桐是真的在一起了,总之,恭喜你。” 包里的电话响起来,钟配配不放心,还是打电话过来催促:“小玖,怎么还不回来?” 风小玖轻轻道:“这就回去。” 看来陆琰只是听到几年前的事了,所以跑来问她。并非知道了婚礼搞砸的事与她有关。江桐真是下血本,为了脱罪不惜将多年前掩饰起来的真相说出来。也是,丢出的炸弹不重磅,又怎么可能增加可信度。让别人以为她们真是不共戴天,证明郝子非的话有据可寻呢。 陆琰站起身说:“我送你。” 被风小玖回拒掉:“谢谢陆少,不用了。”她一脸的冷漠,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琰还是一路跟了出来。 看到她伸手拦下出租车,上车前还是拉住她:“小玖……” 他有很多的话想要问她,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现在还是那么憎恨陆家么,问她跟顾九重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是,时间过去了,一切都像无从问起。他忽然没了那样的立场,她也不再是那个肯叫他陆琰哥哥的小丫头。一切大浪淘沙,眨眼回归天际,仿佛只有灵魂不甘,还在篙里徘徊不去。那是他的,那么,她的呢? 风小玖抽出手,坐到车里,眨眼离开了。 陆琰一只手伸展在半空中,掌心里除了冷风什么都没有了。 他有些回不过神来,风小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钉到他的心里去。过去的事已经那么不堪,以至于他没脸面站到她的面前,堂堂正正的说一句话更是不可能。没想到远不止那些。原来她并非自愿放逐,是那么多罪恶的手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而那时的风小玖单薄的像一页扁舟,除了飘摇没有别的办法,她一定很害怕也很无助。 陆琰喉咙哽得厉害,手掌覆到脸上,湿意便从指缝间渗透出来。 这一辈子他注定对不起她。 钟配配和钟峻风一直等在楼下,天已经很冷了,钟配配就将自己的大衣裹到钟峻风的身上。提醒他:“你给娘亲争点儿心,千万不要感冒。” 钟峻风横了她一眼:“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把我当男子汉看。” 钟配配笑起来:“谁说的,我儿子顶天立地,将来是要大展宏图的。绣花什么的,以后就让你媳妇干吧。” 钟峻风瞪了她一眼,然后问:“小玖妈妈怎么还不回来?” “再等一等,如果再不回来,我们就去找她。” 话音才落,出租车已经开了过来。 风小玖从车上下来,一身的酒气扑面。 钟配配也顾不上,拉过她从上到下看了遍:“你没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喝杯茶而已。”顺手拉过钟峻风,故作轻松的说:“你怎么给儿子穿得跟只笨狗熊一样呢?” “我不是怕他冻着。” 钟峻风不悦的嘟囔:“你们从来都不把我当男子汉。” 风小玖拉着他:“谁说的,虽然长得白白嫩嫩,可一看就是个男子汉。” 累得不得了,其实不想说话,只想上去快点儿睡。 就说:“配配,你今晚别走了,照顾小风,我喝得有点儿高,得先睡了。” 钟配配什么也不问,让她先去睡。 看她拿上衣服洗澡,喝水,再到卧室里睡觉,安静得如同赤足而行。整个空间里没有她,而那个有着风小玖长相的人,只是一缕游荡的幽灵。 八年加八年,就算曾经的爱是座巍峨的高山,是不是到了今天封印开启,也再压不住她了呢? 陆家的氛围一直紧张。 按理说江桐被放出来了,第一时间陆琰该去看看她。可是,陆琰没有去。听到陆明哲跟他说江桐出来的时间,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在他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丁半点儿的欣喜,冷硬到了极至,俨然一个薄情人。 若是平时,周容锦会出口训斥他,赶也将人赶过去了。可是,八年前的事被翻了出来,在陆琰面前她成了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想当年她是怎么跟他说的? “陆琰啊,你听妈妈说,你先别去找她。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小玖一定恨死了我们陆家。然而爱之深恨之切,她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你了。如果你现在出现在她的面前,一定会激发她的情绪,到时候她真的不会来陆家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你让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办……先让妈去劝劝她,毕竟是我们陆家对不起她,总要给她个安稳的生活。” 后来她又怎么说? “陆琰啊,你是没看到风小玖那个样子。根本不听解释,一见到我们就又打又骂,将我们陆家人上上下下骂了个遍。小桐怕她出手伤到我,过去拉她,结果把小桐的脸抓成这样,这可怎么是好……她说了你要是去找他,她马上就离开a城,我看你还是别去了,让她冷静几天,或许会好一些。没想到她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一个人,真是气死我了。” 现在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了,就算是他的妈妈,也自感颜面尽失。跟抬手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分别? 便怂恿陆明哲过去跟他说一说厉害关系。 陆明哲哼声:“我怎么去跟他说?当年你何必瞒着他,从中作梗,现在好了,事情爆出来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周容锦大喊大叫:“我这么做我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陆琰,为了我们陆家,当时那种情况……” 门板“砰”一声被撞开,陆琰阎罗王一般站在门口,森森的散着冷气。 “当年你为什么骗我?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是不是?风家到底欠了你们什么,你们要将事情做绝?” 周容锦有一些慌,过来拉上他:“陆琰,你听我说……” “你住口!”陆琰一下甩开她的手,他疯了,眼眸腥红:“你还让我听你说什么?你嘴里有一句真话么?当年我为威业忙得通宵达旦的时候,你们就是这么把我当猴耍的?” 周容锦被推到了一边,捂着胸口一阵心跳加速。 陆明哲过来扶住她,冷声道:“你闹够了没有?你妈妈这么做为了什么?还不是一心为了你。” 陆琰觉得好笑,凄厉的指着自己:“为了我?为了我就骗我?为了我就将风小玖赶出a城?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却背着我做那样的事,我心里怎么样难道你们不知道么?” 周容锦忍不住掉眼泪,这些年过去了,心里也是闷得很。 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就是因为我们是你最信任的人,所以才要一心为你着想。也正因为我们知道你里怎么想,才要将她赶离你的世界。陆琰,别人看不清楚,你当我这个妈妈也看不明白么……” 他到底有多喜欢风小玖,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年他再怎么板着脸的冷言冷语,可是,对风小玖是不一样的。他眼里浓得化不去的柔情只要在风小玖视线转向别处的时候就会显现出来。这是她自己的儿子,从没见他什么时候对别人有过这样的眼神。 只怕早在风小玖踏进陆家大宅的那一刻起,就嵌进了他的眼睛里。 可他就是那个样子,也是他们年纪太小,一切还不到时间显露出来。却满得就要装不下了。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他到底要不要说出来,谁会去管他?可是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啊,于是便开始担心,只怕流水一样淌出来,不小心被江家的人看到了。又担心随着时日的增长,越积越多,会让他更加痛苦。 所以,除了将风小玖赶走,他们想不出别的了。一心以为风小玖离开了,慢慢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周容锦揪着自己的心口,扪心自问:“我做哪一件事不是为你考虑?如果风小玖留在a城,就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会娶江桐么?即便你会,那么你的痛苦呢?会不会更多?你明知道她恨你,而你们注定不可能了,为什么还要强求她留在身边?住进陆家,看你和江桐结婚,比起让她离开,哪个让你比较不为难?” 她呜咽的哭起来。 陆明哲劝她不要哭,接着看向陆琰:“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们怎么会坑你?那个坏人不是你做,就是你妈妈来做,结果她替你做了,你就这么责备她?你是想伤透她的心么?” 陆琰眼睛一阵一阵的发花,仿佛许久之前他和风小玖就注定无路可走了。他也是想过的,所以她走了,他不去找她。知道找来的,就一定是痛苦。 可是,到现在他仍旧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他是没有权利责备任何人,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有一种罪,就像枷锁,一旦拷上了,就是一辈子。 陆琰转身向外走。 周容锦叫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陆琰不说话,一步一步走了出去。他有些恍惚,心里喃喃,他要去找楚楚……他似乎又看到楚楚哭得厉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于是,他从大厅里走出来,又将车子开了出去。 陆明哲叹气:“别管他,让他出去冷静一下吧。要给他一点儿时间,出了这种事他的心里一定不好过。” 风小玖受不了其他人的古怪目光,仿佛事情一跟陆琰和顾九重两个人同时扯上关系,就变得无比麻烦。所以,现在她很少出门,即便去寻芳踪也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大都埋头做自己的事。 可是,这样一来,风言风语还是多了起来。说她是受了刺激,甚至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谣传,说她难过的快要自杀了。 风小玖听罢,苦笑着摇头,随他们怎么说,并不往心里去。 钟配配倒有些看不下去了,就劝她:“你带着小风回京都吧,或者干脆去其他地方旅行,等过一段时间再回来。现在这里的分店稳定了,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 “我为什么要藏起来过日子?”风小玖漫不经心的抬起头,又不是真的惨到出不了门,只是近来的生活不太如意罢了。“再说,我一走,他们见不到我了,可能就真的要说我为情自杀了。” 说完自己都笑了,这样一想,陆琰和顾九重纷纷成了她的旧爱新欢,只是多惨,到头来钟情的都不是她,难怪都觉得她活不起了。 钟配配劝不动她,就骂她:“死心眼,有的时候发线你也是一根筋啊。” “还有谁是一根筋?” “我啊,傻了才会跟你做朋友。” 分明是一句玩笑话,风小玖反倒不笑了,拉过她的手:“配配,我知道你是真的关心我。有些事情我不跟你说,不是不把你当朋友。只是太多事连我自己都不愿想起来,说出来只会让你跟着我一起伤怀。” 钟配配点头:“你不用说,我什么都懂。只是别太勉强自己了,否则用不了多久就会垮下来。” 风小玖笑起来:“我知道。” 易绍仁和杜析宇刻意过来看她。 钟配配叫不动她,就亲自过来请佛。杜析宇树到风小玖办公室走廊的墙壁上,曲指敲她的门。 风小玖唤进,他也不进。只打开门,伸进一颗脑袋:“办公重地,我可不敢进。” 风小玖一看是他,笑起来:“没有机密,也没有钱,有什么不敢进的。” “有美人啊。”杜析宇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老板,去喝一杯吧,几天没见你了,怪想你。” 既然请到门上来了,风小玖不好不去。 就说:“你先过去,我去拿两瓶好酒。” 一路走过,发现这两天的生意好的没话说。这样一想,一点儿舆论还是好的。就像明星,不能没有绯闻。哪怕如今的人都是跑来看她的笑话,但是不可否认,营业额却上去了。 而且风小玖发现事情并非她所想的那样,似乎演变得更加有嚼劲了。见到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从神色里完全看不到嘲笑或者暗讽,更多的反倒是探究。终于有所悟。以前是看着顾九重,现在又多了一个陆琰……其实没人说得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所以每个人都拿捏分寸,小心翼翼,起码不能得罪她。毕竟风小玖看着格外年轻,细皮嫩肉,很有几分看头,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上位。 除却那些市侩的,担心她的人也有。 易绍仁和杜析宇便是。 易绍仁其实特别好奇,想了下,还是问出来:“你十几年前就认识陆琰了,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风小玖只说:“易少怎么会见过,那时候我是陆家的下人,每天除了在学校和陆家能见到他,其他的场合我没有跟他一起出席过。”又问:“而你和陆琰不是一个学校的,看似去陆家的次数也不多。”否则没道理一次碰不上。 易绍仁说:“还真是。我小学的时候去陆家打碎了他们家特别名贵的一只花瓶,陆家没用我赔,搞得我以后反倒不好意思上门了。” 几个人笑起来。 只是随意说着过往,并没有人问及她和陆琰以前到底什么关系,更不会问感情深浅。这几个人都是人中龙凤,稍动一下脑子就能想到一定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否则没道理见了面佯装陌路人。 不得不说,他们两个装得可真像。 有的人说风小玖有本事,a城有几个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啊,排在头里的明摆着就那几个,她竟跟其中的两个人都有关系。 气馁了几日,风小玖很快就恢复常态。事情只是刚刚开始,就算江桐无罪释放又怎样?她也没说就此罢手,路还长着,今天不行就等明天。 至于八年前怎样,任八卦的乱说,风小玖根本不放在心上。女人一旦决绝起来,就是蛇蝎心肠。 日子最难过的其实要属江家。 江桐自里面放出来,并未显得多高兴。她是出来了,却是拿着江家另外一个人换出来的。而且逼不得已,还说出了当年的事,到现在陆琰都不来看她。江桐想,陆琰一定生她的气了。 所以整天闷闷不乐。 李素梅之前还抱希望陆琰一定会过来,就算他对当年的事气不过,可是现在两家是什么关系?陆家人不会准许他胡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安慰江桐的时候也是这样说,告诉她沉住气,说不上哪天陆琰就提着礼物上门了。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在家把身体养好,婚礼补办的事情过一段时间还要重新商订。当务之急是怎么把郝子非弄出来,否则江屿程会将整个江家闹翻天。反正他就那点儿远见,也不能指望他理解太多。 为此江耀威每天托关系平事,哪里故得上其他。 他最不放心的也是江屿程,就告诉李素梅:“管好你的儿子的那张嘴,别让他到处乱说话,否则子非有什么事,让他后悔一辈子。” “你放心吧,屿程又不是小孩子了。子非在里面,他肯定担心是真的,你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索性江屿程为了几个大项目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不太有闲心顾及其他。 (059)原来顾九重知道 这一天跟秘书去商业楼下的咖啡馆喝咖啡,坐下来低声谈论两句工作上的事。 这时的咖啡馆只有三个客人,另一个女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跟他隔着一条过道,可是到现在没看清样子,长发披散,又是一直注视着窗外。 忽然,那女人的电话响起来。 之前还比较平静,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状似情侣吵架,只能那女人接连说了两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提包要离开,一不留神,被桌腿绊了一下,同时听她惊呼:“什么,你想跟我分手?”“哗啦”一下,文件通通散开了。咖啡撞翻洒了一身,浅色的小西装这下全毁了。其中一沓文件散落到江屿程的脚边,眼风一扫,没看清女人的长相,倒是看清了纸袋上的标记,是每个公司的机密文件特有的。而这个标记又明显是威业集团的,再看那些散落的纸张,几乎每一章都有特定标识。可是打电话的女人不傻,扔下电话匆匆拾了起来。 提上包转身去洗手间清理。 江屿程给女秘书使了一个眼色:“跟去看一看。” 秘书接着去了洗手间。那个女人的电话又响了,接起来继续吵,情绪明显激动起来,眼眶渐渐红了。看到女秘书站在镜前补装,转身去了格间,连包都忘了拿,就扔在洗脸台上。战况也越发激烈,看来那女人不想分手,所以死缠烂打。 而女秘书转身看了下,快速抽出女人包里的文件拍照,接着原封不动的装了回去。 出来后拿给江屿程看。 “江总,都在里面。” 江屿程一阵满意,拿上包两个人即刻离开了。 当晚回到家里乐不可支,一进门就吵着饿,问李素梅今晚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他直接上楼换衣服去了。 江耀威放下手里的报纸,骂他:“没心没肺的东西。” 李素梅拿胳膊肘儿撞了他一下:“你行了,就算家里出了事,也不能整天愁眉苦脸的,日子总是要过的吧。” 江耀威冷哼:“孩子们不争气,就是你惯出来的。” 李素梅不跟他争辩,知道家里出了这种事他的心里不痛快。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来,最重要的是江桐和陆琰的婚礼砸了,虽然说好了择期会补办,但江耀威还是觉得可惜。 这次的毒品案多多少少对江桐的名誉造成很大的影响。虽然他们想出了对策已经竭力保全了,可是外头风言风语,还是说什么的都有。 就算不是江桐,也是郝子非,总之江家这次算免不了丢尽颜面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 江桐觉得既然陆琰知道真相了,一时间生她的气,不能两个人都端着,总要有一个先低头认错。 拿着包从楼上下来,晚饭也不吃了。 叫了一声:“爸,妈,我去陆家了。” 李素梅问:“这个时间过去?你不吃饭了?要不明天吧。” 江桐执意,摇了摇头走出去。 跟陆家人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当年几个人同流合污,做过什么自然心知肚名。如今东窗事发,最该一起商量对策。 周容锦见江桐进来,拉着她坐下。 “之前给你妈妈打电话,说你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好一点儿没有?” “没事,前些天有些上火,所以喉咙疼的厉害,打了两天针已经没事了。”又问她:“阿姨,陆琰又没有跟你发脾气?” 周容锦一阵叹息:“怎么可能不发,他那个脾气……”转而一想,又说:“不过倒不是因为当年我们欺负了风小玖,他对那个女人没什么感觉了,毕竟很多年前的事了。而是我这个当妈妈的许多事情瞒着他,让他多少感觉不痛快。” 江桐点点头:“我理解。” 周容锦说:“你和陆琰的事情不要担心,等他转过这个劲来,就没事了。这些天他没过去看你,也是因为工作太忙了。如今公司有几个大的项目,他每天都会工作到很晚。” 按理说婚礼没办成,也怪不到陆家的头上。是江家生出的枝节,倒将陆家一起连累了。 所以,江桐出来后,陆琰没去看她,江家到现在也没说些别的。自己做了什么,怎会不心知肚名。 周容锦看到江桐沉默的想事情,安慰她说:“阿姨知道你这些日子受委屈了,谁知道你大嫂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再怎么不和气也是一家人,她这样对你,未必太狠心了点儿。” 江桐蓦然抬眸,脸一下白了。 半晌:“我想她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在陆家一直等到晚上。早到了陆琰下班的时间,可是没有回来,电话也一直不接。 最后周容锦沉不住气,就让管家打给他。 打了两遍就关机了。 江桐一阵失望:“算了,阿姨,我明天再过来吧。” 周容锦留她吃饭,她也不肯,多少有点儿负气。 回到家一进门就摔了手提袋。 李素梅看出她气不顺,多少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见到陆琰?他估计不想见你。你们的事怨得了谁,如果婚礼当天不出事情,你和陆琰现在已经是夫妻了。你做事的时候怎么就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毒品你也敢沾,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了。” “妈,你别说了。” 江桐的肠子都要悔青了。总有一种难言的失落,仿佛到手的幸福飞走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以为一切都很万全,谁知道张东跑到国外去了,还是被抓了回来。 李素梅坐过来提醒她:“你和陆琰的婚礼虽然推迟了,可是早晚还是会办,所以你没什么可担心。我只是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那么赶巧,偏偏你结婚的那一天出事。你不是说那个张东事发之前就逃走了,怎么会被人轻易发现行踪?” 江桐之前人心惶惶,根本什么都顾不上想,这会儿也觉得奇怪,会不会太巧合了? 江桐抓住她的手:“妈,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阴我?” “我和你爸也聊了一上,觉得十有*有这个可能。你好好想一想,得罪谁了?” 江桐皱起眉毛,她能得罪谁呢。在这个圈子里,真正交好的人几乎没有,所以大面上都很过得去。小仇小怨最多背后说几句诋毁的话,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来陷害她。 骤然吸了口气:“会不会是风小玖?” 李素梅怔了下:“她会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如果她知道张东的存在,当时寻芳踪出事,她不是也被抓起来了,怎么可能不说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风小玖这个女人的心机可太重了。小小年纪,那样沉得住气,面对牢狱之灾竟然不慌。忍不住唏嘘:“这个女人你离她远点儿,少惹为妙。” 看江桐瞳光紧缩,气得微微打颤。李素梅怕她一冲动又做出其他的事情,多事之秋,再经不起半点儿波折了。又说:“我只是这么想,没说就是她。或许这些年家里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什么人,这都是说不准的事,以后做事谨慎一点儿,多动动脑子就是了。” 江桐坐在那里愣神,之前她没想过风小玖,现在忽然想到她身上了,又无论如何移不开注意力了。怎么都觉得她的可能性最大,为了那些恨,受一点儿委屈又算什么?若是她,也一定做得出。 她借口去楼上休息。 李素梅问她:“你不是没吃晚饭,不吃了?” 江桐头也不回:“等饿了再吃。” 回到房间掏出电话,随手敛了几个人。电话里趾高气扬:“你们帮我一点儿忙,给风小玖那个贱人一点儿教训,我不要她的命,只要她不好过。好处少不了你们的,明天有时间请大家伙一起吃饭。” 说完就挂断了。 两家分店都忙,钟配配分担了风小玖大部分的工作,穿着七寸高跟鞋一天跑下来腿都要断了。一旦坐下就动也不想动了。 肖方敲了两下门,端着咖啡进来。 “配配姐,喝咖啡。” 钟配配顺手接过来:“谢谢。” 肖方看她踢了鞋子。就说:“配配姐,这些天你累坏了吧,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钟配配挑眉:“算了,你比我更辛苦,做的事情也比我多。” 昨天肖方就是这样跟她说,她觉得辛苦,真的先回去睡了。结果今天听职员说肖方昨天晚上几乎忙了一个通宵。那边的场子出了一点小差池,打来电话本来是找她的,可是她下班了,肖方就过去将事情处理掉了。今天早上她问他,他还不说实话,说一切顺利,早早就回去休息了。今天还是这样,钟配配怎么好意思。 “晚饭你还没吃吧?” “等到下班再吃,现在没有时间。” 钟配配瞪了他一眼:“下班都什么时候了?”过半夜,到时候除了睡觉怎么会有胃口吃东西。“你年轻,可是也得爱惜自己,不能太拼了。正好我让厨房做了饭菜,你跟我一起吃吧。” 肖方指着外面:“我还有工作没忙完。” 钟配配就说:“你敢不敢现在跑出去渡假?过个十天半月再回来,会发现寻芳踪不用聘用新经理,照样门庭若市。” 有的时候焦头烂额,觉得喘口气的时间都微薄,不敢想停下来会怎样?只怕会世界大乱的吧。可是,真停下了,视而不见。回过头再看,世界依旧,地球并未因为某个人的静止而停止转动。是我们自己太苛求自己,累了就停一停,发现再开始精力充沛。一切并不会因为一个喘息的瞬间就崩溃掉。 肖方留下来和钟配配一起吃晚餐。 肯定不会像一般人那样细嚼慢咽,钟配配发现他吃饭特别快。问他:“你一直吃饭都这样么?” 肖方将食物咽下去,才说:“练出来的,晚上大都忙得不太有时间吃饭,不快吃就空着肚子。早上要多睡一会儿,早餐就不吃了,一般中午饭会吃得舒服一点儿。”他笑了声:“不会这么狼吞虎咽。不过配配姐,我外面真有事,就不等你了。” 寻芳踪的经理都是这样忙,肖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 钟配配倒像吃了一惊:“原来你们平时这样生活,我都没太留意。那胃岂不是受不了?” “有的时候会疼,吃两片药就顶过去了。” 钟配配点点头:“关于你们经理用餐的事,我和小玖会好好商量一下,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身体就垮掉了。” 肖方嚷着:“不碍事,都习惯了。” 很晚了,林嫣然接到店员的电话,说陆琰在“时光”,看似上次的礼服出了问题,情绪有些激动,执意要见林嫣然。 林嫣然刚哄孩子睡下,接到电话后交代给保姆匆匆忙忙的出门。 其实早到了时光下班的时间,这会儿灯却开着,陆琰在这里,店员也不能离开。看到林嫣然推门进来,如获重赦:“林总,你来了。陆总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林嫣然告诉店员:“你们下班吧。”陆琰坐在暗光里,她几步走过去,发现他整个人神色疲惫,便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急着问:“陆少,是不是我这次的手工出了问题,耽误事情了?” 陆琰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不是,衣服做得很好,只是剪破了,你看看能不能修改?”他将衣服取出来,本来是件白缎子的修身小礼服,按照他给的尺码,女人的身材绝对不是丰满型的,而且称得上清瘦。太妩媚的衣服只怕穿不出性感的效果。所以林嫣然每次都加一点儿俏皮的元素,穿上一定清新可爱。但布料就那一些,却破了长长的几道口子,一看的确是用剪刀剪破的。陆琰捧在手里,声音亦透着疲惫:“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以前我送给她的东西她都会好好的收起来。今晚全都弄破了,衣服也剪碎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是我忽略了她。” 林嫣然惊得片刻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极度疲惫,依她对陆琰的了解不会这么没有防备的说起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跟了他很多年,而如今他却要结婚了。难怪她会发脾气,把他送的东西通通破坏掉。 “陆少,修是修不好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做一件一模一样的,保证很快。” 陆琰点点头:“谢谢。” 他不再坐下去,林嫣然送他到门口。 那件破掉的衣服还是被他给拿走了,看来是珍重。能让陆琰颓废如斯,相信那个女人在他的心里一定举足轻重。 可是,既然这么看重,为什么非要娶江桐不可?门当户对就真的这么重要? 回去的路上陆琰一直拔打一个号码可是无人接听,他握紧了方向盘执意拔打。知道楚楚生他的气了,他们相处六年,第一次吵得这样凶。他让她相信他,楚楚撕心裂肺的问他:“你都要结婚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陆琰哑口无言。是啊,这样的自己怎么让她相信?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靠得住的人,跟他在一起的女人都过得不好,哪一个不是对他心灰意冷? 陆琰将车子开去别墅,客厅里亮着灯。他在厨房里找到楚楚,她穿着睡裙站在那里。大眼睛盯着微波炉一眨不眨,里面黄色的灯像蕴着的一团火。陆琰在后面叫了她一声:“楚楚……肚子饿了?” 楚楚回过头来,面容那样干净的女子,白皙得近乎透明。厨房橘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玲珑剔透的轮廓,而她的眼睛像熠熠生辉的宝石,一年一年过去了,她的样子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陆琰心里生出异常的柔软,不肖片刻就融化掉了整颗心,有些讨好的问她:“肚子饿了?多吃一点儿,你太瘦了,我想你多长肉抱着才舒服。”说着就要过来抱住她。 楚楚将手里的鸡蛋扔向他,“啪”一声碎裂在他平整的衬衣上,结果可想而知。而她瞪着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吸了两下鼻子:“陆琰,你再欺负我,你就死定了!” 陆琰竟然一点儿都不生气,还是过来紧紧的抱住她。 “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否则你就杀了我。” 楚楚哭得更厉害了:“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又没有工作,谁养活我。” 陆琰生出感叹:“那我们两个一起死。” 这样就会永远在一起了是不是? 楚楚吃了一碗饭,伸手还要。 陆琰夺过她手里的那只碗:“不能再吃了,马上睡觉胃会不舒服。快去洗澡准备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楚楚很不情愿的被他推进浴室,他去楼上卧室给她拿换洗的衣服。 她跟了他六年,是他从路边捡回来的。其实楚楚之前的记忆是段空白,到现在仍旧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在这个世界上她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也常常想,丢下她怎么办? 可是陆江两家的联姻却不是门当户对这样简单,是陆家欠江家的……八年前威业集团内外交困,那一年老股东们斗得最厉害,再加上经济不景气,几个大的项目进展也不顺利,资金无法回笼,而威业还被指控有大的经济问题,法院如火如荼的进入调查……陆明哲就是在那时退下来的,觉得力不从心,没办法在当时的困境中一挽狂澜。陆琰也是那时继任威业集团的总裁,一上来,就是在威业最混乱不堪的时候,多少股东并不服他,做梦都想拉他下马。而他排除众异,创造了叹为观止的奇迹,多少业内人士都猜这回威业要破产了,却在他的手里起死回生,一步一步走到正轨上,并渐渐有序运行。 但是资金的援助一定少不了,那时候资金就像威业生存的血液,之前流得差不多了,干渴到只能等死。是成际集团紧要时刻伸出援手,那时候江耀威是成际的总裁,毅然慷慨解囊,并为威业集团担保贷款。这才解了威业集团的燃眉之急,得已死而复生。但是,没有什么是平白无故的,江耀威最看好陆琰,就以江陆两家的联姻为条件。所以,这一个婚姻的缔结,夹杂着多少经济利益。那时候除了这样,陆家看似别无选择。 威业集团这幢陆家几代人创造的巍峨大厦不能一朝毁在这一代人的手里,就只能极力保全。 那时陆琰身上肩负着一个责任,重到呼吸困难。可是,有些路不管你情不情愿,都要一无返顾的走下去。所以,注定他要背弃喜欢的女人,只能娶江桐。 楚楚等不来他,就站到楼梯口大声的喊:“陆琰,你这个大混蛋,你睡着了是不是?” 陆琰回过神,快速收了她的衣服下来,看到她*的站在那里,蹙起眉:“不怕感冒是不是?快把衣服穿上。” 楚楚嘟嘟嚷嚷的任他上下齐手帮着穿衣服。 她说:“陆琰,你可以结婚,但是就算你结婚了,还是要对我很好很好。” 陆琰怔了下,伸出手来抱住她。 “楚楚,我有没有说过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风小玖时不时还会打听一下案件的进展情况,可是热情毕竟不像之前那么大了。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买卖毒品这么大的罪行,关涉身家性命,怎么会有人甘愿顶罪?而且置换的人选不是别人,是江家的儿媳妇。更不可能是强迫的,否则郝子非没道理豪爽的揽下所有罪行。风小玖思考的时间久了,也开始怀疑,莫非真是郝子非做的? 每次这样的念头一出,就马上否决掉了。怎么可能跟江桐没有关系,江家花样百出的手段她不是没有领教过。不知道他们又在打什么算盘。 想不明白,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况且她现在还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江屿程那个贪得无厌的小人,拿到威业集团的商业机密一定沾沾自喜。过不了多久,陆江两家就会反目成仇,到时候江桐一样不能得偿所愿。 西郊植物园的那块地皮本来威业势在必得,这样的风声早就不胫而走,什么时候陆琰想得到哪样东西不是十拿九稳?却在拍卖会上出了纰漏,结果那块地的使用权落到了成际集团的手里。 当日来了无数记者,投标结束之后缠着陆琰和江屿程问个不停,同时有人问到:“你们陆江两家是姻亲,会不会因为这块地皮伤了和气?” 陆琰眯起眼,秘书,助理马上拔开一堆烦人的记者护着他出来,接着坐车离开了。 江屿程被夹在人群中说些场面话。 “商场上公平交易,怎么会影响到两家的交情。” 有记者又问:“听风声,这块地本来威业势在必得,听说连后期的工程规划都设计好了,却被成际横刀夺爱,你们是怎么办到的?” …… 问题越发刁钻尴尬,江屿程也有些招架不住,渐渐面如死灰,便由工作人员护着离开。 江屿程能从陆琰的手上抢到食吃,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走了狗屎运。或者干脆就是走了不正当途径,否则以他的能耐和心智根本没办法和陆琰相提并论。 拍卖西郊植物园的事情没过去几日,威业失利之后又迎风雪。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竟接连走开背字。 一家原本合作的大客户转投成际,听说成际另行开出诱人条件,如果合作超过五年,会将原技术产权直接让与。明摆着是只图眼前利益,这对一个企业的长治发展是不合理的。既然成际肯这么做,就说明他们的技术研发是否享有合法的专利权都有待考究。 为此一家银行对威业终止了贷款。这项协议本来就是两家集团合作的附加条款,现在主条款消失了,附加条款自然不复存在。 威业股票持续走低,已经引发股民恐慌。如果不及时扭转萧条局面,威业将爆发一系列的经济问题。 八年后,威业又迎来一场大的危机。整个集团忙成一团,对于牵一制百的其他漏洞进行补足。 然而那些平日就喜欢兴风作浪的老股东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威业一时陷进一个艰难的绝境里。 有的时候便忍不住感叹,陆琰这是怎么了?频频失了水准,不论是前后眼,还是商业谈判,那种无往不利都不能跟以前相比。总觉得恍惚。这样大的一个集团以前不是没出过问题,跟这次旗鼓相当的也有过,最后都在他的手上化险为夷,根本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是,这一次就连陆琰都感觉到吃力。明知道内部出鬼了,可是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大局。至于威业接二连三的事态迸发,业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明摆着是成际在威业安插商业间谍,窃取了威业集团的机密文件。将威业推向风口浪尖的同时,成际也没能幸免。成际为此遭受唾弃和指责,而威业已经好不犹豫的向法院提起诉讼。 本来就要成为一家人的陆江两家转首反目,指日可待的婚期只怕遥遥无期了。明眼人都能猜到江屿程这次用了不正当手段,陆家又怎么看不出? 所以,就算陆家当年欠了江家良多,这回也都被他们变本加利的讨回去了。 陆明哲气得喘不上气来,被周容锦抚着后背拍顺了,接着给江耀威打电话:“江兄,我不明白你们江家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如果是因为小桐出来,陆琰没有去慰问她就对威业集团动手,是否太过兴师动众了?况且上次的婚礼被迫取消,到底是因为我们陆家,还是你们江家,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这个联姻是因为当年江家有恩于陆家才促成的,现在江家这样是想提醒我们陆家什么?” 江耀威这回真是哑巴吃黄连了,连连骂:“江屿程那个混帐子,我这把老骨头真要被他给气死了,他就是嫌我命太长了……这其中有误会,陆老弟,你听我说……” 陆明哲直觉不耐烦起来,现在整个威业岌岌可危,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古以来,亲家走到这一步,这门亲结不结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不防直说:“我看陆琰和江桐的事情算了,我们陆家配不起你们江家。八年前你们江家是帮了我们陆家,可是,现在也都翻番讨回去了,以后没什么相欠不相欠。” 他“啪”一声将电话切断。气息不平,喘得厉害。 周容锦更是气,直骂江家是喂不熟的狼。 “亏我们陆家这些年对江家感恩戴德,看看他们现在做的这个缺德事。” 一个集团派出去几个商业间谍,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成际集团这一次做得实在有些过了,陆明哲觉得,他们这样分明不长脑子。 江家知道整件事情之后,立刻让人给江屿程打电话,让他马上从公司滚回来。 如今的成际都是由江屿程打理,而事态爆发在一夜之间,等到江家听到风声,想阻止已经晚了。 其实早在上次地皮竞争之后,江耀威就提醒过他,猜想江屿程定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不过一次投标失误,陆琰该不至于怀恨在心,商业竞争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用些手段。陆琰之所以那么势在必得,也是因为做足了工课。可是江耀威还是提醒他:“现在你妹妹和陆琰的婚期再即,你收敛一点儿,别弄得两家不愉快。”当时江屿程也是连连的应他,没想到他不长记性,接二连三又搞出了其他事。而江家一直打点上次的毒品案,哪里会留心这里的风吹草动。这下好了,两家的关系到了趋于崩溃的地步,怎么好收场。 江屿程一进门,江耀威就给了他一巴掌。 李素梅上来拉住他:“有什么话你好好跟他说,怎么一进来就动手呢。” 江屿程也是一脸质疑:“爸,你为什么打我?”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打你?”江耀威气得指掌发颤,指着他:“你这个不肖子,你妹妹的婚事被你搞砸了,现在你满意了吧?” 江屿程眉毛一横:“小桐被退婚怨得着我么,怪也只能怪陆家小肚鸡肠,我这是正常的商业竞争,使点儿计谋怎么了?是他陆琰玩不起,就恼羞成怒了是吧?” 江耀威指着他:“你……”转首看着李素梅,恶狠狠的说:“他就是个木头脑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就连李素梅也没有话说,这次江屿程实在不长脑子。既然有过一次了,竟不知道收敛。之前以陆江两家的交情,即便陆琰心知肚名他耍手段,只会内部除一下鬼,不会真的对他怎样。没想到他一点儿沉不住气,接着又是一计重创。这回威业集团直接起诉成际侵犯知识产权加窃取商业机密,怎么可能轻饶他? 顿时痛心疾首:“屿程啊,你这回闯大祸了。”揪住他问:“你是不是窃取了威业集团的商业机密?”否则又怎会窥探威业的天机,直掐在他们的命脉上。 江屿程悻悻然:“我是不怕他们查,机密不是我从他们内部窃取来的,就算查,也查不到我们成际的线人头上。” 江耀威吼起来:“那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东西?” 江屿程不情愿的说:“捡来的,一次在咖啡厅无意间看到文件从一个威业职员的包里掉了出来,就让秘书偷偷拍了下来……” 江耀威不等他说完,直接拿茶几上的杯子砸向他。 “你这个混帐东西,江家的祖业早晚败在你的手上。你被人算计了,还像得了宝贝一样。” 姜还是老的辣,江耀威一眼看出问题。 李素梅跟着生起紧张:“为什么这么说?” 江耀威不停的叹气:“哪个集团的机密文件会让一个职员随便带在手上?”他问江屿程:“你认识那个职员么?是威业的哪个高层?” 江屿程也有些傻了,想了一下,威业和成际在一条街上,两家公司也有合作,高层都混个脸熟。可是,那天的女人他真的没见过……转而一想,又不对,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他都没有看清楚。 当即有些慌了:“爸,那个人好像不是威业的高层。” 江耀威一阵头昏眼花,晃了晃。被李素梅和江屿程伸手扶住了。 捶胸顿足:“真是家门不幸啊……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风小玖这些天几乎什么事情也不做,一心盯紧经济市场的变化,还有威业的股市变动情况。 握着杯子,忍不住眉开眼笑。威业和陆琰是如今报纸和杂志的热点头条,每一天的衰败她都看在眼里。 八年前,威业劫难当头,却将风伟东推到前线做了替罪羔羊。时至今日,她要让威业和整个陆家血债血偿。 从包里摸出电话。 “小吴,我们见一面吧……” 拿上包出来,直接去了附近一家咖啡馆。这个时间还早,除了她们就没有其他客人,风小玖还是选了一间包间。 将用信封装好的钞票推给她。 “这是答应事成之后给你的,这一次你做得很漂亮,所以我又给你加了一千美金。” 那日出现在咖啡馆的女子接过钱,笑着说:“谢谢你,风小姐。” “是我该谢谢你,事情做得很漂亮。” 女人点点头:“风小姐你放心吧,那天他们都没看到我的长相,我一直用头发盖着脸,哭得一塌糊涂,连咖啡馆的监控录相也拍不到。而且我明天就去美国留学了,近几年是不会回来。”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风小玖从咖啡馆里走出来,那日的阳光好极了,虽然已经入冬,可是阳光照下来暖洋洋的。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之前一直被江桐被无罪释放的事情压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忽然不觉得有什么了。 陆琰手段毒辣,不会放任江家肆意而为。如今矛头调转,原本交好的两家兵戈相向,莫说多有看头。结果即便不会两败俱伤,起码可以打破一些东西,让一些人的好梦再难重圆。 晚上,风小玖才合上电脑,钟配配推门口进来说:“有重权要你去喝一杯。” 风小玖端想杯子倒水。边问:“哪位爷?” 钟配配叹了口气,告诉她:“顾少,他回来了。看来和赵紫宁的事情成了,那些兄弟在给他庆祝。赵紫宁说跟你认识,让你也过去喝一杯。现在的女人啊,个个居心叵测……”她甩了下手:“要不你跑吧,我就说你之前有事出去了,没找到人。” 风小玖原本低着头泡茶,一滴水溅到手背上,还是烫疼了。然后她没有抬头,若无其事的“哦”了声。半晌又说:“好啊,那我先走了。” 钟配配告诉她:“从后门走,前边眼睛太多,被撞到了不好说话。” 风小玖拿上大衣出来,夜里冷风肆意,冷得人直打颤。她裹紧了衣服,绕过去去地下车库提车。后门走出去是一条类似弄堂的小路,平日没什么人,堆积着一些纸箱子和啤酒瓶子。 耳畔风声沙沙作响,类似银脆的响声。 总觉得后面有人跟踪,当有人慢慢靠近的时候不会没有感觉。风小玖心跳加速,不禁加快脚上的步伐。后面的人也是越来越快,衣料摩擦,窸窣有声。确定有人跟踪了,暗暗将手伸到包里,准备打电话求救。忽然手臂被人攥紧,两个男人包抄上来,一并封住她的口,电话掉到地下。她呜呜的挣扎两下,已经被极速拖回到身后的小巷中。 身后的男人伸手在她的腰上掐了计,一阵萎缩笑声:“这婊子的身材不错,难怪能爬上顾九重和陆琰的床。” 另一个邪恶道:“再不错,不就一个出来卖的。” 风小玖想喊,可是发不出声音,眼见就要被带到弄堂深处。 就在此时,前方哗啦啦的一阵脚步声,三个身穿西装的男子直朝几人奔了过来。其中一人轻呼:“不好。”掏出匕首架到风小玖的脖子上。没想到来人身手这样好,下一秒扣紧男子的手腕,只听“咔嚓”的一声响,男子痛遏出声,匕首应声落地。 风小玖被人伸手带了过来,几人动起手来。 才发现之前那两人不过一般的小流氓,三脚猫的工夫都没有,吓得跪地求饶,被其中一人狠狠踹了两脚,严厉警告道:“再有下次,要了你们的狗命。” 两人连连点头,嚷着再也不敢了,接着逃也似的离开。 三人让到一边,问她:“风小姐,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接着将电话递给她。 风小玖惊魂未定,连连摇头:“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又说:“谢谢你们帮忙,否则我真的没办法应付。” 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拦住她:“风小姐,太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顾少在里面,你不如去里面等他一起。” 风小玖吃惊的抬起头,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顾九重的人,还以为路过的人仗义相助。 “你们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几个人倒是肯诚:“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风小姐,顾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得此殊荣,风小玖要怎么说? 她抚着额头苦笑出声,怎么都觉得自己被顾九重这只冤魂缠紧了。她转身回寻芳踪,钟配配在走廊上看到她,吃惊问:“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你看我刚跟大家伙说了你不在……” 说了有什么用,这年头流行上演无间道,恐怕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内。她顾不上回答钟配配的问话,快步穿过走廊,去了南院的楼隅,顺手推开一间房门,站到那里就喊:“顾少,麻烦借一步说话。” 钟配配总觉得风小玖气势汹汹的,所以一路跟了过来。看到她跟鬼上身一样,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喊人。 一屋子热闹的男女安静下来,巴巴的望着风小玖。 风小玖盯紧顾九重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意味深长的将她望着,不耐烦的曲指敲了敲门板,发出轻脆的响:“顾少,借一步说话。” 赵紫宁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小玖,怎么了?有话进来说。” 风小玖站着不动。 顾九重若有似无的动了下唇角。站起身来:“你们先玩着,我去跟风老板说几句话。” 风小玖转身就走。 顾九重闲散的跟在身后。 一直到风小玖的办公室,顾九重顺手关合门板,问她:“你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风小玖冷硬的盯紧他:“你什么意思?找人跟着我,是想看我耍什么花样,还是动什么手脚?”她一肚子火气,渐渐不受控制的咆哮出声:“我做了什么你一清二楚,是不是打算站出来为民除害了?是啊,我恨陆家,也恨江家,巴不得他们都不好过,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既然你通通都知道了,要不要现在就通知陆琰,告诉他报警抓我?” 现在好了,那些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的东西,却无一不落他的眼。他总该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了吧,他那样聪明,一定猜到她来a城的根本目地是什么了。但明显他们那些人是一国的,他是否打算直接向陆琰或者江家告密,让她在强强联合之下,死无葬身之地? 风小玖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就像被人深切的背叛了,竟是这样无法承受。似乎告密这种事由谁来做都好,但是他顾九重却不可以。 顾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 怎么说呢,这个女人实是让他没想到,看着势单力薄,可是却掀起了这样大的一场血雨腥风。陆江两家的矛盾被激化,威业集团变得一团糟糕,他打算明天去见陆琰的,听说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诚然,最让她感觉大快人心的是什么?是陆琰和江桐的婚礼被破坏,无法再进行下去么? 顾九重狭长的眼眸喷出火来,无往不利的刺伤她:“这么激动做什么?怕陆琰知道真相,恨起你来,无法再续前缘?”他两大步靠近她,抬手捏紧她的下巴:“风小玖,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风小玖瞠目结舌的看着他,仿佛不解他的恶人先告状。 可是,顾九重整个人冷透了,看人的目光都带着一点儿穿透的杀伤力。 “眼睛瞪那么大不服气?我要有一点儿心思想要插手你们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跑回美国做什么?何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早把你揪出来得了,省着你在这里鬼吼鬼叫。”指腹一再收紧,惩罚式的捏疼她:“别不知道好歹,要不是我的人,你今晚就等着喂狗吧。” 他无端被激怒了,看到她这个反应,便气不打一处来。以为他知道了真相是什么,就会破坏她的好事么?他冷笑:“你和你的仇人爱怎么那是你的事,我不认为你跟我有关系。更不会去破坏你和什么人破镜重圆,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懒得理会别人的闲事。” 顾九重说话像吐刀子,一字一句打到人的心上去。不知道别人疼不疼,反正他是疼了。至于为什么拿这样的话来一逞口舌之快,顾九重也顾不得思考。只是这种事上下意识的想占上风,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在他就要说出他喜欢别人时,一定要快他一步说出你也有喜欢的人了,而那个人一定不是他。仿佛这样才有面子,不会被人踩到脚底下。 这样的不坦然,更像胆小怕事在作祟。而顾九重说这话时盯紧她,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一缕疼痛或者难过的神色,那样才是真正的全胜。否则,估计今晚他连觉都没办法好好睡了。这种较劲的心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滋生出来的,连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心理变态。 风小玖没有让他失望,虽然不是大悲大慽,就是眼瞳缩紧的那点儿不淡然,还是让他下意识弯了唇角。 松开她的下巴,掏出一根烟点上,隔着烟雾凉凉的提醒她:“别偿到一点儿甜头就乐得头脑发热,那些人哪个是真正的不长脑子?小心查到你的头上,连小命都一起丢掉了。” 他不插手,却这样嘴毒的提醒她。 风小玖站在那里心脏怦怦直跳,一下一下,连自己都听得到。顾九重说的不错,那些都是什么人?不会轻易被她玩弄于鼓掌,陆江两家斗过之后,或早或晚都会查到她的头上。到时候她肯定连命都保不住……这些她都想过了,可是为了报家仇,她不害怕。 但顾九重这样视而不见,算帮她么?转而一想,觉得自己傻了,他有什么道理帮她。他只是不爱多管闲事罢了,就像他自己说的,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派人跟着她,也只是为了保护他?而不是监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的想法一出,更是吓到她了。发现怎么样都是互相矛盾的,根本就解释不通。 钟配配看到顾九重出来了,冲进风小玖的办公室。 “到底怎么回事?一副打架劫舍的模样。” 风小玖沉沉的坐到沙发上:“我也不知道,乱七八糟的。” “不是回去了,怎么又半路跑回来?” 风小玖抬起头:“遇到了坏人,是顾九重的人帮了我。”如果不是他的人,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这样一想,或许顾九重是善意的。 至于他为什么肯善待她,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了,何必自寻烦恼。 钟配配听后一阵唏嘘:“怎么会出事呢?在京都的时候都会有一两个保镖,我看现在也不能少,要不将他们调过来吧。” 风小玖头一歪枕到她的肩膀上,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亡命之徒,不怕死,生命在她看来无关紧要。可是,不怕死并不代表就想死,如果能好好的活着,谁又会想死呢? “配配,我好困。” 钟配配拍打她的肩膀:“你睡一会儿,下班的时候我陪你一起。” (060)陆琰爱着的人 从寻芳踪出来的时候很晚了,顾九重没将那几个人调回去,还像尾巴一样盯紧风小玖,至于理由是什么,连顾九重也不去想了。搪塞自己的方法有很多,仅凭她是他手下的得力员工都可敷衍过去。总觉得头疼……不想自己驾车,找了寻芳踪的代驾载上赵紫宁离开。 对于当晚的事,赵紫宁一句话也不问。 一路望着窗外,临下车前说:“明天我去医院照顾爷爷。” 这一回顾家算举家迁回来了,既然孩子们归心似箭,顾老爷子也不再执意。毕竟自己的儿子儿媳都葬在这里,而且他们近来身体堪虞,落叶归根,也不想死在国外。 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 顾九重提前让人将大宅和两处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一大家子人回来就能直接入住。只是回来的路上,顾老爷子身体不堪负荷,一下飞机就直接送到医院去了。 顾九重转过头来看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眯了下眸子,又说:“我让人收拾了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给你住,不要住酒店了。” 赵紫宁冲她展颜一笑:“谢谢。” 当晚这一波人散场的时候,钟配配送客到寻芳踪门口。 易绍仁跟几人道别之后,拉过钟配配。 “小老板今晚怎么了?没事吧?” 钟配配摇头:“没事,她有的时候也是那个风风火火的臭脾气。” 易绍仁点头:“没事就好。”看到钟配配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催促她:“行了,你进去吧,天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寻芳踪里不冷,我又不怎么出来,而且一晚上跑下来全身都是汗。” 这样说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易绍仁皱起眉毛:“还逞强。” 钟配配笑了声:“看来真是要感冒了,我进去了。易少慢走。” 易绍仁冲她挥了挥手:“注意身体。” 钟配配回到办公室加衣服,就看到一碗姜汤放在茶几上。一进门就看到了,想不出是谁这么贴心,风小玖今晚魂不守舍,一定没精力顾及她了。除此之外还有谁?姜汤还是滚烫的,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去,全身暖洋洋的舒服,一下子去了身体里的寒气。 又加了一件外套,捂出一身的汗,当晚进进出出竟然没让她感冒。 不忍心去风小玖那里分床睡了,下班的时候拉上她。 “去我那里吧,我正好有点儿感冒,晚上你照顾小风。” 风小玖直接坐到她的车上,之前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觉,竟然一点儿不担心顾九重攥实了她的把柄,以此相要挟之类的,这会儿盖上外套靠到椅背上。 钟配配看了她一眼:“你对顾少是什么感觉?” 半晌,风小玖微微的挑开眸子。 “最大的感觉就是不能有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她对豪门望而生畏,在风小玖看来顾九重和陆琰没有区别,都只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符号,他们有着旗鼓相当的家势,小小年纪便在业界缔造伟奇。以前少不经事爱上陆琰,最后不可幸免以悲剧散场,她不会傻到重蹈覆辙。没人知道那场梦魇让她如何的厌倦。 钟配配盯着前方路况淡淡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离他远一点儿吧。我听说他和赵紫宁的事情十有*要成了。” 风小玖盯着窗外,看路灯一盏一盏的滑过去,通通成了孤灯野火。其实顾九重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隔着多少万里的云和月,连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靠到一起来,竟被人们放到一起相提并论,话说种种,真的是可笑。 然而,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不曾有过个人,以后也不会有。 “你放心吧,我不会犯那样的傻。” 赵紫宁一大早就赶来医院,顾老爷子精神很好,看到她过来,喜气洋洋的:“紫宁啊,你这么早就过来给爷爷送吃的,真是辛苦你了。” “爷爷,你别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辛苦。”又问:“奶奶呢?” “她习惯早上散步,这会儿下楼去透气了。” 赵紫宁放下食盒问他:“那您是先吃,还是等奶奶一起?” “我还不饿,等她一起吧。紫宁,你坐下,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赵紫宁跟着认真起来,坐到椅子上看着他。 顾老爷子八十几岁了,头发斑白,连眉毛都白了,显得慈眉善目。这一生修养良好,到现在也是一看出气度不凡。 他目炯炯的看着赵紫宁:“紫宁啊,你和小九能重新走到一起,爷爷很欣慰。其实当年我们就很看好你,只是可惜……现在你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小九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天资过于高,难免有的时候邪傲不羁,虽然表面上肯听我的话,实则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知道这些年他心里愧疚,觉得他父母的死跟他有关系,觉得对不起我们。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不去忤逆,即便是他不愿的,也肯听我们的话。我不想给他那样的压力,这些年也很少管他。只是成家这种事,我怕他乱来,其实他不太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甚至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人,从没看到他正儿八经的交过什么女朋友。所以,我们怕他感情用事,非得给他找个相匹配的才放心。之前本来看好了一家,他们一直很喜欢小九,可是他不愿意,非说自己找来。这一次便把你带回去了,我相信他的心里一直有你。所以,紫宁啊,我希望你和小九的事快点儿有个着落。爷爷身体这个样子,时日怕是不多了,如果看不到你们结婚,我一定死不冥目。” 赵紫宁拉住他的手:“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身体棒着呢,医生说休养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要哄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知道。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两家人就把事情商订一下。你和小九的年纪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赵紫宁十几岁就认识顾九重,二十一二岁做他的女朋友,像这样有朝一日谈婚论嫁了,还是不敢想,觉得跟做梦一要。 捋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如果九重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顾老爷子眉开眼笑:“这回只怕是正中他的心意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回头我跟他说。” 半晌午的时候让顾老夫人给他打电话,顾九重忙起来了,别人的电话会敷衍,顾老夫人的他却不会。没人比他这个奶奶更疼他,小的时候闯了祸,顾常君气极了,拿着鞭子要把他的屁股打开花,他都是撒腿就往顾老夫人的房里跑。只要一钻到顾老夫人的怀里,十个顾常君也拿他没办法。 顾常君军营里呆了个把年头,平时就严厉,动辄挥着鞭子要扒了他一层皮。顾老夫人一气之下将他的鞭子扔掉了,指着顾常君:“以后你再动不动就扒我孙了一层皮试试看,顾常君,你真是翅膀硬了。” 顾九重现在看着还算成熟稳重,在顾老夫人面前却全不是这个样子。耍赖,扯皮,无一不精通。 顾老爷子就怂恿她:“给你的宝贝孙子打个电话,让他务必到医院来一趟。” 顾老夫人拿起电话打过去。 接着挂断了说:“他的电话关机。” “要不你打给他的秘书,问问他现在忙什么呢。” 顾老夫人说:“算了,还是等晚上吧,这个时间他一定有正事在忙。” 顾九重刻意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威业,陆琰的秘书说陆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开会,俱体会开到几点,他也说不准。顾九重眯起眸子问他:“你们陆总天天都这样?” 秘书点点头:“这几天威业出了事情,陆总就是比平日忙了许多。已经几个晚上没回家了,都是在办公室里过夜……”看似还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九重沉吟,按理说陆琰不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回却不免让人大跌眼镜,有些反常态了。 有人说他是顾及不暇了,如今威业的危机好似摩天大楼的一根顶梁柱塌陷了,整个建筑都会岌岌可危。顾九重却不信陆琰这回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在他听说威业集团爆发危机的时候,就几乎毫不犹豫的相信,陆琰一定可以乘风破浪将难关渡过去。除却他,威业集团一半的人都这样以为。 正是因为陆琰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段必行才会将机密透漏给风小玖,也是觉得再多的蝼蚁都洞不穿威业集团这幢摩天大厦,顶多失利几次,经济受损,全当破财免灾了。没想到,这一次陆琰整个人似乎很不在状态。心中隐隐的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泄密的事会被查出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该查不到他的头上。却担心威业破产,那样他这个老股东也将一无所有了。 陆琰这样一个业界贵胄,从来都是铢毫必计,精锐无比,却频频在会议上出错,前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前说过的话,转首居然就忘记了。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严重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他自己又忍不住脾气暴躁,大发雷霆,搞得整个工作班子私下叫苦连连。 助理看他一定是太累了,劝他去休息也不肯,一心扑在工作上,可是成效甚微。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以高效著称的陆琰也开始做无用功了? 可是,他到底做过什么?想了什么?按着眉骨,头快想炸了,很多时候并不能全完想起来。再动手,就很难不做重复的事情。 威业集团无形中被死气的阴霾笼罩住,很多人怀疑还会不会有拔云见日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陆琰这一回真是糟透了。时间在蹉跎,不仅没能化解危机。灾难反倒像融化的冰面,一旦破出口子,就越开越大。整个威业如履薄冰,人心惶惶。 顾九重再见陆琰,简直不可思议,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极度消瘦,清风道骨,宛如变了一个人。 陆琰一出会议室就听秘书说顾九重过来了,推门进来,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年纪大了就那样时好时坏的。时间是不长,却发生这么多的事,真是让人没想到。”顾九重讳莫如深的垂下眸子,收紧了拳头打算包庇,只问他:“怎么样了?” 陆琰陷到沙发里,点着一根烟提神。知道顾九重烟瘾很轻,大都时候不抽,没给他便直接收了起来。 “如你所见,一团糟糕,威业十有*撑不下去了。” 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琰,那个陆琰从来不会说气馁的话,他们所向披靡,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总像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再看不起弱者,人只有足够强大了,才不会被踩到脚底下。 可是,时光进退,陆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样的丧气话。 顾九重眯起眸子盯紧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陆琰摇头:“我很好。” 那些不好,到底不好在哪里,他根本发现不了。只是别人说他精神恍惚,效率低下,喜欢做重复的无用功……可是,陆琰想,这怎么可能,这种低级错误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听说你和江桐的婚事黄了?” “陆家欠江家的,江家一次性的讨回去了,这个婚事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陆琰冷淡的说完,蹙眉道:“只是被缠得很烦。” 这些日子江桐像疯了一样,不是给他打电话,就是来公司或者陆家又哭又闹。这个婚事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引以为傲的资本,一下就不复存在了,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仅如此,江家人更是频频去陆家讲和,不停的说这次的事是场误会,江家会竭力帮陆家度过难过,只希望婚事不要作轩……可是,陆琰被江家的人情债压得许多年透不过气来,这回即便死也不打算再收授江家的一点儿恩惠。况且灾难是江家一手造成的,说什么帮陆家度过难关……陆琰怀疑江家怎么有脸说出来。这回他是打算告成际的,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来,江桐彻底疯掉了。江耀威亲自给陆琰打过电话,说她在家里整天大吵大叫,饭都不肯吃,几次吵着跳楼。更因此恨上江屿程,觉得她和陆琰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全是被江屿程所害。 希望陆琰看在江桐一片痴心……话到此处还是被陆琰一下打断了。不要再跟他谈什么痴心,早些年他对一个女人痴心的时候,江桐是怎么做的? 江家低三下气了一些时候,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可是江桐整日不死不活的,将家里闹腾的不得安生。 江耀威又在陆琰那里碰了钉子,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将陆家踩到脚底下。当他们求助无门的时候,一定还会再返过头来找上江家。到时候再谈任何条件都比现在这样有发言权,何苦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便告诉李素梅:“你好好看着小桐,她要是还想跟陆琰在一起,就安生点儿,别动不动就死皮赖脸的过去找他,总有一天陆琰会来求我。到时候就不是联姻这么简单了。” 江家打定了注意,眼睁睁的看着威业集团越来越糟,只怕某一个眨眼的瞬间,“咔嚓”一声巨响之后威业就要垮下去了。他们对那一刻的到来拭目以待。 但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陆琰这次这样沉得住气。明镜似的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繁华慢慢塌陷,望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动于衷。 更别说求到江家的门上。 就算再看到江桐就跟见了陌路人一样,一眼都懒得多看,明显八年前的事陆琰是恨着江桐的。 倒是陆明哲和周容锦,不停的劝陆琰不要义气用事。威业是陆家的祖业,总不能在他们的手上毁掉了……又是往昔那套说法,简直让陆琰倦进骨子里。自打八年前风小玖离开的真相浮出水面,陆琰在家里发过一通脾气就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沉默寡言,大都呆在书房里不出门。 再听到他们这样说,忍不住冷笑:“你们还打算让我像八年前那样拯救威业吗?”唇角讥讽的一扬:“想都别想。” 可这一次顾九重不单是嘘寒问暖才过来的,陆琰状似撑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他走投无路。提出来:“需要多少资金,我划给你。” 也只能如此,两家公司纵横两个领域,伶仃的一点儿交集,想在业务上提供帮助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陆琰淡淡吐着烟圈,看了顾九重一眼,站起身走前窗前。嗓音低沉:“像八年前一样,只要我肯放下姿态,威业集团想要起死回生并不难。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回头看着顾九重,窗外的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金灿灿的一团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继续说:“当年我保住威业了,这些年又在我的手上日益壮大……这些都是我委曲求全换来的,当年我毫不犹豫的以为,这就是我的责任,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又怎样?我从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感觉到欣慰过,哪怕一时片刻。如今这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就是昨日的重复,既然不快乐,为什么我非得去做?” 他转过身看自己踏足的这片繁华城隅,是自己携壮志打造的,多少年少轻狂都藏在里面。看它被人一寸寸侵占,不是不难过……可是,此刻却想一无返顾的堕落,任由自己连带壮志塌陷下去,恶狠狠的,仿佛是种快意的破坏。 他实实在在的疯了。 顾九重和陆琰是一起长大的发小,最是志趣相投的两个人。上学时代他们就有一样的雄心壮志,要所向披靡,踏平每一寸自己喜欢的领域,那种胜者为王的快感多少男孩子都有过。就像儿时有一个武侠梦,幻想有朝一日倚剑天涯,行侠仗义。一个剑客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夺了剑,一个王者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被人践踏。今天陆琰却要站在自己建造的王国上,看着它慢慢沦丧。顾九重猜想,他的心正一刀一刀被狠狠的凌迟着。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这几年自己过得不痛快,还是他在某个意志骤然清明的瞬间看懂了什么? 顾九重过来揽上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拉着他出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只怕下一秒陆琰就会推开那扇窗,纵身一跃跳下去,顾九重一下生出这种可怕的想法……这样的陆琰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硬拉着他出去喝一杯,不管陆琰肯不肯。 快到酒吧的时候,陆琰忽然接到电话,没听到任何声音,已经被他接了起来。先说:“我在路上……”接着又道:“你在家等我,我过去找你。” 顾九重斜眸睨他:“那个楚楚?” 他知道陆琰藏着这么一个女人在南山的别墅里,可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到陆琰身边的?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或者听说过。 陆琰意有所指:“还想跟我大打出手么?”他快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动过手了,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联合起来打别人。 顾九重看了他一眼,没有当时的气势汹汹。就连那时的心堵也没有了,仿佛陆琰有了死心塌地的女人,于他反倒是种畅快的事。实则他喜欢谁,心里又装着谁,该跟他没有关系的。 陆琰让他将车停到路边,只说司机很快会来接他。 顾九重打着方向盘:“反正没事,送你过去。”不等陆琰说出拒绝的话,调转方向轻车熟路开去他的别墅。其实他还有一点儿好奇,早就想问了,一个人又不是一根针,而且是他陆琰的女人,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去。“你跟那个楚楚认识多久了?” 陆琰自鼻息中发出一个低音,轻微的思索了下:“六年多了。” “怎么认识的?” “捡回来的……六年前我从外地驾车回来,路上发生了车祸,一个大巴和一辆大货车相撞,楚楚被甩出去了,竟然没有人发现她。我看到后捡到她,撞到了脑子,醒来后记忆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是我帮她想的。这六年里,她只有我……” 顾九重收紧了方向盘,转首问:“你爱她?” 陆琰几乎没有迟疑。 “嗯,我爱她。” 难怪和江桐举行婚礼的时候,他难过得精神恍惚。原来心有所属,那么,风小玖呢?顾九重攥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竟然没有勇气问出来。 有时候懦弱也是一种惯性,久而久之,连思想都开始逃避。 抵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进院子,陆琰就说:“她又坐在台阶上看星星了,永远不知道加衣服,说几次也不长记性。下” 顾九重下意识去看,门前有几个台阶,大理石铺砌成的,这个季节坐在上面一定很冷。或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顾九重并未看到那里有什么人。 陆琰一下车,大步的走了过去。 楚楚看到他走过来,笑着扬起手:“陆琰,你看,那里有一颗星星又大又漂亮。” 陆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满天繁星,其中真有一颗又大又亮的,被众星围绕。他一伸手拉起她,板起脸来教训:“我说过什么?出来坐着怎么不加衣服?” 楚楚缩到他的怀里。 “我不冷啊,你又大惊小怪的。”抬手将他眉眼是的穿字抚平,笑嘻嘻的说:“到什么时候都要乐呵呵的,不能板着脸,这样你会老得很快。” 顾九重被甩在身后,隔着两步之遥怔怔的看着。陆琰抬起手来,脸上流露温软的情愫。他这样放松,一定是觉得和江桐的婚事黄了,以后没人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顾九重慌张的抚了一下额,他说:“陆琰,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先走了。” 不等陆琰说什么,顾九重已经慌慌张张的转身上车。那手却不听使唤,发动了几次,车子才嗡嗡的响起来,而他的鼻尖上出了汗,抬手抹去,滑腻腻的,打着方向盘快速离开。 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场劫难中,陆琰无力回天了。为什么他的精锐与果敢通通被削减后大不如前,看一眼都觉出挫败,这样的陆琰还怎能应对生意场上的风云变换。商场危机四伏,险恶的程度跟战场一样。有的时候一个心智很足的人全力应对,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何况是现在的陆琰。 风小玖真是好运气,选在这个时候出手,简简单单的小伎俩,陆琰一定溃不成军。 顾九重捏紧了方向盘,直接开车去了陆家。 路上电话一直响,他觉得烦,看也不看就直接关机了。 管家请顾九重进来。 一进客厅就说:“老爷,夫人,顾少过来了。” 陆明哲和周容锦都在客厅里坐着,将顾九重叫过来坐,并吩咐下人上茶。 陆明哲问候顾老爷子,只说:“世侄啊,顾老身体怎么样了?本来一回来就该过去慰问他,可是,你也知道最近家里和公司都发生了不少的事,什么都顾不上。” “我爷爷的身体时好时坏,年纪大了,跟以前肯定没办法比。陆叔不用记挂。”他稳了下神,直接问:“叔叔,阿姨,你们听陆琰说过楚楚么?” 陆明哲摇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周容锦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 “有两次我给陆琰送点心,在书房门口听到他跟人讲电话,叫过楚楚这个名字。怎么了?” 顾九重阴郁的抿紧了唇角,想到之前在南山别墅看到的,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四处空空荡荡。在他半车子开进之前,大门紧锁,除了路灯,整栋建筑物都是乌黑一片。他走近了,并没看到台阶上坐着人,就连房门也是锁着的。而陆琰一双手悬在空气中,对着初冬的瑟瑟冷风说着话,告诉她加衣服,说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陆琰一颗心沉进谷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琰的生命里有了这个玄幻的影子,真的是六年前么? 他拢紧修指,抑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平声说:“陆琰跟我说,这个楚楚是他六年前认识的一个女人,这六年来一直住在他南山上的别墅里。陆琰说他爱这个女人……我一直很好奇,很想见一见这个人,之前我送他回去,分明看到他对着空气说话。可是,他的动作,眼神,又分明像对着一个人。所以,我怀疑陆琰这六年来一直跟一个幻想中的人生活在一起。” 周容锦捂着嘴巴发出巨大的抽气声,与此同时,眼泪沿着脸颊簌簌的滑了下来。喃喃:“这不可能……” 陆明哲一张脸已经白了,顾九重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直起身:“你的意思是陆琰有精神病?”这怎么可能? 顾九重沉沉道:“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觉得他这个状态不太正常。这种事情我不太清楚,所以来跟你们说一声。” 周容锦拼命的摇头:“我不相信,陆琰他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病。” 可是,他精神萎靡不振,有的时候胡言乱语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现在这个社会,生活节奏快,压力也大,神精发生病变的人不在少数。 周容锦慌了:“怎么办?” 陆明哲也有些没了主意,陆琰现在是整个陆家的顶梁柱,连带公司都指望他一人撑着。 “世侄,你的意思是请个医生给他看看?” “可是,陆琰那个性子直接说他精神出现问题,他一定不会接受。我担心他根本不会看医生。”想了下,又说:“先找个专家咨询一下,他们应该有办法。” 陆明哲只是点头:“那我马上请个专家咨询一下。”又嘱咐:“陆琰生病的事,先不要对外界说。现在公司一团糟了,我怕业界听到陆琰生病,就直接天下大乱了。” “我知道陆叔。什么时候医生过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也联系一下国外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好的医生。” 顾九重一离开,陆明哲着手联系专家来给陆琰看病。 周容锦一个晚上心神不宁,嚷着:“这可怎么办,陆琰最近只是脾气大一点儿,但一定是工作太累的缘故,怎么精神出了问题呢。” 陆明哲被她吵得心烦,告诉她先回房去休息。他想一想该给哪个朋友打电话能找来权威的医生。的 最后托朋友打听到一位精神科的专家,在医学界享有重望,陆明哲直接将人请到家里来。医生此刻在国外,最早也要明天晚上赶回来。 陆明哲说好了,明天晚上在家里等他。到时会直接派人到机场去接。 顾九重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心不在焉的带上车门。 一抬头看到赵紫宁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也像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微微眯起眼:“你怎么在这里?” 赵紫宁有一点儿抱怨:“打你电话也不接,再打就关机了。” 顾九重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才发现真的关机了。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儿事,关机就忘了开。”顾九重请她到楼上坐。 赵紫宁说:“今天我去医院,爷爷跟我说了订婚的事,他想约我爸妈见面。” 这一切本是意料之中的事,顾九重还是微不可寻的怔了下。 下一秒掏出钥匙开门,背对她说:“叔叔阿姨前段时间不是说出去旅行了,有时间么?” 赵紫宁转过来望着他俊朗的一侧脸颊:“旅行不是什么大事,跟我订婚的事比起来,在哪里他们都会赶回来。” 这样一听,倒像是没了回转的余地。 赵紫宁故意这样说完,又问他:“怎么?你这段时间忙,得不出空来?” 顾九重按了按眉骨:“的确挺忙的。” 赵紫宁点点头:“那我就跟爷爷说一声,就说我爸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订婚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顾九重喟叹,无论到什么时候赵紫宁都是这样聪明的女人,行事干脆,将自己彰显得一身坦荡。 “爷爷那边我去说就可以了。” 顾九重去给她泡茶。 赵紫宁楼上楼下的参观,这栋房子是顾九重后来购置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来过。倒是完全符合顾九重的风格,装饰大气磅礴,却有着低调的奢华。 顾九重端着杯子出来,叫她过来喝茶。 赵紫宁看到杯子愣了下:“你以前不喝这个的。” 以前他的确不喝茶,可是,风小玖喜欢。住到她家里的时候,有的时候不是想挑就会有他喜欢喝的咖啡,慢慢的,也就适应跟着她一起喝茶。时间久了,觉得味道不错,由其夜里工作迟了,喝一杯热茶更能打起精神。 顾九重推给她,只说:“偿偿这个味道怎么样。” 赵紫宁抿压一口抬眸:“好陌生的味道。” 顾九重若有似无的动了下唇角。 “一语双关,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这样的话听起来更像老朋友,其实他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顾九重的电话响起来,是钟峻风背着风小玖打来的。 他缩在被子里,所以声音闷闷的:“顾叔叔,我听妈妈说你回国了?” 顾九重耳朵灵敏:“声音怎么怪怪的,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钟峻风说:“不是,我在被子里给你打电话呢,我怕小玖妈妈听到。” 风小玖已经走了进来,一手扯开被子,将他拎了出来:“小风,你想闷死自己么?”看到他手里握着电话,又问:“给谁打电话呢?是你妈妈么?” 钟峻风将电话藏到身后。 “小玖妈妈,我讲电话你怎么突然撞进来?” “我再不进来你就闷死了,把电话给我,我们该去洗澡睡觉了。” “我不用你帮我洗澡,我要自己洗。” “我放了一大浴缸的水,你会游泳吗?掉下去谁把你捞上来?我保证只伸手,不睁眼睛好不好?” “那你就会在我的身上乱摸。” …… 钟峻风忘记自己在跟顾九重讲电话的事了,跟风小玖争论不休起来。 顾九重也没说挂断,这样能听到那边的对话,风小玖在半是商量半是诱惑的鼓动钟峻风,而钟峻风自认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让女人帮忙洗澡是件极不光彩的事。顾九重不自知地弯起唇角,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去端茶几上的杯子。 赵紫宁坐在那里看着他,想起顾九重时时刻刻的不耐烦,这是一个连红灯都不愿意等的男人,遇到堵车整张脸都冷硬的板着,时不时按着喇叭,狠不得将自己车砸了。那时候的顾九重或许是年轻,耐性有限。现在的他多多少少让赵紫宁没想到,这种面带微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柔软了不少,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了。 最后还是风小玖将电话切断了,从钟峻风的手里夺过来,看也不看:“配配,我带儿子去洗澡了,不跟你说了。”按断之后扔到床头柜上,拎起钟峻风去浴室。 钟峻风提醒她:“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你。” 风小玖回过头:“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当然喜欢你了。” “那不就得了,谁说我没男人喜欢。” 钟峻风觉得她没有出息。 睡觉的时候,风小玖将大灯关上,缩到床上说:“我们讲一个睡前故事听听吧。” 钟峻风枕着自己的手臂:“可是你讲故事不好听,我不想听龟兔赛跑,也不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你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些奇闻异事。” “你是说鬼故事么?” 钟峻风瞪了她一眼:“才不是,顾叔叔每天给我讲的奇闻异事,就不是鬼故事。” 风小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捏一捏他的脸:“小风啊,你听小玖妈妈说,顾叔叔他有自己的生活,跟我们只是熟悉,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后你离他远一点儿,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他也不是小玖妈妈的男朋友,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么奇怪的话了,总之,离他远一点儿就对了。” 钟峻风不听她的话,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我好困,要睡了。” 风小玖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拿过手机,给顾九重发了条短信,左思右想,措词怎么样都不好,语气怎么样也不对,编了删,删了编,几个字用了近一个小时。 顾九重听到短信提示,翻开来看,不论风小玖表现得怎么客气,将意思一提取就是:麻烦以后你离小风远一点儿。 我凭什么啊? 顾九重头发还没有擦干,将毛巾甩到床上,接着按了回拔键。 风小玖哪里想到他会打过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去外面接听。 “顾少……怎么打过来了……” 顾九重语气比谁都冲:“我跟小风做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是我儿子。” “是你生的么?” 风小玖怔在那里,被一句话呛了嗓。 “顾九重,你无理取闹。” 顾九重冷笑:“有本事你别原形毕露啊,继续装你的唯诺。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唱戏也得唱个全套才像话是吧?你这么两面三刀的,让我也很惆怅。” 他是天生的毒舌男,一说起讽刺的话来,简直一语道破。 平时风小玖装得就是挺有模有样的,一个屋檐下不会招惹他,看似言听计从,其实都是表象。 这样下去两人又得吵起来,风小玖识趣的挂了电话。 顾九重沉闷了一整晚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没想到跟风小玖拌嘴还有这样的功效。他被人服帖惯了,这个世界上能跟他针锋相对,动不动就乍毛的人也就风小玖了。 所以说,人就是贱皮子。他竟然踏实的睡了一整晚。 威业集团风水走向并没有偏转,不好的形势一再恶化。 江家敞开大门迎接落魄的陆家跪地求饶,到现在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儿。 渐渐的,江桐有些沉不住气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发起火来恨不得将家里的下人都吃掉。所以每个人看到她也是能躲就躲,这样的江桐跟洪水猛兽有什么分别。 李素梅也觉出不妥了,担心她再憋出病来。就劝她:“不要老在家里憋着,找朋友出去逛逛街,或者吃吃饭也行。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才被赶着出门。 约上华露,王丹一起去喝下午茶。 江桐连妆都不如以前化得精致,整个人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如果仔细去看,还能发现若有似无的黑眼圈。 华露问她:“你和陆少怎么样了?” 江桐皱起眉头,懒得同她说。 华露讨得个无趣,没话找话:“昨天我去时光看到陆少了,他去那里拿衣服,是一件女装。款式做得真漂亮,我一眼就看中了,让林嫣然帮忙做,可是她不肯,说那是陆少看中的款式,不能有重样。” 就想,不知道是不是给江桐做的。 王丹吃了一惊:“真的?给哪个女人订制的?”转首看向江桐,天真的以为:“估计是送给你的吧小桐,我想陆少是想跟你和好了。” 江桐一颗心本来悬到了嗓子眼,听到王丹这样说,又沉了下来。抓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抽筋,忍不住想给陆琰打电话。可是,江耀威分明提醒过她,如果还想挽回陆琰的话,就不要让他看出江家的上赶子。 她只紧紧捏着电话不说话,最后指头都要捏断了。猛然站起身:“你们坐着吧,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说着,拿上包匆匆的走开了。 王丹了一口咖啡,狐疑:“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没事才跑出来喝下午茶的么。” 华露讪讪的笑着:“她一准是跑去时光了,你看江桐平时挺沉得住气的样子,其实她就是装出来的。” “她本来就喜欢陆琰,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 “就是搞出的事太多了,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时江桐的趾高气扬几个人见多了,忽然不这么趁心如意,也没什么不好。 江桐真的开车去了时光,正赶上钟配配也在这里,先是看到她冲了进来,转身叫了一声“晦气”。低下头继续看架上的衣服。 江桐进门就问:“你们老板呢?” 时光的店员是认识她的,所以直接称她江小姐说:“我们老板今天不在店里,您想看什么衣服,这边请。” 江桐拔开她的手:“我不看衣服,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么你们告诉我也,陆琰之前是不是在这里订制过衣服,把资料调出来给我看。” 店员当然是不肯。 “江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有规矩,客人的资料我们不能泄露。” 江桐有些急了:“不能泄露?陆琰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知道你们竟然不告诉我。” “扑哧”,钟配配忍不住笑场了。 江桐顺着笑声看过去,正对上钟配配一双含笑眼,满是讥讽:“江小姐不会没睡醒就跑出来了吧?现在陆少可不是你的未婚夫了,陆家退婚的事整个a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来也只有你江小姐一个人不清楚了,或者说……你不想面对现实?” 江桐憎恶的看着她,有一种被人说到痛处的恼羞成怒。侧首看到柜台上一把拆剪标签的剪刀,握到手里失去理智般朝钟配配奔了过来。 店员惊叫出声。 钟配配伸手推她,生气的人力气会超乎寻常的大,竟然没有推动,接着胳膊传来尖锐的痛触,剪刀划破衣服刺到了皮肤里。店员手忙脚乱的过来拉开江桐,几个人才把她制服。 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看到钟配配的胳膊在流血。就问:“钟小姐,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吗?” 钟配配疼得直喘气,瞪了江桐一眼:“算了,就当被狗咬了。这种人才从里面出来,再进去估计就要死在里面。” 她也气得不轻,说起话来讽刺入骨。 江桐还想再扑过来,店员拉着她不松手:“江小姐,您冷静一下,否则我们真要报警了。” 钟配配打车去医院,半侧手臂僵硬的垂着,动一动都疼。 包里的电话一直响,勉强摸出来用左手接听。是易绍仁,晚上要带客户过去,要包两个场子。 钟配配嗯嗯的应他:“易少,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易绍仁听出她的吃力:“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钟配配疼出一身的汗,强忍着说:“手臂弄伤了。” 易绍仁急着问她:“现在在哪儿呢?” “去医院的路上。” “我马上过去。” 易绍仁很快就赶了过来,医生正在给钟配配处理伤口,疼得钟配配不停的抽气,可是忍着疼,眼泪一滴也没掉下来。连易绍仁都心生不忍,这个女人的脸明明已经白了,最多就是轻声的哼哼两声,紧咬着唇不放松。这样的女人八成是独立习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放松。 他走过来,伸手转过她的脸,触到她额头一片水泽,告诉她:“不要看。”让她抵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来抱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疼就哭出来,没什么丢脸的,这是你们女人的权利,哭两声就没事了。” 钟配配怔愣在那里,反倒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忘了疼。最后反应过来,眼眶忽然酸得厉害,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很快将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易绍仁觉得某处热热乎乎的,是她泪水的温度,真实到不可思议,仿佛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了。 揽着她的手臂收紧,由心生起一股怜惜。 包扎完毕之后,医生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和下次来换药的时间。又开了一些处方药,易绍仁拿上单子去付款。 钟配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他。 衣服被血染得面目全非,有些狼狈,易绍仁走过来,将臂弯里的风衣搭到她的肩膀上。 “你披着,外面冷。” 钟配配担心染脏了,连忙拒绝:“易少,不用,你快拿去穿上吧。” 易绍仁看了她一眼:“要听话。” 钟配配咬着舌尖,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温温的,和在寻芳踪里那种痞里痞气不一样,搞得她也没办法装模作样了。 易绍仁开车从医院里出来,打着方向盘说:“你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工作了,送你回家?” 钟配配摇头:“不行,小风在家里,他看到我满身是血,会吓到的,你还是送我去寻芳踪吧,我到那里也可以把衣服换了。” 易绍仁说了个:“好。”字。 接着又问:“怎么伤到的?看样子是被利器划伤的。” 钟配配奄在那里:“我激怒了江桐,被她用剪刀划伤的。是我太嚣张了,以为光天化日不信她能怎样……” 易绍仁提醒她:“那个女人这两天满身都是火气,她的跋扈多少是出了名的,不要逞口舌之快,离她远一点儿。陆琰不要她了,我想她一定快疯了。” 钟配配也觉得是这样,当时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跟魔障了一样。既然这么在乎一个人,何必这么作呢。倒觉得这样的江桐真是活该,八年前她不是同样一手摧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报应来了,怨得着谁呢。 易绍仁送钟配配进来的时候,正好被风小玖看到。见钟配配满身是血,吓了一跳:“配配,你怎么了?” 钟配配嘻嘻哈哈的:“你别大惊小怪,蹭破一点儿皮,去医院包扎了一下,这不麻烦易少将我送了回来。不行,我得去洗澡换身衣服,你招待一下易少。” 风小玖显然是不信,拉着钟配配不放松。 易绍仁伸手拉了她一把:“小老板,你别绷着了,她真没事。” 风小玖追问她:“怎么伤到的?划破一点儿皮就能流这么多的血?” 易绍仁挑起眉:“她明显是看江桐气不顺,为你冲锋陷阵了,没想到江桐那么毒辣。” 风小玖怔了下,一眨不眨的瞪着钟配配。 钟配配就知道她这个样子是生气了,连忙说:“小玖,我真的没事。” 什么才叫有事? “谁让你去招惹她的,她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小风看到会多担心?” 其实就是她比较担心,钟配配的眼眶温得厉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揽上她。 “小玖,我错了。你别难过,以后这种傻事我再不会干了。这次是因为没有防备,再有下次我会打得她满地找牙。” 再说下去只怕就要哭起来。 钟配配叫了一个女服务生去帮她换衣服。 易绍仁安慰风小玖:“你别太紧张,没伤到筋骨,有了一次教训,以后长点儿记性就完事了。” 风小玖勉强的撑起笑:“易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易绍仁笑着:“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带几个客户过来。” 风小玖站起身来送他:“晚上我送两瓶好酒过去。” 顾九重等了一天,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接到陆明哲的电话。 “世侄啊,那个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了解的多一点儿,就麻烦你过来跟医生说一下俱体情况。” 其实俱体情况顾九重也不了解,只是将顾九重所有的不对头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医生问起来的时候就说给他听。 幸好飞机没有晚点,医生很准时的抵达。 顾九重才到陆家,医生也过来了。 都是熟人介绍的,几人问候过,退去所有下人,坐在客厅里慢慢谈论。 医生听顾九重的描述,几乎一下肯定:“陆少看来是得了精神分裂。” 轻轻的一句话,重磅炸弹一样投了下来。 周容锦急着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会搞错了?” 医生摇头:“搞错的可能性不大,按着顾少说的,陆少已经有了确定的活跃性症状。至于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要从每个人的俱体情况入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陆少一定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折磨的久了,到了无法承受的时候,就折射出了楚楚这个虚假的幻像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心结,是他心里的症结所在。” 陆明哲不敢相信:“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摇头:“可能性不大。” 幻听,妄想,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为了进一步了解病情,医生提示说:“你们想一想,还有什么关于楚楚的事情?” 可是在顾九重说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楚的存在,明摆着是陆琰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所以故意不在人前提起来。对陆家人的防御心理更是重……想到这里,症结隐隐约约能被人猜到。 只能是八年前的事…… 顾九重问医生:“要怎么治疗?这病严不严重?” “很严重,如果濒临高峰的话,可能会自杀。这种病人有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倾向,以此释放内心的愧疚,疼惜,或者其他深层次的意识情感。奈何他本人并不知道,所以说是很危险的事。一定要去医院集中治疗,找出让他相信楚楚是他幻视的突破点,否则他会一辈子沉浸其中出不来。” 陆家大厅忽然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脖颈上,连喘息都一点点的费力起来。 八年前陆琰不动声色,是怎么样熬过来的?这些年他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少痛苦,以至于到了濒临崩溃的那一天。 他心中的症结到底是什么? 楚楚又是如何被他臆想出来的?被他爱怜的捧在手掌心里疼了六年,却原来只是一个梦幻的泡影。不是不可怜。 医生打破沉默说:“楚楚是陆少的幻视,只有看清这个女人,才知道陆少心里无法承受之重到底是什么。” 可是陆琰那个性情,哪个人跑去跟他说楚楚是假的,只怕他会愤慨的想要杀人。更别说他有病了。 但事实证明,他真的是病了。 连周容锦都不能否认,他一次一次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情。频繁受伤,不是划破手,就是撞车,且每次都能见血。 现在想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生性沉稳,并不莽撞,怎么会次次那样不小心。 顾九重想起什么,抬眸说:“陆琰结婚当天,说楚楚自残,还将他的手臂划伤了,我分明看到地毯上有一摊血迹,难道是他自己的?” 医生点头:“一定是这样,他觉得是楚楚在自残,其实那刀子都割在了他自己身上。其他他以为是楚楚做出的破坏*件,也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说要马上入院治疗,陆少的症状来看,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这种病好治吗?” 医生摇头:“不太好治,要靠药物,也要靠病人的自制力,因素很多。如果他认不清楚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就会按着楚楚的思想,自我伤害。但是,让病人认清是很难的,他们有一个完整而虚幻的空间,在病人看来,那个幻像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真实到让他没办法不信。总之,劝他马上入院吧,如果不行,只能强制。” 一直讨论到深夜,医生才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近快让陆琰入院治疗。 顾九重跟着从陆家出来,抬腕看时间,已经十一二点了,还是忍不住给陆琰打电话。 “在哪儿呢?” “公司。” 顾九重又是一阵静默,这样的他还怎么工作。医生说了,他的重复情工作,精神萎靡,易恍惚激动,都是活跃性症状的表现。 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不要那么拼了,一起喝一杯,我快到你们公司了,下来吧。” 陆琰从威业大厦中走出来,白衬衣,黑外套是简单的颜色,可是玉树临风,由其晚风拂起他的风衣下摆,总觉得超然脱俗,谁会想到这个人群中的佼佼者,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陆琰微挑眉:“是现在出发,还是等你抽完这根烟?” 顾九重无声的掐灭,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等车子发动,陆琰转首望向他:“你怎么怪怪的?昨天晚上莫明其妙的就跑了,楚楚还问我你是什么人,打算正式介绍一下的。” 顾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微微的颤,虎口那里青白一片。又是楚楚,这个楚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何会成为他的幻视?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陆琰此一生最痛苦的存在,于是他把她幻想出来,疼惜她,爱怜她……顾九重抿了下唇角,只说:“没什么,昨天突然想起来有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停顿一下,又说:“听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跟人在路上争吵,出了个小事故,到底怎么回事?” 陆琰撑着头:“那段时间正商订和江桐的婚事,楚楚跟我闹脾气,嚷着说我不要她了。既然那样,不如让我撞死她算了。我为了躲她,就撞到了护栏上。” 又是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要他怎么说? 顾九重沉着的眯起眸子,不再说话。 到会所的时候,还是将纸和笔扔给他。 “这些天老是听你说到楚楚,昨天晚上说实话,我没有看清楚。你画工不是不错,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模样。” 陆琰笑他:“小九,你别扯了。”说毕,怔了下,老早就不叫他小九了,总觉得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容易混淆,又下意识不想取代,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张口唤他九重。最开始顾九重听着不顺,可是慢慢习惯了。 顾九重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画一张不会要了你的命,考验一下你的画工。” 陆琰做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他打小就有天分,可是天生不能只做个艺术家。倾身拿起纸笔,沙沙的一阵响,铅笔被他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的握着,一个人的眉眼轮廓眨眼跃然纸上,那样的一张脸仿佛刻烙在他的心里,模样深知,所以每一笔都不需要迟疑,飞速的就可画出来。倒像是在心里临摹了千遍万遍,不会手生,名副其实的下笔如有神。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盯紧,额头,眉毛,眼睛,再到嘴巴……真是活泼而俏丽,像一只翩跹花丛的蝴蝶,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岁,那样玲珑剔透的眼神,仿佛连心事都不瞒人,看在眼里,惹人怜爱。顾九重捏紧了杯子,只觉得惊心动魄。那样青涩的眉眼,熟悉又陌生。是他没有见过的,自然就觉得眼生。 最后一笔勾勒完,陆琰停下来拿给他看:“就是这个模样,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九重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到茶几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陆琰说他:“怎么喝这么急?” “口渴。” “听说你和紫宁要订婚了。” “是有这个打算,娶个像模像样,门当户对的老婆,一直是我爷爷的心愿,总不能让他夙愿不了。” “因为伯父,你母过世了?而你是顾家的长孙?”陆琰凌厉的盯紧他,仿佛唤醒他一般:“九重,伯父伯母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 顾九重苦涩的抿唇:“但是整个顾家由我来支撑不是么?就算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有义务。” 况且他从不认为爸妈的死跟他没在关系。如果不是他远在国外读书,如果不是他过生日,他们不会飞过去看他,更不会在他那空难里去世。 “义务?”陆琰忍不住嘲弄:“义务是什么?出卖自己成全别人?除非你做好委屈一辈子的打算,否则别说什么义务。”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来看他。 “八年前,你为着责任扛起整个威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如果用一个字句可以形容一段年华,那便是“梦魇”。 (061)二十岁的风小玖 他就是这样倔强,没有人知道他心理是怎样的,即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年他一定是生不如死。可是,说起来了,陆琰仍旧风轻云淡的:“过去的事了,说它还有什么意义。” 两人从会所里出来,陆琰要回公司,顾九重却执意将他送回了陆家大宅。已经很晚了,陆明哲和周容锦忧心的没有睡着,听到响动,从卧房里出来。一下楼看到陆琰走进来,急步走过去:“怎么这么晚回来?是司机送你回来的?是不是喝酒了?” 陆琰拔开周容锦伸来的手。烦燥的扯开领带扣子:“时间不早了,你们去睡吧。”他转身看向顾九重:“你是回去,还是睡家里的客房?” 顾九重示意他先上楼休息。 “我跟叔叔阿姨说两句话就走,你甭管我。” 陆琰一上楼,顾九重将口袋里的画像拿出来。 若有所思:“这是陆琰的幻像楚楚。” 周容锦看到后瞠目结舌,指着它半晌讷讷道:“这不是二十岁的风小玖么。”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拿近了再看,真的是风小玖,只是那个青涩未脱的样子也分不清是二十岁,还是十几岁。风小玖长得本来就比一般的孩子显小,二十岁的时候梳着一个马尾,叽叽渣渣的跟在陆琰的后面,大抵就是这个样子。周容锦想起来,那时候很多人就畏惧陆琰的严肃,小的时候小朋友就不太喜欢跟他玩,可是风小玖并不怕他。有的时候陆琰不理她,或是惹到她,就会听到她气势汹汹的:“陆琰,再欺负我,你就死定了。” 陆琰会怎样?一路不回头的走上楼,或许觉得两人以后的路还很慢长,所以并不回头哄她。也或许他就喜欢她那个飞扬跋扈的模样,和一般女人的无理取闹都不一样,于是他微扬起下沉的嘴角,从不回头看她。将风小玖气极了,捶着地板叫他的名字。 陆明哲重重的叹了口气:“报应啊。” 周容锦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双手微微的打着颤。不过薄薄的一页纸,风一吹就跑掉了,就像当年的风小玖,打发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可这一刻是怎么了?颤巍巍的,总像拿不住。到底扬扬洒洒落到地上,周容锦张大瞳孔盯着,跟见到鬼似的。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想方设法将那时的风小玖赶走了,却原来恶鬼一样缠上了陆琰。听医生的意思,如果不及时治疗,就很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到了现在,周容锦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最后被顾九重弯腰捡起来收到口袋里。 才说:“陆叔,陆琰的状况真的不乐观,快点儿安排他就诊的事吧。” 可是,陆琰垮下了,整个陆家怎么办?陆明哲已经退居二线很多年了,很多事情做起来一定很不顺手。又是威业集团这个危在旦夕的时候,忍不住的心灰意冷。 天意就是如此弄人,许多时候侥幸得到或者逃过的,有朝一日还回去了,发现勉强得来的,收走了,仍旧两手空空,报应反倒变本加厉。但看透的人,往往不多。 钟配配带伤工作,实在疯狂。 晚上,易绍仁离开的时候,将她揪了过来:“你这样子让客人看到了,会以为你们小老板虐待员工。别逞强了,回去休息吧。” 钟配配笑着说:“不要担心我们老板英明受损,我也就在熟悉的人面前晃一晃。我大小算个掌柜,不能砸我们店的招牌。你先回去吧,马上就走了。” 易绍仁哼了声:“我这是担心你们老板么,我这是担心你。” 扔下这么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就离开了。 钟配配听得一头雾水,跟傻了一样。 风小玖带着钟峻风从里面走出来,指使钟峻风:“叫上你的伤残妈妈,咱们回家了。” 钟峻风过来叫她:“妈妈,我们走了。” 钟配配这才回过神来。 钟小玖打笑她:“看着怎么愣头愣脑的,鬼上身?” “你上身。” 钟配配虽然被伤到手臂了,疼起来的滋味也的确不好受,可是一想到江桐当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感觉痛快。 “小玖,我觉得江桐快疯了。你是没看到她那个样子,跟个泼妇有什么区别。她越是这样,越说明陆琰真的是不要她了。活该,那之前她在你面前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看了就让人的讨厌。” 这些事本来就是风小玖一手操纵,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样顺利,由其威业集团受重创的这件事,无疑是意外收获,她从没想过陆琰这么好对付。所以,到现在还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法院已经着手对成际展开调查,如果他们拿不出证据证明新科技的专利由他们享有,将承担侵权及窃取商业机密的不利法律后果。数算下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成际这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而江家到现在也没查到那个故意引江屿程落入圈套的人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威业内部也在大力盘查内鬼,可谓兵荒马乱的时候。 段必行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不得不说陆琰虽然有失准头,还是有些手段,真担心会查到他的头上。到那时,跟捅破天了有什么区别,责任坏是他能担得起的。 乱世出英雄。每当业界风浪骤起的时候,说出不什么时候就会涌现一匹黑马,瞅准时机坐享渔翁得利,给对方致命一击。 顾锦苏就是蠢蠢欲动的那一个。而且不得不说,他小小年纪,真的很有天赋。 刘信接到顾锦苏的电话,还是吃了一惊:“二少,打电话有事?” 顾锦苏约他一起餐叙。 刘信应承下来。 两人在一家西餐厅里碰头,顾锦苏早到一步,看人进来站起身同他握手。 “刘总,请坐。” 刘信倒是很看好顾锦苏这样的谦卑,一点儿年轻人的张狂都没有。 “二少,让你久等了。” 顾锦苏笑着:“哪里,我也刚到。” 刘信不相信顾锦苏约他,只是吃饭这样简单,这种小辈从国外回来接手家业的一部分,一定个个携壮志。 开门见山:“二少,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吧?” 顾锦苏悠悠的晃着手里的杯子,抿压一口:“有一个赚钱的好机会,想跟刘总一起合作,不知道刘总有没有兴趣。” “是什么合作,说来听听。” 顾锦苏一字一句:“收购威业集团。”他眼眸轻抬,仿佛是自在:“威业现在危在旦夕,是收购的好时候。如果威业集团可以成功收购的话,对于后期业务的拓展,将是个很好的机会。市场前景多远大,不用我说刘总也估摸得到。” 刘信暗暗惊讶,顾锦苏竟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不得不说胃口实在很大。威业集团即便瘦死,也会比马大,不是哪个人想吞就能吞得下的。 忍不住笑了声:“二少这些年呆在国外,可能对国内的市场变化不是特别了解。这些年威业在陆琰的领导下,跟顾家离开a城时可不一样了,就算威业现在闹危机,但真正敢觊觎他们的人,相信也没有几个。” 顾锦苏仍旧笑着:“刘总,不试怎么知道。失败了没有什么,如果白白的错过大好商机,岂不是可惜了。” 刘信微然心动,却还是迟疑:“二少既然想收购威业集团,为什么不去同顾少商量,以风远的实力,想收购威业倒是不如可能。” “我要是能去找我大哥,今天也不用跑来劝说刘总了。你知道我大哥跟陆琰的交情不是一般二般的深。而且我接手的,也只是家族产业的一部分,跟我大哥并不相干。我想自己做些事情,并非想靠他的力量。” 刘信喝了口红酒润喉,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想顾锦苏是想做出成绩给顾九重看一看,不想被他比下去。而且顾家家大业大,如果不是绝对的有担当,想继承只怕很难。到如今顾锦苏不再是那个甩着青鼻涕,也不再是那个读哪怕大学都要跟哥哥商量的小孩子了。他想有自己的一番作为,走出不用因为他是顾家人或者是顾九重的弟弟而被高看一眼。 刘信明确指出:“我手上的那点儿东西,再加上你的,我看也不足以收购威业,如果我们真想达成此事,一定还要寻找实力强大的第三方,可以暗中提供援助。如果二少有兴趣,那我们就着手找一找。” 顾锦苏欣然微笑,举起酒杯:“刘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从西餐厅出来,顾锦苏坐到车上给风小玖打电话。 “小风在不在你那里,我过去看看他。” 风小玖装模作样:“原来是顾总,好久不见。” 顾锦苏弯了唇角:“在哪里呢?我过去找你们。” “正好才接上小风,你去我家楼下等吧。” 顾锦苏开车过去,没多时,看到风小玖那辆宾利不急不缓的开过来。 他过去帮他们将车门打开。 看了风小玖一眼,伸手将钟峻风抱下来。 “有没有想我?” 钟峻风揽着他的胳膊:“小苏叔叔,你真的是顾叔叔的亲弟弟吗?” 顾锦苏蹙眉:“小家伙,你的反应速度不是一向比别人快,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实钟峻风早就知道了,只是这会儿看到顾锦苏,还是忍不住一阵好奇。 风小玖停好车转过来。 伸手要:“给小风或者是我带了什么礼物?拿出来。” 顾锦苏忍俊不禁:“风小玖,可没你这样的,伸手向人要礼物的。” 风小玖一翻白眼:“看来是没拿,你可以走了。”她牵过钟峻风的手:“走,我们上楼,当没见过他。” 顾锦苏伸手拉她:“别介啊,这次来的太仓促,下次补给你们两个怎么样?” 钟峻风不解的扬起头:“为什么要小苏叔叔给我们礼物啊?又不是过生日,你不是告诉我,不要随便要人家的东西么?” 风小玖指着顾锦苏说:“你眼前的小苏叔叔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苏叔叔了,他现在是只土豪。” 钟峻风一本正经:“小玖妈妈,这就是你不对了,不能戴有色眼镜看人。就算小苏现在是土豪了,我也不认为他跟以前不一样。” “听到了么,顾锦苏?”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无奸不商,以后就算你做了商人,也别丧良心,我们可只认以前的顾锦苏。”她笑了声:“不逗你了,礼物免了,上去坐吧。” 顾锦苏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阳光下风小玖明灿灿的一张脸,这世上仿佛不什么东西比她更干净,洁净的照眼欲明。 告诉她:“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这个样子。” 风小玖笑嘻嘻的:“吹牛吧,你是妖精,不会老么。” 顾锦苏吹胡子瞪眼:“强词夺理。” 风小玖请他到楼上去坐。 顾锦苏在客厅里帮钟峻风检查算术题,风小玖忙活着泡茶,洗水果。 嘴里叼着一块走出来,含糊的问他:“你最近怎么样?工作顺手吧?” “还不错,到现在还没遇过特别棘手的事情。”一伸手夺过她叼着的那半块苹果,下一秒吃掉了,就见风小玖哇哇的叫起来:“顾锦苏,你那么恶心,那是我咬过的。” 顾锦苏瞟了她一眼,接着帮钟峻风做检查,只说:“我又不嫌。” 风小玖拍了他一下,就打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他职位不同了,气质似也变得不同,可是在风小玖的印象中,他永远都是那个阳光下低着头,讨好的叫她一声“姐”,让她捎他一程的那个大男孩儿。 片刻,门铃又响。 钟峻风自高奋勇:“我去开门。” 原来是顾九重,一进来就将钟峻风抱了起来。 “小风,你这几天乖不乖?” 钟峻风小小的别扭了一下:“还行吧。” 接着有所顾及的回头看看风小玖,就挣扎着下来,她嘱咐过让他离顾九重远一点儿,至少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忤逆她。 风小玖站在那里倒是没说话。 顾锦苏怔了下:“哥。” 顾九重面无表情:“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抬腕看时间,一副时间到了,他该去忙什么就忙什么的架势。 “我来看看小风。”顾锦苏站起身,自己找了台阶下,显得那样乖巧听话:“不过下午还有会,也该走了。” 风小玖送他到门口。 忍不住斜睨顾九重,听说他很疼顾锦苏这个弟弟,事事关心袒护,这样看着,倒不是特别明显。 送走顾锦苏,风小玖转回身来。 “顾少,你有什么事吗?” 顾九重淡淡的眯着眼:“没有事就不能过来看看小风?” 风小玖接着冲钟峻风招了招手:“小风,你过来。”钟峻风放下手里的苹果走过来,风小玖将他往顾九重面前一推:“你快看,验完了货,我们要睡午觉了。” 顾九重的薄唇凌厉的抿紧,一字一句:“风小玖。” 风小玖反问:“你不是来看小风的吗?” 钟峻风马上说:“我看他不像来看我的。” 顾九重黑着一张脸。 有种被人接了短的窘迫感。 风小玖也没料想到钟峻风会这样说,觉得很尴尬,轻斥他:“别乱说。”抬起头说:“顾少进去坐吧。” 顾九重迟疑着走进去。 钟峻风收起茶几上的本子说:“小玖妈妈,我好困,先去睡觉了。” 这个鬼灵精,刻意得不免让人尴尬。他打小看事就通透,小孩子又心直口快,就常常说到人的短处上。 顾九重喝了一口茶,从口袋里拿出画像给她看。 “你看看这个女人。你认得吗?” 风小玖怔了下,自己的画像没道理不认识,不过明显不是现在的她。那种稚嫩,宛如小女儿纯净如雪的一段心事,早已经是过去的事,又不是她。 “你哪里找到的?”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盯紧她:“昨天陆琰亲手画的。但这个不是你,她的名字叫楚楚,现在和陆琰生活在一起的一个女人。” 风小玖下意识张大嘴巴,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又拿起看,真的看错了么,可是明明很像她。 顾九重告诉她:“别看了,真的不是你。她是陆琰的一个幻视,他得了精神分裂,六年前幻想出这个影像,她的名字叫楚楚。” 风小玖指腹捏紧,骤然看着他:“你说什么?陆琰得了精神分裂?”她冷笑,怎么可能。真是诡计多端的一群人,又拿这样的谎话来消遣人。 顾九重洞悉了她的心思,微微眯起眸子:“怎么?你不相信?觉得我在骗你。” 是啊,风小玖怎么会相信,她又不是傻子……但明明这样质疑,指尖还是微不可寻的颤了下。在风小玖的心里,陆琰是罪恶之首,身负她的家仇,亦是铜墙铁壁,在努力攻克前不会自己垮下去。这样算什么? 顾九重低低的声音响在耳畔,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仔细想一想,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不是陆琰的精神出了问题,你觉得威业集团会像现在溃不成军?” 可是,即便是真的又怎样? “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劝我收手?”她攥紧了拳头:“你觉得,我们风家如数毁在陆家人的手上,这笔怨恨可以轻轻松松的一笔勾消?” 顾九重微微蹙眉,刹那间的迟疑不定,搞不清楚来这里的真正目地。周容锦说这张画上是二十岁的风小玖,他想一定是那样,那一年陆琰和风小玖的关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果没有那段家仇,结果会怎样?那个坐在台阶上数星星的女人就会是她,陆琰下班归家,神色柔软的拥她入怀,然后转过身来向他介绍…… 他们就不会有后来的相遇,也不会共同经营一家夜总会,生命中一部分的经历被改写。顾九重甚至想,场景切换,如果不是京都纸醉金迷的夜总会,她没有喝醉,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他,他也没动任何恻隐之心……而是婚礼当场,穿白纱,挽着陆琰的手臂隆重出场。按着生日的大小,他该叫陆琰一声哥哥,是否也会叫她一声嫂子? 如果真是那样,顾九重觉得真是糟糕透顶,索性没有如果……早在八年前,他并不知道陆琰的生命里有这号人的存在。 可是,看到陆琰和她之间隔着一段家仇又有什么好?他这种隐隐的期待和幸灾乐祸有什么他分别?但是,私心作祟,既然不幸,那就弥补挽救,无论如何,他却不希望时光倒转回去。 诚然,时光如何能够倒流,他这样的担忧,真是傻了。 想明白的时候,还是暗暗松了口气。仿佛是段偷来的时光,而他在这段时光里占到什么便宜。成了其中投机取巧的一个,多少显得有些卑鄙,可是这样的狭隘心思,顾九重却不打算收敛,人都是有私心的,他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下意识不想将这样的好时光还回去……在他的思维认知里竟然是好时光,他却没有发现似的。 他收起画像,显出漫不经心的痞气:“既然你那么不成心的说事,我还是走吧。” 风小玖狐疑的看向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就让她辨认一幅画像?还是让她感觉出一丝半点儿的愧疚,就放弃对陆家的敌意或者报复? 下意识的伸手扯上他的衣袖:“你的话还没有说完。” 顾九重垂下眸子:“陆琰幻想出你的样子,你有什么感想?” 风小玖有些麻木的坐在那里,一如既往的言词倔强:“跟我有什么关系?”转而微微一笑:“也是,他做过的亏心事,心里有鬼,怨得着谁。” 顾九重盯紧她一双眼,定定看了须臾,从她的手中扯出袖子。 “威业集团如果垮下去了,陆家也不会好过。现在陆琰精神分裂,如果说他曾经欠了你什么,估计这样也还得差不多了。你说他心里有鬼,所以许多年来的日子不好过?那么你呢?痛不痛快只有你心理最知道,在我看来一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有的时候放下了,不是放过别人,是放过你自己。你不是陆琰的对手,可是老天眷顾你,终于公平了这一回,你的怨气该试着平息了。别最后怎么毁掉的自己都不知道。” 还是劝她收手来的。 风小玖双手交握呆怔的坐在那里,顾九重的钻石袖扣那样锋利,划破了她的掌心,这会儿传出尖锐的疼意。 而顾九重已经离开了,整个客厅安静下来。看似钟峻风也真的睡着了,小孩子的心事简单,闭上眼睛几秒钟就能睡熟,有成年人眼羡不来的简单。 顾九重的意思风小玖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她不是豪门的对手,这一次是她运气好,也或许老天是时候出手讨伐坏人了,所以陆家终于有了一点儿应得的报应。可是,没人保证她不会在这场塌陷中是被反噬,最后可能尸骨无存。 风小玖咬紧唇,目视不知名某处。 长沟流月去无声,很多时候回想起过去的时光,就感觉跟做楚一样。就连陆琰,也像个虚幻的影子,有的时候梦到他,恍惚也只是一梦,梦醒了,梦里如何,连带那些红尘谪恋,通通都要不作数了。 风小玖甚至想,哪怕有朝一日陆琰遍体鳞伤倒地,她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只觉得快意。 可是,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或许来得太快了,快到毫不设防,便有些回不过神来。二十岁,杏花疏影里,她想嫁给陆琰。二十一岁,她恨起他,便一心祈求他不得好死。这些年过去了,她终于如愿以偿……嘴角上扬,忍不住凄厉的笑出声来。 顾九重什么时候又返回来拿钥匙开了门,风小玖也不知道。她抱膝坐在那里,又哭又笑。 没人知道那些年她是如何用力爱他的,也没人知道这些年她又是怎么样恨着他。 顾九重深邃的眸子眯起来,心口那里骤然疼了一下,就像心脏病发作的病人,猝不及防。而他亦从来没这样真切的感受过心房的跳动,怦然之声,震耳欲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果然看到她整张脸都湿透了。不是不在乎么,她这样算欣然,还是痛触? “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 风小玖下意识摇头,就好比你日日夜夜痛恨一个人,忽然有一天拿起刀子割断他的脖颈动脉,邓不见得还能像预想中的那样放肆的大笑。 但实实在在不是她出的手,可是,她仿佛看到陆琰在自己面前轰然倒地的模样。以前他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愁深似海,一切都是极至。却原来脆弱不堪,就像肺腑中哽着的那点儿意念刹那间分崩离析。她还没有千刀万剐,他怎么能自行倒下? 顾九重伸出手来抱住她,手掌按在她的后脑勺上。 “如果哪一时你觉得什么都讨回去了,心里的恨平息了,那就停下来,什么都不要做。” 风小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顾九重嗓音低低的说:“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 这个时候风小玖听着他的话,连似是而非都谈不上,她根本就不懂他。再过很久,她终会渐渐懂得,顾九重在他们这场恩怨里,到底担负了什么。 ------题外话------ 下午再加一更哈,没感觉,先少传点儿 (062)一个不愿留,一个不愿走 风小玖靠到他的肩膀上,许久未曾有过的踏实,仿佛一段路走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是漂泊不定的。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港湾,可以让她像这样靠一靠。伸手揽上他的手臂,呜咽着轻泣。 顾九重抱着她坐了一会儿,口袋里的电话不停震动,拿出来看了一眼,是赵紫宁。 风小玖也被惊醒了,回过神来,坐直了身子抹去眼角的泪水。 顾九重起身去接电话:“紫宁,有事?” “你在哪儿呢?” “在外面办点儿事。” 赵紫宁只说:“糟糕了,你是不是还没跟爷爷说先不让我爸妈过来的事?爷爷刚才跟我说,他已经让张叔联系过他们了,很快就会赶过来,一起碰头商量我们的事。” 顾九重按了按眉骨,完全忘记了。一上午都在跑陆琰的事,连医生都没顾得上去。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赵紫宁如实说:“爷爷说我爸妈明天就能赶回来。” 一切都来得这样快,他的心里装了这个女人许多年,现在终于要尘埃落定了,按理说不该满意喜悦?可是,顾九重却觉得,什么都乱了,连这几年的时光都有了出处。说得难听一点儿,就好似每年去墓地上香,却忽然发现祭拜的一直都是别人,脑海中浮现一个轮廓,分明与自己最初的意念想违背,也分明不是那个人,却实实在在祭奠了很久。久到由陌生转为熟悉,再不觉得这是个不相关的人了,想割舍,想抹去,已然这样难。 赵紫宁那边催促了一下:“九重,你怎么说?” “我晚上去医院看爷爷,到时候再说吧。” 从阳台出来。 四合的空间里有阳光,午后的阳光即便是冬日,从玻璃窗照进来的时候,也是金灿慵懒的一片光。像是掌心掬起的一撮小火苗,映着人的眼眸发亮。 风小玖就坐在那片金光里抽烟,隔着日光与烟雾看她,显得很不真实。他在心里晃了一下,觉得这个人就是楚楚,陆琰的幻视,如今他也看到了。 从来不曾有过的紧迫感迎然心头,他觉得,即便偷来了什么,也没谁规定要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风小玖已经洗过脸,回过头看他,一点儿看不出泪痕宛然的模样。 想起问:“你怎么进来的?” 顾九重走过来,端起茶几上冷掉的茶水喝下腹。 淡淡说:“小风之前给我的钥匙,忘记还你了。”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来,钥匙环挂在他的修指间,“哗啦”一声扔到茶几上。 还给她。 风小玖扬起头:“你之前说了什么?”那个时候她的脑袋嗡嗡的,而他走进来了,她也觉得像在做梦。所以他的话模模糊糊,听的不是特别清楚。 顾九重定定的看了她两秒钟。 “没听清楚就算了。” 顾九重下午找到陆琰出车祸时处理事故的交警,询问了当时的情况。据交警说,陆琰撞到护拦上的情景他看个当场,只是来不及阻止事故发生。按他所说,也是没有任何人出现,前一刻陆琰情绪激动的跳下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像在用力拉扯什么,不等交警走近,他已经跳上了车,接着急速朝护拦上冲撞过去,索性只是受了一点儿小伤。 顾九重将这一段话录了下来。 陆家已经着手办理陆琰入院治疗的事。只是陆明哲还有一点儿期许,好似一夜之间奇迹发生,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是假的。陆琰还是那个锐气凛凛的集团总裁,可以救威业和陆家于水火之中。 但毕竟只是希冀。 陆琰的状态可想而知的不乐观,威业上下,渐渐有了声讨。就连一些财经杂志也专门对陆琰在这次危机中的本能反应做出各种各样的评判。 闲暇一刻,陆琰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窗外圣景因为一览无余,而洋溢起俗世巅峰的繁华。便油然一种即将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隐约听到整栋大楼的碎裂声,极微然的一种响动,别人听不到,他却听到了。 可是,楚楚没有抛弃他。 无论他多晚下班,她都会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他,抬手将那颗最明亮的星辰指给他看,她说:“陆琰,那个就是你。想你的时候,我一抬头就能看到。所以你忙的时候不陪我也没关系。” 他每天训斥她不懂得照顾自己,再冷的天也不知道加衣服。 楚楚的脸蛋冻得通红,蹭到他的掌心里,却从不吵着冷。 “陆琰,只要你不娶别的女人,我就一辈子都跟着你。” 只在这一刹,陆琰终能感觉到心安。 “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人。” 陆琰那只手臂抬起来,细致的在空气中摩挲。有些话他曾经想说,可是从没机会说出来。此刻他灼灼的盯紧她:“其实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喜欢,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我想,这可能就是别人所谓的一见钟情。” “可是,你老是对我板着脸,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楚楚忽闪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 “谁说我不喜欢,我实在太喜欢了,不知道要怎么让你知道才好。”陆琰抚上她的一侧脸颊:“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楚楚将头点了又点:“我一辈子都缠着你不放。” 陆琰眉舒目展的笑起来,一点儿如释重负蘊在眉眼间,曾经他将身家利益看得很重,男人是不能轻视天下的。只怕天下没有了,何况是怀中的女人。原来什么都不要紧,即便他一无所有,她还是会陪在他身边。陆琰想,是他想错了。 他打电话给秘书:“只盯紧法院那边追究成际的侵权责任,内部彻查全部取消。” 秘书怔了下:“可是,陆总……” 陆琰打断他的话:“按我说的做。” “是,陆总。” 还是顾九重跑来陆家劝陆明哲:“陆叔,不能再迟疑了,这样下去,耽误的是陆琰的病情。许多东西都是身外物,陆琰是陆家的独子,不是么?” 陆明哲这才咬牙决定,让陆琰入院治疗。 顾九重将交警的录音交给医生,连带楚楚的画像。 医生寻问起陆琰和楚楚的过去,这些事情顾九重并不清楚。只能由周容锦来讲述,顾九重站在一旁一心一意的听着。 渐渐明白,为什么风小玖那么痛恨陆琰,在听到他得了几乎一生治愈不好的病症时,仍旧忍不住潸然泪下。 如果没有后来的家仇,他们那段相知相伴的时光该是很美妙的。就连顾九重都听出陆琰的耐心,他从曾对哪个女孩子赋予那样的柔情,即便深埋心底,一切都隐约的不可见。却不得不说,小儿女的幽幽情愫也是荡气回肠的。他仿佛看到当年风小玖韶华胜极的一张脸,看一眼,都是令人喟叹的情深意长,而陆琰时时刻刻都在等她的一个转身,他或许真的相信他们的路还很漫长,笃定她就是他的,会给他带来无尽的欢喜,所以,得以那么沉着的不动声色。只是,有了八年前突如其来的一场变故,不负如来不如卿,就成了不再可能的事。 陆琰没有为了她轻视整个天下,所以痴男怨女都到尽头。风小玖没有停驻,是因为有了后来的痛苦,那些过往的时光也成了砒霜或者匕首,带给她切肤之痛。而陆琰留住了记忆里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儿,选择让岁月永恒,是因为后来的时光太过痛苦,他需要用美好麻痹慰籍。 于是一个不愿提起来,一个不愿走出来。 陆琰成了被网住的那个人,时间过去了,他却走不出。可是,没有人可以时光交错,真的可以留在过去。除非神形分离,陆琰就是如此。 可是,医生说陆琰的幻视到底是怎样形成的,是源于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还要进一步再看。了解当年的事,也不能一下找出病根所在。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陆琰现在病重。顾九重问过他,陆琰分明说楚楚现在跟他生活在一起,便是他每天都能看到她,已然到了分不清虚实的地步。 陆明哲答应医生,今晚和陆琰谈过之后,明天就送他去医院。 周容锦哭得厉害,忍不住骂风小玖是个丧门星,到什么时候都不肯放过陆琰。 陆明哲告诉她收敛一点儿,由其当着外人的面,还报应不够多么? 周容锦本来想去找风小玖,被陆明哲这样一说,暂时忍了下来。 毕竟是陆家的家事,顾九重不好参与的太多。医生一走就离开了,驾车去医院。 一进病房,顾老夫人就照着他的肩膀抽了两下。 “一天到晚忙什么呢?打你电话总是关机。” 顾九重伸手揽过她:“奶奶,我真是太忙了。你要是想找个人陪,就给小苏打电话,他不是最知道怎么哄你开心。” 顾老夫人假意的板起脸:“小苏比你还要忙,每次打电话不是谈生意就是陪客户。还不是你,小苏才多大你就让他进公司,年纪那么小怎么吃得消。” “奶奶,小苏眼见就二十一了还小么,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进公司两年了。再说,他翅膀硬了,想要出来历练,我要是再拦着,说不准他会做出什么叛逆的事来。既然他想历练,那就不防给他机会,小苏天资很高,但是非得吃点儿苦头,才会认清一些事情。” 顾老夫人还是嘱咐他:“不管怎么说,小苏还小,就算你要锻炼他,也要好好的照看,别让人家欺负了。” 顾九重安慰她:“你放心吧奶奶,我总不会害他。” 顾老爷子听到顾九重的声音,已经靠到床头坐了起来。 “爷爷。”顾九重叫了声,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顾老爷子这样看着倒是很精神,示意他坐下说话。 “我的身体能维系这样已经不错了,倒是我有事跟你说。” 顾九重微然不动,心里猜得七八分。 顾老爷子果然说:“我已经跟紫宁的家人联系过了,他们对这桩婚事也是相当满意,还说你们两个人就是以前的时候不懂事,否则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了。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尽快把事情定下来。” 顾九重看他唇齿一开一合,难有这样心绪不明的时候,神色有一丝恍惚。 顾老爷子又说:“我的身体现在这样,估计撑不了多久了。整个顾家这些年都由你来照顾,找个人帮你,对你来说会轻松不少。既然我为你选定的,你看不上。紫宁和你算是两情相悦了,我和你奶奶就想让你早点儿把婚事办了,我也死得冥目。爷爷平日对你不算苛求,就是这一件事,希望你能让我安心。你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小苏有你照顾,我倒是不担心。” 这是他对顾家承载的责任,有些担子压下来,一定要他背负。顾九重从来都知道,更知道顾老爷子的时间不多了,医生明确跟他交代过实底,靠药物也能短暂的维持生命,再没其他挽救的法子。 顾九重沉默的垂着眸子,半晌,只道:“爷爷,我明白。” 顾老爷子点点头:“小苏年纪还小,现在逼他成家也不现实。我一定是看不到了,你是当大哥的,以后就多照应他。” 顾九重肺腑中涌动着酸气,直入鼻骨。这些都是他欠下的,许多年前就已经想好了,要悉数的还回来。所以,任重一点儿,委屈一点儿都算不得什么。怎么样不是过一辈子? 他抬起头来:“我知道的,爷爷。” 风小玖没想到赵紫宁会过来找她,倒不是害怕她,但是每次赵紫宁单独出现在她面前,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让肖方将人请进来。 赵紫宁还是那样客气,什么时候都是大大方方的。 轻松自在的跟她打招呼:“小玖,这个时候过来,没打扰你工作吧?” 风小玖请她坐下。 “不打扰,这会儿正好没事可做。” 倒了杯茶水给她。 赵紫宁捧到手里,细细的品了一口,意有所指:“这个味道很熟悉,在九重家里喝到过。原来你们都喜欢喝茶。” 她在国外呆久了,自是不常喝。 可是,话题起得妙,总有点儿言归正传的味道。让风小玖一下会意出她来这里的目地。 只问:“订婚的事宜很忙吧?定下哪一天了么?到时候一定过去喝一杯喜酒贺喜顾少和赵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赵紫宁双腿优雅交叠,笑着说:“俱体时间还没有订下来,不过我爸妈明天过来这边和爷爷商量俱体的细节问题。” “先恭喜你和顾少了。” “谢谢。”赵紫宁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来:“小玖,见了这么多次面,我发现你是个很爽快的人。跟我真的很像。我觉得跟你特别投缘,早在我第一次过去找你问起九重的时候,就由心的喜欢你。你跟其他女人都不一样,干脆得让人没法不喜欢。所以,有什么话,我也就不瞒着掖着,要是哪一句说得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 风小玖心里“咯噔”一声,谁说她爽快了?哪个人的心里不阴郁。 只神色平静的看向她:“赵小姐,你说。” 赵紫宁一笑:“不要这么客气,以后就叫我紫宁吧,要是不嫌弃,叫我紫宁姐也行。”听风小玖说了句:“怎么会。”点点头,接着说:“其实上次我在这里见到你和九重,不是才从国外回来。这个你是知道的,可是你没有揭穿我。那时候我的确回来一段时间了,也是听说了你和他的关系,大家都说你们是男朋友,而且还在同居中。我就多留意了一下,我从国外回来,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也不会想了解一段时间再看要不要出现。但我真是没出息,那时候还不知道你们不是情侣关系,可是看到顾九重,就觉得没办法自持了。那时候想着,我们公平竞争可以吧?后来听你说了那些话我一直相信,知道你们两个不是世面上说的那种关系。” 她拉起风小玖的手,钻石是没有温度的,触到她的手,有棱有角反倒割痛人。赵紫宁隐约踌躇了一下:“可是,现在的九重总有些心不在焉,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小玖,我不能说这件事情怪你,毕竟不是你的事。可是,我又是真的忌惮你,觉得你对九重的影响是无形的。我真的没遇到像你这么强大的对手……” 风小玖抽出手来,她说:“赵小姐……” 赵紫宁马上说:“我不是说你做了什么,我不觉得你对九重有什么企图。或许正是因为你跟任何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不一样,反倒成了最不寻常的一个。我只是希望你帮帮我这个忙,在他靠上去的时候,离得他远一点儿。或许等到我们订了婚,他就会好一些。九重现在的这个样子真是让我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比当年还不如,我甚至害怕眨眼的工夫他就离开了。” 风小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苦涩一笑:“既然你觉得我是个不良因素,那我会再离顾少远一点儿,等到年底分红,再联系他。” 赵紫宁面露愧色:“小玖,你不要多想,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风小玖摇头:“我真没多想。” 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好的,没像江桐那样,明明忌惮的不得了,可是最早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说,竟背后捅刀子。 比起那种不设防的闷痛,赵紫宁这种利落的一刀斩杀还是好的。她有什么好抱怨,不满足的? 只是感觉很可笑,哪一段红尘谪恋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却不知道角色是如何定位的,排来排去,总给她安排一个插足的角,老天真是待她不薄。 亲自送赵紫宁到寻芳踪门口。 赵紫宁上车前,说:“有时间我们一起吃饭。” 风小玖寡淡的笑着:“好啊。” 接着,空气中摇晃的手被人按了下来。 “你是招财猫么?” 风小玖翻起白眼:“易少,这个时候你往我们寻芳踪跑什么?” 易绍仁哧笑一声:“又不是作奸犯科,还要挑时间么?”他晃悠着往里走,边说:“配配呢,我来找她。” “找我的经理做什么?” “不要一副打保卫战的模样,又不把你手下的得利员工拉出去卖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当然紧张,易绍仁上门来,不为寻欢,不为作乐,只找钟配配就好几次了。即便风小玖不是猫,也该觉得好奇了。 还是指给他:“估计这会儿在办公室,你过去看一下吧。” 她还要出门,所以不能一直盯在这里。走的时候告诉肖方:“晚上让配配在这里等我,说我有事找她说。” “我知道了,风总。” (063)顾九重怎么了 郝子非的案件就要开庭审理了,风小玖打算去打听一下进展情况。倒不担心会轻判,毒品案件,其中还牵涉了一条人命,虽然仍旧被认定是自杀,郝子非也不承认自己与上次的自杀案件有任何关系。但仍是链条中的一点,量刑的时候会考虑,这样算起来,判个十几年应该没有问题,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大好的年华也就蹉跎过去了。 只是听说案件有了变数,郝子非怀孕了……而她的律师是业界里出名的金牌,已经着手为她申请取保候审的事。 这样一来,就算判了刑,在郝子非怀孕和生产前后,都有可能不呆在监狱里。 风小玖听说后心绪不宁,是不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江家才让郝子非出来顶罪呢?可是,就算能够申请取保候审,母乳期一过呢?郝子非照样还是得到监狱里服刑。而自己的孩子却要丢给别人,郝子非就心甘情愿?江家人也忍心?这样一来,又反倒说不清道不明了。 正心焦气燥的时候,顾九重打来电话。或许问一问他,事情会清明一点儿。可是,风小玖还是毫不犹豫的按上了,不等顾九重再打过来,她已经关了机。 接下来她都像在顾九重的生命里蒸发掉了,他打电话她不接,来家里找她,只要从猫眼中看到是他,就会闭而不见。何必要让别人再度找上门来,仿佛她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即便说得再好听,可是意思都是那一个,离他远一点儿。 经验教训告诉她,远一点儿就远一点儿,本来就没想靠近,离远了至少没有嫌疑。 顾九重明显的烦燥,连脾气都大了起来。说话做事板着脸,动辄就是一脸严肃。 顾老夫人私下嘀咕:“这是谁又招惹他了?” 顾老爷子哼声:“估计是小苏又让他不省心。” 赵紫宁帮顾老爷子削苹果吃,抬头看了顾九重一眼,一句话也不说。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混世魔王将情绪都写在脸上了?他不是出了名的笑面虎,泰山崩于前都微然不动的主么。 “啊。”一声轻呼,刀锋划破了手指。 顾老夫人唏嘘的夺过她手里的苹果和刀子:“出血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让护士包扎一下。” 赵紫宁抬头。 这样大的动静顾九重却没有发现,他在那边打电话,明显是没有接通,俊眉一蹙险些将电话摔出去。 还是顾老夫人叫他:“九重啊,快去叫护士,紫宁的手指划破了。” 他转身看过来。 才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一刀划得不轻,真是十指连心,赵紫宁觉得心口那里疼得厉害。想要揉一揉,可是没有办法。这种闷疼最让人无计可施,往往想安抚都无从下手,所以,一旦疼起来,都是眼睁睁的。奈何,别人看不到。痛吟都不管用,会被以为无病呻吟,就那么一直忍着。 看似就那么一点儿小伤,上药包扎就没事了。连护士也说:“注意不要沾水,没什么事,很快就能好了,别担心。” 晚上,陆明哲将陆琰叫回家里来。 周容锦问陆琰吃过饭没有,陆琰说他没胃口,坐到沙发上问:“爸,你找我回来有事?” 陆明哲沉吟着说:“这段时间威业出现危机,我看你化解得不是很好。已经有人跟我反应这件事了,说威业集团内部有怨言的人也很多,我担心持续下去,会有更大的麻烦。所以,这段时间威业集团的事情我来处理,平时你的工作让秘书拿来给我,私底下我先帮你照看着。你不如休息一段日子放松一下,对外我会说你状态不佳,搬到家里来工作。” 本以为陆琰会尖锐的抵触,没想到这么逆来顺受。 他十指交插,松松握着,只说:“好啊。” 陆明哲怔了下,转而恢复平静:“我和你妈看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也不太吃得下东西。给你约了个医生,很难请到,所以,明天让他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陆琰低低应:“怎么样都好。” 像是疲惫得厉害,所以任何事都懒得去挣扎。 接着问:“还有事?”拿起外套就要离开了。 周容锦马上问他:“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我要回别墅去住。” 陆明哲和周容锦对视一眼,接着说:“这么晚了,开车不安全,在家里住吧,没必要非得去那里住。” 陆琰沉下眼睑说:“家里有人等我,改天我带来给你们认识。她叫楚楚,不过你们不用调查她,她没家势,跟我们陆家也不是门当户对,甚至连记忆也没有,这些年她都是跟着我的。我不希望你们再背着我,做出任何事来。” 周容锦哽了一声,心疼的唤他:“陆琰,你听妈说……” 陆明哲拉住她:“你别说了,让司机送他过去。”接着嘱咐:“别忘记明天我们帮你约了医生,无论如何时间上都要空出来。” 陆琰前脚一走,陆明哲马上给顾九重打电话。 “世侄啊,陆叔麻烦你个事。陆琰去山上的别墅了,精神状态很糟糕,我总觉得不放心,你过去陪他一晚,明天就着手让他入院了。” 顾九重本来在去风小玖家的路上,听到陆明哲这样说,应承下来:“陆叔,你放心吧,我马上就过去。” 挂断之后,接着给风小玖拔了过去。时间不早不晚,可她竟然关机,不免刻意得有些过了。 顾九重忍不住揣测,他是哪里得罪她了? 辗转着打给钟配配,张口问她:“你们老板在寻芳踪?” 钟配配没想到是顾九重,只觉电话都烫手起来,小心翼翼:“你好,顾少,小玖这会儿正忙着。你找她有事?” “我知道她忙。”顾九重没好气似的,冷冷说:“告诉她明天拿着一年的帐本来找我来对帐,让她拿出点儿敬业的样子来。别天天跟只老鼠似的,东躲西藏。” 钟配配仔细应:“知道了,顾少。” 顾九重这个气场,即便眉目依稀总蘊着一分笑意,钟配配还是怕他。就觉得他这个人还不比一般的公子哥,一看就知毛病多,脾气大,是个难伺候的主。想不明白风小玖平时是怎么应付他的,倒像不怕他似的。 穿过走廊的时候看到风小玖,快两步追上去:“顾少来电。” 风小玖脸色一变,跟听到鬼来电差不多。 钟配配示意她稍安勿造,然后说:“他告诉你敬业一点儿,明天抱着全年的帐本去找他对帐,他告诉你别做东躲西藏的jerry。”钟配配翻起白眼:“对什么帐?你欠他什么了?我听顾少火气很大的样子啊。” 风小玖只在心里感叹,这年头的恶鬼躲也躲不过。 拉着钟配配进来:“这些事你先别管,有时间我会跟你仔细说。”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先跟我说说,你和易绍仁怎么回事啊?” 钟配配一双漂亮的眼睛活灵活现的转了两下。都被风小玖一丝不露的看在眼里…… 她已经现出紧张的迹象,最后却轻松的说:“什么怎么回事啊,易少来这里消费,我是这里的经理,叫我去喝一杯不是常有的事。你知道的,他们那伙人就是闹腾,不是一天两天了。” 明摆着是心虚,否则没道理撒谎,奈何风小玖太了解她,还是一眼看出破绽。 她平静的盯紧她:“我没说他们大队人马过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他单独过来找你,而且还是一而再。你们两个有什么情况?” 这样也瞒不过她,钟配配叹口气,全招了:“我和易绍仁要试着交往看看。” 风小玖抽了口气:“你喜欢他?” 钟配配想了下,要怎么说呢,年轻时的轰轰烈烈肯定没有了,毕竟已经过了那个轻狂到易燃易爆的年纪。可是,不得不说,易绍仁真的让她有心动的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或许是她伏在他的肩头睡着的时候,或许是他将发卡戴到她的头上的时候,或许是他还回她的耳环的时候,也或许是他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梢眼角……反正有一个瞬间是心动了,到现在涨得心房满满的。 “我是觉得自己挺喜欢他。” 风小玖点点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能有喜欢的人,找到自己的幸福再好不过。我只是提醒你,易绍仁出身世家,你们要在一起,或许会很艰难,确切点儿说是你的路很坎坷,所以你自己要想清楚了。不要等一切都回不了头,到时候苦的是自己。” 就像是她,撞得头破血流才幡然醒悟,不过一场惘然。 她拉起钟配配的手:“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所以,我希望这个易绍仁是不同的。” 钟配配沉静的弯起唇角:“小玖,我懂你的意思。你放心,不会有万劫不复的那一天。” “那样最好不过。” 钟配配出去工作了。 风小玖坐回办公椅上想事情,今天打听了一下,江家运作得很到位,郝子非申请取保候审十有*会成功。据说她现在时而肚子疼,现在法律也很人性,不会任由她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当然,不见得是真的身体不适,却给取保候审增加了可能性。那么后来呢? 生下孩子等待坐牢么? 风小玖直觉不会这样简单,否则将江桐置换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下一步江家会怎么做,风小玖却有些参不透了。所以,整个下午心神不宁,连晚饭都没胃口下咽,这个时候顾九重又要查什么帐。真是雪上加霜,恼死了。 陆琰对于顾九重的到来,明摆着不欢迎,一听他说要在这里借宿一晚,脸立刻就沉下来了。 “你住这里不方便。” 顾九重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鬼扯,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方便。视线越过陆琰看向整个房间,他不知道此刻楚楚在陆琰的幻像里是站在哪个方位上,担心一不小心撞上去,陆琰怀疑他心怀不轨。 站在那里没动弹,闲闲的一挑眉:“你不打算请我进去?” 陆琰倒真想将他拒之门外。 冷淡的一张脸:“进来吧。” 顾九重让他先走。 陆琰一转身,急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楚楚本来在厨房里找吃的,这会儿把碗打破了。陆琰的步伐大而仓促:“怎么把碗打了?离那些碎片远一点儿,小心扎到你的手。”他过去抓起楚楚的手,看有没有扎破哪里。楚楚伸出十根指头,调皮的在他面前晃了晃:“陆总,你不要大惊小怪,一点儿没伤到好不好。”眉头一皱,一脸可惜:“我的炒饭吃不成了。我要饿死了可怎么办?” 陆琰忍俊不禁:“饿死你算了,笨手笨脚的。你去沙发上看电视,我将这里收了,再给你做一份。” 楚楚像捉迷藏一样,从他的肩头探出一颗脑袋,睁着好奇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顾九重,问他:“那个人是谁啊?” 陆琰终于想起来给她介绍,将她拉起来说:“这是我的发小,顾九重,你叫他九重就行。” 楚楚眯着眼睛冲他挥手:“你好,我是陆楚楚。” 陆琰明显弯起唇角。 顾九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对着空气他该说什么?在陆琰的眼里音容笑貌何其生动,顾九重看到的,只是一片空白,甚至透过厨房的门可以看到窗子外的万家灯海,迷离而遥远,仿佛隔岸观火。他一心盯着陆琰抬起的手掌,宛如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他才勉强弯了下唇角:“你好。” 可是,要收拾什么呢。地板上空空无一物,他甚至没听到任何东西碎裂的声音。 陆琰告诉楚楚:“要不你先回房间吧,一会儿我把吃的给你送上去。我和九重在客厅里聊会儿天,你自己找事情做。” 楚楚蹦蹦哒哒的上楼去了。 其实顾九重在想,这个楚楚除了长得像风小玖,是不是一举一动都是她当年的样子?可是,风小玖当年什么样,他一无所知。所以也想象不到这个楚楚在陆琰面前是如何乖张的模样。但是听陆琰说她很调皮,瘦得跟根筷子一样,吃东西也不规律,又特别喜欢吃零食,生活上很让人操心。 陆琰在厨房里做吃的,问顾九重吃过没有。顾九重坐在沙发上抽烟,说他没有胃口。连着抽了两根,然后看到陆琰端着面条上楼。拧断烟头的动作有一点儿凶狠,按到烟灰缸里异常烦躁。 当年两个人混迹在一起的时候,是要一起打天下的,无论如何没想到,有朝一日陆琰会变成这样。这六年他将这个女人保护得这样好,丝毫没有泄露这个楚楚的存在,非要等到病情严重到掩也掩不住的时候才发现,却足以说明了他对这个楚楚的用心。 或者……是他对风小玖的用心。 陆琰好一会儿才下来。 坐到顾九重的对面,划着一根火柴将烟点上。吐了一口烟圈问他:“怎么跑我这里来了,跟谁闹别扭?” “明天紫宁的爸爸妈妈过来,来商量订婚的事,觉得有些压抑,就想出来透透气。”顾九重靠到沙发上轻描淡写的说。 “这些年你的心里不是一直有赵紫宁,该正合你意吧?” 顾九重笑不出,起初他也这样以为。年复一年,他以为自己没有忘记,现在反倒分不清,是对一个熟悉的人应有的感念,还是他的念念不忘了。 “或许是吧,我爷爷奶奶都满意。” “你不满意?”陆琰钩起唇:“九重,你对紫宁到底有多少用心,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她除了漂亮,聪明,知性,别人觉得你们适合在一起,你觉得她让你怦然心动的地方在哪里?” 顾九重怔了下,这样想起来,似又没觉得哪一处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只是整体觉得这个人优秀,造诣不是哪个女人都能随随便便达到的。客观来说这就是个极品,既然是极品怎么可能不得男人喜欢,而他就是个男人。 但是陆琰告诉他:“真心爱一个人,或许不应该用这样理性的方程式去推理。因为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有的时候喜欢的人在我们的生命里可能看似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存在。却引人在意,使得你愿意多看她一眼,这可能就是真正的过人之处。甚至那个人不需要别人看着多好,或者多合适,哪怕全世界看她不好,也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合适,但是,只要自己觉得舒服自在,就比什么都好。” 没人规定每个人每天都要做绅士,一男一女锦衣华服去西餐厅里吃牛排喝红酒,走在一起,穿着,品味样样都合。可能她就爱吃方便面,衣服也是随便穿,可是,你愿意懒惰的时候跟她挤在一起吃泡面,穿着闲散舒适的衣服窝在家里一整天也不会闷。反倒做什么感觉喜气洋洋,哪怕发脾气,也会觉出窝心。这样在别人看来,或许就没什么好,可是只要你觉得惬意就足够了。 顾九重眯着眼睛没说话。 这样看着陆琰的时候,觉得他很可怜,顾九重知道不该用“可怜”这样渺小又卑微的字眼来玷污他。可顾九重知道,这些道理陆琰最初一定不懂得,或许他是在失去风小玖之后,或是拥有楚楚之后,才幡然醒悟。但当他终于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的时候,却一头扎进一个梦魇里,像琥珀中的昆虫一样脱不了身。用情越深,越辛苦,不知道能不能医得好。 顾九重觉得喉咙发紧,还是问他:“如果楚楚不在了,你会怎样?” 陆琰深邃的目光闪烁着坚定。 “我会一直陪着她。” 顾九重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想起医生说这种病如果达到巅峰,就极有可能产生自杀的后果。顾九重便想,那天陆琰和江桐结婚,他进到房间里的时候,陆琰神色恍惚,目无焦距……后知后觉的怕起来,他当时看到了什么?是不是如果不是中途出现状况,没人拉他一把,那天他就从那扇窗上跳下去了? “陆琰,你结婚那天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想了什么?” 陆琰弹掉一截烟灰,默然道:“忘记了。”接着抬眸说:“有时候太冠冕堂皇的东西会毁掉全世界。” 顾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例如?” “责任,义务,人们所谓的天经地义。” 字字如针,根根扎进顾九重的骨缝里,突来一股钻心疼意,忍不住让他额角生汗。亦像被人当头一棒,呼喝着许多东西醒来了。 陆琰站起身:“你睡二楼第一间客房,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 顾九重上楼前说:“明天你要回老宅,我送你过去。” 威业和成际准备对峙公堂,关于成际侵权事宜在业界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业内人士的猜疑有了确凿证据,据公方透露,成际果然构成侵权,案件将择期不开庭审理。成际集团即将引发大的信用危机。如今成际集团的大堂挤满记者,等候采访江屿程。 这个时候江屿程终于觉出怕了。他在成际的地位本来就不高,虽然贵为总裁,却不得不说,江屿程天资不算很高,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喜欢耍点儿小聪明,大的作为至今没有。 所以江耀威到了一把年纪才勉强放手让他接手成际。在江屿程的潜意识里一直都想证实自己,急攻进切,所以一旦有机会就连理智都失去了。一拿到威业集团的商业机密,顿时脑子发热,由其在那次土地竞标中偿到甜头之后,更加得意忘形,连基本的收敛都忘记了。 江耀威被江屿程气得病倒了,江家接三连三发生丑事,自觉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江屿程回家来求救,他也不理会他。 明确告诉江屿程:“你自生自灭好了,如果你再不长脑子,没本事做好这,将来公司的股份我一股都不会分给你。” 江屿程不认为自己想给成际创收有什么不对,虽然这次他的确想得太少,中了别人的诡计。却一心觉得,他这样都是为了公司好。 江耀威血压上来了。 江屿程被李素梅推着出去。 “你就不要气你爸爸了,嫌你捅的篓子不够大么。既然威业已经告诉上法院,你来求你爸爸有什么用。等他火气消一消你再来也不至于这样,我看你是想气死他。快回去吧,要是让小桐看到你,又要跟你没完没了的闹了。” 江屿程做贼一样从公司跑回家,又招来一顿数落,下楼的时候闷闷不乐。 却正好碰上江桐,从陆江两家的婚事作罢开始,江桐就开始和江屿程苦大仇深,每次见到都是又吵又闹。 江屿程一阵头疼,现在的江桐跟个泼妇没什么两样,陆琰不要她了,她就一副活不起的模样,将什么事都怪到他的头上……惹不起总还躲得起,绕过她就要离开。 江桐冷哼一声,嘲弄他:“怎么?如今终于知道你自己不长脑子了吧,我听说这次成际因为你的贪婪和没脑子,要赔惨了。我看真得跟爸好好说说,将来公司一点儿都不能分给你。” 江屿程恼起来:“江桐,你什么意思?我不长脑子,你以为你就有么?别忘记了,你做过什么,到现在还是我的老婆孩子在替你受罪。你的良心别让狗吃了。” “你想让我感激他们么?郝子非她是什么东西,你心里会不清楚?要不是爸答应她的条件,你觉得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会那么好心的帮我顶罪?别说得好像是我欠她的,她从中捞到的好处还少么。” 江屿程扬起手来想抽她。 江桐拿脸迎上他:“怎么?你想打我么?有本事你打我一下试试看。信不信我让爸不去管你的老婆孩子,让他们通通死在里面。” 江屿程本来没想真打她,此刻被江桐的话一激,“啪”一声掴了上去。 江桐被打愣了,反应过来跟他撕打起来。她满心抑郁,每一天都无从发泄,江屿程反倒来招惹她,江桐觉得自己快被他给气疯了。 下人和李素梅听到响动,急切的跑过来将人拉开。 气得李素梅呼呼喘气:“行了,你们还嫌家里不够乱是不是?竟然能打到一块去,脸都不要了?难怪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看看你们,哪有一个争气的东西。” 江屿程狠狠瞪了江桐一眼:“妈,她现在整个无理取闹。我还有公事,先走了。” 整理了一下西装,离开了。 李素梅把江桐叫到楼上去:“小桐,你跟我上楼。” 江桐脸上被江屿程打了那么一下,火辣辣的疼着。她和江屿程的关系不好不坏,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外人面前江屿程也知道袒护她。可是,跟那个郝子非的关系真是糟透了。江桐甚至恶毒的想,这一回就让她死在里面好了。省着郝子非时不时阴阳怪气的挤兑她,分不清谁才是这个家里的人。 李素梅将她叫到房间关上门,指着镜子:“小桐,你过来看看你自己现在成了什么模样。陆琰不娶你,你就活不起了是不是?” 三天两头跟家里人耍脾气,动辄寻死觅活,拿自杀来吓唬他们。现在办法也想尽了,陆家就是不为所动,他们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她一直作下去。 江桐望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妆哭花了,一摊泥泞的堆在脸上,像鬼一样。而她的目光更是呆滞,就像两潭死水。看了一会儿,哽咽起来:“可是,妈,我真的喜欢陆琰,我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李素梅叹气说:“如果当初你安份一点儿,到如今就算没有你哥哥的事,你和陆琰肯定也早就结婚了,怨得着谁?既然现在婚事成不了了,你总不能没完没了的钻牛角尖。” 一说到婚礼被破坏,江桐怨怼的想到风小玖。这些日子她想的很明白了,既然跟寻芳踪有关,就只能是风小玖做的。她自己得不到陆琰,就让她也得不到。 江桐吸紧鼻子:“妈,你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李素梅说:“如果你还是想不开,不如去国外走走。换个地方,心情会好一点儿。不要再给家里添麻烦了,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嗯,想到了想去的地方,我就会出去散气。” 江桐无声的走出来,纤纤玉指一根一根收拢紧,有一刹那心里只有一个名字,就是风小玖,仿佛罪恶的灵光一闪。 回到房间后,拔打陆琰的电话,竟然关机。 那时候医生已经将镇定济注入了陆琰的体内,等他慢慢睡去之后,医护人员才将他抬上车,接着开到精神病院去。 顾九重被陆琰的目光震撼,当医生说出楚楚只是他的幻视时,他仿佛自陆琰的眼中看到一种绝望。这是顾九重没有想到的,如果是滔天的怒火,他会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怕陆琰情急之下动手打人,这些他都能理解。可是,一阵绝望闪烁,就像是一计重创将陆琰给击倒了。顾九重不知道那种眼神代表了什么。 不过等陆琰反应过来,当然会爆发出冷笑:“你们这又是玩的什么伎俩?这回打算用这种法子将人赶走?说我有病,说她不存在,就想将她从我的生命里剔除是不是?你觉得我会相信这么荒唐的理由么……” 医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令他信服,有的人可能到死都没办法被说服。 所以最后只能采取强制措施,给他注射了药济。 顾九重开着车一路跟在后头,陆明哲和周容锦也乘着陆家的车子一起。 这家精神病院是几个城设施最好的一家,有强大的医疗团队,其中陆琰的主治医生就是医学界的权威。直到将人抬到病房的床上,陆琰仍旧没有醒来。药物的驱使下,他睡得异常宁静。 医生说接下来的治疗,他跟这些药物是分不开的,可能吃饭,睡觉,稳定情绪,维系正常生活……都要靠药物来辅助。而且会有人二十四小时监管,就连家人也不能随意探望。 离开的时候,周容锦哭得撕心裂肺。 陆明哲怕她将人吵醒了,用力拉着她:“我们走吧,等他状态好一点儿,我们再来看他。” 顾九重隔着一扇窗看着他,从不曾看陆琰熟睡的模样,躺在那里,安静得仿佛不是他了。他伸出手来,按在玻璃窗上。想起上学的时候,他们在球场上打球,阳光爬满发梢,就跟此时一模一样。可是,那时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看他如同摆放在橱窗里。他成了弱者,被禁锢这里没了自由……等到陆琰醒来,发现全世界欺骗了他,不过想将他囚禁于此,会怎样? 他会慢慢清醒过来,还是从此恨起全世界? 顾九重能想象到起初他定然激烈的反抗,一定会拼命的不让自己好过。说他精神分裂,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要难受。 医生劝说家属:“你们放心吧,在家里病人会得到精心的照顾,对病情一定会有帮助。” 顾九重从医院回来,就一直打不起精神。心情一定好不了,那种沉重压在心口,闷得人喘不过气。 打着方向盘漫无目地,最后却在风小玖家的楼下停了下来。 风小玖上午的时候没有去寻芳踪,听到门铃响,看出去的时候并没看到什么人,打开门便后悔了,顾九重斜靠在墙壁上抽烟,听到开门声,懒懒的抬起眸子。喉结动了动:“小玖……”他没想到她会在家,也没想到她会将门打开。他的难过终于有了着落……掐灭手里的烟,伸手过来抱住她,整张脸埋进她的肩窝里,怎么办,他真的很难过。“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 风小玖再傻,也意识到有事发生。这不是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顾九重,死气沉沉的,连她都束手无策起来。 站了几分钟,顾九重也没说放开。 风小玖叫他:“顾少,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顾九重跟着她进门。 风小玖告诉他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她去给他倒水。不等走开,又被他重新自身后揽紧。 他嗓音沙哑:“你别走……我很难过……” 他从不将自己的难过坦开来给别人看,可是这一刻,他只想给她看。 风小玖愣在那里,半晌才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九重也不回答她。只蹭着她的脖颈。 风小玖转身试探他的体温,觉得他发烧了。 “你是不是病了?我给你找药吃。” 顾九重像小孩子一样拉着她,他不想吃药,只想睡觉。 “我很困,你去帮我铺床。” 这个时候风小玖也不敢说些别的,看他的样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太不正常了,搞得她也惶恐不安。他想睡觉,她便帮他铺床。他想拉着她的手睡,她坐在床边一动不敢动。 顾九重倚靠着她,很快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眉毛轻轻的蹙着,像小孩子。 风小玖伸手帮他抚平。 最后要抽出手的时候,顾九重警觉的动了一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风小玖坐在那里不敢再动,时间久了,不知不觉跟着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风小玖先睁开眼睛,发现枕在他的肩膀上,马上坐起身。而顾九重看似睡得很沉,她在他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已经降下去了,不禁松了口气。 下一秒,微笑跌进他深邃似海的眼眸中,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风小玖傻傻的看着他。 其实顾九重是标准的美男子,眉眼生得惊艳,按理说男人不该用这样的词汇形容,可是顾九重却名副其实,俊朗的眉目艳光流转,却难得的不娘娘腔。 她的脸红了下,不等完全坐起身,反倒被他一伸手拉近了,整个上半身压到他的胸膛上,连呼吸都相距可闻。 她有些急了:“顾九重……” 顾九重微一倾身吻上她。眼睫很长,桃花眸子微微的眯着,修指在她的腰迹轻轻的按压两下,舒服得风小玖着了魔似的跟着闭上了眼睛。 起初是温柔的,他的唇齿有一点儿薄凉,蹭着她的皮肤真是很舒服。慢慢的,触角一般加深这个吻,那种深邃的探究又来了。 风小玖紧紧抓住他钳制腰身的手臂,渐渐有些呼吸困难。 顾九重轻轻的翻了一下身,将她压到身下去。温度一浪高过一浪,许久以后他才放开她。 风小玖的脸红的厉害,蜷缩在他的身下大口大口的喘气。隔着他薄薄的衬衣料子,听到他的心跳震耳欲聋,一下一下,怦怦作响。 顾九重抓起她的手,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的盯紧她。其实在得知陆琰得了精神分裂,而那个幻视是过去的风小玖,又看到她为陆琰又哭又笑的时候,便在想,是不是恰到好处的机缘巧合是来化解仇恨的契机?她被拉去拯救或者祭奠,最后她和陆琰会有不一样的明天? “看着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对不起陆琰。不是我抢走了他的什么,是我根本不该存有一些心思,对我和他的情义是种背叛。” 风小玖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九重俯下身来亲吻她的嘴角:“我就要订婚了,而我又才从精神病院里回来,可是,难过的时候,我仍旧想这样抱一抱你,不知不觉就跑过来了。风小玖,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064)偏偏这时候爱上 他抓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上,风小玖的手很小,指头又细又长,根本捂不暖他。顾九重却觉得自己的胸口暖洋洋的,整个上午他的心里就像吹起了过堂风,冷透了,现在却渐渐暖了起来。 风小玖被他问住了,他怎么了,为什么要来问她? 唇齿一移,咬到他的下嘴唇,只听顾九重闷哼一声,圆润的血珠子一颗一颗流了下来,有两颗打在风小玖的唇瓣上,名副其实血染的妖娆。 她不想被这么戏弄,便给他血的教训。 “顾少,疼一下总该清醒了吧。”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要订婚了,她的未婚妻才提醒她离他远一点儿。而且他是陆琰的朋友,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丘之貉。 风小玖傻了,才会一时心软。 顾九重被咬了,反倒钩起唇角,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你属什么的?” 风小玖懊恼的想要推开他。 顾九重顺势按住她不放,眉眼中正起来:“小玖,我……” 外面门铃声响起来,一声接一声的响,这个时候听起来惊心动魄。风小玖就像头上挨了那么几下,一下比一下清配。狠狠推了他一下,正中心口:“你快起来,小风过来了。” 顾九重翻身坐到床边,手撑着头,多少有些懊恼,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可是,风小玖逃似的出了卧室。 打开门,钟峻风叫了一声:“小玖妈妈。” 赵宁紫站在他的身后,跟着说:“小玖,你好。我本来去寻芳踪找九重,他的电话打不通,正好肖经理要送小风过来,我顺路就直接带过来了。” 风小玖抬头看到她,赵紫宁新换了发型,以前是大波浪的卷发,这会儿染了更鲜艳的颜色,整张脸明艳如花,是新婚女人才会有的喜气。而且这本来就是一个自信的女人,眉梢轻挑,居高临下看人一眼,仿佛无所遁形,一切都狼狈不堪起来。 风小玖没由来的一阵倦怠,终于意识到这是多么锋利的一把刀子。弯起唇来:“赵小姐,谢谢你。正好顾少也在这里,进来坐吧。” 伸手拿过小风的书包,拎出拖鞋让他换上。 风小玖告诉赵宁紫不用换鞋,可以直接进来。轻描淡写的说:“对了几个小时的帐,家里乱糟糟的没有收拾,赵小姐不要介意。” “哪里,你这家挺温馨的。” “搬过来的时间仓促,不算精装修。” 顾九重没什么表情,冷冷的扫了一眼。直到钟峻风走过来,他才肯露出一点儿笑:“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钟峻风口渴了,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本来上午就要过来的,易叔叔过去了,就让我陪他玩了一会儿。正好中午一起吃饭,所以到现在才过来。” 风小玖请赵紫宁坐下后去倒水了。 赵紫宁望向顾九重,慵懒的靠在沙发背上,松了领带扣子,一件纯黑色的硬领衬衣,衬得剑眉星目。 “帐都对完了?”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闲闲道:“差不多了,还有一点没有说明白,我想风老板这么聪明,自己该领悟得到。” 风小玖捏紧手里的杯子。她的确领悟到了,却觉得领不领悟得到都无关紧要。 赵紫宁状似责备:“不年中不年尾的,你对什么帐,寻芳踪平时也挺忙的,你不是给小玖添麻烦。”接过风小玖端来的杯子,道过谢意继而说:“对了,你的电话怎么关机了?” 顾九重拿出电话开机。 只说:“去医院的时候关机了。你有事?” “我爸妈今晚过来,爷爷说让你叫上小苏,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一顿饭,他想热闹一下。” 顾九重下意识看向风小玖。 风小玖低下头和钟峻风轻声交谈,摸着他的脑袋问他怎么跑出一身的汗。 钟峻风说易绍仁带她和钟配配去游乐场了,玩得太高兴,出了一身的汗。 风小玖就说:“一会儿带你去洗澡。” 赵紫宁叫上顾九重:“既然帐对完了,我们走吧,别再打扰小玖了。” 顾九重定定的看了风小玖一眼,站起身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逆光而行,顾九重一手翻出太阳镜戴上。下颌线绷得很紧,虽然不动声色,却仿佛是在生气。 赵紫宁侧首:“怎么?帐对得不顺利?” 顾九重收紧了方向盘,均匀的小手臂上青筋绽起。 不明所以冷笑出声:“就会跟我装糊涂。” “你又不缺钱,如果帐目上没有太大的出入,你就别跟小玖太较真了,毕竟你们合伙这么多年了,别因为一点儿小事弄得不愉快。” 顾九重想,的确很多年了,又像刚刚认识……他刚刚发现自己原来喜欢她,比喜欢要多很多,那应该就是爱。以往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机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爱上了她。 “紫宁,今天晚上不要叫小苏了,我有些话要对长辈说。” 赵紫宁心里“咯噔”一声,说不出为什么就紧张起来。 “你想说什么,连小苏都不能听,他又不是外人。” “总之不要叫他了。” 就因为顾九重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赵紫宁到晚上都心事重重,衣服是提前就选好的,她不乏漂亮的衣服和名贵的首饰,只是心情忐忑,妆化得很不满意。走出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不够完美,像是哪里有了瑕疵,无论如何都自信不起来,连以往的志气满满都没有了。 先去机场接上父母,然后一家人直接去约定的地点。 顾九重打来电话:“我去机场接叔叔阿姨吧。” 赵紫宁说:“我过去就好,你去医院接爷爷奶奶吧,不用太早,以免他们过去了还要等。” “那好,开车小心。” 顾九重出来时,给风小玖打了一通电话。响了几声接起来,他不需要她说什么,直接告诉她:“晚上我过去找你,在家里等着我。装失踪的那一套你省省吧,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就挂断了。 短短几秒钟,风小玖的掌心就湿透了。她甚至生出奇思异想,逃跑吧,现在就收拾行李,订机票,一切都来得及。 而她竟真的跑到卧室将床底的箱子拖了出来,打开柜子准备收拾两件轻便的衣服,和一切日常生活的必须品……她的动作又急又快,来不及折就直接扔了进去。 钟峻风听到响动,扶着门框问她:“小玖妈妈,你这个时候收拾东西干什么?” 风小玖怔了下,如楚初醒,是啊,她到底在干什么?卷款私逃么?跑来跑去就那几家夜总会,但顾九重是幕后大老板,手上攥着她的命脉,她能跑到哪里去?根本没办法逃出他的五指山。 可是,他真的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词来。比起他阴晴不定的坏脾气更让她胆战心惊。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上天给她安排的角色不济,可是她很认命,从没想过女配逆袭的戏码……想到这里,险些咬掉自己半截舌头,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钟峻风看到表情奇怪,走过来问她:“小玖妈妈,我们要回京都么?是不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风小玖又将箱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不是,小玖妈妈是想重新整理一下东西。想想还是算了,有时间再收拾吧。你去看电视,我现在就给你做饭。” 陆琰醒来的时候也很安静。 打上那种药,他觉得全身无力,想挣扎,想反抗,可是一切都变得无能为力起来。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原来是个废物。 他不知道楚楚是怎么进来的,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只有她坐在床边陪着他。陆琰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楚楚,我在哪里?” 楚楚用脸蛋轻轻磨蹭他的手背。 “在医院,他们想让你离开我,所以把你带到医院里来了。” 陆琰挣扎着坐起身,也只能松松的揽着她。他想跳下床,将门板砸开,可是用不上力气。没多久,护士和医生就涌进来了。他被推进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去,楚楚也在医护人员涌进来的时候不见了,陆琰想她可能被这里的工作人员带走了。 医生却告诉他:“陆琰,你听我说,你得了精神分裂,楚楚是你的幻视,是你幻想出来的人,其实她是不存在的。你必须要扭转这样的心态,从这个虚假的环境里走出来,知道什么是幻像,什么是真实的,否则对你的生命健康都有影响。” 陆琰目无焦距的盯紧他,抑制不住的冷笑出声:“你们就为了从我身边赶走一个女人,能编出这样的谎言,真是煞费苦心。陆家给了你们多少钱?” 陆琰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可悲,许多人认为他可以呼风唤雨,可是,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里。几年前是这样,几年后又是如此。他们为了将一个女人从他的身边带走,竟然跟他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医生一如既往的平静:“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你仔细想一想这个楚楚,是不是很像一个你曾经认识的人?如果你再见到她,仔细看一看她的容貌,是不是像几年前的风小玖?是八年前的事让你心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你本来就爱她,又觉得愧对她。这种矛盾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你,当你的压力大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便下意识的折磨自己,并幻想出了一个理想的人物。一个没有恨,没有记忆,愿意一心一意跟你在一起的风小玖。” ------题外话------ 对不起小伙伴们,休息日少更点儿,嘻嘻~ (065)最好的轮回法则 可是,当楚楚出现的时候,风小玖是什么样子?他根本就想象不出。一度迷惘的想不起这个人,他觉得自己眼见为真,医生的话他倒是一句也不相信。 楚楚近在咫尺,他们认识了六年,相处的点点滴滴清析印在脑海,她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会有温度,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那些不欲成全他的人到底有多残忍,要将楚楚诋毁成一个虚幻的存在,近而从他的生命剔除掉。 到底是楚楚会要了他的命,还是他们想要他的命? 陆琰的确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按理说这对治他的病该很有帮助。可是他误入了另一个极端,连药物都拿他没办法。 不得在之前的治疗方案上稍做修改,连治疗期限也预计加长了。 他们用药物帮他睡眠,让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注射上那些药物之后,陆琰所有的歇斯底里渐渐宁静下来,躺到床上宛如没了声息。陆琰用残存的一点儿的意念感觉到恐惧,他明明看到楚楚就坐在身边,用这个世界上最为剔透的眼神看着她,清澈得水晶都比不上。可是,他却没有力气揽她入怀。那只手轻轻的抬起来,死死盯紧一个方向,再慢慢的垂落下去。许多年前,他的手掌心就是这么空落下去的,许多年后他仍旧没能放弃这样的挣扎。 陆琰仿佛彻底体味到了,什么叫做活生生的无望。 他叫着她的名字:“楚楚……” 她依旧肯对着他微笑,哪怕没有力气抱紧她也不要紧,她一如既往的守在他身边。 陆琰眼眶湿润,闭上时凝结成一颗大大的水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楚楚伸手过来帮他抹去,她的手温暖柔软,怎么会是幻像? 时间不早了,风小玖先将钟峻风哄睡。自己到沙发上看电视,现磨的黑咖啡浓郁香醇,她漫无目地的转换频道,看吵杂的娱乐节目,艺人操手谈论自己的心路历程,惹得下面的观众频频落泪。风小玖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不被瞩目不代表没有。 真的太晚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傻坐在这里,揉了揉发涨的眼皮,放下杯子准备去睡觉。 门铃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其实并不突兀,她还是打了一个颤。一路千回百转的走过去,打开门后感叹,果然是他。像是喝多了酒,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人的时候沉静得可怕。可是她问出来的时候,他说没有喝。 整个人杵在那里,英俊挺拔,仿佛连视线都是比直的,一眨不眨的盯紧她。 这样的目光让人惶恐,好像什么东西想要拼命抓住,却又不得不放手。于是就用这种不甘的目光盯紧不放,让看到的人都开始心生不忍。 风小玖真想抬起一只手覆到他的眼眶上,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有些怔忡的看着他。怎么迫使自己发出的声音都不知道,也像有气无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顾九重终于不再执意,淡淡的垂下眼睑,可是,仍旧面无表情。薄唇紧抿成一道线说:“下星期二,我和紫宁就要订婚了。” 风小玖“哧”一声笑起来,觉得可笑,就真的笑出声来。可是眼睛火辣辣的难受,总有流泪的冲动,不得抬起下巴。没想到他三更半夜跑来,只为了跟她说这样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也是,除了这句还会有什么呢,是她无端端的将自己戏弄了,有时心存希冀比心怀叵测更令人难堪屈辱。索性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笑着笑着再笑不出声。他这是什么表情?痛苦不加掩饰,甚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色。 她终究笑不出来,弯起的嘴角一点点放平:“恭喜你。”然后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故作轻松的说:“不过顾少,你可真够搞笑的,大半夜跑来说这个,下星期还早,什么时候去寻芳踪或者电话说一声都好……” 顾九重一伸手抱紧她,手臂用力箍紧,有一个瞬间风小玖觉得自己就要断气了。 看来真的没有喝酒,他的身上一点儿酒气都没有,却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在香水味里也不是特别明显。 他的嗓音低低的:“对不起。” 风小玖想问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顾九重已经放开她,转身向电梯走去,唯怕迟一秒,就要将肺腑中的话全部说出来了。 到了现在,他们似乎已然无话可说。 风小玖停留一秒,将房门关上。 刘信电联顾锦苏,说找到了合作的第三方,一家新成立不久的新财团,可是总裁却是国内一家银行的大股东,有足够的资金扶持。之所以愿意合作,也是看好了威业的这个收购计划。 顾锦苏还是有一点儿警觉:“刘总是怎么认识这个张董的?他们合作的条件是什么?” “哦,这个你无需担心,张董算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考虑到你可能不放心,所以周一约了一起打球,到时候你来亲自和张董谈一谈。他的要求也很简单,不参与俱体的收购事宜,只提供收购所需要的资金。不过他要求做继你之后的第二大股东。二少,你觉得怎么样?” 能提供收购威业所需的全部资金,当然极俱诱惑。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找到这种资金充足的第三方,并非容易的事。难怪对方敢狮子大开口,之后要做威业的第二大股东。 顾锦苏决定见一见这个张董再做定论。 就说:“那明天见吧,刘总。” 刘信应承之后挂断电话。 中午的时候顾锦苏跟赵紫宁一起吃饭,顺便带了礼物给她。 赵紫宁问他:“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是我未来的大嫂了,小叔子孝敬一下嫂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赵紫宁将礼物收起来。 “就你嘴巴甜,跟你大哥以前一样油腔滑调。” 顾锦苏扬起眉:“我大哥现在不这样?” 赵紫宁笑了笑,余下喟叹,时光洗尽铅花,时间或长或短,生长周期或快或慢,她认识的那个顾九重终归是长大了。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不再是以前那个随心所欲的混世魔王了,她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要筹备订婚,要忙的事情很多吧。我大哥有没有帮你一起?” “他这段时间也忙的不得了,我自己能操办的事情尽量不用他。” 顾锦苏靠到椅背上:“所以说我爷爷要你们在一起是对的。” 这些年整个顾家都由顾九重一个人撑着,其实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每个人都很心疼他,知道以后顾家也会由他支撑,所以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八面玲珑,可以对他有帮助的女人。这样就会减轻他肩膀上的担子,或许不会生活得那样辛苦。 赵紫宁苦涩起来:“你说你哥哥要娶我,是完全顺着爷爷的意思?” “哎,紫宁姐,你的想象力不要太丰富,我可没那样说。谁不知道你和我哥在一起,那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好了,别说我和你哥了,说说你吧。”赵紫宁同他说笑:“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来a城这么长时间,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多,要是有中意的,我去帮你说一说。” 服务生开始上菜了。 顾锦苏抄起筷子吃东西,告诉她不要操心他的事,莞尔:“和我大哥订婚还没让你忙起来么,还有闲心管这些事,我才多大,实在没什么好急的。” 分道扬镳之后,赵紫宁直接去了寻芳踪。她知道自己这样是有些卑鄙。可是,感情的事就是如此,要么干脆要么缠绵,藕断丝连是不行的。 想着,走进来,直接问大堂里的工作人员。 “你们风总在吧,我是她的朋友……” 一个人去通报了,没过一会儿请她进去。 风小玖对于赵紫宁的到来,似乎无话可说。请她坐到沙发上,自己跟着坐过去,直接问她:“赵小姐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日的风小玖一身修身的黑色小西装,头发全部绾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再配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是说不出的干练精神。 她说:“我今天过来,是谢谢你的。” 这样的话听起来礼貌是礼貌,客套亦客套。不相干的人听起来无关紧要,可是这话在风小玖听来,却是尖锐而辛辣的,才越发觉得赵紫宁不简单。这是一把双刃剑,凌厉的程度从来不比江桐差,反倒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厉害,就在于最早的时候让人没有防备,而且杀人不见血。 风小玖陷在沙发里,带着深重的倦意:“赵小姐想谢我什么?谢我没有插上一脚让你们订婚成功?还是谢我修为不足,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勾引顾九重。” 她有些恼意,所以说起话来也是这样无所顾忌。 赵紫宁怔了下,方说:“小玖,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感谢你说到做到,我知道你一直在疏离他,这些我都知道,说明你没有骗我。” 风小玖觉得可笑,唇角一弯:“赵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远离他,不是因为对你承诺了什么。如果我想跟他走近,就算你找过我,让我离得他远远的,也无济于事。我为什么要听人摆布?否则寻芳踪的客人这样多,每个客人身边的女伴都要来找我说一说,让我离哪个客人远一点儿,那我寻芳踪的生意也不要做了。说到底是我本来就不想跟顾九重有任何的关系,不是因为谁说了什么,才有意疏远他。” 到如今她终于知晓赵紫宁聪明在哪里,她言词坦荡,连伤人警告的话,都是客客气气。所有,稍微迟钝一点儿,就会理解偏差,觉得她对自己有无尽的尊重,是一个人对对手的尊重,让自己很难有脸做出卑劣的事。可是,这样一想,不过是她取胜的一种法子,说什么公平竞争,不过就是叫人远离她的所属物,根本就没有竞争。 风小玖这一天的状态不是很好,心绪也异常烦躁。一定是没有睡好的关系,没想到赵紫宁也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 她是来宣布所有权,还是炫耀她大获全胜? 赵紫宁怎么也没想到风小玖今天就像一只刺猬,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了。显然这句“谢谢”刺激到了她。赵紫宁即刻反醒一下,或许这次自己的嚣张太过显而易见。于是收敛一些:“小玖,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权利要你做什么。所以,我今天来这里,要是让你觉得不高兴了,我很抱歉。先走了。” 风小玖没有起身送她,只说:“赵小姐,慢走。” 说到底这样的驱逐和八年前没有区别,都是将她当第三者一样防范并且憎恶。跟八年前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一回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而她不等上战场,就已伤得体无完肤,不得不说是遇到了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哪里被伤到了?竟然这样疼。 风小玖舔舐伤口这么多年,以为就要痊愈的时候,一种久违的疼意传了出来,瞬时漫进四肢百骸。 钟配配过来叫她吃饭。 风小玖坐在那里撑着头,奄奄的说:“没胃口。” 钟配配过来挑起她的下巴:“瞧你这个模样,怎么看都像为情所伤。” 反观她一脸洋溢,桃花朵朵开的经典表现。 风小玖拂开她手:“不要乱说话。” 她只是头疼欲裂,一句话都不想说。 钟配配坐下来,很客观的说事:“现在顾少和赵小姐订婚的事,已经在整个a城传开了,时间就在下周二。” 风小玖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没什么想说的。 钟配配叹口气:“小玖,你再想一想自己对顾少是什么感觉。要是实在想不明白,就再也别想了,这辈子都别想了。” 她站起身出去,让她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 近来发生的事情似乎很多,许多天没见到陆琰了,她问过易绍仁,之前说威业出了问题,而这次的问题不是小问题,陆琰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时间消遣。可是,这段时间又听说他身体不适,一边静养一边处理手头的工作。整个人变得神秘起来,就连易绍仁也没有见过他。 倒是威业集团,近来真是糟透了。长此以往再得不到改善,只怕会有更大的危机爆发。 钟配配听到的时候心惊肉跳,在此之前她还恶狠狠的诅咒过陆琰。可是,到了现在,一切都有些吃不准了。陆琰不好过,她不知道风小玖会不会也跟着难过。 毕竟这个男人是风小玖赔上了所有的青春年华来爱过的人。到现在风小玖是不是完全摒弃了那段感情没人说得准。她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女人是硬壳软体的生物,说出的话多半不作数。 偏偏在这个时候传出顾九重和赵紫宁订婚的确切消息,无端让这场情感的纠葛变得错综复杂起来。 钟配配希望这样可以让每个人看清自己的真心。那样,是去是留,是生是死,都有了决断。或许是好事。 爱情的世界里,早死早脱生,再好不过的轮回法则。 顾九重去医院看陆琰。 先去和医生打过招呼,谈论一下陆琰入院的治疗情况。 医生叹息:“很不好,际琰这种人如果一心配合医生,治疗的效果该是很好的。可是,他认准的事情很难改变,潜意识里不想摒弃楚楚是个幻像的认知……” 无论医生做再多的心理辅导,都是徒劳。 只得靠药物治疗,这样一来,治疗的时间会无限沿长,还很难达到预期的效果。 ------题外话------ 晚上咱们再更个二更哈,先更一章中午看着~ (066)把风小玖找来 但很明显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琰情绪低落,厌食的情况严重,连药也不肯好好吃……将他困在这里,只怕比要了他的命还要痛苦。 顾九重沉默着,半晌:“我去开导他一下。” 医生只是摇头:“没有办法,陆琰认定楚楚的存在,哪怕全世界都是假的,他也相信楚楚是真的。我仔细分析过他的心态,这些年他对风小玖有着巨大的愧疚,又爱而不能,才导致这样一个幻视的形成。所以我想,该让风小玖本人站到他面前,跟他说一句原谅的话,对治疗他的病或许有很大的帮助。只有他不抗拒,愿意配合我们治疗,即便他暂时还不能相信楚楚是假的,也都没有关系,幻视一定跟真实的人物有差别,我们会找出来并引领他慢慢发现。” 到底要将她找来。 可是,如果风小玖看到这样的陆琰,会不会心底深处的一根弦被触动,不顾一切的怜惜起他来? 毕竟这样的陆琰实在可怜,面对窗子的方向坐着,像个呆滞的木偶,连顾九重进来都没有察觉。医护人员说每天除了谈话治疗和药物辅助睡眠的时间,他都一直这样呆坐着。没人能够想到,他孜孜以求的,到底是什么。 而这里一切透明的东西都是用特殊的材质做成的,人力无法击溃。医生说陆琰曾两次想敲碎玻璃跳出去,不断重复一个捶击的动作,伤到了手,小指骨节错位,到现在还不敢拿东西。但是,如果这只是一般的玻璃,他一定已经跳下去了。顾九重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到这里是五楼,如果跳下去会怎样? 医生说他的安全意识明显越来越差,常常会无意识的自我伤害。索性在这里有健全的防御措施,可是,他敲打窗子想要跳出去的这件事,医院还从未发生过。 顾九重走过来,操手靠到窗户上。 “想什么呢?” 陆琰缓慢的抬眸,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他们说楚楚不存在……” 顾九重弯下身,盯紧他一双眼。 “你觉得呢?” 陆琰坚定的回视他:“这六年是她陪我走过来的。” 果然,他不相信一个陪了他六年的女人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像。 “你觉得他们是为了将楚楚从你身边赶走,才编造出这样的谎言?”顾九重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威业劫难当头,你觉得他们为了驱赶一个女人,会这个时候把你囚禁在这里?” 陆琰眼波沉沉的看着他,死水一般。 时至今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本来就是他的心结,八年前正因为一个威业,他们将一个女人活生生的从他的生活中拉走了,八年来他被负罪感折磨,走不出心里的困境,于是折射出一个爱他如初的楚楚。现在再拿威业说事,让他相信楚楚不存在,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难怪他认准了这是陆家的一个把戏,他不再相信任何人。 他说:“九重,那天在别墅,你分明见过楚楚的。你去报警,让他们放我出去……”如今他全身没有力气,就只能求助于他。 顾九重到底心生不忍,不得不考虑医生说过的话。他觉得自己的私心从来没有这样重过,分明看到陆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心里仍旧忌惮重重。 再没理由站到风小玖的面前,甚至不敢直视她一双眼睛,清澈得映出他的影儿,宛如波光粼粼的湖畔,只怕多看一眼就会沉溺其中万劫不复。 从医院出来直接去了陆家。 陆明哲一早也接到医生的电话,意思是请风小玖过去看一下陆琰。说一句谅解的话或许比医生说上千句百句都顶用,那样陆琰打开心结接受治疗的可能性会很大。 解铃还需系铃人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当年陆家对风家做了那样的事,后来风小玖又是被周容锦被迫驱逐出a城,还有什么脸面过去求她。所以当医生提出来的时候,陆明哲只犹豫了一下就直接拒绝了。 现在就连顾九重也是这样说,而且他分明说陆琰的状态很不好。如果他不肯治疗,却又被囚禁在那里,只怕撑不了多久就会崩溃掉。 周容锦一听到“崩溃”两字,就有些手忙脚乱,顿时没了主心骨的问:“那该怎么办?” 和陆明哲两人同时望了过来。 顾九重直说:“除了陆琰自愿配合医生的治疗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困久了他会崩溃,放出来自生自灭也是一样的道理。” 陆明哲低低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看来我非得扯下这张老脸去求风小玖了。” 周容锦一脸希冀的看向顾九重,想求他帮这个忙。 “九重啊,之前我听说风小玖是你的女朋友,你的话她该会听,你看我们陆家和她……” “阿姨,这个事情我帮不了你们。”顾九重彻底打消她的念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算风小玖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些事也不该由我来插手。当年陆家对风家做了什么,那是你们的家事。这些年过去了,想让风小玖对陆琰说一句原谅的话。我想陆家更该先给她一个交代,这些年她一个女孩子颠沛流离,到底有多不容易,这该不难想象。所以,我想,在陆琰得到一句原谅,解开心结的时候。陆家亦该请求她的原谅,也帮她打开心结。这么多年她虽然没有得精神分裂,可是她的日子并不比陆琰好过。不能说跟陆家没有关系,去强求她的谅解应该不是件困难的事吧。” 这样想一想,陆琰和风小玖多想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他们都被八年前的事栓住了心事,捆紧自己寸步难行。时间久了,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要学会对自己放生,那之前需有人解开他们腿上的绳索。 周容锦辩解当年的事:“九重,你是听风小玖说了什么吧。当年的事是场误会,是风伟东做了对不起陆家和威业的事,不像她说的那样。” 顾九重冷着一张脸,声调降了下去:“当年的事风小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俱体是什么样的,我查得很清楚了。” 周容锦一下白了脸,片刻哑言。 陆明哲臊得脸都抬不起,既然他查过了,也一定知道曾经他和风伟东是很好的战友,而风伟东带着一家老小来a城也是投奔他来的。当年在部队,一次演习中风伟东救过他的命,如果不是风伟东及时推开他,可能他早已经不在了。就是那次事故中,风伟东左腿小腿被截肢,藏在西装裤下的只是只假腿。他是真的感谢风伟东,所以当时承诺让风伟东去威业。后来也是他一再邀请,风伟东才带着老婆孩子来到a城……陆明哲懊悔的闭了下眼,每当此时,再无力想下去。一幕一幕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口上。 他抬起头来,乏力的说:“我去求小玖,会亲自请求她的原谅。” 周容锦撕心裂肺:“你疯了。”目光闪躲的扫了顾九重一眼,心虚的说着:“那些传言风小玖当真,我们陆家可不能承认。你还嫌公司家里的事情不够多么,要是让公方听到,一定会查下来,那是犯法的。” 顾九重直接对陆明哲说:“陆叔,风家现在就风小玖一个人,她势单力薄,能将陆家怎么样?当年那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惧怕坐牢,为了安心不惜将她赶出a城,当年风小玖只是一个小姑娘,她没做错任何事,却招来这样的对待。罪魁祸首是没有坐牢,可是这些年她和陆琰纷纷将心囚禁起来,哪一个都是暗无天日,这样的代价还不够大么?陆家是不是想一错再错,我管不着。但请陆叔放她一马,帮她将心里的枷锁打开,也算你对你的老战友有个交代了。” 陆明哲坐在那里扬着头看他,仿佛丑陋的灵魂被一眼看尽,要在一个小辈的面前这样抬不起头来。 即刻泪眼婆娑:“我会的。” 顾九重点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风小玖接到陆明哲的电话,愣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是自己的幻听。那样和蔼可亲的声音,他在听筒里称自己是她的陆伯伯……她想起小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噶铃铃的响起来,她跑过去接听,问那个人是谁。电话里就发出这样和蔼的声音,那时候还呵呵的笑着,说:“你就是小玖公主吧,我是你陆伯伯……” 他们是被这个陆伯伯邀请着来到a城的,那时候觉得最好的事是来这里遇到了陆琰……当时的一切都那样好,好到她从来不敢想后来的不好。就像打碎的万花筒,原来那些色彩斑斓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从一个虚幻的角度看过去,觉得是美的,哪成想并非货真假实。 就像这一刻,再听到这个声音,反应过来,就如同陷在难缠的梦魇里。风小玖的手掌心出了一层冷汗,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陆明哲担心她下一秒就挂断了,急迫的说:“小玖啊,陆伯伯想跟你见一面,我没有恶意,无论如何请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在庆元茶楼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不等说完,到底被风小玖挂断了。 (067)泯恩仇 约定的时间没有说,陆明哲那时候已经在庆元茶楼了,便一直等在那里。 风小玖一早就来寻芳踪了,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处理各种各样的锁事。想好了,等郝子非的庭审一结束,看清结果之后她就带着钟峻风回京都,过年之前不会再回来了。 至于钟配配应该也会跟着回去,不过,恰逢年底都是这些管理层最忙的时候,最多一起吃个年夜饭。今年估计还会抽出时间陪易绍仁,能抽多少时间陪她和小风,就真的说不准了。 正想着的时候,钟配配推门进来。 带了浓稠的原味豆浆过来,放到她的办公桌上。 “本来是买给自己的,现在便宜你了。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工作,忙完之后带着小风回京都准备过年。” 这就是最后决断么?像她们两个一惯说的孤家寡人,能陪着的只有一个儿子。 “你看清自己的心了?” 风小玖刹那间十分感慨:“我的心我一直都看得很明白。”所以才有了那些的应该和不应该。 现在的领悟就是,人不能好了伤疤忘记疼。孤勇的年代早就过去了,早不是那个扯着嗓子,可以喊一声青春无悔的时候了。每做一个决定都要想清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只怕一步走错步步错,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 钟配配想了想,忍不住叹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小玖,其实你可以更自信一点儿。” 风小玖却只余了苦笑的余地。 “我从来没遇到好的爱情,修成正果更加不可能,要怎么有安全感?” 一个在任何一段感情纠葛里,都被认定为配角的人,很多时候仿佛连说话做事的正当理由都没有。她拿什么自信?小心翼翼尚不能全身而退,苦果自行吞咽的滋味别人怎么会懂得。 钟配配按上她的肩膀:“对不起。” “没事。” 是她自己没有本事,连根高枝都攀不住,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早就读得烂熟,她却连一只合适的水晶鞋都找不到。 不是天意弄人,是她自己的悲哀。 钟配配转移话题,想说点儿开心的事:“晚上绍仁想请我们吃饭,你大事小事推一下,给我个面子。” 风小玖抬眸:“听你这意思,已经是夫唱妇随了。” 钟配配坐过来。 “其实我们还没正式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暧昧的程度和那个已经差不多了。” “那今晚吃的是哪门子的饭?” 钟配配在她的脑门戳了下:“哪有那么多的明堂,肚子饿了就得吃饭,解决温饱需要理由吗?” 其实爱情和吃饭是一个道理,是不需要理由的。 风小玖笑着应她:“既然易少请吃饭,那我就空出一天的肚子等着。” 出来的时候看到肖方,他工作还是那样努力,到什么时候都是尽心尽力。可是,风小玖发现他脸色不好,似乎没太有精神。 等他走过来问:“肖方,身体不舒服?看你脸色不好。” 肖方马上打起精神来:“没有,挺好的。估计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回头喝两杯咖啡就立刻来神儿了。” “听着就跟神婆子要出马似的。”风小玖笑了笑,又说:“吃饭的时间给你们空出来了,睡眠的时间我这个老板说得可不算,要学会自我调节,保证睡眠质量。” “风总,你放心吧,我会注意,不会影响工作。” 风小玖不与他多聊,两个人各忙各的去了。 肖方的用心其实并不隐晦,很多时候他对钟配配细心体贴,连她这个旁观者都看到了。或许正因为钟配配是当事人,所以才会视而不见。至于是不是真的看不到,风小玖就不清楚了。 在外面逛了一圈,最后去了时光。 现在的生意好的不得了,看似林嫣然的状态也不错,忙得团团转。不过看风小玖过来了,还是抽出时间陪她喝一杯咖啡。 话题怎么转到陆琰的身上,林嫣然感叹说:“上次陆少在这里订做一件礼服,结果被女友发脾气的时候剪破了,又按着原样做了一件,到现在也没来取。陆少的电话打了几次都打不通,如果他什么时候去寻芳踪了,你就帮我通知他一声,让他有时间可以随时过来取回去。” 陆琰进精神病院了,现在陆家将风声包裹得很严。如果这个时候听说陆琰得了精神分裂,毋庸质疑就要天下大乱了。 这种时候其实是摧毁陆家的最好时机,风小玖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只要将陆琰得病的消息向媒体一散布,威业内讧不止,股票持续走低,看陆家怎么自求多福。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就剩那点儿好时光,打碎的是青春,整个生命都将一无所有。除了那些留恋,她跟整个陆家,甚至陆琰,恩断义绝。 喝下一口咖啡,看向林嫣然:“估计他不会来取了。”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真被林嫣然给说准了,不过是他心中执念。 林嫣然惊讶的问她:“为什么?” “我猜的,想起你说的话,既然是执念,想明白就坦然了。” 林嫣然点头:“人有的时候真不能太较真了,要学会放下,再难的事,真放下了,就觉得没有什么了。”她来拉风小玖的手:“不要怪我当着你的面刻意提起他,我知道你们八年前有一段故事,都已经听说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有故事也无所谓,可以做朋友,或者干脆形同陌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结婚之前一心迷恋季二少,真的是痴迷,为此险些做出傻事,毁掉自己的一生。是二少爱着的女人给我指了一条明路,其实想一想也很讽刺。我觊觎别人的幸福,所以是好是坏都要别人来评说。但是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大大方方的喜欢有什么不对,只要不卑劣,到什么时候都是堂堂正正。你看,那么爱,照样还是放下了。我爱人对我很好,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有时就会想,当时就算真的跟季二少在一起了,或许也不会有多好。反倒是现在,想起来最美的年华遇到他,觉得是生命中最宝贵的一笔财富。我为我那时单纯的喜欢感到骄傲。所以,你也走出来,只当一段时光缅怀好了。” 风小玖想起去庆元楼,不保证这个时候陆明哲还会在,据打电话到现在小半天的时间过去了,他一定早就离开了。 所以进到茶楼,听服务生说陆明哲还在包间里等她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 陆明哲靠窗坐着,八年的时间不见,沧桑自他的眼中渗出,由其看到风小玖进来,眼睛急剧眯起来。 “小玖……” 风小玖工整的叫了声:“陆先生,你好。” 陆明哲请她坐下来说话,亲自倒了一杯茶水给她。 “陆伯伯没想到你会过来,实在感激不尽。” 风小玖端过茶杯,仍旧指腹发凉。这个世界最恐惧的就是反目成仇,让人说不出的感慨。 “我今天过来,也是有话想同你说。” 陆明哲不停的点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跟陆伯伯不要客气。而且陆伯伯今天过来,也是有事求你。” 风小玖安静的坐在那里。 陆明哲只差声俱泪下,抹了一下眼眶说:“小玖,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是陆家对不起你,欠你的这一辈子也还不清了。都是我作的孽,害苦了你和陆琰。不瞒你说,陆琰因为走不出当年失去你的痛苦,很早以前就得了精神分裂,现在病情严重,不得不住进医院。可是,医生说他不肯接受治疗。饭也不肯吃,长此下去,性命不保。而他精神分裂之后幻视出二十岁之前的你,这六年他就跟这个幻像生活在一起,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不存在的。医生说是他的潜意识在作祟,如果你肯站到他的面前说一句原谅他的话,治疗或许会有望……小玖,陆伯伯恳求你可以帮帮他。当年的事都怪我,所有的不幸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陆伯伯真心的跟你说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风家,更对不起你爸爸……” 风小玖沉默的注视着他,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连声息也是若有若无。 陆明哲看到恐惧,唇齿颤抖了一下。 风小玖一字一句:“你的确是对不起我们风家,更对不起我爸爸。枉我爸爸当年用性命维护你,换来的却是家破人亡。他一定死不冥目……这样的你,这样的陆家,凭什么请求我的原谅?”白驹过隙,八年的时间过去了,他们终于可以一一对质。“陆琰并不是无辜的,这是老天给你们陆家的报应,你们陆家所有的苦触加起来,及得上我们风家么?我爸冤死狱中,我妈死得不明不白,然而你们陆家是怎么对我的?用那种不堪的手段将我赶出去,当年我一无所有,离开a城连饭都吃不上,那种露宿街头的滋味你感受过么?当时我饿肚子蹲在街头淋雨的时候,你们陆家在做什么?举杯庆祝,终于斩草除根,高枕无忧了是不是? 现在你们陆家遭到报应了,就来让我帮忙,早知现在,你们陆家又何必当初?人在做,天在看,陆家有今天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不要说我,神仙也帮不了你们。陆琰之所以有今天,是你们一手造成的。若说帮他,也是你和陆夫人求自己帮帮他,让自己手下留情别再无止境残害自己的孩子,而不是恳求别人。” 她的语速快而平静。却每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刀刀刺在陆明哲的体肤血肉里。风小玖说得没错,那个将陆琰害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人自己。 “小玖……” 他想再说,风小玖举杯拦断他的话。 “陆先生,你什么都别说了。其实我早就知道陆琰得了精神分裂,如果我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媒体,相信威业很快就会不复存在了。但是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变得跟陆家一样卑劣到泯灭人性的地步,将来累及到下一代。到这一刻为止,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别指望我会伸手帮一把陆家。你们的报应来了,是天给的,自求多福吧。” 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以茶代酒泯恩仇。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不想一辈子沦陷污秽的泥潭中。而她和陆家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那就形同陌路吧。 风小玖拿起包就要离开。 陆明哲当着她的面潸然泪下:“小玖,你就帮一帮陆琰吧。” 可是,谁来帮一帮她? 这是许多年来她问过最多的一句话,每一次绝望来袭,咬牙切齿也再走不下去的时候,她便会问,谁来帮一帮她? 可是,没有。 那一年她从a城离开,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了。不过就是肚子饿,想吃一个面包都没有。她站在超市门口徘徊,最后天空下起了雨,一颗一颗豆大的点子打到她的身上,又冷又疼。越发觉得肚子饿……不是每个人轻而易举的就会下跪或者乞讨,那些跪在路边神形淡漠的人,跪下之前,心里经受怎样的磨砺与煎熬,是否千疮百孔了,不感同身受的人一辈子读不出其中的屈辱。 她没有下跪,像个乞丐一样街边乞讨。可是也并不比那好过。她急需钱来生活,吃饭住宿,哪一样都迫在眉睫。被迫沧为陪酒女,生活仿佛一下子塌陷下去了。 那时候她就想,如果能活着,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有那么一天可以看到陆家得到应有的报应……老天没有辜负她,这一天终于让她等来了。 可是,这一天的到来也没让她感觉出多少快感。心口那里压着一块石头,仍旧沉甸甸的,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将它放下来。 陆明哲狼狈的回到家。 周容锦终于看到车子开进来,迎出去:“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打你的电话也不接。和她谈的怎么样了?” 陆明哲摇了摇头:“我们把风家害成那样,小玖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这一天他也有些累了,想去楼上休息一下。路上才接到秘书的电话,已经有人准备对威业进行收购……骤然一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不禁想起风小玖的那句自求多福,渐感无力起来。 周容锦还想缠着他问更多,紧跟在身后:“你不是跟她道歉了,这样她也不打算帮一帮陆琰?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果然就是这种人。” “你住嘴!”陆明哲被吵得心烦,回头呵斥她:“你多积一点儿口德,也算是帮一帮陆琰了。我们陆家为什么会有今天,难道你想不明白么?” 陆明哲这一天只喝了茶水,一点儿东西没吃,却没什么胃口。当然不能这么放弃陆琰,既然直接求风小玖不行,还要想其他的办法。 拉下老脸去求顾九重吧,除了这个,他真的再想不出其他可以说动风小玖的办法了。 晚上易绍仁在东风饭店请客。 钟配配带着风小玖和钟峻风一起去赴宴。 来的路上,钟峻风就一脸好奇:“易叔叔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啊?” 风小玖捧起他的脸:“我来解释一下,据你妈妈说,是易叔叔觉得这个时间我们的温饱一定需要解决,所以就请我们吃饭。” 钟峻风毫不客气的说:“这个理由真是太烂了。” 风小玖不忍住笑:“原来你也这么觉得,儿子,这么一看咱俩真是志同道合。” 钟配配白了他们一眼:“有人请吃饭,你们还这么说三道四的,我看你们还是不饿。” “怎么不饿,就为了吃易绍仁这顿饭,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就等着一会儿祭五脏庙呢。” “守着孩子的面也不怕被笑话,幸好易绍仁晚上请,要是一星期以后请,你是不是已经被饿死了。” 风小玖提着她对钟峻风说:“看到了么,你妈妈的胳膊肘儿已经开始向外拐了。我想很快你就得跟着我一起过了,她可能没时间管你。” 钟峻风扬起小脑袋:“你是说易叔叔会变成我的爸爸?” 这一声“爸爸”叫出来,还是让车厢内的氛围略微沉重。 风小玖和钟配配自镜中对视一眼,下意识的沉默了下。 说到嫁入豪门到底没人真的想过。但是既然过了只恋爱不结婚的年纪,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一定很想修成正果的。可是,钟配配真的没想过跟易绍仁在一起后会怎么,嫁入豪门吗?听起来更像一种游戏,光是想一想就叫人畏惧起来。 有些底气不足的发问:“你说易绍仁若是真的喜欢我,会看上我什么呢?” 风小玖扫了她一眼:“你这么问我,让我觉得那个不自信的人是你了。你本来就很好,易绍仁能看上你,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她伸手揽过钟峻风:“如果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易绍仁在一起,可以告诉他,小风会跟着我过,他不会打扰到你们的二人世界。这样我也有人陪着,省着孤孤单单。” 钟配配有些恼怒的瞪了她一眼。 “如果易绍仁会顾虑这个,我想我们之间真是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了。我有一个儿子他是知道的,而且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带着他。如果哪个男人不想接受我的儿子,我断然不会接受他。”回头摸了摸钟峻风的小脑袋:“妈妈可从来不觉得你是累赘,那些臭男人跟你比起来简直一文不值,我是不会为了爱情出卖儿子的。” 钟峻风问她:“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生出来的,那些男人是他们的妈妈生出来的。” 钟峻风懒懒的说了句:“好混乱。”然后他又说:“如果你真跟易叔叔结婚了,我可以跟小玖妈妈生活在一起的。不是我觉得自己会打扰你们,我只是想过清静的日子。三个人在一起,一定吵吵闹闹。” 钟配配哼声:“傻小子,现在就嫌我烦了。等你娶了媳妇,我真担心你再也不待见我了。” 风小玖雪上加霜:“那是很有可能的。” “风小玖你跟我的命运是一样一样的,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抵达东风饭店的时候,远远看到易绍仁已经到了,在门口碰到了熟人,站在那里说几句话。 钟配配唤了他一声:“绍仁……” 几个人同时望过来。 门前灯火辉煌,终于看清了那两人的脸,原来是顾九重和赵紫宁。 钟配配侧首看了风小玖一眼,有些后悔之前的那一嗓了。 风小玖垂下眼睑,就像比武之前高手在悄悄运气,看似平静,实则内心风起云涌。 反倒赵紫宁最先笑起来:“小风,你好啊。” 钟峻风招呼说:“你好。”他抬头看向顾九重,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唤他叔叔,而是转首道:“易叔叔,你好。” 几个人走近来,略微寒暄。 钟配配说:“我们上去吧。” 都是来这里吃饭的,几人搭一部电梯上去。 电梯里只有易绍仁和钟峻风两人说着话。易绍仁问他今天做了什么,钟峻风像数星星一样数给他听。 本来这些事该是顾九重和钟峻风一起做的事,可是,钟峻风今天这个反应明显是懒得答理他。他每天在寻芳踪里跑来跑去,a城的很多风水走向他也听来不少,领悟力又不是一般的强,他知道顾九重马上就和他手边的女人订婚了,一切背弃风小玖的行为他都不能容忍。 顾九重单手插在裤袋里,很惆怅的看着钟峻风,眼睛里有不知名的空虚。最后抬起来,落到电梯壁上,光滑如镜,有一刹那和风小玖的重逢,很快被她错开了,而他一动不动,竟像移不开视线。 直到电梯门打开,一张完整的脸被割裂,仿佛一个完整的人在他的生命里分崩离析。 他们已经到了,赵紫宁叫他:“我们出去吧。” 顾九重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数字变化,沉默的走出来。 电梯门再度合上,钟配配冷言冷语:“不是就要订婚了,怎么不见顾少乐呵。” 易绍仁说:“会乐呵才怪,顾老爷子现在还在加护病房里躺着,估计撑不了几天了,老爷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顾少早早成家,所以婚期安排很仓促,这样还担心红白事相撞,心情一定很难好起来。” 风小玖微怔的抬起眼皮。 钟配配也很惊讶:“竟然撑不了几天了,我听说顾少的父母去世早,这些年顾老爷子他们都是跟顾少生活在一起,感情应该比一般的祖孙亲厚吧。” “那倒是真的,顾家的老老小小都是顾少一直在照顾。” 钟配配点点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只得适时转移话题:“小风,跟妈妈说你最想吃什么?” 钟峻风似乎在想事情,微微的鼓着腮,听她这样问,只说:“吃什么都好,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易绍仁请客,出手阔绰,该是十分丰盛的。可是,赶巧这一天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吃的东西也不是特别多,几道菜上来的晚了,干脆没有动一口。 钟配配起身去洗手间,易绍仁跟着出来。 在走廊上叫住她:“配配,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周到,还是小老板和小风很不看好我,我看大家似乎没胃口的样子。” 他这样可真是冤了。 钟配配拉过他:“不关你的事,小玖可能是有心事,你知道寻芳踪大大小小的事都指望她打点。小风估计上来时看到了顾少,所以连东西也不想吃了。” 易绍仁好奇:“看到顾少怎么了?” “小风挺喜欢顾少,所以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可能心里不是很痛快。” 易绍仁“扑哧”笑起来:“小家伙这是吃醋了。我说刚才上来的时候对我怎么这么热情呢,原来拿我当枪使唤了。” 钟配配推了他一下:“行了,你就别多想了,晚餐很丰盛,不枉他们一路期待。你先回包间吧,我去洗手间了。” 易绍仁一伸手位住她:“我想问你一件事,说清楚了你再去。你现在是不是就算我的女朋友了?” 他竟这样的不确定,其实钟配配何偿不是。 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时候问出来了,她还是感觉一阵激动:“你觉得呢。” 易绍仁指着她:“你笑了,就说明是同意了。”他一伸手将她带到怀里来,低下头说:“行使一下权利试试看。” 于是俯下身来亲吻她。 很久没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了,钟配配抑制不住心动的出了一身的汗。来时的迟疑通通抛却脑后,就算不能尘魂落定又何防,至少这一刻是快乐的。 而她觉得,就算不能嫁入豪门,也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068)不要再靠近我 两个人在饭店的走廊上拥吻,有人走过也不去管,明显感觉那边的包间散场,有人走出来吵吵嚷嚷的。而他们竟有一刻的忘情,就像回到肆无忌惮的青春年少,拥着自己喜欢的人满心欢喜,其他什么都不管不顾。 易绍仁缠着她的腰一再收紧,自心底里发足满足的喟叹。 再回包间,即便灯光暗淡,仍旧看出钟配配满面桃花。 风小玖撑着头:“易少,以后你对我们钟经理不好,我们可不饶你。” 易绍仁露出一口白牙:“小老板就放心吧。” 风小玖揽过钟峻风:“儿子我会带,你只要对配配好。” 钟配配当即横了她一眼:“对我儿子不好,那就是对我不好。不要你多管闲事,别枉想顺手把我儿子捡回去,我知道你怎么想,这样的便宜你最好是别占。” 回去的时候风小玖自己开车,向钟配配索要车钥匙,然后说:“易少,你送配配和小风回去吧,我自己开车。” 钟配配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过来的时候上面已经没有车位了。风小玖去下面提车,一手抠开车门听到背后有人唤她。回过头来,看到顾九重西装革履站在那里,周身是晕黄的灯光,像是下了一场金黄急雨,而他一身华彩令人感叹不已。 不由让风小玖想起曾经,那是记忆中两人第一次相遇。她喝出胃出血后终于攒下一笔钱,很微薄,可她还是休了一年多没有工作。突然有一天急需用钱,不得花光所有积蓄,又回到以前的夜总会工作。那是重新当陪酒小姐的第一天,回首微笑的刹那,看到他风姿楚楚的走进来。其实遇到他是好的,否则想象不出到今天她已变成什么样子。更别说复仇,只怕她早已经不是什么风小玖,迷失在某个人生的转角,再也拾不回。 他和朋友一起去喝酒,她们几个姑娘被点进来坐倍。 一群油腔滑调的京片子,锦衣翩翩,惹得几个陪酒小姐娇笑连连,唯她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一动不动。 哪个人叫她喝酒,她就端起来一饮而尽。不能说豪爽,在别人看来一定很不要命。只是无趣,索性没有人逼她,就将她晾到一边去。 这时顾九重坐了过来,他修指间端着一杯酒,更像端着一盏风月。双腿自然交叠,裤线熨烫成笔直的一条线。包间内吵闹,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得偏着头,靠得她很近,气息若有似无喷到她的耳廓上,带着淡淡的香,春深似海,总觉得熟悉。 “你跟她们不一样?” 当年毕竟稚气,看过来的时候不卑不亢,那时候认定来这里的男人都是登徒子,生得再不凡也没有例外,更显得衣冠禽兽。 “我怎么了?” 他漫不经心晃动手里的杯子:“你来这里,不就是让我们高兴的么。” “我来这里是陪酒的,可是我一杯都没少喝。不偷工减料我以为你们会高兴。” 她分明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几乎是忍俊不禁:“陪酒小姐可不是这样的。” 她拿眼睛瞪着他。 顾九重看似很喜欢逗弄她,趣味盎然:“不光牛饮就可以,说话你也得会……”他尾音放低,性感磁性,邪气的说:“还得让客人占一点儿便宜,这样我们才会高兴。”说着曲指在她脸颊上蹭了下。 风小玖骤然盯紧他,一副吃人的模样。又怒而不敢言,脸颊憋得通红,蜜桃成熟就该那个模样。 顾九重忽然喜欢她那个憋屈样。 “怎么,有意见?你可以投诉我啊。” 风小玖需要钱,更知道来这里还要装什么清高。她索性实话实说:“我今天第一天来这里工作,业务很不熟练。如果我这么喝酒你们不喜欢,那我们划拳吧。到时候你们把我灌醉了,要怎么占便宜我一定没办法反抗也就认了。我这样清醒着,肯定会有抵触情绪啊。” 她说的可真是情真义切,听着也是兢兢业业。倒像是一个好员工。 顾九重桃花眸子微微的眯起来:“好啊。” 输了的喝酒,看她一脸无害,原来是个高手,他连续喝了几杯,都是高倍酒,喝得又有些急了,不禁头昏目眩。其他人不相信风小玖有这么神,一个个雀雀欲试,其他人纷纷加入,无一例外被灌酒。结果大都喝多了,有的即便可以走路,也没了占便宜的心智。 风小玖全身而退,又怕过后他们来找麻烦。趁顾九重理智残存一点儿的时候推了推他。顾九重头疼,以手撑颌问她:“你打算赶尽杀绝,不放我一条生路?”风小玖摆了摆手,跟他说:“今天的游戏是你自愿的吧,我可没有逼你,等你酒醒了,不会来寻仇吧。” 顾九重似笑非笑:“那可说不定。” 酒醒之后他真的来了,将她叫进来,包间里只有他一人,黑衬衣,灰外套,慵懒的靠在那里却俨然一副商业贵胄的架子。 风小玖手指攥紧,飞速的看了他一眼说:“昨天你给的小费我退回去了,就放在你的上衣口袋里,一分都不少。而且昨天的游戏是你自愿的,我并没有逼你。” 顾九重漫不经心的审视她,语出惊人:“我也想开个夜总会,不过缺个老板,不如我们两个人合伙,我出钱,你出力,你看怎么样?” 风小玖记得她当时是问过他的。问他:“为什么是我?” 他胳膊肘儿撑在沙发上,两根指头按着眉骨,懒洋洋的说:“因为你足够傻,该不会拐着我的钱跑了。” 世间的事可真是说不准,再锐不可挡的人,也不可能一眼窥破天机。 这一秒,顾九重已经站到她面前。 风小玖狐疑:“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跟你聊一下陆琰的事。” 陆明哲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可是他来找风小玖,却不是为着陆家,而是陆琰。 风小玖听罢,转身欲走。 顾九重抬手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 风小玖却转身给了他一脚,她穿着高跟鞋,正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看到他疼得蹙紧眉头,轻轻的吸了口气。 她不动声色:“走开。” 顾九重伸手扳近她,分明嗅到她没有喝酒。手掌扣紧她的后脑勺,以一个暧昧的姿态抱了她两秒钟,紧接着放开她:“别装疯卖傻。” 风小玖只觉得愤慨,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而顾九重何偿想说,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私心在这时候体现得最为明显。可是,陆琰危在旦夕,他若真有什么事,风小玖不见得就会好过,或许还会一辈子记牢他……有些恨只是意气用事,实则远没我们想象得那样深不可测。 风小玖烦躁的说:“你要想说陆琰,我劝你算了,今天陆明哲已经找过我了,我明确的拒绝了他,陆家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陆琰这个样子,你感觉到痛快了么?真有如释重负的快感?” 风小玖怔忡的抬头。 顾九重淡淡说:“你对陆琰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他已然不是问过一次,是真的好奇,可是到底什么感情,只怕连风小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像没人知道那段无法抹煞的岁月究竟在风小玖的生命里占了多轻多重的份量。可是他知道,如果陆琰因此有个好歹,风小玖怕要一辈子回不过神来。 他盯紧她:“陆琰虽然病的很重,可是,他不是一点儿神智都没有,大部分时间他是正常的。很多事情他心知肚名,就好比威业集团的商业机密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我想他早已经窥破了。前段时间他一直调查这件事情,忽然有一天就让秘书停止调查,将事件事情压下去了,我想他一定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了。袒护段必行一定不可能,那么……就只能是你了。” 只是,陆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挣扎着放弃威业的时候,却将最后一点儿生息留给了她。如果窃取商业机密的事情败露,责任不是她一个风小玖能承担得起的,除非她真的想以命相抵。 风小玖低着头,看到脚底下迷乱的一团影。鼻骨一阵阵的发酸,只得紧紧吸着,只怕下一秒就会掉下泪来。至于为什么会哭,她也说不清楚。就像陆琰明明得了应有的报应,又是她梦寐以求的,而她的心里却不轻松一个道理。 那么多人都跟她说陆琰有性命之忧,或许她只想他活着受苦,一点点偿还陆家亏欠的,却不想他突然死掉,这样一了百了。 怎么可以这样便宜他。 顾九重接着说:“陆琰八年前或许真的做错了,可是,这些年他后悔了。如果不是无法承受的负罪感,他不会精神分裂。对于陆琰,现在和八年前面对一样的抉择。可是他明显做出了和八年前不一样的决定,说明他真的后悔了。这个楚楚,就是他对你所有的亏欠。这些年你不累么?为什么不肯让自己也松一口气。” 非要这样假惺惺的痛恨,他怀疑到现在那些恨是否足以抵御那些爱。他讨厌她这个样子,明目张胆的伤怀,根本就不瞒人。 “去看一看他吧,骗别人或许有意思,骗自己就太没意思了。你这么长年累月的,迟早会疯掉。对着他说出你的恨或者不恨,有什么不好?恨一个人不该让他知道么,没道理便宜他不是?” 风小玖脑子里乱糟糟的,偏偏他又说个不停,明知道是蛊惑的话,而她下意识的信以为真。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越发烦躁,便伸出手来剧烈的推搡他。 “你走,你离我远一点儿。我的事情不用你来说。” 顾九重抓着她的手,贪恋得不想放开。 可风小玖明显气极,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一边推他一边让他滚得远远的。顾九重已经连着退出两大步,风小玖还是脱掉脚上的鞋子朝他丢了过去,一只一只打到他的身上。 她这样任性,顾九重却不觉得烦,心疼到极至。就觉得有一只手在掐他的心头肉,最柔软的那一处,酸疼酸疼的。而她的每一颗眼泪都滴在他的心上,只觉得岩浆一样滚烫灼人。 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两只鞋子,也不管她又踢又打,还是靠近她。蹲到地上硬是抓过她一只脚,帮她将高跟鞋穿到脚上。这是他拾来的鞋子,只希望这不是魔力的水晶鞋,最后一定要坐着南瓜马车跑回来…… 风小玖终于不再撕打,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得以站稳,她吸着鼻子说:“顾九重,你既然走开了,就再也不要靠近我。” 顾九重怔在那里,成了一座化石。 而风小玖从他掌中抽出脚踝驾车离开了。 时间过得这样快,许多事情悄无声息。 顾九重和赵紫宁的订婚典礼轰动全城,场面盛大华丽,无数商贵巨子携伴出席。钟配配也是做为易绍仁的女伴一起前往订婚现场。 而风小玖没有去,早上她化了精致的妆出门,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本来安排他们在休息室里见面,陆琰那个时候很清醒,只是用了药,整个人没有多少精神。他想出去透透气,这个时候医生不想勉强他,就安排两个人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见。 天已经很冷了,陆琰穿着病服,外面套了一件长款外套。 风小玖站到他面前的时候,觉得他瘦了很多,脸部线条过份凌厉,眼睛灰蒙蒙的,没了以往的凌厉光彩。 (069)所有过往的事(重要) 陆琰坐在长椅上抬起头看她,嘴角微然上翘,若有似无的一个弧度,仿佛终于等到她了。 医生让他看一看这个女人的模样,想想她和楚楚有什么相同或者不同,可是这样看着,他又想不起楚楚的模样了。 冷风残破,吹起他蓬松细碎的额发。有片刻的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风小玖坐下来,先问他:“最近怎么样?” 陆琰觉得自己狼狈至极,却要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这哪里还是他。眯起眼睛淡淡说:“别人都说我得了神精病,我却觉得自己再正常不过。我只觉得他们是为了拿走我身边重要的东西,所以编造谎话骗我。我被囚禁在这里,什么都无能为力。” “你的确是病了。”风小玖侧首:“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囚禁在这里,既然他们想带走楚楚,你又怎么可能随时随地的看到她?” 陆琰惊怔的看着她,任何人的话他都听不进,偏偏她的话,他一下就听到了心里去。 讷讷说:“她说过她会永远陪着我。” 这样的陆琰像个无助的小孩子,受惊过度之后蜷缩在角落里,对任何声音都变得敏感,轻轻的打着颤,仿佛随时会有人来伤害他。 风小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从包里拿出那张画像。 “这是你画的,瞧,她跟我长得多像。” 可陆琰只是怔愣的看着她:“这个本来就是你。” “那你的楚楚呢?” 陆琰痛苦的闭上眼睛,楚楚什么样?为什么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风小玖告诉他:“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该告诉我当年我爸爸为什么死了吧?你们陆家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陆琰抿紧唇,那一场梦魇仿佛束缚了他一辈子那么久,今天终于要打破,对她全盘脱出。他注视着远方朝阳升起的方向,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魔咒能不能就此打破。他似乎很久没见到耀眼的阳光了,每天都是暗无天日。 “当年陆叔入狱的确是被冤枉的……” 威业爆发危机,已经超出陆明哲可掌控的范围之内。那时候他才继任威业集团总裁,那一场危机一定是冲着他来的,也是内部倒戈的直接产物,无非是想证明他小小年纪不能胜任总裁之位。那一波浪的确浩瀚,眼见成灾,他每天花全力应对,丝毫不敢懈怠,唯怕稍有差池,大势已去。 陆明哲也是想帮他排除众议,找不到别的办法,只能让人来顶罪,毕竟那些祸患最早是他留下的,现在却祸及他的儿子。一天他便找来风伟东,一来这是他信任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风伟东系威业高层,跟在他身边很多年,说他做了那些事最令人信服。陆明哲当时答应风伟东,只要他站出来顶罪,陆家会善待风家人,将来陆琰也会娶风小玖。 后来风伟东被逮捕,陆琰得知后发了一通脾气,他在风伟东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了解风伟东是怎样的人。想将真相说出来的时候,陆明哲拉住他。问他:“威业如果倒下了,你打算怎么办?”他是陆家独子,多少责任与担子都压在他一人身上。威业集团是陆家历代人的心血……陆明哲说只要风头过了,便能想办法将风伟东捞出来。那个时候就算风伟东不顶罪,法院查下来也一定脱不了干系,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陆明哲的什么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当时一切迫在眉睫,一念之差,陆琰只得妥协。不能说不愧对风小玖,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没脸见她,连她的声音都唯恐听到。他不想负她,心里打定注意,立即想出法子将风伟东置换出来,不用等到风头过了,也不用他来顶罪……可是,没能等到他想出法子,风伟东就在狱中自杀了。 陆明哲看出他的恻隐之心,担心他意气用事。陆家的祖业不能毁,陆家需要资金,陆琰也不能娶风小玖……担心事情败露,风伟东因此不能活着。 陆琰沉寂叙述当年的事,不能说跟他没有关系,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没有当时的迟疑,就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他早该在风伟东被推出去顶罪的时候就站出来维护……那时年少,将天下看得最重。只有时光一点点的进退,才会渐渐看清,原来许多执意的东西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如果轮回再转一次,他或许会为了一个女人,轻视整个天下。 什么都不需要,只安静的等她一个转身,一个明媚笑嫣就带给他无尽喜乐。他们相知相伴的时光漫长,不用认真计算是多少个年头,反正最后手边的人一定是她。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只要他爱她,哪怕负了整个天下,都不为过。 可是,事世没能两全,终归是他负了卿。 风小玖低着头,眼泪就一滴一滴砸到她的手背上。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样,风伟东是被陆家推上的断头台,一切都非他的本意。可是陆家的承诺却通通没有作数,但这样又是好的,如果她嫁给仇人的儿子,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更会痛不欲生。 她只是无声的轻泣,都说往事如烟,时间久了,就会消散殆尽。可是,痛触却是抹不掉的,再过多久依旧鲜活如初。 她与他并肩坐着,可是中间隔着一段家仇。没人奢求这一辈子就能跨过去,活着是没有办法在一起的。 风小玖知道,陆琰亦早就知道。 他拾起唇际的一丝笑,残破如花蕊,像是神精恍惚:“是我们陆家对不起你们风家,也是我对不起你。现在陆家的报应来了,我却觉得老天对我不薄,我的身边还有楚楚……” 为什么是楚楚呢? 他想跟风小玖在一起,多想,打初见,他就喜欢她。那样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缠着他,软软的叫他陆琰哥哥,她的声音也娇俏得好听,像奶糖一样。而且古灵精怪,从没哪个人可以逗得他那么开心,一个表情就能让他忍不住开怀。那时候有人说她是他的情妹妹,不知他听在耳朵里有多欢喜。就以为这个女人早晚是他的媳妇,要给他生儿育女过一辈子的。 可是,他拼尽一生力气,拱手江山,也再讨不到她的开颜一笑。 他想走近她,又怕她问一字半句关于风伟东的事,到时候他肯定无颜以对,骗她更不可能。可是,他由心不想她知道,明知她一旦知道就是天涯海角,生死两茫。于是,他自欺欺人的放她离开。以为只要她走了,真相就会掩埋在他的心里一辈子,她不会咬牙切齿的恨着他,至少有爱意残留。就说明他这一生是有希望的,他就冲着这虚幻而渺茫的希望,明知是自己为自己设置的假象,却是他一生追逐下去的勇气。 每个清晨来临,他心灰意冷面对整个世界的时候,就在想,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做风小玖的女人是爱着他的,于是嘴角上扬,露出一天以来第一个不为人知的微笑,觉得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他就是这样麻醉催眠自己,只要她不来到身边,不亲口说出她的恨,那她就是一无所知。他便只当她是爱着他的,那些恨,模棱两可,并不存在。 可是,再多的期盼,再浓的爱意,也只是他生时的希冀,仿佛一米阳光,总有昼夜颠倒,痛不欲生的时候。每当此时,他伸展双手,看它沾满鲜血,他将自己爱着的女人亲手斩杀在自己的生命里。再多的假象也不能掩盖他内心深处的懊悔,浓到化不开的地步。因为是她,所以他的良心倍受煎熬,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在这场精神自我催眠与摧残的角逐中分化开来。 风小玖离开两年之后,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楚楚。没有记忆,更没有恨,空白到只容他一个人的存在。多像有一块橡皮擦,在她的脑海里一点一点的擦,将所有仇恨与怨念通通擦掉了。 于是风小玖就变成了楚楚。 楚楚凝结了他们最好的时光,点点滴滴都是他们在一起时经历过的事情。被他回忆起,用这六年的时光重新演绎回放,栩栩如生。 陆琰想起来,被困制这里之前,楚楚还伏在他书房的桌子上看碟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老片子,看得泪眼婆娑。他本来靠在沙发上看书,忍俊不禁的看向她。 问她:“看傻了?” 她哭得两眼通红,连鼻尖也红了,像只兔子,抹着眼泪问他:“陆琰,你愿不愿意为我死?” 他没有说,只说她是傻了。其实他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坦言告诉她…… “小玖,我不奢求你会原谅我,你看,报应来了,我像个废物一样呆在这里逃不脱,你该放下对我的恨,好好的过日子。” 他想拉她的手,抬起来又悄悄的放下,像毛头小子一样莽撞又怯懦。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唯怕一伸手就碎掉,连声音也变得很轻微:“我不记得九重什么时候跟我动过手了,打小就是我们一起打别人。可是,那天你唱完歌,我看你伏在他的怀里可能是哭了。就是那天晚上,他把我打了,打的特别狠。他当时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眼眶腥红,像要吃掉我,仿佛我动了他生命里宝贵的东西。一定早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我们所有的一切。他是嫉妒我的,又愤慨我为什么那样对你。所以他就用拳头招待我。我从没见他为了什么人那样失控过,从来不曾,可是他为了你,竟像个疯子一样对我大打出手。他只是问我,为什么要伤害你……我从不想伤害你,到最后却将你伤得体无完肤。如果恨不能避免,我只是后悔,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不对你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把心袒开来给你看,或许后来的后来,也不会那样后悔。” 后悔那些曾经想做却不曾做过,以后也再没有机会做的事。 人生就是如此,握着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最珍贵,松开了,才发现自己舍弃生命都想得到。 “九重他是个不错的人,那些年他一直是我追赶的目标,如果不是跟他做朋友,后来我不会那么渴望成功,迷失心智。却发现,有些东西是天赋,不是追赶就能赶得上的。” 风小玖侧首凝视他,那样多的恨,多到用八年的时间去消化,还是满满的涨在胃里,怎么都吞不完全。这一刻突然消减下去……陆琰这个样子,不是不可怜。伸出手来牵上他的,冰冷一片,握在手中和冰一样。 她没有说原谅他的话,血海深仇怎好轻轻松松就说出来,那是哽在她喉咙中的一根刺。 只说:“你看看我什么样子,仔细的看一看,一定要记清楚了。等到楚楚出现的时候,你再看一看她,我们到底哪里不同。如果你做不到,就要医生来帮你。你既然欠我那么多,现在我只想知道自己和她有什么不同,你总该告诉我。” 陆琰喉结动了动,他哽得厉害,所以一句话也不说。 双手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的看清她。这个他遗失了八年都不曾仔细看过的女人,这一刻得以清楚的看着。跟韶华年纪的确不同了,却仍旧楚楚动人。只有这样看着她,才觉得和一切的原著相匹配,任何翻拍或转述都不能形容她的跳脱与玲珑。这一刹那,整个世界青葱笼翠,仿佛回到过去……未来的路还长,说不出她就会在哪里等着他,所以他志气满满的想要前行。 他点点头:“如果有机会,我将所有没有作答的问题都告诉你。” 一颗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下来。 现场真是热闹,许是人太多的缘故,钟配配觉得憋闷,所以出来透气。在露天阳台上看到顾九重,男主角一定魅力非凡,西装笔挺,玉树临风,将世间繁华通通比了下去。 他的脚边积了四五个烟头,这会儿没在抽,而是漫不经心的将烟丝捻碎,修指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顾九重也实在反常,自打钟配配进来,就没见到他,也不见他出来招呼客人。原来跑来这里躲清净。 钟配配走过去说:“顾少,原来你在这里,恭喜了。还有小玖说今天要去看一个病人过不来了,让我代她同你和赵小姐说句恭喜。” 眼见顾九重就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全身动弹不得的僵在那里,连眼神都空洞而呆滞。 钟配配恶作剧似的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眼一点点生硬的板着,而她自故说话:“改天顾少和赵小姐去寻芳踪,让小玖送上一瓶好酒赔不是。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却非去看病人不可。” 烟身被捻碎了,落了一地的烟丝。 到现在顾九重仍旧一句话也没说,痛触的紧抿了唇角。是他亲自将风小玖送到陆琰那边去的,为她穿上鞋子,轻轻的推了她一把。他只是不想有生之年她会后悔,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他就深切的感觉着,那种不圆满好似花一生的时间也没办法补救。他就是知道……就好比女娲补天,不是随手抓一块石头就可以。人生亦是如此,有些东西失去了,那种憾然无可取代,也不从慰籍。 尽管他也想过,灰姑娘一旦去了城堡,从此会和王子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她不是灰姑娘,会驾着南瓜马车跑回来。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盼望她回来? 陆琰是真的爱她,这一点他分明知道。 钟配配狐疑的撑起腮:“顾少怎么不说话?是我吵到你了?” 她转身要走。 顾九重侧首叫住她:“你觉得灰姑娘和王子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钟配配摇头:“不知道。说不出会不会幸福,虽然王子很爱灰姑娘,可是我知道,贵族里的人都不太喜欢平民。只怕灰姑娘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们会张牙舞爪的跑来伤害她。” “那她会坐着南瓜车逃出来?” 钟配配“扑哧”一声笑起来:“顾少什么时候开始热衷童话故事了,连我们小风都不看这种书,他觉得太女孩子气了,女孩子的东西总让他感觉幼稚。”她转首望向远处,悠悠说:“不要单说灰姑娘和王子的生活会怎样。其实普天之下的所有夫妻真正溶为一体的时候,就是柴米油盐。音乐,舞会,香槟,美酒,不会延续在生活里一辈子,吵吵闹闹是难免的。我想灰姑娘和王子在一起后,会和这天下的任何一对夫妻没有分别。” 顾九重淡淡的眯起眼睛:“所以你在告诉我,王子不论娶了贵族女子,还是平民,其实不影响他的生活。” 钟配配在心里惊叹,叹他的凌厉与敏锐,半点儿的玄机讽刺都藏不得。 顾九重嘴角一钩,又补了一句:“所以,你以为我选择赵紫宁,是因为我怕灰姑娘融入不了贵族的生活?会给以后带来多少麻烦与困扰?” 钟配配鼓起勇气:“难道不是么?贵族中的女子光鲜靓丽,带到哪里都有面子。可是灰姑娘不行,众人会扒出她的过往说事。这样一比,小玖真的会比较麻烦。” 风小玖说她不想入豪门,钟配配是懂她的。她们有同样的恐惧,一旦跟这些贵公子们有所牵连,所有不堪的过往都会被媒体扒出来。她们曾做过陪酒女,却不管那个时候是否洁身自爱,都会被冠以肮脏的头衔。而这世上人言可畏,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人。跟被人扒下衣服示众有什么分别?这样一想,风小玖的抗拒是对的。 人活着不能无所顾忌。毕竟生活是条单行线,一如既往,永不回头。没人说你万劫不复之后还能从头再来。 当年小玖跌倒过,体无完肤,这一次在她看来只比以前更不堪。所以她畏惧起来,小心的保护自己。只有钟配配知道她为什么赌不起,真的是赌不起了。否则今日的风小玖不会连面都不肯露,但就是这样,钟配配猜她对顾九重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所以她眼睁睁的看着一阵愤慨,才在这里冷嘲热讽,逞一时之快。没想到她的那点儿心思顾九重一目了然,她也不用再掖着藏着。 见他只是沉默,不禁直接问他:“顾少,你对小玖是什么感觉?” 顾九重深沉的眯着眼,是什么感觉呢?自然是爱她。可是,说出来于事无补,这个时候更像个卑鄙小人。 苦涩的扯出一个笑:“觉得这辈子似乎再找不到什么人可以替代她在我生命里的角色。” “是爱么?” 顾九重喉结动了动,想发出一个单音节,可是唇齿动了动,到底只是缄默。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那是他的私人电话,号码也没几个人知道。摸出来接听,神色一点点凝重,最后嗓音低哑的叹了句:“怎么可能……陆琰怎么可能自杀……” 他几乎颤抖的收了线,快速的跑出去。钟配配看到几秒钟,他就已经红了眼眶。 有的时候,一个转身,就可能错过天下任何。一个人,一段时光,一种欲说还休的浮光掠影。 难道说我们该后悔突如其来的一个转身? 如果没有这个转身,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聊的时间不短了,陆琰说他冷得厉害。 风小玖说:“你上去吧。” 她还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她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吹一会儿冷风头脑或许会清醒一点儿。 陆琰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拾起别到耳后。他说:“九重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虽然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可是,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为什么接二连三说起他呢,这样的陆琰好似一个故人,她就要润着眼眶说:“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 陆琰轻微的“哦”了声。 他那样子似乎是忘记了,现在又想起来了。 那一个背影好似一面墙,曾经风小玖靠在上面摭风避日,如今依旧英挺,只是消瘦。他说:“小玖,你要保重。”然后转过身向楼里走去。 就连风小玖都对他说楚楚是假的,这世本没有这个人,是他幻想出来的。 陆琰若有似无的苦笑,他怎么会不知道。 六年了,他每年都会找人帮她订作一件礼服,尺码是她给他的,六年来却没有变过。其实是他记在头脑中的,许多年来都不曾变。那一年风小玖对他说,等她到了嫁他的年纪,就会穿着漂亮的裙子向他表白。他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并连礼服都帮她准备好了。那时候她干瘦的像根豆芽,这些年的楚楚亦是如此。有一个恍惚的瞬间他是明白的,楚楚是个入侵者,她借着他对风小玖的真心混迹在他的生活里,让他对她好,对她百依百顺。可是,那又怎么样? 那么多个痛苦的日日夜夜是楚楚陪他走过来的,是楚楚在他支离破碎的时光里相依相伴,不离不弃。他伤到了,她会心疼的帮他吹气。他难过,她会陪着他一起啜泣。他发脾气,是她恐吓他再皱眉他就老了……他说:“楚楚啊,我可能活不到老,就会死去。”是她展颜一笑,告诉他:“那我也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这样的楚楚,怎能离,怎能忘。生命千疮百孔,他能抓到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幻像,得来不易,为什么要摒弃? 就像此刻,依旧是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跟上四楼。 她鼓着腮,明显有些生气:“那个女孩子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摸她的脸?我看你连眼神都不对了,转过身背对她的时候,你又为什么泪流满面,跟她分开了,你很伤心么?” 陆琰回过头来看她,幸好,这样短暂的时间他没有混淆两人的容颜,通通记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一模一样的……他伸手抚摸她的发顶:“傻丫头,刚刚那个人就是你。” 楚楚瞠目结舌的扬起头:“是我吗?” “是长大以后的你。” 他又说:“曾经你问我,愿不愿意为你死,我现在回答你。如果能换取你的幸福,我当然愿意。” 他纵身从四楼走廊的窗子跳了下去。 一路跟随的,仍旧是楚楚。 她在下一秒跟上他,被他紧紧的拉住手腕拽进怀里,他们终于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 陆琰想起那个故事终结的时候,女主角问:“如果没有这场仇怨夹在我们中间的话,你是否会娶我做你的妻子?” 男主角说:“我会的。” 耳畔有风,簌簌而响,再次听到熟悉的旋律……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你为何还要脉脉含情……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也是发自于心底,倏忽回到那个午后,她张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问他,愿不愿意为她而死……哪里想到,那个结局像个魔咒。 风小玖走出一段距离,总想回头看一看他。看护没有陪在身边,他独自上楼了,担心可不可以。就看到那一片衣衫,深黑色的,下落的时候仍旧像一只翩然飞舞的蝶。离得这样远,连坠落的声响都听不到,却仿佛砸在她的心口,震耳欲聋,哪里还堪负重。 一刹那她无声的睁大眼睛,泪如泉涌。紧紧捂住嘴巴,可是呜咽声还是不可遏制的抑出来。 她疯了一样的跑过去,可是,她的腿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气,就一次一次的摔倒,再爬起来,再摔倒…… 短短的几十米,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和由生到死的漫长时光。这个男人本来是弥足珍贵的,却一切皆成了惘然。风小玖哭得就要断了气,觉得一段时光被残酷的抽去了,只余下灰黑的一面墙,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终于在触及到他的时候,她晕死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病房里。 顾九重在,钟配配在,钟峻风也在。 看到她睁开眼睛,急切的涌过来:“小玖,你醒了。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钟峻风拉着她的手叫她:“小玖妈妈,我是小风啊……你感觉怎么样?” 风小玖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接下来的几天她不吃不喝,每天躺在床上连话也不说。 顾九重帮她请了心理医生做辅导,每天都会过来帮她谈话治疗,希望她能早点儿从悲痛中醒过来。 陆琰的病情再也瞒不住,死讯传出来,轰动了整个业界,唏嘘感叹无处不在。这算是业界的一个神话,可是到底只成了传说。 陆家几天来都在筹备陆琰的葬礼,陆明哲和周容锦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的时间就老了许多。陆明哲的鬓角花白,眼睛浑浊得看不清事物。 威业更因此陷入绝地,没了回转的余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几乎一刹那击倒整个陆家,无疑等同于连根拔起。 顾锦苏和第三方洽谈成功,加紧收购的步伐,他有天赋也有脑子,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同几个竞争对手比起来,都是占了上风的。这样看来,威业集团非他莫属。 陆明哲守着陆琰的照片放弃了所有挣扎,如果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不得不说狠戾到极至,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江桐到现在也不相信陆琰死了,他怎么会死呢?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取消两人的婚约,将她气得半死。他们江家正在想办法,怎么才能让陆琰重新妥协,不想就得到这样的消息。实在是天大的笑话,竟有这样诋毁人的,还是陆家想用这种方法让她死心? 于是跑来陆家大吵大闹,让他们将人交出来,别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别以为藏起来了,她就会作罢。不论别人怎么劝,她都坚持已见。 江桐那个样子像是疯了,陆家本来就伤心欲绝,受不了她这么无理取闹,让下人将她赶了出去。江桐就像个泼妇一样,堵着陆家的门口骂。 气得江耀威大发雷霆,告诉司机:“把她带回来锁在家里,别让她这么出去丢人现眼。” 李素梅蹭着眼角:“小桐这样是难过,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喜欢陆琰,现在忽然说陆琰不在了,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就让她闹一闹,省着憋出病来。” 江耀威大声呼喝:“就让她到陆家这么又吵又闹么?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可是没人不知道江桐是什么样子了。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为了一个死人疯疯癫癫,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李素梅一阵唏嘘。 马上吩咐下人:“快去把小姐叫回来,拉也要拉回来。” 江桐被强制带回来之后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真的是太难过了,觉得胸腔里涨得满满的,总想撕裂开透透气,可是不现实,就砸碎了房间所有的东西。 李素梅给她送饭的时候,将碗都摔了。 “你们为什么要锁着我,陆家这么戏弄我,你让我去找他们问个清楚。陆琰不想娶我,就跟我玩这种把戏是不是?”她抓住李素梅的手:“妈,你相信他会得精神分裂么?陆琰他不是一般人,怎么可能得病。” 李素梅信,她当然信。威业集团陷入危机,若是以前的陆琰早就迎刃而解了,哪里会躲起来不见人。而且决策一再失常,根本不是陆琰会出现的错误。 “小桐,你听妈妈说。你分明知道陆琰是真的死了,他坠楼了。我知道你难过,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可是,这是事实啊,不是你闹一闹,陆琰就会活过来。” 江桐怔在那里,最后终于“哇”一声哭出来。她在陆家看到了灵堂,上面摆着陆琰的照片。如果不是死了,谁会做那种不吉利的事,跟诅咒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怎么能死呢? 她千方百计这么多年,一心想嫁给他。现在他死了,那么多的年华都虚度了,让她情何以堪。 难过的时候,要是肯大喊大叫,或者放声痛哭,都是好的。顾九重最担心风小玖这种,安静的过了头,连眼泪都不流一滴。外面怎么样了,陆琰是否入土为安,她一句也不问,仿佛跟她毫不相关。 她懒得说话,甚至是吃饭。每天安静的在病房里呆着。 顾九重伸手过来抱她,她就任她抱着。可是,他到底是谁,怀疑她是否清楚的知道。 钟配配担心的不得了:“小玖这样下去,不会得什么大病吧?” “不好好吃东西肯定不行,能坚持几天呢。” 可是风小玖就是这个样子,就算喝一点儿水还是钟峻风好好的哄着,一口一声“小玖妈妈”的唤她,哄着她喝水或者吃东西。 但是情况很不乐观,她吃一点儿东西就会呕吐。医生说估计是得了厌食症。因为她看到了陆琰坠楼的过程,心里受到巨大的刺激,根本不是她一下就能接受了的。 医生说:“要慢慢医治,想一下子就好起来,肯定不可能。” 顾九重上来撕扯他的衣领:“要多久?你们这些庸医,没看到她极度消瘦,只靠药物来维持,她能撑多久?无论如何,你们要马上治好她。否则通通滚蛋。” 医护人员将他拉开。 “顾少,我们知道你着急,可是急也不是办法,治疗就是有个过程,就算神仙也没办法让患者一下好起来。我们会快速讨论方案,先让风小玖能够进食。” 顾九重忍不住懊恼起来,如果当初他不劝风小玖去医院看陆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是他将她害惨了。 一拳落在医院的玻璃窗上,手指划破了,落下涓涓血迹。他不管不顾的回病房,却发现病房内空无一人,叫来看护问,说明明刚才还在,风小玖说想吃水果,她出去洗,没想到人就不见了。 风小玖从医院跑出去了,顾九重和医生护士找遍整个医院都没有找到。 给钟配配和肖方打电话,家里和寻芳踪都看过了,同样没有。 如果说失去会给人带来巨大的恐惧,顾九重前半生失去的东西可真是不少,却没哪一次像这样惊惧过,仿佛将他的整个心脏都掏空了。他怕得瑟瑟发抖,唯怕她就这么在眼皮底下溜走了,以后却再也找不回。 他微微的哽咽:“小玖,你别吓我。” 可是,没有人回应。 他再不等她驾着什么南瓜马车跑回来,他要亲自去找她。只是祈求陆琰,再爱她,再舍不下她,也不要带走她……这个女人他决心自私的夺过来带在身边,任谁都休想带走她。 顾九重疯了一样找遍这个城市的所有角落,连山上的墓地他也去看过了。风小玖父母的,陆琰的,他通通去过,可是没有她的痕迹。她悄无声息的,就像在这个世界上蒸发掉了,惩罚他过往所有的漫不经心。上天派这个女人下来,收他的骨头,感受所有的患得患失,欲罢不能的苦触。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070)我不能没有她 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颓坐到陆琰的墓碑前,无声讷讷:“怎么办……她在哪里?”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呜咽,撼动树叶哗啦啦的响。这样一个冷冬的夜晚,安静又吵闹。坐在空荡荡的墓地里,连叹息都有了回声,可是,心里一团吵杂,片刻不得宁静。 最后掏出一根烟点上,习惯性的问:“要不要?” 一股旋风席地而起,刮过去,无声无息。 整面背靠到冰冷的石碑上,以后陆琰就睡在这里。他一侧首看到他的容颜,眉目端正,微微的板着脸,是他惯常的面目表情。 陆琰用死来成全一个人,唤醒一个人。顾九重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爱一个哪里会问值不值。 只是欠了他的,这辈子都没办法还清了。陆琰成了他胸口的刺青,密密实实的刺上去,如果哪一时他对风小玖不好,怀疑陆琰真的会爬上来,一无返顾的扎疼他。 一直到深夜,远处亮起光束,是顾锦苏和赵紫宁找上来了。 顾锦苏指着那团黑影说:“看,有人,可能是我大哥。” 赵紫宁提了口气:“快过去看看。” 顾九重靠在那里睡着了,穿着很单薄,倒是没觉出冷来,只是全身僵麻,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血液像是凝固了。被顾锦苏拍着肩膀叫醒,懒懒的撑起眼皮看人。 下意识伸手挡住眼前的一片光:“你们怎么来了?这是哪里?” 顾锦苏伸手拉他:“哥,你怎么睡在墓地?电话呢?打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事了。” 顾九重被拉起来,晃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双手按在膝盖上,缓了一会儿神,终于有了一点儿力气,也觉出冷来。夜风嘶吼着,温度达到零度以下,他竟能睡得着。 “你们怎么上来了?” 赵紫宁别过脸去,只怕再多看一眼,情绪就得崩溃。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强忍着不表露出来。如今他这样算什么?自残么,还是无声的反抗? 顾锦苏脱下大衣搭到顾九重的肩膀上。 “一直找不到你,打你的电话也不接,紫宁姐说你有可能来这里,我们就上来了。”他叹一口气:“幸好来了,否则你在这里睡一晚上,非冻个好歹。看看能不能走,不行我背你。” 顾九重推开他。 “别大惊小怪的,没事。” “什么没事,这种地方睡一夜,看你有没有事。” 赵紫宁终于说:“这里风大,下山再说吧。” 顾九重的车就停在山下。 赵紫宁冲他要过车钥匙,转首说:“小苏,你开车在前面走。你大哥的车我来开。”接着打开车门,让顾九重坐上去。 她想跟他谈一谈,这些天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是,他像一只旋转的陀螺,一分钟也停不下。这两天更是如此,风小玖失踪了,他发了疯似的全世界找寻她。家里和公司的事他通通不去管,开着车四处跑,即便见到人,失魂落魄也像丢了魂似的。到今天电话已经不接了,就像顾锦苏说的,如果他们不找上来,他是不是就要把自己冻死了? 什么时候开始,连顾九重也变得这么不理智了。还是说他干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太可怕了。赵紫宁觉得他完全变了,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顾九重。那个迟迟不作改变的公子哥,以为一辈子只是那样的时候,却为一个女人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赵紫宁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只问他:“如果找不到风小玖,你打算怎么办?” 顾九重靠在那里,沉声说:“找不到就一直找,今天找不到就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就后天……总有一天找得到。” 赵紫宁握紧方向盘,果然,陆琰一走,他跟着灵魂出鞘,眼见走火入魔了。 “一直找下去么?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爷爷还住在医院里,这一切你都打算不管不顾了对不对?” 顾九重蓦然坐起身子。 不由吼出声:“别跟我提这些事,现在风小玖不见了,我总要想法子把她找回来。” 赵紫宁咬着牙提醒他:“顾九重,风小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爱她。” 哪里跑来的零丁星光从他脸上快速的滑过去,支离破碎,而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低低的从他的嗓子眼里冒出来,铿锵有力。这句话他一定酝酿很久了,就装在他的心里乃至灵魂深处,吐出来的时候珠圆字润。 赵紫宁下意识转首看窗外,眼泪到底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 “顾九重,你真的很不是东西。” 风小玖失踪不过两天过一点儿,他就险些崩溃。而她呢?跟他分手五年多,美国到法国,细算起来又有多远。况且他不止一次去法国出差,某个时间走在同一条街上也说不定。可是,在她失踪的这五年多的时间里,顾九重一次都没有去找过她。 赵紫宁是业界里出了名的女强人,她让自己发光发亮,就像一颗钻石,镶嵌在顶端抬眼就能看到。而不是一颗洒向沙滩的珍珠,为的是什么? 几年前是她先转身走掉了。可是,她把自己摆在那样显眼的位置,等的不就是他来挽回她。他说他心里有她,却不肯找她。一定只是为了自己尊严,他没有向女人低头的习惯,这个她早就知道。 但是,现在呢? 风小玖就像一根针,石沉大海,他一刻没有停止找寻。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快将自己逼疯了。 顾九重慢慢冷静下来,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淡淡说:“紫宁,对不起。” 赵紫宁握着方向盘心灰意冷,从顾九重口中说出的抱歉,就像一个指向标,他和她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你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我看你有些神智不清了。” 顾九重没有回家,也不肯去酒店。直接去了医院。 顾锦苏有些搞不清状况,看顾九重带上车门后跳下来。过来拉住他的胳膊:“哥,时间不早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 顾九重只说:“你不要管,我有话要对爷爷说。” “爷爷一定已经睡了,要不然明天吧。” 顾锦苏看他眼眶发红,怕他上去之后闹出什么事来。 赵紫宁扯过顾锦苏:“不要拦他,你让他去。” “紫宁姐……” “你大哥疯了。” 顾九重这个时间过来,顾老夫人也很意外。见他一脸憔悴,就知道这几天休息不好。问个不停:“不在家里睡觉,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奶奶……”顾九重哑嗓唤了一声:“我有事要跟爷爷说,你把他叫起来。” 顾老爷子听到他过来了,这会儿唤了一声:“我醒着呢,有什么话你进来说吧。” 顾九重一进来,直接跪到地板上。 他长这么大是没有下过跪的,连跟人低头都不肯。在他小的时候顾常君就说他,骨头太硬有的时候也是要吃亏的。可是,顾九重混帐了这么多年,插科打诨的本事学来不少,就是没学会软骨头。结果一进门就跪下了,顾老夫人被他吓了一跳,伸手就去拉他:“好好的说话怎么还跪下了,是不是犯什么错了,起来跟你爷爷说,这么大的人了……” 顾九重跪在那里不动弹。 顾老爷子浑浊的目光盯紧他,告诉顾老夫人:“你不要管他,他这是有事要说。” 顾九重抬头望向顾老爷子,眼睛里深邃的两团黑,凝重得让人心惊。即便灯光照上去,那样浓烈,依旧深不见底。 顾老父子记得上次看到他这个模样,是他的父母去世,得到消息他从国外赶回来,无声的盯紧他,用的就是这样的目光。直望得他心尖打颤,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任哪个做长辈的,也不想在自己孩子的眼神中看到这样的倔强,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只怕他是落入一个迷局中,执迷不悟。 顾九重一字一句:“爷爷,我有爱的人了,我谁都不肯娶。”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可能就将顾老爷子气得昏厥过去,以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那时候一大家人手忙脚乱,将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而他仍旧大逆不道,再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知道这种拔河似的拉扯中,没什么能够与生命相抗争。所以有顾老爷子以命相要,他只有败北这一条路走。是陆琰用生命拉了他一把,宛如在他颓败的那一端加上千金重量。他想搏一次,希望用陆琰的牺牲,来一次生命与生命的抗衡。 这是他今天晚上睡在陆琰的石碑前想明白的启示。 “爷爷,你知道我没对哪个女人这样动过心。我偿试着努力过,可是,我真的做不到……爷爷……” 顾老爷子捂着胸口喘息一阵困难,无力的挥了两下手臂,告诉顾老夫人:“把他撵出去,不要让他来这里气死我……” 顾九重挣扎着:“爷爷,你听我把话说完。” 顾老爷子已经剧烈的咳起来。 顾老夫人连声嘱咐顾九重:“快不要说了,你真想把你爷爷气死么。” 顾锦苏夺进门来拉他。 “哥,你先跟我出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慢慢跟爷爷说,他该休息了。你也累了,快回家睡吧。” 顾九重只得被拉着出来。 可是他不肯离开,有些话他一定要说。可能已经到了绝地,他觉得无论结果是什么,他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后悔中渡过。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曾跪在他们的墓碑前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爷爷奶奶,将顾锦苏抚养成人。他会用尽全身的力气做好这些事,来弥补他所有的过错。 所以,这些年不论是什么,首先他要听话,让长辈们感觉到顺心。然后将顾家的祖业打理好,无论什么时候对父母都要有个交代。也曾想过,自己是怎么样的,其实并不重要。所以有一段时间特别排斥憎恶风小玖这个女人,她微不可寻的做着颠覆。原来并非什么都不重要,起码理智说服不了感觉。那种和什么人在一起比较自在开心,和什么人睡一辈子,并非得过且过的事。 至少风小玖靠过来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住在一个屋檐下,看她并非言真意切的唯诺,哪怕只是偶尔的逗弄,都能感觉趣味盎然。她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无时无刻不跟他玩弄心计,他心知肚名的纵容她。就像一只惯坏的宠物,时不时的调皮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伸出手来,她拿柔软的皮毛蹭一蹭他,就能轻而易举的讨好他。 所以这些年他时常心情烦燥的时候飞过去,当然不住酒店,为的只是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看她不情愿的忍受他的那些坏脾气,没哪一时比他离开更加笑容明媚。那时候不会想为什么,就像你从来不会想,紧张的时候,为什么会用你的左手扣紧你的右手,或是掌心为什么会出汗……只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 可是,到底有注意到的一天。于是惶恐自己的初衷,下意识的伸手拔开一切破坏自己生命秩序的罪魁祸首。 但是,很多东西如同慢性自杀,真正浸入骨髓的时候并不会注意到,等到发现并惶恐的时候,中毒已深,十有*治不好了。风小玖就像毒品一样,久而久之让他上瘾,最糟的是她并不起眼,无形中就恋了,直到义无返顾的回不了头。 他挣扎着放弃过,把她推离出去,远远的不再碰触。可是,日子到底是种什么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灰心丧气的绝望,就像呼吸时吸入大量的汽车尾气,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烦躁,抑郁,心神不宁,看不到会想念,见到之后口是心非。却能被轻易影响,蛊惑情绪,然后再自欺欺人的安抚住。没什么比喜欢一个人,更易变成傻子。就像安乐死,都是心知肚名的自我残害。 辜负了家人一定是不行的,他这辈子都没法安生。但是,舍弃风小玖,跟抽去他的肋骨又有什么分别?陆琰就是不想做一只没有灵魂的玩偶,宁愿选择抱着幻境跳下去。那么,他呢? 这样一想,不是绝地是什么。 顾锦苏劝他:“哥,回去吧。爷爷不会听你说的,不如等他情绪稳定一点儿再说。” 顾九重不肯,风小玖已经找不到了,他没有时间等他情绪稳定。 顾锦苏劝不动他,只得离开。 “紫宁姐,我送你回去。” 赵紫宁沉声说:“你先走吧,小苏,我有话同你哥说。” 可是说什么呢,这时的顾九重只怕什么都听不进去。而她亦不知从何说起。他们都是那么骄傲的人,往昔觉得败也要败在高手的手里才会无话可说。这样一想,风小玖似乎又算不得高手。可是,她实实在在的胜了两个人。 是所谓的一箭双雕。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安静的走近他。 “你真的想明白了?爷爷现在的病情不稳定,这个你是知道的。” “所以呢?你愿意这么委屈求权的嫁给我?你明知道我不真心……” 赵紫宁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痛恨他的淋漓尽致,到什么时候都不肯骗她一下。 “顾九重,你混蛋。” 顾九重也不闪躲,转过头来问:“是我辜负了你,要不要再打两巴掌?” 赵紫宁明明眼眶发热,医院凄迷晦暗的灯光下,冷冷的笑着:“那你当初答应娶我为什么?完全是因为家里人给你的压力?其实这些年你早就已经不爱我了对不对?” 顾九重淡淡的眯起眸子,他说:“紫宁,这些年我对你的感觉没有变过。最后我想娶你,是因为我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婆,当初我并不知道单纯的只是迫于压力。后来我渐渐的看清楚,原来真的只是压力促使我有这样的想法。实则我并不想找个女强人过日子,我只想找个平凡的,平时任性一点儿,惹我生气,让我费心也没有关系,只要在一起的时候让我觉得轻松自在就足够了。可是,你知道我遇上那样多的人,却只有风小玖能够给我这种感觉。” 赵紫宁哽得厉害,人前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情绪失控。这只怕要是她此生听过最残忍真实的一句话了,被辛辣干脆的顾九重一语道破,他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爱或者恨,不留余地,不管对方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坦诚得让人又爱又恨。原来他并不是时间久了,不爱她了。而是从来都没有爱过她。所以消失了,没有不可或缺,便不去找她。回来了,无足轻重,才觉得一如既往。 实则这是顾九重对她全部的用心,数数算算加起来不过这些。他尽数说给她听,一句欺瞒的话都没有。 以前他不说,是因为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毕竟他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不知道全力以赴的一份感情是什么样的。现在他知道了,福至心灵,却懂得这些年他对赵紫宁的念念不忘不是爱情,或许遗憾居多。现在赵紫宁回来了,反倒给他的感情做了一段了结。在他看来,认清不爱就是圆满,这是他能给她的全部。 这样干脆利落的秒杀一切,赵紫宁怎么可能不难过。她攥紧了手掌真想再给他两巴掌。没想到朝着明亮的灯光飞回来了,以为是座灯塔,没想到不过一场飞蛾扑火。 她有些负气的说:“难道你没想过,爷爷不会同意你娶风小玖,最后只能是我么?” “如果你愿意……”他邪气的一动唇角:“愿意并且忍受我们的利益联姻,愿意并且忍受我的心里永远装着另外一个女人,愿意并且忍受我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也只想着她……” 赵紫宁捂住自己耳朵,要被他给逼疯了。 “行了,你不要说了。” 顾九重伸手扯掉她的手,定定的注视着她:“紫宁,你听我说完。你了解我们两个是怎样的人,一旦认准了就没办法改变。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无论到什么时候我都愿意倾尽全力帮你。可是,嫁给我,我注定不会是个好丈夫。我们不该走到陌路上……”轻轻的推了她一下:“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将车钥匙扔给她:“你开我的车。” 赵紫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医院的,忍不住嘲弄起自己来,以为自己什么都可以,而这世上到底有她求也求不来的东西。 顾老夫人听到外面的争吵声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来打扰。 直到外面安静下来,这才走出来。 “紫宁离开了?你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顾九重倦怠的抬起头:“奶奶,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求你了,你帮我一次……” 顾老夫人一脸难为:“还是那个女人的事……” 顾九重拉着她:“奶奶,你去帮我求求爷爷,这些年我从来不忤逆你们说过的话。也一心打理这个家,将属于我爸妈的担子挑起来。可是,奶奶,我就求你们这一次,你让爷爷心平气和的听我说一说,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顾老夫人忍不住叹气:“九重啊,你爷爷他这样都是为你着想。你跟他提过那个女人之后,他找人调查过。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简单得了,生活经历一定很复杂,你别被她迷了心智……你和紫宁多好的一对,你以前不是就很喜欢她。” “奶奶,我没有爱过任何人,这是唯一一个,你们不了解她,怎么就知道她不好。奶奶,你就让我跟爷爷好好说一说。如果你们跟她接触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她跟一般的女人不同。” 顾老夫人被他缠得没办法。 只得答应:“你先起来,回家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上午,我让你爷爷好好跟你谈。不过医生也说了,他不能经受刺激……” 顾九重被顾老夫人推着离开。 已经过半夜了,仍是去了陆琰南山的别墅。陆家才办完丧事,公司的事头烂额,陆琰的东西根本没时间整理。 顾九重知道他门上的密码,按开后进入。和陆琰生前一模一样,一切都没有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两个人的痕迹。玄关处放着楚楚的拖鞋,毛茸茸的。 到了现在连顾九重都恍惚,真的没有楚楚那个人么? 直接去楼上的主卧,伸手按开灯擎,整个空间一目了然。 大床对着的梳妆台上有女士的化妆品,衣柜里也有女人的衣服,许多件礼服,整齐的摆放着,就和陆琰的那些衬衣放在一起。 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女性杂志,崭新的扉页,没有任何翻阅过的痕迹。顾九重甚至找到那些跟风小玖家里一样碟片。果然,楚楚的喜好就是风小玖以前的喜好。被陆琰记下之后,收集整理来放到这里。 顾九重坐到床边一件一件的翻看,抬头看到衣柜粘着各色各样的图片。 …… 楚楚趴到床上将所有旅游杂志坦开,把喜欢的风景从杂志上剪下来,一张一张贴到衣柜门上。指给陆琰看:“等到你什么时候不忙了,就带我去环游世界吧。” 陆琰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看文件,听她这样说抬起头来扫了一眼。 接着低下头说:“好。” 楚楚过来揽上他的脖子:“那你什么时候才会不忙?” 陆琰只说:“什么时候都忙。” 楚楚忍不住扫兴:“那岂不是永远都不能去了。” “那倒也不至于。”他抬起头来看着她:“有个时候就能环游世界。” 她好奇的张大眼睛:“什么时候?” 他似笑非笑:“新婚蜜月。” 楚楚忍不住害羞的打了他一下:“谁要嫁给你。” 陆琰拉过她:“那就不要环游世界了。” 她鼓起腮,很想环游世界怎么办? 陆琰捏紧她的下巴:“做个决定有这么难?真的不想嫁给我?” 她真是难为坏了:“我还不到法定婚龄呢。” 他忍不住笑了声:“那就等达到法定婚龄再说。” 这间房间空空荡荡,顾九重仿佛听到那时两人嘻笑声,隐隐破空传来。一定是幻听,可他还是将柜子上那些图片一张一张的撕了下来。将上面的景物看清楚,卢浮宫,卡尼岛,希腊卫城…… 一边收起来,一边给钟配配打电话。 听那边迷迷糊糊问他:“顾少,小玖找到了?” 顾九重问她:“小玖有没有说过她想环游世界?” 钟配配想了下,哇哇的叫起来:“说过,她真的说过,说等到赚足了钱,不工作了,就环游世界去。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儿了?” “我也只是怀疑,先找找看,有她的消息了再给你打电话。” (071)我永远陪着你 顾九重的电话一打来,钟配配彻底睡不着了。拿起电话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后拔打风小玖的电话,还是关机,忍不住骂她:“狠心的丫头……”她就这么跑出去了,叫这些人关心她的人担心不已。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陆琰在她眼前自杀了,如同在她的心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钟配配担心这辈子都好不了了,那种惊悚如影随形,生命足以给人带来这样的震撼。 只怕永远恍若一梦,不可避免的痛触。 一直坐到天亮,听到卧室门打开,回头看到钟峻风揉着惺忪的双眼走出来。和每天一样,第一句话就问:“妈妈,小玖妈妈回来了么?” 钟配配难过得不知要怎么敷衍他了。每天晚上钟峻风都不肯好好睡觉,瞪着眼睛,说要等风小玖回来。钟配配就骗他:“你这么等是没用的,小玖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晚了还不睡,保证扭头就走。你乖乖的睡觉,明早一睁开眼,说不定小玖妈妈就回来了。” 小孩子很容易信以为真,由其这个时候钟峻风也不想惹风小玖不开心。缩到被子里说:“那我睡觉,明天很快就到来了。” 钟配配勉强的笑了一下:“暂时还没有回来,不过你放心,顾叔叔似乎已经知道小玖妈妈在哪里了,他会跑过去将人带回来。” 钟峻风皱起眉毛,低声说:“其实你一直都在骗我,我知道小玖妈妈很伤心刻意躲起来了,就算我乖乖睡觉,她也不会回来。” 又要惹得钟配配掉眼泪,伸手拉过他。 “小风,你听妈妈说。不论小玖妈妈多难过,也不论她跑到哪里去,只要你在这里,最后她一定会回来的。你这么乖,她怎么舍得丢下你……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 钟峻风讷讷:“妈妈,我真的很想她。” “我们再等一等,如果还不回来,我们就出去找她。” 顾锦苏许多天来一直忙,威业集团的收购正在紧要关头,如今股价跌至谷底,外忧内困,小股收购格外顺利,短短几日就已大量吸纳。按照这个趋势,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场硬仗就能取胜了。 可是顾锦苏并未放松警惕,越在这个时候越要沉着冷静,随时关注应对市场变化。连续几天加班,除了去医院看顾老爷子,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公司度过。 一大早却接到顾九重的电话,要他到医院里去一趟。 顾锦苏问他:“哥,有什么事么,不能电话里说,我上午还有会要开。” “你过来吧,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顾锦苏满肚子疑问赶过来,最近家里的事情的确挺多的,可是说来说去,就是顾九重和赵紫宁的婚事,按理说碍不着他什么事。所以想不明白顾九重为什么非得将他一起叫过来,上来的时候顾九重已经到了。 他进门就问:“你们都吃早餐了吗?” 顾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吃……” 顾锦苏无辜的一耸肩。 病房内的氛围分明古怪,一看顾九重就是有话要对大家说。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也都想得到。 首先顾老爷子就是气势汹汹的,从昨晚到现在都在板着脸。看到顾九重进来,脸色更加难看。 瞧他的样子是铁了心了,要让顾老夫人来游说他。顾老爷子有些不耐烦:“你一大早就想说什么?如果还是那个夜总会女人的事,你干脆一个字也不要说。” 顾九重平静无波的望向他,眼里是让人窒息的沉寂。 “爷爷,这些年顾家一直是我在撑着,现在小苏长大了,而我也感觉累了。所以,以后这些就交给小苏打理吧,我净身出户,这些东西我一样也不会要。” 顾老爷子觉得心里发寒,不由捂住胸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女人你打算跟顾家脱离关系是不是?咳咳……你……”他这样的病最怕的就是生气,只要一动怒就会咳个不停。 顾老夫人连忙过来帮他顺气,也觉得顾九重这次有些过了。明知道这些人都是一心为他着想,不是往他们的心口上捅刀子么。 忍不住呵斥:“九重,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顾锦苏过来拉他:“行了,哥,你别说气话了。顾家的家业这么大,指望我怎么能行。” 顾九重拔开他,安静的跪下来。 “我不是想跟顾家脱离关系,也不是意气用事闹脾气。门当户对,小玖肯定不行,她没有爸爸妈妈。既然你们这么看重门户,我现在一无所有,跟她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我只是不想辜负你们……我知道你们做任何事都是为我的幸福着想,希望有一个能够帮得到我的女人,来减轻我身上的担子,让我得以轻松一点儿。顾家的家业不由我来打理了,就不再需要一个对我有帮助的女人。我只想要一个我爱的,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要一个女人来帮我大展宏图,我真的没想过。” 他抬起头说那些从不曾袒露的心事:“这些年我爸妈的死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口,很多时候我觉得没办法呼吸了。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顾家的祖业打理好,全心全意听你们的话。以前想的是好好孝顺你和奶奶,并将小苏抚养长大。后来就一心说服自己找个能让你们满意的媳妇,可是,爷爷,这些年我觉得很辛苦。也想歇一歇,只是肩膀上的担子不是说放就能放下来。我知道不可以,这些都是我欠下的债。直到陆琰自杀,我终于看明白自己,这样违背真心,真是一天也撑不下去了。 其实过去的陆琰就像现在的我,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撑下去,所以勉强自己做不能勉强的事。终有一天他发现一些东西原来是自己无法承受的,除了那样,他想不出其他解脱的法子,心被困死了,不像人身自由被控制一样容易摆脱束缚。根本就没有办法……我很害怕,怕逞强之后,变得跟他一样回不了头。所以,我宁愿在一开始就当个懦夫,既然我无力背负,那我就干脆自知之明的放下。” 说到陆琰就真的是太震撼了,陆琰怎么都算他们看着长大的,正是好时候却发生这种不幸的事。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得到消息的时候一阵唏嘘,伤怀了好一阵,直到现在一提到陆琰,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在他们看来,那是一场痛彻心扉的悲剧。 现在顾九重竟拿他来自拟,只是听一听就感觉惊心动魄。 顾老夫人不停的说:“行了,九重,你快别说了,不要一大早竟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陆琰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主要还是因为他的病……” 顾九重接她的话:“如果不是承受不住,他压根不会得这种病。” 顾老爷子觉得自己一颗心脏跳得又快又急,颤抖着唇齿,一句话也说不出。 顾锦苏担心他会发病,只得将顾九重往外劝:“行了,哥,说得不少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让爷爷休息一会儿。” 顾九重跪在那里没动弹,然后说:“爷爷,我今天把小苏叫过来,就是准备交接的事。小苏他有能力做好这一切,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我会全心全意的帮助他,只是这些东西,我一样也不留……” 他不过是想放下来,试试将肩膀上的担子卸下来是种什么感觉。 顾九重站起身,趁顾老爷子倒下去之前,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顾锦苏追了出来:“哥,你要去哪儿啊?” “去找风小玖。” “那爷爷怎么办?” “我不在,正好让他有时间思考一下,你就多费点儿心吧。” 他坐上飞机去法国巴黎,按照衣柜图片的顺序,那里该是第一站。如果没有,他会一个接一个的找下去,哪怕找遍全世界,他也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为什么那一晚他让她等他,等来的却是失望。 顾九重离开,飞到世界各处去找一个女人,赵紫宁还是在顾锦苏那里听到的。 嘴角一扬,苦笑连连。 顾锦苏问她:“怎么,觉得我哥很可笑?” 赵紫宁摇了摇头:“不,觉得我自己很可悲。当年我转身离开,多骄傲,却仍旧充满恐惧与希冀,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去了熟悉的城市,可是等了那么多年,你哥没有找上来。反倒是风小玖,你看她多勇敢,破釜沉舟,可是你哥那么骄傲自大的一个人,竟然漫不无目的找去了。”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在眼前的地球仪上轻轻的勾画,从大西洋到太平洋,从印度洋到北冰洋……天大地大,他到哪里去找她? 顾九重这样,是打算抛弃全世界了吗? 当年陆琰没有做到的事,顾九重却做到了。 想起年少的时候,顾九重和陆琰在球场上打球,她坐在场边当观众。几乎总在要结束的时候打成平手,看似不分伯仲,可是在她看来,顾九重更胜一筹,他冷静自持,不紧不慢,往往最后几秒钟的时候远远的跳起来,投一个极漂亮的三分球,不多不少,正好比陆琰高出那一分。时常气得陆琰摇头苦笑,觉得他是故意的。 赵紫宁现在想一想,似乎是他在控制全局,为的就是最后那一分之差。为此陆琰没少请客,去超市拿零食,都由他来付帐,顾九重会靠在超市的柜台上,一边跟漂亮的收银员搭讪,一边将烟收进口袋里。到如今这一分之差,陆琰输掉的是整个天下和心爱的女人。 赵紫宁郁闷的吐气,顾九重城府极深,她早就看到的,为什么好像现在才认清楚。要像现在一样灰头土脸,这样的错误出现在她的身上很不应该。 顾锦苏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要不然请你喝酒吧,看你这样,别再抑郁的想不开。” “我真的很想不开。”赵紫宁抱着脑袋:“你哥他真是太邪恶了,盯上他的,和被他盯上的人都很痛苦。或许我该同情风小玖,要被你哥这只腹黑狼盯紧并且吞下去,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依顾九重那个性格,她真的会被他缠死……” 她站起身往外走。 顾锦苏叫她:“你去哪儿?” 赵紫宁没有回头:“想一想怎么跟我爸妈解释我被退货的事。” 她无时无刻不在自嘲,如果风小玖在a城,她会毫不犹豫的找上她,问问她:“风小玖,你有三头六臂么?” 竟然这么轻易的收了顾九重的骨头,她自己没办到,就以为任何女人都办不到的,原来她错了。 而且大错特错。 顾老夫人给赵紫宁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骂顾九重一时糊涂,可是,赵紫宁知道,顾九重他一点儿都不糊涂,只怕没哪一时比这时更清楚了。顾老夫人想请她去医院去一下,看来是想解释顾九重的反常行为。 赵紫宁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她肯为顾九重说一句好话,他和风小玖被成全的可能性极大。顾九重连家业都舍弃了,还有陆琰的死当警示,相信他们的心早已经被震撼了,根本不会无所顾忌,毕竟顾九重是他们顾家人的心头肉。反倒对他们赵家,含了丝丝的愧疚……可是,赵紫宁坏心眼的半句好话没替他说,为什么要那样便宜他,败下阵来,谁说她就甘心呢。 而是说:“阿姨,不好意思,我这会儿急着回家去,机票已经订好了,等见过我爸妈就回来了。到时候我第一时间去医院看爷爷。” 这样一说,顾老夫人果然七上八下。 “紫宁,回去跟你爸妈解释一下,过后我让九重去家里给你爸爸妈妈赔不是,这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 赵紫宁将车打到路边停下,忽然很想抽根烟。 肖方走过来的时候,钟配配还在那里愣神,手里攥着电话一动也不动。他连着唤了几声,钟配配才转过身,受到惊吓似的:“是你啊肖方,有什么事吗?” “配配姐,兴云楼五号包间的客人要见你,是个女人。” “女人?”钟配配思维迟缓的转了下,根本想不出是谁,问他:“几个人?” “就一个女的。” 钟配配收起电话:“我过去看看。” 肖方叫住她:“配配姐,风总还没有消息吗?” 钟配配摇摇头,难过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半晌:“谁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小玖真是很少任性,这回实在太让我担心了……” 肖方安慰她:“不有担心,风总做什么事情心里都有数。出去走一走,转换一下心情是好事,回来就能重新开始了。” “希望如此。”她又说:“肖方,谢谢你,这些天我心神不宁,做起事来心不在焉的,这两个场子多亏你帮我撑着。” “配配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是寻芳踪的员工,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钟配配先去见那个客人,敲响五号包间的门。 里面有人应进,声音清脆悦耳。 钟配配推门进来,一脸职业化的笑容:“女士,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女人一身打扮时髦端庄,连妆容也是,女人味十足,成熟中流露恰到好处的性感,一看就知出身良好。 她眯起眼睛打量钟配配,直接问她:“你就是钟配配?” 钟配配应她:“我就是,是这里的经理。” 女人点点头,然后告诉她:“我叫易倩,是绍仁的姐姐。”并大方的夸赞她:“你很漂亮,举止谈吐都叫人很舒服。” 得到她的赞许,钟配配并不高兴,反倒心绪沉沉,她分明看到易倩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毋庸质疑的藐视,在她的眼里她们终归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所以,连话语也暗藏了玄机,钟配配知道下一刻就要急转直下。 她立在那里,只说:“谢谢。” 易倩眼梢挑起来,开门见山:“你和绍仁不合适,从很多方面讲,都不适合在一起。而且我知道他是在逢场作戏,以前他也交过几个女朋友。我看钟经理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跟我弟弟这样的人纠缠,最后自己往往是受伤的那一个。” 钟配配肺腑中泛起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问她:“是绍仁让你来跟我说,我们不合适的吗?” 易倩“哧”地一笑:“当然不会是他,他现在只怕正在兴头上,连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这股劲头一过就好了。是我及我们家人都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所以好心的过来提醒你一下,毕竟最后因为我弟弟伤心,我们也很过意不去。”她抚了一下鬓角,更像高高在上的女皇。“那天我看你们在饭店走廊上旁若无人的拥吻,忍不住吃了一惊,就想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放得开。还纳闷是哪家的姑娘,后来得知你在这里工作。” 钟配配真如五雷轰顶,脑子里轰隆隆的响起来。她就这样被判了死刑,被他们认定为轻浮的女人。在他们看来,似乎也只有她这种夜总会中的女人做得出。 易倩不着痕迹的讽刺,已经表明了他们易家坚定的立场。就连逢场作戏,也不希望她这样的女人和易绍仁有关系。 钟配配跟她装傻:“谢谢易小姐好心的提醒我,我会小心的,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哪一时绍仁厌倦了,让我走开,我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易倩哼笑:“听说你未婚,却有一个孩子。” 钟配配脸色发白,微微颌首说:“是的,这些年我就是和我的孩子相依为命,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易倩点点头:“很好,那就和你的孩子好好的过日子吧,也不要来搅乱别人的生活。” 她离开了。 钟配配终于没了一丝力气,颓废的跌坐到沙发上。到底艰难险阻,刚刚就在面对易倩的时候,她隐约觉得在自己和易绍仁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连她都没勇气敢说自己可以跨过去。一定很难很难,而她的力气微薄,前半生就已用去大半,后来的,不知拿什么来支付。 肖方看到易倩离开了,见钟配配迟迟不出来,不放心,跑来看她。 “配配姐,你没事吧?那个人没刁难你吧?” 钟配配脸色苍白的笑了下:“没什么事。” 肖方就说:“我看你一脸疲惫,现在就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什么事,你就放心。” 钟配配真的很想回家休息一下,感激的看着他:“肖方,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撑下来。” 肖方笑而不语。 钟配配驾车回来,路上电话响了,她盯着滚动的平面,片刻失神,是易绍仁,到底接还是不接,接起来,又如何装得若无其事? 最后还是按了通话键,故作轻松的“喂”了声。 易绍仁说:“我给小风买了几个玩具,现在正在家里陪他玩,让保姆先下班了,你不用急着往回赶。” 钟配配说:“我正在往家走,再有一会儿就到了。” 没想到易绍仁会在楼下等她,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款开衫,不等她走过来,伸手一捞收紧衣服里。问她:“冷不冷?” 钟配配鼻骨发酸,只觉得窝心。 “我怎么会冷,一直在车里。你下来作什么,冻坏了吧?” 易绍仁说:“我也不冷。” 他是骗人的,钟配配攥着他的手,感觉冷透了。 推了推他:“我们上去吧。” 易绍仁倾身抱紧她。 “等一等,让我抱一会儿,一天没见你,想你了。” 钟配配将下巴抵到他的肩膀上,无声的掉下一滴眼泪。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将来不能在一起,必须跟他分开,她也不后悔了。 只要这一刻他抱着她,她能感觉他的心跳,就足够了。有的时候幸福像流星,即便转瞬即逝,仍旧让人觉得璀璨异常,是无尽的惊喜。 易绍仁感觉到她的沉默,扳着她的肩膀盯紧她:“怎么了?很累的样子。” 钟配配当话搪塞:“晚上遇到不省心的客人,发生几句口角,有些烦。” “没跟他们说你是谁的女人?在a城大都给我面子的。” 钟配配被他逗笑了,伸手拍打他。 “你少臭美了。” 易绍仁抓紧她的手:“我说真的。” 钟配配安静下来,也怕起来。如果可以,她倒想和他维系一辈子的地下情,全世界密不透风,那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会更长更久。如果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朋友了,反倒说明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了,我们上去吧。” 易绍仁还在说:“以后不要只知道笑着赔不是,你们虽然做这一行,但是有的时候客人也很刁钻。我不想你受委屈,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很多人就不会那么不开事了。” 钟配配“扑哧”笑起来。 易绍仁拿胳膊肘儿撞她:“我说正经事呢,你笑什么?” “的确有些客人很刁钻,就爱找麻烦。”瞪了他一眼:“你忘记小玖才来寻芳踪上任的时候,你是怎么难为她的了?” 易绍仁的脸一下僵了:“这件事我真的很惭愧。” 钟配配笑嘻嘻的:“放心吧,小玖大度着呢,不会放在心上。” “我是怕你放在心上。” 钟配配怔了下,侧首看他:“我也不会……你这么坦诚。” 晚上易绍仁想在这里留宿,被钟配配推着离开。 “乖乖的回家睡吧,这几天小玖找不到了,我要好好安抚小风。” 易绍仁点点头:“好吧,小老板失踪了,这事的确挺愁人的。” “顾少去找了,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眉目。” 小风早早抱着画册回房间了,客厅里没有人,易绍仁逮过她按在怀里亲了亲。 钟配配又想起易倩晚上跟她说过的话,全身僵硬得像俱尸体。 易绍仁放开她:“看来这两天你真的是累坏了,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带小风去寻芳踪接你下班。” 钟配配送他时说:“绍仁,你也不要为了找我老往寻芳踪跑,别人可能会觉得你不务正业,是我把你给带坏了。” 易绍仁哼了声:“管他们怎么说,我都快老了,还用别人带么。” 钟峻风睡觉之前让钟配配给顾九重打了一通电话,问他有没有找到风小玖。 他像一只小狗似的趴在那里,明明很焦躁,却害怕问到令他失望的答案,所以不肯跟顾九重通话。 直到钟配配说:“顾少说他想你了,你要是不跟他说,我可真就挂了。” 钟峻风这才接过电话。低低的“喂”了一声。 “听说你已经到巴黎了,有没有小玖的消息?” 顾九重很委婉的说:“暂时还没有,不过你放心,我一定能够找到她。她说过要游遍全世界的……”虽然他没有听过,但是风小玖一定跟陆琰说过,或许那是她曾经的一个愿望,和陆琰一起环游世界。并早在那时就将她喜欢的景点通通罗列出来……虽然后来注定搁浅,可是,陆琰还是早在那时就记下来了。 钟峻风嘟囔:“小玖太不够意思了,就算她心烦不想见到你们,怎么能不带着我呢。我也很想环游世界呢。” 顾九重就哄他:“将来我带你环游世界怎么样?从现在开始,你就做路线图。在我小玖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先把你喜欢的地方写下来,等我回去一起讨论一下,等到一有时间,我就带你看遍千山万水。” 钟峻风被哄得很开心,这一晚早早睡下了。 可顾九重的找寻并不顺利。 巴黎的卢浮宫他看遍了,可是没有风小玖的影子。连带周围的酒店,他每一家都问过,依旧没有。 他觉得自己在数着时间过日子,分分秒秒都很难熬,这世上有两种事情最难做,一件是等待,另一件是找寻。 然顾九重就在找寻中等待着风小玖,希望某一个瞬间她奇迹般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将一辈子再不放开她。 接下来的日子他辗转各地,卡尼岛,希腊卫城,吴哥窿……她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一下子蒸发掉了,无论他去到哪里,都找不到她。 顾九重终于知道丢失她是种什么滋味了,原来不是骨头硬,忍一忍就能过去的。有的时候一觉醒来,坐在床上心里一阵阵的泛空,如同被掏去了什么,有失落,有痛触,深切的疼意也是摸不着看不到的,想要安抚自己都无从做起。他甚至想,会不会找不到了?陆琰会不会后悔扔下她……无声的喟叹,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这些天神精绷得太紧了,不怪赵紫宁说他疯了。 可仍是后知后觉的恐惧起来,如果不是陆琰用生命撕心裂肺的唤醒他去挽留,顾九重想,一生的悲剧可能就这样铸成了,明副其实的不欢而散。从此爱的人是路人,天长日久在心里磨砺出一个影子,到死都挥散不去。那种分裂的痛触难怪会将一个人活生生的折磨死,陆琰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不认为自己会比他强悍到哪儿去。 虽然一直无果,却并没有因此气馁,倦怠这种寻找。相反,越是找不到,越想拼尽全力的找下去,一个人终激发了他的一种斗志。 顾九重来到瓦宾法鲁岛时,也觉得时光是静止的,他风尘仆仆跑遍全世界,兜兜转转来到这里,看到海滩上阳光灿烂,仿佛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如果风小玖在这里,被清澈的海水包围,感受它浓烈却并不燥热的阳光,或许就会慢慢的好起来。这一路他见过太多的繁华与沧桑,哪怕是佛教圣地,只怕都没让她的心思宁静下来,否则她不会一直奔走,不在任何一处停留。 他看到图片背面飞扬的字迹,是际琰留下的。 他说他幻想有一朝日能像远帆一样和她一起徜徉,像她说过的那样。 陆琰一定在某个思绪清析的时候想起来,想起她每一个小小心愿,他都不曾亲口给她回应。 可这些,都是风小玖想做的事情。 顾九重在此停留了两日,将整个岛屿找遍了,回住处的时候收拾行李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攥着那些图片感觉无措,如果最后一站走完了,还找不到她该怎么办? 夜晚出去散步的时候,看到她赤脚站在沙滩上,任海水一波一波洗涤自己的一双脚,而她眼底空茫的望着整片海域,有一刹那顾九重疑似自己眼错,所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她。其实这样的场景他并不觉得陌生。几次仿佛在人群中看到她,他疯了一样奔跑,拔开厚重的人群发现那不是她,真的不是她……小的时候学《从百草原到三味书屋》里面提到美女练蛇,能听到声音可是不是真的。他入魔了,总能看到她,可那也不是真的。 顾九重长久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这样的风小玖是很美的,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从来不见她染过乱七八糟的颜色。这会儿穿了一件灰色t恤和墨绿长裙,裙子没到脚踝,海浪打上来的时候,将她的裙摆一次一次下拉出弧度,墨绿的颜色,像海藻一样。而海风吹起她的头发,将消瘦的小脸掩埋掉了,越发看不清这个人,只是顾九重知道,她就是风小玖。 她像薄薄的一张纸片,仿佛海风一吹她就飘摇入海了。至于会飞去哪里,谁也预料不到。顾九重桃花眸子淡淡的眯起来,恐慌不已,于是渐渐的向她靠近。 他在同一个幻像说话。 “看到了什么?” 风小玖睁大眼睛看着他,感觉不可思议。 顾九重侧首看她:“你在哪里呢?我要将全世界都找遍了,难道是我想错了?你去环游世界,而是跑到哪个角落躲起来了?” 风小玖仍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熟悉的人,更没想到顾九重会四处找她……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睛,才想起伸手触碰她。摸到脸颊张大眼睛,不可思议。竟真的是她……下一秒已经将她紧紧带到怀里,顾九重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就要没办法呼吸了。可是手臂一再再收紧,失而复得,弥足珍贵,哪怕就这样窒息而亡,对自己也算有个交代了。 风小玖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可是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根本推不动他。 靠在他的身上,闻到熟悉的气息,方觉出全身力气尽失。这些日子她是怎么走过来的?昏昏噩噩,看再多的风景也是惘然,发现一个人无论多努力,都没办法做两个人的事。她一直想周游世界的,很久很久以前,想让陆琰带她踏遍万水千山……如今终于有机会跑出来,发现到底只是理想与现实相违背的残缺不足,想象中大声的欢笑,看到美景那种肆意与满足一时片刻都没有过。甚至许多个瞬间,景色匆匆从眼前略过,她并不知道自己看的什么。有的只是一种流泪的冲动,撕心裂肺。 时间过去了,连最初的期许都成了一种古难全的东西。她只是想努力的做完一些事情,让那些斑驳的时光少一些遗憾。 走到这里,最深的感触只是累,不知道怎么走回去了,茫然的不知所措,像迷了路的孩子,越着急得想哭,就越辨不清方向。她急迫得喉咙干涩,只有类似呜咽的哭音。 而顾九重出现了,熟悉的脸,熟悉的气息,轻轻的朝她伸出来手,其实不肖只言片语,她就已经热泪盈眶,感动不已。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没人找到她,她一定回不去了,最后一定会在迷途之中客死他乡。 她想伸出手来抱紧他,试了几次用不上力气,最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不是恶梦淋漓的黑夜,醒来的时候是在他的怀里,开着两盏床头灯,朦胧的橘黄色。她动一动,他就立刻惊醒了。 撑起身子,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风小玖愣愣的看着他。 顾九重抬手抚上她的一侧脸颊,轻轻摩挲。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怪我来晚了?”他凑近一些,贴得她很近很近:“我找来了,就再也不走了。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周游世界,更不要跟其他人周游世界,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小玖还是软弱而无力,被他捧在掌心里,踏实的不可思议。吸了吸鼻子,轻轻说:“我害怕。” 顾九重心头一紧,紧紧的抱住她。 “不要害怕,我在这里。有我在……是我不好,到现在才将你找回来。以后我哪儿也不去,永远陪着你。” 风小玖轻轻的啜泣,整张脸贴在他的心口上,他的心跳强壮而有力。 跟任何一个夜晚都不一样,她在恶梦中惊醒,仿佛还能看到陆琰跌下来的样子。他一定不想她看到的,可她挣扎着,还是看到了。他躺在一面血泊里,鲜红的血液自他的身体里蔓延出来,白衬衣被染透了,像血红的朝阳,或是点点红梅。他该十分痛苦的吧?那样一个一举一动万人敬仰的男人,最后一手缔造的神话即将坍塌,得了几乎不能治愈的精神疾病……可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细微而浅薄的弧度,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不会发现。她只觉得熟悉,像极了那一年的初见,他眉目那样肃整,连微笑一下都不肯。可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她还是眼尖的捕捉到了这样一个嘴角上扬的弧度,不是讽刺,只是欣然。就是这个微笑的弧度,成就了她后来所有的没脸没皮,她觉得他一定会喜欢上她的,至少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讨厌,否则他不会背过身的时候隐隐的微笑。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大声的吼着:“陆琰哥哥,我喜欢你。”会怎样?他爱上江桐,或者别的女人,压根不会关注到她,是不是他们的命运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就是那个微笑,微不可寻,却将他们的宿命捆牢了。 那一天在医院陆琰还同她说了什么? 他说:“小玖,或许你没想象中的那么喜欢我,只是迷恋。你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我的心湖里。把我的整个世界都搅乱了,可是,不等我平静下来,正波澜不已的时候,你已经沉了底,无辜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做过。” 哪里是她无法确定,分明是他幻得幻失。在这场爱的角逐里,或许他才是真正溃败的一方。 风小玖所谓的企及,不过当年他没有说一个爱字。可是,爱不爱一个人,不是说出来才作数。至少她走出来了,并且爱上了另外一个人,而他却沉沦其中,至死方休。果然,到死没能停下来。 陆琰安详的眉目,绽放在血泊中,枕在她的心坎上。 总该永远记得了吧? 顾九重感觉出她抖得厉害,或许这些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他的心皱成一团,别说多心疼她。将手臂触到她的嘴边:“小玖,觉得害怕就咬着我。” 她有这样的习惯,慢慢的可以镇定下来。 风小玖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不肯。 顾九重低下头亲吻她,吻她脸上的泪水,吻她的眼角眉心,吻她的唇齿…… 再烙上印记,从此以后就是他顾九重的女人了,谁都夺不去。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完完整整属于她的。 风小玖急急的喘息,急急的啜泣,身体微微的打着颤。被他拥紧之后,一点点暖了起来。只是他不敢用力,她已然变得这么瘦,仿佛稍一用力,腰身就要折断了。 她还是哭得厉害,咬着唇,声音嗡嗡的响,之前身子僵硬的缘故,他占住她的时候,听到她的哭声变大,大概是很疼,他停下来,等着她慢慢适应。 轻轻的哄着她。 他从来没对哪个人这样耐心过,觉得拿全世界换取她的开心都不为过。 这或许就是陆琰说过的心甘情愿。 钟配配接到顾九重的电话,说风小玖找到了,整个人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回对小风总算有个交代了,不用再拿谎言安抚他。其实说了,他也不见得就会信,小家伙鬼得很。 “顾少,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你跑出去这么多天,终于找到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顾九重说:“小玖状态还不是很好,我打算迟两天再带她回去。” “那好,什么时候回来不要紧,只要找到了,我的心就放下了。” 钟配配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钟峻风。 钟峻风跳起来,执意要跟风小玖通话。 钟配配一脸为难:“我看算了,等一等再打电话吧,顾少的电话我才挂断,再找他,会不会很麻烦?” “那有什么麻烦的,就让他把电话给小玖,我又不占用他的时间。”他严肃起来:“还是说小玖妈妈根本就没找到,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钟配配直翻白眼。 “你怎么那么多疑啊,真是拿你没办法。”只得再给顾九重打过去,钟配配一脸抱歉:“顾少,不好意思,麻烦你把电话给小玖送过去,小风想跟她通话,他不相信你将人找到了。” 顾九重忍俊不禁,他说:“把电话给小风吧,我叫她。”风小玖在他的怀里睡得很沉,昨晚睡得太晚了,早上怎么也醒不来。顾九重叫了她两声:“小玖,小风的电话,你跟他说两句……”然后他把电话贴到风小玖的耳朵上。 风小玖还没有睡醒,听到是钟峻风要跟她通话,就迷迷糊糊叫了一声:“小风啊……我是小玖妈妈……” 钟峻风握着电话不出声。 钟配配提醒他:“怎么不说话?还没将小玖妈妈找来么?”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为什么小玖妈妈在睡觉,顾九重却可以这么方便的叫到她?他冷着一张脸骂风小玖:“你是猪么。”骂完风小玖又说:“我要跟他说话。” 顾九重放了共放,听到钟峻风要找他,拿起电话。 “听到小玖妈妈的声音了吧,这回该信我了吧。” 钟峻风质问他:“为什么小玖妈妈会跟你睡在一起?” 英明睿智如顾九重,还是被一个孩子问得愣神。俊眉蹙了下,微微抿紧唇解释:“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找到小玖妈妈,她身体不舒服,突然晕倒了,我一直在照顾她。” 钟峻风哼了声,他是不太相信男人说的话。 “你确定自己没有欺负她?” 顾九重抑制不住的苦笑出声,说没有欺负她,那真是太违心了,事实上昨晚他欺负了她很长时间。可是小孩子,还是要哄着:“我怎么会欺负她,你想多了。” 钟峻风只说:“希望我想多了。” 接着他就挂断了。 钟配配哇哇叫:“人家顾少多不容易才帮我们将小玖妈妈找到,你怎么这个态度,一点儿都不礼貌啊。” 钟峻风叹气:“你们女人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太容易轻信人了。我看他就像大尾巴狼,分明对小玖妈妈不怀好意。” 钟配配从他手里夺过电话。 “要是知道你这个态度,就不让你跟顾少通话了。以后想都别想,我再也不帮你了。” (072)他想要个孩子 等顾九重挂了电话,风小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有惊叫着跳起来,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什么也没穿了。悄悄的拉紧被子盖到脸上,缩在被子里静静的想,是怎么睡到一块去的?好像是昨天晚上,她哭得厉害,顾九重轻言轻语的哄她……她轻咬着唇齿不放松,回想的过程一阵一阵的吸气。 身后顾九重已经覆上来抱住她,大半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 邪气的笑着:“你那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是想到什么事情了?” 风小玖倒吸一口冷气。 脸上的被子被他拉了下来,他似笑非笑的脸颜凑近来,离得那样近,呼出的气息喷薄到她的脸上,有沐浴露和剃须膏的味道,而他的修指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来。 嗓音低低的:“你躲什么?嗯?” 或许是紧张,风小玖表情严肃,一点儿娇羞或者其他的表情都没有。事实上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让她觉得很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收场。而她心力交瘁,光是想一想,就一阵的头晕目眩。她现在真的无力解决任何的麻烦,可是,还有比这更麻烦的事么? “你怎么能让小风知道我们在一起,他那么聪明,一下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直说,婉转还是绕到这个话题上。 顾九重的确要给她一个解释,在她看来,他是要订婚的人了,还发生这各关系简直荒唐至极。 他猝不及防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缓缓说:“直接跟小风说就好了,就说我爱你,我们要在一起,正因为他聪明,该能懂得。” 风小玖瞳孔张大一点儿,脱口而出:“你疯了。” 她想逃,顾九重并不允许,紧紧揽着她的腰,被子中将她整个人箍进怀里,贴紧在他的胸膛上。 “我就是疯了,你一失踪我就疯了,疯了一样的全世界找你。我知道你惧怕什么,所以我扔下所有净身出户了,如果连你都不肯跟着我,那我真是一无所有了。” 风小玖眼眶发酸,并不相信他。 “你不是已经订婚了,还来骗我有什么意思。早晚都要东窗事发……” 他连忙说:“订婚取消了,我也跟赵紫宁说得再清楚不过,我爱的人是你,打什么时候爱上的我也说不准。其实那一晚让你等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的。那天我离开,就打定了注意要跟紫宁的父母当面赔个不是说取消订婚的事。只是那天我一说起来,爷爷就发病了,险些抢救不过来。在医院折腾到半夜,才终于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坚持已见,那个样子真的让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总要替我的父母照顾他……” 喉结微微的动了下,声音放得很轻:“这些年每当别人提起我的父母,我总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其实那种感觉真的跟伤口上撒盐一样难耐。我爸妈的死,压在我的心口上,说不出多愧疚多懊恼,总觉得是我一手要了他们的命。所以,这些年我总怀着赎罪的心态面对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有我推卸不了的责任。爷爷,奶奶,小苏,家族企业,这所有的一切让我没办法思考自己的事,哪怕不幸福。我是觉得自己再没有幸福的权利的。那一晚爷爷拉着我的手,我觉是全世界都在我眼前崩塌了,心灰意冷……” 从来没有那样无望过,他在医院的楼道里失声痛苦,那样子就像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只能用哭泣宣泄。他知道以后的生活只能如此了,不会再有他爱的人……顾九重已经快要记不得什么时候那样痛哭流涕过,还是父母去世的时候,葬礼结束当天快速走回房间他倚到门板上,一点点滑坐到地板上,再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和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眼泪却婆娑如雨下。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声音哑的厉害:“那一晚你打开门,看到你还在等我,真比杀了我还要难受。我就在想,如果我跟你说,我来是想跟你在一起的,你是不是会欢喜的跳到我的怀里来。可是,我却说了伤人的话,你当时的神色让我只想逃。我怕稍迟一点儿,我可能就再也伪装不下去了。”他笑一笑:“现在好了,顾家的东西我一样也不要,连带我这么多年的心血,通通留在顾家,我就要你,总可以的吧。” 风小玖紧紧吸着鼻子,还是没能抑制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你又没有多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顾九重就骂她傻:“谁说我没有多喜欢你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对赵紫宁的也不是。正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多喜欢你,却拼命想企及你,想无时无刻跟你靠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爱你呢。”他紧紧的抱着她:“我就想你做我的老婆,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风小玖不知道自己要作何感想,在她下意识做着准备的时候,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现实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她没有那样的命。她就一边嘲弄自己一边认了命。没想到他竟然说爱她,她觉得自己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了。只觉得累,懒得再想这些事情。 看了他一会儿说:“可是,我不确定自己爱你,是否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他说:“不要紧,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只要我确定自己是想要你的,你可以等自己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他眉舒目展的笑着:“不过要每天多喜欢我一点点,这样或许不用多久,你就会爱上我。等你爱上我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风小玖从他怀里退出来,背过身去不看他。 其实她有些心灰意冷,在陆琰死之前,或许不用多难可以爱上一个人。但是,到了现在她的心还是瑟瑟发抖的,不知道爱上一个人的险恶后果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否面对或者承受。 顾九重望着她光滑的一面背,瘦得骨头凸显,他才将手触上去,她就微微的一阵退缩。 他怔在那里,想起昨晚她说自己很害怕……还是执意的抱紧她:“有我面对就好了,不会再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发生,你只要呆在我的身后就好。” 风小玖半侧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静静的被泪水打湿。 这些天她在这里行走,感受灿烂的阳光,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钓鱼,最后总是两手空空的回来。她将钓上来的每一条鱼放进海里,重复的做着一个放生的动作。看着那些鱼活灵活现的生物沉入水中,就想着,或许自己也会像它们一样慢慢的复活。 放生是一件多好的事,对别人也对自己。她希望陆琰在黄泉路上慢慢行,喝了忘川水,过了奈何桥,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她了。 顾老夫人一直担心顾老爷子的身体,索性这些天状态平稳,他们说话做事小心翼翼,没有出现任何突发状况。 怕他情绪激动,许多天了,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到顾九重。他还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说走就走,很多天都不见回来。顾老夫人私下里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给爷爷认个错,顾老爷子也不会真怪他。 可是,顾九重不肯。他这回是铁了心的想要我行我素。他说:“奶奶,让小苏好好照顾爷爷,等我回去了,就去看他。至于顾家的东西,我真的一样也不要,奶奶,我就任性这一回,你成全我。” 顾老夫人唏嘘不已:“你这傻孩子,就算你想娶那个女人,没必要撇下一切。来你爷爷跟前认个错,跟他好好说一说,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是说不通的,我们做什么事还不都是为你着想。” “还是算了,我说了他也不见得肯听,再把他气出个好歹。” 他不是没在顾老爷子面前剧烈的反抗过,可是结果呢?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身体不堪负荷而不去理会。再让他违背初衷么?那样风小玖真的会走掉了。就因为他之前的一时妥协,她到现在还在排斥他,顾九重再不想冒那样的风险。 顾老夫人只是担心他:“但这样也不是办法,你了解你爷爷的脾气,他真的有可能一分钱都不给你,到时候你怎么生活?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强,听奶奶的话快点儿回来吧。” 每当这个时候,顾九重总是让她保重就挂断了。 顾老夫人为此惆怅的不得了,想在顾老爷子面前说几句好话,又怕他正在气头上,刺激到他。 这一天看到顾老爷子精神不错,带他到楼下散步。 才试探着说起来:“小苏这些天忙的很少有时间来医院看你,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做事不如九重游刃有余,将这些事都交给他打理,太难为孩子了,会让他感觉很吃力。何况这些年都是九重在照顾他,小苏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顾老爷子怎会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他也知道顾家之所以能到今天,多亏了顾九重,这些年他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手段自然老辣,是顾锦苏没办法比的。 但是,正因为顾九重小小年纪为顾家牺牲了这么多,才要为他的将来着想。 却也了解顾九重的脾气,冷哼一声:“别想给你的孙子求情,既然顾家的东西他不稀罕要,那就要他清身出户。看看顾家离了他会不会倒下,也看看他娶了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真是胡闹。竟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你也不要动不动就跟他发脾气,搞得孩子都没法子跟你商量了。虽然那个女人的生活背景有些乱,但我想小九看上的,应该没有问题,他又不是傻子,会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喜欢。再说,这些年他一个人支撑整个顾家也实在很辛苦,不要处处都牵制他,这种人生大事既然他有主张,就随他好了。” 她真是担心逼到最后,要像陆琰那样一去回不了头。顾老夫人每次一想到这里,就心脏跳个不停。 顾老爷子沉吟,半晌:“除了这件事情,其他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干涉过他?只怕他被那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分得清什么好坏。我们顾家不可能娶那样的女人当媳妇。” “可是,你就真的舍得让他这么走出去?我们顾家除了这两个孩子,还有什么知近的人?” 顾老爷子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可是,也不想就这么放纵他。 板起脸来:“既然条件是他提出来的,除了那个女人什么都不要,那就让他离开。公司一天两天没有他不会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几天。” “如果他一直不回头呢?”顾老夫人担心的不得了,叹口气说:“九重的脾气跟你就七八分像,你年轻的时候做事比他还倔强,这会儿轮到他了,你就受不了了?我告诉你,他真有可能不回来,到时候你死了,连个送钟的人都没有,我看你后不后悔。” 顾老爷子过后不会不思虑顾老夫人的话。 他们这样一把年纪,满打满算能活几天。顾九重真若抗争起来不妥协,他一定拿他没有办法。就算拿自己的身体威胁他,可是,给后辈们心里烙下遗憾,让他生活在愧疚中又有什么好? 最后终于肯松一下口,让顾老夫人给顾九重打电话,带风小玖过来看一趟。 顾老夫人喜滋滋的给顾九重打电话,告诉他顾老爷子如今这样终于开窍了。 就说:“你带小玖回来让我们见见,总躲起来也不是办法。” 顾九重终于松了口气。 “奶奶,你放心吧,这两天我就带小玖回去。” 风小玖精神状况比之前好了一点儿,可是仍旧不怎么吃东西,她这个厌食症得上了,不是说好就好。 顾九重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她就瘦没了,所以一直在外面不是办法,还要回去继续的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正好接了这么一通电话,跑过来跟她商量。 “我爷爷同意让我带你回去,我们明天回国好不好?” 风小玖怔忡的看着他,须臾,转首看向别处,只说:“他们不会喜欢我。” 豪门都不喜欢风尘中的女子,这是一定的。他们本身就会拿有色眼镜看人,而她自认不是出色突出的女人,何必自寻其辱。 当初被陆家扫地出门的滋味真是不好受,不堪的回忆不想没完没了的重放。 顾九重试图说动她:“只要我爱你,认准了你,他们就没道理不喜欢。而且我爷爷让我将你带回去,就是想给我一次机会。你放心,所有的问题都由我来处理,没人能将你怎么样。” 他将她的脸扳过来。 这些天她就是这样,对他不冷不热的。顾九重不跟她计较,想着女孩子脸皮薄,他们之前睡在一起,让她多少有些排斥他。可是,时间过去,他总要慢慢反醒。发现不是那个样子的,之前风小玖曾对他试着将心门打开过,或许就在她等他的那天晚上。可是,是他错失良机,她又将心门重重关死了。如今中间多了陆琰的死,她一定很厌倦感情的事。 风小玖的切身感觉就是心累,勇气尽失。 她盯着顾九重的一双眼睛,平静说:“如果不是你找来这里,我想我肯定回不去了。所以,你能把我带回去,我很感激你。” 可是,爱么?这些天她想过了,一天一天积攒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对她不实用,她真的没有力气再爱谁了。但凡有点儿力气,她早就试着回去了,何必像缕幽魂一样游荡。 所以,很多事情还是说清楚一点儿好。 “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做这种无谓的抗争,你之前的排斥与抗拒是对的。我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在一起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做人何必要这么辛苦,更没道理这么自私。你和赵紫宁真的很般配,站在一起就觉得你们是天生一对。而你的家人更加没有错,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找个身家干净的人呢。如果我有家人,他们也一定会对我的另一半斟酌不停,这才是人之常情。” 顾九重桃花眸子冷冷的眯起来,他没想到风小玖思考这么多天,出口竟是这样伤人的论调。 突然攥紧她的手腕:“你的意思是,随便我和哪个女人订婚,反正你都不会跟我是不是?”他的手指微微用力,眼睛里是骇人的阴霾。 风小玖的心里一阵抽疼。试图抽出手,动了两下无果,泪光盈然的笑着:“是啊,你让我想一想的,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如果他给她空间,给她时间,愿意拿灵魂跟她交换一点儿爱意,而这样她都不愿意的话,那么,他只有禁锢她的灵魂,让她哪儿都去不了,何况是离开。 顾九重动起怒来是很可怕的,眼皮冷冷的抬起来:“你休想,谁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谁又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能生活在一起?陆琰死了,你的心就跟着死了么?如果你的心给不了我,那我索性不要,就算你是只木偶,我也要将你留在身边。” 他俯身亲吻她。 却被风小玖重重的咬了一下,嘴唇裂开了,血珠子滚下来。她就喜欢咬人,他是知道的。伸出舌头邪魅的舔了一下唇角,有血液和她的味道。他深邃的笑着:“你喜欢血腥的味道?那好,我的血液一辈子供你吸。”他伸手出来送到她面前:“还要不要?” 之前还是好好的,几天过去也算和睦。在这里让人的心绪平和,出海,晒太阳,去看生动的海底世界……即便一句话也不说,一天的时光也会很容易的被消磨掉。其实风小玖是有些感激他的,如果不是他在身边,让她知道每一步都可放心的走,每一个角落都能随意的去,迷失方向不要紧,没有力气也不怕,他会将她带回去。她不用担心可能最后一刻没了力气,连爬都爬不回。 以为就这样到旅行结束,没想到有些话题竟然不能说。 风小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盯着他的眉眼一眨不眨,像个偏执的疯子。而他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平静的舒展着,血液却沿着手臂的肌理一滴一滴蜿蜒到地板上。 她再一次咬了他。 他熟知她的戏码,却不欲闪躲。 最后她唇齿发麻,噬人血肉也不是多好的事,脑子一旦略微清醒,就认清这是要遭天谴的事。而她唇齿略一松动,他就疯狂的打击报复她。扳过她的脸猛烈的亲吻她,那样急切深沉,仿佛要将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这一次他也实在不温柔,狂风暴雨一般卷蚀了她。终于抵挡不住情绪的狂潮,近乎粗暴的要了她。 风小玖被他按到床上的时候还一直哭,整个过程都没有安静下来,最后哭累了,他也释放完毕,将她揽到怀里,而她像小孩子一样一下一下的抽搐。 这个时候顾九重彻底难过起来,还有一丝丝的懊悔,只怕这样会激起她不好的回忆。抱着她一下一下的帮她顺气,最后亲一亲她的发顶:“小玖,对不起,是我做了混帐事。” 可是,如果他们能有一个孩子,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了,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她却不允许他碰触她。 (073)那个人是他 其实他也有畏惧的事情,就是他死心塌地认准她了,她却不跟他。 而且马上就要回去了,如果她的心里不肯有他,又对陆琰念念不忘,会不会就去找他?如果一辈子都在这个岛上度过,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陪着她,对她好,哪怕一整天的时间不说一句话,也不看他一眼,都没有关系。不想他碰触,他也可什么都不做。他只是嚷着不在意,可是,她若真将心放在陆琰的身上,他等同是击溃他。顾九重内心的惶恐她不会知道,这样想来,真是遭到报应了。 回去的路上,可想而知的不愉快。 风小玖当时缓过神来,一定会赏他一个巴掌,在她看来,他等同于强暴了她。 顾九重手臂一直抽筋,本来就理亏,的确是他用强了,不论她后来有什么反应,总归两个人都是很憋屈的做完这件事。事后也不能像一般男女那样温存小意,以她的一巴掌收场。 风小玖的衣服都被他撕破了,扔得可处都是,她一把揪起床单裹到身上去了浴室,把身上刷下一层皮来。顾九重的担忧没有错,她的确想起了过往不好的事情,辛酸的冒着水汽,对命运实在没了叹息的力气。 一直到回国,都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 事情辗转着到了一个绝境上,似乎比之前还要糟糕。 顾九重烦躁的揉着眉心。 钟配配和钟峻风一起过来接机,远远看到风小玖就跑了过来。风小玖被钟配配一把抱住:“你还知道回来?真是不知道让人省心,想让我们担心死是不是?” 风小玖伸手拍拍她的背:“别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是我不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转首看钟峻风,见他一脸憋屈的站在那里,那种小孩子的倔强又来了,明明想靠上来,却又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仿佛风小玖行动之前,他绝不会先低头。 钟配配想起来后,放开她,一把拉过钟峻风 “你不是天天吵着想小玖妈妈了,饭都不好好吃,现在她回来了,干嘛不拥抱也不吭声?” 钟峻风小脸憋得通红,就是强忍着。 “她都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她。” 谁说风小玖不想他了?被他这么一说,已经噼里啪啦的开始掉眼泪。过来抱住他:“谁说我不想你,我都想死你了。” 钟峻风眼睛里的水汽终于冒了出来。 还是攥紧小拳头,拼命的忍。这个样子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又好像天生这个模样。 “既然想我,还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你去周游世界了,却不带上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有良心的妈妈,以前我真是白疼你了……” 风小玖一回来就被钟峻风好一番念叨。这回钟配配也不帮她,泪眼婆娑的说:“你就是活该,难怪小风说你。” 顾九重的司机也过来了,站在一旁等着。 钟配配过来跟顾九重道谢:“顾少,真是谢谢你,这一趟辛苦你了。” 顾九重只说:“应该的。”若有所思的看了风小玖一眼,她还是之前的表情。拥着钟峻风站在那里,等钟配配跟他说完话就马上离开的架势,瞧样子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便过去抱起钟峻风,手掌刻意按在她的手上,被她快速抽出。他无声苦笑,已经把钟峻风抱起来。 “那你有没有想我?” 钟峻风点点头:“有点儿。”又问他:“小玖怎么变得这么瘦?” 顾九重意有所指:“她不好好吃东西,要不然你担心是我吃了她的肉?” 风小玖已经不耐烦。 叫上钟峻风:“小风,我们回去吧,小玖妈妈累了。” 顾九重还是一伸手拉住她:“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去找你。” 回去的路上钟配配开车。回头看了风小玖一眼,问她:“和顾少怎么了?怎么那么冷淡。” “没事情,这几天一直休息不好,觉得很累,不想说话。” “那你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接着又对钟峻风说:“让小玖妈妈休息,你别吵她。” 风小玖这一离开,时间不长不短,a城却发生许多变化。 顾锦苏成功收购威业集团,可谓力挽狂澜,在业界中怎么都算创造了神话。一时引发媒体和业界的关注,众口一词说顾家代代出枭雄。之前是顾九重,现在又来了一个顾锦苏,想跟顾家攀关系的人一下多了起来。 不过在顾锦苏看来,收购成功跟第三方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张董不仅在资金上提供援助,后期的运作更是没少出力。 所以举行了大型的庆功宴,业界权贵一定纷纷跑去捧场。 而陆家却一下坍塌下来,事实证明,陆明哲真是老了,远不能像陆琰那样运筹帷幄。如今陆琰走了,陆家也只有陨落这一条路可以走。 陆明哲病倒了,几天来不吃不喝。 周容锦每天陪在身边照顾,妆都懒得化。以前她从不会在这上面懒散,除了睡觉的时间,任何时候都讲究体面。现在也没了那份心思。 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就剩心底那些恨了。在周容锦看来,陆家之所以有今天,都是风小玖一手造成的。如果陆琰不得那种病,威业集团劫难当头的时候就不会束手无策。而陆琰的死,她同样认定风小玖是罪魁祸首。她不是痛恨陆家么,就那样报复陆琰,当时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导致陆琰跳楼自杀。她怎么可能不憎恶怨恨她? 打定心思不会这么白白的便宜她。 当晚钟配配要跟易绍仁一起去参加顾锦苏公司举办的酒会。一开始易绍仁跟她说起来的时候,还不知道风小玖这天返回来。所以犹豫着不想去了。 风小玖劝她:“既然跟易少约定好了,为什么不去。我和小风在家,你快化妆换衣服吧。” 钟配配还是不放心:“你们两个在家可以吧?要不晚饭你们出去吃,反正不能不吃东西。” 风小玖知道她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抬起手臂给她看。 “看到了么,都是肌肉,有什么好担心的。” 钟配配轻轻的打了她一下:“你得了,你都快成排骨了。” 风小玖只得承认:“好吧,我是瘦了点儿。所以,今晚你一走,我和小风吃好的。” 这样钟配配才放心出门。 易绍仁听说风小玖回来了,刻意上来看她。见了面就啧啧叹:“怎么能瘦成这样,小老板,咱这身板没必要这么减吧?” 风小玖撑起笑:“现在不是流行骨感美。” 易绍仁哄人的本事了得:“以前就很美,现在更美了。” 风小玖指着他:“睁着眼说瞎话。”转首看向钟配配:“快把你的白马牵走,蚂蚁都要爬上来了。” 钟配配拉着易绍仁走人:“行了,别再油腔滑调了,小玖可不吃这一套。” 房门关上,客厅内安静下来。风小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很累,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很辛苦,回来了,仍旧如此。面对熟悉的人不能面无表情,更不能扒开所有的难过与阴霾肆无忌惮的晾晒,这些都是关心自己的人。正因为如此,才要小心翼翼的收敛。 这一刻倦的一句都不想说,只怕再多做一个表情,全身的骨头就要坍塌散架了。 钟峻风很懂事,出来看到她呆滞的躺在沙发上,竟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去叫她,就任她静静的躺在那里。 直到门铃响起来。 风小玖蓦然回过神来,看到钟峻风去开门,呼一了声:“天呢,现在几点了,我竟然忘记给你做饭吃。” 钟峻风回头安慰了她一句:“没事,我不饿,正好不想吃东西。” 他将门打开,顾九重提着饭出现在门口。 “小风,没吃东西吧?” 也不知他带的什么,钟峻风站在这里就能隐隐的闻到饭香,忍不住直流口水。拼命的点头:“是还没吃呢。” 顾九重提着饭进来。 告诉他:“去餐厅里吃,别吃的满处都是。” 风小玖见他进来,就打算起身回房间。 顾九重叫她:“你不吃东西?” 风小玖真是困得厉害,越发懒得说话,没回他的话,已经去卧室了。 钟峻风拎着晚餐站在那里,盯紧顾九重:“你不是说你没欺负她,为什么她连看你都懒得看?”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快点儿去吃饭,一会凉了。” 然后他跟进了卧室。 单膝跪到床上,撑着身子看她。 “就那么不想搭理我?嗯?小风看着呢,你也不给我留一点儿面子?”说着,已经躺到她身边抱住她。“还生我气么?不打算原谅我了是不是?一时冲动是我不对,要不你再打我两巴掌。” 风小玖拼命的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他不放手,赖皮赖脸的钩着唇角。风小玖总不能大喊大叫,只得攥紧拳头捶打他。 顾九重就任她一下一下敲在胸口上,其实氛围很糟糕,一直都是这么僵持不下的。可是,这样闹脾气的时候又感觉窝心,觉得两人是不同了。他这么没脸没皮的惹她生气,再任她打骂,加上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有隐隐说不清的暧昧。 发生这种事后,反倒给了他一个缠上来的理由。之前还都是客客气气的,以前上过床最多的也就是尴尬,可是,这一次性质似乎真的是改变了。 风小玖难过,委屈的直想掉眼泪。 如果他躲远了,事态或许会这样发展下去。她的怨恨顺理成章,毕竟他做出那样的事,识相的退避三舍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他反倒无止境的缠上她。从态度,到说话的语气都明显是在哄她,那个样子,真像正牌男友或者老公会做的事。 其实一个女人被爱着的男人碰了,往往才会觉得委屈。所以,无论她怎么怨怼,顾九重都觉得是应该的。 他任打任罚,亲近的靠着她。 分明知道有钟峻风在,她不会喴也不会闹,正好他就厚着脸皮当看不出她的决绝。先是攥紧她的手腕,接着硬性拽到怀里,按在胸口上。 “就那么气么?我是粗鲁了一点儿,可是,谁让你思考来思考去,就给了我那么一个答案。如果你不把心给我,你说我要你的人还有什么用?” 风小玖抽搐的厉害。 他没有放开,而是抬起她的脸:“你很委屈对不对?为什么这么委屈?以前又不是没睡过,就因为我用了强……到底为什么?” 风小玖抬眸盯紧他,眼风笔直像箭一样。 顾九重觉得她就该是这个表情,看着他的时候仿佛万箭穿心。他猜,风小玖一定恨了他一把年头,即便她并不知道那个夺了她初次的男人就是他。 那天他真的是喝多了。 听到有人唤:“小玖……”叫的一定不会是他,可他还是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了醉态可掬的她……后来想一想,觉得她可真是傻,去那种地方工作竟然用真名字。 她是真的没有经验,听老板说她第一天到那里上班。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她已经摇摇晃晃走了过来。经过他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被他顺手扶起来,而她抓着他的衣服袖子便不再撒手。真是喝多了,抬起头来,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冲他笑,傻里傻气的说:“你可真是个好人。”他失笑,从来没人夸他是个好人。没见过眼睛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不可思议的明亮,而且睫毛又密又长,笑一笑,脸蛋有浅浅的梨涡,小小的,陷下去,灯光下不是特别明显,却又一眼看得出。他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才发现她胸口的扣子竟然开着,黑色文胸若隐若现,锁骨像蝴蝶一样。忘记听谁说过,女人的锁骨平行于天空才好看,她的就是。 另一个女人见她不动,就来拖她:“快去,包间里的客人等着呢,去趟洗手间也能这么久。” 她可怜巴巴的抓着他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一只流浪狗。 所以说他真是喝多了,竟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陪酒女动了恻隐之心。还包了她一夜……他从不随随便便将女人虏上床,何况是这种地方的女人。 但是她很干净,还是第一次。 可想而知的生涩,即便他做足了前戏,她的身子仍是僵的。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害怕……黑暗中他也慌的不得了,毛手毛脚没说去哄哄她,最后终于不耐烦,就那么横冲直撞的。她就像唱曲一样,一直呜呜咽咽的啜泣。最最愉悦的刹那,她哭得更大声,想来她一定很慌张。 可是,他爬起来走掉了。将钱包里所有现金都扔给了她。 那时候赵紫宁跟他还是她的女朋友,他却喝高了做出这种事。 那件事情过去一个月,他去过那家夜总会,不过领班说她早已经离开了。想起初见时的傻样,应付起客人不能游刃有余,一定做不长。 顾九重从卧室中出来。 钟峻风马上回头看他:“小玖妈妈怎么样了?” 顾九重按了按太阳穴:“已经睡着了。” 钟峻风一本正经:“你是怎么欺负她的?” “这个过程不方便跟你说。”他坐过来:“你吃饱了?” “吃饱了。不过,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占了便宜,又不想不负责任是不是?所以小玖才会生你的气,看都不想看你一眼。”他马上一脸愤慨:“为什么你们男人都一个德行,擦完嘴就想走人是不是?” 顾九重俊眉蹙起:“谁说我要擦完嘴走人了,再说你不是男人么?” 钟峻风扬起眉毛:“我是孩子,本质上有分别。”他质问他:“你不想走人,那是想怎样?” 顾九重撑起下巴:“如果让小玖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你觉得怎么样?” 钟峻风怔了下。 “你让小玖怀上了?” 顾九重拍他的脑袋:“你实在太早熟了,也不知哪里学来的。” “电视上每天都在演。” “我要跟你俩妈说说,以后不能让你再看电视了。” 钟峻风扯着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有什么好回答的,我不过打个比方,你一下就想多了。接下来的话题还怎么说。” “那我不往多了想,你再跟我说说。” 顾九重忍俊不禁:“我不想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谈心,很没成就感啊。” (074)鬼把戏 酒会进行到一半,钟配配看时间不早了,就想先退场。易绍仁被几个人拉着说话,她走过去小声说:“我不放心小玖和小风,先回去了。” 易绍仁毫不犹豫:“我送你。” 钟配配知道那几个都是他的商业合作伙伴,看样子是有正事在谈,就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也很方便。你不是还有事,留下吧,到家我给你打电话。” 易绍仁拗不过她,就让司机送她回去。 钟配配下楼的时候,一个女人一起在等电梯。看到她走过来,礼貌的点头,算做招呼。 钟配配其实不认得这个女人,也肯回以一笑。 没一会儿,那个女人问她:“你是绍仁的女朋友钟小姐吧?” 钟配配转首看她:“你好,我是钟配配,你认得我?” 女人笑笑:“去过寻芳踪,听朋友说起过你。”然后又说:“我叫朱丽,你好。” 钟配配大脑迅速运转,朱丽,易绍仁许多年前的女朋友。 电梯来了,两人一起走进去。 朱丽像会读心术一样坦然承认:“没错,我就是那个被绍仁订婚宴上甩掉的朱丽。” 这样一说,钟配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事似乎轮不到她来表态,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是以什么立场来跟她谈话。现在的她,只如惊弓之鸟一样,见到每一个与易绍仁相关的人,都要竖起羽毛。 朱丽抬手按了一下。 她说:“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早就已经结婚了。” “我听绍仁说了,他跟我说过你们的事,说他挺愧疚的,那时候毕竟年轻。” 朱丽摇了摇头:“其实不怪他,责任在我。是我没经过他的同意,偷偷把孩子打掉了,他一定觉得我冷血无情,所以不肯跟我在一起。” 钟配配抑制不住的一阵错愕,强忍着没让自己发现惊叹。 朱丽苦涩的看她:“那时候真是太年轻了,觉得什么事情都没准备好,也没有信心可以养一个孩子。终归是我玩心太重了,其实他没什么好愧疚的,是我对不起他。” 钟配配坐到车上的时候,脑子仍旧一片空白。如果说那一晚易倩来找她,冷嘲热讽说尽刻薄的话,不过致使她消沉了一个晚上,可是,如今的却是震撼。真的没想到他们是因为这个分开的,她是不是可以想成,易绍仁其实很看重他和朱丽的孩子?但是,如果不是心里有这个女人,有怎么可能那么看重他们的孩子? 她靠到车窗上翻来覆去的思考,最后脑袋乱成一锅粥了,却反倒什么都想不明白了。索性闭上眼睛休息,告诉司机:“麻烦到了叫我一下。” 回去的时候顾九重还在。看到她进来,站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他们娘俩儿已经睡了。明天记得让小玖入院,她的病还得治疗一段时间。” 钟配配就没想到这个,了然:“哦,你要不说我还忘了小玖是从医院跑出去的,病不可能就那么好了。”放下包,送顾九重到门口:“顾少,真是麻烦你了,照顾到这么晚。” “没事,明天我在医院等着你们。我来接她,只怕她不肯去,反倒闹脾气。” 钟配配会心一笑:“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一定把她给你劝过去。” 忘记给易绍仁打电话了,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到沙发上喘息。 最后起身去洗澡的时候,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方想起什么事情忘记了。 果然是易绍仁打来的,问她:“到了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还一直等着,刚才给司机打电话早就已经送回去了。” 钟配配有些打不起精神,就说:“今天有点儿累,一回来就忘记了。” “那你早点儿休息吧,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他们的前路在哪里? 钟配配不知自己怎就悲观的想到这个上面,方觉得尖锐的并不一定就是利器,这世上许多不经意柔软的东西最能伤人于无形。仿佛柔软与柔软的共鸣。其实她从来没有问过易绍仁,为什么会喜欢她?又喜欢她哪里呢? 对于两个人的开始与结束,她都没有想过太多。最多的是放纵,难得在就要老去的时候遇到一个怦然心动的男人,然后不管前路,就一无返顾的去爱了。至于结果是什么,并未奢侈的期盼过,或许看清了前路渺茫,觉得没有可能,便不去期许。 她终于铺天盖地的落寞起来,不得不证实心中笃定的悲剧收场,原来早就认准了这是一个童话。连小风都不肯相信的东西,她却傻里傻气的做了。钟峻风说他不是不相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干脆就不相信世界上还有王子和公主这么傻气的人存在。 是啊,爱情哪有那么简单。本身就是一味毒药,不是吃了苹果还能吐出来,哪有那么多多的死而复生。 忽然想看一看那个童话,洗完澡打开电脑,登录后只有一个头像亮着,像一盏灯,很快跳跃闪烁。 点开来看。 “配配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快速回复。 “睡不着,你呢?” 他说:“就要睡了。别喝太多咖啡,早点儿休息。” 钟配配怔在那里,盯着这四个字愣神。他的睡眠时间到底是几点?似乎时常这样碰到他,问起的时候,都是“就要睡了。”仿佛跟她说完这么一句,他就要去睡了。时间不固定,只看她什么时候上来。 他们的工作真的很忙,晚上反倒是热火朝天的时候。可白天的时间也很紧俏,由其他们这些管理层的,睡眠的时间一再被压缩,一旦停下来,只想倒头就睡。这个时候如果没出意外,肖方早该回到家了,却说就要睡了。 她忍不住敲了一句:“不是早该睡了?” 隔了一会儿。他发过一个笑脸:“上网玩了一会儿时间耽搁了。”然后说:“真得去睡了,否则明天上班站着都得睡着。” 钟配配的心一下软起来,敲打键盘的指腹也变轻:“以后不要睡这么晚,好梦。” 她也关掉电脑去睡觉,祝愿自己一夜好梦。 打顾九重进来,顾老爷子就板着脸。 还是顾老夫人问他:“什么时候带风小玖过来?之前不是跟你说好了。” 顾九重站在那里:“我还要再跟她商量。” “还商量什么?不是都说好了。” “我们是说好了,她还没有松口。其实她还没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是我在厚脸皮的追她。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嫁进豪门,她就不想,也劝我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一了百了,不要再缠着她。而且她不觉得你们左右我的婚姻有错,她说如果她的家人还在,也一定会为了她的幸福仔细斟酌。” 顾老夫人吃了一惊:“竟有这样的女孩子?” 顾老爷子却明显不屑的哼了一声。 顾九重知道他怎么想,抬眸说:“不是我在替她说好话,也不是故擒欲纵,她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从来没跟我亲近过,包括上次我和紫宁订婚,她也是让我离得她远远的,别在她面前出现。” 一个从一而终排斥你的女人,真的很难说她是在故擒欲纵。 “她有一点儿厌食症,会来医院治疗。你们要是不放心她的为人,可以暗中观察她。我不会跟她串通一气,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你们可以看她对我到底是种什么态度。到底是我上赶着她,还是她处心积虑想攀上我们顾家。相处一下,就能看清她是怎样的人。” 顾老夫人过来对顾老爷子说:“我看这样也是个好办法,可比见一面强得多。毕竟见一面根本看不出什么,她要是装得面面俱到,我们也不可能一下看穿她,不如平时多留意一下。要是装出来的,肯定会有破绽。” 顾老爷子没吭声,但不否绝就算应允了。 风小玖不想来医院,她觉得自己没什么毛病。 还是被钟配配和钟峻风合力劝来的。 “没病也要去看看,再说你厌食,这怎么不算毛病?老不吃东西还了得。” “是啊,小玖妈妈,我听说女人太瘦了,小孩子不好生。” 钟配配瞪了他一眼:“你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呢?” 风小玖说:“是啊,你说什么呢?” 钟峻风就是有这个处乱不惊的本事,一本正经:“我听电视上这么说的,小玖妈妈是女人,早晚都是要生小孩儿的。” 风小玖拍他的脑袋:“胡乱说话,以后不许看电视了。” “你要去医院,我就不看,这样我可以在医院陪你。你要是不去,我就天天看,看得老眼昏花。” 钟配配在一旁说:“你瞧我儿子多下血本,拿他那双火眼金晴威胁你,小玖,你就给给面子。你看我儿子的桃花眸子多漂亮,戴眼镜摭起来可惜了。我还指望他给我找个好媳妇呢,你总不能毁了他。” 风小玖就这么被劝过来了。 一到医院就直接去病房。顾九重早就安排好了一切,vip病房,又是独立的一层楼,进进出出环境很好还清净,根本不影响生活。 钟峻风一上来就欢天喜地的:“哇,好像住酒店哦,突然好想生病。” 钟配配在他的小脑袋上拍了下:“别胡说八道,那样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其实风小玖的身体没有什么毛病,主要是心理,所以每天都有心理医生定点治疗。 顾九重很快上来了。 照例先跟钟峻风打招呼:“小风,你今天很帅么。” 钟峻风很傲骄的说:“我哪天不帅了。” 顾九重笑了声,过来问风小玖:“早饭吃的什么?” 风小玖靠在床上不理会他。顾九重这个泼皮无赖,她在心里暗暗诋毁他,不知道他怎么笑得出。她要么视而不见,说话也是冷言冷语,他也不觉得烦,还是耐心的往上凑。 自说自话:“我猜你早上一定没吃,不过中午饭一定要吃,否则医生给你打针,我可不心疼你。” 钟峻风提醒他:“小玖妈妈不害怕打针,我妈她才害怕。” 顾九重似笑非笑:“既然不怕打针,那你让小风陪你一起绝食。”回头告诉钟峻风:“以后小玖妈妈不吃饭,你也不许吃。她吃多少,你就吃多少。否则她饿死了,你到哪里找你的小玖妈妈去。” 风小玖终于忍无可忍:“顾九重,你卑鄙,怎么这么教孩子。” 钟配配却赞同的说:“我看这个法子可行。”问钟峻风:“儿子,为了挽救小玖妈妈,你扛得住饿吧?” 钟峻风眉头都不皱一下:“男子汉饿一下又不会死。” 之后顾九重将他领出来说:“饿一下是不会死人,但是会眼花缭乱。而且你正在长身体,饿坏了你,小玖她会杀了我。所以,陪小玖妈妈先吃一点儿,之后我再给你带点儿好吃的过来填饱肚子。不过小玖妈妈那么疼你,只要你坚持,很快她就能妥协下来。” 钟峻风漫条斯理:“顾叔叔,你的心眼真是太多了,难怪小玖妈妈说你卑鄙。” 顾九重捏捏他的小脸:“我这么做是为了谁。” 风小玖出来透气的时候,顾老爷子和顾夫人也在下面。病房安排得很有讲究,如果几个人同时晒太阳,或者散步的话,就会出现在这片区域里,所以很难不碰到。 只是风小玖并不认识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素面朝天的和他们打招呼。 顾老爷子只认为她是装出来的,所以神色冷硬。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他那个孙子打小就心思多,花样百出的,他不会不防着他。 倒是顾老夫人仔细看着她,第一感觉就是瘦,可是皮肤白皙,眼睛黑白分明,生得很有灵性,这么看着倒像一个简单的女孩子。 她问:“孩子,你生的什么病?怎么这么瘦?” 风小玖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我的胃口不太好,有点儿厌食。”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保养很好,风小玖不会想到叫他们爷爷奶奶,就一口一个伯伯阿姨的唤着。顾老夫人想无形之中观察她,一定不会说他们是顾九重的爷爷奶奶,但是也不敢保证她是真的不知道。只听风小玖问:“阿姨,伯伯生的什么病?” “年轻大了,各种毛病,主要还是心脏不好。” 风小玖点点头。 “年纪大了,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过你们可以这样相互照应,就是有福气。” 这时的阳光很好,她坐在那里不是特别爱说话。 顾老夫人侧首发现顾老爷子也在暗暗的打量风小玖,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孙子,言词上再冷硬,却不会真的不理会。 一会儿钟峻风也从楼上跑下来玩。 拿了一件大外套,想披到风小玖的身上,很艰难的跳了两下,也没能搭到她的肩膀上。于是懊恼的说:“给你自己穿吧。”然后闹脾气似的说:“你又不是小孩子,下来不知道多穿件衣服。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天天让人操心。” 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他分明是因为自己长得矮感到懊恼,所以忍不住想要发脾气,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顾老夫人“扑哧”一声笑起来。 乐呵呵的说:“这个小朋友太可爱了,跟我大孙子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九重就爱来这一套,现在长大了有时也是。尴尬的时候就乱发脾气,其实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时候显得最幼稚,不过很可爱,跟小孩子一样。 风小玖接过外套说:“小风,叫爷爷奶奶。” 钟峻风还有些不自在似的,可是仍旧乖乖的叫了一声:“爷爷,奶奶好。” 小家伙眼尖,看顾老爷子只穿着棉拖鞋。竟然走了过去:“爷爷,天凉了,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穿袜子,否则会生病。” 顾老爷子怔了一下,想笑一笑,可是又想到这个孩子是跟风小玖相关的人物,所以不得不防。面目表情一时说不出的僵硬。 钟峻风自高奋勇:“爷爷,用我去帮你拿鞋子么?” “谢谢你,不用了。”顾老爷子叫过顾老夫人:“我们上去吧。” 接着顾老夫人扶着顾老爷子上楼了。 风小玖将钟峻风叫过来。 “你今天怎么这么爱说话?平时不是不喜欢跟陌生人套近乎么?” “他们是老年人,跟陌生人怎么会一样。而且都是病人,跟他们处好了,以后可以跟你相互照应。” “听你这意思,好像我们要在这里定居似的。” 钟峻风又怪到她的头上来了:“谁让你不好好吃东西,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呆在这里。” 风小玖拉过他:“你是不是没有吃饱?我因为生病了,所以吃得很少,你怎么那么傻,听他的话也不吃东西。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以后你再这样,我可真不理你了。” 钟峻风一本正经:“我觉得男子汉要言而有信。”说不吃就不吃。 风小玖伸手扯他的小耳朵:“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就像你妈妈说的,白养你了,胳膊肘儿往外拐,以后离顾九重远一点儿。我看你都被他带坏了,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可没有你这么离间别人关系的,趁我不在,就让小风疏远我,你几个意思?” 顾九重何时走过来的,从她手中解救钟峻风,带到手边。“别随便扯人的耳朵,会变得不一样大,将来影响找媳妇怎么办。” 钟峻风靠在他的身上,一副受到委屈的模样。 顾九重伸手帮他揉揉。 “别眼泪汪汪的,你是男子汉,被揪一下耳朵其实也没什么。” 钟峻风更憋屈了。 “那让她揪你好了。” 风小玖要上楼去,实则是想避开他。出了那天的事,她真的没办法装做若无其事,到现在想起来,还觉是惊恐,他的力气那么大,按着她的时候几乎用着一种蛮力,困制着她一动不动,像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而她总不能在遭遇他粗鲁的对待之后和颜悦色,她的脾气还没好到那种程度。所以,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倒希望他离得远一些。 顾九重过来扶她。 被风小玖下意识伸手推开。 “你走开。”然后叫上钟峻风:“小风,我们走。” 顾九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直到风小玖和钟峻风离开,他掏出一根烟点上。状似无奈的坐到长椅上,蹙紧眉头。 顾老爷子负手立在窗前,从这个方位看过去,下面的景致一目了然。 顾老夫人叫他过去吃药,一垂眸看到顾九重坐在下面抽烟。 “那不是小九,坐在那里干什么,怎么不上来。” 顾老爷子转身去床上。只说:“不要管他。” 顾九重取消订婚的消息在a城传开了。 很快传到江桐的耳朵里面,她才从外地回来,华露便给她打电话。电话里无不讽刺的说风小玖有本事,连赵紫宁都被她打败了,成功上位。 她阴阳怪气的:“我看风小玖才是把万能钥匙,不论什么样的男人她都搞得定。看着倒是挺清纯的,名副其实的装模作样。陆琰才去世她就和顾九重搞到一块儿去了,真是没想到,连赵紫宁那种女神级的都不是她的对手,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江桐被她吵得心烦,出去散心的效果并不好,不仅没能忘却前仇旧恨,从失去陆琰的痛触中走出来,心中的怨恨反倒变本加厉。 郝子非前些日子审判完毕,被判十一年,任哪个女人的大好时光都被夺去了。如果不是郝子非将罪名顶替下来,那个遭殃的就是她。而这一切都是拜风小玖所赐,真的没道理让她好过。 不等华露说完,就将电话挂断了。 李素梅看她坐在沙发上发呆,走过来问她:“怎么了?不是吵着困了,要上楼睡觉。” 华露问她:“我哥今晚回不回来?” “他回不回来,哪说得准。子非的审判才结束,他的心情一直不好,请律师跑保外就医的事呢,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又问她:“你问你哥做什么?不是还想跟他吵?你也让家里省点儿心吧,出了这么多的事,你哥心情不好。你才从外面回来,就安静一下。” 江桐皱起眉头:“谁说我要找他麻烦了,我不过想打听一下郝子非的事情而已。”站起身说:“算了,我去找他。” 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前台看到她过来,礼貌的微笑:“江小姐,你好。” 江桐直接说:“你们江总在上面吧,我去找他。”她这样的脾气没人敢拦她,以前前台也曾阻却过,被骂得狗血淋头,便再不敢吭声了。看江桐上了总裁专用电梯,接着给楼上打电话。 江屿程听到江桐来了,一阵头痛。怕她又吵又闹,索性将桌上的文件整理起来,省着她看到什么撕什么。 可是,江桐这次过来不是找他不痛快的。关上门说:“我们聊一下你老婆的事。” 江屿程坐在办公椅上,下意识以为她又要诋毁郝子非。一脸倦怠的说:“你大嫂现在被判了十一年,这些都是因为谁?我不希望你长点儿良心,只求你就别再来烦我了。” 江桐坐到沙发上颌首:“你不是很咽不下这口气,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要不要为郝子非出口恶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桐沉住气:“这一切都是风小玖搞出来的,是她故意设好的局等着我去钻。所以郝子非才有今天,直接因素是风小玖,我觉得没道理便宜她。” 公司侵权的案子才有个着落,公司因此损失惨重,在业界更是名誉扫地了。江屿程这些天没大有顺心的日子,再加上郝子非被判刑,无论保外就医还是监外执行,都还没个着落,一股无名火压在他的心口,真是无从发泄。 听到江桐这样说,不禁攥紧了拳头。 “你打算怎么做?” 江桐凄厉的眯起眼睛:“她风小玖真是走了狗屎运,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我看只有让她失去一些,才知道如何收敛。” 江屿程静静思考。 什么是风小玖在意的东西? “让我想一想,晚上给你电话。这次要做就做得利索一点儿,不要再像以往一样惹出麻烦。” 江桐站起身。 “这是自然。” 傍晚的时候风小玖坐在楼下的风小玖聊天。 吃过饭出来散步的时候碰上了,顾老夫人就叫她坐过来说说话。 风小玖照样叫她阿姨,顾老夫人问她:“之前那个可爱的男孩儿是你的孩子?我听他叫你小玖妈妈。” “我一个好朋友的孩子,不过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所以跟我特别亲近。” 顾老夫人点点头:“真是个好孩子。看着特别招人喜欢。” 风小玖笑着说:“有的时候看着脾气挺大,其实特别懂事。” 顾老夫人忍不住想起顾九重和顾锦苏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个个也都古灵精怪的,比一般的小孩子调皮,有的时候也将人气的不得了。现在回想起来,很怀念那段日子,看着小家伙们在眼前作怪,反倒欢天喜地的。不像现在,长大了,不是忙事业,就是为了女人跟家里抗争,哪儿像小时候听话。 风小玖见她不说话了,问她:“阿姨,一天了只看到你和伯伯,怎么不见你的家人?” 顾老夫人有些感慨:“我就一个儿子,许多年前一场意外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到现在半大不小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很少可以陪在身边。” 许是落日余辉的缘故,落在顾老夫人白花花的头发上,宛如一种黯然神伤的颜色。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不可怜。风小玖过来拉上她的手。 “这些年你和伯伯一定很辛苦,失去家人的感觉我懂。不过你还有伯伯每天陪着你,膝下还有孩子,就是很好的事。不要只想那些不好的,其实仔细想一想,活着的人未必就不苦,既然已经不在了,就放手让他们离开。” 顾老夫人知道她没有父母,还是故作惊怔的问她。 “你的家人怎么了?” 过再久的时间说起来,仍旧感觉怅然,可风小玖努力撑起一个微笑:“早在八年前就去世了。我爸爸被人陷害,我妈妈心脏病发作,相距没几天就通通离开了我。” 听她亲自说到,顾老夫人的心还是狠狠的颤了下。 “那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再没有别的亲人了?” 风小玖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妈妈走的时候,我也觉得天塌下来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时候一无所有,去一个阳生的城市……”顿了一下,还是微笑着说:“最早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做过陪酒小姐,日子的确是苦的。可是,最后坚持下来了,一路上碰到很多的好人,我该珍惜现在拥有的。想一想,老天对我不是最坏的,至少到了今天我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很好的朋友陪在身边……” 顾老夫人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觉得风小玖脸上那个倔强的微笑特别美。一定不是装出来的,她看到她眼里掩不住的晶亮,被她眨眼间吞噬回去。仿佛是将之前的苦触一并吞咽,这是一个倔强却知道感恩的女孩子。而且坦诚,在经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实在很难得。 两人在楼下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上楼的时候看到顾老爷子坐在窗边看着,一听她走进来,便提醒:“别中了你孙子的*计。” 顾老夫人眼角还有泪花。瞪了他一眼说:“就你想得多,那孩子跟我说起她的家世,我听着跟你查来的一样,是个很坦诚的人,而且能看出来不是装出来的。” 顾老爷子哼声:“我没说她是装出来的,我是说你那宝贝孙子给咱们设了什么套也说不定,他从小到大鬼把戏还少么。” “他能有什么鬼把戏,不就想让我们多了解她一下。我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小九认准了,总不好给他打散吧。” (075)小风不见了 顾老爷子还是觉得该谨慎,顾九重从来不是没头没脑的人,做什么事情他不算计? “别被你自己的孙子耍得团团转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其实这样想一想,那孩子也挺可怜的,父母一下子全都离开了,她一个女孩子年纪又不大,总要想办法活着,至于从事什么工作也是逼不得已。不生在那个环境,一定没办法体会。” 她不禁想起自己家的孩子,那时候顾九重和顾锦苏没了父母,实实在在痛苦了一段日子,她这个奶奶每天看着心疼不已。却是风小玖比不得的,毕竟生活上他们什么都不缺,也不为生活顾虑,况且他们还有爷爷奶奶,得到的疼爱不算少。可是风小玖有什么呢? 顾老夫人忍不住抹着眼泪说:“你说那孩子有什么?将心比心,我们也不应该那样苛责人家的孩子。指望她跟名门的女孩子一样,肯定不现实。她们从小丰衣足食,哪一时为生活狠过愁?照样不是十有*都很任性。而且有机会你看一下,她的眼睛特别明亮,就觉得不像乱七八糟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顾老爷子真的留意了。 时而就在下面碰到,有的时候是风小玖自己坐在那里,有的时候是和钟峻风两个人一起。不过大都很安静,总像静静的想事情。 顾老夫人看到她的时候,会过去找她聊天,两人随意的聊一些家常。至于风小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让顾老夫人很满意,没有一般年轻人的张狂,发现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并没有让这个女孩子丧失本性。 那两人说话的时候,顾老爷子就会时不时的扫上一眼,一来二去也就看清了。不花哨,每天都是干净透明的。看着顾老夫人的时候目光很诚挚,总说一些鼓励的话,那样心事重重的一个人,说起话来积极向上,倒是让顾老爷子没想到。 而且他喜欢看到钟峻风。 本来钟峻风长得白白净净的就很招人喜欢,在楼下看到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的时候,就主动靠上去跟他们说话打招呼。那天还将手里的一个橘子送给顾老爷子吃,并替他将皮剥好,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看着顾老爷子吃,还时不时的提醒他:“爷爷,要把籽吐出来。”他将小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小小的聚拢起来,让他把籽吐到里面。顾老爷子却伸手握上了,包裹在掌心里帮他捂暖:“天气凉了,你怎么不戴手套。要是没有,改天爷爷送你一副。” 钟峻风礼貌的说:“谢谢爷爷。”又问他:“橘子甜么?” 顾老爷子点点头:“很甜。” 其实是酸的,咬开之后汁液漫进嘴里,酸得人牙齿打颤。但是,由于是这么一个小孩子送给他的,顾老爷子还是一瓣一瓣的全吃下去了。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格外喜欢亲近小孩子,总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在里面。顾常君的,顾九重的,顾锦苏的,哪一个都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某个瞬间也会像钟峻风这样站在他的面前,用稚气的声音或者表情认真的跟他聊天。一本正经的模样一时间让顾老爷子怀念不已。每天能跟钟峻风在楼下玩一会儿,倒成了他的期盼。 就连医生都说:“老爷子这两天气色不错,身体也很稳定。要保持啊,看来多下去透透气,果然很有帮助。如果病情一直稳定的话,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修养了。” 顾老夫人乐呵呵的:“谢谢你了医生。” 等一送走医生,转过头说:“等你出院就好了,我也不用天天在这里陪着你。自从回来,都要将这里当家了。” 顾老爷子何偿不想,住在医院的vip病房里设施再健全,也不如住在家里。 他想起件事情,告诉顾老夫人:“你给小苏打个电话,让他给我买一副孩子的手套,不要太大,五六岁孩子可以戴的。而且也不要太厚,小孩子喜欢动,拿起东西不方便,一定戴不住。” “是给小风买的吧?之前还怕人家别有用心,防着一个小孩子,现在又喜欢的不得了。”想了一下,又说:“我看算了,小苏没照顾过孩子,懂什么。不如让他买点儿线过来,我为小风打一副,有两天也就完成了。” “你老眼昏花的,还会织什么手套。” 顾老夫人感慨说:“真的太长时间没做这种事了,估计手都已经生了。打一副试试看,织出来的可以比照小风的手,大小会很合适。” 而且她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做,这也算件趣事了。 既然她想做,顾老爷子也不拦她。 “随你吧。” 顾老夫人便给顾锦苏打电话。 顾锦苏听罢,随口说:“奶奶,我公司的事情特别多,中午抽时间帮你买好,就让我的司机给你送过去可以吧?” 其实他特别想去医院,早听说风小玖回来了,而且就住在医院里,所以打算过去看她。可是顾九重的圣旨下得更是早,早已经提醒他有事没事不要去医院里晃。唯怕他一去,风小玖看出破绽。如今就连顾九重自己去医院,同时见了风小玖和顾家人,也一副路人甲的模样。反正顾老爷子和顾夫人都知道他唱得哪一出,见他去贴风小玖的冷脸,跟他们反倒一副陌路人的架势,也都视而不见。 估计也就他顾九重装得出,堪称自若从容。 顾锦苏自认做不到,当着自己爷爷奶奶的面对一个女人死皮赖脸,而那个女人明显不领情,他怎么好意思?但是顾九重就好意思,而且装得有模有样。至于顾锦苏,顾九重明确提醒他,既然做不到,就干脆别往跟上凑,穿帮了,他一定会拿他试问。 这样的良苦用心,看来他是动真格的了。 顾锦苏一阵沉吟,俊眉深思的蹙起来。 顾老夫人在那边嘱咐他不要一心只顾着工作,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之类的。 顾锦苏耐心的哄着她:“奶奶,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把身体搞垮的。” 祖孙俩儿聊了几句挂断了。 顾锦苏扔下电话倚靠到办公桌上,眯起眼睛想事情。 秘书敲了几声门,才晃过神来唤进。 晚上有应酬,时间上微有变动,秘书过来提醒他。 顾锦苏眉毛轻轻的一挑,干脆推掉:“晚上的饭局取消,我有别的事情。” 他偷偷去了医院,那个时候同时撞见的可能性为零。打听到风小玖住哪间病房之后直接乘电梯上去看她。 顾九重带钟峻风出去了,这会儿只有风小玖一人在病房里坐着。 顾锦苏敲了两下门走进来。 “怎么样了?” 风小玖回头看到他,穿西装,可是没有打领带,深灰色的衬衣随意开着两颗扣子,仍旧彰显得一身华贵。晃悠悠的走进来,手里拿着精致的盒子。 笑笑:“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么?” 他温温的笑着:“不是像,是一看就知道你有病。”伸手捏一捏她的胳膊,瞳光静寂:“听说你不想吃东西,怎么会这样。” 风小玖不回答他,指着他手里的盒子问:“你拿的什么?” 顾锦苏递给她:“怕被你扫地出门,路上给你买了盒巧克力。不想吃饭的时候就吃一粒,可以补充能量。” “谢谢。”风小玖打开看了一眼,很漂亮。圆润的每一颗,用锡纸包裹着,躺在每一个华美的格子间里。放下手捧了下自己的脸:“我现在是不是瘦得跟骷髅一样很难看?” 顾锦苏伸出指头在她的额头上推了下:“骷髅要长这样还好了呢,以后娶老婆就娶骷髅。” 风小玖先骂他:“变态。”接着问:“听说你这段时间很忙。” “是很忙,刚刚收购了威业集团,一切还没有上正轨。”那是陆琰的心血,如今陆琰走了,威业就这么倒下去了。顾锦苏盯紧她,想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而风小玖的表情实在平淡,其实威业早该垮下去的。可是,八年前被陆家不择手段救活了,结果陆琰却垮下去了。这样一想,整个威业集团跟座雷峰塔有什么区别。将人压在下面用封印镇住,早晚要像五指山,有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是不是这样一来,陆家就算崩塌了?终于得到应有的报应,告慰她父母的在天之灵? 但仍旧没有报复的快感,到了这一天,似乎很多事情都已脱离预期的轨迹。或许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多变,是是非非很难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恨或者不恨。想起那句冤冤相报何时了,看来古人不是平白无故生出这样的感慨。 风小玖坐下来喝水,顺便给他倒了一杯。 杯子在他的修指间悠悠的打转,看了她一眼说:“怎么?真打算跟我哥在一起?我看他的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谁动真格了,顾九重么? 风小玖抚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要被顾九重给逼疯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很多时候是拿捏不准的。顾九重的只比女人更甚。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看似要讨好她,哄她开心,也说过带她去见家长。可是,又处处惹她生气,有的时候甚至感觉是明摆着的跟她过不去。她心中的怒火才要熄灭一点儿,他一把火又烧上来了。 有那么一两次气得风小玖直接直接病房的门子让他滚出去。 他也是笑嘻嘻的过来揽着她,并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无论她怎么挣扎,或是冲他抡拳头,他都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只要她觉得解气。 可是当时解气了又怎样?过后他还是惹恼她。 那本来就是个霸道的男人,或许根本就不会对女人温顺,更别说百依百顺。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只怕三两天就会闹翻天……风小玖轻轻的咬上了自己的手指,表现得不可思议。天呢,她到底在想什么,什么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她怎么会跟他生活在一起,她根本就不想…… 顾锦苏一伸手拉下她的:“再咬指头就掉了,用不用把我的借给你咬一咬?” 风小玖皱起眉:“恶心死了。” 顾锦苏笑起来。笑声爽朗,是大人该有的模样。 风小玖刹那间感慨,初见他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顾锦苏笑过之后,一本正经:“你觉得我哥好,还是我好?” 风小玖想也不想:“当然是你好。” 他眉目肃整:“我哪里比他好?” 风小玖一怔。 “起码人比他好……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表情这么认真做什么。” 顾锦苏嘴角一弯:“如果你注定要进顾家的门,不防考虑一下我怎么样,我绝对比他好相处得多。” 风小玖神色僵了下。 顾锦苏伸手揉她的发,学着她的语气:“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表情这么认真做什么。” 风小玖狠狠的瞪他。 顾锦苏起身说:“再瞪眼睛掉出来了,我可就带走了。回去了。”他还要去看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再晚一点儿他们就要休息了。 顾九重打开车门,将钟峻风抱下来。 “你刚才为什么不留在家里?其实我觉得你不应该睡在医院。” “你想对小玖妈妈做什么?”他哼了一声:“你一定嫌我很碍事对不对?你前几天还有事求我,为什么还要防着我?”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眸子:“不是不让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么。” “那是我以前看过的,就算现在不看,我也什么都明白了。” 顾九重觉得头疼。 无可奈何:“你不要想太多,这里是医院,我能怎么欺负她?况且一直以来不是小玖妈妈欺负我么?早上她才拿杯子丢我,你也看到了。” “那是因为她不让你抱她,而你不仅抱了她,还亲了她。而且你嘻皮笑脸的让她咬死你算了……”他忍不住想,那么犯贱,小玖妈妈没道理不揍他。 顾九重谨慎的眯起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是看到了。” 顾九重就来揉他的脑袋:“以后非礼勿视,你不能不懂规矩。” 钟峻风哼了声:“那就能任你轻薄我小玖妈妈么?” 顾九重告诉他:“你小玖妈妈早晚是我的,我对她做什么都不算轻薄。这是我的权利,等你长大了,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钟峻风义愤填膺:“我怎么轻薄别的女人,那是我的事。可是,就是不能有人欺负我小玖妈妈。” 顾九重搞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钟峻风又说:“其实我挺喜欢爷爷奶奶,你不应该算计他们。” 顾九重提醒他:“那是我爷爷奶奶,你得叫太爷爷太奶奶,我们又不是哥俩儿。”他揽过他的小肩膀往楼上去:“况且谁说我那是算计他们了。让你跟他们走得近一些,讨好他们,是为了拉近小玖妈妈和他们的关系,这样他们就会很快喜欢上小玖妈妈,也就更愿意发现她的好。你也不想小玖妈妈那些优点被埋没是不是?” 钟峻风嘟囔:“我怎么不知道这些,我不是一直做得都很好。今天爷爷还说要送我一副手套呢。可是,我想要蓝颜色的,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下。万一买成粉红色的,打死我,我也不会戴的。” 结果顾九重一进病房,就看到顾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打粉红色的手套。 两大步走过去:“奶奶,这么晚了不睡觉,做什么呢?” “今天你爷爷看小风到现在还光着手,就让我给他买一副手套,我想着不如自己买些好线给他织一副,这样大小,厚度都会很合适。我给他织那种带五根指头的……”顾老夫人美滋滋的说着,仿佛一下有了乐趣。 顾九重微不可寻的皱眉,按了按眉骨笑着:“奶奶,这个颜色我很喜欢,留着给我织吧。明天我给你买点儿蓝色的线,估计小孩子喜欢那种颜色。” 顾老夫人一脸吃惊:“怎么可能?小孩子不是都喜欢新鲜的颜色?” 顾九重提醒她:“小风是男孩子。” 顾老夫人幡然醒悟:“你这么一说也是啊,光看小风长得粉嫩玉琢的,就让小苏买了这种颜色。” 顾九重拿过线团。 扶着她:“奶奶,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儿休息吧,这些事明天再做。” 钟配配收拿妥当,准备去医院的。 没想到易绍仁这么早过来,粲然一笑:“一起吃早餐啊。” 钟配配问他:“你怎么这么早?” 易绍仁倒是坦然:“跑出来的,我妈今天给我安排了相亲,怕她堵到门上去,我就提前跑出来了。” 钟配配没有搭腔。 易绍仁伸手揽住她:“我之所以跟你坦白,不是让你生气的,就是怕你多心,所以干脆什么事都跟你说。” 钟配配只是笑着:“其实你应该去看一看,缘分这个东西说不定的,或许就能碰到喜欢的。” “你是让我脚踏两只船?”他微微的板起脸:“你行啊,钟配配,我没想到你的心胸这么豁达。” 其实一点儿也不,她的心里酸得厉害。女人在爱情面前本来就会很小气,她也不例外。 可是,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不堪的境遇里,随时随地被人踩在脚底下,而她又是个多么要强的人,所以,自尊对她来说很重要。 就想往时看过的电影,爱了一个人十四年,直到相信原来结婚的人真的不是最爱的人。才终于认命,知道自己赌输了。 钟配配很勇敢,可是有的时候也有那样的执意。 易绍仁要跟她一起去医院,不等上车电话就响了。 是易母打来的,追问他:“在哪儿呢?我昨晚跟你说的话,你又当耳旁风了是不是?如果你这样,也别怪我去找夜总会的那个女人去谈判了。” 易绍仁握着电话,郁闷的抿紧唇。 “妈,可没你这样的……”顿了一下,接着说:“行行,我马上就回去,你也别轻举枉动。” 收起电话说:“我不能陪你去医院了,得回家安抚我妈一下。”将她拉过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钟配配笑着推了他一把:“行了,快回去吧。你就多余跑出来。” 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好似就将他给推远了。像极了一个纸船,载着厚重的愿望放到水里,轻轻一推顺流直下,会漂浮到哪里,谁知道呢。 只知道,没有逆流而上的道理。 钟配配心神不宁,风小玖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一大早闷闷不乐,是寻芳踪有事,还是易少惹你不快了?” 钟配配瞪了她一眼:“什么事都没有,睡不好不行啊。” 风小玖点头:“行啊,太行了。” 钟配配问她:“这两顿吃的多不多?” “你问问小风就知道了。”吃的真是不少,小风死死的盯着她,而她真怕饿到他,再难耐都用力的往下咽,之后去洗手间里吐一吐,难受是难受一点儿,可是至少不会让孩子跟着一起受苦。 钟峻风叹口气:“算了,你以后爱吃多少吃多少吧,我也懒得管你了。顾叔叔就说你这样人的特别没意思,他怕你不等厌食症治好,胃就吐坏了。” 风小玖一怔,原来他知道? 可是他一个字也没说过,不过阴沉的看她一眼,话又说回来,他情绪多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钟配配狠狠的瞪她:“的确挺没意思的,也不能怕儿子饿着,就死命的往下咽吧。只是让你尽量能多吃一点儿就多吃一点儿,但是也要量力而行。没想到你风小玖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 风小玖沉闷的不说一句话 钟峻风又有些心疼她了,告诉钟配配:“算了,我们不说她了。” 钟配配指着自己的儿子:“就知道你舍不得了,小玖都要被你给惯坏了。” “她是成年人,我怎么会惯坏她。” 上午风小玖还要看心理医生,钟配配送来早餐之后就把钟峻风接走了。 打着方向盘从医院里出来也像心不在焉。她真的只是一个小女子,即便不在乎结果,看易绍仁回家应付妈妈,还是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这一会儿他已经跟女孩子见上面了,说不定对方就是很好的人,让他一见倾心…… 忽然一声刺耳的急刹车,钟配配手忙脚乱,还是跟前面的车子追尾了。 钟配配低吟:“惨了。” 没想才从医院出来就发生这种事情,价值不斐的迈巴赫,蹭掉一点儿膝也少赔不了。 车上的司机已经下来检查状况。 钟配配告诉钟峻风:“你坐着别动,我下车看看。”唯怕对方脾气火爆,这样看着,好像撞得不轻,一小块都凹进去了,否则刚刚不会有那猛烈的一震。叮嘱钟峻风:“千万别下来,妈妈自己可以搞定。” 钟峻风告诉她:“你小心一点儿,要是解决不了,就给顾叔叔打电话。” 小小年纪就知道找靠山了。 钟配配跟他打了一个“ok”的手势。 一下车就跟对方赔不是。 “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这样说,对方还是气势汹汹的:“你怎么开的车?现在车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长眼睛干什么的,怎么就不看路呢。” 车子划破了,赔钱就是。虽然看着有点儿严重,但是钟配配想倾家荡产又不是赔不起,被人这样说了,还是气的火冒三丈。 “追尾的确是我不对,修理费多少赔你就是了,至于这么大呼小叫么,不就是车子好一点儿,有什么了不起的。” 司机咬牙切齿:“赔就了不起了,这是我们老板的车,耽误他用车,你赔得起么?” 双方都在气头上,又是话赶话,一时间交涉不下,不依不饶起来。 钟配配本来心情糟糕,这回真被气着了。返回车里去拿电话,让警察来处理好了。一转身看到钟峻风不在车上,转身看了看四周,也不在。打开后座的车门。“嗡”一声,脑袋一片空白。孩子呢?刚刚明明还坐在车上的。 报警也顾不上了,跑过来抓着男子的手臂:“你刚刚看到我车里的小男孩儿去哪儿了吗?” 司机被她这样一问,也有些懵:“刚才一直在争论,我没太注意。” 钟配配马上给风小玖打电话,这里离医院不远,是不是他又跑回去了。或者去找顾九重来帮他们解决麻烦…… 种种可能性在钟配配的脑袋里急速运转,紧紧握着电话祈求风小玖快点儿接,快点儿接……一听到接通,马上问:“小玖,小风有没有回去找你?” 风小玖疑惑说:“没有啊,他不是跟你一起离开了。” 钟配配的手有一点儿颤抖,可极力稳神说:“或许他去找顾少了,我再打电话问问。刚才跟人起了一点儿小摩擦,转首小风就不见了,你别着急,我一定找得到……” 她马上给顾九重打电话,司机还等在一边,也顾不上理会了。 顾九重同样说:“我这会儿在外面,小风没给我打过电话。” 钟配配即时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咬着唇齿说:“小风不见了……” 如果没去找风小玖和顾九重,那就是真的不见了。 豆大的泪珠滑下来,钟配配终于感觉四肢发冷。司机还在边上催促,她有些听不清楚,随意将钱包丢给他:“别吵我,需要多少钱你自己拿。” 本来顾九重告诉她站在那里别动,他马上过来。 可钟配配怎么呆得住,疯了一样将附近找遍了,一声声的嘶喊:“小风,小风……”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她急得直掉眼泪。一双眼睛雾气蒙蒙,连周围的事情都要看不清了。直到电话再次响起,是易绍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语速轻快。 “配配,我脱身了,我跟我家里人说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在哪儿呢,我过去找你。” 钟配配怔愣在那里,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一张脸早已经湿透了。如果钟峻风找不到了,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年都是他陪着她一路走过来的,她可以一辈子孤身一人,可是她不能没有儿子。她想起易倩提醒过她的话,好好的跟儿子过日子,不要去搅乱他们的生活……可是,她没有听劝,她太喜欢易绍仁了,贪婪的想跟他在一起,结果她的儿子就不见了。 没有回复只言片语,直接挂断电话。坐上出租车去了易家。 以前没有来过,也不知道易绍仁家在这里。可是,在a城易家并不难找。 易家人没想到钟配配会找上门来,易父易母都在家里,还有易倩也在。看到钟配配推开阻拦的管家走进来,低声说:“这个女人就是绍仁提到的那个钟配配。” 接着易家人的目光里流露出鄙夷。 可是,钟配配都不去理会,她急得失去了理智。几乎抽搐着问:“我儿子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易母嫌恶的说:“疯子。” 钟配配此刻的样子的确挺像个疯子,妆哭花了,黑眼圈一层层的晕染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而且她目光坚定,仿佛身体里的信仰凸显出来,坚硬到没头没脑的地步。 易倩提醒她:“你要撒泼去别的地方,不要来我们易家。我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至于你儿子,你自己不将人看好,丢了,还是没了,关我们什么事。” 钟配配微微的扬起头,可是水汽还是将眼眶涨满了。 她咬着唇说:“如果你们不想让我和易绍仁在一起,那我就离开他。是我错了,早在易小姐过去提醒我的时候,我就该有自知之明的退让开。只要你们放了我的儿子,我以后再也不见他……” 易绍仁冲进来扶住她。 听到钟配配口中的舍弃,不禁冷了眸子。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配配目光焦距的凝紧他。 抓住他的手臂说:“绍仁,你跟你的家人说一说,让他们放了小风。是我痴心妄想,想要跟你在一起,小风他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孩子……求求他们放过我的孩子……” 易倩猛地站起身:“你这个女人真是疯了,不要在绍仁面前装模作样。我们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你儿子也不在我们这里。” 易绍仁冷冷问:“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易父开口说:“她来这里又吵又闹,让我们放过她的孩子,我看她是误会了什么,她的孩子怎么可能在我们易家。” 易绍仁扶着钟配配的脸,让她冷静:“小风到底怎么了?” 钟配配颤抖着唇齿说:“小风不见了。” 易绍仁吃了一惊:“怎么会不见呢?” 钟配配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易倩瞬间凌厉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怨到我们易家人的头上来,我看你这个人真是神精病。要别人听到,还以为我们易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易绍仁眯起眸子:“行了,姐,你别说了。”他安慰钟配配说:“或许不知跑到哪里玩了,不可能丢掉。我们再找找看,不会是我家里人做的,你相信我。” 钟配配被拉着出来。 到现在全身都麻得厉害,下一步该做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了。这和夜总会里任何棘手的事情都不一样,失踪的是她的孩子,那种惊惧几乎一刹那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顾九重将医院附近都找遍了,同样没找到。联系钟配配的时候,电话是易绍仁接的。说她难过得已经失去理智,现在连电话都没办法接了。 “她怀疑是我家人想把我们拆开,所以把小风带走了。我问过家里人,没有这回事。”然后说:“要不然报警吧。” 顾九重桃花眸子阴冷的眯起来。 “再等等。” 如果小风真是被人带走了,应该有什么要求,那样对方该会打电话过来。否则谁会平白无故的绑架一个孩子。 他转身回医院,风小玖坐在长椅上等他。见他远远的走过来,快速迎上去:“小风有消息了吗?” 顾九重无奈的摇头。 风小玖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过去,被顾九重伸手带到怀里。 “怎么了?” 风小玖紧紧钳制他的手腕:“好好的,小风怎么会不见呢。不行,我要去找他。” 顾九重劝她:“你先回病房,我会发动人再去找一找,如果找不到,我们就报警。不过你放心,小风一定会没事的。” 风小玖吸紧鼻子,觉得满世界的骗子……怎么会没事?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胡乱的相信人。 “我要自己去找……” 顾九重拉着她:“小玖,你冷静一点儿。” 风小玖扯开嗓子:“你要我怎么冷静?小风不见了,我怎么可能不管不顾。你放开我!” 她被捆在他的怀里,又踢又打。 顾九重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哄着她说:“你乖乖的等着,我一定给你找回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去哪里找?要是小风真被什么人带走了,你跑去找又有什么用?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冷静,等等看,会不会有什么人打来电话。不要乱了章法,那样小风才更会有危险。” 让看护将人看好,还是担心的不得了。跑到那边的病房去。 顾老夫人见他匆匆忙忙的闯进来,问他:“怎么了?” 顾九重看一眼,顾老夫人手上拿着一团蓝色的线,正准备帮钟峻风织手套,一定是顾锦苏帮她买来的。忙到现在,彻底将这个事情忘记了。 看了顾老爷子一眼说:“小风不见了,估计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现在小玖的情绪很不稳定,我怕她再跑出去,奶奶,麻烦你们帮我看一下。” 顾老爷子蓦然抬眸:“你说什么?小风被人绑架了?” 顾老夫人双手一颤,线团滚到地上,一直滚去顾九重的脚边。 被他弯腰捡到手里,下意识捏紧说:“我怀疑是的,否则没道理找不到了。小风不是个不听话会乱跑的孩子。” 顾老夫人也慌了:“那你还愣着干什么,马上去报警啊。” 顾老爷子阻止道:“先不要报警,看看对方有什么要求,别伤到孩子。” 顾九重点头:“我知道。” “那你赶紧去找找看,这边你别担心了。”顾老夫人催促他。 钟配配说钟峻风失踪的时候,她正跟一个司机发生口角。她一说到迈巴赫,顾九重马上想到顾锦苏。近来他就开一辆迈巴赫,不喜欢古板的车型,所以就当商务车用。而且早上他一定来过医院。 顾九重给顾锦苏打电话确认。 顾锦苏在电话里说:“早上我的车子是被人追尾了,当时司机开着,也没弄明白是哪个人,只说那个女人疯疯癫癲的跑掉了。车被司机开去修了,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顾锦苏的车子,那就不是有人故意拖住钟配配。 事情一下陷进僵局,彻底想不出是哪个人做的了。 顾九重蹙眉:“既然是你的,那算了。” “出什么事了?”顾锦苏想起来了,说:“司机说那女人匆匆忙忙的去找孩子了,自己的车也扔在了路边。不会是配配姐把小风丢了吧?” “嗯,小风不见了。到现在还没有眉目,我先不跟你说。” 顾九重托了关系,将附近店面的监控录像全部调了出来。偏巧当时发生碰撞的地方是个死角,没能拍摄到当时的画面。有一家据说是可以看到的,可是,莫明其妙的监控探头坏了,店主奇怪的说之前都是好好的。 顾九重还是仔细盯瞧所有监控画面,看到眼睛酸痛,将那一时段所有过往车辆看清楚,不下几百辆,许多车辆并不能一目了然。 先将记下的交给手下人去查。 其余的只能慢慢看。 一天不到的时间钟配配就已经崩溃了,钟峻风是在她手里出的事。如果真有个好歹,她这辈子也不要活了。 到现在基本上已经确定钟峻风是被人恶意带走了,盲目的出走找肯定无济于事,担心她再出现状况,易绍仁就一直陪着她。 日落时分,天际残阳如血。 温度降了下来,说话的时候隐约看到花白的雾气。 风小玖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长椅上,双手紧紧的抠骨座椅,根根手指像竹子一样。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更像是剪出来的,单薄得仿佛一页纸。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坐了百年那样久。 顾老夫人过来握住她的手,冰冷入骨。才看到她在哭泣,眼泪一滴一滴无声的垂落,而她只是单调的做着这件事情。 “孩子,天冷了,进去吧,别冻出病来。” 风小玖侧首看她,眼睛红的厉害,连鼻尖都红了。 她说:“阿姨,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顾老夫人心脏如同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伸手抱住她。 “乖孩子,小风不会有事的,那么可爱的孩子老天会保佑他,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到现在,风小玖再不相信老天还会偏袒她了。她摇摇头说:“老天对我不会那样仁慈,他夺走了我的父母,我的一切,现在连小风也找不到了……阿姨,我真的很害怕。” 她呜咽的哭起来,单薄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伤心,简直震慑人心。 “我很害怕……呜呜,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从没想着去伤害谁,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也从不去窥探觊觎,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顾老夫人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她能感觉到风小玖的伤心已经到了极至。就像一个一直经受苦难的人,每天咬紧牙关微笑面对,努力向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变得好起来。可是,残忍的是希望没有如期而至,反倒是更为惨烈的苦难再度降临,一下将她击得碎粉。连伤心都是悲绝的,泣血一般。 这个时候,说什么会让她感觉不痛?顾老夫人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如果能睡一觉就好了,睡着了就不那么疼了。 顾老爷子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转身回病房。 然后给顾九重打电话,问他进展情况。 顾九重正在追查那些车辆,可是,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 “还没什么发现。”顿了下,“爷爷,小玖现在怎么样?” “你奶奶在楼下陪着她。” (076)你也是爱我的 顾九重薄唇微微抿紧,声音沙哑:“爷爷……我觉得很懊恼,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发现自己就是个废物,什么事情都不能为她做。说好了再也不让她难过,可是竟然没能避免……” 以前那么多的日子他都做什么去了?为什么看不透自己的真心,为什么不肯对她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她分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他却荒废了那么多年的好时光。 只怪自己对她不好,让她一路走到今天。 顾九重微微哽咽起来,低沉的啜泣从肺腑中传出来,雷霆万钧。而他终于不再掩饰任何一个人内心深处的脆弱与柔软,第一次在顾老爷子面前流露出来。 如果不是心痛至极,他不会这样不经意的表露,更不会泣不成声,这是一个孙子在爷爷面前最为真实的不堪一击。他就是一个孩子,才跑他面前撒娇。 顾老爷子猝不及防的震了下,不禁想,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咬碎牙齿和血吞,看着风声水起,只怕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顾老爷子这一刹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顾常君夫妇去世的那一年,他不过十几岁,还是一个孩子。 诚然就是这个孩子,顶天立地的撑起这个家。那年他还没有大学毕业,为了公司,不得修学,也是后来上了正轨,才重拾学业。也是一边工作一边修完所有课业。见他做得好,便觉得天赋使然,所有乘风破浪都那样理所当然,没想过他在人后付出多少努力。只以为他是长孙,觉得许多事情理应由他来担负,却忘记他不过只有十几岁。 顾老爷子觉得惭愧,他到底做了什么,这样伤害自己的孙子。他不过就是喜欢一个女人,而他又不是那种会被什么蒙蔽双眼的人。而他们只因自己的门第观念就百般刁难,处处左右阻拦,险些铸就一辈子的遗憾。 听着顾九重在电话里轻泣,顾老爷子的一颗心都已经碎了。双目浑浊的盯着外面席卷而来的夜色。他这样的爷爷只会拖累自己的孙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从来都是他对不起他。 握着电话的手轻轻的打着颤,老人家呼吸困难,勉强坐到沙发上。 以前所未有的平和嗓音说:“小九啊,不要自责,你为她的良苦用心总有一天她能体会到。你将我们安排到一起住院,又故意忍受她的冷脸为了什么?不就是做给我和你奶奶看。怕我们带着偏见只见一面对她实在不公平,又怕我们当时就说令她难堪的话,让她感觉到难过。所以你处心积虑安排这些对不对?让我们了解并非她想高攀我们顾家……然而我和你奶奶到现在也是真的看到她的好了,你果然没有看错人。门不当户不对又怎么样,只要她是个好姑娘,而你又喜欢跟她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可以。是爷爷错了,抱着老偏见一直对你们百般阻挠,这些年是爷爷对不起你……” 顾九重说他累了,也以为他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跟他闹脾气,可见他是真的累了。 顾九重极力抑制自己的呜咽,憋得一双眼睛通红,最后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方能不发出声音。电话里一时静寂无音,祖孙俩儿似从未这样坦开心思好好说一番话,一番暖人心窝的知心话。 顾老爷子想,如果这些年多想想他的不易,是不是他便不会感觉这样累了? 刹眼间老泪纵横,让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如何跟他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顾老夫人终于将风小玖哄到楼上去,她的精神有一点儿恍惚,所以劝她到床上躺一会儿。看护过来一起帮她盖好被子。顾老夫人坐在床边安抚她:“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等到一觉醒来,小风就回来了。” 风小玖躺在床上时不时抽搐一下,哭到最后连眼泪都没有了。顾老夫人从来没看过这样的悲戚,方觉得之前的残忍,何必要为难这样一个苦难重重的姑娘。 没多久,顾九重推门闯进来。他一结束和顾老爷子的通话,就不顾一切的奔过来了。压抑了多年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连他自己都恐慌无助,觉得难过,这个时候最想紧紧的抱着她。 顾老夫人吃惊的唤他:“小九……” 顾九重上半身已经覆到床上抱紧风小玖,抵不住情绪的狂潮,似要将她吸纳进骨子里,带着一切的退无可退。他终于抓住一件东西,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的。 顾老夫人见他眼睛腥红,一定是哭过了。这个时候她该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于是叫上看护一起,小声说:“我们出去吧。” 顾九重从未在谁的面前这样软弱过,也从不曾向哪个人这样示弱过。 却只觉得对不起她。 “是我对不起你,说好的安好没能给你,还要让你像现在一样难过。以后我再不惹你生气,之前那些都是无心的,只想让你在人前对我由心冷淡,在我的家人面前少受一点儿委屈,天知道我有多心疼你,唯怕我的家人像陆家人那样对你……以后连这样也不会了。小玖,我爱你,到死我都只爱你。” 风小玖像一只木偶一样被他揽在怀里,到底还是听清他说了什么,攥紧拳头一下一下捶打他的肩头。 她讨厌死了他,可是,他却仿佛成了她唯一的避风港。她那么累,怎么会不想停下来歇一歇。 忍不住哽咽:“你走开……你既然不选我,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她分明说过的,既然走开了,那就离得她远远的。 她说:“顾九重,你是个混蛋。” 顾九重吻着她的鬓发,轻轻道:“我是混蛋,我不该将你推开,以后再不会了。小玖,我爱你,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风小玖终于不再伸手打他,手指坦平又拢紧,最后攥紧他的衬衣领子,窝在他的肩窝里一阵阵的抽搐。 只讷讷的说:“顾九重,你混蛋……” 越是这样软弱的时刻,向往靠近的两颗心才会竭尽全力的拥抱在一起。 接下来没有人再说话,病房内安静下来,四周都静悄悄的。他的胸怀像夜一样温柔的包围住她。之前还在可怕的梦魇里,这一刻风小玖在他的怀里渐渐的睡了过去,像平静下来的小孩子停止哭闹。 顾九重轻轻的捋着她的鬓发,觉得这一刻是真正的拥有她了。 有人打来电话,顾九重起身去外面接听。是手下人打来的,过往车辆经过核实,找到可疑的。 顾九重问他:“车主是谁?” “周胜,以前是江屿程的司机。您不是说要留意熟悉的人,到现在为止,这是盘查车辆里唯一熟悉的。又是您刻意交代的与江家人有关系的相关人物。” 顾九重桃花眸子骤然眯紧。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叫来看护告诉她好好照顾风小玖,一直守在门口,别让她有一点儿意外。 接着带人连夜去追查此事,周胜的地址他们已经查得清很清楚了。赶到他家里的时候,周胜在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一身睡衣的周胜打着哈欠问:“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我家……” 不等说完,顾九重接着带人闯了进去。他气疯了,森冷得可怕,像锁命的阎罗王,明显没有多少耐心烦,把人按到门板上用胳膊抵住,直接拿利器指着他:“孩子呢?” 周胜一双腿吓软了,白着一张脸否认:“什么孩子?你说的话我不明白。” 顾九重将匕首推入一分,扎进他的血肉里。疼得周胜哇哇直叫,夜半时分响起来,惊悚得像杀猪一样。 他一字一句:“我再问你第二遍,如果你不说,我送你去见阎王。” 周胜知道他说到做到,事态来得突然,之前睡意朦胧,不等看清就被撞进屋里反手按到了门板上,这一刻反应过来,这个人是顾九重。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打起冷战。 惊悚的说:“顾少,你慢慢听我说,孩子去哪儿了我真的不知道。之前我是听江总的安排去医院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下手的机会。早上的时候正好碰到,就用药将孩子迷晕抱走了,可是按着江总的吩咐带孩子去郊区的时候,路上遭到阻截,我被人打晕了,孩子也被抢走了。”他看着顾九重阴郁的一张脸,吞咽了一下口水又说:“顾少,不信你看看我头上的伤口,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怀疑是不是王总另有安排,故意唱的这一出,他到现在还没对我付全款,顾少,你不防去问问江总。我也是听他安排……” 顾九重将人交给手下人,连夜去找江屿程。 江耀威穿着睡衣下来,这个时候顾九重闹到门上来,不能说不惶恐。 好言道:“顾世侄这个时间来家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顾九重冷冷的眯起眸子:“江总不防问问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你问他是自己将人交出来,还是要我亲手夺回来?” 江耀威怔忡的问他:“顾世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不见了,追查到周胜的身上,说是江屿程指使他绑架了孩子,江总要是也很好奇,不如把江屿程叫下来问一问。” 江耀威额头上全是汗,顿时口干舌燥。不敢想象江屿程又做了什么混帐事,难免慌了神。告诉管家:“去把少爷叫起来。” 江屿程觉得自己这回真是倒霉透顶了,好不容易将孩子弄到手了,去郊区的路上也能发生意外。 这回不仅没将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反倒引得顾九重找上门来了。看来江桐说的没错,风小玖这个女人果真和他搞到一块去了。 他不会傻到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不要说中途计划破产,就算那个孩子真在他们的手里,他也没打算承认。 见到顾九重一脸装模作样:“顾少这么晚了过来,就是血口喷人么?你有什么证据说那个孩子是我指使人绑架的?仅凭周胜的一面之词,是不是太武断了。他要是刻意污蔑我呢。你要是觉得是我做的,不防拿出证据说事,要是能证明是我做的,你就让警察来抓我,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 证据当然不会有,江屿程既然有心想弄死那个孩子,就不会泼自己一身的脏水。无论是和周胜的协商过程,还是支付定金,没有任何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就连周胜也拿不出,就算他指认江屿程,拿不出证据也只能是自说自话。 江耀威看在一边,太阳穴突突直跳。盯紧了顾九重,看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顾九重阴冷的笑着:“不要以为拿不出证据,就不能置你于死地。” 江耀威“咯噔”一声,忙出来打圆场:“世侄,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屿程怎么可能做这种违法的事情,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077)跟我在一起 顾九重森冷的笑着:“搞错了?” 江耀威声音一滞,反倒不太敢说话了。江屿程打小就时常犯浑,只不过是江家唯一的儿子,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交给他。可是,他接二连三搞出事来,连江耀威也叫不准他是否做过。 江屿程没有那样的远见,不知道他闹这一出整个江家都没办法收场。只这会儿硬着头皮矢口否认:“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是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如果你有证据,尽管报警。我等着警察来抓我,不过就算把我带到警察局,结果也是一样。所以我劝你,还是别麻烦的好。” 顾九重修指并拢,隐约听到骨节的“咔嚓”声,微微眯起眸子盯紧江屿程。 “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是?” 在顾九重看来,江屿程只是一无事处,他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更别说商业对手。这回陆琰没将他斩尽杀绝,只让成际集团损失一笔真是便宜他了。既然犯到他的手里,他却不会这么白白的便宜他。 一种深重的恐惧渗到江屿程的心里去,深深的吸一口气,他不信在江家顾九重能将他怎么样。可是,脸色还是变得很难看,望着顾九重漆黑的一双眼,一时间拿不出狂放的话来抵对他。 江耀威忍不住唤:“世侄……” 顾九重冷睨他:“江总,如果令公子不上道,就别怪我一命置一命了。” 他不像是开玩笑,因为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出他此刻非常生气。氛围一下紧得人透不过气来。 江耀威不能让他将人带走,又不敢真跟他撕破脸。思绪不停旋转,想着该说什么话来缓解僵局。 这时候顾九重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连忙去接:“小玖,怎么了?” 风小玖嗓音微颤,低低的说:“有小风的消息了,小苏找到了他,说会将他带回来……” 可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轻松。 顾九重深深的吸一口气。 “我马上过去。” 一上车就给顾锦苏打电话,之前没人接听,过了一会儿终于通了,可是没人说话,那边传出混乱的呼喝声,乱糟糟的一群人,俱体什么状况也听不清楚。他叫了几声:“小苏,小苏……” 可想而知的没有回应。 终于确定顾锦苏是出事了,一定跟人打起来了。他的车上有全球定位追踪,顾九重让人即刻追查顾锦苏的方位。 接到电话后急速赶过去。 在郊区一个破旧的修车场里看到顾锦苏的车,顾九重跳下车找到顾锦苏的时候,他被打伤了,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 顾九重不禁攥紧拳头,过去扶他,才发现钟峻风被他护在身底下,还在昏睡着。而顾锦苏勉强撑起眼皮,看清顾九重后,虚弱的叫了声:“哥……” 接着昏死过去。 顾锦苏被推去急救室,钟峻风也被医护人员抱去做检查。 钟配配靠在易绍仁的肩膀上哭得很大声,一看到钟峻风被抱回来,她就爆发了一整天的情绪,仿佛一根勒紧的弦终于断掉了,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不管易绍仁怎么劝她,仍旧止不住。 反倒是风小玖很安静,打医生将人抱进去,她就一直站在门前紧紧盯着那扇门,唯怕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她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不哭不闹,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看得人透不过气来。 顾九重伸手抱住她。 明显感觉她的身体怔了下,宛如惊弓之鸟。低下头看她,发现她在哭,无声无息,可是泪流满面。 她说:“听人说亲人与亲人的缘分是最脆弱的,这一世结束了,永生永世都再不会遇到。” 芸芸众生能成为一家人多么的不容易,得来不易,所以才要倍加珍惜。 她抹着眼泪,又哭又笑的:“所以,跟这个孩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多好。其实我从来都不想跟他有关系,索性他不是我的孩子……” 她这个样子就像魔障了,说的什么,别人根本听不懂。 顾九重听得一阵心酸,只得安慰她:“小风身体没受伤,我检查过了,不要担心。” 风小玖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紧那扇门。 医生很快走出来,说孩子没事,只是吃了少许安眠药,不会对身体或者脑子造成不良影响,等到睡醒就没事了。 这样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钟峻风被推到病房里去,风小玖和钟配配守在床边陪着他。 钟配配拉着他的手,寸步不敢离开。讷讷的说:“小风,是妈妈不好,没能好好看着你……妈妈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再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丢掉自己的孩子,哪怕放手全世界…… 顾九重还要去看顾锦苏。 顾锦苏受伤的事没敢告诉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要是他们知道顾锦苏受伤了,一定没办法接受。 其实顾九重觉得对不起他,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有人伤害他,他却没能好好保护他,并且替他承受。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报警,并让手下人追查那一伙人。他咬牙切齿的想,绝不会放过那些人。 至于顾锦苏是怎么得知钟峻风下落的,还要等他醒来才能问清楚。 顾九重靠在墙壁上站了一会儿,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他接着站起身:“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掉口罩松了口气。 “顾少放心吧,二少肋骨断了两根,受了些皮外伤,虽然比较严重,不过没有生命危险。养好就没事了,年轻人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 顾九重抿紧的薄唇一点点松开,这样一来反倒没了力气,不过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他终于对爸妈有个交代了。 忽然很想抽一根烟,可是步伐沉重,好半晌迈出一步,一转身看到风小玖站在不远处。他觉得踏实,嘴角微微上扬:“小苏没事,不要担心。” 风小玖看着顾锦苏被推到病房去,打了麻药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想跟过去看一看,顾九重走近来,已经攥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拉带到怀里抱紧她。 “让我抱一会儿。” 他也是怕的,之前将人从郊区带回来,钟峻风昏迷不醒,顾锦苏全身是血……他打着方向盘,全身都是冷汗。如果他们有事,他这辈子可能就要生不如死了。 现在好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好的,他喘了一口气,却觉得连力气都散尽了,所以筋疲力尽。虽然她的身躯小小的,可是抱着她的时候,却成了他最有力的支撑。 “小玖,以后我好好照顾你,我们都好好的。” 风小玖黯然的靠着他。 最后慢慢的伸出手来抱紧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就让她最后一次这样抱紧他,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气息。才发现,这个男人于她已然这样熟悉。 顾九重被她的主动哄得很开心。亲了亲她的鬓发,觉得真是喜欢她,爱进了骨子里。 风小玖放开他。 “我去看看小苏。” 顾九重修指抬起她的下颌:“没事了,怎么还哭?嗯?”抚着她的肩膀:“哭得眼睛都不漂亮了。” 风小玖吸紧鼻子:“那你刚才笑什么?”她一抬头,就看到他嘴角微微的弯着。 顾九重眯起眸子:“爱你的感觉很好,我觉得前所未有的愉悦,不知不觉就笑了。” 数算起来,他们认识的时间真是不短了,以前在一起斗智斗勇,大都貌合神离,即便热情相拥,也是逢场作戏。最真的不过这几天,他说的最好听的话,就是他爱她。 风小玖低头默了一会儿。 “好了,我去看看小苏。” 顾九重叫住她:“小苏给你打电话时都说了什么?” 风小玖捋了下耳边的碎发。 “他说他会去将小风带回来。” “没有别的?” 风小玖摇了摇头。 转过身便觉自己言不由衷,不由去想顾锦苏当时说过的话。 那时候顾九重离开,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所以顾锦苏打来电话的时候,也并不清醒,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过下意识问他:“小苏,有事吗?” 顾锦苏那端气息平稳,他说:“我找到小风的下落了,可以把人带回来。” 这样一说,她终于彻底清醒。惊呼:“真的吗?小风现在在哪里?” “我这会儿跟到了郊区,确定小风就在里面。”他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说:“小玖,如果我将小风带回去,你怎么报答我?” 风小玖那时候的脑子一片混乱,有的只是钟峻风的安危,她抹着眼泪不假思索:“只要能将小风带回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顾锦苏说:“以身相许。”她怔在那里,而他只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想要你。不要跟我哥在一起,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她自然是应下来了,如果真能将钟峻风安然无恙的带回来让她死她都愿意,有什么东西能跟一个孩子相提并论呢。 否则钟峻风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嚷着肚子饿。 ------题外话------ 嘻嘻,明天放假,今天心情激动就挤了三千,还挺没感觉的。咱终有一天会补回来的,节日愉快哈丫头们 (078)你不能反悔 钟配配又哭又笑,嗔怪他:“你还知道饿啊,一直睡一直睡,把妈妈都吓死了。以后再这么贪睡,我就扔下你不管了。”到现在还有心脏痉挛的感觉,拉着他的小手微微发颤。 钟峻风“哦”了声:“我也不知怎么,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现在那种蒙汗药很厉害,沾到手帕上往人的鼻息上一沾,瞬间就可昏睡过去。 钟配配忍不住哽咽:“不是你不小心,是妈妈没有看好你。以后我会用心一点儿,不会再把你弄丢了。我要再犯错,你就跟着小玖妈妈,等我老了,你也不要管我。” 她这样任谁看着都不忍心。 易绍仁抚上她的肩膀:“既然小风醒过来了,连医生也说药性对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你就放心吧。还不赶紧给他弄点儿吃的,否则饿晕过去了,你岂不是又要心疼的哭了。” 钟配配破涕为笑。折腾这么长时间,眼见就到早晨了。她站起身说:“你等着,妈妈去给你买吃的。” 易绍仁留在病房里照看钟峻风,抚着他的小脑袋说:“我觉得你彻底把我比下去了,你长得这么小,我长得这么大,可是在你妈妈的心里,我可能不及上你的十分之一。” 想起她之前又哭又闹,几乎是揪着心口说,如果他们将孩子还给她,她就离得他远远的,一辈子不再跟他往来。就这样舍弃了他,如此轻而易举。 易绍仁抿起唇角苦笑。 钟峻风乌黑的眼睛溜溜的转着。 “你是吃我的醋了么?”见易绍仁微笑着点头,他叹一口气说:“那你实在是想多了,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是她生出来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当然会很心疼我。但是,这不代表你在她心里就不如我。我和你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如果是你不见了,她一样会很着急。” 易绍仁挑起眉毛:“你说,我要不要丢一次试试?” 钟峻风质问他:“你是想急死我妈妈么?” 易绍仁笑笑:“我们都是男人,难怪她那样疼你,你果然比我招人喜欢。” 钟峻风一脸得意:“那是,所以我的两个妈妈都爱我。”忽然想起什么,一脸憋屈的问:“我小玖妈妈呢?为什么不见她来看我。” 易绍仁忍俊不禁:“原来人气偶像也有落寞的时候,这样一看,我心里多少就平衡了。不过你小玖妈妈可不是不疼你,之前她一直陪着你的。只是你太能睡了,她就先去看小苏叔叔了,他为了救你,被人打伤了”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醒了,不过肋骨断了,还是被打得不轻。你小玖妈妈去慰问一下,也就很说得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钟峻风拉上被子嘟囔:“谁说不可以了,我又不是小气的人。” 易绍仁过来捏他的小脸蛋:“配配怎么生出你这么可爱的儿子啊。” 钟峻风怒瞪他:“你不要老对我动手动脚,我才睡醒,还很虚弱。” 顾九重推门走进来。 “这是谁啊,那么虚弱还这么大的嗓门。” 易绍仁站起身:“还能有谁,钟公子啊。好有节气,不让我对他动手动脚。” “顾叔叔。”钟峻风叫了他一声,见顾九重伸出拳头,于是跟他撞了一下,属于男人的问候方式。 顾九重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听小苏叔叔说你不哭不闹,实在很勇敢。” 钟峻风遭到表扬,还嫌弃的皱眉。 “我都睡过去了,还怎么哭闹啊,我根本就不知道小苏叔叔去救我了。” 易绍仁“扑哧”笑场。 顾九重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镇定自若的对钟峻风说:“我知道你是英雄出少年,就算你没晕,照样不哭不闹。你的内在品格,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以后要跟紧大人,寸步不离。” 钟峻风被哄得美滋滋的。 顾九重坐过来说:“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老奶奶就将你的手套打成粉红色的了,是我一再要求,她才给你换成蓝色的。” “那双粉红色的呢?” “没办法,我只能说我很喜欢,她就决定送给我了。”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病房内一团明亮。而两人自若谈笑,一大一小倒也说不出的和绚。 易绍仁见他们一本正经,自己被闪在一边,所以默默的走出去。 靠到墙壁上,所有表情褪去,说不出他的心里有多落寞。 钟峻风说他在钟配配的心里同样重要,只是两个人的意义不一样。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如果他不见了,钟配配也会这么不顾一切的想要换回他么? 家里又打来电话,一再催促他回去。 钟配配之前去易家那样一闹,将易家人给惹毛了,非要易绍仁回去给个说法。先前他只是脱不开身,所以连电话都不肯接。这会儿接起来,筋疲力尽:“我马上回去。” 顾锦苏醒来了,躺在床上注视着风小玖。 风小玖沉默的钩着头,一只手还被他攥在掌心里,想抽出来,他却不肯松手。 “你就打算一直不看我?” 顾锦苏懒洋洋的问她。 风小玖飞快的瞥了他一眼,静静说:“小苏,谢谢你把小风救回来。还害你受伤,真的很抱歉。” 顾锦苏挑了挑眉:“然后呢?” 他定定的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到底问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了,看来真的不是一句玩笑话。 风小玖抬起头:“你就不要再逗我了,开那样的玩笑不合适,我们……” 顾锦苏打断她的话:“谁说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可以当我是个恶人,反正我不是救世主,昨晚我同你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他想跟她在一起,等他好起来就把她带到爷爷奶奶面前去,正式介绍给他们认识。 风小玖怔忡的睁大眼。 如今清醒下来,觉得这件事实在很荒唐。 “小苏,你觉得我们真的合适么?你很清楚我比你大多少岁,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弟弟看,你不是也把我当做姐姐么?” 顾锦苏淡淡说:“不,我把你当女人。是你一直觉得我是孩子,不肯把我当男人看。”见风小玖欲言又止,忍不住蹙眉:“你是想反悔么?还是说,你舍不得我哥,你不是也说我跟他很像。” 但那又怎样,他不是他。 可是风小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的确是她答应过他的。而且他也为此负出了沉重的代价,她不能这样言而无信。胸口憋闷得厉害,想出去透透气。 起身要走,他还拉着她的手。 风小玖叹口气:“你休息一下,我去看看小风,顺便给你买点儿吃的。” 顾锦苏问她:“你不会反悔吧?” 风小玖摇了摇头。 接着换来他粲然一笑。 真像个简单的大男孩儿,和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风小玖进来的时候,钟峻风已经坐在那里喝掉了半碗粥。 顾九重坐在一边给他剥鸡蛋,本来钟峻风一脸嫌弃,他从小就不爱吃这种东西。可是顾九重说粥配鸡蛋简单又营养,而且男子汉不应该挑食,否则长得细胳膊细腿儿的,跟竹竿一样,将来哪有女人喜欢他。 钟峻风听得唏嘘不已,还是决定一无返顾的吃下去,反正不会比药难吃。 见风小玖进来,装得一脸深沉:“小玖妈妈,我都醒了好长时间了。” 他在怪她这时候才来看他。 风小玖跟他赔不是:“对不起,我去看小苏叔叔了,以为你还在睡着。” 顾九重转身看她,似笑非笑:“这回你可以放心了,你看他能吃能喝。” 风小玖欣慰的笑了下。 顾九重一伸手拉过她,语气温温的:“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风小玖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颊:“可能一晚上没睡的缘故吧。” 顾九重推着她:“你去休息,小风我会照顾。小苏那边有看护,不用人陪着也没有关系。” 风小玖不肯走,问他:“配配呢?” “去送易绍仁了吧,放下早餐就出去了。” 风小玖过来捧起钟峻风的脸蛋:“你睡那么久,我差一点儿都不想原谅你了。” 钟峻风拉着她的手:“我不是醒来了么,况且也不是我想睡,我是因为吃了药,所以那么贪睡的。” “会不会变得不聪明了?” “才不会。” 顾九重安慰她:“别担心,这么快就醒了,医生说服下的也就是一片半片的剂量,不会对脑子有影响。” 将说完,电话响起来。他拿着电话出去接听,把手里的碗递给风小玖,示意她喂钟峻风吃完。 顾九重一出来就问:“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那边只说:“那伙人的行踪实在太神秘了,查不到什么来头。而且那个附近没有监控录相,那些人奔哪个方向跑了都不知道,简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又问他:“二少醒了吧?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去了解一下情况。” “没什么大碍,你们过来吧。” 正好他也好奇,想知道昨晚的事。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怕打扰钟峻风休息,只有两个警员,还是顾九重熟悉的。 一进来就跟顾九重握手,然后一脸抱歉的说:“不好意思,打扰二少休息,有些事情实在没有眉目。” 顾九重请他们坐下。 顾锦苏只能躺在床上,不过很配合。 “你们哪里有疑问,就尽管问吧。” 他们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哪里有问题才好逐个突破。 顾锦苏躺在那里平静的说:“早上从医院出来那伙人将小风带走的时候我看到了,不过不确定,主要没想到会有人打小风的主意。恰巧他们关车门的时候看到小风的脸。当时一着急,就顺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追了过去,但是去往郊区的路上跟丢了。不过可以确定他们去了哪个方向,我就让秘书把车开来,并且派了一些人手去找。担心小风的安危,所以没敢报警。相信如果是绑架的话,小风该不会立刻有危险。只是郊区的面积比较大,找起来有些困难。后来找到那家修车场,发现小风的确在里面。想等手下人过去再把小风救出来……结果电话响了,惊动了他们,所以动起手起来。索性他们听到我说报了警,最后慌忙逃走了。” 警员飞快的做着笔录。 顾九重蹙了下眉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顾锦苏见他一脸严肃,还是说:“我觉得自己可以解决,不想事事都让你为我出头。” 到底是长大了,抵抗所有的束缚,是真正的叛逆。不像小的时候特别粘他,什么事都“哥哥,哥哥……”的叫他。那时候他是他的大树,是他唯一的依靠。现在羽翼丰满了,就像鸟儿,对天空充满向往,想自由翱翔,便事事不想再依仗他。 顾九重眸光深邃,站在那里不再说话。 顾锦苏觉出什么,不由说:“哥,我是想确定状况后再通知你。完全觉得自己可以,所以才没提前打电话。” 他们这些世家子小的时候都会学一些防身术,身后不算差,所以打小胆子就大。又是男孩子,从不畏惧打架这种事。 就算龙潭虎穴,也想只身闯一闯。 警员又问了一些问题。 例如对方是什么来头,体貌特征是否看明白了。 顾锦苏也仅是摇头:“我找到小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里面光线太暗,而且当时五六个人围攻我,很混乱,所以没太注意。” …… 问得差不多了,告诉顾锦苏好好休息,然后叫上顾九重出来。 “顾少,你之前说整个事情跟江屿程有关系,不过依目前的情形来看,证据不足,我们不能对江屿程采取任何实质性的制裁措施。单凭周胜一人的证明,太薄弱了,他根本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看来江屿程之前就是有防备的。所以,这件事情还得进一步调查再说。” 江屿程不是傻子,既然想作奸犯科,不论对方是否会怀疑到他的头上,都会想方设法做得干净利索。 但整件事还是不禁让他感觉懊恼。 本来钟峻风已经被带走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人解决掉,找个地方抛尸,就算最终会怀疑到他们的头上,只要他们矢口否认,警方又拿不出证据,又能将他们怎么样。 到时候真有风小玖哭的,她不是一直很宝贝那个孩子,让她偿偿剜心之痛。 江桐为此气急败坏,在江屿程的办公室里跟他吵起来。 “你不是说你的人手很得利,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好。” 江屿程握紧了拳头,嚷着悔气:“谁料到中间会跑出一波人来将孩子劫走。”他只是想不明白,到底什么人会这样做。这件事情除了他和江桐,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不由脸色一变,凝紧江桐:“那个孩子不会是你将他藏起来了吧?想让我的人替你背黑锅?” 而顾九重的确也是怨到他的头上来了竟还连夜找到家里去。 江桐睁大眼睛:“江屿程你有病吧,你不会觉得是我做的吧?我看你糊涂了。” 江屿程倒像是笃定了这样的想法,他这个妹妹从小到大行事狠戾,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的。郝子非替她顶替罪名,她还是时不时的诋毁她,恶劣的程度可见一般。而现在陆琰死了,她变得更加癫狂,对风小玖的憎恶致使她不择手段,也没什么不能置信的。 顿时咬牙切齿:“江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东西。” “你混蛋啊。” 江桐被他刺激到了,拿起茶几上的杯子丢向他。 江屿程凌厉的躲闪开。伸手指着她:“我告诉你江桐,你想作死那是你的事,休想拉我去做垫背。如果你做了什么牵扯到我的头上来,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不好过。” 江桐真是哭笑不得,不知江屿程吃错了什么药,就认准是她了。就因为两个人同谋么? 这样一起,滞了下,似乎是她的可能性更大,毕间一开始他们就是有所忌惮的,江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没人比他们更忌讳东窗事发。所以事情缜密,外人知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黑锅她背定了。又忍不住矛头掉转:“你别跟我大喊大叫,我倒要问你,那个孩子是真的被劫走了,还是一开始你就另有所图,谎称孩子被人抢走了?” 谁不知道江屿程唯利是图,标准见钱眼开的主。而风小玖的靠山是顾九重,还有人比他更有钱么?现在成际集团经济上遭受巨大损失,他几乎千方百计的想要弄钱。 迅速转化为内部矛盾。 江屿程和江桐严重的仇视起对方来。 江桐离开的时候撂下狠话:“我真没想到,你是我的亲哥哥竟然这么卑鄙,连你自己的妹妹都算计。别以为郝子非跟爸签订了合同,江家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们的,我照样可以让你们一无所有。就让你那邪恶的老婆死在里面算了。” 她气势汹汹的走出去,江屿程也被气得不轻。不禁同她叫板,那就试试看,看谁最后一无所有。 (079)一切都结束了 江屿程想也不想翻出一张名片,拿起电话打过去。 是顾九重的秘书接起来的。声称:“你好,我们顾总不在。” 江屿程直接量明身份:“等你们顾总回来,你告诉他我是江屿程,想请他喝一杯。” 他笃定电话一定会打来。 警方一时拿他没办法,顾九重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肯定不少。那一晚被江耀威劈头盖脸的骂过,怪他触怒这尊瘟神,唯怕顾九重日后想方设法的报复。他面上无波,心里七上八下了一些时候,这回正好有了转嫁的余地,如果顾九重因为江桐怪下来,那就怨不着他了。 顾九重这些天大都呆在医院里。 钟峻风已经出院了,他没有受伤,睡了一觉马上精力充沛。 只是顾锦苏还要修养一段时间,许多工作也都由秘书或者助理拿到病房中报备。 年轻人的精神头果然非比寻常,处理完繁重的工作,还能有说有笑,一点儿看不出倦怠。 风小玖不得感叹这样的年轻,也越发觉得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很大,隔着的何止万水千山。他笑一笑,还有大男孩儿的阳光灿烂,而她历经的事情多了,到如今连眼神都钝了,常常对着镜子一阵惶恐,甚至想象自己满脸皱纹的样子。 因此不止一次的对顾锦苏说,希望他可以再考虑一下,或许就会发现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他们怎么可能合适在一起。可是,顾锦苏斩钉截铁,他不是开玩笑的,只问她:“是你跟我哥说,还是由我来说。” 一句话没了翻转的余地。他眼瞳清亮的盯紧她,有毋庸置疑的笃定。 不知怎么,风小玖一下慌张到极至。掌心里都是汗,神色恍惚的看了他一眼,只得说:“我会跟他说。” 可是,要怎么说呢?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厘头。如果顾九重知道她要跟他的弟弟在一起,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讽刺的话来。是否怀疑她居心叵测,算计到他弟弟的头上去了。毕竟在顾九重看来,这个弟弟是他一心呵护着长大的,一定比什么都重要。 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你休息一下,我先回去了。” 她的治疗还没有结束,不过厌食症缓解了许多。每天可以少量的吃东西,不会出现呕吐的现象。只是精神压力一直得不到缓解,心理医生每天疏导,还是如冬日藤条上的落雪一样,一日一日的压下来,有绷断的风险。那种悄然而至的惊恐,简直如影随形。 顾九重不仅发现风小玖精神萧条,连她的疏离也感觉到了。那种由心的冷淡,分明和以前不同,无形中伸出一只手来欲将他推远。 他时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想知道到底哪里不对了。那天晚上她窝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让他感觉她是喜欢他的,否则不会有那样多的委屈。 然而钟峻风一回来,一切就都改变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她又不肯说,仅凭他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会有什么结果。 顾九重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她,看护说风小玖下去看顾锦苏了,他坐下来,十指相扣,安静的坐在那里。 整个楼层可想而知的安静,而他俨然心事重重的模样,连她上来了也不知道。直倒风小玖走过来,问他:“坐在这里干什么?” 顾九重抬起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她:“小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是因为小风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能第一时间救他出来?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现在他们终于得到顾家人的认可,他正准备找个时间正式结束一下,相信他的用心她一定懂得。然而风小玖做这样的转变,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少有的措手不及。 风小玖静静的盯紧他,将他的无措通通看在眼里,极少能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而她铁石心肠,说违心的话:“你没做任何让我不开心的事。” 顾九重一伸手拉住她:“你说谎,这些天你分明疏远我。” 不知怎么,风小玖的心微微痉挛,就像心脏病发作的人,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到如今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顿感压抑,只想大喊大叫,哪怕像个疯子。但她怎么会,最后还是咽下所有情绪,讷讷说:“是啊,为什么小风遇到危险的时候,不是你救他出来。” “小玖,你听我说……”钟峻风出了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顾九重是毒舌男,也有急迫到语无伦次的时候,嘴巴却像被封紧,开合困顿。他说:“你觉得我是不想救他?还是不担心他?” 不是,通通不是。 风小玖拔开他的手:“你要没有事情就先回去吧……我真的有些累,想回去睡一觉。” 她没能得逞。 这一层楼的电梯门打开,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带着钟峻风上来了。 顾老夫人已经将钟峻风的手套编制好了,比照着他的手织出来的,大小正合适。 钟峻风每天戴着,在顾九重面前炫耀不已:“这是奶奶织给我的。” 顾九重抬头弹他的脑袋,纠正他:“叫太奶奶。”可是除此之外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如今这个样子,他的心情很难好起来。 这会儿几个人同时上来,顾九重也没想到。桃花眸子微微的眯起来,惯常的深思模样,犹豫着到了这个时候是索性坦诚,还是往常一样视而不见?即便是相认,也没想到这样突然,他甚至没来得及和风小玖做个铺垫。 其实顾老爷子给过他时间了,这些天他一直在催促她,让她将风小玖带回去,正式的认识一下。可是太忙了,并且顾锦苏还在医院,但这些都是其次。主要风小玖的态度有了变化,他这样敏锐,马上就感觉到了。 可是,来不及了,顾老爷子已经张口叫他:“小九,是时候该跟小玖介绍一下我和你奶奶了。否则你一推再推,我们也吃不准你是怎么想了。”顿了一下又说:“赵家那边是我们理亏,我正在跟他们沟通,希望求得他们的谅解,现在最主要的是你们的事。我和你奶奶商量,还是主动来和小玖说一下,之前在一起许多天,算熟悉了。其他的事情你们不要有什么负担,外头风言风语总会有一些,但是一定不会太久。”到了这一步,圆满的没有话说,一直是顾九重期待达到的效果。 可预期中的心情不该是这样的,除了慌张,就没有别的了。 顾九重嗓音开合:“爷爷……” 风小玖吃惊的重复了一句:“爷爷?”转首看向顾九重,一切都在不言中。 顾九重彻底慌起来,他觉得不是时候,本来就哪里出了问题,现在更觉得通通都不对劲了。风小玖的眼神似乎是吃痛的,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像流星,而他似乎正一点点的失去她。胸口严重的窒息,嗓音干涩:“小玖,你听我说……” 在风小玖看来,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早就已经没有了。 所有的不好都成了恰到好处。 或许她该侥幸。 风小玖冷漠的张口:“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伸手拉过钟峻风,已然倦怠,对上顾老爷子的目光,只是客气的说:“谢谢你们送小风上来,对不起,这会儿我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心理医生就要上来了,我想休息一会儿。” 看来是上来得突兀,可是任谁也没想到,顾九重到现在还没同风小玖提起来。而这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竟也真的不知他们跟顾九重什么关系。 老两口面面相觑,风小玖的恼怒不是不能理解,不论顾九重的出发点是什么,说到底是被骗了。 连忙说:“小玖,你听爷爷说,九重这么做全是因为怕你受委屈,毕竟之前我的态度……” 风小玖闭起耳朵,一句话都不想听。多听一个字就加重一点儿心理负担,是复加的痛触,到现在她真的怀疑自己能否承受。 “对不起,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听。” 钟峻风拉着她:“小玖妈妈……” 风小玖松开他的手,自己转身回病房。 顾老夫人担心的不得了:“这可怎么办?这一回是我们不周到了,就该和小九提前打声招呼,哪至于闹得这样难堪。” 也是他们太急了。 顾九重蹙眉:“爷爷,奶奶,你们先带小风下去。”他转身跟进病房,却蓦然挨了风小玖一巴掌。 顾九重长这么大,谁敢扇他的巴掌?想一想也就她风小玖了,那双手像猫爪一样,不是第一次抓伤他。 他急得眼眶发红,可是不生气。低低的唤她:“小玖……” 风小玖的手微微的打着颤,腕骨疼得厉害,仿佛骨头断掉了,被打的是他,挫骨扬灰的却是她。 好了,这是多好的端倪,一切都结束了。 他以为她不拘小节,所以他敢算计她。他不过怕她受委屈,曾经她在陆家经受过的,不想循环往复一次……却没想到引发她的震怒,似连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风小玖冷冷的一字一句:“你觉得这样把我当猴耍很开心是不是?你的演计真高,我竟没看出那是你的爷爷奶奶。顾九重,你们豪门都是这样算计人心的么?” ------题外话------ 丫头们,咱们假期欠下的,一定会补回来哈,一定! (080)反目成仇 顾九重不否认自己利用了她的情绪,可是他没有恶意。 “小玖,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我是算计了你的情绪,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不过是想让一切看起来更逼真……”顾老爷子一生阅人无数,真真假假岂会轻易蒙混过关。“我这样做,只是担心他们会给你不公平的对待。” 风小玖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料,她是真的心疼,所以泪如雨下。 “你觉得我现在就不委屈么?” 情绪积攒,宛如洪荒,下一秒就会喷发而出。还是被她忍住了,小心翼翼的说每一个字,在顾九理听来只是认真。她说:“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顾九重,我从不想跟着你,早就跟你说得很明白了,你又何必勉强我。”轻微的哽了声,马上咬紧下唇,唇壁灼烧似的疼了起来,她偿到腥咸的味道,肝肠寸断。忍着泪说:“跟你在一起的确很好,风光又体面,即便一辈子什么都不做,照样穿金戴银。可是,我不爱你,没办法勉强跟你生活在一起。我中意的人是小苏……” 到底引发他的怒火,扣紧她的肩膀,剧烈摇晃。 “你说什么?你爱的人是小苏?”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却是惨笑连连:“风小玖,就算你恼我,也不该这样口不择言。” 风小玖挺起胸膛,盯紧他一双眼:“我说的都是真的。” 紧接着,顾九重眼中的一些微茫碎裂了。他本来才看到一点儿希冀的光火,微微一闪,就全都不见了。 扬起手来想给她一巴掌,她说什么拒绝推诿的话都要比这一句好,她竟拿这样的理由来打发他……举到半空,指掌攥紧,这一下终究没能打下去,恶狠狠道:“风小玖,但凡我认准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如果得不到,也不会属于别人。” 他会毁掉她。 骤然推开她,转身夺门而出。 风小玖跄跟后退,扶着床沿勉强站稳,撞到了腰,发出尖锐的痛楚。可是都不觉得,没哪一处比心里更难耐。 这是多好的契机,她想找一个机会同顾九重说明白,可是,只言片语都说不出。现在的理由冠冕堂皇,她就这样得逞了,多好的事。但是半点儿爽快都没有,想起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病房内安静下来,静得只有她轻轻的啜泣声,先前只是嗡嗡的响,最后“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而她一点点瘫坐在地板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看护听到声音跑进来,忙伸手来拉她。 “风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地板上凉,快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风小玖紧紧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里疼的厉害,含糊不清的说:“你能不能去给我要一片安眠药。” 她不是想自杀,只想好好的睡一觉。这样难过,或许睡一觉就没事了。 顾九重从住院大楼里跑出来,冷风肆意,吹得脸庞生疼,像刀子一样,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他真是懦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可是他陷下去了,所以回不了头。 想起什么,大步上楼。 病房门应声而开。 顾锦苏看到顾九重气势汹汹的走进来,眼底腥红,困兽一样,反倒心底里一丝得意,像恶做剧得逞的坏孩子。 他知道顾九重这个表情代表什么,没想到风小玖做起事来这样干脆。 不等坐起身,顾九重已经攥紧他的领口,挥拳打了上去。 顾锦苏的嘴角裂开了,有血液流下来。可是他没打算还手,他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从小到大他一直想打败他,可是每次都是挨顾九重的揍。 他唤了一声:“哥……” 声音平静,没有恐惧。 让顾九重认清,这个男孩儿终于是长大了,开始知道破坏。 “你对风小玖做了什么?” 顾锦苏擦掉嘴角的血迹,直视他:“我只是爱她。” 接着又是一拳。 顾锦苏微怒:“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爱她。”起身时咳了一声,肋骨好像又断开了,吐气微重:“哥,她也爱我,你应该成全我们。当初我离家出走,是她在墓地将我捡回去的,打那时候我就喜欢她……哥,我知道你也爱她,可是感情的事情没有办法。所以不能勉强。” 顾九重抬手指着他:“顾锦苏,不要太过份。” 顾锦苏一字一句:“你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反目么?” 顾九重几乎是痛恨:“你已经跟我反目了。”薄唇抿起来,下颌线微微绷紧,他说:“顾锦苏,这个女人你要不起。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如今你有本事掌控什么,日后你也会失去什么。你别后悔。” 自古以来,两兄弟最忌讳争抢的就是天下和女人。 如今风小玖成了两人欲罢不能的目标。 顾锦苏到底笑起来:“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这样就是告诉你,我的一切不是任何人恩赐来的,也不是什么人想夺就能夺得去。” 意料中的不欢而散。 顾锦苏将医生叫进来,这会儿胸腔内疼的厉害,自己也说:“或许肋骨裂开了。” 医生一阵唏嘘,马上叫他去做检查。知道年轻人可能不会特别安份,所以之前再三嘱咐,还是裂开了。 这样一来,又得加长住院时间。 顾锦苏闲散的说:“反正有人陪着我,无所谓了。” 他痞痞的一脸笑,连医生都拿他没办法。 顾老爷子给顾九重打来电话,问他:“你跟小玖解释清楚了吗?要是她还是很生气,不如我和你奶奶去同她说说。” 顾九重打着方向盘,指掌一再的捏紧。低低说:“爷爷,再给我些时间,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将电话挂断了。 接着联系秘书。 “江屿程不是要同我见面,给他打电话,就说我现在有时间。” 江屿程几乎不存什么希望了,没想到这个时候顾九重的秘书竟将电话打来了。握着听筒一阵迫切:“你说顾总现在有时间……好,好……我马上过去。” 郝子非申请保外就医成功,江屿程去看她,连她也说顾九重或许是很好的同盟。毕竟郝子非的自由被限制,而江屿程没了她这个贤内助,频频出错,江耀威马上就要对他失去耐心了。但是,江家除了他,还有谁?在郝子非眼里,更视江桐为劲敌,江家的一切要是被她操控了,她真是一毛钱也别想拿到。 于是蛊惑他:“去找顾九重,你那个妹妹无恶不作,也算臭名远扬了。跟风小玖又处处过不去,既然顾九重那么在乎风小玖,就该为她出头。那么你就跟他联合起来整治一下江桐。就算不能变成同盟,等顾九重扳倒江桐,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也是好的。” 而顾九重的态度真是耐人寻味,许多天过去了,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或许是瞧不上他,也或者认准他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深恶痛嫉,根本懒得同他见面……这一刻却怀疑顾九重是在吊他的胃口。 被侍者领进来。 会所的富丽堂皇的大包间里,大得足以盛下几十号人,这会儿只有顾九重一人坐在沙发里喝酒,简单的黑衬衣亦是雍容华贵,看人的时候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闲散冷漠。 江屿程多少有些尴尬,稍微克服,笑着打招呼:“顾少,你好。” 顾九重晃动手里的杯子:“江总,坐下喝一杯吧。” 两人的年纪没有什么差距,一个城市里生活,又在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可是交情却一点儿谈不上。没有叙旧的必要,连开场白的客套都免去了。 “听说你急着找我,不知道江总有什么事要说。” 江屿程看出顾九重情绪不高的样子,唇线抿紧,极是冷硬。 他赔着不是说:“上次那种情况顾少一定急坏了,是我做的不地道,一心想着包庇自己的家人,竟没能第一时间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包庇?”顾九重冷笑,以江屿程的人品,如果有同谋也是同流合污。面上稳健:“江总说来听听,你包庇的是谁。” “不瞒顾少说,这件事情似乎和我妹妹有关系。她是的我亲妹妹,所以一直犹豫该不该将事情说出来。但是她做出这样的事,实在有些过了,不单任性这样简单,我也不能纵容她。” 顾九重弯起唇角,飘飘道:“那江总打算怎么做?揭发江桐,将她绳之以法么?” “我也只是无意中听说是她做的,可是,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我跟自己的妹妹对峙公堂,真要在圈子里闹出笑话了。江家最近发生的事不少,只怕我爸的身体会无法负荷,难免顾虑重重。我之所以这样说,是让顾少的心里有个数……” 江桐跟风小玖仇深似海,做出这样的事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江屿程说得忠肝义胆,自己的妹妹彻底十恶不赦。继而又说:“我这个妹妹有时让人匪夷所思,依仗我爸妈对她的疼爱,不知做过多少出格的事。我和子非没少在她那里吃苦头,简直无理取闹。” 顾九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江屿程滔滔不绝,他只是淡然的回视他。 “江总大义灭亲,真是难得。”他抬腕看时间,揉了揉眉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时间再聊。” 江屿程莫明其妙。 这就打算离开了?后续的事情怎么办?他自认自己言词坦诚,无论如何没想到顾九重竟是这个反应。 忍不住挽留:“顾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顾九重淡淡说:“改日吧江总,我还有要事。” 江家两兄弟决裂了,联合任何一边都能达成同盟,不是江屿程,就只能是江桐了。顾九重几乎不假思索的选择了江桐。 他打算助江桐彻底扳倒江屿程。 钟配配在病房里坐了很长时间风小玖才醒过来。 一起来就吵着口渴,她马上给她倒了一杯水。看她眼睛都红了,试探的问她:“怎么了小玖?听看护说你之前哭得厉害。” 风小玖静静的喝完一杯水。 “我没事,觉得累了,就想发泄一下。”抬起头问她:“找到易绍仁了么?” 钟配配摇头:“谁知道他去哪里了。” 自那天从医院离开,就没有见过他。易家打来电话兴师问罪,问她将易绍仁藏到哪里去了。才知道易绍仁不见了,那天她送他到医院门口,本来说要回家的,看来也没有回去。 他那样大的人,不会丢掉。如果不见了,只能是他自己藏起来了。 钟配配无声无息的挂断电话,她真的没办法给易家人一个交代。 钟峻风说易绍仁躲起来了,是想让她去找他。奶声奶气的劝她:“妈妈,你去找找易叔叔吧,像顾叔叔把小玖妈妈找出来那样。” 钟配配揽过钟峻风,叹口气:“妈妈从今以后要守着你,所以哪里都不去。易叔叔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跟小玖妈妈也不一样,他没有生病,说不准去哪里玩了,很快就回来了。” (081)是她不要我 可是许多天过去了,音信全无。 大人虽然不比小孩子,但也有任性的时候。钟配配知道一个人任性的时候哄一哄可能就没事了,连钟峻风都这样提醒她,而她却什么也没做。 易倩之前去找过她了,言词可想而知的犀利:“你那个撒泼的劲头我们也见识过了,真是不敢恭维,我们易家不会请尊菩萨来供奉着。现在绍仁不见了,都是你害的,你要真有那么一丁半点儿的在乎他,就离他远一点儿。不再要去找他了,让他对你死心……我们易家你高攀不起,更别说配得上绍仁,有钱的男人那样多,你放过他。” 钟配配倔强的一句话也不肯说。等易倩一走就忍不住噼里啪啦的掉眼泪,不过逞强而已。心里到底多难过,只有自己知道。 但还是想,好啊,就放过他。 风小玖才刚刚醒,又想睡了。 钟配配知道她这是特别难过才会有的表现,有的人难过的时候喜欢吃东西,可是,风小玖喜欢睡觉。她说睡着的时候比打上麻醉药还要好受,什么痛都感知不到了,如果运气好还能做一个美梦。梦里什么好事都有可能发生,比现实飘渺,但令人神往。 这是退而求其次的人才会说的话,其实就是自我麻痹。 钟配配担心的不得了,轻轻的摇她:“小玖,你先别睡,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风小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说:“配配,你要是难过就去将他找回来吧。不搏一搏,怎么知道不可以。豪门又不是刀山火海,或许是我太悲观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紧接着就睡着了。 钟配配怔愣的握着她的手,没有再唤醒她。既然睡着了能好过一点儿,那就睡着吧。 不过她还没有想好,不是风小玖悲观,是现实残酷。她也知道那是险境,如今又无厘头的去易家闹了一场,跟断了自己的退路有什么分别。 真是别无选择了。 接下来的时间风小玖都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她的病症没有得到缓解,只是情绪萧条。 其他人都已经出院了,就连顾锦苏也接到通知,他的伤没有大碍了,加上人年轻,恢复力强,回去修养无防。 东西是秘书过来整理的,他直接上楼来。 风小玖坐在窗前,逆着光,剪影消瘦。 他眯起眼来,才得以看清她。背对他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这个季节没什么好看的,医院那几株大树的叶子落光了,光秃秃的树杆直冲天际。连点儿花红叶茂都看不到,让人留恋起花团的锦簇来。顾锦苏低低的唤她:“小玖……” 风小玖转身看他,阳光晒得一张脸通红,梨窝深陷,如果是健康的,这个女人该多么好看。 她没有说话,自从顾锦苏提出那样的要求后,她就很少跟他说话了。不论以前的趾高气扬,还是妙语连篇,通通都不见了。 “是因为我不叫你姐了,所以你就对我这样么?” 顾锦苏蹲下身看着她,仍旧很高,阳光照进去的缘故,眼神温暖。 风小玖嘴唇动了动,多说无益,最后还是无声。 顾锦苏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年少无知或者任性。”他突然慎重起来:“小玖,我不是。我完全是个男人,不是个孩子,你必须摒弃之前的想法了。” 风小玖缓慢的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轮廓。 “你让我摒弃之前的想法么?”她讷讷:“那我们之前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残忍,顾锦苏怔愣的看着她。 忍不住想要咬牙切齿:“在你的心里就只有我哥是不是?” 风小玖转首看向窗外。 “我的心里没有任何人。” 顾锦苏指腹紧了两下,像是突如其来的颤抖,最后一倾身吻上她,猝不及防。 他的唇薄凉,带着点儿薄荷香,穿肠之后成了毒。 风小玖当然反抗,紧紧抓着他的外套想要推拒,目光慌张逃窜,却看到房门开启一条缝隙,转而抱紧他。顾锦苏被她的动作鼓励到了,死死的抱紧她加深这个吻。扎实深长,感觉自己热血沸腾。 顾九重颌线绷紧,狭长眼眸冷冷的眯起来,眼角细而长,锐利得仿佛刀子。下一秒划向顾锦苏,他有杀人的*,让这两个人通通在自己面前消失。 撕扯起顾锦苏的同时,风小玖也被甩了出去,推力太大,椅子后仰整个人跌到了地上。 而顾锦苏已经被他眨眼间钉在墙上。 这样的顾九重让人感觉陌生,他微然不动,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妖娆的脸庞挂着招牌的笑意,无懈可击。可是,到底被击碎了。不禁同他撕破脸,狠戾道:“顾锦苏,你找死!” 顾锦苏神色从容,并不怕他。只是理所当然的盯紧他:“我吻自己的女朋友,关你什么事?” 一句话刺激到顾九重的神精,血管都要崩裂了。暴力的挥动拳头,却被扑上来的风小玖紧紧抱在怀里。 “你住手,闹够了没有,闹够了你就出去。” 顾九重定定的看着她,像是不可思议,喉结微微滚动,缓慢的重复:“你问我闹够了没有?”尾音轻颤,笑起来。越发显得凄厉,宛如鬼魅。 一时间呼吸凝重。 顾锦苏趁机扯掉他的手,也算诚挚:“哥,我很抱歉,不过小玖既然喜欢我,我就不会放手。我今天出院,晚上就回家跟爷爷奶奶说这件事情。” “你是想活活气死他们么?” “你当初不也曾这样一无返顾过。” 两兄弟虎视眈眈。 听起来真是讽刺,是啊,之前他为这个女人一无返顾过,费尽心思,就要抛弃一切了,终于得到家人认可。转首她又成了他弟弟的女朋友,他所有的用心与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是他看过的最精彩绝伦的闹剧。 风小玖胃里一阵阵的痉挛,有呕吐的冲动,可是极力忍着,所以脸色苍白。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顾锦苏揽上她:“小玖,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风小玖推她,说话都艰难起来:“让我睡一会儿,你把我扶过去。” 顾九重被挤推到一边,就像浪潮打过去的一样。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有的时候像一面墙,倒下来的时候残酷而决绝,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惊惶得一动不动,直等它压下来,铸就他的万劫不复。 叫住她:“风小玖,我想听一句真话。你告诉我,为什么?” 风小玖怔了下。 转首看他:“如果我说了真话,你就会收手,不再纠缠不休么?” 顾九重一脸沉默。 她还是说:“如你所见,我喜欢的人是他,我早就同你说过了。” 顾九重不堪重荷,摔门出去。 许多天前赵紫宁给他打电话,便在电话里讽刺他:“顾九重,你背信弃义,甩我甩得这么狠,会遭报应的。” 那时他不以为然。 “有报应就只管来吧,我做好了准备。” 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的报应,原来他没有准备好,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准备好。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雪花很大,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 顾九重穿着单薄的衬衣外套,抬起头看天,天空像被划出口子,雪花就这样大把大把的洒下来,迷乱视角,模糊不清。一定是落进眼睛里了,接着融化掉,否则不会眼眶湿润,有液体蜂涌而出。 陆琰在天之灵一定也会觉得纠心,本来他在他的墓前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对风小玖好,精心呵护,护在掌心里不会让她有融化的一天,可是,他没能做到。她竟是不属于他的。 晚上的时候赵紫宁约顾九重一起喝洒。她才从其他城市过来,看到他一身落寞。笑起来:“我以为你春风得意,原来是这个落破的模样。怎么?家庭阻力巨大无比,终于有你顾九重搞不定的事了?” 其实赵家还在苛责这件事,顾家打过几次电话,但是关系并未得到缓和。赵紫宁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中做得有些不地道,怎么说跟顾九重朋友一场。他不喜欢她,说得也算坦诚,她却没起到任何缓和的作用,放任自己的父母怒火冲天,怪罪顾家。丢脸的是她,没道理让顾九重逍遥自在。可是这样看着,面面俱到的顾公子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顾九重弹掉一截烟灰:“依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是想取笑我。”抬眸淡淡说:“不过你猜错了,不是过不了我爷爷奶奶那一关,他们若不是真的喜欢她,不会刻意给你的父母打电话赔不是。是她不要我……” 赵紫宁吃了一惊:“你说风小玖不肯跟你在一起?” 顾九重狠狠的吸一口烟,半晌:“或许这就是你所谓的报应,很痛快了吧?” 赵紫宁僵在那里,倒一点儿都不觉得。从小到大没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而得不到的,所以,不肖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的骄傲。可是,除了这个顾九重,让她颜面尽失。比起那些,风小玖的反应更像恶狠狠的践踏。想起她说的话,之所以推远他,不是因为谁,只是因为她不想要。 她以为她口是心非,哪个女人想呆在那种地方一辈子……这个风小玖实在匪夷所思。 ------题外话------ 乖,假期结束了,咱们马上拜托三千哈~~ (082)我想和她在一起 “难道风小玖仍旧喜欢陆琰?”听说活人最争不过的就是死人。 顾九重抿紧了唇,早在他听到风小玖睡梦中喊陆琰的名字时,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想明白那是嫉妒,他嫉妒陆琰,因为他占满了风小玖所有年少时光,那些飞扬的岁月,别人想插都插不进去。他没指望这一辈子风小玖会将陆琰从心底里彻底剔除,可他没想到,除了陆琰竟还有别人,而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烦躁得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肯说。 赵紫宁坐在他的身边,还是说:“你知道一直以来我有多骄傲,可是,我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跑回来,就已经是放下姿态了,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会碰到这样不起眼又强悍的对手。你这个样子是有点儿可怜,可是,你真的不值得可怜。如果你后悔了,我们的婚约还可以继续。” 拿上包离开。 赵紫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现在还说这种掉价的话,还嫌脸丢得不够大么?可是,她也想极力挣扎一番,像无数人的垂死挣扎。毕竟顾九重这样的人不是遍地都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到。 她到底有多舍不得,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很难做到真正的洒脱。 寻芳踪如今的生意很红火,最忙的还要说这里的员工。 两家店都由钟配配照顾着,辛苦的不得了,幸好有肖方帮忙,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多事情用别人并不放心,就通通交给肖方处理。 晚上下班的时候很晚了,钟配配回到办公室点着一根烟。 肖方敲了两下门进来。 “配配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钟配配靠到椅背上轻呼:“好累。”而且困,抽根烟提神。 肖方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说:“少抽点儿烟吧,对身体不好。”不等钟配配说什么,已经拿过来替她按进烟灰缸里。 钟配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夜很深了,一安静下来,灯光下就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和外面的花花世界隔了一层,一个那样吵闹喧嚣,一个这样死寂沉静。 想起来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去?再不去睡,天就要亮了。” 肖方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配配姐,我看易少好多天没来了,如果你担心他,不如去找找他。寻芳踪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照看着。” 钟配配默默的捧着杯子,额头贴到杯壁上。真的很想易绍仁,也想抛开一切去找他。可是,是对是错?会有怎样的结局,到现在却不得不想。 她想做一件傻事,甚至说是蠢事。可是,却缺少一种勇气。 抬起头来:“你也觉得我该去?” 肖方黯然的垂下眸子:“这还得问你自己的心,只是别让自己过得太憋屈,顺从自己的心意,或许会轻松许多。” 现在她这样低沉,每天做事心不在焉,频频出错,看得他也很不忍心。 钟配配拿起外套:“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冬季的深夜寒风凛冽,之前才下过一场雪,又将了几度。落雪没有融化尽,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钟配配戴了一顶帽子,还是感觉冷风往耳朵里钻。问肖方:“你冷不冷?” 肖方摇头:“不冷。” 钟配配不信他:“骗人。”后悔将他叫出来了,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女孩儿随心所欲。 肖方似想打消她的念头,伸手抓起她的,掌心温暖干燥,热流沿着钟配配的指尖猝不及防传到心口,果然是暖的。 她有些怔愣的看着他,或许太温暖了,下意识表现出贪恋。 肖方反应过来,接着放开了。冷风帖划掌心,像刀子一样,一劈两半。 钟配配将手插到口袋里。 问他:“过年打算回老家么?” “估计要等过了年才能回去,往常过年有多忙,你不是不知道。”肖方看了她一眼:“其实不是特别想回去,现在年纪长上去了,家里亲戚多,被问起来很麻烦。” 而且各种各样的相亲,往往被排在这个时候,堪称困扰。 “那你怎么不找个女朋友,你长这么帅,工资也不低,光咱们寻芳踪里追你的好姑娘还少么。” 肖方若有所思的说:“这种事情勉强不得的,缘分不到。” 钟配配哼哼:“说白了就是不有感觉对不对?” 肖方不吭声了,半晌:“我有喜欢的女人。” “谁啊?是我认识的吧?” 肖方笑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他不肯说,无论她怎么追问。 沿着护城河走,不知不觉走到天亮,疯狂到这个地步,让钟配配唏嘘不已。 走得时间太久了,全身都走热了。脚底也是暖暖和和的,本来一双皮鞋根本不防寒。 肖方说:“直接去吃早餐吧,前面有一家早餐店,做得不错。” 钟配配将吹散的额发捋顺,笑着说:“很多年没做这种疯狂的事了,喝酒唱歌倒有通宵不睡的时候,可是就这么干走真的没有过。” “我倒是有过。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晚上和同学一起出去吃饭,吃过又续场子,很多时候末班车都没有了,也不打车,就一直走回学校。一些人边走边闹,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吃早餐。还有毕业的时候去送同学,过半夜的火车,从车站走回去,也都是早晨了。那时候年轻,一群人有说有笑,倒是一点儿不觉得累。” 钟配配感慨:“我没有那样简单的生活过。”她从很小就要为生计发愁,否则就没钱交学费,到最后还是辍学了。 肖方侧首,语气温温:“年小的时候受苦,那都不叫苦,可以晚享晚年就是福气。” 钟配配被他的话语震撼,不知怎么就想到一世安好这个词汇。 “肖方,你的心态真的很平和,能看出来是在很好的家庭里长大。” 他淡淡说:“普通家庭,谈不上大富大贵。不过我从小到大还算顺利,家里就我一个儿子,所以没吃过什么苦。” 简单的豆浆油条,吃起来却有滋有味。豆浆很浓郁,加了一小碟子的糖,入口甜滋滋的,钟配配最喜欢这个味道。而且油条炸得酥脆,她一口气吃了四根,拍着肚子叫着吃撑了。 肖方将纸巾递给她。边说:“要是喜欢,改天再带你来吃。” 钟配配靠在椅背上,看渐渐明亮的天际,眯起眼睛说:“要过一段时间才有机会了,我打算出趟远门。” 肖方盯紧她,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太璀璨了,晃得他睁不开眼。看来过了一晚她终于想明白了,要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将人找回来。就算找不到,也不能坐以待毙,易绍仁那样无非想她可能为他做点儿事情,表示她是在乎他的。 这么幼稚的事情他都做出来了,钟配配也想哄一哄他。 肖方说:“我送你回去吧。” 钟配配打算去医院看风小玖,顺便给她带了皮蛋粥过去。 路上接到电话,听完脸色苍白。 肖方问她:“怎么了?” 钟配配讷讷:“我妈去世了。” 不止一次想过,她们的关系那样糟糕,年少的时候她不善待她,年老的时候却来拖累她。便想,如果她去世了,她是否就会轻松一些。至少每月不用支付繁杂的费用,也算了无牵挂了,那样的生活真是逍遥自在。 可是,现在除了眼眶湿润就再想不出别的。 她以为她会拖累她很久的,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钟配配回老家办理钟母的丧事。 没有将钟峻风一起带回去,在钟配配的老家有一种说法,年小的孩子不宜参加这样的场合。 风小玖自故不暇,所以钟峻风每天由保姆带着。一般顾老夫人会让司机把钟峻风接过来,在顾家玩一天,晚上的时候再将孩子送回去。 顾九重和顾锦苏从十几岁就各忙各的,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老早就忘了儿孙绕膝是种什么感觉了。钟峻风的出现成了老两口最大的盼头,每天送回去的时候恋恋不舍,等着明天早早到来,不等吃早餐就让司机去楼下等着。顾老夫人让厨房做些钟峻风喜欢吃的东西,顾老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等着。 每天被钟峻风这么一闹,都快忘了顾锦苏有段时间没回家了。 之前顾老夫人给他打电话,要么忙,要么关机,他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忙一点儿是难免的。次数多了,顾老爷子就说:“要他忙吧,等到忙完了算然就回来了,不用打电话催他。” 倒是顾九重时不时会回来,心事重重,有的时候坐在客厅里和钟峻风说一会儿话,有的时候就直接上楼睡了。 这次回来又是一身酒气。 顾老夫人问他:“是不是喝酒了?” 便敷衍说:“没喝多少,一个朋友过生日。” 顾老夫人位住他:“小玖对你的态度怎么样了?你们的事情选个时间订一下吧。我和你爷爷挺着急你们的事,你倒是给个说法啊。” 顾九重蹙眉,声音沙哑:“奶奶……”接着眼眶就红了,像个小孩子。可是忍下来不能说,如果说如今几个人的关系是身上溃烂的伤口,再疼,再难耐,也想默默的忍下来。害怕一旦光天化日,她就不是他的了。如果让所有人发现这个变数,众口想传成了事实,他该怎么办。 就任它溃烂化脓,只要咬紧牙关不喊痛,是不是就能维系直至终老? 顾九重这样自欺欺人的骗过自己,一刻不想让自己变得清明。 顾老夫人伸出手来拉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还是不顺利?要是真有误会,可以好好的跟她说,你这个脾气不要老是急燥……” 顾九重低低说:“奶奶,没事,就是有些头疼,我回房间睡一会儿。” 门板关合,顺着墙壁滑到地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不是地暖,地板上虽然铺着地毯还是冷的,他瑟缩的蜷成团,却懒得爬起来去床上睡。 太累了,走到这里就已筋疲力尽。 他去找过风小玖,不止一次,真的是绝望了。她似乎厌倦了这样的纠葛,泪眼汪汪的求他:“顾九重,你放过我。”她一伸手推开窗子,冷风肆意,她的声音夹杂在簌簌的响动里:“如果你再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顾九重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冷战。 “风小玖,你实在残忍。” 活着不是他的,死了也不是。打什么时候开始,他被排挤到外围去,她就这样极力的将他从生命里剔除。 他想拥有她的想法有多强烈,她推拒的力量就有多大。这样的撕扯如同撕裂他的心,痛不可遏。 风小玖只是怕了,所以不顾一切的推开他。可是,到底怕些什么呢? 晚上顾老夫人上来叫顾九重吃饭的时候,发现他躺在地板上吃了一惊。 连忙叫醒他:“小九,醒一醒,怎么睡地板上了?感冒了还了得。” 可是叫不醒,他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的哼声:“奶奶,我困……” 顾老夫人伸手拭探,发现发烧了。 硬是把人拖起来叫到床上去。 顾九重迷迷糊糊的,被人喂了药片和水,一头扎到床上又睡了。 顾老夫人从楼上下来。 “烧得挺厉害,吃了药也不知道怎么样。” 顾老爷子担心的说:“把医生叫过来吧。” 顾老夫人一边让管家打电话,一边叹气:“也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了,看他总像打不起精神,是不是真和小玖出什么问题了,不然我们明天去医院亲自解释一下吧。” “你问他的时候,他怎么说?” “他会说什么,什么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习惯了,问了他也不说。” 可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出事了。 以前就算公司遇到问题,他最多也就是心烦,却不见得像现在一样。 医生很快过来了,去楼上给顾九重输液退烧。 顾九重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中间翻身滚针了,手背上起了很大的一个包。疼得顾老夫人直掉眼泪,连念叨:“你看他这个样子,是跟谁过不去呢。” 医生说没什么毛病,就是发烧。等烧退了再看看情况,如果持继反复的话就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顾老夫人狐疑:“好好的怎么会发烧呢?” 顾老爷子终于忍不住说:“明摆着是心病。” 换了一只手重新打上。 这回顾老夫人寸步不离的守着,直到输完两瓶才放心的离开。 中午顾锦苏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一进门顾老夫人就嗔怪:“你大哥生病了,你快去楼上看看他。” 顾锦苏过来揽上她的肩膀:“奶奶,对不起,这段时间太忙了,没接爷爷出院。”接着又问:“我大哥怎么病了?” “不知道怎么了,好好的发起烧来,怕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不跟我们说,你去问问他。” 顾锦苏“嗯”了声:“我上去看看。” 本来一出院就打算回来跟两位老人说风小玖的事情,可是被绊住脚了。前段时间收购威业本来十分顺利,忽然接到张董的电话说资金出了一点儿问题。马不停蹄的跑去解决,一连几日就过去了。他知道是谁使的绊子,只有顾九重有这种顺手捻来的本事。他在业界混了这么多年,自然比他风声水起,即便顾家大多的祖业由他打理,很多人还是肯给顾九重面子。由其那些银行,很多都是看着顾九重的脸色给他贷款。 顾锦苏知道顾九重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怕他跟家里人提起风小玖的事。 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顾九重还在睡着。 顾锦苏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伸手试他的体温。听顾老夫人说打过针了,可是,温度仍旧不低。其实顾九重很少生病,他的体质不错,即便伤风感冒,也不会发烧。这一次是怎么了? 顾锦苏叫了几声:“哥……哥……” 中午饭顾九重没有下来吃,顾锦苏下来的时候说他还在睡着。 顾老爷子就叫他:“你过来吃吧,让他睡着,等睡醒了再让厨房给他做。” 顾锦苏坐过来。 “爷爷,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没有发病,已经算好的了。”即而问他:“你知道你哥怎么了?” 顾锦苏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吧。” “因为你?”顾老爷子惊了下:“怎么会因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爷爷,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说。我也喜欢小玖,想跟她在一起……” “胡闹!”顾老爷子打断他的话,马上气喘吁吁:“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实在是荒唐。” 顾老夫人从厨房里出来,听到顾老爷子这样说。于是问:“怎么了?小苏一回来你就骂他。” 顾老爷子板起脸:“你听听他说的什么混帐话。” 顾锦苏目光坚定的望过来:“奶奶,我和小玖才是相互喜欢,我们想在一起。” 顾老夫人手一抖,手中的汤碗险些掉到地上。 “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怎么好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顾老爷子拍案而起:“行了,都不要再说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他气得心脏病险些发作,这样一来顾锦苏真的不敢再多说下去。 可是仍旧不死心:“爷爷,我是认真的。我大哥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何况他们并没有真正的在一起……” 顾老夫人阻止他再说下去。 “小苏,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顾老爷子颤抖着虚指着他:“小玖是你哥的女朋友,就算他们最后不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简直是胡闹,除非我死了。” 一顿饭谁都无心再吃下去。 顾老爷子一路上楼,吵着家门不幸。 顾锦苏在餐桌前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 风小玖在病房里给钟峻风讲故事,勉强打起精神照着书念了两篇,抚着他的脑袋说:“小风,睡一会儿午觉吧,小玖妈妈跟你一起。” 钟峻风点点头,让她躺到身边来。 “小玖妈妈,你说我妈妈会不会很难过?” “一定会很难过,不过你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等到你妈妈回来了,一定不要让她操心,这个时候我们都要体谅她。” “你放心吧小玖妈妈,我会的。” 风小玖将钟峻风哄睡了,自己却睡不着。在医院呆的时间太久了,整个都要腐朽掉了。其实很想出院,可是医生说她的恢复很不乐观,要从心理上客服许多衰败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心情愉悦,否则再好的药,再高明的医生也治不了她的病。 但是,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很难让人情绪高涨。 看护轻轻推开门,见她没有睡,走进来说:“风小姐,一个姓赵的女士说她要见你” 看护是顾九重请来的,怕有人上来打扰她,影响她的情绪,所以上来的客人都要看护事前报备。 风小玖反应了一下,想到是赵紫宁。 “让她进来吧。” 看护将人唤进来,接着带上门出去了。 赵紫宁看了一眼床上,自然放低声音。 “你怎么样了?” 说话时盯紧风小玖,笃定她很不好。以前她虽然瘦,可是纤侬有致。现在是干瘦,而且看人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 风小玖请她坐下,点点头说:“还不错,老样子。” 倒了杯水给她。 赵紫宁捧起茶杯,开门见山:“听九重说你们没有在一起,真是让我没想到。我以为他满世界的将你找回来,你们该修成正果了。” 风小玖笑笑:“没有道理在一起,修不成正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赵紫宁喝了一口水说:“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是高绝的对手,一个顾九重真是让我败得心服口服。但是,我不服气。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和他分手么?” “我不知道。” “不全是因为我的自尊,女人的第六感何其敏锐,那时候他对我已经开始漫不经心了。其实跟他在一起,只是优越,会成为所有女性羡慕的对象,倒是没有一点儿身为他女朋友的感觉。早在那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顾九重的疏离,或许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的心表现出来的就只有漫不经心。我觉得,再不跟他分手,那个被分手的就一定是我。所以,干脆由我说出来。而他哪里承受过这样的挫败,也的确耿耿于怀了一些年头。但是,如果我们那时坚持在一起,可能连后来的耿耿于怀都不会有。” 她抬起头笑笑,略显悲凉的说:“其实在这上面我用了一点儿计谋,对于自尊心强的人耿耿于怀也是件了不得的事。这些年我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紧他,索性他没有谈婚论嫁的人。而我也看到他被家人逼得紧,便适时回到他的身边。或许他就着那点儿念念不忘,就会跟我步入婚姻的殿堂。毕竟跟许多年前不一样,我们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不用恋爱,也可以在一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事实证明,我的算计是对的,时间也掐得很好,他没有任何缓神的机会,真的向我提出在一起的要求。只是我算露了你。早在法国我就知道你的存在,你们的风言风语也都听说过。以为你们不过逢场作戏,却没想到,这一次他动了真格。我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你。但是,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当年你为什么会和他认识,并且合起伙来做生意?以我对顾九重的了解,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来的,完全没有必要将你找来。而且他不是那种会随便跟一个女人扯上关系的人。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风小玖指掌微微拢紧。动了下唇角说:“这你该去问顾九重,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那之前我并不认识他,更不可能发生什么。” 赵紫宁摇摇头:“不可能,如果你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他不会对你怜惜。” 怜惜? 这个词用得实在不当。 “我想你误会了,他从来不会怜惜我。这些年我们并没多少交集,而他对我,甚至不能用友善来形容。” 赵紫宁凝视着她,想在她的脸上看出破绽,证明她在说谎。 她这样说真是太不了解顾九重了,他是个生性凉薄的人,对谁都好,又对谁都不好。不相干的人不会去得罪,可是死活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来不会多管闲事,学生时代有人开玩笑,说他的血液是冷的。就像他有再多的钱,可是一分也不会丢到乞丐的碗里,因为他不觉得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不善良,只是习惯性的视而不见。 但他对风小玖不是,其实本身跟她合作这件事,就已经超乎寻常了。而他还愿意跟她走近,哪怕并不友善,却至少说明他是看得见她的。 赵紫宁一语道破:“如果不是顾九重,你应该没机会做上老板,还是个小小的陪酒女吧。” 这样一想,不是恩惠是什么?难道不是巨大的怜惜? 风小玖被她说得心烦意乱,皱起眉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那是我的事,你没有立场评论我的人生。” “我很抱歉。”赵紫宁还是优雅的说,可是她的嘴从来利得跟刀子一样,锋芒就是锋芒,并不懂得收敛:“我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一些事,我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难免好奇一些,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辞了。” 她起身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又说:“小玖,你真的不想跟他在一起?” 风小玖黯然垂眸:“我们没有道理要在一起。” 赵紫宁点点头:“既然这样,我依旧不会放手。” 她离开了,病房内安静下来。 和顾九重的过去淅淅沥沥,虽然有四五年的时间,可是,除却现在,以往相见的次数可以用指头数过来。 谈什么怜惜,都是她在迁就包容他。他的脾气并不好,很多次带着情绪来,状似遇到不顺心的事,所以跑到她这里来消遣。她真是拿他当大爷一样侍奉,却不见得就能哄得他眉开眼笑。 可是,赵紫宁说得没错,如果不是顾九重,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陪酒女……或许连个陪酒女也不是了,这么多年过去,谁知会被那个浑浊的激流冲到哪里去。早已面目全非,人不人鬼不鬼了也说不定。 不会有后来,锦衣华服的走到昔日的仇人面前。看他们铸就的万恶城池在眼前崩塌。她虽然没能将当年的罪魁祸首一一送进监狱,可是,威业集团的坍塌,还是让当年的许多人一无所有。 这一切都要感谢顾九重。 她真的不该以德报怨,有一个刹那,她甚至想,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083)失去所有 可是,好不好,终究跟她没有关系了。 晚上的时候肖方过来接钟峻风。 风小玖嘱咐钟峻风回家要听保姆的话,然后又说:“肖方,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寻芳踪要你看着,连小风也得这样麻烦你。我正想办理出院手续,回去帮忙,到时候不不用让你忙前跑后了。” “风总,你千万别这么说。怎么会麻烦,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放心吧,明天我再将小风送过来。你不用急着出院,把病治好了再说。” 提上钟峻风的书包离开。 下楼的时候看到顾锦苏,提着带给风小玖的晚饭从电梯里走出来。 钟峻风冲他招手:“小苏叔叔,你好。” “小风乖,要回去了?” “嗯,肖叔叔来接我了。” 顾锦苏和肖方聊了两句,直接去病房了。 风小玖看到他手里的餐盒,直接说:“你吃吧,我还不饿,不想吃东西。” 顾锦苏坐到沙发上,若有所思:“怎么?要把自己活活饿死?还是想跟我哥做一对亡命鸳鸯?” 风小玖心里“咯噔”一声。 “你什么意思?” 顾锦苏也觉得这个女人是从别人手里夺来的,按理说不舒服不自在。可是,偏又忍不住这样提起来。更像跟自己过不去,顾锦苏受够了这样的执拗,里外透着不成熟,却拿自己没办法。 负气的说:“他病了,躺在床上也是不吃不喝,跟你的状态倒是很像。”走到她面前,低下头盯紧她:“你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对不对?如果现在将我换成他,你还会一脸伤神的模样不吃不喝吗?” 顾锦苏很高,而风小玖又穿了平底拖鞋,足足比他矮了一个头,整个人罩在他的阴影里,被他的气息包围住。越发觉得透不过气来,于是伸出手来推他:“小苏,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一拍两散的话,你还是免了。你答应过我的,人总要言而有信。” 风小玖只问他:“你是真的因为喜欢我,才想跟我在一起么?” 顾锦苏俊眉蹙起:“当然是因为我爱你。” 风小玖摇头否定:“不是,你或许喜欢我,但未必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就因为当初我收留了你,或许让你产生了心理上的倚赖。还有……” 他骤然打断她的话:“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遵守你的诺言,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我今天已经和我爷爷奶奶说过我们的事了。等他们冷静下来,一定会用心考虑。” 风小玖绝望的闭上眼睛。 不知和顾锦苏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本来她极度欣赏这个大男孩儿,冷静,睿智,懂事。可是,无论如何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捆绑在一起……他们这样不是硬性捆绑是什么。风小玖甚至没想过,顾锦苏竟有这样霸道的一面。 “小苏,你就像一个抢玩俱的大孩子。” 顾锦苏将她拽到怀里来,淡淡的眯起眸子:“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不管你的心里装着谁,都要慢慢的清除掉。还有,不要胡思乱想。听医生说你想出院,如果你乖乖的,我就给你办出院手续。回家修养也好,这样你还可以照顾小风。” 顾九重整整睡了一天,到了晚上才爬起来。摸过腕表看时间,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竟然睡了这么久。 全身软棉棉的没有力气,撑着床面坐起身。 顾老夫人见他从楼上下来,马上吩咐厨房去给他做吃的。 问他:“小九,好点儿没有,还发不发烧了?” 顾九重揉着太阳穴:“我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发烧,没事的。” “还敢说没事,一天都在发烧,找来医生给你打了一针,才慢慢的降下去。吓死我了,再不行,就得送你去医院了。” 顾九重抬手,看到手背上的针孔。 轻描淡写:“别担心奶奶,我没事,就是小感冒而已。” 可是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清粥就推到一边去。 “我不饿。” “不饿也要压一点儿,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是一天,之前是否好好吃饭了,也不敢保证。“小九,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让我们操心,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看我你现在瘦的。” “奶奶,我真没事。” 顾老爷子从书房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吃饱了,将人叫到客厅里坐。 顾九重叫了声:“爷爷。” 顾老爷子脸色难看:“你和小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情绪低落,是不是就是因为感情的事?” 他小心掩护伤口,唯怕被家里人看到。可是,还是被一下戳重,猝不及防的痛了起来。忍不住呼吸加重,却努力维系表面上的平静,抬眸说:“爷爷,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顾老爷子提高了嗓音:“听小苏说的,你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小玖想跟你在一起,怎么又成了跟小苏两情相悦?你们非要闹出笑话才甘心是不是?” 顾老夫人一直在身边劝他:“你慢慢说别生气。” 顾老爷子指着他:“这些东西都要气死我了,要我不怎么不生气?” 顾九重没想到顾锦苏真的无所顾及跑来跟家里人说了。 他薄唇抿紧:“爷爷,你别听小苏他乱说,这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倒是把小玖带家里来说清楚啊?我就看你们不对劲,没想到又唱了这么一出,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这两天就把小玖带到家里来,要是她出来不方便,我和你奶奶过去一趟也可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小苏胡闹,那就算了。若是你们的感情真出了问题,那这事就另当别论了。” “爷爷……” 顾老爷子一抬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 扔下话上楼去了。 顾老夫人叹口气说:“你跟小玖到底怎么回事,总要让我们明白。天天这样悬着,听你说一出再听小苏说一出,总不是个办法,你爷爷说得没错,你和小玖当面说明白,我们心里也好有个着落。再说你爷爷才认可小玖,这事不好弄砸了。” 面对顾家人,风小玖有什么好畏惧的,她比谁都孤勇。怕的人是顾九重,所以他想,事到如今,只有他这样畏首畏脚了吧。 可是,一切走到今天多不容易,他不过害怕一切又都回归到原点上。 他甚至卑微的请陆琰保佑,他答应倾其所有,这个女人他替他好好守护。 风小玖和顾九重感情的变故不胫而走,很快在这个圈子里传遍了。又是津津乐道的饭后茶余。其中也有倦怠不已的,谩讽一笑:“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啊……” 只是江家人听了很高兴,说风小玖这种女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江桐冷哼:“她就是天生的贱骨头,这山望着那山高,以为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会围着她打转,其实就是本性使然,根本是不自量力。我看啊,她就没有那个好命,跟顾锦苏鬼混……亏她想得出。如今她给顾九重戴了这么一顶大帽子,有她好受的。” 李素梅恶狠狠的说:“死了活该,省着天天祸害我们老江家。” 正讨论不休的时候,顾九重打来电话。还是让江桐大大的吃了一惊,站起身说:“你等一等……”她回房间听电话,关上门板说:“顾少,你有什么事吗?” 顾九理开门见山:“想跟你做笔交易,不知道你是否敢兴趣。” 江桐也不傻:“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不是很讨厌我。” 他淡淡说:“我是讨厌你,不过我现在更厌恶风小玖。一切让她不痛快的事情,我都乐意做。” 江桐忍不住眉开眼笑,她就知道风小玖是在自食恶果。 “好啊,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很感兴趣,说说吧,要怎么合作。” 顾九重先说:“我的目标是风小玖,但据我所知,你最大的仇人是你的哥哥。”他轻微一笑,亦是深不可测:“我听江屿程说绑架钟峻风的事是你找人做的,那是钟配配的孩子,真真假假我不去管。但是你哥哥肯跑来跟我说这样的话,可见你们兄妹之前的怨恨有多深厚。” 江桐刹那间咬牙切齿,没想到江屿程他真的这样做了。紧张得满手都是汗,稳住神说:“既然江屿程去找过你,你为什么要跑来跟我合作?” “因为风小玖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在任何一次竞争中大获全胜。” 如今他那样厌恶她,自然要与她对着干。 一句话辛辣干脆,打消江桐所有迟疑。 只说:“我要江家的祖业,一毛钱都不让江屿程和郝子非得到。不过,郝子非入狱之前已经和我爸签订合同,江家的一切都给她,还有总裁的位置也只能由江屿程来坐,这些都已经进行公证了,否则郝子非那个贱女人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那依你的意思,是想先将江家的祖业盗空,让你哥和郝子非一无所有。然后再悄悄转入你的名下?” 江桐嘴角上扬,忍不住微笑,跟顾九重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好。 “我知道很难办,但是我想顾少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接着又问:“只是顾少想要什么样的好处?” “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江桐吸一口气:“百分之三十,太多了。” 顾九重泰然自若:“价码不大,怎么能做大事。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不会勉强你,三天后给我答复。” 他将电话切断了。 两端皆陷入沉思。 如今江桐和江屿程闹得这样僵,如果江家的一切都落入他们手中,她会有什么好果子吃?郝子非怎么可能对她仁慈,想想她们之前曾发生过的那些事,郝子非一定巴不得她被碎尸万段。所以,她一定要为自己提前打算。 可是,想夺来一切并不是容易的事,只能说比登天还难。有了顾九重的帮忙,就另当别论了。这对她是最大最难抵抗的诱惑。 虽然没有当面应承他。可是顾九重笃定,江桐一定会将电话打过来,而且是他满意的结果。 下人端来一杯水。 “少爷,吃药吧。” 顾九重俊眉微蹙:“我没有病,吃什么药?” 下人站在一边没动弹:“老夫人让我看着你,一定要把药吃了。” 他到现在还在烧着,连顾九重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两天总是循环往复。可是,他想,就这样破罐子破摔吧,索性不去管它。 起身去窗前抽烟,大冬天的将窗子打开,呼呼的冷风一股脑的吹了进来。 下人拿他没办法,就上楼去找顾老夫人了。 这个时间老人家已经躺下了。听到下人这样说,又披了件衣服下来。 轻呼:“大晚上你开什么窗子,还站在风口上吹,想冻死自己是不是?” 顾九重听到顾老夫人下来了,更怕吹到她,连忙将窗子关上,连带手里的烟也掐灭了。 “奶奶,你怎么下来了?” 顾老夫人拿眼睛白他:“他们说你不肯吃药,我不放心,不得下来看看。” 顾九重瞪了身后的下人一眼。 顾老夫人就说:“你也别怪别人,哪一个不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脸色苍白,肯定又烧上来了。可不会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伸手拉他:“快去把药吃了。奶奶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你就让我天天为你们操心。” 顾九重真有些难过。 “奶奶,对不起,我在我爸妈的坟前发过誓,要替他们好好照顾你和爷爷的,可是,我却没做到。” “傻孩子。”顾老夫人低头抹眼泪:“你做的一直很好,要不是因为有你,不论是我和你爷爷,还是整个顾家,都不会有今天。我和你爷爷都知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所以我们才想成全你和小玖。快点儿找小玖好好谈谈,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你们若真想在一起,就把事订下来。” 顾九重怔愣的盯着杯中细碎的倒影,难过得发不出声音,他从来没有这样不得掌控一件事过,他真的很害怕。 “奶奶,我怕她不跟我……” 顾老夫人追问他:“真的是因为小苏么?” 顾九重摇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感觉到了她对他的心动,以为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可是恍然一梦,他竟一无所有。他微微的哽咽,那种抽泣也像雷声一样沉闷,自胸腔内溢出来,他说:“奶奶,这辈子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顾老夫人跟着掉眼泪,心里酸得厉害,揽着他:“傻孩子,奶奶就知道你这个人死心眼。真要没有缘分,也不能太勉强了。你还年轻。” 最后终于将顾九重哄到楼上去睡,将他身上的烟也收走了,告诉他:“必须马上上床睡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坐在床边守了他一会儿,这可真是她的宝贝孙子,她也很宝贝顾锦苏,可是这些年来,明显顾九重吃的苦头更多一些。 一般人家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若是其他人,只怕没办法撑下来。 怎可能不心疼他。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肯定还是希望他能和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 没想到半夜顾九重又发起烧来,私家医生给他测了一下,三十九度八,马上四十度了。就说:“烧得太高了,送医院吧。” 不得叫来救护车,将人送到医院去。 整个过程顾九重都昏昏沉沉的,其实高烧和喝醉了酒有些相同,飘飘然的,很多心疼和难过都忘记了。大脑一片混沌,只要闭着眼睛睡觉就可以了。 在医院输液一直到早上。 顾九重还在睡着,液体嘀嘀嗒嗒的滴落下来,晕开后仿佛有了回声。 赵紫宁打电话给顾家,听说顾九重病了,所以一早上过来看望。 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见到她还觉得很抱歉,不等说话,赵紫宁拉着他们的手反倒先说:“爷爷,奶奶,你们什么都别说了,感情的事,不是你们的错。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九重。” 她带来了早餐,让他们过去吃。 坐到床边拉起顾九重的手,真有些哭笑不得:“你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值得吗?我还以为你顾九重不是血肉之躯,铜墙铁壁铸成的,没想到这么不堪一击。” 他当然没有反应,一侧脸颊安静的陷在枕头里,消瘦了不少。订婚的时候他还意气风发的模样,那种隽永非凡,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再看看现在什么样子…… 这样的男人遭受一点儿打击或者报应是好的,赵紫宁实在不想看他嚣张的模样。可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这个打击是在一个女人那里经受。可能铸就的结果就是,就算他们不能在一起,他也会将那个女人葬在心中一辈子。剔除不了,也无法匹敌。还有比这更要命的事么? 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计。 而他全身麻痹,竟然感觉不到。 顾九重做了一个梦,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门前有几棵大树,到了一定的季节,柳絮乱飞,就跟落雪一样。 那时候年纪小,所以无忧无虑,每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无论是奶奶还是妈妈,时不时会唤他一嗓,告诉他:“慢点儿跑,别摔倒了。” 如果真的摔倒了,她们就会惶恐的跑过去将他抱起来,仔细检查看看摔破了哪里。 顾九重觉得自己幸福的瞬间其实并不多,所以他特别理解陆琰。无忧无虑的时候快乐过,可是,后来渐渐就失去了。有些东西,不是金银财宝可以买来的,也不是锦衣玉食能够换来。等到自己的父母去世,那种幸福的瞬间就彻底没有了。直到遇到风小玖……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傻,眼睛大大的,乌溜溜的看人,算计很多,可是亦很简单。深知对她掉以轻心并不会招来祸患,所以难以言喻的心安。 哪怕被她算计到,他也乐得开怀。 就觉得是快乐的。 那种快乐可以和小时候比拟,柳絮飞舞中看仿佛看到她明艳如花,妈妈和奶奶都在,坐在一边饮茶,远远的看着。她竟成了他儿时的玩伴,多好。那种幸福即便是在梦中,也不禁眉开眼笑。 他说:“小玖啊,我爱你。” 隔着再多的欢声,笑语,一伸手就能碰触到她,真好。 顾老爷子过来找风小玖,不禁让她紧张了一下。 “顾老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顾老爷子沉着脸说:“小九在这家医院,这两天他高烧不退,昨晚烧到四十度,被救护车拉来了。” 风小玖怔了下,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到现在还在输液,烧已经退了,可是整个人还在昏睡。” 风小玖便不再说话了。 顾老爷子问她:“你和小九是打算怎么办?”老人家沉吟了一下,接着说:“这事原本不该我来问,可是,我看小九似乎很逃避这件事情,我催了他几次,他一直不肯将你带到我们面前,自己也拿不出一个说法。我想,他或许害怕什么。我这个孙子打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否则不会把祖业打理得这么好。但是,这一次他真的是反常态了,我就猜到你们之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只是他不肯说,我从小苏那里听到一些,还是不太相信,所以就想听听你怎么说。” 风小玖不由抬起头来直视他:“顾老先生,如果您想听真话,那我就实话告诉您,我不想跟任何一个有牵扯。豪门不属于我,早就没了奢望。如果可以,我倒想走得远远的……” 相信他能让她如愿所偿,她这样一个祸水不知多被豪门忌惮,能消失掉,将是再好不过的事。 顾老爷子沉思之后点点头。 “我明白了。”转而又说:“我听小九说,寻芳踪是你和他合伙开的,我手上还有一些钱,你那些股能值多少,统计一下联系我。” 风小玖送他到病房门口。 顾老爷子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能跟九重顺顺利利的在一起,也不失一件好事。可是,我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来分裂他们的兄弟情份,我们顾家也就这两个孩子了,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你这样聪明,应该会懂得我的苦心。” 风小玖已然落泪,却微笑着点头。她懂得,她什么都懂。骨肉亲情不容拆散,否则就是最大的悲哀。 其实这样她也受困,不如一走了知。 “顾老先生,你放心吧。” 赵紫宁这一回要重拾人心,呆在医院里直到顾九重醒来。 阳光刺眼,顾九重眯起眸子,冷冷的看人。 赵紫宁听到响动,转首看到他醒来了,马上问他:“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顾九重的眼睛好似利箭,盯紧之后无所遁形。 “你的目地是什么?” 谣言一定是她放出去的,四散开来,将他的伤口扒开来给所有人看,骗不了别人也再骗不了自己。 人言可畏,真有可能就什么都没有了。 风小玖将被当做一粒砂,一直被浪潮打到彼岸去,跟他遥遥相望。 目地再明显不过。 赵紫宁不欲否认,并且坦言:“明知故问,既然你跟她不可能了,我们就是最大的可能。瞧你现在一身狼狈,都不像我认识的顾九重了,何必让自己如此卑微不堪。” 顾九重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半晌,凉凉说:“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本身就是笑话,枯燥乏味,还要什么意思。让你觉得没意思的人不是我,是她。顾九重,你烧了这么多天,也该醒醒了。” 真是残酷,拿现实来唤醒他,用伤痛来戳疼他,只为让他迷途知返。全天下人恐怕都要用这样的视角来审视他,可是他不怕。怕只怕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也不能幸免,他一直艰难跋涉,努力前行,却真要回到原点上了,何其悲凉。 这回真算骗到头了,那些他不欲言说的真相,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就算我跟她不可能,跟你也绝对不可能。赵紫宁,别让咱们一把年头的交情变得浅薄。” 赵紫宁故作镇定,心尖却颤得厉害。她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挽回他,只怕自己的自尊更被无形的践踏,却成了一支回不了头的箭。 “你好好休息。” 顾九重只清醒了这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梦里阳光是灼热的,又做了梦。有人执起他的手,小小的,软软的,慰帖在她的心口上。他觉得惬意,睡梦中俊眉舒展。 他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朦胧欲醉的轮廓,像一片剪影,他忍不住呼出一个人的名字。 挣扎着就要醒过来。 指掌一松,垂到床上。 他的心里一空,紧接着陷入黑暗。 顾老爷子亲自给顾锦苏打电话,将他从公司叫了回来。 顾锦苏脱掉西装外套坐过来。 “爷爷,你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你大哥生病,你去看过他了吗?” 顾锦苏点点头:“我去看过了,不过他睡着,没有叫醒他。” 顾老爷子语气还算平和,和他说起往事。 “小苏,你是你哥带大的,他到底有多疼你,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你们可以一直相亲相爱,将是再让人欣慰不过的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三思后行,不能仅凭一时冲动。” 顾锦苏轻微蹙眉:“爷爷,是因为小玖的事吗?” “你的话我思考过了,你和小玖不可能。” 顾锦苏明显不服气:“为什么我哥可以,我就不可以?爷爷,不能因为他是哥,便一手摭天。你们总要讲讲道理。” 顾老爷子当即怒不可遏:“你们是打算为了一个女人争破头是不是?我告诉你,如果你们这么不争气,谁都别指望风小玖会进我们顾家的门,除非我死了。到时候你们兄弟怎么闹,怎么反目,我管不着。只要我活着一天,这种荒唐的事情就不能在我们顾家发生。” 顾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因为一个女人兄弟两个反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重要的还不是脸面问题…… “你要有点儿良知,就去看看你大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 顾锦苏从老宅出来,直接去了风小玖家。 进门还会冲她撒娇:“我被爷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你安慰我一下。” 风小玖明知故问:“他为什么骂你?” 顾锦苏一伸手拉过她:“我早料到困难重重,可是无所谓。” 风小玖定定的看着他:“顾锦苏,你还是变了。” 顾锦苏仿佛受到巨大的冲击,狠狠的怔了下。 风小玖从他怀里推出来,问他:“想喝什么?” 他仍旧怔愣。 须臾:“咖啡。” 顾锦苏去沙发上等着,片刻站起身,跟着进了厨房,一伸手从身后揽住她。 “小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是因为年纪差距么?”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里,低低的说:“年纪就真的这么重要么,我虽然比你小,可是并不幼稚,你想要的,我通通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拿来给你。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公平一点儿呢?” 他讷讷:“我不过就是喜欢你,我有什么错。” 风小玖叹息说:“的确不是年纪的问题,我不否认你的能力,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人。可是,当你说出喜欢我的这句话时,就是任性。如果再过两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你仍旧可以说出相同的话,我就信你。”扯掉他系在腰间的手,回过头来:“小苏,你爷爷已经找过我了,这次他说出的不可能,一定是真的不可能。” “你不愿意陪着我一起面对么?” 风小玖实话实说:“怎么一起面对?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弟弟,到现在我还学不会怎么样来面对你,如何去面对其他。小苏,你或许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哥,所以你才想得到我。仔细想一想,这些年你被他呵护着长大,是否同样感觉被他压制呢?你叛逆的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同时也要掠夺属于他的一切,因此来证明你长大了,而且足够的强大。我只能说,你抱有这样的想法,就说明你还不够成熟。” 许是说到他的痛触,神思即而恍惚,伸手打掉她端来的杯子,碎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响。而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风小玖蹲下身将碎片一片片的拾起来,扎到了手,圆润的血珠子滚落下来。而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已经忘记了。 这样的结果是好的,再次撞到南墙,该回头了。不转首离开,就真的没有办法自处。八年前她就被人嫌弃,八年后,不肖别人说,她也极力不想当祸水。这跟八年前还不一样,她有什么能耐和本事去离间别人的亲情? 钟配配从老家回来,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钟峻风担心她,所以一直缠着她问这问那。 “妈妈,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看你都瘦了。” 钟配配将他揽到怀里难过了一场,与此同时又感觉到窝心。 又哭又笑的:“好好吃饭了,就是太想你了,所以觉得难过。” 钟峻风抱怨说:“那你不带我一起去,这样我也可以照顾你。” “外婆离开了,那种场合小孩子参加不吉利。” 钟峻风忍不住说她:“你真是太迷信了。” 钟配配讷讷:“妈妈是迷信,不过就是担心你。” 娘俩儿抱着说了一会儿话。 钟配配看过来,担心的问:“你恢复了吗?怎么就出院了,是不是寻芳踪太忙,所以你跑出来了?”告诉她:“现在我回来了,准备打起精神做事。你马上回医院去。” 风小玖穿着一件乳白色的针织裙子,外面罩着深色的小外套,妆也化得不淡,将那点儿病态都掩去了。这会儿笑着说:“我都好了,回什么医院。不是寻芳踪忙,是打算收拾一下,带小风回京都准备过年。” “那你和顾少怎么样了?” 风小玖差一点儿在人前黯然失色。 “提他做什么,回去过年也不关他什么事。我和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你是知道的。” 钟配配是知道他们之前什么样子,可是现在不同了,一切都有了变数,休想骗过她的眼睛。 “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风小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谈什么在一起。别胡思乱想了。倒是你,老家的事都处理完了?” “嗯,把我妈下葬了,其他就没什么事了。房子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就先放在那里。” 风小玖点点头:“这些事可以慢慢来,这次你也准备一下,跟我和小风一起回去吧。过了年,何去何从,你再另做打算,我们不拦你。” 钟配配起初搞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可是看到易绍仁之后就明白了。 他带了女伴一起,她被叫去敬酒,推开包间门进来,就看到易绍仁怀里揽着一个女人。不是寻芳踪的陪酒小姐,穿着很有品味,可以看出出自名门。 易绍仁若有所思的盯紧她。 钟配配打进来就笑嫣如花,仿佛不将眼前的风景看在眼里,可是心如刀绞,是骗不了人的。 有人说她海量,执意要跟她喝一杯。 钟配配端起来,连推拒都没有,一饮而下。 当即有人拍起手来,叫着:“配配姐真是豪爽。” 易绍仁也在其中,俊朗的容颜上挂着笑,漫不经心。并不像之前一样,伸手来挡,然后嚷着:“这是我的女人,我替她喝。” 倒是身边的女人被敬到酒的时候,他温雅的伸出手来:“我替她喝。” 然后那女人娇羞的一脸笑。 更是不乏起哄的人。 钟配配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当晚就这么喝酒,所以胃里火辣辣的难受。灼热着胃壁上的褶皱,千疮百孔一般。 可是,不喝更觉得难耐。于是又接着喝了几杯。 太急,呛到了,咳个不停,眼泪顺理成章的流下来。她背过身去,几乎落荒而逃:“对不起,去趟洗手间。” 走廊上很安静,可是嘻笑之声盈满耳,还是之前听到的。原来那个女人是他的未婚妻,他很识时务,做了聪明的抉择。 该是她想要的,毕竟结果想到了,过程也不曾想入非非过。奈何这一刻还是觉得难过,连呼吸都变得很不畅快。 短短的一段时间,身边的人纷纷离她而去。钟配配从来不曾这样心灰意冷过。 蹲在洗手间里嚎啕大哭。 肖方就站在门外,一门之隔,想推开那扇门,指掌停在那里终究没有动。 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一些。 (084)我放过你 肖方靠到墙壁上,觉得自己实在很没用,想让她快乐,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只能这样静静的守着她。 钟配配回家安葬钟母的时候,几乎没掉几滴眼泪,却不能说不难过。那种欲哭无泪,比什么都悲哀。此时此刻,通通释放出来了,仿佛将半生的眼泪都掉尽了。生活的道路坎坷,她从来不允许自己软弱,没想到咬紧牙关也有撑不下去的一天,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所以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一直哭一直哭,哭到肝肠寸断,有说不出的忙乱。 风小玖走过来,也听到钟配配撕心裂肺的哭声。静默的站了一会儿,告诉肖方:“你好好陪着她,这些天她的心里一定难过到极至了。等她哭够了,直接将她送回去吧。” 转身去包间。 一进来,就有人叫起来:“哦,小老板来了,真是给面子。” 便拉她一起喝一杯。 易绍仁本来坐在那里失神,听到呼喝声抬起头,正好对上风小玖笔直锋利的目光。 可是她的脸上维系的笑容,和钟配配一样装模作样。 端起酒杯走过来:“听说易少带着未婚妻过来,刻意来庆祝一下。今晚的酒水算我的,大家喝个尽兴。” 不等易绍仁说什么,那杯酒已经被她喝了下去。 自己又倒了一满杯说:“这杯我替配配敬易少,她之前回家办理母亲的丧事,不知道易少即将新婚大喜,刚刚一定疏忽怠慢了,我替她自罚一杯。” 她话中有话,扬着嘴角更是刺人。 易绍仁不可避免的被她击中了痛触,只需刹那仿佛肠子就已经悔青了。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残酷,很多时候,一个转念的刹那就能失去所有。没有死而复生的余地。 易绍仁手指一颤,杯子滑落到地上。而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杨心起身叫他:“绍仁……” 风小玖阴阳怪气:“坐下等一等他吧,易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不会走丢了。” 易绍仁脑子里乱糟糟的,心脏跳动得更是厉害。他想不出哪里出错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带着绝望回来的,事实证明他在她的心里并没多少份量,甚至可有可无。他的电话只响过一次,按掉之后就再没打来。她没能想方设法的将他找回来……他亲眼看过她为了一个人焦燥不安的样子,可是,不是为了他。 她吝啬得半点儿都不肯分给他。 难怪她会轻易说出舍弃的话来,或许那就是她的真心。 于是他从外地回来,换了号码,遵从家人的安排跑去相亲,用最短的时间让身边理所应当的站着一个女人。 却听说她的母亲去世了…… 易绍仁站在走廊的尽头远远的看着,一双腿麻木不前,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钟配配枕着肖方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肖方低下头看她,目光柔软,似能滴出水来。 就连钟配配都说:“肖方,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我觉得自己难过的就要没办法呼吸了,呜呜……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肖方静静的安慰她:“配配姐,都过去了,别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人一起走出厅门。 易绍仁终于大彻大悟的悔起来,他是彻底失去她了。 风小玖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站到一边说:“其实你该问清楚的,就算你们之间有误会,你也该亲口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她是打算去找你的,可是,她母亲去世了。很遗憾,她最难过的时候,你没能陪在身边,还悄无声息的订了婚,真是雪上加霜。我想,你们之间是真的没有缘分……” 易绍仁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唇齿开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风小玖抓紧时间处理寻芳踪的事务,晚上家都不肯回,就在办公室里整理帐目。 累的时候就去沙发上躺一会儿,虽然是冬天,可是暖气很足,一整晚呆在办公室里并不会觉得冷。 发现外面下雪了,雪花很大,整个城市银装素裹,竟说不出的好看。 她在窗子上呵一口气,然后不停的写字。就像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写写画画。 望着窗外的时候想起来,其实跟陆琰一起堆过雪人。本来他在书房里看书,硬被她拉着出去。一人滚了一个雪球,放在一起正好做了一个雪人。她将扫把拿来,还将他的围脖一起,通通用来给雪人武装。 后来被管家看到了,唠叨着:“哎呀,少爷,你那条围脖几千块,这样不糟蹋了。” 陆琰就看向她,逆着光,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不像是生气,反倒似笑非笑。 而她吐了下舌头已经低下头。 唯怕陆家人知道那是她做的。 陆琰对管家说:“颜色难看得要死,扔了也不可惜。” 接着揉了一个雪团砸向她,正中她的眉心。这回真见他笑起来:“你发什么呆?” 风小玖气势汹汹的回敬给他。 一时间两人闹成一团。 笑声很大,久久在耳边回荡不去,到现在似还听得到。 想一想,是他们最愉快的一段时光。 陆琰说她或许没她想象中的那样爱他,所以,风小玖觉得抱歉……很抱歉,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爱他。 她在窗子上写下“再见”两字。 再见青春,再见仇恨,再见a城……再见陆琰。 顾老爷子做事十分痛快,等风小玖一想明白,立刻做了交易。 想来他也是想她能快点儿离开a城,毕竟两个都是他的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谈及舍弃,也只能是她这个外人。 但是风小玖还是说:“顾老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于她而言,这就是一种解脱,再好不过。 顾老爷子对她还是有一点儿愧疚:“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小苏毕竟只是个孩子,做事难免有任性冲动的时候。如果以后有什么难处,倒是可以跟我说。” 风小玖笑着:“谢谢。” 哪里会有什么难处,跟顾九重合作这么多年,钱真是没少赚。以后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不会缺吃少穿了。她已经很满足了。 接着又说:“您放心吧,我会很快离开。” 当顾九重不再纵容一个人的时候,雷霆手段不是轻易可以招架的。 他接到江桐的回复,结果跟他想象中的一样。江桐这个女人野心勃勃,不会放着他这么好的合伙人不要。 而顾锦苏马上吃到了苦头。 集团收购重组,哪一样不需要大把的资金运作,任何一个环节资金匮乏,都会变得步履维艰。 先前为了收购威业集团已经用光了所有可以挪动的资金,还有其他地方缺了口子。 却突然接到张董的电话,说资金的事情他没办法解决了。手中的股份他可以回购,如果无力回购,又没有足够的资金得以运转,也只能承受瘫痪这一种命运。听他的意思像是破罐子破坏了,真是好大的魄力。可是,任赔是最糟糕的一种选择,连带其他几家公司都要血本无归。 明摆着是在刁难他。 顾锦苏不是没有脑子,更不会一点儿警惕心都没有。他反应了一会儿,马上问:“你是银行的第二大股东,为什么会货不出钱?是我哥暗中做了手脚是不是?” 没想到张董竟然这样痛快。 “不瞒二少说,威业集团的收购,不过由我出面而已。其实那些股份并未落在我的手里,我只是顶替别人的名字,大少才是真正的隐名股东,我们之间早已签订了合同。而且,他才是那家银行的第二大股东……” 一席话晴天霹雳。 顾锦苏知道这些话是顾九重授意他说的,故意说给他听。 如果他不想坐以待毙,干干受死,那就过去求他。可是,那样他会失去什么,顾锦苏再清楚不过。 现在想起来,顾九重早给他设了一个局,知道他收购威业急需用钱,就等着他往里钻。 这样一来,他又得以掌控他了。顾九重就像如来佛,而他纵有滔天的本事,还是没能逃出他的五指山。 跟许多年来一样,他总有办法制约他,不会任他为所欲为。顾锦苏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木偶,身上的线在顾九重手里,牵一牵,动一动。这一回他以为自己逃过了,原来没能幸免。 他又输了吗? 顾锦苏一进客厅就问:“我大哥呢?” 管家说:“在楼上。” 顾锦苏直接上楼找他。 顾九重显然是在等他,连时间都掐算好了。手边放着两杯咖啡,见他进来,修指推过来:“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顾锦苏端起来一口喝下去。 顾九重提醒他:“咖啡要一点一点的品才能品出味道,否则是苦的,很难知道好不好喝。” 这个时候可以漫条斯理的人怕是只有他了。 顾锦苏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哥,威业集团是你暗中跟我一起收购的对不对?” 顾九重靠到椅背上,微微眯着眼:“不单如此,刘信的那份已经转让给我了,所以说,现在我是最大的股东,你的位子该让出来了。” 顾锦苏忍不住懊恼:“你知道这里有我多少心血,你这样让我其他产业怎么办?那些资金和顾家的产业是相连的。” 就因为如此,所以砝码才足够大。 如果想制约一个人,不掐在他的要害上,还谈什么控制。 顾九重帮他分析:“如果这一次你失败了,将会一败涂地。我保证,连爷爷都会对你失望,你觉得谁会放心把家业交给你打理?就算爷爷奶奶疼爱你,业界的人会怎么说?他们一定会说顾锦苏再怎么也不如顾九重。” 顾锦苏隐隐动怒:“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当初我没有动小玖的时候,你就已经设好套算计我了。这就是所谓哥哥对弟弟的疼爱?”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须臾:“别怪我对你做了什么,说到底是你本事不到家,翅膀不够硬。” 他也是一早就下商海,到现在他在业界占据怎样叱诧风云的位置他现在总该知道了吧。不是单单一个人想要算计,就能一举击溃的。 他说:“小苏,别来怨恨我对你做了什么。有这个劲头不如用到自己身上。有些东西你夺来了,却不一定就会成为你的。你在乎的到底是什么?是我比你强,还是比你拥有的多?你从来觊觎我所拥有的,却不看看我为此付出了什么。小苏,你还没有长大。” 顾锦苏怔愣的看着他。 仍旧想不明白:“你现在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放弃风小玖,为什么现在才出手?”早在他对家里人说出之前,他就可以对他出手的。 顾九重微微的抿紧唇,只说:“你先出去吧。” 顾锦苏全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从顾九重的书房里出来,靠到墙壁上筋疲力尽,就这样败在他的手上。 到头来,还是败在他的手上……他轻轻的一威胁,他就不得不妥协。因为他知道那些致命的后果,他承担不起。或许还是太年轻,所以害怕失败。顾九重却让他看清楚,天资再高也不是什么都可以,离所向披靡,运筹帷幄,他还差得远了。 顾锦苏掏出一根烟点上。 喉咙干的厉害,却大口的吞云吐雾。 顾老夫人下楼的时候看到他。 走了过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找你哥?”将他手里的烟抢了过来:“这么小就学别人抽烟,要是让你爷爷看到,看他怎么收拾你。” 顾锦苏哭笑不得:“奶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就要讨老婆了,怎么就不让我抽烟。” 果然,在顾家人的眼里他还只是个孩子。因为对他宠爱纵容,所以肯让他玩玩闹闹,他想做什么也都由着他,只要他肯呆在家里,不再叛逆的离家出走。或许根本不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成就,反正顾家有顾九重,只要他觉得开心就好。 可是,他全力以赴,却不只是闹着玩这样简单。 他也想顶天立地,撑起顾家的一片天。不想一直活在顾九重的阴影里,他到底是怎么样想的,只有他自己最知道。 顾老夫人愣了下。还是说:“小苏,你和小玖不合适。听奶奶的劝,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小玖,都好。” 顾锦苏勉强笑笑:“奶奶,我知道,之前是我太糊涂了……” 顾老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之前还倔强得跟头牛似的,这回怎么这样好说话。 乐呵呵的:“你终于想明白了,省着我和你爷爷日日夜夜为你操心了。” 顾锦苏倒觉得自己的心口一滞。 只要他松口,就会逃出生天。否则只有和顾九重一起阵亡的一条路可走。如果那样,万劫不复的就只有他,顾九重不会在乎这些,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产业,没人说得清。一定连顾老爷子都不知道。就好比他是那家大银行的第二大股东,他们却一无所知。 顾锦苏抬眸说:“奶奶,这段时间让你们操心了。爷爷呢,我找他说点儿事。” 顾老夫人告诉他:“你爷爷在卧室,上去找他吧。有什么话好好跟他说,别动不动就爷俩儿较上劲了,他都是为你好,而且他那个身体……” “奶奶,我知道。” 顾锦苏立在卧室中央,乖巧的说:“爷爷,这段时间是我不好,让你和奶奶担心了。我想通了,我和小玖真的不合适。”真像回到了小时候,犯了错,只要低头认个错,就能是到谅解,所有处罚也都撤销了。 不由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样子,小小的拳头攥紧,就想着快快长大,长到无法无天的年纪,然后纵横天地。 他这样说了,顾老爷子却不见得就能高兴得起来,也仅是微微的松一口气而已。 就算他今天不说这番话,风小玖也会离开。现在他自己想明白了,再好不过。可是,拆散的就是拆散了,要怎么挽回? 叹口气说:“小苏啊,以后做事千万不要这么冲动,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看看是否会伤害到谁……” 顾锦苏只是温顺的应声。 顾老爷子跟他说了几句之后,摆一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爷爷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作茧自缚的一场闹剧。 仅凭顾九重的一句话就决定继续还是宣告结束。 只是,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 顾锦苏还是隐隐想不明白。 他去找风小玖了,可是到了她家楼下,却没有上去。而是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小玖,我放过你……”然后他只说了一些稀疏平常的话,让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重要的是听医生的话。接着没了下文。刹那间怀念起相识的时光,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他叫她一声姐,而她也是真的肯心疼他。会时不时的给他一些零花钱。顾锦苏觉得他吃过最美味的面包就是风小玖给他的那个,当时只觉得甜,三口两口吃下腹,偿不出多少味道,现在回味起来,才觉得好吃,他竟然这样怀念,真是奇怪。 就在这里风小玖曾对他说,他那时的样子是最好的,改变了就不好了。 顾锦苏便在想,这些日子他在她眼里什么样?是否面目可僧?憎恶得她懒得多看他一眼。 所有人都说他想拥有她,不过就是觊觎顾九重所拥有的,他像个抢人玩具的大孩子,一切别人喜欢的,他都想要伸手夺过来。这样任性。 是那个样子么? 顾锦苏扪心自问,答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风小玖还是给了他回复,几分钟之后彩钤响起来。 “祝幸福。” 他仿佛看到她会心一笑的样子,跟着笑起来。然后收起电话离开。 冷冬的天儿,车窗上有花白的雾气,凝结成细碎的冰花。倒车,开走,从镜中看出去,她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从楼道里走出来,影像也是雾蒙蒙的。随着距离的拉开不断缩小,渐渐的凝成了一个微茫的点,等到车子转弯,彻底消失不见。如果他晚走一分钟,他们就能面对面。 说到底是没有缘分。 钟配配这两天没有去寻芳踪上班。 风小玖告诉她:“我已经不是寻芳踪的老板了,所以你也不要那么拼了。” 钟配配这个工作狂,终于肯松一口气。嚷着:“真的不拼了,一直以为自己是女超人,其实辛苦又勉强。我妈走了,省去一笔不小的开支,真的不再拼了。” 每天呆在家里,可是生活谈不上惬意。或许只是难过,所以不想走出去。把自己安放在一个逼仄的环境里,冥思苦想也好,楚楚可怜也罢。就放任自己消沉,以前何时有过这样的奢侈,难过也不能说难过,累了也不能停下来。被生活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学会的最大的本事就是口是心非,不管好不好,都说自己可以。 忽然有一天,疲惫一下反弹涌现,竟将脊梁骨压弯了,才发现一直以来真的勉强。 原来不是可以,只是装模作样。把自己当傻子一样催眠,于是任劳任怨。怎么可能不辛苦,她真的要累死了。 喝了一点儿酒,高度数的老白干,于是大声嚷着:“真的不拼了,什么都不做了,大睡三天三夜。” 所以风小玖告诉钟峻风不要吵她,如果她想放纵,那就由着她。 “等你妈妈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我们都不吵她,你跟小玖妈妈去那边收拾东西。” 易绍仁给钟配配打电话,可是一直关机。跑去寻芳踪找她,肖方告诉他:“易少,配配姐这两天没来上班,听意思以后也不会来了。” 易绍仁惊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问他:“为什么?” 肖方摇头,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想说。他觉得钟配配的难过或许委屈应该亲自说给他听。 只有易绍仁仔细的看着她,才会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致命的错误。 他到钟配配家里找她,可是,不论他怎么敲门,就是没人来开。直到将邻居吵烦了,推门出来叫他安静。 易绍仁没有办法,只得去找风小玖。 风小玖不会闭门不见,看到是他之后请他进来。 她在整理行李,整个客厅乱糟糟的。告诉他:“随便坐,家里乱了点儿。” 易绍仁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风小玖理所应当的答:“离开啊,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离开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带着我的人一起离开,当初配配来这里,是替我照顾生意,当先锋军打天下的。我这个老板都不做了,没必要将她留在这里吃苦受罪。”她话里有话:“现在有些后悔将她带过来了,如果一直留在京都,可能会活得轻松一些。” 易绍仁抑制不住新一轮的煎熬。 有说不出的痛触,拉起她的胳膊:“小玖,你让我见见配配,我有话跟她说,我真的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你不是去过她的家了?结果怎么样?” 易绍仁神色黯淡:“她不见我。” 风小玖点点头:“那你就再等一等吧,说明她还没有整理好,再给她一点儿时间。钟配配不是个善于逃避的人,等她想好了,不管是去是留,我想她都会跟你见一面。” 易绍仁松脱她的手臂,半晌:“你告诉我,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些还是让配配跟你说吧,你们之间的事,我不好说什么。” 易绍仁很快就离开了。 风小玖继续整理东西,这一走不会再回来了。房子出售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如果价格合理,亏得不是太多,她就打算转手。 几个月来积攒的东西很多,没怎么收拾就已经装了几大箱子。 翻出许多年前收集的碟片,很多都是老片子,许多内容是什么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当时看着,有一个感动的瞬间或者印象深刻的片段就找来收藏。当年的感动现在看着不一定还有感觉,想了一下,还是扔在那里不打算带回去。 连带那二十几集的电视剧,也被扔在了那里。时间回不去了,结束得这样彻底。留着这些还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段作古的时光。有一天她也会老去死去,什么也带不走。 又去柜子里收拾衣服,看到那么多的礼服,忽然想起林嫣然。于是拿上外套去时光走一趟。 快到年底了,订制礼服的人特别多,林嫣然几天没有回家了,一直住在店里。见风小玖进来,忍不住跟她抱怨:“真想关门歇业,不那么拼了,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风小玖抬手帮她捏捏肩膀,笑着说:“这点上你不如我,我已经解放了,可以好好过年,以后也不用这么拼了。” 林嫣然狐疑:“什么意思?” 拉着她到沙发上坐,顺便让店员给她倒咖啡。 风小玖轻松的说:“我不做寻芳踪的老板了,那种服务业真是太辛苦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小心翼翼做人,生怕得罪权贵就尸骨无存,现在好了。无所顾忌,大大的松了口气。” “怎么会突然不做了呢?出了什么事吗?” 风小玖摇头:“没有,就是想过清净的日子。” “这样也好,毕竟太辛苦了,身体也会吃不消。” “是啊,做我们这一行总熬夜,觉得自己都迅速老化了,不化妆估计没法出去见人。我今天来是跟你道别来的,很快就回京都了。” 林嫣然真有些舍不得她,过来拉她的手:“你自己选择的路,按理说我该支持你。可是,真舍不得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风小玖反握住她的。 “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回来了,这边没什么事做,没有回来的理由了。” “不要这么说,我们是朋友,有时间的时候还要来看看我。每年我会帮你做一件礼服,白送你的。” “嫣然姐,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林嫣然说罢,忽然想起什么,站起身说:“你等一等,有样东西拿给你。” 她上楼去了,很快拿着袋子下来。 递给风小玖说:“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个给你吧。这是陆少生前在我这里订做的,本来被他剪破了,那天晚上失魂落魄的跑来,我又给他做了件一模一样的,可是很遗憾,没想到陆少就这么走了。我就一直收着,没想到怎么处理。现在把它给你吧……陆少就是按着这个尺码在我这里订做了六年的礼服。” 做给二十岁的风小玖的。 说起来,不是不感慨。 风小玖拿出来看了看,陆琰的眼光从来不俗,是她喜欢的款式。简单大方,又不失优雅。 忽然眼眶发酸,眨眼涨满了水汽,强忍着没有冒出来。 吸紧鼻子说:“嫣然姐,谢谢你。” “不要这么说,不过这个尺码你穿肯定不合适。如果你想穿,我可以改一下尺寸。” 风小玖摇头:“不麻烦了。” 收起来就要离开了。 林嫣然送她到门口,不停的说:“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出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西装革履,凑近的时候仿有暗香袭袖,身藏大雅的男人。抬首见他,只能用灼灼其华来形容。 轻声提醒她:“小心。”然后绅士的避让开来。 林嫣然唤了一句:“二少,你怎么过来了?” 风小玖借着灯光也认出来了,a城风华绝代的季江然。那个万花丛中过,片草不沾衣的男人,最后对一个女人一往情深,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连绯闻都没再传出过。 那样的女人,让人羡慕。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亘古不变的爱情,真好。 赵紫宁应顾老爷子的邀请去顾家吃晚饭。 其实意思已经十分明显,抛却所有不可能的,人总要学会接受现实。 顾九重也在家,被顾老夫人叫到楼下。 看到赵紫宁后,微微蹙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紫宁大大方方的说:“爷爷叫我来家里吃饭,怎么,你不欢迎?” “怎么会。”顾九重懒洋洋的,系好袖口的扣子说:“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今晚不一定回来。” 顾老夫人当即说他:“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现在去忙,已经这个时间了,明天再办吧。” 顾老爷子冷冷说:“紫宁难得来家里吃顿饭,不要这么不懂事。” 西装本来搭在顾九重的肩膀上,忽然被他甩下来,一直拖到地板上。 “你们这是唱得哪一出?看我被一个女人甩了,可怜我是不是?变相拿一个人来替补?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就擅作主张,当我没有思想,还是玩偶?我顾九重再窝囊,总不至于逆来顺受,要随便跟人凑和。” 他的话难听至极,明摆着不给人台阶下。 赵紫宁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长这么大从没被一个人这样数落,好像多么没脸没皮。拿起手提包说:“爷爷,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老夫人起身拉她,无论如何没想到顾九重的反应会这样激烈,而且张口就说刻薄的话。桀骜的不免有些过了,以前就算情绪激动,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口不择言。 顾老爷子怒不可遏:“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态度。我们这样哪里做错了。” 顾九重转首看他。 “爷爷,你们别逼我。有些东西可以勉强,有些东西就绝对不可以。一个女人,不是一个玩具,丢失了,找不来就再买一个。”他指着赵紫宁:“你觉得她跟风小玖哪里像?眼睛?嘴巴?身体还是气质?”他竟怒吼起来:“既然哪里都不像,凭什么找来骗我。爷爷,我还没有变成傻子,不是有了一个替补我就可以忘记。” 顾老爷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下太用力,手掌微微的打颤,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他了,怎么舍得打他,他哪里做得都好。唯独这一件事不让他省心,说到底不过就是心疼他。眼见这一场灾难将他折磨得不轻,找来一个人,不过想他早早忘记。 可是,他不肯,骨子里透出的执意,状似真的没有办法了。 顾九重的嘴角被打裂了,血液漫出来。 顾老夫人当即心疼的直抽气。 连顾老爷子也不忍直视。 被他抬手擦去,转身向外走去。那种决绝,仿佛两不相欠。 不是和顾家,而是和她。 赵紫宁再大的怒气也抵不过心里的恐慌,一路追出来。在车库前将他拦下。 “顾九重,你站住。” 扯上他的手臂,终于拉住他。 “你觉得你和风小玖真的合适吗?” 顾九重邪气的动了下唇角,他这样是在发脾气。 “到了这个时候谁也别跟我说我跟她合不合适,你觉得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泼出去的水能收回来,还是过去的时光可以再来一遍?” 早在许久前一切就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笃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不会再改变。 赵紫宁有一些傻眼,的确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执迷不悟的是她,想不开的也是她。见到一点儿光火就想扑上来,以为他们之间虽然糟糕,总不至于到了绝望的地步,所以连她也变得死缠烂打起来。 顾九重抽出被她攥紧的手臂,震得眼泪颤巍巍的跌落下来。 她咬紧牙关:“你现在是要做什么?将她找回来么,你觉得你真的可以挽回她?” 她从顾老爷子那里听说了,风小玖将寻芳踪的股份通通转让给了他,也就是说,她再不是寻芳踪的老板,也不是和顾九重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合伙人。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顾锦苏这一趟浑水淌过之后,连顾九重和风小玖也不再可能了。 顾九重隐隐觉得好笑:“有没有可能,都不是你说了算。” 赵紫宁盯紧他,须臾,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是么?” 他不理会她,车子像箭一样的射了出去。 赵紫宁前段时间回京都,意外看到周容锦了,两个人很熟悉,所以赵紫宁请她吃了一顿饭,算是尽地主之仪。 周容锦知道她现在落破,都是被风小玖所害。有心拉她做同盟,所以说起话来无所忌惮。才知道她去京都是找人调查风小玖。 那时候她没有想好是否跟她合作,当然没有应承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将她打发了,毕竟陆琰的事,让她对陆家的好印象大大打了折扣。 这一刻忽然来了兴致。打电话给周容锦。笑盈盈的叫她:“阿姨,您好,我是紫宁。我来a城了,明天想去拜访您。” 周容锦在电话里客客气气的:“好,你来吧。明天我在家里等你,顺便在家里吃饭。” ------题外话------ 推荐读者好文:《boss缘来是你》http://。123yq./info/。html 他和她相遇于一场意外,却因这场意外而相识相爱,最后却以她的失踪为告终这场恋情。 莫灵爱季宸,那是以前的事,而季宸爱莫灵是一直的事,你追我赶的步伐并未让莫灵停下脚步看一眼季宸。 (085)你别走 顾九重去了寻芳踪。 风小玖当然不在那里,寻芳踪换老板的事情顾老爷子还没有跟他说,就自动收购了风小玖的份额。风小玖想全身而退,自然也不会主动跟他说起来。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跟他好好说话了,每次碰面针峰对麦芒,再伤感情不过。比起那样吵吵闹闹,她更想躲着他。 肖方也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钟配配本来说要辞职,忽然风小玖也不来了。只说很快会有新老板上任,让人措手不及。 “顾少,风总这两天没来夜总会,你不如打电话问问。” 之前风小玖只差歇斯底里,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无数次想给她打电话,可是不是时候。 返回车上,点着一根烟。 江桐打电话来约他见面。 顾九重将车开到约定的会所。 江桐已经在那里等他了,见人进来,给他倒了一杯酒。 “顾少,偿偿这个酒的味道,是我刻意从法国带回来的。” 顾九重是品酒高手,端起来抿压一口,毫不吝啬的说:“入口甘醇,是好酒。” 江桐得意的笑起来。 顾九重问她:“你今天约我过来,不是只喝酒这样简单吧?” 江桐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 “你看看这些东西,是我从我哥的保险箱里偷来的,对我们的收购应该会有帮助。” 顾九重翻开来看,都是成际的机密性文件,看来这对兄妹真是反目成仇了,手段狠戾,竟像一点儿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江桐端着杯子说:“我只希望可以加快财产转移的进程。” 顾九重微微挑眉:“有什么忌惮的么?” 江桐只是一笑,并不多说。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资金和策略上我帮不了多大的忙,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她意有所指。 顾九重见好就收:“能做这些已经很帮忙了。所以相信用不了多久,江家指掌大权的人就是你了。” 江桐跟他撞杯子。 “合作愉快。” 从会所里出来,顾九重揉着太阳穴想,原本要去做什么的? 最后还是开车回了顾家。 赵紫宁上午就来了陆家。 周容锦一直在家里等她,还让厨房准备一些好吃的东西。 见人进来,马上迎过去:“紫宁啊,来这里还带东西,太客气了。” 赵紫宁将礼物递给管家,笑着说:“阿姨,应该的,都是一些补品,对身体很好。”又问她:“陆叔叔呢?” “他去医院做检查了,中午就该回来了。高血压很多年了,稍不注意就会长上来,这种病反反复复,想治彻底不可能,麻烦的不得了。” “那叔叔饮食上一定要注意,我爸也是这个病,不过他是低压高,更难治。” 周容锦拉着她:“来,我们去沙发上说。”转首吩咐下人:“给紫宁上咖啡。” 两人坐在客厅里寒暄。 须臾,还是周容锦最先沉不住气,问她:“你和九重怎么样了?” 赵紫宁苦叹:“您肯定早就听说了,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本来要订婚的,后来他又改变主意了。” “都是那个风小玖闹的对不对?”周容锦冷哼一声,掩不住的嗤之以鼻:“破坏别人的关系是她最擅长做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姨,您上次去京都,查出结果了么?” 赵紫宁很清楚现在和顾九重之间隔着什么,就因那点儿差池,所以两个人很难走到一起去。她也是有些头脑不清了,总觉得或许稍欠一点儿火候,将那点儿隔阂剔除了,就会和顾九重重新在一起。毕竟顾家是支持她的,仅凭这一点,她就有希望。 况且她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按理说感情上也不应该。 周容锦叹口气说:“是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你陆叔一直拦着,不让再做对风小玖不利的事,上次就为我去京都,把他气得病了一场。而且听说现在顾家也不待见她了,就觉得用处不大。她那种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呢,早就臭名远扬了,连身败名裂的资本都没有。” 她忌惮的不过是风小玖会嫁到顾家,她凭什么? 现在一切顾虑都打消了,所以,查到的那些东西只字没往外露。 赵紫宁也不问她查到了什么,笑盈盈的说:“估计风小玖这回真会得偿所愿,她和顾锦苏的传言都不作数了,我想九重会不顾一切的挽回她。” 外面传来响动,管家让司机将车子停好。 周容锦拍了拍她的手:“你陆叔回来了。” 眼神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赵紫宁乐得如此,站起身来。 “陆叔,你回来了。” 陆明哲知道她要过来,点点头:“紫宁啊,有段时间没来家里坐了,你快坐。” “紫宁这孩子就是懂事,还给你带了很多营养品。”扶着陆明哲坐下后,问他:“检查结果怎么样?” “医生说这段时间很平稳,让我持续吃药。” 喝了一盏茶的工作,叫着赵紫宁去餐厅里吃饭。 之后没有多留,就离开了。 赵紫宁一走,陆明哲便问:“紫宁来家里做什么?不是跟你商量什么事情吧?” 周容锦嗔怪他:“就你胡思乱想,我能跟她商量什么事情。” 陆明哲还是说:“陆家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别再节外生枝了。陆琰地下有知,也不会同意你再做出任何伤害别人的事。” 不提陆琰还好一些,一提到陆琰了,周容锦的心就有灼烧似的痛触,如同一把锋利的斧头砍掉身上的一块肉。常常一觉醒来精神恍惚,不相信陆琰已经离开了。觉得是在做梦,只要推开门走出去,还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走来走去。甚至将他的卧室和书房都原封不动的保存着,只是无法接受他离开人世的事实。 面上无恙的点头说:“我知道,什么事情也不会做。” 顾锦苏将一妥协,资金正常流通起来,之前被顾九重一句话封死的路口,重新畅通无阻。他却觉得怅然,真像被人伸手掐住的喉颈,喘息困难,一切生息都要消失的时候,那手忽然一松,大股的气流冲撞进来。涨得整张脸通红,剧咳不止,说不出的狼狈。 所以心情很难好起来,虽然在外界看来,他还是少年有成。却让顾锦苏感觉是变成了傀儡,何去何从,还要仅听一个人发号施令。 外面的风言风语依旧,顾九重也并未像他想象的一样第一时间去挽回风小玖。 或许他是真的生气了,毕竟顾九重从来不会这样纵容一个女人,却被风小玖完全无视掉了,他没道理不生她的气。 最风靡的传言就是决裂。 可是,风小玖闭起耳朵,不管任何人说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机票也订好了。 天阳升起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墓地,空气凛冽,吹进鼻息中整个胸腔都是疼的。 而她没有戴口罩,不得用围巾裹住脸。 先去了风伟东夫妇的坟墓,石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她伸手拂去,没有戴手套,一双手冻得通红。 风小玖说:“爸,妈,我要走了……” 可能许久都不会再回来。 一段被割裂的岁月,仿佛前世今生。过去的几年她一直深陷在恨的漩涡里,不能自拔。虽然现在仍旧恨着一些人,可是无能为力,她没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就当是人生的一点儿瑕疵,放任自己死不冥目。可是,生着的时候却不打算再想了。 经历得多了,总要学会面对现实。 最后去看望陆琰。 他的容颜被雪摭住,抹掉之后依旧如沐春风的好看。 他活着的时候,她恨他,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死了,却怀念起他来。原来爱恨不过一念之差。 或许这就是陆琰要离开的原因,看,他算准了一切。知道没有什么办法比死更能化解一切。 他要别人铭记他,又是一生中最好的样子。此去经年,每个人再想起陆琰,都是他风华绝代的样子。不会褪色,不会老,名副其实的万古长青。 风小玖将那件礼服烧给他。 “这是属于她的,拿去给她穿上吧。” 青烟袅袅,燃烧的速度很快,眨眼化为灰烬。 猜想他本来就是想要带走的,只是走得匆忙,他忘记了而已。 耳畔的风簌簌的唤着,晨光四溢,照进眼瞳,有刺眼的痛触,只能轻轻的眯着,还是落了泪。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是她和他所有的故事。 肖方提着水果上来,其实只是撞撞运气,不确定钟配配现在就想见人。这些天她真的只是吃吃睡睡,看到她在微博里晒照片,大口吞咽的画面,和躺在床上睡意惺忪的模样……还有闲心做这些事情,真是让人没想到。可是肖方却松了口气,心底叫嚣着,幸好……幸好她没事。 按了两下门铃,房门被打开。 一个光鲜靓丽的钟配配,一件八分袖的连衣裙,橙黄色的,而她手里拿着一件纯白色的羽绒服,这样走出去一定闪亮耀眼。 肖方脱口而出:“要出去?” 恢复得竟然这样好,本以为如果开门,也会见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她。 可是,钟配配怎么可能让人看尽自己的狼狈,那不是她的风格。那天被肖方送回来,自己嚎啕大哭了一路,已经是破天荒了。 “是要出门。”看到他手里提着的水果,指着身后:“自己进去坐,晚上一起吃饭吧。” 她没说自己要去那里,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将钥匙扔给他,就出去了。 肖方走进来,看到客厅里的几个大箱子,原来这些天她不单用来消沉了,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心底里一阵失落,只觉得空下去一块。 易绍仁没想到钟配配会打电话约他见面,激动得语无伦次。 电话里不停的重复,让她等着他,唯怕自己来迟了,她就已经走了。其实已经很快了。 钟配配已经替他点好了咖啡,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对他的味蕾掌很了解,不能说不用心。所以,没什么亏欠,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易绍仁一坐下就说。 “配配,对不起,我……” 钟配配打断他的话:“别这么说,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很开心,能感觉出你的用心,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当时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告诉自己无论结果怎样,都无怨无悔。这些天是我太任性了,其实避起来不见任何人并不是针对你自己。只想好好整理一下心情,何去何从总要想明白……” 现在好了,一切都终于想通了。既然早就知道不可能在一起,不适合在一起,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就算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在一起的希望也是渺茫,自打她去易家闹过一场之后,就彻底搞砸了。或许是天意,干脆而彻底,一点儿缓生的余地都不给人留下。倒让她彻底死了心,没有退路,就大步向前。 “其实我一直没奢望跟你走到一起,本来就毫无安全感,现在想起来,连幸福也成了浮夸。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实则在心里就已经全盘否定了。真的不报任何希望了,只是你离开,我真的很难过,那些日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像丢了魂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能想起你,每天心不在焉。连小风也让我去找你……不是不想,是不敢,我有什么资本,又有什么脸面将你找回来呢?如果我奢求,为难的就只能是你,我不想看到你为了我跟全家反目的样子,我的家庭关系已经一团糟了,那种痛苦是怎样的,我比谁都知道,所以不会让你也一起经受。当我终于忍受不住,决定鼓起勇气不管不顾,任性一次的时候,我妈突然去世了……” 她轻微的笑了声,隐约是无奈,可是被苍天戏弄了也不要紧,她仍旧说着:“再回来,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刚知道的时候是想不开。所以伤心难过了一场。不过,现在好了,觉得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天意。人啊,真是不认命不行。” 易绍仁隔着桌子过来拉她的手。 “配配……” 那些都不是他的真心,他不想失去她,一刻也没这样想过。 钟配配却一下抽回手。 她说:“易少,谢谢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关照和喜爱,我觉得很庆幸也很满足。可是,我是个很认命的人。所以,祝你幸福。” 拿起手提外和外套,站起身说:“我先走了。” 易绍仁坐在那里唤她:“配配……” 钟配配已经走出去,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留恋。一切都结束了,不能再历经复加的痛。 易绍仁追出来,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 “配配,你别走。” 留下来又如何? 钟配配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狠心过,拆开他的手,他不肯松,指甲将他的皮肤都抓破了。最后终于从他的怀里逃脱,一路不回头的跑掉了。 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的名字被他从口中唤出来,她觉得勇气就要用完了,经不起一丝半点儿撕扯。 易绍仁却觉得是自己任性。他不该跑出去,证明他在她的心里在到底占怎样的位置,分明知道就算她的心里没有他,他也是喜欢她的。可是,他竟跑去跟其他女人订婚,要像此刻,到了一切无法挽回的地步。 离开的时候神采奕奕,回来时失魂落魄。 钟配配一进来,踢了鞋子,靠在玄关的墙壁上喘气。整张脸哭花了,跟那天晚上从寻芳踪回来是一个模样。 而她不断抽泣,哭得太甚,仿佛随时会断气一样。 肖方站在那里无声的看着她。 钟配配也看到他了,可是顾不上,反正她的丑态都被他给看尽了,一次两次有什么关系。 她吸着鼻子说:“我想喝水。” 肖方马上去给她倒。 很快端过来,被她一扬首,全部喝光了。 肖方唤她:“去沙发上坐,站在这里凉。” 钟配配也像没听到,继续抹眼泪。 肖方只得拦腰抱起她,将她抱到沙发上。 钟配配揽着他的脖子,一发不可收拾。 她决绝了一次,可是到底多难过,只有她自己最知道。 那是种生不如死的味道。 “肖方,你知道么,我不是不爱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在一起……”她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可以跟他跨越万水千山走到一起。 风小玖都做不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得到。钟配配从来都知道,她的内心远不如风小玖强大。于是她望而生畏,退缩了。 顾老夫人没想到周容锦会过来。 其实两家还是有一些交情的。 听到管家说她过来了,忙请她坐下。 周容锦见到老人家一脸客气:“叔叔,阿姨,很抱歉,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多,一直没来看望你们二老。” 顾老夫人知道陆琰去世,对他们的打击很大,于是怜惜的拉起她的手:“不要说见外的话,我们都理解。” 马上让下人泡茶。 彼此问了一些近况,身体好不好之类的。 接着顺理成章的问起顾九重的婚事。 “听说世侄要和紫宁订婚了,这倒是件好事,紫宁那孩子特别懂事,跟九重别提多般配。”然后问:“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啊?到时候一定得来祝贺。” 一时间问得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无法作答。 只含糊的说:“事情还没订下来,所以也都说不准呢。” 周容锦马上说:“前段时间听到一些不好的言传,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我是不信,九重那样正直的孩子怎么可能看上风小玖呢。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不干不净的,说不出做了多少荒唐事……前段时间我去京都拜访一个老朋友,是名医生,说五六年前吧,风小玖还生了一个孩子呢,就在他们医院。可是,没听说她结婚了啊,你说现在的年轻人不是胡闹么,不清不楚的,都什么事吧……” 微一侧首,慌了下神:“九重?” 顾九重刚一踏入,正好听到这番话。 周容锦故作无他的想要跟他打招呼。 顾九重薄唇抿紧,表情说不出的紧张怪异,转首冲了出去。 什么孩子?她怎么可能会生过一个孩子? 那么,那个孩子呢? 顾九重紧紧握着方向盘,虎口发青。等红灯的时候异常烦躁,一踩油门超了过去。脑袋里乱哄哄的,风小玖竟然生过一个孩子…… 那一晚即便暗淡无光,他也知道她还是第一次,想要抓着他,动了几次似都没能生出那样的勇气,只记得后来伸出手来抱着他的背。那样子楚楚可怜,仿佛是讨好,来寻求他的疼惜。 他做了什么? 顾九重俯下身来亲一亲她的眼睛,告诉她:“不要怕……” 只是那时候她已经昏睡过去。 所有片段零零散散的浮现脑海,被串连起来,形成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找过她,可是她消失了,在那个行业里消失了一年多。那一年多的时间她跑去做什么了?是不是用来生下那个孩子? 顾九重感觉自己心跳紊乱,将车窗打开,呼呼的冷风吹进来,仍旧觉得喘息困难。 疯狂拔打她的电话,机械的女音提示,他拔打的号码不存在…… (086)小风是我的孩子 风小玖消失了,他拿着钥匙开门,可是整个客厅空空如也。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那些带不走的,也早就做为废品变卖。 为什么突如其来消失不见,没人跟他说过她要彻底在这个城市消失的。只以为她累了,连寻芳踪也不再去,不过是想休息一下。 不成想,离开是早有预谋。 一切都变得没有头绪起来。 顾九重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自己该做什么。自然是要找风小玖问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如果是他的,此刻又在哪里,这些年她究竟将孩子藏到哪里去了……又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只能是他的,他分明知道。 抓起钥匙跑出门。 接着去了钟配配的住处,连她也消失了。邻居说早上的时候拖着几个行李箱离开了,在他之前还有人来找过她,也是这样剧烈的砸门,无果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顾九重心急如焚的赶去机场,将整个大厅都找遍了,也没看到半个熟悉的影子。 人来人往,影影绰绰,无数张脸在眼前交织重叠。可是,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喉咙里哽着一腔情绪酸痛得厉害,连下颌骨都一并疼了起来,不能张口说话,动一动,动一动,几次开合只是徒劳。 机场工作人员或许觉得他是个疯子。 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将人拦下并不说话,悻悻的走开了。 顾九重抬手捂住脸,所有的情绪就要喷发出了。 周围吵吵闹闹,电波一样干扰他的心智。他没有办法正常思考,想不清楚是该回头,还是一无返顾的飞过去。早过了冲动的年纪,许多事情也不能半途而废…… 周容锦说完那一番话就离开了。 佯装说错了话,所以一脸愧疚。连顾家人也说不出别的,还是客套的将人送出去。 顾老夫人心中百味陈杂。 嘟囔着:“这可怎么办好,按理说小九是不该找个随便的女孩子。可是,你看他现在认上了。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难过,真不知道他又要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样。真不知道我们顾家这是作的什么孽。” 顾老爷子沉思着说:“让他听到也好,这回该死心了。如果他自己心里有疙瘩解不开,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虽然这样说,还是焦灼的等在客厅里。 等不来人,就催促顾老夫人:“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慌慌张张的跑到哪里去了,别再闹出什么事来。” 顾老夫人猜测说:“一定去找风小玖了,就他那个脾气,不去问清楚才怪。” “风小玖已经离开了,他找不到人,现在早该回来了。” 两人之间说得再明白不过,顾老爷子购买她手中的份额,她就拿着钱离开。就在今天早上他的人便打来电话说,风小玖和钟配配已经带着钟峻风离开了。 说到这里只是舍不得钟峻风,倒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 打顾九重的电话没人接。 顾老夫人便开始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 “那么大个人了,会出什么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顾九重从外面回来。事情打听得很清楚了,风小玖将手里的份额全部转让。而顾老爷子手头大笔的资金不见了,事情再明显不过。 他一身疲惫的站到他面前来,平静得近乎死寂,似乎只想听他一句实话。 “爷爷,风小玖是不是你赶出a城的?” 顾老爷子蹙眉:“我没有赶她,我只是跟她公平交易。她不想再跟你合伙经营寻芳踪了,我以合理的价格买来,有什么不妥?”他哼声:“陆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总该死了那条心。你到底了解那个女人多少?怎么没听你说过她还有一个孩子?你已经不小了,不要被人蒙蔽眼睛。” 顾九重的难过已经达到极至,喉结微微哽动,低低说:“那个孩子是我的……我怀疑就是小风……” 说完,默然的转身上楼。 顾老爷子吃惊得张大眼睛:“你说什么?小风是你和风小玖的孩子?” 顾老夫人吸着气说:“怎么可能,小风不是钟配配的孩子吗?” 可是,一想到钟峻风出事时,风小玖惊惶失措的样子,就觉得没什么不可能了。 惊怔的看向顾老爷子:“莫非是真的?” 顾九重沉默的往上去,抿紧唇角一声不吭。 不要跟他说震惊,他比谁都不可思议。从没想过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孩子,而他想得很清楚了,那个孩子只能是钟峻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声称小风是钟配配的孩子……可年纪是一样的,而且他问过钟峻风的日生,跟他们的那一次也很吻合。 他跟他朝夕相处那么久,竟然没有发现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难怪有那么多的相似……” 顾老爷子忍不住沉吟,不停的在楼下唤他,这么大的事,总该跟他们讲清楚。 而顾九重任性的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之前左拦右阻的是他们,现在又将人赶走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何必要用这样的手段,和八年前陆家驱使她离开a城有什么区别。他答应过她不再旧梦重演的,可是,顾家还是背着他做了这种事。 掏出电话打给律师:“帮我起诉风小玖……” 接下来几天顾九重话都懒得说,问他什么,也像听不见似的。 顾老爷子心知肚名这次的做法彻底将他惹恼了,就用这样的方式对抗。他不能将他们怎么样,却可以不让自己好过。 风小玖很快接到法院的传票,才知道顾九重将她告上法庭了。 钟配配拿过来看了一眼,问她:“怎么回事啊?顾少他至于么,不免太绝情了吧。” 风小玖倒不觉得他这样做很绝情,比起她之前做的那些,充其量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顾九重本来就是个铢毫必计的商人,既然决裂了,他就得拿出公事公办的样子。 “算了,打官司试试吧,实在不行赔偿他就是了。” 钟配配叫起来:“他凭什么啊?” “就凭我们的合作是普通合伙,而不是股份制。” 她想转卖手中的份额理应通知他,他本身就享有优先购买权的,可是,她不声不响就转让了。以为是他的爷爷,即便不走正当程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如果他真想难为她,她也没办法。 钟配配用四个字来做结论:“相爱相杀。” 这样一来,碰面又是难免。看来话果然不能说得太绝对,以为逃之夭夭了,原来不过自以为是。 只是新年来临的时候摊上官司有些扫兴,本来打算春节的时候和钟配配两人带上钟峻风一起出去旅游的。这样一来,计划全泡汤了。她知道顾九重一向有办法,且不说他手底下有怎样权威的律师,就顾九重那张嘴,咄咄逼人起来也不会轻饶她。适当赔偿是可以的,可是,太惨烈了,她也不会同意。 钟配配怂恿她:“去和顾少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吧,真上了法庭有什么好。那些人都是一手摭天的权贵,我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会讨到什么便宜。不如私下和解,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了,不会一点儿余地都没有。我觉得顾少或许就是想让你去求求他,不会真的将你怎么样。” 风小玖没有即刻应承。她在思考,其实也知道不论想多久或许到最后结果都一样,免不了妥协。却非要垂死挣扎一回,人就是这样执拗。 “让我再想一想。” “你还有什么好想的啊,现在我们两个都没了工作,儿子将来要不要娶媳妇?” 风小玖瞪她:“儿子娶媳妇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你现在着什么急。”耸了下肩膀:“要是真没钱,那就娶个一般的凑和好了,总不能把我们这把老骨头卖了来给他娶媳妇。” “风小玖,你说这话简直丧良心。就算真把咱们卖了,也得给小风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钟配配将她的玩笑当真了,瞪了她一眼:“时间是把杀猪刀,二十年的时光听着挺长,一刀上去,嚎叫一声就过去了。你一把败光了,总不能到时候我们现挣吧。” 风小玖不跟她开玩笑。起身说:“你想太多了,我回房间睡一会儿。” 钟配配窝到沙发里玩手机,换的新号,谁都没告诉。从回来就安静的不得了,除了风小玖一次带钟峻风上街,结帐的时候发现钱包忘拿了,于是给她打电话。听到熟悉的铃声心口一震,拿起来苦笑连连。想什么呢?早过了少女怀春的时候,眼见就成了风小玖的专线。 上微博的时候看到肖方的留言,问她手机号多少,问她过得好不好,问她是否欢迎他到京都去做客……全世界似乎只有这个男人还记得她。 可是,钟配配没给他任何回复。 之后却看到他的心情记事,说他爱着的女人跑掉了,才发现原来真的不可或缺。集思议,问大家怎么办? 下面纷纷有人回复,大都鼓励他去找回来。也有女孩子趁机表露心态,说一直在等着他。原来他的人气这样高。 钟配配一条一条的浏览,忽然看到熟悉的名字。 回复倒是干脆,只一个地址,一串号码。却将她彻底出卖了。 钟配配去敲风小玖的卧室门。 连着敲了几下,忍不住吵嚷:“风小玖,你这个卖国贼,你给我出来。” 风小玖根本没有睡,怎么睡得着。踩着拖鞋过来开门,提醒她:“我这个门很贵的。” 钟配配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风小玖眯着眼,像一只困奄的小狐狸。 “原来就这点儿事,值得你大惊小怪,跟见鬼似的?”她坦然承认:“是我刻意告诉肖方的,别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钟配配说不出是怔愣还是震惊,站在那里不说话。 风小玖推了下她的脑门:“你分明知道,就算你佯装不知,那他对你的那些好呢?”告诉她:“去别处发呆,我真要睡觉,不要吵我。” 她将门板重新带上。 钟配配生起抱头的*,为什么这样傻,为什么问出来? 其实她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的。 肖方对她好,她岂会一点儿感知不到,毕竟长年累月,况且她又不是真的迟钝。只是觉得无处安放,索性视而不见。就连离开a城,也是跟他说了错误的时间,等他跑去送她的时候,她已经在京都的土地上了。 就这样结束,a城的人和事决意不再去想。可是,明知故问,自寻烦恼,她怎么就变得这样蠢? 江桐听到一点儿风声,得知顾九重已经向法院起诉风小玖了。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想来风小玖的好运用完了,看她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顾九重这样的男人果然不是轻易能够招惹的,风小玖这一回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两人的同盟关系更近一步。 送东西的时候顺便请他吃饭。 言词之间一点儿打探,想知道顾九重最终会将风小玖怎么样。 顾九重意味深长:“当然是让她把属于我的东西交出来。” 江桐听不太了解那两人的恩怨纠葛,还是祝他马到成功。 接着又说:“顾少要跟风小玖打官司,眼见又要过年,公司的事也应该很忙,再加上我们的计划,会不会太勉强了?” 顾九重按了按眼骨:“是挺忙的。不过我们的合作你不要担心。我的弟弟会帮忙,他是这方面的高手,你该听说过吧?” “威业集团是他收购的,做得的确很漂亮,用时也很短。” 顾九重唇角一动:“你对他满意,我很高兴,看来我可以将手里的事放心的交给他一部分了。” 夜晚霓虹璀璨,纸醉金迷不夜城。 可是人心寂寥,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顾九重靠在车身上抽烟,倦怠应酬,话也懒得说。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日子无趣,现在过起来更是度日如年。忍不住掏出电话拔打,一如既往所拔打的号码不存在。 狠狠抽了两口烟,大团大团的烟雾滚进肺腑,也是灭绝性的,呛得有落泪的冲动。 本来想去墓地看陆琰的,可是之前又下了一场大雪,去山上的路不好走。又是这个时候。所以改变了方向,开车去了那家私房菜馆。 老板有点儿不问世事,明显不知道陆琰已经不在了。见他进来,热情招待,然后问:“陆公子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其实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也是陆琰自己过来,因为熟悉,老板也会跟陆琰问起他。 那时候他是出国了,现在陆琰却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永远不会再过来了。” 本来和江桐一起吃过饭了,晚宴很丰盛,一大桌子山珍海味,他只动了几口。来这里点了水煮鱼,额外告诉老板多加辣椒。 吃起来的时候真是辣,到底将人的眼泪辣出来了。 冷静下来,风小玖还得决定重返一趟a城。将行李箱拖出来,简单的收拾行李。 钟峻风午觉睡过头了,到现在才起来,看她往箱子里装衣服,揉着眼睛问:“小玖妈妈,你要去哪里?” “小玖妈妈要出门办点儿事,这段时间你和你妈妈在家里呆着。” 钟峻风过来帮忙。 “小玖妈妈,你是想回a城吗?我也想跟你一起回去。” 风小玖摸摸他的脑袋:“这次不可以,小玖妈妈是过去办事,没有时间带你玩。”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天真的以为。 “你可以把我放在顾叔叔家里,太爷爷和太奶奶会照顾我,不会影响你做事情。我上次离开的时候没有跟他们告别,我觉得很不应该。” 风小玖皱了下眉头,坐到地板上耐心的同他说。 “小风,以后我们跟顾家就没什么往来了,所以不能再那样麻烦人家。你乖乖的听话,陪着你妈妈在家里,快过年了,你们总要采购一些年货是不是?要不然我们过年吃什么,用什么。” 钟峻风略微扫兴的说:“那好吧。” 风小玖一抵达a城,先找酒店入住。 不知顾九重怎么知道她过来了,电话打到客房,是他的秘书。 礼貌客气:“风小姐,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朱林书,我们顾总今晚想请风小姐一起用晚餐……”他将时间地点告诉她了,然后挂断电话。 顾九重怎么就笃定她会赴约? 怎么可能不去,现在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况且现在来a城的目地就想跟他私下和解一下。打官司真的太麻烦了,败诉又再所难免,真不想给自己找那样的麻烦。 洗澡换衣服,收拾妥当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酒店门口顾九重的司机过来接她,见人出来,马上打开车门。 风小玖每走一步心惊胆战,每一步行在刀刃上,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不得而知。 只不过顾九重每一步都算得太准了,怎么想都像早有预谋。 风小玖后知后觉的怕起来,车子到达餐厅之前,甚至打起了褪堂鼓……要不要现在让司机停车,干脆跑掉算了。 车子一路行得飞快,不等她反悔,已经停了下来。 她还懵在那里,司机将车门打开,一股凛冽的冷风灌了进来。夹杂他的声音:“风小玖,请下车吧。” 风小玖穿上外套下来。 顾九重包了全场,所以西餐厅里没有旁人。顾九重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的望着她,身形如剪,好看的眉目轻轻一蹙,丰神俊朗。不容忽视的气质带着一点儿压迫,铺天盖地,让她渐渐呼吸困难。 竟然恍如隔世。 顾九重站起身,为她虚拉座椅。 风小玖脊背发冷,声音低低的:“谢谢。” 顾九重面无表情,就那样坐了下来。 侍者见人到了,开始上餐。 其间没人说话,静得可怕。 只侍者轻轻一句:“用餐愉快。” 实则很难下咽。 风小玖轻轻抬眸,气氛压抑,那便早早结束。所以张口说正事:“顾少,官司的事就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 顾九重闲散的一挑眉,淡淡说:“怎么会没有。只要你诚心。” 风小玖问他:“你想要怎样的赔偿法?” 顾九重薄唇微微抿紧,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说:“我们把小风接过来吧。” 风小玖握着刀叉在盘子上划出尖锐的响,才发现自己的手抖了一下。 她凌厉抬眸:“你什么意思?”心脏怦怦的跳起来,晦暗的灯光里脸色发白,明知不会这样简单,却仍旧犯傻的说:“赔偿金是多少,赔你就是了。关孩子什么事?” 顾九重定定的盯紧她,须臾,伸手握住她的,修指微微用力,让她逃无可逃。 “你把我的孩子藏起来,还让她姓了别人的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风小玖咬牙切齿,只想杀了他。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顾九重神色恍了一下,仿佛是痛触:“小玖,许多年前那个男人是我……” 风小玖惊悚的叫起来,胡乱摸起刀子划向他。血,她看到好多血,模糊视角,一片混沌。只觉得害怕,不过想他停下来,一个字都不要说。那一晚她很害怕,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也很害怕,然而生下钟峻风的时候又是那样疼,几乎是撕心裂肺,她将舌头都咬破了。到现在还记得那种腥咸的味道,跟现在的一模一样…… 她歇斯底里的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许多年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顾九重疼惜的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手掌在滴血,将她的衣服都染红了。 声音颤抖:“小玖,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相信我,那个人真的是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那晚他也是从别人的嘴里抢食吃,她被那个女人硬性拖到包间,一屋子喝醉的男女。她被女人扔到沙发上,喝多了,不知道害怕就只知道傻笑。一个醉汉看她清纯可人,就来占她的便宜。顾九重推门进来,伸手将人拽起来。“我带你离开。”想不出当时为何会说那样一句话,一见钟情不可能发生在他的身上,简直没头没脑。 那些人又怎么允,将她护到身后,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经理认出他,将那些客人安抚住。那一晚他用重金买下她,成了京城当时首屈一指的败家子。 可是,这些事她通通不记得了,也不记得当时是她先勾引他的。揪着他的衬衣领子,语笑嫣然:“你为我打架,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挑了挑眉说:“好。” 可到底还是紧张,两个人都是。再加上她很害怕,许久仍是干涩,他也疼,额头上都是汗,只顾安抚她的身体,哪里顾得上她的情绪。其实后面是很美好的,她似乎也很愉悦,因为她生出勇气缠上他的脊背。没想到原来在她印象中是这样糟糕的经历,生了孩子也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回想当年的事。 他难过得胸口窒息:“我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 风小玖狠狠的踢他,到底挣脱他的怀抱逃走了。 可是,就算她不承认,也不能否认钟峻风是他的儿子的事实。他已经找人彻底的调查过,风小玖是她在中心医院生下来的,dna结果显示,他们的确是父子。 可她还不知道当年那个男人是他,他总要亲口告诉她。 风小玖蹲到路边呕吐,最后将胃液都要吐出来了。觉得难过,泪眼婆娑。 谁说钟峻风是她的孩子?那本来就是钟配配的孩子……她骗了别人那么久,怎么会骗不过自己。不是一件事情众口相传,就会信以为真么? 为什么顾九重为发现这个真相?是哪里露了破绽。 顾九重手掌上的口子又长又深,之前只是流了很多血,不觉得疼,这会儿整只手都麻痹了。不得不去医院包扎,深可见骨,医生唏嘘:“怎么伤的这么厉害。” 消炎的时候最是疼不可耐,钻心入骨的疼意,传遍四肢百骇。 血水顺着液体哗啦啦的往下淌,再被一圈圈的缠上纱布。 医生说:“去打一支消炎针。” 顾九重却拿起外套离开了。 他给风小玖打电话,当年是他做错了,不该不清不白的夺了一个女人的清白……只要给他机会弥补,什么事情他都肯做。 风小玖缩在酒店的床上,到现在已经不再那么害怕了,可是,听到电话铃声还是吓了一跳。蓦然扔出去,电话摔到对面的墙壁上,四分五裂。 他的掌心传来深切的痛触,手掌微一松脱,被超上来的车子蹭到路中央的栅栏上,遭受撞击的同时重重踩下刹车。 顾九重眼眶发热,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发梢往下滴,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赵紫宁提着礼物来顾家坐客。 放下说:“爷爷,奶奶,这是我爸爸妈妈刻意让我带过来的。他们说过两天,就亲自来拜访你们。” 顾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顾老爷子一眼。拉着她到沙发上坐:“紫宁,太破费了,代我们谢谢你父母。” 顾老爷子放下报纸说:“是我们顾家太对不起你们赵家了,哪有什么脸面见你的父母。是九重他不知好歹,没这个福份,希望你父母不要生他的气。” 这一回的态度显然和上次不同。 少了份亲昵,更多的是客气,赵紫宁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怀疑周容锦没来过这里,亦或顾九重再一次说服了老人家。种种揣测,心神不宁。 只问:“这么晚了,九重去哪儿了?” 顾老爷子说:“估计去忙工作上的事了,这些天他不太爱跟我们说话,问他也不说。” 赵紫宁了然,看来顾九重闹起脾气,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心软妥协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定数? 只在顾家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正好顾锦苏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跟她打招呼:“紫宁姐,你来了。” “来看看爷爷奶奶,这就要离开了。” 顾锦苏风度的说:“我送你。” 路上闲散的打着方向盘说:“别对我哥抱有任何幻想了,没人能真正的逼他做不喜欢做的事。就算我爷爷奶奶,其实也拿他没办法。”他眨了下眼睛,俊朗的五官分外邪气:“魔高一迟道高一丈的道理你该懂。” 赵紫宁撑着头,莫非她的企及写在脸上,已然这样明显? “谁说我对你哥还抱有幻想了。” 顾锦苏嘴角一歪:“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赵紫宁伸手拍了他一下:“真是越长越像你哥了,坏男人。” 顾锦苏莞尔:“不要拿我跟他比。” 赵紫宁转首说:“小苏,你跟你哥真的很像。你不是才跟他闹翻,听说为了风小玖差一点儿跟他决裂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讨厌他?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摆脱他对你的困制?可我觉得不是,这么多年我跟他熟悉,对你也算了解,其实一直以来不是他在束缚你,是你有板有眼在学他的样子。其实你在心底里崇拜他,想长成跟他一样的人,于是有样学样。你看看你,跟他真有几分相似了,有的时候连说话的语气都像,由其你们行事的风格,一看就知道你是你哥一手带出来的。长此以往,觉得窒息么?你长大了,那就不要再模仿他了。 其实你哥很爱你,他不过是呵护着你长大,你那些所谓的困扰与压抑,只是因为你想学他的样子,却永远不能如出一辙,这让你感觉懊恼,觉得不近人意。可是,两个人怎么可能完全相像呢,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所以,你不该将这种困扰归责在你哥的身上。他将你保护得好好的,其实就是想让你轻松自在,是你将自己逼得太急了。不要觉得你哥十九岁就能独挑大梁,你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也要有所担当。像你哥这样的怪才有几个?旁人看来陆琰算一个,可是,据我所知陆琰也常常有自叹不如的时候。压力是你自己找来的,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顾家的担子那么重,他没有示弱的权利。并不代表他是强大给你看,处处压制你。不要比不过,就觉得是他有意压榨。别比他的风光,比他吃过的苦头,肯定也是你远远不及的,这一辈子也比不过,你真该体谅他。” 顾锦苏下意识握紧方向盘。 或许是她的语速太快,所以耳畔嗡嗡的响着。他眯紧眸子,努力盯紧前方路况,一句话都不肯说。 赵紫宁任他慢慢消化缓神,所以转首望着窗外也不打扰他。 顾九重是个混蛋,那个混世魔王将她的自尊彻底践踏。他的姻缘她不打算成全,可是说起他的不易,她不能昧着良心怂恿他的弟弟跟他反目成仇。顾九重对他这个弟弟到底有多少用心,许多年来她是看在眼里的。兄代父职,能将他养得这么好,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门铃一直响个不停。 风小玖听着像魔咒,扯过被子盖过头顶。过了多久不响了,听到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哗啦啦的一阵响,有人说:“顾少,我先离开了。” 他有三头六臂,竟有办法让人将门打开。 风小玖闷在被子里,快要透不过气来。 顾九重先是打开卧室的灯,他不敢凑近,只怕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会吓到她。虽然没有照镜子,可是一定跟鬼一样。之前将大堂的工作人员都吓到了,硬着拦着不许他上来。后来找到经理,勉强认出他是顾九重。 低低的唤她:“小玖……”缓慢的走了几步,站在床边看着她:“我出车祸了……” 床上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怎么可能再相信他。 顾九重喉结动了动,嗓音暗哑:“我知道你一定被我之前的话吓到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晚一直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噩梦。这也是我许久以来不敢跟你坦言的原因。我总想告诉你那晚的人是我,又害怕说出来……那样你会怎么想我,一个猥琐的犯人?还是一个流氓?这些年我一直知道是你,从来都知道是你……” (087)既爱又恨 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爱上她,正如他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深爱一个人。以为是亏欠,便想方设法弥补她。除了稳定的生活,他给不了其他。 “我以为给你正常人的生活,就是对你负责任,我的良心会好过一些……可是,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良心可言。现在想起来,不过是我的私心作祟,无非是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多年来都弄不明白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一直以来只遵从自己的理智活着,冷静自持,不能做错事,否则就会万劫不复,感情上也是。所以,那时候就想,永远不告诉你这个真相。我占了你的身,将你从那样的困境里拉出来,也算两不相欠罢。慢慢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害怕,哪里真敢告诉你当年的事,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多怕你恨起我……” 顾九重微微的抿紧唇角,仍旧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小风,他可能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告诉她这个真相。让一切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总有消磨殆尽的一天。 可这些年过去,他对她的好不是假的,就算她铁石心肠,也该感觉得到。 “现在我肯对你说出来,不是我不怕了,而是我终于认清自己的心意,可以全完对你负责任。如果你恐惧,憎恶,都没有关系,慢慢的,我总会让你感觉到我的真心……”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微弱得不像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最后“咚”一声倒在地上。 那种闷声倒地,宛如高空坠落。 风小玖本来紧紧堵着自己的耳朵,咬着唇齿拼命啜泣,可是,一切声音还是钻进她的耳廓里。 整个房间安静下来,她等着他爬起来,等着一切恶作剧揭晓,她真的不打算再信任他…… 可是,等了许多他仍旧一声不吭。 风小玖扯开被子爬起来,看他横躺在地板上闭着眼睛,脸上沾满了血迹,胡乱擦拭之后更显触目惊心,想起他说他说出车祸……她轻声呜咽,巴不得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许多年前发生的任何事情也都悄无声息,谁会将溃烂的伤口再扒出来看。 可是,看到他骤然倒地的样子,还是心慌意乱的跳下床……每个人都有为自己寻找借口的恶习,让所有口是心非冠冕堂皇。顾九重说他会,其实风小玖也不能幸免。 跳下床将他扶起来,叫他起来:“顾九重,你醒醒啊,你醒一醒……”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闷的呜咽终于破喉而出。震荡着自己的胸腔生疼麻木,就像一只手在大力的捶打敲击。 原来并不希望他有事。 风小玖叫不起他,所以心慌意乱,不由用力的摇晃他。 顾九重桃花眸子眯离的挑开一道缝隙,也是掩埋在红色的血泊中,干涸了,妖艳而狰狞。 “你那么恨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到他的脸上,攥起拳头捶打他。风小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爬起来去摸电话,讷讷:“我去叫救护车……” 顾九重伸手拉住她:“不要叫救护车,我没事,你抱着我睡一会儿,很困……” 他眼皮沉得厉害,枕在她的腿上,头一歪就睡着了。 风小玖赤脚坐在地板上,索性酒店内的暖气很足,即便坐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冷。 她坐在那里时而抽搐一下,像小孩子。眼泪终于止住了,渐渐平静下来。用袖子擦拭他脸上的血迹,让她好好的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他,而他又长什么模样。狭长的眼眸,英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看清之后,忍不住心口发颤,是他,竟真的是他。 其实她也早就知道是他。 许多年前那个充斥恐惧的夜晚她的确已经忘记了,本来就模糊不堪的记忆,自己更加逼着自己忘记,连一个边角都不留下。 可是,做过的事情很难不留下痕迹。早上醒来,床榻凌乱,男人已经离开了,除了床边的现金,她的手掌心里还攥着一颗钻石纽扣。慌忙无措时从他的衬衣上扯下来的,深陷在掌心里,磨砺出不可思议的红痕,仿佛只一夜的时间就已经嵌进血肉里,想要拔出来,那样疼。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撕裂的痛触利箭一般击中灵魂,她怕得瑟瑟发抖,于是决意忘记。那枚精致昂贵的扣子当时本来被她给扔掉了,离开的时候又捡了起来。 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她的确已经不再记得他的模样。记忆中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那次的一回眸,他推门走进来,芝兰玉树,是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后来看到他衫衣的袖扣,再度惊慌失措,她到底认出他来。 这种事情怎么好搞错,不是没有问过他,果然是私人定制的纽扣,身份的象征,这世上独一无二。 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顾九重说女人啊,变脸比翻书快。由其风小玖,就像一只小野猫,发起疯来六亲不认。那一次她借酒装疯,把他的脸抓花了,将他的手臂也咬破了,如果可以,她更想掐死他。可是,很明显她没有那样的能力,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她已经学会怎样委曲求全,思及过后,若无其事。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他不说出来,她也打算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一辈子。 可是,如他所说。这些年他除了给她正常的生活,并未做过任何惹她忌惮的事。 她低下头看着他,心底里对这个男人的感触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是既爱又恨! 他像个恶魔一样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硬性夺去一些东西,铸就了挥之不去的梦魇。然而,如果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风小玖。不得不说,这些年来风衣足食,至少没体味饿肚子是种什么滋味。而且他是强大的靠山,这些年正因为有了他,才能这样顺风顺水。 她是恨可,可是,她更爱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明白自己的心意,也许是在他要订婚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心中的酸触。也许是在陆琰死后,他将她找到的时候,她觉得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可是,她更害怕。陆琰的死让她不忍再踏进那个万恶的圈子里,她的力道是那样微薄,没有斐然身价,更没有惊人才华,有的只是穷人的落破和富人的怜悯。凭什么跟他站在一起? 而且,她深知这个男人就是“强暴”她的男人,她怎么会不害怕他。 所以,当他要带她见家长的时候,她畏惧极了。他一天不坦诚许多年前的事,她就一天过不去心中的坎。就像那一晚深邃的漆黑,罪恶就在深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发生。如果当晚有明亮的灯光或者璀璨的夜光,或许她就不会那样破了。可他,竟没有伸手扯去黑暗。 风小玖捂住脸,紧紧的吸着鼻子。双肩微微颤抖。 顾锦苏停好车走进来。 顾老夫人问他:“把紫宁送回去了?” 顾锦苏淡淡的“嗯”了声,然后说:“爷爷,奶奶,我先上楼了。” 顾老夫人看他似乎懒得说话,想来一定工作辛苦,就没再说其他。转首让厨房给他炖了一碗燕窝,亲自给他端上去。 顾锦苏的房间里没有人,顾老夫人端着碗出来,看到顾九重的书房里亮着灯。走过去看到顾锦苏果然在里面,背对着门板的方向站在办公桌前,灯光打在他英挺笔直的脊背上,形成落阔的影子。 顾老夫人唤了他一声:“小苏,你在这里做什么?奶奶给你炖了燕窝,过来喝一碗。” 顾锦苏怔愣的转过身来,举着他手中的文件不可思议:“奶奶,小风怎么会是哥哥的儿子?” “哐”一声,瓷碗滑落地板上。 顾老夫人仿佛受到惊吓般跄跟退后,继而讷讷:“你说什么?小风真的是你哥的儿子?”反应过来喜极而泣。其实没有这份化验结果,他们也已经相信了。钟峻风分明就是顾九重小时的样子,眉目还是举止,简直如出一辙。 而他们见他第一面就喜欢的不得了,没由来的想要亲近。现在想起来,是觉得像小时的顾九重,所以自然而然的亲近。 这些天本来顾老夫人就在跟顾老爷子商量,要不要亲自去一趟京都将风小玖他们母子带回来。 顾老爷子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即便再心急如焚,也不好再插手。顾九重已经恼了,而且他有什么打算他们并不知道,只怕一出手,反倒将事情搞砸了。 便说:“我们再等等看,如果小风真是九重的儿子,他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们母子带回来。这个我们不用担心,多准备一些年货,由其要专门采购一些小孩子喜欢的,想想小九和小苏小的时候喜欢什么,通通买来,小风也一定会喜欢。” 顾老夫人一想到自己的孙子已经长这么大了,而且还是他们喜欢的样子,就乐不可支:“只是真想小风。九重那样一说,就更想他了。” 今天看到这份化验结果,就像心底一块石头彻底落下了。那种感觉就像期盼一件宝物,觉得他是你的,可是,在没拿到手里之前,总有这样那样的遐想,人生本来就是充满变数的,这个不能否认。然而这一刻得知确凿是属于你的,那种畅快淋漓,只觉得舒心。 顾老夫人掩面哭泣。 “这些年也不知道小风有没有吃苦,听说那孩子特别容易生病,体质不是特别好,小玖带着他一定很辛苦。小九怎么这么糊涂,自己的孩子竟然不知道。他要是早说许多年前就跟小玖在一起了,我们怎么会左拦右阻,非让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顾老爷子抑制满心的欢得,只说:“小玖和钟配配都那样疼他,那些天在医院你也是亲眼看到的,他怎么会吃苦。就算真受了什么苦,以后我们也会好好的弥补他,不能让他得到的比其他孩子少。” 只有顾锦苏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表现得只是欣喜,并没多少不可思议,看来他们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现在一无所知的就只有他。 “爷爷,奶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老爷子看向他:“小玖和你哥到底怎么认识的,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那天只听你哥说小风是他和小玖的孩子,我们也在等他将事情说清楚。我想他一定已经准备将小玖和小风接回来了。” 顾锦苏忍不住发笑,竟有这样荒唐的事,他怎么会信? 喃喃道:“爷爷,你们就别逗我了,怎么可能。小风是配配姐的孩子,关小玖和我哥什么事。” 可是,明明嚷着不信,心里却已经乱成一团。何必自欺欺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早就知道的。何况,风小玖对钟峻风那样宝贝,为了钟峻风什么事情都肯答应他,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那么一无返顾。不等顾老爷子说话,他摆了摆手,苦笑着说:“行了,你们什么也别说了,让我自己想一想。” 他转身上楼,楼下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捧着那份亲子鉴定,就像得了宝贝似的。 风小玖的腿麻了,想将他弄到床上去,可是移不动他。顾九重有一米八三那么高,她根本拖不动他。 将他扔在那里不管他,可是,他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 最后还是打电话叫来救护车。 医护人员涌进来的时候,将他吵醒了,还有一点儿半昏迷的状态,眯着眼睛低声问:“你们要做什么?” 风小玖站在那里不说话。 还是医护人员说:“你受伤了,需要马上去医院。”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望着风小玖,唇齿开合:“你会陪着我吧?” 风小玖咬紧唇。 顾九重微微的笑着,勉强的扯出来的一个笑。其实他的心里并没多少底气,知道她一定恨死他了,无论这些年他做过什么,都不能抹煞当年对她造成的伤害。如果可以,他很想捧起她的脸问她:“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当年生小风的时候怕不怕?” 原来他一直不了解她。 他直直的望了她一会儿,目光黯淡的垂下来,他那样子仿佛是认命。 风小玖口干舌燥,其实很难发出声音,还是勉强说了一句:“先去医院吧,快点儿好起来。” 顾九蓦然抬头看她,嘴角重新上扬,就像分到糖吃的小孩子,一刹那心满意足,然后重重的点头,讨好她一般。 顾九重被送去医院,医院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顾家人,所以风小玖没有去。 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拿出件衣服去洗澡。 等顾锦苏赶过来的时候,顾九重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得差不多了。幸好都是皮外伤,不过脑袋上缝了四针,算是严重的,其他地方没有问题。 顾锦苏问主治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回答说:“不用担心,都是皮外伤。” 顾锦苏侧首看向他。 顾九重的头发被剪短了,露出狭长深邃的眸子,不过这样很明显看出他瘦了。 看了他一会儿,竟然没有话说。 医生还是让顾九重入院,伤口在脑袋上,小心一点儿为好。 顾锦苏在走廊里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放心,就说顾九重没受什么大伤。 顾老爷子刻意嘱咐他:“你今晚就辛苦一点儿,在医院照顾你哥吧,明天早上我和你奶奶就过去。” “我知道,爷爷,你放心吧。” 挂断电话走进来,医生已经出去了。 氛围有一点儿凝滞,顾锦苏走过来,问他:“怎么伤到的?” “出了一点儿小车祸。” 顾锦苏盯紧他:“小风是你和风小玖的孩子?” “是的。”顾九重明确的告诉他说:“其实我认识她很多年了,跟她合伙经营寻芳踪也不是偶然。正因为当年的事,所以我想弥补她,只是那时并不知道自己爱她……” 顾锦苏彻底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都再明显不过,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现在连顾九重自己都不否认,简直等同于证据确凿。难怪风小玖会占据他生活里重要的位置,原来他们交情非浅。 他说:“我出去抽根烟。” “小苏,等一下。”顾九重叫住他:“我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你帮我这一次,以后你想做任何事情我不管你,也再不过问。你是我带大的,不能说没为你操过心。纵然你烦感不已,那时候我也不能不管你。这次就当你还我,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顾锦苏不可思议的眯起眼睛,他终于要放手了,仿佛一道枷锁“咔嚓”松开,是他一直期待的,该兴奋才是。所以要毫不犹豫的应承他,可是顾锦苏站在那里愣愣的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象顾九重以后不管他的日子,忽然觉得自己原来只是任性,觉得他不会不管他,所以肆无忌惮的闹脾气。可是,他做得实在太过份了。还是将他惹恼了,决定以后不再管他。顾锦苏之前所有的快意通通烟消云散,一点儿都不见了。 顾九重接着说:“我最近事情很多,做许多事情都匮乏。帮江桐转移成际资产的事你帮我完成,我相信你的实力,江屿程根本不会是你的对手。” 顾锦苏喉结动了动:“你为什么还肯相信我?”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不再管你,帮我完成这一件事,你就能心想事成。你乐得如此,怎么会不帮我达成心愿。” 顾锦苏觉得,他是寒了他的心。为什么?就因为他这次动的念头是风小玖么? 他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当初为什么要收购威业?” 顾九重淡淡说:“为了陆琰,我不能让他多年的心血落到别人的手里。” 顾锦苏默了会儿:“好吧,我帮你。” 顾九重该冷血无情的做完一些事情,他知道自己一回头,江桐就不会再信任他了,那么之前的努力也都功亏一篑。他想过,让风小玖再受一点儿委屈,不需要太久,只要短短的几个月,他就可以得偿所愿,连江家亏欠她的那些,他都通通帮她讨回来了。 可是,他蹉跎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他的孩子都已经长得那么大,还怎么敢让时间再等一等。他不忍再做任何让她伤心的事,看似短暂,痛苦的人总会觉得无比漫长。 顾九重等不起,更怕她这次不肯再等他。 所以,交给顾锦苏去做,是再好不过的事。 钟配配听到门铃声,扔下遥控器去开门。 看到来人后,惊得张圆了嘴巴:“你怎么来了?” 肖方动了下唇角:“不打算请我进去坐?” 钟配配站在那里一时忘了动弹。 钟峻风推开卧室的门,露出一颗小脑袋:“妈妈,谁来了?” 肖方身姿一错,让他看到自己的一张脸。 “小风,你好啊。” 钟峻风“啊呜”了一声,就跟小动物咆哮一样。跑了过来:“肖叔叔,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肖方指了一下钟配配。 钟峻风微微板着脸:“妈妈,你怎么那么没礼貌,客人来了,你挡在门口做什么。”钟配配被他伸手拉来,已经请肖方去沙发上坐,而他去厨房给他泡茶了。 肖方站起身说:“我自己来,别烫到你。” 钟配配感觉跟看电影一样,过眼云烟,如梦似幻。其实中午的时候她才看过肖方的微博,他有了新的说说,说他要放弃一些东西了。 让人怅然若失的一句话,她将平板扔到茶几上,做什么都变得没有兴致。不过吃了一顿饭,看两集偶像电视的时间,他就出现在自己家里了。在开什么玩笑? 钟配配终于反应过来,走进厨房,拿过他手里的茶叶包扔到一边。叫上他:“肖方,你跟我过来一下。钟峻风你不要跟着。” 他们进了书房。 钟配配带上门,操手靠到门板上:“说吧,你这样是什么意思?怎么会跑到我家里来?” 肖方注视着她的眼睛,迫使她同样看着他,才发现他的眼睛很明亮,近乎干净的一种色泽,她竟像很久都没看到过这样的人类了。 他说:“我把寻芳踪的工作辞了,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我也打算在这里找份工作。”他的学历不低,也不是没有能力,在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 钟配配嚷着:“你疯了。”她郁闷的撑着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放弃了么,现在是什么意思?” “是啊,我是放弃了,放弃了寻芳踪的工作,跑来找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钟配配怔了下。 “你不见得就会接受你,你做这些根本就不值得。” 肖方只说:“我过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一定会接受我。但值不值得,是我自己的事,我觉得值得就值得。我来这里也没别的意思,不过就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太久了,我也不想再伪装心里没你了。”他苦涩的一抿唇,见她只是面无表情,扯出一个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他从书房里出来。 钟峻风还知道挽留他:“肖叔叔,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吃了饭再走吧。” 肖方笑笑:“不了,等叔叔稳定下来,请你和妈妈吃饭好不好?” 钟峻风点点头,然后目光扫向钟配配,仿佛在说她,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钟配配惧怕儿子这样的目光,还是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今天才到,临时找了一家酒店。明天我就会出去找房子,然后再张罗工作的事。” 一切都显得匆忙而漫无目地,肖方不是个没有计划的人,这次却是随心所欲。 钟配配忽然心生不忍,京都很大,房子很多,据说工作也遍地都是,可是想找到合适的并不容易。 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我有一套房子,面积小了一点儿。但我和小风现在住小玖的房子呢,所以那套一直空着,你可以先住着。” 肖方露出笑容:“谢谢你,租金我会按月付给你。” “那些都好说。”然后说:“你今天不是已经找到酒店了,那就明天吧,我和小风带你过去,到时候再一起吃饭。” 肖方被高兴的送出门。 钟峻风将门关上,转过身说:“肖叔叔喜欢你,全都写在脸上了,简直太明显了。” 钟配配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胡说,小孩子懂什么感情。” 钟峻风过去将电视关掉,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觉得肖叔叔挺好的,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能找个靠谱一点儿的男人,我倒是不会反对。” 钟配配过来捏他的脸。 被钟峻风躲闪过去了,板着脸说:“不要闹,我跟你说正事呢。” 钟配配一嘟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我嫁出去么?再说,肖方有什么好。” “你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我长大了,肯定不能一直陪着你的。我觉得肖叔叔还挺踏实,对你也不错。” 其实他之前也挺看好易绍仁,毕竟易绍仁对他真是不错。可是,既然钟配配不想跟他在一起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就是想让她快乐,至于谁来做他的爸爸,全凭钟配配喜欢。 钟配配思来想去,还是最喜欢儿子。 “那就等你娶了媳妇再说,到时候我再找个老伴也不迟。况且,我还有你小玖妈妈呢。” 说到风小玖了,想起给她打一个电话。 风小玖的电话摔坏了,不得到店里又拿了一部。才换上,钟配配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里大惊小怪:“肖方过来了,都怪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他。” 风小玖有气无力:“又不是洪水猛兽,既然去了,你就款待他,反正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人家没少帮你的忙。” 隔着电话,钟配配还是听出她气奄奄的,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心情不好?是不是顾少难为你了……用不用我过去帮你的忙……” 风小玖只说:“顾九重知道小风是他的孩子了。” 钟配配不禁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握着听筒,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惊怔得瞠目结舌,钟峻风是风小玖生出来的孩子她当然知道,可是孩子的爸爸是谁,她一无所知。当年的事她也听说一点儿,知道是令人伤心的往事,只怕刺痛风小玖,所以只字不提。没想到钟峻风的爸爸竟然是顾九重……她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半晌,问她:“那他打算怎么办?将孩子要回去吗?” 骤然一阵心慌,脸色苍白。 “小玖,我们不能没有小风的。” 风小玖比谁都知道她不能没有小风,当年她对整个人生已经绝望了,不想自甘堕落,却又觉得无路要走。于是想到自杀,如果死了,就能一了百了,还能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她真的动了那样的念头,并且一再再加深。忽然一阵恶心,跑到洗手间去吐,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一张脸,疑惑可能是怀孕了。那时候铺天盖地的只有绝望和恐惧,她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故意失足从楼梯上跌落下来,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奇迹般的孩子还在,而且好好的。 慢慢意识到,或许这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在她最孤单无助,痛苦绝望的时候,派来这样一个人来陪伴她。她应该的把他生下来。有一个至亲至爱的人陪着,总好过孤孤单单。 于是,风小玖又重新看到希望,钟峻风就像一缕曙光照进她的生命里,是她得以活着的全部动力和勇气。 否则她没道理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别人的姓,就是为了很好的守护他。 她握紧了电话:“配配,你放心,我会跟他谈。” 她去医院看顾九重,一路上她已经想好了,寻芳踪份额的转换的确是她不守规矩,他要多少赔偿,她都给他,倾家荡产她也别无怨言。可是,小风不行,就算那是他的儿子,却谁也不能从她的手中夺走他。 顾九重见到她进来,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的头发被剪短了,又是由心的一个微笑,映着阳光显得格外灿烂,像个简单的大男孩儿。 可是,风小玖知道他从来都不简单。 或许向法院起诉她,根本不是他的本意,他分明另有所图,逼她乖乖就犯。可她还是说:“你想要多少赔偿金?我都给你。如果是小风,你想都不要想。” 她站在室中央,跟病床几步之遥,而她似乎很害怕他,跟他谈判她真的没有多少自信,一进来,脸就慢慢的白了。 顾九重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垮下来,他以为她只是担心他,所以过来看看。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薄唇动了动:“小玖,到底怎么样,你才能原谅,并且接受我?” 风小玖眼睛里涨满水汽,几乎一下子热泪盈眶,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委屈。却目光坚定笔直,仿佛咬紧牙关不能动摇。她怕稍一懈怠,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就没有了。 “顾九重,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生下了小风,却说她是钟配配的孩子。其实我比谁都想让小风知道我是他的亲生妈妈,想让他知道我有多宝贝他,当年若不是怀上他,我一定已经死了,一定不会活到今天……其实那时候我是一心准备自杀的,太累了,觉得没办法撑下去……是他及时挽留住了我的生命。就为着这么一个小生命,我决定活下来。但是,我似乎是个不详的人,我的亲人总是不得善终……亲人的缘分得来不易,听说这一世结束了,永生永世再不会遇到。我生下他,可是我很害怕。便不得让别人来养他,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只要可以时时刻刻的看到他,他叫谁妈妈我不在意。” 她吸紧鼻子盯着他,眼角一颗很大的眼泪滚落下来,她努力保持平静:“其实我知道当年的人是你,就算没有认出你的时候,也知道那个男人是个显贵的人。既然那么有本事,知道小风的存在以后,会不会将他夺回去?我想,那个男人一定不屑我这种女人给他生孩子,可是如果他看到小风的聪明可爱,就保不准会动什么心思……我总是心惊胆颤,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我的孩子,我的命实在太糟糕了,任何想不到的坏事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得不去防范……没想到,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088)一切繁华陨落 顾九重实实在在被她的话语惊悚到了,无论如何没想到她竟然全部知道。既然心知肚名,这些年来还能表现得若无其事,连他都没能看出破绽。 以风小玖的性格是该同他决一死战的,这样忍气吞声,日子过得一定很辛苦。 顾九重的情绪极度膨胀,胸口处堵得满满的,她果然将他看成是恶魔,反倒是他的真心,即便看到了她也不会相信。 他吃力的透着气:“小玖,我没想将小风从你身边夺走,我只是想要挽回你们……” 风小玖摇头:“你不要这样说……” 他们怎么可能,而钟峻风虽然小小年纪,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变数。在一起的路太波折了,风小玖受够了那样的坎坷,不能预知前边还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世上想看她不幸的似乎大有人在。当她是鸵鸟也好,懦夫也罢,只想一头钻进沙坑里不问红尘俗世。她近乎祈求的说:“你让我们过平静的日子好不好?算我求求你,如果你真的有那么点儿喜欢小风,你就不要来打扰他的生活。” 顾九重已经跳下床朝她走过来。 他的声音极轻,却有淡淡的悲哀:“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可以给你和小风一个平静和乐的生活呢?小风也需要一个爸爸不是吗?”伸手去拉她,被她一下子闪躲开,顾九重硬是将她拽到怀里来。碰到了他手上的伤口,微微的闷哼出声。感觉到她的挣扎反抗,越发收紧,一字一句:“风小玖,我再不会放开你了。” 即便他受伤了,风小玖的力气还是抵不过他。何况他现在发着一股狠劲,任她动弹不得。 “小玖,你听我说。我知道小风的秘密被我发现,让你觉得恐惧,你本来就畏惧我,现在更怕我会把他从你身边带走。可是,我想让你们两个都回到我的身边来,我想弥补这些年对你们的亏欠,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一次?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不要把事情想糟。” 一切关于钟峻风的事情,风小玖都很难冷静,又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人。要知道,这是她许多年来最大的防备,她将儿子藏起来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是怕了,所以不可能轻易的卸下防备。这跟勇敢还扯不上……她可以拿自己开玩笑,大不了受伤,大不了痛不欲生。但是,钟峻风不可以。 她慌慌张张的说:“你们豪门有说话算话的时候么?随时都充满变数,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而且变的似乎只有他们,像上帝一样掌握别人的命运,是去是留仿佛都由他们说的算。 顾九重觉得痛心,轻轻拍打她的背。 “我知道我爷爷用这种方法逼你离开,让你感觉很难过,你一定想到了八年前的事,所以倍感绝望对不对?” 风小玖被他硬性捆在怀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悲哀的只想发笑:“是啊,我很难过……也彻底对你们这个圈子绝望了。到什么时候你们这些人才能真正将心比心的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而不是事事只为成全自己。每次利益相违背的时候,受到伤害的总是别人。你们这些事习惯了践踏别人,从不会真心的为其他人考虑……一心只想自己好不好,利益是否会受损。你爷爷之前排斥我是为你的将来着想,接纳我也是考虑你是否会开心自在,到最后将我赶走,同样只是为你着想……你们凭什么?就凭你们有钱有势,而我没有父母,你们便可以这样子欺负人么?我是个人,不是个玩物,可以任由你们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当他们一心为你着想的时候,为什么不想一想我是否会过得好?他们从不管我是不是真心的喜欢你,也不问我的心意,更不会想我一个人离开寻芳踪会去哪里,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所以,我说我命不好……唯独上天恩赐我一个孩子,难道你们也要狠心的夺走他么?” 她大声的呜咽,不再强忍着,眼泪肆意纵横,而她胡乱的捶打他,才发觉原来自己这么多的怨气,忍气吞声这么久不是不委屈。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小风是你们顾家的孩子,你们想得到,就来抢回去。根本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会在乎我能否没有他。如果我不同意跟你在一起,你们顾家是不是就会强行把小风带回去?是给我一大笔的钱?还是想方设法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想尽一切办法驱逐你们不想要的,掠夺一切你们想要的,不是你们惯常的手段么,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说到最后她嘶吼起来,拳打脚踢的挣脱他。她的情绪开始失控,这样的顾家让她想起八年前的陆家,他们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当年陆家为了一已私利不择手段,如今的顾家仍旧自己的利益至上。她真的受够了。 风小玖撑着脑袋,她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她的头脑里歇斯底里,叫嚣吵嚷着,说这些人都是骗子……她不能相信,疯了一样剧烈摇头,胡乱挥舞着手臂:“你们离我远一点儿,不要靠上来。想要夺走我的东西,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顾九重感觉到她的异样,想来抱住她。 “小玖……” 想起她的抑郁症还没有全好,受到剧烈的刺激精神还会紊乱。 心疼到极至,那样酸触的味道,好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在割裂他的心房。还是不顾一切抱住她,她胡乱的撕扯,啃咬,完全像个疯子。真有杀了眼前人的欲念,他们是她生命里的侵略者,不想被俘虏,就只能拼尽全力的反抗……触及到他头上的伤口,纱布扯破了,血液将头发打湿了。 而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喉结动了动,哑声说:“小玖,不要怕,没有人想要欺负你……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来伤害到你……”他抱着她,轻声安抚。 门外顾老爷子按着门把手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风小玖的指控他听到了,所以老目浑浊。她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他想尽一切办法维护顾家,维护顾九重,却没想过她一个女人孤苦伶仃要怎么生活。他只想让自己的孙子生活的快乐,却不问问风小玖心里的爱是否割舍得下。就算他用合理的价格收购她的份额,却不乏强权弱势的成份。 风小玖声嘶力竭的问顾九重,问他们顾家凭什么?字字如诘问,鞭笞灵魂。顾老爷子扪心自问,再不敢说自己论心无愧了。 顾老夫人过来掺扶他:“你去椅子上坐一会儿吧。”她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想进门去帮着顾九重一起安抚。叹口气说:“小玖这孩子也的确够可怜的……” 顾老爷子拉住她:“我们不要进去了,先回去吧。” 车子安静的行驶,顾老爷子静静的望着窗外。 车厢内安静极了,顾老夫人只担心他的身体,安慰他说:“既然小玖心里有怨,我们以后好好的弥补她,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孩子的事,以后我们不干涉就是了。” 顾老爷子静静看遍整个城市,对顾老夫人的话充耳不闻。回到家后吵着累了,要去卧室休息一下。 顾老夫人见到时间还早,就说:“我扶你上去,你先去睡一觉。我让厨房炖点儿补品,一会儿你起来喝一点儿,再给小九带过去一些。” 顾老爷子上楼前问管家:“年货置办得怎么样了?小孩子的玩具和零食采集得够不够?” 管家应他:“放心吧老爷子,多的不得了,都放在老夫人收拾的那间儿童房里,要装满了。如果缺什么少什么,等小少爷过来了,现去买也都来得及。” 顾老夫人说:“是啊,过年商场又不是不开门。到时候带小风一起去买,专挑他喜欢的东西。” 顾老爷子这才点点头上楼。 顾老夫人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听他感慨说:“如果当初不是我让小玖离开,这会儿我们或许就能每天跟从孙子在一起了。”他笑着:“小家伙吵吵闹闹的还挺有意思,我觉得小风比小九和小苏小的时候都听话,长得也比他们两个好看。你看看他说话的时候,有模有样的,没见过哪家的孩子那么讨喜,说起话来也中听,不会像别家的孩子一样胡言乱语,像懂得很多的大道理。看来小玖这些年将他教育的很好。” 顾老夫人嗔怪:“反正你就是怎么看自己的从孙子怎么好,连自己的孙子都比不上了。要是让小九和小苏听到这话,保不准会吃小风的醋。”说完,笑着说:“不过,我也觉得小风比那两个混世魔王可爱。这么小就知道体谅大人,多招人疼。” 顾老爷子睡前说:“等到他们母子过来,无论如何都要善待。顾家不能再对不起他们了,否则就是造孽。” 顾老夫人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快睡吧,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轻轻的带上房间门从卧室里出来。 顾锦苏打电话约江桐见面,为了避及别人耳目,两人约在茶楼里。 陆家的祖业就塌陷在顾锦苏的手里,所以江桐相信他的本事。当时顾九重向她推荐顾锦苏的时候她才没有反对。 顾锦苏绅士的跟她握手:“江小姐,你好。” 他很小的时候就去国外了,这些年都是在国外长大,对江桐不熟悉。江桐对他同样感觉陌生,只知道顾家的男人都是得天青睐,天生一副好皮囊,再加上有本事,不知道多得女人追捧。 “你好,早听你哥说你年少有为。其实之前在界业就已经有所耳闻了。”又问他:“你哥跟你说了我想做什么吧?” 顾锦苏轻言笑着:“说过了,想转移江家的资产,一毛钱都不留给你大哥和你嫂子。” 江桐点点头:“你能做到吧?” 顾锦苏唇角一动:“我要是做不到,今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江桐喜欢他身上的这份自信。 将文件从包里拿出来就要递给他。 却被顾锦苏反手推了回去。 “有些事情我还没跟江小姐讲清楚,在这之前我没道理看你的东西。如果我说的话江小姐认可,那么我们就成交,我很乐意为江小姐效劳。如果江小姐反对,你们江家的机密性文件我哪有窥探的道理。” 江桐挑了下眉头:“你说。” 顾锦苏温温一笑:“你这次的目标是你的大哥江屿程,我想江小姐也该有耳闻,我跟我大哥闹得同样不愉快。你们争的是江家的财产,我们争的既有财产又有女人,而我一度在他的面前败北,滋味好不好受,江小姐该能理解我。我大哥是让我帮他完成江家资产的转移,可我这个人天生就不喜欢逆来顺受,受人操纵。” 江桐怔了下,只问:“所以呢?” “所以我想违背我大哥的意思,跟江小姐单独合作。他不是分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不需要,我只要百分之十。如果江小姐同意,我们就一起合作。” 真是巨大的诱惑,这样一来,她无非在他们的这场兄弟之争中获利了。为什么不呢?江桐又不是傻子。 顾锦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钟配配的那个孩子其实是我大哥和风小玖的,我想他们有合好的趋势。所以,江小姐再跟他合作,只怕会有风险。但我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有相同的志向,更容易站到同一条战线上,江小姐觉得呢?” 江桐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张圆的嘴巴可以吞下一颗鸡蛋。脑子转了半天,方才反应过来:“你说钟配配的孩子其实是风小玖和你大哥的孩子?” 顾锦苏点点头:“我大哥也是刚刚才知道,我无意间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这个秘密。” 江桐一阵心惊肉跳,如果真是这样,她万万没有和顾九重一起合作的道理了。她跟风小玖是什么关系?巴不得对方死的冤家对头。如果顾九重和风小玖之间有了孩子,再多的嫌隙许都可能化解。万一到时候顾九重风向一转,只怕她会死得很难堪。 “我当然愿意跟你合作。”却依旧有自己的顾虑:“那样我们改变之前计划,你大哥会不会发现?他既然让你来帮他完成后续的事,没道理不关注,我们怎么才能逃过他的眼?” 顾锦苏闲散的叩了两下桌面,淡淡说:“总会有办法,我们可以同他玩个障眼法,表面上还是按着你们的计划进行,掩人耳目。暗中我们把资产转到别处,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莞尔一笑,仿佛志在必得:“我大哥那个人的确很精明,想骗他不太容易。可是,这段时间他的精力被分散得差不多了,一个风小玖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而且他是讲些兄弟情份的,我觉得他给我这次机会就是为了缓和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就会对我表现出足够的信任。我在其中轻轻动些手脚,他怎么会注意到。” 江桐直接将那份文件推给他。 笑着说:“我想这份机密理所应当是属于你的。” 顾锦苏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江桐正想邀请他一起去吃饭。 顾锦苏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说了声抱歉之后,拿起来接听,电话里管家慌慌张张的:“二少爷,你快回来吧,老太爷去世了……” 顾锦苏整个人如同被雷打到,脸色刹白。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任谁也不会想到顾老爷子去睡个觉,竟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顾老夫人让厨房炖了补品之后,亲自端上去一碗。 看他在床上睡得很沉,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便放下碗去推他。却无论如何推不醒他,将手指往鼻息上一触,直着嗓子大叫起来。 “叫医生,快叫医生……” 医生过来之后,确定顾老爷子已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顾老夫人一听,当即晕死过去。 家里忙成一团,一边给顾九重和顾锦苏打电话,一边将顾老夫人送到医院去。 顾锦苏赶回来的时候,顾老爷子的尸体还放在卧室的床上,真跟睡着了一模一样,脸上都是慈详。顾锦苏一句话不等说,就已经呜咽出声,扑到床边叫他:“爷爷,爷爷,你醒一醒啊……”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顾老爷子当然也不会醒来。 他抓着他一只手,已经冷透了。 顾锦苏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失声痛苦。 顾家一片悲怆,下人们站在门外抹眼泪。 顾锦苏还有很多话要跟顾老爷子说,他觉得自己以前不够懂事,由其这段时间,实在太让他操心了,他觉得对不起他,没法向自己的父母交代,一直想找个时间好好的跟他说句对不起,他想说他以后不会了…… 他的话絮絮的传出门外,让听着的人撕心裂肺。 顾九重轻轻的推开门,午后的阳光倾国倾城的洒进来,几缕阳光照在顾老爷子的脸上,依稀还是旧时的模样,过往的时光。他很调皮,趁着顾老爷子午睡的时候,偷偷的潜进来。听顾老夫人在外面自言自语的唠叨:“这小家伙又跑哪儿去了?明明听到他在这里扑腾……”听到她走远了,就悄悄的走到床边,伸手拔顾老爷子的胡须。 那时候顾老爷子安静的睡着,就跟现在一样,他的脸上仿佛带着一丝笑容。 他是他的宝贝孙子,闯了祸也不会真将他怎么样。反倒是顾常君发起火来,拽着他的衣服领子往出拉:“我看你就是皮痒痒了,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你爷爷的胡子都敢拽,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顾老爷子反倒会给他讲情。 从顾常君的手里将人拉回来,板着脸教训:“小孩子闹一闹,你摆什么脸色?家里就属你有脾气是不是?” 顾常君一脸无奈:“爸,你不能总这么惯着他,你瞧他现在皮的,有哪家的孩子像他一样。我看他都快上房揭瓦了。” 顾老爷子不以为然:“那是他有本事,你小时候要有这样的本事,一准比现在强。” 顾常君常常被气得无话可说,就指着他:“小九,我先给你记着,你再调皮,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九重坐到床边,拉起他的手,轻轻说:“爷爷,听他们说你睡的时间不短了,该起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 时光仿佛凝固在厚重的阳光里,成了一段光阴,停驻在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将是他们互相拥有凝望的最后一个画面,过去了,就不再有。 顾九重没有气馁,依旧耐心的唤他:“爷爷,你不许偷懒,医生让你多活动一下,你看外面的阳光多好,我带你去……”他想拉他起来,就要过去扶起他,喉结哽动:“你起来啊……” 他的眼眶憋红了,里面涨满泪水。可他坚持有笑,仿佛不能崩溃,一个表情的崩溃,一切都会变得糟糕起来。 只呜咽的唤他:“爷爷……” 顾锦苏扯上他的手臂,声音哭哑了:“哥,爷爷已经走了,你别再叫他了,让他安息吧。” 顾九重从来都是个敢于面对现实的人,他不会做虚幻无边的梦,人活着本来就要现实。可是,这一次他坚持欺骗自己,并想一骗到底。 因为他知道,这个家里不能没有顾老爷子,离开的已经很多了……他稚嫩的肩膀扛起整个顾家,总要有一个主心骨在背后暗暗的支持他。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只要以一个长者的姿态坐在那里,告诉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如果这个主心骨不见了,要他怎么办? 他自肺腑中咆哮出声:“你胡说,爷爷怎么会离开?他在等我接小风回来……” 顾锦苏唯剩下哽咽:“哥……” 新年快来临的时候,顾家为顾老爷子举办了葬礼。葬礼当日来了很多名流政客来为顾老爷子送行,他一直都是个很有威望的人。安慰顾家人说顾老爷子走得也算和乐,毕竟年纪大了,又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半点儿痛苦都没有经受到。 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雪花漫天席地的卷上来,连上山的路都快要被封死了。顾九重和顾锦苏还是一无返顾的趟过去,踏着厚厚的积雪上山。 这里是一条通往天堂的路,一生之中总要来这里几次和亲朋好友阔别。是场名副其实的永别,知道这一句珍重道过可能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面了。就算遇到,也换了本来的样子,他不是他了,他也不会是他……喝下那碗孟婆谁都不认得谁了。 山风呜咽,宛如悲泣。 所有人都离开了,顾九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空气微微凝滞,他掏出一根烟点上。烟气随着冷风急速扩散,形成了一圈一圈的白雾将整个人包围其中。而他站在那里,像只黯淡的木偶。从来没像此刻这样失去光彩过,或许有过很多次,只是他不曾注意而已。 顾锦苏无声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以前觉得他的脊背英挺伟岸,骨头也比一般人的硬。现在看来,他跟任何人没有什么分别。或许是冷,微微的缩着。想起赵紫宁之前说过的话,别看他身上有多少耀眼的光环。想想他吃的那些苦头,就会发现这一切得来不易。心里便会平衡很多。 其实在顾锦苏的心里一直觉得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对顾九重是偏爱的,以前只以为是因为他优秀,一举一动万人敬仰,所以连家里人也会对他偏爱。如今隐隐觉得,哪里是。是他们懂得他的辛苦,才想伸出手来多关爱他一些。就像很小的时候,一到下雪的时候就欢天喜地,跑出去堆雪人打雪仗,进来的时候即便戴着手套小手还是冻得通红。顾老夫人就会搓着他的小手,嘟囔着:“我的乖孙子啊,冻坏了手是想心疼死奶奶么。” 如果不是太冷,把手冻红了,又怎么会有搓手的动作。所以,如果不是他太辛苦,顾老爷子和顾老夫人又怎么会格外疼惜他? 长大了,屋外再怎么冷风呼啸,只要他不想,就可以一整天都呆在卧室或者书房里,有的时候用整天的时间在家看碟子,许多天不出门也不会觉得闷。厨房做好了饭会有人叫他,他虽然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可是比那更惬意。 可是,顾九重不行,他要出去上班。即便呆在家里,还有那样多的商业信息,时事要点等着他去关注,也鲜少有时间看一部电影,或者睡一会儿懒觉。 这样的顾九重,他有什么好嫉妒的? 顾锦苏唤他:“哥,走吧。雪越来越大,一会儿可能没办法下山了。” 苍天像开出的口子,雪花片片如席,白茫茫的往下活着,是所谓的绵绵落雪,却重重压到人的肩头上。 顾九重没有转身:“你先下去吧,不用管我。” 顾锦苏站在那里没动弹。 顾老夫人病了,今天的天气根本没办法上山。 赵紫宁来家里看她,听说她没有吃东西,就让厨房煮了粥端上去。 “奶奶,吃点儿东西吧。总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我没有胃口,还不想吃。” 赵紫宁放下碗安慰她:“奶奶,你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该想想小九和小苏。爷爷刚走,他们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如果你再有什么事,他们怎么办?” 顾老夫人静静的掉眼泪。 “出院的时候医生就嘱咐我,要时刻留意他,不要让他受到刺激,否则随时可能会有性命危险。医生说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出院,最好一直呆在医院里。那天我明知道他从医院里回来就心情不好,却没有陪着他……连抢救来不及。” 赵紫宁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狐疑:“是因为九重出了车祸,爷爷所以担心他么?”摇了摇头:“奶奶,你不要想太多。九重受伤,爷爷肯定只是担心,刺激还谈不上。所以他走的很安心,情绪上也没有任何负担。” 顾老夫人摇头:“不是那样的,他听到了小玖对九重说的话,觉得对不起她。那天他从医院离开就很沉闷,回来的路上也一句话也不说。睡觉的时候还是我掺他上来了,临睡时交代日后要好好待小玖母子……” 一句话在赵紫宁的脑海中炸开,仿佛雷霆万钧。 “什么母子?小玖不是没有孩子。” “小风是九重和小玖的孩子,这些年他们母子吃了不少苦,是我们顾家对不起他们,你爷爷是觉得亏欠了他们……毕竟小玖离开寻芳踪,背着九重回京都,都是我们私下的意思……” 赵紫宁盯着顾老夫人一开一合的嘴巴,隐约听不清她说的话。 早就猜到顾九重和风小玖之间或许有什么事不为人知的事情,却无论如何没想到钟峻风是他们的孩子。想一想那个孩子的年纪也有五六岁了,如果真是顾九重的孩子,那么,他和风小玖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开。 赵紫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顾家,门厅处管家说的什么她也没听到,脑袋里一直乱哄哄的,努力回想当年的事,想在顾九重的情绪上找出蛛丝马迹。难道他那时明显的疏离就是因为风小玖?因为有了另外一个女人的介入,所以他连之前的漫不经心都要没有了。而她竟在多年以后,把当年她与顾九重情感的变迁说给风小玖听。她当时是否觉得快意?实则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她的存在?那她到底如何看她?觉得她跟一只玩偶一样可笑么? 赵紫宁觉得自己遭受了深切的背叛,忍不住怒火攻心,将车打到路边停下,呼呼的喘气。 她知道风小玖回来a城了,之前看到她,以为是眼错,最后走进了一家酒店。她觉得好奇,跟进去问了一下,果然是她回来了。 赵紫宁重新发动车子开过去。 风小玖刚吃了药,正准备睡下。这些天她的情绪不稳定,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神的药,服下后有辅助睡眠的功效。 不等回卧室,门铃响起来。 将一打开,就挨了赵紫宁重重的一巴掌。 风小玖根本不是赵紫宁的对手,赵紫宁本来就比她高,又学过防身术,而风小玖单薄得跟一片纸似的,赵紫宁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她撕成碎片。 最后风小玖被她按在了沙发上。 可是她很镇定,知道反抗也不一定可以脱困,冷冷的盯紧她:“你想做什么?” 风小玖的冷静越发刺激着赵紫宁的癫狂,她彻底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嘲笑,你瞧,到现在她冷眼相看的模样不是轻视是什么。就连风小玖这么一个风尘中打滚的女人都敢看不起她,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还生了顾九重的孩子…… “我现在终于知道,原来你这么不简单。我说当时我跟你说起我和顾九重几年前的事,你表现得一脸平静,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却还装模作样。” 赵紫宁想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砸向她,却看到上面的药瓶,然后手忙脚乱将里面的药片全部倒到掌心里,硬是往风小玖的嘴里按。 风小玖咬紧牙关推拒,忽然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头也晕得厉害,手脚用不上力气,连脊背上都出了层细密的汗。 赵紫宁瞬间得逞,又拿水来灌,风小玖咳得厉害,昏迷的片刻还是有大量的药片就着水流冲进肺腑。赵紫宁手中的杯子一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就是这清脆的一响,如同当头一棒敲在她发懵的脑子上。 她开始心慌意乱,坐到地板上看着晕迷过去的风小玖,抱着脑袋虚弱的想,她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杀她总不至于,最多只是气不过,想扇她几巴掌而已。其实她气势汹汹上楼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不过现在看似她做的却不止这些。 赵紫宁渐渐的感觉呼吸困难,连带四肢都开始发冷,看到地毯上散落的白色药片之后终于渐渐想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 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摇晃她:“小玖,你怎么了?你醒一醒啊?小玖,你快醒一醒啊……” 她杀人了,可是,她从来没想真的杀她。 立刻拔打电话叫来救护车。 风小玖被推进去洗胃,赵紫宁怕了,她真的怕了。揪着医生的白大褂不停的掉眼泪:“我求求你,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活她……” 医护人员将她拉开。 “你冷静一下,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赵紫宁靠到走廊的墙壁上,只觉天旋地转。无论风小玖有没有事,顾九重都会杀了她。 为什么她这样聪明的女人也有为爱冲昏头脑的时候,非要等到回不了头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她到底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一失足竟然滑向罪恶的深渊。 她盯着顾九重腥红的眼眶,他的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却有温润的液体呼之欲出,这是他对一个女人血泪交加的爱情。却是不关乎她的,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她。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甚至没看到顾九重是从走廊的哪一边走上来的,仿佛从无底黑洞里钻出来锁命修罗,吐着森冷的气息,一伸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 他从来没有这样狠戾的同她说过话,他说:“赵紫宁,我要杀了你。” 赵紫宁一下就觉得自己没办法呼吸了,下意识攀上他的手臂,想叫他的名字,可是,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她认识这个男人很久了,如今在他的脸上一点儿温情都看不见。连同他的眼睛,也锋利的泛着刺骨的锋芒。其实最喜欢他这双眼睛,像桃花,在她的眼前眩目的绽放开来,哪里是这样寒浸浸的,仿佛一切繁华都陨落了。绝望迅速包围上来,她可能就真的要被他这样无声无息的掐死。 果真是不爱,连死了都不怜惜。 顾锦苏用力的扳开顾九重的手,嚷着:“哥,你疯了,你这样会掐死她。” 顾九重另一只手用力将他甩开。 顾锦苏再度扑了上来。他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坠落下去,而不竭力的阻止。 “哥,快放手,你真的会掐死她。就算你不想让她活,也要为小玖,为小风,也为奶奶想一想,你出了事,他们由谁来照顾?” 顾九重蓦然一怔。 顾锦苏马上扳开他的手。 赵紫宁抱着脖颈剧烈的咳起来,气息灌入的猛烈,五脏六肺传来撕裂的痛触。 最后抬起头来:“你怎么不掐死我?” 顾九重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那一下真将她打懵了,连哭闹都忘记了,四周静悄悄的,其实顾九重接连还说了一句,可是,她的耳朵嗡嗡的响,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听不到也是好的,他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枪淋弹语,打在她的心口上。 赵紫宁从不曾想,爱一个人,竟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风小玖被推出抢救室后,命虽然保住了,却一直昏迷不醒。 那些药剂吃多了一定会有很大的危害,虽然洗了胃,损害却已经造成了。就连医生也说不准她何时会醒来,醒来之后是否会留下后遗症,也都说不准。 钟配配听到风小玖出事的消息后,马上带着钟峻风赶到医院。钟配配一看到赵紫宁,就不顾一切的撕打上去。赵紫宁并不反抗,表情麻木的任由钟配配又打又踹,头发都被扯散了,硬生生的被钟配配拽下几缕。 顾锦苏过来抱住钟配配:“行了,配配姐,你现在打死她也没有用。” 钟配配抬手指着她:“赵紫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小玖跟你无怨无仇你凭什么这样害她?男人你抢不到手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关风小玖什么事?” 实在太吵闹了,连医生都进来阻止。 “你们家属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 钟配配的情绪实在没办法冷静下来,顾锦苏只得拉着她出去。 一进来便大吵大闹,并没人注意到钟峻风站在那里,沉默的盯紧赵紫宁,他知道了这个女人是伤害风小玖的人。 等到顾锦苏和钟配配一离开,走到赵紫宁跟前攥紧拳头一下一下的捶打她,其实他没有多少力气,只是一下一下的捶打着。 “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妈妈?你为什么要来害她……你还我小玖妈妈……” 如果说赵紫宁只一天的时间就变成千夫所指的坏女人,之前所有的怨怼她而言的都已经麻木了。只这一会儿,心口传出酸涩的痛触,一直涨到喉咙,狠狠抑制翻涌而上的呜咽声,身姿在一个孩子的推动下作着后仰的趋势。怔愣的盯着他,心灵上经受巨大拷问,终于哽咽着哭起来。 顾九重过来抱起钟峻风,把他的小拳头攥到手里。声音暗哑,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乖……” 钟峻风揽紧他的脖子,安静的伏在他的肩膀上,小身子轻轻的颤抖,良久,抽搐着问他:“顾叔叔,我妈妈她会不会有事?” 有液体顺着顾九重的眼角滑下来,他转首看向窗外。只说:“不会有事,她一定会醒过来。” 钟峻风不再说话,身体抽搐得越发厉害。 赵紫宁转身走出病房,掏出电话拔打了报警电话。 “我杀人了……” 赵紫宁欲伤害风小玖的事很快在a城传开了。 就连陆家也听说了。 周容锦听到后,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听说赵紫宁之前想要杀死风小玖,现在已经去警察局自首了。” 陆明哲蓦然抬头:“那小玖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周容锦也不好再咒她,不得不说风小玖的命格真够坎坷的。只说:“听说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陆明哲已经对着管家大喊:“备车,我要去医院。” (089)她也有过一个孩子 周容锦拉住他:“你现在就去吗?不然等她醒过来再说吧。躺在那里能看出什么好坏来,也不见得就能帮上忙。” 陆明哲甩开她的手:“现在就过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等的。” 周容锦踌躇了一下,起身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钟峻风每天都不太肯吃东西,笨拙的搬张椅子坐在床前盯着风小玖一句话也不说。 钟配配劝他:“你不用一直盯着小玖妈妈,如果她醒了,会叫我们。” 钟峻风沉默的伸出一根手指触摸风小玖长而卷的睫毛。他说:“我要一直看着她,如果小玖妈妈要醒来了,她的睫毛就会一直颤。我以前注意过,她每次睡觉醒来都是这个样子。” 钟配配轻微的哽了一声,背过身去不让钟峻风看到她流眼泪了。接着说:“小风,你先看着小玖妈妈,我去洗碗。” 钟峻风的爸爸找到了,在京都的时候钟配配就在想,顾九重那样有办法的一个人,一定很快就会让一家三口团聚。小风也就很快知道谁是他的亲生妈妈了,她想让风小玖将这个事实亲口告诉钟峻风,所以她只字未提。却没想到风小玖会出这种事,也担心她就这么睡下去,觉得累,便不肯醒过来了。她想,她做了钟峻风那么久的亲生妈妈,到如今总该将这块心头肉还回去了。虽然她也想一辈子听钟峻风叫她妈妈,可是,毕竟是风小玖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多么的不容易。 钟配配躲到洗手间里嚎啕大哭,压抑的时间太久了,再不痛痛快快的释放出来,她就没办法喘息了。 可是,钟峻风很安静。他相信风小玖一定会醒来,她答应过他,现在她好好的养着他,等到他长大了,就换他来养活她。 他拉着她的手:“小玖妈妈,你快起来吧,我真的好想跟你说说话。” 顾九重何时走进来,拍着他的小肩膀说:“你有什么话,现在也可以和小玖妈妈说。她一定听得到,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等到她醒来了,就能一起回答你。” 钟峻风一张口还是唤他顾叔叔,顾九重心中百味陈杂,很想告诉他:“我不是叔叔,我是你的爸爸。” 这个时候不妥当,只怕会吓到小孩子。 钟峻风扬着小脸问他:“是真的吗?小玖妈妈真的可以听得到?” 顾九重说:“听得到。你要多跟她说话,督促她别偷懒,睡够了就马上醒过来。” 钟峻风低低的说:“小玖妈妈,我真的好想你。昨晚睡觉的时候梦到你了,梦见你教我做算术题,还说要带我一起周游世界。可是,你现在一直睡着不起来算怎么回事。你分明告诉过我,人是不能睡太长时间懒觉的,你自己却睡起没完没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来,小风。”顾九重伸手抱起他,不敢让他再说下去,跟磨砺他的心有什么分别。“听配配说你不好好吃饭,是真的吗?” 钟峻风小脸憋的通红,他是想哭,可是拼命忍着。这个模样跟顾九重小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顾九重觉得贴心,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下。 “看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你没好好吃饭,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怎么行。要是让小玖妈妈知道,她一定气坏了。你不想吃东西,跟她睡着不起来是不是一样恶劣?” 钟峻风低着头,一下一下抠他衬衣上的扣子。 小声说:“我不想吃东西……” “不想吃也要吃,老奶奶每天都很担心你,昨天晚上提到你的时候,心疼的一直哭。今天晚上我在这里陪着小玖妈妈,你去家里跟老奶奶一起睡。要好好表现,别让她为你担心。” 钟峻风勉强的点点头。 顾九重终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宝贝,乖。” 钟配配险些哭死在厕所里。 最是口袋里的电话一起响,才反应过来,抹着眼泪接听。 是肖方,张口问她:“在哪儿呢?” 钟配配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厕所。” 接着那端就将电话挂断了,不出一分钟,肖方直接推门进来,将她拎起来。 “怎么躲在这里?” 钟配配的眼睛哭肿了,到现在气息仍旧不顺。 “你怎么跑来了?” 昨晚通电话的时候,他还说正忙着找工作,在京都那种地方过闲日子是不行的,每个月的开销就是大手笔。 肖方盯着她,叹了口气:“还不是担心你。” 几乎一句话就触动了她内心的柔软,揽上他的脖子,紧紧的,吸着鼻子噼里啪啦的掉眼泪。 半晌:“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肖方怔愣在那里,最后抬手缠上她的腰。 “我说过了,我喜欢你,许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他也试图收敛过,再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女人的身上,可是,没有办法。钟配配总是无形间就影响他的心智,不要说他的眼睛,连他的心都围着她一起打转。她高不高兴,累不累……他想装作视而不见,可是,无能为力。 “于是,很早我就认命了。就算你看不到,不肯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我是喜欢你的。” 钟配配忍不住捶打他的脊背。 “你怎么那么傻……”和她一样傻。 肖方不以为然:“人一生总有犯傻的时候,你不用觉得亏欠我,是我心甘情愿犯傻。” 钟配配情绪稳定之后,洗了把脸和肖方一起回病房。 里面有人说话,陆明哲和周容锦过来了。 在寻问风小玖的情况。 陆明哲一脸愧疚的说:“世侄,我知道我们现在没什么脸面再出现在小玖面前,不过我是真的很担心她,就想来看一看。” 顾九重还抱着钟峻风,他已经睡着了,小脑袋沉在他的臂弯里,被顾九重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托着,能看出他对钟峻风的精心呵护和喜爱。 钟配配想,顾九重一定可以做个好爸爸,可以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是时候把孩子还回去了……想到这里,心中竟然一阵抽痛。 顾九重表现得很平和,还是礼貌客气的跟他们说话。 只是周容锦站在一边,时不时看风小玖一眼,自觉没有脸面说什么,索性沉默的不吭声。 不过这样看着风小玖的时候安静极了,不知心里被什么东西击中,软软的痛了下。想起陆琰离开,送去火化之前他躺在那里,就跟此刻的风小玖一样安静。医生说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脑子和内脏器官一定已经摔破了。可是,陆琰这个孩子由生到死都是体面的。帮他将血迹擦去,再换上干净板整的衣服,立刻恢复了昔日华彩,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容颜俊朗……那样的惹人疼惜,如同要她这个当妈的命。 此刻看着风小玖不由想起陆琰来,想起他们年小的时候,两个人在陆家一起胡闹着长大,整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晃。那种时光失去了,想念的时候黯然流泪。忽然发现,看到风小玖的时候还是能够想起来,想起那段可供缅怀的岁月,孩子们都不在,最懵懂无知的青葱年岁。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陆琰和风小玖一定会在一起。这个女人会是陆家的儿媳妇,陆琰只会娶她。 他们强烈阻挠的后果就是,风小玖没有进陆家的门,而其他女人也再也休想进来。 如此看来,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困果循环。 周容锦眼眶忽然涨得厉害,就说:“病房里有点儿闷,我去外面等你。” 陆明哲跟顾九重说了一会儿话,问了下风小玖的身体状况,最后感慨着离开。只是离开时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给我打电话。” 顾九重送陆明哲出去。 “陆叔,你慢走。” 钟配配想将钟峻风接过来,顾九重抱着没撒手。 “不要紧,我来吧。” 钟配配便不再伸手。 陆明哲当晚没有吃饭,一从医院回来就沉默寡言。 他这样,周容锦也没什么胃口了。干脆晚饭都不吃了,告诉陆明哲:“要是什么时候饿了,你就说一声,我给你煮点儿粥喝。” 陆明哲的心思明显不在这上面,摘掉老花镜叹口气说:“我最近常常在想,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报应一说,欠下的,就总要还回去。即便不报应在自己的身上,也会祸及到下一代……是我们对不起陆琰……看来人真的不能做丧良心的事。” 周容锦难过的低着头,握紧的手指微微的颤抖。若是以往,她会诸多狡辩,从来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今天就是那个恍惚的瞬间,蓦然像被鬼斧神工劈了一下,也不得不相信命运了。 至少看着风小玖的时候,还能想起以前的岁月。而那段岁月里有她的儿子,再多的恨意,也变得难能可贵起来。 “其实当初陆琰和小玖是很好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差。 风小玖迷糊一点儿,而陆琰各方面都很优秀。平时风小玖的功课都是陆琰来辅导,而她一脸受教的模样,她这个做妈的能够看出来,陆琰是很满足的。 陆明哲叹口气说:“作孽啊。” 顾九重晚上带钟峻风回顾家,顾老夫人专门给钟峻风做了好吃的东西在家里等着。顾九重本来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上钟峻风,钟配配听到了,告诉他:“你晚上不用留在这里,有我照顾小九就可以了。你带着小风回去吧,盯着他点儿,让他多吃点儿饭,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得厌食了。” 这样一来,顾九重就亲自开车把钟峻风带回来了。 顾老夫人早就在客厅里等着了,时不时去厅门口张望一眼。问管家:“怎么还不到,要不然你打电话催一下。” 管家就笑着说:“老夫人,少爷的电话才打来多长时间,从医院到家里也得跑上十几二十分钟,载着孩子他肯定不敢开快车,这会儿一准在路上呢,您再等一等。” 顾老夫人不放心,又问:“那你去问问厨房东西做好了么,要是没做好,催他们快一点儿,别让小风等急了。” “老夫人,您放心吧,我也催过了。都准备好了,小少爷一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顾老夫人感叹:“你瞧我这个记性,真是老糊涂了。” 管家笑着说:“您不是老糊涂了,您是高兴糊涂了。” 钟峻风一跳下来,就奔顾老夫人飞奔来。甜甜的叫她:“老奶奶。” 顾九重还是担心:“小风,慢点儿跑。” 顾老夫人只比他还要担心,伸出手来接着他。 “呦,小祖宗,你慢点儿跑,别摔着。”把孩子拉到客厅里来,借着灯光打量,心疼的不得了:“瞧瞧这小脸瘦的,都没什么肉了,只剩下骨头。” 顾九重安慰她:“奶奶,我知道你心疼他。也没有那么夸张,就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他不好好吃饭,你就觉得他瘦了。” 顾老夫人直接拉起从孙子的手,乐呵呵的说:“走,老奶奶带你去洗手。我让厨房做了许多你爱吃的,今晚一定要吃得饱饱的。” 顾九重扔下外套,跟着一起去洗手。 一顿饭和乐融融,连顾老夫人的胃口都变好了,自从顾老爷子去世,本来也是食欲不振,今晚却忽然胃口大开吃了很多。 最后还是顾九重提醒她:“奶奶,你不要吃太多,晚上睡着了,又要胃不舒服。”然后对小风说:“你今晚吃了不少肉,不要睡太早,一会儿我们去你的房间做游戏。” 钟峻风扬起头:“哇,还有我的房间,其实我可以睡客房的,不用这么麻烦。” “这怎么能叫麻烦。”顾老夫人忍不住就要把他的身世说出来:“你可是……” 顾九重接过她的话:“你可是老奶奶最宝贝的客人,当然要有自己的房间。”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小脸:“吃饱了就去把手洗干净吧。” 钟峻风一走,顾老夫人就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小风的身世告诉他,毕竟是顾家的孩子,应该让他知道……否则这样看着他,却不能认,心里总觉得难受。” 顾九重安慰她:“奶奶,再等一等,现在小玖还没有醒来,小风的心情也很受影响。我怕这事说出来了,他会接受不了。” 顾老夫人点点头:“也是,一切还得为孩子着想,那就什么时候适合再跟他说。不好让小孩子有压力……” 当晚顾九重跟钟峻风一起洗澡,帮他把全身搓了一遍,抱出来用大浴巾包上。 “走,我们去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的响着,顾九重很细致的将他的头发吹干。真的是他的儿子,很多小细节都跟他很像,发质都是柔软蓬松,头顶上有一个穴,微微的打着转。 终于体会到了做爸爸的感觉,真是不坏。这样看着钟峻风的时候,觉得生命很神奇。以前自己最惧怕婚姻的牢笼,只以为除了结婚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却发现,没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更有成就感,原来是一生中最珍贵的礼物。是上苍赐予的,难怪风小玖死都不肯放手。 “好了,回房间等着我,一会儿我们玩智力游戏,然后我给你讲睡前故事。” 帮钟峻风穿好衣服之后,让他先过去了。 钟峻风觉得新奇,房间是刻意改造过的,很大很宽敞的一间儿童房,里面甚至有滑梯和小小的游乐场,上面有长长的轨道,只要轻轻动了一下,火车就会在上面自如行走,弯弯曲曲的。 忍不住发出赞叹:“哇,好漂亮。” “你喜欢就好,老奶奶可是花了不少心思。” 顾锦苏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蹲下来给他:“诺,送你的,最新款的变型金刚,还是现量版的。” 钟峻风抱在怀里。 “小苏叔叔,谢谢你。” “乖。”顾锦苏将他收到怀里嗅了下:“香喷喷的,洗过澡了?要不要小苏叔叔陪你睡?” 钟峻风摇头:“我还不睡觉,顾叔叔说好了要跟我一起做游戏。” 顾锦苏若有所思的说了句:“他是应该的。”站起身说:“既然你已经名草有主了,那我就去工作了。” 钟峻风跟他挥挥手:“小苏叔叔晚安。” “晚安。” 顾九重只为帮他消食,陪他玩了好一会儿。后来大手放在他的小肚皮上,问他:“还感觉撑不撑了?” 钟峻风说:“我感觉好像又饿了。” 顾九重笑起来:“饿了也不能吃了,我们得去床上睡觉了,明天早上再吃。”把他抱到床上,又说:“早上不要懒床,我们一起跑步。” “我是不会懒床的。” 顾九重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下。 “那就早点儿睡吧。我要把灯关了。” 时间不早了,钟配配催促肖方:“你回去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肖方在a城还有房产,之前离开的太匆忙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家里几乎原封不动。回来这里连酒店都不用住,直接去家里就好。 站着没动,伸手拉她:“去吃点儿东西吧。” 钟配配想了下说:“去喝几杯吧。” 走的时候交代看护好好照顾风小玖,两个人去了酒吧。 空腹喝酒并不好受,胃里火辣辣的,钟配配喝得又快又急,几乎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肖方看出她不痛快,伸手夺她的杯子:“少喝一点儿吧,吃点儿东西,这样很伤身体。” 钟配配喝多了,攀着他的手臂摇遥晃晃。连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你知道么……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扯着自己胸口的衣襟:“就跟一只手在胡乱的抓着,小玖躺在床上不肯起来,小风的爸爸出现了,我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而且……而且易绍仁就要结婚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她所认为的世界天翻地覆,所有不遂人愿交织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将她收在其中,不得解脱,似唯有一死。 “你说,我是冲撞了哪尊大神,要跟我这样过不去……我可以没有爱人,也可以把小风还给顾少和小玖,只要能让小玖醒过来……你知道么,她躺在那里让我觉得很难过。小玖为我做过很多事情,是我生命里的贵人,如果没有小玖,不敢想象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子。其实我本来也有一个孩子……” 长得跟她很像,粉嫩玉琢,再有五六天就满一周岁了,一个胖嘟嘟的小女孩儿别说多可爱,小手攥着她的指头轻轻的吮,将她的心都融化掉了。她从来没那么坚定不移的想要好好过日子,就为了自己的孩子也要努力工作,将来给她一个体面健康的生活环境。而且她想好了,等到孩子一周岁的时候,她们要去拍一套亲子写真集。 可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一天晚上孩子突然发起高烧,起初连医生也只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后来才知道孩子的肝脏有先天性病灶。如果不能接受肝移植,就可能活不了。钟配配当然什么都愿意给她,哪怕是生命,又何止是肝脏。可是,她做陪酒小姐那么多年,肝脏早不那么健康了,化验之后有轻微的酒精肝。没办法,只得找到孩子的父亲。 但是,他在哪里呢? 孩子住院等待肝移植的那段日子,几乎花去了她所有的积蓄。她每天一边筹钱一边找孩子的爸爸,是风小玖将手里的钱都拿出来给她用。还每天替她陪在病床前,一岁的小孩子身体不舒服就很容易哭闹。钟配配看到刚生产的风小玖抱着孩子不停的在病房里打转,轻轻的哼儿歌给她听。她在那时就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的报达她。风小玖是在她困难的时候唯一肯对她伸出援手的人,这样的恩情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肖方攥紧手指,骨节微微泛白。心疼的讷讷:“配配……” 钟配配回忆起往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挥着手说:“真的,那些事像噩梦一样,我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再想起来了,也不对任何人讲的……太恐怖了,它就是一场噩梦,现实的生活又怎么会那样残忍,你说是不是?” 肖方伸手揽住她,想告诉她不要再说下去了……既然不愿回忆,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可是,钟配配像中了魔一样,那些苦难叫嚣着涌现。许是装在心里,装作忘记,并不会真的好受。憋闷的时间久了,感觉就要将肺腑撑破了。 便一股脑将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她哽咽着说:“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个男人是个混蛋,他不肯挽救自己的孩子,他甚至不相信那个孩子是他的。不等我说服他,孩子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时间……最后我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离开我……”她又哭又笑的跟他比划,一只手在眼前胡乱的挥舞着:“你知道么,她已经会叫妈妈了,她就那样叫着我,妈妈,妈妈……直到她死,我每天晚上还是能听到她哭着唤我妈妈,她说,妈妈,我疼,我疼……”她忍不住嘶吼起来:“我的孩子有什么错……她不过只有一岁,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早知道最后的结局是离开,她就该每天陪着她,守在她的床边,她疼的时候替她揉一揉,她害怕的时候哄一哄她。告诉她,能做她的妈妈她很高兴,下辈子她还做她的妈妈…… 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将钟配配这样潇洒的一个女人当头一棒打倒了。那段时间她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看到别人的孩子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或干脆伸手去夺。有的时候连觉都不敢睡,觉得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孩子的痛吟声,那样疼。 直到风小玖将三个月大的钟峻风交到她的手上。抚着她的脸颊告诉她:“配配,好起来吧,以后小风就是你的孩子。你打起精神,好好照顾他。” 她紧紧揽着怀里的钟峻风,嗅到他身上的奶香味,痛哭流涕,慢慢清醒过来。其实所有的病都不是一下子就能好起来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真的以为钟峻风是她生的孩子…… 钟配配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候小玖手上的温度,她身体不好,生孩子的时候也没有修养好,后来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可是,那时我就觉得她的手很温暖,比我妈的手还暖和。” 肖方就伸出手来轻抚她的脸颊,一字一句的告诉她:“配配,都过去了。风总也会醒过来,小风永远都是你的孩子。而且……以后你有我,无论到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钟配配摇头,泪眼婆娑:“这世上除了小玖和小风,没有人会真正的陪着我。” 她不敢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而且,她配不上他。 肖方紧紧拉着她的手:“配配,我没有骗你。我说过了,你可以永远不跟我在一起,但我会呆在你的身边一直不离开。” 当年寻芳踪招聘,其中要招一名经理。待遇比同行高出很多,他才从老家来到a城,也做过公司的管理层。就来这里应聘,其实没想过做长,是打算找到其他好的工作再跳槽的。 那一天面试的人有二十几个。钟配配是当天的面试官,白色套装,头发简单的束成发髻,慵懒俏丽,而她穿着七寸高跟鞋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只觉得移不开视线,直到她推开那扇门走进去。肖方忽然觉得自己很想留下来。 于是面试过程集中精神,对答如流,看她满意的点头,并冲着他微笑,竟前所未有的得意与满足。 后来当然还有更好的机会,如果去一家大公司上班,做得好,升职加薪,这么多年过去以他的能力该也不会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的,连离开的念头都没有了。这一次如果不是钟配配离开了,他会一直在那里做下去。 低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抱着他一只手臂,枕在他的心口上,头发凌乱而蓬松,一张小脸埋在里面,睡着了也是皱着眉头。 肖方将她哭花的脸擦一擦,抱起她离开。 如果说这个女人生来不幸,而他又无法给她想要的幸福。那么,他也要一直陪着她,只为跟她一起受苦。 一人的份量两个人共同承担,希望她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早上,顾锦苏下楼的时候,顾九理和钟峻风已经跑步回来了。 顾九重正拿着毛巾给钟峻风擦脸。一边表扬他:“今天早上表现很好,以后天天跟着我一起跑步,不许偷懒知不知道?” 钟峻风倒是很听他的话,乖乖的说:“知道。” 一抬头看到顾锦苏,欢快的跟他打招呼:“小苏叔叔,早。” “小风,早。”顾锦苏过来拍拍他:“小风了不起,能起这么早,把叔叔都比下去了。”看到这对父子还是很不是滋味,这样一看真是如出一辙,当初怎么就没想到? 顾老夫人准备好了早餐,已经开始叫钟峻风了。 “小风,快来,我们洗洗手该吃早餐了。跑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顾锦苏接话说:“会饿才怪,奶奶,昨晚我看到你偷偷的给小风送吃的了。我在书房里工作到那么晚,你也没说心疼一下你孙子,问我饿不饿。小风睡着觉,你都担心他饿到,还要爬起来看一看。” 顾老夫人忍不住瞪他:“我是去给小风盖被子,怕他晚上踢了被子冻到。他说饿了,我才给他煮了点儿吃的,哪里是刻意送吃的去了。再说,你那么大的人了,还让我操心么。” 顾九重略微严肃的看了钟峻风一眼,又对顾老夫人说:“奶奶,以后晚上不要给他弄吃的。你会惯坏他,而且对牙齿也不好。小孩子三餐好好吃,吃饱了,就不要给他零食吃。” 顾老夫人嚷着:“知道了,知道了,我把你们都拉扯大了,到现在不要你们来教训我么。”拉着钟峻风去洗手间了。 顾九重看顾锦苏拿着公文包是要出门,随口问他:“和江桐的合作进展得怎么样了?” 顾锦苏恍了下神,平静说:“按着你先前的计划,一切都在进行中。” 顾九重点点头便没再多说。 顾锦苏忽然叫住他:“哥,昨晚我看你哄小苏睡下后又开车出去了,是去医院了吧?她现在怎么样?” 几天了,还是那样睡着。他也宁愿相信她是太累了,想休息,偷得几日清闲,他那么心疼她,当然会纵容她。怕只怕她像钟峻风说的那样,偷懒不肯起来。 所以,他真的很害怕。夜里不守着她,就觉得心里不踏实。拉着她的手,跟他说一些想说的话是好的。他相信风小玖一定可以听到他的话,每个人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得到。等她知道他们有多担心她,就不会再贪睡下去了。 微微的蹙眉说:“还是老样子,睡着不肯起起来。” 顾锦苏打听了一下赵紫宁那边的情况,她也挺悲哀的,他相信她一定只是一时糊涂,索性良心并未全完泯灭。伤害风小玖的过程交代的很清楚,听说被认定为过失致人损害的可能性大,至于审判和量刑,还得等到庭审结束之后才知道。 如果风小玖能醒过来,并且赵家可以很好的给予赔偿的话,量刑上会酌情减轻。 想了下说:“我觉得赵家一定会来找你,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顾九重不由沉下脸。 “这件事还有解决的必要么?” 顾锦苏想起他眼眸腥红,愤慨至极的模样。当时如果不是他极时拦着,赵紫宁一定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他做那种没头没脑,完全不计后果的事还是第一次。这种情况还谈什么解决,他在心里一定是恨着赵紫宁的。 他还是说:“我想,她或许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顾九重显然没心情跟他站在这里探讨赵紫宁,板着脸上楼去了。 (090)我们聊一聊 他不探讨的事情,谁都拿他没办法。 顾锦苏也只是觉得自己理解赵紫宁那种欲罢不能的苦触,原本她那样骄傲的一个女人,这回撞了南墙,也该回头了。 其实爱一个人没有错,如果不是爱得深,谁会迷失了本性。 江屿程近来有些手忙脚乱了,公司运行并不顺利,两次大的谈判最后以失利告终。反正到年底的时候,成际集团几乎没遇到什么好事。 以他遇事沉不住气的坏毛病,明显看出焦燥了。往往在这种时候他都喜欢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情。以前不是没吃过亏,可他就是不长记性,每次都觉自己万无一失。 顾锦苏也是深入到成际集团的时候,才发现其实成际现在多处亏空。不过为了安抚股民的恐慌,所以从外表看来,侵权赔偿之后运作正常,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实则是被他们将消息小心的封锁起来了。 所以,只要有心人稍稍泄露一点儿风声,再拿出几条相关数据。成际集团的股票马上看出了动荡,股民个个捏了一把汗,随时做抛售的打算。 这样一闹,江屿程彻底没心情过年了。他不会把公司的状况告诉江耀威,平时江耀威就喜欢骂他没脑子,江屿程最怕他大发雷霆的样子。所以什么事都摭摭掩掩,企图难关过去之后再告诉江耀威。 最舒心的要属江桐,闲看歌舞升平。 前两天去外地看景,爬了一趟山,正赶上之前下过雪。景色堪称壮丽,想起*的那句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看这样的美景连心情都变得开阔了。 在外面玩了两天,最后还是接到顾锦苏的电话赶回来。 一回家乌烟瘴气。 家里人在准备过年,而江屿程将办公室都快搬到家里来了。没日没夜扎在一堆文件里,饭都顾不上吃。 江桐明知以江屿程的资质想不入顾家兄弟设的圈套很难,连她这个妹妹都觉得经营公司他实在没有天份。以前其实也都是郝子非做贤内助,那个女人倒是有点儿脑子,心机也重。两人齐心合力,江屿程勉强可以做出点儿样子。现在郝子非的自由被限制了,再没人给他出谋划策,江屿程就像少了军师一样束手束脚。 她跑到书房来嘲笑他。 “听妈说到年底了,你忙的不得了。每天都在努力工作,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笑了一声,明知故问:“不会公司又出了什么乱子了吧?” 江屿程现在最讨厌江桐,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淡淡的眯起眼:“闭上你那只乌鸦嘴,你哪只眼看到公司出问题了?要是敢在爸妈面前乱说,我跟你没完。” 江桐悻悻的笑着:“公司没出事最好,要是赶到这个时候闹出事来,让家里人年都过不好的话,信不信爸收了你的大权,以后江家的生意你休想再沾边。到时候就算爸和郝子非签订了合同也没有用,不信你大可以试试看。” 她在提醒他保持缄默,唯怕他撑不下去了,又厚着脸皮去江耀威面前坦白一切。到时候就算江耀威再怎么骂他,也一定会出手相助。老将出马,计划想得逞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江屿程神色一恍,更觉得烦燥了。起身将她推出去:“你别有事没事在我眼前晃悠,看到你我就觉得心烦意乱。” 江桐嘻嘻哈哈的:“看来我是你命里的克星呢。” 还真是他的克星,一母同胞,却这样害他。 “这是我从他电脑里拿到的,看来是化解危机的解决方案。我哥这几天真是忙疯了,每天晕头转向的,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了。去吃饭连书房的电脑都忘记关,真是太粗心大意了。他这个人啊,最怕遇事,一遇到棘手的事情就慌了。我记得他小的时候在学校跟人打架,本来挺英勇的,把同学的头都打破了。一听到人家说要告家长,当时就吓哭了,他最怕我爸。” 顾锦苏从文件上移开视线,看了她一眼,闲散说:“没想到你哥的胆子这么小。在商来锻炼了这么多年,不应该啊。” 江桐哼声:“天生就这样,不是锻炼的事。这么多年我爸其实没少花心血栽培他,可是你看他,还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我爸的朋友常说我们江家的孩子性格生反了,我哥要像我一样就好了。” “的确,你有女中豪杰的风范,这一点你哥不如你。”顾锦苏快速浏览完毕,笑着说:“如此看来你哥真的是没有天份,江家的祖业理应由你打理。这份计划书做的,实在欠缺水准。想解决成际现在的经济危机,根本就没有可能。” 他在做垂死的挣扎。 江桐看着对面神形自若的顾锦苏,觉得英雄出少年的话真是不假。虽然他只有二十一二岁,可是言谈举止成熟稳重,已经看不出半点儿毛头小子的轻浮了。 说话办事也无一不妥,渐渐让江桐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看来选择顾锦苏是对的,至少他没顾九重那么老奸巨猾。说话亦是半真半假,实在让人揣摩不透。 “你哥没发现什么破绽吧?” 顾锦苏说:“这倒是没有,他问了几次,都被我圆成过去了。而且我们做得这么天衣无缝,他一定看不出什么。”抚着眉毛苦笑:“只是,成际有些让人失望。我还以为它是块肥肉,现在看来,分明是个烂摊子,外强中干。还是我大哥有先见之明,难怪他一开口就要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少了真是没必要。” 江桐喝了一口咖啡,问他:“怎么,你不会反悔吧?” 顾锦苏晃了下手指。 “那倒不至于,我是生意人,讲的是信誉。” 江桐放下心来,惬意的看着外面的阳光。年味已经很浓了,外面行人匆匆,许多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看就是在为新年做准备。上班族们也开始准备回家过年了,之前她从外地回来,见到人满为患的景象,春运真是吓人。 而她这段时间心情很好,近乎得意。她的好运气来了,如今江屿程的日子有多难过,就说明他们的进展有多顺利。成际的小股暗中被顾锦苏以她的名义收购的差不多了,早晚有一天那些都是她的。而且老天有眼,让风小玖一病不起。这样一想,还真要感谢赵紫宁,做了件让人大快人心的好事。 顾锦苏优雅的端起杯子:“江小姐气色不错,有什么喜事吗?” 江桐当然不会直说,“啊”了一声,只道:“计划进展得这么顺利,当然高兴了。等到我们大获全胜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的请你。” “那我就等着了。” 易绍仁上来的时候,钟配配在走廊一端看到了,不等他注意到,转身进了洗手间。呆在里面像做错事的孩子,时不时从门缝看一眼,知道他是来看风小玖的。 风小玖一直昏迷不醒,还是有很多好朋友记挂她,杜析宇他们已经来看过好几次了。只是易绍仁一直筹备婚礼的事,再加上公司到了年底会总,又赶上过年,忙得不可开交。今天终于抽出一点儿时间,就匆匆忙忙的上来了。 钟配配知道自己这样很懦弱,应该优雅的走上去,打一声招呼。然后大大方方的祝福他,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很多年前她就伤心了,决意不再爱上任何一个人,这回却是动了真心。在热情全部冷炙之前,看着他跟别人结婚,却还要口是心非说欣喜的话,实在太难为她了。 再次打开门,就看到顾九重从一边走了过来。 看来是真走了,她从里面出来。自若的跟他打招呼:“你去哪儿?” 顾九重举起手里的烟示意:“哦,我去那边抽根烟。” 钟配配就先回病房了。 走到门口,还是狠狠的恍了下神,以为是眼错,他站在病房里,这间病房的采光是最好的,日影浓烈,而他站在日光中央,周身仿佛生起金色的绒毛,闪闪发光的样子。 她怔愣在那里,只是悲哀的想,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易绍仁眼里错缩复杂的看着她,先说:“我就知道你不肯见我,只能用这种法子。” 钟配配转身要走。 易绍仁大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臂:“跟我聊两句好不好。” 钟配配说:“出去说吧。” 没什么地方好去,就站在医院的草坪上。天冷,所以没有什么人。远处救护车呼啸着回来又离开,预示着这个城市每天都有不幸的事情发生。生死离别,再所难免。 她只穿了一件毛衫站在瑟瑟的冷风中,直直的站在那里像根骨节分明的竹子。越是冷越将脊背挺得笔直,瑟缩一下都不肯,她就是太要强了。 易绍仁脱下外套给她披上。 毛绒的衬里,粘着他的温度,连带气息都是熟悉的。 钟配配其实懦弱的只想掉泪。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有丁点的怨言,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心里有一块溃烂的伤疤,觉得丑陋,所以除了那天喝醉了酒,当着肖方的面没有节制的说了出来,其他人面前从来没有提起过。只怕别人知道了会不喜欢,她怕极了一种怜悯的憎恶。 扬起头来微笑:“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你。” 易绍仁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题外话------ 丫头们,今天我要少更一点儿,休息一下,嘻嘻 (091)他很害怕 其实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也曾很努力的试着在一起,想排除万难把她带到家人面前。在钟峻风出事之前,实则就是想带她回去见父母的。只是没想到后来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而他们走着走着就走散了。到今天他终于明白过来,他们这样是彻底结束了。 他近似贪婪的看着她。 钟配配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其实很想问一问他。最后只说:“结婚的时候如果小玖还没有醒过来,我会代替她包个红包给你。” 易绍仁低低说:“我看你瘦了,这段时间还好吧?” 钟配配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还不错,如果小玖能再醒过来,生活就真的圆满了。” 易绍仁没再说话,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时间相顾无言。 还是钟配配说:“我先上去了。”将外套递还给他:“谢谢。” 她一路不回头的上楼去,缘起缘灭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 疼过了,就再无关紧要。 以前觉得苦难来袭的时候,就像死了一次再轮回转世。如今痛折磨历经得多了,虽然不能说不痛不痒,但也就掉层皮而已。她这样乐观的想,扬起头看天。冬季湛蓝的晴空,难得在城市看到这样水洗的天。日影是花白的一道光圈,明晃晃刺痛着人的眼。 钟配配没有回病房,直接去了楼梯间,不管不顾的坐到台阶上。很想抽一根烟,可是没带在身上,气奄奄的靠到墙壁上。楼梯间没有暖气,四合的空间里冷风还是一直往脖子里钻。不一会儿的时间全身就冷透了。 不知道肖方是怎么找来的,他似总有办法找到她。手里拿着她的外套,帮她披到肩膀上,无声无息坐了下来。 钟配配的脑袋抵在墙壁上,吸紧鼻子轻轻说:“其实我没有那么难过,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我以为见到他的时候会歇斯底里,或者痛哭流涕,可是我没有……原来生活中有这么多的假象,一直蒙蔽着我们的双眼……” 肖方没有说话,只是一伸手扳过她的头让其枕到肩膀上。 钟配配继而说:“从小到大我都不太喜欢我的妈妈,觉得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做为一个母亲她对我的关心远远不够。她是不爱我的……如果不是她生下我,我甚至不想管她,就让她老无所依……你没有见到我们相处的模式,见了面也总是争吵,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心烦,我甚至讨厌她的表情和语气……有关她的一切通通让我烦躁不已,我想她对我同样是这种心态的……直到她去世了,我赶回去的路上,骤然发现自己很难过,难过得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上失声痛哭,没办法控制情绪。那样讨厌的一个人走掉了,可是这个世界上到底只剩我一个人了,又一个同我血脉相联的人离开了,连厌恶都不再有,那是真的孤独和恐惧……” 她转过脸蹭他的衣料,温热的液体渗进柔软的纤维里。 肖方通通感觉到了,伸出手来揽住她。她讲话的时候他很少掺言,是最好的听众。这会儿只轻声安慰:“其实你是爱她的,而她亦很爱她,你是她的女儿,是这世上同她最亲近的人,她没有道理不爱你。” 钟配配说:“是啊,她怎么会不爱我呢,一定很爱很爱……而我们这些被生活的担子压垮,连脾气都变得急燥的人,除了争吵,已经忘记要用温柔的方式来表达爱意。” 她从不否认她和钟母都是缺陷性人格,是现实生活的残酷造就的。她们在数十年如一日的困境里相依相伴,对彼此有着超常的占有欲和掌控欲。可是,过去那样辛苦,由心又想摆脱。连带彼此,也成了过去的一部分,是小小的阴影。想割舍又想占有,于是,一切感情都变得矛盾起来。 如果跑去问心理医生,他一定会说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 肖方用宽厚的手掌抚着她的发顶,他的掌心很温暖,嗓音亦是:“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钟配配闭上眼,她想睡一会儿,就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现在这个样子让她感觉到安心。 顾九重坐在床前帮风小玖剪指甲,剪出圆润的弧度。她的指腹尖尖的,手指很细,瘦了的缘故,像干瘦的竹。被他握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盒子,弹开之后,里面有一枚钻石戒指。钻石不大,可是十分精致,切割出多个层面,太阳一照,散着细碎的光,五彩缤纷,刹是好看。 他帮她戴到无名指上,她这样的手指戴什么样的戒指都好看。顾九重细细亲吻她的手指,柔声说:“小玖,你起来吧。不要再睡下去了……”他真的很害怕。 怕她太贪婪睡梦里的详和,就真的不肯再醒过来了。于是他工作的时候害怕,吃饭的时候害怕,坐着的时候害怕,走路的时候害怕,睡觉的时候也害怕……怕她像陆琰一样眨眼就消失不见了。她从来没说过爱他的话,可是,她爱陆琰,至少曾经深深的爱过。 如今陆琰不在了,那么多人都不在了,是否她对这个世界也不再有所留恋。 他常常一觉醒来只是慌然,冷汗淋漓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仿佛这样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就可以及时伸出手来拉她一把。至少要亲口告诉她:“小玖,我爱你,不要走。”顾九重期望她可以像他曾经对她一样动了恻隐之心,便会选择留下。 风小玖沉睡了多少天,他就有多少个日夜不休不眠。每次恍然一梦便醒来,仍在她的床边,还抓着她的手。她的手指被他捂得很温暖,两人的温度仿佛无差。 他在病房温暖的灯光下注视她的容颜,尖尖的下巴,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如果她肯睁开眼睛,璀璨如宝石一般的眸子,一定比天上的寒星还要漂亮。只是这样也无防,只要她的生息还在,不论睡着还是醒来,他都会守在他的身边一辈子。 顾九重拉着她的手,喉结滚动得厉害,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流下泪来。只希望她不要那样残忍,连口声息都不再留给他。那样,他生无可恋。 “小玖……” 他俯身吻在她的唇齿上,希望有朝一日她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醒来。他会为她亲手搭建一栋城堡,从此过快乐幸福的生活。 顾老夫人带钟峻风过来了。 顾九重眼眶红得厉害,顾老夫人看到他的眼底布满红血丝。伸手推一推他的肩膀:“小九,你去休息一会儿吧。不要老在这里缠着小玖,让她也睡不安生。” 风小玖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完全可以回家修养,毕竟醒来的时间遥遥无期,连医生都说不准。只说她的大脑受到药物刺激,进入休眠状态,其实就是损害了。 可是顾九重宁愿天天陪在这里,也要她躺在医院里。 顾老夫人知道他是怕了,怕风小玖有个什么闪失,不能及时挽救她。 忍不住心疼他:“我问过医生了,说小玖即便这么睡着,可是身体状况还是很稳定,你也不要太担心。只是别将自己的身体搞垮了,否则谁来照顾小玖。” 顾九重搓了一把脸,站起身说:“奶奶,我出去抽根烟。” 他以前是不怎么抽烟的,近来频繁起来。 钟峻风扯上他的衣角:“少抽一点儿烟,小玖妈妈说抽烟有害健康。等我长大了,就不抽烟。” 顾九重将指中的烟揉碎,蹲下身抱起他。 “听小玖妈妈的,我也不抽。” 钟峻风说:“外面下雪了,好大,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顾九重说:“好啊。” 顾老夫人又不放心,嘱咐他:“别疯得太久,冻到小风。就算他热了,也不能让他把帽子和手套摘下去。” 可是,小孩子玩着玩着就忘记了。两人之前是堆雪人,后来打起雪仗,玩疯了,钟峻风什么时候摘掉的帽子顾九重也没注意。连自己都觉得背后的衫衣湿了一片,风一吹,觉出冷来。看到钟峻风光着脑袋又叫又笑,顿时紧张起来。 “老奶奶不是不让你把帽子脱掉?要是让她知道,非痛骂我,你怎么不让人省心。” 连忙帮他戴上。 钟峻风热得小脸通红,嚷着:“不要紧,我是男子汉。” 可是,他的身体分明很弱。 晚上顾老夫人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他睡得很不踏实,不停的翻身,又像醒不来。小脸红的厉害,伸手试了一下,发现发烧了。 当即担心的不得了,想起去给顾九重打电话,他还在医院里。可是,一双腿发软,竟然动不了身。就大声招呼顾锦苏。 索性顾锦苏睡得晚,那会儿刚躺到床上,听到顾老夫人的声音,跳下床来,鞋子都忘了穿。 推门跑进来:“奶奶,怎么了?” 顾老夫人哭着说:“小风发烧了,你快送他去医院……会不会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才好……” 这样一来,将顾家的人都惊动了。 顾锦苏安慰她:“奶奶,别担心,小孩子发烧一定是感冒了。去医院打一针就没事了。” 他把车钥匙扔给管家,告诉他把车开出来。动手帮钟峻风穿好衣服,自己只套上长裤,抓起一件衣服就来医院了。 医生检查之后确定是感冒,但是高烧,所以当务之急是马上退烧,担心会烧出其他的毛病来。 钟配配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钟峻风已经打上点滴了。病房内很静,顾九重坐在床边握着钟峻风扎针的那只手,担心他不老实滚了针。顾锦苏靠在窗前看着。 药水嘀嗒嘀嗒的流淌,眼睁睁进入钟峻风的血脉里。气息这样凝重,仿连液体坠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顾锦苏来医院的路上,打着方向盘,觉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他的车技很好,从来不曾这样没用过。由其被路灯一照,更是眩目。晕黄的颜色,像日影一般,任人想到残破。越是做这种消沉的想法,就越害怕。想不停的加快速度赶医到,又觉得每走一步,轮胎都像自己的手指一样滑。一定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轮胎分明很防滑。 他只知道这是跟风小玖有直接关系的人,他的身上流着她的血液,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理应好好守护。越是她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才更要打起精神帮她盯紧了,否则她醒过来,他们要如何向她交代?自己也一定会愧疚。 抱着钟峻风上来的时候,喉咙是嘶哑的,直着嗓子唤医生。 直到孩子被医生接过去,他的一双手臂还悬在空气中,惯性动作,不知道该收起还是该放下。 谁来告诉告诉他,他要怎么做? 如何能放下? 钟配配的声音打破沉默:“小风怎么样了?” 顾九重抬眸说:“医生说只要退烧就没事了,感冒而已。” 他的表现还算平静。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也没说多慌张,只问了顾锦苏一句:“什么状况?”顾锦苏告诉他是高烧之后,他就不再说话了。推开那扇门走进去,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最后医生说先打针退烧,他就过去拉起钟峻风的小手,帮他把袖子挽起来,一切动作都那样沉默。他果然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一个。 后来医生离开,他就坐在那里握着他的手,到钟配配进来之前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会儿站起身来,告诉钟配配:“你先照看他一会儿,我出去透透气。” 顾锦苏跟了出来。 顾九重的步伐很快,直接乘电梯上楼,顾锦苏随后也跟着上楼。 他步伐稳健,腿长步子大,没几步进了风小玖的病房。 顾锦苏不等走到门口,愣在那里。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啜泣,在一秒钟的时间内爆发出,俨然是憋闷到了极至,所以才会崩溃得的这样突兀且响亮,像平地而起的一声巨雷。任何平静的伪装都再掩饰不住,于是,毫不防备的泛滥喷发。其实他早该注意他憋红的眼眶,他闪烁的眼神,以及说话时颤抖的唇齿。 他不是不害怕,他只是太害怕,所以极力掩饰。只怕下一秒钟就在人前崩溃掉。 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顾锦苏努力的回想,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想,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那时候顾九重是混世魔王,远近闻明,几乎没有人能够治得了他。上学的时候就容易打架,时常有家长找上门来,老师也不止一次给家里打电话。他被顾常君按在那里打,一次气急了,一鞭子抽下来,屁股就开花了。顾老夫人为此哭了好几天,每次上药都哭,连顾老爷子都没能幸免,只有他,一声没有吭。 顾常君指着顾九重:“你瞧他的倔脾气,长大了,天王老子的话也不会听。” 可那又怎么样,他天资聪颖,还是会得很多人喜欢。后来去国外念书,更加没看他哭过,更别说害怕。 直到许多年前父母去世,再到爷爷前段日子也相继离开,他的难过显而易见。可他知道,那是伤心,痛极之后的痛彻心扉。可是,谈不上害怕。这一次更多的却是害怕,顾锦苏第一次听到顾九重说:“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他那样无助,像个襁褓之中的小孩子。 顾九重剧烈的哽咽,埋首在风小玖的肩窝里。 “如果,我们的孩子有事,我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你。我不能没有你,也不能没有他……小玖,你起来帮帮我,小风病了……我很怕……” 怕他有事,怕他经受苦难。而他做为爸爸,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沿着她的锁骨蜿蜒而下。 而他哽咽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沉闷的呜咽溢出来,四散而出,仿佛整个楼层都是他低沉的啜泣声。 顾锦苏默然的靠到墙面上,顾九重的眼泪像落在他的心里,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黎明的时候,钟峻风终于退烧了。 钟配配故作生气:“我再不相信你的话了,说好了不生病,可是,还是时不时的生病。每次都将我吓得半死,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心疼我。” 钟峻风也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不对,不该不听顾老夫人的话将帽子和手套脱下来。 “妈妈,我以后会听话。对不起……” 钟配配扭过头去不理他,昨晚接到顾锦苏电话的时候她都吓死了,夜里不好打车,急得站在路边直跺脚,恨不得直接跑过来。 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还觉惊心动魄。 肖方拿着早餐进来。 看到钟配配在跟钟峻风怄气,笑着说:“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再说小风也不想生病。现在的天这么冷,感冒是难免的。昨天我还看到你偷偷的吃了两片感冒药呢。”过来试探一下钟峻风的额头,接着说:“这事根本怨不着小风,大人还有时常不听嘱咐的时候,何况是小孩子。而且烧已经退了,医生也说坚持打针,很快就好了,快和小风握手言和吧。小心等他病好了,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不带你。” 钟配配“扑哧”一声被他逗笑了。 肖方马上安慰钟峻风:“小风,看到了吧,你妈妈笑了,那就表示她不生你气了。马上跟她握手言和。”说着,牵起钟配配和钟峻风的手,帮他们交握在一起。 钟配配觉得感动,紧紧吸着鼻子。哪里会真怪他,心疼他还来不及。板着脸说:“以后真的真的不能再生病了。” 钟峻风跟她保证:“我一定会倍加小心的。” 赵前生和许丽先给顾家打的电话,听说顾九重一直在医院,就直接过来了。 想当初顾九重取消和赵紫宁的婚约,赵家咄咄逼人了好一阵子。顾老爷子几次打电话去赔不是,赵家人冷言冷语,话里诸多不满。这回再上门,低声下气,一见面就赔不是。 可是,不见得顾九重就会喜欢。 赵前生和许丽也亲眼看到了,风小玖人还躺在那里,除了喘气,跟个死人有什么分别。 觉得没有脸面,但是为了赵紫宁又不得不说。 “世侄啊,你看紫宁她这回是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情。不过,叔叔跟你保证,她绝对不是有心要伤害风小姐的。不过纵使无心,伤害还是造成了,我们觉得很抱歉。所以很愿意为风小姐做点儿什么弥补紫宁的过错。从今以后风小姐住院的一切花销,都由我们赵家来支付。” 顾九重冷笑:“你们是觉得我们顾家付不起这点儿医药费?” 赵前生马上说:“世侄,你可想多了,哪里是。”顾家的实力不容小窥,名副其实的大财阀。“我们只是觉得,结果是紫宁造成的,理应由我们来承担赔偿。” 顾九重冷冷的眯着眼:“如果此刻赵紫宁不是呆在里面,这个女人是死是活,你们还会在意么?” 自然没人在意。说到底,不过让为赵紫宁减轻罪行。 顾九重指着自己的胸口:“如果你们想为赵紫宁减轻罪行,那就先减轻我现在的愤慨和痛触。” 谈话只是这样不欢而散。 事情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顾九重的怒气似乎一点儿未减,正如他的心痛一丝一毫没有减少一样。 赵家人觉得失算,本以为晚一点儿过来,大家情绪平稳了,总能心平心和一点儿。 原来不然。 许丽说:“要不还是直接去顾家吧,顾老夫人心软,找她说说,让她帮着劝一下顾九重,或许会好一点儿。” 赵前生摇头:“不见得,如果我们真去找顾老夫人了,只怕更会惹得他心烦。你也不是不知道顾九重的脾气,现在的小辈啊,一个比一个桀骜不羁。” 最后找到顾锦苏的头上,思来想去就只有他了。 没有顾锦苏的私人号码,也是通过秘书预约上来的。 顾锦苏手头上的事情很多,所以时间有限。寒暄的话都省去了,直接问他们:“你们过来,是想让我劝劝我哥吧?” 赵前生夫妇不由点头:“世侄,这事要麻烦你费心,我们也是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现在紫宁的案子就要审判了,我们一家人心急如焚。紫宁的确是伤害到了风小玖,可是,她真不是有心的。” 顾锦苏沉吟:“你们不是已经去过医院了,我想你们一定看到风小玖了。无论赵紫宁是不是有心的,伤害都已经造成了。不单是风小玖一个人的不幸,还有我哥,还有孩子。” 赵前生一时间哑言。 顾锦苏十指交握,接着说:“赵紫宁被逮捕的这段时间,我哥并未跟熟人打过招呼,垫过让他们重判的话。我想赵紫宁在里面没有吃到一点儿苦头,他这么做,对她已经算仁至义尽。不能说我哥没有顾念他和赵紫宁这些年的交情和顾赵两家的情谊。” 许前生已经开始出汗,看了许丽一眼。 “世侄,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明白。也是真心实意的感谢顾家。只是,紫宁她的确有错,可是毕竟年轻,又是一时糊涂。还是恳求你们顾家能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也算给紫宁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了。” 顾锦苏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只说:“我会尽量劝一下我大哥,可是,能否说动他,我也不敢保证。” 赵前生同他握手言谢。 钟峻风被钟配配接回家里住两天晚上,也方便照顾。 所以,顾锦苏晚上回来的时候,只看到顾九重从在沙发上。 扔下外套问他:“小风呢?他怎么样了?” 顾九重抬眸说:“不再高烧了,还得打两天针。被钟配配接回家里住两天,担心奶奶年纪大了,照顾起来身体会吃不消。” “配配姐倒真是个合格的妈妈。”看了他一眼,又说:“听说今天赵家人去医院找你了?” 顾九重眼波淡然一挑:“他们去过你了对吧,让你来劝服我。” 他就是这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顾锦苏应了声:“的确去找过我了。不过,我想来劝服你,不是因为他们找过我,而是由心的想为赵紫宁说两句话。她的确做错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可是,既然做错了,凭什么不让他们来弥补。坏人没道理做错事,还有袖手旁观权利。当是给她一次机会,其实无论怎样,她都免不了坐牢。这对赵紫宁这样的女人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处。对她而言,判一天和判一辈子,应该没有什么区别。从今以后,她很难再抬起头来。”这就是所谓的一步走错,步步错。 顾九重站起身说:“小玖的病我自己会给他治,别人的钱我一毛钱也用不到。” 关于这个女人,哪怕是负担,他都再不肯分给别人一丝一毫。 这就对了,他本来就是这种占有欲极强的人。 顾锦苏拿出电话打给赵前生:“我想我哥不接受你们赵家人的任何赔偿,并不是冲着赵紫宁。到了现在,任何人在他心里都无关紧要。他只是不欲理会……法院那边我会打电话,告诉他们赵家已经给了充分的赔偿,可以在量刑上做为考量。” 顾家做到这一步,赵家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易绍仁结婚的时候风小玖果然没能醒来。 钟配配在‘时光’订制的礼服,过去取的时候,林嫣然问她:“小玖现在怎么样?” 钟配配感叹:“还是老样子,就那样睡着。” 林嫣然现在很忙,已经有些日子没去看风小玖了。听到钟配配这样说,默了一下,也唯剩感慨。最后看着风小玖的面子给她打了五折,钟配配要原价付给她,林嫣然执意不肯收。 送钟配配出来的时候,还说有时间会去医院看望风小玖。 婚礼是肖方陪钟配配一起去参加的。 衣香鬓影,来了好多人。 不乏看笑话的,一见到钟配配进来,不由窃窃私语。在所有人看来,一个陪酒女欲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破灭了,说出来不免有些难堪。 江桐操着手臂哼声:“她怎么还有脸过来,当初还听说和易绍仁打得很火热。那个趾高气扬的模样,真以为自己就可以嫁入豪门。” 华露接过她的话:“这些女人最擅长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做梦,第二就是不择手段的钩金龟婿。就不想想自己什么出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自己不要脸,就不要怪别人戏耍她,左右不过就是男人的一个玩物罢了。” 只是钟配配很坦然,一路走过去面带微笑。那几个人的声音有点儿大,肖方按耐不住要过去替她仗义执言,也被她拉住了。轻轻说:“先不要理会她们。” 哭过了,那样多那样多的眼泪当着另外一个男人的面哭干了。一觉醒来发现不过如此,有得有失,这本来就是生活的主旋律。有的时候那些眩丽夺目的,看着离自己那样近,以为触手可及,只要一抬手就够得到,原来飘渺得很。就好似太阳光,雨露均沾,却没有人真正的能够拥有太阳,离得近一点儿,都会玉石俱焚。何况是拥有,她早该过了做梦的年纪。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 来到一对新人面前,反倒是易绍仁忍不住怔了下。 今天的钟配配很漂亮,极致的眉目仿佛工笔细细勾画,而她整个人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连美都美得这样浑然天成。 见一边的易倩作势走过来。 钟配配微笑着说:“放心,我只是来祝贺易少的,说完一句话马上就走。”易倩止步,她伸出手来:“易少,恭喜你,新娘子很漂亮,祝福你们。” 她是真心实意的。 爱一个人,掏心置肺,光阴流转,无论他会变成什么。一轴画,一缕烟,一段清浅的流水……都不可避免的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为何不用大脑修缮的能力将他构画的美好再美好一些呢。有生之年想起来,只管轻轻的微笑,无关爱恨痛痒。 总有一天,这个男人会是风情,不再是风月。 易绍仁努力动了下唇角,可是笑不出。 只声硬的说:“谢谢。”也想祝她幸福,看似已经找到了,可是,唇齿开合,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有朝一日他易绍仁要在一份感情面前变得这样狼狈,看似那个先转身的人是他。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可能会是那个一辈子都回不过神的人。 新娘子牵过他的手,笑着说:“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一会儿一定要多喝几杯。” 钟配配说:“谢谢,不过我得早离开。我儿子病了,我得回家照顾他。” 三言两语道过,一生的交集就这样诉完了。缘分得来不易,修上几世,或许只是眼神交错的刹那,可是断开的时候却很干脆,薄薄冷冷的,像冰一样。 钟配配转首看向肖方:“我们走吧。” 转过身,留一面背影给他。想起那一日他疯了似的追出来,只是想要挽留她。可是她拆开了他的手,就那样走掉了。 侍者端着托盘经过,钟配配伸手要过一杯酒。嘴角一弯:“谢谢。”来到江桐面前,一扬手泼了上去。众人惊呼起来,江桐更是吃惊不已。钟配配神色从容:“江小姐这个嚼舌根的坏毛病永远改不了,而且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以后别说你是江家的大小姐,丢的不是你江家的脸,是整个豪门的脸。” 江桐扬手就要挥上来。 手臂一下被肖方钳制住。 他面无表情的说:“在我们男人的眼里,你这样的恶毒千金还远不如一个陪酒小姐。” 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钟配配大呼一声:“爽快。” 来这一趟泯恩仇,仿佛什么都过去了。 肖方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额发别到耳后:“我希望从今往后你真正的快乐起来。” 钟配配眼里都是细碎的晶亮,可是坚持着没有流下泪来。不是她在故作坚强,是真的没什么好哭的。 看了他一会儿,只说:“如果小玖能够醒过来,我就真心的快乐起来,好好的过日子,找个你这样的老公。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愿意娶我。” “配配,你等一等。” 后面易绍仁正从酒店大门里走出来。 肖方眼神一暗:“我去提车。” 钟配配转身看过来:“易少,还有什么事情吗?”她的神色有一点儿调皮,明显是在活跃气氛,让他们看起来再寻常不过。她说:“礼金我可交上去了,包了很大的一个红包,还有小玖的,都一块交到你家帐房里去了。易少,我们都是无业游民,你可不能狮子大开口啊。” 易绍仁笑不出,一本正经的问她:“如果当初我没有走开,让你独自承受阿姨离世的伤痛,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钟配配摇摇头说:“就算没有那时候的事,我们也不会在一起的。看看小玖和顾少,在一起的路多艰难,简直苦难重重。其实我没有小玖坚强,我相信这世上跟顾少一样决绝的人也不多。就算我们那时候不错过,走着走着,还是一样会走散的。” 她的话是锋芒,恰如其分戳在他的痛触上。 易绍仁抿紧唇,到底没什么好说的了。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按在她的掌心里。 “这个是很早前买下的,是打算送给你的。你收着吧,当是朋友送你的礼物。” 钟配配还给他,说:“易少,算了,这个太贵重了。会有一个男人买给我的,我坚信。”伸手,抬脚,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用小到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呼呼的吹着:“要幸福……” 肖方坐在车里等她。 钟配配一上车就闻到一种味道,侧首:“你抽烟了?” 肖方打着方向盘说:“要是觉得呛,打开窗户放一下吧。” 钟配配问他:“你怎么了?不高兴?” 肖方说:“没有。”转而又说:“你之前的话是逗我玩的玩笑话吧?” 钟配配盯着他:“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当然希望是真的。” 钟配配笑笑:“那就是真的。” 肖方终于抑制不住眉梢眼角都是笑。 顾九重说等到新年的时候,会陪着风小玖一起看烟火。 到时候把她带到山上的别墅去,那里空旷,到了这个时节全是雪,放再多的烟火都可以。 钟峻风听着就感觉兴奋,举起手说:“我也要去。” 顾九重揽过他:“你当然得去,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年。” 钟峻风想起什么,又说:“算了,三十晚上我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 “我要陪着我妈妈。” 顾九重揉了揉他的发顶:“可以带上你妈妈一起,到时候太奶奶和小苏叔叔都会一起去,热闹的不得了。”修指穿过他柔软的发丝,接着说:“头发长太长了,下午我们去剪一剪,我们剪个一样的发型会不会很炫。” 钟峻风跟着突发其想:“我看到有大人和小孩儿穿一样的衣服,就很漂亮。” 顾九重将他抱到腿上。 “你说的那叫亲子装,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过年了,一定要卖几件新衣服,等到把小玖妈妈接回家里,我们就去逛一逛。” 钟峻风高兴的不得了。‘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一动,试探性的问他:“小风,你觉得我做你的爸爸好不好?” “你是想娶我妈妈么?”他有些不乐意似的:“你不是喜欢小玖妈妈么,是不是因为她病着,你就不喜欢她了?” 顾九重曲指弹他的脑袋:“乱说,谁说我不喜欢小玖妈妈了。我只爱她。我只是问你,我做你的爸爸会不会很好?” 钟峻风略微羞涩的低下头。 “我要考虑考虑。” 顾九重忍俊不禁:“你害羞个什么劲,我要娶的人是你小玖妈妈,又不是你。” 钟峻风窘迫的睁大眼睛。 “我要替小玖妈妈考虑考虑,我哪有害羞了……” 顾九重捏捏他的脸:“你没害羞,是我冤枉你了。不过不要考虑太久,要早点儿回答我,我等着你。” 出院那一天,顾九重将风小玖拦腰抱起来。许多天过去她更轻了,被他抱在怀里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他忍着心酸说:“你就不能给我争点儿脸,什么时候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他揽紧她,真怕一阵风刮来就将她吹跑了,到时候他去哪里找她。 近来他除了每天帮她按摩,还会读书给她听,读那些钟峻风不喜欢的童话故事,让钟配配找来之后一页一页的念给她听。也会去书店选一些节奏轻快的故事,阳光温暖的下午,他坐在她的病床前一直读给她听。 他的生活用品索性搬过来,每天跟她一起生活。夜里揽着她睡,觉得很踏实,渐渐不再失眠,恍然一梦惊恐的醒来。有的时候一夜睡到天亮,睁开眼睛看到她,心安的不得了。 顾九重想,只要她不离开,哪怕这样活一辈子,他也没有什么好埋怨了。 如果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是一种陪伴。那么他愿陪着她,努力走一条更长的路。 顾九重只是感谢,是风小玖让他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不是一种摸不着,看不到,只会出现在小说里的飘渺情节。 大年二十九顾锦苏去牢里看赵紫宁。她最后以过失致人损害罪被判三年有期徒刑,在许多人看来这不算长。光阴似箭,三年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可是,顾锦苏看到赵紫宁的时候,还是发现她瘦了很多,形容憔悴。跟那个自信优雅的赵紫宁一比,简直大相径庭。 果然,摧毁一个人,时间不论长短。有的时候一天甚至一个刹那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题外话------ 这不是结束~~不要担心 (092)我见过你 赵紫宁眼睛里灰蒙蒙的,看着他的时候也没有多少光彩。 只问他:“你怎么来了?” 顾锦苏坐下说:“来看看你,过年了给你带点儿吃的。” 她仍旧气奄奄的。 “谢谢你。” 顾锦苏问她:“还好吧?” 问到这一句的时候,赵紫宁反倒不合适宜的喷发出一声笑。慢慢的从眼角和嘴角裂开,再一点点的消失不见,凄凉的无法言喻。 “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很难再好了。” “别这样说,三年而已。这世上过得最快的就是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赵紫宁冷冷的笑。 时间过去了又怎么样,有些耻辱却不是时间可以冲刷的。 顾锦苏淡淡的盯紧她:“你不要这样不屑,比起来你不算最糟糕的。到现在她还没有醒来,到底多久醒来,会不会醒来,连医生都说不准。如果她醒不来了,流失掉的只是一条人命。可是,她还有孩子……”他的眼睛隐隐露出锋芒,一字一句:“所以你不要觉得你这样是别人害苦了你,分明是你毁掉了别人的人生。比起她,你至少可以睁开眼睛,可以看到阳光和世界。而她只能暗无天日的沉睡。赵紫宁,不要说我哥会恨你,你做的事任谁想起来都会咬牙切齿。” 赵紫宁抬起眸子问他:“你也是吗?” 顾锦苏沉默着没有回答。 赵紫宁说:“看来亦是。” 顾锦苏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下雪了,他的车就停在前面的不远处。可是他不急着过去,扬起头来看落雪纷飞的天空,密密麻麻的摭天避日。 他伸出手来,雪花一片一片落到掌心,眨眼就融化掉了。融成圆润的水珠,小小的,慢慢的掌心湿透,可是至始没有雪花的痕迹。 是否真实的存在过,除了伸出手掌的那个人,这世上并无人知晓。 顾锦苏将掌心合拢,想徒劳的握住一两片雪花,可是拳头刚刚攥紧,就融化掉了。有些东西果然不是小心的捧在掌心里就能挽留得住。 你看,落到了地上白皑皑的一片,举目望去,都是白的。不是不能存在,只是不能在他的掌心中存在。 钟配配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总像心神不宁的想事情。 她想把真相告诉钟峻风,小玖醒不来,顾九重天天守着一个沉睡的人自言自语,亦哭亦笑,她觉得不忍心。总要拿出一样来弥补空缺,这样醒着的人或许会好受一点儿。不会感觉自己是在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那种心灰和意冷,钟配配想象得到。 肖方也看出她的想法了,背着钟峻风的时候问她:“是不是舍不得了?” 当然舍不得,可这不是最主要的。 她说:“就算我把小风还给小玖和顾少,他还是我的儿子,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会变,他也一样会叫我一声妈妈。这些年小玖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守在他身边,小风虽然不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妈妈,却一点儿不会疏离她,我相信等他知道真相以后,也一样会这样对我。” 肖方拍拍她的肩膀:“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钟配配郁闷的直叹气:“我只是担心小风一开始得知这个真相会接受不了。” “但是早晚要说。” “是啊,而且过年了,我是希望他们一家人能过个团圆年。我占了小玖太多年的便宜,是该将儿子还给她了。” 肖方温和的笑着:“就算你把儿子还回去了,也不会是孤家寡人,你还有我呢。” 钟配配跟他相视一笑,像是得到了勇气。只说:“我晚上就跟小风聊一聊,把这个事实告诉他。” 所以顾九重晚上要来接孩子的时候,钟配配便没让他过来。只说明天会把孩子送过去,直接一起去山上的别墅过年。 小孩子最喜欢过年了,喜气洋洋的。虽然平时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但总觉得跟新年礼物不一样。而且一家人可以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就是再好不过的事。 钟峻风一想到明天晚上就可以和大家一起放烟火,就高兴的不得了。 吃晚饭的时候问钟配配:“妈妈,那我明天可不可以放几个炮仗?” 钟配配摇头说:“不可以,小孩子放这个太危险了。” “要是顾叔叔或者小苏叔叔陪着我一起放呢?” “那可以,但你必须缩在他的怀里,离得远远的。” 钟峻风忍不住嘟囔,觉得那样一点儿都不男人。 肖方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要扫兴,你妈妈是为你好。你看电视上每年都会有新闻报导,说放炮仗伤到人的,很可怕。” 钟峻风小脸扬起来:“你们就知道吓唬我。而且肖叔叔,你明明是男子汉,却不向着男子汉,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偏着妈妈的。”他跳下椅子说:“我不跟你们玩了。” 他这样一说,一时间倒让餐厅内的两个人尴尬起来。 最后肖方笑起来:“小家伙这是吃醋了。” 钟配配说:“我去看看他。”正好跟他好好谈一谈。 敲了两下房门进来。 钟峻风坐在地板上玩积木,钟配配跟着坐过去。 “小风,我想问你个问题。” 钟峻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说。” 钟配配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积木,让他聚精会神的听清楚。 然后她问:“你是爱小玖妈妈多一点儿呢?还是爱我多一点儿?” 钟峻风毫不犹豫:“一样多。” 钟配配有一点儿高兴。 “那我再问你,如果说妈妈有什么事情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呢?” 钟峻风眯起眼睛,钟配配几乎一刹就要呼出声来。天呢,这个表情跟顾九重简直太像了,真是名副其实的父子俩。这样的儿子她还真就生不出。 “你有什么事情骗了我?”他的表情有一点儿严肃,微微的蹙着眉头。 钟配配的呼吸渐渐有些因难了,不紧张是假的,掌心里都是汗,在衣摆上蹭了蹭,还是鼓起勇气说:“如果我说……我说,你不是我生出来的,而是小玖妈妈生出来的,你会怎么想?” 钟峻风垂下眼睑:“你明摆着在骗我。” 钟配配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仿佛随时等着钟峻风的脸上出现任何惊心动魄的表情。以他的性情不该这样平静的,只说明她的话他还没有相信。 伸手拉过他,盯紧他的眼睛:“小风,妈妈觉得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一定要告诉你。而且妈妈占了你这么久,现在小玖妈妈这么不幸,也该将你还给她了。其实你不是我生的,你是小玖妈妈生的。我没有骗你……当年妈妈的孩子死了,很伤心,小玖妈妈为了安慰我,就把你抱来给我抚养……” 钟峻风挣扎着站起身。 他说:“妈妈,就因为我明天想放炮仗,你一生气就不要我了是不是?就说我不是你生出来的?” 钟配配忽然泪眼婆娑,她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那种滋味就像被人从身上砍下一块肉来,硬生生的,而这样的痛触突如其来,前一秒钟似乎还好好的。 “小风,不是那样的,不是因为你想放炮仗的事。你真的是小玖妈妈的亲生孩子……” 她想将他抱过来,可是才一伸出手就被他拔开了。不等再度将他抓到怀里,他已经冲出卧室,一出来就直接进了主卧,“砰!”一声将门关死了。 钟配配追了出来。 但是不论她怎么敲卧室的门,钟峻风就是不肯打开,他将门反锁了。 肖方在厨房里也听到发生了事情,看钟配配一边哭一边砸门,问她:“你都跟他说了?” 钟配配慌乱的点头,说了,可是她没想到钟峻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分明说过两个妈妈都一样爱的…… 可是,即便这样,小孩子还是不喜欢被推来推去。很容易让他以为自己是被嫌弃了,妈妈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肖方一起帮着叫门。 “小风,你听叔叔的话,快把门打开,你妈妈都急哭了。” 钟配配胡乱抹着眼泪:“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肖方想了下,应该不会。主卧里除了床和衣柜没有其他东西了。 钟配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了,奄奄的靠在那里,哽咽着说:“小风,妈妈求求你将门打开,我不是生你的气了,也不是不想要你……你不知道妈妈多舍不得你,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不想把你还给小玖妈妈……可是,你看小玖妈妈她生病了,她需要你的照顾。如果小玖妈妈知道你不认她,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到时候她再也不会陪着你,你也再见不到她了……”她不停的拍门:“小风,你乖……将门打开好不好。你不能这样伤小玖妈妈的心……” 肖方也说:“是啊,小风,你这样不仅伤了小玖妈妈的心,也伤了你妈妈的心。她们没有谁嫌弃你,正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她们都这样疼你。以后也会这样,无论是谁生的你,她们都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爱你。” …… “咔嚓”一声,门板被开启一道缝隙。 肖方马上将门打开。 卧室里钟峻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钟配配跪到地板上一把抱起他:“小风……呜呜……是妈妈对不起你……当年妈妈不该将你从小玖妈妈那里抢来的,是妈妈不好……” 钟峻风呜咽着:“你不是说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么,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你是不是想跟肖叔叔在一起,就想把我推给小玖妈妈……”他轻轻捶打的她的肩头:“你还是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钟配配拼命的摇头:“不对,不对……妈妈多舍不得你,怎么会不想要你呢。妈妈只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有老奶奶还有叔叔。顾叔叔他是你爸爸啊,你看他平时多疼你,就是因为你是他和小玖妈妈的孩子……妈妈虽然把你还给他们,可是,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你。我和小玖妈妈对你的爱会跟以前一模一样,无论是她生的你,还是我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妈妈只是想让更多的人爱你。小玖妈妈现在这么可怜,她多不容易生下你,你是不是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以亲生儿子的身份陪在她的身边?” 钟峻风揽着她的脖子不停的抽搐。 钟配配问他:“难道你不想小玖妈妈是你的亲生妈妈?还是你嫌弃她现在生病了只能一直躺着?” “不是……呜呜……我很爱她,不会嫌弃她……” 钟配配将他抱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他的背。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难过的。就算你是小玖妈妈生出来的,以后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陪在你身边。你现在还有爸爸了,多好的事,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很喜欢顾叔叔对不对,巴不得小玖妈妈可以嫁给他。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叫声爸爸让他高兴……” 她不停的在地上打转,最后终于将他哄睡着了。 肖方说:“不要紧了吧?” 钟配配吸紧鼻子说:“应该没事了,只是一开始比较难接受而已。其实他一样喜欢小玖,并不比喜欢我少。毕竟这些年我在外面工作,大多时候都是小玖带着他,按理说该更亲近一些。” 肖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这样我就放心了,刚才看着小风那样哭,心都被揪起来了。” 钟配配说:“都怪我当初太自私了。” “这不怪你。” 早上起来的时候,钟峻风倒是没有哭闹,只是情绪有一点儿低落。 钟配配嘱咐他:“今天是过年啊宝贝,要开心才是,否则一年都会跟小青蛙一样气鼓鼓的,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钟峻风不想笑,只想板着脸。可是一想到一年都要跟小青蛙一样,还是忍不住有些动摇了。于是舒展一点儿眉头。 钟配配马上指着他:“这样也不行,要乐乐呵呵的,心里面憋着气,觉得不痛快,一样会跟青蛙一样。” 钟峻风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去别墅的路上肖方开车。 钟配配嘱咐钟峻风:“见到顾叔叔要改口叫爸爸了,他一高兴,会给你包一个很大的红包。而且一定要到小玖妈妈的床边,拉着她的手叫声妈妈,告诉她是她的孩子你很高兴。” 说到这里,忍不住热泪盈眶。转首看着窗外,今年的雪下得可真大,白茫茫的一片,由其上山的路,连树木都被摭起来了,看出去只是一片片的白。 顾老夫人早就心争如焚的等着了。 一看到肖方的车开上来,马上过来接。 伸手要抱钟峻风。 被顾锦苏抢先一步:“奶奶,我来吧,这小子长大了,你抱不动他。” 几个人相互道过新年快乐,钟配配他们带来不少东西,被肖方和管家拎着进去。 顾老夫人一直拉着从孙子的手说:“进去太奶奶给你压岁钱。” 顾锦苏说:“奶奶,我也要。” 顾老夫人伸手拍他:“你都快娶媳妇了,要什么压岁钱,也不嫌丢人。” 只是钟峻风安静的枕在顾锦苏的肩膀上一声也不吭。 来的路上还没这么委屈的,钟配配知道他这是见到了顾老夫人,所以开始撒娇。也不理会他,快步赶上肖方和管家去帮忙。 钟峻风是顾老夫人的心头肉,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忍不住唏嘘:“哎呦,这是谁惹我们小风不高兴了,过来找太奶奶,说出来太奶奶替你撑腰。” 这样一说钟峻风更加泪眼汪汪了。 顾锦苏捧起他的小脸,发现真的哭了,委屈得嘴巴一瘪一瘪的。 “这是怎么了小风?叔叔跟你抢压岁钱不高兴了?跟你闹着玩呢,叔叔也给你包了一个大的,还有礼物都放你房间里了。” 正好顾九重从室内走出来,没搞清状况,只是一伸手就去抱钟峻风。 钟峻风反倒缩到顾锦苏的怀里躲开他的手。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那个可人的小模样,看得顾老夫人心都碎了。 不分三七二十一,在顾九重的背上狠狠敲了两下。 “你把孩子怎么了?” 顾九重一头雾水:“我什么也没做啊奶奶,我就刚出来,你明眼看着呢。”硬着将自己的儿子接到怀里来,眯起眼睛问他:“跟我说说,怎么哭了?嗯?是我招惹你了?” 钟峻风拿手背抹眼泪,嘴巴憋屈的跟小鸭子似的。 再哭一会儿顾老夫人也要哭了,伸手去接。 “来,小风,到太奶奶这里来。” 顾九重没撒手,总要问明白,男孩子不能逃避问题。 冷静的说:“小风,咱们有事说事,你是小小男子汉了,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 钟峻风凌厉的瞪着他:“你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了……我知道你以前是不想要我们……不跟她生活在一起,也不说你是我爸爸,还让我叫你叔叔……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刹那间没了声音。 顾九重喉结动了动,轻声说:“小风,对不起,爸爸以前不知道……” 钟峻风想,他才不会轻易相信他,身子拧着劲的从他的怀里挣扎出,迈动小腿跑进屋了。 顾老夫人告诉顾九重:“快去看看他,好好哄哄孩子,别对他发脾气……也别对他大声讲话……” 顾锦苏过来揽上她的肩膀:“奶奶,你放心吧,他会有分寸。” 怎么会发脾气,爱他还来不及。 钟配配拉着顾老夫人过去坐。 “奶奶,您别担心。小风那样是撒娇呢,他以前没有爸爸,也不知道对着爸爸撒娇是什么滋味。跟我和小玖从来不会这样,他比一般的孩子懂事早。所以……” 她轻微哽了声。 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我知道,我知道……配配,这些年真是谢谢你了……” 顾九重推门进来,钟峻风站在床边握着风小玖的手。 他走过来,单膝跪到地板上从身后揽住他。 “小风,是爸爸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钟峻风哼声:“你为什么不要妈妈,也不要我了?这些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爸爸,我以为我没有的。” “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否则我怎么会不认你。也是你和小玖妈妈回京都之后才知道的,怕你不让我这个爸爸,便没敢告诉你。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妈妈,再也不把你们弄丢了好不好?” 钟峻风死撑着:“我不相信你。” 顾九重将他转过来:“我们拉钩好不好?这次我绝对不骗你。”接着将他收进怀里抱紧:“爸爸很爱你,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不知道有多高兴,觉得你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怎么可能再将你弄丢了……” 小孩子总是易安抚,由其他又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人。而且他长到这么大,真想要一个爸爸。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可以被爸爸托在肩膀上举得高高的。还可以由爸爸接送上下学,便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异的小孩儿了,可以在所有同学面前昂首挺胸,何况他的爸爸比其他人的爸爸都要优秀。 有个顶天立地的爸爸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然后他拉着风小玖的手说:“妈妈,你快醒过来吧。我找到爸爸了……以后没人会不要我们了……” 顾九重鼻骨酸得厉害。 抱起他出去:“让妈妈休息一会儿,爸爸刚给她讲完故事,等她休息好了,晚上我们叫她一起放烟火。”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璀璨的烟火了,快要忘记人世还有这样的繁华,眨眼就是极至。 一大丛一大丛的好似火树银光,升到天空炸开之后,将整个黑丝绒的夜空都点亮了。形成一条条色彩斑斓的图案,各种各样的颜色,仿佛华丽堆砌的曼妙舞,水银灯照耀着,一切红尘俗世都被繁华绚*下去。 照亮人的一张脸。 顾九重低下头看,风小玖被他用毯子包裹严实后抱在怀里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她的一张脸时明时暗,睡颜干净,每一次照亮之后素颜皎洁。他便在想,如果她这样一直睡下去,再过许多年,他老了,或许她仍旧只是这个样子。像此时天上的一轮皎皎明月,即便绚烂如花,一抬头还是一眼看到,供他一生仰望。 钟峻风看到下人不停燃放,又叫又笑的,想要加入他们的行了。 顾老夫人和钟配配紧紧的看着他。 最后还是肖方走过去,拉着钟峻风说:“走,叔叔陪你一起放。点上以后我就抱着你走得远远的,这样老奶奶和你妈妈就放心了。”笑着看向钟配配,她笑嫣如花,一双眼睛也被烟花映得极亮。 钟配配冲他微笑,放心的将孩子交给他,宛如是重托。 顾锦苏打完电话从室内出来之后也加入到他们的行列,欢声笑语充斥整个别墅。 顾九重将手伸进毯子里抓起风小玖的,是暖的,说明不冷,重新裹好之后抱紧她。 下巴抵到她的发顶上,低低说:“你看大家玩得多开心,就你一个人在睡懒觉。” 自然没有人回答。 整个世界很喧闹,又安静得不可思议。 一切声音都仿佛成了这世上隐约的耳语。他凑近她,不断的重复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呢。 像是滚滚红尘,姻缘注定,原来遇到她,逃不过。 所以到了现在觉得惋惜,她在眼前活灵活现的时候,不知道自己非她不可。蹉跎了大把的好时光,任时间匆匆流逝。直至她不能再同自己说一句话,反倒觉得,原来他有千言万语要同她说。所以,即便她不着片语也没关系,这一辈子她只用来倾听,他想对她说的话也永远说不尽道不完。 他和她的一辈子仍旧可以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像这天下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样。 顾老夫人走过来。 “坐在这里会不会太冷了?抱着小玖去里面看吧。坐在窗前一样看着。” “她不冷,再看一会儿我们就进去。” 顾老夫人在长椅上坐下来,看着眼前热靡的景象忍不住感慨:“要是你爷爷还在的话,一定会很高兴。他走那天说得最多的就是小风,不停的问管家给小风买的东西够不够,房间收拾得怎么样了,还让我日后好好的待他们母子俩……我知道你爷爷他是愧疚,觉得对不起小玖母子俩。最舍不下的就是小风,却没有时间来疼他,他的心里一定很舍不得,也很难过。所以,不要怨你的爷爷,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你着想……” 顾九重一伸手揽上她:“奶奶,你放心吧。我怎么会怪爷爷,我知道他这些年辛苦操持都是为了我。这些年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理解爷爷……不要难过,爷爷在天之灵看到小风认祖归宗,而我们一定热热闹闹的过新年,一定会很欣慰的。” 顾老夫人低下头擦拭眼角的泪花。只是不停的点头:“是,是……我们顾家有今天,他死也能冥目了。” 只是陆家没有这样热闹。 楼上楼下甚至可以说冷清。自从陆家家业崩塌之后,家里的生活水平也急剧缩水,下人不像以前那样多了。就剩下那么两三个老人,在陆家呆了快三十年,亲眼看着陆琰长大,陆家有了今天不忍心离开,所以就留了下来。有一个回老家过年了,里里外外不过四五个人。 陆明哲和周容锦都上了年纪,也没什么心气热闹,早就商量着,年夜饭就不吃了。所以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用过晚餐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就上楼了。只是里里外外的大灯点着,灯火通明,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越发觉得冷清,就像天际那一轮广寒的月,明亮是明亮,可是,是冷的。 周容锦真是受不了这样的安静,比任何一个时间都要难过。才知道陆家走到今天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一切生息仿佛都不存在了,生无可恋,老无可依,留着一口气混日子,太伤心绝望的时候就想过死。 渐渐被苦痛折磨得溃烂,便一点点懂得人心疾苦。 有的时候一梦醒来,大汗淋漓,哑然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是真的造了孽了。 “要是陆琰还在,就不会这样冷清了。他工作再忙,也会陪我们看一会儿春晚,哪怕他并不喜欢。我知道他就是想陪我们坐一会儿,平时都太忙了,难得放一个年假……” 她不忍再说下去。 陆明哲也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 叹口气说:“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那些做什么。”他看了一眼时间,明明没有睡意,通过睡房的窗子甚至可以看到外面璀璨的灯火,隔着那样遥远,仿佛另外一个世界。是和他们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心口寒得厉害,就说:“时间不早了,快点儿睡吧。” 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这样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折磨,无声无息却撕心裂肺,心脏都被抓疼了,成了一年中最难过的时间。 新年本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可是,他们家里团圆了,也不过这么两个人。 周容锦睡不着,披上外衣说:“我去楼下看看。” 走廊里空空荡荡,灯是昏黄的,拖鞋踩在长毛地毯上,落地无声。 她去了陆琰的房间,推门一刹,泪眼婆娑。物还在,人已非,吸紧鼻子喃喃:“小琰,妈妈做错了……” 周容锦捂上自己的嘴巴,沉闷的呜咽。最后双腿无力,慢慢的蹲坐到地板上,她做错了,真的做错了。 她这样想念自己的孩子,可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跟他任何一次出差都不同,她担心他,亲手替他整理行李,看着司机送他去机场。每次看着都不放心,就站在门口一直张望,却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可是,这次不会了,真的不会了。他已经走远了…… 一直折腾到午夜,吃过丰盛的年夜饭,收拾着准备睡下的时候,已经过半夜一两点了。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这样熬夜,年夜晚也没敢吃得太多,就先去睡了。 这时,钟配配叫过钟峻风:“小风,走吧,妈妈带你去洗澡睡觉。今天晚上你疯得太晚了,必须去睡觉了。” 几个男人还围着餐桌喝着,一时喝得尽兴,顾锦苏想起来:“我还有一瓶好酒,真的是好酒,拿来给你们偿一偿。” 他起身上楼。 经过顾九重的房间,想了一下,轻轻转动门把手。风小玖当然在床上睡着,她就像个安静的睡美人。别人吵闹的时候她睡着,别人惆怅的时候她睡着……操劳了那么久,一下子找到机会,她就像要捞回来一般。睡起来就没完没了。懒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应该。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锦苏已经走到床边。 蹲下身看着她,她的睫毛真长,弯弯的,细密得像小扇子。脸颊红扑扑的,气息轻括,她睡的很平稳。 他觉得欢喜,一定是喝了酒的缘故,已经伸出手来碰触,用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痒痒的,终于觉得掌心不是空的了,这样努力,还是捧到了什么。 仿佛是一颗心,他被这样的假象迷惑,所以欢喜不已。 弯了下唇角,轻轻说:“新年快乐。” 外面炮竹声声,很遥远,可是听得到,轰轰如闷雷滚动。从另一边传到了这一边,而他的声音就夹在里面,真是年味实足。他微笑起来。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风小玖啊,新年快乐。” 顾九重喝得有一点儿多,在床上腻了一会儿,说他懒得动弹。手臂搭在她的腰身上,哼哼:“真的不想动,困得要死……小玖,宝贝……” 可是,还是得起来洗澡。 没时间泡澡了,再不睡,天就要亮了。直接去洗淋浴,所以速度特别快。 裹着浴巾出来。 摸出吹风机正准备吹头发,听到衣服的窸窣声抬起头来,一刹那他几乎困惑的盯紧她。她雪白赤足站在长毛地毯上,埋在其中像是洁白的玉石。头发有一些蓬松,望着他的时候亦是一脸困惑,连眼睛都睁得特别大。 顾九重唇齿动了动,隐隐的发声,仿佛是吃力:“你醒了?” 风小玖眼中一瞬间闪过精亮,似一道光,抬手指着他,吃惊道:“你不是陆琰的那个朋友么?”十三岁还是十四岁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比现在瘦,越发显得高。明明是桃花眼,一张脸却生得极是清峻。她高兴的只差手舞足蹈,惊诧自己还可以认出他来。反应过来抬手捂上眼睛。可是,手指张开一点点缝隙又分明在偷看他。他的头发还在滴水,发梢坠着晶莹的水珠,妖艳的像个妖精,可是……他分明是个男人啊。“你怎么不穿衣服呢,这样我多不好意思。” 顾九重不可思议:“你不认得我了吗?” 指缝间风小玖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 她有些得意洋洋的说:“认得啊。”转而又说:“不过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白雪翠竹的少年郎。坐在陆家的沙发上低着头浏览书目的样子很认真,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指腹按在方块字下快速滑动,修剪干净的指甲很有光泽,有分明的健康圈。他当时的样子很沉默,从坐下到离开也没说上几句话。现在想起来,既然是陆琰的朋友,估计也就十*岁。跟他现在的样子大相径庭,如果不是前两年的事,她一定想不起他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二十几岁了,眉眼都见成熟稳重,不过仔细看的话,样子还是没怎么变。 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风小玖终于发现哪里有了出入,疑惑的张大嘴巴:“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这里找陆琰的么?”她伸手向外指了下,想说陆琰一定在房间里或者书房,又不禁哑然,前一刻的事情她似乎完完全全的不记得了,只是下意识的说话做事。此刻陆琰到底在哪里呢?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被人选种一段之后按了删除键,有断片的现象出现。 前一刻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似都不记得了。只是置身在一个大的环境中,是她所熟悉的,那些人,那些事。可是,再细致一点儿的,她就完全混乱不清了。 到底她在多少年前还见过他呢? 顾九重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完全不记得了,在他记忆里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夜总会,之前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她,否则没道理忘记。 风小玖抱着脑袋慌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啊?” 她抬头看了看,不是她在陆家的房间,也不是陆琰的房间,甚至不是陆家的客房……难道这里不是陆家?她跑到哪里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慌慌张张的往外走:“不行,我得回去了。” 顾九重大步走过来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小玖,你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啊。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风小玖显然被他的举动吓坏了,用力甩开他的手:“你胡说。我要回家,我爸呢,我妈呢?还有陆琰……”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忽然头疼欲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顾九重只得穿上衣服送她去医院,肖方和钟配配跟着一起去的医院。 风小玖一路上嚷着头疼,可是,这些人她通通都不认得。 问了几个人,也是她的爸爸,妈妈还有陆琰。 顾九重怀疑她这样是选择性失忆。 医生检查之后,确定有一部记忆是被她彻底抛除了。但并非选择性失忆,而是药物使然,过份刺激之后,一部分记忆神精被破坏。就像一盒音乐磁带,一段被抹去之后,无法播放,呈现空白状态。但是其他部分是完好的,是这次药物损害的幸存者。 据风小玖的现状来看,显然是十几岁之前的记忆被保留下来了,其他部分通通被抹除干净。顾九重问他能否修复时,医生摇了摇头,感叹:“这种破坏很彻底,说严重一点儿,那部份记忆层被毒杀了,跟失忆还不一样,人失忆的时候通过治疗或者接触熟悉的事物还有记起来的可能,可她这个完全没有。除了保留下来的那部份,其他的只得重新创造。” 也就是说现在的风小玖回到了十几岁,她的认知,她头脑中保存下来的人和事,都是十几岁前拥有的。就像系统许久不曾更新,拥有的还都是以前的存档。所以,现在的风小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切分崩离析都不曾发生。风家跟陆家仍旧宛如一家人,她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陆家,而风伟东,董心如还有陆琰,都是她现在生命里的一部分,她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连带那些锥心刺骨,折磨了她大把年头的怨恨,她通通忘记了。 这样的风小玖宛如是重生了,就像小说里写到的那样,一场意外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宛如跌进时光隧道,重新历经一段时光,所有过去的人和事会再重复播放。可是,她没这么好运,她只是自己的意识回去了,实则,似水流年,她潜意识中的那些人和事,分明很多已经不存在了。即便存在,也不再是她认知的样子。一段月光还照在天涯的那端,生命里的一切东西就这样被割裂了。 可是,风小玖不这样觉得。 之前只是太急迫了,睡了这么久,脑子不可能说一点儿负担都没有。一下急火攻心,难免有些吃不消。这一会儿冷静下来,就问:“昨晚真是麻烦你们了,你们能帮我打电话通知我的家人吗?” 几个人站在那里不动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顾九重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给陆家打电话。是陆明哲接的,接起后顾九重一阵抱歉,大年初一就打来这样的电话。他将事情说了一遍,陆明哲倒是一点儿没犹豫,连连说:“你先安抚她一下,我和你阿姨马上就过去。” 如果是十几岁的风小玖,那么除了自己的爸妈和陆琰,最亲近的只能是陆家人了。 果然,陆明哲和周容锦一进来,风小玖马上开心起来。仿佛心着地了,过来拉住周容锦的胳膊:“伯伯,伯母,你们过来了。我爸爸妈妈呢?他们什么时候过来?陆琰他去上班了吗?他要是不知道,就不要告诉他我来医院了,我就是有一点儿头疼,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 以前的风小玖和他们就是这样亲近,跟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爱说爱闹的一个小姑娘,活泼可爱,陆明哲是很喜欢她的。虽然跟周容锦不是特别亲近,但是不至于讨厌她,就是有一点儿怕她,可是,为了陆琰,她仍旧愿意像这样讨好她。 周容锦恍了一下神,感觉像回到了过去,那时候的岁月不比现在,什么都被掏空了,守一栋空空荡荡的大宅子就仿佛一无所有,生活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了,只一心等着生命终结,跑去另外一个世界一家人团聚。由其昨天晚上,她这样的想法越发强烈。这会儿看到风小玖忽然热泪盈眶,旧时的气息亲昵的朝她扑来,带着湿漉漉的热气,不是寒冷潮湿的,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他们失去了全世界,总像又找回一件和过去相关的事情。 就是眼前这个风家的小丫头,每天总在眼前晃来晃去。谁说时光不能留住?这一刻陆明哲却觉得是留住了时光。 心里不禁百味陈杂,强忍眼中的温润,安抚她说:“小玖,你爸妈现在不能来看你,你先呆在这里。我们会照顾你,等医生说你情况彻底稳定了,我们再跟你说好不好?” 风小玖狐疑:“我爸爸出差了吗?我妈妈也跟着去了?” 陆明哲怔了下,只得点点头,先暂时安抚她的情绪再说。顾九重说今天医生还要给她做其他项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周容锦已经哭了,哽了一声,只说:“你先养病吧,等你可以出院了,我们再接你回去。” 风小玖抬手帮她擦眼泪:“伯母,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呢?是担心我么?” 周容锦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这些年她和风小玖几乎斗得你死我活,从来都是往绝路上赶她,如果不是今天遭到报应了,体味到其中的心酸疾苦。风小玖发生后来的事情,只怕她会是第一个笑开怀的人。 有的时候她也怀疑自己的良心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是怎么了? 现在慢慢想起来,便感觉自己惨无人道。 摇摇头说:“没事,你快好起来就是了。” 两人合力安抚住她,让她留在医院里接受检查。如果确定没事,并且可以承受的话,才会跟她说起这些事。 陆明哲叫上顾九重从病房里出来。 问他:“世侄,小玖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打算?” 顾九重淡淡的抿紧唇,这样突如其来一场变故,不由让他感觉无措。陆琰为风小玖挽留了一段时光,时间过去了,独他没有走出来。现在,她又将那段时光还给了他。兜兜转转走回去,仿佛上天注定的一般,名副其实的两不亏欠。他只是担心,她转回来了,是否对陆琰的爱也要一如既往。 那他们共同拥有的时光呢,算什么? 沉吟须臾,抬眸说:“陆叔,既然她的记忆需要重新创造,我想将那些好的给她,那些不好的,通通不再放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如果生命可以再来一次,她希望她从来不曾经受那些苦。 (093)人生若只如初见 陆明哲觉得奢侈,激动得语无伦次:“如果有可能小玖不再恨我们陆家,我愿意倾尽所有补偿她,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虽然陆家的财产所剩无已,可我还是愿意将剩下的一切都给她。全当是赎罪了,也算对伟东有个交代。是我对不起风家……” 他寻寻觅觅想找一个机会弥补当年的过失,知道自己错得一塌糊涂,挽回已经来不及。只希望可以赎罪,良心上好过一些。 顾九重蹙眉说:“风家和陆家的恩怨不要告诉她,那些只会变成她的伤疤一辈子都好不了。当年她是真心实意喜欢陆琰,喜欢陆家的。所以陆家才有机会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既然她忘记了,那就永远不要让她再想起来。” 他不过想让她的生活简单快乐一些。 钟配配不肯走,她不死心,总想拉着风小玖问一问,她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肖方怕她一激动就将很多事情都说出来了,于是硬拉着她出来,安慰她说:“配配,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听听顾少怎么说,再做决定。太冒失了,受到伤害的只能是小玖。你别担心,就算她记不起我们,但慢慢总会重新认识的。” 这样一说,钟配配才肯跟着他出来。 长吁短叹:“小玖谁都不认得了,小风才认下她这个妈妈,她就把他忘记了,要是小风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而且……”她更担心风小玖如果知道自己的父母以及陆琰都不在了,会怎么办。 顾老夫人那边还在等消息,肖方就和钟配配先回去了。本来钟配配不肯离开医院,肖方担心她情急之下会对风小玖和盘托出,离开的时候硬是拉着她一起。 顾九重抽了一根烟进来,发现风小玖是快乐的。从她的表现就能看出来,素颜皎洁,望着窗外还能哼出歌来。唱的什么也听不明白,只是曲调轻快,一下就能感觉到。 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笑着跟他打招呼:“你还没走么?” 顾九重沉默的坐下来。 风小玖也跟着蹭了过来,一直盯着他的脸,对于这个人她似乎很好奇,因为想起之前见过他,又想看清他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总觉得脑海中他的印象是清析的。越发兴致勃勃,这时候的风小玖率真又胆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说:“你的样子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变,所以我一下就认出你了。不过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啊,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 顾九重勉强动了下唇角:“我以前什么样?” 风小玖颌首想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然后说:“我只记得你看书的时候特别认真,当时应该是在挑你想看的书籍。就一直低着头盯录目,在陆家的沙发上坐了二十几分钟。”她笑了一下,露出细碎如贝的牙齿,伸手抓起他的一只手:“而且我记得你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得很干净。” 顾九重恍惚的看着她。 觉得很神奇,其实他常常想,过去的风小玖什么样?在没经历这些变故之前,她是否也是个活泼快乐的女孩子,现在看来是真的。 她的手又小又软,顾九重想要反握住她。想起什么,抑制这样的冲动抽出手来。 风小玖也有些尴尬,呵呵的笑了一声。 问他:“你现在到底多大了?” 顾九重只是随口说:“三十岁。” 风小玖只差扳起指头数,十根手指举起来又放下,“切”了一声:“你肯定是在骗人,太不诚实了。我前两年见你的时候,你也就十*岁的样子。而且你不是陆琰的朋友么,他才多大啊,你就已经三十岁了。”指着他的脸:“分明就已经出卖了你,根本就不像么。” 顾九重苦涩的一笑:“当年的事我不记得了,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我们真的见过面吗?” 为什么没有听她说起过。她对他的陌生不像是假的,也说过第一次见他分明不是在陆家。 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风小玖微微眯起眼睛,用心回想当时的情景。想了一会儿,终于将那天的事记清楚了。那天陆琰并不在家,他来陆家借书,看来已经提前和陆琰打过招呼了,管家上来给他搬书。她在走廊上遇到他,问他急匆匆的要做什么时,管家就说:“我去少爷的书房,把桌子上的书搬下来……”然后他说了一个人在等着看,其实当初没有听明白管家说的什么,他是南方人,语速快的时候就很容易平翘舌不分。风小玖停顿了一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顾九重低低说:“顾九重。”风小玖了然的一点头,这样一说她想起来了,管家当时说的就是“顾少。” “顾少,顾少……”她连着念了两声,眯着眼睛笑起来,眼角弯弯,翘起来的时候像两轮新朋,只说:“你的名字还挺好听,我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玖字,我叫风小玖。” 顾九重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风小玖接着说下去。 “我觉得管家年纪大了,搬上搬下的不方便,就自高奋勇说,我来吧……” 进了陆琰的书房才发现,呼,好多书。她先搬了一沓下去,顾九重当时穿了简单的黑衬衣灰长裤,见到有人抱着书下来站起身后一伸手接过来,举手投足防有暗香袭袖。那些书高高的盖住了风小玖的脸,他一接过书,淡淡的道了声谢意,接着坐到沙发上翻看目录。 风小玖想,他一定是把她当成陆家的下人了。等她来来回回抱了两三趟,又给他泡了一杯咖啡之后,他仍旧没有抬头:“谢谢,你去忙别的吧。” 而他一直垂着眸子,那时候不像现在头发剪短,耳廓上面有好看的弧度。额发有一点儿长,垂下之后微微挡住眼。而他至始低着头,其实没太看清他的长相。风小玖忍不住狐疑,既然没有看清楚,那又如何记住他长什么模样的? 这样一说顾九重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次。他从国外回来,顺便从陆琰手里借了几本书,很不巧,过去拿的时候他不在家。打过电话之后就直接去了陆家,当时只以为她是陆家的一个小丫头,而他忙着从那些书里找出中意的,其他都没太理会,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忽略。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而且那时候他可不就是十*岁,青涩的连胡子还没有长出来。 对于他而言,那一天实在很久远了,久远到如果不是听她说,他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那样早早相遇的一个片段自然而然在他的生命里消沉掉,和许多个无关紧要的画面一起,被遗忘之后再想不起。然而,于她却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事。虽然不是昨天,却仿佛是昨天。所以,当他说他已经三十岁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么,他要是说他爱她呢?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她岂不是要崩溃掉。 顾九重惆怅的搓了一把脸。 风小玖问他:“你是这里的医生吗?” 顾九重苦笑:“我不是。”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应对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和奇思妙想。因为年少,全身都是勇气,所以无所畏惧,那种肆无忌惮让人喜欢。 她的疑问又来了:“既然你不是医生,那你为什么会一直呆在这里?” 顾九重想说,当然是在这里照顾你,只怕会吓到她。曲指弹她的额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风小玖被他弹疼了,皱巴着脸,活像一只小包子。 她有些委屈的说:“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顾九重站起身说:“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大脑休息好了,让医生再给你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坏掉了。” 风小玖跟他顶嘴:“你的脑子才坏掉了呢。” 顾九重还要找医生问点儿事情,就先出来了。 他确定这个初见的画面在风小玖的记忆里也已经模糊不清了,至少到了她二十几岁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忘记那个场景了,至于他长什么模样,是圆是扁,怎么可能会有印象。或许能记得的,只是当时来借书的是一个男人。但是今天她竟然能把那个情节想起来,当故事一样讲给他听。他猜想,只能是复苏的结果,那个片段在她的头脑中微微鲜活了一点儿。 医生听到他的话后也很震惊,按理说不该有这样的现象出现。她的记忆中枢遭到破坏,记忆力只会减弱,没有加强的道理。就算她意识里回到十几岁,那一阶段发生的事近在咫尺,也不该将本就遗忘的东西再清析的忆起来。 忍不住问他:“那次经历以后,你们什么时候再次见面?是在什么情况下?” “她二十一二岁的时候,我们偶然间遇到,而且发生了一夜情。不过她当时完全喝醉了,并不知道我的样子。” 医生接着问:“那她清醒的时候呢?有没有认出你的样子?或者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顾九重摇头:“没有认出来,再见面就是那次醉酒的一年后。她全完没有认出我,只以为是第一次见到我,直到这次事故之前,她都是这样以为的。”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样的病情也真是古怪,每个患者都不一样。不过像风小玖这种,明明是删除记忆,原有的一部分记忆却奇迹般死而复生的,还是头一个。 他说:“这个我还得和专家组的人讨论一下,顾少也别太焦虑。能想起来终归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不用太过耿耿于怀。” 钟峻风听到钟配配说风小玖谁都不记得了,他有一些不服气。 “我不相信妈妈也会忘记我,我要去看一看她。或许她一看到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呢。” 钟配配告诉他:“你暂时就先别添乱了,你爸爸他正在想办法,看看怎么做对你妈妈是最好的。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沉住气,等她什么都知道并且接受的时候,我们再慢慢告诉她我们是谁。” 钟峻风忧心重重:“她要不承认我是她生出来的可怎么办?” 钟配配说:“不会,再说不论她承不承认,你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有什么好否认的。” 顾老夫人感叹:“小玖吃了那么多的苦头,终于醒过来了,现在连记忆也失去了……不过忘记了也好,只记得那些简单快乐的岁月,这样以后就再也不会心痛了。这样一想,她身上的担子该卸下来了。” 钟配配为她祈祷:“希望如此。” 江屿程大年初一头一天就在家里发起疯来,他将桌上的电脑都砸烂了。因为公司出现了大的危机,恰逢过年,解决危机的最佳时机都耽误过去了。他真的害怕搞到最后无法收场,公司就垮在他的手里。 现在只有他握着那些股票死撑着,仿佛站在一页孤舟上,孤立无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江桐也无心过年,一心盯紧他的状况。起初是怕他脊梁骨软,遇到点儿问题就死去掰咧的找江耀威。可是,现在她不怕了。就算江屿程现在真去找江耀威哭诉,也都无济于事,以成际集团现在的状况就算是如来佛,也救不了的。 那些赤字与亏空,对手暗箱操作后的利益亏损,再加上小股收购,内部倒戈……种种弊端简直一片水深火热。更重要的是成际集团被指控巨大的经济问题,得到风声,法院正要对其进行调查。 江屿程一听到这个风声,双腿就开始发软,怎么都不听使唤。这些年违法乱纪的事他到底做了多少,经不经得起推敲和盘查,他比谁都心知肚名。 这是江桐现在最主要的目地,瞅准了时机,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来劝他,看似是为他指出一条明路。 关上书房的门说:“既然公司出问题了,光在这里发脾气也没有用,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样解决。否则真要等到法院查到你的头上,不仅一无所有,还要吃官司,我看你这一生算彻底毁掉了。” 江屿程天生胆子小,最经不起吓,由其是在自己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即便没人威慑,也会颤巍巍。何况还有江桐这种别有用心的人旁敲侧击,就别提多致命了。 他甚至觉得背后嗖嗖的冒着冷风,本来以前最不相信的就是江桐。现在没了什么主心骨,连那点儿防备都没有了,也是有病乱投医,问她:“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爸还不知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让他知道成际可能守不住了,非被我气死不可。” 江桐一本正经:“当务之急就是先将手里的股份处理掉,拿上钱远走高飞,先去国外躲一段时间吧,等到风头过去了,你再回来。哥,你可得想清楚了,不能让自己有事,江家还指望你呢。” 江屿程迟疑:“可是这个时候谁会收购这些股票,分明是烫手的山芋。” 江桐一扬首:“这个你怕什么,这个圈子里有的是胃口大的人。要不然我暗中帮你打听一下,看看什么人有收购意向,趁现在法院还没有开始行动,你得赶紧离开。否则到时候一限制你的行踪,禁止出境,你就彻底走不掉了。” 江屿程脸色苍白:“那你马上帮我问问。”当即又说:“那爸妈那边我怎么交代?而且我也担心你嫂子,她眼见就要生产了,如果我不能陪着她……” 江桐装出头疼的样子。 “哥,不是我说你,从小到大你可真喜欢出乱子。这回真是捅破天了。算了算了,谁让你是我哥呢,也不能真的看你倒大霉,等你离开了,我试着和爸勾通一下,我相信他应该可以理解你。至于郝子非,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爸和妈会照顾她,而且这些是一早就商量好的,爸做事一定万无一失,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吧。”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然而然找到顾锦苏的头上,他有钱,小来小去不会太过计较,可以给出还算公平合理的价格,在江屿程看来,已经算很好的买家了。 现在对他而言,能够尽可能的多卖钱,阶低损失就是再圆满不过的事了。 一恐慌,竟真的将整个公司给卖了。 出手的那一刹总觉得缓不过神来,那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心里空落落的,一些感觉怪怪的,却都来不及想。还要赶在法院采取行动之前赶紧离开这里。等到年假一过,可能就真的妥不过了。 江屿程就这样被自己的妹妹卖了,却还要感激她。简直感恩戴德,觉得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可爱过。 气喘吁吁逃出去,飞机起飞的时候不由松了一口气,觉得一颗心着了地,自己终于成功逃出去了。 可是,平静下来,并未真正的感觉轻松。从公司开始出现问题,一个问题接连一个问题,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总以为会化解,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可是,到了最后发现大局已定,想要扭转几乎不可能了。 江桐便跳出来安慰他,他慌得手都是抖的,大脑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从她说帮他找买家开始,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中间时间短暂,并未给他任何恍神的时间,一气呵成。这一刻江屿程不禁想,为什么会是顾家人? 顾家人一直怀疑钟峻风被绑架的事情与江家有关,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出手帮江家? 江桐又如何能够找到顾锦苏的头上?她的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了。而且她不是巴不得他闹笑话,好让江耀威看到他是何其的没脑子。到时候江家的一切就都是她的了,她从来都是这样想。 江屿程有了思考的时间,终于静下心来的时候,就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头疼的厉害,只是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医生对风小玖做了几项检查,有些结果还没有出来。 陆明哲和周容锦每天会过来看她。顺便给她带来了鸡汤,告诉她:“多喝一点儿,这是家里的厨师炖的,偿偿看,跟以前的味道是不是一模一样?” 风小玖偿了一口,点点头说:“真的很好喝。” 周容锦一笑:“那就多喝一点儿。”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样的风小玖真像个孩子,跟十几年前一模一样。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什么心思都像写在脸上。快言快语,想笑就笑了。 风小玖一会儿抬起头来抱怨:“我爸妈真是的,还不回来,也没说给我打一通电话。而且我昨天晚上给陆琰发了一条短信他也没有回,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短信。后来电话就被医生收走了,说我不能用手机,会有辐射。” 这也是顾九重安排的,只怕她抱着电话等不来短信,就忍不住给陆琰打过去,到时候一切都露馅了。 就让医生将她的电话也收了去。 陆明哲和周容锦对看了一眼。还是陆明哲说:“医生说不要用,那就干脆别用。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养病,等检查结果全部出来再说。陆琰的确特别忙,都不太有时间吃饭,今天又出差了,也不知道哪天回来。” 风小玖有些不高兴似的:“他要出差,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周容锦骂他:“他就是不懂事,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以前不是也一直这样,我们都习惯了。不要理他。” 不敢在病房里呆太久,怕一不小心说露嘴。现在风小玖是否经受得起刺激还说不准,所以他们只得守口如瓶的陪她演戏。 就连顾老夫人想过来看她,顾九重都没让。只说:“奶奶,过两天的吧,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 他推门进来,作势嗅了下。 “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风小玖一看到顾九重进来,笑了声:“你怎么又来了,你不会是也在这里住院吧?” 这两天他总是过来,每次陪她聊一会儿。他的话不多,看着她的时候也总是沉默,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说,有的时候说的口干舌燥,他就递给她一杯水。辨不清情绪的说:“没发现你是这么能说话的一个人。” 她就顶回去:“能说有什么不好,谁像你啊,表情冷硬。你长得这么帅,笑一笑会更好看。” 顾九重真要被她给逗笑了。微微弯起唇角:“小丫头嘴还挺甜。” 风小玖的嘴巴不饶人:“你才多大啊。” 不过又不得不说,幸好有他过来陪着她,否则她呆在这里一定闷死了。她想,他一定不是刻意来陪她的,或许真是来这里看病,只是他是陆琰的朋友,而她又住在陆家,所以礼貌性的过来看看。 风小玖要将鸡汤分他一部分。便问他:“你喝不喝?陆家的厨子一绝,你也喝一碗吧,先偿偿看。” 顾九重就直接拿起她用过的勺子偿了一点儿。 “真的不错。” 风小玖指着他:“那是我用过的勺子,你不嫌脏啊。”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怎么会。” 声音低低的,眼眸幽深的看着她。风小玖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像夜空下的海,而他的声音也是缓慢低沉,很有磁性的那一种。惯常用慢条斯理的口吻。她觉得,其实这是一个特别有魅力的男人。 当她的意识回到十几岁的时候,再看着这样的顾九重,竟觉得他是一个非凡的男子。 像款款行来的公子哥,全身尽是公子之度。 这一眼的对望,她有些心跳加速。 手忙脚乱就将盛鸡汤的保温桶打翻了,鸡汤溅到手背上。她呼出声来:“啊,好烫。” 顾九重顾不上其他,马上抓起她的手,已经烫红了,放到嘴边帮她轻轻的吹气。问她:“很疼么?” 失忆前的风小玖总在耿耿于怀那一晚上顾九重对她不温柔,她又疼又怕,黑暗中直掉眼泪,他也没说来哄哄她。 而她失忆了,什么事情都忘记了。可是,他肯来哄她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窝心得鼻骨发酸,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说:“你放开,我不用你管。” 顾九重不知道她在闹什么脾气,连风小玖自己也不知道。 他没有放开。板着脸:“别乱动,吹一吹就没事了。多大的姑娘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我不要你管。我跟你又不熟悉。”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眼睛,低低说:“谁说不熟悉,熟悉的没法再熟悉。” 风小玖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 顾九重叫人来把这里收拾了一下。 就看到风小玖唇齿一开一合的跟他说话,是无声的,看嘴型是要他先别走。 他就多留了一会儿,等看护一离开,问她:“想干什么?” 风小玖伸出手来给他看:“你看我都烫伤了,多可怜。我想出去透透气,每天呆在这里闷死了,他们也不来看我,你带我溜出去吧。” 医生的嘱咐是确诊之前她还不能随处走动。 顾九重当即说:“不行,医生准你出去吗?” “医生要是准我出去,我还要你把我带出去做什么。我早就大大方方的走出去了。” 顾九重抿着唇角:“刚才不是还说我跟你不熟,要我不要管你。” “你怎么那么记仇啊。”风小玖哇哇大叫:“你这个脾气,在学校里肯定不得女孩子喜欢,实在太没有人情味了。” 顾九重忍俊不禁:“我在学校的时候不知多少女生追着我跑呢。比你这种傻乎乎的是强得多。”扫了她一眼:“你长这么大,我又不能把你装在口袋里,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 其实风小玖只想让他帮一帮忙,至于怎么带出去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听他这样说了,没好气的说:“没法儿装到口袋里,藏你风衣里不行么。” 出去的时候还真的用到了。 走廊上一看到医生,风小玖下意识往他的衣服里钻,被他顺势收到怀里来。其实都是自欺欺人,医生早就看到她了,接收到顾九重的眼神,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离得这样近,顾九重感觉她呼吸灼热,俨然做了坏事兴致勃勃的样子。 而他这个样子,真像在哄孩子。 一直到电梯里,风小玖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抚了一下心口:“好险。” 好傻才是。 顾九重没想到那时候的风小玖这么傻。 风小玖忽然一下凑近他,嗅了嗅,然后说:“你身上的味道跟陆琰好像啊。” 顾九重问他:“陆琰是什么味道?” 风小玖扬起头想,倒被他给问住了。陆琰是什么味道呢?她想了想,竟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刚刚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下意识以为陆琰是这个味道。她似乎混淆的记错了一些事情。 垮下脸来:“我忘记了,刚刚明明还记得的。” 顾九重曲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下:“忘了就忘了吧,记住我这个味道就好。” 风小玖说:“你少臭美了,等陆琰回来,我问问他用的是什么香水。” 顾九重懒懒的靠到电梯壁上看着她。 当晚带她去那家私房菜馆吃东西,晚上的缘故,她趴在车窗上巴巴的望着外面的世界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城市已经不同了。十几年的a城繁华亦繁华,可是,跟现在比起来还是略微失色一些。那时候连地铁都没有,出门就挤公交,人多的时候跟鱼罐头似的。 风小玖来到这里特别激动。 “啊,原来你也知道这里啊。” 顾九重“嗯”了声:“最早是陆琰带我来这里的。” 风小玖恍然:“原来是你啊,他跟我说他常和一个哥们来这里吃东西,就是你对不对?” “的确是我。” 时间仿佛隐隐重合起来,其实许多年前风小玖跟他不是一点儿交集都没有,起码从陆琰那里就得到不少蛛丝马迹。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他,如果是填空题的话,那些空白的地方到如今终于一个一个都被填满了。 衔接得这样好,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隔着一段时光,其中是有断层的。 她以为他只有二十一二岁,是陆琰的好朋友,比她大不了多少,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的。 饭桌上她一直跟他说好笑的事,也会问他一些问题。例如他现在住在国外的哪里,是在那里读书还是工作,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之类的……对于顾九重,她是好奇的。话匣子一打开,就问个不停。 遇到敏感的问题,顾九重就告诉她好好吃东西,不要只顾着讲话。 风小玖对他不满:“你太*了,小小年纪就整天皱着个眉头,还不爱笑……”说着已经伸出手来抚平他眉间的‘川’字。“多笑一笑嘛,你笑起来的样子是很好看的。” 顾九重不是不喜欢笑,只是现在的她让他忧心重重。 风小玖提议:“吃完饭我们去看电影吧。” “该送你回医院了。” 风小玖央求他:“去看一场电影吧。” 顾九重不为所动:“我说回医院。” 风小玖就像小猫一样来蹭他的胳膊。 说话软软的:“你看我在医院闷了这么多天,整个人都快闷傻了,就看一场电影再回去吧。” 其实她傻了。何必这样依赖着他,在她的意识里跟他明明不是特别熟悉,既然他将她带出来了,分道扬镳,各找各妈,没必要非听他的。 风小玖却没想到这一点,巴巴的望着他。 顾九重到底心软下来:“好吧,去看电影。” 拿了票直接拉她走进去,不敢耽搁太久,给她重新打量这个世界的时间。索性她抱着爆米花桶站在那里,不停的往嘴里填,所以也没太注意周边的环境,主要不想着它会有变化。而且电影院的格局一直没变,只是中间翻新过,可是,如今是晚上,不仔细看也根本不会注意到。 一部法国爱情片,情节十分搞笑。电影院里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十来个,却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风小玖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顾九重撑着下颌,时不时看她一眼。 一会儿风小玖转过头来:“你怎么不笑?这么搞笑的电影,你都无动于衷,不喜欢?”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喜欢。” 这样的风小玖他觉得喜欢。 简单得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清澈见底。 电影结束的时候风小玖觉得她笑得肚子疼,整个看电影的过程一直笑,爆米花都没顾得上吃。 顾九重说:“去扔掉吧。” 她说:“不用,我马上就能解决掉。” 结果他一边开车,她一边吃爆米花,果然没走到一半她就吃完了。然后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聊天,声音越来越小,没多久便睡着了。 顾九重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钟峻风没有睡,听顾老夫人说他坚持要等他。 顾九重问:“在他的房间里呢?” 顾老夫人说:“听到你的车响,就跑到楼上去了。” “我上去看看他。” 顾九重一上来,就看到钟峻风在那里扒墙。还搭配了幽怨的台词:“我怎么这么命苦,之前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现在终于有爸爸了,妈妈又不认我了……” 顾九重站在那里操手看着他,之前才陪老婆看了一场电影,回家又看儿子唱戏,他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其乐无穷。 只是儿子的年纪小,演技低了一点儿。 见顾九重只是站在那里,也不上来哄他,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一边嚎叫一边偷偷的拿眼角余光瞥他。希望他下一秒能够良心发现,上来安慰他一下。到时候他就可以明目张胆的跟他提出来,他想去医院看一下风小玖。 可是,一直不见顾九重动弹。就有些真的怒了。泪眼汪汪的,这回像真的。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顾九重叹了口气,蹲到他身边:“怎么会不是。我比你还命苦呢,这些年我既没老婆,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现在终于都有了,老婆又彻底不认识我了。” 钟峻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他的确比他还要苦,但仍旧放不下架子。于是就那样板着脸。 其实这一点也像顾九重,生气的时候表面平静,下颌线会微微绷紧。 顾九重觉得贴心,把他抱起来。 “我知道你很想妈妈了,也很担心她,就想去医院看一看。不是我不让你们见面,只是医生现在还不确定她是否可以经受刺激,我们担心她的脑子受到刺激之后会出现其他的毛病。所以,你乖乖的,再等一等。等到检查结果全部出来,医生说没事的时候,我马上带你去医院看她。或许你妈妈直接出院回家来了也说不定呢。” 钟峻风问他:“是真的吗?” 顾九重点点头:“当然,爸爸怎么会骗你。” 钟峻风揽着他的脖子,低低说:“我真的很想她。” 顾九重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明天等她睡着了,我拍一张照片拿回来给你看看好不好?她比前两天胖了,现在能吃能喝的。” 钟峻风终于有一点儿高兴。 “好啊。” “行了,乖儿子,时间不早了,我们洗澡睡觉去。” 除了钟峻风,其实钟配配也很想去医院。但是去了要怎么说呢?十几年前她完全不认识风小玖,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 而且肖方也劝她不要去,风小玖的心智虽然回到几年前了,可是,她可一直都不傻。万一被她看出破绽,很麻烦。问她:“到时候你确定自己可以在小玖的逼问下,自圆其说?” 钟配配就开始心惊胆战,她真的没有那样的信心,实在不敢保证。 于是,肖方说:“那就干脆打消这样的念头,跟小风一起乖乖的等检查结果出来。” 钟配配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话,忽然指着他:“肖方,不对啊,你以前不对我这么说话的。” “那我以前都怎么对你说话?” “你以前都是叫我配配姐的,态度也是好的很,大都会征求我的意见。” 肖方挑了下眉:“现在跟那时能一样么,那时候你是我上司,自然很多事情要征求你的意见。可是,现在你是我的女人。”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温柔,她的脸一下便红了。 肖方过来抱住她:“等到小玖好起来,我们结婚吧。” 钟配配被他抱在怀里,轻轻的踮着脚,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 “我要考虑考虑,到时候要看你的表现再说,如果你哄得我不开心,我就不同意。” 肖方煞有介事的说:“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让你开心。” “如果你想不出让我开心的办法,那就给我买一个很大很大的钻戒吧。” 肖方笑起来:“感情无论是否哄得你开心,你都打算粘上我了是不是?” 钟配配瞪他:“你想得美……” 肖方一低头,噙上她的嘴唇。 所有的话被他吞入腹中。 顾九重再过来,风小玖已经开始直呼他的名字了,就“顾九重,顾九重……”的叫他。有的时候他恍神,或者想事情,她说什么他不太注意的时候,她就会伸出五指指头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调皮的说:“顾同学,回神了。” 顾九重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别胡闹。” 风小玖从来借口多多。每次都瞪着眼睛:“谁胡闹了。” 因为她总会缠着医生追问:“医生啊,我现在可以出院了吧?”医生每次都用中正的口吻:“还要检查检查再说。”她便会扯着医生的白大褂,一遍一遍的:“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就这样不厌其烦的问上许多遍。 这里的医生都怕了她了。 苦难的看向顾九重:“顾少,你看……” 顾九重便会扯过她:“别胡闹。” 风小玖嘟囔:“谁胡闹了,我不是在问医生问题么。”等到医护人员一离开,她就开始抱怨:“你说医生怎么都娇里娇气的啊,我不过头疼了那么一次,虽然当时很疼,可是后来全完没事了。他们就把我留在这里一项项的做检查,根本就查不出毛病,我看他们就想骗钱。亏我陆伯伯他们这么信任他们。” 顾九重似笑非笑的问她:“你有很多钱?” 风小玖垮下脸:“我实在没有什么钱。” 顾九重扬起好看的眉毛:“那他们有什么好骗的。” 风小玖气势汹汹:“顾九重,你的胳膊肘儿往外拐啊?” 顾九重就问她:“哪里是外,哪头是里?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问得风小玖发懵,他们好像的确没什么关系。 一会儿小护士推门进来。 “顾少,王医生让你过去一下。” 顾九重扔下外套走出去,告诉她:“你别乱跑。” 风小玖还知道将他价值不斐的外套挂起来。 顾九重一进来,医生请他坐下。 然后说:“我们专家组这些天专门对风小玖的病情做了极细致的讨论。到今天全部检查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所以到现在可以说能够给你们病人家属一个确切的说法了。” 顾九重不由紧张起来。觉得自己的喉咙一下紧得厉害,但还是问:“怎么样?” 医生先对他最早提出的问题展开细致的说明。 “顾少,你还记得那天你跑来跟我反应的问题吧。就是关于风小玖忽然想起你们十几年前见面的场景,并且记得你的样子……经过我们专家组对她病情的分析,我们觉得,她记得的不是你当年的样子,那个样子当年就很模糊,几年之后已经被她忘记得差不多了,否则几年后当你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她没有道理完全不认识你。但是,我想,许多年后你们再相见,她对你隐隐还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至少该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那就是她对你多年前的余印作祟。现在她的记忆被删除了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成了她的全部,或许让她感觉相对清析一点儿,抛却中间那些繁复的,其他的便因为简单而清析起来。比如她觉得自己见过你,只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其实根本不止两年。据你所说十年的时间也该有了,可是,她将这段时间压缩了,打一个比方,就好比她现在一回头,就看到了你。但是我想,她想起的那个你,根本不是许多年前的你,是现在的你。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她删除了一切后来的记忆,可是你的样子她保留下来了,是她唯一记住的事物,可是无处安放,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你的样子或者轮廓,但她不知道你是谁,所以明明已经记不清了,又觉得你的样子格外清析。所以,我想,你可能是这段记忆里唯一保存下来的,只能说明你在她的脑子里是个相对特殊的存在。” 所以她才会对他说,他的样子真是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顾九重心脏跳得厉害,扑通扑通的,仿佛就要跳出来了。如果说她删除了一切,却独独记得他的模样,是不是说明她也是深爱他的?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喉咙里一阵一阵酸得厉害,只怕多说一句话情绪就会按耐不住,所以紧紧的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医生继而道:“总算她的这个病没什么危险性,跟脑子里的其他病变不一样,只是那一部分记忆被毒杀,想恢复是不可能了。但是,病变不会像癌细胞一样扩散,所以,不用担心。除了一段时光被快进剪切了,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如果你们想回家休息的话,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再观察几天……” 顾九重从医生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扶着墙壁一双腿就开始发软。觉得是太紧张了,所以忍不住微微的打颤。幸好她没有事……不过一段时光被抹去了,他可以再重新给她画上,画更多温馨美好的画面。 (094)有我在,不要怕 顾锦苏推门进来,他是来找顾九重的。打他的电话不接,当时正好在医院附近,就直接开车过来了。可是,一进来,风小玖问他:“你是谁?”他不由的怔在那里。 关于风小玖丢失一段记忆,意识中回到十几岁的事顾锦苏一早就知道了。可是,亲耳听她这样问,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须臾,走进来说:“我是顾锦苏。” 风小玖摇头:“我不认识你,你有事吗?” 顾锦苏唇齿发干,只问:“顾九重在这里吧?” 风小玖指了一下门外:“他刚刚被医生叫走了。” 顾锦苏目色复杂的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说:“谢谢。” 转身要走,风小玖一下叫住他:“你等一等。”她回味了一下,开心的说:“你也姓顾,跟顾九重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弟弟。” 风小玖就有些得意洋洋的:“我一猜就是,你跟他长得有点儿像。” 顾锦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风小玖让他感觉陌生,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样简单快乐的时候。他认识的风小玖不是这样的,每天都像刻坚挺直脊背,坚硬的咬着牙活着。不是不会笑,只是笑起来远不会这么简单明快。 他不止一次看到她踢了鞋子坐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的模样。那时的风小玖看着累极了,可是似乎又有一种韧劲,看久了,有让人心疼的魔力。 “听我哥说你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风小玖皱起眉头说:“我哪有什么病,就是忽然头疼,这些人就兴师动众的把我拉来了,还将我困在这里不让离开。” 顾锦苏告诉她:“再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 伸手带上病房的门,立在那里静静的喘息。大脑白了一下,转身向楼下去,忘记来这里做什么了,只想出去透透气。 顾锦苏出去不久,顾九重就回来了。 “来拿你的外套?”风小玖已经拿过来递给他,然后说:“你弟弟刚才过来找你了,我说你去找医生了,你看到他了么……” 顾九重已经伸出手来抱住她。 他的沉默海水一样溺上来,不知怎么,风小玖刹那间有窒息的错觉,整颗心一再下沉,怔了下,问他:“你怎么了?” 顾九重从不敢奢求自己在她的生命里是个特别的存在,他的要求其实放得很低很低,低进尘埃里。只要她不排斥他,愿意跟他生活在一起。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深爱他…… 风小玖挣扎着从他怀里退出来。看到他眼眶红得厉害,不由吃了一惊:“顾九重,你哭过了?”忽然手忙脚乱,几乎静气凝神,小心翼翼的问他:“刚才医生叫你都跟你说了什么?不会说你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吧?” 顾九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风小玖笨拙的想要安抚他:“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顾九重喉结动了动:“不是我病了,是我老婆生了病。” 风小玖更吃惊了,指着他:“你已经有老婆了?”见他点了点头,她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一直以为他年纪不大,没想到连老婆都有了。难怪总觉得他有跟年纪不符的成熟内敛,原来是结过婚的人了。“她生了什么病?你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其实就是为了陪她对不对?” 顾九重拉着她坐下,淡淡说:“她的记忆出了一点儿问题,把我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那的确是件另人难过的事情。一时间,风小玖竟不知要怎么安慰他了。 顾九重就在想,要不要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她?她一定不会相信,甚至没办法接受,可是,她早晚都会发现。这件事情注意瞒不久。医生说她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只要她一走出去,就会发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世界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而是以一个全然陌生的姿态呈现在她的面前。不仅是物,人也是这个样子。 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疼她,想到她黑白分明,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注定会布满伤痛,他就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只说:“我问过医生了,她说你的脑子没有其他的问题了。可以出院了,我给你的家人打个电话。” 顾九重起身出去给陆家打电话。 电话里抑郁的说:“陆叔,医生说小玖可以出院了,病情稳定,以后也不会恶化,只是记忆没办法恢复了。”他觉得这样也好,既然那些记忆都是令她痛苦的,像毒瘤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不切除掉呢。连陆明哲也感叹着说忘记了也好,以后的日子会轻松许多。顾九重接着又说:“我想将小玖父母的事情告诉她,还有陆琰已经不在的事,我们碰面商量一下吧。” 陆明哲默了一下说:“好,好……” 一挂断电话,陆明哲和周容锦马上就赶过来了。 周容锦已经让人把客房收拾出一间来给风小玖住,在风小玖知道真相之前,肯定还是要住在陆家。 陆明哲拉过顾九重说:“世侄你放心,让小玖住在家里,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委屈。而且你阿姨将房间收拾得和几年前一模一样,小玖住在里面一定会很舒服,会跟自己家一样。” 顾九重道过谢:“陆叔,真是麻烦你们了。在她完全知道真相之前,也只能暂时让她住在陆家了。时间不会太久,我打算等她情绪稍稍稳定些就将人接回去。” 陆明哲点点头后又是一阵迟疑。 顾九重看透他的心思,便说:“陆叔,你放心。我本来也不想让小玖知道风陆两家的恩怨。不想她再因为这段纠葛负累下去。我想她今生今世最不想的就是跟陆琰的家人为敌。就说他们是意外去世的吧……” 陆明哲老泪纵横,倒不知说什么好。 风小玖听说可以出院了,在陆家人过去前就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一看到陆明哲和周容锦过去很开心。高兴的嚷着:“终于可以出院了,我都快要闷死了。” 周容锦笑着说:“这回真是完全好了,医生说只要过段时间再来复查一下就没事了。” 风小玖过来拉上她:“伯母,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顾九重站在陆明哲身后,沉默的看着她,表情跟她入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风小玖一眼看到他,就在想,这个男人怎么老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仿佛眼睛里都写满了忧郁,一日比一日重。而且之前他出去打电话的时候,她从门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靠在医院的走廊上抽烟。真是说不出的惊讶,原来他有老婆,而且还会抽烟……原来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走过去拉了他的胳膊一把:“喂,你不要总是愁眉不展了,我知道你老婆病了你很难过,可是你每天心事重重的,她看到了也不会开心。” 陆明哲看了周容锦一眼,若有似无的叹口气说:“行了,我们先回家吧,回到家里慢慢说。” 顾九重也跟着去了陆家。 风小玖一路看着外面的世界,忍不住“咦”了一声,想来是看出不同了,越走越觉得不对,转过头来看向周容锦,问她:“阿姨,外面的建筑物怎么不一样了?” 周容锦拉过她的手:“小玖,先别看了,我们回家慢慢跟你说。” 可是,风小玖忍不住。她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在陌生的房间,接着就入了院,等到再出来,一切就都变了。她分明看到电视墙上鲜红的数字滑闪过去,穿着喜气洋洋的女人在跟大家恭贺新春,而她口中吐出的数字令她瞠目结舌。怎么可能,差了那么多,那分明是几年后的时间……唔,这里的大型超市呢,怎么彻底换了名字,连门面都全完不一样了。过年之前她分明还来过这里采购年货,买了很多风伟东喜欢吃的柚子,在一楼的专柜给董心如买了一套化妆品,细心的姑娘送了她一支唇彩,是她最喜欢的粉色。 她惊的呼出声:“阿姨,那家超市呢?” 可是,改变的又何止是这一些,呈现在她面前的是座闪亮且面无全非的城市。看街道是a城的枢纽脉络没有错,可是看建筑物,就觉得有很大的不同。绝对是做过改变的,可是,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知道,仿佛睡一觉醒来,这些变化就发生了。 顾九重忽然将车子打到路边停下。 周容锦狐疑:“九重,怎么在这里停了?” 顾九重说:“阿姨,您先坐后面的车,和叔叔去陆家等着我们。”然后他带上车门绕过来,打开后座的门将风小玖拉下来。深邃的眼睛眯起来,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跟着我仔细看清这个城市的每一点变化,然后我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 风小玖的眼睛瞪着大大的,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惶恐,她是怕的,这些变化突如其来,她没有道理不害怕。 顾九重将她收到怀里,轻拍她的背:“就算你害怕,我还是要让你一一的看清楚。不过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绝望,有我在,你就不用怕。” ------题外话------ 丫头们,明天开始真要请三天假了,明天开会,后两天有亲戚结婚,电脑的边都沾不上。结局没敢放到前面,就是想到这些事迎头赶上,估计也会仓促,所以等公子回来的哈。你们乖乖的~~ (095)原来物是人非 风小玖睁着雾气蒙蒙的大眼睛,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很多店面都不见了,即便那些依旧存在着的,也是旧貌换新颜,完全成了另外一个样子。就连人们的着装都有了变化……不知这个世界是如何被颠覆的,眨眼间的事,就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她的手被顾九重紧紧攥在掌心里,出了汗,滑溜溜的,被他紧紧的握住。 风小玖就要哭了,想着当街不好哭出声来,到最后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觉得震惊,更觉得惶恐,喉咙里哽着一腔情绪,只觉酸疼的厉害。 她眼睁睁的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仿佛连表情和空气都陌生起来。她就像一头扎进另外一个世界里,而这个世界是不属于她的,她错入了空间,所以格格不入。就跟书上说到的那些穿越者一样,他们步入了时空隧道,被卷进了另外一个空间里……可她根本不相信这种荒唐的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相信,她根本就不相信。 一定是什么人的恶作剧,或许此刻就藏在某个角落里看她丑态倍出的模样。她倔强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问他:“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哪个人的鬼把戏?就是想看我出丑的样子对不对?” 顾九重只问她:“你觉得谁的能力那样大,为了一个玩笑,能改变一个城市?” 她愣愣的看着他。 这样的念头被打消了,是啊,谁会有那样的能力,戏耍她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那么一定就是她走错了地方,实则这只是一个和a城相似的城市。并不是真正的a城……她死死拉着他的胳膊:“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爸爸妈妈呢?你把电话借我,我给他们打电话。我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手冷透了,顾九重的心也疼的瑟缩成一团。用指腹擦拭她眼角的泪说:“我带你回家……” 陆家大宅是没有变的,完好的一栋建筑,几年的时间也没做过其他的修缮,只是庭院内的树木都长高了。通向大宅前的那条路上,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叶子掉尽了,枝桠整齐的向上舒展着,像被梳理过一样。 风小玖不能否认连它们也不同了,在她的印象中它们远没有这样粗壮,才种上的时候她还问过陆琰:“为什么要种这种树?”陆琰说但凡学过园林设计的人都知道这些树很适合用来美化环境。因为它们的枝桠生长平齐,几乎都在那个相当的高度分叉然后直冲天际,无论泊车还是走人,都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眼见这些树都长这么大了。就算她是个知识再匮乏的人,也知道树木不是一夜就能长起来的。 等到顾九重将车子开进陆家大宅的时候,她彻底傻眼了。 来时的路她看得一清二楚,的确是从市区开到陆家老宅的路,她走过无数次,怎么不会烂熟于心? 可是,既然是a城,为什么短短的几天就完全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 车子停下,没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仿佛连人的声音都有了回声,顾九重侧首说:“这所有的一切的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要需要很多年才会有今天的变化。不论是一个商场的改头换面,一定店铺的倒闭,还是你看到的那些地铁站……是几年时间才会做出的改变。” 风小玖睁大眼睛,讷讷:“几年?” 顾九重说:“的确是几年,其实现在据你所认为的时间已经是几年后了,是你的脑袋受到一点儿损害,失去了记忆,把一段时光忘却了。” 多么荒谬,她怎么能信? 可是,如果不信,眼前的一切说又怎么解释? 她的嗓音干的厉害:“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九重郑重其事:“当然是真的,所有的变化你都看到了。据你所认为的时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到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不再只有十几岁。只是这段时光被你从记忆中抹去了,所以,在你的头脑中,只有十几岁前的样子。” 如果这种病变跟她仔细说明白了,并不会多么难以接受,至少她还活着,至少她没变痴也没变傻……而失忆这种事并非多么匪夷所思,这城市可能每天都有人丧事记忆,跟一些可怕的病症比起来,这怎么都不算最糟糕的。 风小玖想得开,如果单是这样,她很快就会缓过神来。忘却的事情大不了再慢慢的找回来,日子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过下去。 可是,就是她忘记的那些事,才是最可怕且致命的东西。 陆明哲和周容锦已经接出来。 叫他们说:“外面太冷了,到里面去说吧。” 风小玖一下车就向他们求证:“伯父,伯母,他说我失忆了,忘记了一段时光,是真的吗?” 周容锦只得点点头:“九重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真的失忆了。” “我为什么会失忆呢?为什么我得了这样的病,我爸妈却不陪在我身边?” 她终于意识到一点儿什么。 失忆虽然不足以让一个人要死要活,可也不是什么小事。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爸爸妈妈不陪在身边,还有……陆琰呢?难道她还不如他们的工作来得重要? 周容锦一直将她拉到客厅里。 陆明哲踌躇的看向顾九重,有些话他真是没脸说。 最后还是顾九重说:“其实在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一些你完全想不到的事情。八年前你父亲因为一点儿经济案件被警方控制起来去做调查,不过他是被冤枉的,不等被放出来,就生病去世了。而你母亲因一时接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也相继离开了。” 风小玖定定的盯紧他,下一秒端起茶几上的茶水泼向他。她的表情还是平静的,只是冷漠鄙夷的看着他:“你凭什么在这里诅咒我的爸妈,他们跟你无怨无仇,你真是太卑鄙了。” 这样荒谬的言论,不知他是怎么编造出来的。 她慌乱的站起身,撞到了茶几也不管不顾。只说:“我要去找他们,证明你说的都是谎话。我要当着我爸妈的面揭穿你……” 陆明哲和周容锦就起身拉她。 “小玖,你别激动,你坐下来听我们慢慢说,九重他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可能是真的? “啪!”一声,风小玖扬手狠狠掴了顾九重一巴掌。那一下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打上去一定很疼,因为她的手都震麻了,无力的垂下去,而她整个人都在微微的打着颤。 连陆明哲和周容锦都被震惊了。 而顾九重一声不吭,只疼惜的注视着她。他也想说自己是在信口开河,其实根本就是没有的事……但他们是真的不在了。 眼见她就要崩溃了,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还有一颗重磅炸弹没有投下来,不知道她听说陆琰也已经不在了,是否经受得住。 她是忘记了一些仇恨所带来的焦灼,却又不得承受一次复加的痛触,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是可以凭白得到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明哲再三思考,还是决定一起告诉她。一刀切下去是疼,总比一下一下的撕磨她要来得痛快。等她深切的痛过这一波,就一定可以走出来。因为她是十几岁的风小玖,他相信那个小姑娘的纯真和坚韧,一定可以乐观的战胜疾苦,拿灿烂的笑容来面对整个世界。 周容锦看出他的意图,连忙拉他的手臂:“老陆……” 她怕他的话一出口,风小玖根本没办法承受。 顾九重在一边却不说话。 他也觉得他该说,陆明哲给周容锦使了一个眼色,索性一咬牙说出来:“小玖,我知道你听到这些变故打击一定很大,但是我们不得不告诉你,陆琰他不是出差了,一直以来,由于我和你伯母的不体谅,他在工作上一直很辛苦,压力很大,所以得了精神分裂,在治疗的过程中跳楼自杀了……” 陆明哲说着一阵心悸,实在没办法平静的说下去。捂着胸口喘息的当空,周容锦大声唤她:“小玖……” 抬眸,风小玖已经晕倒在顾九重的怀里。 被顾九重拦腰抱到楼上。 周容锦让管家将医生请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风小玖可想而知的消沉。她缩在床上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风小玖可想而知的消沉。她缩在床上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连话都很少说,每次有人进来安慰她,她便缩进被子里,只说她困,想要睡一会儿。一句话,任谁都说不出什么了。 一时间她不能接受三个重要的人都从她的生命里离开了,她感觉无助,整颗心空空荡荡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失去了全世界。 或许失忆之前的自己早已经接受这个结果,可是,现在她依然痛心。仿佛昨天还在一起的人,跟他们有说有笑,甚至构想一幅有他有她的画面,可是,不过一夜的时间就有人跑来告诉她,说这些人通通不在了。 她无论如何都恍不过神来。 怎么就不在了呢? 分明都好好的,近在咫尺,她甚至记得他们手上的温度,和说话时眼中翻滚的情绪。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是鲜活的,清析的撕扯着她的心,痛得她就要没办法呼吸了。 ------题外话------ 硬挤出一天的,少空一天是一天,嘻嘻 (096)明天就好起来 她真的没办法面对失去的一切和整个陌生的世界。 风小玖躲在被子里掉眼泪,哭得一双眼睛都肿了,嗡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而顾九重进来了,她并没有听到。 最后他坐到床上,一下惊动了她。紧紧的咬着唇齿,不敢再发出声音。 顾九重扯开被子,将她拖出来,看到她一张脸湿透了,忍不住蹙起眉头:“你就要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么?为了那些已经离开你很久的人?” 风小玖拼命的想要挣脱他,可是,她的力气根本没办法跟他相抗衡,最后被他硬性拖到怀里抱着。越发觉得委屈,眼泪流得更加汹涌,简直像断线的珠子。 此刻她还有一颗少女易碎的玻璃心,而顾九重在她看来是个俱有成熟心智的男人,她有很大一段耍赖撒娇的空间,就像在长辈面前那样胡闹。 顾九重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的拍打她的背帮她顺气。说些宽慰她的话,那些话听起来更像温柔的训斥。 “小玖,你要打起精神来,不能一直这个样子。那些人已经离开你很久了,当时你狠狠的伤心过,难过过,也狠狠的痛哭流涕过……那个时候并没有人阻止你。可是,时间过去了,不能因为你失忆了,就要原封不动的再来一次。已故的亲人是用来缅怀的,而不能致使我们痛不欲生的活着。那样跟杀人的利器有什么分别?又怎么配叫做亲人。要是他们在天之灵知道你这样的话,一定没办法冥目。最重要的是你要为这些活着的人考虑。大家担心过你一次,如今却要来再担心你一次,你总要体量那是种什么心情。有些人既然已经不在了,那就放手让他们离开,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不要把遗憾留给这些眼前人,你说对不对?否则铸就的遗憾,要怎么弥补?” 风小玖根本不能正常思考,只是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胡乱点头。簌簌的还是掉着眼泪,哭得太难受了,窝在他的怀里大力的抽搐。 顾九重相信她是听进去了,一定会慢慢的想明白,只等她回过味来。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即便再历经一起,痛触一定不会像起初那样鲜活。感觉像在昨天发生的事,但毕竟不是昨天。 “穿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风小玖不肯。 顾九重就直接抱起她,直接拎起手边的外套下楼去了。 周容锦有些担心:“不知道小玖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看着她这个样子,我这心里也很不好受似的。” 原本以为自己和风小玖是对死对头,关系似乎没有特别融洽的时候,她不好了,她才会感觉痛快。原来,不然。 或许她这就叫良心发现了。 陆明哲说:“有九重在,我相信小玖很快就会好起来。只是,到时候她就得去顾家生活,这家里又得空空荡荡……”转而又说:“不过小玖如果愿意,可以把这里当做娘家,那间客房就给她留着吧,让她随时可以回来。以后的时间我们好好对这个孩子,全当是替风家照顾她,只望去下面的时候可以跟伟东有个交代。” 周容锦点点头:“这个不用你说,我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九重对小玖说她爸爸是涉及经济案子才死在狱中的好不好,只怕小玖的心里会有疙瘩。” “这你就不明白了,九重正是为小玖考虑才会这样说。当年伟东入狱,确实是因为经济案子,至于他为什么会死,外界扑朔迷离,实则没有人太能搞得清,大都是揣测……九重这样说,也是不想让事情有太大的出入,只是把陆风两家的恩怨抹除了,不再让小玖耿耿于怀受到折磨。这样也不怕日后人多嘴杂,有人心怀叵测跟小玖说起来。才不会让小玖轻信风言风语,也不会因此倍受困扰。” 从此,陆风两家的恩怨彻底被尘封起来。陆明哲知道做过的事情不能当做没做过,不会因为被掩埋就能完全抹煞。总算风小玖不再那样恨着陆家,全当给了他们赎罪的机会。 而他,永远都愧对风家。 周容锦唏嘘:“也是,人多嘴杂,总要防着点儿。” 钟峻风在家里发脾气,对着顾老夫人抱怨:“我爸爸他就是不地道,他分明说过我妈妈住院的时候不去看她,等她一出院就回来了,还会让我跟她相认。可是,到现在我还是没看到她。他一定是不想我和妈妈相信了,他想独占妈妈对不对?” 顾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把她的宝贝从孙儿唤过来:“来,小风,到太奶奶这里来。你想多了,你爸爸怎么会阻止你和你妈妈相认呢。他想独占你妈妈更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想跟你和你妈妈生活在一起倒是真的。他现在不让你去看妈妈,也不把她带回来,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一定要相信他,所以再给他一点儿时间。” 钟峻风只是不服气:“我给他的时间还少么?”抽搐了一下,接着说:“他不让妈妈看到我,怎么知道她记不起我了,也不喜欢我了呢?连配配妈妈都说我是治愈系的,一看到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或许妈妈看到我,就会比较开心呢。我怀疑他根本就不会哄人,妈妈当然到现在也开心不起来了。慢腾腾的,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老夫人忍不住被他逗笑,乐呵呵的说:“太奶奶也是觉得你比你爸爸讨喜,一看到你我就感觉特别开心,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要不然,等你爸爸回来了,我们跟他说说。” “跟你爸爸说也没用,你得跟他闹。”顾锦苏从楼上下来,正听到这一句,接着又补了一句:“闹得他头疼,到时候他就非得带你去看妈妈不可了。” 顾老夫人瞪他:“小苏,怎么教小孩子呢?哪有你这样当叔叔的。” 顾锦苏一本正经:“耍赖是小孩子的特权啊奶奶,小风一定要懂得行使这样的权利。你忘了哥小的时候是怎么让一大家子人头疼的了,凭什么他生个儿子就又得体又懂事,一点儿麻烦不会给他添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拍了拍钟峻风的小肩膀:“你就使劲的跟他闹,叔叔支持你。无论精力还是财力,我都会给你提供最大的帮助。” 钟峻风着了他的魔道,用力的点点头。 “为了能跟妈妈见面,我一定会的。” 顾锦苏皱了下眉头:“你这话听着怎么像你的恶爸爸硬将你和妈妈拆散了呢,说得有点儿严重。” “本来就是这样么,你懂什么。” 顾锦苏一脸受教:“的确是我不懂了。” 风小玖坐在那里耷拉个脑袋,粥也没喝几口。 自从她失忆醒来,每天都是唧唧喳喳的,忽然不出声了,让顾九重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她里面穿着棉质睡衣,浅蓝色的,两个口袋上绣着卡通图案。衣服有些宽大,套在她的身上空落落的,而外面的长款外套也很宽松,越发显得瘦,真正的像个小孩子。 顾九重现在看着她,最多的就是心疼和怜惜,问她:“不吃了?” 风小玖摇了摇头,跟木偶一样。 顾九重拉着她起来。 “走吧,带你去看电影。” 风小玖走到哪里一定会注意看,果直哪哪儿都不一样了,就连电影院也是。翻新过,灯光那样明亮,墙壁上都像嵌了水晶,一幅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有的上面分明标识着日期,2014……唔,她的脑袋真的要爆炸了。 其实这些天她都感觉跟做梦一样,真的以为只是做梦,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一切的人和事归到原位上,到时候她会拉着董心如的手说:“妈妈,你说我做了一个多么荒唐的梦……”然后她会将梦到的这些一一说给她听,或者说给陆琰听。 可是,没有机会了,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到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知是顾九重包了场子,还是今天看电影的人本来就少,诺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舒缓的音乐响起来,是个关乎童年的电影,一看就知道是部老片子,风小玖以前看过。她现在隐隐有个认知,自己熟悉的一切人和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顾九重侧首看她:“要是难过,就痛快的哭出来。今天没人管你怎么难过怎么哭,你怎么哭也都不为过。可是,过了今天,就一定要好起来。其实这些年你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却也重新获得了很多,有朋友,有爱人,有家人……你不能自私的因为你忘记了,而恋恋不舍过去,就将他们通通舍弃了。有多少人在眼巴巴的盼着你好起来,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关心你的人。却因为担心你,甚至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总要打起精神,为他们着想。” 放映厅内光影黯淡,衬着他的剑眉星目隐隐泛着柔和的光。 风小玖已经哭了,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没想过这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什么人关心她。她觉一些东西很难想象。就像她儿时设想过以后的生活,可是,无论那生活如何千变万化,但是有爸妈,也有陆琰…… ------题外话------ 连滚带爬,能少请一天是一天,嘻嘻 (097)他自由了 她想茫然的抓住一些什么,可是,指掌空空,只能下意识攥紧顾九重的衣角,就像小孩子捞到大人的一根手指手,紧紧攥着。 流泪的缘故,画面模糊不清。演的什么也不知道,索性十几岁的时候看过,虽然一些东西已经忘记了,再听到熟悉的音乐,还是可以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些。更觉心绪怅然,整个人仿佛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空落击中了,心里空空荡荡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 而流逝的时光里的那些人和事往往是伤人最好的利器,想起来了黯淡无措,寞落又感伤。 顾九重不是不懂,他本来不是感性的人,可是,那样脆弱的时候总是难免。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回忆中伤,难过得不能自已。 风小玖嚎啕大哭起来,除了伤感的背景音乐,就剩她的哭声,仿佛将所有的难过都哭出来,哭过这一场,一切都能慢慢的好起来。 顾九重沉默的看着她,知道时光在她的脑子里断开了,她有多惶恐。可是,不要紧,以后的日子他会一直陪着她。 伸手揽过她,轻轻拍打她的背。一直闷在家里很难得到排解,她需要一个端口释放一切,这样才会感觉到轻松。 风小玖枕在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衬衣都濡湿了。等到电影结束,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屏光落在她的脸上,明暗交替。她哽咽着说:“我想去看看我的爸妈,还有陆琰。” 顾九重淡淡的“嗯”了声:“时间不早了,明天我带你过去。晚上回去好好休息,很多人期盼着你能快点儿好起来。” 风小玖望着窗外的路灯,晕黄的光,仿佛日影西斜,一盏接着一盏。她靠在椅背上努力的回忆十几年前的事,历历在目,成了她现在的一切。原来她真的是做了一场梦,而且是场噩梦。醒来的时候别提自己有多害怕,她竟然抛弃了一段时光。 扭过头看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是朋友吗?” 顾九重颌首:“是很好,但是不止朋友这么简单。” “那是什么样的?” 顾九重看她泪痕宛然的样子,只说:“明天再说给你听好吗?还有一些人想要见你。” 风小玖又靠回去,说:“好吧。” 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孩子,只有顾九重拿她有办法。 顾九重的车一开回去,家里人就听到了。 钟峻风警觉的坐起身说:“我爸爸回来了。” 顾老夫人有些吃不准他:“宝贝儿,你真的要跟你爸爸闹脾气么?为了安抚你妈妈,他一定很辛苦了。” 钟峻风安抚她:“太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掌握度的。不会真的将他逼上梁山。” 顾锦苏飘飘的说:“要闹就狠狠的闹,别哼哼唧唧的,否则他一定不信你。” 顾老夫人说:“就算他嚎啕大哭,你哥照样不信他。你别教坏小孩子……” 顾锦苏叫冤:“奶奶,你这就误解我了,我在帮小风出谋划策,纯粹是为了他好。” 他站起身上楼了,告诉钟峻风:“控制好时间,我和你爸还正事要谈,别把战线拉得太长。” 钟峻风跟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等顾九重一进来,钟峻风坐在沙发上已经眼泪汪汪,无声胜有声,比前一次还要荡心回肠。 顾老夫人虽嘴上说着,但关键时候还是肯帮着自己的从孙子。 哄了两下,见不管用,马上说:“小九,你快来哄哄他。小风想妈妈了,连饭都吃不好。”她叹口气说:“也是,小孩子哪有不想妈妈的,你得让他见见小玖。没准小玖看到他,就会觉得亲近呢……老让他们娘俩儿见不着面也不是办法,你瞧小风这几天整个人都瘦了。” 顾九重摸了摸他明显比之前肥硕的小脸,用指腹帮他把泪擦干净,然后说:“奶奶,我跟他说说,你上楼休息吧。” 顾老夫人仍旧交代:“他要是有什么要求你就答应他,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心疼他心疼谁。” 顾九重挨着钟峻风坐到沙发上:“跟我说说,这次你的理由是什么?就是因为想妈妈了?” 钟峻风吸着鼻子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看到她?我觉得时间太久了,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目地?” “不想让你跟妈妈见面吗?”顾九重简直哭笑不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现在你妈妈她就像个小孩子,而你看似也没有真正的长成男子汉。我两边都要哄,为什么不将你们放在一起哄呢,这样该多省心,你说是不是?” “可是,你不让我们见面,怎么知道我帮不到你?” 顾九重将他抱到腿上来:“明天你收拾一下,打扮得帅气一点儿,我把妈妈带回来。” 钟峻风没想到这样容易得逞,他感觉自己还没有入戏,顾九重竟然就被他给折服了,他有些不太相信。 “你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早点儿休息,明天你就能看到她了。” 钟峻风一点儿不敢招惹他了,唯怕自己表现不好,他就反悔似的。从他腿上跳下来:“那我去睡觉了,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顾锦苏在书房等着顾九重。 等他一推门进来,将手里的一沓文件交给他。 “这是江家股份的记录明细,你看一下。” 顾九重拿起来翻了几页,看出来顾锦苏这一回是狮子大开口,将整个江家全部吞下去了。跟他想象的一样,顾锦苏有这样的魄力更有这样的实力。可怜那个江桐傻了,竟然完全信他。 “估计江桐会想杀了你。” 顾锦苏飘飘的笑了起来:“现在江家一定已经闹开锅了,江屿程一定很想要了她的命,她只怕暂时顾及不暇。” 顾九重将文件扔给他:“你自己的战利品,自己拿着吧。” 如此一来,他在业界的势力明显扩充,一直都是顾锦苏想要的。 听顾九重这样说,怔了下:“江家的股份可不少……”他不相信他就这样轻松的给他了。 江家的祖业一定不会少,而且成际集团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起色,那是江屿程管理不善,如果有一个好的领头人可以带领成际重新起航的话,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有模有样。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睛:“要不然你以为呢?你觉得这些年我对你处处管制,意图就是将你踩在脚底下?” 顾锦苏不出声了,一直以来他真的只是这样以为。否则这些年来他不会这样叛逆,总想顶天立地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就是为了不被他比下去。 “难怪不是么?收购威业的时候你不就是这样做的。”所以,他长了心眼,知道他什么都看得穿。哪怕这次另行改了收购计划,做出成果的时候仍旧原封不动的拿给他。一来他想证明自己的实力,现在大获全胜,已经够了。其次也不想做任何垂死挣扎,被他当猴耍。知道他做的任何手脚分明都被他看在眼里不能到了现在,吃过了苦头,还这样不长记性。 顾九重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只问他:“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见顾锦苏緘默的垂下眼眸,便说:“你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按照我们最初的约定,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再管束你,成或者败,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他的事情从来都不少,打许多年前开始,就担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不能说不辛苦。到了现在,他有妻儿要照顾,林林总总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也是真的再顾及不到他了。知道人长大了,不能一直被庇护,总要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人可以左右另一个人一辈子,哪怕那个人是你从小呵护着长大的亲弟弟。 顾锦苏陷进椅子里,顾九重出去了,整个书房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仿佛连呼吸都带了回声,响彻耳畔,激荡心房。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是他期盼已久的自由,就像一道枷锁终于被打开了。可是,心比以前更沉了,直直的往下坠,一直坠到无底深渊去。 便不得不想,许多事情为什么做得那样肆无忌惮?仿佛没什么可怕的,所以时时刻刻敢放手一博。不是因为年轻,就真的出生牛犊不怕虎,他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知道商场如战场,光有勇气根本就不够。可是,他仍旧敢不顾一切。到底为了什么呢? 顾锦苏身体发软,全身开始出虚汗。有些事他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不是顾九重处处管束他,而是他在处处依仗他。他那样大胆,从小到大肆意而为,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哥哥叫顾九重,所以他不怕跌倒,也不怕自己一无所有,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因为他的哥哥无所不能,所以不会让他有那么一天。一定在他作势就要跌倒的时候便会伸出手来扶他一把,所以他敢做任何危险的动作…… 想一想,顾九重就像蹦极时栓在他腰间的那根绳索,牢牢的,不会让他跌落下去死去葬身之地。而他偏偏羡慕鸟儿可以自由飞翔,于是厌恶极了那根捆绑的绳子,以为没有它,他就可自由翱翔。现在顾九重终于将系在他身上的那根绳子收走了。但是,顾锦苏知道,他再也不敢肆无忌惮做任何危险的动作了。因为再没有那么一根绳索,让他时刻免于性命之忧。 一时间难过得眼眶发涨,心酸的直想掉眼泪。 如果收购威业的时候不是他及时的伸出手来,一切真的能否那样顺利?他到底是想困止他,还是想默不作声的助他做好人生的第一个大的收购计划,让他有理由沾沾自喜? 顾九重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如果没有后来的事,他或许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提供资金的人是他,他也不会跳出来将威业当成他的命脉掐上它。顾锦苏觉得一直以来是哪里搞错了,这些年不知自己想得太多,还是太少。他竟像是辜负了他…… 他想起小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或者妈妈送着上学。但是他没有,每天都是哥哥开车送他,其实完全可以让家里的司机去送,可是,他上小学的时候,除了特殊的情况,这件事都是顾九重坚持做完的。 或许他就是想让他感觉自己虽然没了爸爸妈妈,可是并没有因此被忽略,他兄代父职,也一样可以将他养得很好。 真的很好,他锦衣玉食,性格活泼开朗的长大,并没有任何无父无母的孩子会有的自卑或者沉默寡言,连他自己都敢说,除了这件事上自己执拗的不得了,性格上并没有什么缺陷。 想起初高中的时候他还会去给他开家长会,同学都羡慕他,嚷着他有一个帅气的哥哥,甚至很多女同学将他当大明星一样围观。所以,他从来都觉得这是他的骄傲,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哥哥来开家长会有什么不妥。正因为他有一个优秀的哥哥反倒成了别人羡慕的焦点。 他骨子里的许多东西根深蒂固,都是他给他的。他想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也是他教他的。 可是,当他终于长大的时候,竟回馈给了他什么? (098)我是你老公 江屿程从国外回来,便将整个江家闹腾得鸡犬不宁。一下飞机就托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法院那边根本没有一点儿动静,原来一切都是空穴来风,只是用来威慑他的。 而他还真是傻,被人轻轻一吓就将手里的股票全部转让了。现在成际没了,握着那些钱还有什么用。 他扯着嗓门对江桐吼:“我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这么算计我。现在整个江家的产业都被你败完了,你心满意足了是不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他撕打着扑上来,真是气疯了,扬言杀了她。 江桐看到江屿程已经急红了眼,不能说不怕。尖叫着躲到李素梅的身后:“妈,你快拦着哥,他发疯了……” 江屿程并不打算放过她,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灌出去,最后打在了李素梅的额角上,当即出了血,一家人手忙脚乱,他终于怔在那里,有些傻眼的唤了一声:“妈……” 江耀威捂着胸口一阵心绞痛:“你们闹够了没有……”摇摇欲坠的晃了两下,被下人伸手掺住。 管家已经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江屿程心中的怒气没办法消,可是,现在也不是发泄的好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杀死江桐,但是不是现在。 李素梅被送去医院包扎伤口。 江耀威被他们这么一闹腾,只觉得头大。语气沉沉的唤上江桐:“你跟我上来。” 江桐心有余悸,看了江屿程一眼快步跟着江耀威上楼。 到了这一刻江耀威也惶恐,关上书房的门问她:“你前两日跟我说那些股份都到了你的头上,中间不会有什么出入吧?” 江桐极力的安抚他:“爸,怎么会?顾锦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一直盯着的,他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手脚。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江家。你跟郝子非签订那样的协议,只要她替我背下这个官司,日后无论哥做得好坏,给他的股份不能动,还都是属于她的,总裁的位子也要一辈子由哥坐,这是什么道理?以郝子非的性格,你觉得将来她会善待你和妈吗?更别说我了,我们以后的日子会多艰难,不用想也知道。所以我才想到让顾锦苏顶名收购哥的股份,看似落到了别人手中,到时候即便郝子非知道也没有办法了。实则还是我们江家的东西,其实我们江家一点儿损失都没有。” 当时想到跟郝子非签订一纸协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那些股份都归于她的名下,就相当于把整个江家都给她了。他们当然不甘愿,但是,那个时候为了保全江桐,除了这个也再想不出其他的法子了。 江耀威只是担心:“你确定中间不会有什么差池?顾家人个个精明的很,跟我们江家处的又不是很愉快,是否真的信得过。” 江桐纤指渐渐收拢,脊背上已经出了汗,可是这个时候不能乱。她在心里反复提醒,不能自己吓自己,时刻盯着的事情,怎么会有出入。 “爸,你放心吧。这个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当然不会轻易信他。不过我也是答应给他百分之十的股份他才肯出手合作的。而且这些日子我瞪大了眼睛盯着,不会有什么事情。”咬了一下唇齿:“只是现在怎么安抚哥,我看他气势汹汹,一副要吃人架势……” 江耀威说:“你那样算计他,他当然生气。你知道你哥有怎么样的权利欲,现在成际总裁的位子他坐不成了,跟掏空他的心有什么分别。”沉吟了一下说:“好在子非就要生了,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影响子非的心情,他该是会收敛一下。” 江桐虽然在家里自信满满的说,但是潜意识也有些慌了。 当晚没有睡好,夜里一直作噩梦,醒来的时候冷汗涔涔,残留一点儿余印,就是梦到自己一无所有又走投无路,站在顶楼,冷风猎猎撼动衣角,她竟直直的跳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息,抱着脑袋不敢再想下去了。觉得口干,起来找水喝。客厅里的灯开着,无声的站在楼梯的转角便不敢再动。看到江屿程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灯光洒在身上,就像晚秋的霜,说不出的落寞。而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就瘦了一圈,原本就不魁梧,坐在那里仿佛身型佝偻。今天看到他的样子将江桐吓了一跳,胡子没有剃,又是眼底腥红,真是说不出的狼狈,她也担心他会杀了她,似乎真将他赶到绝路上去了。 一大早便给顾锦苏打电话。 抱着听筒急急说:“我们见一面吧。” 顾锦苏正在打领带,只说:“好啊。” 比起顾锦苏的满面春红,江桐面色憔悴,虽然化了精致的妆,还是隐隐看到她的黑眼圈。 顾锦苏弹掉一截烟灰,明知故问:“怎么,江小姐没有睡好?” 江桐直接问他:“我们是不是该把手续办理一下了,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拿走,其他都是我的。按协议上说的办事,我一分不会少给。” 顾锦苏笑吟吟的:“你手头上什么都没有,拿什么一分都不少的给我?” 江桐怔在那里,瞳孔慢慢张大:“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觉得口干舌燥,连口水都吞咽不急。“不是说好了,将一切转让到指定的户头上,然后你拿走你应得的,剩下的归到我的名下。” 顾锦苏按着眉骨淡淡说:“这样说的没错,可是户头上是空的,我连自己的那一份都拿不到,又拿什么给你呢?” 江桐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了。 紧接着一片空白,有刹那的时间反应不急,所以唇齿无声的开合,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慢慢的反应过来,知道他耍了什么诡计,果然是动过手脚了。 “你将所有的一切都转移了?!”可是,什么时候做的手脚呢?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彻底想不明白了。 顾锦苏不防让她死个明白:“你看的时候的确是在指定的名下,可是现在还在不在,我就不敢肯定了。至于你是隐名股东,而我不过替你顶名的事,协议上的确是这么写的,我也是这么说。可是,江屿程的股份不是我收购的,我只是引荐了一个人而已。可能签合同的时候太匆忙了,江屿程一心只想将手中的股份抛售,根本没有看清楚。” 也就是说,现在能分的只是之前转移到指定帐户上的那些钱。但是听他的意思是否还存在,也都是个未知数了。 江桐几乎一口咬定:“也都被你转移了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顾锦苏觉得,她这样是标准的乐极生悲了。 叩动两下桌面,缓缓说:“就在你心情惬意,出去游玩的那几日。我觉得之前的帐户不妥,就换了一下。” 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她却注定一毛钱都分不到了。 江桐端起手边的咖啡泼向他,恶狠狠的:“顾锦苏,你无耻。” 顾锦苏云淡风轻的抬眸:“随你怎么说。” 江桐觉得浑身发冷,就像炎炎夏日本来满身大汗,却一头扎进冷水里,全身的毛孔蓦然收紧,连肌肉都开始抽搐,只道是说不出的难耐。 “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告你。” 顾锦苏还是那句话:“随你怎么办,我既然做了,就一定不会落下把柄让人查到,协议上分明只写着只要你有股份,我就替你做显名股东,可是,你没有,怨得着我么?至于帐户上的钱,估计还有几百块,法院判下来,别说分,全部给你我也没意见。你喜欢,可以随时拿去”他的衫衣上沾满了咖啡,可是半点儿不影响他的优雅,抿压一口咖啡继续说:“不过江小姐,我可是提醒你。成际所有的机密都是你窃取来的,据我所知,法院查下来,这也是个重罪。当时你千方百计脱罪,没去坐牢,莫非现在又想进去感受一下了?” 江桐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彻底呼吸困难起来。仿佛顾锦苏轻轻一伸手就掐在了她命脉上。不得不说,她的确掉以轻心了。如果是顾九重,她的忌惮反倒会多一些,可能就真的一眨不眨的盯紧他。可是,他是顾锦苏,一开始就说服了她,让她有诸多轻信,最后怎么将她卖了,她都不知道。 顾锦苏站起身说:“江小姐,好自为知。” 江桐颓废的坐在那里,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她是真的完了。连带整个江家,都败在她的手上。 她全身发抖,想拿起电话打给谁,可是怎么也握不住,竟然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上。 太阳早已经升起来了,阳光有了温度,透过玻璃窗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江桐只觉得冷,全身都冷透了,只能不停的打着颤。 最后指掌袒平,无力的覆在桌面上,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风小玖终于肯出门了,陆明哲很欣慰。 刻意嘱咐她:“一定要多出去透透气,在家里呆久了会闷出病来。你肯走出去,我和你伯母就放心了。” 风小玖点点头:“陆伯伯,我知道,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 顾九重带她去山上的墓地,阳光晴好,过年没几天就已经是春天了,即便是北方,空气也不再凛冽。 阳光下,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时光被压缩之后,这样的笑容仿佛昨天还见到过。风小玖伸出手来触摸,可是,没有温度。原来他们真的已经不在了……而她已经忘记自己在这里说过什么,那时候用怎样的心情去缅怀。 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睡醒了,就是这样残忍,原来真的不是梦。 她哽咽着叫了一声:“爸爸,妈妈……” 他们笑意平和的望着她,照片里都是欢颜,半点儿怨念或者憎恶都不可见。 顾九重也觉得,忘记了是好的,或许不光是风小玖,他们地下有知也早就已经释怀了。 伸手将她揽到怀里,温声说:“不要难过,他们一直陪着彼此,即便离开了也不会孤独。” 风小玖吸紧鼻子,终于肯面对这个现实。只问他:“我爸妈离开的时候,有没有经受什么痛苦?” “没有,都是急性病发,除了不放心你,我想他们走的没有什么不安心。而且是你将他们一手安葬,这些年来你时常过来看他们,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你要快点儿好起来,他们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风小玖无声的啜泣。 接着去看陆琰,还是习惯性的叫他:“陆琰哥哥……” 想起后来的时光,她冷硬的唤他“陆少”,或者歇斯底里的喊他陆琰,那时候她的字字句句像子弹一样将陆琰的心一次次的射穿。他深爱着她,所以,最不想的就是她恨他。此恨无可消,最后他宁愿舍去生命泯灭恩仇。 那段时间,他们相爱相杀,没有哪一个不痛苦。 现在风小玖忘记了,今生今世,恩仇泯灭,是真的。 陆家的人说陆琰这些年来无论生活还是工作,压力都很大,所以得了精神分裂。去医院没多久就跳楼自杀了。 风小玖簌簌的掉着眼泪,莫明的就想到那一句,曾经她问他:“你会不会为我去死?” 是她许多年前感动于别人的故事,问起来的一句话。一定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她想起来了,也仿佛是在昨天方才问过他。 这一刻看着陆琰的照片,竟出奇的没有哭。她说:“你先去车上等我吧,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顾九重看了一会儿,还是先走开了。 走出几步再回头,看到风小玖坐到地上,唇角有笑,弯起的弧度美好,可是泪如雨下,只是声音平静,唤他一声:“陆琰哥哥。”然后伸出手来碰触他的容颜,问他:“这些年你这样辛苦,我都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来帮帮你……”她忍不住哽咽一声,又说:“你不是一直说我贪睡么,为什么到头来你比我还要贪睡,睡下了就不肯醒过来了……你分明不是这样的……” 顾九重喉结微微滚动,转身往山下走。 风小玖絮絮的同陆琰说了很多话,没有人回应,只是天很蓝,风很轻,像极了他们的初见……阳光亦是这样皎洁,他站在皎洁的阳光里,长身玉立,她忍不住冲他展颜一笑,惑阳城。 后来他想,他喜欢极了这样的嫣然一笑,将来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可是,他从没说给她听,她也永远都不知道了。 风小玖走下山的时候,顾九重远远的看到她,执烟的手还是微微的颤了下。然后慢慢将烟揉碎在指掌中,掌心连带身上都是汗,想冲她笑一笑,可是表情是僵的,最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伸手攥上他的衣角,他才终于呼出一口气来。嗓音有一点儿沙哑,轻轻的说:“都说完了?” 见她点点头,又问她:“冷不冷?”他已经将外套脱下来披到她的身上。 风小玖闻到他的衣服上有很重的烟味。想起平时跟他在一起,他是很少抽烟的,她也就见过那么一两次,之前甚至觉得他年纪不大的。 那手又下意识攥上了他的衬衣袖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有这样的小动作。或许这个世界一下断开之后她是怕的,而她醒来之后就只有他,所以全身心的倚赖着他。 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打颤,问他:“你很担心我么?” 顾九重并不否认,哑声说:“担心的不得了。” 风小玖抬眸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呢?以前我又不认识你,你到底跟我是什么关系?” 顾九重捧起她的脸,他的双手冷透了,手指微微发力,缓缓说:“我知道你已经忘记我了……我是你的丈夫……” 以为她会惊叫,或者不可思议的张大眼,甚至会慌张的推开他。可是她没有。 风小玖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攥上他的,用脸颊轻轻磨蹭他的手掌心:“我就猜到是这样,否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而且你帮我换衣服的时候脸都不会红一下,眼神也不会闪躲,我就猜到了你和我关系一定不一般。” 顾九重反倒不可思议的眯紧眸子,她虽然失忆了,时而像个小孩子,可是一点儿都不傻。 他低低的说:“我真害怕告诉你,以为你会排斥我。” “我为什么要排斥你,难道当初嫁给你的时候,我不是情愿的吗?” 他只说:“我以为你是喜欢陆琰的。” 风小玖说:“可是他从来都不喜欢我,我想,后来我一定没能坚持住……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很辛苦了,觉得喜欢他太累了,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无动于衷。是不是我没能等来他,就转而喜欢你了?” 顾九重盯紧她的眼睛:“你觉得你喜欢我吗?” 风小玖偏首想了一下:“一定是不讨厌,因为你长得这么帅,一点儿也不比陆琰差。” 顾九重几乎哭笑不得。 “那要是遇到一个比我还帅的男人呢?” “那也没办法了,我不是都已经嫁给你了。还是你准许我出轨?” 顾九重将她抱到怀里,附在她的耳畔一字一句:“你想都别想。” 钟峻风接连换了两套衣服,都觉得不满意。直到顾九重打电话说他们已经在路上的时候,他又拉着钟配配上楼给他换了一身。 钟配配无可奈何:“儿子,你已经很帅了,楼下还有其他男人,你就当给他们留一点儿面子吧。” 钟峻风说:“不行,妈妈第一次见我,我要给她留个好印象。听人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什么呀,你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还第一次见面呢。” “她不是已经忘记我了么,我听爸爸的意思,她以为自己只有十几岁,一定以为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钟配配叹口气:“你都已经知道黄花大闺女这个词了,你要不要这么早熟啊,你这样是很容易早恋的。” 钟峻风哼了声:“博学的男人就一定会早恋么,你说的话根本就没有道理。” 钟峻风下来的时候,顾老夫人还是忍不住逗弄他:“宝贝儿,打扮得这么漂亮跟要相亲一样。” 钟峻风拉了下衣服前襟,板起脸来:“我跟妈妈第一次见面,是很正式的。你们不要老是拿我开玩笑。” 顾老夫人乐呵呵的:“太奶奶错了,不再开你玩笑了。” 说着管家已经在门口兴奋的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回来了。” 几个人一下涌到厅门口。 钟峻风站在最前头,激动的攥紧拳头。 风小玖本来很紧张,即便顾九重路上不停安抚,下车的时候还是放慢了脚步,拉着他的胳膊,紧紧的跟着他。 顾九重柔声说:“不用害怕,一会儿见到的都是你的家人,他们是这些年来一直对你很好很好的人。” 正说着,钟峻风已经撞进了风小玖的怀里,一双小手臂紧紧缠在她的腰上。他的个子小,奔过来的速度又很快,两个人在专心说话,并没有注意他,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下一秒一只包子就滚到了怀里。 风小玖吓了一跳,低头看到是个胖呼呼的小男孩儿。长得十分精致,太粉嫩玉琢了,眉眼倒不像是真的。泪眼汪汪的看着她,一刹那心坎里冒出的怜惜,心里软软的,忽然鼻骨发酸,蹲下身唤他:“小弟弟,你怎么了?” 钟峻风忽然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接着又看向顾九重。 委屈的一瘪嘴:“你没说我是谁么?为什么她叫我弟弟?” (099)我们怎么在一起的 顾九重只得安抚他:“她才知道我是谁,还没有说到你,本来是打算等她见到你再说的。” 钟峻风一脸的不高兴:“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跟她提到我的。”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 顾九重拍拍他的小脑袋:“现在说也来得及。” 风小玖已经过来拉上他的手:“老公,他是谁啊?” 钟峻风一听更加的不高兴了。“哼”了声转身扎进顾老夫人的怀里。以前风小玖跟顾九重分明没有这么亲近的,也不会张口叫他老公,在风小玖心里他才是排第一位的那个人,可是现在好了,到底被顾九重抢占先机了。“太奶奶,我就知道他一直不让我和妈妈见面,是有目地的。” 顾九重有些啼笑皆非:“离间你们母子的关系对我有什么好处?” 风小玖听出端倪,惊怔的指着钟峻风:“我跟他是母子?” 大家齐齐的望过来。 顾九重点点头:“小风是我们的儿子,很快就要过六岁生日了。” 风小玖面色复杂的看看顾九重,又看看钟峻风,最后亦是一脸嫌弃的注视着顾九重,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怎么会有一个孩子呢?” 她才多大啊。 钟峻风一听只比她还要委屈,泪眼汪汪:“太奶奶,他们都不要我了。” 顾老夫人拍着他的肩膀安抚:“怎么会,给妈妈一点儿时间,她只是暂时忘记了。” 接着叫他们去里面说话。 顾九重一一给她介绍,风小玖渐渐理清一些,原来这些年来她和顾九重一起台前幕后的经营寻芳踪,肖方是寻芳踪的经理。而钟配配不仅是她的得力手下,还是她最好的朋友。 钟配配低着头掉眼泪,连忙抬手擦去。 肖方知道她心里什么滋味,风小玖出事的这段日子钟配配的心也是紧紧揪着,环上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难过。 钟配配强忍着情绪,抬起头来对着风小玖微笑:“忘记了也不要紧,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我记得你就好了。” 风小玖的记忆里虽然没有这些人的一点儿影子,真的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可是,顾九重说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同她最最亲近的朋友和家人。由其这些朋友,都是在她最苦难的时候给过她帮助的人。所以真的不要紧,即便忘记了,她还会重新同他们走近。 顾老夫人一脸激动,不停的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配配说的没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总会好起来的。” 接着吩咐厨房做丰盛的午餐,告诉肖方和钟配配全部留下来吃饭。 只是钟峻风窝在顾老夫人的怀里不吭声。他的情绪看上去有些失落,所以在刻意的闹脾气。 风小玖是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如果说她嫁人了,融会贯通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能。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呢? 时不时的偷瞄钟峻风一眼,揪着顾九重的衣袖,低低的说:“他真的是我生出来的么?” 顾九重似笑非笑:“要不然呢?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么?” 风小玖只是想不通:“可是,他已经这么大了……”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眸子:“你也不小了。” 过去把钟峻风抱过来,知道他这段时间想妈妈了,说起来也很不容易。耐心的哄他:“妈妈把你忘记了,就这么委屈吗?她是忘了所有人,又不是你自己,你以后多粘她一点儿,很快就会跟以前一样了。” 钟峻风伤心的伏在他的肩膀上:“可是,她已经不爱我了。” “谁说她不爱你了?没有人会不爱你。”扯过他的小手,告诉风小玖:“你拉一拉他的手,真的是我们的儿子。这些年是你把他带大的,没人比他跟你更亲近。” 风小玖迟疑的伸出手来,再慢慢的拉上钟峻风的手,小孩子的手软棉棉的,又软又小,仿佛触碰到了她的心口,也是又酥又软。就想,这个孩子竟然是她生出来的……她已经是当妈妈的人了。 这一刻虽然这样想,但大多时候还是转不过劲来。连自己都会任性淘气,有的时候刻意缠着顾九重无理取闹。 回头看到钟峻风,就会抱着脑袋“啊呜”一声,冲顾九重嚷着:“我怎么老想叫他弟弟呢。” 一次给钟峻风拿吃的时候也是这样说,钟峻风吵着饿了,顾九重让她下楼帮他找点儿吃的。风小玖站起身就说:“跟姐姐来。” 气到钟峻风了,就跑到钟配配家里住几天。 有些泄气的说:“反正她也不认识我了,只缠着爸爸,我以后再也不跟着她了。配配妈妈,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吧。” 还是钟配配跟他说:“你就这样放弃了可不行,你知道小玖妈妈现在为什么这么粘着你爸爸吗?还不是因为你爸爸他持之以恒,到底让你妈妈离不开他了。你也要有这种精神,否则她真的只是你爸爸一个人的了。” 钟峻风的斗志被激发,当晚就提着小包袱从钟配配那里回来了。 顾九重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给风小玖剪指甲,风小玖枕在他的腿上,乖巧的伸着十根手指头。 钟峻风分明听到她在跟顾九重撒娇,吵着让顾九重带她去逛街,说她昨天看上了一个包包。 顾九重当然有求必应。 钟峻风心酸的想,他实在是太惯着她了,她都已经是大人了,干嘛还像小孩子一样宠着她。 那天风小玖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困了,结果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她不想走,伸出手来叫他抱着,他就真的把她抱上去了。看来风小玖偿到了甜头,动不动就要他抱着。顾九重竟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明明看到他也很困,也只是回头叫叫他,让他快点儿跟上来。 钟峻风渐渐也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吃谁的醋了。 钟配配轻轻的推了他一下。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叫爸爸妈妈?” 顾九重这才听到声音抬起头。 “小风回来了,本来爸爸打算今天过去接你的。” 钟峻风皱着小眉毛,鬼才信他。他们这个和乐融融的样子,显然快将他给忘记了。 风小玖已经从沙发上跳起来,兴冲冲的对钟配配说:“配配,你快过来坐。你看我上午买的这些东西……”她献宝一样通通拿出来给钟配配看,跟她认识她的时候风格也不一样。买的东西有一些孩子气,是钟配配上学时才会买的东西。 但还是说:“很漂亮啊。”其实很适合风小玖,她本来就显小,失去那段冗乏的记忆之后,整个人变得很简单,越发显得孩子气。 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从风小玖打算接受现实开始,就从陆家搬回顾家住,顾老夫人想着跟他们住会不方便,而且顾锦苏工作很忙,不能没人照顾,便跟顾锦苏一起住在老宅那边。而顾九重带着风小玖和钟峻风搬到自己的别墅来了。 钟配配起初担心她的日子过得不痛快,就每天过来陪她聊天,有的时候两人会上街购物。发现失忆后的风小玖很容易开心,即便有痛苦的事情,哭过一场就没事了,那种淋漓的痛快,到底是年轻的时候才会有的。 最主要的是钟配配发现现在的风小玖其实很爱顾九重,她倚赖他,还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如今的风小玖看到的都是顾九重的好,不像以前,历经的事情多了,所以顾虑重重,看他的时候目光复杂。除了爱,还有一些别的。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简单,她是真的幸福了。 钟配配忍不住替她高兴,拿起一双鞋子问她:“这是顾少给你买的吧?我去看过了,现量版的,好贵,他可真舍得为你花钱。” 风小玖笑了一声。 “你要是喜欢,肖方一定也舍得。”接着拿胳膊肘儿撞了她一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钟配配摇了摇头:“还没有想好,他又没向我求婚。” 风小玖吃了一惊:“原来肖方还没向你求婚呢,他这个人怎么这么木呢。” 钟配配在顾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钟峻风一早早就嚷着困,顾九重先带他上楼睡觉了。下来的时候钟配配已经离开了,风小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顾九重贴着她坐过去,一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客厅里没有人,他手脚便不老实,下巴抵进她的肩窝里:“老婆,我们也去睡吧。” 他吹出的气息拂在她的耳畔,痒痒的。风小玖推开他:“顾九重,你别闹。”然后她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他:“你跟我说说,当初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顾九重微微的眯起眸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听配配说起她和肖方的事,忽然好奇我们了,虽然我是你的老婆,可是连怎么认识的你我都不记得了。” 顾九重懒洋洋的靠到沙发上,似笑非笑:“我印象中第一次见你,是在酒吧,你喝多了,拉着我的衬衣领口要以身相许,我可能也醉了,那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了。” 风小玖细细的审视着他,最后嘴巴一撇:“你不会骗我吧?我怎么会。” 顾九重笑着抱起她:“你怎么就不会,当时你像八爪鱼一样粘着我,扯都扯不下。”他俯上来,轻轻的咬她的耳廓,低低说:“不过那天晚上你美极了,我是真的被你蛊惑了。” ------题外话------ 丫头们,咱们真的要结文了,所以更的越来越少,要放到一起更了,摸摸头 缘来是你(一) 纪宁夏又梦到付寻阳了。 一觉醒来,咬牙切齿。这次付寻阳比任何一次都要过份,直接一伸手将她推给了别人。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因为她当时穿着婚纱,付寻阳一定对她彻底放手了,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要她。 不过就是一个梦,常听人说梦是反的,可是纪宁夏却较真的气了一天。 其实她很久没有梦到付寻阳了,到底多久,半年或者一年?也许更长一些。 除了付寻阳当了律师,铁齿钢牙,是否结婚生子?她一无所知。 这样一想,其实她失去他已经很久了。 公司临时安排出差,跟随大老板去z城商业谈判。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张仪打电话。 张仪一听说去z城,马上阴阳怪气:“旧地重游,或许会碰到旧人,陈年老醋要出土了。” 纪宁夏告诉她:“你别瞎扯,z城人口泛滥,想碰到一个人并不比大海里捞一根针容易。收起你的想入非非,替我照顾好汉字,否则为你是问。” 汉字是她养的一条贵宾犬。 老板的司机亲自到楼下接她,一部黑色商务车,低调的奢华,跟顾锦苏的气质倒是颇像。 司机将后座的车门打开,顾锦苏就坐在里面。正在听电话,只冲她点头示意。 纪宁夏回以一笑坐进去。 车子驶出,转首窗外,人流如织。 顾锦苏很少说话,大都在听,偶尔一句也是辛辣干脆,一语道破。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毒舌男,说笑话是冷的,下颌绷紧,表情严肃。 “你之前是法官,为什么辞职来威业做法律顾问?” 纪宁夏姿态端正:“想尝试一下新的挑战,不那么循规蹈矩的生活。” 顾锦苏十指交握,显得十分放松,挑眉:“三十岁才想起来挑战?” “离齐天大剩还有好几年,有什么不可以?” “真是在挑战。”他状似微笑,是冷的:“勇气可佳。” 绝对是讽刺。 那是初见。 他是面试官,问答没几句,纪宁夏就有种被挑落下马的感觉,那时她觉得进成顺没戏了。 准备参加其他面试的时候,却意外接到威业人事部的电话,通知她来上班。 倒让她束手无策,分明不满意,凭什么录用她? 初秋的阳光闪烁金子般耀眼光彩,是纪宁夏最喜欢的。温暖并不灼热,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倾国倾城。 她曾用华丽的字句向人描绘这时的阳光,更像在炫耀自己。对方发来短信点赞,说她文采非凡。那时候她想做什么?当法官,嫁给付寻阳,惬意的时候写写画画。如此一来,生活可谓圆满。 现实却是,付寻阳离开了,法官也再没脸做下去。三十岁,到了别人眼中做什么都勇气可佳的年纪。不肖别人来讽刺,她便常常自嘲。难听的话由自己来说,总好过从别人口中吐出来。 谈判是明天早上,当晚入住酒店自由活动。 纪宁夏对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都熟悉,她在这里念了四年大学,三年研究生。曾像幽灵一样在整个城市里打转。 沿着这条街走,前面的转角有一家婚纱店,橱窗里陈列的婚纱落雪一样。当年和付寻阳压马路的时候无数次路过那里,无数次的问他:“你要不要娶我。” “要。” “什么时候?” “毕业就娶。” 她信以为真,所以美滋滋。 果然年纪大了,记忆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用。婚纱店不见了,成了一家咖啡馆。它是许多年前就呆在这里,还是婚纱店倒闭了它才搬来? 这样一想,发现好多年没来这座城市了。 她竟是有意避及。 “宁夏?” 不确定的口吻,熟悉的声音。 听罢微微一震,迟迟转身,那人已近在眼前。温润和绚的眉目,雪白衬衣衬得一张脸清峻无边。气息是凉薄的,手指也常年发冷。 竟然是熟悉的样子,可是咫尺天涯。 付寻阳身上的那种成熟稳重是她所不熟悉的,到底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久不见,过得好么?” 不好,很不好,到此刻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可是纪宁夏学会了口是心非的本事,嘴角扬起来:“很好,你呢?” “还是老样子。” 咖啡馆里放着一首老歌,缓慢低沉,挨着插头的座位上几个人开着电脑敲击键盘赶工作。过眼都是繁忙,唯他们这一桌最安静。 还是付寻阳最先打破宁静。放下杯子,十指轻扣,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 “听说你不在法院工作了。” 纪宁夏关注他的手指,忽然尖锐起来。 “饭碗丢了,怎么还有脸做下去。” 她本来是那个案子的主审法官,两年前就在负责,证据确凿,被告被判无期。只是从未见过那样憎恶的目光,做了坏事不知悔改,法庭上大骂她的荒唐。而她亦是镇定自如惯了的,宣判书照念不误。 后来尴尬的事陆续发生,法院门口被人挡住去路破口大骂,逛商场的时候头发被抓得乱糟糟,后续车子被刮花……她当然不是好欺负的,一切交给律师处理。 真是说不出的懊恼,就算被告家属再怎么声称被告是被冤枉的,她也不相信了,甚至懒得去想。 检察院对此都没有说出别的,看似不了了知。 两年后被告重新聘请辩护律师,声称找到新的证据申请再审,很快有了新的定论。被告坐了两年的冤狱后当庭释放,国家赔偿再所难免。 这样一看,漏洞不是一点儿没有,领导指着她的脑袋说她糊涂。 当时懵得厉害,不是糟到上级领导的批评和舆论的疯狂谴责,而是这次的辩护律师是付寻阳,三个字,晴天霹雳。他一定早在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就知道主审法官是她了,他们多年不见,被他得知音讯的时候竟是这样不堪,让他目睹了她所有的错处。她还怎么敢理直气壮的说:“付寻阳,我从来就没有错。” 那时候他被气得哑言,夺门而出。如今一定讽笑连连。 一怒之下辞去公职,家里人都说:“纪宁夏,你疯了。”她是疯了,铁饭碗不要,三十岁了拿着简历到处找工作。 但她知道那不是任性。 如今连付寻阳也说:“其实你没必要辞职,虽然你是主审法官,责任倒不完全在你。公诉方当时的证据太强悍了,而被告的辩护律师又太薄弱,根本拿不出有利的东西反驳。” 纪宁夏捋顺耳边的碎发:“都过去了,现在的工作我很喜欢。” 不知道付寻阳的心情是怎么样的。纪宁夏只觉得出奇的平静,这些年她无数次幻想和付寻阳再见面的样子,心潮起伏,波澜壮阔,没想到这样平静。主旋律没有想象中的感伤,面画也不怎么唯美。其实她想要在自己最光鲜靓丽的时候看到他。可是,你看,她只是随意的拢着头发,简单的衬衣牛仔裤,跟华丽一词大相径庭。她想让他在重新见到她的时候后悔当初的离开,这样一看,梦想破灭。 反倒是付寻阳更加义气风发,而且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虽然是只简单的指环,还是刺痛了顾宁夏的双眼。 她垂下眸子,多说无益。喝下一口咖啡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付寻阳一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上次案子结束之后,我找过你。” 她听说了,法院里有同事认识付寻阳,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过往,所以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告诉她:“宁夏,寻阳找你找疯了,我把你电话给他了,只说打不通,你联系他一下呗。” 那时候她只想落荒而逃。 就和许多年前一样。 她打电话哭得厉害,电话里也能听出付寻阳的心皱成一团,他是真的心疼她。只说了一句:“小夏,你等着我。” 再收到他的短信,他已经来s城的火车上,十二个小时,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便会抵达。他说:“宝贝,我心疼你。” 于是,她手忙脚乱,不得编造谎言。说她已经回老家了,还记得那时付寻阳电话里的失落,他没想到竟是这样彼此错过。 他临时买的车票,放下电话就奔往车站,站了十二个小时抵达s城,只因为她在电话里痛哭失声。后来他说:“宁夏,我从来没有那样心疼一个人,也没像那次那样冲动过,几乎是想也不想。” 付寻阳还是在她的大学校园里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如今他在哪里,能看到什么,那些都是纪宁夏每天最熟悉的景物,说明他真的近在咫尺。而她就将自己关在宿舍里,连门都不敢出。 纪宁夏抱膝坐在椅子上只想掉眼泪。她和付寻阳按理说不该。 他是宿舍一个姐妹小文喜欢的男孩子,见到付寻阳之前,小文便说,付寻阳是好看干净的男孩子。见到之后果然,有一点儿清瘦,或许是高的缘故,伸出手来跟每一个人握手,纪宁夏记得他手指的温度,很凉薄。 其实不肖付寻阳自我介绍,大家也都十分了解他了。知名大学的高材生,从小就是佼佼者。张文对他如痴如醉,暗恋他已经很多年了。他们高中便是同学,如今终于鼓起勇气追求他,软磨硬泡将他叫过来还是姐妹们帮她出的主意。 当晚和宿舍人一起吃的饭。 本来说张文请客,付寻阳先一步去结帐了。 大家在包间里闹成一团,张文红着脸问:“怎么样?” 无不竖起大拇指点赞。 纪宁夏放下包:“我去洗手间,谁跟我一块?” 有人推她:“没人去,你快去快回。” 走廊上看到付寻阳。 灯光迷离,照在人的脸上支离破碎。可是好看,应得他眉目如画。 纪宁夏一指包间门:“你是忘了哪一间么?这间。” 付寻阳斜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眼神温暖的大男生。 没头没脑的:“你叫宁夏。” 纪宁夏点头:“我叫顾宁夏,之前说过了。” 他这样是喝多了么? 付寻阳竟然说:“我的脑子不管用,名字我不太记得住,不过我记住你的了,叫宁夏。” 纪宁夏更记得他当时说那一番话时的语气,轻飘飘的,一字一句略缓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是表神认真,盯着她的一双眼睛深邃如墨。 后来就接到付寻阳的电话。 他打电话到宿舍,室友听到是付寻阳,扯着嗓子叫:“小文,电话。”他便接着在那边说:“我找纪宁夏。” 那人一头雾水,纪宁夏亦是。 拿起电话也只是同她说最寻常的话。而纪宁夏握着电话觉得烫手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了。” 氛围已经隐隐不对,她再神精大条,还是感觉到了。 那一天从餐厅吃完饭回来,一进宿舍就看到张文趴在书桌上哭,见她进来,摔了桌上所有的东西。连带茶杯,破碎了,四分五裂。 纪宁夏打电话去骂付寻阳,那一端他只是沉默,等她骂得口干舌燥。他只说:“我跟张文从来都没有什么,我们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永远也只能那样。”他几乎斩钉截铁的说:“我喜欢你啊,你没感觉到吗?” 纪宁夏从咖啡厅里走出来,落日余辉洒在身上。心中喟叹,那时候真是年轻啊,做什么事情都可不计后果,哪怕遭天潜,盲目的都是勇气。 身侧有车开过来又停下,车窗缓缓放下来。 声音十分冷淡:“上来。” 纪宁夏侧首,唔,她觉得头疼,是顾锦苏那张俊美如阿修罗的脸。 真是狼狈透顶,脸一定已经花了,也是上了车才感觉自己泪流满面。 顾锦苏并没有闲心调侃她,无声的递过一块手帕给她。 “擦一擦。”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普通的格子手帕在他手上变成了艺术品。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是暖的。 缘来是你(二) 纪宁夏回房间后第一时间洗了个澡,吹头发的时候大老板的电话打来了,他说话一直简单,总是轻飘飘的那么几个字。还是毋庸质疑的肯定语气:“下来吃饭。” 纪宁夏本来没什么胃口,知道大老板等在下面也不敢怠慢了。还是换好衣服下去。 顾锦苏已经在餐厅里等她,难得没有穿西装,一身米色休闲装,仍旧衣冠楚楚,玉树临风。 见她走过来,淡然的一抬眸。 纪宁夏乖乖的坐过去。 顾锦苏漫不经心的打量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下午泪流满面的人不是她。 快要吃完的时候,顾锦苏问了句:“要不要喝一杯?” 纪宁夏反应慢半拍的看着他。顾锦苏虽然性情疏懒,可是他对员工是很好的。而且听说他二十岁入商海,一手缔造许多传奇,被称作黑马。这样的人必然有一些手段,纪宁夏想,收买人心就算一条。 或许是她愣神的时间久了,他微蹙眉,流露出不耐。 “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样一说反倒激发纪宁夏的斗志,把脸一扬:“要喝就去酒吧喝,在这里怎么喝得尽兴。” 她绝对是逞能,其实酒量一直不高,比起纪宁夏的酒量更让人咂舌的是她的酒品。之前醉意朦胧,眯着眼睛看人。很神奇,别人越喝越混沌,而她的眼睛却越发清亮。像天上的星星,眨啊眨的。 之前还知道正身稳坐,连表情都极力收敛。 顾锦苏看着她,又给她倒了两杯。 彻底完了。 纪宁夏的大脑已经开始不受控制,胡话连篇,先是指着他:“顾锦苏啊顾锦苏,你小小年纪事业有成,就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你不就是运气好一点儿,长得帅,脑子又灵光许多,还生在那样一个富贵的家庭里,这些都是老天恩赐给你的,你有什么好显摆的。” 顾锦苏十指自然交握撑着下颌,似乎觉得好笑,若有似无的钩唇,漫不经心的蛊惑:“然后呢?” 然后纪宁夏喝掉最后半杯,手臂已经攀到他的肩膀上,顾锦苏太高了,像一株修长挺拔的乔木,纪宁夏吃力的挂在他的身上。摇摇晃晃指着他:“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面试那天我就知道了,你那是什么语气?我三十岁怎么了,之前那几年我又不是吃白食的,我也惩治了不少犯人呢。凭什么到了今天要被你数落看不起?” 顾锦苏淡淡的凝视她。 他虽然不说话,但也绝对不是很好的听众,他是引人犯罪的魔鬼。等着看她丑态倍出,来满足他的恶趣味。 纪宁夏也真是傻了,受到鼓舞般:“我知道你二十岁就事业有成了,业界把你传得出神入化,那些我都听说了。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在做什么?”她颌首想了下,很吃力,最后傻笑:“吃吃睡睡,那时候我在读大学,迷恋言情小说,连课都不愿意上。” 他嘴巴恶毒:“难怪毕业去考公务员,从小看苗头。” 纪宁夏指着他:“你可不要瞧不起人,我虽然是大器晚成型的,可是,你不知道我看过多少专业书籍,说出来能吓死你,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想也不敢想的。” 是的,顾锦苏二十七岁,纪宁夏平时暗暗的称他为毛头小子。 顾锦苏修长俊朗的眉毛拧起来。 纪宁夏还是恍了神,凑近来,酒气喷薄到他的脸上,呼吸相距可闻。 哦,第一次见顾锦苏什么样?纯黑西装,搭雪白的硬领衬衣,或许是在法院呆久了,从来没看过一个男人穿衣服这样典雅讲究的。越发显得肩宽腿长,高贵得不似常人。 纪宁夏打了一个响嗝,丢人也不觉得,醉死了,得寸进尺环上他的脖劲:“不过不得不说,你长得真是好看。” 顾锦苏伸手推她的额头,离得她远一些:“你长的倒是很一般。” 纪宁夏撇嘴:“我在法院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一枝花。” “土壤贫瘠,看来是自然灾害。” 纪宁夏讨厌他这张嘴,说出的话总是恶毒,一抬头吻上他,其实脑袋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是心情烦躁,不想听他漫不经心的讽刺,人间疾苦,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又怎么懂得。可是两手占着,半是清明半糊涂,一抬首,看到他果然不说话了,竟还得意洋洋,顾锦苏在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这是对他男性自尊很大的轻薄,或许她没有听说过,他除了小小年轻春风化雨,其实以前是从混世魔王长起来的。 先是推开她,低低提醒:“结吻要闭眼。”片刻抱紧她,用力回吻。 顾锦苏没想睡她,这样的想法一点儿都没有。不说清心寡欲,这些年却都是这样过来的。 吻到极致,适时拆开她的手。 “你醉了,让司机送你……” 纪宁夏怎么就壮着胆子说:“你要不要?我还是干净的。” 本来是要留给那么一个人的,等到洞房花烛的时候,她再将自己打开温柔相送,也想说一句: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希望他可以好好对待。可是没能等到那一刻,有人说纪宁夏和付寻阳是被误会拆散了,在纪宁夏看来只是爱情无疾而终。 你相信么,这世上很多情侣走到陌路,其实没有那些惊心动魄的理由,走着走着就分开了,有的时候连自己都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只是不爱了,亦或不够爱,只是我们执意的不肯相信,以为自己的爱情比世上所有人的都美好。 我想错了,你呢? 他们住最好的酒店,又是最好的房间,纪宁夏被顾锦苏压到床上用力撕扯回吻的时候,仍旧不忘自己的执念。就是那些痴念毒药一样穿肠而过。 她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顾锦苏吻到她一脸泪水,一定觉得无趣极了,放开她仰躺到床面上。 纪宁夏哭得更厉害了,抽搐着就要喘不上气来。 顾锦苏到底不忍心,她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泣让他想起一个人,一个永远不该由他想到的人。 侧身轻拍她的背,却一句话也没说。 反倒是纪宁夏说:“你知道么,我这样都是报应,活该有今天,谁让我觊觎好朋友的男人。” 报应呢。 说到这个,谁都不及他,他一直觊觎的是自己的嫂子。说出来,更加天打雷劈。 “你能在这里痛哭失声,说明你已经被报应了,再没什么好亏欠,还要死要活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他起身去洗澡了。 纪宁夏脑袋嗡嗡的响,真的两不亏欠了吗? 她以为是要纠葛一辈子的。 可是顾锦苏言下之意,这世上没有什么一辈子。 一上午的谈判很成功,顾锦苏姿态从容坐在那里,眼中华光流转,吐字流利清析,却刀光剑影。常听人说花钱要花到刀刃上,他就是,他是财阀,身价无数,却谁都别想占他一毛钱的便宜。 连纪宁夏都听出一身冷汗,对方更是可想而知,坐在那里油光满面。顾锦苏已经自若收场的时候,他们仍像缓不过神来。 而她看到他的小动作,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腿上轻轻叩动,自得的就像在听一场音乐会。 活到三十岁算长见识了,知道扬言自己大器晚成是多么丢脸的一见事。 是的,昨晚的事情她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了,虽然残缺不全,想死的心都有了,早上会合的时候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顾锦苏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纯黑西装,白衬衣,衣冠楚楚走出来,眼波一抬:“纪小姐,早。” 手里拿着一本蓝色文件夹子,坐到车上之后安静翻弄。 一切都是云淡风轻的,结果一上战场血雨腥风,纪宁夏彻底服了他。知道如今的“毛头小子”是如何的锐不可挡,反观自己年纪大了,才是越来越钝。 终于清楚初见时他那个清冷的笑意意欲为何。 谈判一结束,顾锦苏当天就决定返回去。他就像一部高效运转的机器,让跟在身边的人喘不过气来。 丢下一句:“纪小姐要是有私事需要处理,可以明天再回去。” 纪宁夏留了下来,事实上她什么都没想好,反倒是顾锦苏一句话将她丢在这里。司机帮他提着行李下来,跟她招一招手说了句“a城见。”就扬长而去了。 付寻阳才得以请她吃晚饭。 难得他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咸里带一点儿甜意是她最钟情的味道。 他帮她倒茶水,灯光下无名指的戒指更加夺目,闪闪发着光,即便她是盲的,也该看到了。 端起茶杯来喝。 付寻阳在对面说:“昨天你匆匆就走了,叫你也不回头,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酒店也是一家一家挨着问才找到的。” 听起来大费周章。 可是,当年呢?当年为什么不这样将她找回来。每个人要都大费周章的去找一个人,这世上谁都不会轻易将谁丢掉了。 其实当年她只是任性,张文乱七八糟的跟她说了那么多,说她和付寻阳从来都不是没什么,他们曾经在一起过,她对他不是追不到,而是念念不忘。毕竟付寻阳给了她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挥之不去。而且她说,当年高中的同学,甚至老师都可以作证。 可是,付寻阳是怎么说?他说他和张文什么都没有。有的时候为了得到一个人不择手段,说出的话又怎么能信? 她被洗脑了,他们的同学老师她一个都不认得,让她找谁去问? 简直死无对证。 而且那时的纪宁夏那样傻,只是执拗的同他发脾气,一遍遍的问他和张文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当然说没有,她也一定很难相信。人的心里最怕结出疙瘩,无论如何很难抚平。 而且那时候也不乏喜欢她的男孩子,他们身在异地,无论矛盾或者误会都比别人多出许多,中间还有那些用心叵测之人,他们开始在猜忌中无休止的争吵, 越是争吵越不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否则谁会编造出那样的故事给她听,而且张文的字字句句都带着情节,纪宁夏一闭上眼睛甚至可以想象他们一前一后走在走廊或者操场上的样子。 她很难接受自己的存在竟然是个第三者。 那一次他们在租住的宾馆里真是吵翻天了,付寻阳第一次眼底腥红:“纪宁夏,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理取闹,乱发什么脾气呢?你敢说你想的就都对?” 纪宁夏也是被气着了,歇斯底里:“付寻阳,我从来都没有错。” 她将他的东西通通的扔出去。 收拾起自己的,退房离开了。 本来那么长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很好的,付寻阳疼她宠她,而纪宁夏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像爱付寻阳那样爱一个人了,她死心塌地的想要嫁给他。 可是,就这样,走着走着便散了。 付寻阳叹口气:“当年我找了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不肯见我,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也是后来听张文的一个朋友说,张文当年跟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才知道原来你是误会我和她有什么,所以才会不舒服,时常跟我闹对不对?” 纪宁夏没想到自己这样平静:“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年纪小,任性到不可思议。你现在还好吧?”她的目光终于大胆的落到他的手指上。 付寻阳仿佛颤了一下。 神色模糊:“几个月前我和事务所里的一个同事订婚了。” 纪宁夏动了下唇角:“恭喜。”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觉得,自己和付寻阳是结束了。 用了大把的时间恍过神来,到现在恍然一梦。 原来她真的失去他了,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经宁夏没等到第二天早晨,乘当晚的航班回去了。飞机上,想起付寻阳挤在宛如沙丁鱼罐头的车厢里一整晚摇摇晃晃,千里迢迢去看她。一张脸埋进手掌心里,忍不住痛哭失声,那眼泪止也止不住。 缘来是你(三) 从s城回a城,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却像历经两世今生。 站在今天回看前世,觉得过去的事了,是时候放下了,那些来生我还娶的话付寻阳同她说过,可是,她一定已经不相信了。 张仪听她回来了,第一时间跑来八卦。 纪宁夏将一个苹果咬得面目全非,抱着抱枕盘坐在沙发上,很是平淡的说:“是遇到付寻阳了,青年才俊,很可惜没有长胖发福,还是眉目端正。不过,我们真的没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了。” 她连一点儿泪光都没闪烁,张仪目不转睛的盯了她几分钟。最后扫兴的跳下沙发:“你这个是我听到最恶俗的久别重逢,情人见面不该激情四溢么?” 以前纪宁夏也这样以为,很多人都这样以为,可是,见到了,都会不可思议,发现理想与现实大相径庭。 日子照旧,早八晚五,法务部的工作其实比法院轻松,只不过严谨程度不比那差,所以一点儿不敢掉以轻心。 休息日逛商场的时候看到顾锦苏,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这样鹤立鸡群的人仿佛跟任何红尘俗世的吵杂都不沾边。而这次他还带着一个孩子,不禁让纪宁夏张大嘴巴。 是个不大的小女孩儿,被顾锦苏抱在怀里,正从前面的童装店里出来。司机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顾锦苏仍在问:“还想要什么?” 没听顾锦苏结过婚,莫非是私生女?踌躇着撞破了老板的私事要不要躲起来…… 顾锦苏眼风扫过来,他用了一个很不体面的词汇。 “你那鬼鬼祟祟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纪宁夏被抓包,指着自己:“我有吗?” 顾锦苏目光示意:“那边有镜子。” 纪宁夏下意识转首,面红耳赤。 顾琰揽着顾锦苏的脖子,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 奶声奶气:“小叔叔,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顾锦苏宠溺的看着她:“是叔叔公司里的同事。” 原来是侄女,抱在怀里那样宝贝。从来没见过顾锦苏这样的目光,暖得融化一切。 她要适时退场。 “顾总,那我先走了。” 顾锦苏的电话响起来,看他接起来“嗯?”了一声,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最后只说了句:“好了,我知道了。”挂掉电话直接叫她:“你来帮我照看一下小琰,司机会把你们带回家,要一直看着她,别让她一个人跑。”没问纪宁夏是否愿意,在顾琰额头上亲了下:“你乖乖的先跟阿姨回去,小叔叔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家,晚上我陪你吃饭。” 顾琰乖巧的说:“叔叔,你要早去早回。” 纪宁夏在车上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顾琰是顾锦苏大哥的小女儿,名副其实的掌上名珠,被一家人疼爱着长大。由其顾锦苏,简直没有节制,就算顾琰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为她攀梯摘下来。这些都是听他的司机说的,他已经做他的司机很多年了。 纪宁夏小心翼翼,几乎寸步不离,可不敢让小主公有个闪失。 顾琰聪明懂事,脑子里还有奇奇怪怪的想法。纪宁夏哄她去睡觉的时候,她就偏着首一脸好奇:“阿姨,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小叔叔?喜欢我小叔叔的女人可多了,可是,我叔叔谁都不喜欢,他从来不会把女人带回家,你是第一个哦。” 纪宁夏呵呵的笑:“不是你叔叔把我带回家来的,是我把你带回家的好不好?”小孩子就是好骗,他叔叔平时带不带女人回来,她怎么可能知道。 顾锦苏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一进厅门扯开领带,再将腕扣解开。看到纪宁夏从楼上下来,问她:“小琰呢?” “在卧室睡觉。” 顾锦苏上楼看她。 纪宁夏站在门边看着,顾锦苏一看到顾琰的睡颜,眼里浮出笑,大步走过去,俯身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下。顺手帮她盖好被子,才转身出来。 随口说:“这个孩子特别聪明。” 纪宁夏点点头:“发现了,说话跟小大人一样。”又说:“既然你回来了,顾总,我就先回去了。” 不想顾琰竟然醒来了,光着小脚丫跑出来,扯上纪宁夏的胳膊:“我不要阿姨走,阿姨会讲故事,还会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小叔叔,我们让阿姨留下来好不好?” 顾锦苏抱起顾琰,看向纪宁夏。 “一起吃晚饭吧。” 纪宁夏只觉浑身不自在,打从s城回来,她还一直没有跟顾锦苏正面接触过。心里的尴尬仍未消除,她知道自己喝多了什么样,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饭桌上顾琰要吃虾。 纪宁夏说:“阿姨帮你扒。” 顾锦苏说:“不要给她弄。” 她只是下意识的举起手来:“我的手刚洗过,是干净的。” 顾锦苏深邃的眸子盯紧她,吐字轻快流畅,情绪莫名:“我知道你是干净的。” 纪宁夏的脑袋“嗡”一声,一下烧到脖子根。 隐约看到顾锦苏眼底的笑意,觉得他是故意的。 接着淡淡说:“她吃虾过敏,我没别的意思。” 纪宁夏鼓起腮帮子,像只小松树,样子可爱。气呼呼的想,鬼才信他。 第二天上班秘书直接将纪宁夏叫到总裁办公室去。 顾锦苏低着头批复文件,白皙淡漠的脸,在阳光里形成明亮的影子。没看抬:“先坐。” 纪宁夏低气压的等了一会儿,他将文件扔到一边,十指相扣:“小琰要在这里住几天,请保姆我总是不放心,怕她们乱给她吃东西。她说你煮饭很好吃,帮我带几天,工资照付,费用另算。” 任务艰巨,她是不想做的。 顾锦苏轻描淡写:“或者跟刘明出差。” 纪宁夏打了个冷战,刘明色眯眯的眼神浮现脑海。 “我去照顾小琰吧。” 顾锦苏满意的站起身:“你乐意做这事我很高兴,小琰的作息习惯和饮食我会打出列表拿给你。回家收拾一下东西搬过去。” 竟要住过去? 纪宁夏没想到照顾人这种事还有附属品,看他喝醉了走进来,她在沙发上坐着总不能不理会。本来握着电话愣神,声音尤在。 起身迎过去:“你喝多了?” 顾锦苏脸上薄红,将外套递给她,一边扯领带扣子一边说:“有应酬,对方是个酒鬼。” “我去给你倒茶。” 顾锦苏一伸手攥紧她的手腕,也是抓上了才反应过来,缓慢的放开。 “帮我放洗澡睡吧,困得厉害。” 纪宁夏一边做这事一边想,她又不是他的保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浴室在他的睡房里,出来的时候难免要参观他的卧室,看到他坐在床边沉默的垂着头。 叫了他一嗓:“水放好了。” 而他真是喝多了,有些迷糊的看着她。 纪宁夏怀疑他没听清,走近叫他:“水放好了,可以洗了。” 他伸手将她拉到怀里来,天翻地覆,那天的窘状再次回放,只是位置颠倒。但是他注定不会像她那样丑态倍出,修长的眼睛眯着,慵懒的像只豹子。将她压到床上深吻,吻技高绝,她几乎招架不住,大脑空白,浑身更是燥热难耐。 从未料想的激情,她守了三十年的贞操,在一阵撕扯的痛触中碎裂了。 才知道彻底容纳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她一直坚守的东西,在一阵阵欢愉的浪潮里,气泡一样碎掉了。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是不能思考的,只是紧紧抓着他,一定将他抓伤了,指甲都有了疼意。 而他只是微微的“哼”了声,很沉闷的炸在耳畔。 纪宁夏没有像上次那样嚎啕大哭,甚至不觉得凄惶或者无助。想到昨晚接到的电话,付寻阳的声音淡淡的:“下个月五号我结婚……” 之后再说了什么,她很费力的听仍旧没有听清楚。 可是,都不重要了,一切都彻底有了交代。仿佛是圆满。 顾锦苏醒来后去洗澡了。 纪宁夏身上套着他的白色衬衣,很宽大,快垂到膝盖。赤着脚下床,先将凌乱的床褥整理好,然后将床单扯下来,洁白的颜色,所以几朵梅红触目惊心……他醒来后没有说对不起,只问了她一句:“去洗澡?”可是纪宁夏想都不重要了,她是个年纪不小的女人了,不能那么矫情,更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 其实不算糟糕啊,第一次的印象这么好。至少顾锦苏是个长相俊美,气息干净的男人,而且技术好的没话说,她甚至没觉得怎么疼。 顾锦苏出来的时候就看她沉默的坐着这些事情。 一直到换好床单,才拿上衣服去洗澡。 早餐是清粥小菜,出自她的手,色香味俱全。 直到顾锦苏去上班,她还在餐桌前自如的跟顾琰说着话。 上午顾锦苏有会,散会的时候秘书告诉他说:“大少和大少奶奶来a城将孩子接走了,打你电话关机,就打到秘书室来了。” 顾锦苏怔了下。 下午接到纪宁夏的辞职信,速度这样快,无论是家里还是公司,东西通通被收走了。 如果不是他背上一道道醒目的指甲印时而传出燥热的痛触,他也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竟然这样恍惚,仿佛不是真的存在。 连纪宁夏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说出去散心,可是去哪里?却没有说清楚。 什么时候起纪宁夏也成了随心所欲的女孩子。 付寻阳新婚大喜,纪宁夏跑去观礼,心态平和,带着祝福,即便看着一对新人手牵着手入场,半点儿撕心裂肺都没有了。曾经觉得此刻挽着新娘手的那个男人是自己此生最爱的人,现在却模糊的想,当初爱他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誓言尤在,爱已走远。 付寻阳侧首望过来,隐隐的视线相接,他深邃如海的眸子迎着光,模糊的看不清楚。所以,她也只是胡乱的微笑,不知道他是否看得见。 新娘子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一侧脸颊上有酒窝,分外甜美,和付寻阳算郎才女貌。 那个阳光清澈的下午,她发短信给付寻阳,说此刻的阳光倾国倾城。付寻阳说他就要在阳光倾国倾城的某一天娶个倾国倾城的老婆,名字可以不用叫倾国也不用叫倾城,叫纪宁夏就好了。 若是能那样,真的就很好了。 亦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纪宁夏没在那里吃酒席,仪式一结束就离开了,甚至没有跟付寻阳打一声招呼。 身后有人叫她,回过头,是今天的新娘子。 笑着问她:“你就是宁夏吧?” 纪宁夏怔了下,然后微笑:“你好,我是纪宁夏,你知道我?” 新娘子点点头。 “我在寻阳的钱包里见过你的照片……”不过他没说叫什么,但她就是知道。 那一次两人合打一场官司,大获全胜之后一起喝庆功酒,他喝醉了,她听到他念叨一个人的名字,“纪宁夏”。 没想到付寻阳看似凉薄的男人竟然情根深种,不知触动她心里哪一个柔软的边角,以后开始关心他,否则不会走到一起来。 “有一天她说去机场送朋友,我想一定去送你了。那天你走后,他肯定是哭过了,眼眶痛红,喉咙都哑了。他喝醉的说过你恨死他了,他觉得很对不起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谅他。” 纪宁夏张口说:“谢谢你。”是真心的想要微笑。 当年的付寻阳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他说他去找她,为什么不多找一次,她就在等他,这些年都在等他。这世界真心想找一个人并不难,可是他们到底还是错过去了。 一直以来不能说没有怨气。可是,现在没有了。 他们的幸福最后虽然不是彼此给的,却可以各有各的幸福,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 “祝你们幸福。” 走出来,不由吃了一惊。 顾锦苏西装笔挺的靠在车身上抽烟,姿态闲适,目光淡然慵懒。站在阳光下,却似发光体,引人侧目,白皙俊朗的容颜已然非凡。看到她走出来,微微的眯起眼。 纪宁夏张了张口:“你怎么在这里?” 他树起身,轻巧的说:“跟你偶遇。” 纪宁夏只觉得他是别有用心。 走过来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难缠的女人,会哭着喊着要你负责,更不会像小说里写到的那样怀着你的孩子跑出去,我是个不太爱幻想的人。” 他挑眉:“我知道,你只是死心眼。”嘴角轻微一弯:“可是你不知道,我是你说的那种男人。虽然我不会怀孩子,但是被人睡了,我倒是会死缠烂打,让人对我负责任。所以我从来不轻易的被人睡。” 纪宁夏哑言,半晌:“你疯了。” 顾锦苏捏她的下巴:“如果你逃亡的这段时间有一点儿想我,那就回来找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交给她:“这是一枚许愿币,拿着它可以有一次机会对我为所欲为,什么要求都能满足。本来丢掉了,是你替我捡回来的,现在它又回到了你的手上……” 纪宁夏微微一怔。 她一定已经忘记了,可是他记忆犹新。 五年前他去法院办事,掏钱夹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枚硬币弄掉了,只听一阵清脆的响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那时他听到自己心底里的绝望与焦燥,觉得就只剩下这个了,刹那间变得一无所有。 连自己都可怜起自己来。 正当他弯腰找得仔细的时候。 一个人走到面前停下,先是七寸高跟鞋,再是黑色西装裤腿,他直起身,她的手伸在半空,硬币就躺在她的掌心里,那细白的一只手,阳光下仿佛透明。 一切都很柔美,女法官站在日光下,总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只是言词不讨喜,皱了下眉头:“这里不是能玩硬币的地方。去别处玩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她哪只眼睛看到他在玩了?他们并肩而立他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她凭什么认为他是个玩物丧志少年? 或许她当时没想那么多,身份使然,她只是严肃了一点儿。而顾锦苏却明显记仇了。 再一次就是几个月前,他站在大厅里听电话,目光闲散的注视着那扇打开的玻璃门,其实没看到她,只是门上映出的影子,是她在抛硬币决择什么的样子,抛出去,接到掌心里双手合十,再慢慢打开,他甚至清析看到她脸上的谨慎,看过之后是扫兴。而这个女人时隔五年似乎没怎么变,虽然只是一个光影,他还是一眼认出她。 她忍不住吃惊:“所以我面试的时候,其实你是第三次见我了?” 顾锦苏淡淡的“哦”了声:“其实招你进来,我只是想告诉你,边走边玩硬币更是一个不好的习惯。”见她色变,仍是四平八稳:“那时你不是在求东西么,现在这枚才是真的无所不能,你倒可以试试看,它是有魔力的。” “工作?金钱?” “我说了,无所不能。” 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这回没用司机,是他自己开车。 车窗缓缓放下来,微微侧首:“我知道你一定想,为什么我做了错事不向你说对不起,估计要是男人里最不负责任的一个。其实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我不是一时兴起,更不会抬屁股走人,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做事的时候想的不是后果,是我是否欣然并坦然的接受那个后果,既然是我愿意的,为什么不去做呢?” 纪宁夏愣愣的注视着他,什么意思?他愿意负责并且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才有了那晚的事? 顾锦苏讽刺的声音冒出来:“你哪有三十岁的样子,幼稚的像个小孩子,难怪国库每年都要支付大笔的国家赔偿替那些冤假错案埋单,将这种头脑的人都招去当法官了,真是再所难免。” 车窗拉上,扬长而去。 不就是拐着弯的骂她傻么。 但纪宁夏这一回可不傻,硬币在手里倒了几个个儿,与其掠夺他的一部分财富,不如将这个创造财富的人虏获,那才是真正的取之不竭。 阳光下,纪宁夏洋洋得意的笑起来,硬币攥得更紧些。连带内心,都充实而圆满起来。 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一) 顾琰喜欢上一个穷小子,这事在家里都传开了。连管家都说:“小姐怎么能跟那么穷的人在一起呢,你没吃过一点儿苦,将来只怕会受委屈。” 大家说这事的时候,只顾峻风躺在沙发上专心看他的书,显得无动于衷。 老管家有些着急:“少爷,你不劝劝她?” 顾峻风抬了一下眸子又垂下,盯着书说:“我自己的妹,我会养活,管那个男人有多穷。” 周彥恒到底有多穷,让很多人没办法想象。他家里是正儿八经的农村,而且还是贫困山区。周父的身体从来都不好,一点儿重活做不了,家里全指望周母,几乎没有什么挣钱的来路。听人描述过他家里过年的情景,甚至没有钱买年货,肉是一个杀猪的亲戚家给送的,姑姑家见着可怜,也会送来一块豆腐,周母再去几里地外的小卖店买点儿酱油和其他零碎用品就准备过年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家庭,却出了两个名牌大学生。周彥齐和周彥恒都是学校的佼佼者,由其周彥恒当年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出去的。 周彥恒就是天生脑子好用,他小的时候特别顽皮,也不怎么看书。那时候都是一边放牛一边学习,要做的事情很多,也不是特别努力。 上了大学稍微用一点儿心,因为要拿奖学金,还要做各种各样的工作,碰触书本的时间自然就减去大半。 他和哥哥两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家里早被掏空了,周父生病都没钱看,家里还哪有能力支付学费。当年高考的时候,周母就明确的说了:“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你们,你们要是自己有能力,那就继续读,否则就下来干活。” 谁都不想困在那个穷山恶水中一辈子,咬紧牙关还是要走出来。 顾琰听到这些的时候,难过的直想掉眼泪。 其实她也是听宿舍姐妹吴桐说起来的,周彥恒大三的那一年是学生会主席,吴桐是学生会成员,他自己当然不会说,也是辗转着从老师那里听到。 顾琰一天苦日子都没过过,从小到大很多礼物都是限量版,全世界数也没有几个。所以真的无法想象那是怎样心酸的一种日子,听到的时候只觉心里特别柔软,就是那无止境塌陷的地方被人戳痛了。就想要关心疼爱那么一个人。其实有些无厘头,她不认识周彥恒,周彥恒更不认识她。她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是公众人物,神色淡漠,有一张英俊又傲慢的脸,隽永非凡。再加上他让人瞩目的学习成绩,所以这个人几乎就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万里挑不出一个,就仿佛跟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一个世界里的。 顾琰还是决定有预谋的靠近他。 听人说周彥恒每天都会去餐厅,而且不会特别早。 顾琰没怎么去过餐厅,时常吃指定餐厅的外卖,或者干脆到校外的饭店去吃。学校的东西总是太油腻,她猜他们用的不是好油,地沟油也说不定。 还是上来了,左等右等果然看到周彥恒,他不吃小炒,而且只吃素菜。 顾琰端着餐盘过去。 “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吃?” 说着已经坐下了。 周彥恒明显的皱眉,想来跟他搭讪的女生太多了,一定让他困扰又烦燥。 顾琰肆无忌惮的打量他,很白,眉目端正清峻,狭长的眸子即便淡漠,也是流光溢彩。很高,足有一米八二八三的样子,却越发显得瘦。 单薄的嘴唇抿紧,低下头吃饭,自动忽略她放肆的目光。 顾琰属于那种神精大条的女生,偏着头问他:“我叫顾琰,你叫什么?” 周彥恒本来是不想理会她,可是她等答案的时候目光一心一意的注视他。他有些受不了她,近乎无情:“你不是知道。” 顾琰呵呵的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叫周彥恒呢?” 后来周彥恒说所有刻意接近他的女生里顾琰是最明显的一个。 当时他什么话都没说,端起餐盘离开了。 顾琰“喂”了声,他头也没回。 气奄奄的给吴桐打电话:“周彥恒怎么不理人?” 吴桐一点儿没有惊讶:“他本来就是那个性格,跟谁都没有纠葛,又跟谁都不好的样子,反正不见谁能容纳进他那个圈子里。”只以为顾琰是想逗弄周彥恒,还是劝她:“小琰,算了,周彥恒他不容易,你就别消遣他了。” 或许在周彥恒看来也是,她一个富家千金吃饱了没事干,就拿别人寻开心。 顾琰嗔怪:“我哪有消遣他。” 要有心注意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时不时的见到。虽然周彥恒大四,已经很少在学校了,但顾琰踩准了时间,还是会在餐厅,图书馆,校篮球场上看到他。 在图书馆的时候最为壮观,面前堆着几本杂七杂八的书,又不见得是摆样子,他看起来的时候沉默又认真,垂着眸子一页一页翻的很快。顾琰坐在一个角落偷偷的打量他,一个吃过那么多苦头的男孩子却可以生得这样白皙真的让人难以相信。而他清瘦的令她心疼,顾琰抚着自己的心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心疼他。就觉得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也是孤寂的,宛如一只独自翱翔的苍鹰。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坐过去,周彥恒抬眸看她一眼,短暂的似乎只要确定她是一个人就好了,连长相都无需看清。 嗓音清淡:“我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 顾琰振振有词:“图书馆又不是你的,哪里有空位我都可以坐。” 她这话有道理。那么,他走。 周彥恒收起书离开。 顾琰气馁的想,她跟他照了这么多次的面他一定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顾峻风来这里出差,顺便跑来看她。 一见到她就伸手捏她的脸:“谁惹我妹了,一脸闷闷不乐的,跟哥说,哥去修理他。” 顾峻风生得像顾九重,长相英俊,但不属于那种清峻型的,特别妖艳,魅惑众生,让女人都嫉妒的一张脸。长得又高,看她抬手就要拂开她,一伸手拽到怀里来。 “这是什么表情?不想哥是不是?” 顾琰哇哇叫:“这是我们学校门口啊,你能不能别拉拉扯扯的。”他整个人往这里一站,鹤立鸡群,不知引来多少人侧目。 顾峻风是笑面狐狸,嘴角长年弯出若有似无的弧度,那笑无懈可击,只是不达眼底。顾琰一直爱说他:“你就是狐狸转世,长得妖艳就罢了,性情也像。”可他疼爱自己的妹妹,弹她的脑袋:“怎么说哥呢。” 此刻温温的笑着:“怕什么,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怕我挡你桃花啊?” 顾琰哼声:“下次你再出差,不要跑来看我了。” 顾峻风骂她没良心。 其实只是说笑,顾琰当然很想他。揽上他的胳膊,跟他撒娇:“哥,我想吃好吃的。” 抬眸怔了下,那个步伐冉冉的人不是周彥恒么,他似乎望过来一眼,只是目光错开得很快,又是逆着光,所以什么都看不清楚。 顾峻风打开车门:“走吧。” 顾琰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坐上车。 顾峻风老生常谈,无非问她的学习,生活,还有交没交男朋友。最后一点他关注的比较多,知道中意顾琰的男孩子肯定大有人在,怕她受欺负,又怕她眼错没找到好的,所以每次逮到她就问个不停。 顾琰抱怨:“哥,你都快成老妈子了,我还没有恋爱呢。” 顾峻风夹了一块排骨给她,盯紧她:“有喜欢的男孩子了一定要先跟哥说,你不知道现在的男人有多坏,做梦都想占女孩子的便宜,哥要给你把关。” 顾琰笑话他:“你肯定就是这样的男人。” 他轻飘飘的:“哥是例外。” 半年前顾琰在校外租了一套小公寓,就从宿舍里搬出来了。不用遵守宿舍的作息时间,所以吃过饭顾峻风带她去看电影,哥俩儿一样的恶趣味,喜欢看鬼片。 顾峻风给她买了大包的零食提进去,顾琰问她:“你这次在这里呆几天?” 顾峻风揽过她,不让入场的人撞到她。才说:“看完你就走了,我只是顺路,所以要拉着你看场电影,陪哥多呆一会儿。” 国产的惊悚电影果然不达标,顾琰这种夜半无人盯着电脑看《咒怨》的人,打着哈欠看了一会儿,枕在顾峻风的肩膀上睡着了。 顾峻风将她送回公寓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问他是否回酒店,顾峻风抬腕看时间说:“直接去机场,明天上午还有谈判。” 顾琰的鼻子一下就酸了,揽住他。 “哥,真是太辛苦你了。你怎么不早说你要连夜离开呢。” 顾峻风笑着:“我要早说了,还能看到我妹泪眼汪汪的模样么。”捏捏她的脸:“行了,哥一有时间就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钱不够花了就给哥打电话。” 其实她的钱从来都花不完。 睡晚了,早上爬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对着镜子感慨了一会儿,接到顾峻风的电话,他早已经到了,问她起床了没有,嘱咐她记得吃早餐。 这样贴心,顾琰抱着电话:“世上只有哥哥好。” “灌我*汤。” 顾琰一到学校,还是有同学拉上她的胳膊笑嘻嘻的:“昨天校门口那个是你什么人啊?小琰,你不会交男朋友了吧?好帅啊,我看他的车也特别好,肯定非常有钱是不是?” 顾琰就知道要被别人误解。 无奈说:“你别胡说,那是我亲哥。” 几个女同学夸张的叫起来:“那个男人是你哥?你们家这是什么基因啊,太优良了吧。不过你跟你哥长得不像啊。” “是不像,他长得像我爸,我长得像妈妈。” 其实她是结合了顾九重和风小玖两个人的特点,而顾峻风实实在在是随了顾九重。 中午快要过了饭点才去餐厅。 看到周彥恒已经坐在那里了,诺大的餐厅里只他一个人。而他就那样不紧不慢的,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慢条斯理。 顾琰点了餐,直接坐过去,这次连问都没有问。 周彥恒更是一句话没有说,站起身就要离开。 顾琰今天脾气冲,伸手拉住他的衬衣下摆:“你这个败家子,又要把饭倒掉离开是不是?我又不是母老虎,你跑什么啊。” 周彥恒瞪着她。 顾琰怯懦的将手指放开,发现他几乎穿一样的衣服,简单的黑长裤白衬衣,洗得过份发白,可是每天都很干净,一尘不染,离得近了,还有洗衣液淡淡的香。 她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 “你坐下,我离开就是了。” 站起身,那边的套餐已经好了。她过去端起来又径直走过来,往桌上一撂,气呼呼的说:“你既然不让我在这里吃饭,倒掉怪可惜,你负责把它们全部吃掉。”她怀疑一个男孩子每天只吃那么轻淡的饭菜身体怎么会受得了。 转身要走,身后冷冷的冒出声。 “你回来。” 她转身瞪眼睛的表情像一只鼓起腮帮子的松鼠。 周彥恒轻叩了一下桌面。 “坐下。” 顾琰笑起来,小酒窝忽隐忽现。 周彥恒没见过哪个女人的情绪转变得像她这样快的,说笑就笑了,而且眼光明亮,喜气洋洋,分明不是装出来的。 顾琰拿着筷子快速的将盘子里的肉挑给他。 理直气壮:“我在减肥,而且不喜欢吃肉,不要浪费了,你帮我吃掉。” 周彥恒扫了她一眼,他看人的时候很轻飘,那样深邃的眼睛,剑习扬英气。忍不住让看着的人倒吸一口气。 他说:“你是我见过最厚脸皮的人,你每天偷看我不累么?” 原来他都知道。 顾琰摇摇头:“不累啊。”她低下头吃东西,边吃边说:“其实我只是好奇,你短短的时间看那么多书,能记得住什么?还有,你每天早出晚归都去做什么了?你要读研究生,又不用找工作……” 周彥恒打断她的话:“我就是想告诉你,别在我这里浪费精力,你这样的女生我见得多了。” 可顾琰还真是没见过周彥恒这么刻薄的男生。 其实她听说过,周彥恒也不是跟谁走得都远,他们系里就有跟他相处还不错的一个女生,也是t大的佼佼者,而且他们每年一起拿奖学金,常有人拿他们一起说事,怎么也算公认的一对了。 顾琰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傻,或许每个女孩子都有这样一个时期,毫无理由的痴迷一个人,整个大学生活就是偷偷注意他走过来的。 不论他做什么,总想悄悄的看上几眼。不经意间的对视都会让人怦然心动。哪怕是真的傻,也无法抑制肺腑中微漾的小情绪。 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二) 所以,这个时候就算全世界都让她远离周彥恒,她也是做不到的,谁让她已经注意他了呢。 一如既往的追踪他。 反正已经被他发现了,而且周彥恒坦诚布公的说她厚脸皮,顾琰觉得也就没什么好再掖着藏着了。 他看书的时候,她就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这本书第九十八页说的什么?” 周彥恒看也不看她,从她手中抽出书,整理好离开。 顾琰并不气馁,跟他去餐厅,端着盘子过来,将肉挑给他,青菜自己留着。不等吃上一口,身旁一侧清风,他已经离开了。 可她还是会跑到篮球场上给他加油助威,像个傻子一样喊着:“周彥恒好棒。” 一些人冲着周彥恒吹口哨。 顾琰亲近周彥恒的事转眼众所周知。 就连几个玩的好的朋友都问:“小琰,你不会来真的吧?” 顾琰扬起头:“真的又怎么样?” 吴桐就差拿书砸她的脑袋。 “你醒醒吧,周彥恒马上大四毕业了,读的又不是本校的研究生,你跟他有什么可能?” 顾琰微微怔了下。 其实她没想过两人的可能,真的没想过,甚至没想过这样亲近他的后果是什么,她只是觉得做那些事的时候很欢乐,由其看到周彥恒板着脸,或是眉头紧锁,被她气得哭笑不得的时候,她就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所以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凑近周彥恒的时候仔细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总能在他冷漠的容颜上看到松弛的蛛丝马迹。然后她就想哈哈大笑,指着他说:“看你还能装多久。” 顾琰也是系里出了句的小美女,追她的男孩子不在少数,听到顾琰追求周彥恒的消息还跑来问她是不是真的。顾琰觉得无聊,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反正她就是想靠近周彥恒,其他的她没有想过。 直到有一天,她兴冲冲的上到餐厅。看到周彥恒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女人。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却有妩媚动人的单眼皮,酷似林忆莲的眼波流转,望着顾琰的时候笑复很开怀,简直风情万种。 顾琰不止一次见过她,就是那个据说和周彥恒有点儿交情的女生林露。看来是真的,周彥恒既没有驱逐她,也没说冷漠到视而不见,淡淡的同她说话。 转身下楼吧,为什么?顾琰觉得自己又没有做错事,餐厅也不是他们家开的。 叫了两份餐,其中一份推到周彥恒跟前。 “吃掉它。” 看了林露一眼,不理会两人瞬间僵硬的表情,挨着周彥恒坐下来,把自己盘子里的肉一块一块的挑给他。这个动作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做,所以很熟练了。 周彥恒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束光照得他眉眼分明,剑眉星目,十分好看。 顾琰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再不觉得靠近周彥恒是无欲无求的了。 林露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停下筷子打量她。 最后还是周彥恒端着盘子站起身,当然是冲着林露说:“我们走吧。” 顾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他,不可思议的安静。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露回过头来,轻声说:“她好像哭了。果然是小公主……” 周彥恒也回头看,垮着肩安静的坐在那里。 林露别味的说:“这个顾琰可是大二的风云人物,喜欢她的人还挺多。听说家里特别有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吃的用的都是一般孩子比不得的。那身上那件衣服我看过,看着不起眼,最少也要几千块……” 这对一般的学生来说是多么的奢侈。 周彥恒好看的眉毛拢起来,声音淡淡的:“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你说的那个联谊我没有时间。” 林露叫他,可是他已经迈开长腿走远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顾琰受了委屈就会给顾锦苏打电话,给顾峻风打肯定不行,他年轻气盛,最见不得别人欺负他妹,非飞飞钟的跑过来闹事。所以一般这个时候顾琰都会打给顾锦苏。 她只要叫一声:“小叔叔。” 顾锦苏马上就能听出她的情绪。 “琰琰,怎么了?跟小叔叔说说,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 顾琰总不能说她被一个男孩子气到了,感觉委屈的不得了。 咬着下嘴唇说:“没事,我就是突然特别想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顾锦苏说:“那小叔叔过去看你。” 顾琰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顾锦苏第二天真的过来了。 顾琰去图书馆还书,听到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一回头就看到顾锦苏操手靠在图书馆的门框上,他们顾家的男子个个品种优良,万千风华集一身。大步朝她走过来,顺手拿过她手里的书放到最上面的架子上,简直轻而易举。 顾琰高兴得有些得意忘形,伸手抱住他。动了动嘴型:“小叔叔。” 顾锦苏回抱她。拉着她往外走。 原来他早就看到她了,她只顾低着头往图书馆走,怎么叫都不回头,他只好跟来了。 “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 顾琰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晃:“我哪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没心没肺的。” 顾锦苏哼声:“果然长大了,有心事开始瞒着小叔叔了。” 顾琰就开始跟他撒娇:“你想多了,怎么会。”想起来问他:“你不会真的是刻意跑来看我吧?” “怎么就不会?” 顾琰更感动了:“小叔叔,你比我爸还疼我。” 顾锦苏笑着:“那是你没给他打电话。” 人就是这样,觉得受了委屈的时候,有家人关心一下,很快就觉得没事了。顾琰一整天的时间都很开心,顾锦苏走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真的不想上学了,跟着你一起回家。” 顾锦苏告诉她:“等到你放假的时候我和你小婶婶一起来接你。” 顾琰又抱了他一下:“好的。” 一个人的时候更落寞了,好像巨大的反噬,心里彻底空下去一块。连鼻骨都酸起来。没有回公寓,走着走着去了周彥恒的宿舍楼下。这个时间不敢保证他会在学校,不在的可能性更大些。可是,他凭什么对她不理不睬的,还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些天她都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本来不想理会他了,但就是忍不住。 站了一会儿下雨了,顾琰抬头望着宿舍楼的窗也跟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不知站了多久,真有人这样骂她。 “下雨让你的脑子进水了?” 顾琰一抬头看到周彥恒那张淡漠的脸。伸手推了他一把:“不用你管。” 周彥恒微微退后,目光笔直的盯紧她:“我是不想管你,可是你站在这里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 她到底制造了多大的乱混自己还不知道是不是?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之前透着无辜,现在还有委屈,仿佛真是他给她气受了。可是,他们说到底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被许多人风言风语的传成周彥恒和大二的顾琰似乎有点儿什么。 今天他从图书馆出来,竟有人提醒他:“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事业有成又帅气多金的叔叔,彥恒你得把女朋友盯紧点儿。” 这一次不知是怎么了,以往这种情况只传一传顾琰喜欢他也就了事了,怎么就把他也扯进来了呢? 刚才宿舍里的一个人还劝他:“下去看看吧,一个小姑娘在淋雨也怪心疼人的。顾琰那个女生挺好,同学对她评价都挺高,也不算配不上你。” 否则他下来做什么。 告诉她:“你快走吧,以后别来找我。我受不了脑子进水的人。” 顾琰气势汹汹的瞪着他,看来是哭了,抽抽嗒嗒的,伸手打他。 “你对我凶什么凶,我又没招你没惹你。你既然那么讨厌人喜欢你,你怎么不把林露赶走呢,你就知道对我凶。”她扯着他的衬衣下摆哇哇的哭起来。 周彥恒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女人没毛病吧? 扯开她的手:“这么半天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顾琰耳畔都是雨声,哗啦啦的,于是扯着嗓子喊:“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又没碍着你什么事,你嫌烦就上去好了,我又没叫你下来。” 她全身都湿透了,像只落汤鸡似的。周彥恒真的不想管她,却看到她薄薄的衣料淋湿之后里面光景一目了然。他看着格外不顺眼,冷冷说:“你等一下。”快速上楼拿下一件外套给她穿上。告诉她:“赶紧走,别在这里丢人。” 顾琰感冒了,鼻塞,头疼,还发烧,课都没办法上,就给吴桐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假。 在医院打了大半天的点滴,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晚上的时候打车去学校,在五号楼门口拉住一个男生。 “你好,麻烦你帮我喊一下二楼的周彥恒好吧。” 那人点点头上去了。 等了一会儿,周彥恒总算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下来了。乌黑的发线下眸子精锐,薄唇抿紧。 顾琰全身都软绵绵的无力,也不想理会他的情绪。把外套递给他:“诺,你的衣服。” 她说话有浓重的鼻音。 周彥恒修长的眉毛拧了下:“感冒了?” 顾琰转身:“不要你管。” 周彥恒似乎看了她一眼,不等抬起手来,顾琰忽然转过身,脚尖踮起,吻上他。 随着她的动作仿有暗香袭袖,她呼出的气息灼热,还发烧的缘故,分明烫伤了他。 周彥恒拉开她。 神色恍了下:“你干什么?” 顾琰理所应当:“把感冒传染给你啊,因为你我才感冒,凭什么你逍遥自在。” 周彥恒忍不住:“幼稚。” “我就是幼稚了怎么样,要是不幼稚我干嘛喜欢你。你分明就是个幼稚鬼,执拗傲慢,没有一点儿好。” 周彥恒挑了挑眉:“那你还喜欢我。” “我愿意,关你什么事。” 周彥恒拉住她:“你要做我的女朋友,怎么就不关我的事。难怪这不是男女双方自愿才能形成的关系么?” 顾琰怔愣的看着他,倒有些听不明白了。 “你什么意思?” 周彥恒眼底一层氤氲的笑意。 “你去看病,没让医生把你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么。” 顾琰哼他:“周彥恒,你不要太过份。” “还有人比你更过份么?” 既然说她过份,那她就再过份一点儿。 “你送我回家吧,我一个女生不安全。” 揽上他的胳膊,虽然感觉到他明显的不自在,可是她仍旧没有撒手,慢慢的,总要适应两个人生活的,他是,她也是。 所以不允许他退缩。 顾琰给顾峻风打电话说:“哥,我好像恋爱了。我喜欢一个男生,他今天似乎松口了。” 顾峻风在跟几个公子哥打麻将,听到后怔在那里。 “你说你恋爱了?”是哪头猪把他们家的小白菜拱了。“你等一等,哥出去跟你说……妹,那小子谁啊,让哥见一见他。” 顾琰求他:“这个时候你不要添乱,会把他吓跑的,现在人家也没完全表态说同意呢。等等再说,你要是把人吓跑了,我就不理你了。” “倒追人家也就算了,关系还没确定呢,就胳膊肘儿往外拐,你也太丢脸了。哥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 “哎呀,早知道你说三道四我就不跟你说了。” 顾峻风马上软下来:“好,好,我不说你了。等到确定恋爱关系一定要跟哥说,而且,一定不能让人占了便宜,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知道吧?” 顾琰拉长声:“我知道,我知道。” 大学生恋爱要做些什么呢? 顾琰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 首先要一起吃饭,如果闲暇的时候最好还能陪自己上课,不过周彥恒大四了,一定没有这个时间。然后还要一起压马路,合吃一碗路边的馄沌…… 她已经开始期待明天早上了。 可是,等她兴致勃勃去学校的时候,周彥恒已经出去工作了。 中午的时候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终于等到他。 顾琰跳出来拉上他的胳膊,忍不住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我都快饿死了。” 周彥恒怔了下,似乎已经忘记昨天的事了,他明摆着很不适应有人树袋熊一样挂到他的身上。 推开一段距离:“饿了你就吃啊,你的嘴我又没管着。” 顾琰翻起白眼:“我是你的女朋友,难道不该一起吃饭么。而且你以后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总要跟我说一声,不能让我白白的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号码。”她掏出手机,扬起头:“报一下。” 周彥恒看了她一会儿,念出一串数字。顾琰说:“你慢点儿,再念一遍。” 周彥恒感慨:“你这脑袋石头做的么?” 顾琰道理多多:“两个人有一个聪明就好了,我甘愿做那个不聪明的。” 周彥恒轻笑:“你再不甘,也没办法。” 周琰抓起他的手咬上他:“再嫌我笨,我就吃掉你。” 她的嘴里很温暖,细碎如贝的两排牙齿,咬上后有点儿疼有点儿痒,舌尖不经意扫到他。周彥恒竟然想到昨晚她的那个吻。 轻咳了声,告诉她:“别闹。” 照例他吃肉她吃素。 “既然不吃肉为什么不直接买素?” “没有肉的素菜也炒不出味道,我就是这样挑剔,你乖乖吃了就是了。”又想到什么,指着他:“你既然是我的人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周彥恒眯起眼:“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 “现在就已经是了。” 周彥恒跟顾琰在一起了,迅速在校园里传开了。 顾琰去上课的时候,同学拉着她问:“是真是假?” “这事还会有假么。” 有人惊叫:“哇,小琰你可真厉害,连周彥恒都被你拿下了。” 但也有人不看好这段关系,笃定不是周彥恒玩玩就是顾琰玩玩,谁都有这样的苗头。周彥恒那个穷小子想知道顾琰这个富家女是什么味道。或者顾琰闲着没事干戏耍穷小子。更有甚者说周彥恒那张脸会生,能得富家女喜欢,少奋斗几十年,真是好命…… 总之众说纷纭。 顾琰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天生就是个坚持已见的人。而周彥恒也是那种不会理会别人说什么的人。 他再去图书馆的时候除了面前的书,身边还多了一个顾琰。其实她不是特别喜欢看书,相比之下她更喜欢看周彥恒,枕着手臂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周彥恒全神贯注,看完一本放下,拿起另一本也不看她。 “你眼睛不酸?” 顾琰调皮的凑近来,附在他的耳畔声音低低的:“你想不想吻我?” 周彥恒一个二十二岁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不能说没想过这种事。眸光滞了下,斜眸睨她,声音浑厚清澈:“现在不是时候,晚上的吧。” 顾琰以为他会道貌岸然的说不想,或者猴急的不能自抑。而他这样沉着客观的回答她,让她很满意。 露齿一笑:“那你晚上送我回去。” 教学楼前的林荫里周彥恒一把攥紧她的手臂,不等顾琰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很用力的亲吻她。 她没有跟谁接过吻,不会换气,就一直憋着,直到最后喘息困难。 周彥恒放开她,骂她:“傻瓜。”呼出的气息灼热,炸开在她的脖颈上。 顾琰还被他抱着,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上没有力气。质问他:“你以前吻过别人?” 否则他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周彥恒嗓音轻快:“本能。”轻笑一声:“只有笨的人不知道。”接着又吻上她,扎实深长的一个吻。顾琰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又激情四溢,她觉得自己的脑浆都沸腾了。只能下意识环上他的脖颈,笨拙且毫无章法的回吻他。 他肯吻她,他们这样算真的很亲近了吧? 一路上顾琰的脑袋都不太听使唤,傻乎乎的被他牵着手,傻乎乎的问他:“你吻了我,我们算真正的男女朋友了吧?” 她怕他一觉醒来就不承认了。 周彥恒嗓子里低低的笑:“要不然呢?我今晚吻的是别人的女朋友?” 顾琰瞪他:“你敢。” 周彥恒捏紧她的下巴,清峻的脸淡漠的板起来:“我看你敢。” 顾琰一怔:“什么意思?我不懂?” “之前那两个男人是谁?我看你抱起来倒是很顺手么。” 顾琰“扑哧”笑起来:“你是说我哥我和小叔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亲哥哥和亲叔叔,你想什么呢?” 周彥恒俯下身咬她的唇齿,磁性低沉:“我想他们最好是你的亲人。” 顾琰嘟囔:“你太霸道了。” 他竟然学她:“你是我的人了,后悔也来不及。” 她觉得熟悉,顺势接:“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 周彥恒狭长眼眸漆黑如墨。 “早晚都会是。” 顾琰二十岁了,自然知道他说的话什么意思。 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三) 周彥恒很忙,成了他的女朋友才知道他每天忙什么。在本地一家知名的企业里实习,已经可以和里面的一个团队一起做项目了。除此之外的空闲时间还会去讲课,被一个培训班聘请,随去随讲,反正他哪一课都不在话下。 顾琰小狗一样蹭着他:“你好棒,什么事都能做得这么好,我觉得自己面上很有光。”又忍不住心疼他,扳起他的脸说:“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了?” 周彥恒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像顾琰这样简单的,有什么说什么,清澈的像条小溪,却能看出这个女孩儿很善良。 拉下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揉捏她的掌心,又细又软,很舒服。 扬眉说:“不辛苦,就当打发时间了。” 其实顾琰想跟他一直在一起,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可能几个小时都不说一句话,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张口也会冷言冷语,那是他一贯的作风。可是,顾琰还是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很开心,哪怕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原来有个男朋友是这种感觉,有个人一起吃饭,不喜欢吃的可以挑给他。看书的时候有个人靠着,手里的电话也让人有了期盼,晚上多晚回去都有人送……就连生理期肚子疼,他都会淡淡的皱起眉,心疼的问她:“会一直这么疼么?要不要去医院?” 顾琰蜷缩在床上,脸色发白。恹恹的说:“一般第一天疼的比较厉害,之后就会好一些。” 讨论这个问题明显让周彥恒很尴尬,他没跟女生走近过,自然也没过女朋友。平时宿舍里的男生说混话,他也都听不进耳朵里。 耳根有些发红。 看得顾琰却一阵笑。 周彥恒的气场马上就恢复了,眯起眼睛瞪她。可还是心疼,站起身:“我去给你买药。” 顾琰拉上他的手:“不用,你帮我暖一暖。” 周彥恒怔了下。 顾琰已经拉着他的手探进衣摆里,在触到皮肤的那一刻,他的手震了下。 温暖干燥的一双手,竟和他的冷峻外表不同。 女人的皮肤和男人的果然不一样,细腻光滑,像绸缎一样。周彥恒想,一定跟牛奶一样白。他的掌心微微的出了汗,整个人都在发着烧。 顾琰想说话,他已经低下头吻她。有力的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吻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呼呼的喘气,觉得涌出的液体更汹涌了。 周彥恒眼底一抹笑,嗓音浑厚低沉:“还疼不疼?” 顾琰傻乎乎的看着他,什么感知都没有了。 顾家人知道顾琰爱上了一个穷小子。 有多穷? 顾琰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说:“穷的你们没办法想象,不过,我不在乎。他很优秀,我又喜欢他,这就足够了。” 顾家人一下炸开锅了。 这是顾家的掌上明珠,顾家的小女儿,一家人宠着,一点儿苦头没有吃过。 就连管家都觉得不放心,劝顾琰擦亮眼睛。还说:“小姐啊,你就是太善良太单纯了,不要被别人骗,现在的好多男孩子都很有心机。” 顾琰笑嘻嘻的:“你放心吧,他不会骗我的。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相比之下顾峻风最沉得住气,他说只要顾琰喜欢,那个男人又是真心的,穷点儿富点儿都无关紧要。 顾琰就来揽他的胳膊:“还是我哥最心疼我。” 风小玖瞪着顾峻风:“你跟着瞎搅和什么,自己的事还都搞不定。” 顾峻风站起身:“妈,我自己妹的事,怎么叫瞎搅和呢。” 顾九重也要他不要跟着添乱,他当然不放心,叫上顾琰。 “小琰,你跟爸爸说说那个男孩子的情况。” 问到周彥恒了,顾琰不由美滋滋的。 “爸,他真的特别优秀,从小就很立志……” 顾琰将周彥恒的光辉里程跟大家说了一遍。 顾九重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又问她:“家里真的很穷么?像你说的那种程度?” 顾琰点点头,又觉得不放心。跟他撒娇:“爸爸,你不是说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和家势么,他家是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财富是可以创造的,没有谁一生下来就带着金银珠宝,不都一无所有么。如果我不是生在这个家庭里,享受你们为我创造的一切,只怕远远不如他。况且他真的真的很有能力,我相信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改变现状,不会让我吃苦的。” 她在心里念叨,就算吃苦她也不害怕。 顾九重沉吟:“爸爸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替他说了一堆话。你年纪太小,有些问题理解的不透彻。就是因为他太优秀了,而我们两家相差悬殊,你有没有考虑过他是怎么想的?” 顾琰没有问过,因为她和周彥恒在一起的时候也在刻意规避家里的话题。 想到这里不禁一怔,她也在害怕什么么? 顾九重对人性的参透一定要深刻许多,告诉顾琰:“越是优秀的人越想改变惨淡的现状,如果不是心高气傲,就该得过且过的认了命,无论务农还是打工,都比出人头地这条路要容易。但是不能否认这样的人也很敏感,恩惠或者施舍会极度引发他们的排斥情绪。所以有些事情,你做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什么,若是一般的人也会视若寻常,却极有可能让他想多,或者干脆刺激他的某根神精,即便他嘴上不说出来。” 这样就极易铸就两个人的矛盾,因为关乎情感的东西没有一条明确的界限。什么是好,什么又是周彥恒眼中所谓的施舍,在顾琰和周彥恒心里很明显不是一个概念。顾九重真担心两个人过了年轻人最甜蜜的时期,该要面对现实的时候,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冲突。 但如果这些完全引不起周彥恒的敏感,收受得坦然或者理所应当,那么他对顾琰的爱就值得考究了。 所以,顾琰和周彥恒在一起,家里人没道理不担心。 这就是门当户对之外所俱的困扰,如果是顾琰出身寒门,问题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 有些东西周彥恒可以给顾琰,顾琰会感觉那是疼爱。但如果是顾琰反过头来给周彥恒,周彥恒的感觉就可能完全不同。 最后顾九重说:“有机会我和你妈妈见见他。” 这样的话顾琰还真的不好跟周彥恒说,因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而且她也没见过他的父母,只怕话一说出来他就会想多。就他那个冷傲的性情一转身走了也说不定,只怕没人可以逼他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不免气息奄奄。 周彥恒问她:“怎么了?” 顾琰搪塞说:“没事,就是想你了。” 周彥恒在那边沉默了一下。 顾琰催促他:“周彥恒?” 那边周彥恒字字句句:“我也想你。” 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他一个人冷清惯了,而她吵吵闹闹的,每天有说不完的话,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都是她在说,他可能十句八句才搭一句腔。如今她放假回家了,耳根一下清静下来,发现自己竟这样难以忍受。 顾琰忽然觉得,那些困扰都不再重要了。只要她爱他,可以完全按照他喜欢的方式生活。那些他不喜欢的,通通可以摒弃,不信门第真的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等不到开学了,我这几天就回去找你。” 周彥恒来机场接她。 远远的,顾琰就看到周彥恒大步朝她走过来,鹤立鸡群,道道金光洒在他的白衬衣上,形成淡淡的影。乌黑的发线下清峻的眼睛微微的眯着,不等看清他眼底的情绪,已经一把被他抱到怀里。 顾琰闻着他身上清香的皂粉味,心里一下踏实下来。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揽着他的腰咯咯的笑。 周彥恒修指白皙,挑起她的下巴盯紧她:“傻笑什么呢?” 顾琰踮起脚来凑近他:“想你了,想吻你,不知道在这里好不好……” 周彥恒磁性嗓音低低的:“没什么不好。”说着已经俯身吻上她。 人来人往,引无数人侧目。 可是,管他呢。 其实顾峻风已经找过他了,就在顾琰回来的前一天,他回学校的时候被顾峻风拦下。 “你就是周彥恒吧?” 周彥恒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也不否认。 顾峻风伸出手来:“你好,我叫顾峻风,是顾琰的哥哥。我想跟你谈一谈你跟我妹妹的事。” 顾琰的公寓里,他们紧紧抱在一起。顾琰整个人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紧紧的困止在怀中。 周彥恒听顾峻风说顾琰很心疼他,一开始想要接触他的时候,也正是因为心疼。 亲过之后放开,周彥恒静静的注视她:“我不要你心疼我,我要你爱我。” 顾琰只怕他会难过,一遍一遍在他耳边重复:“我本来就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心疼你。” 周彥恒打横抱起她,朝卧室的床上走去。 “我会用我自己的能力改变我的生活,也会给你最好的生活。不会让你因为跟了我,而开始一段苦难的人生。” 顾琰亲他的眼睛:“我相信你。” 周彥恒仿佛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她讲话。 眯着眼,神色是她未曾见过的慎重:“我不仅让你相信,我还会让你的家人也相信。” 顾琰点点头,露齿一笑:“你这样是在表示要娶我的决心么?” “当然要娶,你本来就是我的。” 顾琰抓上他的手:“你可以把我彻底变成你的。” 周彥恒微微一僵,乌黑狭长的眼睛盯紧她。 ------题外话------ 丫头们,这周的休息日我要去外地,星期五那天就请假出发了,咱这个番可能要等我回来的时候才接着更,乖乖的,不要着急哈~~ 顾琰篇:我们已久违(四) 须臾,抽出手若无其事:“别闹了,之前不是吵着困了,快睡觉吧。” 顾琰整张脸埋进被子里,沉闷的嘟囔:“周彥恒,你好不解风情。” 周彥恒隔着被子抱紧她,轻轻磨蹭她的脖颈:“傻丫头,你懂什么。” 顾琰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她想问题永远比别人简单,并不是她真的没有脑子。只是她相信信念和希望,相信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觉得人真的没有必要活得太过撕心裂肺了。许多事情其实只是一念之间,复杂或是简单,更多时候取决自己的心。 可是,顾琰忘记了,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喜欢从唯美的角度看世界。同样的事物,在不同的人看来可能就是狰狞的。 临近开学的时候大家陆续返校,顾琰大二升大三,周彥恒也准备到新学校去报道。 闲暇的时光还是会过来陪着她,两人一起去学校餐厅吃东西。 那一天碰到周彥恒熟悉的同学,将两人拦下打招呼,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人觉得讨厌。周彥恒的神色是冷清的,倨熬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那人一脸堆笑,在顾琰的脸上反复留连,对着周彥恒说:“你的运气真让人羡慕,找了这么个好老婆,这回苦日子过到头了。全校不知道多少人都羡慕你呢……” 周彥恒拉着顾琰离开。 顾琰抱着他的胳膊:“那个人是谁啊?” 周彥恒淡淡说:“一个无聊的人。” 在他看来,这世上许多人都很无聊。 周彥恒变得比以前更加忙了,陪顾琰一起吃饭的时间也是匆匆赶回来。那时候他已经不能再住学校的宿舍,在新学校附近租住的房子,每天跑过来要坐几十分钟的公交。 每天下了班过来,再坐最后一趟公交车回去。可是不会直接抵达住处的站牌,还要走二三十分钟的路。其实早走半小时坐另一路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就能直接抵达。但他还是坚持每天乘坐最后一班,宁愿多走半小时,也要省出来和她在一起。那样一来,每天等他睡下,已经是半夜了。 顾琰觉得很心疼他,告诉他不要跑来看她。干脆她过去看他,可以去公司,也可以直接去他的住处。 抵达楼下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周彥恒还在工作,告诉她到楼下的咖啡厅等她,那里有好吃的甜点,保证她吃完一份的时候他就下来了。 顾琰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黑西装,白衬衣,肩宽腿长,整个人笔挺临风。剑眉星目阳光下隽永非凡,一路走来,流光闪烁,清幽如画。 她能想象他日后的样子,生活里充斥耀眼光环,一举一动万人敬仰。有眼睁睁让人羡慕的荣华富贵。 忽然心思黯淡。 周彥恒走近来,锋利的眉眼一蹙:“怎么了?” 顾琰慢慢转动手里的杯子。 “我家人想见一见你。” 周彥恒漫不经心的靠在那里,抬眸说:“应该的。” 顾琰紧张的过来抓住他的手,下一秒被他反握住。 “我爸妈都是很开明的人,他们一定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问了你什么,你也不要多想。他们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儿,知道我所托非人。” 周彥恒说:“我知道。” 第一次见面还是很顺利的,顾九重和风小玖亲自飞过来,四个人约在订好的餐厅里,顾峻风没多久也匆匆的赶来了。 顾琰本来担心顾峻风会问这问那,没想到席间唯他的话最少,好奇的事情也不多,闲散的靠在椅背上。悠悠转动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抬眸:“只要小琰愿意,我没什么意见。” 周彥恒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顾九重和风小玖从顾琰那里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至于他的经历,即便不用问调查起来也很容易。所以饭桌上只聊了一些家常。 而周彥恒言谈举止让人满意,没有这个年龄段的浮夸躁动,反倒成熟稳重,有一种内敛但不容忽略的气势。 顾九重对风小玖微微的点头。 离开的时候跟周彥恒商量:“你们现在的课业本身就很忙,我听小琰说你还要做其他的工作,时间久了,担心你的身体吃得消。既然要成为一家人,以后你和小琰就专心读书,费用问题不要担心,你们现在还都是孩子。” 周彥恒礼貌客气:“谢谢叔叔。”可是,下一秒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掉了。“不劳叔叔费心,这些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小琰一定跟你们说了我的家庭条件不好。这些年半工半读已经习惯了。”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只最后这一句对话让顾琰惴惴难安起来。 顾九重和风小玖将她直接带去酒店了。回头看周彥恒一个人朝相反的方向去,很少这么专注的看他的背景,真是又高又瘦,没入阳光里,朦胧的一团光,隐隐看不清楚。 晚上,她还是在酒店的房间里给周彥恒打了一通电话。 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了?其实我爸妈没有别的意思,是我说自己很心疼你,希望你能少打几份工,我爸爸他才会那样说的。” 这样看来,是她想错了。 因为她分明看到周彥恒微蹙的眉头,眼里的色泽淡得发冷。那时的周彥恒虽然也是不动声色,但她感觉他像只刺猬一样,有那么一刹连她都不敢靠近了。 其实顾九重本来也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二十二岁,对于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说已经不小了。说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儿,对她有求必应习惯了。 回来的路上,转首对风小玖说:“果然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他的防备一下就看出来了。” 风小玖担心的问他:“会不会让他想多?” 顾九重沉吟:“应该不至于,以后成了一家人,彼此收受的东西都会很多。他要怎么想,还取决于他对小琰的爱。” 顾琰握着听筒七上八下:“你会不会不爱我了?” 周彥恒话里听不出情绪,只说:“想什么呢?不爱你怎么会去见你家人。” 顾琰哼哼了一声:“觉得你今天不高兴了。” “我就是不太高兴。”周彥恒说话从来都是这样,辛辣干脆:“小琰,以后你的幸福我来给。却不用你的家人给我什么做先决条件,我想凭借自己的能力给你一切。” 顾九重和风小玖第二天就返回去了。 顾峻风送他们去机场,他要去别处出差,所以晚走两个小时,拉着顾琰说话。 顾琰还像小时候一样,扯着他的衣角:“哥,关于周彥恒你怎么说?” 顾峻风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我说什么管用么?” 顾琰嘻嘻笑着:“不管用,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顾峻风弹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哥白疼你了。”扳着她的肩膀还是说:“要是他敢欺负你,第一时间告诉哥,哥帮你收拾他。” 顾琰抱住他的腰:“哥,谢谢你。” 林露会找来,顾琰真的没想到。 她一下课,就在教室的门口看到她。林露张口将她唤住:“顾琰,我们聊一聊吧。” 顾琰不知道她们有什么好聊的。 两人去校外的奶茶店边喝边聊。 林露问她:“你了解周彥恒多少?” 她的语气透出女王范,仿佛这才是周彥恒的正牌女友。 顾琰捧着杯子迎视:“别人不了解的,我也都了解,我是他的女朋友。” “那你知道他跟你在一起后承受怎样的流言蜚语么?” 顾琰怔了一下。 班里的姐妹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可是,她没有在意。觉得任何都不会威胁到两人的感情,周彥恒也分明说过,他漠视所有无聊的人和事。 林露直接说:“你是象牙塔里的公主,骄傲自信,一定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我想,从小到大你都不知道自卑是什么,一路挺胸走过来的吧?可是,周彥恒跟你不一样,他承受的东西本来就多。自从跟你在一起之后更是多,以前孤傲坦然,可以漠视任何人,因为他优秀得坦荡。但现在别人的口水都要将他淹没了。每个人都说他跟你在一起是另有所图,以后可以少奋斗几十年,真是好运气。毕竟在你之前,他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谈过恋爱,忽然的转变难免让人说三道四。现在就连t大也是风言风语,有这里过去的其他同学,私下里将他说得很难堪。觉得他吃的用的都是沾了你的光,甚至有人问他,找到金饭碗了,每天还装模作样的做那些事干什么?他每天走在路上,都有人侧目,背后指指点点的人更不在少数。对于他那种高傲冷淡的人来说,一定觉得难耐。现在他买一件衣服,或者一本书,便有人阴阳怪气,仿佛一切都是占你的便宜得来的。我想他很难再堂堂正正,总有一天这些流言蜚语,会让他整个人苦不堪言。”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是顾琰死缠烂打先追周彥恒的。而一直以来追求周彥恒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选择她呢? 两个人的感情别人看不到,能看到的只是顾琰的家势。随便哪个人来看她,开的车都是成百上千万,早就引人津津乐道。而周彥恒是出了名的穷小子,不拿奖学金连学费都交不起。 顾琰的手有些打颤,稳着声音说:“你们不要乱说,周彥恒没花过我的钱。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花销反倒都是他来出的。” 所以她尽量懂事,吃饭的时候不要太挑剔,买东西也都要些小玩意儿。 只要是他买给她的,她都觉得喜欢满足。 林露却说:“正因为周彥恒不肯花你的钱,同时还要负担你的,所以你让他变得更加辛苦。你知道他一天打几份工?马不停蹄,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你既然是他的女朋友,难道没发觉他瘦了很多?” 顾琰紧紧捏着手指,说不出话来。 林露口齿凌厉:“没有你,周彥恒一定也能成功。那时候再多光环都是他的,别人会看到他的自强不息。可是,他跟你在一起后,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因为无论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什么,在外人看来都是靠你们顾家得到的。他就像个吃软饭的,他的那些耀眼光环会被你们顾家的势力掩盖抹杀,你觉得这样对他公平么?” 的确不公平,更让人难以忍受。 顾琰“咚”一声放下杯子。颌首看着她:“可是,你凭什么来跟我说这些话呢?就因为你暗恋我的男朋友,所以就跑来对我们的感情指手画脚?” 这回换成林露怔愣了。 顾琰不高兴的站起身:“我和周彥恒怎么样,那是我们的事。是好是坏,是聚是散,也都由我们说了算。你这种因为觊觎别人的男朋友就来离间别人感情的人,跟那些在背后说三道四的人比起来,卑劣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还是尊敬的叫了她一声“学姐”然后说:“你好自为之,放心,我不会告诉周彥恒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出来后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脑子里乱轰轰的。 给周彥恒打电话,他说他还在工作,让她一个人先吃晚饭,下了班他会过来。 早已经到了下班归家的时候,而她的男朋友还在马不停蹄的加班。晚饭一定又没保障了……顾琰无声的掉眼泪,吸紧鼻子问他:“彥恒,你是不是很辛苦?” 她知道这些年周彥恒很不容易,大山里走出的孩子,一步一个脚印,比谁都渴望成功。他又是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前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崇拜和敬畏,现在却来戳他的脊梁骨……如果是她,一定会压抑着想要逃避。 周彥恒嗓音浑厚磁性:“不辛苦,想到晚上就能见到你,就更觉得轻快了。” 顾琰哭得更厉害了,怕他听出端倪。只简单的说:“你怎么这么傻……好了,我去家里等你,你就不要跑过来了。” 她没做过饭,所以做起什么都笨手笨脚的,本来想给他做一顿丰盛的饭餐,发现无从下手。最后只是清水煮了一碗面条,加一份简单的西红柿炒蛋。 没想到他回来的这样晚,面条早已经粘在一起,根本没办法吃了。 顾琰端起来:“我去倒掉,我偿了,菜的味道也不好,还是叫外卖吧。” 周彥恒拉住她的手,下一秒把碗夺了过来。 唇畔浮着清浅的笑意,证明他此刻的欢愉。 “你煮的,我要全部吃掉。” 他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顾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是不是很难吃?” 周彥恒挑眉:“很好吃,就是比我的手艺差了一点儿。不要紧,以后我来做。” 他们已经开始谈论以后的生活了,顾琰也无数次的设想过,甚至探讨过以后生了孩子要起什么名字。家务谁来做,钱又交到谁的手里…… 顾琰不知是怎么了,今晚总有流泪的冲动。不能再看下去了,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水。” 周彥恒怕是饿坏了,将饭都吃掉了。 顾琰洗碗的时候,他也凑了过来。从身后揽住她,将手伸到洗碗池里握住她划溜溜的手指。 “我帮你一起洗。” 顾琰靠到他的胸膛上。 “周彥恒,跟我在一起你有没有觉得委屈?” 周彥恒下巴抵到她的肩膀上。气息吹到她的耳畔上。 懒洋洋的:“说什么傻话,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顾琰转过身来抱住他。 “没有,就是觉得你太优秀了,怕你跟我在一起会觉得委屈。”她已经忍不住流泪,吸紧鼻子还是有浓重的鼻音。 周彥恒捧起她的脸:“怎么哭了?” 顾琰随意的抬手一抹:“没事,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 周彥恒抱紧她:“我也想。” 他没喜欢过谁,也不相信天意。可是,当他看到顾琰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她只是粘着他,眼睛里的迷恋纯净得一汪水似的,跟任何一个迷恋他的女孩儿都不一样。 而且她是金枝玉叶,碰了那么多次的灰早该气疾败坏的离开了。 “我以为你在消遣我,原来你不是。我在观察你,像触角一样慢慢的伸向你。” 顾琰又哭又笑的:“当初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可能会一直缠着你。我的脸皮就是这样厚……” 周彥恒似笑非笑:“我咬咬看,到底有多厚。” 顾琰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含糊发音:“我今晚不回去了。” 年轻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热情不可遏制地从心底里冒出来。 顾琰只觉得浑身滚烫,双腰发软,睁眼已经被他放到床上。一边亲吻她一边撕扯她的衣服,以前无数次亲她,无数次碰触,却都未曾做到这一步。 彻底扯去最好一层束缚,她的皮肤雪白,泛着细腻的光,好像上等的瓷器。周彥恒爱不释手,只觉得移不开眼。 温度变得令人难耐,离得太近,她清析感觉他强烈的心跳和男人特有的味道,一切都变得催情起来,她羞涩的涨红脸。抑制不住向他怀中躲去。 他伸手按住她:“让我看。”用力的吻她,声音沙哑低沉:“我喜欢看。”不仅现在,以后他更要一遍一遍的看过。 起初是疼的,顾琰瑟缩着想要闪躲。 可是根深蒂固,能躲到哪里去?他的存在让她惊呼出声。 像是一个充满眩光的极至之境。 他的动作宛如疾风暴雨。年轻身体剧烈颤抖之后他紧紧抱住她:“小琰,我爱你。” 许久他才沉沉睡去,顾琰摸过手机看时间,发现有未读短信。 风小玖发来的,她的电话打不通,她就编辑了短信。 顾琰看过后浑身发冷,脸色也渐渐变得惨白。一字一句很吃力的读完,而且反复看了几次。 原来他早申请了加州理工的全额奖学金,已经通过了……这是家里那边查到的,可是,周彥恒一次都没有跟她说起过。 顾琰抱膝坐在床上,周彥恒的睡相很好,侧身躺着,灯光下五官投下深邃的影,宛如刀刻。薄唇轻轻抿着,还是有醒时的薄凉。想起之前喘息时他眯着眼睛看她,低低唤她的名字,迷离又优雅。 他就要离开了吗? 其实林露说得没有错,即便没有任何人,周彥恒也会发光发亮,反倒是她,将他的光环覆盖了。他一定不会喜欢,这个男人孤傲而淡漠,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他怎么会好受。 她知道这些年他一路行来,千辛万苦。顾琰当初想要靠近他,就是听人说了周彥恒生长的环境觉得对他心疼不已。那时候哪里想过其他,就觉得这样一个人该给他一点儿温暖。跟他在一起之后,顾琰想给他快乐,却没想过会变成他的负担,让他的生活更加困苦。 是不是一切都被林露说正了,所以他也想要逃走了? 顾琰咬痛了自己的手背,想叫醒他问清楚。可是,伸手触及到他。周彥恒没有醒来,却下意识攥上她的手掌,睡梦中咕哝了一句:“小琰……” 她咬着唇齿,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不管他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是好的,她都支持他。其实过了今晚已经没什么好后悔的了,顾琰想,她在他的心里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记。 顾琰篇:我们已久违(五) 周彥恒醒来的时候,顾琰已经离开了。 床单上一滩腥红的血迹,证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他想象中的顾琰不该是这个样子,会在他的怀中醒来,要他的温柔慰籍,她比谁都怕疼。 打她的电话,响了好久终于被接听。 顾琰坐在公交车上,太阳刚刚升起来,玻璃窗上都是眩目的光。当初追周彥恒的时候,就是她死缠烂打。如果她早早回头了,他一定不会追上去。再怎么厚脸皮,她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开始的时候就那样没脸没皮,不想结束的时候还是自己一身狼狈。 所以,这一次她要做最先转身的人。虽然她知道,其实还是他快她一步。 “周彥恒,昨晚我想得很清楚,我们算了吧。哪一方面我们都差了太多,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说完就挂断了,顾琰害怕听到他的声音,到时候会软弱无能,任由他说什么,她都会傻傻的妥协相信。 现在她只知道他要离开了,做足了一切准备,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周彥恒再打,她的电话就已经关机了。 他疯了一样跑到学校找她,接着是她的公寓,校外的咖啡馆……一切她可能去过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可是没有她。 周彥恒不禁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昨晚他们分明还在做最亲密的事情,他并没有强迫她,是再三经过她的允许才冲破最后一层隔阂…… 还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让她一夜间心灰意冷? 不然,到底是为什么? 他找遍了全世界,竟然找不到她。 周彥恒站在汽笛喧嚣的街头,想尽一切办法,忽然翻出手机打过去。 “顾总,你好,我是周彥恒……” 顾琰二十六岁生日,约了朋友来家里庆祝,散场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她喝了一些酒,胃里翻腾的厉害。本来要上楼睡觉的,下人觉得那样伤胃,不由拉住她。 “琰琰,喝点儿醒酒汤再上去睡,你们年轻人的胃都是这么折腾坏的。” 顾琰被拉着下来,客厅里本来乱糟糟的,被下人快速收拾干净。她整个人缩到沙发上,眼皮很沉,随手按开电视机,哪个频道正在播早间新闻。 女主播声音甜美,一口标准的普通话:“x市新任市长周彥恒在几位下属的陪同下慰问了本市最大的养老院和福利院……” 顾琰缓缓的睁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屏幕,色彩斑斓的画面晃得眼瞳生疼。感觉像在做梦,是他鹤立鸡群的样子,清隽典雅,意气风发。举手投足更显尊贵沉稳,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好可怕,时光竟然放过他。 顾琰覆上脸颊,手指下意识摩挲自己的眼角,她和过去一定已经不一样了。 而他仍是那样光彩夺目,站在灯光通明的舞台上,成了某市最年轻的市长。当年林露说得没有错,他可以不凭借任何人的力量一样可以获得成功。这是否就是他一无返顾走掉的原因? 那边下人已经喊她喝汤。 顾琰关掉电视,站起身说:“阿姨,我真的好困好累,先不喝了。” 风小玖下午跟朋友喝茶的时候,拿到两张照片。那人知道顾琰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时候找个好婆家嫁了。于是一直帮着留意,指着照片对风小玖说:“这个男孩子真的不错,外企中当经理,父亲是国家干部,母亲我也认识,性格和蔼,将来肯定不会跟咱们小琰气受。” 风小玖就将照片拿回来给顾琰看,到了这个年纪说媒的人很多,亲朋好友都知道顾琰一直单身,遇到合适的就想着介绍给她认识。 顾琰对于这种事情已经麻木了,相亲就像赶场子,只怕要是每个待嫁青年男女都会遇到的尴尬事。 知道是亲朋好友的一番好意,家里人也没办法推辞,就顺从的去见一面。 将照片扔到一边,几乎没怎么看。只问风小玖见到的地点和时间。 打扮妥当之后,提前开车过去。 男方倒是绅士,比她到的还早。见到顾琰眼前一亮,起身替她将椅子拉开。 顾琰微笑:“谢谢。” 男人回以一笑,跟她做自我介绍。 其实基本条件都听介绍人说过了。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顾峻风冉冉步伐走进来。这是个桃花怀邪的男人,做出的事情也很难按常理出牌。 妹妹相亲,按理说他不该来。 可顾琰知道,他一定又是来砸场子的。这些年一而再,这种事情他没少做。 挨着她坐下来,手臂一下搭到她的肩膀上:“相亲怎么不喊哥一声?” 顾琰拿眼睛瞪他,那意思像在说,你已经三十几岁了,不能再浑了。 顾峻风歪了下嘴角,望向对面的男人。 “是你想娶我妹?” 男人顿时有些尴尬。 “张阿姨介绍的,就来看一看,想相处一下试试。” “这么不诚心,谁跟你试啊?” 结果可想而知,再情真意切的一场相亲,也不难被顾峻风搅黄。 顾琰无可奈何:“哥,你到底想干嘛?真想我老在家里是不是?” 顾峻风悠悠晃着手里的杯子,修指白皙透明。瞥了她一眼:“找男朋友也要找个比哥强的,你看这些男人像有个像样的。” 顾琰真要哭笑不得了,要按着这个标准,她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了。 “哥,我没那么高标准,只要看着顺眼,合适就行。” 顾峻风微微眯起眸子:“你真是这么想?你要这么诚心嫁,这些年会找不到合适的?” 顾琰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峻风揉揉她的发顶:“哥没别的意思,这些年来也是怕你勉强自己,否则你以为你哥变态,有恋妹情结,怕你嫁出去么?”顾琰瞪他,他反倒咧开嘴角呵呵笑,接着说:“哥手里倒有青年才俊,比那些人给你介绍的靠谱。你们明天晚上见一面,我把地址写给你。” 顾琰撑着下巴:“不去了,反正会被你搅黄。” “傻么,我自己介绍的,又怎么会去砸场子。” 顾峻风起身离开,不放心,又回过头嘱咐:“别跟爸妈说你的相亲又是我搅黄的,爸非抽我不可。” 顾琰笑嘻嘻的:“我一定会说。” 顾峻风指着她:“不可以没良心。” 顾琰觉得顾峻风介绍的更不靠谱,他的那些朋友十有*她都见过,一群油腔滑调的公子哥,标准的京片子。 压根没放在心上,险些就将这件事情忘记了。还是顾峻风打电话来提醒,才忽然想起来。 含糊应他:“我知道了。” 顾峻风不放心,问她:“出发没有?” 顾琰跳下床:“正打算换衣服。” 顾峻风气疾败坏:“真把你哥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赶紧的,不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别以为我不舍得。” 顾琰也知道时间就到了,化妆来不及了,只换了件衣服,便匆匆的出门。 一家会所的包间。 门童见她走过来,伸手将门打开。 这是顾峻风一个朋友开的店,早接到他的电话,所以亲自在大堂里等她。一看到顾琰进来,熟稔的叫她妹,亲自带到楼上的包间。走到门口说:“你哥介绍的朋友在里面等你,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这样兴师动众,顾琰本来抱着一颗敷衍的心,这会儿也微微紧张起来。 “谢谢你。” 转动门把手进去,男子同时转过身来看她。 四目相对,她怔在那里。 男子黑西装白衬衣,身姿挺拔,清峻的眉目轻蹙着,鼻高唇薄,依稀还是那个冷冽桀骜的模样。 顾琰刹那间呼吸困难,转身就往外走。 可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周彥恒腿长步子大,几步追上她,并从身后紧紧的抱住她,手臂钢铁般有力。 “小琰……” 这一声像极了他梦里的呼唤,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 顾琰觉得自己被梦魇困住了,极力的想要挣脱。可是,男女力气悬殊,他困止住她,让她几乎没办法呼吸。 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不停的唤她:“小琰,小琰……我是周彥恒啊……” 可为什么会是他呢?他不是早已经离开了吗? “你放开我。”顾琰低下头咬他的手臂,已经偿到腥咸的味道,可是他一声没有吭也不肯放开。直到顾琰咬得没了力气,唇齿慢慢松开,哇哇的哭起来。 周彥恒扳着她的肩膀转过来,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他知道顾琰为什么会这样激烈的抵触,这些年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他就那样不声不响的离开了,甚至没给她一个交代,还是在那种情况下。 他单薄的嘴唇抿起来,声音沙哑:“我知道你恨死我了,可是,这些年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几乎没有一天不想你。” 顾琰骂他骗子,他怎么会想她呢? “你既然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周彥恒眼眶涨得厉害,还从来不曾在人前这样狼狈过。可是,不要紧,这是他的女人。他欣喜的想,白皙修长的手指捧起她的脸颊,逼她正视。 “五年前我是去找过你的,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你,申请去美国的全额奖学金是在遇到你之前的事,我不保证会成功,所以同时报考了研究生,其实早在我们确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那个机会了,所以不觉得这件事还有说出来的必要……” 如果他说出来了,抉择就会落到她的头上,她会踌躇会思考要不要牵绊他的步伐,他做好的决定,所以选择不说。可是,五前年他给顾峻风打过电话之后,毅然决定去美国。 顾峻风说得没错,没有人会真的不受舆论的影响,就像脊梁骨硬的人,永远无法忍受卑躬屈膝,而顾琰的幸福的一定要他来给。他不想那些闲言碎语最后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症结,就像顾峻风当时在电话里问他:“流言蜚语你真的不在乎?” 怎么可能会一点儿都不在乎,他是渴望成功,可是,他想要的,一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得到。 所以他去了美国,过看似跟她跟整个顾家不相干的生活,只等他功成名就,让那些流言蜚语烟消云散。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现在他是x市最年轻的市长,前途无量,鹏程万里。 顾琰自鼻息中发出一声笑:“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当初既然选择不跟我说,为什么还来找我?难道你就没想过我已经变心了么?周彥恒,我可能一早就不爱你了呢。” 周彥恒眸色一沉,微微蹙眉:“当初我放弃去美国的机会是因为你,后来离开也是为了你。我是想过要告诉你,拉着你的手祈求你一定要等等我,可是,你哥他阻止我这么做。他担心你找过去,让一切又回到原点上。我想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在这几年里我会变心,所以他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存在。这是你哥对我的承诺,如果到最后我的心里仍旧只装着你,他会好好的替我看着你。一旦我变心了,他再不阻拦你寻找新的幸福。我想他是不想我给你带来二次伤害。” 只要顾峻风信守诺言他当然不担心,因为他根本不可能变心。而顾峻风也说了,顾琰是个死心眼的丫头,让她彻底忘记一个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事实证明,时间过去了,他们的心意未作任何改变。 顾琰直接想杀了顾峻风,这些年她认为最亲近的哥哥却联合别人把她耍得团团转。 周彥恒拉住她:“这事不怪你哥,他的顾虑正是因为他爱你。我知道自己不会变心,可是他不信。所以这些年他都在紧紧的盯着我,不过我很感激他,将你看护得这么好,这么大了,也没把自己嫁出去。当年被他狠狠的揍一顿,也值得了。” 顾琰攥紧他胸口的衬衣,吸紧鼻子:“他什么时候打过你?” 周彥恒亲吻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细腻温柔。 “就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个暑假,你同家里人说了我之后,他就跑去找我。因为我是个给你带来困扰的穷小子,他狠狠的打了我。索性没有打到脸,所以你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出破绽。” 顾琰吃惊的张大眼睛:“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说?” “怕你心疼。”周彥恒抱紧她,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味道,嗓音闲淡:“最让我遗憾的是你当时让我留在你的公寓时脸上扫兴的模样,我怕你看到我身上的伤口。” 顾琰呜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等到他周身充斥耀眼光环的时候还会回来找她,而顾峻风这些年的不按常理出牌,也是因为跟他的约定。 如果他不依约而来,六年前的分离就是结束。 周彥恒从来没感觉这样踏实过,这么多年过去,心里一直是空的。无论用什么东西都填不满,原来症结在这里。她才是他真正想拥有的,现在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铺天盖地的踏实席卷而来。他觉得,以后漫长的日日夜夜,他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顾琰,我爱你。” 顾琰枕在他的胸口上,听他强有力的心跳。想起那句:爱人,我们已久违。这些年一直有你陪,你受了很多罪,一路随我很累。 顾峻风篇:情不知所起(一) 朱笑云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宋珺瑶正窝在沙发里吃薯片看港台的tvb,讲话漫不经心:“笑云,有事?” “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联系我。” 事实上宋珺瑶这些天除了吃和睡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日子过得有些混沌,所以连日期都忘记了,听她这样问,才猛然想起来:“你回国了?” 朱笑云哇哇叫起来,指控她:“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亏我们是一把年头的好姐妹。我都回来三天了你竟然不知道。今晚有个局,一起来热闹一下吧。”不等宋珺瑶一切推脱的话出口,被她凌厉的挡回去:“帝都会所,802,七点,不要迟到。” 接着一阵盲音传来,宋珺瑶握着电话哭笑不得。 关掉电视想着,出去走一走吧,再呆下去真的就要发霉了。 想打个电话问一声,关机,秀眉蹙了下,扔到沙发上洗澡换衣服。 在这个人造美女甲天下的时代,宋珺瑶却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五官精湛,身段玲珑,凑得再近也挑不出半点儿瑕疵,一双狭长眼眸欲说还休,能将人的魂魄钩出来。顾峻风每次以最激烈的节奏和她稚嫩的感官一起颤抖的时候,都觉得是被她的美色蛊惑了,总有种晕浪的错觉,大脑一片空白,即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有片刻不能思考的时候,白皙修长的手指留恋她的每一寸肌肤,细致摩挲,觉得这样的尤物世上独一无二。 “珺瑶……你真美……”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是温柔的。 不过,男人在床上的话都是扯淡,所以宋珺瑶从来不信。 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拿上包出门。 抵达的时间刚刚好,在停车场正好遇到朱笑云和另外一个小姐妹呈佳。 宋珺瑶踩着十寸高跟鞋下来,呈佳瞬间被惊滟:“哇,珺瑶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身材永远那么好。” 朱笑云摇头感叹:“羡慕不来,她那是天生的好资本。” 宋珺瑶好笑,已经过来拥抱呈佳:“好久不见,看来日子过得不错,脸都圆润了。” 呈佳和她拥抱之后,一阵惆怅:“喝口凉水都长肉,没治了。” 宋珺瑶笑言:“其实是福气。” 几人说笑着上去,边走边讨论晚上的节目。 没想到出电梯的时候碰到顾峻风,怀里揽着一个女人,他的女伴永远漂亮,放到哪里都是亮眼刺目的,否则站到他身边就显寒碜。谁不说顾峻风是a城面相最好,最倜傥风流的公子哥。穿着白衬衣,身姿越发显得挺拔,侧脸映着微光,鼻高唇薄,冷冽桀骜,真如夜色般美好,这样的男人像画一样。 抬头看到宋珺瑶,桃花眸子微微蹙着:“你怎么在这里?” 宋珺瑶点头示意说:“来和几个朋友聚一聚。” 包间门打开,已经有人探出头来招呼:“笑云,珺瑶,佳佳,怎么还不进来?” 宋珺瑶抬手一指:“先过去了。” 失之交臂,仿有暗香袭袖。 顾峻风怀里的女人酸溜溜的说:“好漂亮,顾少的朋友果然不一般。” 顾峻风淡漠的眼澄亮逼人,嘴一歪:“漂亮吧。” 这样的场合其实很单调,吃吃喝喝,然后就是唱歌,侃大山。快节奏的生活里一群朋友联络感情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小聚一次。这次朋友比较多,一直疯闹到半夜,才陆续散去。 宋珺瑶自己开车,所以滴酒未沾。 问朱笑云:“需要我送你们回去吧?” 朱笑云喝了酒就喜欢笑,眼睛弯弯:“不用不用,我和呈佳一起打车,她要去我那里住。我们要吃庆丰的牛肉面,就不要你送了。” 宋珺瑶无奈:“这样不长肉才怪。” 出来的时候正好另一包间的人也散场。 锦衣男女嘻嘻哈哈的从包间里走出来。 有吆喝着续场的,有人兴致阑珊,打着哈欠嚷着回家睡觉。女人们的娇笑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夜生活很丰富。 简琛隔着人群唤:“哎,峻风,你也回么?续场呗,撑个桌子打几圈。” 顾峻风喝了酒,一只手臂撑在女伴的肩头上,按着眉骨应声:“不了,回家。” 宋珺瑶进电梯的步伐缓了下,告诉其他朋友:“你们先下去吧。” 等着那一波人走上来。 几个男人看到她不说话了,显得安静,所以她的声音明显:“搭我车回去?还是别人送?” 顾峻风懒洋洋的眯着眼,将怀里的女人推出去,有些赖皮的缠上她。 “当然坐你的车。就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我多喝了几杯。” 他全身的力量一下砸到她的身上,宋珺瑶险些站不稳,扶着他的腰,不由大半个身子栽到他的胸膛里。也是面不改色:“我先带他回去了。” 女人一脸不悦。怒瞪着宋珺瑶:“她是谁啊?” 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宋珺瑶没说话。 倒是顾峻风眸色幽沉的望了宋珺瑶一眼,唇畔泛起微笑:“我老婆。” 顾峻风靠在椅背上睡觉,窗外的流光缓缓的从他脸上滑过去,一张脸清峻白皙,薄唇轻轻抿着,有些孩子的稚气。 宋珺瑶打着方向盘看他。 不错,这就是她的老公,结婚半年多了。交流不多,彼此也算不上了解。他的工作本来就忙,业余生活更是可想而知的丰富。所以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她的很多朋友只知道她嫁人了,却不知道她的老公就是顾峻风。 宋珺瑶知道顾峻风不喜欢她,可是肯跟她上床。男人或许都是如此,关了灯,哪个女人对于他们无甚分别。 她什么都明白,可是,就是傻傻的贪恋这样的温度。只有这个时候顾峻风才会卸下冷峻,给她短暂的温柔。是她用*蚀骨换来的,所以,即便这不属于她,可是她收受的当之无愧。 谁能说此刻的顾峻风不欢愉? 他甚至觉得自己意乱情迷,只要一沾上宋珺瑶的身体,他就会理智尽失。 灯光下柔美白皙的曲线,她就像一个发光体,他沉浸在这样的滚烫气息中觉得死了也甘愿。她娇腻的声音埋在被褥间,而他额上的汗水滴落在她的脸上,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松,彼此成了最强烈的存在。 可是,只要一穿上衣服又结起了寒冰,真跟陌生人一样。 宋珺瑶缩在被子里,灯光下一片白皙的背露在外面。顾峻风承认自己太蛮横了,力道又没有撑握好,青紫不一的痕迹触目惊心。 难怪她咬着唇齿忍耐,他让她叫出声来她不肯,强掰开她的牙关续一根手指给她,她就真的咬疼他,十指连心,他的心都被她咬得抽搐了,动作更加剧烈,以此缓解痛触。 问她:“去不去洗澡?” 宋珺瑶默不作声,看来是累坏了。 这个女人不会哭,也不会撒娇,一切女人矫情的坏毛病她都没有。又是这样丰满玲珑的天使面孔,以至于顾峻风常常觉得不真实,有种虚幻的感觉。 其实她也哭着求他怜惜过,可是那一夜他实在喝了太多酒,看她泪眼婆娑,紧张得脸色苍白,就更加咬牙切齿。她一直喊着痛,可是他没理会,日后她就再也不会了。 顾峻风气馁的想,这真的是个女人么? 怎么就跟这花洒里淌下的水一样,打在身上的时候滚烫的很有感觉,可是流尽了,就仿佛不存在。 宋珺瑶起不来床了,顾峻风起来上班的时候她还睡着,不得不说顾峻风很有成就感。宋珺瑶睁开眼说:“你去公司吃早餐吧,我不想起来。”他眼底浮起笑,只好脾气的在她脸上亲了下:“我知道你起不来床,睡吧。” 宋珺瑶将脸埋在枕头里,不知道是不是脸红了。 顾峻风熟练的系好领带,深灰的颜色,晨曦中和他那件浅灰的衬衣相得益彰。而他的手指白皙灵活,修长且骨节分明,似件艺术品。 是几天之后宋珺瑶唯一记得的小细节,模糊的也快想不起来了。 这样一想顾峻风快半个月没有回家了。 其实他们在一个圈子里,有的时候她出去玩或者吃饭,偶能遇到他。有的时候是和人商业谈判,有的时候带着他的女伴一起,各形各色的女人,宋珺瑶也懒得去记是否是上次见到的那个。 可是,她也好些天没有出门了。所以连碰面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家里吃零食,看tvb。中午的时候随便炒个饭,吃饱了就到阳台的沙发上晒太阳,全身蓬松的像一只懒猫。有的时候家人会打来电话,问她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宋珺瑶说:“很好。” 的确很好,结了婚还能像单身一样自由自在。吃吃睡睡,或者干脆出去旅行,不会有任何人干涉。和那些单身不同的是,即便不用工作她也有雄厚的经济保障。因为她找了一个特别会赚钱的老公,三十一二就已身价几亿,就算她花钱如流水,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真是好命。 这哪里是栋空房子,这分明是座象牙塔。 宋珺瑶举起手,阳光从钻石的各各棱角上折射出耀眼的光,那么大的一颗,刺得她眼睛生疼。而她的手上戴了两只,每一只都价格不斐,而且全世界独一无二。 嫁给顾峻风,就拥有了耀眼的全世界,这句话果然不假。 她要出去旅行了。 宋珺瑶跳下沙发去收拾行李。 很乖巧懂事的给顾峻风的秘书打电话。 “告诉你们顾总,我去苏格兰了,十天半月可能回不来。告诉他少喝酒,注意休息。” 这是两人半月来的第一次联系,还是通过秘书转达。 刘遇原话复述的时候,顾峻风正在看一份文件,修指轻轻的叩动桌面,狭长眼眸淡淡的抬起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顾峻风晚上有应酬,席间多喝了几杯,司机直接将他载回来了。 按了密码锁开门,看到室内乌黑一片才想起宋珺瑶出国了。摸索着按开灯擎,家里一尘不染,被她收拾的很干净。可到处都是她的痕迹,色泽柔软的抱枕,大红色的窗帘,雪白的长毛地毯……更像一个女人的单身公寓。唯一的区别只是大,所以显得冷清,连顾峻风都感觉到了。不知道这个女人平时窝在家里是怎么忍受的。 顾峻风松了领带扣子,沉沉的坐到沙发上。冷峻的脸颜紧绷着,一点儿妖娆的色泽都不见了。其实他们的婚姻就该用忍受来形容。 原本都是有棱有角,不愿做丝毫妥协的人,却也有义气用事的时候。门当户对,纷纷到了嫁娶的年纪,甚至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一咬牙婚事就订下来了。 家里人觉得满意,男才女貌,简直天作之合。 婚前一起吃过一顿饭,席间碰到他的旧爱,有故意砸场子的嫌疑,他也只是听之任之。而她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分别的时候还对他礼貌一笑,不忘谢谢他的款待。回家也没听说闹出什么风波来,宋家打来电话说她很满意。风小玖乐呵呵的告诉他,他的感觉就是睁眼说瞎话。这个女人也不诚心! 正好,谁都不亏欠谁。 第二次见面就是结婚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楚楚动人,像误闯人间的仙子。说实话,阅人无数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从宋家抱起来上车的时候,她的皓腕缠在他的脖颈上,肤若凝脂,闪着白皙耀眼的光泽,只在那个时候他就想低下头咬一口,看看是不是能咬出水来。夜晚的时候如愿以偿,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果然有甜滋滋的感觉,她疼的直吸气,捶打他的胸膛,那一刻就吵着他轻一点儿。可是,他浑噩的想,这个女人是他的了,怎么享用都是应该的。哪怕吸干她,也不为过。 婚前听说她是骄傲的女人,得天青睐,又比一般的女孩子聪明,一路走来风华无限。可是,被他袒平在床上欲所欲求,也不见得有什么怨言。有的时候顾峻风也会不由的想,自己是不是禽兽不如? 但是,她为什么不反抗他? 任他再怎么蹂躏,她都只是默不作声,难道她看不明白有的时候不是他不能自抑,而是故意为之,她宁愿咬破唇却不吭一声。顾峻风只在她的身上感觉到挫败,觉得他是真的拿这个女人没有办法。 就算是肖文昕,也没让他有过这种无奈。 是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可奈何。 宋珺瑶提前结束行程赶回来,是接到顾琰的电话,说顾峻风出了一点儿小车祸,住进医院了。 顾琰怕她担心,所以说得轻描淡写。 宋珺瑶去了医院才发现腿和胳膊都伤到了,左腿的小腿骨骨折,要修养一段时间了。 “怎么会出车祸?” 顾峻风平躺在床上,冷漠的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跟谁发脾气。 顾琰回答的也是模棱两可:“看来是开车时分神了,不小心追尾。” 宋珺瑶点点头,就不再多问。 她赶回来的时候,顾峻风已经入院两天了。他的脾气大,没哪一个看护受得了他,都是风小玖和顾琰在轮班照顾。 宋珺瑶让她们回去休息,接下来的日子她会在这里照顾。 风小玖拉着她的手:“珺瑶,辛苦你了。妈妈会来跟你换班。峻风受伤了,脾气特别大,要是给你脸色看,或者说了不中听的话,干脆不要理会他。” 宋珺瑶笑笑:“放心吧,妈。” vip病房,独立的一层楼,除了探病的亲朋好友,就没什么人上来了。 才入院的时候人最多,送的礼品就排了一走廊,这两天终于陆续清静下来了。 宋珺瑶觉得,住个院也比别人了不起。 顾峻风还在睡着,最光饱满清澈,照在他的脸上温润如玉,越发显得白皙。而他的睡姿很好,规矩的躺在那里,一只腿曲起来。 宋珺瑶戴上耳机出去跑步,她的生活再乏味腐朽可是她有一些好习惯,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持下来了。 上楼的时候顺便给他带了两样小菜,粥都是在厨房里现煮,医院餐厅的他根本不会喜欢。 顾峻风坐在床上,俊眉蹙着,乌黑凛冽。抱怨病房的冷气开的太低,他浑身都是汗,热的他心烦。 宋珺瑶没吭声,也没将冷风调低。直接去了洗手间,端出一盆水来,臂弯搭着白色的毛巾,沾湿之后,过来解开他衬衣的扣子,精瘦结实的胸膛裸露,她垂着眸子,沿着肌理向下,动作很麻利,身体前倾,手臂环过去连背后都帮他擦到了,而她的脸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呼出的气息喷薄在他的皮肤上,又热又痒,就像小蛇吐出的信子。 顾峻风现在不能洗澡,每天晚上入睡前都是她帮他擦拭身体。一点儿不扭捏造作,沉默又迅速的做事,仿佛她做什么都可这样不动声色。 顾峻风有的时候都会心跳加速,由其当她伸出手解他裤子的时候,她轻浅的呼吸,脖颈细密到不可寻的绒毛,还有指腹不可避免的碰触……都有了催情的效用,不由让他呼吸急促。明显已经有了生理反应,她钩着头,只拿雪白的脖颈对着他,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脸红心跳。 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指腹捏紧,微微怔了下。她不仅脸红得厉害,连眼眶也是红的,眼里星光如闪,晶亮的东西很刺目,连唇上唯一一点儿绯色也失去了。 委屈还是难为情? 顾峻风清冽的黑眸,近在咫尺的盯紧她。 宋珺瑶挣扎了一下:“你松手。” 灯光打在顾峻风的脸上,衬着他的脸部线条格外干净,唇角轻微动了下,给人温柔的错觉。他嗓音浑哑的说:“你好大的胆子,还没人敢脱我的衣服。” 宋珺瑶站起身,问他:“下面要不要擦? ” 顾峻风懒洋洋的眯起眼:“你洗澡的时候只洗一半?” 宋珺瑶就来脱他的裤子。 顾峻风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我要是别的男人呢?” 你还能这么豪放么? 宋珺瑶显然没懂他的意思。 病房的门打开,两人明显听到惊讶的抽气声,来人接着退了出去。 宋珺瑶看了一眼,顾峻风光裸着上身,精细白皙的皮肤,身材修长。而她紧贴他站着,一只手按在他的腿上,一只手被他攥在掌心里。看来是误会了。 拿过干净的衣服帮他套上。打开门出去看了一眼,是肖文昕,小姑娘面红耳赤,尴尬的叫了一声:“嫂子,没打扰到你们吧,我忘记敲门了。” 宋珺瑶请她进来。 “哪会,我在帮你哥擦身子,已经好了。” 肖文昕比顾琰小几个月,是钟配配和肖方的孩子,一样叫钟峻风哥哥。都是钟峻风无比疼爱的妹妹,几乎有求必应。 这一次肖文盺走进的步伐怯懦,低低的叫了一声:“哥。” 顾峻风那双眼冷得就要结冰了,也不知在生谁的气。冷冷的看了肖文昕一眼没有说话。 宋珺瑶招呼肖文昕坐下,接着将水端进洗手间倒掉。 听到肖文昕在跟顾峻风道歉:“对不起哥,我不知道你那天追着我去机场了,否则我就下来了,没想到你会发生车祸……我真的很难过……” 顾峻风难得跟一个小孩子赌气,淡淡说:“是不是我这个哥哥死了,你才觉得清净?” 肖文昕都快哭了。 “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希望你有一点儿不好呢。” 宋珺瑶拧开水龙头,将毛巾洗干净,顺手将顾峻风的衣服也洗了。出来的时候兄妹两个冰释前嫌,已经可以和颜悦色的对话了。 顾峻风有了胃口,肖文琪带来了粥,正好盛给他喝。 宋珺瑶说:“文昕,你要没事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你哥,我上午约了朋友。” 肖文昕点头:“你放心吧嫂子。” 宋珺瑶换了衣服出去。 开着车想了一会儿,给朱笑云打电话。 “中午一起吃饭吧。” 朱笑云正无聊,连连说:“好啊。你现在有时间吗?一起逛街吧。” 两人一起去了商场,女人的衣服永远不嫌多,连带鞋子和饰品一直逛到下午。宋珺瑶又提议:“去看电影吧,结束的时候正好吃晚饭。” 朱笑云正好说起来:“你知道么,我喜欢的那个钢琴王子要来这里演出,你是知道的,我做梦都想见他一面。可是,一票难求,真是没办法。本来想听他的一场演奏当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呢。” 宋珺瑶想起来,快到朱笑云的生日了。 记得当年考研的时候自己报了一所顶级的院校,啃书的时候就鼓励自己说如果成功了,就去上海看ss501的演唱会,那时候的票还是朱笑云抢来送给她的。 宋珺瑶说:“我帮你找找看。” 前两天简琛去医院看顾峻风听他提到了,说是主办方送了票,还给顾琰和肖文昕留的票,或许可以问问。 朱笑云一激动伸出手来拥抱她,非要请她喝酒。 两人吃的涮锅,肉片没怎么吃,倒是喝了一肚子的啤酒,真的喝多了,连车都开不了,只得打车去医院。 柔和的夜灯下,顾峻风倚坐在床头看书,仍旧显得身体修长挺拔。 侧首看了她一眼,淡淡说:“怎么才回来?” 宋珺瑶喝多了,脑子运转自然而然的有些迟缓,发现肖文昕已经离开了,她松了一口气,踢掉高跟鞋,又背过手去摸索身后的隐形拉链。 顾峻风转首盯着她动作,眸色幽深沉静。 宋珺瑶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裙子,只是布料少得可怜,紧凑的箍在身上,让她玲珑的曲线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遗。顾峻风冷冷的蹙起眉,眸色冷淡,他老婆平时都是这么供人观瞻的? 而宋珺瑶浑然不觉,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肩膀的布料松脱下滑,而下半身仍旧紧紧的卡着。丰满玲珑的部位,腰间白皙的曲线,直白的落入他眼中。 顾峻风薄唇抿紧,沉声唤她:“过来。” 宋珺瑶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迎面一阵酒气,顾峻风不悦:“喝酒了?” 宋珺瑶仍旧没有说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俯身靠近他的俊颜,不等他反应,毫不设防的吻向他的薄唇,柔软的舌头舔舐他的嘴唇轮廓,她妖娆的说:“张开嘴。” 顾峻风的大手已经护到她的腰上,想把她抱到怀里来。 宋珺瑶却一下推开他的胸膛,站起身冲着他嫣然一笑:“上次简琛说的票,能不能送我一张,我一个朋友很想去。” 其实这件事情好办的不得了,顾峻风一个电话,就算不冲简琛要,也会有人给他送一沓过来。 澄湛的眼眸盯紧她:“如果我给你要到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宋珺瑶直接在他面前脱掉衣服,将裙子踢到一边说:“我先去洗个澡。” 顾峻风篇:情不知所起(二) 肖文昕来a城了,医院里热闹起来。 由其和顾琰一起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叽叽渣渣的,也是顾峻风笑得最开怀的时候,唇角裂开优雅的弧度,眉梢眼角溢出笑,眉目清幽如画。 相比之下宋珺瑶少言寡语,也没什么面部表情,一般都是躲出去,在医院的长椅上看书,或者干脆跑出去逛街。可是处事周全,会打电话叫兄妹几个喜欢的外卖。 顾琰乐滋滋的:“还是大嫂细心,我们只顾着说笑了,都忘记吃饭的事了。” 肖文昕直吐舌头:“我说怎么饿了呢,原来已经到中午了。” 其实她有些害怕宋珺瑶,她太漂亮了,气质冷峻出众,本来就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很难亲近的感觉。而宋珺瑶又不太爱跟他们说话,她就自然而然的怕她。宋珺瑶在的时候,她都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顾峻风挑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的碗里。 “吃饭也不专心。” 肖文昕本来在想事情,睁大眼睛看他。 顾琰已经忍不住抱怨:“哥你就是偏心。” 顾峻风斜眸睨她:“你又不爱吃排骨。” 顾琰心直口快:“可是大嫂喜欢吃啊。” 宋珺瑶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听到点到她的名字,漫不经心的抬起头,不动声色:“我在减肥。” 她找了台阶下。 可是减什么肥?只有顾峻风知道她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严丝合缝的抱着她时咯得骨头疼。 宋珺瑶做什么都快,已经端着自己的碗筷去清洗了。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差了一着,感情的事不太适用后来者居上,反倒先入为主的多,她也是慢慢想明白的。 打一见面她就知道顾峻风的心里有人,他的眼睛都满了,根本看不到任何。面对面坐着,也是虚浮的,修指轻轻的叩动桌面,凌厉倨傲,又漫不经心。女人跑来泼她的茶水,他乌黑的桃花眸子轻眯,也像在清雅闲散的看风景。 好在她反应快,没在人前狼狈不堪,及时抓住女人的手腕,见他邪魅的唇角微钩,原来这个女人也不是,于是阑珊的放开。 “你实在没有找我兴师问罪的资本。不要太掉价,识相的快点儿离开。” 女人哭着跑开了。 他清冽眼眸定定的看她。 宋珺瑶坐落回去,回以一笑:“谢谢顾少款待,菜色很丰富。” 宋家需要顾家的商业资助,宋珺瑶轻一颌首,决定嫁了。没想到顾峻风肯娶,不过宋珺瑶猜他是破罐子破摔。再出类拔萃的人也有受挫气馁的时候,她反过头来也可以像看风景一样看着他。 这也是顾峻风觉得她无与伦比与众不同的地方,这个女人怎么看着都像他自己。简直跟照镜子一样咄咄逼人,真是轮回报应。 一人再怎么能耐都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他怎么会拿她有办法。 顾峻风可以出院了,但是还要回家修养一段时间。 风小玖说:“回大宅养着吧,家里也没个下人,全指望珺瑶不得累出个好歹来。” 顾峻风云淡风轻的做了决断:“回家。” 风小玖想劝他。 顾峻风淡淡说:“她是我老婆,照顾起来也方便。” 的确是这个道理。 宋珺瑶至始一句话也没说,看到结果出来了,过去扶起他。 其实这本来就是他的家,顾峻风一回来,就仿佛多出来一个人。 但没有什么是宋珺瑶不能适应的。 一日三餐她都能做出花样来,让他挑不出一点儿毛病,到时间提醒他吃药,晚上睡觉帮他擦拭身体……见他等助理拿文件去翻译的时候,她随手看一眼,等他午睡醒来,无论是汉英对照,还是汉日对照,或者更为刁钻一点儿的语种,她都可很走心的翻译出来。 文件扔在茶几上,而她缩在沙发上看台词白目的泡沫剧,眼眸低垂,手边放一杯茶,是她的日常生活写照。他拿起文件看了看,不相信这种节是这样有才情的女人会有的品味。 顾峻风寻觅到了这样的方便,干脆不会等秘书或者助理来拿。有需要翻译的资料直接丢给她。 宋珺瑶的词汇量惊人。 连顾峻风都不得不佩服她。 事实上,跟顾琰或者肖文昕,这些每天在他身边转悠的女人比起来,宋珺瑶绝对算面面俱到了,自理的程度不像富人家的大小姐。而他从来没想过要找一个女强人当老婆。 从下来淡淡问她:“想不想出去工作?” 宋珺瑶看电视的时候是不走心的,顾峻风笃定她绝对是打发时间。却问他:“公司遇到经济危机了?” 他淡然的眯起眼:“谁说的。” 宋珺瑶转首继续看电视:“我以为你养不起我了。” 顾峻风倨傲出声:“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事。” “那还说什么。” 顾峻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宋珺瑶想问顾峻风音乐会的票是否有着落了。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肖文昕打电话,笑容和绚,狭长眸子浅浅眯着。 “你的事情哥怎么会忘记,不就是让你朋友来公司工作的事么,我已经跟人事部打过招呼了……” 宋珺瑶转身上楼。 他忘记了,可是她没有提。 直到顾琰打来电话,说音乐会一结束,发现下雨了,那里很难打到车,让他派司机过去接一下她和肖文昕。 顾峻风沉湛的长眸侧首看向宋珺瑶。 第一句就问:“你怎么没向我要票?不是说你的朋友很想去。” 宋珺瑶在看电视,随意的换着台,声音平静:“我以为那天自己不够卖力,没让你满意。”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不过没关系,我用十倍的价钱在别人手里买了一张送给她了。” 顾峻风嘴角冷冷的微扬,分明笑着,却神色凛冽桀骜,他在生气。 起身上楼了,将书房里的几张票撕得粉碎。 不得不说,比起那一晚仿佛被看重的优越,他现在的挫败更强烈。已然达到了一种蚀骨的地步。 他们有着最理所应当的契约关系,却比任何比邻而居的人都要陌生,简直到了无所求的地步。 顾峻风腿好一点儿,能自若行走了,又开始很少归家。 生活恢复如初,宋珺瑶看着电视计划下个漫长的旅行计划。 晚上接到简琛的电话,说顾峻风喝多了,情绪低落,问她能否来接一下,别人都治不了他。 宋珺瑶换上衣服出门,那些人见她进来,张口叫她嫂子。宋珺瑶从来风范良好,点一点头,和别人招呼过。 顾峻风修长挺拔的身体陷在沙发一隅,乌发垂下摭住一双狭长的眼,柔和的灯光下脸色白皙,看出整个人很颓废。 他们有几天没见了? 很多天,宋珺瑶懒得去想,只觉得他瘦了,过去将人叫醒。 伸手推了推他:“峻风,醒一醒……峻风,峻风……” 顾峻风抬起眸子看她,乌发下澄亮沉湛,不知有没有看清她,捧起她的脸倾身吻住她,顺势将她压到了包间宽大的沙发上。 屈辱,难堪……宋珺瑶剧烈的捶打他。 有人抽了口气,很识相的一股脑散去了。 顾峻风力气很大,大手撕扯她的衣服,“咔嚓”一声碎裂了,凉意,紧随至心。他咬得她唇齿生疼,可是不及下面…… 她终于哭起来,骂他:“顾峻风,你个混蛋……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 顾峻风醒来了,一场激情之后慢慢清醒过来。 宋珺瑶缩在沙发上掉眼泪,衣服破了,*的缩成一团,她白得那样眩目,仿佛一团柔软的白光,正中顾峻风的心田,他做了什么混帐事? 包间门被人叩响,当然不会直接闯进来。 顾峻风却一下警觉的用自己的西装外套将她包裹起来抱进怀里,一切都像条件反射似的,狠戾的声音传出来:“滚开。” 是会所的工作人员,瑟缩的退开了。 宋珺瑶无声的掉泪,像个抽了灵魂的布娃娃。 顾峻风抱着她给秘书打电话,让他送衣服过来。 他一件一件的帮她换上,遍布不一的痕迹,是他激情时的杰作……顾峻风幽深的眸子盯着她,声音不像自己发出来的:“对不起。” 无论他说什么,宋珺瑶都不看他。 宋珺瑶病了,连续发了几天的烧,吃了药也不管用,就一直在床上睡。 顾家举行宴会,她自然不能参加。 风小玖和顾琰来看她,劝她到医院看一看,老这么睡不是办法。 风小玖很担心:“看你的脸色差的,你病成这样峻风还在上班,我真得好好说说他。”然后又说:“文昕的订婚宴你就不要去了,都是自己家人,你身体不舒服,他们都会理解。” 宋珺瑶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习惯性的抬起手,对着太阳光的方向打量,太明亮了,她微微的眯着眼。 弥撒台前,牧师操着纯正的英语问。 “顾峻风,你愿意接受宋珺瑶作为你的合法妻子吗?” 顾峻风淡漠的眉眼眯起来:“我愿意。” “宋珺瑶,你愿意接受顾峻风作为你的合法丈夫吗?” 宋珺瑶说:“我愿意。” 他牵过她的手,套上这枚戒指,真有一种被套牢的感觉。这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女人怎么会不喜欢。 宋珺瑶摘下来握在掌心里沉甸甸的,戴得时间久了,竟然没了感觉。 女人怎么就这样傻,这不过就是一块石头,捂不暖的。 她歪到沙发上,瞌上眉目再想,婚礼像很久以前的事了,所有人都面目模糊起来。 听说宴会搞砸了,开始之前肖文昕就不见了。一定是逃跑了,钟配配说看肖文昕之前就不太愿意的样子,还以为是紧张,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来。 顾峻风疯了一样的去找她,到现在还没打回电话。 不过宋珺瑶笃定顾峻风没找到,因为肖文昕此刻就坐在她的面前。 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的胆子直视她,今天倒有一种豁出去的感觉。 坦然的跟她说:“其实我是因为峻风哥才逃掉的,这些年来我也喜欢他,所以不想嫁给任何人。” 宋珺瑶双腿交叠,闲散的靠在沙发上,冷淡说:“那他结婚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以顾峻风的性格不该没跟她表露过心意,而且一定不止一次。 肖文昕颤抖的捏紧了手指,咬了下唇齿,低低说:“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是胆怯,越是喜欢越害怕,他太优秀了,我怕抓不住,如果得到后再失去,我觉得我一定没办法承受。而我从来没觉得,他会永远喜欢我。我没有那样的资本。” 宋珺瑶相信她的话。 很多女人在面对顾峻风的时候都有这样的顾虑,怕驾驭不了,之后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想到了,可是,没有惧怕。 喝了一口茶水说:“这个世界上没谁少了谁不能活。” 肖文昕说:“所以我一直敬畏你,觉得你是不同的。”她垂下眸子:“我知道你们过得不幸福,今天我逃跑了,可能会演变成你们之间的第三者,但如果他还要我,我不会再退缩了。” 宋珺瑶知道,她才是那个感情上的第三者。早在她嫁给顾峻风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心里一直装着他这个妹妹,这个才是他的心上人。 半夜顾峻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懒得看人,一进来扯掉领带连同外套一起扔到沙发上,直接去打开冰箱找水喝。 宋珺瑶没有睡,电视按了暂停键,转过身看向他,用很平静的声音说,就像谈论天气或者问他吃了没,她说:“我怀孕了。” 顾峻风喝水的动作一滞,眸子若有所思的眯起来,几秒钟之后,他说:“打掉吧。” 宋珺瑶没再说话,转过头来继续看电视,男主角消失不见了,女主角以泪洗面,整个人变得魔障了,一脸花了的妆可笑又悲情。宋珺瑶抱膝看着,一脸冷漠。 肖文昕回顾家了。 顾峻风接到电话后,爬起来赶过去。 宋珺瑶看了一眼时间,还早,慢悠悠的爬起来,洗了澡,化妆换衣服。直接开车去医院。 半下午的时候,顾峻风给她打电话。 问她:“在哪儿呢?” 宋珺瑶疲惫的说不出话来,靠到椅背上:“在医院,你来接我一下吧。” 顾峻风来得很快,不可思议。 嘴角凛冽的抿起来,狭长眼眸幽沉,唇齿无声开合。 宋珺瑶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双手吃力的按在椅子上。 抬起头说:“我把孩子打掉了。离婚协议书在车里,你签了吧。” 顾峻风过来抱起她上车,双臂用力,一句话也没说。 宋珺瑶靠在倚背上,阳光静静划过脸庞,更是惨白得吓人。 “顾峻风,你该成全我的。”她从包里拿出协议书,扔到他的腿上。 顾峻风倨傲淡漠的看了她一眼,揉碎后扔到车窗外。呼啦啦的向后刮去,他从牙缝里挤字:“你休想!” 这世上,有些人即便是下地狱,也会想拉着一起。 这时候顾峻风想不起任何人,就只有她。 宋珺瑶自始都是沉得住气的人,比起顾峻风此刻的冷漠狂燥,而她只是安静的靠在倚背上。 良久,淡淡说:“你知道,我总会有办法。” 她不是没有脑子的人,顾峻风甚至想过她跟他一样精锐,却仍旧低估了她。 宋珺瑶从医院回来,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这一天顾峻风没有上班,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宋珺瑶起床后吃了东西,然后有条不紊的整理自己的东西,衣服,首饰,钟爱的书籍和cd……通通装到行李箱里。 顾峻风出来的时候发现她快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完毕,一下子,将整个家都要掏空了,而他的心也无端端的空了下来。 蹙起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珺瑶戴着耳机试听翻出的一张旧cd,顾峻风问话也是恍若未闻,懒洋洋的坐在地板上,靠在落地窗前一派散闲。阳光穿透玻璃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住,而她就像一个发光体的中心部分,眩目却不会晃痛人的眼,光润饱满的质感,这样的女人仿佛摔碎了亦掷地有声。 顾峻风眸色幽沉的望着她,乌黑的发线下尽显凌厉。才发现他一直都不了解她,平时她就是这样生活的?靠在落地窗上听音乐,或者歪在沙发里看泡沫剧,吃各种各样的零食,逛街,看电影,买时下流行的奢侈品……一个人默默的做事,独来独往,她嫁给他,生活里竟一点儿没有他的影子。 婚后的日子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顾峻风迈开长腿大步的走过去,一把扯掉她的耳机扔到一边,狠戾又蛮横。 “我跟你说话没听到是不是?” 宋珺瑶面无表情的抬起头:“你说什么?” 顾峻风直恨得牙龈痒痒,想撕破她那一层不变的脸皮,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人人。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女人比他顾峻风还要面不由心,虚情假意又无懈可击。 他捏紧她的下巴:“我问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他丑话说在前头:“要离婚么?想都别想!” 宋珺瑶跟他对视几秒钟,眉眼却松开,声音压得柔柔的:“我成人之美,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微微翘起唇角,脸上的日光浓得像化不开的胭脂,浓烈到极至,真是好看的女子。声音淡薄得可以:“顾峻风,你好不讲道理。” 她伸手拿过被他扔出去的耳机,戴到耳朵上还有声音。 顾峻风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绝望过。深切的无助,莫名的痛触,他该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薄唇抿紧,冷冷道:“宋珺瑶,当初你嫁进顾家,该很清楚我给了你们宋家什么,你还得起就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可是他笃定她还不起。 绚丽的颜彩中,宋珺瑶的脸上攒出动人的微笑,在她看来他就那么可笑至极么? 一手摘掉耳机说:“我是还不起,可是我可以让你遭受比那多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惨痛损失。”对上他清冽的黑眸,对着他邪魅一笑:“你让我翻译的那些可都是机密文件,信不信每一张纸我都可一字不露的背下来?” 她的记忆力就是这样好,谁都不要怀疑她的能力。 顾峻风被她打败了。 宋珺瑶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勉强,即便是她看重的男子。 她拿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拖着行李箱离开。 嫁来的时候轰轰烈烈,离开的时候干净利落。 顾峻风坐在连呼吸都有了回声的空荡房间里,越发觉得她是虚幻的,这个女人从来没有真实的存在过。否则,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门板开启又关上。 “咔嚓”一声咬印在他的心口上,他疯了一样的追出去。 宋珺瑶站在阳光下,手指抬起,冲着阳光的方向打量,眼睛慵懒的眯着。五光十色的绚烂与繁华,落幕了,就该物归原主。她将戒指摘下来,回头扔到他的脚下。 她抬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挑:“以前我就想啊,我嫁给你了,就是你的老婆。可是,你从不让我感觉自己跟你有关系。所以我就一心一意花你的钱,只有那个时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被你养活的女人,我们不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看,连这个都没有了,我们之间的情份果然是微薄。” 其实宋珺瑶给过他机会的,是他亲口让她拿掉,结果依他所言,他们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 顾峻风却觉得。这亦是他给她的机会,奈何她对他从来无所求。 ------题外话------ 还有个《一往而深》也是小风和珺瑶的,这个《情不知所起》就结束了 宋珺瑶篇:一往而深(一) 会议室的窗帘没有拉上,等到助手想到这个的时候,双方谈判的高层已经在会议桌前落坐。宋珺瑶最烦这种哗啦啦的声音,要么做好,要么不做,工作时她需要绝对的专注。不要拿任何的锁事来烦她,否则只有拿遣散费这一条路走。 阳光透过窗子,大团大团的白光照到地板上,澄亮闪烁。,唔,背上出了好多汗,能感觉内衣都湿了。宋珺瑶皱了下眉头,这间会议室是谁负责的? 对方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口齿凌厉,滔滔不绝。 紧挨着坐的总裁倒是一句话没说。 长腿随意交叠,以手撑颌靠在椅背上。一身纯黑色西装,雪白的硬领衬衣,肩宽腿长,即便坐着,仍旧显出身材均匀,笔挺,身形如剪。清浚内敛又不容忽视的气势,阿修罗一样的男人。感觉到别人的注视,淡淡抬眸,清冷的脸颊上,那双眼澄亮逼人。 宋珺瑶不紧不慢的收回目光,她要开始发言了,而且她要推翻对方一切觉得满意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占了便宜全胜而归。 暗暗的清了一下嗓音,妙语连篇。 之前口舌凌厉的负责人不由一凛,额头冒出汗来。 这样大的合作项目,连顾峻风都出动了,可想而知是携壮志而来。 大风大浪岿然不动的顾峻风遇到业界闻名的谈判专家宋珺瑶无疑是场恶战,这场商业谈判可想而知的艰难。 双方坚持不下。 张涛之前的那点儿沾沾自喜完全被宋珺瑶斩杀了,出手利落,气度不凡。 耗时太久了。 顾峻风抬腕看时间,不再闲暇的看风景,闪烁的光茫映在他的脸上,虚茫又锋利。声音低沉悦耳:“宋总这样,合作可就不成心了……” 寥寥数语,辛辣干脆,每一句都直中要害。任谁听来都渐感压力。 话落,靠到椅背上,撑着额定定看向宋珺瑶。 会议室内安静了几秒钟,可谓鸦雀无声。 “啪!”一声,文件按合。 宋珺瑶站起身:“买卖不成人意在,今晚我宴请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满意?好啊,几亿的合作轻轻一句话就被她抹煞了。 不论拿起还是放下,她永远这般云淡风轻,无关紧要。 顾峻风俊眉微蹙,薄唇淡淡的抿起来。时至今日仍旧只是挫败。她再一次在他面前完胜了,不是她谈判占了多少便宜,而是她的不屑。 宋珺瑶踏着高跟鞋从电梯里出来,经理还在说:“宋总,就这样取消和丰锐集团的合作是不是太草率了?这样好的机会只怕再难找到第二家了。” “好机会?”宋珺瑶鼻子里发出的笑:“那是因为你不了解顾峻风,你听谁说在他手里占到过便宜?丰锐的确财大气粗,开的价也比其他的高,可是,我们没本事占便宜,合作还干什么?为丰锐做贡献吗?你既然这么看好丰锐,我建议你现在就去投奔丰锐,他们的人一定还没出大楼。” 手下人面露尴尬,便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宋珺瑶伸手招来助理:“问一下今天的会议室谁负责。蒸桑拿吗?劝她跳槽服务业吧,这里不适合他。” 短短几分钟,几件事情就在她这里落下帷幕。 两集团谈判不成功,可是长源招待周到。宋珺瑶的秘书在本市最高级的会所包的场子,盛情款待丰锐的人。 段梦向宋珺瑶报备完晚上的安排之后,问她:“宋总,晚上你也过去吧?” 宋珺瑶穿上外套准备下班了,抓起包和车钥匙说:“我家里有男人,怎么会。” 段梦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之前顾峻风问她:“你们宋总也会去么?”她分明给的肯定答案。没想到宋珺瑶把丰锐的贵客这么不当一回事。 可是,即便没有宋珺瑶也有美女作倍。气质干净长相甜美的大学生,都是宋珺瑶之前刻意嘱咐段梦安排的环节。 顾峻风气度闲散的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西装裤熨烫成笔直的一条线,唇角微钩,那漆黑的瞳仁似乎有一丝冷笑。段梦生起紧张,也不知道他那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一个漂亮的女人已经坐过去,顺势靠到他的怀里。果然是新鲜的,动作亲昵,可是表情僵硬,分明不懂如何讨好男人。 顾峻风唇迹的弧度越发明显,邪魅一笑:“段秘书,代我谢谢你们宋总的良苦用心。” 段梦吞咽一口唾液,这个男人让她脊背发寒。 “顾总的话我一定转达。” 喝了一杯酒,顾峻风推开身边的女人起身出去抽烟了。 斜靠在会所的墙壁上,狭长的眼睛淡淡眯着,低头将烟点着。 这个场景被段梦看到了,男人俊颜白皙,侧脸映着微光,清幽如画。 顾峻风侧首对上她打量的视线,长眉轻蹙着,眼神疏淡无比,淡淡问:“宋珺瑶她喜欢做什么?” 段梦一下紧张,任何一个面对顾峻风专注的目光只怕都会紧张。她有些没听明白,下意识答:“我们宋总早晨会去城南的会所打高尔夫。” 顾峻风修长白皙的手指将烟头拧断,动作一气呵成。 淡淡的“哦”了声,又问:“这些年她身边可有男人?” 段梦更加不知道知道答了。 宋珺瑶喝完杯里的牛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不紧不慢的。 她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你起晚了。” 楼梯上的人走下来,抬手系好袖口,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裤和马甲,搭一件雪白的衬衣,乌黑的修眉和凌厉妖娆的眸子,看人的时候唇角微微抿着,清浚的气势不像是小孩子。 他有轻微的起床气,乌黑的眸子扫了宋珺瑶一眼,无声的垂落,话都懒得说。须臾:“我去会所吃早餐。” 宋珺瑶拿上包问他:“你怎么不穿运动服?” 宋应晖已经向厅外走去。 淡淡的声音传出来:“我去吃个早餐穿什么运动服。” 宋珺瑶去打球的时候,宋应晖坐在窗明几净满是阳光的餐厅里吃早餐,侍者将他点的东西端上来。 “宋先生,请用。” 他是他们这里的常客了,小家伙时常会过来,这么小自然不是运动,陪着宋珺瑶一起。而他梦游的时间比较长,从起床到此刻,一直都是,所以他神色清冷的绷着脸,对别人的话视若恍闻,大家也都习惯了。 顾峻风坐到他的对面,定定的看了宋应晖一眼,对侍者说:“给我上一份跟他一样的。” 宋应晖喝着豆浆,往嘴里填东西的时候还是神色迷离。 宋珺瑶常说他:“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会有女人受得了你。” 宋应晖不以为意,慢条斯理:“你不是女人?不是也受了。” 没错,这是宋珺瑶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 顾峻风吃东西的时候一直打量他,狭而长的单眼皮,眼尾微向上敲,不笑亦像含着笑,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形状,每天对着镜子都能看到。顾琰就常常说他桃花怀邪,这样的男人十有*风流成性。 宋应晖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抬起头来看着他:“没有用的。” 顾峻风不由眯起眼睛。 宋应晖肯些不耐烦的靠到椅背上:“为了接近宋珺瑶来讨好我的男人不计其数,要是有用,到现在她也不会就我一个男人。”他跳下椅子,冷冷说:“省省吧,要真有本事拿下她,何必对我一个小孩子动心思。” 顾峻风钩起唇角,眸中薄而净的闪亮光辉,仿佛是宠溺。 宋珺瑶今天打得不好,碰到熟悉的人看到后都说她很不在状态,只得收拾东西离开。 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走过来,轻便的运动装也是很合体的,包裹她玲珑的曲线,每走一步楚楚风姿,放眼整个会所,陪同大老板来打球的女人多得很,哪个不是年轻漂亮,可是能及上宋珺瑶的还真是难找。难怪那样多的男人觊觎她,要像蚂蚁见到蜜糖一样。 宋应晖戴上太阳镜,等宋珺瑶靠近哼了声:“其实我觉得你这样的女人特别没意思。” 宋珺瑶斜眸睨他,母子俩从来都是这样淡然处之。 “你什么意思?” 宋应晖感慨:“你这样跟铁血将军似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男人对你想入非非呢。难道他们不知道女人温柔如水才好,让人更有想入非非的冲动。” 宋珺瑶“唔”了声:“所以我一直说你这人没品味。”又问他:“早上吃的豆浆三明治,还是油条果汁?或者是牛排配蛋花汤?宋应晖,你的恶俗口味我实在不敢恭维。” 宋应晖向司机指着她:“这样的女人再漂亮也让人倒尽胃口。”然后说:“我这么吃有什么问题吗?”见司机摇头,欣慰说:“我们去幼儿园吧。” 宋珺瑶去洗澡换衣服,她会在这里直接上班。段梦提着袋子迎上去:“宋总,我刚刚见到丰锐的顾总了,他说晚上想请你吃饭。” “告诉他我今晚没时间。” 接过袋子就要去浴室。 段梦略微为难的说:“顾总说他你几年前窃取了他一样东西,现在被他发现了。” 宋珺瑶讪笑,不就是一颗精子,有什么了不起。 回头告诉她:“去水产市场买几只蝌蚪送给顾总,告诉他品种不见得就比他的差。” 段梦这种高级的秘书纵然没有三头六臂,还是想办法弄来几只蝌蚪,虽然不知道宋珺瑶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捧个精致的鱼缸毕恭毕敬的送到顾峻风下榻的酒店去,并将宋珺瑶的话转述给他听。 顾峻风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白衬衣黑长裤,没有打领带,仍旧清隽华贵。听段梦说完,凌厉倨傲的目光看过来,平静的请她出去。门板一关合,鱼缸应声落地。亏她宋珺瑶说得出,他的儿子长得那么好,她还抱怨他的种不够精良。 拿起电话打给自己的律师。 “问她晚上能不能赏光一起吃饭。” 宋珺瑶就知道顾峻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威胁她么? 启唇一笑:“赏,怎么不赏。” 宋珺瑶从餐厅的旋转门走进来,行走生风,目光笔直,不及裙摆的柔软,轻轻的荡着,那一双露在外面的修长双腿和手臂,白花花的晃着他的眼。其实一点儿都不陌生,过去的几年里他无数次梦到,只是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实而已。 而且他也更紧张,掌心里都是汗,下意识想自己衬衣和领带的颜色是否搭配,这一身西装的剪裁是否恰到好处。 顾峻风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单独面对面的时候他会呼吸困难。 微微松了领带扣子,眸色幽沉的望着她。 灯光晕染,他的皮肤白皙,狭长眼睛漆黑如墨,疏淡无比的气息,时间过去了,这个男人一点儿都没有变。时间对待男人真是无比宽容。 “顾总,或许我的实力不如你,可是,你回去问一问你的律师就该知道,你在我这里讨不到一点儿便宜。”她身价斐然,用来陪伴孩子的时间也不少,而且她没有什么法律上不能容忍的恶习会对孩子的成长带来不良的影响。所以,谁跟她争夺抚养权都没有胜算。 顾峻风碰触到她的凌厉与尖锐,反倒分外愉悦,荷尔蒙分泌旺盛。 澄湛的眸子眯起来,连唇畔的笑意都给人温柔的错觉:“谁说我要占便宜了,只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个道理你该懂。” 宋珺瑶觉得好笑,嘴角一扬,真的无声笑起来:“这个道理我当然懂,不过这个种貌似不是我借来的。”她淡冷的视线凝紧他:“你是怎么强加给我的,忘记了吗?要是这样计较起来,你的种培育长大的‘土地’租赁费你打算给多少?” 宋珺瑶篇:一往而深(二) 顾峻风没想到再见面,哪怕说起孩子,她也能这样一脸平静。当年明明说打掉了,那么这些年她该小心翼翼的把他藏起来。如今被他发现了,一脸云淡风轻,她甚至不出口否认。她的淡漠总是令他心寒,像一把锐利的刀子。 喉结动了动:“你怎么不否认?” 有用吗?早在他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定已经验过dna了,他既然肯跑来跟她谈论这个孩子,就说明结果他知道了。 而且宋珺瑶一点儿也不天真幼稚,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天长日久跟她生活在一起根本就藏不住。而他一天一天的长大,眉眼生得一觉醒来甚至会令她恍惚,仿佛看到另外一个人……不由心中抽搐,也想着把他送到爸妈那里养。可是不单是长相,宋应晖跟他一样腹黑恶毒,从不肯对她温柔,唯独那个时候肯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又说会想她,还乖巧的让她保重身体……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知道他在算计她,还是不由心软。他没有爸爸已经很可怜了,总不能再让他的生活里没有妈妈。 于是,留下来。一日一日增加自己的惶恐,孩子的脸是不能骗人的。这的确是他的孩子,稍微知情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 不止一个人意有所指的对她说:“珺瑶,应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你。” 既然不像她,那就只能像他了。 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每日看着,等东窗事发,等他找上门来。 而这一天到底来了,她早有防备,所以不惊不诧。坦然以对:“不错,这个孩子我生下来了。可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我把他生下来只是为了我自己。” 顾峻风身体前倾,清冽的眸子近在咫尺,盯紧她:“你觉得我是来跟你抢孩子的?” 宋珺瑶再铁石心肠,心里还是微微的颤了下。为什么不是一个贴心的女儿,长得像她一样,即便不乖巧可爱,沾染她的秉性也可以。偏偏不是……有的时候她就在想,为什么要将他生下来?几年前的心灰意冷还不够么?连折磨都这样的无休止。 她的唇色发白,声音冷透了:“要不然呢?” 宋应晖看了她一眼,扔下书包过来试探她的额头,关心她也是板着脸:“哪里不舒服?” 因为她坐在沙发上愣神,连他走进来了也没有发现。 宋珺瑶拿开他的手。 “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一点儿累。我们晚上出去吃吧,我不想做饭。” 宋应晖淡淡说:“好啊,我上去换件衣服。”他兀自上楼。 宋珺瑶盯着宋应晖的背影,着了魔的想,他小的时候也这样么? 抬手覆上眼睛,他们早就泾渭分明,各有各的生活,老死不相往来的,她没做过任何不切实际的遐想,否则当年她便不会义无返顾的拖着箱子离开。 宋应晖又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之前在会所里见到的男人。他倚在车身上抽烟,身姿修长,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乌黑凛冽。其实这不是他第二次看到他,宋应晖记忆力不错,这个男人有意无意,绝对不止一次的出现在他的周围。早在会所的那天就感觉他熟悉,无数个惊鸿一瞥的瞬间看到他,这个男人的确很眩目,根本很难隐藏。 告诉司机:“你等等我。” 他朝顾峻风走了过去。 顾峻风自动掐灭手里的烟,站直身体,一米八三的个子,投下长长的一道影。 “你好,真巧啊。” 宋应晖跟他相似的眉目上有跟宋珺瑶一样的冷笑,真是跟着什么人学什么样。 “你这么有心,能不巧么。”他慢条斯理的提醒他:“你想从我这里下手拿下宋珺瑶,那你真是想错了。她巴不得把我也送出去,怎么会因为我接受某个男人,我劝你省省吧。” 顾峻风蹲下身,唇畔浮起笑:“你觉得我没有戏?” 宋应晖扬眉:“宋珺瑶不喜欢心机深邃的男人,而且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顾峻风一怔。 心里针扎似的痛触。 宋应晖擦了下嘴角,靠到椅子上:“生孩子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共同完成的事吧?” 宋珺瑶皱了下眉头:“中班就讲生理卫生了?” 宋应晖没理会她,接着说:“你当初生下我,是不是还有一个男人帮了你的忙?” 宋珺瑶切着牛排,划出尖锐的响。宋应晖从来没跟她提起爸爸的事,反正他独来独往,其他小朋友不了解他,不会追着他问爸爸的事。而别人比他多了什么或者少着什么,他也都无关痛痒的模样。不由一怔:“你听谁说了什么?还是谁去找过你了?” 宋应晖不紧不慢的说:“之前我在会所看到一个男人,今天早上我又见到他了。而我记得,之前也见过他,例如入幼儿园那个早上,还有升中班的时候……如果一个男人刻意接近我,却不是对你有意思,那么一定就是对我有意思了。” 宋珺瑶看了他几秒钟:“如果你稀罕他,我可以把你打包送给他。” 宋应晖冷淡的一扬眉:“没良心的女人。” 门铃骤响,顾峻风不紧不慢的打开门,沉湛的眼,灯光下凝视她。 似笑非笑:“哦,宋总怎么想起我来了?” 宋珺瑶面无表情,下一秒攥上他的衣领,脚尖微微踮起来,她从不曾对他这样说话,到底成了两不相干的人。警告的意味明显:“顾峻风,离我儿子远一点儿,任何人都休想打他的主意!” 顾峻风唇角一动:“应晖说你巴不得将他送出去,我看不然。很怕我将儿子带走是不是?”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指尖相触被她闪躲开,他仍是邪魅一笑:“要是让应晖知道其实你比谁都在乎他,一定很高兴。” 宋珺瑶指腹松开,推搡了他一把,看顾峻风身姿微微后仰顺势斜倚到门框上。 语气不善:“我跟我儿子怎么相处,那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顾峻风好脾气的看着她:“进来叙叙旧?” 宋珺瑶轻轻的哼了声:“顾峻风,我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拂袖离开。 顾峻风怕极了这样的决绝,五年前的一幕就像梦魇嵌在他的脑子里,五年后她不厌其烦的替他回顾。让顾峻风觉得,她的生命里仿佛真的至始至终没有他。 那么他们相濡以沫的那段日子算什么? 他们最大的悲哀不是得到了又失去,而是一退一进彼此错过,从来没有得到过。 顾峻风枕着手臂躺了一会儿,靠到床头上抽烟。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一段段崩塌。时间不早了,眼睛酸痛的厉害。医生嘱咐他少抽烟,抽到一半按到烟灰缸里,服下安眠药睡觉。 宋珺瑶一下车,经理快步行来,向她报告好消息:“宋总,丰锐自动调价,愿意按着我们当天拟定的价位签订合同。” 晨光明亮,有一些刺眼,宋珺瑶眼眸微微眯着。在别人听来有一些得寸进尺,她却理所应当:“回复他们,就说那天我们拟定的价位也不能签,需要再调价。” 经理面露难色:“宋总,这……” 宋珺瑶不动声色:“按我说的做。” 顾峻风这种日理万机的男人,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没有即刻动身返回,巴结丰锐的人那样多,也没听闻找新的下家。分明不是来谈生意,而是静心以待,来钓鱼的。 宋珺瑶也不傻,这样大的鱼饵,又不是穿肠毒药,为什么不咬? 她从来不瞒宋应晖什么,他的洞悉能力本来就比一般的孩子强,而且,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与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不如亲口告诉他。 “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的确是你的爸爸,这一回我打算在他的身上狠捞一笔,也算帮你讨一点儿生活费了。毕竟这些年你吃我的喝多的,从他那里讨要一点儿也是理所应当。” 宋应晖抬眸:“你没听说过吃人家的嘴短么?” 宋珺瑶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 淡淡的说:“那是对脸皮薄的人而言。” 张涛不知道顾峻风是怎么想的,可是,这样做生意跟开玩笑有什么两样。 不禁提醒他:“顾总,他们这样合作,分明就是不成心,如果一再退让,我们不会有多少经济利益。” 顾峻风倚靠在沙发上,双腿自然交叠,合上手里的书淡淡抬眸:“缓两日给他们确定回答,就说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呢?顾峻风是铢毫必计的商人,这样做本来就有失水准。 “顾总……” 他想再说。 顾峻风不耐的打断他:“就这么定了。” 张涛一出来就给肖文昕打电话,感叹说:“我觉得顾总很不在状态,他那样睿智的人,即便在谈判桌上睡着了,也不会吃这样的亏,这一次实在太反常态了。弄不好折本也说不定。” 肖文昕是听说顾峻风出差了,走的时候就说这次的时间会久一些。 不由问:“跟哪个公司合作?” “盛达。” 肖文昕怔了下,半晌才说:“我知道了,既然都劝不了他,那就由着他,他的心里一定有数。” 挂了电话,自己却茫然起来。坐了好一会儿,大脑正常运转。知道顾峻风这样做是为了宋珺瑶。一次他喝醉了酒,路灯下看到展翅飞舞的白蛾失声痛苦,如果不是喝多了,他不会这样失控。可是,肖文昕却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失声痛哭的模样。由其是顾峻风,她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哽咽出声。 那一次他哭了很久,一直顺不过气来,最后将胃液都吐出来了。伏在那里剧烈喘息,终于可以喘顺一口气的时候,她拉着他上车,他却站直身子想要捕捉路灯下的飞蛾,可是,无论他怎么伸展双臂都抓不到。最后,他气馁的放下手。仰头看了很久,灯光下面容模糊。肖文昕知道那一刻他想到了什么,脸上才会袒露那样的神色。 所以,顾峻风是蓄谋已久,难怪那么多人都劝不了他。 宋应晖一出校门,就看到顾峻风。这次迈开长腿直接朝他走了过来,坦率说:“这的确又是我计划好的偶遇。” 宋应晖扬头看他,没有说话,其实他想看一看自己的爸爸是什么样子的,他到底哪里最像他。 半晌:“我以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顾峻风笑笑:“那是孙悟空。” 宋应晖说:“其实我更喜欢白骨精。” 顾峻风蹲下身:“你妈妈就是。” 宋应晖不否认,他说:“我马上就有新爸爸了。” 周仲一大早就给宋珺瑶打过电话了,晚上就会赶过来。他去了一趟国外,时间可不短,这次回来是专门为了和宋珺瑶订婚的事情。 宋珺瑶真的就应承下来了。 周仲对她的一切过往都了解,离过婚,如今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他仍旧说:“珺瑶,只要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我没有爱过谁,情窦初开的时候就是你,我真的不想错过你。” 其实宋珺瑶常常想,被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着,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天她在朱笑云家翻看相册,见到她和莫章军相拥而笑的合影,后面就写着这么一句: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想要跟她白头偕老,她不想这样简单平凡的事情变成奢望。宋妈妈说:“珺瑶,你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和你爸爸很不安心。” 宋珺瑶安静的打着方向盘,窗外流光璀璨,映着她淡漠的一张脸,从镜中看着,仿佛割碎了般。 下班高峰期,一路走走停停,步履维艰。可是,到底走到终点。 周仲见她走过来,伸出有力的双臂过去拥抱她,男人宽厚的胸膛,有淡淡的香水味。声音温和:“珺瑶,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遇到一个人,不用多么虔诚的将她供养。只要每天触手可及,让她感觉到他。 宋珺瑶抬手环上他的腰:“路上堵车,让你等这么久。” 直接去京都最高档的一家餐厅吃东西,宋珺瑶已经让秘书在那里订好位置。 周仲问她:“怎么不带上应晖一起。” “他不喜欢吃这家的东西,宋应晖的毛病特别多。” 周仲失笑:“他的小大人模样真的很让人过目不忘。上次我那两个朋友看到他,过后都说应晖太傲娇了,跟你还不像。” 他像顾峻风,从性情到模样简直如出一辙。打他从娘胎里爬出来,宋珺瑶就知道了。 她没有接话,告诉他:“你先点餐,我去下洗手间。” 七寸高跟鞋敲出轻微的响,清脆如铃,这样的宋珺瑶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她的嘴里还有酒的芬芳,周仲挑起她的下巴吻上去的时候一阵晕眩,他似乎醉得厉害。连她呼出的气息都有了醉人的魔力,餐厅的停车场,他热切的亲吻她,手臂紧紧钳制,压到车身上,又惧怕这样的粗暴会折断她细致的腰身。 第一次见宋珺瑶是在高中的校园里,樱花盛开的季节,他靠在教室的窗棱上往下看,一袭白裙的宋珺瑶仿佛从浩瀚的烟海中走出来,落花成阵,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女子。无比锋利的美貌,像冰天雪地里的一株莲花。 等到反应过来,他飞快的从三楼跑下去。可是,找遍了整个操场都没有她。 他打听了很多人,证明学校里没有这个人。 周仲真的以为是自己的梦了,没想到在大学的校园里再次见到她。才知道一切都不是梦,这世上真有宋珺瑶这样的女生,完美不似真人。她是t大当之无愧的校花,可是,四年前没有一个人敢走到宋珺瑶的面前说一个爱字。只她淡漠的神色就可不动声色的逼退一切。 他自然也没有说,能成为宋珺瑶的朋友在多少人看来已经算最大的殊荣。 以足够的荣光站到宋珺瑶面前是周仲那时做任何事的动力。只是无论如何没想到宋珺瑶那样突然的嫁了。不过去外地研发一个项目的时间,再回来就听说宋珺瑶嫁到a城去了。 周仲恍不过神来,仿佛一个梦才醒来,又陷进另一段梦魇里。遇到宋珺瑶,他就注定缓不过神。 他是怎么失去她的? 周仲捧着宋珺瑶的脸,他总想好好的看看这个女人,看一看他是否真的将她找回来了。他怕又是自己的一个梦。 烟火烧上来,烫到了手指,白皙修长的指下意识松开。烟头掉落,磕碰出细碎的火星。 顾峻风喉结动了动,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腥红滚烫。 其实怨不得别人,曾经宋珺瑶是他的。守着一座空房子,只要他肯走进去,一定可以看到她。他想感受她的温度,想一睁眼看到她……只要他想,都不是难事。 宋珺瑶篇:一往而深(三) 可是,失去了,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宋珺瑶让司机送周仲去酒店,她也喝了酒,决定打车回去。 “我就不去送你了,应晖还在家里。” 周仲恋恋的看着她:“明天叫上应晖一起吧。” 宋珺瑶点点头,嘱咐他回去早点儿休息。 停车场安静下来,宋珺遥没有立刻离开,忽然很想抽一根烟,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坏毛病。脱掉鞋子直接踩到水泥地面上,冰与火的交融,情绪慢慢平息下来,才得以舒畅的喘一口气。 橙黄的灯光下一道纤细的影儿,另一道滑行而来,迅速的跟她重合,下一秒宋珺瑶被人从身后抱住。 宋珺瑶没有回头,表情模糊,张口就说:“顾峻风,你放开。” 只能是他,她的记忆力这样好。好的事情记得住,坏的事情也很难忘记,他身上的香水味她一下就嗅得出。 顾峻风没有依她所言,就让他抱一抱她。他知道报应来了,今日的苦不堪言是往昔目中无她的果。 等一个人是最寂寥的事,守着一座空房间,连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都有了回音的时候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顾峻风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整日看那些没有营养的泡沫剧,听大沓大沓的cd,她只是想让空洞的房间里热闹一些,多一些人间烟火的气息,哪怕是俗事。 有些东西嫁给他之前她一定是不喜欢的,可是嫁给他,是否让她觉得没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她难以忍受? 顾峻风用五年的时间将她的苦楚一点一点的想清楚,这世上没有凭白无故的事,当他想清楚的时候,自己也一并感知到了。 宋珺瑶想要挣开他的钳制,可是,男人的力量那样大,她只是性情坚韧,并非真正的坚硬如冰。 无奈,低下头咬他。 人的手腕上有一根纤细的脉搏,可是攸关生死。她一口咬下去,狠狠的,血液腥咸入口,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滴,溅到深灰的地面上。 顾峻风俊眉微蹙,没有放开,揽着她声音平静:“宋珺瑶,是不是没什么比做我的老婆更痛苦?” 宋珺瑶盯着地上的一滩血迹,昏黄的灯光照上去无比狰狞,想起某一日看到的图腾,蜿蜒半个墙面,其实没什么美感可言,壮丽辉煌更加谈不上。艺人的脑子有的时候常人无法理解,转身看到他,君子如玉,清幽如画,说的就是顾峻风。她是美人,为之折腰。 嫁给他不是飞来横祸,她以为等到花开。 “顾峻风,曾经我专注的做着一件事情,就是等你归家。可是,你给了我一座空城,把我的心也掏空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说到底是我们没有缘分。但是我宋珺瑶从来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包括离开你。” 她喝多了,头脑晕眩,被他钳制得呼吸困难。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唇齿酸痛。他的手臂在流血,可是,无动于衷。 顾峻风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其实我一直恨你,以前就恨你,恨你铁石心肠,恨你从来不把我当一回事,即便在床上,你也总是闭着眼睛不看我,哪怕对我笑一笑……你总是那样不动声色,让我觉得自己在你的生命里可有可无……” 其实她亦是。 是被他囚禁的鸟,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她不确定自己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所以从来无所求。 到底也有她宋珺瑶害怕的事情。 可是她从来不说给他听。 顾峻风也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她就像一把锋利的仞,锋芒闪烁,不动声色斩杀一切或许可以萌生的温情。 “是我错了,我有两个妹妹,从小就疼惜她们,想要什么,怎么样哄她们开心,受了欺负我这个哥哥的要挺身而出,这一些打她们出生我就知道……她们从很小就懂得对我撒娇,永远像个小孩子,可是,你不会……” 疼了,痛了,她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气急也不过不轻不重的捶他几下,那样无关痛痒,换不得他半点儿怜惜。 顾峻风隐约记得,午夜,他沉沉睡去,这个女人伸手临摹他的眉眼轮廓,轻轻的骂他是个混蛋。那时她说了什么? “顾峻风,你给我的只有疼和累,我到底是不是你的老婆?” 他以为是在做梦,梦里抓着她的手,又回了句什么。 顾峻风埋首进她的肩窝里,尽管他知道此刻的宋珺瑶只是冷硬,没有温顺,她永远不会对他妥协。就是这样的尖锐蒙蔽了他的双眼,原来早在许久以前他就将她划归为一类人,他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人。而她只比顾琰大了两个月,嫁给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姑娘。那一夜他喝醉了,她抓着他的衬衣前襟,十根指头用力,鼻尖都生了汗。她分明紧张分明害怕,那时候的她对他不是无所求,她求他怜惜,可是他的蛮横近乎残暴,她被吓着了,脸色发白,跟以后任何一次的嫣红如血都不一样。 她那样恨他。 顾峻风的声音极致压制之后,有了轻微的颤音:“但是,你从不知道,至始至终,我只把你当成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他们是同一国的,所以她不会离开他。哪一时他疼了痛了,只要伸手打开那一扇门,就会像照镜子一样的看到她。 那样的相似让他感觉亲密无间。他对她的贪婪从来不是假的。 只是,他错了,她是女人,是水做成的,需要他掬到掌心里。攥紧拳头没有用,她会从指缝之间溜出去。 宋珺瑶拆开他的手臂,他的修指僵麻了,被她一根一根的拆开。 她已经恢复平静,转身映着微光,精致到辨不清年纪的脸颜上隐约有青葱的翠微笑意。像极了弥撒台前他将戒指套到她的手上,俯身亲吻她的唇角,她吐气如兰,如此对他笑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不重要。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应晖如果你想看,我也不会阻止你。我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说到底只是你不爱我,但那不是你的错。” 他不过就是一个可怜人。 顾峻风曾经求而不得多么痛苦,宋珺瑶想,他娶她的时候,一定也是希望自己可以爱她的。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万万千,谁都不想得过且过。他不爱,也没能爱上,一定比谁都痛苦。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顾峻风伸手拉她:“珺瑶……” 宋珺瑶转过身,声音平静:“什么都不要说了。” 顾峻风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鞋子一只一只套到她的脚上。她没有穿丝袜,玉足洁白玲珑,他的修指攥在她的脚踝上,也有异样的光彩。手背上都是血,新鲜和干涸的血液混凝,意境宛如美女与野兽。 宋珺瑶恍神,其实许多年前的那个瞬间她很想笑。画展的票是朋友给的,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墙面上的图腾,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随意涂鸦。可是丑陋狰狞,一转身看到他,只觉得闲适优雅,一身黑色西装,干净的白衬衣,没有打领带,整个人高大笔挺。澄湛的眸子微微的眯着,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唇角上扬,嗓音轻快:“难看。” 的确是难看。 张牙舞爪,像一头野兽,而此刻美人当前,她不得不笑。 人生总有那么一个瞬间让人想到永远。 可是,永远到底有多远,我们往往始料未及。 想起电影中的一句话,原来我们只有曾经,没有永远。 宋应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吃薯片。听到开门声,扭头看了一眼,转过头说:“今天你见到什么人了吗?” 宋珺瑶扔下包,蓦然反应过来:“是你告诉他的对不对?” 宋应晖只说:“我只是实话实说,至于他会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他们热情拥吻他一定也看到了。 以顾峻风曾经的戾性,他会撕碎她,可是他没有,低声下气的说那一番话让宋珺瑶都没想到。 签和同的当天两人见次见面。 就在这件事之前的一个小时,周仲刚给她打过电话,说两家将婚期确定了。 宋珺瑶在电话里呼:“有得忙了。” 试婚纱,拍婚纱照,印发请帖……锁碎的事情真是数不胜数。 周仲微微笑着:“除了婚纱你来穿,其他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来办。” 这样一来,她就轻松不少。 协议签得更是轻松。 双方站起来握手,表示合作愉快。 顾峻风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伸展在空气中微微透明。 前车之鉴,今天会议室中没有强光,宋珺瑶还是感觉自己出了汗,连掌心都粘乎乎的。 顾峻风幽沉的眸子抬起来:“宋总,合作愉快。” 晚上盛达宴请,这次宋珺瑶没有不出席的道理。 柜子里拎出一件类似礼服的裙装,发亮的珍珠白,设计简单大方,却彰显玲珑身段,同色高跟鞋,腿部线条拉出诱人弧度。这样的女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周仲开车送她去,见到之后酸溜溜的:“听段梦说有男人啊。” 一只手搭在她光滑的肩头上,孩子气的抱怨:“为什么布料这么少?” 宋珺瑶莞尔一笑:“省布料啊。” 周仲哭笑不得:“我倒可以不吃不喝,挣的钱都用来给你扯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一双眼睛出来。” 宋珺瑶真的被他逗笑了。 “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贫,好了,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酒店门口,周仲吻她的额头:“别让其他男人占了便宜,眼睛也不行。” 宋珺瑶轻轻的推他:“好了,你快走吧。” 回头微怔,顾峻风和几个随从正到酒店门口。单手插在西装裤袋里,妖娆的脸神色淡漠,这样的人很难辨别情绪。宋珺瑶不止一次听人品评顾峻风,说他是笑面虎。可是,她的亲身感受却是,这个男人冷漠无情。 明显停下来等她。 迈着步伐走过去,对方的人果然眼前一亮。已经有人直接夸她:“宋总真是漂亮。” 宋珺瑶微笑:“谢谢。” 只有顾峻风如夜色般清冷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表情。 电梯扶摇直上,宋珺瑶在光滑的电梯壁上和他眼神交错,亦是眉目清浚。 这种场合很难不喝酒,双方皆是盛情难却。 即便她是个女人,又是盛达集团的总裁,也不能说高人一等。因为丰锐的顾峻风也在,而他闲散的靠在椅背上,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却面不改色。 酒量惊人,而宋珺瑶眉眼已经添了一缕春色。 对方又来倒酒,怂恿着:“宋总该跟我们顾总喝一个。” 宋珺瑶真的有些醉了,就说:“让王晓陪顾总喝几个吧,我的酒量真的不行。” 王晓也是这个项目的参与人之一,长相漂亮的女职员,能看出酒量也是有的。眼疾手快的来给顾峻风倒酒。 顾峻风桃花眸子懒懒的眯着,邪魅不羁,修长的手指拦住了杯口:“我要跟宋总喝,让个小姑娘来打发我算怎么回事。” 宋珺瑶看了他两秒钟,兀自斟满。端起杯子说:“来,我敬顾总。” 喝到最后昏天暗地,宋珺瑶起身去洗手间。 脸色绯红,娇艳的滴出血来。嘴唇的颜色反倒不明显了,总有些苍白。 对着镜子站了一会儿,推门出来。 手腕被扣紧,硬性的按到墙面上,手劲那样大,她想起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低头热切的亲吻她,大手临摹她玲珑的曲线,长睫投下长长的一道影,是个男人又怎么样?眼窝灿烂,连女人都不及。他急急的喘着气,她沉浸在他滚烫的气息里呼吸断了线。他喟叹的唤她:“珺瑶……”是他能够给她的最大的浓情蜜意,这些曾经是宋珺瑶最贪婪的温情,仿佛是从别人的手里偷来的。不能说那时候没有动过心机骗取过,想要更多,于是皓腕缠紧他,仿佛不经意的一声轻哼,又软又媚,知道他喜欢。这样另他愉悦的利器,简直百发百中。 可是,这一次宋珺瑶却给了他一巴掌。 她气得喘气:“顾峻风,你混蛋。” 顾峻风眸色幽深的看着她,柔和的灯光下,仍旧乌黑凛冽。 最后松了领带扣子,手臂上抬,衬衣袖子卷上一截,腕口的伤清析可见。纱布扯掉了,仍旧红肿得厉害,看来是不注意,每天沾水的缘故。 为什么不处理呢? 怎么会管它,这些年顾峻风时有自残的倾向,他对自己不好,发起脾气的时候没有人敢来劝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就真的可以发泄么?那么孤独,越发感觉自己像个异类,除了让自己痛一痛,他竟找不到平息的法子。 有一次他扯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说:“我这里太疼了,窒息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女人难过的时候可以吃东西,可以痛哭流涕,可是,男人呢? 顾峻风明确跟她说过:“文昕,原来你不行。是我错了,一直都搞错了……” 那个女人,即便不说一句话,只要看一眼都可以平息他所有翻滚的情绪。只她身上的气息就能让他骨子里的那只兽不要总是孩子气的咆哮叫嚣,她不动声色的做事,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道理吵闹?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是最乖顺的时候,也是情绪最平稳的时候。 可是,别人不可以,哪怕是肖文昕。 曾有人问过顾峻风:“既然那么喜欢肖文昕,为什么不把她变成自己的呢?” 顾峻风清楚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那是我妹。” 可是,如果那真的是他妹,他又怎么可能去爱她?她在他眼中势必要是一个女人。但他却没办法像对这个女人一样霸道蛮横。 原来,她真的只是妹。 肖文昕在酒店等了好一会儿,顾峻风几个人才从外面回来。 张涛将人扶进来的,一进来就说:“顾总喝多了。” 肖文昕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起将顾峻风扶到床上去。 “张涛,真是麻烦你了。” “应该的,老同学说这话不是见外。”他走出来说:“看顾总的样子不像是高兴喝多的,之后没人灌他酒,自己却一直喝,我们没劝住。” 肖文昕了然:“不用管他,睡一觉就好了。” 一整晚她坐在客厅里。 顾峻风睡了一会儿,爬起来吐,伏在洗脸台上吐得很狼狈,看他的样子似要将胃都吐出来了。 肖文昕担心的不得了,一直拍打他的背:“哥,你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啊?不行去医院吧,别吐坏了。” 顾峻风难受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最后眼眶腥红,终于不吐了,顺着洗脸台滑到地板上靠着墙壁直接坐下了。将头沉在臂弯里,良久,一句话也没说。 肖文昕蹲在一边看着他,轻轻的叫了一句:“哥……你没事吧?” 一句话哽了喉,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这里有宋珺瑶,他怎么可能会没事? 肖文昕紧紧咬着唇。 顾峻风没有抬头,声音嘶哑:“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肖文昕站起身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听到一声沉闷的呜咽,仿佛忍无可忍。 宋珺瑶要结婚了,这是可以毒杀顾峻风的穿肠药。 肖文昕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内线响,宋珺瑶接起来,段梦直接说:“宋总,下面有一位叫肖文昕的人,说是顾总的妹妹,想见你。” 宋珺瑶微微一怔,只说:“请她上来。” 肖文昕被段梦带到总裁办公室来。 门板开合,吃了一惊,想起小的时候她和顾琰两个人最骄傲的就是自己有个哥哥是顾峻风,风华绝代,有一切让人羡煞不完的本事。总以为无人能敌,原来无独有偶,有个天生一对的女人就站在这里,最初却被她给拆散了。 宋珺瑶请她坐下。 “你好,肖小姐,好久不见。” 时至今日,繁华之巅见到她,肖文昕还是紧张。捏紧掌心说:“好久不见,你还是直接叫我文昕就好。”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肖文昕抬头看着她:“大嫂,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对不起……” 她没有错,顾峻风也没有错,他们通通都没有错。 宋珺瑶直言:“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错。” 肖文昕没有她这样坦然,还是说:“我知道当年我有错,如果我不在那里添乱子,或许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再有一点时间我哥他就会发现自己爱上你了,你们也不会走到离婚的那一步。”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没有意义,我相信缘分。” 既然没有,她也不强求。 肖文昕急切的说:“可是,我哥不觉得这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来他一天都没有走出来过……” ------题外话------ 是你们让我虐小风的吧,不是我的错。我问过你们会不会后悔的吧,你们言词坚定。成交! 宋珺瑶篇:一往而深(五) 那栋房子似乎永远只囚禁一个人,以前是宋珺瑶,她拖着行李箱走出之后,就是顾峻风。 他是彻底被困住了,走也走不出。 顾峻风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爱上宋珺瑶的? 或许在宋珺瑶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就发现了,反正就是那时,他拒绝了肖文昕。 肖文昕以前因为顾峻风的爱,即便没得到,也觉得自己拥有整个世界。原来是虚幻的,不过海市蜃楼。 她就在想,原来有的时候人有一种得到或者失去的假象。事实证明,宋珺瑶跟她刚好是相反的。其实她是拥有一切的人,只是她没感觉到,也不相信是真的,于是转身走开了。 至于顾峻风,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中的那一个。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注定连握到掌心里的机会都没有,就唯有失去。 那种悔不当初的锥心之痛,一天不放下,一天就折磨着他。 其实爱一个人没有错,那么多年他被一个假象蒙蔽双眼,看不清自己的心。终于看清楚的时候,连余温都散去了。 “大嫂,我听说你要结婚了。你和我哥真的没可能了吗?” 宋珺瑶一脸平静:“你叫我宋总,或者珺瑶吧,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大嫂了。” 一句话再明确不过。 肖文昕失魂落魄的坐在出租车上。 回酒店的时候顾峻风刚起来不久,洗了澡正在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里肖文昕拔高了嗓门:“哥,既然合作谈成了,是不是你要回a城了?”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不想让他看出破绽来。 顾峻风停下吹风机,反倒问她:“你跑来做什么?” 肖文昕故意嘻嘻的傻笑:“刘涛不是在这里么,我就追过来了。” 顾峻风倒了一杯水喝,边说:“他一看就对你有意思,没必要跟他玩隐晦的,你可以大胆的跟他说。再说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还玩什么矜持。” “哪有哥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再说,你的年纪还比我大呢。” 顾峻风眯起眼睛:“你跟我能比么。”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结了婚的人,毕竟他有儿子。 宋应晖吃饭的时候问她:“听说你今天要去选礼服,你真的打算嫁给周叔叔是不是?” 宋珺瑶眸子轻抬:“日期都已经订好了,你不喜欢他么?” 宋应晖实话实说:“我对谁都不太有感觉,不过既然你喜欢,那就这样吧。” 喜欢吗?宋珺瑶只是觉得,人这一生或许圆满很重要。 宋应晖下车的时候放慢了脚步,果然,没走到校园里面,顾峻风的车远远的开过来了。他又折了回来,站在那里看着他。 顾峻风关上车门走过来。 蹲下身说:“怎么不进去?在等我吗?” 宋应晖说:“宋珺瑶真的要结婚了。” 顾峻风僵硬的笑了下:“你跟我说过了,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你有什么感想?” 顾峻风眯起眼睛说:“有个人接手自己的老婆和儿子,这种感觉还真的不好受。”他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颊:“不过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保护照顾宋珺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是不是。儿子,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以后可能还要这样辛苦你。” 宋应晖一下揽住他的脖子。 小拳头捶打他的背:“你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的了?” 顾峻风没想过要在宋应晖的面前刻意怎么样,这些年他哪有一个做爸爸的样子,宋应晖出生的时候他不在身边,不论说话还是走路,他没有亲自见证他的成长,哪里配当一个爸爸。 可是,就算没想过,他也不想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掉眼泪。一句诘问,让他喉结哽动。 手臂用力将他抱到怀里:“是我混帐,错过了你妈妈。爸爸从来没有真的想过不要你们……” 可世事如此,阴差阳错,像是劫难,来袭的时候躲都躲不过。 宋应晖怕也从来没有这样过,伏在顾峻风的肩头哭到哽咽。 顾峻风轻轻的哄着他:“我跟你保证,无论妈妈跟谁生活在一起,爸爸到死都守着你,再不背弃你,好不好?也不背弃宋珺瑶……” 宋珺瑶没想到顾峻风会给她打电话。 她在试礼服,站在镜子前,身后礼服堆积如雪,映得脸庞发白。 “我在忙,现在不方便。” 顾峻风说:“我已经在店门口了,说几句话我就走。” 说着,店门打开,店员清脆礼貌的声音传来:“欢迎光临。” 宋珺瑶没有转身,自镜中看到他。顾峻风穿着玄黑的西装,同色衬衣,没有打领带,同样风流倜傥。举着的电话放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这样的宋珺瑶实在漂亮,一团绚丽的白,阳光一照,置身银河般璀璨。而她站在镜前,唇红齿白,就算目光有一点儿怔忡也是好的,看得人心中小鹿乱撞。这个场景让顾峻风想起当年,他从外面走进来,她自镜中看到他,眼里分明有娇羞,一闪而过,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哪个女人没有过幽幽的女儿情? 那样的小儿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就算宋珺瑶也不例外。 终究是他负了她。 顾峻风走近来,唇角动了下:“这身衣服好看。” 宋珺瑶转身看着他:“谢谢。” 他们竟能这样平静的说话,可是,心里不平静。仿佛王母娘娘的银簪子轻轻一划,在心里划出了口子,一时间遥遥相望。 “我去看过应晖了,是他告诉我你在学校附近的店里试礼服。我要回去了,来跟你打声招呼。” 两个人到沙发上坐。 宋珺瑶的行头太过华丽,走起来反倒不便,之前没觉得这样累赘,此刻扯也扯不清的感觉,弄得她心头一阵焦燥。越发乱了章法的撕扯。 不等店员走过来,顾峻风已经绅士的蹲下身帮她把裙摆弄好,这样走起来就不会绊到了。 店员笑着对宋珺瑶说:“您先生真周到。” 宋珺瑶看向顾峻风。 顾峻风沉湛的眸内恍惚,侧首对店员说:“我不是她先生。” 窗外的流光从他脸上缓缓的滑过去,店内很安静,宋珺瑶也不说话。是他先来找的她,所以主动权应该在他手里。 “看来你真的要嫁人了,现在隐隐有这样的感觉,你快要不是我的了……我知道这话听起来一定觉得像个笑话,笑我痴人说梦。”他笑了一下,其实自己也是这样觉得,有的时候人就需要当头一棒,要么醒来,要么打死。他就是那个一棒被打死的,永远也醒不来了。“该祝你幸福的……同样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把应晖生下来……” 宋珺瑶沉默的注视他,状似等他将话说完,也或者她不可思议,他竟如此说话。 事实上,顾峻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觉得有一点儿昏眩,杯中液体微漾,越来越明显,滚烫的咖啡溢出来,接着是店里玻璃制品滑落的声音。 透过玻璃窗子望出去,街上人流攒动,蜂拥而出。 店里有人呐喊:“地震了……” 房屋塌陷,转眼天翻地覆。 门口挤满了人,宋珺瑶的裙摆被一块坠落的石头压住,顾峻风钳制她的手腕,她努力的挣脱,用力的推他:“你快走啊……”她努力了,可是连脚踝也被缠死了,她动也动不了。 顾峻风眼眸腥红,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曾经她等不到他,此去经年他是打算一直守着她的,没走再走开让她独身一人的道理。 他从没想真的背弃她。 顾峻风将她的裙摆扯断了,一块石头分明砸到他的手腕上,宋珺瑶看他指掌无力的松脱,下一秒咬紧牙关将她脚边的石头移开……愚公移山那样,一块一块。就像许多年前她在那座空房子里等着他,一日一日。 周仲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顾峻风拉腰抱着宋珺瑶从碎裂的窗子里跳出来。 顾峻风的眼底有清析的红血丝,将宋珺瑶交给他,疯了一样的奔跑。 街上一片混乱,仿佛世界末日。 宋珺瑶嗓音呜咽:“应晖……”挣扎着从周仲的怀里出来,朝着顾峻风的方向跑去,鞋子跑掉了,赤脚踩在深浅不一的地面上。 顾峻风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焦燥绝望过,生命到了极致,如果不可以……如果不可以,他真的一步也走不下去了。 其实他想跟宋珺瑶说起一个梦,梦里她骂他是混蛋,他不否认,但他在梦中是回答过她的。 抓着她的手,懒洋洋的放荡不羁,他说:“怎么不是我老婆,我就只睡你。” 他的梦里她听不到,可是,酣然入梦的时候他分明这样说。 那样多的建筑群转眼移为平地,变做废墟。震动停息,可是哀慽此起彼伏。 国家马上展开救援,四面八方的官兵齐聚而来。 哭声连作一片,每一座坍塌的废墟都压着鲜活的生命,没人保证他们还活着,生命在这一刻脆弱如风中烛火,微微摇曳,只怕深吸一口气它就熄灭了。 可是,大家没有放弃,救援活动积极展开。 宋珺瑶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蹲在废墟前一块一块移挪坍塌覆压的石块,指甲抠断了,十根指头血肉模糊。 她的儿子还在下面,喉咙轻哽……还有顾峻风。 所有人鱼贯而出的时候,她看到他逆向而行冲进去。那样混乱的局面,宋应晖在四楼,而他只有四岁,怎么可能逃得出? 如果他已经逃出来了呢? 能验证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他还有什么死不冥目的?冲进去一无返顾。 “应晖啊,爸爸到死都守着你,再不背弃你,好不好?” 早上他拉着他的手,分明这样说。 周仲拉着她一双手,将她硬性的揽到怀里。 “珺瑶,好了,停下来,你的手指要断掉了。” 宋珺瑶目光直直的,推了他一把讷讷:“你让我怎么停下来?我的儿子还在里面,你让我怎么停下来?” 说到最后,近乎咆哮,一滴眼泪终于跌跌撞撞的流下来。 医生说:“你的体质很特殊,这个孩子要是打掉了,以后怀孕的机会会很小,再有孩子的可能性不大了。” 这是她的命根子,她把他生下来没有一点儿不情愿,这个孩子是唯一一个与她有母子情份的有缘人。她知道,舍弃了,永生永世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宋珺瑶疯了一样,安静的掉眼泪,安静的搬石头。 周仲抓着她的手:“珺瑶,我来。”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陆续有人被挖出来,湮灭生息的,奄奄一息的……可是,哪一个都不是陆珺瑶熟悉的面孔。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坐在坍塌的废墟上绝望了。 金光撕破云层洒到她的身上,仍旧只觉得冷。她在发高烧,从昨天晚上就一直持续。周仲给她找来的药,她无动于衷,不肯服下去。 之前还会咆哮,现在就什么都不会了。安静得像个木偶,双手放在腿上,血肉模糊。周仲想帮她理干净,可是她像只刺猬一样畏惧着每一个人的靠近,仿佛已经不认识他了。 那边又有人被挖出来。 周仲跑过去,接着大喊:“珺瑶,是应晖……是应晖……” 以前看报导,说地震时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孩子在地底下呆了许多天,她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裹孩子,等救援队将人挖出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死掉了。像子宫中的婴儿,蜷缩身体将孩子护在怀中。 现在宋应晖就在顾峻风的怀里,他的背粘乎乎的,被血液濡透了。医护人员猜测骨头一定断掉了,再硬的脊梁也抵不过石块的坍塌,孩子相安无事已经是个奇迹。 宋应晖小手抚着他的脸:“爸爸,你没事的对不对?你一直在给我讲故事,一定没事对不对……爸爸,你不要闭上眼睛……” 顾峻风想扯出一个微笑,可是,没有力气,眼皮沉的厉害,倾尽所有,不过一个微笑的弧度。 “应晖……爸爸……很累……想睡一觉……” 宋应晖不傻,电视里就看过很多次,那些说累极的人,也说想睡一觉,可是,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来了。 “爸爸,你不要睡,我不能没有你,我一直很想要个爸爸……” 顾峻风抬起手想抚摸他的手,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些年宋应晖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他总是或近或远的看着他,一晃四年的时间都过去了。 那只手被宋珺瑶握住,她第一次对着他这样哭,近乎哽咽:“你为什么出现?” 顾峻风眼瞳涣散的看着她,这个女人真是聪明,她看透了他的居心叵测。顾峻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从没真的以为他可以挽回她。早在她转身离开的一刹那,他就彻底失去了。这世上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怎么会不懂。 如果不是听说她要嫁人了,他可能不会找上来。没人打破他的黄粱一梦,谁都动摇不了他拥有她的假象。 “宋珺瑶,不要以为我多善良,更不要因此对我念念不忘……其实我来是想拉你一起下地狱的,除了毁灭我想不出别的……可是,你为了生了儿子,他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 于是,放手让她幸福。 他脸上的微笑像眼前的建筑物一样崩塌,目光涣散得已经不足以看清她的脸,眼前一片虚茫,只有金灿的阳光,隐约又是通往哪里的一条彼直大道。 宋珺瑶眼泪簌簌而下:“顾峻风,你这个大混蛋……” 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肖文昕许多年后再想起顾峻风痛哭失声的那个晚上,泪珠坠在脸庞,长睫如月晕染,他抬头看路灯下的飞蛾。那一刻他想到了什么? 原来,后来的后来,他不是真的想要寻回宋珺瑶,他是要飞蛾扑火。 宋珺瑶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回到这栋房子里。许多年前她在这里等一个不归家的人,许多年后这个人就睡在她的枕边,沉睡不起,不会离开。 —— 那日她问他:“要不然呢?” 其实他只想说:“珺瑶,我想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你,每天。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长睫颤动,天翻地覆,他看到满室的阳光,女子脊背纤细,坐在镜前。一定已经看到他了,镜中目光怔愣,所有动作僵在那里。目中有一张微笑的脸,男子薄唇高鼻,唇际弧度优雅,像极了一场初见。 ------题外话------ 小伙伴们,这个番结束了,虐了小风,最后他也如愿以偿了,最后王子会和公主过幸福的生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