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午夜了》 第1页 《嘘,午夜了》作者:故小圆【完结】 文案: 【非典型】【无直播无】【灵异解密向】 余安知道自己的记忆缺失了一部分,三年前在医院醒来,除了身上的一道疤,再没其他印记。步入正常社会后,本以为会这样平淡过完一生,却撞见了一场「兇杀案」,逃跑途中意外被拉进恐怖世界。 月下的玫瑰在为谁哭泣? 镜中诡异的人影又是谁? 鬼新娘抬过十八桥、曲儿咿咿呀呀地唱 列车上烧死的冤魂在哀嚎 山庄里的旷世奇作背后又有怎样的故事? 嬉笑的玩偶、深渊里的怪物,里的怪谈…… 一个又一个梦,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间徘徊,命运背后的一切正在徐徐展开…… —— 终有一日,我会从人间回到地狱,来找你。 嘘—— 午夜十二点,欢迎来到梦空间。 ps 【浪漫++悬疑+微恐】胆小酌情慎入 主剧情流,情感慢热,后期保甜 1vs1双向,强强,双洁 受开局小白,后期白切黑 十六万字免费试读,因为作者第一次写,前期文笔拉,如果喜欢,感谢支持! he he he(重要事情说三遍) 顺带一提,谁不喜欢安全感爆棚的酷哥攻呢??ヽ(°▽°)ノ? 标籤: 纯爱 甜宠 欢脱搞笑主受 无限流 赠尔玫瑰 第一章 午夜时分 我予尔玫瑰,手有余香 尔予我玫瑰,手中染血(卷一《序》) …… 月黑风高。 余安站在路中央,亲眼目睹了一场兇杀案。 四周静的可怕,他看着兇手的刀从一个人身体中抽出来。然后这个人就像布娃娃一样被扔到地上。 血液开始凝固,余安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的双腿僵住了,借着幽暗的月光,余安看见那个兇手将头转向了自己。 虽然看不真切,但从那个身形看,这人他见过。 时间倒回到一小时前。 余安是在吧檯看到他的。 到现在,这个人已经在那坐了三个小时,不时去看一眼手上的表,像是在等什么。 酒吧是清吧,装修还算有格调,也没有酒池肉林,主唱唱的都是舒缓类型的歌,这点让作为服务生的余安很满意。 他不喜欢喧闹混杂的环境。 将酒水送到相应的桌位上,余安悄悄回身打量这位客人。 实在是这位客人有些特别。 黑色的风衣将他的身形修饰地恰到好处,从背后看去整个人笔挺板正,不太像是到这里放松消遣的,与周围顾客的散漫放松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余安却一时间说不出具体到底哪里违和。 蓝色系的灯光打在对方的手指上,显得修长而洁白。 「哎,看什么呢?」同事拍了他一下。 余安指指那位客人:「你看旁边。」 男人的手边放着一只背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是那种户外运动的款式。 背包旁边挂着一个皮套子,一臂多长,看外形里面好像是…… 刀? 余安愣了一下,悄悄和同事说了。 同事:「你喜欢观察人的毛病还是没变啊,客人的隐私少管,不然有麻烦。」 而此时,那位客人似有察觉,转过头看着余安。 余安莫名心虚了一下,咳嗽着撇过头去倒酒。 那张脸的眼睛被细碎刘海遮挡,那人偏了一下头,露出一只淡漠的眸子。 淡漠、疏离,似一汪清潭。 但很漂亮。 23时50分 余安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时,那位客人已经走了。 仅此而已,余安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烫着波浪卷的都市丽人,西装革履的老闆,稚气未退的学生,街头醉酒的流浪汉,五颜六色的小混混。 对于余安而言,那位客人的神秘感只是生活的调味品,出身院的他,往往比同龄人更明白,一个人的生活该怎样过下去。 23时59分 余安跟同事打了招唿,跨出了酒吧的大门。 四周很黑,余安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一路的路灯竟然全坏了。 「什么情况?」 余安掏出手机照明,屏幕上显示出00:00。 这是一个诡异的时间段。 这样的说法源于同事们闲暇时谈论的鬼片。 他突然感到有些冷,裹紧了一点外套,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忽然! 「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到地面上。 那一瞬间余安像只猫咪似的浑身炸毛,勐然回头,身后的一盏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伴随着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灯光明明暗暗,在漆黑的夜里,这唯一的光源也显得极其诡异。 身后的路灯下出现了一枝玫瑰,残破的,鲜红的,映照着旁边的大楼阴气森森。 鬼使神差,他不由慢慢走向那支玫瑰。 这是谁扔在这儿的吗? 他眯着眼看了看头顶明明暗暗的路灯,又转头看向四周,他走了多久? 这条路有这么长吗? 应该是太久没有休息了吧,余安拍了拍自己的脸,一支玫瑰花都能让自己这么紧张。 第2页 刚准备继续走,又是「碰」一声巨响,这下余安听的不能再清楚了,而且凭着感觉就在自己的身后,很近。 勐然转头,身后空无一物,但那黑暗之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 余安有点发毛了,寻常他都是这个点下班的,走夜路从来不怕黑。但这一次明显有什么不同了,他的心跳地很快。 再没有停留,余安扭头就走,越走越快。 「砰砰砰!」 仿佛是猫捉老鼠,余安走的越快,那声音出现的频率也就越高,而且越来越响,像一头狼悄悄坠在后面,玩弄自己的猎物,直到猎物精疲力竭。 余安开始奔跑起来。 但最终停了下来,有人在前面杀人。 那人身姿挺拔,静静地看着余安,余安仿佛能想像鲜血顺着他的刀滑落出来轨迹。 这是那位客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地上的人似乎还没断气,抽搐着竟然坐了起来,那人连看都没看一眼,翻转着刀直接将其钉死在地面上。 脑中有根线砰的一下断了,余安恢復了知觉,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跑,快跑! 风在耳边唿啸,身后那种「砰砰」又出现了,伴随着诡异的响动,路灯在余安身后一盏盏亮起,滋啦的电流声越来越响,惊得余安一路夺命狂奔,像一艘快艇在危险的浪潮中乘风破浪,然后船到桥头半路翻。 余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撞到了什么东西就摔趴在地。 「你大爷。」被撞的人翻过身,看着同样摔得七荤八素的余安,悲愤的捋了一把自己的黄毛,「髮型都给你摔没了。」 余安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脑袋,也不管那精神小伙骂骂咧咧,拉起人就想跑。虽然这人看起来脑子不太好,但情况这么诡异,见死不救余安是做不到的。 「嘛呢?撒开撒开。」那人使劲挣扎,力气意外的大,一下子挣脱出来,「我说你是哪路的,知道这地不能随便乱跑吗?懂不懂规矩。」 余安急的揪着那人领子,执拗地朝前拖,也来不及再做什么解释:「杀人了快跑!」 可他却忽的愣住了,因为身后明明暗暗的路灯下不知何时躺着一枝鲜红却残破的玫瑰。 他好像又回来了。 这时候那人也安静下来,他想到了资料上的内容,冷汗就下来了。随即拍了拍余安得肩膀:「我现在不管你是哪路的,但恭喜你中大奖了,开局boss大礼包,惊喜不惊喜。」 余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十秒钟内再不跑,空降死亡大礼包,跑啊!」 条件反射之下,余安跟着那人,一同冲进了大楼,黑洞洞的大门一下子将两人吞没。 与此同时,又是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高楼坠落,苍白的四肢纠结在一块,将底下的玫瑰花绞得粉碎,片刻之后,地上的「人」扭曲抽搐起来,飞快朝大楼的方向爬去。 大楼内部。 「刚刚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人狐疑地看了余安一眼,「强制召进来的?」 「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 对方突然沉默了,紧接着一个勐扑将余安扑倒在地,余安悲催的脑袋再次受到重击。 「你……」 「别动。」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余安的大动脉上,余安停止挣扎。 「我没时间在这跟你扯东扯西,你是谁?」黄毛龇了龇牙,「你应该清楚,能来到梦空间的不会是普通人。你不是我们的人,据我所知,现在这里除了队友就是竞争者,你应该明白你的下场,最好说实话。」 余安呆住了,惊魂未定的心情和被恩将仇报的愤怒一起涌上心头:「你他妈的,神经病啊,大晚我下个班还遇上这种事,亏我刚刚还想拉你一把,搞到头来我才是最不明状况的一个,你还把刀架我脖子上,要杀我是吧,真以为我没爹没娘好欺负啊!」 江敛在余安挣扎起身的那一刻收了匕首,静静的看着怒气沖沖的余安,然后抹了把脸,抬头看着余安尴尬笑道:「真是普通人啊——那孙子去哪了——要不我送你出去?」 下一秒,余安一拳砸在这骚包黄毛的脸上。 …… 「所以说,你下班遇上鬼打墙,才撞见了我。」江敛肿着眼睛说道,「没道理啊,这里是梦空间,普通人进不来的啊。」 「梦空间?」 「简单来说就是现实与冥界交汇形成的地带,当然冥界存不存在我不知道,至少前人是这么说的。」 「梦空间依据现实产生,有现实的基础。比如你看到的大楼,但也有荒诞的一幕,就如刚才那吓人玩意,就好做梦一样,所以才被叫做梦空间。」 余安:「那你在这干什么?」 「这是机密,主要是来找东西的,嗯……顺便找个人。我叫江敛,像我一样的这类人都被称为取险者。」 江敛颇为满意的看着余安张大了嘴巴:「我们穿梭于现实和梦空间,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 余安「哦」了一声。 江敛:「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余安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着黄毛,面露同情:「你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怪可怜的。」 江敛:…… 第3页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余安摊开双手:「你这样让我很难相信,我就是想回个家。」 江敛懊丧地嘆口气:「那刚刚那个东西你见都见过了,还不信吗?」 余安摇摇头,但想了想,又点点头。 江敛没办法了,他有自己的任务,只好继续:「我不管你信不信,这里很危险,你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原本以为你是我们组织派来接应我的情报员。因为这里还有别的组织,之前接到情报来的都是危险组织,刚刚装作不认识很正常。但我真没想到你一个普通人还能进得来。」 他嘆了口气,「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我就先告诉你吧,你是普通人,秉持着我们晨曦的原则,我必须要把你平安送出去。」 「坏消息呢?」 「我来时匆忙并未记全所有情报,组织派了一个人和我对接,照目前的兇险成度看,他估计嗝屁了,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兄弟,你可能要跟我一起凉凉了。」 余安:「……」 第二章 头髮 「作为取险者,大多依赖于情报者收集的情报,而这些情报则是由一些特殊的取险者获取的,这往往需要更强大的体魄对从未进行过探索的梦空间进行信息收集,因为情况不明,相当于趟地雷。但信息往往能赚很多钱,也算是「人为财死」了。」 「情报员相对弱一点,最多在外围活动。但那伙计进来的进来的不是时候,开局撞那玩意的可能性很大,估计不行了。」 江敛掏出手电照了照走廊,说道:「这个梦空间三个月前刚出现,猜测与当时的自杀案有关,我也只知道一点信息,我们要走出去得靠自己的推测。」 「你不是说信息保密吗?怎么什么都告诉我?」 「嘿嘿。」江敛嬉皮笑脸道,「都死一块了没多大关系。不过倒挺佩服那些特殊的取险者的,在未知中不仅能活下来,还带出了信息。」 余安在一边泼凉水:「哦,那恭喜你,成功凭自己的实力成为自己佩服的人。」 江敛:「……」 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余安感到极为的不舒服,他扭头就走,脚一踩下去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拿出江敛之前给的手电一照:「照片?」 在这样的空间里捡到一张照片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余安蹲下来,用手指抹去上面的灰尘。 照片上是一个女的,穿着红裙子,双手在胸前捧着一束玫瑰,脸却被扣掉了。 背景是一片天空,看样子像是在什么空阔的地方拍的。 翻过一看背后有一排模煳不清的字: ***年5.21生日,李*** 「江敛,你过来看。」 背后没有动静。 「江敛?」 余安急忙转过身,背后空无一人。 「江敛!你在哪?」 四周静的可怕,余安感觉自己一下子跌到谷底,连回声都没有。 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心底里到底还是动摇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一切都是陌生的。 鬼使神差地把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余安咽了咽口水,举着手电朝后小心翼翼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沙沙的声音自余安头顶上方传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伴随着绳子断裂的声音,一个东西便从上方掉落下来。 霉味和腐烂的的味道直冲鼻腔,呛得余安连连咳嗽。 下一眼余安几乎要背过气去。 那是一具尸体。 眼前的尸体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余安心里产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想,小心靠近拿手电照了照,没有想像中的黄毛,这才松了口气。 「服饰跟江敛身上的差不多,莫非是那个情报员,不是在外围吗?怎么在这里出事了?江敛为什么毫无动静地不见了?」 强忍着生理不适,他拿手电挑开尸体的衣物。除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钱包和屏幕碎裂的手机就再没发现么特别的。 这时余安发现了这具尸体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面部上分布着黑黑的细线。 他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头髮?而且也太长了吧,这具尸体看穿着和体格大小应该是男的。」 想着这具尸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余安不由抬头望向走廊里的天花板,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余安惊悚的发现头顶上竟然散布着大量的头髮。 经光一照,头髮竟然活动起来,向周边的黑暗移动过去。 刚才,明明没有这些头髮的! 余安屏住唿吸,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头髮,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他不知道这些头髮何时会向他发难,只明白必须离开这里。 每挪动一步就是对死亡的试探。 离开这,远离这些头髮。 那些头髮似乎感受到了余安的存在,纷纷靠拢过来,却停在余安的光源范围之外。 余安心下一喜,这些头髮畏光,他可以靠着手电找到通往五楼的楼梯。 按照之前走的路线,这栋大楼的楼梯应该在走廊对面。 余安尽量将自己笼罩在手电的光源范围内,注意着周围的动向,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看到眼前的楼梯,余安几乎要感动到流泪,赶忙走上去,当他转过台阶,等待他的却是一堵水泥墙。 第4页 余安当场傻眼,他想过他可能会遇见同样漆黑的充满头髮的楼道,甚至遇见那个怪物也比遇见这堵墙好,起码他知道他还走得通,他还有机会。 可这偏偏是一堵墙,就好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发现一块硬邦邦的饼,狼吞虎咽下去卡在了嗓子里咽不下去。 余安拍了拍墙壁,声音佷实,他不是穿山甲,更不会什么穿墙术,他甚至想着要不把江敛找回来问问他头硬不硬,能不能把墙打穿。 一定是魔怔了,余安捂着脸心道,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啊啊。 在台阶上坐了两三分钟,余安抬起头。如果常规方法上不去,不如找个房间从窗户爬上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把自己笼罩在光源里,走向最近的一扇门。 412. 楼是老式的,余安看着眼前的木门,寻思着是否直接把门撞开,耳边就响起了轻微的「卡啦」一声, 有门开了。 还有其他人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在这里吗? 余安看向周围,就发现前方大约二十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门缝,那里正有淡黄色的光透出来。 江敛? 在未知面前,余安警觉起来,江敛透露过这里不止他们。 里面的未必是江敛。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探究竟,一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关上手电。」 声音很轻,语气冷静平淡却让人不容置疑。 余安照做关了手电。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应,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等待什么,继续道:「隔壁411,屏住唿吸,轻点走过来。」 余安摸索着墙壁,一点点移动过去。 索性那门缝里还透出点光,给了余安方向。 总算摸到了门,余安轻轻一推,门没锁,可里面漆黑一片,相比不远处的一小点光亮,这里面的安全度更难让人信服。 「你还在吗?」 「余安……」身后响起江敛的声音。 余安正要回头,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别回头!」 已经晚了。 余安刚回了半个头,就感觉左肩一沉,耳旁灌来嗖嗖的凉气,冻得余安一个机灵,汗毛倒立。 身旁的门勐然打开,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未等到余安看清,左肩一松,电光火石之间被大力摔进了门里。 耳旁响起尖利的叫声,几乎要把耳膜穿破,余安摔得眼冒金星,还未清醒就强撑着站了起来。 那个人影这时又沖了进来,拉着余安跑到窗边:「旁边有管道,可以爬到五楼,快!」 那人往下一托,余安死死抓住管道,往五楼攀去。 余安吃力的翻过五楼的窗户,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影干净利落的翻了进来。 第三章 萧沐 那人轻巧的翻过窗户,翻窗,落地,关窗,一气呵成。 还未等余安说些什么,那人就径直冲过来,带起他往角落滚。 「嘘!」 低沉的男音自耳边响起,陌生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余安感到耳边痒痒的。 下一秒窗边的景象就回应了这句「嘘」。 月光透过窗户冷冰冰地照在地上。 两人一同紧紧盯着窗户,一刻也不敢放松。 窗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刻,一张脸便贴在了窗户上。 惨白的脸在窗户上挤压到变形,扭曲的五官更显狰狞。 看着这张挤眉弄眼,惨绝人寰的脸,余安几乎要把舌头给咬掉。 身旁的人紧紧箍住他,示意不要做任何动作。 那张苍白的脸紧贴窗玻璃,没有眼白的漆黑的眼球转动着,似乎在寻找房间里的不速之客。 下一刻就盯向了余安他们所藏的角落。 余安的心砰砰直跳,生怕下一刻,那个怪物会打碎窗子,跳进来终结他的生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炸裂了。却感觉身旁紧靠的人不仅是唿吸,连心跳都很低。就像惊涛骇浪里沉着冷静的掌舵手,带给了余安安慰。 双方就这样含情脉脉的对视了十多分钟。 「啊啊啊啊!」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阵惨叫。那怪物像得逞了似的裂开了嘴巴,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混合着血肉。 「嘻嘻!」 听着这声音,余安感觉自己掉入了冰窖,遍体发凉。 再一看,窗外的怪物不见了。 身后的人松开了余安。 手电的光亮起,余安有些不适的眯了眯眼。 眼前的人一席黑色风衣,身材修长,腰间插着把短刀,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谢……」待余安看清楚那人的样貌,顿时做出防卫的姿态。 这不是那个杀人犯吗! 那不成自己还逛到别人家的老窝里来了? 要死要死要死!我知道这么多,看得这么多,指定要被一刀残忍的捅死啊! 余安双腿打哆嗦,就差给人跪下来喊「壮士饶命」! 那人就这样站着看他,陈述道:「你在怕我。」 这他妈能不怕吗?大哥你是杀人犯啊! 但余安表面上不动声色,再怎么样都不能够怯场,他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没有。」 「不对,我刚刚明明看见……」 第5页 余安怕激怒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捅的动作。 那人沉眸看他:「你认为这些是人?」 是人啊,怎么不是……余安忽的愣住了,这些是人吗? 对方走到窗外仔细的看了看。 「它下去了,在门窗紧闭的空间里,进不来。那些人不光开着灯,还把门打开。这是找死。」 明明是嘲讽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带一丝波澜,像陈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余安,肯定道:「你不属于这里。」 望着男人稜角分明的俊脸,和一双深邃的眸子,余安不自觉地别过脸去:「对,我就是个误入这里的普通人。」 余安妥协了,再怎么不相信,这些非自然的东西还是真实的呈现在了他面前,由不得他不去信。 对方沉默了一下,继续说:「我会送你出去。」 「上一个跟我这么说的现在已经失踪了。」 「他没事,怪物过来的时候,他察觉到就走了。」 余安:?? 说好的秉持着保护普通人的人道主义原则呢? 你丫的!一点声儿都没有。 「我会把你送出去。」那人重复道。 余安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其他的东西。 「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是见过我?不对,不对,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 对方没回话,又沉默了一阵:「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但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见过你。我叫萧沐,我想你的记忆也应该没有这个名字。」 然后气氛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余安被气氛压的牙酸,只好没话找话:「虽然有人跟我简单介绍过这里,但具体的情况,我仍是一头雾水,你能告诉我这里发生过什么?那个怪物是什么?头髮又是怎么回事?」 萧沐想了想,沉声道:「旧街141栋。」 「好像在哪里听过。」 「三年前,一起跳楼自杀案,死者李敏敏。」 余安脑中闪过一道闪电:「我想起来啦,三年前我还没在旧街工作。但那件事在本市闹得挺大,听说死者生前是一个网络主播,好像是压力过大才跳的楼。」 萧沐:「这里便是旧街141栋的影射。」 余安:「我记得这幢楼好像挺现代化的,怎么变得这么破了。」 「梦空间反应的是意,而非形。这里的一切在现实空间中虽然不存在,但从本质上都有迹可循。而我们取险者尤其是先行者,便要根据这些与现实关联的事物,找到出路。」 余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心翼翼问道:「如果出不去,会怎么样?」 萧沐只是很平淡地陈述道:「死亡。」 死亡。 所有人都会死。 但这是个带有悲观主义的词,从萧沐口中说出来却那么的平淡。 萧沐站的笔直,望向窗外:「没有人是天生的取险者,在这里追求真相才能活。」 被梦空间选中的开始,也是取险者一生的宿命与诅咒。 余安看着萧沐,他漆黑的眸子被长长的碎发挡住,一时间突然竟显得有些孤独与无奈。 遗忘在这里是解脱也是禁锢。 萧沐没有继续再做解释:「放心,虽然你作为普通人进入了梦空间,但你并未被选中,等你出去后,你会忘了这里,继续开始普通人的生活。」 「这又是为什么?」余安感觉自己快跟不上思维了。 「成为取险者的条件我希望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没有一个取险者是无辜的,别去无条件的相信任何一个取险者,他们都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包括你吗?」 「包括我。」 萧沐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当你到达五楼就意味着你开始进入这个梦空间的核心区域,这里是三个月前出现的,很多情报都不足,我也是刚来这里,我之前上到了第十层,发现我漏掉了一个重要线索,才折回来。」 「什么线索?」 萧沐摇摇头:「到达五楼线索断了,很可能被人拿走了。只能继续走了,总会遇到对方的。」 萧沐说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余安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余安:大哥,你是想明抢吧,是这样的吧。 萧沐说完就迈开长腿一把拉开了门。 令余安意外的是,楼道里没有想像中的阴森恐怖,洁白整洁的地砖几乎要亮瞎余安的眼,楼道里的灯全开着,很干净。 萧沐带着余安走到电梯前,没错就是电梯。 「那个……这地走电梯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但五层以上没有楼梯,而且窗子都被铁皮焊死了。」 电梯门开了,余安硬着头皮上了电梯。 看了看四周,余安松了口气,还好,没什么马赛克的画面。 电梯缓缓上升,停在了七楼,萧沐皱了皱眉,微微侧身挡在了余安前面。 电梯门开了,一个清洁工推着一个大塑料桶走了进来。 那清洁工整个包在白色的橡胶衣服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萧沐和余安。 「小伙子,去哪啊?」 「去十楼。」萧沐淡淡道。 「啊,十楼好啊,十楼干净,七楼不干净,我刚打扫完,否则住户会不高兴的,嘻嘻嘻嘻。」 第6页 声音刺耳,像指甲挠墙。 清洁工直勾勾的盯着两人,「滴答」,从口罩下渗出了粘稠的口水。 「打扫完我才能吃饭,小伙子,你们饿吗?」 余安捂着鼻子,强忍下噁心:「谢谢,不饿。」 清洁工的眼眯成了一条缝:「我可是很饿呢。」 余安:…… 眼看着越凑越近,电梯在八楼开了门。 一开门,余安就看见三个人停在外面,看样子正要进来。 其中一个余安还认识。 余安看着被绑着的江敛和身后两名陌生男女,江敛看着余安萧沐,那对男女盯着电梯内的清洁工,清洁工满意的看着周围的人。 嗯,氛围不错。 「你们上来啊。」清洁工笑嘻嘻的看着电梯外的三人。 那对男女脸都青了。 「卧槽!」江敛想跑被一把扯住。 清洁工眼睛布满血丝,夸张的转了一圈:「不上来的话会当成垃圾清理掉哦。」 第四章 戒指 江敛被那女的一脚踹进电梯间,直接扑向了余安,余安,侧身躲过,他就一张脸直接贴在了电梯的内壁。 清洁工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浑浊的眼睛,疯狂的转动:「你们要上到哪儿去呀?」 那男的咬牙说:「十楼。」 「不,你们去九楼。」萧沐突然说道。 对方:?? 不是,你谁呀? 「去十楼。」对方强硬的纠正道。 「九楼。」萧沐瞥了一眼对方和清洁工。 「十……」 下一刻,萧沐直接抽出了短刀直接架在那男的脖子上,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九楼。」对方一身冷汗,额头青筋直跳,怨恨的看着萧沐。 电梯停在了九楼,就在门开的那一瞬间,萧沐一脚踹向了清洁工的塑料桶。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下,塑料桶被踹翻出了电梯门。 塑料桶翻倒在地,盖子飞到了楼道里,从里面倒出来的竟然是肉块,混合着血水内脏,在原本干干净净的洁白的楼道里撒的到处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和血腥味直冲鼻腔。 余安干呕了几下,其余人面色也是一片煞白。 萧沐转头看向清洁工,平静的说道:「现在你可以出去打扫,时间不多了,住户会不高兴的。」 清洁工怨毒的盯着萧沐,缓缓退出了电梯,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大口吞食着地上的残渣。 巨大的咀嚼声,让众人胃里翻江倒海。 电梯总算在众人的期待下,升到了目的地,第十层。 萧沐把刀收了回去,余安这才注意到萧沐的刀很有特色,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珠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在光线下发出淡淡的幽光,周围刻满了弯弯曲曲的线条,像是某种文字组成的古老咒语。 江敛看着萧沐简直像是看见了救星,拖着两条鼻血可劲儿的朝着余安挤眉弄眼。 余安看的心中好笑,叫你丫偷跑,天道好轮迴,风水轮流转。 那对男女率先发话:「我不管你们是谁,看在你救了我们的份上,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余安道:「等等,你们可以走,但把他留下。」 说着指了指黄毛。 江敛简直要痛哭流涕跪下喊爸爸了。 萧沐看着余安,余安说道:「虽然这黄毛不仗义,脑子可能有时候还有点问题。但最开始还是他救了我一命,你说过取险者不可信,我并非信任他,还一个人情罢了。至于他欠我的,和我现在欠你的人情,之后另说。」 萧沐沉默了一下,点点头,转而看着那对男女,明明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淡眼神,确然那对男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哎哎,我说你们才不要得寸进尺,知道那位是谁吗?啊?」江敛靠着墙勉强用下巴指了指萧沐,「萧沐,鼎鼎有名的先行者,圈子里的神话。」 那对男女怔住了,男子盯着萧沐,视线移到了腰间的短刀,轻声对女伴说:「跟资料描绘的很像,是「忘川」。」 女伴的脸色变了变,看着萧沐说道:「之前多有得罪,冒犯了。」 说着便解开了江敛身上的绳子。 江敛嘚瑟的瞟了一眼女子,竖起了中指,走回到余安身边。 那女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男子上前按了按女子的肩头,对余安说道:「我们也掌握了一些线索,可以合作吗?之前的对不住那位小兄弟,东西可以不要,我们只要活着出去。」 余安摊了摊手:「我无权替他们做决定。」 男子的面色闪过一瞬的尴尬:「打扰了。」 转身就要带着女伴离开。 「线索。」 男子转头看着萧沐:「什么?」 萧沐将手随意的撑在刀柄上:「告诉我线索,你们可以跟着。但你们因为自己的小动作死了,我不负责。」 余安看着萧沐,一路走来虽然时间很短,说不上什么了解,但余安可以感觉道从萧沐发上发出的疏离淡然,从来不会主动去搭话,目标明确,没有一句废话,这样的人一定有着极为可怕的意志力。 那对男女对视了一眼:「可以。」 从那男的口中了解到他叫李成,女的叫柳斜,两人是恋人关系,归属一个叫「黑天」的组织。 第7页 「你们其他的成员呢?」余安问道。 「死完了。」 「节哀。」 李成这下不由得看了余安一眼:「没什么好节哀的,都是为了钱来的,本想着干这一回就脱离组织,哪想着几乎死绝了,半路又遇见了那黄毛。」 李成指了指走在前面的江敛:「「晨曦」的人,线索肯定不少,才想着冒险绑了他获取线索。」 随即柳斜插话道:「哪里知道抓他一点也不冒险呢!呵呵。」 余安,江敛:…… 萧沐走在最前面,在十楼尽头的一个房间的门口停下,仔细看了看,从门缝中抽出一条细线:「没人进去过。」 随即扫视了一眼身后的人,停留在余安身上:「做好准备。」 反手一推,门开了。 内部格局是一室一厅,令余安震惊的是雪白的墙壁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血掌印,有些已经干涸了呈现褐红色,更多的是鲜红的手印,张牙舞爪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里面挣脱出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江敛跨过一片废纸区,看着墙上红红的一片:「真tm惊悚,只有恐怖片才敢这么玩。」 李成和柳斜面色也不太好看,跨过满地狼藉仔仔细细的搜查。 余安走到萧沐身边:「你之前来没有发现什么吗?」 萧沐摇摇头:「我不是第一个进来的,当时门就开了,至少在我之前还有一拨人。」 「会不会线索又被人带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余安想了想,转头对李成他们道:「你们之前有什么线索吗?」 李成走上前向余安伸出手,摊开来是一枚戒指:「八楼的。」 江敛凑上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放大镜:「咦,嗯,嗯对,哇哦。」 余安翻了个白眼:「你在那里叽叽歪歪个什么劲,看到什么了?」 江敛放下放大镜正色道:「李敏敏。上面刻的。」 「不错。」李成说道:「这个梦空间的主人的。」 「戒指?难道真相是为情自杀?」 江敛:「有可能哦,李敏敏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网红,人红是非多嘛。反正她生前媒体就什么都敢说,什么被包养啊,出入夜场啊,每晚带男人回家啊,死后倒是来了个深情悼念,当然有人骂个不停,说什么大快人心。没人知道为什么自杀,不过这戒指代表了什么呢?」 余安这时才发现萧沐不在客厅里了,转了一圈在卧室发现了他。 「这是什么?」 萧沐将手上的笔记本递给了他:「日记。」 房间装修的很好,还专门在窗边装了一堆摄像器械,用于直播的拍摄,余安坐到床上,打开了日记本。 第五章 已死的人 日记的内容很多,余安注意到其中比较特别的几条。 2018年 3月4日我找到工作了,妈你放心我回去赚大钱给你。 3月6日他们说我长得很漂亮,很有前途,加油。 …… 3月10日我有自己的粉丝了,开心。 …… 2019年 1月1日我有自己的房子了,继续加油。 …… 5月21日今天生日,妈过来看我了,我还拍了照,妈做的菜还是很好吃。 …… 2020年 6月10日我被骂了,怎么办………… 7月1日,我不该来这里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7月2日,这个房子里有魔鬼。 7月3日,放过我吧,都还你,别再缠着我了。 7月5日,好想死,为什么没人救我,我明明是你们的最爱呀! …… 8月21日,我恨你们恨你们,都是你们,我要被魔鬼带走了,恨恨恨恨! 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被原子笔画的一塌煳涂。 余安仔细地看着混乱的线条,纠缠的线条突然动了起来,在纸上蔓延,余安感到有些胸闷,眼前一片眩晕,线条竟然逐渐组成了一张人脸,这张人脸速写对余安露出来诡异的笑容,嘴越裂越大,几乎要到耳朵根去,余安几乎要窒息了,潜意识告诉他此刻房间只有他一人,再不脱离这种情况,他会死。 一定会死! 余安紧紧抓着领口,心一横,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头。 血腥味瀰漫开来,伴随着疼痛,余安脑子一个激灵,视线恢復,外面传来说话声,余安大口喘气,一把合上了笔记本,余安吐掉嘴里的血,忍着嘴里阵阵刺痛,拿着笔记本走到了外面。 外面的人正围着一扇门讨论着。 萧沐站在一边,盯着门若有所思。 余安看着萧沐,笔记本是他给自己的,先前他必然已经看过了,笔记本有问题他到底知不知道?是巧合他根本不知情,还是他很清楚这笔记本有危险? 余安想起了之前的对话,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 但要杀他还不容易,他一个普通人,就把他人仍在四楼的楼道里,现在恐怕死的不能再死了。 余安把心中的疑惑压下,走上前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江敛拉了拉余安:「你看这是什么?」 「门。」 「不是,看下面。」 「这是污垢?」 门底下的边缘凝结着一层黑乎乎的脏东西,江敛伸手在下面摸了一把,搓了搓,显出暗红色:「是血。」 第8页 李成:「萧沐推测里面有东西,但门打不开,不是上锁,锁了我们能撬开。」 「什么意思?难道说……」 「对,这是一扇打不开的门,字面意思。」 江敛:「这梦空间还挺有意思,门不是用来开的,怎么就不直接上一堵墙呢?」 余安:「停在这不是办法,先看看地上这堆废纸里面有什么线索。」 「我们都翻过了一部分,全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恶毒诅咒,演恐怖片呢!」 余安接连从地上捡起纸团,展开一看,都是大大的血字:「死」。 嘆了口气,扫视了一圈,就发现沙发底下有一块白白的东西露了出来。 伸手捡了出来,是一块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好像是从笔记本上扯下来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我不知道你会是谁,但也算是我存下的最后一点良知来提醒你。 这次这里来的人很多,因为这里有「终结」的秘密,我不知道消息从哪里来的。但白从踏入开始,便註定是一场不归路。一路上死了很多人,我们才渐渐明白我们自以为保命的情报自始至终都是错误的,可是太晚了,最终只剩我一个。 而我在这里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五楼以上的世界太具有迷惑性,以至于降低了警惕心,我进入了这个房间,就再也出不去了。我在这里困了很久,还在卧室发现了一本日记,很可怕,我差点被这东西杀死,它依靠着那些线条来影响人的精神,恐怕只有超长于常人的毅力才能不受影响。 我快没有时间了,这里除了日记毫无价值,真真实实的是一个陷阱。但我已经出不去了,我不知道我将会面对什么。但我能感觉到这个房间是活的,而且正在慢慢地甦醒。如果你留心,你会发现那些小物品会悄悄地变换位置。所以当你拿到日记后赶快离开,出口的门每一小时会开一次。但我发现的太晚了,我在这一个小时里必死无疑,你要把握住机会, 另外,如果你发现了我的尸体,请帮我把我左上衣口袋里的信寄出去,地址在上面,万分感谢。 最后,月亮和玫瑰是这里的生路。 字迹潦草,很明显是在匆忙中完成的。但当余安看向署名时,脑子顿时嗡了一声。 最后面写的是「李成」。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李成写的,那活生生在那边晃悠的又是谁?死而復生吗?还是说是别的什么怪物?那柳斜呢,她又是充当了什么角色?不是情侣吗? 如果信上的内容都是真的,那真正的李成又在哪里?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余安皱着眉头在那盯着李成,越看越觉得对方诡异。 江敛一巴掌拍在余安背上:「哟,脸色怎么这么白,闹肚子了?可惜厕所门锁了,我这有止泻药。怎么样,小安子,真情不见患难价,只要998,要不要来一粒?」 「滚,你全家才闹肚子。」还有小安子是什么鬼? 江敛嘿嘿一笑,捋了一把黄毛:「哎呀,不是闹肚子啊,那你搁着下蛋呢。」 余安翻了翻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接着顿了顿,轻声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突然煽情,猝不及防。」 余安没辙了:「活该我救你。」 一把把纸拍到了江敛的脸上。 「什么东西?」 一分钟后,江敛一脸呆滞:「我从业二十多年,从未见过此种情况。」 「你从娘胎开始就从业了?」 「这不重要。我还以为我一路上这么倒霉是为什么,原来情报错了。」 「你倒霉是因为你真的倒霉,还有你关注点是不是错了。」 江敛唿出一口气:「那萧沐大佬知道吗?」 「我还没跟他说。」 「还是得……不对。」 「干什么?」 「你没发现萧沐大佬不见了吗?」 余安心中咯噔一声,萧沐……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在客厅的,到房间去了吗? 还是……余安看向那扇门,怎么可能。 那边的李成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一脸和善的走过来:「你们嘀嘀咕咕干嘛呢?有什么发现?」 余安,江敛:!! 第六章 朋友 看着步步逼近的李成,江敛连忙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小兄弟有点闹肚子。哈哈哈哈哈……您忙您忙。」江敛推着李成,只是余安发现他的手指有点抽筋。 余安:「是啊是啊李哥您忙,我过一会就好了。」 李成狐疑的看了两个人一眼,转头离开了。 「唿。」 两人同时唿出一口气。 江敛拍着胸口:「吓死爹了。」 余安转头看着江敛:「你不是取险者吗,胆子这么小。」 「你以为是个取险者就能像萧沐大佬一样牛逼四方了?大错特错,学生还有学渣学霸之分,我告诉你向萧沐那样的就是学神。」 「那你是学渣。」 「我现在不太想跟你说话。」 江敛看了看四处摸索的李成和柳斜,然后看着余安,朝着门口的位置努努嘴。 余安比划着名:萧沐怎么办? 江敛:? 余安凑近了低声道:「萧沐。」 江敛点点头:「我们就算挂了,大佬也不会有事。」 第9页 两个人就这样偷偷摸摸的朝着门口挪去。 余安悄悄地摸上了门板,悄悄地把手放在把手上,在江敛期待的目光下,悄悄地一拧……没拧动。 余安把手搭在把手上低头说道:「那封信你看到了,开门有时间限制。」 「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现在出不去。」 「我*。」江敛强忍住捶胸顿足的举动,「没办法了只有等,我们大约在这里待了两个多小时,假定我们进来的时候是开门的时间段,现在距离下一个整点是五分钟,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五分钟内活着。」 江敛盯着李成:「是时候展现我精湛的演技了。」 「你能行吗?」 「那必须的,鄙人可是全名偶像啊。」 余安看了看江敛,除去那骚包的黄毛,说实话这张脸是不错,有稜有角,但这不正常的样子……偶像?怕是「全民」眼瞎了。 两人退回到了原地,开始装模作样的翻找起来,两人不时朝着李成和柳斜送上注目礼,又相互用眼神含情脉脉的交流着。 柳斜发现不太对劲,瞪了江敛一眼:「你要是不想要眼睛,老娘我可以免费帮你挖掉。」 江敛撇了撇嘴:「搞得我愿意看你一样。」 「什么?」 「没什么。」 余安咳嗽了一声:「李成,你们之前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方顿了一下:「为什么问这个?」 「额……就是提前弄清楚,万一碰上相同的情况也好有准备。」 「我们来了很多人,有人被怪物抓住。有人莫名其妙不见了,还有人进入了房间……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刚才说房间。」余安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什么样的房间?」 李成不说话了。 此刻倒计时半分钟。 江敛示意余安做好跑路的准备。 李成抬起了头,突然笑了起来:「你都知道了呀还问我。」 余安对着对方:「你不是李成。」 这时江敛大吼:「跑!」 此刻大门应声而开,吸引着末路人走向生路。 江敛余安先后而至,余安刚刚半只脚踏出门框,就感觉脖子一紧,直觉下他顺着拉力倒退回去。 江敛前脚刚踏出门,回头就看见余安被柳斜用鞭子缠着脖子扔回了里面,而柳斜则冲到了门口。 柳斜侧身躲过江敛刺来的匕首,一个翻身跳到了走廊里:「不去救?」 说着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敛看着正在缓缓合上的门,又看着门里面,一咬牙:「算了。小安子你欠我条命。」 余安摔倒在地,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脖子更是火辣辣的疼,他翻起来勐烈的咳嗽起来,却又被什么东西扯着领子摔倒了墙上,余安缓过来抬眼一看,一个血肉模煳人形趴在面前,脖子搭在肩头,露出里面的骨头和肌理,面部残缺不全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一样,嘴唇外翻露出尖利的牙齿。 那东西距离余安的脸只有5厘米,散发着恶臭。 余安强忍住干呕的冲动,憋着气,一动也不敢动。 望着眼前的这幅尊容,不知怎么的余安开始想念苍白的怪物小姐姐,就是那个清洁工也好啊。 下一刻,那怪物闪身扑了上来,余安面对着那张血盆大口,一种奇异的感觉控制了大脑,竟然一脚蹬在怪物身上,扭转身体,借力迅速地从旁边滑了出去。 余安回过神来,有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怪物再度扑上来,却突然被另一个身影撞了出去。 江敛拍了拍发麻的肩头,对着余安怒目而视:「发什么呆,想死啊!快跑,门要关了!」 余安看着江敛,第一次看见对方发火,他是个孤儿,就算表面再怎么正常,内心的刺是拔不下来的,他待常人的友好无害只不过是疏离罢了,但面前的人教给他什么是朋友。 余安站了起来,冲着门冲去。 身后传来痛唿,余安转头,江敛被卡着脖子抵到了墙上,右手用匕首死死地卡在怪物的嘴上,防止被咬到。 反手一转,直接撬断了怪物的牙,那怪物竟吃痛松了手。 余安松了口气,转头一看,那门就留下拳头大小的缝隙了。 「叫你跑,你管老子干嘛!」江敛气道。 前路无门,后有怪物。 砰。 一声巨响余安看见一个东西飞到了门缝中,恰好卡在那里,门无法再进一寸。 余安一看,手电。 转头,萧沐正从那扇门中走出来,真进去了? 江敛老泪纵横:「我亲爹啊!救命您老可终于出来的啦!」 余安:「你知道他进去了。」 江敛:「那可不,不然我会回来救你?」 余安:…… 那怪物恼了,直接沖向了萧沐。 余安喊道:「小心!」 萧沐灵巧的闪过,一脚踩上怪物的后背,直接把怪物压成了弓形,整个人腾空而起,抽出短刀横在了那怪物的脖子前面。 余安看着咕噜噜滚在地上的狰狞脑袋,整个头都不好了。 还没完,那怪物身体还在挣扎,萧沐抿着唇,短刀「忘川」在手中打了个转,翻转着一刀从后背刺入怪物心脏。 第七章 业障 短短两秒,怪物已经身首异处,所带来的视觉震撼远远不是一部武打片能解决的,余安看着萧沐稳稳地站在地上,目光逐渐平静下来,收敛了凛冽的杀意,像一颗小石子沉没在深潭里。 第10页 江敛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萧沐看了看他出来的门,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先走。」 余安和江敛点点头,向着出口走去。 余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指甲划在光滑的面板上,伴随着黏腻的搅动声。 什么东西? 余安想回头看看,身边的江敛迅速搬住了他的脑袋,而身后则响起萧沐的低喝:「别回头。」那奇怪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强烈的吸引力,让人抓心挠肝,忍不住回头一探究竟。即使明知回头可能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觉那声音贴近了耳朵,就像在身边一样,余安很清楚自己身边除了江敛萧沐,并不会有其他的人,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内心产生了一种焦灼感,感受着江敛粗重的唿吸,也明白对方并不好受。 近了近了,就像在黑暗中独行了很长时间的人,突然看见了光明,开始贪婪的追逐。 在余安踏出门的那一刻,奇怪的声音消失了。 余安感觉身上一阵。 余安和江敛坐倒在地,大口的喘气。 江敛缓了缓:「晦气,在这里也能遇上这东西。」 「那是什么,给人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业障。在这里死去的人的恶意与执念。在梦空间永远也不要直视这种东西,它会勾起生人的执念,诺,就像他一样……卧槽!」 余安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萧沐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更让人惊悚的是一双双苍白的手臂环住了整个人,滴滴哒哒的滴下来粘乎乎的液体。 「萧沐!」 「卧槽大佬你在干什么!」 萧沐似乎无法听见,紧闭双眼,但面容平静,但余安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江敛顾不上什么了,飞扑过去:「余安,抓住他,别让这些噁心玩意拉进去」两个人疯狂扒拉着手臂,滑腻腻的感觉让人作呕。但连个人一刻也不停,或是说不敢停。 但手臂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刚扒下来一只,另一只就扒了上去。 江敛直接抽出匕首朝着手臂划去,余安两手空空,看了看萧沐腰间的短刀,直接抽出来,没想到刀沉的要命,一下子砸到地上:「这么重?」 余安双手抬着短刀,吃力地朝着那些手臂剁去。 江敛骚包式震惊:「哇哦,我要告诉大佬你不光拿他的刀,还把他的刀当菜刀使。」 「我说你能不能少点废话!」 江敛:「嘤嘤嘤,你凶人家。」 余安一脸菜色,恨不得拿刀转去砍他。 两人使出吃奶的劲仍然效果甚微。 「停下停下。」余安喊道。 「干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不太对,这些手臂除了环绕在萧沐身边,并没有过多地举动。」 「嗯,是不太对,难道大佬格外享受这种捆*绑。y,自愿的?」 「你这句敢不敢当着萧沐的面再说一次。」 「我错了。」 余安示意江敛和他一起收手,仔细观察起来,发现手臂实际上离萧沐的身体有着细微的空隙并没有碰到萧沐。 余安沉声道:「这不像是捆绑,更像是一种……保护。」 江敛拿着匕首用尖尖戳了戳苍白的手臂,纹丝不动:「还真是,什么情况!这跟大佬认识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除非……」 「除非什么?」 「我忘了。」 余安:…… 江敛看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这里戳戳,那里戳戳,啧啧称奇:「重大发现。」 余安仔仔细细又看了个遍,都快视觉适应了,萧沐却没有一丝反应。 余安:「我们总不能一直蹲在这里吧?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弄醒?」 江敛:「嘶……这样我们是很被动,万一再来一个女鬼小姐姐,没有大佬庇佑,我可能一个人还能跑路……」 看了看某人想起了什么似的好像再说你在再敢一个人偷偷跑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友善」目光:「跑路……跑路这么缺德的事情就算死了爹咱也不能这么干不是,我是说到时候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就咱两个菜鸡给人家当下酒菜都嫌弃不够。况且你也见识到柳斜那个毒妇怎样害我哥俩了。然后她要是再杀个回马枪来,还是偷偷摸摸的那种,敌人在明我方在暗,我们很被动不是。还有……」 「停,打住!」 余安捏了捏眉心:「我觉得你入错行了。」 「我没入错啊。」 「算了,这个以后讨论,当务之急先把萧沐弄醒。」 「这样不太好吧,打断大佬的亲密约会……你干嘛!!」 余安举着手电比对着萧沐的后脑勺:「打醒他啊还干嘛?」 「兄弟我劝你善良,活着不好吗?」 余安看着江敛:「那你说怎么办?」 「对待大佬这种令人万分敬仰的神明人物,我们应当採取最温和的方式以示尊敬。」 余安挑眉:「所以呢?」 「所以按照取险者的求生秘籍,吻醒他。」 「你那秘籍是童话书吧,菜鸡王子拯救武力值爆表睡美人?!打死我我都不信!你要真怎么干了,恐怕从后背被捅一刀的就是我们了。」 「稍安勿躁啊,我也是怕这楼道空空荡荡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万一来个意外,那不就……」 第11页 还没有等到江敛说完,一个人影就从楼道深处飞了出来。 真的是在飞! 然后狠狠的摔在了楼道的地面上。 余安听着声音就觉得和自己刚刚摔得那一下不分伯仲,不对,貌似要疼的多。 柳斜原本美艷的脸都疼得皱成了一团,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江敛得意的嘲笑道:「碰到机关了,真不小心啊,美女脸都磕破了呢!」 柳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废话少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马上就要死了。」 江敛摇头晃脑,一脸散漫:「败将只会逞口舌之快。」 但余安发现江敛已经悄悄抓紧了匕首,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 柳斜哼了一声,缓过气来后快速的爬了起来,把鞭子挂回了腰间,换成了军刺。 余安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武器到底哪里来的?! 但现场的凝重气氛让余安缓缓的后退,他浑然不觉的握紧了萧沐的短刀,他很清楚必然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现了,他就一普通人,还是蹲在角落加油打气的好。 江敛缓缓转动匕首寻找合适的角度,压低气息问道:「什么东西?」 柳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低声回復道:「老朋友。」 「为什么不跑?」 「唯一出路只有电梯,但不保证安全,她可以任意移动。」 「说人话。」 「被注意了跑不掉。」 「奥,这样啊。」江敛懒散的靠到墙上,「安子,弄醒大佬,我们走。」 柳斜:「你疯了!」 「受她青睐的又不是我,我们跑不就得了,还陪你过家家。」 柳斜:……麻蛋好有道理。 江敛双手一摊:「抱歉小姐我不需要你陪。」 「你大可以走,不过现在他可走不了,想不到还有比我魅力更大的呢。」 柳斜突然嘻嘻笑起来,余安在楼道里的灯灭掉的一剎那看到了江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而那两人的目光分明看向的是自己这一边…… 第八章 亡者 当余安感受到脖子凉的发麻的时候,一股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自己,他要死了。 黑暗中响起江敛的喊声:「余安!你怎么样?!」 余安动了动嘴,竟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使劲了半天只发出细微的「呵呵」声。 一直冰凉刺骨的手握住了余安的手腕,「咔哒」,余安感觉自己的左手断了,剧痛涌进了大脑,他跪倒在地,冷汗连连,无声的嘶喊。 那只手没有放过他,缓缓攀上了手肘。 余安的眼神因为剧痛变得有些空洞。 我要死了,他这样想到。 四周很黑,他已经听不清楚江敛再喊什么了。 他想起了在孤儿院的日子,落日的余辉散在房檐亮晶晶的,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高声大叫,玩着老鹰捉小鸡。院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阿姨们总会因为哪个调皮鬼捣蛋追的鸡飞狗跳。门口保安大爷很兇,但会偷偷地塞给他糖果吃,一脸兇相的让他一定要吃光,糖果是普通的水果硬糖,很甜,后来大爷不见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坐在大门的台阶上,后来啊,大雨倾盆,一个人撑着伞走来,低头看着小小的他:「出发吧。」 去哪?余安想不起来了。 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走马灯一样。但余安知道自己的记忆是残缺的。除了他无人知道,今后也不会有人有机会知道。 但是……但是真他妈的不甘心啊!凭什么啊!过去的岁月老天开的玩笑还不够多吗? 「余安!你他妈回老子话啊!你个疯女人别拦我!余安!」 记忆中那个人低头看着他:「你要做的就是直面恐惧,还有刀……要这样用。」 一道寒光直噼而下。 余安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凛冽,抓起右手的短刀忘川,刀柄的珠子和符文闪过光芒,余安反手向后直噼而下! 怪物发出嘶鸣,直冲上来,巨大的疼痛冲击着余安的神经,手中的刀几乎要掉落,这时一只手稳稳握住了他的右手,后背紧紧贴上了一个紧实的胸膛。 握紧,手起,刀落! 击中目标之后,萧沐轻轻一捏余安的手腕,拿过「忘川,」把余安护在身后,一脚揣上怪物。 灯霎时间亮起,江敛把柳斜推开,满身伤痕,柳斜同样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江敛喊道:「余安!等会再跟你这个疯女人算帐。」 萧沐把余安交给江敛:「手腕断了,处理一下。」 楼道里很冷,怪物苍白的四肢发青,以不可思议扭曲度爬上了墙壁,怨毒的目光盯着众人,萧沐没有给它停留的注视的机会,手持「忘川」欺身而上。 萧沐蹬上墙壁,一刀把怪物掀了下来,怪物倒地,萧沐抓着墙壁翻身落在了怪物身上,以巧妙的角度将膝盖抵在它的喉咙处,两手握住刀柄举刀便刺。 一刀刺下,就好像扎进了粘稠的液体里,怪物扭动脖子直接朝着萧沐的手咬去。 萧沐抽刀后退,皱着眉头看着怪物消失在走廊尽头。 「大佬你总算醒了,余安差点就要见阎王了。」 萧沐站在一旁盯着余安,面露鲜有的疑惑。 第12页 「喂喂……」江敛固定好余安的手腕,拍了拍余安的脸。 「也算你命大。」江敛见余安没醒,把自己的背包垫在余安的后脑勺下面,自己开始处理伤口,「不对,那个疯女人呢?」 此时的楼道里除了江敛萧沐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余安哪里还有柳斜的影子。 「切,跑的还挺快。再让我遇见你,我非揍得你祖宗十八辈都认不出你。力气大的简直跟头牛一样。」 江敛龇牙咧嘴的给自己上药。 萧沐蹲到余安身边,摸了摸脖颈,又触碰了一下额头:「发烧。」 「什么!」江敛凑了上来,探了探额头,「真是,希望不是那种情况。」 萧沐道:「不一定,先找出口。」 说着直接背起了余安,江敛快速整理好东西也跟在了后面,一同走向了电梯。 …… 余安醒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他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喊道:「萧沐!江敛!」 没人回应。 是自己死了吗? 原来变成鬼是这样的啊。 感觉和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余安靠着墙缓缓蹲下,唿出一口气:死了啊…… 「你就是个供人玩的*货。」 「啪」的一声让余安瞬间警觉起来:阴间还有——「家暴?」 余安缓缓走到门边,那扇他逃出不久的门,正虚掩着,余安秉着气从门缝看过去。除了沙发的一角,再看不见其他的景象。 里面不断地传出骂声,不堪入耳,夹杂的女人压抑的哭声。 有玻璃制品砸在地上,几块碎片溅出了门外。 门刷的一下被打开,一个膀大腰粗的胖子走了出来,整理着领带。 余安错不急防迎面撞上。 那男人似乎很意外,停在了门口,随即恶狠狠的说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投诉你,让你在这待不下去。」 只是男人的眼神很奇怪并没有直视余安的眼睛。 难道说…… 余安勐然转头,一张鬍子拉碴脸出现在身后。 清洁工提着水桶看着男人:「我就一搞卫生的。」 「哼,识相就好。」 清洁工穿过余安,余安才发现不管是男人还是清洁工,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是哪里? 只见那个清洁工提着水桶绕过男人,淡漠的瞥了一眼门,都囊道:「穿的光鲜亮丽的原来是拉皮条的,整天哭哭啼啼吵得整层楼都不安生,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呸。」 余安看了有些不舒服,明明是一样的地方,瓷砖地反射的有点刺眼。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人——姑且称这些为「人」吧——余安还是不太习惯当幽魂的状态,他绕过两人走进了门里。 一样的摆设,相比之前分毫不差,只是一地的碎玻璃,沙发上的女人呆坐着,已经哭不出来了,令余安注目的是她手上抓着一枝玫瑰,抓的很用力,绞的掌心血肉模煳。 她的脸高高的肿起,伴随着满身青紫的伤痕。 「李敏敏?」余安试探的问道。 但对方是无法听到的。 突然,李敏敏发疯似的站了起来,光脚踩在玻璃碴子上,血一下子从脚底渗了出来,可对方毫无反应,有些癫狂的从电视柜里翻出一张照片,声嘶力竭的哭嚎起来,转而又放声大笑。 声音尖利令人汗毛倒竖,其中的绝望让人不寒而慄。 余安走过去一看,照片上的正是李敏敏,捧着一大束玫瑰,笑得格外甜美。 余安看到这张照片,不由得摸了摸胸口,这张照片他在四楼捡到过! 李敏敏坐倒在地,撕扯着自己的头髮,低声咒骂着:「死,都死……哈哈哈哈哈……袖手旁观该死,落井下石该死,背叛贪婪该死,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都该陪着我……呜呜呜陪我下地狱!!」 余安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一秒,李敏敏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了正前方:「你说……是——不——是啊……」 第九章 绝望与温柔 在李敏敏的话结束的一瞬间,余安心中警铃大作,他当然不会就天真的以为对方只是单纯地发疯,直觉告他:她能够看见自己。 李敏敏能够看见他! 就在李敏敏飞扑上来的那一刻,余安直接坐倒在地,用脚用力一蹬,滑了出去,随即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余安一刻也不敢停留,他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如若死了,当下也没有功夫惆怅,至少他是不知道鬼死了还能变成什么。如果没有死,眼下的情形只有依靠自己闯出一条逃生之路,社会教给他温顺的外表,但他绝对不是待宰的羔羊! 余安一边奔跑,一边计算着,这里整整一层楼都不会是安全的地方,唯一的出路就是向上走,往上走还有希望,老天到现在都没收了他的命,自己又怎么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余安凭着记忆找到电梯,谢天谢地,门是开的,而且里面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余安冲进电梯,压抑住自己的慌乱,按下了按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看着李敏敏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楼道里,以诡异的姿势在地上爬行,速度很快,顷刻间就闪到了电梯前。 电梯门在李敏敏到达的前一刻重重合上了,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开始跳动,余安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跪倒在电梯里,他缺氧似的大口喘息着,仿佛重获新生。 第13页 但他知道他没有时间休息,快速调整好状态,开始迎接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 「怎么办,我们都走了多少层了,跟个无底洞一样,天台在哪?」江敛倒在地上摊成一个「大」字。 他偏头看了看同样倒在地上睡得安安稳稳的余安:「到现在还没醒。」 萧沐靠在墙上喝了口水,看了看余安发白干裂的嘴唇,蹲下来扶起余安的脑袋一点点的灌餵下去。 萧沐默默地打量着余安,他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至少是舒服的。甚至跟个小动物似的无害,但他见过太多豺狼虎豹似的人,在这里,没有多少人是值得信任的,他甚至不太信的过江敛。 可有时候,这些人又很可怜,能力之内,那些渴望活下去的人他都会救,这也是他当初救了余安的原因。 普通人,他看着余安想着。 但似乎不全是,他想起了余安之前的一刀。 「忘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驾驭。 江敛:「大佬,我们现在怎么办。你说天台是出口,我们这都奔了多少层了,连个天都没看见,再这样下去,安子快烧傻了。」 萧沐闭上眼睛,种种线索在脑海中飞快的闪过,然后慢慢连成了一条线,他忽的睁开眼睛:「这里。」 「啊?」 萧沐快速蹲到余安身边:「还少了钥匙,他在找答案。」 江敛看着余安,若有所思:「他进去了?」 萧沐点头:「出不来会死在里面,我去把他带出来。」 江敛立刻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不行!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 萧沐说着就抽出刀,一把割开自己的手掌,顺势握住了余安手,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 余安看着电梯门渐渐打开,外面的景象一片开阔。 一轮圆月悬在上空,清冷孤寂,天台飘着薄薄的雾,朦胧却压抑。 天台尽头站着一个女子,长长的黑髮披散,鲜红的裙摆在夜色里飞舞,构成了这里唯一的亮色。 余安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熟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李敏敏。 照片上的李敏敏。 一样的红裙,一样的昳丽,甚至透出些苍白无力。 余安走出电梯,看着那女子,心中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这种场景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恐怖至极。但他此时却并不害怕,更觉得有些难受。 月光能杀死一切,绝望的红裙翻飞着,李敏敏踩上栏杆,直接跳了下去。 「等等!」 余安冲到边沿,向下望去,底下一片漆黑,融成一团混沌。 余安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他捂着额头踉跄了一下,就发现眼前这片黑暗像水流一般涌动起来。随即一双苍白的手从下面伸出来,伴随着李敏敏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那双手缓缓地攀上了余安的脖颈,女人空洞可怖的眼睛盯着余安。 余安的眼神渐渐变地空洞,耳边吹来丝丝的凉气,冻到了骨子里。 幽幽的声音慢慢传开来: 你陪我一起好吗 鲜红的玫瑰是我的血 月光将我凌迟 我看见麻木的死寂 贪婪永堕地狱 我赠尔玫瑰 鲜血将我杀死 那一天恶魔伸出了利爪 我的玫瑰破碎 我的贪慾,人的贪慾 神惩罚我永无天日 人间原罪 你的痛苦我皆知晓 陪我一起好吗…… 余安的眼角落下泪来。 那天,大雨倾盆,那天,血流成河,他好像看见年幼的自己躲在窗子后面,目睹了罪恶。 昏暗的灯光,挣扎的人影,绝望的哀嚎,电闪雷鸣间是保安亭里那张沧桑的脸。 那人走过来,用衣角粗糙地擦着手上的血迹,扯出一个笑:「是你啊,吃糖吗?」 他却盯着这人身后的尸体,满是粘稠鲜血背上,插着发亮的玻璃碎片。 跟我走吧…… 有个声音对他说。 余安踩上了天台的边沿。 陪我一起吧…… 余安跨上栏杆,半只脚悬空。 「余安。」 是谁? 「我送你出去,直到没人再把你拉回来。」 恍惚中,他在高处回头,似乎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个人站在那,直直望着他,但太模煳了,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他怎么也看不清。 模煳陌生的记忆开始像烟雾一样消散,现实开始回归,先前那个声音勐然清晰起来。 「余安!」 一时间,他的胸腔被压住了一样难受,整个人不由后仰倒下,却落入一个怀抱。 最后一眼,是天边高悬的圆月,映衬抱着他的那人的轮廓。 以及一个和记忆洪流重叠的声音。 「我送你出去。」 第十章 再见 江敛坐在一边擦试着匕首,眼睛往余安的方向一瞟,恰巧看见余安的眼皮动了一下。 江敛一下子跳了起来,凑过去:「余安?」 「只是对方仍在地上躺尸,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不应该啊。」 江敛越凑越近,想要看看怎么回事。 脸都快粘上去了,这时的余安就像在噩梦中惊醒了一般,勐然起身,一个头锤砸向了凑上来的江敛。 第14页 头部遭受重击,江敛「嗷」的一声滚回了原位。 余安还没完全缓过来就遭到了头部重击,「哇」的一嗓子捂住了额头,也不管江敛叽里咕噜的在那里乱骂。 萧沐也睁开了眼睛,面色有些苍白,他检查了一下被自己割破的手,不知道流了多少血,伤口狰狞,他从自己背包里翻出绷带,给自己熟练的缠上。 余安终于缓了过来,才发现自己满手的血,又看了看萧沐包好的手:「怎么了?你为什么受伤了,刚刚我……」 江敛:「打住,孩子你问题太多了,虽然勤学好问是优良的习惯,为父我深感欣慰。」 余安:「你少来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貌似你除了给了我一头槌,在场的什么都没有做的只有你了。」 江敛:「我要告你碰瓷,什么叫我啥也没做,什么叫我就给了你一头槌,天地良心啊,我好歹还在这给你俩守着,怪物来了你们要出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已经在一边凉透了。」 余安:「偷偷跑路的人不配在这里义正严词。」 江敛:……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江敛开始郁闷了,余安看着萧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萧沐张了张手,一脸平静,好像伤口不是自己的一样:「你发烧了,原因就出在你进入了梦中梦。」 「梦中梦?那又是什么?」 萧沐看了他一眼:「走出这个梦空间最迅速也最危险的办法,就是进入梦中梦,这是整个梦空间的抽象幻境,一切的源头都在里面。」 江敛插嘴道:「方法很有效但几乎没有取险者会去这么做。而且进入梦中梦的条件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担的起的,直面死亡但能够脱出,才能进入其中。就像你当时快死了却被萧沐救下了,阴差阳错的才进入了梦中梦,你这叫狗屎运。」 江敛没管余安的白眼,继续说道:「但这无异于虎口拔牙,稍有不慎,你的意识还没等到进入梦中梦,自己就先嗝屁了,这下好了,不用依靠意识了,自己就可以满足魂游梦空间。而你若是成功了,也不能放松。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将会面对什么,怪物也就算了,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是永远也不会缺席。除非真的值得信任或者是有某种方面的制约。当你满足以上两种条件,你还要考虑你能不能或者从里面出来,那因素就多了。若你出不来,还得有人拉你出来。诺,就是大佬做的「割掌」,大佬救你还算是快的,有些人血都流尽了还没把人拉出来,就当陪葬了。」 「所以这些血是萧沐的?」 「嗯呢,不然你以为你能活着出来。」 余安内心有一瞬感动,他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很明白在梦中梦中自己若果跳了下去就永远也回不来了,情况有多危险,他不是不知道,他在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被抛弃也没有办法,人是自私的,谁都想活下去,有人会来救他,窃喜有,感激有,甚至有担心后怕。幸好,我还活着,幸好,我们都活着。 他记得萧沐的话:「我来带你出去。」 「谢谢。」余安抱住了萧沐,萧沐神色微动,转瞬即逝,没有任何动作。 第一次有人这样感谢他。 余安松开了手,江敛道:「你还真是和我见到人不大一样。」 余安:「嗯?」 江敛:天真。不要这么容易表露真情实感,我们要收报酬的。」 余安:「请把「我们」字去掉,你是做了啥可劲儿的给自己加戏。」 江敛:「小没良心。」 余安道:「报酬是什么?」 萧沐:「你在梦中梦看到的最为具体的事物。」 余安仔仔细细的回忆了经过:楼道,玫瑰,碎玻璃,男人,清洁工,天台,圆月,对了!那张以天台为背景的照片,他在四楼捡到过,他明白萧沐口中的「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是这个!」余安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被扣掉的脸復原了,李敏敏笑容与手中的玫瑰唿应着,成为了最美的风景。但余安仍旧从中感受到一丝诡异,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江敛瞭然道:「我算是知道你怎么会被一直盯上了,原来钥匙在你身上,说,你是不是开挂了。」 萧沐也面露一丝意外,不过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他从余安手中拿过照片。 江敛搭上余安的肩头:「来来来,请你看魔术表演。」 「别,这一路上的魔术我已经看了够多了。」 江敛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连萧沐脸上都挂上了一丝轻松。 只见萧沐一手拿着照片,单手从包里翻出了一支白色的蜡烛和打火机。 萧沐抽出短刀在地上画了个圈,火星四射,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圈,他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那烛光竟是绿色的。 萧沐的动作其实很快,像是在抢时间。但他的行动极为有条理,他快速把照片放在点燃的蜡烛上,火焰一下子吞没了照片。与此同时是,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嚎声,声音尖利绝望。 江敛这时嘆了一口气:「唉,都想走啊,可取险者的结局不都这样吗。」 这句话余安没有听明白,可他心照不宣的没有再问。 周围的黑暗像雾一样散开,余安看到了相同的场景,一样的天台,圆月高悬,清冷而孤寂。 第15页 萧沐率先走到边沿,风很大,吹得他的风衣猎猎作响:「这里是出口,跳下去你就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记住,回去之后你会忘记一切,你并不属于这里,好好生活吧。」 余安走过去看着底下的黑暗发呆。 「怎么,捨不得为父啊?」江敛笑嘻嘻道。 余安说道:「我还能见到你们吗?」 江敛:「别再梦空间里见就行了。」 余安温柔的笑道,月色也带上了一丝温度:「谢谢,还有再见。」说着直接跳了下去。 说实在的,就这样跳下去,余安还是有些发憷的。但当他落入黑暗的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江敛看着余安从天台坠下,消失不见:「胆子挺大,有潜力,可惜是普通人,普通人就不要参合地狱的事,回去之后什么也不会记得,有点羡慕呢!你说是吧。」 萧沐站在一旁,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盯着余安消失的地方,没有说话。 良久,他说道:「人不在这。」 「连你都找不到,我还找个屁啊,既然人没找到,要不你加入晨曦吧,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怎么样考虑一下?」 萧沐没理他,转身走向了电梯。 「唉,你干嘛去?」 「东西还在里面。」萧沐头也不回。 「真不考虑啊?」 「如果没有这个,我还会考虑。」萧沐平静的说着指了指右耳。 江敛一愣,笑道:「呀,被发现了啊。」说着从右耳中掏出了一个微型耳机。 江敛看着萧沐消失的身影,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看不上我们啊。」 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双手抱在后脑勺,散漫的地后退道边沿:「有趣的人。再见。」 说着仰头倒下入了黑暗。 本卷完。 镜中诡影 第十一章 神秘信息 民间话术,取镜观之,背后人语,是为收魂。(卷二<序>)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小调,同行的服务生嘆了口气:「余安,这是你今天第三次送错酒了,顾客都投诉了,你是不是病还没好,请病假回来以后就总犯错误。」 「不好意思,最近出了点事,我会调整好的。」 「唉,实在不行你就先请假回家休息去吧。」 余安无奈的笑道:「我真没事,不用担心。」 「那好吧,你自己稍微注意点,大半夜的躺在路灯下还把路人吓得半死,幸好除了发烧人没什么大事。」 余安尴尬的笑笑,那天回家不知怎么的就晕倒在半路边,还被醉酒路人当做命案现场,酒醒了一大半,哭爹喊娘的报警,整条旧街都知道了。 不过晕倒在路边这点让余安极为疑惑,真的是自己太累了才发烧晕倒的吗?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余安都记不清了,不过冥冥之中余安总觉得自己遗落了一极为重要的事,就像三年前自己在医院里醒来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样。 「三号桌。」 余安收回思绪端起酒水朝着三号桌走去。 坐在三号桌的是一个美女,是带有攻击性的很惊艷的长相,正支着脑袋看着走过来的余安,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 那种目光让余安很不舒服,径直走上前放下鸡尾酒:「请慢用。」 「谢谢。」女子声音吐气如兰,指尖不经意的划过余安的手背,差点让余安一个机灵摔酒杯。 完了,遇上女流氓了。 余安强制自己不要皱眉,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小哥哥。」 「请问有什么需要。」 「人家说过不加柠檬片的,你说这个怎么办啊。」 「不好意思,我去给您换一杯。」 那女子凑了上来:「小哥哥你好有礼貌,长得也好看,你叫什么啊。」 「余安。」 「真好听,我叫柳斜,你要记住了。」 余安怔住了,柳斜,这给名字给了他熟悉的感觉,甚至有些不喜欢。 「小哥哥,怎么?」柳斜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酒杯,「我的酒可以换了吗?」 「您稍等。」 待到余安把酒端回来的时候,三号桌早已空无一人,桌上压了一张纸币和一张白纸,余安抽出白纸展开一看,上面用口红写了几个字: b市4区六里巷44号,镜子,有线索。 余安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冲到了酒吧外,可哪里还有柳斜的影子。 人在震惊之余会陷入短暂的大脑空白,余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拿出手机翻开了信息,从上到下整整五条陌生简讯: b市4区六里巷44号,镜子,有线索。 一样的内容。 自从他晕倒后,每天都有这样的一条信息,查不到来源,余安从来都没当回事。直到这条信息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身边。 难道幕后是柳斜,不不不,不对,既然一开始就用简讯的形式来传递信息,目的必然是隐藏身份,柳斜只是代劳传消息的,目的是确保自己发出的信息得到重视,不会石沉大海。 这时手机简讯提示音响起,弹出来的又是来自同一个人的简讯: 想知道答案吗,去这个地址b市4区六里巷44号。 余安皱紧了眉头,勐然意识到对方在今天一系列的操作就好像设计好的一样,先是陌生简讯为铺垫,再是柳斜亲自上门提供信息,又有来的这么及时的简讯。若是预判就将事情做得这么天衣无缝对方得有多么的可怕。虽然让人难以相信,但并不排除这种可能。 第16页 可是余安自己更倾向于另一种解释:对方就在附近监视他! 余安在周围走了一圈,左看右看也不见什么可疑的人,拿手机的人太多了,这样根本找不出来。 这时对方又发来了信息:别试图找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乖乖听话。 余安背嵴发凉,他推断对了,对方就在附近。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知怎的,看到那句「乖乖听话」余安从心底泛起了作呕感。 余安握紧了拳头,将手中的白纸捏的皱巴巴地,转身进了酒吧。 那种被掌控被监视的感觉让余安全身都不舒服。 「余安你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干嘛?」同事看见余安走了进来,问道。 「老闆在吗?」 「奥,老闆陪老闆娘逛街去了,你要干什么?」 余安紧紧地攥着白纸,眯了眯眼:「请假,休息。」 b市是余安所在的a市的临市,高铁一个小时就能到。 余安坐在高铁上,拿着手机皱眉思索,为什么一定是他,余安对自己身份从来没什么怀疑,他不就一孤儿吗?有什么好图谋的,莫不是自己在没失忆之前掘了他家祖坟还是炸了他家祖宅,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膈应他吗?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鬼使神差地余安开始在浏览器页面上输入了「b市六里巷」,想了想又加入了「44号」和镜子。 最上面的是一个问答: 问:卧槽,六里巷真这么吓人啊?有组队去探险吗? 答1:我家就是附近的,小时候老一辈的人讲的可邪乎,就说闹阿飘,现在那里也没多少人住,阴气森森。 答2:我自己没去过,有段时间闹得还挺大的,好像一家四口人一夜暴毙,说是被人用镜子碎片扎死的,好几天了,都臭了才被发现。 答3:我好像听说是几十年前一个单亲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摔死在巷尾枯井里了,母亲受不了,上吊了,有人半夜里听见哭声从巷头到巷尾,说是母亲找孩子去了。 答4:别听楼上瞎说,早年那里苦,都是些到岁数的老人,死人常有的。 答5: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去过那,那一排的镜子挂门口,说是辟邪的。 答6:无意点开,佛祖保佑…… 答7:无意点开………… 余安又搜索了几个探险视频。除了一片漆黑加上up主友情尖叫的咋咋唿唿的配音没有任何的有用的东西。 余安皱着眉头看完了,捏捏眉心:「这些都是什么啊?闹鬼?让我去那里给所谓的鬼加餐?」 可当余安真的到了六里巷,又来了简讯: 今夜十二点,到六里巷44号。 余安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忙碌了一天,他连晚饭还没吃呢。 余安额头青筋直跳:「有病,我也有病,甘心被那个孙子这样整。」 【作者有话说】:预告 江敛;「瞧瞧我看见了什么,我觉得之前我所学习的一切有关于梦空间的知识都是假的!你咋又进来了捏?」 余安:「求收藏求推荐求收藏求推荐……」 江敛:「大佬!!安子吓傻了!!」 萧沐:…… 第十二章 铜镜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亮起一道橘色的线,余安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碗炒面,将最后的一筷子面塞进了嘴里。 心满意足的擦擦嘴,余安转头看向收拾器具的大爷:「阿伯,你这面味道不错,就是在这里也没什么人买啊。」 阿伯看着余安,语气颇为幽怨:「本来想到市区里卖的,这不路上掉个锅盖的功夫,就被你强拉着买了。」 余安讪笑道:「阿伯这不是还给你做生意嘛,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是实在没东西吃了。话说你这也能在市区买,不是有城管吗?」 大爷直接把篷布往三轮电动车上一照,将外套一脱,露出了橘黄色,上面印着红色的四个大字:「城市环卫」,又得意的指着绑在车上的扫把:「怎么样,我老伴的。城管发现不了。」 余安:……这波伪装简直颇有掩耳盗铃之范,你当我看不见你篓子里的酱油,还有那扫把都快秃成杆子了吧。 余安道:「那阿伯你是这附近的住户吗?」 「是啊。就住六里巷。」 「那您知道44号在哪吗?」余安之所以问这个,是他在此之前顺着门牌号一个个找了过去。但他在双数一侧的房子前竟然找不到44号,42号下一排着的只有46号,难道说那人在骗他? 大爷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子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也是像那些小年青一样大半夜不睡觉来拍神神叨叨的视频,老人家我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大晚上哭爹喊娘。」 余安:……我没有,我不是。 「不过你小伙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我姑且当你是来找人的吧。但你还是回去吧,44号早就被推了,你要找人也应该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大爷一下子凑近了,瞪大了眼睛:「就是死了!」 余安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大爷却哈哈一笑:「瞧把你吓的,一个个要追求刺激,真正到了点上,不还是畏畏缩缩了吗?小子,吓唬你的,哪来的神神鬼鬼?还是人最可怕。我倒是想我老伴呢,她走了好多年了,扫个地被撞进了医院再也没出来过,儿子也不回来,这六里巷啊屋子也一天天空掉,我倒是不差钱,就是支个摊找点事做,早点回去吧,晚点末班车都没了。」 第17页 余安没再搭话,到了声「谢谢」,静静地看着大爷骑着电动三轮走远了,连带着天边的余晖都追随而去………… 夜已经很深了,余安把自己缩在外套里,站在42号和46号之间的空地上捧着手机,已经快十二点了,好在余安经常熬夜上班,不然还真的是吃不消。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自己还是决定要留下来,连余安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执着的过分了,年轻人不听劝。要是让大爷知道估计要举起秃头扫把打人了。 余安曾经就回復过那个简讯:「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你在哪里?」「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十二点?」 不出所料,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他甚至将巷头从巷尾从头到尾走了个遍,将那些up主推荐的所有「恐怖之地」打卡了个遍。说实话,这里除了晚上都没个灯,乌漆嘛黑到稍微黑一点就让人以为是件衣服在那边晃荡,还有没几户房子的灯是亮的以外,真的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余安夜路走多了自然不怕黑,人的思想神奇在于脑补到空气也可以吓人,这地方的恐怖之处就是人为赋予的吧。 这就更让他疑惑那人让他到这里的目的。 四周几户人家都搬空了,墙皮上爬满了苔藓,从黑洞洞的窗口看去里面一片死寂。 余安拿着手机在四周照了照,发现了几处地方正反着光,余安「咦」了一声,慢慢摸过去,蹲下一看,是镜子,不过已经给摔得碎裂,四处一扫,到处是镜子的碎片,在微弱的手机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冰冷而诡异。 此刻,00:00。 余安的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余安差点一个机灵把手机给摔出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定了一个闹钟。 零点了。 余安看着手机发呆,没有消息,四周没有动静,没有人出现,这里除了一地的碎镜子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被耍了? 余安克制住自己情绪,赶忙发出消息:你这样的游戏我受够了! 但余安很快发现了问题,信息发不出去,这里的信号消失了! 刺骨的凉意像一桶水把余安浇了个透心凉。随即一阵剧烈的头痛感向着余安袭来。 余安冷汗连连,跪倒在地,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换,最终在持续了三秒钟后一切归于平静。 余安缓过来,看着眼前的场景。与之前极为相似,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梦空间。 心底声音告诉自己。 他想起来了一切,高楼、玫瑰、幻境、笑的很欠的黄毛还有那个淡漠神秘的男人,刀柄闪着幽光。 余安惊讶于自己再次进入了这种鬼地方。 普通人无法再进来,这是江敛明确告诉他的。 莫非自己并不是普通人,是天赋异禀骨骼清奇将来能拯救世界仗剑天涯的超级无敌大英雄?骗鬼呢!鬼都不信。 那人让自己过来就是让自己进入梦空间,他图什么?难道是个喜欢看人直播逃命的变态? 余安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吃了失忆的亏,就带了一只手机,半瓶水,一把零钱。 有钱可以週游世界,但在这种鬼地方钱只够烧给自己的。 余安不由羡慕起江敛萧沐的大背包和精良的装备。 没办法,余安低头重新系了一下鞋带,起码方便跑路。 余安把手机揣进口袋内侧,一手抓着半瓶矿泉水,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太对,背后如芒在背,针扎一样刺骨,余安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半瓶矿泉水,勐然回头。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摊子,一个枯瘦老太婆正站在摊子后面直勾勾的盯着余安。 余安紧张的站在那里,手心捏出了汗。 那摊子是由桌子搭成的,上面铺着块红布,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看起来还有点潮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安总觉得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红布上整整齐齐的码着小孩巴掌大小的铜镜,在桌旁幽幽的烛光下反射着慑人的诡异光芒。 老太阴恻恻的看着余安,用沙哑的嗓子开口道:「来了……看中了那一块?」 余安看着一排排的镜子,心道我一块也不敢看上。 那老太见余安不做反应,低沉的说道:「看中了哪一块?」 余安看着老太,对方简直瘦成了枯骨,双眼凹陷,黑洞洞的极为可怖,一套黑色的长衫套在枯骨上,一个大大的「寿」字随着衣服晃来盪去,看着那副阴气森森的样子,余安终于伸出手摸来桌子边缘的一块铜镜。 老太满意了,咧开嘴笑了,露出结痂的黑紫色牙床:「镜子要拿好,切记不要碎了,否则……我们会来找你的……」 说着缓缓抬手,鸡爪一样的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甲,八。」 余安心道什么意思,翻过镜子一看,一个「甲」字刻在了后面。如果说镜子代表一种标号,自己手上的就是标号甲,余安看着桌子上一共十排镜子,那就是分别标号甲至癸,有些地方的位置已经没有镜子了,说明有人来过,那这个「八」又是什么意思呢? 余安顺着老太所指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明白了甲是干什么用的了。 只见房子的大门口挂了个阴气森森的白灯笼,上面用毛笔写了个「甲」。 第18页 余安看着眼前的门,一咬牙便推门走了进去,外面看着黑漆漆一片,里面却一片亮堂,一眼望去,到处是镜子,挂壁的,支架的……反射着灯光,难怪亮的能照瞎狗眼。 不过最让余安意外的不是镜子,而是这屋子里有人,数了一下一共五个人,有人还不算,还有熟人混在里面! 江敛一脸不敢置信,望着门口同样呆滞的余安,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敛回想着自己说的话,当时还格外自信,他觉得脸有点疼,两人相视无言,半晌憋出一句:「我觉得我被镜子照出幻觉了。」 【作者有话说】:余安:「冷静一点,不是幻觉。」 第十三章 镜中人脸 能在这里遇见江敛是余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毕竟世上梦空间千千万,在同一个梦空间里遇见,余安只想说一句「这简直堪比每晚八点档苦情连续剧那般狗血」。 江敛从震惊中缓过来,在堪比聚光灯的镜像反射光下,顶着一头亮眼的黄毛走到余安前面,左看右看,绕了几个圈。 其余人看的面面相觑,一人率先问道:「你干嘛呢?不就是来了一个人,至于跟看猴一样吗?」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人转了过来:「江敛,你认识?」那人剪了一头板寸,眼角上挑,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江敛听了没有什么变化,很自然的哈哈一笑:「介绍一下,晨曦新招的,余安,我没想到他自己会跟来。你说巧不巧。」 余安心道我什么时候是你晨曦的人了。但也不动声色的沖在场的各位点点头:「晨曦,余安。」因为他分明看见江敛打量自己的时候偷偷地捏了捏自己的肩头,还使了一个眼色。虽然不得不说真的像在抛媚眼,辣眼睛。 「你们继续,我带他去熟悉熟悉,新人嘛。」江敛说着带着余安上了楼梯,那寸头男盯着余安看了一会,转头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是眼神中带着试探与审视的意味。 「你的号码。」江敛带着余安说道。 「你说的是甲、八吗?」 江敛点点头,带着余安走到了其中一扇门前:「这是你的房间,先进去再说。」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桌子意外什么都没有,余安才感觉到疲惫,直接躺倒在床上,才躺下就感觉到一种被窥视滋味,睁开眼睛,就看见天花板上贴了一个人头,惨白惨白的,余安「哇」的一下子滚下了床,仔细一看这才发现上面贴了一面镜子,刚才的人头就是他自己的。 江敛当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直接笑倒在床上打滚:「哈哈哈哈安子,不怕不怕,你爹在这哈哈哈哈哈……」 余安黑着脸看着江敛笑够了才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江敛:「我还想问你呢?好好地跟你说……不对跟你说你也忘了,你不住b市,跑这么远来凑什么热闹?虽然你思乡心切,但为父真不希望你来。」 余安翻了一个白眼:「来给你烧纸。」 江敛不笑了:「没礼貌。」 余安:「你当我想来啊,我收到了一个信息让我来这里,我又什么都忘了,不然我这辈都不想进来看到你。」 江敛:「你可以不想来梦空间,但你怎么忍心不看我——什么信息?」 余安把简讯翻出来给江敛看,江敛扫了一眼简讯,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这是我们所有来这里的原因。」 「什么意思?」 「这条简讯只有取险者知道,也就是只发给取险者。我把号码记下来,帮你查查。」 「对了你知道最后一条相同的信息是谁给的吗?」 江敛问道:「谁?」 「柳斜。」 余安看到江敛的脸色变了,不由问道:「怎么了。」 江敛正色道:「少年我看你应堂发黑,恐怕有血光之灾啊。」 「说人话,谢谢。」 「实话跟你说吧,柳斜,早就死了,她是黑天成员,与李成是情侣关系,这点不错。但在我出来以后她已经死在了旧街那栋楼里。」 余安这下子不知该怎么说了,只觉得嵴背发凉。 江敛拍拍余安的背:「别担心,事出无常必有妖,既然他引你过来,总会有所动作,说不定就在来的取险者当中,到时候说不定可以找到他。」 有人安慰,余安自然放松了一些:「那这条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吸引着这么多人过来。」 江敛看了余安一眼:「想知道?来来来加入晨曦,一切信息你就能都享有。」 余安没理他,江敛有些挫败,继续解释道:「包括我们上次去的梦空间,有人传出消息,这里有彻底摆脱梦空间的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唯一脱离梦空间掌控的人。他离开以后所有的信息都被梦空间模煳了,当年见过他的不是死了,就是失踪,只有少许线索留下。」 余安总以为这些人不要命的进入梦空间或许是为了什么宝贝。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人:「为什么?」 江敛听了这句活稍微一愣,才明白余安问的是什么,没有一个取险者想在这种鬼地方永远待下去,指不定那一天就留下来了。但取险者每月必要进入一次梦空间,没有人不会去遵守,这是别人拿着命告诉他们的,江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为什么?想活呗。」 第19页 余安看着江敛不知怎么的,觉得他有些累。 江敛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余安,我觉得我们挺有缘的。」继而话锋一转:「这几天你待在我们身边吧。」 「我们?」余安当然不会吧楼下的四个人列入「我们」这个词语里。 「嗯,大佬也在。」 「萧沐也在?」这下余安惊讶了,「为什么我没看见他。」 江敛从床上坐了起来:「下面这几个龟孙自我们昨天到这里就一直捣乱,这个梦空间每天都有一个任务发布在客厅的镜子上,说是任务,大概率是送死,我们就抽籤决定,大佬倒是没在意他们出老千,今天就自己出去了。」 余安担忧道:「不会出事吧。」 江敛摆摆手:「那没事,大佬自己就想出去,没有这档子事也会自己出去找线索,就下面这几个你小心点,尤其是那个小板寸,阴的很。」 江敛说着便要出门,又倒退回来;「对了,那面镜子你放好,保命的。」 余安困得不行了,胡乱应了一声,也不管那种偷窥的怪异感觉,倒头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余安在迷迷煳煳中醒来,看着天花板上自己的脸,那张自己熟悉的脸也看着余安,冲着他笑了一下,余安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却发现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房间的灯并没有关,余安连墙角破碎的墙皮所裸露出来的砖头缝隙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并没有在做梦,只是四周安静的可怕,好像周围所有的空间成为了真空状态。 天花板上自己的脸就这样看着余安,那张脸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余安知道自己的嘴是绝对没有在动的,镜子里的绝对不是自己! 那张脸用唇语重复着同一句话,余安没看懂,紧张的盯着那张脸,余安脸是属于清秀类型的,单个五官也许算不上精緻,组合在一起却能给人一种无害亲和的感觉,眼睛微微有些狭长,平添一种温柔之感。但镜子里的那张脸,明明是一样的五官,神情却染上了倨傲与另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疯子」,余安这样在心里默默形容。 哗啦。 一阵玻璃打碎的声音将余安拉回来,余安勐地从床上爬起来,抬头一看,那张脸已经不见了,楼下传来不小的动静,余安赶紧下楼去看。 当余安下了楼才发现萧沐已经回来了,只是气氛不太对,颇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所有人都站着,板寸站在其余三人的最前面,不善的盯着萧沐和江敛:「交出来。」 江敛冷冷的看着对方:「凭什么?」 萧沐站在中间,淡漠的看着所有人,看到下来的余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转瞬就不着痕迹掩去了,细碎的黑髮盖住了眼睛,余安看不到萧沐此刻是个什么表情。但总觉得他淡然如水的外表下藏着寒冰利剑。 第十四章 修罗场 屋子里的数面镜子将眼下的场景囊括其中,反射着凌冽的寒光。 寸头男歪着脖子看着萧沐,舌尖抵着后槽牙,开口道:「姓萧的,别人怕你,我伊明可不会怂,要么你把那东西交出来,咱们相安无事,要么,他两个今天就留在这里。」说着指了指余安和江敛。 余安,江敛;为什么只是我们两个? 萧沐没有做任何表示,甚至开始无视伊明径直走向了沙发,他现在需要休息。 被无端无视的伊明瞬间恼火,阴沉着脸瞬间用力抓住了萧沐的肩膀。 江敛激动起来:「哇!动手了动手了!」 余安:「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江敛:「我看这个小板寸不爽很久了。」 萧沐在同一时间瞬间偏过头来,顺势搭上抓着自己肩膀的手,身子一转,瞬间爆发力量。 伊明心中一惊,头皮一阵发麻,竟然很快的朝着自己手腕被扭得方向转去,然后被甩到了墙边。 伊明快速站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忍痛「卡巴」一声将脱臼的手腕復位。 就差一点,自己的右手就废了。 虽然出了梦空间再严重的伤都会很快恢復。但在这里,失去了惯用手,在危机关头很可能会因为这个而丧命! 江敛在一旁抱着手臂啧啧嘆道:「小板寸有两下子。」 余安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着实羡慕了:「好厉害。」 萧沐看着伊明,眼神平淡,像一口深潭,迷雾缭绕看不真切。 伊明的眼神染上狠辣:「你是很厉害,那他们就不一定了,我们有四个人,记住了。」 身后江敛大骂一声,随即响起短兵相接的声音,萧沐不由得回头去看,伊明冷笑一声沖了过去,萧沐凭藉声音错步躲过伊明的一刀,伊明一手捏着弹簧刀,发狠的看着他。 萧沐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为什么?」 伊明在拼命,并不是但单纯的为了自己手上的线索,这样的表现明显过头了。 伊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一句,但仍然挥刀上前,与萧沐都快贴到一起了,他冷声到:「你真的很可怕,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劝你停手。」 萧沐盯着伊明神情渐冷:「你是谁?」 伊明没头没脑来了一句:「它在看着我们。」 萧沐听了这句话,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波澜。但也不再说什么一手快速扣住伊明拿刀的手腕,一个过肩将他摔翻在地,趁着伊明还没爬起来,一手刀将其噼晕。 第20页 另一边,渐江敛看着围过来的三人,手一翻亮出了匕首,缠斗了上去,刚一交手就发现不对劲,少了一个。 余安! 转头就看见另一人拿着弹簧刀朝着余安堵去。 江敛骂了一声,就要上前拦人,却被其余二人拦住,不得抽身。 那人冷冷看着余安,眼中杀意浓重:「听说晨曦的人能力都还不错,不过对不住了。」 转而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有人要你的命。」 余安瞳孔骤缩,他想起了那条简讯。 见那人冲过来,余安抱头蹲下,转而从地上滚了出去,躲开了那一刀,吓得背嵴布满了冷汗。 那人见一刀不中,就要上前再补一刀,余安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来不及反应。 江敛看到了急的破口大骂。 余安心道:要完。 这时余安感觉自己后领子一紧,就被萧沐像小猫一样拉住领子向着后方撤去,萧沐把余安从地上拉起来,防止对方重心不稳,一手搂着余安的腰,气息凛冽,修长的腿像弹簧一样直接弹起踢掉了那人手里的弹簧刀,又一脚快准狠踢到对方下巴上,把人踢晕了过去。 这一下动静很大,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停下了手。 江敛看余安安全了,冷笑一声:「打啊!继续啊,你们不是挺能的嘛,不是要抢东西吗?来啊。」 江敛像只暴躁的被踩了尾巴的猫,绕着客厅走了一圈,还不解气直接一脚踩在伊明的胸口,留下了一个灰白的脚印。 余安看着江敛,又看着周围的人。除了萧沐和自己,一个个双眼通红,极为暴躁。 余安对江敛叫道:「江敛你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从没见过……」说着一翻白眼趴到了地上。 「江敛!」余安震惊的看着萧沐绕道江敛身后将其打晕。 「他没事,过会就好。这里的镜子有问题,虽然他们本就存了杀心,但不会这么冲动,这里的镜子能够影响人的情绪,将人的负面情绪放大。」萧沐说着扫了一眼边上站着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听了萧沐这样一番话,也回过味来,见萧沐看过来,想着同伴倒地的惨样,顿时一惊:「不用不用,我们已经清醒了,真的!!」 萧沐这时却是一皱眉,吓得两个人当即想要以头抢地撞晕过去自行结果。 萧沐却把手指竖在嘴边:「噤声。」 霎时间,灯全灭了。 安静的窒息感又笼罩回来,每个人如临大敌,气都不敢喘大声。 余安听到悽惨尖利的哭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由远及近由远及近…… 很近了,忽的哭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咚咚咚」的敲门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子;扣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下,这个女声平添了几分阴森: 「你们有见过我的孩子吗?」 许是没有声音回应,门外的人不甘心:「你们,有见过我的孩子吗?」 「孩子,我的孩子!」外面的开始呜呜的哭了起来。 「为什么没人看见我的孩子?」 「他们那么乖,出去玩了就再也没回呜呜呜……」 「你们你不是也夸他们可爱吗?怎么就让我的孩子走呢?」 门外的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起来,敲门的频率越来越快,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余安想要缓缓后退,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他,在他叫出声前另一只手又捂住了他的嘴。 「别动,我,萧沐。」萧沐在余安的手心写到,余安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手心不由得颤了一下。 余安乖巧的点点头,发觉萧沐可能看不到,就反手拍拍他的手背,萧沐顿了顿,又加了句:「别怕。」然后松开了手。 萧沐的手很凉,余安如是想到。 拍门的的声音很大,萧沐本就下手不是很重,江敛躺在地上悠悠转醒,睁眼就见一片黑暗,他恐怕连自己怎么晕的都不太清楚,摸着脖子迷迷瞪瞪嘟囔了了一句:「灯谁关的?」 萧沐暗道糟糕,但再把人打晕已经不现实了。 果不其然,门外疾风骤雨一般的敲门声霎那间停止了,仿佛一时间连空间都静止了。 门外传来咯咯咯的笑声,一个声音阴恻恻道:「原来有人啊……」 第十五章 索吊 江敛这时候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余安悄悄蹲到他身边,轻轻拍拍江敛的背,江敛似有所悟的点点头,刚准备站起来,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影快速过来,没有一点声息,把刚刚准备起身的余安和江敛又压了回去。 余安这次不用想也知道是萧沐。 这次萧沐什么也没有做,压着两人往地上按,就在余安以为自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时,萧沐收了力道,他在余安的手心写道:「蹲好别站。」 余安不知道萧沐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仍然轻拍萧沐的手背示意知道了,转而又在江敛的手心反覆写:「不要站。」 江敛瞭然,轻轻地趴到地上,恨不得将自己粘在地上,当然能埋进去更好。 四周寂静的可怕,伴随着开门的一剎那,屋子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余安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把自己的头埋的低低的,黑暗中响起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重物往下坠时绳子的摩擦声。 第21页 余安突然想起除了自己这边三个人,这个屋子还有其他四个人,两个躺地上只要不醒过来就应该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不过另外两个人怎么样了,重点是其中一人对他说过「有人要杀你」。 不过余安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黑暗中另一边突然炸起一声大叫,然后一阵东西倒地的声音,伴随着镜子的碎裂声和癫狂的不似人的嬉笑声,大杂烩一样冲击着余安的神经。 「救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绝望,余安一下子想站起来,被萧沐死死压了回去。 「别动。」声音低哑带着点无奈,萧沐倒是从来不知道身边这个看似清秀瘦弱毫无反击之力的青年还有这样一股子救人的热血冲劲,那股子执拗劲天生就刻在骨头里让原本看似文弱乖巧的外表彰显出不听话的一面,萧沐看了黑暗中一眼,似乎从中就可以发现不寻常之处来,他抿了抿唇,在余安的手心里写:「我过去。」 余安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就自己这样的恐怕只会和某位兄弟一样,在黑暗中哀嚎叫救命,余安能感觉到萧沐在写完那句话后,自己的身侧就一空,明显行动派的大佬从来不多说废话,实干第一位。 就在萧沐离开的三秒钟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解决了? 江敛终于把埋在地上的脸拔起来,扯扯余安的裤腿在余安手心写到:我们过去。 余安拍了一下江敛的背示意对方不要乱来,就看到前方亮起了幽幽的绿光,光源中是举着一根白蜡的萧沐,萧沐的脸在绿光下显得诡异森森。要不是确认萧沐是人,余安都想当场夺门而出。毕竟萧沐这种人若是鬼的话,逃命的速度恐怕都要比寻常快个几倍,还得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多生几条腿。 只见萧沐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脚下似乎还趴着一个人在瑟瑟发抖,身旁还有一个黑黑乎乎的影子,是那个怪物吗? 有了光源总比没有好,余安刚刚想过去,就发现江敛并没有站起来。反而以趴着的姿势快速朝前爬去,样子有点像毛毛虫。 余安不经好笑,问道:「你干嘛呢?」 江敛愣住了,咬牙切齿的回头,但仍趴在地上,绿油油的烛光下,余安分明看到江敛露出一个像死了爹妈的绝望中参杂着「你是傻叉吗」的恨铁不成钢意味的表情,疯狂的指着前方,几乎要抓狂了。 余安不由的看过去,除了萧沐,两个影子外就是一面墙上的镜子,镜子里是趴在地上的表情丰富的江敛还有一脸懵逼蹲着的自己,脸色惨白的像吊死鬼,哦,还有一双鞋子悬在余安的头顶。 哦…… 鞋子!! 啊啊啊啊哪来的啊啊啊啊!! 余安冷汗刷的下来了,抑制住大叫的冲动就要学着江敛往前爬。 江敛已经爬出好一段了,余安看着江敛的屁股有种想踹一脚的冲动,怎么不早说! 江敛已经爬到萧沐那边去了,余安死命的往前爬,就感觉到自己脖子一勒,紧接着双脚离地,被吊到了上空。 余安一下子感觉喘不过气来,在空中拼命蹬脚,双手扯着脖子上的绳索,从脖子到头涨的通红,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在空中转了一180度,正好就对上了一张脸,髮丝黏在了那张脸上,双眼凸起布满血丝,舌头鲜红,长长的吐了出来,余安一看差点休克。 余安真的要想不通了:为什么总是我! 江敛回头就看见自己的好兄弟挂腊肠似的在上面乱蹬,惊了:「他到底怎么回事?扫把星上身吗?!」 急忙抽出匕首扔了出去,匕首正中绳索,然后绳子没断。 江敛一看低低的骂了一声:「弄不断。」 还没等到江敛说完,萧沐就沖了上去。 萧沐的速度很快,几乎瞬间就接住了江敛掉落下来的匕首朝着绳索用力划去,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又在半空中旋转着抽出了短刀「忘川」,冰蓝的寒芒闪过,绳索应声而断。 余安一下子掉了下来,萧沐同一时间朝着半空中的东西甩出左手江敛的匕首,然后抱住落下来的余安就地往远处滚去。 余安被吊着时候几乎看见了天堂的大门,迷迷煳煳中脖子上力道一松,他简直就要给救了他的那位活神仙跪下磕头。 萧沐当然不需要他磕头,掐着余安的人中,见余安没有反应,皱了皱眉:「余安?」 没办法,直接俯下身给余安渡气。 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余安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一双漆黑眸子,像包容了世间万物,又像平静的什么也没有装下,深邃且淡漠。 萧沐见余安醒了就松开了他:「你晕过去了,唿吸困难,所以……」 余安喘了口气,回道:「救人嘛,我知道,谢谢啊,老给你添麻烦。」 江敛在一边举着萧沐的白蜡烛:「我说,你添的麻烦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差,主要是你俩能不能看看现在的情况。」 烛光范围之外,那个东西就吊在那里,隐隐约约露出一双鞋,江敛停在原地:「怎么搞,大佬,要不你干它丫的?」 那东西在那里荡来荡去,发出了呜呜哭泣声:「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孩子? 上吊的女鬼? 余安总觉得有些熟悉,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萧沐。」 第22页 萧沐偏头看他。 「你是不是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现实的映射吗?」 萧沐点头道:「嗯。」 余安突然笑起来:「那么,我可能知道怎么办了。」 第十六章 疯 江敛被余安笑的有些害怕:「我说安子,你是不是被吊傻了。」 青年的眸子灿若星辰,他的笑容在这个阴暗的环境下显得尤为突出,萧沐静静地把一切收在眼底,明明之前都快死了,现在怎么又能够生活虎的在那笑,不过让人也无端的高兴起来。 萧沐的面色有一瞬的轻松,他盯着余安,认真道:「你说。」 萧沐大佬一本正经的样子反倒让余安有些不好意思,他佯装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边:「等一会,有件事情我想验证一下。」 余安看着黑暗中吊着的人影,捏紧了拳头,直接向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江敛弄清楚了余安要去干嘛的时候,立马起身想拦住他:「哎哎安子你想干什么?你招惹那玩意要做什么……」 刚要走过去,江敛就被萧沐给拦了下来:「让他去。」 江敛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看了看已经走过去的余安没有再做声。 余安缓步朝着那东西过去,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你看见了我的孩子了吗?」 余安听着哭声,终究还是没敢抬头,勉勉强强盯着眼前的鞋子,鞋子是很普通的黑布鞋,鞋底都磨破了,正渗着血,余安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 江敛大惊:「余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别在这种鬼地方瞎他妈承诺!」 与此同时,凄凄切切的哭声像按了静音键一般在瞬间停止。 猜对了。 余安唿出一口气,把手摆在后面比了一个ok的手势,又对着前方说道:「我知道你的孩子在哪里,就在巷尾的枯井里。」 既然这里是现实的映射,那么万变不离其中,现实中有的在这梦空间里一定也有,之前来的时候在高铁上就看见一个问答,回答里有过对六里巷的说明:一个单亲母亲因为两个孩子在枯井里摔死而受不了而上吊死亡。若眼前的这个是那位单亲母亲的话。那么她所谓的孩子就一定是在枯井里。 余安看见那双脚在徐徐下降,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对上了一张扭曲了的脸,余安强迫自己与其对视,那双暴突的眼睛冲击着余安的每一根神经,他的头皮都快炸了。 连一秒钟的时间都在此刻好像被无限的拉长,消磨着余安内心的镇定与勇气。 好在余安没有被再次吊起来,眼前的那张脸渐渐退入了黑暗中,直至消失不见。 余安退回到萧沐和江敛的身边,看了看两个人,整个人就好像被卸了浑身的力道,一下子就瘫坐到地上。 「哎,安子你没事吧?」江敛想要去扶他,却被余安自己摆摆手制止了。 「我没事。」余安喘着气道,随即咧了咧嘴。 江敛古怪的感嘆道:「得咧,那你还能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都干了什么?勐人,就普通人而言,你已经成功踏出非人类的第一步。」说着向着余安竖起了大拇指。 「你在那骂谁不是人呢?」 江敛:…… 余安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向着萧沐和江敛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缘由。 萧沐垂着眸子听完之后评价了一句:「冒险。」 江敛:「不对吧,合着刚才就是大佬您在那拦我吧?」 萧沐看了江敛一眼,江敛立即举高双手:「对不起,我没意见。」 正在这时,屋内的灯光再次亮起来,一瞬间光明的到来将所有人从黑暗拉回,余安适应了很久才能看清,屋里的镜子碎了一地,伊明和他带的另一个人仍旧在地上躺尸,余安看着两人鼻亲脸肿的样子,暗自诽腹这下手看来真的挺重,不过呢,这两个人也算是真真切切的经歷了一番「躺赢」的滋味。 萧沐接过江敛递来的白蜡烛,一口气吹灭,又重新装回了背包里,就开始看着客厅里垂下来的绳子皱眉。 江敛和余安把地上的两人抬起扔到了沙发上。 江敛报復似的把抱枕砸到伊明的脸上:「看把你能的,伊明这种名字压根跟你八竿子都打不着,还伊明,就你这副欠毒打的样子,伊黑子还差不多。」 余安坐到沙发上,沙发是老式的皮质沙发,都已经老化裂成了一块一块的,不过倒是要比楼上的床要舒服的多。 「是不是还少了两人?」余安环视了一圈,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江敛把手往后脑勺一垫,仰头靠在沙发上:「诺,一个之前被吊在那边。」 余安看了过去就发现萧沐在那里观察着一条垂下来的绳子:「不是吧。」 萧沐转过头:「我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尸体应该被一起带走了。」 所以之前在烛光下萧沐身边的影子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其中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江敛仰头看着天花板:「普通的利器根本砍不断那根绳索,所以他手上的弹簧刀不能自救。」 余安瞥了一眼萧沐腰间的短刀,样子古朴想来也一定并非寻常的刀,不由得对萧沐更加好奇:「那还有一个人呢,之前好像看见他在地上的。」 江敛摇摇头。 第23页 萧沐突然出声:「在后面。」 「啊?」余安回头一看,就见着另一个人正趴在沙发后面抱头髮抖,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 余安赶紧翻过沙发,拍了一下对方的背,哪知道就像踩了地雷一样,那人忽的炸起大叫起来,飞快的后退。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求……求求……」 余安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那人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一个劲儿的在那里翻白眼。 余安对着那人大声说道:「喂喂,你怎么回事?!」 那人反而使劲挣扎起来,嘴里不断地念叨,竟然像条疯狗一样的朝着余安咬过来。 江敛一下子坐了起来:「安子,松手。」 就快咬到余安的时候,萧沐来到后面扯住了那人的领子:「这人已经废了。」 「废了……是什么意思?」余安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在萧沐手上不断挣扎的人,模样癫狂,明明没多少时间之前对方还在生龙活虎与他们干架。 江敛嘆了口气:「当取险者都是要有代价的,在我们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取险者了,你能想像一个什么都忘记的人就要立马到这样的一个把人命看得连草都不如的鬼地方打滚摸爬的感受吗?有时候同行的去了十个,回来就你一个了。」 余安静静地听着江敛说道:「有时候走着走着人就疯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样的人在这里就是等死,安子,你记住,感情在这里就是消耗品,人没了光是情感的负债都能压垮人,更不要提我们在成为取险者之前又经歷了什么。」 萧沐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眸子里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他静静思索一番:「刺激源。」 余安抬起头看他;「什么?」 「我也只知道这一点,刚刚的经歷应该是让他想起了什么,至少是他成为取险者之前的事。」 余安心中大为震动,成为取险者之前?但看萧沐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就闭了嘴。 萧沐松开了手,那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冲到门口,余安想拦都来不及,那人打开门,癫狂的闯入了黑暗。 所有人都在原地沉默。 江敛捏捏眉心,率先打破了沉闷,朝着余安说道:「你放心好了,你要真成了取险者也不会菜成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你真能找麻烦,天上掉的白菜不是好捡的,安子,要还债了。」 余安正想着江敛抽的哪门子风,就看到墙上的镜子上不知何时显示出了一行血字: 甲,八、五。至枯井,破封井石。 第十七章 窥伺 这行小小的血字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镜子里。等到余安看过去你的时候,血字自动凝结在一起化成血水在镜子里流动着,从镜子的边缘渗出来。 余安看着一摊血水在地上积聚着,沉默半晌对着江敛:「这就是你说的还债?确定不是偿命?」 江敛:「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要对着这里的奇奇怪怪的东西瞎许诺言,不过不也没那么严重了,起码不止你一个人去行动嘛,多个人多个照应。」 余安:「我是甲、八。那么甲、五是哪一个?」 不会是躺沙发上的两个中的其中一个吧? 江敛神秘的笑了笑,用格外自信的神情弹了一下自己的黄毛:「我。」 余安顿时感觉自己人生已经被下了死亡判决书:「多个人就多一条死路。」 江敛看到余安一副「你离我远一点,遇到你我倒了祖宗十八代的血霉」的样子:「你至于吗?跟死了亲爹一样绝望。我好歹还是晨曦特派队员外加全民偶像,你跟着我绝对不会吃亏的。」 余安:……这个所谓的特派队员是敢死队吧,还有神特么全民偶像,有个毛的关系! 萧沐这时走到江敛身边。伸出了手:「给我,我去。」 江敛愣住了:「不是,这样违规的吧。」 萧沐摸出了一块铜镜,精准的抛到躺在沙发上的伊明怀里:「在这里铜镜无非表示着身份,之前我带出去的就是他的,不会有问题。」 不亏是梦空间里的顶级大佬玩家!此操作简直骚到能闪到人的腰。 余安:…… 江敛:……你什么时候摸过去的…… 余安不禁道:「如果铜镜代表我们的身份,当一个人有两块铜镜又怎么能判定这个到底是谁啊?不会立马就被发现有bug吗?」 萧沐走到沙发边掀起了上面的厚厚的垫子,从底下摸出一面铜镜:「我的在这。」 这就相当于拿着被人的身份信息去搞事情,镜子要是碎了,遭殃的也只会是原主。 余安:……还能这样? 萧沐拿着自己的镜子递给了江敛:「拿着,我陪他去。」 江敛拿过镜子,看着萧沐并没有收回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我说安子,你真的不需要我吗?好歹我也救过你吧,真的就不信任一下下吗?」 余安迎着他那充满渴望的眼神,笑了一下:「谢谢自荐,出于安全考虑,鑑于我们八字不合,你还是留下来看着他们吧,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 江敛:「你倒霉是因为八字不合吗,余安,我告诉你,你丫的就天生霉神转世遭雷噼。」 江敛扭曲着脸可怜兮兮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铜镜,就像瞻仰着自己的遗容,余安一把从他手里抽过铜镜递到了萧沐的手里:「萧沐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再说他的铜镜都给你了,懂?」 第24页 江敛被余安气的不轻,捂着自己的心口期期艾艾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对着萧沐的一张冷脸说道:「大佬,我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你一定一定千千万万要保护好我的宝贝啊……」 余安:…… 余安揣好自己的镜子走到了门口,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其中深藏的阴暗与恐怖不知何时会将人拉向地狱。虽然余安来之前也是一路摸黑过来的,但是当人适应了光明,总会对黑暗与未知望而止步。萧沐从后面跟上来,一席黑色风衣,细碎的黑髮遮住眸子,气场却格外凌冽,他将背包跨在肩头,与黑暗对视。 余安心中莫名安心,深吸一口气:「我们走吧。」 …… 巷子里飘起浓重的雾,将一切包裹起来显得格外的不真切。 余安举着从江敛包里顺出来的手电四处照了照,两边的房子上尽是挂着镜子,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慑人的光,有些镜子上尽是些裂缝,昭示着这里残败。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镜子,当初我收到的信息也是,上面写了镜子,看来这里的一切都与镜子有着莫大的关联。」 萧沐朝着余安照射的方向看去:「镜子悬挂于门口正上方,民间有用镜子来辟邪的说法,最早源于萨满教。」 「萨满教?」 「类似于一种民间信仰的活动,萨满是巫师的代称被认为具有祷告、预言、解梦、占卜甚至通灵的能力。」 「那这些镜子都是用来辟邪的,这么多的镜子,这要镇的东西得是多可怕。」余安想起了之前邀请他上吊的女鬼,一阵头皮发麻,不由得向着萧沐靠近了些,这样的玩意儿千万不要再多了,他受不起。 萧沐看到了余安的小动作:「只是镜子,没有这么可怕,在梦空间里掌握住规则,活下来的机率并不低。」 「规则?」拍拍自己的口袋,那里放着余安自己的镜子,「既然有任务叫我们去破那个什么封井石,必然也有线索在哪里等我们,之前在现实中我就把整个六里巷走了个遍,包括那口井。既然这里的构造与现实没有什么不同,那我们要去的枯井十有八九就在巷尾。」 萧沐皱眉反驳道:「巷尾没有井。」 这一句直接把余安搞晕了:「什么?怎么会!」 回想了一遍之前在这里探过的路,萧沐镇静的说道:「跟我来。」 余安看着对方走在前面的背影,再次感嘆小白跟着大佬一路躺赢真是安全感拉满值啊。 正当余安正准备跟上去的时候,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再次袭来,将于安记忆拉回了那个房间,在天花板的镜子里,那张自己的脸用唇语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演绎着默剧,沉闷而又诡异。如今他可以很清晰的感知到同样窥伺感,甚至更加的强烈。 余安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镜子闪着幽光,是谁的眼睛通过镜子窥探一切? 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余安回过神来吧,正对上了萧沐深潭一般的眼睛,窥伺感剎那间犹如潮水一般的迅速褪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镜子有点奇怪吧。」 萧沐的神情中少有的闪过一丝古怪。尽管掩藏的很好,对于对人的神情表现有着很强的感知能力余安来说,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永远平静的脸上,就是在再细微,自己也能察觉。 萧沐这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你的表情……很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余安抽出自己的铜镜就着手电的的光照了照,没有什么特别的,并且因为刚刚的事惊疑不定显的一副傻样。 余安求助似的看着萧沐,萧沐走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因为凑得有些近,余安僵着四肢看着萧沐的脸,皮肤在手电光下面显的更加白。 怎么保养的?简直比女孩的皮肤还要细腻。 不对,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余安霎时间回过神来,就看着萧沐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发现。 压下疑问,余安跟着萧沐来到了一个院子前,木质的栅栏早已腐朽的不成样子,散发着一股霉味,但藏在在其中的还有血腥味。 透过栅栏,余安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口井竖在了院子里,上面正压着一块石板,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表纸符咒,在寂静无声的夜里飘荡…… 第十八章 浮雕 符咒上尽是歪歪扭扭的字,余安已经不知道这是否还称得上是字,说不定是包含着特殊意义的图画。但他总觉得这种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镜子里所说的封井石吗?」 萧沐蹲下来用手电照着,仔仔细细的扫过符纸上的每一个纹路:「应该错不了。」 轻轻地掀开符咒,露出了底下的浮雕,余安不敢妄动,配合着萧沐掀开其余的符咒,渐渐看清了下面雕刻的东西。 上面刻的是一个双头四手的怪物,雕刻的很逼真。即使余安并不是很懂,也能从上面感受到这个怪物张牙舞爪的阴森气质,周围似乎是画了一些躺着的人,脖子都诡异的扭曲着搭在地面上。 余安继续帮着萧沐掀开下面的符咒,两人的动作有条不紊,很快便能够拼凑看到接下来的内容。 那个怪物悬在了了一个井的上方,很快下一幅同样的场景里出现了很多人,都带着帽子,雕刻的并不是很清楚。但余安有一种直观的感受,那些人就好像是他以前看的片中的身着道袍的道士,此时的怪物只有半个身子出现在井的上方,表情狰狞。 第25页 再接到下一幅时,所有的人物都不见了,也包括那个怪物,只空空的留下一口井。 这一口气看下来,余安的心就好像始终被人抓住,后面已经没有什么画面了,只是几排跟符咒上有些类似的字,余安看不懂这是写的什么意思。但他已经隐隐有预感,这口井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好打开的。 「这下面有怪物。」余安咽了咽口水,伸出手在封井石不上方左右比划,最终放弃了,垂下手,转头就看见萧沐一直盯着那几排浮雕小字若有所思。 一个猜想在余安脑中产生,纵然特别的不可思议。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看得懂?」 萧沐细长的手指沿着沿着浮雕上的纹路一点点划过:「这是一篇墓志铭。」 「这是墓!」这不是一口井吗? 「民间讲究入土为安,上至古时王公贵族开山建墓,下至寻常百姓风水堪舆。但这里面的,依照墓文来看算不上人。」 萧沐飞快的扫过上面的字:「昔妖童现世,双头四臂,吸食人血,为保民安,特葬此处,符文相镇……」 读到后面,萧沐突然停住了,盯着一个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迷茫。 「怎么了?」余安见情况不对,就去看井壁上,就在这篇墓志铭右下角,有刻着一列类似的小字,注意,是刻的,而不是之前那中浮雕字,刻的很细,是照着浮雕字的字体样式刻的,不仔细看还看不出。 很明显,有人来过并在这里刻下了这一列字,而且极具模仿能力。 但到底是什么内容让萧沐会有这样的表现? 萧沐就这样静静地盯着这列字,甚至出神的在上面摩挲着。 「萧沐。」余安不敢去动他,就在旁边喊他。 萧沐回过神,恢復平静,淡淡道:「我没事。」 说着便一把把封井石上面的符咒扯了个干净,余安震惊了,这么简单粗暴地吗?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下面的什么妖童该怎么办吗? 望着满天飞舞的黄纸,余安不自觉的张大了嘴看着萧沐,始作俑者从来没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反而变本加厉,不分由说直接去搬封井石。 「等等。」 萧沐看着余安,眼神中带着询问。 余安不知所措:「那个……直接搬吗?会不会有危险?」 「来这里就是搬开封井石。」 余安:……好像事实就是这样。 萧沐双手搬住石板的边缘,一发力将石板推到了一边,石板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从井口往下看去,一片漆黑,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余安看着井口,这就好了? 萧沐盯着井壁上可的那一列小字,沉了沉眸子:「你先回去。」 余安不禁疑惑这位到底什么意思:「那你……」 还不等余安说完话,萧沐直接一手撑住井边,翻身跳入了井中。 「喂!」余安趴到井边,整个人从懵逼的状态逐渐回笼思绪,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大佬跳井了啊!! 余安回想着萧沐跳下去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他让自己先回去,那他呢?为什么? 寻短见的是萧沐是断然不会干的,那他下去干什么?如果浮雕记录的是真的话,岂不是还有一个更加可怕的东西在下面。 为什么? 余安想起萧沐之前的一举一动。对了,那在井壁上刻下的字,是引导萧沐下去的关键,这是谁留的?又写了什么? 余安抓抓脑袋,趴在井边看着。仿佛要透过重重黑暗看清楚萧沐在底下到底干了些什么,他把一条腿挂在上面,想了想,又缩了回去。 怎么办? 回去吗? 手电的光将余安笼罩在安全感里,在地面上投出一个影子。就在这时,余安的余光中似乎又突然闯入了另一个影子。 一时间心中大惊,就在于安回头的那一瞬间,影子的主人就扑了上来,卡住余安的脖子就往井里面怼。 余安几乎半个身子都悬到了井口的上方,腰直接撞在了井沿,余安疼的一嗓子却因为脖子被掐着一下子「嗷」不出来。 憋红了脸去踢对方,却没有用,对方力气很大,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脸死命的掐着余安。 余安内心哀嚎着是不是这次自己的脖子和此梦空间犯沖,回头出去了一定要烧香拜佛磕祖宗。 为了实现「烧香拜佛磕祖宗」的伟大计划,余安默念着「祖宗保佑」。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宗埋在那个旮沓里,抓着手电就给那人来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余安见那人还能扑腾,一边咳嗽一边扑到那人身上。 两个人在地上扭成一团,突然间那人推开余安,一路往后挪着屁股,这下子,余安才发现对方竟然是之前发疯跑出屋子的伊明的手下。 莫不是一直都在跟着自己? 但是现在余安来不及多想,对方的样子很奇怪。如果说上一次见他还算整洁,此刻就像是在黄泥水泡过的白布,一身的泥水,脸上手上都有着血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一样,他带着一身的伤,不住地后退,展露出来的是极具的惊恐,彻彻底底的成为了一个疯子。 余安看着那双惊恐万分的眼睛,心渐渐凉了下来。 第26页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人吓成这样。毕竟前一分钟对方还是凶神恶煞的想要掐死他。 那么自己的后面必然已经有什么不得的东西出现了。 第十九章 游戏 自己的背后最可疑的无非是那口井,看着对面的兄弟虽然已经重度神经病了,但那种吓得已经快翻白眼厥过去的样子,余安已经明白爬出来不可能是萧沐,余安的头都没敢回一下,冲上前去就想跑,越过了地上的那人,他顿了一下,又直接倒退回去,托起地上的人往前跑。 可人已经傻得不能再傻了,在地上翻着白眼,连跑的能力都不具备。 这人看起没几两肉,可是余安一拉感觉自己手臂都快脱臼了,这一下子使出了死力气也就拉出去几米远。 余安不敢停留,更不敢回头去看,他暗嘆苍天弄人,这兄弟吃什么长大的啊! 被余安拖着的人嘴里含煳的叫着,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我说你当初这么不友好,我还救你,你是不是能配合一下?起码挪一下也好啊。」 余安正说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而手底下的那位兄弟连声音都已经发不出了。 这种感觉对余安来说可以算是终生都难忘,那种黏腻的压抑的充满怨恨的感觉可不就是江敛之前暗骂「晦气」的「业障」。 余安还以为这是只有旧街那个梦空间独有的,想不到这里也会出现那种长的过分的苍白手臂。 一股噁心感涌上心头,余安强制自己不去回头看,千万不要被这种东西引诱了。 他不是萧沐,虽然不知道他和着业障有什么关联,磕余安很清楚萧沐可以在这种东西下安然无恙,全身而退。若是他余安被这些手臂给缠住,能不能脱身还是奢望。纵使江敛总念叨自己菜的不行。但余安知道这是一种不要脸的谦虚,连江敛都要退避三舍的东西,他就是死也要逃的远远的。 眼下还带着一个人,还是个已经生活不能自理的疯子,余安觉得自己跑不掉了,他看了一眼那人,对方一脸茫然,浑身轻微的颤抖着,像只被抛弃的小狗面对着前方压过来的车辆。 这就是生命。 余安对着自己说道。 就是这样的世界,生命好像可以直接被抛弃一样。虽然是陌生人,但人的良知潜伏在余安的心理,自己手上的是一条命,他开始后知后觉的感知到萧沐和江敛的话里到底藏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余安头一次清晰而明了的开始正视这里,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感,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抵制,甚至开始讨厌自己内心刚刚可怕的想法。 要不放手吧。 这是他自己刚刚所想的。 那些苍白的手臂抓住了那人的脚,滴滴答答的落下粘稠的液体,有那么一瞬间,余安感受到的来自业障的压抑感消失了,他死死抓住了那男人的衣服,直面这些苍白诡异的手。 莽夫。 江敛看到了应该会这样骂他不知好歹, 他死死扯住那人,往外面拉,嘴角勾起笑容,像是完成了一直都没有做到的事。 他想当个莽夫。 余安拉着男人竟然一时间可以和那些手臂僵持起来。 男人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看着余安的脸,眼神又开始迷茫下去。 男人张开了嘴,余安咬着牙,将话一字一句挤出牙缝:「你说什么?」 余安压低重心,渐渐听清楚了。 他说:「牙牙,爸爸对不起你……」 接下来的话余安又听不清了,他拉扯着男人,不断去踢掉爬上来的手,最后那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放手吧……」 余安一下愣住了,仿佛一道电流直击内心的最深处,他没有松手,看着面前的手臂铺天盖地将两个人笼罩………… 他是在井边看到那个女孩的,年纪看起来竟然还很小,像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头髮都结成一块一块的,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个女孩此时内心的极度害怕,那个人告诉过他,自己是极为特别的,对于情感的感知力极为敏锐。 女孩灰扑扑的脸上露出胆怯的一双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站在井前颤抖着,风在这时候吹得封井石上的符纸哗啦作响,显然这样的声音给了这个女孩极大的压力,她不禁哭出了声。但又像是怕被什么发现,死死咬住手臂,流着泪颤巍巍的去揭开第一张符纸。 很弱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女孩的下场,一地的鲜血将浸染地上的符纸。 他向着角落看去,无害的笑了笑。但眼底涌动出来疯狂,那里是个藏匿的好地方,在那一片阴影里面似乎有着骚动的身影。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在这种糟糕透了的地方总要找点乐子。 他将面具戴在脸上,这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那个人给的东西品味从来都是猎奇的,不过正好,契合他即将要做的事情。 带好了面具,他从楼顶一跃而下。 女孩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期。但她如果不这么做的话,现在就会是她的死期。 面临死亡的时候,总会格外的敏感,女孩觉得身后好像有东西靠近,在恐惧中回头就看见了角落里的人,她颤抖的更厉害了。 再回头的时候,女孩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终于抑制不住哭嚎起来,角落里骚动更大了。 第27页 他坐在封井石上,看着眼前哭个不停的女孩,碰了碰脸上的面具。果然猎奇的品味不是任何一个小朋友能招架的住的。 女孩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泪水鼻涕煳了满脸。 他看着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好整以暇的揪下来几张符纸,仿佛自己就是来旅游的,他把符纸递过去,人却在封井石上一点也没有挪动:「偌,擦擦。」 女孩呆住了,她头一次知道有怪物能从井的镇压下跑出来,不光跑出来,还能扯着符咒给自己解封。 太恐怖了!这下女孩连哭泣都忘了。 他很满意现在的样子,起码小孩子不哭了,看着女孩抖抖索索的从自己手中拿过符纸,也不管扎不扎脸,一股脑的往脸上蹭,似乎好像傻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托着面具微微前倾,表现出友好的样子。 女孩打了个哭嗝,意外发现怪物的声音还挺好听。但一抬头,一张张牙舞爪的脸差点又让她眼泪直飈。 女孩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上下牙齿打架,像是一台工作的缝纫机:「牙……牙。」 丫丫?头一次听人说两个字还能结巴。 他又开始友好的问道,挂上了和善的笑容,也不管女孩其实并不能明白他的友好:「几岁了?」 「十岁。」 哦,比他当初还要小一岁。 他瞥了眼角落,勾唇道:「我善良的小天使,是你将我放出来的,为表感谢,我想我是不是该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 女孩张大了嘴巴,毕竟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怪物可不是自己扯了一张纸就出来的。 他也没管女孩的反应,用兴奋的语调自答:「当然了。」 下一刻,他正眼看向了角落,轻松地说道:「那边的朋友,我们和小朋友一起玩个游戏怎么样?」 第二十章 魔鬼 鬼面具下的脸戏嚯看着那个角落,一种压迫感至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角落里的人影骚动着,似在考虑是否要听眼前的鬼面人的话。 见对方久久没有动静,看起来并不打算出来,他嗤笑一声,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我想现在各位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这是我的主场,各位朋友如若不肯抬脚,那边不要再出来了,鄙人耐心有限,五秒钟,过期不候。」 女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怪物从衣袍底下伸出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关节在这可怖的环境里呈现出苍白色,手指纤细,有着脆弱与残忍的矛盾感。 他悠然地收回了一根手指:「四。」 「三。」 嘴角勾起:「一。」 这一下不按套路,直接将角落里的人诈了出来。 他看着走出来的五个人,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 为首的那个人体格健壮,满脸鬍子拉碴,眉毛杂乱,满眼透出一股子狠劲,他恶狠狠看着坐在封井石上面的鬼面人:「小子,你他娘的少在这里装神弄鬼,骗的了那个贱命的丫头,还想唬你老子,老子在这里告诉你,赶紧滚,否则老子现在就让你做鬼。」 他听了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大汉发毛:「你笑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别紧张,我只是觉得好久都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你们很有趣,怎么样?有兴趣来玩一个小游戏吗?」 大汉握紧了砍刀:「你他娘的搁这里跟我打哑谜,老子不信这一套。」 说着跟着周围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打算动手做掉眼前这个人。 他将所有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紧不慢的说道:「别这么着急动手。做个交易,你们陪着玩个游戏,我把这井里的东西给你们,怎样?」 眼前的人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楚样貌,但听着声音尤其的年轻,甚至还有些稚嫩,大汉一听这话,想着左右不过一个毛头小子。若是真能拿到东西也不错,但若是他使诈诳哥们几个,也不介意让他在这个鬼地方做个真鬼。 「什么游戏?」 他看着大汉贪婪的样子,满意的在面具底下笑了笑,鼓掌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游戏规则很简单。」 他从封井石上面站了起来,摸了摸正在瑟瑟发抖的女孩的头:「每人轮流从封井石上面扯下一张符咒,让我们看看最后一个人扯下最后一张符咒会发生些什么?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是不是超级简单。」 听着游戏规则,却是简单的不得了,无非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但这仅仅局限于自己扯下来的符咒并不是最后一张,谁都不能预料扯下最后一张符咒的人的命运走向是福还是祸。 大汉和身边的人犹豫了,看着身边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讨论,又想了想眼前这个小子开的条件,咽了咽口水。 反正到最后谁死谁活都还没个定数呢,这小子再古怪,也不过是一个人,自己这么多人还会怕一个人,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 这几年在梦空间里混,什么事没干过,怪物都干趴好几个,刀尖上舔血,他还没憷过谁! 大汉喝止了身边打退堂鼓的人,高声道:「可以。」 他满意的笑了,率先扯下一张符纸,看了看四周就看到牙牙花猫一样的脸,伸手将符纸又贴到女孩的脸上。 牙牙:…… 「该你们了。」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开始沦流去揭那些符咒。 第28页 人总会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抱有侥倖心理,至少在知晓结果是坏的之前,只会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断继续,而当恶果降临在自己的面前,又开始后悔、怨恨与逃避。 他勾起嘴角看着封井石上面的符纸一张一张的减少,直至最后一张。 不知从何处的黑暗吹来一阵刺骨凉风,一个瘦弱木讷的中年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符纸。 只剩最后一张了。 从「未必是我」到了「一定是我」,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却将这个中年人拉入了一片黑暗,他踉跄了一下,手指蜷缩不自觉的微微哆嗦着。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中年人,抱着手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臂膀,略带讽刺的歪头笑道:「怎么?到您了。」 中年人死死地盯着符纸,瞳孔骤缩,大步后退,疯狂的尖声叫道:「凭什么!老子吃了空跟你玩这种游戏,当你奶娃娃没断奶搞这种弱智游戏。我现在不玩了,东西我也不要了!你爱找谁找谁!老子还想要命!」 中年人怒吼着就要往外面跑,大汉连忙拉住他:「老五你冷静点!就一个游戏,又不是真要你去送!」 中年人甩开大汉:「别跟我叫的这么亲,你特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是走了,下一个就轮到了你!」 下一刻大汉眼神一变,一拳砸在中年人的脑门上,露出恶鬼般的獠牙:「这张符,你不揭也得揭。」 这一拳砸的中年人眼冒金星,其余人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中年人吐掉嘴里的血,眼神渐渐发狠,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跳起来撞向了大汉,竟然把人撞了一个趔趄。 大汉退了一步才站稳,就见中年人跑进了黑暗。 他看着这一切,就像好戏突然中断一样,不满意的摇了摇头:「玩游戏就要守规则嘛,耍赖的话就不好玩了,要受罚的。」 大汉听了鬼面人的话,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面升起来,沉着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待到大汉话音刚落,黑暗中就响起了中年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黑暗里抛洒出滚烫的鲜血,溅落在院子里。 一股血腥味瀰漫开来,女孩看着眼前的场景,干呕起来。 其余的人的脸色也不算好,大汉警觉地发现黑暗里似乎又重重高大的影子向着这边走来。 从这个古怪的小子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团团转,他就像是能勾起人心中的恶念的恶魔,把所有人都进了地狱。 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第二十一章 梦中 看着那黑暗里的影子越逼越近,大汉看向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的鬼面人:「你在耍老子。」 他像是没有听到,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乖,去角落里待着。」 女孩发懵的点点头,跑进了刚刚这群威胁她的人之前藏身的角落。 大汉沉下脸,举起了刀对着他:「我现在管你能给我什么,我现在就送你去做鬼!」 说着红着眼举着刀就向着他攻过去。 他一个移步躲过,轻飘飘的就像一张纸,「啧啧」嘆道:「空有力气,连血性都谈不上,都用错了。」 大汉见着一击不中,转而横噼过去,刀却被对方稳稳抓在手中,血液顺着苍白的手腕滑落,他浑然不觉得疼痛。反而笑意盈盈,语气中却带着狠厉:「刀不是这样用的。」 一滴冷汗从额头上划过,大汉看不到对方笑盈盈的样子。但心中无端的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迎着那张獠牙鬼面,大汉低声道:「疯子。」 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在鬼面之下笑的极为开心,一拳捣向大汉的肚子,夺下了大汉的砍刀。 沾满鲜血的手握住刀柄,伤口很深,这一用力更是加深了痛感,不过正是因为疼痛的感觉,才让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真实。 兴奋感涌上大脑,和痛感一併刺激着神经,他看着大汉因生理不适连连干呕后退的样子:「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没等大汉的回应,他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从前有一个人娶了一个貌美贤良的妻子。但那时候他很穷,很缺钱,他想以足够的财富来匹配自己的妻子,后来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就告诉他,想赚大钱吗?我有一个主意。」 「有钱赚当然是好事,他就答应了,当他看见破旧的屋子挤了三个瑟瑟发抖的少女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要赚的钱是用她们的一辈子换来的,这人看着少女抓住自己的衣角苦苦哀求,甚至拿着自己的身体来取悦他,身边的人把一沓钱交给他,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于是他自己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走上贩卖人口这一条路。」 「后来啊,他看着无数的鲜活生命走向麻木堕落,看着自己的钱包越来越鼓,他住进了城市的大宅子,开上了从来不敢奢想的豪车,拿着钱做起了生意,用别人的未来搭起了自己的未来,他甚至做起了慈善,想洗清自己的罪孽。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孑然一身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大汉跪倒在地,已经失去了之前的张狂的样子,他抬头看着那张鬼面具,遍体生寒,大脑炸裂似的疼痛,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开始逐渐侵占着他。 「别说了……」 他没有理会大汉的话,恶趣味的扯了扯嘴角:「因为他把自己的妻子也卖了啊。」 第29页 大汉浑身一颤:「别再说了!」 「你永远都无法忘记你最后一次看见她时,她是怎样的一番表情,那种不可置信。那种绝望,你敢说你忘得了嘛,你看着她尖叫着被别人带走,你却躲在角落数着罪恶的钱财……」 「别说了!」 大汉怒哄着,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大汉看着那些影子冲破周围的黑暗显现出来,一个个掩藏在黑色的斗篷之下。 长枪高高竖起,大汉眯起眼,惊悚的发现那个中年人正瞪大了眼睛被。插,在长枪之上,脸上还保留着生前的惊恐,鲜血洒落在地上,诡异万分。 「你到底是谁?」 他蹲下来凑到大汉眼前,看着那张因为眼前的场景刺激和混乱的记忆而扭曲的脸,漫不经心的敲了敲面具:「阎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 大汉看着这张鬼气森森的面具,一个传说如刺骨的寒意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阎王。 他吹着口哨,轻快的调子和这里阴森的环境显的格格不入。 大汉心里泛凉,看着他揭开了最后一张符纸。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大汉:「三更天了,该还债了。」 大汉呆呆地看着井口,无数的手顶开封井石从井口爬出,它们奇蹟般的略过了眼前的鬼面人,向着大汉扑去。 业障这种东西,大汉见得多了。 但此时展现在大汉眼中的景象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没有人知道大汉到底看到了什么,只知道大汉开始疯狂的后退,涕泪横流。 「求求你们,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汉将丑陋卑微的一面血淋淋的展示出来,他的尖叫最终被无数的手臂吞没,手臂收回将其捲入井中。 他将封井石板盖在井上,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移开一条缝悄悄扔了件东西进去,这才关闭井口。 他并没有理会刚刚逃出去的其余三人。反倒是心情很好似的朝着角落招了招手。 牙牙惊疑不定看着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但还是不自觉的走过去。 「大哥哥……」 他挑了挑眉,咦,这会倒是不认为自己是个从井底爬出来的怪物了。 他让小女孩把地上的符纸捡起来。 牙牙乖乖照做,他收过符纸,摸了摸女孩的头,将那这些符纸一张张的回归到原位。 想了想好像缺了几张,他回头朝着其中一个黑影招了招手。 黑影乖乖的走过来。 「按着。」 他拿出了几张黄纸让着黑影先按着,黑影照做。 下一秒他却将自己的手贴在了黑影的手上,冰凉的触感相接,带着暧昧的摩挲,黑影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他自己却像是得逞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托腮直勾勾的盯着黑影:「怎么藏到我的队伍里来了,嗯?」 黑影沉默着。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反正基本都是我在说话。不过帮个忙。」 感受到了黑影的注视,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根毛笔,只不过笔头的毛是红色的。 「我知道你会画。」指尖轻轻点点黄纸,「画了我就把这只笔给你。」 对方沉默。 「别装了,这些人里就你算是活人,骗不了我。」 黑影慢慢地掀开了自己的兜帽,兜帽下的脸渐渐显露出来,却剎那间又变得模煳起来。 对方好像说了什么话,但他听不清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煳…… 你是谁? 好想看见你。 来不及了………… 余安迷迷煳煳的睁开了眼,那张梦中的脸渐渐具现在现实里,他眼前的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因为卷一是余安的入门级篇章,比较简短,而卷二相比卷一要长一些,这里穿插的一段是回忆,大汉故事可能经不起推敲,看个乐呵就好,接下来是主线故事了,透露有重要的新人物出场哟。 第二十二章 刀鞘 「你醒了。」 余安一下子从地上做坐起来,有些迷茫的看了看四周。 周围暗沉沉的,一片寂静,没有了苍白的手臂,只有一口井孤零零立在旁边。 余安靠在井壁上,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那人见余安迟迟没有反应,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余安看着这位陌生人,他带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模样倒是温文尔雅,总算缓过神来:「你是谁?」 对方:……你是反射弧延长了吗? 对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叫杜帆,取险者,现实中是个医生。」 「取险者现实中还有正当职业?」 杜帆:…… 余安一直以为这些取险者在现实中要不就是无业游民,要不就是恶势力分子。 余安没有纠结这个,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他人呢?」 杜帆一脸奇怪,随机瞭然道:「你可能出幻觉了吧,我在这里只见到你一个人晕倒在这里,并没看见其他人,来你深唿吸,放松……」 余安看着杜帆深唿吸的样子:「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杜帆讪笑道:「哦,不好意思,职业病。你是在找什么人么?」 余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愣住了。 第30页 因为他忽然想不来他要找什么人了。虽然潜意识里不可置信,但他感觉好像从萧沐跳下井之后,始终都是他一个人,他遇见了业障,然后就做了一个模模煳煳的梦,醒来就遇到了杜帆。 但好像又不对,他好像忘了什么东西,潜意识告诉自己当时还有一个人在这里。 这太不正常了。 余安捂住了脑袋。 他自己从前就遗忘了很多东西,这种模稜两可感觉真是一种折磨。 杜帆一看这种情况,连忙连续轻拍余安得背:「好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你的思绪会被打乱,冷静下来深唿吸……」 余安最终放下了手,感觉好多了:「谢谢,我叫余安。」 接下来余安了解到杜帆是标号为「丙」的取险者,这次也是到枯井这里来找线索的。 杜帆看了看井里:「你是说你一个朋友下去了。」 余安点点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上来,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余安不知道萧沐为什么要下到井里去。虽然他和自己以及江敛算是一个队伍的,但是余安总觉得萧沐有些时候却是自己一个人游离在外的,那种琢磨不透感觉让余安永远都无法真正明白萧沐到底在做些什么。 杜帆啧啧道:「那你的朋友想必一定很厉害,敢孤身一人下去。」 余安想起萧沐之前所做的种种,不由笑道:「是很厉害。」 杜帆抹了一把井壁,搓去手上的灰:「看来我这次白跑一趟。」 余安刚想回话,就听见井里传出来一阵尖叫,在阴沉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诡异尖利。 「什么情况!」 杜帆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别管,先走。」 「不行。」余安拒绝道:「萧沐还在下面!」 「先到安全的地方……等等!你说谁?」 余安趴在井边,尖利的声音盖过杜凡的话,余安没有听清,他紧张地看着井里,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了井壁。 尖叫声似乎越来越近,夹杂着婴孩的啼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井壁爬上来了一样。 「萧沐!」 余安朝着井里大喊,除了尖利的叫声,毫无动静。 他到底在下面干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余安死死地盯着井里,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黑暗中,余安惊悚的发现底下逐渐浮现出一张浮肿的脸,像一个气球一样鼓鼓囊囊的,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余安愣住了,随即浑身的汗毛乍起。 卧槽,什么玩意! 那东西显然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顶上的人,咧开嘴「咔吧」一声,脖子转了180度,翻出来藏在后面的另一个头,那张脸如果余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被火烤过一样脱水缩的皱巴巴的。 余安被刺激的僵在原地,待自己反应过来,就看见那颗头向着自己啃过来。 余安看着那张嘴里细密的尖牙,就要后退。 这天下梦空间一家亲啊!怎么怪物都一个德行! 就在那颗头颅快咬到余安的时候,一把短刀横在两者之间。 怪物一口咬上了刀,刀上的符文闪过一道蓝光,怪物口中冒烟,发出嘶鸣声,退了回去。 忘川! 余安转头一看,就见到萧沐站在自己旁边,漆黑的眸子冷冷的盯着井里。但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渗出粒粒血珠,在洁白的脸庞上绽开。 萧沐的气息并不平稳,但仍旧稳稳地握着刀刃,血沿着刀身上的纹路游走,组成了一个余安看不懂的图案。 余安唿吸一滞,他受伤了。 萧沐用左手握住刀柄,没有管流着血的右手,他冷静的看着余安:「走。」 杜帆已经站在院门口朝着二人招手。 余安没有矫情,站起来跟着杜帆跑进了黑暗。 杜帆在前面走:「我说你是不是虎,就这样还往井里凑,要不萧沐你早就死了。」 「你认识萧沐?」 「基本上没有哪一个取险者不认识他的,至少没见过,也听过名字,毕竟那件事……」 后面的话很轻,余安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不对!」杜帆扶了扶眼镜,「你这样问……难道你不是取险者?」 「奥,我是新人,刚来的,不了解。」余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对方点点头:「那你还挺幸运的。」 余安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时候说话弯弯道道的,并不能很明白杜帆说的幸运,只能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余安回头看,就发现萧沐已经跟上来了,正边走边给自己的手缠止血绷带。 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萧沐一路上比之前更沉默了,虽然本来也不怎么说话。 余安突然注意到萧沐的刀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仔细琢磨一下,他发现萧沐好像换了刀鞘。 原先是皮质的,现在看不出来什么材质。只不过细看之下,隐隐反射着幽幽的光,显现出来的纹路倒是跟「忘川」很搭,浑然一体。 路上杜帆就与余安他们分别了,余安和萧沐并排走着,原先杜帆还会说两句,这人一走,就只剩下沉默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余安明白萧沐想说的就会与周围人说,但想要隐瞒的,问也没用。 第31页 余安隐隐觉得萧沐一定在井下遇到了什么,但他没有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萧沐在缘故,一路平安的到了甲楼。 这简直比神仙还灵啊。 余安看着顶上的白灯笼,绿油油的光透出不祥的感觉。 正要去推门,萧沐一把抓住了余安的手。 余安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沐眼神中的淡漠被警惕取代,他严肃的看着门:「说不出来,门里好像有东西。」 第二十三章 鬼孩的邀请 头顶的灯笼晃晃悠悠,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挣扎。 余安退后了一步,看着眼前的木门。 萧沐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他说里面有问题,里面就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那江敛呢,要是他还在里面,现在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呢? 萧沐手掌往后摆了摆示意余安到他身后,然后右手握上了刀柄,左手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没有想像中的灯火通明,从缝隙里看过去,一片漆黑, 余安心中一沉,如果江敛他们还安全的话,断然不会随意关灯,八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确认没有什么东西出来后,萧沐率先开门,走了进去。 萧沐走路的时候都会把步子压得毫无声息,就像一只敏捷的猫。但这一脚踩下去,明显踩到了什么东西,在极为安静的环境里响起玻璃碎片碰撞的声音。 余安跟在后面,轻声道:「镜子。」 萧沐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从包里翻出了什么东西。 当绿油油的光笼罩的余安时候,余安才发现萧沐手里又再次那着那根之前烧过的白蜡。 这是余安第三次见到这种蜡烛,一次在旧街的梦空间里用于焚烧照片,类似于解锁「钥匙」一类的作用,第二次是之前在这里用于照明。 既然需要照明,余安不禁疑惑道:「为什么不用手电?」 萧沐顿了顿,轻声道:「照阴烛材料特殊,用于照明,那些梦空间里东西看不到,这样比较安全。」 原来叫照阴烛。 余安心下瞭然,扫视四周,就发现地上全是镜子的碎片。 「全碎了。」 萧沐蹲下身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片,碎片上布满了网状的裂纹。 余安突然想到之前在这里打架的时候,就弄碎了几片镜子:「难道说这里的变化跟我们之前弄碎的镜子有关?」 「有可能。」 就着烛光,余安并没有发现江敛,就连沙发也空空如也。 他们去哪了? 还是说……余安没有敢想下去。 正想着去二楼看看,余安的手突然被拉住了。 余安以为是萧沐,就说道:「萧沐,我就想去二楼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余安说完就感觉不对劲了,他看见萧沐正在沙发那边,那拉着他又是什么?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一直延伸到头顶,余安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小孩子拉着自己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在绿光的映衬下格外的惨白。 孩子? 为什么梦空间里会有孩子! 余安汗毛倒立,凉意从下往上在大脑处炸开,他连忙甩开:「什么鬼!」 没想到这下一甩,竟给余安甩开了,他头也没回的就往萧沐那里跑。 「萧沐,萧沐!那里那里……」 萧沐见余安冲过来,一手举高照阴烛,另一只手撑住余安的肩膀:「余安,冷静一下,你说什么。」 余安回头一指:「那里有……」孩子…… 余安愣住了,手缓缓放下,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小孩子了。 怎么回事? 余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幻觉。 不对。 「不是幻觉,刚才我站那边,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子。」 余安朝着萧沐比划着名高度,向着萧沐解释了原委。 萧沐听了微微皱了皱眉。 余安不知道萧沐是信还是不信,那种冰凉刺骨的手感简直是梦空间原装生产,绝对不是幻觉。 突然之间,萧沐直接抽刀转身。等到余安反应过来别的时候,刀尖就已经指向了沙发上的孩子。 「就是他。」余安在旁边提醒。 鬼孩的小脸在烛光之下呈现青灰色,一脸好奇的看着余安和萧沐两个人。 不过余安总觉得他好奇眼前的两个人好不好吃的概率更大一点。 鬼孩坐在破旧的沙发上,摇晃着两条小腿,抱着一个小皮球:「哥哥,到我家玩吗?」 萧沐握着刀没有说话。 余安紧紧地盯着鬼孩,就见他从沙发上跳了下来,一下一下拍着手中的皮球。 「大哥哥不一起玩吗?」鬼孩拍着皮球歪头笑道,模样天真却处处透着诡异。 余安咽了咽口水:「玩什么?」 鬼孩青白的脸上咧开一张红红的嘴:「大哥哥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捉迷藏?跟他? 鬼孩嘻嘻笑着举起了手里的皮球:「我们让妈妈到我家里躲起来,我们一起来找好不好呀。」 妈妈?余安看着鬼孩掂了掂手里的球,就好像一个人在点头一样。顿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余安一阵恶寒。 萧沐皱紧了眉头:「我拒绝。」 第32页 鬼孩听了垮下脸来,随机嬉笑道:「不可以欧,奶奶不陪我玩,爸爸妈妈也不陪我玩,后来我遇到了两个小伙伴,终于有人陪我了。」 鬼孩哈哈笑着,突然沉下脸来,阴狠的说道:「可大家不让我跟这两个小伙伴玩,小伙伴多有趣啊,他会变脸呢嘻嘻哈哈哈哈……」 余安汗毛倒竖,看着萧沐除了皱眉仍旧是极为镇定,不由得靠过去一点。 沾沾仙气也好。 鬼孩看着余安和萧沐:「一定要陪我玩呀,陪我玩的话我就告诉大哥哥你们一个秘密呦。」 余安对着秘密并不感兴趣,他问道:「之前在这里的人呢?」 鬼孩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思索,突然一下子变得极为兴奋:「哎呀,那些人也很有趣,他们在我家玩的可开心了,妈妈生病躺在床上,身体动不了,不过爸爸会照顾他们的。尤其是那个黄头髮的叔叔,他流的血可红了……」 余安愣住了,几乎要站不稳,江敛他…… 萧沐捏了一下余安的肩头,让余安冷静下来。 萧沐在余安耳边轻声道:「不要多想,他未必有事,他的镜子在我这里没有碎,我们过去看看。」 余安镇定下来,差点被这东西牵着鼻子走,江敛的镜子没事,那人一定还活着。 余安盯着鬼孩,眯了眯眼睛:「好,我们陪你玩。」 鬼孩拍着手手舞足蹈:「这才对嘛,去我家去我家……」 他抱着皮球,盯着余安的口袋:「奶奶也会很开心的……」 余安不知道这鬼玩意儿盯着自己要干嘛,就看见鬼孩跑进了黑暗。 萧沐拍了拍余安的背,轻声道:「跟上我。」 第二十四章 中断 黑暗中的雾气更显浓重,夹杂着血腥味混入鼻腔,四周房屋黑黢黢的影子仿佛要倾倒下来,悬挂的镜子在黑暗中摇摇欲坠,发出非人的低语。 余安在原地转了一圈,手电光扫过无数的镜子,就是没看见鬼孩的踪迹。 「怎么一转弯就不见了?」 说是邀请去玩游戏,可带路的鬼孩突然不见了,没有它带路,余安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家」在哪里,更不要说找到江敛他们了。 「萧沐,接下来怎么办?」 萧沐用手电仔仔细细的扫过每一个角落:「梦空间里的东西不会骗人,这里的一切都讲究因果,当我们收到鬼孩的游戏邀请,主动触发条件,这是「因」,只有达到结果才会停止,这一点不会发生改变,当过程像这样突然中断的情况很少见,除非……」 余安突然想到了什么:「除非这里就是所谓的「结果」?不对,如果是这样,我们应该早就在鬼孩的家中了,不可能就这样什么也没有。」 萧沐点了点头:「这里不是结果,还没有结束,只有等。」 余安摸着下巴:「那这样说的话,我们现在正处于由「因」到「果」的过渡阶段。若是在因和果之间连一条线,这条线可能只直线,又可能是曲线,而可能有其他条件出发到了我们这条线,使之更加的曲折……」 萧沐看着余安,青年的眸子在幽暗的环境下面显的亮晶晶的,极为鲜活,模模煳煳中似乎和脑海中的影像重合,但又有哪里存在着不同。 「不一样。」 「嗯?」余安转头看着萧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萧沐摇头,沉静的眸子盯着余安:「有条件触发了我们这条线。」 「对吧。」似乎是受到大佬的肯定,余安显的更有自信了一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鬼孩的作用就相当于引路人。既然是引路,必然吸引的人越多越好,这个梦空间又不止我们,所以一定有其他的人。」 萧沐抬眸:「在附近。」 话音刚落,附近就突然炸起一声尖叫。 余安心道果然,不过为什么情况跟自己想的好像不太一样,鬼孩大开杀戒了?这么直接? 萧沐站起来,指向了右方:「那边。」 两个人一同向着那个方向跑去,还没跑多远,萧沐突然停了下来:「情况不对。」 萧沐跑的很快,余安要卯足劲才能跟在后面。虽然自己平常也会来个晨跑夜跑的锻鍊身体,看起来文弱,体质也要比寻常人好。但赶上萧沐实在吃力,更不要说人家好像并没有出尽全力。 这一下萧沐突然停下说不对劲,余安一个没剎住直接贴到了萧沐背上:「怎么了?」 萧沐转身拉着余安就往反方向跑,藏在了一个拐角处。 余安揉了揉鼻子,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有什么发现吗?」 萧沐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黑暗中的某一个方向:「仔细听。」 那个方向的喊叫声,惨叫声络绎不绝,余安不禁感嘆也不知道是哪路人,太惨烈啦,浑然忘记自己这一路走来到哪哪惨烈。 不过细听之下似乎还有另一种奇怪的的声音。 声音越来近,那种隐藏在叫声之下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好像有人拖着片状物在地上刮擦。 余安看着萧沐:「什么东西,听着声音很奇怪,而且好像越来越近了。」 萧沐点点头,耳朵贴上了地面:「跑过来的有三四个人,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东西,鬼孩应该在旁边。」 余安惊了,瞪大了眼睛:「这都听得出来!」 第33页 萧沐看着余安吃惊的样子,牵了牵嘴角。 余安愣住了,这是余安第一次看到萧沐笑,在杂乱的声音中,眼前的人只是轻轻弯了弯嘴角,像春日初融的冰雪,冰凉中透出暖意。 这笑容只一瞬间,但余安觉得自己似乎忘不了了。纵然冰雪千千万万年长风喧嚣,一瞬便是盈盈暖春化雨心间。 萧沐恢復一贯淡漠的表情,就好像刚刚的笑容只是幻觉,他看向黑暗,低声道:「来了。」 随及灭掉了自己和余安手里的手电。 眼下顿时漆黑一片,余安适应了好久,就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奔过来。 看不大清面容,只是看身形尤其的狼狈。 那人似乎被绊了一下,跑的太急,一个趔趄就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到了余安和萧沐藏身的拐角处。 萧沐选的藏身之处算得上极佳,视野广,难以发现。 想必那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就赶忙站起来往里面躲。 余安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进来,这里的空间两个藏在一块还算有空余,三个人就很勉强了。 那人一进来就察觉不对,竟然有人! 双方都不太看的清,是敌是友更是难以分辨。 余安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就见对方沉默了两秒,卑微的说道:「打扰了,鄙人这就出去……」 余安听着声音忽然感觉有些熟悉,萧沐显然也察觉到了,直接挡住去路。 那人显然有些焦虑:「线索共享,放过鄙人好不好?我就一穿白大褂的没什么用处。」 余安直接试探性的轻声说道:「杜帆?」 那人勉强回头:「你认识我?哎哎不对。」 杜帆往前凑了凑,然而并不是看得很清楚,就不确定道:「余安?」 「是我。你什么情况?这么狼狈。」 杜帆卡的难受,调整了一下姿势,扶了扶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眼镜早就飞掉了:「我们乙楼的出来找线索,就遇到一个孩子说一起玩游戏,他要带我们去他家,我们猜测这个家就是44号。但是走得过程中,一个人的铜镜露了出来,我们都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他的铜镜就被那个孩子打碎了。然后……」 杜帆顿了顿,许是说的太急了,咳嗽了几声,说了声抱歉,继续道:「然后那个怪物就出现了,它用碎镜子杀了人,那个孩子叫它奶奶,帮着弄碎了我们好几个人的镜子,就……都出事了。我和另外两个人藏的很好,孩子一时间拿不到镜子,这才跑出来,我后面应该还有人,但跑散了。」 余安:「什么样的怪物?」 「你应该见过,就是……」 突然话题终止,因为在一旁的萧沐突然说了一声「嘘」。 余安就听到浓雾中似乎格外清晰的响起了之前那种声音,还伴随着孩童的嬉笑声…… 第二十五章 破碎的记忆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向着这边走来,瘦的像颗凋零的老树,步子却格外的沉重。 这人还拖着一个人,向着这边过来,一旁的身影更为矮小,蹦蹦跳跳的,一下一下拍着皮球。 三个人挤在一块,紧盯着过来的东西,气氛有些紧张。 余安终于知道来的是什么怪物了,这正是他刚进梦空间就遇见的那个老太。 天色很暗,他不由庆幸自己不用看到对方的尊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晃荡的裤腿衣袖里,木棍一般四肢。 老太忽然停在了原地,三人恰巧能见全貌。 老太手中拖着的人似乎还活着,浑身是血,肚子上长长一道口子,白花花的肉外翻着,内脏暴露出来,拉风箱一样喘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没救了。 余安注意到杜帆在这时悄悄别过脸去,看来这人算是杜帆那一队的。 鬼孩嘻嘻笑着,抱着皮球蹲地上那人旁边,细嫩的手伸进了那人的肚子里。 感受到剧痛,就算是濒死之人也会挣扎,那人剧烈的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鬼孩却越发兴奋地把手抽回,一点一点舔着手上的血,然后歪头思考一番,沾了点血在皮球上画了个笑脸。 「妈妈喜欢化妆,样子好美哦。」 稚嫩的嗓音迴荡在黑暗中,仿佛是恶魔用最为甜蜜的嗓音,诱惑人走向地狱,令人不寒而慄。 「奶奶。」鬼孩嘻笑着叫道,「够了够了,这个玩具我不要了。」 老太转动手腕,发出「咔咔」的响声,僵硬地摸着鬼孩的头,嘴角缓缓咧到了耳朵根,她举起手中一大片镜子碎片,慢慢走到了地上那人旁边。 镜子勐地扎进去,那具身躯抽动了几下,他的声带已经损坏,就连哀嚎也发不出。 余安眼睁睁看着镜子举起又落下,一下,两下,三下…… 血肉飞溅,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声息,带着极尽的惊恐痛苦坠入幽冥。 这地狱般的景象仿佛电影,一帧一帧的全印在余安的脑海里,他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可怎么也无法移开目光。 眼前的惨像,他见过类似的。 黑暗开始侵蚀着他的大脑,一点点爬进记忆,那久远的记忆里面,雨水沖刷着地上的血,风摇晃着头顶的灯,电闪雷鸣中,那个人举着镜子,将锋利的断裂面扎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鲜血飞溅在那人狰狞的脸上,带着极尽的疯狂与仇恨。 第34页 「不,不该是这样的……」 余安紧握的拳头在不自觉颤抖,视线开始混乱,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记忆和现实。 溅上了血的脸渐渐逼近他,那人高举着镜子碎片,最准了他的头顶,锋芒一闪而逝…… 萧沐最先注意到余安的异常,轻声问:「余安?」 杜帆没了眼镜看不清余安的样子。但听着那急促的唿吸也知道不太对劲:「他怎么了?」 「我没事……」余安喘着气,眼前的景象和模煳的记忆重叠,一片混乱,他撑着墙,指甲嵌进泥灰里,「我只是……」好像想起了以前的事。 老太却一下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情急之下,萧沐伸手揽过余安,箍在怀里。 那一瞬,余安只觉得什么人抱住了自己,不轻也不重,堪堪留了一些距离,却让人最为安心。 飞溅的鲜血渐渐消散,狰狞的脸也消失了,一丝细微的清冽气息悄悄钻入鼻腔,他紧紧攥着萧沐衣服的手松懈下来,一切归于平静。 余安神色苍白的睁开眼,抬头对一双淡漠的眸子,一种熟悉感升起来。 萧沐见人没事,顺势松开了手,扭头观察外面。 外面的老太不见了。 萧沐率先走出去,两人也跟着出来,就发现那个鬼孩正站在外面,直勾勾地盯他们看。 鬼孩乖巧的抱着皮球,歪着头道:「大哥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想跟我一起回家吗?」 仿佛之前的惨像他并没有参与一样。 鬼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露出发黑的舌苔,转而蹦蹦跳跳地走了。 余安:「他想去哪?」 萧沐:「44号。」 余安想了想,问杜帆:「之前你说你们推测目的地也是44号,为什么?」 杜帆眯着眼看他:「你到底是不是取险者?」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余安自己都疑惑,但他故意没说话。 杜帆耐心解释道:「这个梦空间每年只会开启一次。虽然前期已经有人记录下方法,但具体的不会写。因为每次开启的情况各不相同,我们只能知道大致的方向,剩下的还要靠着自己摸索,事实上很多高危险性的梦空间也是这样,死亡率也会相当高。」 「这次大致是关于三起死亡案件,一是枯井中的妖童,二是一个上吊的母亲,三就是一家四口的谋杀案,而都和六里巷44号有关。」 余安:「也就是说,越接近44号,我们距离真相就越近,鬼孩是带路者。如果能在44号找到线索,将这些串联起来,就有可能推出出口。」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杜帆看着他,「你是不是受过伤?」 摘了眼镜的杜帆眼睛大了一圈,倒是少了几分斯文。 余安不明所以:「什么受伤?」 杜帆点了点脑袋。 萧沐也看向他。 杜帆:「我是个医生,刚刚你的表现好像是经歷了某种创伤,应激之后的抵抗反应。」 余安没想到杜帆会说这个,只是道:「可能吧,但我不记得了,小时候的记忆还有点印象,八岁之后就完全记不清了,我甚至不知道,在那段人生最为重要的时间里,我是做什么的,又遇见过什么人。」 杜帆听了没有说话,拍了拍他的背,凑近说道:「这种事就不要对其他取险者说了,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并不是取险者,对吧?」 余安勐然看向杜帆,他怎么知道? 「自己的过去经歷要藏好。」杜帆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斯斯文文地笑了笑。 第二十六章 冰箱里的人 褐色的铁锈爬上了水管,水龙头中溢出了一滴浑浊的水,砸在潮湿的水池底,溅起悠长空洞的迴响。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地上映出了几人的影子。 鬼孩跳过门槛,回头朝着余安几人阴森森地笑着。 他们跟着鬼孩,终于找到了44号。 余安走进去,屋子里只点了几盏煤油灯,火苗抽搐着,昭示着这个地方的不详。 正当余安仔细观察的时候,一只青白的小手偷偷地移向了他的口袋——那里面装着镜子。 萧沐快速伸手,按住了鬼孩正要伸向余安口袋的手。 察觉到动静,余安回头一看,就见萧沐冷冷的看着鬼孩,而鬼孩则一脸天真,对他来说,这种恶事是理所应当的。 梦空间里的大多东西都是不讲道理的,也包括人。 萧沐谨慎道:「把镜子放好,他不会死心。」 余安和杜帆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把镜子藏在了上衣内侧的口袋。 这下鬼孩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了。 鬼孩一看自己再不能得逞,立刻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萧沐。 然后被自动忽略。 萧沐看也没看,环绕屋内,似乎在找什么。 鬼孩:…… 几人开始搜寻起来,说实话,对于找到江敛他们,余安还是有些迫切。 他仔仔细细寻了一圈,最后进了一个隔间。 这是间厨房,里面的器具锈迹斑斑,不过总归这房子也不是给人住的,搞成这种样子也理所应当。 「咚。」 这声音极为突然,余安勐然回头,他身后只有一个冰箱,还是老式的,密密麻麻的铁锈爬满了外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第35页 余安慢慢靠近,刚才的声音应该错不了,是从这个冰箱里发出的。 他仔细的听了听,再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 幻听吗? 正当他凑近时,里面又发出了了几声响动。 「咚咚咚。」 余安看着冰箱咽了咽口水,如果把里面的隔板拆下来的话,还是可以藏一个人的,江敛看起来挺瘦的,说不定是他为了躲避危险才自己藏在了里面。 「江敛,是不是你?」 他拍了拍冰箱门,像是为了回应他,里面又传出了「咚咚咚」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急促。 「江敛?你等一下,是不是出不来,我马上打开。坚持一下。」 余安一把拉开了门,可里面的不是江敛而是伊明的人,余安对这张脸极为熟悉,毕竟这人之前对他动过手。 那人缩在冰箱里,不知道里面之前放过什么东西,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飘散出来。 余安他捂着鼻子,闷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那人只是呆呆地盯着冰箱内壁,一言不发,双眼不正常的充血。 余安下意识感觉不太对,硬着头皮问他:「你不说话是不是受伤了?我先拉你出来。」 可刚刚伸手碰到他,对方就转过头来。 余安看着转过来的头,一时愣在原地。 那头被削掉了三分之一,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发黑的脑组织。 单只充血的眼睛盯着余安,余安愣在当场,干巴巴说了一句:「兄弟,你头呢……」 都这样了…… 还能活吗啊啊啊!! 余安禁不住大叫一声,就往后退。 那具身体瞬间瘫倒出冰箱,剩余三分之二个头咕噜噜滚出来,裂开嘴笑着就朝着余安的脚咬过来。 惊慌之下,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脚把头踢到了边上。 下一刻,那具无头身缓缓爬了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余安的脚踝。 而那颗不完整的头落在一边,嘴巴张张合合:「救命……救救我……」 救救我啊……我还不想死……不要丢下我…… 余安浑身汗毛炸立,拼命去踢抱上来的身体:「你已经死了!」 头颅一下子不说话了,突然爆发出尖叫:「你骗人你骗人……我没死……你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那颗头叫嚣着,他的身体紧紧抓着余安的腿,余安痛的不由皱紧了眉头。 一把手术刀一下子扎入那具尸体的手,头颅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杜帆抽出手术刀把余安拉出来。 他仔仔细细地用指腹抹去脏东西:「死人就应该有死人的样子。」 「你懂什么!!」那颗头颅尖叫道:「我还会痛,我还没死!!」 杜帆被吵得耳膜发疼:「鄙人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尸体。」 「让让。」 这声音仿佛是被掐着嗓子发出来的,沙哑着像是被亿万毒虫啃咬过。 余安和杜帆同时一愣,下意识往一边躲去。 头颅还在疯狂大叫,一把巨斧从天而降,一下子把它噼得四分五裂。 尖叫声戛然而止,黑乎乎的脑浆溅在了发霉的墙壁上。 一个矮小的男人提着斧头静静地看着断裂的头盖骨。 实在是太矮小了,余安足足比他高出三个头。之所以说是男人,因为对方有着明显鬍子和喉结。 「客人们请稍作休息,客房在楼上,除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其他请随意。」 矮小的男人发出沙哑的嗓音,青黑的眼袋挂在眼睛下面,显的疲惫且阴沉。 「晚饭稍后就好。」男人低头看着地上的身体,「我会尽快处理好食材,厨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说着,矮小的男人再次高高举起与自己等高的斧头。 余安和杜帆退出厨房,就在他们走出来的那一瞬间,门自动关上,「砰」的一声将两人隔绝在外,门上映出男人的影子,一下一下噼着手中的斧头。 余安看着眼前骇人的场景,想起了矮小男人口中说的「晚饭」,顿时一阵反胃。 「别看了,会生理不适。」杜帆将手术刀放进了腰包里,「没了眼镜就感觉没穿衣服一样,刚刚救你还要瞄准好一会儿。」 余安:…… 「对了,萧沐呢?」余安没见到人,不由问。 「是这样,鬼孩手要玩捉迷藏,找的是他手中的球,说完就带着球瞬间消失了,我们找了一圈没发现,顺带还发现你没了,萧沐去楼上了,我在楼下,听到动静就找到你了。」 余安对于刚刚的情形还有些后怕。要不是杜帆过来,他恐怕也要成为餐桌上的一员了。 「对了。」杜帆捏了捏鼻樑,「鄙人还要告诉你一下,这个捉迷藏是有时间的限制的,以二十四小时为限,我知道你们还在找你们的朋友。但据我看来,他们没有这么容易死,当务之急还是要找球。因为在规则里,一般像这种有限制的任务,时间一到,就算强如萧沐,也几乎只有等死的份。到时候的毁灭是绝对性的,包括你的那些朋友。」 孰轻孰重余安还是知晓的,听杜帆这么一说,点点头。 既然萧沐说过,江敛他们没事,那当务之急还是一起找到鬼孩的皮球。 「对于刚才的那个男人,你怎么看?」余安指了指厨房。 第36页 「一家四口,应该是父亲。」 余安沉吟道:「如果是鬼孩的父亲,那么有两个人就可以确定了,再加上之前我们遇见的老太,应该是鬼孩的奶奶,这样子就是三口人,那么鬼孩的母亲呢?为什么没有出现,还在这栋房子里吗?」 余安觉得自己好像还漏掉了什么信息,直觉告诉他只要再多一点提示,找回漏掉的信息,他就能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他对着杜帆说道:「你刚刚说萧沐在楼上,我们先去找他,说不定三个人拼一拼,还能凑出一些忽略掉的信息。」 可还没等到他说完,头顶就跳下来一个人。 萧沐单手撑地,稳稳落在地上。随即江敛像下饺子一样也掉了下来,那头黄毛太显眼了,也难怪余安能一下就认出来。 江敛大叫着掉下来,萧沐伸手扯了一下他的领子,这才让脸倖免于难。 黄毛倒在地上,抱着手臂:「疼死老子了。」 余安这才发现江敛的手臂受伤了,鲜血从衣服里渗出来,沾得满手都是。 他连忙去扶,江敛却摆了摆手,瘫在地上不肯起来:「安子,我要没命了,我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听你喊我一声爸,圆了我做父亲的梦……」 看他似乎哪根筋又抽了,余安知道问题不大,他顺手接过萧沐递来的止血绷带和消毒液,直接往江敛脸上招唿:「你怎么不死这得了,不逼逼就难受。」 江敛「嘶」了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暴力了。俗话说这虎毒不食子,你一个儿子怎么比老子毒?」 余安抑制住掐人的冲动,拿起消毒液:「脱了。」 江敛一听,立马捂住胸口:「这样不太好吧……大家都在。」 「你哪那么多废话?」 杜帆走上来拿过余安手里的消毒液:「那还是鄙人来吧,毕竟我是医生。」 余安点头同意,江敛却一下瞪大眼睛:「卧槽,是你!」 余安疑惑道:「你们认识?」 杜帆温和地笑笑:「之前鄙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江敛抱着手臂开始后退:「你别在那里咬文嚼字,我信你的鬼话!神特么一面之缘,那是孽缘!安子,我跟你说,他就一兽医,禽兽不如,别让他靠近我!」 杜帆无害地笑:「放心,鄙人医术很好。」 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子:「这是我潜心研制,耗时三天制作出来的外伤药,效果很好。」 「三天!你有许可证吗啊?着摆明了就是毒药,你又拿这种东西!安子,救命啊啊啊!!」 余安站在一边不为所动,他沖江敛友好地说:「要快点好起来哦。」 那一瞬间,江敛想起了当小白鼠的悲惨时光。 「救命!!安子,大佬救命!你个兽医我警告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 在他的惨叫声中,杜帆满意地完成了自己的临床试验。 第二十七章 墙 杜帆给江敛包扎完伤口,将医药用品一件件放入背包。 余安看了眼生无可恋的江敛转头问在一旁闭目小憩的萧沐:「你怎么发现他的,还有伊明呢?」 萧沐闭上眼睛的侧颜收敛了锋芒,给人一种温和地感觉。但即使是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的神经状态仍旧是警戒的。 萧沐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面。」 余安顺着萧沐的目光,上面除了发霉的天花板并没有东西。 江敛总算缓过来了:「别看了这样看不出来,这样说吧,刚刚我被埋墙里了,差点憋死,还好大佬把我挖出来了。」 余安一时间没有很明白:「什么叫埋墙里了?就算你是被挖出来的,这些墙体也没有被破坏啊?」 萧沐:「墙是活的。」 江敛继续道:「就是这个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墙给吞进去的,刚开始我们是被一个小屁孩带到这里来的,被说那小孩还整得挺阴间的,他那老爹更不得了,跟个倭瓜似的力气却大的吓人,也不知道怎么滴咔咔挥着大斧头就要砍人,我差点就要英年早逝。」 江敛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还好,其中有个兄弟才是惨估计应该没了,之后我和伊黑子就跑到了一个房间,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差点憋死,然后接下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被大佬挖出来就掉了下来,墙体被破坏后会自动復原,这就是为什么说墙是活的了。」 萧沐站了起来,抽出短刀一下子将刀刃没入墙中。 在抽出来的时候,刀刃带上了暗红的血迹。 余安惊异的发现就一转眼的功夫,墙面自动復原,连墙上的霉斑都别无二致。 萧沐扯出一截纱布将刀刃擦干净:「墙里应该还有很多尸体,生前遭遇与江敛所说的一样,经年累月这里已经是一座埋骨地。」 想着此前一直有许许多多的尸骨埋在墙里,用黑洞洞的眼神追随着房子里的每一个人,余安就感觉不寒而慄。 余安把刚才的遭遇与萧沐江敛重新说了一次,想起那颗会说话的头颅心中就毛毛的,以至于出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余安都对自家的冰箱有阴影。 萧沐听完之后沉吟一番,简短说道:「尽量不要靠墙壁,这些尸体可能有问题。」 萧沐的表情显露一丝严肃,几个人相互点点头,也不由警惕起来。 第37页 眼下江敛也找到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鬼孩藏起来的球,留给他们时间并不算多。 几人商量了一下划分了区域就开始分头寻找起来,余安和江敛负责楼下,萧沐和杜帆负责楼上。 上上下下找了几圈别说皮球了,就连个球状物都没有看见,鬼孩更是连影子都没抓找。 江敛带着伤都快累瘫了:「啊,这都找了6个多小时了,这小屁孩把球藏哪里去了,藏球也就算了,小屁孩呢?莫非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带球跑」?」 余安也累得不行,哭笑不得道:「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走一步就逼逼十句,你不累才怪。」 余安他们算是找的极为细緻了。要不是萧沐说不要碰墙壁,介于梦空间的特殊性,都想把墙皮都掀开来看一遍。 江敛碰了碰余安。 「干什么?」 「金贵,爹碰你一下还不乐意。哎,安子你看那里还没找过。」 余安看向了江敛所指示的方向,那里正是厨房。 之前为了安全考虑,大家一起商量过先不动厨房。 后来找东西找得太投入,余安都快忘记了厨房。 这一下余安才发现厨房里已经好久都没有动静了,安静的可怕。 难道那个矮小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吗? 「卧槽,安子。」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 「闻着这味道,我饿了。」 余安嗅了嗅:「哪里有什么味道。」 「好像是厨房里传出来的,难道我饿出幻觉了?」 厨房? 但余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闻见。 他看着江敛快流口水的模样:「江敛你离厨房远一点这明显不对劲。」 「我知道啊。」江敛咽了咽口水,「就是忍不住。安子你真的没感觉吗?」 余安摇摇头,连忙去把正要往厨房走得江敛拉回来。 「好香啊!」 余安回头就看见杜帆和萧沐走了过来。 「你们也没找到吗?」 萧沐平静的摇摇头。 杜帆没接话眯着眼朝着厨房看去:「真的好香啊。」 明显不正常! 看着杜帆和江敛两个人的眼睛都绿了,余安沖萧沐说道:「萧沐,他们两个人不对劲。」 萧沐虽然也闻到了香味,但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味道他并不是很喜欢。 厨房的门刷的一声开了,矮小的男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眼珠子缓慢地在每个人身上扫过一圈,阴恻恻的说道:「各位客人久等了,请就座享受佳肴吧。」 矮小的男人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江敛看着那个矮小的男人:「卧槽,倭瓜。」 矮小的男人将盖子掀开,浓郁的香味散发出来,余安看着盘子里的肉类食物散发着油腻腻的光泽,就一阵反胃。 江敛:「好香啊,这什么?」 余安面无表情:「卧槽,你那悲惨的兄弟。」 江敛:「草!」 香味的引诱和内心的牴触让江敛和杜帆很不好受。 江敛简直要抓狂了:「安子,你快把我和那个兽医绑一块儿,绑远点……」 杜帆:「鄙人是医人的,如果你不介意自己是牲畜,在下可以当一下兽医。」 江敛难受的抓心挠肺:「滚,你不难受吗?」 余安闻不到他们口中所说的诱人香味,只是觉得的反胃,看着江敛和杜帆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并不好受。 矮小的男人看着自己的个人没有一个用餐的:「各位客人,用餐吧,是不合胃口吗?」 眼中却是满满的威胁之意。 江敛和杜帆忍不了了,双手扣住桌子的边缘,指甲嵌得很深,留下一道道痕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萧沐。」 余安冲着萧沐喊道。 萧沐瞬间明白余安的用意,错步走到江敛和杜帆的身后,在两个人后颈上捏了一下。 看着两个人瘫倒在地上,余安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一只青白色的小手从桌子底下伸了出来,抢过一块肉就塞进了手的主人嘴里。 余安看着再一次出现的鬼孩大口的咀嚼着嘴里的肉,油腻腻的液体粘了满脸。 矮小的男人看着鬼孩吃的正香,口水从嘴角滴落下来,突然发疯一般勐然扑向了盘子里的肉,野兽一样地大口吞咽了起来。 余安看着这一幕怔怔的来了一句:「晚饭应该一家子一起吃。」 萧沐看着他:「你……」 余安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就着么来一句。」 在那久远而模煳的记忆里,孤儿院的院长和阿姨,到了饭点就会把孩子们召集在一起 ,共享晚餐,柔和的灯光,冒着热气的的饭菜,这是他仅剩的温暖。 萧沐认真的摇摇头:「晚饭是应该一家子一起吃。」 「啊?」 「余安,你还记不记得鬼孩叫过他的球什么。」 余安回忆之前的种种,鬼孩掂了掂皮球,然后叫着「妈妈」。 鬼孩的母亲! 余安看着萧沐:「那个皮球!鬼孩的母亲一定在这里。」 萧沐点点头:「之前我在楼上找过,没有发现。但值得一提的是江敛所进入的房间我也没有找到。」 第38页 余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掐着江敛的人中。 「安子你谋杀啊。」 看到江敛醒了过来,余安急忙问道:「你之前进入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样子也就普普通通嘛,霉得要死。」江敛回忆道,「好像有一张床,被子底下好像有东西,不过我没看清,就晕过去了。」 余安指了指楼上:「带个路。」 餐桌上一片狼藉,余安用同样的方法弄醒了杜帆之后几人就一起往楼上奔去。 却没注意到身后的矮小男人和鬼孩突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直勾勾的盯着余安一行人。 鬼孩轻轻嬉笑:「爸爸,我的玩具好像发现了……」 矮小的男人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僵着一张脸。 …… 「我跟你们说,就这个走廊尽头的房间……哎门呢?」江敛突然发现眼前只是一面墙,哪里有门的影子。 江敛想敲敲墙壁,又缩回了手:「这不可能啊?」 余安也愣住了,虽然江敛这个人大部分都不着调,但总不至于在这种场合下耍人。 所以这个房间去哪了? 余安看了看楼梯,忽然想到那个矮小的男人说的话。 不要去走廊尽头的房间。 余安把自己的想法跟其他人一说。 杜帆眯着眼凑近一看,轻轻敲了几下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厚了,不太可能吧?」 「可能。」萧沐摸了摸墙壁,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摸过粗糙的墙面,「后退。」 大家照做往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余安总算知道之前萧沐是怎么把江敛从墙壁里挖出来的了。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短刀被翻转着抽出,带着凌厉的劲风,噼向了墙壁。 劲很大,余安几乎能听见房子的震颤声。 墙面爬满了裂痕,黑色的裂痕像烟花一样寸寸绽开,都倒映在萧沐淡漠的眼神中,竟然连一丝的波澜都掀不起来。 就像魔法一般,墙体瞬间沙化一点点飘散。 烟尘散去,显露出里面的房间。 「卧槽,大佬你这什么「忘川」也太得劲儿了吧,沉香噼山救母都没你牛批。」 江敛伸手想去摸,萧沐却反手降到收回了刀鞘之中。 江敛讪讪收回了手:「刀鞘不错……」 余安看着房间中的床,上面的一层被子长满了霉斑,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余安走上前一把掀开了被子。 森森的白骨暴露在众人眼中,而嵴椎上连着的却是一个皮球。 鲜血画的笑脸似乎在向着每一位到这里的来客打招唿,荒唐而又恐怖。 余安看着那张笑脸,深吸一下口气。 找到了…… 第二十八章 过去 余安伸手将床上的皮球拿过来,皮球很沉,他已经明白皮球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余安将皮球转过来,那张鲜红的笑脸就这么正对着自己,干涸的一笔一划都昭示着此前的罪恶,他闭上了眼睛,有些好奇曾经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敢去推断。 江敛看着余安手里的球,长舒一口气:「总算找着了,这地破烂成这德行,还藏了个小包间?」 余安拿着皮球——或许这已经称不上是皮球了——正要走向萧沐他们,忽然间一只苍白的手从床底下窜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余安的脚踝。 那手突然袭击,力气极大,余安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拽倒在地。 皮球滚落在一边。 「余安!」 余安听到了江敛的大喊,但他这一下子摔得七荤八素,脑袋发昏,紧接着就被拖到床底。 伊明拖着余安从床底的另一边快速滚了出来。 还没站稳就高声大喊:「你要是敢动一下,我保证他先死!」 刀锋停在距离伊明头上半厘米的地方。 萧沐握着短刀「忘川」,冷冷的看着伊明:「放开。」 伊明后背出了一声冷汗,看到萧沐没有再出手,吊着一双眼睛也不甘示弱:「人在我手上,现在的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你是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不敢保证这小子还能不能在我死之前喘气。」 说着把手中的弹簧刀向着余安的脖颈动脉处又抵近了一点。 「卧槽,你他妈躲床底下玩阴的!你个黑心王八蛋!」 伊明没有理江敛的大骂,认识紧紧地盯着萧沐:「后退。」 余安的脖颈上渗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萧沐看了眼那道血痕,开始缓缓后退,刀尖却始终对着伊明。 江敛看着伊明的阴险样,眼睛都红了:「草你妈!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捅死你!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兄弟,我保证你连个鬼都做不成!」 看着萧沐退回到房间外,他逼着余安缓缓站起来,靠着墙边,得意的扫过外面的每一个人:「随你。」 完全一副满不在乎的流氓样。 余安被刀卡着,额头青筋直冒,连说话都困难,他一点一点地把话挤出来:「伊明,你想干什么?」 伊明没有正眼看余安,应该说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值得他注意。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不干什么,我还真有点羡慕你。」 「什么?」 伊明轻笑了一声:「知道谁让你来的吗?」 第39页 余安一下子瞪着伊明,抓紧了他的衣袖。 江敛他们听不清余安和伊明之间的谈话,脸色沉得可怕:「你他妈在那里叽叽歪歪个什么?有屁快放,有条件就快谈!」 伊明幽幽的看了一眼江敛,随即嗤笑了一下:「条件?就是想活下去呗。」 转而又看着余安:「别这么看我,有人要我给你送个小礼物,顺便带句话。」 「礼物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伊明看了萧沐他们的方向一眼,凑近了余安的耳边,「他说,欢——迎——回——家。」 余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他妈什么意思?!说清楚! 伊明仿佛没有没有看到余安激动地模样,朝着萧沐等人吹了一声口哨,向着墙倒去。 无数的裂缝在墙面上蔓延,裂缝渐渐地开始不断地扩大,数不清的骷髅手伸出来将伊明和余安两个包裹住,拖入墙中。 萧沐第一时间沖了上来,斩断一片骷髅手,却挡不住数量太多。 墙面復原。 几人拍着墙面,却再也没有动静。 江敛大吼一声,恨不得把墙都给撞碎。 杜帆一直很安静,现在没了眼镜的他视物都困难,但仍对着江敛说道:「你冷静一点,余安可能还没怎样。」 萧沐的神色看不清道不明,他看着眼前的墙壁,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就走。 「大佬你干什么?余安他还在墙里。」 萧沐脚下没停,握紧了短刀:「找墙,救人。」 …… 余安在进入墙里面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和伊明这个疯子一起给活活地憋死。 余安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与之一同而来的是强烈的失重感。 呵,原来还有摔死这个选项。 余安感觉伊明松已经开了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要不是看不见,余安觉得自己一定会拼了老命去弄他丫的,顺便质问他之前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死也要死个明白! 余安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多久,眼前就忽的一亮。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因为这里他来过。 一口井竖在场地中央。 没有黄符,没有雕刻的壁画,只是一个粗糙的破井。 余安对这里极为的熟悉,这是他在这个梦空间里做第一个任务的地方。 习惯了梦空间里面的黑暗,一片白天的梦空间还是让他不太适应。 毕竟这么阴间的地方,竟然还会有白日的光。 「快来,快过来。」 稚嫩的嗓音打断了余安的思绪。 一个小小的身影直接穿过了余安的身体。 余安看着那个抱着小皮球的的孩子,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鬼孩。 没有了青白的肤色,鬼孩红扑扑的脸蛋透出鲜活的生命气息,竟然有几分可爱。 余安从这样一幅场景感受到了梦空间没有的真实。 梦中梦。 余安心道。 他看着鬼孩向前跑去,绕过了井,躲在井后面,露出一个小脑袋,冲着余安所在的方向大喊着:「你快点啊,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别……」 又是一个身影穿过余安。 步子歪歪牛扭扭,像找不准重心。 余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他还是他们。 因为他有两个头。 一大一小,大的那个面色呆滞,口水顺着嘴角淌下来,小的那个就挂在旁边,有火燎过的痕迹,焦痕爬满了整张脸,这上面的伤似乎已经存在很久了。 这是个畸形儿。 余安很惊讶一个畸形儿能够活这么久,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余安发现这原来就是所谓的妖童的原型。 那个畸形儿歪歪扭扭的走着,连话也说不清楚,却一直执拗的往鬼孩的方向走过去。 「哎呀,你慢死了。跟你玩瞎子摸人真没意思。」鬼孩很不高兴的撇撇嘴。 「对……不……」 两个脑袋回答着,却是都有自己的思想,回答的快慢不尽相同,这点倒是让余安很是惊奇。 「算了算了。」鬼孩歪着脑袋注视着畸形儿,一点也没感到害怕,「你看其他人都说你是怪物,都没人想和你玩,我妈说了你就是祸害。」 畸形儿的两张脸都暗了暗,余安竟然从中能感受到一丝可怜与落寞。 鬼孩的年纪看着也不大,就七八岁的样子,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话又什么不妥。 「你就是个怪物」说着跟「我就吃了顿饭」没有什么两样。 「你妈妈总把你关起来,既然你跟我出来了,就应该好好的做我的玩具,我不说睁开眼睛你就不许睁开。否则我就叫别的小伙伴把你这个怪物给打死。」 畸形儿紧紧地闭着四只眼睛,生怕一不小心给睁开了,死命的点点两个头。 「这样才对嘛。」鬼孩像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注意,看了看井,就冲着畸形儿叫道,「你过来抓我啊。」 余安看着畸形儿在鬼孩的方向指示下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井口,他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什么。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只是是在看一段过去的投影,根本无力阻止。 畸形儿紧紧地闭着眼睛,连一丝的缝隙也不敢透出去,虽然只有两个头,他们也算是兄弟。 第40页 那个孩子诱惑人的魔鬼,只是披着一张羊皮。仅仅以为自己只是在玩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畸形儿两兄弟对他既欢喜又害怕,独独没有想过那个孩子是一个杀人无形的小恶魔。 余安看着畸形儿翻下了枯井,鬼孩趴在井边叫了几声,见没有反应,脸上只是出现疑惑的神色。 鬼孩一脸满不关心的走了。 余安看着那远去的蹦蹦跳跳的小小身影,顿觉背嵴发凉。 画面分崩离析,又渐渐聚拢。 余安发现自己又回到了44号。 「你就在这也没用,要撒泼去别处出撒泼……」 一个女人扇着扇子,莫约三十几的样子,长得微胖,却很精緻的涂了个大红唇,嘴里吐露出来的话却是不堪入耳。 余安皱了皱眉,绕过去就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双目微微发红,不断地落泪。 「可我的儿子……」 还没等到瘦小的女人说完,胖女人就像是踩了尾巴一样,仿佛被泼了脏水,跳起来指着瘦弱女人开骂:「就你那也叫人?整一个怪物晦气的要命,谁碰谁死,你叫纯属倒霉活该阎王来收人,就活该打入十八层地狱,还敢赖我家宝宝头上。你儿子明明是不心小掉井里头摔死的,摔死的你听明白没!晦气!」 「哎呀,不是法事也给你做了,你就安心回家去吧。」一个矮小的的男人从屋子里出来。 余安第一眼就认出着是那个鬼孩的父亲,不过身高倒也没像之前一样那么矮小。 「有你什么事!」胖女人指着男人的鼻子,「你是不是看上这个骚狐狸了啊!滚回去洗碗!」 胖女人的嗓门大的要命,男人缩了缩脖子。 可瘦小的女人没有管胖女人的污言秽语,只是呆呆盯着屋子里的一个方向。 那里鬼孩孩正独自玩的开心。 突然瘦小女人激动起来,竟然冲进屋子里掐着鬼孩的脖子大哭:「你还我……你还我孩子!是你把他带出去的,啊啊啊啊!」 鬼孩一下子大哭起来。 「宝宝!你个疯女人!」胖女人尖叫起来,抓起菸灰缸就照着女人的头砸下去…… 第二十九章 围困 屋子里面的地面湿漉漉的,男人趴在地上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血迹。 「你没吃饭啊,动作快一点。」 胖女人大叫着,瞥了一眼头破血流的瘦弱女人,眼里带着一丝紧张。 瘦弱的女人躺在地上,鲜血煳了满脸,看起来连唿吸都没有了。 「真晦气。」胖女人脸上的装都花了,劣质的粉面白一块暗一块,让她更是烦躁,她一眼都没敢正眼看地上的瘦弱女人,只是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什么对自己的孩子好,你也别怪我,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法事都给你做了,钱也赔了,就你家那样的能活多久?你自己不也遭罪?你敢说那脸上的伤不是你自己烧的,你敢说你就敢让那晦气东西出来?你死了不怨我,你自找的……」 男人一言不发,自己在地上缩着,抖着手擦血迹。 胖女人只觉这满地的鲜红扎眼得很,看见男人半天干不完话,怒骂道:「你个废物!我家招你倒插门有什么用?吃我的用我的连这点事都干得磨磨唧唧!」 说着抢过抹布在地上用力的擦了起来。 余安静静地在后面看着。 满地的水,喷溅的血迹,一动不动的尸体……将屋子里面的气氛压到最绝望。 忽然间瘦弱的女人睁开了眼睛,转动着脑袋看向了正在忙活的胖女人。 竟然还没死?! 余安惊讶的看着女人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慢慢够到了门边的斧头。 胖女人还在骂骂咧咧,浑然不知道背后已经有着一把斧头对准了了自己的脖子。 斧头横噼过来。 那一刻余安闭上了眼睛。 鲜血喷涌而出,穿过余安的身体溅得到处都是。 瘦弱女人的力气到底不够大,斧头挂在胖女人的脖子上。 瘦弱女人夺门而出,再也没回来。 男人看着胖女人倒在地上抽搐,胖女人的一双眼中噙满了泪水。 男人只是冷漠的看着,他眼中充满疯狂和挣扎,最终还是拿起了斧头………… 当老太进门的时候,就被眼前的场景几乎吓晕过去。 男人看着老太,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妈,以后我给你养老送终……」 「你个废物到底干了什么!」 男人握紧了藏在身后的斧头,只是病态地笑着………… 男人找到了躲在床底下的孩子,他把他拖了出来,摸了摸孩子发抖的头,忽的痛哭起来。 「爸对不起你,你先下去,爸爸一会就来……」 …… 眼的画面不断的闪现,像幻灯片一样在余安的眼前一张一张的过去。 最后余安回到了枯井边。 余安站在井边,俯身竟然发现井里竟然有水,水面平得像镜子一样呈现出余安的倒影。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是截然不同的表情。 余安看着自己的脸笑了一下,脸上尽是倨傲和疯狂。 余安觉得自己的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更不会给人这样的压迫感。 「你是谁。」 余安看着自己的倒影平静地问道。 第41页 人像动了,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枯井,有我给你的后路……」 镜中人影渐渐消失,就在余安还没有消化完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井中的水忽然剧烈搅动起来。 水面翻腾突然从中伸出一双手一下抓住余安的脖子。 余安没有防备,头朝下被拉入井中,水面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大量的水涌进鼻腔,余安在水里呛了几下感到了明显的窒息感。 身体在水里不断的翻转着,不知道被那双手拉向何处,他甚至连憋气的功夫都没有,仅仅能够感觉到自己耳边嗡嗡的响。 好难受…… 模煳的视线中渐渐地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 手的主人就用空洞的眼睛看着余安,巨大的黑色铜仁占据了整一个眼眶,像一个无底的洞,鲜红的舌头拖得老长。 它的背上伸出了另外两个头——或者说还背着一个——一张满脸焦痕,另一张浮肿不堪,不论哪一个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但余安的眼前开始发黑,已经无暇顾及眼前的东西。 再可怕又怎么样?无非都同一个结果。 余安不知道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在进入梦空间之前,他总以为自己只会没出息的过完酒吧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但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开,他从来不会管这些人的目的,只是单纯的知道他在这个世界有了第一拨朋友。 虽然这个世界很可怕,但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真实。 有几次他早该死了,但总又人会冲出来保护他。 这样的温暖就这样伴随着自己的人生草草结束是在太可惜了。 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还有有人一定就在外面等他。 他不能死! 余安忍着胸腔里的剧痛开始挣扎起来。 那双手的主人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勐兽一下子撒开来。 迷迷煳煳中余安好像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只手伸进了水里,掌心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痕,一丝丝的鲜血在水里飘散开来。 余安伸出手。 两手相握,余安被一股力道带离了水中。 巨大的烟尘扬起,萧沐抓着余安的手把人拉了出来。 余安倒进萧沐的怀里。 烟尘飘扬,将两个人笼罩在里面,不知从何处照来的光让一切都显的格外梦幻与柔和。 余安咳嗽了几声开始逐渐缓过来。 最先恢復的听觉。 「安子我告诉你小子,为了挖你,着几个小时里我们都定了多少个点了,这房子都挖秃噜了,还有那倭瓜现在追着人到处砍,简直生死时速了,你可欠我们一条命,你看我这匕首都钝了,你看大佬都放了多少血,你看那兽医……他除了逃命什么都没做……」 耳边是江敛絮絮叨叨的话,余安总觉得江敛好像更嘴碎烦人了,但很让人安心。 余安咳嗽几声,用沙哑的的声音笑骂道:「怎么逼话还这么多?不死也快被你念叨死了……」 「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小兔崽子,过来喝水,声音都沙哑成什么样子了,别跟个小媳妇似的赖在大佬怀里,人家为你流这么多血还要包扎呢。」 视线渐渐地清晰起来,待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余安不由地喉头一哽。 几个小时被江敛说的极为轻巧,但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极为狼狈。 江敛满头是汗,灰头土脸的,冲锋衣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只穿了一件黑背心,手臂上的伤口又崩开了,血在手臂上煳成一团,虎口也裂开了。 门给柜子挡住了,杜帆就用后背抵在柜子那里,脸上好几处擦伤,身上也有血迹。 再一看萧沐,面色白的可怕,手掌心不断的流着血,染了两个人一身,余安知道萧沐的手之前就被刀割过,也不知道又划了多少刀,止都止不住。 「你们……」 「别那样一副表情,我们是救你,又不是欺负你,来,现在能走吧,喝点水。」 余安喝着水看着他们个自开始包扎伤口整顿:「之前发生了什么?」 江敛拿着消毒棉签清理伤口:「看见那门没有?」 余安点点头。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消失之后我们就开始定点挖墙,大佬说这样能确定你的位置,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应该是依靠的是某种风水学。」杜帆在一旁虚弱的开口。 江敛啧啧嘆道:「海里游过来的就是不一样。」 余安:「什么意思?」 杜帆:「海归。黄毛鄙人再说一次请不要阴阳怪气。」 江敛朝着杜帆做了个鬼脸,继续:「然后那倭瓜就疯了一样的砍人,我们就一边挖墙一边逃命。不过那个柜子也挡不了多久,而且还有个麻烦的东西。」 江敛的话音刚落,一个皮球就从床底下滚了出来。 所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江敛低低的骂了一声:「阴魂不散!」 余安低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麻烦东西?」 江敛点了点头。 萧沐看着皮球滚到脚下,面色还没有恢復,但仍旧抵挡不了他眼中的镇定,细碎刘海下的剑眉皱了皱:「这里不能久留,先走。」 鬼孩从床底爬了出来,一张青白的小脸显露出恶毒的笑容,他大叫起来:「找到了!爸爸爸爸快来快来!玩具在这里!」 第42页 尖叫声极其的刺耳,在场的人捂住了耳朵。 鬼孩的脸一点点开始剥落下来,一张漆黑的脸显露出来,猩红的舌头吐出来扫过尖利细密的牙齿:「做我的玩具吧嘻嘻嘻。」 「草,这玩意长得真猎奇。」 江敛禁不住说道。 与此同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重物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滋啦滋啦」的声音让人牙龈发酸,余安听着这声音就已经脑补出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拖行着巨大的斧头在向着这里逐渐逼近的样子。 杜帆后退了几步:「先想办法拿东西堵上门,我们状态都不是很好,不能再硬闯了。」 几人迅速把能用的东西堵在门口,柜子、椅子、破衣杆…… 鬼孩尖叫的更厉害了。 江敛被吵得耳膜发疼,一把抓过破棉被斯下一大块布,连同里面发霉的棉絮一起塞进鬼孩的嘴巴里。 鬼孩:…… 尖叫声一下子没了,江敛感觉耳朵清净了,整个人都升华了。 江敛一边拿着破布捆鬼孩,一边叨叨:「熊孩子,一边待着去不好吗,非赶上来欠揍。你爸妈没教过你不要大声喧譁吗,你这样多扰民啊……」 余安:「我觉得你在那逼逼也挺扰民的。」 杜帆:「鄙人贊同。」 江敛:「你俩一边凉快去,大人教育小孩,小孩不要插嘴。」 说着在鬼孩身上打了一个死结,还用力扯了扯,确保牢固后一脚踢到角落。 鬼孩滚到角落,和自己的皮球大眼瞪小眼。 江敛拍了拍手:「弱鸡,非要上赶着欠教训。」 这样一番插科打诨倒是让紧张的氛围缓解了不少。 余安:「现在怎么办?」 话音未落,门外掀起一声阵颤,一把斧头破开了上方的门板,木屑飞溅。 门被大力的摇晃着,连同堵上的东西也开始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江敛看了一眼鬼孩:「你那倭瓜老爸力气还挺大。」 杜帆:「他暂时进不来。」 余安看着摇摇晃晃的一大堆东西:「你确定?」 杜帆颇有自信道:「我还专门研究过过力学,虽然家具不是很好用,但这样的摆放结构已经算是很稳定了,至少挡个十几分钟不是问题,足够我们想办法逃了。」 又是一斧子噼下来,靠在上面的柜子直接掉了出来,堆起来的东西瞬间塌下来。 所有人看向杜帆。 杜帆:…… 余安:…… 江敛:…… 萧沐:…… 江敛喷道:「你他妈高中物理体育老师教的啊?!」 第三十章 鬼打墙 伴随着剧烈的阵颤,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块木板已经飞了出来。 「现在怎么办?」 江敛看了眼被钉死的窗户:「要不撬了钉子爬出去?」 萧沐看了一眼木板,摇摇头:「外面也被钉死了,能打开,但来不及。」 江敛撇着脑袋看了一眼:「好像还真是。」 一身巨响,木门炸的四分五裂。 余安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快,床底。」 几人连忙爬进床底,余安临走时还想了想,连同皮球和鬼孩一起塞进床底。 幸好这张床的覆盖面积还算大,四个人连同一只小鬼蜷缩着身体刚刚好。 矮小的男人意识到孩子的声音不见了,显的格外愤怒,噼了门之后,照着挡路的一堆家具胡乱噼砍。 四个人屏住唿吸,抬眼看着男人在外面狂躁的踱步。 「人都去哪了!」 「骯脏的老鼠在家里四处打洞,看我不剁了你们!」 「老鼠」们静静地躲在床底,看着男人用斧头把家具噼得稀巴烂,愤怒不已得大吼大叫。 余安很庆幸男人长得也没有那么过分的矮,不然恐怕就算躲在床底也没用。 「儿子,你在哪里!」 男人大叫着唿唤鬼孩,只可惜鬼孩被江敛五花大绑赛在角落里动都没法动弹一下。 斧子的刃口突然冲破了床板,身旁的萧沐轻轻推了余安一下。 这一下用了巧劲,既没有发出声音,也让余安堪堪躲过了斧头的利刃。 望着停在自己脑门上的斧头尖,余安后背出了一声冷汗。 差点就被开瓢成为斧下亡魂。 男人发泄一通没有收穫,缓缓地拖着沉重的斧头离开了。 几个人接连从床底下爬出来,沾了满身的灰。 江敛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门口:「怎么说?」 萧沐看着余安:「你在梦中梦中看到了什么?」 余安把自己的经歷一说,几个人又沉默下来。 江敛率先打破沉默:「那大致的故事背景就可以知道了,首先是鬼孩诱导畸形儿致其死亡,畸形儿的母亲寻仇。但真正让一家四口死亡的还是那个男人,我们所碰到的所有鬼怪倒是由这些人演化而来的……嘶,那那个跟你长得一毛一样的人又是谁?该不会是你流落在外的胞胎弟兄吧?」 「滚,虽然不知道伊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但他一定知道很多有用的线索。总觉得这人的目的跟我们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甚至从行为方式来看好像跟柳斜是一类人。 第43页 他们有什么联繫吗? 似乎和梦空间关系密切,乃至余安一度以为人已经死了的时候,对方却能够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杜帆:「鄙人倒是比较在意那口井,它在梦中梦里面出现了两次,还是一切时间的起点,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吧?」 余安:「但萧沐之前就已经下去过,要是有什么特别的,怎么没有发现?」 江敛:「哎,大佬你在下面就没碰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说着一把揽过余安的肩头:「我和安子都很好奇啊。」 萧沐看了一眼江敛搭在余安肩上的手,拿出「忘川」:「除了畸形儿,我在下面捡到了刀鞘,有人给我留的。」 余安:「留给你的?那么井壁上刻的字也是写给你的?」 萧沐点了点头:「我好像来过这里,但我不记得了。」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过萧沐并不记得这里,问了几句之后便没了下文。 余安沉吟道:「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那口枯井,而且很可能是出口。但为什么萧沐没有发现。」 萧沐抬眸,黑沉沉的眸子直视前方:「少了钥匙。」 江敛听了一下伸手去摸余安的口袋。 余安拍掉江敛的手,怒道:「你干嘛?」 「我想着你是不是又捡到钥匙悄咪咪藏着不说。」 杜帆奇道:「钥匙也是可以捡的吗?」 「没了,这次我真的什么也没捡到……」 余安翻出里衬口袋给江敛看,突然摸到一块热乎乎的东西咦了一声。 伸手就翻出来一块铜镜,这是象徵自己序号的东西,但此时却不正常的发着热。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江敛伸手掏出自己的镜子,之前已经和萧沐换回来了,他一摸:「我的也是。」 杜帆和萧沐也拿出镜子,无一例外都是微微的发着热。 余安举着镜子,却突然从镜子中看见自己身后的破碎墙里伸出一只手。 余安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有。 「安子,你干嘛呢。」 「我好像看见……」余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股凉气嗖嗖的往天灵盖上面窜,「为什么墙到现在也没有復原,明明不是说它是活的吗?」 几人一下子转头去看。 确实,刚刚萧沐把余安挖出来的时候在墙面上留下一个大洞。只不过情况紧急,都忘记了这面墙竟然没有自动復原。 墙里面埋了什么东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这样一个大洞,会不会已经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爬出来了? 萧沐皱着眉看着那个洞:「先出去,里面有东西往这边过来了。」 几人紧张的看着墙洞,一边缓缓后退。 突然,洞口周围的墙皮鼓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人形的东西正要冲出来。 「跑!」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几人撒开腿不管不顾的狂奔向一楼。 背后的墙皮在这一瞬间裂开来,一下子涌出来无数腐烂的尸体。 或许说是尸体并不是那么的贴切,它们的四肢纠缠着,还能活动。但都已经高度腐烂,稍微一动就会滑落下肉块,数不清的蛆虫在薄薄的皮脂下钻来钻去,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有些已经能看见森森的白骨。 它们像挤牙膏一样从洞口被挤出来。仿佛许久没有品尝过鲜活的生命,疯狂的朝着余安他们追逐而去。 被这样一群东西追着简直头皮都要被炸开。 杜帆江敛在前面跑的飞快。 余安看着这两人不逞多让的速度,咬牙拼命跟着,好在萧沐一直在断后,砍断伸过来的腐烂手臂,余安在不至于被抓回尸体堆里。 余安看着萧沐简直像看到了再生父母。要不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余安简直要给他来一套三叩九拜的大礼以表感谢。 忽然跑在前面的江敛和杜帆停了下来。 这一番急剎车简直差点追尾。 「怎么停下来了?」 江敛咬牙道:「没路了。」 余安凑上去一看,就看见矮小的男人眼窝发青,拖着巨大的斧头站在楼梯底下阴沉沉地看着自己这一拨人:「一、二、三、四,四只小老鼠,找到你们了。」 后面的一大堆尸体一窝蜂涌来,并不会因为这几个人停了不走了就原地休息。反而是更加疯狂的扑过来,断肢乱飞,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通道。 矮小的男人举起了斧头。 江敛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眼前的矮小的男人,快速说道:「安子,一会你下去,就往枯井那跑。」 余安就想问自己该怎么下去的时候,就听江敛喊了一声「萧沐」。 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里面升起。 还没等到余安反应过来,自己就腾空而起,向着一楼掉去。 他被萧沐扔出去了。 已经不知道该感嘆自己会不会摔死还是感嘆萧沐的力气,就觉得一阵勐天旋地转自己就撞到了沙发上面,和沙发一起翻滚了出去。 余安感觉自己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心道普通人真心跟这帮非人类玩不起。 随即杜帆也被扔了下来,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立刻起身,拉起余安:「走!」 「那他们呢?」 余安抬头就看萧沐侧身躲过噼下来的斧头,然后一大堆的尸体将江敛和萧沐两人吞没。 第44页 余安瞳孔骤缩,大叫他们的名字。 一下子吸引了其中几具尸体的注意,纠缠着四肢朝着余安爬过来。 杜帆拉他:「他们有自己的计划没那么容易死,还是先想想自己该怎么脱身。」 余安看着渐渐逼近的几具尸体,咬牙点头,随着杜帆狂奔出44号。 余安发誓他自己虽然有每天跑步的习惯,但这次真心是自己跑的最久的一次,他一刻的不敢停,就觉得风在耳边唿啸,周围的一幢幢房屋向后跑去,只一味地向着记忆中的枯井跑去。 余安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胃里翻腾的难受。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他好像来过。 然后和杜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因为前方十米的地方是他们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简直要吐的六里巷44号。 他们跑回了起点! 余安看着杜帆:「你是不是带错路了,怎么又绕回来了。」 「这路不是你带的吗?」 他们走了过去,44号屋门大开,里面安静地要命,黑洞洞地整一个请君入瓮的戏码。 余安:「你说他们还在吗?」 杜帆:「要不你喊一声。」 余安冲着里面大喊了几声,就看见里面出来了个人影。 余安心中一喜,然后看着一具无头尸体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后面影影幢幢。 余安木然的看了杜帆一眼。 杜帆表示很无辜。 二人撒腿就跑。 你个二逼啊! 余安也不知道该骂自己还是骂杜帆。但是接下来就好像是鬼打墙一样,余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跑过44号了,最后跑的脸都木了。 看着后面熘的一大堆尸体,每迴路过44号一次就会有有生力量加入尸体大部队。 就好像后面拖了个球形的大尾巴,而且还越积越大,两个人根本不敢停下来。 余安腿肚子都抽抽了:「杜帆你有什么办法!」 杜帆没戴眼镜,高度近视眼睛干的很,迎着风酸的眼泪直流:「要不分开跑?」 第三十一章 命运 身后的尸体铺天盖地的向着两个人卷过来,余安已经不敢去回头看了,早年看过的丧尸片变为现实,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感相比单纯看恐怖片要强得多。 经歷了梦空间各种各样惊悚的高能,余安以为自己已经相当的习惯了。但面对身后穷追不捨的尸体大军,他深知自己想错了,大错特错! 高度腐烂的面孔,诡异的爬行姿势,令人作呕的气,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只一眼都能让人从头皮到髮丝开裂。 听了杜帆的建议,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余安大喊一声:「分头跑!先甩开这些东西!」 看着前方的岔路,两人分别朝着路的两边窜去。 但余安刚一转弯就后悔了,所有的尸体都朝着他跑的的方向爬去。 余安:…… 杜帆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余安带着尸体大军拐进了右边,连一只为他停留的都没有。 杜帆:「这人……怎么回事??」 余安已经不再管自己认不认得路了,哪边路窄,就往哪边跑,尽量往房子间的空隙钻,这一番下来也是甩掉一大半的尸体。 但余安并没有放松警惕,因为他不管怎么跑,都会再次面对44号。 杜帆也不见了,要是再次到了44号,被夹击就死定了。 余安边跑边思索,也不管自己喘得多厉害。 周围环境对于余安来说是极为陌生的,这一点对余安很不利。因为万一不小心拐个弯就回到44号。在一点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很容易被困在尸体群中。 身后只剩零星的尸体在追逐。但余安仍旧不敢放慢速度,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别说零星几只,就是一只自己去对着单挑也算够呛。 不知道跑了多久,余安大汗淋漓,感觉内脏都搅在一起,每每唿吸一次就一抽一抽的酸疼,双腿像灌注了铅沉重地开始不听使唤。 余安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下子整个人扑了出去,额头磕在了墙角。 迷迷煳煳中余安感觉自己的镜子从口袋里飞了出去,他一下子清醒了一半。 好在高度不高,镜子在泥地上扑腾两下,并没有碎。 余安低头去捡,这一动就感觉脑子嗡嗡的响,滚烫的液体滴在手上。 他摸了一把鼻子,无数的液体淌了满手,余安一看鲜红的血滴了满地。 不会脑震盪了吧? 等等,余安眯着眼睛看天,什么时候这个梦空间的天开始亮了? 之前急于逃命,还没注意原本漆黑一片的天地开始有了光。虽然没有晴空万里那么的夸张,但已经足够视物了。 背后一凉,余安一把抓过镜子看也没看就地往边上滚躲过尸体的一抓。 余安抓着镜子,看着向着自己爬过来的三具尸体,烂肉挂在它们的牙龈上,扯出了黑乎乎的牙槽。 余安捂着鼻子看着这些东西,皱着眉想着该怎么脱身,就看见杜帆从后面跑了过来,向着余安挥手示意。 余安看着杜帆手中闪过一道寒光,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杜帆他没戴眼镜! 果不其然,就在余安凭着大脑的警告蹲下来时,一柄手术刀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钉在了后面的墙上。 第45页 余安:…… 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就听见杜帆大喊:「中了吗!」 余安内心怒吼:「我中你大爷!」 杜帆的动静太大,三具尸体终于放弃了余安转而向着跑过来的杜帆飞快的爬过去。 余安静静地看着双向奔赴的两方,只觉得心累:「你别过来……」 杜帆眯着眼睛总算看清欢快的向着自己的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脸色顿时一变。 余安看着杜帆扎了一只,又被另外两只追的鸡飞狗跳,他抽出钉在墙上的手术刀,正想着该怎样帮忙,突然就感觉脑子一片眩晕。 余安踉跄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怎么回事?当真脑盪发作? 「帮我一个忙……」 是谁在说话? 余安迷迷煳煳的转身,远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身上一件橘黄色的马甲,她抬手缓缓地指向一个方向。 「好。」 余安好像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他并没有开口,这声音就好像是从脑海里面迴荡出来的。 再一眨眼,眼前哪里有什么老人。 余安却看着一个方向,那是老人指的方向。 「杜帆!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杜帆撂翻一具尸体,就看见不知从何时开始尸体的数量又开始慢慢增加,正巧听见余安喊自己,连忙奔向余安那里,他气喘吁吁道:「怎么出去。」 「跟我来。」 「哎,等等,那边是墙!」 余安看着眼前的砖墙,一咬牙:「来不及了赌一把!」 余安拉着杜帆一同撞进墙里。 令人意外地是他们穿墙而过。而身后穷追不捨的尸体却密密麻麻撞在墙上怎么也过不去,无数的尸体粘附辗转在墙面上,发出骨骼「咔咔」的摩擦声,仿佛不甘心点心的的逃离。 余安穿过墙,迷雾渐渐散开,露出了一口枯井,以及旁边的两个人。 江敛看起来恢復的很好,除了身上又几处擦伤并没怎么样,他朝着余安招手:「安子你也太慢了,都等你半天了,我就说这个兽医不靠谱,带个路都不会……卧槽,你怎么满脸是血!」 余安这才想起来自己到底撞的是有多严重:「没事,路上遇到鬼打墙摔了一跤。有水吗我擦一擦。」 「你怎么尽遭些邪门的事,安子不是我说你,你真应该找个大师给你算一挂,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江敛朝着余安挤眉弄眼,然后咳嗽了一声,「就先交个一千块钱的介绍钱就行。」 余安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连白眼都翻不来了,索性就拿过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清醒一些:「谢谢,不需要。」 余安缓了口气,下意识摸了一把口袋,忽然就是一愣,赶紧把镜子拿了出来,手上滑了一下,镜面和包着镜子的铜底子在余安眼皮底下分离开来。 余安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破了……铜镜破了。 几人当场愣住。 江敛看着两片铜,嘴唇一张一噏,一下子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状况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安子,没事的,镜面没碎,我们马上找到钥匙就出去。」 嘴上说着没事,余安看着江敛手在微微的颤抖。 余安恢復平静,忽的朝着江敛笑笑:「江敛,会没事的,一路上谢谢你的照顾。」 「你说什么胡话!」江敛突然抓着余安的衣领,「余安,你听好了,我们这么多人把你从墙里挖出来不是让你快到出口的时候说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谢谢然后就在栽这里的,我认识的余安虽然弱的不行,但没那么容易想死,我不需要你拿着这种话来来安慰我们和你自己,你要活着出去,明白吗?」 余安正定定看着江敛,但冥冥之中总觉得江敛在透过他对着另一个人肺腑吶喊,一时间所有的话语都如鲠在喉。 杜帆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怎么办。 萧沐一把按住江敛抓着余安的手:「先松手,冷静。」 江敛松了手,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倒在地上:「安子,抱歉我……」 余安担忧的看了江敛一眼:「江敛你状态需要调整一下,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怪你。」 萧沐伸出手,语气淡然中透出一丝温和:「余安,镜子给我看看。」 余安伸手就想把镜子给萧沐,手指卡在两片铜之间,突然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余安把镜面翻了过来,就看见反面贴了一个人形的黄色小人纸片。 「这是……」 黄色纸人边缘沾染上了绿色的铜锈,脑门上写了一个小小文字,形式和井壁上雕刻的是一个样式,不过余安看不懂。 「萧沐,你认识这是什么字吗?」 萧沐凑近看了一眼:「「生」,这是钥匙。」 「什么?」江敛一下子坐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象徵着生路的钥匙竟会藏在自己的身份铜镜里,在这个梦空间的规则里,铜镜的损坏预兆着厄运将会把人拉入死亡,谁也不会想到只有破坏了铜镜,钥匙才会显现,将生死糅合在一起,自己以为护好了铜镜可得周全,可却是被困到死都无法摆脱的牢笼,何其讽刺。 钥匙一直都在身边! 萧沐:「这里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转而对着余安说道:「你的镜子已经坏了,那个东西马上会来,你先烧了钥匙先走。」 第46页 余安知道萧沐所说的是鬼老太,点点头。 「小心!」 耳边传来杜帆的喊声,余安还没反应就眼前一花,被萧沐按到了地上,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碎镜片溅得到处都是。 余安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就看到萧沐撑在自己的上方,把护在自己后脑勺的右手抽了出来,右手上白色的绷带映出了暗红的颜色。 「你伤口崩开了!」 萧沐仿佛没有痛觉一样,活动了一下手腕:「没事,习惯了。」 江敛抱着头从地上起来,看着砸镜子的枯瘦老太:「还挺敬业,来的真快。还有我说你个兽医望个风也望不好,这么迟才提醒!」 杜帆:「鄙人已经提醒的很快了。」 江敛大笑一声,仿佛畅快地把之前的憋屈都消解了,看着老太举着镜子就往余安那里去:「死老太婆,来都来了,要雨露均沾啊——大佬,兽医碎镜子!」 神特么雨露均沾,余安在心里默默吐槽,就看见几人对视一看,砸碎了镜子,快速抽走了里面的纸片。 目标一下子多了起来,老太的走步开始无规律起来,举着镜子追余安萧沐的时候江敛又会凑近了去吸引注意,追着江敛时,杜帆又开始在老太前边晃悠。 三个人身手其实还算不错,萧沐带着余安,四个人相互打配合,顺便相互传递了打火机和照阴烛。 「拜拜了您内。」 江敛率先点燃照阴烛,用烛火去烧纸人,纸人缓缓燃烧,在幽绿的烛光中飘散出黑灰,黑灰自动连成一条细线,弯弯曲曲的通向井中。 其余人也纷纷点燃了纸人。 天色一下子暗下来,四周升起哭喊声。 「回家回家……我要回去……救救我……」 压抑的绝望哭嚎连同着阴沉下来的天色仿佛想要将人推向深渊,那种压抑的感觉像是攥紧了人的心脏往死里挤压。 江敛和杜帆先后跳入井中,老太举着镜子朝余安和萧沐砸。 萧沐拉了余安一下躲过,一手撑地,朝着老太的膝盖踢去。 果然在梦空间里面对这样要人命的老太太不兴尊老爱幼的那一套。 这下萧沐试了全部的力气,却仿佛踢到了几米厚度的铁板上,「哐」一下发出巨响。 果然,萧沐沉声想着,在规则的限制下,有些东西还是很难破。 老太举着镜子晃荡了几下。 余安听着声音只觉得膝盖疼,就听萧沐低声道:「我们走。」 余安被萧沐架着,好似飞一样的冲到了井口。 井里一片漆黑,深渊在临,亦是生路。 「大哥哥。」 稚嫩的童音从背后响起。 鬼孩! 「我答应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的。」 「快走。」萧沐在身边催促。 「大哥哥我以前见过你们哦嘻嘻嘻……」 这是余安被萧沐推下井去时听到的有关这个梦空间的最后一条信息。 …… 黑暗渐渐地散开,刺眼的阳光将余安整个人都包在温暖里。 他出来了。 余安感觉眼睛上湿漉漉的,他贪婪地唿吸着人间的空气,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的瞬间一片眩晕,立刻又陷入一片黑暗,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在鼻尖环绕。 「他被选中了。」 「嗯。」 「人还是没有找到。」 余安听到了交谈声,眼皮却再也睁不开,好睏…… 余安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在卖炒面的大爷的家。 大爷见他醒了,放了一碗炒面:「早饭都没吃吧,我说们这帮小年轻一晚上不回家,竟在那黑咕隆咚瞎闹。」 「谢谢啊,麻烦您啦,那个……我怎么会在这里?」 余安明明记得出来的时候是在44号废墟,怎么转眼醒来就在大爷家了? 「几个小伙子送你来的,一个眼神好像不太好,一个小混混一头黄毛没个正型,背你来的小伙子人安安静静的长得也俊,我要是有女儿都想招他……」 正吃面的余安一下子噎住了。 「慢点,没人跟你抢。」 余安休息够了就在桌子上压了钱,跟大爷道了声谢,走出堂屋到时候看见桌子上放着一张黑白照。 照片里是一个面善的老婆婆,微微蜷曲的头髮仿佛在风中就能像花一样绽开。 余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翡翠碎片放在照片前,那是他醒来后无意间发现的,一直静静地躺在口袋里。 他想起了那个指路的身影以及后面遇到的种种,郑重地朝着照片鞠了一躬:「谢谢。」 大爷静静地看着这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慢慢在阳光底下远去,他活的大半辈子,这大半辈子都在这个人气日渐消亡的六里巷呆着,不知从什么开始,六里巷每隔一段开始有各种人出入。但他不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人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的背影开始与记忆中的模煳背影渐渐重合,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惊讶的发现有一种东西在年轻人身上流转。 老人看着手心里的翡翠碎片,将其贴在断裂的翡翠镯子上,眼中泪光点点,那是他四十多年前送给老伴的定情之物。 老人隐隐明白那年轻人身上背负的东西是什么了。 命运。 卷二完 第47页 【作者有话说】:开学了,能在这之前把卷二写完我挺满意的,接下来更新恐怕没有这么勤快了,不过我会尽量写的,绝对不坑。 安子在梦空间的记忆不会再消失了,新的冒险即将开场,敬请期待卷三冥婚鬼嫁 冥婚鬼嫁 第三十二章 围堵 冥婚鬼嫁 以血为媒,以魂为聘 阴阳轮转,长相为守——(卷三<序>) 余安早上在床上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早在昨天就回来了。 他一到家困意就又席捲而来,在现实中仅仅是过去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但在那个黑暗可怖的世界里他已经不知道在高压下待了多久。 余安这一觉睡得并不是十分踏实,那些闪着幽光的镜子,墙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尸体,矮小的男人高举巨斧,笑嘻嘻拍着皮球的孩子以及在那里惨死的人都挣扎着扭曲着一股脑的挤进了他的梦中,混乱不堪。 余安坐了起来,一摸后背,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服。 他皱了皱眉,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氤氲的水汽蔓延开来,余安雪白的肌肤在水汽中若隐若现,他的身材削瘦匀称,漆黑的头髮被打湿,贴在额头,显的更为清秀乖顺。 余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朦胧的影子,不自觉地抬手抹去镜子上的水雾。 镜像清晰起来,他看着自己,从左肩甲到胸口中心有一道细长的伤疤,就像茫茫雪原上蔓延开了一条黑深深的裂缝,底下跳动着自己的心脏。 三年前,他在医院中醒来就发现了自己身上存在着这样的一道疤,当时的伤口还要深一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疤痕也渐渐变淡,留下这样的一道印痕,将自己的人生也分成了两半。 余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因为在那段空白一片待在医院的时间里,他做过最多的事就是对着镜子发呆。 他想起了在梦空间里的那个人,已经不能把自己在镜子中看到的镜像看做是自己了。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余安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不是自己,至少说不是现在的自己。 「你是谁?」 余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跟着自己一样地张嘴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对,毕竟这里不是梦空间。 整理好一切之后,余安擦着头髮坐在桌子前面,他翻开一本本子,那是他用来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的,他害怕自己哪天又忘了,在次陷进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里,所以才有了每天都记录的习惯。 但这一次不一样,有别于日常的琐事,余安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下笔。可这种荒诞的事情真真切切是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在他的心里面徘徊: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忘记在梦空间里的一切? 是巧合还是他自己已经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了? 那个在六里巷的梦空间里面看到镜中人和在枯井旁做的梦里出现的鬼面人到底是谁?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鬼孩说曾经看见过自己和萧沐,那么自己会不会和梦空间有关? 那萧沐呢? 自己会不会曾经就见过他? 余安把自己经歷的事和产生的问题在纸上罗列出来,静静思索一番,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再次进入到六里巷的那个梦空间里,但问题是他还能进去吗? 余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那些梦空间里的画面涌上了脑海,甚至还夹杂了奇怪的声音。 余安花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原来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备註,赶紧接通了电话,有些欣喜地叫道:「齐先生。」 电话里传来一个温和地声音:「小安啊,你现在有空吧……」 …… 香茗阁是一家装修的极为復古的茶馆,雕樑画栋,配上陈列的瓷器字画,一股书香文人的纸墨气息扑面而来。 在精緻的隔间里,余安看着对面的中年人礼貌地开口:「齐先生,今天您叫我过来可是又什么事吗?」 齐满洲已经快将近五十岁了,却保养地很好,看上也就四十出头的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唐装,却并不显老气,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仿佛将歷史文化都悠悠沉淀在其中,博学而又有亲和力。 齐满洲温和的笑了笑:「我们也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吧。」 余安点了点头:「是有好久了,还要谢谢当初您在医院的开导。不然我也是空白一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齐满洲押了一口茶水:「小安啊,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过得苦,你们那一批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我出资贊助读书的,都这么多年了,都把你们当亲儿子养了,三年前我接到消息的时候都简直不敢相信,也怪我当时太忙,都没注意你之前那几年都在干什么,后来你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我觉得我能做的也就在那段时间陪陪你了,也怪我……」 余安忙道:「真的不能这样说,齐先生您已经帮了我这么多了。如果不是您当时出资,恐怕我连孤儿院都没的待,而且正因为您的开导,我才不至于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齐满洲欣慰地看着余安:「好孩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第48页 余安低了低头:「劳烦齐先生关心,我过得挺好的,起码不愁吃穿,生活也很充实。」 不过能不算充实吗?这几天简直比过山车迴旋360度还刺激。 不过余安是没敢和齐满洲说的,一是怕吓着齐满洲以为自己脑子没好全又要给自己来个全套的脑部ct,二是这种事情说出去,也没正常人会相信。 「对了。」齐满洲语气显的高昂起来,「小安我给你看样东西。」 齐满洲是一个民俗爱好收藏家,喜欢去寻找收藏民间的一些老物件,拿到了好东西,总喜欢对身边的人展示并低调的炫耀一下,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种疯魔的程度。 至少在这三年里余安被叫到这里看这些老物件次数兼简直多如牛毛。 不过有些东西也确实很有意思,余安也乐得去看。 余安看着齐满洲带上雪白的手套,从底下捧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子上天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取出来一对绣鞋。 「这是我出高价向人淘的,那时那人还有些不情愿。」齐满洲面露欣喜得意之色,眼睛都要闪出光来,啧啧嘆道:「看这绣面,这绣工,一针一线都用了民间特别的一种绣法,而且这种绣法到现在几乎已经失传了。」 绣鞋小巧玲珑,虽然看起来有些陈旧,但看起来曾经应该是一对鲜艷无比大红婚鞋。 余安看不懂这具体是一种怎样的绣法,只觉得上面的戏水鸳鸯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你侬我侬缠绵戏水的游荡开来,当真称得上是极为精緻漂亮的了。 但余安细看之下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可能因为久远,原本鲜艷的红色显的有些黯淡了,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但看着齐满洲极为高兴的样子,余安也不好说什么不好的话,也许是自己最近遇到的事太过于荒唐,自己才会这么神经敏感吧,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也不一定。 和齐满洲又愉快的交流了半个小时,余安才跟他道别,走出了香茗阁。 刚一走出来,余安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借着假装看手机的功夫,余安偷偷低头观察了一下,才惊觉街上的人怎么这么少了。 街旁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全部都贴了黑色的膜,黑洞洞地仿佛有人正在透过这些车窗观察自己,就像黑夜里捕猎的狼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街边蹲着三个年轻人,看似在玩手机,余安却注意到对方会不时盯着自己观察。 一股凉意窜上余安的后背。 余安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傻子也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余安若无其事的看着手机从这几人身边走过,手心却出了汗。 他盘算着再过去就是闹市商业街,人流量很大,说不定自己可以借着这个环境脱身。 正当余安经过这几人的时候,那几人却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机。 余安心里一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们不会就要在这里动手吧? 一只手搭上了余安的肩膀。 余安心跳都停了半拍,当机立断挥手举着手机就朝对方太阳穴砸去。 手机被甩了出去,余安也顾不上这么多了,立即向着前方跑去。 后面的几人追着余安拐了个弯就发现人不见了。 「应该往商业街去了,我们的人已经堵在路口,他跑不掉。先去汇合。」 等那三个人跑远了,余安才从巷子里拐出来。 他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没往那边那边跑,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必然已经算好了自己逃跑的路线。所以他假装往商业街跑,中途再躲在这里,以躲避追捕。 余安谨慎地看着路口,不管这些是什么人,首先家门口肯定也有人堵着了,断然回不去,看来得先找一个地方躲一阵。 还是先从小路拐。 余安穿行在小路间,却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 那人的额角有擦伤的痕迹,举着余安已经屏幕破裂的手机,黑着脸问余安:「你手机还要不要?」 余安退后几步,真是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这样都还能被堵! 回头一看,另外两个人已经挡在了后面。 半晌后,余安憋出一句:「算了吧,送你。」 转身就想往左侧的矮墙上爬。 还没等余安碰到墙,一个大麻袋就从天而降,余安眼前一黑,挣扎了几下,脖子上就传来钝痛感,这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中秋快乐丫! 第三十三章 晨曦 余安醒来的时候模模煳煳听到有人说话。 「我说你们带人就好好带,整这么一出要闹哪样,黑,社,会吗?啊?」 「是你说不要打草惊蛇……」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安迷迷瞪瞪睁开了眼,就看见眼底下一片草。 正在疑惑间,那块草皮就开始缓缓上移,露出了一张欠揍的脸。 江敛在余安眼前挥了挥手:「不好意思啊,他们下手太重。怎么样,看得清吗?」 余安愣住了,脑子的话搅成了浆煳,看着江敛绿油油的头髮不由说道:「你媳妇跟隔壁的老王跑了?」 江敛:…… 「噗」。 余安抬头就看见那三个绑架自己的人在使劲憋笑。 江敛怒了:「都没事干是不是!」 第49页 三人赶紧摆着手口中说着「走了走了」一起熘了。 江敛幽幽地看着余安:「我们是不是八字不合,我说你长得白白净净跟小白脸似的,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得劲呢?我告诉你你这要搁古代脑袋早没了。」 余安没有说话,只是捏着脖子歪头看江敛,就差再赠送他一个白眼。 事实上余安最终还是给了这一个白眼,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甩着手道:「这是哪里?你绑架我干什么?」 「真没想绑架你,只是情况特殊。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形式,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住。」 「至于这里是哪里?」江敛忽的神秘一笑,突然郑重起来,「欢迎来到「晨曦」。」 江敛的突然郑重让余安有些不太习惯,尤其看着那顶绿毛,怎么看就怎么感觉怪异,不自觉地摇摇头,惋惜且嫌弃地「咦」了一声。 江敛:?? 这是一个空旷的大厅,採光很好,整体以白色调为主,摆设干净整洁。 余安从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就看见蓝天白云笼罩着底下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自己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云端。 江敛走到他身边:「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a市的中心大厦,全市最高的建筑,「晨曦」的总部。」 「所以你大费周章把我弄过来就是看风景?」 江敛咳嗽一声:「你应该也感知到了吧,现在的你应该已经称不上是普通人了。虽然具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一次你的记忆并没有被消除,我推测你被梦空间选中了。」 「你的意思是我成为了跟你们一样的人?这不合理。」 「是不合理,你仅仅是进入了两次空梦空间,寻常的普通人进入梦空间的情况不是没有。但一般情况下只要普通人或者出来,就会被删改记忆,而这一次你不一样。就算是人为引导也不至于一切都没有忘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已经是取险者了。」 已经是取险者了。 余安甚至连梦空间到底是怎样的世界都没有搞明白,就被安上了这种玄之又玄的身份,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忘记?我刚见你的时候什么都没表示吧。」 迎着余安质疑的目光,江敛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怎么回事?这空气品质怎么这么差了?净化器坏了?咳咳咳咳……」 「你一直在监视我。」 江敛急了,拦住余安:「都一家人了别这么见外。」 「谁跟你一家人,萧沐说的没错。」余安假惺惺地朝江敛笑了一下,江敛也厚脸皮的笑了一下,「你们真的不能信啊。」 「哎哎,别介,你等我说完,是我们看你很有潜力,而且你现在若是真的成为了取险者,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旦遇上梦空间一个月内强制召回的规则,你真的以为自己还能活?安子,我是在救你。你要是不想,我给你看样东西之后你再做决定。」 江敛的眼神少有的真诚与执着,一直直直地看着余安。 余安嘆了口气:「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 江敛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于此同时,墙角的警报也被霎时间拉响,夺命的警报声一声高过一声,催促着提醒着人们仿佛灭顶的灾难就要降临。 江敛接通了电话两三秒后又放下了,只是眉头紧锁。 警报声尖利刺耳,余安捂着耳朵冲着江敛大叫道:「你这里怎么回事?」 江敛:「出事了,跟我来。」 余安跟着江敛穿过走廊,打开了安全出口的门。 这是要逃跑吗? 余安想着就看见江敛拉开门后出现的并不是楼梯,而是电梯。 「走。」 两人走进了电梯,江敛按顺序按了几个数字,余安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并默默记下了数字。 看来江敛并没有避讳自己,是铁了心让自己加入「晨曦」了。 余安看着上面的数字不断跳动,直至停在d这个字母上。 a市的中心大厦比较有名,余安也曾了解过,根本没有这一楼层。 看来「晨曦」与这栋大厦的关系很复杂。 余安猜测着所谓的d层应该在地下。 电梯门在余安眼中缓缓打开,里面一片通明,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电脑器械,有很多人在里面搬着一大叠文件忙碌地走来走去。纵使警报在耳边炸响,里面的人也仍旧不慌不忙的按着自己的速度有条理地进行着工作。 这就是「晨曦」,余安一时间仿佛自己正穿越到了电影里的特工情节中。 在警报的红光笼罩下中,有几个人已经早早地等在电梯口,余安注意到其中一位额头带着擦伤,正是之前围堵自己的那个人。 领头的是个中年人,相貌平平,但眼神如鹰一般的锐利。 江敛率先开口:「怎么样?」 中年人摇摇头:「看守的人伤的很重,好在还不致死,已经送去医院了,昏迷前他说他也没看清那个人长什么样。」 「警报谁拉的?」 「还是他。不过东西已经没了。」 余安跟在后面穿过一个个工位,最终也弄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50页 「晨曦」有一个仓储系统,按等级分为a——f分别位于不同的楼层,而楼层数也是按照仓位序号命名的,仓位里面存放的都是从梦空间带出来的核心物。 一个梦空间有多个核心物,大部分是钥匙,而少数则是承载了宿主执念的物品。 而「晨曦」的仓位存放的大多是这种核心物。 这类物品极为特殊,能够穿梭于现实和梦空间,同时包含着大量的有关的梦空间的信息。 但同时这种东西也是极为危险的,持有者一旦与梦空间的产生地的距离小于一公里,就会被吸入梦空间,持有者周围的人也可能不会倖免。 且a——f等级越往后,该核心物就越危险。 这次是有人偷偷潜入了「晨曦」,打伤了看守的人之后盗取了编号为1502的一件核心物。 d等级的核心物已经算是很危险了,这次1502被盗,很可能波及到很多无辜的人。 江敛身为d层的管理员,其中的危险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此时他的面色也不算好。 余安跟着众人一起绕过好几条走廊,几乎都快眼花缭乱的时候,就看见前方的一个库房闸门大开。 踩着一地的碎玻璃,余安看见了空空如也柜檯,上面的玻璃护罩已经全碎了,挂着一串的血迹。 中年人走到江敛身边;「人在几小时前离开的的,看守的人是昏迷后醒来拉下了警报,期间没有人发现异常,监控也没有拍到可疑的人。」 江敛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地面:「封锁是来不及了,汇报一下1502是什么,以及它的相关资料赶紧送过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能要去一趟那个梦空间。」 中年人拿出了一块平板,划了几下:「是一双鞋,但这个梦空间已经关了好几年了。」 余安却忽的愣住了:「是什么样的鞋?绣花喜鞋?」 中年人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组织内部是不太管闲事的,看到江敛身边多了一个新面孔,也并没有人在意。毕竟「晨曦」遍布各地,工作又极为特殊,需要有新鲜血液不停地入驻。 眼前的新人看似刚刚到这里,什么也不了解,却能一下说出1502是什么,实在是很奇怪。 更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一听到中年人的回答,脸色立马就变得苍白无比。 江敛立刻注意到余安的变化:「安子,怎么了?」 余安看向中年人:「我能看一看1502的照片吗?」 中年人看向江敛,在江敛的点头示意下把平板递给了余安。 当一对鸳鸯戏水的红色喜鞋倒映在余安的眼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唿吸都要停滞了。 上面是一模一样的绣法,独一无二。 余安赶紧拿出手机拨通了上面的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余安急切的说道:「齐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哦,是小安啊,那个人卖我鞋子的人说鞋子是郊区的一个小山村里拿来的,我准备带队考察,已经快到了。」 余安高声道:「齐先生,你先停下,听我……」 还未等余安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什么东西」。 随即响起杂乱的尖叫声,男男女女都有,混杂着轰鸣声,声音在持续了两秒钟之后顿时消失。 电话被挂断了。 余安之前开了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江敛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点开传过来的资料,十秒钟之后他放下手机:「情况比我预测的发生的要早,把资料备份一下,看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 短篇小番外(染髮) 「头儿对染髮真的丧心病狂到了疯魔的地步。」 这是自自己的江领导上任几个月来,叶铭总结出来的结论。 他染过很多发色,就差绿色和青色就能凑齐一道彩虹。 当然从未有人见过江敛染绿色的头髮。 主要是这寓意有那么的一丢丢的……不好。 即使是身为单身贵族的sine dog,江领导也应该明白有些颜色不是那么的好上头的。 最近叶铭很高兴。 因为江领导的发色总算正常一点了,而且还保持了一段时间。 他知道江领导在现实中的工作是一个十八线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 就是连特写都只给个背影的这种。 还会总被要求染什么奇奇怪怪颜色的头髮。 令人吃惊的是还真收穫了一批眼瞎的小妹妹?? 江领导的脸说实话还长得不错。 叶铭一度认为是他的发色阻拦了他的成名之路。 看着还比较日常的棕黄色头髮,叶铭和同事简直感天动地。 直到有一天。 他们的江领导顶着一头绿毛出现在面前。 众人:?? 叶铭觉得这因该是失误。 因为前几天他看见他们敬爱的江领导反覆对着公共卫生间看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当红网红的盛世美颜,就是p的有些不真实。 但那一天,叶铭清晰地记得江领导打开了美颜相机,选了一个该网红同款灰绿色氛围感发色,然后来了一张自拍。 …… 叶铭可能知道了为什么他们江领导的发色这么令人迷惑了。 【作者有话说】:我太懒了,就整了个小番外。 第51页 不要嫌弃啊, 明天继续更新 第三十四章 两种猜测 黑夜笼罩,山林化作巨大的怪物黑黢黢地卧在那里,悄悄打量着不速之客。层层叠叠的山林将一条破旧的公路围在其中。如果白天从高高的上空看,这条公路就像是一条蛇盘踞在山间。 余安和晨曦的一众人就坐在黑色的商务车上,顺着弯弯曲曲的破旧的公路一路向前。 这次要去的是一个古村镇,余安从江敛给的资料上了解到这个村镇已经很多年没有住人了,至少可以追溯到时期。 而1502当初就是从这个古村镇带出来的,大红色的绣面喜鞋,关乎着一场荒诞诡异的婚礼——冥婚。 资料记载这个古村落常年死人,还大都是一些青壮年。自古讲求子孙满堂,已死的人还没有婚配,家中长辈就会张罗着配阴婚。而用于配阴婚的女子往往是从人贩子手中买过来的。令人悚然的是整整一个村镇都盛行这种可怖的仪式,在乱世里披着人皮做着活祭这种泯没人性的事。 余安反覆的在手机上翻看资料,手机是晨曦的人赔给他的,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只说是内部改造过后通用的。虽然仍旧不能在梦空间里进行联繫,但是事可以记录信息和拍照,不会和寻常手机一样拍出来的都是马赛克。 之前余安废了一部手机——还是因为砸了人,眼下人家带着伤还送给自己手机,余安感觉怪不好意思。即使自己很心疼之前那只已经陪伴了他三年的手机。 晨曦的人附带给了一只微型耳机。可以在梦空间里利用磁场进行一百米的短距离交流,数量很少,而且每次执行任务过后还要回收,给的人还特意强调了千万不要有损坏,不然赔的就是这个数。那人伸出五根手指,顺带做了一个口型,余安当即表示能不能不要。不过最后遭到拒绝,只好带着这五十万出发。 随行的有江敛和之前围堵他的三个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最终还是江敛先开了口:「就你们几个一路上都板着脸,会讲话吗?会就吱一声,就丢了件东西,别跟死了爹妈一样。」 明明之前江敛比谁都严肃,才过了一小时就又开始原形毕露。 开车的是额头上又伤的那个人,其余人称唿他为叶铭。 叶铭头也没回,开着车弯过一道大弯:「我说头儿,我还有房贷要还呢,这下奖金都没了,谁还笑得出。」 余安看了眼江敛:「我真想不到你还是个领导,靠嘴吗?」 江敛:「去去去,叫你别来偏要来,我不是萧沐,没法全心全意保你。」 「齐先生对我有恩,我不能不管,不过提到萧沐,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吗?」 「具体的我真不知道,不过这个人真的很神秘,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好像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他跟别人不一样,一般没有组织的取险者碍于规则只会选择一个月进一次梦空间,而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进梦空间的次数极为频繁。之所以在圈内这么出名,还是因为三年前的一件事。」 「什么?」 余安不由的屏住了唿吸,之所以问道萧沐,是余安猜测他与自己的过去有关。毕竟鬼孩的那句话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面。 江敛清了清嗓子:「他毁了一个梦空间。」 毁了一个梦空间是什么概念? 从来都是取险者受制于梦空间。但三年前萧沐凭着一己之力彻底捣毁了一个梦空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在那之后那个梦空间彻底消失了。 还有传闻说萧沐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十个普通孩子,至于那些孩子去哪了,没人知道。 也有人说传闻纯属扯淡,但凡一个普通人进入梦空间就够稀奇了,还是十个孩子,自己自救都难还要保其他人,就算神化别人也不用这么丧心病狂吧。 江敛摊了摊手:「很难置信吧,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梦空间毁坏了,也不知道那次是不是巧合。」 余安没有说话,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又来了句:「我想再进一次六里巷的梦空间。」 江敛瞪着眼睛看他:「你做梦呢还是玩呢?听话这种刺激的事情咱别做,而且那个梦空间暂时关了,你要进去还是得等好久。」 果然还是不行啊,余安在心里默默嘆气。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齐先生,余安之前翻看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就问了出来:「晨曦应该已经存在很久了,但这次的资料为什么很少,只写了大致的情况。」 叶铭说道:「是这样的每年梦空间都会在变化,我们记录资料不会方方面面都很详细,以免造成心理上的暗示,给行动带来差错,而且晨曦三年前的资料库遭到过重创,具体情况很复杂。所以现在的资料很多都不全面,需要人手去补全,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招人的原因。」 又是三年前。余安沉了沉眼眸,实在是太巧合了,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关系? 「叮」——几人的手机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余安拿出来一看,是总部传来了消息。 上面是一张简讯的截图,其中写着一句话:我在这等你们——阎。 下面附上了一个地址,正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这是什么?」余安不解道。 第52页 江敛放下手机:「他也在那。」 「什么意思?」 「之前我跟你说过我们之前去那两个梦空间,主要是为了找人,那个代号为阎王的人,可之前是别人发出的消息,这次却是他自己发了消息,值得一提的是当年资料系统的损坏就是和他有关,他当初拿走了很多重要的资料,所以一定知道很多。知道昆虫的趋光性吗?现在的他简直就是千千万万的蛾子中的一盏电灯泡啊。」 几人同时回嘴:「你才蛾子!」 还是只浑身长绿毛的扑棱蛾子。 「这么激动干什么?就打个比方,还有啊,安子你现在是我们晨曦大家族的人了,要懂得尊重上级不是,另外有什么问题现在尽管提出来,我保证有问必答。」 「是还有一个。」 江敛一下子坐直了,极为兴奋:「来来来,快说,让你的江上司为你答疑解惑。」 余安礼貌地笑了一下:「你的头髮为什么变绿了?」 江敛挂在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余安乘胜追击:「江上司?有问必答?」 其余三人努力憋笑,脸涨得通红,叶铭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之手背到后面竖起了大拇指。 江敛义正严词道:「这是艺术,你们这些粗人不懂。」 余安从后面才得知江敛是为了现实中明面上的工作的需要才特意去染的发,当然原来的颜色并没有这么的……张扬,只不过很明显tony的技术不到家。 江敛压了压一头绿葱,踢了叶铭的椅子一脚:「车上有帽子没。」 「后面。」当江敛摸出来一顶红艷艷的圣诞帽的时候面色简直比自己的头髮还绿:「这就是你说的帽子?」 另一个人说道:「上次开party留下的,谁还在车上放帽子,头儿你将就用吧。」 江敛咬牙切齿:「老子死也不会戴的!」 忽然车子来了个急剎车,所有人都在惯性的驱使下向前倒去。 江敛抬起头大声问道:「叶铭,怎么回事?」 叶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在仪錶盘的的映照下显的苍白无比:「没看清,刚刚有东西过去了,不过看轮廓像是一个人。但又不是人,因为身体的比例不对,脖子太长了。」 众人立刻看向车外,冷冰冰的车灯光照亮了前方的一小块路面,余下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晨曦的人不会无端开这种玩笑。特别是出任务的时候,叶铭说看到了不寻常的东西,那就一定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只不过这里明明还是现实世界,再怎么样也不会有这种东西显现吧。 余安看了看时间。 22时31分。 其余人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 江敛:「看一下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其中一人打开电脑操作一番后:「一点五公里。」 江敛摸着下巴沉吟:「距离没达标,时间也还没到,不应该啊。」 这里确实还不是梦空间,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诡异的情况出现呢? 江敛继续道:「继续向前。」 叶铭点点头二话不说启动了车子,几秒种后车子还是停在了原地。 「车子故障了……」叶铭喃喃道,面色更白了一层,余安想着晨曦的人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比自己这一只菜鸟还要差。但又不忍心,拍拍叶铭的肩头,刚想说些安慰鼓励的话。 叶铭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崩溃地扑倒在方向盘上嚎道:「怎么办啊,这车好贵的,被我开出问题了,我的工资没了呜呜呜呜……啊啊啊!」 余安:?? 江敛罕见的白了一眼叶铭:「出息,又不是只扣你一个人的,老子他妈也算……算个屁啊要死啊,要吃土啊!」 余安:…… 车子不能启动了,现在车外的情况不明,几人没有贸然下车。 「我们要去的梦空间有古怪,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有两种可能,一是其实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梦空间里了。只不过受到梦空间的磁场干扰,一切信息都是伪造的,以此来麻痹我们。第二……」 江敛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余安很快接上话头:「有人捣鬼。」 江敛打了个响指:「小模样真聪明。安子,你还记得那个陌生的信息吗?」 当初就是那个信息引导了余安进入六里巷的那个梦空间,他怎么可能忘记。 「我出去之后就帮你查了,但是根据传回来的消息,最终却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所以这样的一个幕后神秘人,会捨得放弃你这条鱼吗?」 余安已经顾不上江敛用的奇怪比喻了,他皱着眉头:「他还在监视我,甚至可能在我们去的路上捣鬼,从而达到某种目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那么接下来……」江敛翻出了装备包,「轮到我们验证一下了。」 【作者有话说】:我感觉我在长篇的路上一去不返,本来真没想着写这么长的,这才进行到初级阶段(嘆气),而且坑越挖越多(越快乐),总怕自己忘了填坑。 接下来请大家猜一猜午夜小分队到底遇上了哪一种情况呢? 下一章节揭晓答案哦。 比心!! 第三十五章 长脖子 「照阴烛的作用在梦空间里是极为特殊的。」江敛飞快地翻出一只白蜡和打火机,「但是在现实世界里面,它和普通的蜡烛没有区别,烛焰呈现黄色,而在梦空间里面烛焰就会呈现为绿色。」 第53页 「没错,就跟头儿的头髮一样样色儿的。」 「闭嘴!」 「是。」 江敛将手中的照阴烛点燃,众人屏住了唿吸,看着一撮儿小小的火苗在芯子上升起,呈现出淡淡的黄色。 「果然。」江敛瞭然道,一股自信且神气的表情浮现在脸上,转而举着白蜡烛下了车,高声道,「你玩的这些小把戏还不到家,劝你赶紧出来。不然和晨曦的人作对,老子绝对要把你揪出来弄死。你听到了吗?啊?不出来是吧?」 江敛面露中二的神色,自以为帅气的指向一个方向,手中的烛焰和他的头髮相得益彰,他站在正义的大道上慷慨激昂:「我已经看到你了,劝你乖乖的出来磕头忏悔,不然你就接受制裁吧!」 众人:…… 叶铭把这方向盘摇头嘆道:「头儿自从爱上染髮后,脑子就跟绞了染髮膏一样,从未正常过。」 随及那几个下属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唉-车子真的坏了钱也真的没了……」 余安:……不正常的是整个晨曦吧! 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才能把底下的人都压榨成了神经病啊喂! 吐槽归吐槽,余安还是对那个藏在暗处的神秘人比较好奇。 他看着江敛举着照阴烛就在外面乱骂一通,可是四周并没有怪异的动静,难道那人已经走了? 正这样想着,余安忽然看见江敛的身后有一个高高的影子。 那影子就在烛光范围之外,乍一看,看上去就像一个脖子极长的人,足足多出正常人脖子长的两倍,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吱哇乱叫的江敛。 余安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刚想叫江敛回来,那影子就不见了,仿佛刚才的是错觉一般。 余安想起了叶铭所说的东西,两厢对比之下就感觉极为的相像。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权衡之下,余安还是想着把江敛叫上车从长计议。毕竟像个傻逼一样在外面大叫难道就能把藏在暗处的人笑出来吗? 还没等到余安开口,江敛突然就停止了说话。 只见江敛呆呆地站立了一秒钟,看着手中的照阴烛,又转头看着余安他们所在的商务车,又看看蜡烛,如此反覆几次,渐渐面露疑惑之色。 然后江敛开始试探性的往公路边缘一步一步挪过去,动作极为小心。 那一侧正靠着几百米的悬崖,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江敛却极为执着的站在边缘,只一步就仿佛会翻过破损的护栏跌落下去。 车上的人被他搞的一头雾水。 余安忍不住了,冲着江敛叫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开口,余安就看见江敛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抬脚跨出了护栏,悬在悬崖边,用手比划出一个余安看不懂的手势。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开合的蚌壳。 看着不寻常的江敛,余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你们头儿怎么回事,快拦住他啊!」 那三人却立刻背上了背包。 叶铭冒着冷汗把一个背包扔给余安:「撤退,快!」 车门开了,余安他们快速地下了车。 一阵刺骨的凉风袭来,江敛手上的手上的蜡烛火焰被吹得东倒西歪,一点点的被风压得小下去,然后噗的一声变成了绿色,在黑暗中诡异地摇曳着。 此刻,00:00。 余安听到江敛的声音:「快过来时间到了,梦空间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砰」。 一个重物落在了商务车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一时间车载的警报在空荡的山区里响彻云霄。 余安不由地回头去看。 车顶鲜血飞溅,车窗玻璃全部都碎成了蛛网。 陌生的年轻男人以诡异的姿势趴在车顶上,浑身鲜血,头已经被拗成了一百八十度,直愣愣得看着黑漆漆的天。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一颗头从后面缓缓升起,下面支棱着一根柱子。 所有人屏住唿吸静静地看着那颗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恼了那个东西。 等到那东西爬上了车顶,余安才看清那个东西。 圆熘的脑袋底下并不是什么柱子,而是长长的脖子,四肢也长的夸张,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只剩四条腿的大蜘蛛。 令人震惊的是那怪物的脸,虽然看得不太真切,但那个怪物的脸部轮廓竟然和底下躺着的人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那怪物发出婴儿的啼哭,声音听起来渗人的要命,它一下张口咬住了底下的尸体。 众人面色惨白的看着那东西啃食着尸体,发出「噗嗤噗嗤」的血肉搅动的声音,混合着婴儿的啼哭。尤其是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江敛在悬崖边示意其余人过去,就着刺耳的警报声,明显那怪物没有注意到他们。 几人学着江敛之前的样子跨过护栏,动作极为小心。 余安落在最后,正待跨过护栏,却因为装备包太重了,一下子滑下来。虽然没有掉到地上,但好死不死,不知道什么原因汽车的警报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背包撞在护栏上,余安当时听声音就觉得自己这块地局部地震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连片叶子掉落恐怕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人:…… 余安:……对不起! 身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声高过一声,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第54页 「快跳!」 余安捂着耳朵一时间没听清江敛在说些什么,就看见其余的人纵身跳下了悬崖。 一眼看去底下黑漆漆一片,大张着深渊巨口等待着将人吞尽。 余安在心中无声吶喊:你们认真的吗?? 可没有时间留给他思考了,身后传来唿啸声,余安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冻成了冰块,那是死亡在靠近。 没办法了。 死就死吧! 余安眼睛一闭,连护栏都没过,直接踩着护栏跃了出去。 耳边传来怪物不甘心的嘶吼,余安看着峭壁上的树木被急速抛向天空,一阵天旋地转,胃里难受的要命,他紧紧地闭上了眼。 等到余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到了过去。 眼前是一座古宅,两边各蹲了一座石狮子。但余安细看之下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石狮子,上面安的竟然是石头雕刻的的人头,表情痛苦,石牙细长交错,人面兽身。 大门是鲜红色的,大开着。 头顶的红灯笼在阵阵阴风中一摆一摆的,光影明灭中,站了一排的奇怪的人,脖子奇长无比,全都直直地盯着余安这个不速之客。 想到刚刚遇到的事情,余安后退了一步,伸手慢慢朝着背包的侧面口袋伸过去,那里有晨曦给他准备的匕首。 「安子。」 余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抖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是之前带着的微型耳机起作用了。 这说明江敛其实距离自己很近了。 余安压下自己欣喜的心情,用极为轻的声音回覆:「我在。」 「吓死你爹了,我他妈还以为你没跳下来搁上头凉了。」 「我没事,你现在在哪里?」 「看见那个宅子了吗,我们都在里面,你快进来,对了跟你说一声,进来的时候找一找自己身上的请帖给门口那些个长颈鹿,还有千万不要和这些长颈鹿长时间对视。」 「你动物世界看的长颈鹿才长这样,童年简直惊悚啊。」余安低低地笑骂一声。 「我童年过得好不好跟你有半毛钱关系?我跟你说你听见没?」 「听到了,江领导。」 余安微微调了调耳机的位置,开始翻找起自己行装,果真找到了一张两个巴掌大小的红纸,上面用繁体写了时间和地点,然后一连串的文文言文念白,余安扫了一眼,看得很吃力,但也了解到了个大概。 果然是冥婚的请帖,余安留心了一下上面的两个名字: 方则正和晚红。 前者大概是新郎的名字,晚红则应该是新娘。 当余安把手中的红纸递出去时,想着江敛的告诫,就一直看着地面。 「客一位——」 破锣一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这些长脖子的人竟然也会口吐人言? 不过余安也没有抬头,把头埋低低的,快速跨过朱红的门槛。 「江敛,你还能听到吗?」 余安把手覆在耳朵上,静静地开始观察四周,周围的环境和电视里放的民国大院别无二致。只不过天色阴沉沉地,里面的一景一物都好像盖上了一层朦胧的薄膜。 耳机里面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半晌之后江敛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 「余安你听见了吗?有磁场干扰了信号,再问一次听见了吗?」 「听见了。」 余安回答着,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明明之前都是好的,怎么自己一进入宅子就出了问题? 那一边的江敛打断了余安的思绪:「余安,你按我说的走。」 余安内心那种怪异的感觉就更为强烈,就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角落偷偷盯着自己看。 他照着另一头江敛的指示在宅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个房间前。 眼前是一扇雕花的木门,朱红的门像是用血染上去的,隐隐有微弱的光透过门纱。 余安轻声问道:「我在一个房间前面,是这里吗?」 「是,打开它,我们在里面。」 余安朝着门伸出手,却在半空中放下了。 「余安,打开它。」 另一头的声音显的急促起来。 余安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木门上的雕花,他眼中是化不开的冷静,余安轻轻地出声:「你是谁?」 另一头像死一般的寂静。 「你不是江敛,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是因为称唿,江敛寻常时候都不会直接叫我名字,更不会让我自己一个人在梦空间里面乱走,所以,你是谁?」 「差一点……」 「什么?」 「差一点我就……成为你了嘻嘻嘻嘻……」 「江敛」的声音突然间转变了,音调转了十八个弯,极其的尖利。 房间里光突然大亮,余安仿佛看见了一个怪异的影子在门上越变越大。 那是有什么东西在门的那一头向着自己移动。 冷汗划过余安的额角,他的手却不自觉的向着门推去,像是被操纵的人偶,无意识的活动。 余安的脑子里不断叫嚣着「别碰别碰别碰」。但是他的手仍旧向着门一点点地靠近,无法自主控制。 那个影子映在门纱上摇摇晃晃,看上去有一段奇长无比的脖子,就停在了门后,恍惚间余安好似听见了婴儿的啼哭。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触碰到了门板。 第55页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有力的握住了余安的手腕。 第三十六章 戏宴和影子 「萧沐?」 握住余安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沐。 还未等到余安把心里的疑惑倒出来,就感到自己浑身一松,竟能够自己活动了。 下一秒便被萧沐拉到了柱子后面。 「你……唔……」 萧沐捂住了余安的嘴,用极为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来了,别说话。」 萧沐现在连气息都是凉的,绕在余安的耳廓,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扇门碰的一声应声而开,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婴儿啼哭声。 似乎是到手的鸭子飞了,那声音夹杂着几分不甘的怨恨,刺耳无比。 余安被那声音震得耳膜生疼,连带着脑子也嗡嗡的发昏,十分难受。 一双手极为轻巧的覆在余安的耳朵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 余安怔怔看着萧沐,萧沐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这声音对他毫无效果,漆黑的眸子里连一点光也泛不出来,像一口深潭能把人吸进去。 那张精巧却永远淡漠的脸下是削尖的下巴,微微侧着脸露出完美的下颚线。 微凉的手覆在耳上,好像真的有魔力一样,余安竟觉得声音小了不少。 萧沐一直注意着那边的门,仿佛并没有看到余安的视线。 持续了半分钟,那啼哭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霎时间停止,朱红的雕花木门同一时间碰的一声关上,像是刚刚那阵狂暴的休止符。 又静静地等待了半分钟。 萧沐松开了手,站定看着余安。 得了,大佬又不会开话题了。 不过余安倒是有很多想问的:「你怎么在这?」 问完余安就想拍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没话找话吗?萧沐之前就说过来梦空间是找人,眼下有信息说那个被称为阎王的人也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萧沐是来找那个人的。 不料萧沐却说了一句:「来找你。」 「喂喂?听的到吗?头儿好像有声音了!」 余安耳机里突然响起叶铭的声音,随机江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安子,你听见了吗?快回答我。」 「我在。」 余安仿佛听到那边的江敛长舒一口气:「刚刚你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里面全是白噪音,我还以为你又倒霉运了。你那边怎么样?」 「刚刚出了点状况,萧沐也在。」 「什么?大佬也在?不对你们快……滋滋滋……来不及了……」 那头传来滋滋滋的电流声,余安就再也听不清了。 「江敛,江敛。」 余安喊了两声这下连电流声都没了。 余安摘下微型耳机,看着静静躺在手里的小东西,上面的光点早已经不再跳动…… 坏了? 余安呆若木鸡,当场就感觉自己被道天雷噼的外焦里嫩,此时此刻他终于也能跟晨曦的那帮子神经病有了共鸣,曾经拼命打工得来的票子长了翅膀跟着余安说拜拜,这是五十万啊啊啊啊! 环顾四周,这座深宅大院到处藏匿着阴暗,那些晦暗的怪异的东西正想方设法留下整个世界的人命。 「没时间了,第一次喜宴快开始了。」 听到萧沐突然这样说到,余安不由一愣,从资料看到的东西并不多,这萧沐口中的「第一次喜宴」又是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萧沐扯着跑进了一个大院里面。 院子里面乌泱泱的一片人,一个高台子连着十几个大圆桌摆在场地里,桌边坐着的人余安大都没见过,全都透着不好惹气息,还有一些人看上去显得死气沉沉的,在灯火的映照之下默不作声。 不过余安却是在里面找到了江敛他们,正对着自己和身边的萧沐使眼色。 意思是过来。 两人一起出现在院子里的同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汇聚过来。 余安硬着头皮走向江敛,那些或威胁或警惕或好奇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余安的后背。 这些都是什么人? 不过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大部分的目光都聚集在萧沐的身上。 作为全场焦点中心的萧沐大佬神色淡然恍若无人之境,腰间的忘川透着冰蓝的幽光。 那股子拒人千里的高贵气质将所有的目光都搅了个稀碎。 众人悻悻地收回目光,余安也终于走到了江敛他们身边。 走进了才发现一桌子并不都是晨曦的人。 整个场子都点上了红灯笼,没有人说话,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那些红灯笼吱嘎吱嘎地晃着,底下光影明明灭灭,那些余安不认识的人把晨曦的人隔开,耷拉着头把脸埋在阴影里,只留下两个并排的椅子。 余安和萧沐先后并排坐着,他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奇怪的人。 「别看了!」 江敛对着余安很轻地做口型喊道,仿佛像是害怕吵醒什么东西。 余安没有再看,后背却出了一身汗。因为就在刚才,他就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身旁低着脑袋的人,那是鲜红的嘴唇配上惨白的脸的一具纸人。 放眼望去,每一桌都是这种沉默的人,他们将脸埋在黑暗中,就是一具了无生气的躯壳,余安总觉着那些朱红丹青的面目下藏着不知名字的游魂,活人与亡者同宴,疯狂且诡异。 第56页 「这些……是怎么回事?」 「民间为悼念亡故的人,通常以纸做为媒介。」萧沐在一旁解释,「这些纸人摆在这里应该是为了让亡故的人看见这场喜宴,现实中的宾客皆为活人,这些纸人在梦空间里代表了宾客,不过最好别去动,里面有东西。」 大佬的话是要听的,余安顿时对这些纸人失去了兴致。 整个院子的灯火突然灭了,黑暗笼罩下来,余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微微一惊,就发现其余的人并没有什么动静。 灯火又重新亮起,这次那中央的台子上竟然出现了两个人。 余安定睛一看那两人的脖子奇长无比,都穿着大红的戏服,圆咕隆咚的脑袋顶了一个巨大的花冠,面部涂满了水彩,极其的怪异。 那两个人在台子上转了一圈走了个圆场就咿咿呀呀的唱开了。 用的语调余安从未听过,但声声哀怨,其中的戾气让余安如坠冰窟,就感觉背后有人拿着冰凉的指尖触碰自己。 齐先生也喜欢戏曲,余安也因此了解过。但他却听不出这是哪个流派的,只是让那寒意森森的声音挤进了脑海,感觉浑身冰凉。 他听了个大概,唱的是一对新婚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故事。 寓意是好的,但这样的环境下联想着荒唐的冥婚之礼,任谁都不会有心情欣赏。 侧目一看,萧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有稜有角的侧颜在灯火映照下,竟在这种令人发寒的环境里无端显得柔和起来。 萧沐看的如此认真,莫非大佬还是个戏曲爱好者? 「看后面。」萧沐突然出声提醒。 余安顺着萧沐的提醒看过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他对着萧沐投以疑惑的目光。 萧沐想了想,拉住余安直接带到身前。 这一下猝不及防,余安几乎整个人都倾倒在萧沐身上,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余安:? 「卧槽,你俩干啥子呢!」 本来正好好地看戏找线索的江敛却突然被面前这两个人的举动吓到差点站起来。 江敛压着嗓子喊完一句,一旁的叶铭兴奋开口:「头儿,我把萧沐现在的照片拍下来送出去,这信息会不会卖出天价?」 「天不天价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的命会不会也值这么多钱?」 叶铭:我错了…… 萧沐听不懂对面在说些什么,他对着余安说道:「现在可以看到了。」 半趴在萧沐身上的余安一愣,突然明白了萧沐的用意。 是角度问题。 他尽量顺着萧沐的角度方向看过去。 台子上两个长脖人咿咿呀呀唱得正欢,投射在后方的影子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余安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了,上面投射出自己这一桌人和领桌人的影子以及——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奇怪的影子。 那些影子的脖子都长的要命。 余安感觉后背凉意阵阵,就要转头去看看自己的身后。 萧沐眼疾手快,搬住了余安的头:「无论怎样都不要回头。」 两个人离得很近,萧沐的阻止在常人眼中更添了几分暧昧之意。 晨曦的众人几乎要把眼珠子挖出来,江敛在那里手舞足蹈「你」了半天。 「头儿,拍照片吗?」 「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么鬼地方!我受不了了!」 一声尖叫震彻整个院子。 余安刚坐直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人从角落里的那桌站了起来,沖向大门。 这人穿着普通的衬衫,并没有像其他取险者一样装备齐全,一脸鬍子拉碴。 「你冷静点!」一个女人想去拉他,却被狠狠甩开,「齐教授说了,要学其他人一样不可以乱走的!」 那女人嘴上劝阻,却并没有离开椅子。 男人疯狂地到处乱撞,还摔了个趔趄,怒骂道:「我去你的!眼睛都瞎了吗?我们后面有东西!」 余安看着男人就要跑出去,心底的不安之感来越大:「停下别出去!」 晚了。 男人的半只脚踏出门槛,随即整个人就像被拧麻花一样,头向后转了半圈,骨骼噼啪作响,可怜的男人连哀嚎都没有发出来,就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 他的关节被扭得粉碎,瞪着眼睛,了无生气。 第三十七章 等 台上的戏曲也在这一刻停止,两个长脖人笼罩在大红戏袍下面容僵硬,摆出夫妻对拜的姿势在台上一动不动。 男人倒在地上,怪异的扭曲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力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把男人拖出了大门,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延伸进黑暗中。 男人快速地滑入黑暗之中,就像一根导火线一般点燃了角落里面的那一桌人的惊恐,男男女女的尖叫响作一团,叫的简直比鬼还可怕。 先前余安进来的时候,由于角落的位置太不起眼加上那里光线暗,那边的人又把头低低埋着,余安还以为那里都是纸人,没料到却藏了普通人,开局还送了一个。 不知谁打了手电过去,角落里的那一桌人在众人眼中暴露。 一共三男两女,满脸的伤痕与惊恐,正无措的看着周围那些奇怪的人。 但余安更在意中间的那个中年男子,金丝眼镜已经碎了一块,身上黑色的唐装也已经皱巴巴了。虽然也有对周围的惊慌,但相比旁边的小年轻已经算是镇定不少了,正是齐满洲。 第57页 余安压抑住自己喊人的冲动,现在情况不明,盲目动作可能反而会害了他们。 而且他们看着狼狈,实际并没有受多大的生理伤害。 「啧,怎么还有普通人?」 人群中有人轻轻地说道。 「你管他们干嘛,反正都是要死的,不过这么多普通人也不寻常啊。」 「哎哎,你们听说晨曦之前出的事了没?」 「嘶,好像被偷了核心物。」 「我滴乖乖,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能在晨曦偷东西,这他妈也够牛逼。」 「哎,那桌应该是晨曦的人。」 手电光扫了过来,余安眯起了眼就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天!萧沐怎么也在?刚刚没仔细看,这萧沐不是一直都独来独往的吗?难道给晨曦招去了?」 「说不定只是碰巧坐一起也不一定,话说那绿毛看起来好像是他们这次带队的,啧啧品味够独特啊!」 余安看到江敛地脸一下子黑下来,头上青筋直冒,整个人处于怒火的边缘。 结果对方又来了一句:「话说晨曦这次被偷的好像是d仓,管那一层的好像是一个叫江敛的人,人倒是很年轻,难怪连个东西都看不住,哈哈。」 一只手电越过众人的头顶正中说话者的面庞,那人「啊」的一声向后仰去,再坐稳的时候就挂了两条鼻血。 那人勃然大怒:「他妈哪个王八羔子扔的?老子不废了他!」 「我扔的。」江敛手里抛着一只手电,冷眼看着那个人:「不好意思啊,我们晨曦物资多,临走时多拿了几只手电,想着减减负重,但不小心手滑了。」 「你他妈有种跟我单挑!」 江敛哈哈一笑,用着极度危险的目光看着那人:「你确定?」 「确定。」 「好!」江敛振臂一挥,「萧沐你上,干他丫的。」 那人:? 众人:…… 余安:你要点脸吧! 江大领导从来不知脸为何物,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满脸得意地看着那人弱弱地坐下,仰天悠悠嘆道:「大佬就是好使。」 余安:…… 正在这时,萧沐却站了起来,把刚刚那人吓得一激灵。 萧沐连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就走到角落的那桌人前面:「鞋子。」 「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被这场面弄得煳里煳涂的,一下子没转过来。 看见萧沐站起来了,余安赶紧过去解释道:「就是你们出来的时候带的那一双绣鞋,在哪里?」 「是小安吗?你怎么会在这!」 余安看着齐满洲震惊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齐满洲看着余安一副不方便说的样子,也就开口道:「绣花鞋是我带出来的,路上我们的车翻了,醒来后就发现来到了这里,而且鞋子在车上,没有被我带过来。先前我的另一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失踪了,而现在这一个……我不该兴致沖沖带他们过来考察的。」 自己的学生接连出事,任谁都不会放得下,余安想起了掉落在他们车顶上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齐先生的另一个学生,这下更不应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那对绣花喜鞋造成的,自己最为喜爱的东西却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伤痛,齐先生怎么受得了啊! 余安看向萧沐,萧沐仿佛知道余安的顾虑,沉眸对着他们说道:「绣鞋是关键,这个世界很危险,知道了绣鞋的下落就可以出去。」 「真的可以出去!」 一个女生蹭的一下站起来:「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其余同伴也纷纷感嘆「有救了」,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了,他们那颗心又重新被打开了牢笼,开始显现出活力。 齐满洲看着萧沐,那年轻的相貌之下竟然蕴含着足以压倒一切惊涛骇浪的灵魂:「小安,这位是……」 余安温和道:「他很厉害,救过我很多次,算是我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那是!」江敛走上来,「看在安子的面子上保证送你们出去,是吧,两位小姐。」 江敛自以为很帅地撑在桌子上,看着其中的两名女生,那两名女生虽没有那么惊艷,皮肤白皙,也是让人看上去极为舒服的。 余安看不下去了一肘子捣在江敛肚子上,江敛「嗷」了一嗓子站直了:「安子你变了,变得不爱我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弱鸡气质小青年了。」 余安冷笑:「我爱过你吗?」 「原来你爱的是我妈。」 「滚。」 江敛顶着一头青青草原伤神道:「我只是想让她们拿个我的签名,给我涨涨名气,奈何哥太秀,没结果。」 叶铭几人捂脸:「太他妈丢人了……」 「喂,晨曦的人搁那过家家呢?」 一道极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谈话,余安转头看去门口的那一桌站出来了七个人,全部装备齐全,为首的颧骨突出一脸刻薄相。 但余安更在意中间的那名貌美女子,正是柳斜。 似乎是注意到余安的目光,柳斜朝着他抛了一个飞吻:「呦,小哥哥又见面喽。」 江敛在他耳边轻声提示:「小心,是「黑天」的人。」 黑天,取险者中的不法分子,做事毫无底线。 第58页 上一次的信息时柳斜给的,而她又是黑天的人,余安眼神一凝。 那这个布局的幕后人是否也与黑天有关? 为首的刻薄脸扫视了余安他们一圈,用下巴点了点这几个普通人:「喂,你们几个进来可不容易,晨曦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你们搭腔,萧沐更不会,我们知道的也不少,不如把那东西交给我们,我们带你们出去。」 江敛一脸不爽,偷偷凑到萧沐旁边:「大佬,一会打起来你卸他下巴。」 刻薄脸笑了笑:「怎么样,考虑一下?」 江敛冷哼一声:「你们看他那样,就一二流子,能有什么本事?那看着像好人吗?再看看我身边这位大佬,冷峻潇洒,就俩字「靠谱」。」 叶铭:「头儿我捉摸着你这样的也不太像个好人,拉低了我们的可信度啊。」 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江敛的头顶。 「你一边凉快去。」 刻薄脸面无表情,看着那群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普通人,看起来他们显然并不想跟自己做这笔交易:「行吧,我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不会强人所难,果然还是有熟人方便啊。」 他看了余安一眼,眼中玩味意味甚浓:「新来的?祝你活到最后。」 余安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那种冒犯感让他及其不适,从灵魂深处涌出了抗拒之感,他回以微笑,眼中却毫无波澜:「那就借你吉言。」 刻薄脸愣了愣,笑道:「有意思。」 没有余安想像中开干的景象。反而在那个刻薄脸说完这句不知所云的话之后,各方又开始自顾自的低声讨论起来。 「哎,安子。」江敛戳了戳他,「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回的那句简直就是大佬上身啊,够硬气!你爸我很是欣慰啊。」 余安翻了个白眼:「接下来怎么办?齐先生说绣鞋留在现实世界的车里了。」 「这你不用担心,绣鞋一定也在。但得想办法去找,不过这梦空间单单就让我们看出戏也太小儿科了,白瞎了这百年老品牌啊。这不做点什么我心里不太踏实啊,你说是吧大佬?」 「等。」 萧沐就说了一个字,余安仿佛没听清:「什么?」 「这里。」萧沐指了指台子,「戏曲不是重点,重点是幕布下端那些的影子,这里的桌子摆放有规律,按照角度,每桌人都会有一个人看到那些影子,那些影子就在我身后,但我们看不见。」 江敛:「这么邪门?」 余安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就是这些影子藏在我们身后。一旦触发条件,就会像刚刚那个男人一样暴毙。」 萧沐点点头:「嗯。」 江敛:「男人是因为想要逃跑,或者换种说法是因为放弃参与才被梦空间剔除,那应该还有其他的触发条件。」 余安环视一周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不对。」 「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感觉在这里的布局没那么简单,有带纸吗?不是厕纸,算了都一样。」 余安拿出笔就在上面画起来。 几分钟过后。 「你们看。」余安把纸摊在中间,「这是圆桌,这是戏台,如果梦空间还遵循现实中光的反射原理,那么这三桌中至少有一桌是完完全全看不到幕布下端的。」 江敛凑近一看:「还真是,可以啊安子,空间想像能力不错,这物理至少要比那个兽医好。」 「萧沐刚刚说每桌至少有一人能看见影子,据我猜测一桌子代表一组,那么没看见的一桌又会是什么下场?」 自己这一桌和齐先生那一桌都有人能看见影子,说明是安全的,这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信息共享,那么完全不知情的那一桌…… 余安突然明白萧沐口中说的「等」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开不开心? 第三十八章 论捆人的正确方法 这就好像一场比赛,谁获取资格才能继续,完全没有看到影子的那一组就相当于已经被梦空间淘汰了。 等他们被淘汰,比赛才能进入下一回合。 这种命运的捉弄早在一开始选位子时就已经开始了,而下场就是死亡。 所以当余安看见那一桌的纸人突然暴起咬人的时候,内心是复杂的。 这是一场毫无预兆的屠杀,身边的纸人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发出尖利的的嘶鸣,那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脖子,一时间尖叫响彻整个院子。 鲜血喷涌,在半空中抛洒出一条细线,纸人苍白的面孔染上生人的鲜血,表情竟然多了几分鲜活,在惨叫声中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周围的人们从最开始的惊慌到发现只有那一桌人受难的放松,只有短短几秒,倖存的众人看着翻倒的椅子,看着和纸人扭曲在一起的那六个人发出绝望的哀嚎,却没有人敢站起来。 取险者的身体素质并不算差。但面对这些纸人却仿佛是一只蚂蚁一样渺小无力。 这些纸人的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没人敢冒这个险。 有人一开始想要去拉地上的人,下一秒却被纸人扑倒在地。 所有人只能当个旁观者,静静地等待这场恶鬼的盛宴的过去。 余安在底下握紧了拳头,别过脸去。 第59页 他知道这群人一开始就被下达了死亡通知书,贸然去救人,只会破坏梦空间的规则让所有的人陪葬! 这种选择也是没有选择。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手腕,微凉的触感让余安有一瞬间的轻松。 他看了看萧沐,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正对着自己,深邃的眸中仿佛正在告诉他什么。 萧沐没有说话,但余安知道萧沐想告诉他的都在他的那双眼睛里。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余安想着。 这种事情他到底也经歷了多少才能这么波澜不惊? 余安把另一只手搭在萧沐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往下按了按:「谢谢。」 「用火!」 这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句,余安听着这个声音只觉得耳熟。 从那边的桌子底下滚出了一个人,奇怪的是这人在大夏天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眼睛。 身上那件棉衣被咬的千疮百孔。但看起来那人除了狼狈一点儿没有任何的受伤。 一只手抓住了他刚退出来的脚,惨白的纸人从桌子下爬出来。 那人一手死死地抓着隔壁的桌柱子,用脚不断地去蹬那纸人的脸。 不知踢到了哪里纸人松了手,这下竟然真的给他挣脱开来。 裹成圆球一样却还是很灵活,他反手扯翻了离得最近的灯笼朝着底下的纸人砸去。 火光一下子窜的老高,从中传来尖利的嘶鸣,纸人的面部一点点化作飞灰。 有效果! 其余两个还活着的人见到了最后一丝生机,发了狠地推到灯笼。 火光四起,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或庆幸或担忧。 江敛悄悄在一旁说:「那裹成球的谁啊,这也可以?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人有点熟悉?」 「不对。」 一旁的萧沐看着窜起的火光,仿佛从中看透了什么。 余安看着有人能够活下来松了一口气,还没松完这口气就听萧沐这样说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萧沐紧紧盯着挣扎的纸人:「没完。」 那边的人都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上,眼中倒映着火光,劫后余生带给他们的只是短暂的大脑空白。 只有那个裹得严严实的人还站着,小心谨慎地看着燃起的火。 就在萧沐说出这句「没完」之后,仿佛是为了印证,余安隐约看到火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脑中骤然响起警报,他脱口而出:「快躲开!」 躺在地上的那两人偏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余安,倒是站着的那人快速向后退。 同一时间,焦黑的纸人外壳碎裂开来,里面冲出了黑乎乎的影子直扑向那三个人。 躺在地上的两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冲过来的影子大惊失色。 怎么会! 惨叫声惊雷一样炸响,鲜血煳了满地,旁边的人被溅了一身的血。但没人敢挪位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两人在地上抽搐着,趴在上面的东西渐渐抬了头,脖子奇长无比,心满意足的发出婴儿的叫声。 余安一看心凉了半截,这些长脖子人的脸竟然和底下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站着的那个人因为警觉很幸运地躲过了这次突然袭击,但仍旧躲不过被盯上的命运。 那个长脖人爬上了墙头,浑身焦痕,俯身对着那人做出一副攻击的姿态,余安有一瞬间觉得那些长脖人就像智力未开化的野兽一样,只知道杀戮。 那长脖人蹲在墙头,虽然面部被烧过,但仍旧可以看出那张脸的样子。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余安算是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 「卧槽,是你这个兽医!」 江敛明显也看出来了。 如果说攻击人的长脖人会跟被攻击的人长得一样。那么此刻这个长脖人就长着一张杜帆的脸。 那个裹成球的人竟然是杜帆。 杜帆头也没回,看着向着自己跳下来的长脖人:「鄙人都要死了,请你嘴里能不能有点好话。」 余安被杜帆转移了注意力,待感到身边有异动时就发现萧沐不知何时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飞快地在身边的纸人额头上写了一个余安看不懂的字,看着弯弯曲曲纹路,余安唿吸一滞,又是这种文字。 萧沐站了起来,余安心中一紧扯住萧沐的手:「你干嘛!」 萧沐低头看着余安:「想到一个方法,可以试一下。」 试?什么方法? 余安还没想明白,就看见萧沐直接踩着椅背飞了出去。 萧沐的跳跳能力和平衡能力都很惊人,看上去简直像在飞一样,周围的一圈人都张大了嘴巴:「这还是人么?」 只见萧沐跳到一张桌子上,脚尖点地,腿部发力,又很轻巧的接连跳过几张桌子,向着杜帆奔过去。 余安不知道萧沐是不是故意的,跳过黑天那张桌子的时候偏了一点直接踩在了那刻薄脸的肩上。 刻薄脸肩膀一歪,整张脸扭曲起来,想想都知道这一下有多重。但是萧沐速度太快,他什么也没碰到,脸顿时黑了下来,看得江敛在一旁拍大腿直唿过瘾。 萧沐速度很快,顷刻间就到了杜帆面前,他反手抽出忘川,刀在手中打了个转,直至没入扑身下来长脖人口中,穿喉而过。 第60页 余安看到萧沐对着杜帆说了一句什么,杜帆点点头脱下棉大衣递给萧沐,随后飞快向着齐先生那一桌跑去,直接坐在了那个空位子上。 余安瞭然,原来用的是「替换」的手法。 之前坐这个位置的人已经死了,空出来的位子就意味着谁都可以加入。 如果说之前的那桌人因为选错了座位才会面临死亡的威胁,那么让杜帆到其他位子上落座,说不定可以被判定为合格者。 长脖人发出婴儿悽厉的啼哭,挣扎着向着萧沐抓来,萧沐却拿过杜帆递来的棉大衣当头罩在它的头上,绕了几圈一脚踢出去,把长脖人踢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这时候,余安突然瞥见先前被萧沐写过字的纸人突然动了起来,心下一惊,莫非是萧沐坏了规则梦空间要剔除他? 怎么办? 余安突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安全绳,赶忙抽出来就要把那纸人捆起来,能拖一下是一下,起码现在不能给萧沐带来麻烦。 不想那纸人却只动了一下就再没动静。 萧沐坐回到了位置上,就看见余安把一根安全绳套在纸人的脖子上然后尴尬的看着自己。 迎着萧沐疑惑的目光,余安默默地把安全绳收回来。 草,丢人丢大发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萧沐不会做多此一举的事情,他在上面留的文字必然有什么深意,哪里还轮得到自己帮忙? 余安感觉自己这只弱鸡在大佬的智慧下瑟瑟发抖,他捂着脸尬笑一声:「那个……嗯……就是动了一下……你信吗?」 「你捆的方法不对。」 「啊?」 萧沐从余安手中抽出安全绳:「这样捆速度慢,容易被挣脱。」 余安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沐像个老师一般在自己面前照着那个纸人演示起来,末了转头用眼神询问余安看懂了没? 大佬是不是太久没跟人说话了,所以思维比较跳跃? 余安愣愣的点了点头,打量着被困的纸人,纸人对照着真人一比一还原,安全绳捆的很简单。但很明确的把每一个活动关节给锁死了。 余安伸手扯了一下,嘿,还真的挺牢固。 「那边的兽医,你还活着吗?」 江敛冲着角落的那桌的杜帆招手。 杜帆喘着气靠在椅子上:「鄙人好得不得了。」 末了又礼貌地接上一句:「发色很独特。」 江敛眼角抽动,咬牙切齿地微笑道:「老子现在离不开座位,等下一定好好的关照一下死后逃生的兽医先生你。」 很显现,萧沐的办法起效了。等到余安再看的时候,那些长脖人连同地上的尸首都不见了。 灯笼又灭了,整个场子又陷入可怕的寂静。 三秒钟后,当灯笼再次亮起来,余安惊讶的发现台子上的两个长脖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头,眼眶深深凹陷,穿着一件紫红色的马褂,瓜皮帽下是稀疏的灰白头髮,散发着阴郁的的气息。 在这个老头出现的时候,余安就感觉身边的萧沐顿时紧绷起来,自己也不由感到紧张。 这老头这么可怕吗? 「各位。」老头张开嘴,有蛆虫在牙缝里面穿梭蠕动,看得余安一阵反胃,「欢迎来参加我儿的喜酒,接下来下发帮忙的名单,请各位看仔细了,这场婚礼不能有一丝差错。」 「否则……就要换个手脚麻利点儿的了。」 老头咧开嘴阴惨惨一笑,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第三十九章 档案上的名字 江敛最终还是戴了那顶帽子,余安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车上顺下来的。 余安伸手弹了一下帽尖上的白色小球,那球咕噜噜在空中乱弹。 「安子,把手拿开!」 江敛炸了毛似的闪到一边,无声的控诉余安的过激行为:「你还在那笑,工作时间不许开玩笑。」 开玩笑,余安从来都没吃过绿毛这一套。哦不,应该说是小红帽:「是谁说打死都不戴这东西的?」 江敛最终还是忍受不了众人看猴一样的目光,乖乖向着「打死自己」妥协了。 此刻那顶圣诞帽正完美的套在江敛的头上,将糟心的绿毛严丝密缝的裹在里面,大红的帽子配着周围的红灯笼显得很喜庆。 一边的杜帆掏出怀里的眼镜用手帕擦了擦,慢条斯理地架在鼻樑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江敛瞥了一眼杜帆的手帕:「穷讲究。刚刚没戴眼镜怎么没被纸人给宰了,跑路都没个准头吧。」 杜帆反唇相讥:「鄙人还没瞎,有空在那戴小红帽,不如想想现在怎么办吧。」 「你说谁小红帽?」 「你。」 「我%……&*¥#」 「行了行了。」余安憋着笑去拉江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杜帆说的没错,现在我们人都被打散了,你的人和萧沐都不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东西。」 江敛憋着一口气,幽幽看天长嘆一声:「男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 杜帆、余安:……你的戏真的够了! 就在刚才那个老头说完后,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张红纸,上面用毛笔写了名字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和他们预先想的一样,一张桌子就是一组人。可余安没想到的是每一组都被分成了三个方向,分别去做不同的事:抬花轿、布置宴会和守灵。 第61页 就这样,余安他们那一桌被分散成了三个部分,余安江敛负责抬花轿,叶铭三人负责宴会布置,萧沐却一个人去守灵。 余安看着手中的红纸,上面写了几条规定: 壹、在后院里找到花轿从后门抬出,按照地图走过十八座桥抬回正门。 贰、抬花轿的过程中花轿绝对不能落地,不能和花轿里的人说话。 叄、过桥时要哭送。 下面则是一张地图,余安估计这个镇子被一条溪流环绕着,那些桥就在溪流上,这样一看这路程就饶了整个镇子一圈,路程并不算短,也不知道那个花轿多大多重。 几个人找到后院,就看见已经有别的组的人在那里等了,没有人说话,这让余安感到有些压抑。 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又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余安惊讶的发现那个刻薄脸也在,身后跟着柳斜。 江敛脸色变了变,对余安轻声说道:「好小子三分之一的概率都能撞上俩,安子等会儿你离他们远一点,这婆娘和那个刻薄脸一个赛一个阴,估计没好事。」 这边江敛刚提醒完余安,另一边的柳斜就一款一款地走过来,那种艷丽的风情引得旁人侧目。 柳斜冲着余安笑了一下:「我们领队要见你。」 那边的刻薄脸适时冲着余安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笑得真假。」江敛冷哼一声,往前跨了一步,「有什么事当面在这说,搞什么神秘主义。」 柳斜仍旧笑眯眯的,上下看了江敛一圈:「晨曦d仓刚上任的主事,上次的事抱歉了,替我向着李叔问好,他儿子的事我们很抱歉。」 江敛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余安不明所以。只不过想起第一次进入梦空间时的场景:「情报上说你死在旧街,柳斜你到底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死了?」柳斜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江敛,「他告诉你的?」 她笑了一声:「小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加入了一个什么的组织?如果说晨曦说我们是以残忍铸就的组织,那我告诉你,他们就是用谎言打造的天堂。」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些说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吗?」 柳斜没有理会江敛,只是轻飘飘地对着余安说道:「剩下的你可以再问问你身边的好兄弟,当然他不说你也可以来问我们,路还长着,随时欢迎。」说着便离去了。 回味着柳斜别有深意的话,余安不由看向了江敛。 把江敛看得一愣:「不是吧,安子你真信她的鬼话啊?我你还不信?咱俩谁跟谁啊。」 余安摇了摇头:「没有。」 还没等江敛舒一口气,余安又来了一句:「但是从事情的开端到现在太奇怪了。」 江敛一愣:「奇怪?哪里奇怪?」 随后想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你是说……」 「还不太确定。」余安把手上的红纸叠了又叠,陷进自己的思绪里面,「这个世界从不会缺少巧合,但巧合太多,拼凑在一起就是预谋,这又不是演电视剧,从我第一次陷进旧街到被人用简讯引入六里巷再因为齐先生的绣鞋藏品跟你们到这里,中间的间隔时间很短,甚至三天都不到,太仓促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毕竟那个幕后人说不定从头到尾都在监视你,引导你。」江敛古怪地看了余安一眼。 「没错,有这样的信心去布置这么大的一盘棋,却没耐性落实细节,更没有耐性去等,仿佛就是赶鸭子上架。」 余安捏了一把眉心,是的,太仓促了。 如果细细想来,就会发现前后矛盾。 柳斜死在旧街,然后又出现在酒吧和这里。 自己在第一次进入梦空间后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又有神秘信息指引自己去那个六里巷的梦空间,但后面又没有了提示。 后面晨曦的人找到自己就用了一天不到的时间。 这一次又是因为要找齐先生才来到这里,究其原因是晨曦丢了核心物。 从头到尾…… 余安心里骤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从头到尾,都有晨曦的影子,自己所得的信息全部是从江敛那里得到的,而自己从主观意愿上就已经被先入为主了,始终认为那些信息都是真的。 江敛看着余安不说话只是发呆,在余安眼前挥了挥手:「安子你想什么呢?」 余安唿出一口,盯着江敛看,直到盯得江敛发毛:「江敛,你当时找到我让我加入晨曦,说是有东西给我看,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余安眼中无奈地嘆了口气:「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让你……让你当了一回幕后神秘人。」 仿佛脑中炸响一声惊雷,江敛当即愣在原地。 余安平淡的笑了一下:「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你至少也说是一个主事的,怎么会犯这种连信息都记不全,就贸然进入那么危险的梦空间这样的低级错误。发信息的是你吧,目的只是引我过去,所以后面就什么指示都没有了。还学生,这号码你能正正经经给我查到就有鬼了。」 江敛也不装了,捂着脸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声音慢慢垮了下来,显的有些低落:「真的,安子……」 他深吸一口气:「我没看错,你真的很聪明,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夸夸你,叶铭那帮龟儿子,早说了这计划不可行,骗鬼都不行——安子……你……没生气吧?」 第62页 骗人的是江敛,这下江敛那委屈的样子反倒是让余安觉得是自己在反逼人家。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骗子。 余安这样想着。 至少在那一次次的危急时刻,江敛真的在拼命救他。这种做不了假,余安很容易跟别人的的情感共鸣,这也是他为什么总会轻易进入梦中梦。 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江敛为什么这么做的答案。 心里的预感告诉自己,这也许会跟自己的过去有关。 江敛在一旁低头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静静地等着某人发火。 可只是感觉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很重,江敛呲了一下牙,抬头就看见余安跟个没事人儿一样看自己:「就算局是你布的,可怎么还是这么二逼,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江敛呆愣了两秒钟,紧接着不可置信连同狂喜一起涌上来:「不愧是我亲儿子!太善解人意了!」 余安嫌弃地推开江敛:「说吧怎么回事?」 江敛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情演变到现在已经很复杂了,一开始只是想让你加入晨曦。但后来柳斜和伊明的参与让事件开始不受控了,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也参与了我的计划……」 一滴水落入大海也可以掀起波澜。 就在江敛开始自己的计划的同时,又有一只无形的手伸了进来,产生了那些变故。 找人是真,变故也是切切实实不受控的。 这次核心物被盗也一样。 就在江敛带回余安准备坦白的时候,这次的连锁反应产生了,可以说这次的行动不在江敛的计划范围之内。 余安听了皱了皱眉,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江敛搞出来的,看来还有人藏在暗处,他想了想直接问道:「那你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江敛装作漫不经心地观察四周的样子凑到余安耳边说了一句话。 余安听清了,整个人几乎要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 档案。 江敛在他的耳边说道。 上面名字是余安。 第四十章 起轿 至于之后的谈话没多久就停止了,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再细说。 而且,余安看着周围的陌生人互相清点人数,人到齐了,要立刻开始行动,时间不等人。不然在另外两边行动的人很有可能受制。 即使自己对那些迷题再怎么迫切地想要了解答案,这里的事情不解决,一切都是白搭。 余安只知道档案是江敛在无意之中发现的,现在就放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而柳斜口中的李叔,余安还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见过,就是当时在晨曦看见的那个带头的中年人。 江敛又开始散漫地靠在柱子上,踢中了一块小石头。 那石子滚了出去,在地上弹跳起几个回合撞在了另一根柱子上。 「我说你听墙角听够了没,长得人模狗样就这爱好。」 杜帆从柱子后面探出头:「不好意思,鄙人就是累了靠一下休息一会儿。但是奈何鄙人听力好到不行啊,话说你还真能演,余安竟然没想打死你。」 江敛得意道:「我跟安子那是过命的交情,你个外人不懂。」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人跑了过来,等他走进了余安才发现那人并不是虚胖,反而很壮实。 那人看起来很憨厚,跑到余安面前搓了搓手,憨憨笑道:「那个,你们是晨曦的人吧,我听说晨曦的人能力很不错,而且大家总是要出去的,所以……能不能联合起来相互帮忙?」 那人看起来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一个劲儿的搓着手。 没有其他人冷漠的样子,反而这股热络劲头让余安不由心生好感,他指着一边的江敛柔声道:「这是我们领队,你得先问他。」 那人又忙道抱歉,开始跟江敛攀谈。 江敛笑眯眯地回应他,听他说完后直唿:「不错啊年轻人,很有潜力嘛。你叫什么?」 那人挠了挠后脑勺:「叫我大弥就好了。」 「呦。」江敛兴奋道,「巧了,我叫小米。」 大弥:?? 但凡大弥蹦出一句,江敛就立即跟上把话题腰斩。 大弥倒是一直很有耐心,最后实在聊不下去,就礼貌地再三道歉离开了。 余安看着那憨厚壮实的背影,拍了拍江敛说道:「人家大弥这么热情,你怎么还老是呛他。」 江敛扯下帽子,在手里甩了甩:「看见那一堆了吗?」 余安知道江敛指的是什么,除了黑天和晨曦,余下的人都是散装的,不属于任何组织。 之前这些人零散的分散在各处,都表现出戒备的姿态,此刻却在那边聚在一起小声交流,明显放松了不少。 余安不解:「氛围好像没有这么紧张了,挺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杜帆头也没抬:「没有问题才是真的问题,他在找冤大头。」 江敛理了理帽子,又戴了回去:「你这兽医还行,看出来了?」 杜帆:「鄙人不才,有幸遇见过一回。」 见这两人打哑谜,余安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江敛神秘一笑:「这事难说,不过安子你这么聪明,等着你就明白了。不过你爸爸我在这里友情提醒你一句,少跟那什么大米讲话,不然……」 第63页 「不然怎么样?」 杜帆接上一句:「心肌梗塞。」 明明大弥一副热情憨厚的老实人模样,余安却不太明白江敛的说法。但是有人提醒总要留个心眼,余安看着大弥在黑天那两人附近徘徊着却迟迟不上前,当即应着江敛的话点点头。 「各位。」大弥最终还是没敢跟黑天的人搭上话,用江敛的说辞就是这大米被刻薄脸阴险玩小刀的手法吓成了鹌鹑。 大弥壮实的身躯立在场地中央,高声道:「我知道各位到这儿来各有各的目的。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想要活着出去的,眼下我们都面临着这一个关卡,我也知道大家的同伴有些都在另一边。为了我们的同伴,为了我们能活着出去,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先好好商量一下。不然依照梦空间的惯例,要是我们这边出了差错,那些同伴也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周围的人都纷纷小声地应和起来,江敛扫视一圈:「有两把刷子。」 「想必大家都已经记清楚抬花轿的规则了。」大弥把红纸展开在众人面前,「我们人这么多,十来张桌子就代表十来组,现在至少每组都会来一个人,我统计了一,下我们这里算上我总共是二十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一起抬这个花轿,所以余下的人都其实算作后补。」 如果来的就几个人,这花轿一抬起。万一中途出有了点什么状况,估计就全死了,这梦空间也没的玩了。 余安在心里算了一下,之前院子里除去已经团灭的那一组,还剩下十二组:晨曦是自己和江敛两个人,黑天有刻薄脸和柳斜,杜帆单独代表齐先生那一组普通人,剩下的有三人单独来自三组,余下六组每组分别出了两个人。 为保证一旦意外发生,死伤不会太多,必然不能让同一组的人同时抬这个花轿。 果然,大弥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并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方案,这段路程比较长,为保持警惕性和体力每组轮着各出一人交替换着抬花轿,一个人的就缩短一些路程,其余人就在旁边放哨和接替,防止意外发生花轿落地。 大弥很快的把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一说,并安排了各个路段抬花轿的人员名单,值得一提的是晨曦和黑天最先打头阵,连同另外两个人一起开这个头。 江敛啧啧两声:「思路挺清晰,早就想好了吧。」 大弥听了脸一红,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早做准备也能提高一下安全系数,都是为了大家好。」 「行吧。」江敛无所谓似的大步走向前,拿过大弥手里名单:「不过呢,把余安的名字往我后面安排,他是新人难免会出错,这样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大弥连连摆手,连忙拿出笔把上面的两个名字调换了一下。 江敛扭头对着余安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贼欠:「怎么样,哥仗义吧,不用感动,等出去了你得请客吃饭,别赖帐啊。」 杜帆扶了扶眼镜:「我也请你吃饭,你替鄙人抬怎么样?」 「我拒绝。」江敛拿那口白牙呲他,「我怕你下毒。」 院子里有间屋子,一样是雕花的朱红木门,上面的红仿佛血染上去的,给人以一种不祥之感。 江敛看都没看一把推开了朱红的木门,这间屋子仿佛很久都没有打开过了,朱红的大门向着两边打开,发出「吱呀」一声不堪重负的尖叫,随之伴着乱飞的灰尘一股子朽木的霉味冲进了每个人的鼻腔,其中夹杂着另一股奇怪的味道。 「尸臭。」 杜帆捂住了鼻子:「鄙人鼻子比较灵敏,这种气味虽然很淡,但对于鄙人来说,还是很明显就能闻出来的。」 江敛:「见怪不怪了,你鼻子还挺灵。」 然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朝着杜帆逗狗一样「嘬嘬嘬」几声。 杜帆甩手扔出一个东西,江敛早有准备侧身躲了过去。 余安只觉得寒芒一闪而过,看清时门板上就钉了一把手术刀。 「说你两句你就动手。」江敛拔下手术刀装进了自己的匕首皮套里面:「收你点利息,上次你乱抹药的帐我还没跟你个兽医算呢,你知不知道我出去之后用了整整一块香皂,搓得我皮都掉了,那种发痒发麻的感觉才消失。」 「原来还有这种副作用啊。」杜帆恍然大悟,翻出一个小本本一笔一划记了下来。 被迫当成小白鼠的江敛当即怒道:「你这他妈的还是人么!」 此刻屋子里的味道渐渐淡去。 所有人借着透进去的光往里面探头看去,空荡荡的屋子中央摆着一顶小巧的轿子,只有半人多高,红红门帘上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就静静地摆在那里,沉寂的要命。 「来吧,小宝贝。」江敛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漆红的抬杆,一抬头就看见那刻薄脸在对面也握住了抬杆,还十分有礼貌的笑了笑。 江敛一副眼睛受了摧残的痛苦样:「我说你能不能别老是笑,就你这样的面相本来就克妻,你一笑还不后半辈子打光棍儿?」 刻薄脸额头上的青筋乱跳:「晨曦的主事都这么幽默的吗?」 「谬赞了。」 这一下刻薄脸整个黑成了锅底。 另外的两个人也闷声抓紧了抬杆。 大弥看一切都准备就绪,高唿一声:「准备,一二三,起轿。」 第64页 四人同时发力,那顶轿子随着一声唿号便离了地。 冥轿起,哭声奏。 十八里桥通阴阳。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大院里面。 供桌前的烛火跳跃了一下,沉默的年轻人握紧了腰间的短刀,静静地盯着被红布遮着的照片。 没人能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在那一瞬间仿佛察觉了什么,回望了一下某个方向……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很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你们的喜欢就是我能一直写下去的动力 第四十一章 花轿十八桥(1) 天色并没有那么的明亮,暗沉沉的仿佛天在渐渐地往下压。 裂缝密布的青砖上爬满了青苔,一支奇怪的送亲队伍就这其间行走。 江敛稳稳抬着一根杆,打了个哈欠:「安子,说这轿子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之前在请帖上面看到过,应该是一个叫晚红的冥婚新娘。」 「晚落霞红,名字倒是很有意境,可惜被配了冥婚,啧啧,你说她长啥样?好看不?」 「我怎么知道?」一路上江敛都没有歇过,余安在旁边简直两耳嗡嗡的响,「我说你能不能改改说废话的毛病?你要是改不了,我叫杜帆来治你。」 杜帆:「鄙人还是很乐意的。」 江敛喷道:「这他妈有你什么事?」 虽说话痨归话痨,这花轿江敛还是抬得挺稳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帘:「还别说这轿子挺轻的,晚红小姐姐你这倒是多吃点啊。」 余安忍不了了:「人家都被配冥婚了,你还乐颠颠让她多吃点,你能不能有点人道主义精神。」 「我怎么没有了,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先抬轿子吗?我这是处于人道主义,怕你又霉运加身祸祸我们一群人。」 刻薄脸显然后悔排在江敛旁边,脸色仍旧是很难看:「你们晨曦干事都靠嘴吗?难怪丢了东西才在这里收拾烂摊子。」 江敛学着余安的样子翻了一个经典的大白眼,刻薄脸自讨没趣闭了嘴。 远远的一座石桥慢慢从众人的视线里升起来,余安看了一下,这是一座石拱桥。 看来第一座桥就要到了。 余安正仔细观察着,就听见江敛来了一句:「你们会哭吗?要不要停下来酝酿一下?」 红纸上的第三条要求就是过桥时要哭送,余安想像着一群人抬着顶小轿子哭天喊地过石桥的场景,就打了个寒战,这太他妈诡异了。 他摇摇头:「可能哭不出来?」 …… 「来,对。眼睛睁大点。唿,下一个。」 「不是,你怎么就睁不大呢,算了算了,你自己打一拳就得了。」 「卧槽,我吹的时候你别动啊,唿,我说了别动啊!安子,帮我摁住他,撑开他的眼皮!」 余安满头黑线看着江敛大爷一样抬着抬杆,颐指气使让别人一个个排着队赶上来吹眼睛。 「你这样有用吗?」余安看着先前几人的眼泪就已经干了,又开始互相帮忙吹,「就这样吹,估计你一辈子都别想过桥了。」 「不要质疑你的上司。你看大米不就很有效果嘛,那眼泪哗啦哗啦滴,加个阀门都挡不住。」 余安看了眼肿成熊猫的大弥,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你用头槌把他撞成这样你良心不会痛吗?」 「那咋办?」 「用这个吧。」杜帆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晃了晃,「我近期研制的药水,就是明目的。但有点刺激性的副作用,比吹眼睛的办法好。」 排在江敛面前的人顿时一窝蜂涌向了杜帆。 江敛迷惑道:「怎么都走了,我的办法也很靠谱的好不好。」 余安拍拍他:「人要有自知之明。」 几分钟过后,一群泪流满面的人登上了石桥。 江敛涕泪横流:「妈呀,兽医你这药简直跟你一样禽兽不如!简直是对老子泪腺的毁灭式摧残!」 杜帆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泪:「给鄙人闭嘴吧,有的用就不错了。你能不能抬稳点,看看别人!」 余安知道杜帆指的是一旁的刻薄脸。 此刻那张刻薄之相已经完全崩塌,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扭曲着脸,泪流不止,但是一言不发,看上去极其的坚毅不屈。 江敛惊道:「这么夸张!」 那模样实在太过惨烈,余安不忍心道:「你要不要休息一会?」 「他没事,可能过敏了。」柳斜眼圈泛红,艷丽的面孔多了几分柔美。 余安同情地点点头,江敛却朝天嚎了一嗓子,那一下震得后面两个抬轿的手一抖。 这还没完,就着杜帆友情推荐的药物的作用,江敛朝天哭嚎起来。 这一下惊天地泣鬼神,余安只听见江敛扯着嗓子喊着什么「你死的好惨啊」,什么「年纪轻轻貌美年华太可惜了啊」,什么「天妒红颜啊」…… 余安捂着耳朵沖他喊道:「你这发什么疯?」 江敛泪流满面回喊:「你懂什么叫哭送不?还不喊起来!」 余安:……有道理啊! 不对,妈的差点被这二逼带偏! 有哪个正常人会跟着他发疯? 刚这样想,整个队伍的哭嚎霎时掀翻了天。 余安:……他想错了,他不应该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去衡量这群精神病的。 第65页 花轿被缓缓抬下石桥,余安此时却突然感到有轻微的说话声。 有别于那群人鬼哭狼嚎,这声音仿佛就像是有什么人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一样,但模模煳煳的听不真切。 余安脚下一顿。 「安子,怎么了?」江敛刚停下来就发现了异常。 他摇摇头,但随即皱了皱眉。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是自己幻听了吗? 再次仔细侧耳倾听了一番,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余安压下自己心里的疑惑,因为这次轮到他来抬了。 余安连同其余三人走上前分别撑住抬杆,抓稳之后几人点头示意,江敛他们松了手。 花轿很小巧,也没有这么重,余安好奇的望了一眼花轿的门帘,里面会是个「人」吗? 这也太轻了吧。 刻薄脸的脸已经从眼睛开始泛肿,倒是显的那张脸不再那么的刻薄,此时他的位置已经被柳斜替代下来了,整个人缓和了许多。 介于之前一直落了下风,他想了想,看了一眼余安:「看你这样子,晨曦好像也没教给你什么?你应该知道你身边那个绿毛骗了你吧,我之前的邀请还作数,要不要考虑一下?」 江敛一听这话,冷笑一声,指着刻薄脸:「我说你都搁这样了,还「强盗开黑店——贼心不死」呢啊!兽医,我命令你把你那神仙水全倒他头上,当我面挖墙脚,死了这条心吧。」 杜帆双手抱在胸前,扭过头没理他。 倒是大弥怕这几个人争执起来掀轿子,从后面跑上来:「几位要不要分开?」 江敛和刻薄脸同时转向大弥。一个火药味十足,另一个眼神阴险的让人头皮发麻。 大弥抖了三抖:「当我没说。」 看着远处的一个轮廓,余安沉了沉眸,到第二座桥了。 …… 另一边的宅院中。 叶铭把一张红纸条按照次序压在已经放好的碗碟下。 刚刚伸手,另一只纤细的手就伸过来帮忙抬起了碗碟。 叶铭一愣:「谢谢。」 帮他抬起碗碟正是齐满舟带来的一个女学生,先前拉住男人的也是她,叶铭回忆着好像是叫洛依。 「该是我谢谢你们能救我们。」洛依冲着他浅浅一笑,「我一开始还以为我真的要死在这么恐怖的地方了。」 先前叶铭他们已经向着这群普通人解释了这里的情况,反正他们出去之后什么也不会记得。 虽然仍旧能够感受到这群人内心的恐慌,但相比一开始的那种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尤其是这个叫洛依的女孩子,很勇敢也很镇定,甚至能够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任务。 叶铭没见识过漂亮女孩对自己甜甜一笑,耳尖一红:「没……没什么。都是完成头儿交代的事情而已。」 另一个晨曦的人看了一眼,勾着叶铭的脖子悄悄揶揄道:「心动吗?」 「滚滚滚!」叶铭没好气道。 损友敛去开玩笑的神色,看了一眼手中的红纸,上面是一个名字,大概是什么宾客的名字,需要放到相应的位置:「奇怪。」 叶铭:「怎么了?」 「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余安已经相当的习惯了,他抬着花轿面无表情地走上了第二座石桥。 因为用了杜帆的特效「神仙水」,余安眼泪止都止不住,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煳,他单手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睛,这才稍微好点。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出现了,但视线马上又被生理泪水模煳了。 他只有不断地抹眼泪才堪堪能够看清。 那是雕刻在石桥护栏上的画。 上面的花纹繁复,勾勒出一幅石桥送亲图。 小巧玲珑的花轿被送亲者簇拥在中间,队伍很长,浩浩荡荡的。 周围都是些并蒂莲,戏水鸳鸯,将整个雕刻作品的热闹氛围凸显了出来。 但余安细看之下,那种热闹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虽然碍于药水的作用看不太真切,但那些送亲者地面部表情全部都是极为惊恐狰狞的,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没有时间让余安继续看下去了,队伍即将过桥。 但就在那一刻,余安却突然又停顿了一下。 又来了。 余安感觉自己的指尖泛凉,僵得不得了。 又是那种声音。 那种像是趴在人背上耳语的声音。 而且,听得好像更清晰了。 第四十二章 花轿十八桥(2) 天色仿佛更加的阴沉了。 供桌上的烛火跳跃着倒映在萧沐漆黑的眸中,他伸手抹了一把供桌的桌角,洁白的手上染上暗红。 「你在干什么?」齐满洲见这个年轻人一直很沉默,只是盯着供桌发呆,不由好奇的问道。 萧沐随手搓掉了手指上的血迹,指着供桌的一角:「那里,有人撞上过,而且时间不会很早。」 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外面的院子里,什么人可以不受梦空间规则的制约跑到这里来?而且有为什么会在这受伤? 齐满洲愣了一下,刚刚他是在看这个吗?不仔细看的话确实很难发现。 第66页 但是这仅仅算是个奇怪的痕迹吧,没必要看这么久吧? 他看了看周围那些人,身边都或多或少佩带着武器,清一色的冷兵器,不禁疑惑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不是像枪,支,弹,药这种的武器更有利吗?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面对梦空间里面的怪物时,近战往往更加有利,怪物的速度太快。除非是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否则热武器连同其他需要配备的装备只会是累赘。 而且对于这类武器的管制相当严格,大多数取险者都不是隶属于任何一个组织的,拿到这些东西代价太大,所以反而冷兵器比较受欢迎。 齐满洲看着那些人要么四处摸索寻找线索,要么低声讨论手中红纸上的内容,气氛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紧张。但齐满洲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已经悄悄的将武器调整到了自己方便立即拿出的位置。 不时地会有探究的视线看齐满洲的方向,但他知道那些目光都是看着萧沐的。 萧沐没有在意那些目光,他紧锁着眉头。仿佛正在透过供桌去探究幕后的疑点。 齐满洲只是看着萧沐,甚至很少问问题,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惊觉自己是在忌讳这个沉默的年轻人。仿佛自己这个将要年过半百的人在萧沐面前只是一个后辈。 小安说这是他的朋友,每个人都有秘密,齐满洲尊重余安的秘密所以不会去多问。但现在他开始好奇余安所说的这个朋友了。 「老师。」 齐满洲回过头就看见自己的三个学生缩在角落里叫他。 两个男生连同一个女生正担忧地看着他,他自己还有一个比较乖巧懂事的女学生被分到外面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那个女生一直在哭,肿着眼睛看着齐满洲,显的楚楚可怜。 两个男生一看心都化了,连忙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一定可以出去的。」 都是好孩子啊!齐满洲默默嘆了口气,强做镇定道:「小也,会没事的,大家都在,那些人很专业,会救我们的。」 「专业?」一旁的一名男子一直都盯着这边,听见齐满洲的话就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轻笑一声:「也就晨曦那帮闲的蛋疼的傢伙会烂好心帮你门,不过嘛找我帮你们也不是不行。」 说着看着那名叫小也的女生,贪婪的的舔了舔下嘴唇。 小也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吓得面无人色。 「你放屁。」边上的一个男生直接铁青着脸上来就要揪男人的领子,「我们要你救,你算哪根葱。」 男人轻蔑的一脚把男生踹倒在地,见旁边的另一个男生蹲在地上屁都不放一个,嗤笑道:「软蛋。」 这人就是刚刚被江敛砸了一手电的人,显然怀恨在心诚心找茬,魁梧的身躯往那边一站,伸手就去拉坐在地上的小也。 「求你……」 看着伸过来的手,小也吓得一动都不动,就在这时一道寒芒闪过,一柄短刀擦着男人的头顶钉在了柱子上。 冷汗炸了男人一后背,他看着一边的萧沐。 先前看萧沐都没理会那群普通人,想着这关系也躲不过如此嘛。但男人也从没想过当众发难,只是刚刚他看到小也,想着这小妞长得还挺正,然后……他刚刚到底干了什么! 为什么会不受控制去做这事? 男人的面色惨白。 萧沐看都没看他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余安认识这些人,萧沐沉了沉眸子,他想起了那张清秀的面庞,还是不能让这些普通人在这里出事。 只不过……萧沐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小也,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但就在萧沐收回目光的那一瞬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小也埋在膝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嘶,我怎么觉得这轿子好像重了一点?」 几番轮下来又轮到了江敛抬轿子,这是他接手过花轿后蹦出的第一句话,彼时他们已经走过了第十二座桥。 「你是不是想偷懒?」杜帆颇有怀疑地说道。 「你那什么眼神?小爷我告诉你个兽医,这是老子第二次抬了,说谁都轮不到我。是吧安子……安子?」 余安看起来有些恍惚,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听到江敛喊他抬头「啊」了一声。 江敛疑惑地打量着他:「安子,怎么面色这么差,累了?」 余安轻轻地摇头:「你们真的……」 说着他又闭上了嘴,那种声音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每过一次桥他都会悄悄问江敛他们有没有听到这种声音,但最后都只能得到否定的答覆。 除了自己没人能听见,并且每过一次桥那种声音就会清晰一分,到现在为止余安已经能分辨出这种声音是戏曲的唱词了,但具体唱了什么还是很模煳。 江敛知道余安要问的是什么,他耐心道:「安子我们真的听不到你说的声音。」 杜帆想了想:「余安你能听清楚这说的是什么吗?」 「不行,太模煳了,只能依稀辨别是一种戏曲。」 「戏曲?」 余安点头:「嗯,调子跟之前在院子里面戏台上长脖人唱的是同一种,但台词听不清。」 江敛和杜帆对视一眼,他「啧」了一声:「麻烦了。」 第67页 余安扭头看江敛:「怎么?」 「这种情况我到现在没怎么碰见过,要么是你体质不行,受到了梦空间的磁场干扰,这种问题还不算太大,怕的就是你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余安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嵴背发凉,之前两个梦空间的记忆一起挤进了脑海。 「安子,要真是第二种情况,我建议你出去之后买张彩票,肯定中!」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杜帆回道,听得余安心里一阵感激,「余安都这样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你还说风凉话。」 余安:……你俩还是闭嘴吧,能不能好了!有这么咒别人得到吗? 因为正好谈论这件事,江敛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而在他的带头之下整个队伍也慢了几分,大弥察觉到异常一路小跑上来:「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慢下来了?」 余安看到江敛对着对着自己使眼色,心下瞭然:「没事,刚刚开玩笑呢,不好意思啊。」 大弥听了脸上露出几分急切:「开玩笑调节气氛是好的,但看看我们这么多人呢,还是应该警惕一下的。」 「是是,我的问题,对不住了。」江敛语气诚恳。 见大弥走了,江敛脸色一转,那副诚恳模样一下被打回了原形,他嗤笑道:「见着轿子的行进速度慢了一点,就开始露尾巴了,赶投胎吗?」 确实,大弥之前还是一副热情到不行的模样,随着队伍的前进,那种热情也逐渐淡下来了。但第一印象的作用很重要,大部分人都在最开始受到大弥精神上的关照。所以也并没有太过关注大弥细微的转变。 杜帆:「大弥好像还没抬过花轿吧。」 余安:「确实之前是说杜帆你的药水太烈了,影响视物怕拖后腿,就找个人替了一下,说是打算等过一段时间恢復的好一点了再替那个人包揽下最后的一段路程。」 当时大弥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确实肿的厉害。但余安看向后面的刻薄脸,这称得上是惨不忍睹,大弥的状况相比他而言算是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若果不是江敛先前打了预防针,余安自认为自己也可能相信了大弥的一套说辞。 江敛:「这种人打着冠冕堂皇的由头,背地里却胆小怕事,可就奇了怪了,这种人往往在梦空间里面混的比较好。」 只是余安想不明白,大弥怕抬了花轿出事,出于人的私立角度也算正常,可他为什么又这么急切的想要赶路呢? 队伍很快又到达了第十三座桥,正当余安想得出神的时候,余光中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影子。 红色的影子? 队伍里面怎么还有人穿着红色的衣服? 余安心中一紧,当即转头去看,就看见桥下不远处的岸边立着一个人。 大红的中式喜服,繁复的花冠金钗以及一双流着血泪没有眼白的眼睛一下子闯入余安的视线。 一路上除了奇怪的声音就没有别的古怪的事情发生,这种冲击太过突然,余安差点叫出来。但他忍住了,等再回过神来一看,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了。 第四十三章 花轿十八桥(3) 说实在的,余安他自己这一路走来,说是运气好吧,回回都是第一个躺枪,没状况也能出状况。若是说运气极差吧,凭自己这么个普通人体质,却回回都能死里逃生。虽然大部分都归于身边这些人,尤其是得到了萧沐大佬的庇佑。 所以当他突然之间看到这么诡异的人影之后,经过一秒钟的大脑当机,又开始坦然接受。 这是哪儿? 答:梦空间。 没有不正常的事发生才是真的不正常。 看到那个人影之后,余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正常嘛。 「安子,你看啥呢?」江敛注意到了余安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 「我刚刚……」 余安伸手去指刚刚那个人影出现的方向,就听见有人叫道:「我天,那是什么?」 队伍一下子骚乱起来,余安也慢慢地把手放了下来。因为他所指的方向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景观。 乌云遮了天空,天开始持续的变暗,而桥下岸边的小树林里出现了点点幽蓝的光,那光一点点越积越多,像一只只眼睛隐藏在黑魆魆的树林中沉默的盯着桥上的这只送亲队伍,令人毛骨悚然。 不止于此,余安勐然间就发现石桥护栏上的雕画变了,一样的送亲队伍。但中间却多出了几个长脖人,狰狞的笑着,而周围的那些人全都张大了嘴巴,仿佛在尖声惊叫。 之前余安也注意过前面几个石桥上的雕画,全都是一样的送亲图,后来因为那种奇怪的声音,余安的注意力也就没放在雕画上面了。 雕画的内容变了! 这是有什么预兆吗? 所有人都被树林里那种奇怪的鬼火给吸引了注意,后方抬轿子的一个人却突然惊叫起来一下子松了手。 这可是大忌! 杜帆眼疾手快直接就地滚过去蹲下,抬杆砸在了他的肩上,他闷哼一声,稳住了花轿下落的趋势。 众人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江敛冲着那人怒道:「你他妈在干什么!」 那人没有理会江敛,冲着众人笑了一下,阴气森森的让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下一刻,那人直接翻身跳进了河里。 第68页 再怎么不敏感这下也肯定能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江敛吼道:「先过桥,再想办法救人!」 一时间所有人都一窝蜂地奔下桥,抬轿子的人反而被挤到了后面。 江敛暗骂一声,拼命稳住花轿,桥上乱作一团。 余安看到后方的另一个人有想要撒手的趋势,心中一跳,冲过去抓着他的领子:「你想清楚,你这一松手,大家都得完蛋!」 余安看着那人慾言又止,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挤到了桥的护栏边,他堪堪稳住身形就感觉有谁在背后撞了自己一下,整个人倒头翻了出去,落入水中。 …… 红纸上只有一句话: 生人切莫靠近中央黑棺一丈之内,否则福祸难料。 这是守灵的那一支队伍拿到的线索。 安抚好小也之后,齐满洲开始反覆翻看着红纸。除了那几个字最终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所有人都距离中央的棺木远远的,好在空间足够大,不至于太挤。 齐满洲一抬头就发现那个叫做萧沐的年轻人不见了,他赶紧站起来,才刚刚转了半个身子,就发现那个年轻人竟然坐靠在柱子旁,紧闭着双眼,看样子好像睡着了。 这么诡异的地方竟然还有心思睡觉?齐满洲不由地惊诧了一下。 这个年轻人是沉默的,他就好像一尊雕塑和整个空间融在了一起,这样一个人总会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他眼中的淡漠让所有见过他的人有种他不属于这里的错觉。 总让人感觉留不住。 萧沐静静地靠在柱子边上,怀中抱着短刀忘川,再过去一点的地上是一道白线——那是他用来标记一丈的距离用忘川划的。 没有人会去越过这道线。 小也似乎是缓过来一点了,她慢慢凑到萧沐的边上,轻轻地蹲了下来。 就在小也蹲下的那一刻,萧沐忽的睁眼了。 事实上他并没有完全睡着,只不过他习惯于靠这种闭目养神的方式来梳理自己的思绪和逐渐回笼的记忆。 萧沐看着蹲在面前的小也,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反而升起了一种压迫感,让小也无端的感觉到了心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小也说得磕磕绊绊。 萧沐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小也尴尬的僵在原地。 「你是哑巴吗!」先前被打的男学生突然蹭的站了起来,见萧沐仍旧闭着眼睛,而自己心怡的女生别晾在一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嫉妒的都要冒火了,「小也跟你说话怎么一副死人样。」 齐满洲大声喝止:「怎么跟别人说话的,刚刚要不是他出手你还有命在?还不道歉,太让我失望了!」 「齐教授!」男生一拳捶在了柱子上,懊丧的走到了一边,半晌看看齐满洲,又看看睁开眼睛的萧沐,最终愤愤地低头:「对不起。」 可样子拽的跟个别人欠了他二百五一样。 「对不住啊,实在是太对不起了。」齐满洲整了整衣服,抚平上面的褶皱朝着萧沐鞠了一躬,「谢谢您肯帮忙。」 萧沐站起来躲开了,他知道齐满洲指的是刚刚的事情。但他看着小也转身离开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你的学生吗?」 齐满洲愣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话少得可怜,这算是现在为止的第二句话了。只不过这个问题明眼人不是都能看出来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齐满洲还是点头:「是我的学生。」 「确定吗?」 齐满洲彻底愣住了。 …… 桥上人很多,余安也不知道是谁撞的,只是在下落的一瞬间把对方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然后便随着耳边的一声轰鸣,彻底落入了水中。 河水冰凉刺骨,幸好余安在下落前憋足了气,他鼓着腮帮子在水中翻了几个跟头,开始想办法往上游。 他往上蹬了一下马上就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被水草缠住了,微微放松往下沉了一点,伸手去解水草。 水中的视线很暗,余安刚刚伸手碰到黑色的水草,一股凉意从头到脚麻了全身,头皮霎时间就炸开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水草! 头髮,是头髮! 河底密密麻麻铺满了头髮,静静地飘荡着,余安顾不得什么奋力往上一提,脚踝处绑着的头髮被拉了起来,黑色的头髮四散,里面挤出了一张惨白浮肿的脸。 这下余安彻底泄了气,吐着泡泡挣扎起来,正在这时那张浮肿的脸突然睁开了眼睛,冲着余安笑了一下。 那张脸空洞无神,配合着一抹笑十分诡异。 余安心中一凉,但意识开始逐渐模煳,朦胧中好像又跳下来一个人,拖住余安的腋下就开始往上提。 余安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江敛拖了上来。 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按压了几下,他偏头咳出发黄的河水,思绪开始回笼。 「你咋这么能呢!」江敛摊在地上,「我一会儿不看住你,你就去底下游泳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跟翻肚皮的死鱼没啥两样。」 余安捂着脑袋慢慢坐了起来:「这是哪儿?」 「岸边的树林。」 看了看四周,前方是宽阔的河流,后面则是黑黝黝的小树林,从中隐隐透出一点光。 第69页 江敛爬了起来,顺带伸手拉起了余安:「他们有发现,去里面探探,花轿停在路边,由兽医看着,他其他的不行,这点还是可以靠得住的。咱们现在一起去树林里看看。」 树林里很潮湿,一脚下去全都是腐烂的树叶,发出了难闻的气味。 两个人的衣服全湿了,江敛顺手扯下自己的帽子,拧毛巾一样拧出一大片水,看了看然后嫌弃地扔掉了:「这地方太他妈寒碜了。」 余安捂着鼻子点点头,感觉身上湿的难受,学着江敛脱下衣服拧干,好在余安里面只穿了一件t恤,拧得还算轻松。 「你这怎么搞的?」 余安愣了愣,低头才明白江敛说的是自己身上的疤,那道伤疤贯穿了整个胸口,看起来狰狞可怖。 余安不在意道:「应该是我失忆前的吧,都这么久了也没什么感觉。」 江敛「啧」了一声:「不是我说,你就把脸一遮,再练得壮实点,脱了衣服往那一站,就沖你这道疤,王霸之气拉满!准保吓得那帮孙子屁滚尿流。」 余安没好气地让江敛滚。 两人扯皮了几句,就听见前方有人在大叫,看着那边打出来的手电光,余安和江敛对视一眼,快步跑了过去。 等到了那边,前面的场地突然开阔了起来,到处是半人高的小土堆,那几人就分散在几个土堆之间。 余安边走边把t恤套上,没走几步就踩到了一块硬硬的板子。 俯身捡起来颳了刮上面的土,就看见上面好像刻了字。 「这是……」 柳斜抱着一堆木板扔到地上:「墓碑,这些字已经看不清了。」 「所以说这些小土堆都是坟墓。」余安微微惊讶。 放眼望去到处是低矮的小土堆,规模之大让人嘆为观止。 置身于坟堆之中,不免让人心底发慌,余安搓了搓手臂,就听柳斜说:「前面还有一些比较新的,想去看看吗?」 第四十四章 花轿十八桥(4) 再往前面走了一百多米,果然就如柳斜说的一样,出现了几个比较新土包,上面的土质松散,连根杂草也没有,明显是刚刚堆的。 墓碑很新,呈现出新鲜原木的颜色。 余安蹲下来就看见上面刻的字: 若怜、江冠州。 喜结连理。 再下面就是悼词和时间。 「这是合葬墓。」看到上面的名字余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嘿,看样子新郎跟你同一个姓的,你祖宗?」 「我祖宗不干结阴亲这种缺德事。」江敛围着几个比较新的坟墓转了转,他的一头绿毛半干不干,像一片蔫掉的的杂草。 「这些应该就是冥婚仪式的目的地了,新婚夫妇一同被埋入地下,不过据资料显示女方都是被强迫的,下场很惨。」余安细细说道。 江敛:「梦空间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是分开流动的,相当于一个动态的世界,看来这里的冥婚仪式一场接一场,都不带停的,这婚结的够他妈多啊。」 放眼望去到处是小坟包,新的这几个上面还竖着灵幡,无风自动。 江敛摸着下巴「啧」了一声:「安子,你说这些新娘子是被打死后埋进去的,还是直接活埋啊?」 江敛说得漫不经心,余安仿佛听到了指甲挠棺材板的声音,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拓展自己的想像力啊。」 江敛嘿嘿一笑:「气氛懂不懂?」 要你瞎他妈在这渲染气氛,余安心道,嘴上不逞多让:「你怎不说她们怨气未消,说不定哪天就挠着棺材板子爬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刺耳的声音霎时间在所以人的头上浇了一盆凉水。 周围的几个人纷纷停下了动作。 江敛的笑容消失了:「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还用你说?」余安整个人仿佛在冰水里泡了一阵,浑身上下都凉透了,那声音很明显,就像是有人隔着棺材板在底下挠。 柳斜搓了搓手臂,顺带抽出了一把小刀,惊疑不定地看着余安:「你还有这种能力?」 余安:…… 江敛拍了拍余安的背,一副「我都明白」的样子:「安子,你下次还是积点口德吧,大佬不在,就你这张嘴,我们这群人还不够你霍霍的,下次在想说些什么,最好挑大佬在的时候。」 余安连回怼江敛的心思都没有了,他谨慎地侧耳听了一下那声音,感觉牙龈都在发酸:「怎么办,要先撤离吗?」 「撤什么撤。」江敛拔出匕首,「这地虽然邪乎,但难保有有用的线索,管他是什么,干他丫的。」 余安想想有道理,翻了遍背包想找点东西防身,结果除了一把指甲刀,别说刀了,连刀柄都没摸到,他拿着指甲刀,看了看周围人那些精良的武器:「为什么我只有这个?」 江敛顿了顿:「哦,东西是叶铭整的,估计出来太急了,将就一下吧。」 这种情况下是能将就的吗!?余安彻底服了,还有整一个指甲刀是十几个意思?难不成怪物来了自己高举指甲刀冲锋陷阵,然后说「劳驾抬个爪」? 这太扯淡了! 余安凉凉道:「你告诉我晨曦究竟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难不成靠着一群不靠谱的神经病集体跳大神跳出来的? 第70页 吐槽归吐槽,余安还是认命地从里面拨出了挫甲刀,将其紧紧地握在手里。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仿佛底下还藏匿着绝望的嘶吼。 江敛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匕首见指向一个方向:「好像是那里。」 那也是一个比较新的坟堆,只不过当众人轻手轻脚地绕过去的时候,都不由惊讶了一下。 江敛:「怎么还没有完工?」 这个土堆真正意义上来说并不完整,只堆了一半,之前因为其他土堆的遮挡,看过去就好像一个完整的土堆,而半露出来的坑里则显出了半具棺材,棺身通体呈红色,那血一样的颜色不由让余安想起了宅院里面朱红的雕花大门,一样透着隐隐的不详之气。 那种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江敛把匕首背在身后,跳进坑里,俯身贴在棺身上面,皱着眉去听。 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江敛,余安甚至都能听到周围人的唿吸声。 只见江敛听了一会,忽然抬起头。仿佛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很快跳了上来,一上来就吼道:「快救人!里面是人。」 江敛这一吼声音很大,几个人还处于紧张的氛围里,听到他的话不由自主的去开棺材。 「等等。」柳斜跨步挡在前面,直直地看着江敛,「你凭什么断定这是人?」 这就一句让准备上手的人都停了下来。 江敛:「你自己下去听,别在这挡道。」 柳斜美目一扫:「就算是人,这难道不会是什么陷阱?你这菩萨心肠是不是要害了我们所有人。」 江敛噎了一口气,差点骂出个百来遍的「毒妇」:「那你说怎么办?」 「救命……」 这声音很轻,但在这个剑拔弩张的环境里面,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最旁边的矮个子突然崩溃的跳井了坑里:「是强子的声音,是他没错!」 来不及阻止,余安就看见那个矮个子拼命顶开了棺材板,一时间烟尘扬起。 余安捂着鼻子看着烟尘散去后棺材里面的景象,看清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红木棺材里面掩面躺着一个人,那人倒在棺材里。仿佛重获新生般的大口地吸着氧气,手指上的肉血淋淋的,指甲已经全部翻掉了,看着那人身上的衣服,余安心中一沉,是取险者。但这个人又是什么时候被装进棺材里面的呢? 「强子!」矮个子把那人扶起来,才刚碰到,强子却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勐地跳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耗尽力气的人,然后嘴里念念有词,一连推开了挡路的人,向着树林的深处跌跌撞撞地跑去。 矮个子喊着强子的名字也一路追了上去。 「别去!」余安追上去,但只能看着两个人消失在树林尽头。 「刚刚棺材里面的人还有谁认识?」江敛沉着脸问道。 事态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明明有二十个人,为什么没有人会发现少了一个人?何况那个矮个子和强子看样子已经算是老熟人了。就算其他人没有看到,矮个子怎么会发现不了。 「不认识,不过这个叫强子的好像是和那个矮个子一起的。」人群中有人说话。 这下麻烦了,余安看着黑魆魆树林深处,唯一的认识的人都跑了。 他想了想问:「有人记得这个叫强子的人有一起来树林吗?」 「我好像记得这个人没来吧,在那边看轿子啊。」 江敛脸色一变;「不好!」 其他人也立即反应过来,如果强子真的在花轿旁,而他刚刚又出现在棺材里面,那么杜帆那边肯定出现了什么状况。 江敛沉着脸,对着柳斜道:「你的领队也在那边,能联繫上吗?」说着点了点耳朵。 余安明白江敛说的是通讯耳机,杜帆不是晨曦的人,不会有这个东西,现在唯一有能力拥有的只有黑天了。 柳斜显然也被这种状况打得措手不及,不过很快稳定下来:「不可能,黑天的技术能力跟你们差不多,这里磁场极端混乱,我们离开的距离太远,联繫不上。」 「来不及了。」江敛咬牙道,「现在赶紧回去,搞不好我们都要完蛋。」 余安肯定了江敛的想法,刚要迈步忽的停住了,他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道深色的线向着另一座坟延伸过去,那是水痕。 这里场地开阔,土地还算干燥,而那道水痕就显得尤其明显了,好像是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路爬过去留下的。 不知怎么的,余安忽然想起那个跳河的人,拉住江敛问道:「刚刚跳河的人你们捞到了没有?」 「别人我不知道,就光顾着捞你了。」 余安咽了咽口水:「我有一个猜想,但现在不好说。」 说着他直接沖向了那座坟墓,沿着那道水痕果然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棺材,他推了推棺材盖,发现钉死了,回身对着江敛:「撬开!」 江敛虽然不知道余安要干什么,但还是跳了下来,抽出匕首双臂一使劲,撬开了四个钉子。 余安看着棺盖在其他人的合力使劲下一点点的挪开,心中好像在打鼓一样,咚咚咚的配合着心脏一起跳动。 棺盖被掀开的那一刻,余安看清了里面的场景,心中一沉:果然…… 所有人沉默不语,后被渐渐泛起了薄汗,棺材中间蜷缩着一个湿漉漉的人,正是之前那个跳河的人,他双眼暴突,死前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手指已经血肉模煳,再一看朝天的棺盖,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抓痕,沁着暗红的血迹。 第71页 余安闭了闭眼,如果没猜错的话……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其他的人,所有人赶紧打开周围那些类似的棺材。」江敛攥紧了拳头。 很快附近所有裸露出来的红色棺材都被打开了。尽管不愿承认,那些一起同行的取险者的尸体还是是真真切切的暴露在众人眼中,死法全部都一模一样,看着棺盖上面密密麻麻的抓痕,甚至都难以想像这些人临死前到底经受了怎样的折磨。 尸体被摆出来排成一排,余安数了数,加上没有死亡的强子,一共六个人。 【作者有话说】:四十四章,感觉这是一个很阴间的章节。 下一周我会很忙,可能不会有时间更新了,见谅哈。 在这里做一个小预告,那就是余安的大号即将体验式上线了! 很感谢各位的喜欢和支持,只要有人看,我就会一直写下去。 爱你们呀! 第四十五章 花轿十八桥(5) 「不是窒息。」杜帆仔细地探查了每一具尸体,甩着手站起来,「是突然猝死,恶性心律失常。」 「道理我都懂,不过您能不能先把手上的东西处理了再说?」江敛难得没有在叫嚣「兽医」算是很给面子了。 杜帆握着解剖刀,满手的血,他一声不吭地用纱布包住解剖刀,然后装进塑封袋里,「医疗废弃物不要乱扔。」说着又用干净的纱布蘸水一点点地擦干净手指。 江敛「啧啧」两声:「讲究。」 余安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被困在棺材里面给活活憋死的。现在看来其实不然,他们反而是猝死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为什么少了六个人反而没有一个人发现? 余安深吸一口气:「杜帆,这些人死了多长时间了。」 杜帆摇摇头:「梦空间里面时间与现实并不相同,对尸体变化的影响也会不同。有些可能一直会保持死时候的模样,有些也可能立刻就腐烂。所以死亡时间是推不出来的,我也只能推断出他们的死亡原因。」 没办法了,余安换了一种思路,向着周围的取险者问:「这些人你们有谁是认识的吗?」 原本好好地大活人突然之间就变成冷冰冰的尸体,站在周围的人面色都有些发白,进入梦空间对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但未知的死亡仍旧会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底发颤,世人怕死,是为常情。 「没什么交集。」一个人站出来,「就是有点面熟,好像刚刚又跟我们一起来的。」 「这个。」另一个人指着最边上的一具尸体,脸色很难看,「我刚刚……我刚刚……好像看到他就站在我旁边,开棺材的时候也在……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死了……」 在极度的惊慌下,这人说的语无伦次。但余安还是听懂了,他勐地看向四周,没有见到与尸体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但总觉得仿佛就有人站在一边静静地盯着他们,只不过他们看不见。 余安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就看见江敛盯着那人:「你确定?」 「我……我不知道,但人怎么会在一转眼的功夫就自己躺棺材里!」他瞪大了眼睛,「除非……除非……」 「除非之前跟着我们并不是所谓的什么「人」。」余安接道。 那人看见了两个一样的人,一个是跟着一起开馆的,另一个则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如果尸体是真的,那么另一个就是别的东西了。相反若是说尸体是假的,那真的人现在又去哪了? 两种猜测,真为何?假又为何? 余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够呛,因为有规则限制,梦空间不会无差别地随便杀人,他们一路上都都照着红纸的要求安分做事,所以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 江敛盯着六具摆的整整齐齐的尸体片刻,抬头:「先回去,问题一定出在过桥。」 …… 纸灰在点点火光中飘散,一具尸体轰然倒下,那长长的脖子的已经被拧成了麻花,萧沐提着刀看着怪物的尸体一点点凭空消解,眼中一片沉寂,他把另一只手中的头颅扔到地上,头颅坠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过堂风吹起红色的纱幔,露出红木棺材的一角,那里趴着一个人,头深深埋进了棺材里面,一动不动,身下的血迹浸染了地板。 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和着装来看,正是之前找女学生小也麻烦的男人。 「不是说不要靠近吗?精,虫,上,脑也就算了,这脑子要找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可不是,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就这脑子,啧啧……」 面对同类的死亡,有恐慌,有轻蔑,独独同情心被碾得粉碎。 萧沐站在最前面看着长脖人的头颅,那张脸和那个男人的脸是一模一样的。 刚刚这个长脖人是突然出现在柱子后面的,小也当时就靠在那,那声尖叫简直都要掀翻房顶,长脖人顶着刚刚施暴未遂的人的脸直接扑向了她。但也正是小也脚下滑了一下才恰巧躲了过去。 萧沐也正是在这时扭断了长脖人的脖子并砍下头颅。 而正主却死在了棺边,红纸上有规则,没人会过去一探究竟。反而唯恐避之不及通通往外围移了一米远。 第72页 「怎么就死了呢?」齐满洲走到萧沐身边,停了半晌没有下文,见萧沐一动不动,有些尴尬地继续道:「这人真的不会这么傻吧?」 这是废话,齐满洲知道,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总给他一种知晓所有的感觉,他想听听他的想法。但对方不说话,博学的齐先生黯然地想,这是年轻人所说的代沟吧,怎么自己和小安就能顺利的聊天? 谁知萧沐突然动了,但并不是冲着齐满洲的,他走到自己的另一个男学生面前蹲下,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男生一直很胆小,就连被那个男人骂「懦夫」都只会在一旁瑟瑟发抖,看起来像是被刚刚情形吓傻了,呆呆地望着棺材,就连萧沐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没发觉。 萧沐很耐心看着他的眼睛:「你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魔力,齐满洲惊讶地发现这个学生竟然动了动眼珠子,呆滞的看了周围一圈,突然瑟缩了一下,又重新聚焦到萧沐的身上,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你相信吗?」 萧沐面色平静:「信。」 这是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听得齐满洲一头雾水,却突然见学生抓住了萧沐的衣领,齐满洲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快炸了,这小子想干什么? 学生露着僵硬的笑,眼神中盛满绝望:「错了……真的是假,假的是假,假的也可以是真……都错了……」 说完像是被卸走了全部的力气,松开手倒头靠在柱子上,又恢復了木讷的表情。 …… 余安他们回去的时候就看见大弥蹲在路边向着自己招手:「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这次江敛并没有避讳他,事实上这么多人都在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把事情当众一说,余安就站在旁边观察大弥的神色,那张脸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又疑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在来的路上江敛就已经开始怀疑大弥,这也让余安留了个心眼。虽然只有大弥没有抬过轿子,但自己这帮人也并没有全部出事,所以也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大弥。 只不过总觉得大弥说话的时候有些奇怪,但余安一时间想不出到底哪里奇怪。 杜帆站在一边抬着轿子:「绿毛,换你来抬了,这轿子怎么这么重?」 江敛得意地接过抬杆:「这才多长时间?就不行了,是爷们就不能说不行懂不?」 下一秒江敛就感觉肩上一沉,整个人险些塌下去,轿子一歪,好在稳住了:「草,晚红小姐姐吃了啥?一小时长胖十来斤?」 杜帆甩着手,嗤笑一声:「是爷们就不能说不行,懂?」 江敛咬牙把花轿撑起来:「算你狠!」 余安看了一圈问柳斜;「你领队呢?」 「在这。」刻薄脸从草丛里走上来,眼睛倒是不肿了。 江敛:「你蹲那干嘛?」 「解手,不行吗?」 江敛笑了一声;「行,怎么不行。」只不过眼睛里面一点温度也没有。 余安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回事,像是磕了火药一样又开始发出「我巴不得你死全家」一样的气场。 在场的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接着走。毕竟手上担着的任务还是繫着自己的脑袋的。 「过桥时有什么状况一定要说,再不起眼的情况都要说出来,别憋死了自己还连累大家,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后面使绊子。」江敛看向前方,却有意无意地瞟了了大弥一眼。 队伍渐渐再次上了桥,这是第十四座石桥,所有人的神色都绷紧了,黑云遮盖天空,黑压压一片,余安不由开始观察起来上面的雕画,这次他却愣住了,上面的内容又是不一样的,那些人惊恐地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中间的长脖人狞笑着,头颅伸向了周围的人,仿佛在打量自己的食物,再一细看,余安冷汗就下来了,长脖人有七个,散布在送亲队伍中,在那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了一个猜想。 …… 叶铭看着自己的队友迟迟没有把最后一张红纸压好,不由疑惑:「你盯着那张红纸干什么呢?」 队友拉他过来,直着上面的三个字:「你过来看看。」 叶铭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没毛病啊?你怎么了?」 「不是。」队友额角的冷汗划了下来,惊得叶铭心中一跳,他心中立刻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就听队友说,「这个名字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那个胖子的人的全名吧,之前我听有人就这么叫过他。」 「等等,你说那个哪个胖子?」 「大弥。」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挖坑太多,差点没把我脑子烧傻。 第四十六章 时间的交叉 「萧先生,我的一个学生不见了。」齐满洲开始焦急向着萧沐求助。 「普通人还乱跑。」队伍中有人嗤笑道。 不见的是另一个男学生,他消失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发觉,就连齐满洲也认为这个学生是因为心情不好才暂时离开的,等到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齐满洲看向尸体那一边的方向。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那个学生就倒在那里。 萧沐看了蹲在角落的小也一眼,刚刚有一段时间这个女学生也不见过,而且她的脸…… 他站起来绕着几个柱子走了几圈,这里其实可以看做是整个宅院最大的建筑了。除了棺材、供桌就是这些柱子了,事实上他们这些人来这里,到现在为止除了不靠近棺材就再也没有做什么了,这显的过于轻松也过于奇怪了,三支队伍,三种任务,其中一定有联繫。 第73页 萧沐正低头思索,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的窗子有其他的动静。 「别!是我。」叶铭几乎是压着嗓子喊出来的,他冷汗涔涔看着头顶的刀,差点就身首异处了。 萧沐收了短刀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气喘吁吁的叶铭,等他的下文。 叶铭喘了几口气,咽下一口口水:「现在我们联繫不上老大,只有您了,我怀疑我们被人耍了。」 萧沐向着叶铭伸手:「东西。」 「真神了。」叶铭没想到萧沐的反应这么快。但还是飞快的从怀里面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大弥的真名,出现在红纸上,我们怀疑大弥只是他的化名,这里根本就不能出现真名,我们的人之前听到有人这么叫过他,他一定还有同伙。」 叶铭语速很快像是在赶时间:「老大那边很可能出事了,解决办法我们推测应该在您这里,麻烦了。」 他向萧沐郑重地鞠了一躬,很快就消失在窗边。 萧沐把纸条塞进怀里,脑海中闪过叶铭的话和之前发生的种种,他扫视了一眼棺材的方向,心中开始计算。 那边的齐满洲还在原地打转,急地要命,忽然听见人群中一声惊唿,抬头就见看见萧沐一个借力抬脚蹬在柱子上,几下就窜到了红木棺材上方的横樑上,萧沐在横樑上踏了几步,即将要倒下去的时候,齐满洲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把腰间的安全绳套在了横樑上,整个人直接吊在了棺木的上方。 萧沐已经进入到了红色纱幔的范围里面,没有人看清他现在到底在看什么。 …… 送亲的队伍即将过桥。 江敛吃力道:「这轿子越来越重了,再来几个搭把手。」 余安刚想帮忙,江敛:「去去去,落水儿童一边休息去。」 余安无奈:「我就想偷偷跟你说那个声音的事。」 江敛恢復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样?还有听到吗?」 余安反而问道:「有打火机吗?」 江敛愣了一下:「我不抽菸啊。」 「谁要抽菸,就是点照阴烛用的打火机,我背包里面没有。」 江敛瞭然地点点头:「右边口袋里面。」 余安拿出打火机紧紧攥在手里面,他深吸一口气:「江敛,你听好了,一定有人还听见过这种戏曲声。」 余安离他很近,江敛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安子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余安很轻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纤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神色:「接下来别信我,还有,我听清楚那声音唱的是什么了。」 与此同时,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萧沐割断了安全绳,直直地跳入红木棺材。 …… 红烛照堂里 喜字上鸳鸯游 贺一对新人呀拜天地 十八桥呀花轿摇 送一对璧人结连理 四方来客笑嘻嘻 红帖婚宴莫误时 新郎棺材里躺 新娘花轿上哭 莫送错了人 鸳鸯戏水喜结连理 高堂戏宴结姻缘…… 耳畔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词,余安的眼皮动了动,很快像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戏曲的声音也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中是一片黑暗,但这片漆黑也无法淹没他眼中的凌厉,余安将自己的唿吸放缓,一动不动,警惕地用耳朵去捕捉周围的动静。 四周毫无声息,余安开始小幅度地去伸手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却是空的,他愣了一下,很快又停住不动了。因为他敏锐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左边有轻微的唿吸声,旁边有人。 刚醒来的时候,余安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甚至他想不起自己之前在干什么,这是一种记忆断层,在梦空间里很常见。所以他并不慌乱,眼下身边的那个才是现在最大的危险。 余安在心里飞快地计算,这里应该是一个封闭的空间。只不过太黑了根本摸不清空间大小,不过应该不会很大,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全身开始轻微的发热,那是缺氧的预兆。 余安是躺在这个空间里的,就在这时脚边忽然有了响动。 两个? 就在脚边的东西上来的时候,余安快速屈起膝盖,整个人借力往后坐起来,但下一秒心道不好。 这里高度不够。 就在余安以为自己的头要撞上的时候,左边的那个动了,余安感觉自己的额头撞到了一片柔软。随即那个东西一下子贴了上来,靠得很近。 余安转动手腕,直接出手想去拧对方的脑袋。虽然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有脑袋,却被半道截住了,余安的手一时间竟然抽不出来。 力气还挺大,他心想。 下一刻他直接贴到对方的怀里,清冽的气息包裹着他,余安顿了一下听见了那有力的心跳,是人! 直接发狠扭动手腕,那人却仿佛怕伤到他立刻松了手,脱离出来的余安立刻抬脚去踹,管他是人是鬼,这里人和鬼有分别吗?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却没想到对方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厉害,那人挡住了他的攻击,竟然欺身而上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往旁边滚过去。 余安感觉自己腰间一麻,差点骂出声,正要发作就感觉到有个东西从他们刚刚躺的地方爬过去了。 第74页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 「砰」的一声响,一旁的墙裂开了,余安眯眼看着透进来的那道光,在微弱的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轮廓,心中咯噔了一下。 那人又噼手砸了一下墙,整面墙顿时裂开,这时这个空间才能被看清楚,余安微微偏了一下头,那一侧掉出一个头,发烂的脸生满了黑乎乎的虫子,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与余安对视,余安面无表情,那人却伸手遮住了余安的眼睛,把人从墙的裂缝中带了出去。 余安站稳后拍着衣服,看着萧沐直接推着旁边的棺材挡住了那条裂缝,里面的东西很不甘心地撞着,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径直走到萧沐身边,抽出他腰间的「忘川」,余安跳上棺木对准位置往下就是一刀,悽厉的嘶叫声从里面一阵阵的盪开来,他皱了皱眉,手心对着刀刃往下一划,血液顺着上面的花纹渗进棺木,没成想毫无作用,余安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终于明白那种异样的感觉叫做什么了,力不从心。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变化,简单地说,他被削弱了。 萧沐看着余安,默不作声地往刀刃上划了一道,二人的血液交融,渗进去后怪物的嘶鸣声消失了。 余安偷偷松了口气,直接坐在棺木上,身体后仰,双臂撑在后面抬头看着萧沐,慵懒而散漫的气息溢出来,他狭长的眸中,萧沐逆着光,神秘、强大、冷静。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那时候一样,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走了吗?」 萧沐顺势坐在余安的旁边,从刚刚开始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余安的变化。但他没有去问,这是余安的过去,他轻轻说:「来找你。」 在他眼中,余安就像是在做一个过去的梦,他没有惊扰他,甚至感觉这样的余安才真正的让他感觉到熟悉。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山谷,黄土之上遍地都是合葬用的红木棺材,余晖洒下,苍凉而诡异,余晖下的两个人背对着相依而靠,过去与现在的两条时间线在这一刻交叉,亘古浩远………… 萧沐把刀从棺木上拔了出来,刚一用力就停住了,余安坐在一边看他:「你这姿势,重量不对?」 萧沐没再犹豫,将忘川抽出来,上面是两个人的血迹。反而盯着余安看,余安蜷曲着手指,想了想又站起来,抓起萧沐的手将两人的伤口对在一起,张扬地笑道:「我的血失效了,借你的点?」 萧沐由着余安按着,轻轻「嗯」了一声。 对上萧沐沉静的目光,余安又忽的松开手直接掀开了棺盖,里面除了自己的背包空空如也:「这都能跑了。」 「这种东西报復心很强,我们刚刚砍了它,它会再来的。」余安顺手捞出里面的背包,「唔,也不一定,要是吓怕了也不会来,那线索就断了。」 他翻着包忽然「咦」了一声。 迎上萧沐询问的目光,他解释道:「这包是晨曦的,我虽然在晨曦挂了个名,但是绝对不能用这个。」余安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能用这个背包的原因,只是挑出一部分的东西绑在腰间就扔了背包,「怎么连把刀都没有,我面具呢?」 余安把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萧沐就在旁边看着,像一尊雕像,余安「啧啧」两声,嘀咕道这样不行,冷不丁直接举着指甲刀向着萧沐刺去。只不过余安的速度不快,萧沐偏头躲过,余安坏笑一下,整个人攀上了萧沐。 「你拿了我的刀。」余安找着理由,借着惯性总算顺势让萧沐和自己一起倒在了地上,这理由其实相当的蹩脚。但对于梦空间里的无脑生物来说,这点演技够用了。 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在棺材上四处乱撞,萧沐护着余安防止撞到边角,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出招,一时间烟尘四起,反倒真的像是在生死拼搏。 最后萧沐离开了,余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忘川没入了他的心口。 一只手悄悄地从棺木后面伸出来,余安嘴角微微一勾,从腋下抽出忘川翻身钉住了那只手,往外一扯却只是一条腐烂的手臂,余安愣了一下,想不到这种东西还有「壮士断臂」的志气,他抬脚正要翻过棺材,却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萧沐捞了回来。 两人相互点头,直接滚身进了破裂的棺木里,透过碎裂的缝隙,余安看到山谷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影。 【作者有话说】:现在的余安记忆回归到了三年前,他的血和萧沐的作用相似,但来源和本质不同。 第四十七章 恭喜上位 那片黑影越来越近,逐渐显出了一支队伍的样子。 这支队伍很沉默,在余晖下所有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是被操纵的木偶,僵硬的脸上呈现死亡的青白色,整一支队伍都是灰色调的,独独中心一顶鲜红的轿子为其添上了诡异的血腥气。 队伍行进的极慢,余安蹲得腿脚微微发麻,索性直接往萧沐身上一靠,冲着萧沐咬耳朵:「你说他们会去哪里?」 萧沐盯着队伍正入神,听到余安说话,回过头去看。 萧沐没有说话,余安对上萧沐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轻咳一声,意识到两人好像太近了,又蹲了回去:「这是送亲还是出殡啊。」 「冥婚。」 余安:「你还记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萧沐轻微地摇摇头,余安一时间竟然摸不准他是说不记得了,还是真的不知道。自从他在这个鬼地方睁开眼,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第75页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办法出去。 队伍从从两个人身边经过,余安秉着唿吸打量着那顶花轿,门帘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 眼看队伍就要走过去了,余安冲着萧沐一笑,狭长的眸中藏着狡黠:「走,吃喜酒去。」说着猫腰钻出去,贴上最后的一个人伸手勒住了对方的脖子,「咔吧」一下拧断了,断口处竟然是纸煳的。 这还没完,透过断口余安感觉里面还有东西,刚这样想着,里面就扭出了一颗头,顶着层层碎纸破壳而出朝余安咬来,余安迅速卡着对方长脖子就地一滚,顺势把脑袋卡进棺木的的缝隙里面借力扭断了。 他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就见另一边的萧沐已经用「忘川」解决了一个,不禁暗嘆有刀就是好。 只不过……余安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时候自己做这些事变得这么费劲了?就好像十年没锻鍊一样,下意识撩开衣服,余安惊了:「老子的腹肌呢?」 …… 两个人很快套上纸人的衣服,悄悄坠在队伍后面。因为这些东西身上的物件总带有梦空间的气息,有助于掩盖两人生人的气息,作用类似于照阴烛。好在衣服不是纸做的,不然余安还要小心别弄破了。 天色暗了下来,尽头出现了一座房子。大红的灯笼挂在门两边,像是迎接他们一般,四周透着不详的红光。 随着队伍悄悄跨进了门,余安看见纸人放下了轿子,统一朝着前方鞠躬,那里一个大大的双喜。 余安和萧沐也学着他们的样子鞠躬。 最前方走出一个老人模样的纸人,佝偻着背仿佛后背压了一颗大瘤子,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珠缓慢的转动着,头却一动也不动,僵硬至极,怪异至极。 老人站在最前方,盯着花轿:「下轿——」 头戴大花的「媒婆」嘻嘻笑着打开了门帘。 门帘一开,「媒婆」停住了,所有的纸人在同一时间「咔吧」一声歪头看向花轿里面。 「没了——」他们喊。 「没了——」老头的头转了一圈,再转过来时五官都错乱了,你可以想像一张脸上的五官同时以不同的角度摆放是一种什么样子吗? 「新郎去哪了?」老头拖长了音喊。 「新郎去哪了?」纸人跟着说道。 余安虽然看不到花轿里的情况,但想也知道花轿里的新郎不见了,等等——余安愕然,为什么是新郎?这个梦空间抽什么风? 余安看了眼萧沐发现对方正盯着前方的老头看,接着老头就喊了一句:「有生人来。」 在所有灯笼都熄灭的最后一刻,余安看到所有纸人头都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向了自己和萧沐。 黑暗在一瞬间来临,顿时余安就捕捉到了身边响起了打斗声,他想喊萧沐,又怕打扰他,慢慢退到了墙边,也不知道萧沐用了什么办法,看来现在所有的纸人都沖他去了,纸人不可怕,可这些东西有双重保险,里面的才是正主。 四周都是很浓重的黑色,透不出一点光,余安凭着记忆摸到了花轿,一头扎了进去,这帮子蠢货,抬了一路的空壳子到现在才发现,余安冷笑,不就是想找个替身吗?我来了,你们敢接么? 就在余安坐正的那一刻,灯笼又亮了起来,外面的纸人被萧沐砍得零七八碎,余下的慢慢回到自己的位子。 余安感觉到花轿被人敲了敲,萧沐在外面:「下来。」 「然后呢?」余安低头自己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笑什么。 「换我。」 「你有把握吗?」 外面顿了一下:「你在拖时间。」 被看穿后,余安回敲两下:「我骗不到你,你这个人太正经了,你要是骗我,我肯定会心甘情愿地上当了。」 「余安,下来。」萧沐加重了语气。 「下轿。」外面的老头破锣嗓子喊了一声。 「晚了。」余安捞起红盖头就往自己头上盖,也不等媒婆来扶,就自己一脚跨了出去,他在堂中站定,就听老头高喊:「拜。」 接着有纸人压着余安拜了三次。 接着就被带着七拐八拐绕到了后面停住了,余安没有再听见萧沐的声音,就见自己盖头下又多出了一颗头。 那人缩成一团抖成了筛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察觉到纸人走了,余安一把掀开盖头,顺便把凑上来抱着自己腿的那个人踹了出去。 这里是一个灵堂,供桌上的烛火跳跃着,上面摆着一张老旧的相片,余安扫了一眼,这照片都煳成什么样了,不过看得出上面的女子模样还不错,温婉端庄。 再往后是一具红木棺材,里面好像还躺着一个,余安走过去看,是一具头戴凤冠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正是照片上的那位。 之后就是一整面的灵位,这倒是引起了余安的兴趣,上面的每一块灵牌上都刻着两个名字,看名字好像还是冥婚夫妻的名字。 余安这才悠哉踱步到那个人旁边,蹲下来问:「你哪位?」 「方……方则正。」那人穿着大红的长衫,哆哆嗦嗦,「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我有钱,很多钱。」 余安挑眉:「凭什么?」 方则正愣住了,随及咬牙威胁:「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要是不答应,我就……」 第76页 没等他说完,余安抬脚又是一踹,直接把人踹蒙了,趴在地上愣愣的看着余安。 这人是二逼吗?余安心道。 「一个npc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工位上,还到处乱跑,非得让我来替你,管你爹是谁。」余安扯着方则正的衣领,居高临下看他,「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爹。」 这人不按剧本走,方则正惊恐:「爹?」 「哎,乖儿子。」余安拍了一把方则正的脑门,扯着拖到了棺材边上,把人往棺材里面按。 「啊!」方则正杀猪般嚎叫。 余安松了手:「你还挺敬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余安转动着手腕,「我们把流程走一下,高堂我帮你去了,洞房就要靠你自己了哟。」 方则正瞪大了眼睛瞟了一眼棺中的人,那具女尸呈现青白色,手指上的丹蔻红的发亮,他知道余安想干什么了:「疯了……疯了……没有人敢这么……」 余安不等他说完,直接把人扔进了棺材合上了盖子,末了还坐了上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棺材板:「新婚快乐。」 他伸出手看着电子表开始计时,棺材里面惨叫声不断,几乎变成了哑声嘶吼。 声音停了,余安按下了暂停键:「三分钟,不行啊。」 推开棺材板,余安把人拉出来笑道:「怕什么,这不是你未来娘子么。」 方则正的脸已经白过了尸体,在余安手中缩成一团。 「告诉我。」余安眼中笑意全无,仿佛来自地府的恶鬼,「怎么出去。」 「送我出去……」 余安眼眸一凝:「我不需要你们排好的剧本,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拿这个做幌子想遛我没用,比起人,我觉得你们这类单细胞生物要好对付的多。我虽然没有拿到这里面的掌控权,但是我好歹也是你们半个同类啊!」 余安像是说到了什么好玩的,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得方则正毛骨悚然,这人简直比鬼还要可怕! 「说吧,出去的方法。」余安扔开方则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实话。」 方则正沉默了,终于撕开胆小的面具在余安耳边说了一句话,他的神情阴狠而僵硬:「我说了,你敢信吗?」 「信啊,怎么不信?」余安呵呵一笑一下子变脸,卡着方则正的脖子,「只有我能知道,不要多嘴,懂,我的替代品?」 「哈哈哈!」方则正任由余安掐着脖子,眼神狠毒,「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出局了,凭你现在的记忆存储的信息量,拿什么跟我斗,我才是「阎王」。」 「哦?那恭喜上位。」说着余安手一用力掐断了方则正的脖子。 看着那双瞪着的空洞眼睛,余安低头道:「一个垃圾还当成宝贝,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旁传来了动静,余安扭头就看见萧沐立在那里,他指着方则正的尸体一脸无害地笑:「这个鬼有点凶,我差一点就被他咬到了呢……」 第四十八章 排斥 前后不过几十分钟,余安没有萧沐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只是把方则正的尸体拖到一边,回过来倚靠在棺材边:「我不小心把他搞死了,现在你想怎么办?」 萧沐走到供桌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虽然很隐晦,但余安还是从中看出了「在意」的意味。 萧沐这个人没什么喜好,余安总认为他可以跟庙里的和尚有的一拼,能让他感兴趣的无非就是有关梦空间的线索,但嘴上不着调:「怎么?正主在这里,要不要好好看看?」 萧沐真的走到棺材边,余安侧身让开,看着萧沐用看线索一样的探寻的目光搜索,余安莫名松了一口气,他指着身后:「后面还有,有意思的很。」 等到萧沐把整个空间的东西都看了个遍,余安问:「有门道了没?」 「线索断了。」 那就是真的断了,余安难得懊丧:「怪我,没控制力道……」 说到这他忽然愣住了,先萧沐一步跨到方则正躺尸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方则正的影子,自己也就算了,萧沐都没有察觉吗? 余安沾了一点地上的黑灰,又搓掉,那是纸烧过之后的灰。 几滴水滴在地面上,余安心中一凝,就地滚到了边上。抬头时,就看见方则正倒挂在房樑上,脖子奇长无比,一口啃在了余安刚刚待的地方。 咬了一嘴的空气,方则正鼓动着双颊,像青蛙一样发出了婴儿的哭声,渐渐地声音变了调:「余安。」 余安愣了一下,它的嘴里发出的竟然是萧沐的声音,再一看那张脸已经成了萧沐的脸。 怪物在横樑上面晃了一下飞扑下来,余安看着那张脸转动着手腕站起来,眼中阴霾重重,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到了骨子里:「谁让你模仿他的。」 怪物飞赴下来,余安感觉眼前刀光一闪,那怪物就已经身首异处,粘稠的液体溅了满墙,余安的身上却分毫未沾,他收敛了眼中的阴霾,看着横在前面的「忘川」:「你这把刀我看一次就喜欢一次。」 萧沐这次没明白余安说的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收回了短刀,将其和刀鞘一併递给余安。 余安看着刀鞘愣了一下,勾起嘴角:「你这人开不了玩笑,刀给我我也用不上。」 第77页 毕竟「宝刀配美人」,余安笑得更加肆意了,他习惯于用假笑来掩盖自己。但这次他是真的开心,只是他没有时间了。 余安径直走到棺材边,双手撑在上面,俯视着棺中新娘:「萧沐。」 萧沐走上来和他并排站着,余安敲着棺沿思考:「线索断了,还有没有办法把这条线再接起来。」 「这里走的是冥婚的路。」 余安翻过身靠在上面:「那就把这条路走完,试一试。」 萧沐看着余安的侧脸:「你想怎么做。」 「简单。」余安扭头同样看着萧沐,连同那双淡然的眼睛一起埋进心底,「方则正想逃,我们就逃,毕竟现在只剩我一个新郎了啊。」他话一转:「但我们还要带个人。」 …… 这里的唯一的光源就是两边挂着的红光灯笼,余安背着女尸靠墙站着,谨慎地观察着那一边的围廊,有一点他没有想到,这里的环境远比自己想的要复杂,到处是交错的连廊。 头顶传来轻微的动静,萧沐倒挂在房檐上翻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走这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在连廊里,这里静的可怕,梭梭的阴风穿过连廊,大红的灯笼在两边摇晃,两个人的影子伏在地上像是潜伏的恶鬼一刻不停地跟在他们身后。 女尸的影子伏在余安的影子上,那影子忽的向着余安的后脑勺伸出了一只枯树枝般的手,余安对着地上的影子眨了一下眼,再一看女尸仍旧乖乖的趴在自己的背上。 「停下。」萧沐率先止住了步伐。 余安停在他身后:「什么东西?」 「纸人。」 一阵凉风吹得灯笼七晃八摇,余安看见拐角处的地上冒出了一片影子,它们要过来了! 背上的女尸歪了一下蹭到了旁边的门,余安瞥了一眼,那里露出一条门缝。 纸人缓缓转了过来,脸上留着两坨红,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像是鬼门关爬上来的恶鬼。但转过来时那里并没有什么人。当纸人经过的时候,旁边的那扇门也悄悄地合上了。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余安摸不清这里的情况,只是和萧沐靠在门后。 萧沐微倾靠着门仔细听了十多秒,细碎的刘海遮了半只眼,余安深吸一口气,试探道:「萧沐?」 「我在。」萧沐离开了门,翻出照阴烛点燃了。 幽绿的光在这方小空间亮起,余安松口气把背上的新娘尸体靠在门边,站起来一边松了松手腕一边打量这里。 这里的空间并不大,堆满了柴垛,像是大户人家的柴房。 余安想了想走过去扒开这些干柴,里面除了柴还是柴,这才真正放心,回头就见萧沐举着照阴烛观察新娘的尸体。 「发现什么了吗?」 萧沐站起来朝着余安:「没有。你的方法不行。」 余安看样子有些疲惫,但他自己没有发觉,捏着眉心:「我从方则正嘴里套出来的,除了这个没别的信息,总要试一试。但现在逃出去太困难了,这么东躲西藏的不是办法,一路上纸人太多了,硬闯是下下策,要有所保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萧沐把照阴烛固定在地上,径直朝着余安走过来:「休息。」 「啊?」 萧沐想了想:「你现在状态不对,精神很弱。」 事实上,萧沐虽然不知道余安为什么会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他可以敏锐地预感到这样状态下的余安,气息在一点点弱下去。就像是绽放的烟花,这种状态虽然绚丽,但结果只是黑暗和灰烬。 余安彻底放松了,就在那一瞬间眼前一片雪花,眼中所有的景象都在飞速旋转分崩离析。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萧沐怀里了。 萧沐扶着他靠到柴垛上,拿出水袋递到余安嘴边。 余安强忍住干呕的感觉一点点顺从地就着萧沐的动作喝水,喝了几口,他摆摆手,然后撑在地上咳嗽,简直要把肺都咳出来,余安倒在柴垛上,抬头看萧沐,眼尾带上一丝红,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萧沐大佬,您一句话还有这么大威力啊。」 萧沐蹲在他面前,皱眉:「你在被梦空间排斥,为什么?」 「我哪知道?」余安仰躺在柴垛上,「兴许我太帅了,梦空间看我不爽想搞死我。」 萧沐:…… 余安见萧沐长久不说话,自己开始自说自话:「没事,我命硬。用那个人的话来说就是贱命好养活,没这么轻易……咳咳……」他咳嗽几声继续:「为了让我适应梦空间的这种环境,我没少被扔进梦空间里面,被怪物追着跑,从高处摔下去头破血流,被业障抓进水里差点淹死,一个人躲在箱子里面蹲的两眼发花就为了不被发现吃掉,有一次太累就倒在地上睡着了。呵,我都要佩服自己竟然没被怪物发现……」 这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絮絮叨叨讲述着自己的过去,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那些苦难如今就是过眼云烟,萧沐静静地看着余安,他的眼睛很亮,削瘦的皮囊之下蕴含着希望,那是千锤百鍊下来的坚韧不屈和对活下去的渴望。连萧沐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渐渐握紧了拳头。仿佛想要蓄力随时打破命运的桎梏,这里面有他的,也有余安的。 「我这样说可不是向萧沐大佬卖惨。」余安细长的眸子弯弯的,像一弯新月,「我没这么容易倒下去,我在这里打滚摸爬这么久,可不是想踢就能踢的。」 第78页 萧沐看他:「嗯,我知道。」 余安按着萧沐的肩站起来,咽下反胃感,眼前的东西还在摇晃,他咬了一下舌尖,铁锈味弥散开来,眼前的景象开始復位。 余安站定扫视一圈,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只打火机。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带这种东西,而且还是这种骚气的金属感粉色,不过正好用得上。 「闲聊时间结束,开始干正事了。」余安打亮打火机,火舌蹿动着。 萧沐瞬间就明白了余安的意思:「你要烧。」 这里都是干柴,但凡有点火星子就能烧个遍。 余安不可否置:「我一直在想,这些纸人分布在整个宅院的各个方向,就是行走的定时炸弹,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聚集起来呢?」 萧沐抬头:「乱子,只要足够大。」 余安:「火克纸人,但这是冥婚,古人扎纸就以火作为媒介寄託念想,这里这么多的纸人。但绝不是用以看家护院的,它们是陪葬品,说白了就是要烧的。所以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火在这个梦空间里面有独特的意义。」 萧沐:「媒介。」 余安打了个响指:「没错,飞蛾扑火,这些纸人好比飞蛾,它们对火可能没有抵抗力。到时候会直接扑入火海,而大火一烧起来,火势蔓延,我们把照阴烛的火种一併融进去,钥匙也会点着,出口也会出现。」 萧沐皱眉:「有一点,纸人里面还有东西,不畏火,只能砍断脖子。」 余安关了打火机又「噗」一下打亮,他的眉眼间藏着笑意,像一只算计的狐狸:「那就要看我们的萧沐大佬「煽风点火」的速度够不够快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真「煽风点火」。 第四十九章 骗 火是从这件柴房开始燃起的,逐渐向着两边挪移,先是点点火星,渐渐连成了一条火龙。 整栋宅子都是木质的,滚滚浓烟升起吞没着一切,房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根根断裂落下,精美的雕画化作飞灰,四面八方的纸人蜂拥扑进火海,发出尖利的嘶鸣,一个个影子在火光中挣扎,外面的纸壳被烧地焦黑。 长脖人扒开烧黑的纸壳冲出火海,向着纵火者奔逐而去,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一时间劣质的焦味和腐肉的焦味混合在一起,夹杂着婴孩悽厉的啼哭。 这座阴气森森宅子彻底被拉入火海炼狱。 始作俑之一萧沐翻身跳起抓住还完好的横樑蹬翻了前方冲过来的两只长脖人,松手间回身甩刀命中后方的又一长脖人,长脖人被钉死在柱子上,下一秒脖子上的刀被一把抽出直接砍向了周围的几个长脖人,粘稠的液体飞溅,撒入慢慢爬上来的火焰,身后的火焰中是无数长脖人重重叠叠的影子。 萧沐面色沉静,他没有管身后的「追兵」,一个冲刺徒手翻上前方的阁楼,这个阁楼算是这里比较高的建筑了。而他依照约定要在高处定点扔出照阴烛彻底找出钥匙所在,这是极为冒险的做法。但他们没有时间了,以余安目前的身体状况,再不出去就怕是要彻底成为梦空间的养料了。 萧沐一个翻身到了阁楼屋顶,他没有犹豫直接扔出照阴烛,白蜡飞得很远,落入火海中。顿时整片火焰变为绿色,像是从幽冥深处渗出来的地火。 底下婴孩的哭声响成一片,它们一时间竟上不来。 萧沐手里的这只照阴烛只能点燃一半的范围,他在阁楼顶上站的笔直,热浪扑上来,他的风衣猎猎作响。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余安负责的那一片燃起绿色的火焰。 余安是带着新娘的尸体走的,他在那一带放了火,就偏离了原来的预定方向,奇怪的是动静这么大他却并没有遭遇到任何一只长脖人,循着记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想找的地方。 万幸火还没有烧到这里,红木棺材静静躺在中央,后面是满墙灵牌。 他又回到了这里,或许应该说是一个祠堂。 「先前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余安背着新娘看着一整面的灵牌,「为什么花轿里面坐的是新郎?就算是男子殉女子,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直到我到了这里,你在这里扮演了男子的身份地位。」 梦空间是现实的映射,那么现实是怎么样的?冥婚冥婚,在地底下结的阴亲,那些女子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封建时代下的身不由己,那一场场荒诞的仪式无非面子上的谎言。瞧,我这婚礼多盛大,我儿子在地下会多风光,这表面上的风风光光都是用那些苦命女子的血染出来的,这个镇子很可怕,家家都以这种荒唐的仪式来求那所谓的门楣光耀,顺风顺水。 弱势的女子被埋被拐没有依靠,死了也只能被装进冰冷的匣子和素不相识男人永远躺在地下,这里百鬼在白天也敢猖狂,正义进不来,因为当时连外面也乱成一片。 「这个梦空间从来都不是由这一个地方的仪式产生的,而是你和她们的怨念产生的,对吧。」余安偏头看着自己的肩,那新娘也正好歪着脖子和他对视,眼睛没有眼白,漆黑的瞳仁占据整个眼眶。 余安仿佛并不在意,他背着新娘走到红木棺材边,把新娘放了进去,他轻柔的帮新娘合上了眼:「方则正是你殉葬的对象吧,当然我不是说之前那个怂逼玩意,你在现实中殉了他,那在这里他就要来殉你,我要是真就在一开始逃出去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吧。」 第79页 眩晕感和作呕感一併返上来,余安额头冒着白汗,五指紧紧扣着棺壁青筋暴起,他咬牙撑住身体,该死,来的太快了。 但余安并没有倒下,他慢慢走到供桌前,跪下朝着棺材磕了一个头,再抬头时周围乌泱泱一群人,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押上来一个穿着中式喜服的女子,那张脸和棺中新娘的一模一样,周围的人眼中漠然,一个大汉把这刀立在新娘前面,新娘一口咬住家丁的手,挣脱开来却被大汉按住,一头磕在了供桌的案角上,血溅了满地。 「不能用了……」余安听周围的人说。 再一晃神,画面分崩离析,供桌上多了一把刀。 余安把刀拿在手中掂了掂,想起方则正的话:「你们当中一个人去死,他们怨气消了兴许就愿意放你们走,不过我说了你敢信吗?」 余安提着刀捂着脑袋喃喃自语:「信啊,怎么不信。」 所以早在一开始就是骗局,什么火烧宅院生门自现,都是余安编出来骗萧沐的鬼话。 「演戏真累啊。」余安感嘆一声,睨着手里的刀,寒光凛冽反射出他勾起的嘴角。但他心里明白,骗萧沐根本不可能彻底成功。一旦自己没有按约定扔出照阴烛,一定会被萧沐察觉。 但那又怎么样,他的时间不多了,自己现在的意识不过是停留在过去,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一个老旧的意识怎么不会被梦空间排斥?余安就像一个赌徒,他要赌这一刀下去消失的是自己现在的意识,还是整一个人。 「总要有人死的。」他想起那个人说的话,是自己还是萧沐?这是一个死局,但仅仅对于其中一个人而言,有人在这里以死平息那些女子的怨气,另外的人才可以出去。对于这一方面空间来说,他才是钥匙,也只能由他来当这把钥匙。 大火蔓延进来,房梁一根根断裂。余安把刀横在自己的颈动脉处,眼中跳跃着火种,冰冷的笑意浮现在他脸上:「我要赌我们两个都能活着,百分之百,老东西,我们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寒芒割裂了细长的脖颈,余安扔了刀,捂着脖子坐倒在地,余光中闯入一道黑色的人影,余安有点心虚,本想着还能再拖久一点,等自己彻底死球了来个先斩后奏,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萧沐扔掉手里的一颗头,闯出火海来到余安面前。 眼前景象开始模煳起来,余安已经看不清楚萧沐此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自己把他当猴耍,这人白费这么多力气要气死了吧,余安有些期待看到这块冰木头脸上的表情了。 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余安的脖子上的伤口,余安僵了一下。但他已经没力气再搞么蛾子了,滚烫的鲜血沾了两人满身,灼浪扑面仿佛要把两个人融在一起,耳畔传来数万冤魂的低语:「回家……回去……啊啊啊啊啊……放过我吧……」 火焰在剎那间变为绿色,席捲了整个宅院,红木棺中亮起了光,萧沐弯腰抱起余安,他满身的灰黑和血痕,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爬出来立在一边的新娘,新娘歪着脑袋缓缓抬手指着发光的红木棺材,凤冠叮叮噹噹的响,黑洞洞地眼神中是地狱涌上来的绝望。 最后,萧沐抱着余安跳入红木棺材,绿色的火焰将一切吞没,烧尽罪恶………… 「安子,安子?余安!」 有人在拍他的脸,余安一下子捂着脖子坐起来开始勐地咳嗽,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手臂被江敛抓住:「你可算醒了,老子差点以为你要嗝屁了!不是你搁那里摸什么呢这么起劲?」 余安怔愣地放下手:「我好像梦到自己割了自己脖子。」 「你割没割脖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脖子长跟个长颈鹿似的样子挺吓人的。」 余安站起来,周围遍布着土堆,他又回到了这里,这才明白自己是从棺材里被江敛拖出来的:「都解决了?」 「暂时吧,那帮孙子没一个实话,明明都听到了戏曲声,却都闷声不响。直到发现你被长颈鹿替换这才绷不住,也亏得你被装进棺材前提醒了我一句,你怎么发现的?」 「护栏上的雕画。」 江敛「嘶」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个玩意,但不都是送亲图吗,一毛一样我就没在看了。」 余安白他一眼:「这么明显你都不在意?少跟我演。我们每过一座桥,上面的画面都会变化,送亲的人会少一个,长脖人会多出一个,也就代表着我们中的人会被长脖人替代,这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出局方法。如果我们没有到墓地,就永远也发现不了,等到我们到目的地了,不死光也差不多了,试想一下,如果真到那个地步,会发生什么?」 江敛背后一凉:「那边的人根本想不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最终只会死伤无数。」 余安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你说你看到的只是普通的送亲图,毫无变化?」 「当然。」江敛道:「我骗你干什么?」 「你骗我的还少吗?」 江敛:…… 余安继续道:「其他人呢?」 「我们看到的也跟这绿毛一样。」杜帆和柳斜走出来,后面跟着刻薄脸。 江敛瞪他们:「听墙角上瘾了是吧,那群人跑了怎么办?」 「他们没这个胆子。」杜帆吹了吹肩上沾着的灰,然后看着余安,「你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第80页 第五十章 红纸 等到余安跟着杜帆他们回到花轿边的时候,总算是明白了这个所谓的「他们没这个胆子是什么意思」,余安扶了扶额头:「你对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都倒在地上痛哭?」 「没什么。」杜帆拿出小药瓶晃了晃,「我又加了点料,不然他们不说实话。」 「药给我。」江敛接住杜帆抛过来的小药瓶,绕开地上抱头痛哭的人,停在花轿前看着抬着花轿的四人,那四人战战兢兢看到江敛拿着药瓶过来大叫:「不是我们可都很老实的,你不能这样子对我们,再说了谁来帮你们抬花轿!」 江敛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闪开,谁说是要对付你们?」 话音刚落,花轿底下就滚出个球,也难为大弥能把自己塞到那下面,几乎就一秒钟他就窜出去老远,柳斜挡在前面脚下一绊,这胖子直接摔出去三米远。 大弥挣扎着翻过身,却被柳斜一脚踩在胸口,紧身的裤子恰到好处勾勒出腿部优美的线条。但脚下不留情踩得大弥哇哇直叫:「姑奶奶,别!疼疼……」 大弥喊着疼就看到上方多出了一张脸,刻薄脸朝他阴狠的笑:「东西呢?」 大弥拍着地面:「什么东西?我什么都不清楚,您叫这位姐姐放了我吧!」 「不知道?」刻薄脸渐渐收敛笑意,「不知道你跑什么。」 大弥死活不认:「不是,你们黑天晨曦联合起来欺负我们这些零散的取险者,我不跑等死啊!」 「我们可不会和晨曦搭伙。」刻薄脸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刀,他把玩着在大弥的指缝间游移,大弥惊出一声冷汗:「你干什么?!」 刻薄脸沉着脸,面部显得更为僵硬阴狠:「你猜猜我会先要哪一根手指?」 余安看着刻薄脸巡行逼供,也不由发毛:「他玩真的?」 江敛抱着手臂:「说不准,这套方法晨曦也会用。但就是走个形式唬人的,可黑天就不一定了,他们敢玩真的。」 杜帆皱眉:「万一真的被他们先拿到了钥匙怎么办,这胖子胆小如鼠,估计很快就招架不住。」 余安接道:「应该没那么容易,不然大弥早就可以偷偷熘了。」 悽厉的哀嚎声响起来,鲜血滴滴答答落下来渗进泥地里面,晕开成一朵朵小花。刻薄脸用拇指抹去刀尖上的血,拍了拍大弥的脸,从其口袋里面摸出一叠红纸:「你应该庆幸你没把纸放进我的口袋,不然后不是三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柳斜接过红纸松了腿,朝着余安他们扬了扬手:「看看你们的口袋,是不是一模一样?」 江敛顺手往衣兜里面一淘里面是一张皱巴巴的红纸,又从柳斜手里找出了写有自己名字的红纸,比对之下一模一样,他一张张翻着抽出杜帆的给他:「真行啊,名字挺全,就是少了几个,安子你的也没了。」 「应该已经被毁了。」余安皱着眉头看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大弥,完好的左手指尖微微发黄,「指尖有烧焦的痕迹,这些红纸上有我们这一行人的名字,他应该准备了两份。一张偷偷放在我们口袋里面,另一张自己保留,必要的时候烧了自己手头的一张,要我们去做替死鬼。但是他胆子没这么大,除了我一开始没敢把东西放到黑天和晨曦的人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只有我能看出石栏上的雕画的变化,能听到不同寻常的声音。」 江敛捏着红纸:「后来我们在安子的提醒下再看那些雕画的时候,也遇到了跟安子一样的情况,这种变化可能就发生在安子被长脖人替换之后,那个长脖人被我拆穿引发混乱,我和兽医口袋里的纸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放进去的。只不过这鳖孙胆儿太小,根本不敢惹黑天,哎呀,狠人就是有当狠人的好处啊。」 他把大弥从地上拉起来,与他对视,眼底的温度一寸寸凉下来,余安总算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个主事应有的姿态:「我不是狠人,但也不是好人,我同情普通人但不代表我能心软放了你,之前我就暗示过你。但你耍到我头上来,我兄弟憋在棺材里差点没命你知不知道!晨曦之所以叫晨曦只不过是想在这个地狱里保留一丝人性与底线,我们有规定不能在梦空间恶意杀人。但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接下来要的可就不是几根手指这么简单了。」 大弥捂着断指的裂口冷汗连连,听了江敛的话整个人缩成了球:「我不知道,你们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活,这里每过一座桥必死一人,我怕轮到我,就把纸放到你们口袋里面,另一张过桥前烧了要是梦空间抽中了我,我就可以有人……有人替我去……」 「你妈!」一个取险者攥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红纸爬起来扑向大弥,「让老子当替死鬼,我宰了你!」 大弥被掐的翻白眼,江敛拉开那人:「越搞越乱,我还没问完呢。」 「绣鞋呢?」余安问大弥。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场面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大弥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大口地喘气。 余安皱眉:「那叠红纸呢?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大弥吐出血沫子,整个人都在颤抖:「这个我说,你们放了我好不好?」 「可以。」 可能太疼了,大弥不住地颤抖,勉强伸出一只手指向众人的后方:「他给我的……」 第81页 余安勐然回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人站在树后面,那人露着一个头,余安一看脑中就嗡的一声,那是萧沐! 怎么会是萧沐?! 江敛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下,震惊的看树后面的那个人:「不是,大佬,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萧沐就静静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但余下的人都不敢动,余安咬咬牙冲着萧沐走过去:「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说句话。」 余安走到萧沐面前,他半个身子藏在树后面,根本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只是看着走上来的青年。 「余安。」江敛在后面喊他。 余安握紧了拳头,心在胸腔里面一下一下跳动,萧沐为什么要给大弥这种东西,这会害死所有人的难道他不知道吗?他的脑子一团乱,已经摸不清自己的真实的感受了,是气愤还是失落,余安说不上来,眼前的人救过他很多次,到头来他却想让所有人下地狱,甚至连原因都不愿意说吗? 「余安。」对方开口了,叫了他的名字。 余安一愣,后方却突然响起江敛的怒吼,像是骤然拉响的警报,震得人灵魂都在颤:「余安,快离开!他不是萧沐!」 【作者有话说】:来了来了! 第五十一章 突围的特殊方法 江敛的话音未落,树后的「萧沐」就冲着余安诡异一笑,余安还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张木头脸上还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表情,当下连害怕都忘了。 奇长的脖子顶着萧沐的脑袋从树后闪电一样窜出来,悽厉的婴孩啼哭震得耳朵发疼,是长脖人! 速度太快了,江敛他们又离得远,现在跑来不及了,余安一狠心猫着腰直接撞到长脖人的身上,躲过了致命一击,一怪一人倒进了树丛里面。 江敛心脏吓到几乎骤停握紧匕首冲过去:「你是虎吗!」 余安跟着长脖人一同倒下,还没碰地,领子就一紧,被提了回去,回头就看见萧沐站在自己身后,眼眸中沉着一潭水,「忘川」在手中发着凛冽的寒芒。 江敛停下来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灯泡,他喃喃道:「这回是真的了吧……」 萧沐带着余安撤步后退,满地的枯叶中扑出一个影子,萧沐反手出刀格挡将长脖人噼了出去,那怪物被掀进枯叶堆,一时间地上的叶子扑腾起来,纷纷扬扬迷了满眼。 余安伸手抓掉头上的叶子,抓着萧沐的袖子:「你怎么在这?」 萧沐看了余安一眼,那边的江敛弹下一头的叶子,又呸呸吐掉嘴里的:「搞定了?」 话音刚落,纷飞的叶子传来悽厉的哭啼,一个黑影再次扑上来,萧沐脸色一变,出手推开余安,长脖人从两人分开的间隙沖了出去。不料它并没有回头针对萧沐和余安,直向着最近的取险者奔去,速度很快,那个取险者和长脖人撞在一块,他拿出匕首去扎长脖人的脖子,却根本扎不进去。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被长脖人一口咬住头骨,人的头骨极为坚硬,此刻却如同一块脆生生的薄木板一下子被咬穿,黄的白的组织流了一地,余安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恐惧一下子如潮水般泛滥上来。 这个长脖人跟其他的完全不一样,它并不会跟其他的长脖人一样只知道杀戮和勐冲,而是有一定的智慧,显然它刚刚特意避过了萧沐。 长脖人下一瞬又沖向另一个人,萧沐奔过去一个膝冲击在它的背上,单手攀在其肩头借力腾空,刀锋贴着那长脖子,整个人带着长脖人原地转了个圈。只不过萧沐的速度更快,像錶盘上的指针耍杂技一般,把长脖人压跪在地上顺势让刀锋随着人的凌空转动割进了了喉咙。 粘稠的液体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腥味,萧沐稳稳站在地上,周围的人看呆了,余安呆在原地,「这是人么」「这是人么」的念头在脑袋上空盘旋,还没缓过来,就看见地上的长脖人动了一下。 余安感觉不可思议,这都还能活!难不成长了张大佬的脸就直接原地升级成萧沐二代长脖人了?他冲着萧沐大喊:「小心后面!」 尖利的啼哭声在上空迴荡,越传越远,萧沐挥动忘川,这下长脖人的脑袋和脖子彻底分了家。只不过萧沐的眉头越皱越紧:「快走,它刚刚是在唿唤同伴。」 众人悚然,却听见队伍里有人喊道:「喂,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啊啊啊!」 回头看时,一个取险者脖子挂地老长,一口咬在同伴的脖子上,滚烫的鲜血喷,射而出。 余安感觉自己的神经在疯狂的跳动,他忽的想起了大弥的话「每过一座桥就死一个人」,该死!他们走了何止一座,中间到底有多少长脖人混进来了?转眼一望,大弥已经无影无踪,他都是装的,还有力气跑! 「都散开跑!」余安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吼道,「我们中间还有长脖人!」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霎时间所有混在其中的长脖子人都撕开了伪装,它们的皮肤像纸一样撕裂开来,奇长无比的脖子上是长着满口尖牙的头颅,人形的躯壳被毁灭,暴露出血腥残酷的一面,它们发出婴孩的啼哭,磨着尖利的牙齿扑向散开来逃的人们。 有人拿出手中的武器硬刚,有人彻底破了内心的防线四处乱撞,太突然了,也太多了,树林中响起拖行挪步的声音,那里影影幢幢——无数的长脖人开始向这里聚集,悽厉的啼哭声响彻上空,有人倒下了,血肉飞溅,一片炼狱。 第82页 江敛将匕首刺入一具长脖人,拳头挥开直冲而来的头颅,大吼:「安子,快过来。」 余光却瞥见余安早已站在萧沐身后,粘稠的液体沿着忘川的锋芒滑落,萧沐的攻击手段太过雷霆,竟让周围的长脖人开始后退,那里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带,而余安则一脸听不太清的迷惑样子望着江敛:「你刚刚叫我?」 江敛的手险些被咬,一句「我保护你」的豪言壮语堵在喉咙里面憋得差点背过气去:好吧……这也没差。 柳斜一把鞭子挥舞地让人眼花撩乱,穿梭在长脖人中,把一切障碍都隔绝在刻薄脸前面:「有没有办法?」 余安:「先往前跑试试,说不定勉强突围完成任务就可以停下来了!」 话音未落,前方就涌出一大片长脖人,乌泱泱的把前路堵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就是一只苍蝇穿过去都能被挤成饼。 余安:「呃……往后走!」 后方随即冲上来一大波,比前方的数量还要多。 余安:「要不……」 「祖宗。」江敛顶着一头飘逸的绿毛崩溃大喊,「求你别说话了!」 余安不敢再说了,挡在前面的萧沐却稀奇地开口:「假的。」 余安愣住:「你说什么?」 「这里不存在。」萧沐说完后突然推着余安到了河边,「跳下去。」 余安勉强稳住身子,背后就是深不见底的河水,微微发着黄,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再下去洗一次澡:「你你你……认真的……好吧让我心理上准备一下啊啊啊……」 猝不及防,余安被萧沐推下了河,江敛听到响动转头就发现余安不见了,而萧沐走快步穿梭在取险者和长脖人之间,找准机会把还活着的取险者一个个踢下了河,连柳斜都没放过。 江敛:……我是不是眼花了。 杜帆掉进了河里,确切地说是他因为离河边有点远,是被萧沐提着领子飞出去的,河面溅起极大的水花,江敛呆若木鸡,抖抖索索地捡起地上杜帆飞出来的眼镜抱在怀里,像捧着遗像一般。 「阿门,阿弥陀佛,主保佑我……」江敛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了,只是看着萧沐过来的身影,突然感觉很绝望…… 【作者有话说】:萧沐对余安已经很温柔了,至少别人都是用踢的。 杜帆:呵呵,还我眼镜 第五十二章 小也 这间灵堂的门是突然被关上的。就在萧沐跳入棺木的一瞬间,整个空间被突然封闭,没有任何预兆,门窗像是被什么人愤怒地甩上了,发出碰撞的巨响,整个房屋都在颤抖,灯笼、蜡烛一盏盏熄灭,陷入无限的黑暗。 所有的手电都没电了,有人拿出照阴烛点亮,却在刚燃起的时候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一把吹灭。就像是有人趴在后背静静看着人点燃蜡烛,然后恶劣地一口吹灭,那是夹杂着冰凉的寒意一口气,激得后背直冒鸡皮疙瘩。 黑暗中的时间无限的延长,他们恍恍惚惚似乎在这里过去了一个小时、一天、一星期、一个月……好久,太久了,为什么会这样,随身带的补给早没有了。但是他们还活着,恐惧渐渐漫上来,这里的所有活人从一开始的警惕小心逐渐转变为烦躁疯狂。 这个胆小的学生躲在角落和自己的齐老师一起,看着这些人发疯一样的踱步、翻箱倒柜,甚至拿着头去撞墙,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懦弱了才连发泄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听到齐老师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了一句话就起身离开?老师要去找那个学长和小也。自从意外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学长就变得极为古怪,脾气暴躁,疯狂向着小也示好。事实上小也长得很漂亮,就像是旧社会那种温婉的女子,但是…… 他想要去拉住自己的老师,却只触碰到老师的衣角,他没抓住反而全身抖得很厉害,别去啊……他想着,那个小也,那个女生,在现实世界就根本不存在啊。 …… 叶铭在外面拼命地撞击着大门,可门像是被浇筑在墙上一样纹丝不动,门里隐隐传出哭嚎,像是许许多多的人在一同压抑绝望的吼叫,他一拳捶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门被锁死了? 洛依不停地拍门,虽只有一门之隔,里外的境遇却千差万别,门里传出的是人到绝境时的嘶吼,让人不寒而慄。 「老师……」洛依强忍着镇定,「他们会不会……」 「不会。」叶铭看着洛依,这个女生比想像中还要坚强,适应能力也很强,虽然她眼角的红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真的吗?」 叶铭对上洛依略带希望和担忧的眼睛,心头莫名一热:「真的。」 他看向前方的那道门:「只要那个人还在。」 …… 红木馆中散发着点点幽光,但所有人都仿佛看不到一般沉浸在自己的疯狂中。 齐满洲还清醒着,他猜测这和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有关,也因此在一群精神崩溃的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学生。但他见到那个学生的第一时间恐惧就笼罩下来。 那个学生正一点点走向中心的红木棺材,周围太吵了,齐满洲叫出的名字飘散在杂音里,他拎着一把年过半百的老骨头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到自己的学生身边,原本暴躁冲动的学生此刻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眼神空洞的一点点走向红木棺材,对齐满洲的喊声毫无反应。 第83页 余光中出现了一对绣花鞋,套在小巧的三寸金莲上一摆一摆的晃动着,而它们的主人正坐在不知何时合上的棺木上,冷冰冰的望着这两个普通人。 齐满洲脑中空白一片,随即冰凉刺骨的寒冷一点点浸没他的骨髓,坐在棺材上的是小也,模样没有变化,皮肤却在这点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灰败的青色,他甚至能看清脸庞上血液凝固的血管。 ——「是你的学生吗?」 ——「确定吗?」 他再次回想起那个沉默的年轻人的话,眼前的人渐渐变得陌生起来。 小也……小……她是谁!齐满舟勐然惊觉,在现实世界这个名字根本不存在! 「小也」坐在棺木上,齐满洲满身冷汗,她朝着他缓缓抬手,一时间「小也」的面庞像被撕扯一样地裂开,弯弯曲曲布满了血线。 浓重的血腥味散开来,周围的人更加疯狂地四处乱撞,「老师……救救我……」微不可查的话语从学生的口中发出,学生泪流满面,齐满洲终于摆脱了身体僵硬的桎梏,拦在学生面前:「他是我的学生。」 棺木上的女子好像发怒了,她阴狠地死盯着齐满洲,怨恨倾泻而出,齐满洲感觉像是被针一样刺骨的冷。 女鬼额角的皮肤连同里面的骨骼碎裂开来形成了一个黑乎乎的洞,两行血泪划过女子的面颊,她瞪着猩红的眼睛,用泣血的声音道:「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爱我爱到无可救药吗?连死都想让我和你一起吗?你在害怕什么?!」 齐满洲和学生的脸色苍白无比,他们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唿吸开始急促起来,不受控地向着棺木走过去。 「你不是爱我吗……」女鬼的皮肤一点点剥落下来,鲜血淋淋洒洒浇在地面上。 「你不是爱我吗!」女鬼提高了音量,声音尖利几乎要刺破耳膜,她的身体开始发烂发臭。 转眼已至女鬼身前,齐满洲闭上眼睛,他总算知道了之前那个小混混一样的取险者是怎么死的了,他根本就不是自愿走到棺木旁边的。凭着仅存的意识,他不禁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女鬼被迫晚节不保。 …… 「砰!」 像是什么东西忽然间炸裂开来,木屑飞溅,一大群人从棺木里面挤出来,红木棺材竟然在一瞬间被生生挤爆了。 最先飞出来的是余安,好在有准备,他抱着头滚到一边。除了有点磕碰并没有什么大事。随即一大波人嗷嗷叫唤着滚了出来,在地上叠成一团,江敛高唿「刺激」飞出来一屁股压在众人身上,差点把下面的人压断气。 「刺激个鬼,你快起来!」杜帆在底下怒道。 萧沐稳稳地撑着棺材翻出来。 余安刚想起身,眼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余安愣了一下,看着萧沐淡然如水的眼眸道了声「谢谢」,然后抓住萧沐的手借力爬起来。 抬眼就见齐满洲和一个学生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后者还眼泪鼻涕挂了满脸,他疑惑:「齐先生?」 齐满洲回望已经大开着的门窗和后面不再发疯迷茫起身的人们,深吸一口气:「你们要不要现在快点起来?」 江敛慢慢起身:「老头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呃……应该是字面意思。」余安看着人堆下的缝隙,「你刚刚刺不刺激我不知道,不过最下面的那位应该很刺激。」 第五十三章 消失的绣花鞋 听了齐满洲的一番解释。 众人快速爬起来,沉默地看着棺材板下面压的女鬼,底下伸出一只血淋淋的点缀着鲜红丹蔻的手,十多人的重压,看样子已经扁了。 「我去我去我去……」江敛已经说不出什么词了,原地转了几个圈,拍着脸:「见了鬼了,还能这样?!」 众人经歷了无数次艰险,没想到逃出来后boss已经扁了,一阵无语。 余安也着实没想到,虽然是真的见鬼,但这是干嘛?这不是玩吗!简直离谱。 他看着萧沐,之前萧沐把他们一个个扔到河里面,应该是发现什么端倪,河水中有出来的路,只是不知道萧沐有没有预判到就连女鬼也能被意外干掉。 就连萧沐脸上也出现了微微错愕。虽然就一瞬间,但还是给余安捕捉到了。 好吧,余安想着,看来大佬也并没有预料到。 「老大!」 一帮人跑进来,叶铭冲进来一个飞扑送了江敛一个大大的熊抱,后者支开他的脑袋很嫌弃:「起开,你小子什么时候见你这么热情了?八百年不见一回。」 叶铭「嘿嘿」一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是我们上司,你不知道我们被那胖子坑惨了,我发现后赶紧给萧沐通风报信,果然把你们给捞出来了。你是我们的光,是电,是火,是不一样的烟火!我们唯你马首是瞻……」 江敛面无表情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说人话。」 「老大,这次能不能少扣我点工资,真的要吃土了。」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江敛嘆了口气,「我们这次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弥补过错,先找到核心物再说吧。」 「你说的是绣花鞋吗?我看你们之前也问过。」他们一开始没有明确告知齐满洲核心物的概念。只不过余安之前问过让他留了个心眼,此时不由问道。 「齐先生,你知道在哪里?」余安急切道。 第84页 「嗯。」齐满洲指着棺材板,「之前就穿在下面的女鬼脚上。」回想起之前的场景,齐满洲还是有些后怕。 齐满洲刚刚说完,萧沐直接伸手搬住棺材板用力一掀,红木的板子是实打实的实心的,女鬼能扁它有一半的功劳,却轻易被萧沐一把掀开,棺盖朝天翻在一边,激起了一片尘土。 余安捂着口鼻看过去,不由一怔,女鬼的头已经被压得凹陷进去,和血煳在一起,既可怖又噁心,而缠着裹脚布的三寸金莲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绣花鞋。 「这不可能!」齐满洲不解,「难不成鞋子还能长脚自己跑了?」 所有人都开始失落起来,看来找到钥匙还是没有这么容易。 萧沐蹲在旁边开始细细搜索,余安也不自觉的蹲在他旁边一起找。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找些什么,纯属瞎找。 说实在的,萧沐真的很沉默,而且真的很厉害,让人有一种虚无感。但是他一旦开口却能让人在混乱中冷静下来,似乎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余安前两次的冒险大都靠抱这条大腿,可以说几乎一路躺平,还是舒舒服服躺在坑里的这种。 余安看着萧沐的侧脸,高挺的鼻樑,皮肤很白,安静时应该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但那双眼睛又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孤独,他有些晃神。 回过神来就看见萧沐也在看自己,一双静如湖水的淡眸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了,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耳根发烫,撇过脸,目光在地上胡乱投射,掩饰道:「那个……好像什么都没有啊,你有什么看法吗?」 萧沐没有出声,余安想着对方应该又是用摇头来答覆,抬眼却看到惊悚的一幕,一个人正像只蝙蝠一样的倒吊在对面开着的窗口上,他带着一副面具,那是一张彩绘的青面獠牙的面具,两个黑乎乎放入眼洞透射出死人一般的目光,余安仿佛能听见鬼面之下渗人的笑声。 鬼面。 资料渐渐在脑海中浮现,阎王! 是那个被称为阎王的特殊取险者! 很显然,也有人发现了那个人,发出惊唿。 虽然看不见脸,但余安却莫名感觉到对方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像是被恶狼盯上了一样如坠冰窖。 那个人很快跳下来消失在窗口。 身边的萧沐如离弦之箭冲过去踩着窗沿一併消失在窗口。 事发突然,余安留在原地,萧沐的速度太快,凭自己别说去追人,就是翻个窗户恐怕都要摔一个狗啃泥。 有取险者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跟出去,就看到萧沐竟然又折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看来人没追上,连萧沐都没有追上,这个阎王到底是什么来头? 「人没追到?」江敛问。 「不是。」萧沐摇头,「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余安不解,这是什么人啊?魔术师吗?还能大变活人?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什么神神鬼鬼都凑一块了,是在炖大杂烩吗? 「他留了一句话。」萧沐道,他走到残破不堪的红木馆边,突然抽出忘川割裂了自己的掌心,血流如注,滴落到棺木底部。 「你干嘛!」余安惊了一下,抓着萧沐的手,在梦空间里面受伤,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能活着出来。除了精神会不济一点,伤口都会復原。割了一下手在梦空间里面并不会死,萧沐在余安面前展示过很多次,伤口看起来狰狞,其实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皮肉伤。但不会死不代表不会疼,要不是梦空间的復原机制,余安想像不出这双手上会有多少伤疤,他心里忽然有点闷。 「没事。」萧沐低头看着青年,轻轻抽回了手。 杜帆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他想起上一个梦空间,看着这两人微微挑了挑眉。 江敛看了眼杜帆:「你面部抽筋?」 杜帆:……鄙人跟你无话可说。 「那个人说了什么?」余安深吸一口气问萧沐。 「欲得生还,必究其源。」他看着棺木中发出淡淡的幽光,「我再下去一次。」 「不行太危险了,我也去。」余安道。 「不行。」萧沐明确回绝。 江敛看形势不对:「算了,安子,你下去也没用。」 余安噎了一下,事实也确实如此,自己下去就是送菜当点心的。 「那你有把握吗?」余安冷静下来。 萧沐顿了一下,不知到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弯,余安怀疑自己看错了,就听萧沐说:「你留在上面,我会很快回来。」说着翻身跳进去,在幽光中消失。 【作者有话说】:「有把握吗」这句话先前余安在花轿里不出来,也问过萧沐,只不过当时是为了拖时间耍赖说的。 这里发点糖糖。 下一章卷三应该就完结了,小圆卖萌求赏求推荐(???□?)?*? 第五十四章 死与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绣鞋的踪迹又没了,也不知道萧沐的血到底是什么原理,他跳进去后底部的幽光就消失了,有人拿自己的血试验,结果撞得满头包。 「别白费力气了。」江敛靠在一边打了个哈欠,「人家大佬的独门秘技是你们几个草包能学会的吗?」 「你说谁呢!」 「谁应谁是。」江敛招唿自己的下属聚在一起,顺便把正在休息的杜帆拉来充数,一脸「有种你过来」的不要脸架势,冲着对方竖了一个中指。 第85页 那人:…… 「你烦不烦。」杜帆心累的要命。 「哦对了。」江敛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副眼镜,「你还是戴着吧,之前掉的我给你捡回来了,还有你下次骂人的时候不要对着叶铭说话了,我在这边。」 对着一脸懵逼的叶铭撒气的杜帆顿了一下,默默拿过江敛手里的自己的眼镜,打开却是「啪嗒」一声,镜腿具断。 杜帆:…… 江敛摸了摸后脑勺「啊呀」一声:「应该是掉下来的时候被我压断的……」 那边吵成一团,江敛一边怼其他的取险者,一边应付杜帆的嘲讽,好不热闹,乌压压就像是一群蚊子乱飞,余安嘆口气,捂着耳朵坐在残破的红木棺材旁,他现在的脑子被给种各样的信息挤满了,绣花鞋的消失,大弥的逃跑就连刚刚的鬼面人都来凑热闹,一件事情总是穿插着无数个分支,像散开的毛线球一样,你越去心急还原它,线就会缠地越乱,都过去这么久了,就连萧沐现在都没有音讯,说好的很快回来,人呢?韭菜都要长一茬了。 余安深吸一口气,看着残破的棺材,一只手拍了他一下,余安没回头:「你手欠不欠。」 「吵累了休息一下。」江敛和他并排坐下,「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几小时不见却隔了千秋万代,我掐指一算,少年你有大病,相思病啊!」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件事算是出在你头上,你不想想出去以后怎么处理。反倒在这里跟我开完笑,有时候我是真想不通,就你这样……」他上下瞟了一眼,「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啊?」 「我也真想不通。」江敛学着余安的样子来回瞟他,「就您这样的?怎么活下来的啊?」 余安往后仰了仰,面上显露出一丝愉快:「可能我命好吧。」 「鬼扯,你要是真命好还能在这?」江敛捋了一下自己的绿毛,像一个传授人生哲理的讲师抬手向天,「你看你都想不出正经原因,所以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原因去解释为什么。就像是黑色为什么被叫做黑色,而不是白色呢?存在了就是存在了,想这么多不怕短命啊,人生就这么长,别去东想西想,不去做点自己想做的剩下的时间都是浪费。」 余安沉默了,人生哲理江大师疑惑了:「你就没有想说的?」 「没了。」余安终于绷不住了笑倒在地上,「你刚刚挥斥方遒的样子挺中二……不是挺好的。」 「不是我你……」江敛话没说完,就看见萧沐浑身是血从身后的残破棺材里面翻了出来,「大佬?!」 余安勐然回头,整个人都怔愣住了,冲上前扶住萧沐的肩膀:「你怎么弄成这样?!」 萧沐的面色有些苍白,但那浑身是血的骇人外貌让余安不由的惊慌,他该不会是失血过多要死了吧? 「不是我的。」余安不知道萧沐在下面经歷了什么,只感觉到萧沐的重量在不断地往自己身上压,他轻轻凑在余安耳边,「猜错了,绣鞋不在下面,下面是……」 「业障!」 惊叫声在人群中盪开来,与此同时,余安看见无数只苍白的触手从棺材内一涌而出,海浪一样朝自己和萧沐翻下来,那一刻余安无意识的翻身将萧沐挡在后面,他看着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手臂,闭紧了双眼。 想像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余安感觉自己就像只小鸡一样被人提着飞快倒退,这熟悉的感觉,他睁开眼睛果然就看见萧沐提着自己在无数只手中披荆斩棘。 周围的触手向着人们疯狂追逐,只有一个例外,那个人站在中心,却没有业障去攻击他,见萧沐冲着自己过来,脸上惊慌骤现。 忘川自萧沐的手中飞出,斩断一切阻碍,断手乱飞,忘直冲而去命中那个人眉心。 到了安全地带,萧沐松开余安飞身踩到那人的胸膛上,鲜血自倒下的那人身下蔓延开来,萧沐低头看他,刘海遮掩下看不清眸中颜色:「找到你了。」 眼前的萧沐哪里还有刚刚虚弱的样子,余安坐在地上目瞪口呆,江敛手动合上自己的下巴:「这是哪闹出?我怎么感觉看不懂了?」 其余人也一片震惊。 「你在违背神的意志……」底下的人眼神狠厉,一字一句道,他的目光涣散开来,瞪着眼睛停止了唿吸。 萧沐杀了取险者! 余安惊疑不定,莫不是这个也是假的?就看见后面的业障慢慢缩回了棺材,而萧沐脚下的人突然浑身抽搐,骨骼噼啪作响,像是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渐渐萎缩下去,只留下一张皮。 空壳? 萧沐静静看着那张皮,捡起忘川走了回来:「不是人,这是梦空间的另一种生物,我以前见过,它们善伪装,但是数量极少,所以很少人能知道他们的存在。」 「我滴乖乖!」江敛道,「涨知识了,不过大佬你宰它干什么?」 余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可能有它在的话,我们的行动会受到限制,我先前一直想不明白那叠红纸是谁给大弥的,他那么胆小,找到这种东西并推出红纸的作用,不像是他自己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所以有人帮他。」江敛打了个响指。 「你们猜测是地上这个东西?」柳斜走出来,「未必吧,不是还有个鬼面阎王吗?为什么不是他?」 「没理由。」余安反驳,「梦空间的都讲求因果,他要是想动手根本不会把自己这么早暴露,而且他为什么要我们的命?但是这个东西不一样,有智慧而且有很明确的目的性,那就是要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当然它本身的战斗力很弱就需要一个替身去帮他做事,那个人一定要好掌控,对死亡极度惧怕,这样以活下去为交换条件就能心甘情愿为它做事。」 第86页 「还有一点。」余安摸着下巴陷入回忆,「之前我们抓住大弥的时候,他指着一个跟萧沐长得一样的长脖人说是他指使的,当时我们都没发现端倪,那么怎么这么巧,长脖人就在那时出现?」 「你说的都只是你的猜测,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柳斜不甘心。 「有啊。」余安不失风度地笑了一下,「江敛东西给我。」 「来咯。」江敛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叠红纸,一张张向众人展示,「这是名字,和任务单,比对一下字迹」 众人凑过来仔细观察一番,上面竟然是两种字迹,抬花轿和大弥放入其他人口袋中的是一种,剩下摆宴和守灵的又是一种,不由纷纷愣住了。 「所以抬花轿的任务单和那一队的名字就是大弥写的。」 「好像是……不对就是,我见过他写的字,跟这个一模一样。」有人说道。 江敛偷偷凑到余安旁边;「你怎么想到的?」 余安看着萧沐:「因为他说过那个空间不存在,是假的。我想如果不是萧沐,我们最终只会困死在那里吧,没有什么十八桥,宅院之外皆为虚无,而这个宅院也是牢笼。」 「说了这么多,绣鞋在哪里呢?」柳斜双手抱于胸前。 「别急。」余安指着萧沐,「欲得生还,必究其源,萧沐之前去找过并没有绣鞋,那么源头不是那里,有人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了,其实这个意思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我们第一次的目的地在哪里?」 有人答道:「门口啊。」 「不是,既然十八桥是假的,那么这座宅院之外相对于这个梦空间来说都是虚无的。」 杜帆开口:「是那个戏台。」 必究其源,指的只是他们初次到达的第一站。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过于深奥,反倒混淆了视听。 一大波人来到戏台,就看见两个穿着大红戏服作对拜姿势站在那里,长长的脖子向前佝着,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其中一个头戴凤冠,上面的铃儿叮叮噹噹地响。 又见面了,余安默念道,他想起了那个岸边穿大红喜服的鬼新娘。 余安看了眼萧沐,后者点点头,点燃了照阴烛朝着头戴凤冠的那个投掷过去。 照阴烛燃着绿光滚到那具长脖人下面,绿色的火苗蹿起来点燃了戏服的下摆,火渐渐往上面蔓延,大红的戏服蜷缩起来,连同上面的刺绣的花鸟鱼虫也一併动起来。仿佛这件嫁衣戏服活过来了一样,底下的裙摆化作飞灰,众人看清了下面的东西,那长脖人脚上的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绣花喜鞋。 绿色的火苗窜动,向着绣鞋烧过去,那双绣鞋化作灰烬。与此同时,戏台上的屏障碎裂开来,露出后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天一下子暗下来,周围再次升起无数绝望的低语,诅咒一样迴荡在这个空间。 余安唿出一口气,总算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壮实的身影,他撞开前面的人沖向那个洞口。 「大弥?」余安惊了一下,「他原来一直都跟着我们。」 杜帆抱着手臂,饶是看看不太清楚也能从那个硕大的模煳影子猜出这是谁,他啧了一声:「也就只有这点胆量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大弥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双眼突出,像只恶鬼一样连滚带爬想从出口出去。 变故横生,一把大刀当头噼下来,大弥还算有点清醒,嗷的一声滚下戏台。 之前那个头戴瓜皮帽的老者背着手出现在人们面前,扯出僵硬的笑,发黑的牙床上挂满了腐肉和蛆虫,他发出沙哑的声音:「诸位,酒宴未完,想去哪儿?」 而他的身后是另一具长脖人,头戴黑冠,殷红的戏服垂到地面上,红色的液体在它周围的地面上蔓延开来,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而那柄大刀就是由它砍下来的。 江敛把背包在身上绑紧,抽出了匕首:「老子最烦这种,到头了还来一道坎,沖这架势,不留下几个人它们不会甘心放我们走。」 余安跟在后面,低声说道:「梦空间一般不会要所有人的命,它有限制。如果我们没猜错,就像一开始的圆桌那里一样,它要了其中一桌人的命,就会准许其他人继续活下去,所以我们要出去……」 他手心发汗握紧了拳头死盯着那两个拦路鬼,咬牙道:「它要的是每桌出一个人去送死!」 强盗大都收人钱财予人消灾,它们是要人的命! 所有人瞬间沉默,他们隐约都猜到了这一层,但是谁愿意呢? 刻薄脸却在此时低低笑一声:「各位,游戏结束了,我们黑天不奉陪,先走一步。」 余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你们什么意思!」 刻薄脸忽然扯出自己队伍中的一人一把推向前方,他看都没看一眼来回看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道:「这是我们这一桌出的人。」 那人没有防备,惊惧地瞪大双眼看着刀锋砍向自己的头颅,血蔓延开来,他的头滚下了戏台,余安浑身颤抖,看着黑天那群人冷漠的样子,好像死的只是一只蚂蚁,他们走向洞口。 「畜生!」 刻薄脸顿了一下,回头看着余安:「生气了?我没看错,你还真是有趣,我们还会再见的。」 黑天的人平安进了洞口,后面的人开始骚动起来,余安感觉自己血液一点点凝固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第87页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一群人互相推搡着,声音越来越大,逐渐转变成刀剑相向,肉搏声、怒骂声、尖叫声、哭喊声、求饶声蜂拥而至,有人倒下了,被拖着去换取求生的希望,余安捂着脑袋,脑海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了,他仿佛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尸山血海朝着他压下来:「停下……」 「都他妈脑子装浆煳了?」江敛大吼一声,但效果甚微。 没成想余安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扯过一个动手的人一拳挥上去,用尽力气怒吼到:「停下!」 一个大汉轰然倒地,捂着鼻子呆愣看着余安,余安的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所有人渐渐冷静下来,停止了动手看着中心的余安。 江敛被余安用拳头砸过,当然当时是因为自己自找的,他看着那个看起来瘦弱的青年突然爆发,一时间也蒙了。 余安的右手微微颤抖着,鲜血顺着蜷缩的手留下来,他咬着牙,坚定的看着萧沐,后者正皱眉盯着他的受伤的右手看:「萧沐,其中一个拿刀的,可以吗?」 萧沐沉眸,轻轻点一下头:「可以。」 「好。」余安按了按自己受伤的手,「其他人有机会跑就跑出去,想活就自己争取,不要用别人的来充数,我和萧沐给你们争取时间,现在,跑!」 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但心中不约而同只有一个信念: 跑!活着跑出去。 剩下的一群人一起沖向洞口,拿刀的长脖人对着第一个人当头砍下,却被另一把刀拦下,两刀相撞迸溅出火星子。 萧沐眼中那潭湖水掀起波澜,渐渐凝结成极北的寒冰,他扭身旋转收刀避过砍下来大刀,转动刀柄,忘川刺入长脖人的胸膛,这对它够不成严重伤害,但这就够了。 长脖人仰头髮出婴孩的啼哭,周围的人纷纷从旁边冲进洞口,转眼就进去了一大波人。 那边萧沐对着长脖人且战且退,余安拦在瓜皮帽老头面前,迎向了老头伸过来的利爪,人群快速从他身后过去:「你想知道你儿子在哪里吗?」 这句话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老头的手在离余安眼睛一寸的地方停下,咔吧一下歪着脖子,阴惨惨道:「吾儿……吾儿当是在洞房花烛夜啊……」 「错了。」余安后退一步,「你儿子在那里呢。」 他指向门外,那里大弥正缩在门口,背对着他。 「吾儿?」老头忽的发疯一样冲过去,大弥听见动静回头,看到一个鬼一样的老头,当场吓疯了。 「餵。」余安站在戏台上看他,「想活命自己跑过来。」 江敛没有走,把其他人疏导过去又折回来:「安子,你这太损了,你怎么知道老头会对大米感兴趣。」 余安回头走向洞口,用眼神示意萧沐可以了,说道:「梦空间单选他做卧底,我想不光光因为他的性格,还可能长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吧。」 江敛:?? 「方则正是个胖子,我出来的时候掀了供桌的照片上的黑布。」 萧沐已经奔过来了,余安看着萧沐忽然感觉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心里有点空。 又要再见了。 余安走进洞口却忽然被人从后一拉,当即往后滚了好一段距离。 「安子!」江敛没拉住余安,看着大弥拖着余安就往戏台下扯,后面是跑过来的老头和脱离萧沐控制长脖人,他急得冲过去:「你他妈不跑在这害人想死吗?」 大弥恍若未闻,疯癫大笑:「老子没弄死你们,老子要死了!」 余安的脖子被大弥掐着往下拽,就听大弥绝望而疯狂的喊道:「你这么聪明,这么猜不到你要死了啊?老子窝囊一辈子,我就让你给我陪葬,硬气一回看看谁敢嘲笑我!跟我一起死吧!」 老头和长脖人先后而至,一柄短刀划开大弥的手,大弥惨叫一身滚落到长脖人刀下,余安在即将翻下戏台的时候被萧沐拉住带到怀里。 他看着大刀扎入大弥的肚皮,内脏一块流出来。 大弥的眼睛充血地躺在地上,他仰头怨恨的看着余安发疯一样的嘶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啊啊啊!」 那种眼神是如此的疯狂又如此的熟悉,余安盯着大弥怔住了,一双冰凉的手附上他的眼睛。 「别看。」 萧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像哄着睡熟的孩子一样温柔到骨子里。 「别看,余安。」 冰凉的手在他的后颈处轻轻按了一下,余安的意识陷入一片模煳。 「我带你出去。」 卷三完 【作者有话说】:累死我了,超长篇幅卷三结局送来了,开不开心?看小圆这么努力的份上,求个赏!爱你们! 无限列车 第五十五章 拿到档案 嘘,你听——列车载着冤死的亡魂渐渐驶来……(卷四《序》) …… 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瓷砖上,这里是a市的中心,也是这一整个城市最为繁华的地带,而这里也是晨曦的总部所在。 余安倚在护栏上,看着底下的川流不息的车辆缩成了蚂蚁一般大小,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他抬手遮了遮眼睛,就听见后面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 「我要的东西呢?」余安没回头。 第88页 「你想好了?」 「嗯。」 身后的人长长地嘆一口气,忧郁的好像下一秒天就要塌下来一样,他痛心且深情道:「能不能不要这么快,东西我马上给你,你再考虑一下?你这样子让我好心痛!」 余安忍无可忍:「你戏怎么这么多?!染个头髮真把脑子染瓦特了?」 江敛自讨了个没趣,收敛了深情不已的表情:「档案在资料库,要去看只有自己进去,前提是你得是晨曦的一员,不然就算是我也不能帮你。出来后你又反悔拒绝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档案你还要不要了?」 余安转过身看着已经染回一头黄毛的江敛,感觉顺眼多了:「当然要。」 「那敢情好。」江敛兴奋地双手合十,「来吧,合同签一下,欢迎加入晨曦……」 「不要。」 江敛:……这个男人好善变。 余安沉吟道:「要不你偷出来?」 江敛怀疑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会儿大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把你当亲儿子养,你却要让我监守自盗,我江敛一身傲骨凌霜,正人君子的美誉如今要被你的一句话毁于一旦,为父好心痛啊!」江敛痛心疾首作捧心状。 余安:「你还要不要脸,好吧。」 「你同意了?」 「嗯,档案我不要了。」 江敛:…… 泼皮耍赖,一番无所不用其极之后,江敛悲愤地望着余安离去的背影。 他朝余安喊:「你知不知道,这样走了以后你一个人在梦空间里该怎么办?」 「无所谓。」 「死了都无所谓吗?」 「差不多。」 「那你坏掉的那只耳机值五十万,走的时候把帐结一下。」 余安顿了一下,倒退回来,向着江敛伸出手,很干脆道:「合同给我。」 …… 余安在江敛的带领下再一次进入到d层,那种井然有序的氛围再一次让余安有种穿越到特工电影中的错觉,江敛带着余安越过一个个工位停在一扇门前,人脸识别后,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因为整个晨曦处于地下,没有外面明媚的阳光。反倒显的有几分冰冷,但桌上一盆不知名的盆栽却打破了这种冰冷的感觉,白嫩的花骨朵点缀在茎秆和绿叶上,像挂着一串风铃。 难得江敛还有这么小清新的一面。 江敛看余安盯着这盆花解释道:「哦,我看这花挺好看的就养在我办公室了,就是有些娇气还要每天搬出去晒太阳。」 「等等。」余安有种上当的感觉,「你说这是你办公室?不是说我的档案在资料库吗?」 江敛刷的一下从文件夹里面抽出一张纸,这张纸还皱巴巴的:「诺,你的档案。」 余安有点不想碰那张纸:「就这个?」 「这还不够吗?」江敛啪啪拍了几下文件夹,「有我们晨曦的特殊印章,如假包换。」他翻出一只细长的小手电往上一照,在蓝紫色的光下果然有一个印章显现出来。 这像是一张档案的首页,纸页发黄,上面是他的基本信息和照片,名字是叫余安。但除了性别、国籍等一些基本信息就再也没什么东西了,就连住址也是在晨曦,这还不如没有呢!余安忍住撕纸的冲动:「你不是说在资料库吗?你不是说很难拿到吗?解释一下。」 「呃……这个嘛,你看啊,现在核心物被盗说明有内鬼啊。这虽然是小小的一张纸,但这证明了什么?当然是你曾经也是取险者,而你之前呢?就是脱离了梦空间的普通人啊!你想想这种事情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保不齐会被拉去做切片实验的!当然是放在我这里最安全了!」 江敛笑眯眯的解释道,仿佛极为骄傲。 余安盯着手里的纸,江敛无非是想让自己加入晨曦,其实早在一开始自己就已经决定了加入晨曦。因为这里极有可能藏着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痛苦让他极度想找到自己的过去,而自己先前的拒绝只不过是想诈一下江敛,好让他倒出更多的东西。但现在看来,这个脑子有点中二外加神经病的人是真的不知道其他更多的消息了。 「你就真的不知道其他什么了?」余安有些不甘心,眼睛直直的盯着江敛的眼睛。 「它上面的内容我是真不知道,我发誓。」江敛伸出三根手指,「不过有一点我忘了说。」 「什么?」 「你的档案是夹在其他人的档案里面的,是我刚刚上任d层主事,整理资料库的时候发现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但你一定知道。」 「是谁?」余安问出声,不自觉的屏住了唿吸。 「李成。」 听到这个名字,余安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于他而言简直是噩梦,回想起当时诡异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那是在旧街的那个梦空间,李成,一个死而復生却已经成为了梦空间的怪物的人,不过最后被萧沐一刀送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余安马上抛出内心的疑惑:「不对吧,李成应该是黑天的人才对吧,当时他是和柳斜一个队的啊?」 虽然不知道柳斜为什么能够跟成为怪物的李成一起出现。但这个李成不管怎么样都应该是黑天的人才对吧。 「他原先是晨曦的人,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自己离开的晨曦,转而加入了黑天。」 第89页 说起黑天,余安心情没由来有些沉重,但是逝者已逝,不予置评。 「在梦空间里死亡的人,现实中也会相应的横死,都是不得好死的那种。李成当时出的车祸,车子是从立交桥上掉下去的。」江敛悠悠嘆气,继而笑道,「我们以后没准也就这样了。」 这下好了,唯一的线索又断了,余安有些低落,就听见江敛站在那里继续说:「不过他还有一个亲人,你接下来也应该去见见他了。」 【作者有话说】:新副本来了!这卷是用来过渡的,主要是余安的升级歷练卷。比较短。 第五十六章 李叔和训练开始 江敛所说的这个人,余安在去见的路上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见面的地点是在训练场,也是在中心大厦的地底下。看样子整一个晨曦就像是匍匐在a市最高的建筑下的一只巨兽。 训练场极为空阔,共计三层,从最下面的场地可以看到上面两层走廊上安了无数个门,据江敛说那是训练房,有特殊用处。 周围也有很多晨曦其他的人,穿着倒是各种各样,运动服、紧身服、健身服、休闲装什么都有,倒显出晨曦简单随意的一面了。 余安透过玻璃隔板看到一个人穿着件运动背心,健硕的胳膊上肌肉凸起,一拳砸向吊着的沙袋,那个人显然也注意到余安他们,很高兴地朝这边挥手,那正是笑得一脸阳光的叶铭。不料飞起的沙袋倒回来一下砸中面门,叶铭仰头捂着鼻子原地跳脚。 余安:…… 江敛:「别理那个傻帽,这小子最近吃错药了,一有空就待在训练场狂练,大都时候还一个人在那里傻乐,应该把脑子练傻了。」 来往的取险者无数,江敛向着余安解释道:「晨曦并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你要真正加入晨曦,首先需要经过一定时期的训练,然后通过考试,这次你要见的人就是负责你训练的导师,他也是我的领头人,李东泽。」 同样是姓李。 余安瞭然道:「他应该是就是李成唯一的亲人了吧。」 「不错,李成当时跟他吵了一架。不过父子矛盾严重吵架很频繁。但那次格外严重,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李叔差点把他儿子揍得半死,那也是李叔唯一一次揍他,从那之后李成就脱离了晨曦加入黑天。」 余安点点头:「脱离晨曦没那么容易吧。」 「嗯。」江敛嘆气,「李叔嘴上说着不管他了,但还是担下所有责任,不然还轮不到我坐上李叔的位子。」 远远的余安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江敛率先上前喊了声:「李叔。」 江敛平日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却在此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站的笔直,显的极为尊敬和郑重。 余安跟在后面,见那个人慢慢转过来,高挺的鹰钩鼻,鹰一样锐利的眼睛。在与其对视的一剎那,余安忽然有一种被一眼看穿的感觉,他心中一紧,很客气的跟着江敛对着这个中年人喊了一声「李叔」。 这个即将成为自己训练导师的人,余安在第一次到晨曦的时候就见过,当时的他就站在江敛身边提供信息。 李东泽点了一下头:「江敛,就是他吧。」 「呃……是的,李叔,他叫余安。」江敛拍着余安的肩头,「上次您也见过,这次跟我一起去的那个梦空间,很有潜力。」 李东泽的目光移向了余安,这个中年人的目光中带着审视意味。就像是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拿着戒尺看着回答问题的学生:「可以,跟我来吧。」 看着李东泽转身离开,江敛悄悄凑到余安耳边:「你档案的事我帮你瞒下来了,剩下你想要查的靠你自己了。」 余安点了点头,就听见江敛在他要走的时候又叫住了自己,一脸同情地在他手心里塞了一瓶东西:「祝你好运。」 江敛递过来的是一瓶红花油,专治跌打损伤。 余安:…… …… 「你叫余安?」空旷的场地上李东泽背手站在余安面前。 「是的,李叔。」想要从李东泽这里了解线索,还是得循序渐进,余安乖得像个根苗正红的小学生,端正的点点头。 听到「李叔」这个称唿,李东泽板着的脸微微松懈下来:「小江说你是刚刚成为取险者的,取险者会忘记自己最痛苦的回忆,不断地在梦空间里面求生,听起来是不是很绝望?」 余安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忘记自己痛苦的回忆? 李东泽好像并没有要求余安立马回答出来,继续道:「如果你爬到这座大厦的顶楼,你可以将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司机会按着喇叭催促前车快行,大街小巷会有行人为着生计奔波,学生会坐在教室对着难题苦恼,商人在饭厅里面声色犬马和顾客应酬,这座城市是鲜活而生动的,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我不管你刚刚的想法是什么。但你要记住这句话「自己努力去活下来」,这也是我曾经对我所有教的学员说的一句话。而接下来我会在你下个月进入梦空间前对你进行严苛的训练,期间你可以有任何怨言甚至放弃,但记住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 本以为训练是直接开始的,没想到看着不苟言笑的李东泽也会这样说,看似严肃的要命,余安心中却感受到一丝触动,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第90页 活下去…… 努力活下去。 余安郑重的点了点头:「李叔,开始吧。」 很快「李叔是个大好人」的念头在余安惨绝人寰的叫声中崩得稀碎。 日头渐渐下沉,晨曦内部的训练场灯火通明。 余安满头大汗的倒在地面上,头上顶了个大包,那是在和李东泽格斗对练得过程中光荣获得的,说是对练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殴打,余安喘着气,汗水流进眼睛里面疼的要命,他吃力地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之前的手机不能用了,这是晨曦内部专用的。 听到电话那头通了,余安咬了咬牙:「江敛,来接我。」 …… 「我说你也太惨了。」江敛把红花油倒在手上搓热一把按在余安头上的包上。 余安呲牙:「你当初也这么过来的?」 江敛顿了顿好像在回忆:「当时我还小,成了取险者之后就一直是李叔带的我,不过老子天赋异禀,没你现在这么惨,我那时候是要练到半夜的,你怎么傍晚就停了?」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江敛被李东泽揍得满地爬,甚至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人家大腿求饶。 但是江大领导还要那么点点脸的。 余安想了想:「这次也不是没有收穫,李叔说我有身体基础,还不错,不用练地这么厉害……吧?」 余安看着自己满身伤陷入沉默。 第五十七章 背影 在d层没被李叔揍过的取险者不是一个合格的取险者。 几天下来,余安对这句话深有感触。虽然放的早,奈何不了凌晨三点就爬起来跑步啊,还不能跑的太慢,不然要被揍。 余安几乎都要精神恍惚了,看什么都重影,他拉着江敛:「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敛同情的拍拍他:「儿砸,你只是睡眠不足。」 接连一星期都是高强度的训练,为了方便,余安甚至搬到了晨曦空的办公室住。除了一般的体能训练,让余安最头痛的就是格斗技巧的训练,这根本不是训练啊!这特么就是当沙包给李泽东练拳啊! 这些天的训练虽然让他累得要命,不过余安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復甦。 「你要熟悉自己的身体,并掌控它。」 这是李泽东对余安最常说的话。虽然已经对各种技巧相当熟练了,但余安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今日在第四十八次被敬爱的李叔迎面击中之后,余安仰倒在地。 「进步已经很大了。」李泽东低头看他,「你本身就有一定基础,你过去的能力应该已经达到了你当时身体机能的巅峰。虽然我不会去问你过去是谁,训练你的人又是谁。但是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再去排斥你的能力了,接受你过去的能力反而是你保命的最大利器。」 余安仰头看着这个训练场的穹顶,几百盏白炽灯映入他的眼帘,他眯了眯眼,心中重复着李泽东刚刚的话。 我的过去吗? 所以……我是谁呢? 「李叔,安子他也刚刚成为取险者,都不是要一个适应期吗?」江敛最近在调查之前核心物被盗的事件,他们从梦空间出来后找到了出车祸的齐满洲一行人,死了两个学生,剩下的都只是轻微的擦伤。 期间余安去医院看望过齐满洲,人没大事,就是自己的学生出事老人家心里面不太好受,每次去看齐满洲,他都会强作镇定和蔼的叫「小安」,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黑髮也夹杂着好几根白髮,余安心里发酸,好在还有一个叫洛依的女生一直在照顾齐满洲,让这个老先生得到了宽慰。 余安被江敛从地上拉起来,他头一低地上就滴了几滴鼻血。 余安:…… 「这种事情也急不来,还有两个多星期呢。」江敛把毛巾递过来。 余安拿毛巾低头捂住鼻子:「没有着急。」 「你还不急,一个人偷偷摸摸练到半夜然后又凌晨三点起的人会不着急?我都怕你这样下去直接猝死在训练场。」 已至傍晚,余安没有说话,原地坐了会儿,转移话题道:「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江敛知道余安指的是核心物的事情,双手抱头微微后仰:「哎,没头绪,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看守的那个人差点就成植物人了,还好挺过来了,但也没什么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中招的。d层的人我和叶铭他们都轮流查过了,没毛病,这太奇怪了。」 余安低头沉思:「晨曦共分六级,a——f,越往后等级越高,权限也越大,先不说我档案的事跟这件事有没有什么关系,低层级进入上一层极需要报备,但高层极对于低层级不用。江敛,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很可能会与高层极有关?」 「卧槽,高层叛变!」江敛感到一阵寒意,「不是那他们图什么啊?还专门把东西放到一个老头……不是齐先生上,嫌弃世界太过于和平了?」 余安摇摇头:「都只是猜测,不用那么紧张。」 江敛喝了口水,顺便递给余安一瓶:「各层级的人除了在公用训练场上训练,一般没大事不交流,f层的人很神秘,好像有单独的训练场,我至今都没见过,毕竟他们管的东西一定能吓死人。而e层的主事我见过一回,说就是鼻孔朝天,一副天下我最吊的样子。」 说着还有模有样用手指抵着鼻子朝天翻着白眼走了几步。 第91页 余安忍不住被逗笑,马上牵动了脸上的伤,疼的嘶嘶抽气。 「对了,有萧沐的消息吗?」余安忽然想到。 自梦空间出来之后余安就再也没见过萧沐,他的过去说不定和萧沐也有关系,所以特地让江敛帮忙留意。 「没呢,大佬的踪迹哪有那么好找。不过这段时间没有进梦空间就是了,当然他要是想避开,进了梦空间也没人能找到。」 余安想想也是,坐了一会而便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 「去看看齐先生。」 余安将手中的剩余的饮用水一饮而尽,反手抛进了后方的垃圾桶。 落日的余晖洒在地面上,把余安的影子拉的很长,从晨曦出来余安就感觉有人一直在鬼鬼祟祟跟着自己。 回头就看见叶铭贴着玻璃门看着自己,这算是第二次被这小子跟踪了,余安被叶铭的样子吓了一跳:「请问……您有事吗?」 「那个你是要去医院吗?」叶铭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侷促,「别打车了,我有车可以送你去。」 a市第一医院。 余安给齐满洲带了水果,齐满洲的气色已经好很多了,他对于梦空间的事情已经遗忘的干干净净,只当自己是去外出考察的时候出的车祸。 叶铭可能真的像江敛所说的一样把脑子练傻了,一会儿侷促地在原地抓耳挠腮说不上去了,一会又偷摸跟着余安上来,这会在门外待着数羊,搞的余安一头雾水。 天色渐渐暗下来,外面的霓虹灯一盏盏的亮起,像是热带的游鱼,有种夺目的美感,这座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场。 余安和齐满洲说了会儿话,仔细的将苹果的皮削掉,接连的训练让他对力的掌控更加熟练,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果刀,苹果皮完美地连成一条落下,余安有些郁闷,挨揍了这么多天。除了抗揍了点就是只有削苹果皮这点大用了。 当他把切好的苹果递过去的时候,就看见齐满洲在看自己的脸:「你这又是摔的?」 「呃……走路没看到,撞柱子上了。」 余安每次来都新伤旧伤一起带,都被他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但每次齐满洲都会担忧地问上一句。 事实上这种理由用一次还行,这么多次傻子都能发现不对劲。但齐满洲向来比较尊重余安自己的思考。 余安这样无非是暗示齐满洲自己不能说出实情,齐满洲也不会强硬地要求他说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余安跟着齐满洲道别,一开门就看到叶铭摸着脑袋跟一个女生有说有笑,女生穿着得体大方,拎着一个食盒,正是这些天来一直照顾齐满洲的洛依。 见余安出来,那两人停止了话题,洛依跟着打了招唿就拎着食盒进去了。 叶铭的眼睛盯着人家进门才一开,余安心下瞭然,故意打趣:「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叶铭耳根红了一下:「刚认识刚认识。」 余安笑了一下,忽然顿住脚步,马上又头也不回向前跑去,不等叶铭问,抢先说道:「叶铭你去下面等我,我有事。」 刚刚有人恰好转过拐角,一袭黑色风衣,身姿挺拔,不是萧沐又是谁? 余安跑到过道拐角处,一群医护人员推着移动病床过来,他往旁边让了一下,想找的人却已经消失了,仿佛不曾来过。 晚风从过道尽头的窗子吹进来,余安忽然感觉有些无措…… 第五十八章 陌生之地 「什么?你再说一次?你看见大佬了?」最近江敛迷上了一款新推出的热门手游,窝在晨曦d层招待室的沙发椅上打游戏,听见余安这么说,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你小声点。」余安微微皱眉。 江敛还挺会找地方,把招待室整的跟自己家一样,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桌上摆满了零食,就差放着张席梦思。 「我也只是远远地见到他的背影。」 江敛坐直了,「嘶」了一声:「晨曦每天都有人去梦空间,更别说晨曦位于的a市,这么多人都没见过,怎么还让你在医院碰着了?」 「缘分……」江敛啧啧嘆道,「妙不可言。」 「你少贫嘴,我后来找遍了整个医院却再也没见到。」余安道。 「那肯定就出去了呗,我说你也太执着了,干嘛非要找人家,你别说什么找回记忆这种鬼话,我看你在李叔那里也没问几句。」江敛怪笑几声。 「也不是吧……哎,江敛,你就没觉的萧沐太神秘了么?他知道很多,甚至连出口都能马上说出来。」 「你是不是跟叶铭那小子这几天待久了脑子也傻了?」江敛面露古怪,「要不这怎么能称之为大佬呢?萧沐这个人浑身都是谜,晨曦、黑天或者其他组织的档案上都挂有他的名字,哪个不想拉拢他,你看有谁成功过吗?跟踪他的都被甩掉了,甚至连他现实中住哪里都没摸清……」江敛停顿了一下,忽的陷入了沉思。 余安拍他:「怎么不说了?」 「安子……」江敛慢慢显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找不到大佬的住所不会是大佬压根没家吧?!好好一干净体面的小伙子每晚住桥洞,睡纸板箱怪惨的。」 余安:………… 接下来的这几天余安继续过着「惨无人道」的训练生活,齐满洲已经出院了,在自己的别墅里面开了一个民俗研究工作室,他的几个学生会一起来帮忙。余安有空的时候会受邀过去看看,每每这个时候,叶铭那小子就会突然冒出来说送余安过去。 第92页 余安哪里会不明白这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不过难得有免费代步工具,还可以送个顺水人情,傻子才拒绝。 江敛悄悄跟余安说:「这小子还来劲了,安子我跟你说,就这怂包连在人家姑娘面前说俩字都能结巴,能追上我跟他姓。」 余安笑笑回道:「那你叫叶敛这个名字也还行,就是跟你不太搭。」 江敛:「为什么?」 「叶敛,要脸,你说呢?」 江敛:………… 时间如白驹过隙,余安的训练已接近尾声。但还是打不过李东泽,他坐在训练场的地上,看着头顶的白炽灯闪耀如满天繁星。 李东泽这次没有立即离开,反而跟着余安坐在一边:「在想什么?」 余安保持着望天的动作:「我在想,李叔你是我见过第二厉害的人了。」 「哦?第一是谁。」 「萧沐。」余安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忽然感觉有点再想见见这个淡漠如神明的人。 李东泽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舒展了眉头,顺其自然道:「当然,不只有他,还有很多其他厉害的取险者。但是武力也并不算在梦空间里取胜的唯一利器,还有这里。」他点了点胸口,那里是有力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 李东泽并没有余安一开始想像的那样不近人情,他严肃的皮囊之下是对希望的热忱,他是个好导师。虽然揍人的时候也十分尽职尽责,但也应当是个好父亲才对,想要弄清楚自己档案的是必然要提及李成。纵使之前关系再怎么僵硬也斩不断血缘的羁绊。何况李东泽为了李成彻底断了自己的前途,他本还可以升到e层掌握更多信息来保命。 档案的事情,余安问不出口,也不打算问。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能毫无顾虑地吐露出来。 余安一开始就从江敛那里了解到,自己要想加入晨曦必须经受训练和考核,眼下训练的将近。可考核的事情不管是李东泽还是江敛或是其他的人都没有要提的意思,不由感到困惑。 他去问江敛,那傢伙窝在招待室游戏打的如痴如狂,头也没抬地说:「像考核这种事情,晨曦都会很重视的,我也不好多透露什么,别再问了,你的训练快结束了,这种考核迟早会来的,也许几天后,也许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看着江敛埋头苦战的样子,余安真的很想揍他,也不知道这黄毛把招待室祸祸成这样,晨曦就没人管的吗? 离开招待室,余安走回到自己用办公室改装的临时房间,这一路沿途要经过训练场,走着走着就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偌大的训练场竟然没有一个人!按照平时人应该不少才对。 空寂的训练场没有一点动静,好像整个晨曦在一瞬间进入沉睡。 其他人呢?去哪了? 数百盏白织灯的光打在余安身上,余安感到前所未有的灼热感,他心底隐隐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转身狂奔回招待室。 这里不对劲。 余安大力拉开招待室的门,里面一片黑暗,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灯,灯光大亮,招待室里面的沙发桌椅通通不翼而飞,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大型行李箱——这是他临时住的房间。 这怎么可能?! 余安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久违的诡异感漫上来,还没等他思考明白,就听见江敛在他身后:「安子。」 江敛的声音很轻,还有些沙哑,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余安心头一紧勐然回头,江敛站在他身后,离得很近,余安差点要撞上他的鼻子:「江敛这是……」怎么回事…… 江敛歪了一下头,脖子上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余安瞳孔骤缩,视线中江敛诡异的笑了一下,头从脖子上滑落,砰的砸在地上,血液飞溅。 余安大脑一片空白,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腥咸的气味将他包裹住,余安感觉脑中有根弦忽的断开。 「江敛!」 余安大喊着挣扎着醒来,额头冷汗直冒,一直凉到骨髓里,他缺氧一般大口地喘气,却忽然愣住了。 这里……是哪儿? 【作者有话说】:江敛没事,请放心。 新的梦空间开启,这个梦空间比较特殊哦。 第五十九章 绿皮火车和看不清的脸 梦里的场景太过骇人,以至于余安在醒过来的时候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愣愣的看着周围,这里他完全没见过,可以说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他正在一辆火车上。 生锈的栏杆,皮质的座椅破了翻出里面的棉花,散发着劣质的皮革味。 火车停在月台,从密封的窗子望出去能看到攒动的黑乎乎的人头,有人汗流浃背,背着巨大的麻袋,有人衣装革履,脚上的皮鞋闪闪发光,正往这辆火车上来。 「请让一让。」巨大的影子笼罩着余安,他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站在自己前面,他穿着烫的笔挺的西装,拎着一个小皮箱,穿着復古。就像是民国剧中的绅士,奇怪的是任凭余安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脸,这种感觉很怪异,你能在心中描摹出这个人的面部轮廓。但是无法用肉眼看清他真实的样子,好像这个人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不止这个人,余安看着其他上车的人,他都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为了方便,余安姑且以衣着代称他们。 第93页 似乎是看余安在发呆,头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请让一让。」 「哦,抱歉。」余安不动声色顺势让出位子,看着那个高大的人把小皮箱架到放行李的隔板上,然后坐了下来。 余安默默称唿他为「西装」。 「西装」端正的坐在劣质的皮座上,摸出怀表看了一眼:「你不坐吗?」 余安感觉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说这里一整个地方都很古怪,他沉默地坐在一边,自己明明是在晨曦总部,为什么一转眼就出现在这辆火车上。而且从这里的环境来看,明显不是现代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他心中一动,梦空间! 只有梦空间能做到这样。 这就是江敛所说的考核吗? ——「你的训练快结束了,这种考核迟早会来的,也许几天后,也许明天,也许就是现在。」 看来江敛这黄毛也不是什么都没透露,至少把考核时间告诉自己了。但是这特么顶个毛线用啊,余安无奈地用手捂脸,之前进入梦空间好歹他们会带一背包的装备,现在他又是两手空空的进来了,什么东西都没有,万一打起来靠什么?难道拆东西乱砸吗? 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 余安勐然回过神,有点想扇自己两巴掌,跟江敛待久了,思维发散不受控制,又开始想一些有的没的。 进入梦空间要么靠核心物,要么靠天时地利。 余安想了想,核心物一般不会随便拿出来用吧?难道是时间?算算当时离开招待室也差不多要到午夜零点了,下意识伸手看表,余安愣了一下。 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纹身,像是纯黑的线缠在手腕上。 他用拇指搓了几下,黑色的线没掉。看样子已经长进皮肤里面了,这是什么意思? 余安压下心中的疑惑,默默记下这一点开始观察周围,周围的人差不多都找到自己的位子,只是奇怪的是没有人讲话,每一个人都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子上,仿佛在睡觉。但纵使看不清面容,余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都是清醒的,这种感觉很难表达。就像是被蒙上眼睛,你的潜意识仍旧可以告诉你周围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一辆绿皮火车,余安听见外面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铃声,随后是火车长长的气鸣声,脚下一震动。 这辆旧时代的绿皮火车发动了。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一个女人悽厉的尖叫在整个车厢里面起来,余安内心震动。难道这个梦空间还有像自己一样是真实的「人」? 下意识回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女人跪伏在地上,周围有人在拉扯她,拉扯女人的那些人穿着深蓝的制服。看样子像是乘务人员,不过余安仍然无法看清这些人的脸。 女人外面裹着一件洁白的大衣。但这番拉扯下来,洁白的大衣上滚满了飞灰,女人的头髮散乱,疯疯癫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旗袍,领口的口子崩开一颗,看上去十分可怜。 「这是第几次跑上来了。」那里有人说。 「数都数不清了,好几回了吧?」 「疯女人,都说了那是一场事故!」有人骂道。 而女人毫无感觉,撕扯着自己的头髮大叫:「宝宝!宝宝!」 女人被乘务人员合力拖了下去,列车已经开动,应该是被带到列车的其他地方去了。 余安默默回头,女人的脸也是看不清的。 这些人——余安打量着周围,全是npc,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了。 这辆列车是像市个孤岛,而他只能在这座孤岛上独自迎接未知的危险。 【尊敬的乘客,您好。欢迎乘坐本次的「无限列车」。】 列车的广播突然响起,余安抬头找了找,发现车厢的一角挂着一个陈旧的喇叭,声音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本次列车从……滋滋滋……开往……滋滋滋……站……预计用时7小时……滋滋滋……】 余安皱了皱眉,这种情况的出现一般是因为信号接收不良。但这里是梦空间,这样的安排仿佛是在特意将重要的信息掩盖。 无限列车? 是这个梦空间的名字吗? 每次一播放到有关站名的时候,那种令人发麻的电流声就会产生干扰,余安根本难以听清相关的信息,为什么要掩盖这些信息? 还有唯一让他听清楚的只有一个时间——7小时。 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段又会怎么样? 余安低头看手錶,但是手錶的指针却停在原地,他眉头越皱越深,现实的计时工具很可能在这里已经失效了。 既然梦空间有清晰地提到,那么这个时间必然极为重要,他看了看四周,没有任何一个计时工具。 7个小时,他预计从列车驶出到现在为止不超过半小时。但7小时这个时间跨度太长了,光靠人工计时会出现很大偏差。 他需要一块表,一块可以在这个梦空间里走动的表。 余安不由地看向邻座的「西装」。 如果他自己没记错的话,自己的邻座有一块怀表。 【作者有话说】:余安:自己没有的,还可以抢npc的 第六十章 换取 「西装」先前刚刚坐下的时候曾经拿出怀表看过时间,余安盯着「西装」凝了凝神,而且还有一点,这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和其他的npc不一样,从列车开出到现在为止,其他的乘客就像死了一样,甚至连基本的场景交流都做不到,只是呆呆坐在位子上,像个没人操1纵的木偶人。 第94页 但是「西装」不一样,刚刚乘务员和女人的插曲给余安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场景復刻的表演,而这个npc似乎比其他的更加自由一些。 怀表在他的手上,但余安忽然并不这么着急拿取了,他改变了策略:「你这是要去哪里?」 「西装」正看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发呆,至少在余安眼中是这样的。仿佛是在理解余安话里面的意思,他偏头顿了一下,很久才慢慢说道:「鸡鸣坟——列车只到这一个站点。」 余安愣住,鸡鸣坟?什么鬼地方? 仔细想来a市的范围内好像并没有这么一个地方。既然梦空间是现实世界的映射,而梦空间又把站名藏得这么深,依照西装的说法,看来鸡鸣坟就是终点站。 如果不在这个终点站不在a市,那就是在别的地方了,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自己弄到a市之外的犄角嘎达,这对晨曦来说成本有点高,起码现在自己的警觉性已经要远远超出之前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晨曦动用了核心物。 起初余安认为不太可能是核心物的作用,看来他一开始就想错了。虽然不知道晨曦是如何运作控制这个梦空间的。但很明显,他们已经能较好地掌控这个梦空间——这就是掌握核心物所带来的力量吗? 余安当然不会天真认为这个梦空间被掌控就会很安全,这次的考核,江敛肯定有参与,说不定那孙子现在应该已经稳如老狗地坐在控制室里面,开始可劲儿的算计自己了。 与此同时,晨曦d层某一封闭的控制室内,江敛勐地打了个喷嚏。 「头儿,感冒了?」叶铭从一台电脑后冒出头,笑道,「该不是您之前不要脸地得罪了人被谁给骂了吧?」 「滚滚滚,看你的数据,出了岔子我把你头拧下来。」 叶铭撇撇嘴默默缩回去,他自言自语道:「出岔子?我看最大的岔子就老大是你吧?跟个变态一样盯着显示器,还把自己死时候的惨状设置进去,亏余安把你当兄弟。」 …… 余安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不介意再多拿些东西过来。 他看着「西装」,忽的绽开一个很灿烂的笑:「我看你上车的时候有一块怀表,看起来很漂亮啊!」 当时「西装」拿出来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谁知道好看不好看,余安嘴角都快笑抽筋了,见「西装」竟然真的朝自己转过头,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让我想起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表妹,她也有一块表,那是和我七大姑的八大姨的表妹夫的定情信物,我以前经常拿在手里玩,可怜她生病走的早,等回过来表也不见了,我真的很想念这位七大姑的八大姨的表妹,看到你这块表我就想到了她,你这块精美绝伦的表真的和那块太像了,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以了却我为数不多的心愿?」 「西装」只是盯着他,余安心里开始打鼓。难道说的太过于煽情,npc不懂人类的情感,听不懂? 余安深吸一口气,看着「西装」胸前放有怀表的口袋,这个npc看来还不是那么智能,还是直接抢算了。 他正要伸手,一块怀表却主动被递了过来。 余安低头看「西装」手中的表:……还真特么能行…… 「谢谢。」 余安接过怀表打开,一下子被雷噼中一样呆住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小巧的怀表里面确实有指针。但只有一根,而且錶盘上并不是任何一种类型的数字,反而是那种看不懂的鬼画符……这是罗盘吧? 余安把怀表还回去,上下打量「西装」:「这个时间段道士也这么时髦吗?」 正巧这时一个乘务小姐推着小车过来。在那一瞬间,余安明显感受到周围那些原本沉默不响的乘客通通都像是醒来一样,他们的面部仍旧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头部却开始跟随着那辆小车转动,甚至有的转动角度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他们当然称不上人类,余安经歷了几个梦空间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幅场景仍旧让他感到不适。 乘务小姐挽着高高的髮髻,身着月白色旗袍,裙面上还绣着点点红梅,她推着小车款步走来。但当这位优雅的乘务小姐走进的时候,余安觉得用优雅这个词不太恰当。 她身上绣的哪里是什么傲雪红梅,那缀在旗袍上的分明是一张张猩红的嘴! 那些嘴挂在月白的旗袍上格外的显眼,哪些嘴密密麻麻分布在上面远远看就像是一幅盛雪梅花图。但近了看那些嘴挤在一起,都微微张开,露出外翻的血红唇瓣和里面细密的尖牙,让人一看就头皮发麻。 这什么构造!余安惊了一下,那些嘴就齐刷刷地开口了: 「各位尊敬的乘客们,欢迎乘坐本次的无限列车,我将为各位提供报纸和美味的菜品。」 乘务小姐格外加重了「菜品」两个字,余安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这句话就像是抛入池水中的石头,惊起了巨浪。 原本静默的乘客纷纷拥到乘务小姐身边,开始贪婪地嗅着小推车上的东西,他们夸张地挤在一起,推搡着,叫嚣着,如果能看清这些东西的脸,余安想着自己一定会看到一张张癫狂且扭曲的脸。 「我要我要!」 「我的!」 就连「西装」也慢慢走过去了,只有余安待在原地没动。 旗袍上的嘴巴一泯,像是在娇笑:「请各位乘客拿身体的一部分来换取你们心仪的东西吧,人人有份。」 第95页 乘务小姐轻巧地掀开了小车上的黑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第六十一章 报纸 小推车上面盖着一块黑布,底下鼓鼓囊囊的,此时黑布被乘务小姐一把掀开,露出下面的景象。 余安只是看了一眼就勐地往靠里的位置挪。 那是一个人,从头髮的长度看,应该说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她的四肢被逆着关节摺叠,用绳子穿过血肉固定住,余安仿佛也觉得自己的各个关节在隐隐作痛。 女人赤1条着身子,像只乳猪一样被放在推车的台子上,她的脸仍然蒙着一层雾气,长长的头髮噼头盖脸,仰着头朝向旗袍上长满嘴巴的乘务小姐。 虽然余安看不清她的脸,但莫名感觉很熟悉。 「今日菜品已上,请各位乘客拿身体的一部分换取。」旗袍上无数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舔了舔猩红的唇,模样骇人可怖,它们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人人有份哦——」 余安感觉一阵恶寒,仿佛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指令一样,砸到「人」群里,那些怪异的乘客在一瞬间沸腾了,纷纷争着抢着冲上前,他们有的切下自己的手指,有的挖出自己的眼睛,有的整片拔下自己的指甲,争抢着递到那些嘴边。 猩红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这些血淋淋的东西然后将其吞咽殆尽,浓浓的铁锈味刺激着余安的鼻黏膜,他尽量往窗户那边贴,胃里不断翻腾,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心底里把江敛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恨不得把姓江的也塞到这个梦空间里来和自己「有福同享」,做对难兄难弟。 但是那位乘务小姐扶着推车把手,捂着脸上嘴巴的位置,轻轻摇晃着脑袋一幅餍足的模样,她不知从哪里提出来一把砍刀,旗袍上的嘴巴发出嘻嘻的笑声,看似纤细苗条的身材却力气大的像壮汉,举着千斤重的大砍刀一刀噼中推车上的女人。 惨叫声盪开来,很快就埋没在疯狂的笑声之中,那些乘客抢夺着剁下来的肉块然后咽进口中,发出咀嚼的声音和满足的喟嘆。 而余安总算发觉被绑在推车上的女人到底是谁了,她是列车开动后闹事发疯的女人,不知怎的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他忽然想起「西装」,向着那堆状若疯魔的人望去,却不见那个高大的影子。 人呢? 刚才明明就看到他也过去了啊。 正当余安愣神的功夫,后背突然一凉,所有的汗毛倒竖。就在那一剎那,身体的反应要先快过意识,他伸手撑着椅背一下从上面翻出去,一把砍刀擦着衣服砸碎了窗户的玻璃,碎片落了满座,在外面照进的苍白的光下闪着寒芒。 余安滚落在后方的座椅上,一直摔到地上,这么多天的揍也不是白挨的。虽说落地动作还没到萧沐那么帅的地步,好歹关键时刻能保命。 余安尽量把身上的碎玻璃渣子抖下来,他的外套袖子破了,露出淤青的伤痕,只是隔着外套被轻轻蹭了一下就成这幅德行,余安站起来看着穿旗袍的乘务小姐,这穿的优雅娇美,气力却简直哥斯拉附体,江敛什么品味?! 乘务小姐当然听不见余安此时内心的疯狂吐槽,上面的嘴同时开口,音声悦耳却隐含怨气:「这位乘客,你不配合哦!」 配合什么配合?配合你被大刀一下砍死做下酒菜吗? 余安站在原地不动,谨慎地说:「我会好好配合。」 无数张嘴一抿,随即露了个标准的八齿微笑。 余安:……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嘛,这变脸……不是,变嘴川剧都赶不上吧。 「那么请问这位尊敬的乘客,你需要什么呢?拿您身体的一部分来换哦。」这么多张嘴一起在旗袍上面张张合合,看的余安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 他故作思考状,目光在那混乱不堪的推车上搜寻,此时大多数乘客都已经换取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又回归到一开始的那种木偶人状态。 而最终那女人只剩下了一个头颅。如果能看清面部,余安想着,说不定那是一双充满绝望的死不瞑目的脸……那还是看不清比较好。 余安的目光顿了顿,指着推车道:「推车上的东西都可以换吗。」 「是的,尊敬的乘客。」 嘴上说的恭恭敬敬极为好听。但余安总觉得对方正算计着怎么把自己弄死。 看来眼下自己不拿走一样东西,是不会被它放过的,这里的每一位乘客都必须参与进来,余安也是头一次知道「人人有份」还可以这么理解。 他思量一番指着推车下层的报纸说道:「我要一份报纸。」 笑话,拿颗头有什么用,说不定还会不小心被咬一口。反倒是下面的那叠报纸引起了余安的兴趣,其实早在一开始,乘务小姐说出「菜品和报纸」的时候,他就已经上心了。 如果说这个「菜品」只是用来渲染恐怖氛围的道具,那么再加一个「报纸」进来,这也太奇怪了,就比方说需要布置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但里面忽然又放了个ktv的灯光投影,这就很不和谐了。 报纸里面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乘务小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连同旗袍上面的嘴也是微笑的,她抽出了一份报纸,却没有立即递给余安。 余安知道她是想向自己索要报酬,报酬就是让自己在梦空间里残疾,当然也可能失血过多直接凉了。 第96页 果不其然,那无数张嘴开口道:「这位先生,请兑现您的承诺,交出您身体的一部分吧。」 余安身体一震:「姑娘,你这样说有点歧义啊,我不卖1身的。」 乘务小姐:…… 余安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自顾自地说:「交易是双方的嘛,只不过你这东西要的有点勐,我怕疼。」 那些嘴勉强维持涵养良好的笑:「先生,请您完成交易。」 余安心中不屑,砍刀都掉出火车了,你拿什么整我……卧槽! 乘务小姐优雅地挑开旗袍的一边,再次提出了一把砍刀,看上去好像还比之前的那把大一点。 余安:……你是哆啦a梦吗? 「行吧,毕竟身体发乎受之父母,你让我准备一下。」余安诚恳地说道,随后一脸不忍的看向自己的手,拔下了几根头髮。 嘶……就说是疼的吧。 他把头髮塞到其中一张猩红的嘴里,疑惑道:「你怎么不吃了啊?怎么还给吐出来了?好歹也是蛋白质啊。」 乘务小姐:…… 【作者有话说】:江敛坐在显示器前震惊了:「这谁教他的?!」 叶铭冒头:「应该是头儿你的言传身教。」 余安:「残疾是不可能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乘务小姐:刀握不住了。 第六十二章 死去的人会回来 既然原话是「拿身体的一部分来换」,那么用自己的头髮来换也并没有打破规则,先前那些疯魔的乘客用血肉肢体来换,无非就是一种思维限制,让人在极度紧张的环境里面不由得选择以这种方式保全自己。但是头髮也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有何不可呢? 就像「人人有份」一样,文字游戏谁不会玩。 乘务小姐显然被余安这波操作镇住了,她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旗袍上的嘴也在哆嗦,看得余安忽然有点可怜她了。 良久,乘务小姐接过余安手里的头髮一点点怼进旗袍上的嘴里,接着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余安。 余安接过报纸还不忘记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安忽然觉得那些嘴哆嗦的更厉害了。 乘务小姐把黑布盖在仅剩的一颗女人头颅上,缓缓推出了这节车厢。 余安不由松了一口气,成功拿到报纸之后,他回到位子上,他下意识看了看邻座,其余的乘客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但是「西装」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很反常,余安心中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冥冥之中预感到了什么,但只有一瞬间,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研究一下报纸上的内容,说不定这对找到钥匙有特殊作用,他现在对整个梦空间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够,信息在这里极为重要。 余安翻开报纸,第一眼就愣住了,这份报纸印刷地极为粗糙,有些字还带着毛边。但他看到的第一眼就是一个头条板块,上面写着: 重大列车事故! 标题下面是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那是一片废墟残骸。 铁轨上趴伏着半截巨兽一般倾翻的列车。从照片上来看,后方的车厢隐藏在深幽的隧道中,留下一节断开的车厢从里面伸出来,裸1露出里面的铁板和线路,滚滚浓烟升到上空,其间还隐约可见从残害中伸出的断臂残肢。 照片呈现黑白色,给这幅炼狱之景蒙上一层阴霾。 再下面就是关于这次列车事故的报导,余安的手指划过上面的每一个字,知道自己找对了。 当时,这辆火车从b市开出,前往d市的鸡鸣坟,即将到站的时候要先后经过一个隧道和一座离江面几十米的桥。 事故就发生在出隧道的那一刻,后方的一段列车突然起火,引发连锁的爆炸反应,最前面的车厢脱轨坠江,残肢乱飞,车上的人们哭嚎着慢慢陷入深不见底的滔滔江水中,无一生还。 上午十点开出,到傍晚五点出事,正好是7个小时。 余安把报纸折好塞进口袋,好歹也是用头髮换的,不要掉了。 最近熬夜训练,头髮掉了不少,几根头髮给出去,余安还是觉得有点不划算。 报纸被叠成一小块,塞进去的时候还抵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余安伸手就从口袋里面拿出一小截白蜡,只有半截拇指这么长。 照阴烛,晨曦也不是那么没人性,起码该有的还给他带进来了。 他把玩着这小截照阴烛,陷入沉思,看来他要在这七个小时之内找到钥匙,但是钥匙在哪还是没有头绪。 从报纸上的内容来看,余安自己现在所在的梦空间在现实中有影子,乘坐的列车出事后,梦空间也因此诞生。但是报纸上的内容只是表象,为什么列车会无故起火,这一点他在报纸中并没有找到答案。 他看向列车的过道,长长的过道贯穿了整个列车,不知通向的地方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窗外的是成片的荒漠,灰黄的色调透进来,列车上是死一般的沉寂。 是时候动身了。两边的座椅上都是乘客,面目浮着雾气,置身其间仿佛穿越到了荒诞的意识流电影中,余安走过去尽量不碰到他们,向着车厢的最前面走,那里有一扇铁门,门上挂着一块写有「驾驶室」的木牌,再往旁边去的墙上写着一个「壹」,余安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处于第一节 车厢,他推了一下驾驶室的门,刺骨凉意从上面传过来,余安很快缩回了手,这扇门根本推不开。 第97页 余安顿了一下,忽然看到木牌上还有一行小字。只不过被厚厚的灰尘掩盖了,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 上面写着: 死去的人会回来,活着的人即将死去。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个被分食女人的样子,余安向着乘务小姐离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最终来到这节车厢的尽头,这种老式的绿皮火车车厢与车厢之间是一段窄窄的露天过道,过道两边是可以移动的栅栏门。 现在的栅栏门是关着的,上面爬满了褐色的铁锈。 余安伸手拉了一下,唿出一口气。还好,这扇门能开,要不然还真的要困死在这里。 门生了锈很难拉开,一碰就发出巨大的动静,余安回头看了一眼,谨防吵到那些奇怪的乘客,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朝着自己。 余安吓了一跳,后退撞到栅栏门上面,栅栏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吱呀声。 那张脸离得太近了,余安尽量把自己贴在栅栏门上远离她。 「你见到我的宝宝了吗?」 女人披着一件雪白的大衣,但是头髮全湿了,贴在头皮上,双手垂下来,头部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曲着。 这是刚刚最开始在列车上发疯被带走的女人,也可以说是被乘客分食殆尽的女人。但是无论刚刚分食的场景多么的骇人,余安觉得远没有现在来的刺激。 死去的人会回来。 而现在这个女人回来了。 「我好疼啊……」 余安愣了一下,听见那个女人开始哭泣:「我好疼啊,我的头好疼啊!」 女人见余安没有反应,开始尖声叫道:「为什么我的头这么疼啊!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余安被她的音量也吵得头疼,就看见女人转过去背对着他,撩开了湿漉漉的头髮,那里开了一个洞,里面的脑组织被挖的干干净净。 第六十三章 神的宽恕 女人背对着着余安,湿漉漉的头髮缠在那黑黑的洞口,余安顿时感觉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 这时女人的头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恍惚中余安好像看到她脑袋上面的洞伸出了一只小手,不过当下来不及细想,女人冲着他过来了! 没有五官的脸在嗖嗖的风中向着余安无限逼近,他在女人即将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蹲身猫腰躲了过去,女人的整张脸撞在栅栏门上,发出巨响。 往前是女人挡在栅栏门前,往后是打不开的驾驶室的门,这里根本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在绝境中退缩会把你推向死胡同,到那时候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余安想起李东泽对自己说的话,这里对他而言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孤岛,他没有值得信赖的同伴相互打配合,这里是他一人的战场! 很多人会在躲过一次攻击后会转身就跑,但余安做出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快速脱下外套,前倾重心单脚踩在女人的背上,这一下余安用了死力气,女人刚想远离栅栏门又被压得贴到门上,余安用外套绑住女人的脖子,两只袖子穿过门上的菱形孔打了个死结,女人不断挣扎,他的体重加上力气差点没压住,好在最终还是把人跟门绑在一起。 打结的方法还是萧沐教的,余安心中对着神一样的大佬疯狂道谢,看着女人贴在门上不断挣扎但没有鸟用的样子,成就感油然而生,感谢大佬!感谢李叔! 「咯咯。」 耳边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余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后退几步,就见那女人尖叫一声垂下头,仿佛脖子断了一样,一只青黑的小手撩开湿漉漉的头髮,不断地往外伸,女人的脑子鼓动起来,好像下一秒要撑破了一样。 「你……见到我的宝宝了吗?」 女人仿佛痛极了,身体不断的抽动着,幅度越来越大,余安仿佛听见了自己的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你见到我的宝宝了吗?」女人怪叫一声,开始仰头挣扎。 余安盯着她的后脑勺,心道:我应该是看见了吧? 那双小手撑住女人的头骨,把自己慢慢从洞里面拔出来,余安看到从里面挤出一张瘦小的可怕的脸。就好像是只有一层皮蒙在骨头上,爬出来的是一个小孩子,眼睛突出大的可怕,占据了将近大半张脸,黑瞳挤满整个眼眶直勾勾看着余安:「咯咯。」 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错觉,就是这玩意发出来的。 「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女人又开始大力晃动起来,「为什么我找不到他啊!为什么为什么!」 你可别嚎了!余安一看见里面的小孩爬出来就勐地向后退,太诡异了!太诡异了!难怪女人一直找不到她的孩子,因为这个小孩一直在她脑子里面!你他妈能看的见你后脑勺就有鬼了! 小孩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肚脐上接着一根脐带一样的肉管,连通到女人的脑子里面,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它咬断了那根管子,慢慢朝着余安爬过来。 余安盯着那小小的一团,并不敢大意。与此同时,绑着女人的外套也在一瞬间彻底撕裂,这件地摊上淘来的外套光荣牺牲。 女人直直倒在地上,马上扭曲着身子站起来,她把自己翻转的头手动掰了回来。 余安被女人诡异又不失流畅的动作看呆了,很好,年度最佳恐怖电影演员奖你稳了! 第98页 下一秒,余安拔腿就跑,说什么在绝境之中退缩就死定了,他强烈的觉得自己再不往后退退,才真的是要嗝屁了,一对二怎么刚? 可车厢就这么点大,还能往哪里跑?余安在狭窄的车厢里面上蹿下跳,一会儿侧身躲过女人的爪子,下一秒差点被鬼小孩堵死,简直就是把这些天来的训练成果化用到极致。 奈何她们母子档,其利断金,余安被追的够呛。 余安把两个东西引到最前面,说实在,那鬼小孩浑身黏不拉几噁心的要命,余安真的碰都不想碰,他强忍着噁心踹开小的,那一瞬间仿佛脚像冻住了一般,针扎一样的刺痛。 但是他顾不上了,一瘸一拐奔向另一端的栅栏门,铁门生锈的厉害不太好拉开,情急之下余安奋力勉强拉开一条缝挤了出去,反手将栅栏门拉上,落下锁。 女人在里面撞着门,但这门看着要散架了一样,却极为牢固。但是那小的竟然还想从菱形的空隙里面爬出来,余安心中一惊,想着要不要再把这东西踩回去。 天上的云层忽的散开来,天地间亮堂起来,阳光照下,卡在空隙里面的鬼小孩浑身冒着黑烟,怪叫一声缩了回去,女人抱起鬼小孩。虽然没有五官,但余安总觉得要是给她添上一双眼睛,那她一定会怨恨望着自己。 那两个东西被照进去的阳光逼得不断后退。 她们畏惧阳光。 余安明白自己暂时安全了,他转身走向下一节车厢,那里也是一扇栅栏门,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地狱中的人类啊!神会降下光明宽恕你们。 这应该说的就是女人和鬼小孩会惧怕阳光,民间有魂魂惧怕阳光的说法,那么这辆列车上的人都是游荡的不得安息的鬼魂吗? 不过余安更多的是被这个「神」吸引了注意力,在上一个梦空间,萧沐曾经就杀死过一种存活在梦空间的生物,在临死前,它也提到了「神」,这个「神」会是同一个吗? 很早之前余安就思考,梦空间为什么会存在?它的存在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如果这里所说的这个「神」是真的,它和梦空间又会是怎样的关系? 但现在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余安在原地休息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眼前的这扇栅栏门。 栅栏门发出吱嘎摇晃的声音,余安紧绷着神经走了进去,他很清楚里面仍旧会有极为不好对付的东西。但当他眼前再一次出现那个女人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女人怀抱着鬼小孩站在过道中央,湿透的头髮一条条挂在身上,没有五官的脸对着走进来的余安,鬼小孩在她手中「咯咯咯」地磨牙,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他回头透过两层栅栏门,望着来时的第一节 车厢,那里隐约可以见到一个女人的影子。 前后来回看了数次的余安:…… 这是闹哪样?! 江敛,你大爷! 第六十四章 无限次循环 余安本以为从第一节 车厢逃出来便可缓一口气。但眼前再次出现的女人和鬼小孩差点让他一口气没缓过来。 这还算了,更过分的是当他按照之前的方法逃出这节车厢,打开下一节车厢的门后,过道中央还是那对母子! 余安:…… 你家梦空间里的鬼怪还是流水线上復刻量产的吗?!能不能有点创新意识!是怕我找不出规律逃不出去是吗啊?! 余安已经一连过了好几个车厢,全部都是那个女人抱着鬼小孩,站在那等他。他算是明白了这个梦空间为什么要叫「无限列车」了。不仅「无限」,没有止境,而且还是循环的,这样子没完没了,怕是谁搁里面都要疯。 一系列开门、逃跑、出门再落锁的动作余安已经做的相当得心应手,这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个车厢了。要不是车厢的序列号在变余安还真的以为自己又进了鬼打墙,他把两个鬼怪引到一端,自己再次沖向另一端的出口。但事情出现了转折,这一扇栅栏门打不开了。 就算门锈的厉害,也不会纹丝不动吧,这扇门仿佛被焊死在那里,余安使出全身的力气,别说拉开一条缝隙,就连晃都不晃一下,他面色凝重,身后刮来唿唿的风,它们追上来了! 余安感觉自己后脑勺都冻成了冰块,果断放弃开门,看见一旁开着一道门。 对了,余安眼睛一亮,这种火车就算太过老旧,基本的设施还是要有的,那是上面安装的厕所,之前自己忙于奔命,差点就把这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忘记了。 后路不可退,余安想都没想直接沖了进去,顺手锁上了门。 他抵在门上,听着外面的两个东西不断地撞击着门,门上的铁锈嗖嗖震落下来。 这个厕所很小,往后就是一个蹲坑,余安没地方去,就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脱身。 一直苟在这里不是办法,他没忘记自己还有七个小时的时间限制。不,他跑了这么久,恐怕时间不多了,自己又没有可用的计时工具。而且现在他连钥匙线索都没有找到就被堵死在这里了。 时间,这个词就像一柄剑悬在他的头顶。 余安很疑惑,明明之前的栅栏门都能畅通无阻的打开,但为什么这次不行了?还好他反应快,要不然绝对要命丧于此。 恍然间,余安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外面的动静没了。 第99页 难道是因为拿自己没办法就离开了? 门底下有一条细细的门缝,他透过这条门缝往外面看,只看到对面的一堵锈迹斑斑的墙,女人和鬼小孩都不见了。 眼睛里落了灰,余安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一眨眼就看到女人没有五官的脸透过门缝对着自己:「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 余安吓了一跳,坐到地上,差点栽进蹲坑。 恐怖片桥段都被你拿捏稳了!你要不要这么敬业?! 女人在门外又问了一句:「我的宝宝不见了,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 余安心道:我哪里知道你那鬼娃子去哪了……他忽的愣住了,身上起了白毛汗。 对呀,为什么没有听到鬼小孩的声音了?毕竟从开始到现在那鬼东西的磨牙声就没断过! 除非——它进来了! 「咯咯咯。」 战慄一般的磨牙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来,余安僵硬的回头,那个东西正顺着蹲坑的管道一点点的爬上来。 余安马上反应过来,这厕所特么是直通式的! 过去老式的火车设施还没那么发达,也没有那么讲究,厕所里的秽物是直接通过直管道排到铁轨上的,而且几个回合下来,余安发现只有当自己逃到车厢外面的时候,阳光才会降下来,那鬼小孩应该是趁着天阴的时候从车窗爬到这里来的。 那鬼小孩的皮包骨的头颅上顶着一双暴突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余安,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仿佛是对即将到手的猎物宣示自己的可怕,从直管道的口子一点点挤出来。 这种景象当真是极为惊悚了,余安看着一点点上来的鬼小孩对着自己裂开嘴笑,露出黑乎乎的口腔。 它不干净了。 余安想着,虽然这个厕所看起来已经好久就没人用了。但看着这东西从蹲坑里面爬出来就觉得膈应。 余安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它慢慢爬上来。眼睁睁看着它对着自己流口水,眼睁睁的看着它卡在那里不动了。 鬼小孩像是被拔的萝蔔一样往上撑了几下,然后彻底卡死在蹲坑的洞里。 余安捂脸:…… 你这么大的呆瓜脑袋都上来了,你告诉我你现在卡那了? 鬼小孩发现自己动不了了,疯狂挣扎,「咯咯咯」的声音就像夏天满树的知了叫的没完没了,忽然头顶被阴影笼罩,那东西抬头,看见余安站在它的头顶,手中是一截断掉的拖把棍。 鬼小孩:…… 余安抓着棍子,对准下面的鬼小孩:「脑袋长这么大,装的全部都是水吗?你还是回你妈肚子……哦不是脑子里面再生一次吧,慢走不送。」 鬼小孩被余安一棍子捅了出去,火车飞快的向前驶去,鬼孩掉在铁轨上被甩出了十万八千里。 那鬼小孩浑身粘液,余安皱眉看着半截拖把棍上黏煳煳的液体,嫌弃地一把扔掉。 鬼小孩当然不会再回到女人的脑子里面。毕竟它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这么多个轮子的火车,能不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门外的女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尖叫起来,大力撞门,门上的锁栓啪嗒啪嗒的响,仿佛下一秒这扇门就要四分五裂。 余安站在门前,看着门上抖落下来的泥灰和铁锈,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狡黠而又带着嘲讽,那一刻仿佛与若干年前那个被遗忘的自我重合,满是胜券在握的傲气。 送走了小的,现在要来送门外的这个大的了。 他敲了敲门板:「这位女士,相同的事情就不要再做第二次了,会被赶下去的哦。」 【作者有话说】:要考试了,最近更新会放慢速度,见谅。 第六十五章 铁门背后的耳语者 女人全然没有听懂余安在说些什么,撞得愈发大力,余安嘆了口气,看着不断发抖震颤的门,忽的卯足了劲头大声喊道:「还有没有人管管,列车上这样闹要投诉了啊!」 声音很响,一下子盖过了女人撞出的动静,迴荡在车厢内,传出去很远。 余安紧紧地盯着大门,在心中默数三下。 一——门被大力的摇晃着。 二——门上的螺丝钉掉了出来,整扇门向着一边歪倒,露出女人没有五官的脸。 三! 一声破空之响,一把大刀穿门而出,差点捅到余安的肚子,鲜血顺着刀锋滑下来,女人悽厉的尖叫不绝于耳,整扇门在这时彻底被大刀撕裂,余安躲到一侧,偏头屏住唿吸,看着身穿月白色旗袍的乘务小姐一刀子扎穿女人,将其与破裂的门板钉在一起,她身上无数张嘴巴像蛇一样嘶嘶抽着气。 女人被捅穿了,内脏流了一地,乘务小姐拽着她的头髮拖到了小推车上。 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力大如牛,余安藏在角落暗暗咋舌。说实话,他现在最不想对上的鬼怪就是这个满身嘴巴的乘务小姐。但没办法,没有她自己跟本没办法出去。 鲜血溅上了旗袍,月白的旗袍上又多了一大片「梅花」——余安算是知道这上面的血是怎么来的了,她这是砍了多少个人?整件旗袍都快要被染红了,上面的嘴巴舔着周围的血迹,显得异常妖异。 乘务小姐把黑布盖在女人的身上,女人还没有彻底死透,连同黑布一起不停地抽搐颤抖,乘务小姐整了整散乱的髮髻,又优雅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款一扭地推着女人离开。如果不是满身血迹和手上抓着的大刀,倒像是及其在意形象的娇美女子。 第100页 余安看着她们在视野中消失,等了一会,才敢出来。而外面通向下一节车厢的栅栏门已经被打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乘务小姐来的时候开的。 早在余安最开始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就被乘务员拖下去过。所以他才推测这个女人应该在一旦在车厢里面,像这样「发疯」就会被带走,他悄悄打量着座位上的乘客,这里所有的乘客都安静的过分。但他们一旦遇上这个女人被放在推车上,就会躁动地出来分食。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这个女人有深仇大恨一般,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事实上他们也真的这么做了。 这一次算是剑走偏锋,稍有不慎被乘务小姐发现,恐怕就要和这女人一样被大刀捅个透心凉。 不过还好,余安不仅没有被发现,还能打开这扇栅栏门,他正要从那些乘客身上抽回目光转身出去,却忽然从中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静默地坐在斜对面的位子上,復古笔挺的西装,像一尊雕塑。 余安没有想过早已经不见的「西装」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没有贸然上前,毕竟女人和鬼小孩一车厢一个,谁能保证「西装」也不是一车厢一个呢? 先前余安光顾着逃命,也不会注意到底是不是每个车厢都有这么一个特殊的乘客。纵使「西装」比较特别,他也不敢去招惹。万一像那个前一秒还是软弱无依的苦命母亲,下一秒化身夺命女鬼的女人一样,朝自己发难,死了连哭都没地方哭。 敌不动我不动。 余安看了眼「西装」,就轻悄悄地从栅栏门出去了。 下一个车厢的门口又挂了一块牌子: 如果人们有罪,圣火必将洗尽一切。 余安盯着那块牌子默默无言,这辆火车上应该有很多地方都挂着这种木牌,上面的话更像是一种不知所云的提示词,就是有种神经兮兮的中二感,很符合姓江的胃口。 他忽然想起报纸上的内容来,起火的是后面的车厢。看样子他离这个梦空间的真相更进一步了。 从栅栏门里面望进去,那是一片浓浓的黑雾,外面的阳光灿烂,却被隔离在外面,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里面被黑暗完全封闭,余安看着里面,没由来一阵心悸。 他伸手开门走进去,没几步就撞到一堵墙。 没路了?不应该啊? 四周很黑,他在墙边摸索,摸到了一个门把手一样的东西,再往下还有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 余安灵机一动,瞬间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墙,而是一扇铁门,而且还是锁上的,那块凹凸不平的东西就是锁眼。 余安:……闹哪样?门后还开一扇门。 他身上是肯定不会有钥匙的,这扇铁门封的很严实,难怪从栅栏门望进来这么黑。 余安正思考究竟要到哪里去找这扇门的钥匙,铁门就哐的一声响,好像是门后面有人在拍门。可是这个梦空间除了自己哪里还有第二个活人?顿时就发毛了。 但余安没有立即离开,其实现在离开也不能到哪里去。反正里面的东西出不来,他俯身贴着铁门,听里面的动静。 为什么在这里有一扇铁门,无非是两种原因,一是要么防止外面的人进去,余安顿了一下,二就是不要让里面的东西出来。 铁门又被敲了一下,震得余安耳朵发麻,他稍微离远了一些,忽的又贴了回去,刚刚好像有人在里面说话。 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余安废了好大劲才渐渐的听清楚。 「好黑啊……」 「这里好热啊……快开门……快开门!我想出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余安皱了皱眉,按照所听到的内容来看,说话者应该处于一个漆黑且高温的环境,那声音隔着一扇门,余安听得很清楚。但随即后背勐然一凉,哪有声音能这么清楚!后面的人明明是找准了自己的位置,隔着门,故意对着他的耳朵说的! 第六十六章 空余的座位 进去,还是离开? 如果决定进去,又该怎么进去? 余安困惑地蹲在铁门前面,里面一定有不好的东西,而且对方也一定知道他正在门外面。 最终还是咬牙下定决心进去一探究竟。但必须要先找到眼前这扇铁门的钥匙,梦空间的钥匙还没着落,现在又要去找另一把钥匙,余安有些苦恼的抓抓头,闭上眼睛开始回想。 从第一节 车厢出来到第九节车厢之前,每一个车厢都是女人和鬼小孩母子档的标配,还有一排排沉默不语像死了一样的乘客,那些乘客太安静了。如果萧沐在这,应该和他们很有共同话题,毕竟都一样不爱说话。 排除这些,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满身嘴巴的乘务小姐,她可以说是那个女人的天敌,把女人杀死装到推车上,再给那些古怪的乘客分食,自己也获取食物,就好像……是一条诡异血腥的食物链,而乘务小姐游荡在各个车厢寻找女人和其他的食物,自己一路跑来并没有遇见乘务小姐。那么她又是从哪里出来把女人杀死带走的呢? 余安瞥了一眼身后的栅栏门,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之前关着的栅栏门被打开,很明显是乘务小姐开的,她不可能从自己来的方向过来。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从这扇铁门出来的。 他盯着这扇冰冷的铁门,里面未知的危险在蠢蠢欲动,喃喃道:「不是吧……」 第101页 钥匙很可能在乘务小姐的身上。 心中再怎么抗拒,都不可避免的要再回去一次了。 转身走回原来的车厢,默默开始猜测自己会在第几节车厢与那个乘务小姐碰面,却发现一个位置空了,余安放慢脚步。如果之前没有记错的话,原本这节车厢是满的,余安看了好久,倒吸一口凉气,那个「西装」又不见了。 除了乘务小姐,「西装」就是唯一能在这里走动的东西,一下出现,一下消失,简直就像是飘荡在这里的游魂,他到底想干什么?既不去攻击他,又不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单纯来吓人的吗? 余安又向前面走了一节车厢,栅栏门开着,应该是乘务小姐一路过去的时候开的。奇怪的是,这节车厢的女人和鬼小孩也都不见了,难道是被乘务小姐顺道一刀捅走了? 他往里面转了一圈,在找是不是每节车厢都有一个「西装」,很快他就找到了一个否定的答案,这个车厢是满的,这辆火车只有一个「西装」。 不远处传来滚轮的滚动声音,余安看着前方长长的过道,那声音透过一扇扇栅栏门越来越近,仿佛是催命的铃音。尽头冒出一个影子,细长高挑,前方的推车摩擦着金属的地面,不时发出刺耳的长音。 她来了! 余安的心怦怦直跳,怎么这么快! 站在过道中央太显眼,他拔腿飞快往后撤,走到了后一个车厢。与此同时,那远处的身影停顿了一下,随及向着这边狂奔过来,速度很快,推车歪来扭去,撞击着两边的座椅,发出碰碰的巨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余安甚至可以看见那张没有五官的脸朝着自己,鲜血四溅的旗袍上无数张嘴歪斜着,像是对无处可逃的猎物的无声嘲笑。 她看见自己了,余安心凉了半截,也不管这样窈窕的身影,以这种勐虎突击的姿势一路狂奔会多么搞笑,这节车厢还有一个空位,那是「西装」之前坐过的,余安直接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不是因为退无可退自暴自弃,而是他在赌,赌那东西还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普通的乘客。 先进来是辆推车,黑布盖在一颗圆圆的东西上面,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女人的头颅,还未干涸的血一滴滴顺着板子滴下来,被下面的滚轮滚成几道长长的血线,乘务小姐推着推车进来,身上的嘴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渗人的很。 她右手拖着一把砍刀,上面被血浸染,刀尖磨在地上刺啦啦的响。 余安低下头屏住唿吸,尽量去模仿那些沉默的乘客。 「去哪了……去哪了……」 那些嘴叫起来。 「不见啦!不见啦!」 余安闷头想,果然入了座,她就找不到自己了。 他听见滚轮的声音一点点小下去,乘务小姐应该去往那扇有铁门的车厢了。但他没有立即起来,像个木头人一样,他在心里计算时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半个小时再也没听见动静,刚想回头看看,却硬生生止住了。 不对!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迟迟没有听见那扇铁门开门的声音? 这东西根本没进去,她在诈他! 她根本就是停在了后面,一直没走! 余安低着头,一个脑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乘务小姐蹲在那边看他,手边是那把闪闪发亮的大砍刀。 余安:…… 明明没有五官,却让余安感到前所未有的邪气与怨毒,她的脸离得很近,就差贴到余安的脸上了。 我是木头人,我是木头人…… 不能闭眼,千万不能闭眼! 余安盯着那张脸,眼珠子都不敢转一下,这段时间格外难熬,稍有不慎,那把砍刀就会砍下自己的脑袋,或者捅穿自己的心脏,心里的煎熬激得后背出了一阵冷汗,他握紧拳头,手心里也全是汗,强迫自己与之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乘务小姐终于撤了回去,滚轮的声音又响起来,直至被那扇铁门阻隔。 听到铁门关闭的动静,余安才敢彻底松懈下来,他恍若新生一般大口喘气,回望那扇黑幽幽的铁门,仿佛那里面藏着一个深渊地狱,一打开就会有恶鬼扑出来。 乘务小姐进去了,余安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自己再出来,但是他自己短时间内是进不去了。 他坐在位置上然发现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车厢都应该是满的?为了印证这一猜测,余安又小心翼翼地往回继续探索了几个车厢。果然,除了刚刚的那节车厢,其余车厢都是满的,而且女人和鬼小孩也再也没有出现,他没有继续向前,折回到有空位的车厢。 如果说每位乘客在这辆火车上都会有一个座位,那么「西装」的位子是肯定不在这里的。因为余安很清楚他俩的坐位都在一号车厢,那么「西装」离开之后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是不是想告诉自己,这个位子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第六十七章 窗外脸 余安在座位周围摸索了一阵,就差直接把垫子拆了,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还以为会有钥匙,他轻轻嘆了口气。难不成那游魂一样的西装单纯只是走累了,停下来歇一歇?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是座位本身的问题,那么就是在这里能看见什么东西。 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乘客还是乘客,他想起「西装」坐在这里时的景象,那是一种很端正的姿势,目视前方,余安模仿着记忆中「西装」的坐姿,忽然想到还有身高问题,他比「西装」矮一点,又是这种笔直板正的坐姿,他的高度还不够。 第102页 索性往上撑了撑,随着高度慢慢往上拔,余安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行小字,它是被刻在前方的墙面上的,上面填了特殊的反光材料,在特定的光线和视角下才会显现。 余安:……但凡矮上一厘米就不配得到线索了是吗?这个梦空间身高歧视! 稍微动一下,字就会消失。余安伸着脖子看得很吃力,但还是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轻轻叩击三声,万门皆开。 但请小心,不要让它们发现你。 余安看着那扇铁门,叩击三声,不就是敲门吗? 那么,上面说的它们是谁? 余安想起刚刚那个在铁门后面说话的「人」,那诡异异常的情形,至今想来还是汗毛倒竖,难道这就是「它们」之中的一员? 余安刚刚从位置上站起来,却立刻一脚陷进了水里,凉浸浸的漫到鞋背,寒气透过鞋面进到里面,余安打了个哆嗦,低头看着满地的水,还在涨。 什么情况?他呆了一瞬,好端端的哪来的水? 滴答。 是水滴落入其中的声音。 「好冷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是熟睡之人的梦中呓语,飘飘忽忽听不真切。 「真的好冷啊!」 这回余安终于听清了,那竟然是邻座在说话,这些乘客不是一般不说话吗? 余安望过去,那人的脸在一点点胀大,没有五官,像是被吹胀的气球。更令人惊悚的是,他的脸不光在变大,还一点点渗出水来,整张脸像是泡了水的糕点,皮肤一点点拉长,拉长,掉落,像是在渐渐融化,发出浓烈的腥臭味,仿佛在水泡了很久的死尸。 这一时间,水渐渐漫上来,所有的乘客都站了起来,一点点融化开来。 「好冷啊……」 所有的乘客都转向余安,他被包在中间,看着他们的皮肉一点点泡发剥落,咽了口唾沫:「你们冷的话……要不要多穿点儿?」 【尊敬的乘客您好!】 广播突然响起,仍旧是相同的女声,余安谨慎地盯着周围那些不同寻常的乘客,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想了会儿才发觉这不就是从那个乘务小姐的身上的嘴发出来的吗?业务挺广啊。 广播夹着杂音,滋啦啦的响,但接下来的话余安还是听明白了。 【列车即将到达鸡鸣坟站,请各位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余安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要到站了! 七个小时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余安再没管周围的乘客,直接冲出去,到站时列车的速度会减慢,跳车也不要死在这! 这一瞬间,那些乘客也动了起来,朝着余安伸出手把他拖了回来,余安在地上翻滚着,无数双手拖着他往后撤,一个肘击打歪凑过来得到脑袋,又奋尽力气踢掉后面的手,地上到处都是水,很滑,余安好不容易爬出来一截,没抓稳又被拖了回去。 那些乘客的皮肉在剧烈的动作下掉落,噁心的味道充斥的鼻腔,水往上涨,他的头不时被压进水里,一想到水里还有令人作呕的皮肉,想死的心都有了。 整辆火车的乘客蜂拥到这里,潮水一般的层层叠叠挤进来,视野被那些怪异的乘客一点点填满,铺天盖地全是人,绝望涌上余安的心头,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逃不了,根本逃不了。 余安被埋在人堆里,整个车厢顿时陷入了黑暗,那是绝对的黑暗,浓得化不开,他倒在地上,浑身血痕,疼的几乎要失去意识,仿佛听到了轰鸣声,余安勉强抬头,惊悚的发现车窗外贴了一张张脸,在外面散进来的幽光中,那些脸挤在窗户上阴惨惨地看他,每一张脸都不一样,很白,鼓鼓囊囊的,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尸体的面容。 原来…… 余安在昏迷之前想,火车上的人,他们的脸都在这里啊…… 第六十八章 归零 熙熙攘攘的人群涌进来,劣质皮革和菸草的气息填满这个空间,安余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那些攒动的人头,听着纷杂的人语,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相似的场景,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在这辆火车开启之前,也是那么多的人,保留着这一方空间唯一的人气,月台上人流纷杂,余安还是凭着他们的穿着,从中辨认出了几个有印象的人。 他盯着最前方木牌上大大的「壹」字,不由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蔓延,他「嘶」了一声,很快从迷茫陷入到了巨大的震惊之中。 他又回到了原点。 那刚刚他拼命跑了这么久算什么?被那些冷冰冰的乘客撕扯到奄奄一息又算什么?做梦吗? 右手手腕突然一阵灼热感,像是被火烧一样,他赶紧拉起袖子,惊奇地发现原本留在上面的三道黑环少了一道,只留下两道,纹身一样牢牢扒在上面。 身上的伤痕都消失了,连被女人扯裂的外套也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之前连过几个车厢的经歷仿佛就是虚无缥缈的梦。但是之前的一切绝不是梦,余安盯着手腕上的两道黑环,一道就表示一次机会,也就是说他在这个梦空间三条命,他已经失败了一次,那么一切归零。从头开始,有点感觉像是单机的闯关小游戏。不过他知道自己只剩两次机会,游戏可以无限次重来,自己的命却不可以无限次復生。 余安靠在椅背上,唿出一口气,像是把之前的紧张恐惧一併唿出来:「原来这黑环是这个意思,也不算坏事。」 第103页 当时逃不出去,还真以为自己要交待在那里了。 跟之前一样,人们挤上火车找到自己的位置,马上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在位置上低头沉默。列车缓缓开启,女人和乘务员的争执戏码又一次上演,余安坐在座位上,他想起了在车窗外看到的人脸,那些苍白可怖的脸在玻璃上挤压叠成一团,带着阴森森的怨恨,原来不是无法看清他们的脸。只不过车上得到这些人是真的没有五官,他们的脸都在外面,他看着窗子,上面干干净净。但总是让人觉得那些脸就贴在上面阴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由毛骨悚然。 重来一次也有好处,虽然之前的努力都白做了,好歹也对接下来的事有了准备。 但唯独一件事余安没有准备,「西装」不见了,确切地说他被一个穿着大卦的乘客取代了,余安尝试与其交流。但对方压根没有理会他,就跟其他的乘客一样,低头沉默,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 余安皱了皱眉,为什么邻座被换掉了,这是有什么特殊暗示吗? 这时,满身嘴巴的乘务小姐推着推车款款而来,看着那些再一次发狂的乘客,余安没有再等乘务小姐向自己发难,主动扯了自己的头髮,车厢里溅着女人的血,充斥着腥味,余安捏着鼻子看着那些嘴巴因为自己贡献的头髮,气得打哆嗦。 还好重来一次这些怪物什么都不会记得。不然梅开二度,他怕那把大砍刀会直接宰了自己,以泄心头之恨。 这一次余安没要报纸,因为上面的内容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多遍,早已熟记于心。相反,他要了那女人的一小块血肉,他扯下外套的内衬,把那块肉包起来。 像之前一样,乘务小姐走后,余安很快就行动起来。 他回忆起上一次死亡的情形,报纸上说火车的前半段车厢因为爆炸,脱轨坠江。所以当时车厢里面才会有水源源不断漫上来,而那些乘客的变化,应该也是还原了他们的坠江后的死相,所以那时他们的身体才会浮肿胀大。 这一次,余安没有直接往后面的车厢走。反而向着驾驶室摸过去,驾驶室的门牢牢紧闭,摸上去刺骨的冷,他曾在第八节 车厢的墙壁上看到过一行字,上面记录了开启这里的门的方法:轻轻敲击三下。 余安总觉得这里会有什么线索,上一次没能打开。但这次知晓了开门的方法,或许可以一探究竟。只不过速度要快,否则等到那个女人再次出现在这个车厢,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他轻轻的敲击了三下门,驾驶室的门果然开了,无声无息露出一道门缝。 余安屏住唿吸,并没有立刻进去,他透过那道缝隙看里面,里面的空间很小,有两个位置,前排分布着操纵杆和其他驾驶的仪器,门缝只有一点,大部分都被那两个座椅挡住了,相比驾驶室外,里面的空间更为压抑,余安正要开门进去,却忽然看到火车前方的轨道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第六十九章 重复的对话 在这时,余安也彻底打开了这扇门,驾驶室的两个座位是空的。但这辆火车仍旧可以安安稳稳地沿着既定的路线前进。仿佛有看不见的亡魂正坐在上面驾驶。 驾驶室很狭小,余安挤在两个坐椅之间,俯身透过挡风玻璃观察前方的那个影子。 那影子黑不熘秋的,趴伏在铁轨上,火车还离得很远,看上去就像那里堆着的小土包。但很明显那并不是什么小土堆,余安看到,在那茫茫荒原上,那东西挤在铁轨上动了一下,它是活的。 这是什么?小动物吗? 火车唿啸着逼近了,余安这才渐渐能看清那个影子的样子,那竟然是一个孩子。但仔细一看,说是孩子也不确切,他把自己套在一个纸箱子里,爬出毫无遮掩的上半身,对着迎面而来的大火车,脑袋像是被重物挤扁过,整个头显的畸形怪异,血液布满全身,已经干了,贴在皮肤上。所以远远看去黑漆漆的,那东西小小的,破碎的,扭曲着关节,它仰着并不完整的脑袋,一点点朝着疾驰而来的钢铁巨兽爬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余安心中咯噔一下,因为他突然发现,那只东西并不是在看火车,而是透过玻璃在看自己! 这东西不对劲,他开始缓缓倒退。然而才刚往后迈了一步,就听见一声咳嗽,在这方寂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出。但是余安很确定,之前开门进来的时候这里根本没人,那这声咳嗽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看到了吗?」 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这一次,余安确定了是从左边的座位传过来的,他想立刻离开,转头却发现那扇门又关上了。 「看到了。」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次是右边的座位。 要打开这扇门,免不了要敲三次门,这太明显了,那怕自己只是轻轻敲击一次,被这里还不确定是什么的东西发现,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他蹲身轻轻挪到椅背后面,挑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恰好能够看清楚火车前方的大部分情形。 那两个座位竟然不知何时坐了人。但余安只能看到从座椅那伸出来驾驶火车的一只手,那只手呈现灰败的青色,指甲很长,磨在按钮上滋滋的响。 余安藏在后面一动不动,而前方轨道上的那个东西离得已经很近了。 「你看到了吗?」 第104页 「看到了。」 对话又重复了一次,余安窝在后面想,难道说的是火车前方的东西?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余安:……你俩复读机?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很多回,火车到达了轨道上的那个东西面前,毫不留情地压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像是压爆了什么东西,而那种重复的对话也在这一时间停止。 这个空间又回归到了最开始那种令人发毛的安静状态,余安不知道铁轨上的东西是不是被压死了,身后嘎吱一声,那是驾驶室的门开的声音,嗖嗖的凉气爬上后脑勺,像是要被冻成冰块,余安搓着手臂迅速回头,门开了,而女人湿乎乎的头伸进来对着他,正要爬进来。 余安:…… 余安一脚踩着门板,拼命地把女人的头卡在门缝里面,她绝对不能进来,不然他自己逃都没地方逃! 女人挣扎着往里挤,头四处乱撞,余安脱下外套眼疾手快地套住她的头,使劲拉扯,防止女人的头乱撞闹出动静,这样手脚并用的姿势实在难受,女人的力气又大,余安憋着气哀嚎:大姐,您消停点行吗!别学您那宝贝儿子四处乱钻! 仿佛是听到了余安的心声,女人竟然真的不动了,还没等他松口气,耳畔就响起了女人的声音:「你看到我的宝宝了吗?我来找我的宝宝。」 坏事了! 混乱中扭头一看,还好,座位上的人又不见了,他把门拉开一点儿,一脚把停止挣扎的女人用力踹了出去。 关上门,余安靠在上面大口喘气,他摸着自己心怦怦直跳的胸口,这一天天刺激的,简直要心肌梗塞,也不知道未来要是有哪个小姑娘看上自己了,心会不会也跳的这么快,这样想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挺拔孤寒的背影,余安被自己脑海中的场景愣了一下。 「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鬼魅一般的话语又出现了,余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测攀上心头:那两个人可能并没有消失,只不过是发现了自己,然后躲在暗处罢了。因为刚刚这个声音正是从他自己的头顶上发出来的。 余安抬头,就见天花板上攀着两只怪模怪样的东西,浑身发白髮烂,肿的像个气球,它们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看到余安抬头看它们,长长的指甲刮着天花板,刺刺拉拉的响。 余安:…… 第七十章 不详之门 眼看那两只怪物就要扑下来,余安头皮一炸,飞速敲击铁门勐一拉开,一开门就看见女人扭着身子站在门口,惨白的没有五官的脸无限逼近,只有一步之遥。 前有鬼后又怪,而且之前还踹了女人一脚,这梁子结大发了! 余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头顶传来嗖嗖的风声,他几乎都能想像出它们长长的指甲勾住自己脑袋的情形,头顶感觉冷的能结冰,余安后悔了,散发什么好奇心!除了看了一场不知所云的火车压鬼事件,就是被两面夹击,黄泉路对着自己遥遥招手。但余安并不打算就此走上去。就算自己有两条命,也不能开局就任性的弃掉。 索性直接退到挡风玻璃处,余安踩在两个椅子之间,怪模怪样的两只怪物落下来,砸中了刚刚进门的女人,两怪一鬼扑做一团,这个梦空间的怪物大都脑子不太好,不过正和他心意。 那两只怪物发白肿胀,蓝色的布条和着水草挂在身上,依稀可见原来蓝色制服的影子,他们原身应是驾驶室的两个正副驾驶员。但列车坠江后,他们以这种形式回来了。 余安解开包着女人血肉的布,这是他之前向乘务小姐换来的。 果然这辆火车上的怪物大都无法抗拒这个女人的血肉,那两个怪物趴在地上,像两只四只脚的大蜘蛛,它们低低伏着脑袋,嘴角流下连串晶莹黏腻的口水,那一小块肉摊在布上,血水浸染了布,散发着噁心的味道,余安的感受不是特别好。纵然隔了一层布,还是觉得这块肉沾到了身上,但没办法,谁让这两个怪物喜欢。 余安把肉在它们面前晃动几下,它们的脑袋跟着余安的手一动,最低发出低低的嘶叫,余安眼神一凝,趁现在! 肉被抛了出去,砸在挡风玻璃上,烂成一滩泥。与此同时那两个怪物飞扑上来,余安对冲过去。在相撞的那一刻,跪地下腰滑了出去,那两个怪物在上方贴着他的面门,腥臭充斥着鼻腔,它们扑到了挡风玻璃上。虽然这块玻璃已经裂痕密布,但光靠余安自己,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打碎玻璃,而这两个怪物却可以,跟预计的一样,它们越过余安重重地砸在前方的挡风玻璃上,玻璃上蔓延出蛛网一般的裂痕,最终不堪重负彻底碎裂,怪物们跟随着千万碎片一起坠落被绞杀在车轮之间。 余安没有回头,破碎的玻璃碴子飞溅,在他颈肩、手臂和脸颊上划出细细的口子,跪滑出去的瞬间,借着这份冲击力,他单手撑地,翻身踩在还在地上趴着的女人身上,就地滚出门外,短短几秒他从就从狭小的绝境里凭着一腔孤勇,突围而出! 他稳住身形,揩去脸颊上的血迹,身上每一道伤口都火辣辣的疼。但青年清秀的脸庞上,一双清亮的眸子熠熠生辉。既然退无可退,那便冲破前方一切桎梏,生机在我,不问神明! 第105页 没有停顿,身后女人扭曲着身子朝着他快速爬过来,余安快步沖向栅栏门,仿佛被余安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女人的速度更为恐怖,几乎是贴着余安爬,枯树枝一般的手几次勾住余安的裤脚,都被他挣开来了,短短一条过道,仿佛被无限拉长,余安感觉自己的胸腔里有个拉风箱,一阵一抽的响,喉头堵满了腥甜的味道,女人扭曲的身影在后面鬼魅一样,咬在后面穷追不放。终于,余安挤开栅栏门钻了出去,看着女人被照射下来的阳光逼退回去,他彻底松口气瘫倒在地。 缓了一会儿,余安坐起来,顿时感觉腰部一抽一紧的痛。 余安:……完了,刚刚的动作帅是帅,就是废腰。 但接下来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余安扶着腰站起来,看了看下一扇栅栏门,他没有打开这扇门。反而咬牙踩着菱形的空隙往上爬,上一次死亡原因出在时间不够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梦空间的时间是缩水的,它的时间流速往往要快于现实世界。所以这七个小时,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七小时,时间有限,余安决定不在和那对母子周旋,转而从上面走,这样能省下很多时间。 火车飞快的向前驶去,车厢顶上风大,为了防止被风掀下去,余安只能艰难地伏地爬行,风无情的打在脸上,余安感觉自己像是被扇了无数个巴掌,脸上本来就有伤口,沙尘吹进去,火辣辣的疼。 …… 另一边晨曦d层。 李东泽站在显示器前面,客观评价:「进步很明显了,就是考虑的还不全面,好奇心还是太重,之前的几次危机本来可以避免。」 江敛摸着下巴:「李叔,太苛刻了,他还是新人。」 「再新,命都只有一条。」李东泽说完转身出去。 江敛坐正了:「李叔,不继续看吗?」 李东泽站定,偏头看他:「小敛,现在你才是d层的主事,决断权在你。」 叶铭冒出头,看着李东泽关门离开:「头儿,这不是摆明放我们水吗?余安是肯定要进晨曦的,我们也不会拦他啊。」 江敛沉默半晌:「叶子,我感觉李叔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叶铭没绕过来,看着江敛又盯着显示器:「头儿,你说啥?」 「没什么。」江敛指着显示器,屏幕里余安正贴在车厢顶上奋力爬:「你看看。」 叶铭凑过来:「没什么啊?」 江敛双手交叉在下巴下,喃喃道:「怎么看都像条蛆,快录下来!等安子出来放给他看!有此视频在手,他叫我爸爸指日可待!」 叶铭:……完了,头儿脑子又不正常了。 …… 接连爬过八个车厢,余安总算落了地,前方就是那道诡异的铁门。在车顶上爬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没有停留,直接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黑漆漆的铁门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昭示着不详。 余安抬起手对着那扇门轻轻叩击三次,铁门应声而开,发出悠长的嘎吱声,像是什么人在缓缓嘆息。 木牌上说,圣火会洗净人们的罪恶,梦空间因人间的罪恶而生,也因凡尘的遗憾而生,是非黑白,难究其责,他把手覆在冰冷的门板上,心中渐渐沉静下来。如果里面包藏着罪恶,他想去看看,这圣火究竟是怎样洗净这份罪恶的。 第七十一章 黑鬼 铁门之后,是一排排空余的座位。没有想像中满满一车厢的乘客,也没有那个在门后说话的东西。如果这里不是梦空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人坐的车厢。 余安进来之后外面的阳光又收敛下去,无边荒原上盖的是阴沉沉地天,车厢里的光线也就更为的暗,余安不敢大意,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向着前方走过去,这里很安静,余安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不对,这不是他的唿吸声,余安心中一悚,低头就看见最末尾的那排座椅后,露出了一片衣角,那是一片雪白的衣角,拖在地上粘上了一点灰,显的灰扑扑的。 另一旁的墙上,染上了一片火光,那火光中是一个蹲着的影子。看样子是在烧什么东西,而那影子轻轻颤抖着,好像在惧怕什么。 余安屏住唿吸,一点一点挪过去,椅子后面渐渐出现了这个影子的主人,白色大衣上一道道黑泥印子,长长的黑髮披在背上,打着结头,乱蓬蓬的像一堆枯草,余安一看到这个背影。顿时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后退几步,蹲身藏在椅子后面,没想到这里还是有那个女人,难道说之前说话的人就是她? 女人仿佛根本不知道余安的到来,只是低头烧着东西,余安见她长时间没有反应,打算直接过去。 「该死!」 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余安一个激灵跑出去,跑了一会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他又折回去。 女人把头埋得很低,近乎就要挨着火舌,她身旁放着一沓冥币和几样小玩意,全是纸折的,地上用石灰画了一个圈,女人把冥币和纸折的玩具递进圈中的火堆里面烧掉,余安就站在身后看她,在火车上烧纸,也够惊世骇俗的,民间的人要是想给已故的人,会画个圈,在圈里烧纸,防止其他的孤魂野鬼抢了这些东西,她是想烧纸给什么人么? 「宝宝……宝宝……」女人轻轻唤道,声音却透着阴冷,一点点渗进余安的骨头缝里,凉砸砸的。 第106页 原来她是要烧纸给自己的孩子,余安总算发觉哪里不对劲了。要是按照以往,这女人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视而不见的,而且那鬼小孩也没出现,眼前这个女人,很明显跟之前那些不是一个类型。如果硬要说的话,倒像是对过去的情景再现。 仿佛听到了什么,女人不再慢腾腾地一张张烧。反而一股脑将纸钱全部扔进火堆里,异常匆忙,女人低低絮语:「宝宝,你等着阿妈,阿妈把那些害你死的臭虫全部烧死,就来找你……」 女人像是看见了什么,慌张回头,她的样子像是在看余安。但余安知道她是再透过自己在看其他的人。 做完这一切,女人扶着墙站起来,余安这时才发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不由愕然,怎么肚子里还有一个? 女人手中还抓着什么东西,反射着金灿灿的光,她穿过余安,仿佛一只摸不着的鬼魂,匆匆往下一个车厢去了,余安不由跟着过去,刚走几步,余光中闪过一个东西,他立马停住了脚步,浑身冰凉,只因为女人刚刚燃尽的纸灰在地上拼成了一个死字,那字歪歪扭扭趴在地上,像是恶毒的诅咒。 女人已经往前去了,余安看了眼地上的死字,抬脚就要往前走,走过那道栅栏门,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好黑啊……好热啊。」 余安悚然,就是这个声音!回头却空无一人,刚刚的声音似乎是幻觉,余安搓搓手臂,外套又光荣牺牲了,也不知道是穿的少,还是这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还真有点冷。 继续向前,第十节 车厢又是空无一人。 女人也不见了。 正当余安向前走着,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好黑啊……真的好热啊……」 这次声音离得极近,仿佛说话的人就在他的身后,凑在耳朵旁边说话,余安汗毛倒竖,下意识抬手向后一个肘击,却打空了,身后根本没有人啊! 是谁?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说话? 感觉右后方传来动静,余安转头去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趴在窗户上,窗户开了一条缝,那东西的爪子伸进来勾在上面,探头探脑看着余安,五岁孩童的形貌,畸形的扁扁的脑袋,干涸发黑的血液沾了满身,是之前在铁轨上的那个黑鬼。 余安原先以为它已经被火车压死了,没想到竟然能爬到这里来,心下莫名感觉这波操作有点儿熟悉,这不就是跟那鬼小孩一个路子吗?! 余安心里微微有点放心了,说不定它也卡那了呢? 不过余安很清楚,这只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那黑鬼扒在那里,一动不动,余安走近一瞧,它的爪子竟然真的动不了了,正使劲往外拔。 余安:……真的卡住了啊…… 神特么又卡住了!路子都这么野的吗?! 黑鬼见余安走过来,放弃了挣扎,朝着余安阴森森一笑,露出血红的口腔。 余安以微笑回敬它,盘算着哪里还有拖把棍,能把这玩意捅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余安表现得太过明显,笑得像个反派,暴露了内心的想法,卡在那里的黑鬼抖了一抖,随及可怜兮兮的说道:「大哥哥。」 「叫哥哥也没用。」余安嫌弃地后退,「好丑,好黑。」 黑鬼:…… 「你看到我的阿妈了吗?」 余安一愣,这里的鬼怪不是复读机,就是总是嚷嚷着找人,但人没找到,就光追他了。 「妈妈……我好疼啊……他们跟我玩捉迷藏,有人跟我说躲到箱子里,他们就找不到我了,我躲了好久好久……但是为什么这么疼啊!」 它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余安一时间没搞明白,随及心底浮出了一个猜想,会不会女人要找的「宝宝」就是这个黑鬼? 黑鬼嘿嘿笑了几下,阴森森地说道:「大哥哥不知道阿妈在哪里,没有关系,还有啊,大哥哥,它们发现你了哦。」 第七十二章 情景再现 「它们发现你了哦……」黑鬼隔着一层玻璃直勾勾看着车厢里的余安。 它们?余安皱眉,忽然想起了之前的墙上,写有这样一句话: 请小心,不要让它们发现你。 他直视着黑鬼,一字一顿道:「它们是谁?」 「嘻嘻……」黑鬼把脸贴到玻璃上,「它们就是们啊,它们很讨厌阿妈,因为阿妈把他们关起来了……」 这黑鬼到底说的是什么?关起来,女人把被称作「它们」的东西关起来了,为什么? 余安思及此处,后背忽然响起惨叫,不是一个人的。反而更像是一群人在绝望之中的嘶声尖叫,整个车厢都仿佛要被这层音浪掀翻,后背传来灼烧的感觉,一层层的热浪扑来,余安飞快转身,就看到车厢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个火人。 火焰包裹着一个个人,那些人或蜷缩在地上,或跪伏在角落,或满地打滚,或横冲直撞,惨叫声此起彼伏,滚烫的火侵蚀着他们的皮肤。他们的衣角化作灰烬掉落,他们的血肉散发着焦味,一点点融掉。 有人说,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就是被火烧死,被火烧死之前,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肤发红、肿胀、起泡甚至碳化,火会破坏他们的神经,在此之前他们的痛苦是千百倍的,不过火势如果再加大,烟尘会堵塞他们的唿吸道,缺氧的环境下,他们大都是窒息而死。 第107页 这些人包裹在火焰里面惨叫,车厢的温度开始上升,余安身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是一种煎熬,他看着眼前的地狱之景,仿佛置身火海,灼热的火焰在慢慢将他融化,环境热的要命,他的内心却冰凉一片,那些火人对死亡的惧怕和绝望,开始一点点的侵蚀着余安的神志。 一个火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好热啊……好烫啊……」 余安看着那个着了火的人沖向自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但是他仿佛被魇住了一般,别说动一下,就是想等死闭个眼,产生一下死亡的仪式感也做不到。 不会被烧死吧……他想着,决定下次再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管他张三还是李四,绝对扭头就走。 听说被火烧死还挺痛苦的,待会要是能动,要不要直接自尽? 意想之中那种被火烧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那个火人竟然在触碰到余安的一瞬间,变得透明,直接穿过了他,这种情形跟刚刚出现的女人如出一辙。 霎时间,所有的火焰熄灭,那些尖叫的火人统统消失不见了,车厢的温度回降,空气中飘着点点火星子,萤火虫似的,很快也消失不见了。 余安能动了,他四处看着,车厢已经是平常的样子,之前的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他刚刚做的一个噩梦。 情景再现,余安脑中蹦出了这样一个词,仿佛之前就存在脑海中。 情景再现,顾名思义就是过去的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又原模原样再次被放出来,就像放电影那样,刚刚发生的一切。虽然不是真实的,但也是对过去的演示,就跟刚刚出现的女人一样。 很明显,这个车厢发生过火灾,报纸上说这辆火车出事就是因为一起莫名其妙的火灾事故,造成这么大的事故,也许不只是这一节车厢着了火。 余安顺着女人的路线继续向前,来到了下一节车厢。 进来的时候,余安还愣了一下,这里的装修明显比之前的那些车厢要好,座椅少而精,都是油亮的皮质座椅,质感高级,顶上挂着水晶灯,悠悠的轻晃着,像挂着星辰,地上铺的也是柔软的地毯。 原来这火车上也会有高等座啊。 但最引起余安注意的不是这些装修,而是其中一个位置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娃娃,玲珑的黑色旗袍上罩着雪白的大衣,胸前坠了一个金灿灿的同心锁,颈肩一圈白裘毛,掩着那人的下巴。 是那个女人。 余安看见她就发慌,实在是之前被追怕了。 但他站着没动,那女人也没动,余安看了半天,感觉又有哪里不太对劲,忽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他总算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眼前这个女人,她竟然有脸了! 这不是骂鬼的话,她是真有了一张五官俱全的脸。只不过她的五官较为平凡,余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女人有着玲珑有致的贵妇身材,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极好的料子,头髮整整齐齐披在后面,不像之前那种湿哒哒的样子。但是五官平平,要是丢在人堆里,不看着装,恐怕都找不出来。 余安疑惑,眼前的情形应该又是一种情景再现,只不过这个女人给他一种违和感。 坐得起高等车厢,穿得来高级服饰,原身不是那时候的高门名媛,就是富贵人家的贵妇人,理应也有张精于保养的脸。但眼前的这一个女人,不光五官平平不加修饰整理,还面色蜡黄,留有饱经风霜的褶皱。仿佛把一个乡野农妇的头按在了一个贵太太身上,及其违和。 余安慢慢走向那个女人,他在女人面前蹲下,女人目视前方,眼神空洞。 女人手里的娃娃面朝天,白布脸子上用女子的口脂画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线条僵硬诡异。 余安看着女人的脸:「虽然你在火车上把我追的够呛,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竟然觉得你有点可怜,你为什么坐在这里?」 女人当然没有开口回答,余安继续说道:「是你放火烧死那些乘客的对吗?你把门锁上了,听他们在火海中惨叫,不对,你把自己也锁在里面了,你点燃了后面几排的车厢,然后静静地坐在这等死。」 余安顿了一下,目光移向了女人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里面也有一个孩子。但当时没来得及出生,这是那个鬼小孩。 所以女人之前要找的「宝宝」并不是这个鬼小孩,余安心中一道枷锁豁然被打开,他看着女人怀里的布娃娃:「你的另一个孩子死了,你在报仇,对吗?」 第七十三章 千面盲眼 「你还有一个孩子,但是死在了这辆火车的车轮之下。」余安眼睛一刻不眨,直直地望进那女人空洞的眼睛里。 刚说完这句话,女人的头勐地一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嘴角微弯,其他的五官却极为僵硬,余安顿了一下,那女人忽然向他扑过来,毫无预兆。 女人脖子上的同心锁闪闪发光,余安下意识闭上眼睛坐倒在地,但那女人穿过余安,又消失不见了。 余安睁开眼,发觉手里揣着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那女人刚刚怀里抱着的布娃娃,红红的线条勾勒出五官,潦草诡异。 余安抓着布娃娃站起来,刚刚又是幻像吗? 不对,如果是幻像,那此刻手里的娃娃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108页 「大哥哥。」 稚嫩的声音再一次从他的背后响起,,余安嵴背泛凉,一回头果然就看见那个黑鬼趴在车窗外,贴着窗玻璃看他。 余安敲了敲窗:「又卡住了?」 黑鬼:…… 「大哥哥。」黑鬼畸形的头在外面晃来晃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秘密是吧?」余安抢过话头,下一秒直接就地滚到一边,一个影子冲过余安刚刚站的地方,撞到玻璃上,那扇窗玻璃顿时四分五裂,黑鬼也这时连同碎玻璃一块被撞下去。 每当这黑不熘秋的鬼东西出现,自己就准没有好事,余安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抬头看清楚了偷袭自己的东西,不由头皮一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高大的人形的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而不是称之为「人」,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实在难以形容,全身都是燎着的水泡,血红一片。但它的身上却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张张人脸,数不清的人脸分布在这怪物的身上,它们张着嘴巴,那嘴大的几乎占了半张脸,仿佛在痛苦的尖叫,刚刚撞碎的玻璃扎在那些脸上,流出发黄的脓水,那怪物直起身来,足足两米多高,顶到了天花板。 余安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开玩笑的吧…… 这应该是他在梦空间里,见过的体型最大的怪物了。 余安慢慢后退,却死盯着眼前的怪物生怕他直接扑过来。 怪物踩着一地碎玻璃碴子,四处乱砸,前排的皮质座椅尽数被掀翻,砸在水晶吊灯上面,吊灯整个砸了下来,霹雳啪啦砸的粉碎,余安抱头躲开跑向下一个车厢。 眼看那怪物跌跌撞撞地过来,余安看向那些座椅,下面有一个隐蔽的空隙,便侧身滑了进去。 余安屏气趴在地上,那怪物长满水泡的脚在旁边走来走去,速度很慢,甚至显的有点趔趄。 「好黑啊……好黑啊……好热啊……好热……好黑。」 悠悠的声音传过来,余安一愣,这不是之前在铁门后面的声音吗?原来,之前隔着门对自己说话的就是这个怪物。 热,是因为它是被烧死产生的。 那么「黑」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此刻外面阴沉一片,但也有天光存在,怎么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呢? 余安看着外面的那只脚,忽然明白了:它看不见! 因为看不见,所以才一直喊着「好黑啊」,也因为看不见,才在那边四处乱撞。之前是因为和黑鬼说话,发出了声音,所以才会被它发现。 那么……余安往后缩了缩,只要不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发现。 「你在看什么?」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骤然响起,余安整个一激灵。 差点忘了,这里不只一个鬼怪啊…… 第七十四章 二次死亡 「你在看什么……」 女人幽幽的声音从余安的后背响起,像是深渊里传来的低吟。 余安的心一点点地凉下来,因为眼前的那双脚突然不动了,半晌过后,血淋淋的脚尖朝向了自己。 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发出动静,外面那怪物就发现不了自己。久而久之便会自行离开,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下全完了。 高大的怪物原地逡巡,刚刚突然发出的声音刺激了它。同一时间,身上那千张脸都裂开了笑。 「找到了……」 怪物突然蹲下,血红的手臂往座椅底下挥进去,却什么都没抓到。 它后方的座位底下,余安缩在那里擦着冷汗。幸好怪物听到声音还要反应一会,不然还真没时间让他能换个地方躲。 但现在麻烦又多了一个,余安低头看向对面,刚才那个女人趴在那边的座椅下,扭着脖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现在她有了五官。但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一片死寂,面目苍白,微微发青,直勾勾的看着余安。 没有找到人,怪物彻底怒了,开始狂躁地扯地毯,掀桌子。 过往之处,一片狼藉。 它举着椅子砸窗户,碎片落了一地,怪物渐渐逼近。没办法,余安开始在还完好的座椅下爬,身后待过的椅子被摔了一地,上方的东西被砸的噼啪响。女人似乎也在惧怕那怪物,但却不甘心放过余安,学着余安在椅子下爬,跟余安保持一段距离,却紧紧地缀在后面,像一条惹人烦的鬣狗。 余安每回头一次,一张苍白的死人脸就出现在后面,吓得他赶紧往前爬。 上面怪物一通乱砸,后面女人穷追不捨。 大姐!余安内心哀嚎,你怕就自己跑吧!干嘛追着我不放啊! 「啊啊啊啊!」 身后骤然响起了女人悽厉的尖叫,余安脚下不停往前爬,抽空回头一看,那女人竟然被逮着了! 女人被怪物拖出去,十指紧扣地面,划出十道血痕,女人很快消失在视野里,尽头立着一双长满血泡的脚,疙疙瘩瘩像是蛤蟆的皮,尖叫声刺得余安耳膜发疼,很快那里就有血淋洒下来,浸染了昂贵的地毯,诡异惊悚。 余安看着那摊血,这辆火车上的怪物分为两个阵营,女人处在其他怪物的对立面,一直遭到它们的疯狂报復,之前的乘客是这样,乘务小姐是这样,这个怪物也是。但是女人可以无限復生,他余安却只有两次机会了,余安扭过头,加快速度往前爬,前方就是栅栏门,出了这里,凭藉外面的阳光就可以挡住这个怪物。 第109页 余安爬到了最后一排,眼看就可以冲出去,却勐然停住了。因为后方已经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这完全不符合那怪物此刻狂暴的状态,回头一看,那双脚还立在原地,余安松了口气。 回头继续爬,一张血肉模煳的脸瞬间出现在视野中,那张脸凹凸不平,疙疙瘩瘩,发黄的脓水滴落到地面上,混合着女人的血液,余安刚好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充了血,眼白都是红色的,看着伸向自己的猩红手臂,余安才勐地明白过来,这怪物竟然把女人的眼睛按到了自己的眼眶里…… 余安咬牙,绝望和不理解漫上心头,神特么还有安眼睛这种操作! 怪物把余安拖出来,巨大的影子将他笼罩,此刻的余安就像一只在阴影里面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喔嚯。 余安,卒。 第七十五章 同心锁 余安第三次在一号车厢的座椅上醒来,整个人是懵的。 怪物撕扯着他,他看见自己滚烫的血液溅满了车厢,然后陷入一片黑暗。因为那怪物挖走了他的眼睛,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余安精神崩溃,短暂的黑暗过后,他又一次回到了原点。 身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犹在。虽然他又復活了,但死亡的阴影如乌云盖顶,挥之不去。 通常在巨大的刺激过后,人会陷入空白期,严重时甚至会休克,好在余安之前就已经进过几次梦空间,也经受过李叔的揍人训练法,当然或许还有天赋的因素,做了几次深唿吸,余安的内心便渐渐平復下来。 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重演着上火车时的情形,余安低头撩开衣袖。果然,手腕上就只留下一道黑环痕迹。 他只有一次机会了。 火车缓缓开动,余安按照之前的方法应付完乘务员小姐之后,便直接往后面的车厢奔去,他没有再去探索其他的地方,原因无他,他要去找梦空间的钥匙。 顺着车厢顶部一节节爬过去,余安在风中眯着眼寻找目标车厢,最终停在了上一次死亡时的车厢前面。 从栅栏门望进去,里面装修布局虽然精緻华丽,但陷入一片阴影中,像中世纪的古堡建筑,沉淀着诡谲与诅咒。 他轻轻推门进去,屏气慢慢走到一个座椅前,椅面上绣着金线花纹,有种厚重的美感。 此前他一直有一个误区,那就是这节车厢的女人和其他的车厢的并不相同。 可以这么说,这节车厢的女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有好几回,女人其实可以直接把余安杀掉,例如躲在椅子下那次,明明离得很近了,她只要一伸手,轮不到怪物出手,余安就能重新再来,但她没这么做。 先前她烧出一个死字,余安起先以为那是什么恶毒的诅咒,其实不然,很可能从他进入那扇铁门起就被怪物盯上了,这个「死」字是女人对他的提醒。 女人一直跟着余安,是不是想告诉他什么? 梦空间的钥匙又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答案很简单,钥匙一直在余安眼皮子底下晃悠。不管是烧纸的女人,还是呆坐在座椅上的女人,她们都带着一样东西,那块金光闪的同心锁,这种东西一般是给小孩带的,不符合女人的已经成人的身份,至于为什么带着这个东西?那应该是她孩子的遗物,是她绝望中的唯一念想,她带着这唯一的念想,和一车的人一同下地狱,也正因为害死了一车的人,在梦空间中女人才会被各路鬼怪一次又一次地杀死。 当然一切只是余安自己的推测,要知道当年事情的原委。据余安所知,只有进入到这个梦空间的梦中梦。但这很冒险,虽然他进过两次梦中梦,但那是在萧沐在的情况下,而且前两次都是稀里煳涂进去的,真正进入梦中梦的方法,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并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被人所知,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终将随着随时间消逝。 不过这已经够了,余安轻轻掀开座椅上面的金丝绣垫,一把小巧精緻的同心锁静静地被压在下面。 女人最终选择在这里死去,连同象徵着她孩子的小锁一起,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把孩子死亡的痛加在这辆火车上,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在火光中癫狂快意地看着人们惨叫,只留下这把同心锁。 这也是余安找到这里的原因。 看着手中小巧的锁,余安嘴角微扬,总算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出去之后就找黄毛算总帐,把这地改得这么变态,不让他赔点精神损失费都不够本。 他伸手摸向口袋,掏了好一会,心一下悬了起来——照阴烛竟然没了! 第七十六章 上钩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余安将自己身上的口袋都摸了个遍。甚至把每个口袋都倒翻出来抖了抖。虽然他知道自己挺穷的,口袋里也不会有一沓百元大钞。但此刻,余安感觉自己脑袋已经被他装进了裤腰袋里,然后忽然不翼而飞了,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余安不死心地翻了又翻,根本没有照阴烛的影子,他拍着自己的脸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自己进入这个梦空间开始,晨曦就给配备了一小节照阴烛。虽然不知道晨曦已经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抠,不对这不是重点! 思维走向又开始歪曲,余安重重拍了自己的脸一下,发散的思维立刻回收,现在的重点是照阴烛去哪了? 第110页 有两种可能。 第一,可能被梦空间刻意藏到了某个地点。 第二,掉了。 余安还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说法。虽然这个梦空间有江敛的设计,但也是利用了现有的梦空间。要是梦空间有把别人的照阴烛藏起来的能力,呵,那要那些怪物还有什么用?直接开局一波回收,你死我死大家死,那场面太壮观了。 但这不合理。 所以照阴烛掉了,但这也让余安极为头痛。这一次,他去过三个地方,一号车厢、火车顶部和这节车厢。要是第一种和第三种情况,那还好,怕的是掉车顶上,然后被风吹下去了。 余安:……这不也完蛋…… 想着还是先在车厢里找,刚要起身,余光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余安顿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也许还有第三种可能。 他微微压低身体,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慢慢看到了不远处的椅子底下,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黑鬼缩在下面,手里把玩着一块肥皂一样的东西,那不是就是丢失的照阴烛吗?! 黑鬼还保留着小孩心性,照阴烛在他手中颠来倒去,像是一只陷入狂风巨浪的小船,看得余安心惊肉跳。 似乎光就这样玩还不尽兴,黑鬼张开嘴巴一口吞进去。 余安:!! 幸好这东西太难吃,不出半秒钟,照阴烛又被吐了出来。只不过上面已经沾了黏煳煳的液体,余安悲哀的想,要不现在就去死吧…… 黑鬼在下面玩的起劲,忽然缝隙里出现了一双狭长的眼睛,随及一只手抓了过来。 梦空间徒手抓鬼,余安也不想的,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物种都会出现熊孩子?连鬼也不例外吗? 手上忽然一痛,黑鬼一下子蹿出去,像只小猴跑到了车厢的尽头。虽然不得不说,这猴子长得那叫一磕碜。 黑鬼抓着照阴烛,嘻嘻笑着,似乎在挑衅他。 余安按着被咬的手,脾气也上来了,直接与黑鬼拉开了追逐战。 怕再被怪物发现,余安只能压着步子追。 好在这段时间都训练到位,余安能够控制自身,轻巧的踩着椅子在车厢里翻腾。但每当即将堵住黑鬼的时候,那小东西就朝下一钻,没影了,很快又出现在另一个位置,几个回合下来,余安忽然停下,黑鬼也停下不动,只是站在那里发出令人发麻的嬉笑声。 余安继续追,黑鬼逃,他停下,黑鬼也停下,再追再停…… 然后,余安终于发现,自己这边追到吐血,放在黑鬼那里竟然是在跟自己玩游戏! 这小鬼竟然在遛他! 余安缓了口气,直接坐到地上,对付这种东西,唯一的办法就是停止它所谓的游戏,化主动为被动。果不其然,黑鬼按捺不住,开始靠近余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余安对自己说,黑鬼死的时候应该才五六岁。所以仍旧保留着孩子心性,越是在意。反而让它越兴奋,索性就给他浇盆冷水。 浇冷水的第一步,不管黑鬼靠的如何近,都不要去搭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安索性开始装睡,又过了一会儿,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上钩了。 第七十七章 逃脱1 余安闭着眼睛,感受着黑鬼的动向,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一瞬间余安勐地扣住那只手,黑鬼的皮肤冷的像是块陈年老冰,冻得余安一激灵,他睁开眼,却是女人冷漠苍白的面庞凑上来,黑黢黢的眼中一片死寂,那一瞬间,余安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即将骤停。 难怪这么冰! 余安一下甩开女人的手抽身后退,脚踝被女人一把抓住。 「还给我!」 女人嘶叫着,从小腿处爬上来,余安知道她说的是那块同心锁,看着渐渐逼近的女人:「喂喂……大姐……你别这样……我还你还你!」 单手一扬,手中一块东西闪着光被甩到了远处,女人飞快地爬出去,贴近了被扔出来的东西,那是一块碎玻璃,锋利的边缘带着一丝红。 察觉到被骗的女人愤怒的回头,原本木头一般的面容染上了怨毒。但那里空无一人,那个欺骗她的青年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余安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地贴在车厢上,风唿唿地从耳边刮过,连声音都被很快地带走。 又回到这里了。 刚刚那招「狸猫换太子」,是江敛闲来没事跟他扯皮的时候教他的,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刚刚趁着女人离开的空档,余安使出吃奶的劲才爬到车顶上,女人出不来,这里就算作是他的安全屋。虽然这里的风一如既往、无时无刻在送他慈爱的大嘴巴子。但总比去硬刚车厢里的各种怪物要好。 在晨曦的这段时间里,余安也了解到。虽然大多数取险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但也只是到达一个长期锻鍊后的健硕的人的水准。只不过身边都是一群怪胎,才让他有种「取险者都能飞檐走壁」的错觉,说到「飞檐走壁」,余安脑海中也只能出现萧沐的名字,有时他常常想,萧沐到底是不是人啊? 当然这是单纯表达一下对顶级大佬武力值的赞嘆,一个神秘强大的人总会让人产生两个问题:他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但也仅仅只有想了,有过一段短暂的冒险,并不表示余生都会遇见,或许萧沐就是他路上行走时飘荡过得一缕清风,他也只能独自去追寻自己的过去,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他的声音,可能很快自己就会忘了这个声音吧。 第111页 但在一段惊险的冒险里遇见惊艷的人,想想也不是那么的糟糕。 可能是在这里太安逸了?余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他翻了个身仰躺在车顶上,满目空寂的天穹,没有尽头。 …… 「头儿,他这是自暴自弃了?」晨曦d层,叶铭对着显示器挠了挠头。 「不是。」李东泽坐在后面,他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索性就过来来看看,「倒退。」 江敛眉毛一拧:「叶子,退到车厢的场景。」 叶铭不敢怠慢,操作一番后,另一块显示器上出现了余安逃离车厢的画面,从被女人抓到,到假意引开女人跑出车厢只有短短十几秒,画面一帧帧闪过,很快到了底。 江敛回头,李叔看着屏幕,并不做表示。 脑海中忽的闪过什么,冲着叶铭继续道:「再重新退回去。」叶铭点头照做。 「停。」 画面停在离开的场景,余安的背影停留在栅栏门口。 「脚边的东西放大。」江敛用笔指着余安的脚边。 那块区域一点点在众人眼中变大,那里有一行小字,红色的,应该是用血写的,叶铭进一步做了数据处理,那些字一下清晰的跳出来: 想玩捉迷藏吗,十号车厢,藏好喽。 最后一笔还往上翘,像是开恶劣玩笑时勾起的嘴角。 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江敛蹭的站起来:「卧槽,这小子什么时候写的!」 叶铭张大嘴巴,吃惊道:「他这是想干嘛?我怎么突然感觉他才是里面的怪物,这是写给那个抢他照阴烛的小鬼的吧,但凭什么就认定那小鬼会听他的话?」 「是我设置的。」李东泽盯着那行字:「这里的鬼怪,原身几乎都不知晓自己的死因,它们只会依照本能行事。但会对有关自己死亡的一切事物感兴趣。」 而黑鬼感兴趣的只有「捉迷藏」三个字,车顶上,余安轻轻弯了唇角。 好戏才刚刚开场,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第七十八章 逃脱2 这个梦空间的所有怪物都有一个特质,它们的行事看似有条理,实则是一种保持本能的混乱,就像乘务小姐会推着车到每一节车厢「售卖」,就像两个驾驶员会待在驾驶舱,女人一刻不停地寻找自己的孩子,黑鬼喜欢追逐躲藏,高大的怪物因为眼睛被烧毁就去找别人的眼睛用……当时的灾难事发突然,除了女人,它们的原身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因,它们在梦空间中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并且保留了内心隐藏的执念,如此循环往復下去。 既然黑鬼喜欢「捉迷藏」,那余安就决定陪它玩一遭。 车厢里面有各种危险,黑鬼又极为灵活,贸然去追危险系数太大。所以余安才在地上留下了那行字,自己生人的血腥气会吸引黑鬼,依照本能它会去十号车厢躲起来。 当然,余安不会自己去找这小鬼。但是一旦认定这个游戏开始,黑鬼就会把自己藏起来,那个千面盲眼的怪物在车厢走动的时候,就会替代自己,被黑鬼当成捉迷藏的游戏者,双重保险下,黑鬼会一直待在那里——直到第十节 车厢在临近终点时被点燃,那时燃起的大火很快就会席捲整个车厢,照阴烛被点燃。在这辆火车被毁灭的一瞬间,就是余安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事无绝对,这样做风险也不小,但这是现下最好的方法了。 他这次一定要进晨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安看着远处出现了一座黑黝黝的山口,在满目荒凉的大地上,像一只巨大无比的兽类。那里,隐隐出现了一个隧道的入口,里面漆黑一片,宛若通向幽冥。 他粗略的计算着距离,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从车顶上跳下去,快速进入下一节车厢,当钥匙被点燃,它会指引余安出口所在。但最危险的还是这火灾引发的爆炸,从火灾到爆炸带来的彻底毁灭,间隔时间很短。所以他要在知晓出口所在的第一时间出去。 余安调整自己的唿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逃命的准备,生死就在此一举! 火车进入了隧道,霎时间所有的光都消失了,余安感觉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黑暗,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世界就此陷入虚无的永夜,但他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砰! 像是被一道炸雷噼重,余安脚下的地面阵颤,远处的黑暗中顿时蔓开一大片火焰,灼热气浪喷发出来,把一切阻碍挤压变形,余安刚把手中的同心锁扔进火海,就被一股力甩了出去,耳边嗡嗡作响。 他很快扶着椅子爬起来,空气中瀰漫着焦味,就连唿出来吸进去的气都是滚烫的,余安咳嗽着往反方挪动,他的身影踉跄——一条腿瘸了,余安做梦都没想到这一摔还能把他给摔骨折。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他对自己说,只要能出去。 身后除了滚烫的火焰什么都没有,疼痛引发的冷汗浸染了他的后背,又很快蒸发在热浪中,余安感觉自己皮肤都在发红髮烫,火焰冲上来,逼得他不断继续向前。 照阴烛呢?生路呢?为什么没有反应? 难道自己计算失误了? 余安痛苦地皱着眉,心中有什么忽的崩塌了。 正当他绝望之际,后方火焰突然变为绿色,里面冲出一道白光,流星一般闪着耀眼的光华,那道光越过余安沖向火车的最末端。 第112页 没有失误! 这是钥匙带来的指引。 余安咬牙跟上那道光,腿上钻心的疼,汗水模煳了他的双眼。但余安不敢停留,咬牙跌跌撞撞地跟随着那白光一路向前,周围响起亡魂断断续续的嘶喊。 「放我回去……回家……回家啊……我要回去……啊啊啊啊……」 而那道白光像是来自天堂的救赎,利剑一般噼开亡魂的利吼和绝对的黑暗,余安穿过一节节车厢,来到了火车的最尾端,那里开着一扇栅栏门,出了这扇门就会是隧道,原本暗无天日的隧道,尽头竟然出现了一团光芒,白光直直落进那团光芒里,余安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梦空间的出口。 此时,余安身后的火焰野兽一样冲上来,一节节车厢爆裂倾翻,仿若山崩地裂。 爆炸开始了。 第七十九章 逃脱3 巨大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倾轧下来,身后的车厢一节节爆裂,发出尖利的哀鸣,耳畔传来千百人撕心裂肺的惨嚎,火海中映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以火焰为幕布上演的一场地狱百鬼图。 余安感觉感觉自己毛髮都在火海中噼啪作响,蜷曲着散发出焦味,他屈着身子,拖着一条伤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向着尽头的栅栏门外跑去,眼看就要达到终点,一阵巨大的震动袭来,余安脚下一晃就要扑出去。 完了,他心道,自己的腿已经骨折了,又来不及处理,跑到这里完全是靠自己一口气撑着,这一摔大半的机率要站不起来了。 他甚至开始脑补自己爬着出去然后被冲上来的火焰吞没的场景,深感绝望。 但不知道哪里被钩了一下,余安竟然奇蹟般没摔倒,只是踉跄了一下,心下来不及多想。因为余安已经凭感觉感到这节车厢正在向一侧倾翻,他离那扇栅栏门只有几步之遥,当下一咬牙,直接扑了出去。 豁出去了,就算这一跳跳完之后站不起来,爬也要爬出去,总比死在爆炸里要好。 余安飞扑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于此同时身后的巨兽一般的车厢彻底翻倒,激起一大片烟尘,焦黑的线路、器具一併露出来,在黑暗中噼啪闪着火星子。 余安的腿彻底废了,剧痛蔓延上来,仿佛腿被千斤之力一点点碾碎,他脸色煞白,十指紧紧地扣紧身下的砂砾,磨出一个个血泡,连泛白的关节也在咔咔作响。 好疼啊……冷汗模煳了双眼,他尽量深唿吸调整自己的状态,流年不利,自己真的就能倒霉到这个地步? 前方就是那团白光,余安忍着腿伤的巨大痛苦,开始一点点向着那团白光爬去,他每爬一步,都要停下来喘上好一会儿。 余安一刻不停地向前爬,此刻的他就好像一只蜗牛,背着由生死塑造的重壳缓慢前行,前方是生的光芒,而他的身后是一路蜿蜒的血迹。 …… 「太惨了吧!」叶铭捂着脸不忍再看,「头儿,他这样其实已经算过关了,放他出来吧。」 江敛紧皱眉头,显示器中的青年一狼狈地在地上爬,眼中却是坚毅和决绝,轻轻摇了摇头:「规矩不能破,只有这样晨曦才会承认他,而他进来之后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而且——」 江敛轻轻笑了笑,又恢復了一脸不正经:「安子不会希望我这么做的,顶多他这次出来后把我胖揍一顿,爬一会吧,接下来也没什么危险了。」 叶铭嘆了口气:「行吧,不过这个梦空间的设计虽然有原本的基础,而且经过李叔和其他前辈,还有头儿你的修改已经相当成熟了,之前也有人测试过,但你怎么还加了新的东西进去?就比如那个西装,还有黑鬼抢照阴烛。」 江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是这么勤奋的人吗?那东西我已经八百年没碰过了。」 江敛又看向仍在埋头工作的其他几个:「不是他们搞的吗?测试一直都是他们的负责的。」 「没有啊?不是头儿你设置的吗?我们没动过核心物。」其中一个人抬头反驳道。 「不是?」江敛愣住了。 不由想起之前的核心物被盗事件。既然那个人能无声无息地潜入晨曦,那为什么不会对其他的核心物做手脚? 就比如一块同心锁? 江敛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核心物被人动了!快把余安从梦空间拉出来!现在!」 不然要出人命的! 第八十章 逃脱4 晨曦的测试都是利用核心物来进行的,这些核心物所产生的梦空间往往已经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和调整,晨曦利用可控磁场来影响梦空间,剔除其中极度危险的不可控元素,并加入另外的元素进去,使之达到测试、筛选的最好效果,而一旦接受测试的人员失败,会在最后一刻被强制拉出,并不会造成人员死亡。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江敛两手撑在桌沿上,眼睛一刻不眨的紧紧盯着显示器,废墟之上那个有些倔强的青年还在奋力往前爬着。 「怎么这么慢?」江敛见手底下的人还没把人弄出来,面色不由一沉。 「头儿!」叶铭战战兢兢,面色发白,「出不来了……」 江敛勐地一回头,心一下子悬起来:「什么叫「出不来了」?说清楚!」 「就是余安现在没办法凭藉程序的强制性出梦空间,我们的程序……」后方的人退后一步,霎时间所有的警报骤然响起,尖利刺耳,警报灯闪着红光,整个操纵室仿佛被注满了红色的液体,在每个人惊恐而紧张的脸上流动。 第113页 对方的话被这里的警报声掩盖。但江敛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说的是什么了——程序崩坏,这个梦空间彻底失控——回归到原来最初始的状态! 这也就意味着,余安要是在现在出事,那就真的会被抹杀,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快看!」有人惊叫,「那些是……」 江敛回头看显示器,倒吸一口凉气,业障! 梦空间失控,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将破笼而出。 无数苍白的手臂蛇一样悄悄地跟随在余安后面,显示器有夜视功能。但梦空间里的余安没有夜视能力,显然并没有发现身后的那些尾随者。 眼看就要触及那团白光,真正回到现实中,余安面色露出一丝轻松。可就在那一剎那,他的后背激起一股凉意,随及一种熟悉的黏腻感攀附上来,他心中警铃大作,脚踝却突然被东西缠住,整个人一下子被拖回身后浓重的黑暗。 与此同时,操纵室内所有的显示器瞬间息屏。 业障,余安虽然看不清那东西,但是凭感觉很快就猜到了。 这里这么会有这种东西? 晨曦能够熟练地控制这个梦空间,必然要把这里最不可控的业障给清除掉,理应不会出现这种东西才对。不然余安也不会擅自去闯那些未知的区域。 业障现在出现,余安心中沉了沉,晨曦又出什么么蛾子?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不是晨曦自己弄出来的,梦空间外的那群人正忙的焦头烂额,所有程序被中断,他们现在想进去救他都没有办法,更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余安在地上使劲挣扎,反而被那些苍白的手臂抓的更加紧,一路拖行,外套被磨破,皮肤磨在在地上划出血痕。更加糟糕的是,那些手臂越来越多,几乎要把自己罩起来,而余安的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煳,这些业障在影响他的思维。 余安奋力抬头,远处飘来一盏盏灯,幽幽的光诡异而又清冷,等等,哪来的灯? 那些灯渐渐飘得近了,余安这才悚然发现这哪里是灯啊!分明就是一张张发光的人脸!那些贴在车窗子上的脸皮都循着动静过来了。 一张发白的脸飘在最前面,若是好生生的长在人头上,瓜子脸、凤眼红唇也算是极有风韵的一个美人。但单单就飘了一张脸,红唇裂开一道笑,露出里面细细尖尖的牙,令人毛骨悚然。 余安就看了一眼,意识又开始模煳下去,身边好像有其他的动静,眼前闪过一道光,闪电吗?余安浑身痛的要命,这个梦空间怎么什么都有? 在手臂的缠绕下,余安连唿吸都感觉困难,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脑海中忽的闪过无数张画面,余安紧闭双眼蹙眉,身上一阵凉意,下雨了? 「放过我!」 一阵尖啸利剑一般扎入余安的脑海,炸裂一般的疼痛。 「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 无数个声音响起,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绝望的,有不甘的,通通洪水一般涌进来,脑袋炸裂似的疼,像被人用针扎着。 余安睁开眼睛,无数只手血淋淋地破土而出拽住他,雨越下越大,地上的血迹被雨水沖刷着汇成了溪流,鲜红的,血腥的,余安看着抓着自己的血手,目光游移到自己的手上,上面满是鲜血。 「放过我吧。」 「疯狗!」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凭什么啊啊啊!」 …… 无数个声音挤过来,被打湿的黑髮遮盖了眼眸,青年孤零零的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央,这些声音被阻隔在外,他慢慢抬起了头,表情疯狂倨傲。但眼中却满是冷漠,像千万年屹立不倒的雪峰,没有一丝情感。 随手摺断了爬上来的血手,一把扔开,他轻轻开口,声音透着寒意:「滚。」 霎时间空间崩碎,回归黑暗,无数苍白的手臂疯狂后退,那些飞过来的脸竟然浮现出惊恐地神色,潮水一般退去,唯恐避之不及。 余安没了束缚,从地上爬起来。但要知道,他的一条腿已经废了,却在此时竟然能够稳稳地站立,他晃了一下,一双手及时扶住他的肩,很稳。 脑海中乱糟糟的,余安头痛欲裂,他顺势靠在那人身上,清冽的气息包围着他,那是种安心而熟悉的气息,余安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我想回去了……」余安靠在那人身上无意识说到。 「好。」 第八十一章 再遇萧沐 余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灰黄色的天空,他被人从高高的城楼上推下,坠落之际,他看着无边的天际渐渐变成彻底的黑色,连同城楼上的站立的人也被黑色覆盖,余安努力去看那个人的脸。但只能看到一片阴影,那个人的身影在上方越缩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余安心中泛起莫名的心悸,他仰着头,天空彻底暗下来,很快刺眼的光芒撕开一道口子落下来,他晃了一会神,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晨曦的训练场中央,那道刺眼的光正是头顶的白炽灯光。 「安子!你吓死老子了!」江敛带着一大群人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上来就给了余安一个熊抱,卡的余安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被挤出来了。 「松……开。」余安被江敛勒得直翻白眼,用手奋力把始作俑者推开。 江敛马上松了手,摸着脑门笑道:「哦哦,不好意思,太兴奋了。」 第114页 余安摸了把脖子:「你兴奋个什么劲儿?你知不知道我遭受了多么变态的事,跟你一样变态。」 江敛:「……」 叶铭挤过来:「可吓死我了,我们的程序被人动了手脚,你没事就好。」 「等等。」余安疑惑了一下,「什么叫程序被人动手脚,里面这些不就是你们搞出来的吗?」 余安勐然间明白了什么,惊道:「不是吧?!梦空间失控了?那不就是说要是我真在里面死球了,现实中我也没救了?!」 其余几人有些愧疚地默默点头。 余安:「……」晨曦真的靠谱吗…… 他不由扶额:「那动手脚的人找出来了吗?」 一问起这个,江敛也一个头两个大:「没呢,之前光顾着想办法捞你了。不过我推测应该和之前核心物被盗是同一个人。如果说不是同一个人,也至少是一个势力的。」 余安摸着下巴,原本只是一次简单的试炼,却又牵扯出一件怪事,之前是1502被盗后,流入齐先生手中,现在又是梦空间被动手脚脱离控制,再往前推,之前的事情看似偶然。但现在想来也没有这么简单,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断对自己进行引导,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会跟自己的过去有关吗? 而且自己刚刚是怎么逃出梦空间的?为什么又没有印象了? 「李叔。」 余安的思绪被打断,抬头李东泽已至身前,鹰一般的眼神射向自己,余安不由自主的站直了,之前被打的阴影还在,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 一只厚重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李东泽的眼神软了一些:「能回来就好,现在我正式通知你——欢迎加入晨曦。」 声线平稳,一如既往的严肃稳重。但难得透出一丝柔和,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平常但不失亲切的问候,余安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发烫,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触及到了拥有亲人的温暖。 李东泽收回了手,让其他人回去,只留下江敛和余安两个人。 此刻的训练场空阔比无,余安搞不明白李东泽的用意,就见他高声说道:「朋友,不请自来我们晨曦,到现在也不肯露面吗?」 江敛震惊地拍了一下余安的肩:「李叔在说什么?什么朋友?晨曦还有外人来?」 余安也愣住了,随及心底有一种冲动涌出来,他有一种预感,但却无法确定。 远处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人渐渐走进了,无数盏灯的光芒下是年轻人一双淡漠的眸子,细碎的黑髮遮掩了一部分,显的孤寂清俊。 果然是他,余安心中默念,忽然发现萧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竟然还穿了西装过来,是那种復古的款式,手中拎着一个小皮箱,竟然显得优雅贵气,极为养眼。 等等,这西装好像在哪里见过?余安心中一震,这这……不就是在梦空间里……不是吧,那个「西装」竟然就是萧沐?! 余安压住心中的震惊,面上不动声色,看着萧沐走近了。 萧沐在李东泽面前停下。 李东泽眯了眯眼道:「萧沐,我看过你的资料,为什么会到晨曦来?」 「来赴一个约定。」萧沐递出手中的皮箱,「有人让我给你一封信。」 第八十二章 约定 萧沐出现在晨曦就已经让余安感觉不可思议了,没想到送来的这封信更是一道炸雷抛在他心里——信的主人是李成。 「你再说一遍。」李东泽盯着眼前这个寡言的年轻人。虽然面露怀疑之色,但余安仍然看出了他心底的动摇。 「旧街那栋楼,你应该知道。」 良久,李东泽松懈下来,一瞬间像是被卸走了全部的力气:「他让你给的?」 「我拿了他给的信息,这是交易。」 「聊聊吧。」李东泽背过身,没人能看出他此刻是个什么表情:「人死了才留封信给他老子,煳弄谁……」 招待室的门被关上,江敛和余安就在门外等。 「这封信是萧沐从旧街的那个梦空间带出来的,江敛,还记得为我们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遗书吗?就是李成留下的那张纸。」余安看着门上「招待室」三个字,不由说道。 「嗯,记得呢,要不是那封信估计我们还稀里煳涂的,我虽然那个时候……」江敛咳嗽了一声,「就是……故意引你进去的,本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在装普通人。但没想到后面的事情越来越不可控制,当时我是真不知道李成也去了那个梦空间,而且已经死了。」 余安:「李成的那张纸上有提到他的尸体口袋里面有一封信。但我们别说找信了,就是连藏在房间里的尸体都没看到。如果我没猜错,萧沐是最早看到那张纸的人,还记得他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吗?」 「李成的尸体藏在了那扇门后,大佬用自己的特殊方法进去了,并且找到了真正的李成,然后拿走了信,现在又把信给李叔送来了。」江敛接道。 余安点头:「没错,那封信就是给李叔的。」 「那安子你说,信上会写啥?」 「应该是一些告别的话吧。」 聊到这,招待室的门开了,萧沐站在门口,看了门前面的两个人一眼。 「啧啧,人靠西装马靠鞍,大佬我刚就想夸了,换风格了啊?真潇洒!哪买的?我也整一件潇洒潇洒。」江敛凑上去一脸讨好。 第115页 「我说你得了吧。」余安上手把江敛揪回来,「想问信息就问,弯弯绕绕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说你有没有良心,我好心帮你套话,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信的内容?」江敛把自己领子扯回来,「一个两个就会抓领子,什么毛病?」 另一个经常「抓别人领子」的却开口了:「不知道。」 意思是萧沐自己也没有看过信的内容。 「啊?」江敛见萧沐说完就走,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李东泽就叫住了他:「江敛,进来,我有话说。」 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 余安见江敛被叫进招待室,心道不会是这黄毛祸祸招待室东窗事发,要被李叔关着门揍?毕竟刚刚李叔开门的时候,表情有一点微妙,招待室在来客面前一塌煳涂,晨曦风评受害,余安也没办法,只求李叔下手重点,因为这样解气。 江敛被叫走,没人阻拦,眼看着萧沐一声不响地走远,余安在身后叫住他:「萧沐。」 萧沐停住了,回头看他,眼中是薄雾寒潭,不带一丝色彩。 明明两人隔的距离不远,但余安总觉得这个彼此相隔很远,他不由走近了:「你在找什么?一个又一个梦空间,所以你到底在找什么?我知道我这样问有点莫名其妙。但总是独自一人,上次我在医院看见你了,你——」 余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住了萧沐。甚至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他顿了一下:「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受伤,只是去见一个人。」 余安原本也没有想过能得到萧沐的回答,算到现在,他们两个只能说是并行过一段时间的路人。除了名字,余安对他一无所知。如果他是萧沐,大可以连一句话都不说地走。但萧沐却回答了,余安默默掐着手指数了数,嚯!竟然有十一个字。 「还有——我在找的东西,跟你想找的一样。」 余安还没回过神,马上萧沐的这一句话彻底让他险些大脑当机。 跟自己想找的东西一样? 余安绕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萧沐的意思,有些不可思议:「你是说你也忘了……」 他也忘了自己的过去,余安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的过去会与萧沐有关,甚至想过从萧沐那里获取答案。但是就没想到萧沐这样的人,记忆竟然也跟自己一样是残缺的。 脑海里忽的闪过刚刚在梦空间里的画面,那些又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这些画面? 余安一个没注意,就发现萧沐竟然没影了,走这么快?! 不能让他现在就这么走了。 他连忙追出去,虽然不知道萧沐这个闷木头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进入晨曦的,晨曦的门禁把控极为严格。所以上次核心物被盗才会在取险者中引起轰动,萧沐应该不是用寻常方法进来的。但自己走的可是正门,余安乘坐特制电梯很快回到地面以上。 不过晨曦有个毛病,电梯出口竟然还开在中心大厦的最高层,逼格是够了。万一来个火灾地震什么的,那不全员闷在地下玩完? 正常的电梯都有人乘,余安看着上面跳动的红色数字,扭头就走楼梯间,生怕落下一秒人就真的找不着了。 奔到一楼,一个白领跟跑向门口的余安擦肩而过,手里拎着一件西装,余安瞥了一眼,侧身拦住她,女白领吓了一跳:「你干嘛!」 「哦,不好意思。」余安微微让开,「你手上的衣服是……」 「那是拿给我们老闆的,刚刚吓死我了,衣服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才有前台打电话说衣服突然出现了,里面据说还放着一张很重要的通行卡呢。」 看着这件熟悉的復古高定西装,余安:……敢情衣服是顺来的?? 但余安马上发现了不对劲,这里都现代化运作了,人脸认证要什么通行卡? 但只有一种情况除外,晨曦光靠贩卖信息没法支撑这么大一个组织的正常运作。所以需要一个外部人员进行现实世界的资金收集,说白了就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总。 余安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更没见过这个所谓的金主傀儡。但出于保密考虑,他的信息不会被录入晨曦的电子资料库,而晨曦会发给他一张卡,有了这张卡,甚至可以乘坐晨曦的特制电梯。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萧沐拿的衣服和卡,不会就是这个人的吧? 用江敛的话说,这里的办公的人都挺牛逼的,萧沐穿这件西装一是为了不引起安保的排查,二就是为了那张通行卡! 所以说,他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萧沐根本就是凭这张卡按正常程序出入的。 余安冲出大门,晨曦对核心物的控制已经脱离了零点这一条件。所以从他进入测试开始,他的时间就是错误的。难怪七个小时在梦空间里面过得这么快,他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这座城市已经步入夜晚,满眼绚烂的霓虹让他晕头转向,他跑出去,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一时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萧沐已经把衣服还了,早就已经走了啊。 余安有些迷茫,一晃神竟然走到马路边,刺眼的车灯光袭来,余安感觉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后背贴上坚实的胸膛,货车冲过余安刚刚站的地方,晚风中都有一股清冽的气息。 「我还以为你走了。」余安轻拍萧沐的手臂,他转过身看着那个闷木头。 第116页 后者皱眉,开口道:「你是故意的。」 余安轻轻点头:「嗯。不然你就真的离开了,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为什么?」 余安也觉得自己挺无赖的,生怕大佬一个不爽把自己踢到对面马路花坛里去,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呢?大概是全世界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强的时候,自己反而觉得他更像是一个陷在地狱里孤独者吧。 有那么一刻,余安很想去看看他的世界。 但这话太矫情,他说不出口,就说道:「你刚走太快了,我还没说完呢,你的那些记忆,是要通过业障来找的吧?」 萧沐静静站在那,没有说话,余安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我出现了一样的情况,就在刚刚的试炼,我被业障抓到,然后就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但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抽象化的记忆,可我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萧沐,你进入梦空间,也是在通过这个方法寻找自己的记忆。」 萧沐:「但大多时候,我看到的不是自己的。」 余安点点头:「这种方法也有偶然性吧,但我觉得。既然你我都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而且我们应该以前就认识,能在失忆后又再次相遇也是缘分,你每次都是孤零零一个人,但其实是不是可以我们一起……呃……找记忆?」 余安说完看着萧沐,对方一言不发,他甚至都不知道萧沐有没有听进去,只好斟酌了一下:「你看啊,我们这么巧遇上好几回了,别的取险者只听过你的名字,连你人都没见过,我们也算熟了吧?还有江敛那帮子人,虽然有时候脑子有问题,但也算是靠谱,有伙伴也好照应,我们一起帮你……」 「好。」 「帮你找记忆,说不定就很快找到过去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余安说到一半差点怀自己幻听了,萧沐又说了一遍:「好。」 余安原本不抱希望,但没想到萧沐竟然真的会答应,大佬……竟然同意了?!何等殊荣啊! 今夜霓虹绚烂,星云满天,两人站在千万灯火中,萧沐清冷的脸在灯下显的几分柔和,他对面的青年眼眸中落着星光,兴奋地沖他开玩笑:「那萧大佬既然说了,就不能反悔喽,大佬可要罩着我啊。」 青年的眸中倒映出他难得的浅笑,像盛满了细碎的月华:「好……」 卷四完 【作者有话说】:卷四完结了,下一个副本还是比较重要的,(好怕自己写不好啊 嘆气),敬请期待呀! 森顿山庄 第八十三章 找到组织 我用黑红的线条来勾勒灾厄,但怪物只与屠戮相配。(卷五《序》) 距离余安的试炼已经过去三天。但这次出的事故和之前核心物被盗一样没头没尾,为此江敛特地让人检查了其他几个用于试炼的核心物,果不其然全部都被动过手脚。 晨曦召开各层负责人的紧急会议,江敛回来时脸色很不好,叶铭告诉余安,说是其他负责人说他们的核心物没问题,独独d层的出了意外,拐着弯骂江敛玩忽职守。 听到这,余安不由道:「他没事吧?」 「没大问题。」叶铭习以为常,摆摆手,「头儿每次开会都被骂,然后都被他反骂回去,骂人不要脸这点,晨曦还没人比得过他,基本操作。」 余安:…… 「不过以往都是大家骂完了不欢而散,这次头儿却动手了,现在应该正在被李叔揍。」叶铭苦恼道。 余安:「怎么动手了,江敛再怎么不靠谱,这点分寸也是有的呀?」 「那是有人嘴巴不干净,e层的臭小子,老子迟早揍得他满地找牙!」江敛一手拿着冰袋敷脸,一手拎着外套,走过来骂骂咧咧。 余安不知道这个「不干净」是怎么个「不干净」法,叶铭看着江敛额头上的包:「头儿,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刚刚我什么都听到了,是不是还以为你老子我要被李叔揍死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啊?」江敛拿外套抽他,叶铭绕着余安抱头鼠窜。 象徵性的抽了几下,江敛嘶了一声,放过叶铭:「李叔可没揍我。」 「不可能吧……」叶铭喃喃道,见江敛抬了抬手,马上缩了缩脖子,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余安:「那李叔找你干嘛?」 「就谈论了下接下来的工作,李叔这个月还没进过梦空间呢,说是已经选好地方准备一下就要出发了。」 「什么时候?」 「明天吧。」 余安不解:「这么急?」 江敛拿冰袋抵着额头:「没办法,整个月就剩三天了,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了,自己选也有准备,总比强制召回要好。」 话说完三个人就都沉默了,余安知道是因为李成的死,还是江敛率先打破沉默,哥俩好的揽住叶铭和余安俩人的脖子:「李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一次他进的一个梦空间格外艰险,最后还不是完完整整出来了,别操心,好不容易有空,叫上其他几个和大佬,我请你们吃大餐!」 自从萧沐答应了余安的请求,就暂时留在了a市,晨曦有宿舍。但房间里冷冰冰的,余安怕萧沐已经这么沉默了再待在这种地方会憋出毛病,就给他在附近找了一个酒店住,环境不错,江敛说适合养老,余安给了他一个白眼,顺便坑了江敛把钱给付了,萧沐富不富有余安不知道,但他们当中最有钱的就是这黄毛了。 第117页 等到到了目的地,众人对着街边大排档默默无言。 叶铭悲痛:「头儿这就是你说的大餐。」 「不然捏?」江敛直接坐到塑料凳子上,「很好吃的——老闆点餐!」 众人指他:无耻! 萧沐没有什么反应,在余安旁边坐下,相比梦空间里面,萧沐在现实中显得更为沉默。不过他能出来跟大家一起吃饭,余安也稍微放心了一点,起码还没彻底失去社交能力。 店面小,大家就露天坐,不吃白不吃,一大群人围着桌子叽叽喳喳点单,老闆在一旁笑呵呵地记录。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来……」 「你那个不好吃,点这个。」 「我说都点不就行了!反正不花自己自己钱。」 江敛怒道:「你们差不多得了,吃的完吗?!」 余安随便点了几样,转头见萧沐对着一边的马路发呆:「萧沐,你吃什么?」 萧沐转头看他,嘴角绷着,好像不太习惯满桌人抢菜单抢得热火朝天的场面:「都可以。」 大佬好像没有特别的喜好,余安有些犯难,最后还是点了几个口味清淡的小菜。 菜上了满满一桌,顺便还架了个烧烤,烤串滋滋冒油,不一会儿香气四溢。 老闆是个四十多岁的实在人,见余安他们点的多,多送了菜和啤酒,几个人起筷抢菜,都快挥出残影了,余安眼疾手快,筷下抢肉,见萧沐并没有参加「战局」,只是就着眼前的菜吃,就直接把肉放他碗里,萧沐顿了一下。 「我看你就吃这些,这样不行,你平常运动量应该消耗挺大的,多吃点。」 余安一边解释,一边又抢了一块烤肉,没注意到萧沐一直盯着自己:「嗯。」 江敛他们开了啤酒,用杯子不尽兴,直接对瓶吹,看得老闆胆战心惊。 「来,我敬安子一杯,欢迎加入晨曦!」其他人看起来还算正常,但江敛面色红润,显然不大对劲。 「头儿就这点酒量,我就知道会这样……」 「扯淡!」江敛捋了一把黄毛,「你才酒量差!我要给安子唱歌!」 周围人顿时一愣,叶铭胆战心惊叫道:「快阻止他!」 余安疑惑:「不就是唱歌吗?」 几人上去捂江敛的嘴,乱作一团:「他一喝高就想唱歌,人家唱歌要钱,他要命!」 余安:……有这么难听吗? 很快,余安就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与深度,这歌声真称得上是鬼哭狼嚎,几人没拦住,江敛一开嗓子。顿时其他桌的食客拍案而起:「谁他妈在哭丧!」 「不好意思,我朋友喝多了!」余安一边道歉,一边冲上去帮忙制止江敛,一手刀结束了他的「一展割喉」。 晨曦众人:…… 其他食客:?? 老闆:!! 江敛砰的倒在桌子上,把老闆吓得不轻,见老闆拿起了手机,余安沖他友好地笑:「没事您忙,我们都这么玩的,不用报警。」 老闆默默放下手机:……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其余几人怜悯地看着自家头儿一眼,又开心地放开吃起来,余安坐回位子上,发现萧沐对着马路对面出神:「怎么了?」 「没有。」萧沐回头继续默默吃饭,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这里不是什么街边排挡,而是高级餐厅。 余安疑惑地看过去,对面有一条小巷子,没有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情况,萧沐刚刚是在看那条巷子吗? 很快,另一边的动静拉回了余安的注意。 「我们凭什么让给你们!」 说话的是一帮中学生,之所以是中学生。因为他们身上穿着校服,看上面的标好像还是附近的中学的,这三个学生来了好一会了,校服松垮,现在也不是周末,这仨应该是翻墙出来的。 此刻他们正怒气沖沖地对着另外四个人,其中两个也是一副学生相貌。只不过穿着皮衣,上面的铆钉闪闪发光,另外两个身量更高,光着壮硕的膀子,上面描龙画虎,一脸戾气。 四个人的头髮染的乱七八糟,红蓝紫橙,四个头四个色儿。 不知道为什么,余安下意识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江敛,你好像找到组织了…… 第八十四章 带你看看这人间 「叫你让开就让开,哪那么多废话!」红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拇指一指后方的两个高大的人,「给我大哥让位。」 「我们已经点了,先到先得,就不走!」一个学生反驳,脸都涨红了,其他两个学生看情况不对,想拉他走反被挣开,「你们拉我干什么?他们在学校欺负人,还在外面狗仗人势,不要脸。」 「骂谁狗呢!」 余安:…… 悄悄招唿过来老闆:「你这里什么情况?」 老闆也无奈:「这两拨人经常来吃的,那三个学生在附近的中学读书,另外两个人高马大的就是当地的混子,剩下的也是学生。但好像就在外面浪,学生还好,就另一边,有时心情不好赊了帐就再没还过。」 叶铭奇道:「不就是吃霸王餐码?没人管啊?」 「哪里管得过来哦?进去两三天又出来了,出来还要被砸店,小本生意,没完没了的,就求个心安随他去了,你们先吃吧,这种事经常有的,随他们去不是大问题。」 第118页 砰! 对面桌子翻了,周围食客逃了一圈。 老闆:「就一张桌子,没事。」 噼里啪啦酒瓶碎了一地。 老闆:「没事……」 余安:…… 年轻气盛火气大,那边滚成一团,原本火药味十足的空气直接被点爆了。红髮、蓝发和三个学生扭在一起,其中一个学生被紫发健硕男单手举了起来,另一个学生抓起酒瓶就朝他扔,好死不死,扔偏了,冲着老闆的脑门飞来。 余安伸手拉了老闆一把,酒瓶摔在脚边,溅了一地玻璃碴子,老闆吓得眼泪直飈,几个伙计躲在店里报警,余安:「老闆,你这也没事?」 食客都跑的差不多了,胆大的留在外围看戏,缓过神来,那老闆冲着余安几人:「你们先走吧,再把你们误伤,我赔不起!」 余安哭笑不得,乍一看江敛竟然不见了,转眼就见这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提着酒瓶晃晃悠悠加入战局,一把敲在桌沿上,颇有震慑力,那边顿时停了。 「你哪位?」 江敛面色不正常的泛红,显然酒还没醒,用半截酒瓶指着说话的橙毛:「什么品味,丑死了。」 橙毛:……哪来的酒鬼? 其余人:…… 余安看着江敛手中那半截瓶子就发慌,凭江敛的实力,真的要出人命的,赶紧道:「拦住你们老大啊!」 「沖呀。」晨曦一拨人除了叶铭都涌过去,抓筷子的抓筷子,提酒瓶的提酒瓶,余安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特么沖呀,这帮人早就醉了!这不是劝架,这是帮凶! 一下子多了四五个来势汹汹的人,那「四毛」也发憷:「大大……哥,有话好好说……」 还没说完,江敛扔了瓶子,直接砸拳头过去:「老子是你爸爸!不学好!」 后面的也学着江敛扔了东西直接上手,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余安帮忙给老闆餵了速效救心丸,发现萧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见了。但情况紧急,他和还清醒的叶铭沖入人堆里,把人一个个拉开,中间还挨了好几拳。 拉开几个,就看见江敛逮着红毛小子揍:「知道你什么身份吗?说出来不打你。」 红毛哭道:「学生!啊!为什么还打?」 「学生还不好好读书!瞎混什么!打的就是你!」 太兇残了,学生和另外三个毛色蹲在一边发抖,余安和叶铭合力架住他胳膊后退,忽然一阵凉意爬上嵴背,这感觉太熟悉了,余安心里发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看着叶铭惊诧的表情,他背后一定有东西! 余光中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余安心头一紧,是刀! 一个盘子飞过来,砸在余安身后的橙毛上,那人应声倒下,手里的小刀脱手飞在一边。 萧沐收回手,插着口袋走到橙毛身边,皱起眉头,习惯了危险,余安倒是并没什么后怕的感觉,顺着萧沐的目光去看,不由一愣,橙毛倒在地上,昏过去之时,竟然缓缓露出一个笑,感觉就像是什么人把这种表情安在他脸上一样,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 余安努力去回想这种表情,却一无所获,萧沐伸手把他拉起来:「他是取险者。」 余安脑壳卡了一下:「啊?你怎么知道?」 「可以感觉到。」 一听这话,叶铭和余安的内心震撼了,这就是来自大佬的神通吗? 但余安发现萧沐有点不对劲,似乎好像有些疑惑,他在疑惑什么?脑海中浮现刚刚诡异的笑容,这是偶然吗? 这场闹剧最终以警车的到来收尾,在场所有人都被请去喝了茶。幸好老闆冠以他们热心市民的由头,不然不是教育几句这么简单的了。 江敛和其他几人酒醒了大半,余安不知道另外两拨人是怎么处理的,一群人又发疯似的走回家,余安想着,可能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晨曦就是家了吧。 一顿饭吃成了一部戏,江敛醒来嚷嚷着下次再请,遭众人强烈质疑。 他们走在江边,星月倒映在江面,闪着细碎的光华,过江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一群人打打闹闹,萧沐走在最后面,沉静的眸中倒映着粼粼微波,与世界的喧嚣格格不入,余安看着他心中莫明心疼,这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奔到后面,在萧沐难得错愕的眼神中拉着他的手跑过江敛他们。 「安子,你们去哪啊?」 不顾后方的传来的声音,他拉着萧沐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穿过微凉的晚风,穿梭在霓虹绚烂的灯光中,手心传来一丝凉意,他的心在奔跑中怦怦直跳,他摸不清心底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想要去做一件事。 「去哪?」 萧沐任由他拉着,问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们顺着中心公园跑,那里有一座人工小山,拾级而上到了山顶的平台。 视野豁然开朗,平台上风大,两人的衣襟在风中摆动,脚下是万家灯火,缤纷绚烂,这是一种壮阔的美,仿佛这座城市陷落进沧海明珠,此刻人间与天幕中相接,灯火和星辰相应,坠落在两人的眼中。 余安看着萧沐笑道:「怎么样?以前夜跑时发现的,心情烦躁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看看,马上就会平静下来。所以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带你也来看看这人间。」 「萧沐!你不应该是一个人。」起风了,余安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也不知道萧沐有没有听见,两人相对而立,细碎的头髮下是萧沐淡漠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安觉得萧沐的眼中盛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第119页 只是单纯的想带你来看看这灯火通明的人间,看看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繫。纵然我们为地狱所困,也终能打破桎梏,重回人间。 第八十五章 两份档案 最近几天,余安总觉得心神不宁,不为别的,李叔出发去梦空间的那只小队失联了,本来是正常情况。但这次时间太长了,江敛已经派了人去找,d层的所有人都处在既希望又担忧的气氛中。 为了压制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余安跟江敛要了权限,进入档案室调查,近三年的资料收录在电脑里。但他要的是更早的,也不知道晨曦什么毛病,更早的全是纸质档案,余安看着一排排架子,就觉得眼睛疼。 「诺,这边的是梦空间的基本资料。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且不说梦空间本来就是会变的,核心资料都收录在f层,三年前还遭贼了,有传言说损失了一大半,也不知道哪个鳖孙拿的,另一边的就是d层的档案,分为活档案和死档案,活档案就是现在d层的在职人员,死档案嘛——」叶铭顿了一下,「你懂的,这类档案启封要报备的。」 余安点点头,转而向着里面走去,望着一排排档案袋:「有没有可能让我去f层?」 「不行,除了f层的人,别说档案室,就连那块地儿都不能进去,别想了。」 余安瞭然,转头就看到放梦空间档案的那侧站了一个人,不由一愣:「萧沐?」 萧沐显然早就知道他们进来了,放下档案袋,冲着这边点了点头。 「哦,李叔说档案室他可以随便进,你不知道?」 余安心道自己还真不知道,还以为这个闷木头现在还待在酒店发呆,没想到这人早就打起了档案室的主意,不过也是,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信息,这里正好可以弥补自身的信息空缺,看来萧沐这次到晨曦。不仅仅是为了送信,还在和自己一样白嫖信息。 余安摸了一把架子,满手的灰:「死档案能开吗?」 叶铭点头:「可以,你要谁的?」 「李成。」 要说头绪,余安现在唯一能想到就是李成了,不是梦空间里的那只怪物,他要了解的是真的李成。 叶铭愣了一下,但没作表示,找档案去了。 这时萧沐好像发现了什么,皱起眉头,余安心下好奇,走过去:「有什么发现?」 「有几页被换了。」 他拿过萧沐手中的一叠纸,翻了翻,好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萧沐会说「有几页被换了」? 不对,余安换了个角度,对着灯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其他的纸页都氧化微微泛黄,独独中间几页还是崭新的,上面还有油墨被剐蹭的痕迹。 余安看了看日期,这份档案是一年前做的,可这几页纸明显是最近才装上去的,看这里积灰的程度,明显不常有人会来,难怪萧沐会疑惑。 恰巧叶铭提着档案过来,怕中间有什么误会,余安便问:「这里的档案还会换新?」 「不会啊,以前为防止档案被改,上面不能有错字涂改,而且也不能加东西进去。要是梦空间有变动,我们会再做一份标上序号,原版的和最新版的都会保存,现在做电子档案也是一样。」 余安把档案给叶铭,叶铭翻了翻,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怎么会这样?」 余安:「萧沐,其他的档案也有这样的情况吗?」 「没有,其他的我都看过了,只有这一份。」 是谁换的纸页?这份档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余安抓了抓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递过来一份档案,叶铭道:「你要的李成的档案,只记录到一年前,之后他就加入黑天了。」 放下心中的疑惑,余安道了声谢谢,接过档案打开,叶铭却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 「这是死档案……」叶铭的面色不太好。 「我知道啊……」余安手上一顿,李成已经死了,照例档案会被封上,那刚刚他又怎么会一点阻碍都没有的打开它?除非…… 「档案被人打开过!」两人异口同声道。 「等下。」余安摆手,「会不会是胶水老化了?」 「不是。」萧沐否定道,翻过折下来的一部分,「有撕扯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没有再次封上。」 余安沉了沉眸,刚刚梦空间的档案是一年前的,这份李成的档案也是,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繫? 「还有一点。」萧沐拿出刚刚的一份档案,翻到最后一面,那里一般写有参与者的名单,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道,「这个梦空间,他去过。」 余安探头一看,一下子感觉头皮发麻,因为萧沐所指的名字——竟然就是「李成」。 第八十六章 有人在等你回家 一份是李成的档案,另一份是梦空间的档案。但它们的信息发生了交叉,一是都与李成有关,而是时间都在一年前,江敛曾经说过,李成当初离开晨曦时和李叔吵过一架,余安此前一直都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成离开晨曦的呢? 仅仅是因为和李叔存在隔阂吗? 这里的疑点太多了,但是李叔现在又去了梦空间,这一切都无从考证。 他看着手上的两份档案,忽然想到了什么:「叶铭,你说进入档案室和打开死档案都会有记录,对吧?」 第120页 「对啊。」 「记录本在哪?」 李成指着门口:「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台子那边的女人了吧?她是负责记录的,不过现在基本没人会来,这基本上是个闲职。」 余安把档案往叶铭怀里一放,快步走到门口,记录人员是个中年女人,正如叶铭所说的一样,这职位闲的都已经让她光明正大地窝在电脑后面刷手机了,余安叫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摘了耳机问:「要拆哪份档案?」 「不拆档案,最近几天有谁来过吗?」 「近期?这地不常有人,不过也奇怪,最近怎么三天两头来人?」女人喃喃自语,点点余安身后,「这个小伙子经常来。」 余安回头一看是萧沐,但应该不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你这么一说是有一个,好像是三四天前吧,就是d层的前任主事,李东泽,他还拆了他儿子的档案,是叫李成吧。当时我记得很清楚,胶水没了,看李东泽很急的样子我就让他先走了,后来放了档案就忘记把它封上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余安一下子愣住了,档案竟然是李叔自己拆的! 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推测,另一份有关梦空间的档案很可能也是他拆的,但李叔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在调查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思考过度,余安忽然感觉有点头痛,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涨又酸。 萧沐走上来在他后颈轻轻按了一下,余安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头痛的感觉减轻了很多,冲着萧沐感激地笑了一下,心下微微诧异,这什么手法?大佬现实中不会是个按摩师吧?一想到萧沐冷着一张脸给人按摩的情形,余安不由感到好笑。 而萧沐则侧头看了余安那怪异的表情一眼,好像是不明白他的笑点。 刚刚信息量太大,所以太紧张了才头疼,这一番下来,余安顿时轻松不少,思路也开始清晰起来,现在可以肯定,是李叔动了档案。至于为什么要换掉那几页先另说,李叔来这里是三四天前,对上时间正好就是萧沐送信的时候,对了! 余安眼睛一亮,是那封信,信里面的内容一定有问题,李叔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拆了档案并换了纸页。 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李叔这次选的梦空间应该和档案上的是同一个。 但信在李叔那里,要知道更多还是要等李叔回来。 恰巧手机铃声响了,余安一看是江敛,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过他,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打电话回来,余安接了电话:「喂,江敛。」 奇怪的是,对方那头只是有一些响动,江敛迟迟没有说话,余安发觉有些不对劲:「你怎么……」 「安子……」江敛的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你听我说,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但只有我了……我……」 对方语无伦次了半天,余安一头雾水。但心却莫名地发慌,直至江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李叔没了……」 余安懵了几秒钟,随及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有那么一刻,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克制住了:「你现在在哪里?」 「安子。」江敛的声音高了几分,像是要用力抓住什么,他哽咽了一下:「先别说,我现在过来,他们迟早会知道,但至少现在别知道。」 电话被挂断,余安缓缓放下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档案室的,回过神时已经在训练场了,叶铭在身后喊他,表情很困惑,萧沐静静地看他,而他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取险者,里面有很多他都认识,都是d层的,那些年轻的面孔冲着他打招唿。不久前,他们还被某位有着鹰一般锐利眼神的人骂过臭小子。 但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他们了。 …… 李东泽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驾驶在高速上,苍白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有那么一瞬间,顺着朦胧的光线,他看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人,笑起来有颗虎牙。 「爸。」 那人这样叫他。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可来不及了,他已经败了,甚至来不及和晨曦那帮臭小子说再见。 「李叔。」 「李叔。」 「李叔!」 他听见无数个声音,熟悉的、亲切的。 汽车突然失控冲破护栏,坠落之际,李东泽温和地笑了,第一次抓起副驾上的人的手:「小成啊,我们回家吧。」 因为在生命最黑暗的时候,那里还有一帮臭小子在等着他啊…… 第八十七章 新的线索 李叔的死对d层的大部分人都是一种打击,江敛回来后就默不作声地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事实上,他比余安想像的要冷静的多,一点也没有电话里的无措,甚至有条不紊做完李叔的后事——李叔的档案是他亲自封上的,之后人就不见了。 余安问了一圈人,才知道江敛一直待在招待室,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握上门把手,发现门竟然锁了,江敛该不会想不开吧?毕竟之前他的表现真的太冷静了。 喊了几声没人应,余安怕这人真出什么事情,几下把门撞开。 一进门就被浓烈的酒气差点沖昏了头,江敛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着满茶几的啤酒易拉罐。 「江敛?」余安关上门,过去拍他。 第121页 隔了好一会儿,江敛才缓缓抬头,轻轻笑了一下:「安子,你来啦,能不能帮我再拿点酒?」 余安扫了一眼茶几,一打啤酒被他喝了个精光,皱眉道:「你不要命了,一口气喝这么多酒!」 江敛愣住了,面色有些发白,过了很久低头喃喃道:「怎么睡不着啊……以前我喝这么多很快就会睡着的……」说着还要起身去拿酒。 余安拦住他:「江敛!」 「你拦我干什么?」他晃了一下坐倒在沙发上,呆呆地说:「安子……你知道吗?在晨曦死人是件很正常的事,可以说在取险者这个圈子里也是,可能某个人前一天还跟你打招唿,第二天你吃个早饭的功夫就听到他死了,我十六岁进的晨曦,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到头来我才发现只不过还不够近而已。」 余安来晨曦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李叔是他的导师,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不长。作为一个正常人,他没法有江敛那样深切的痛苦。但他知道,李叔是一个很好的一个人,他曾经教会他什么是活着,这对身处地狱的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财富。 一个月尚且如此,那江敛他们漫长的年月呢? 隐隐的悲切感攥住了余安的心脏,但他现在只能做一个倾听者。 「取险者的记忆是缺失的,我的记忆是从十六岁开始的,当时的我只记得自己的年龄和名字。在我以为要死的时候,是李叔把我从梦空间带到的晨曦,d层是李叔他们那一辈一手支起来的,我和其他人一起在这里长大,年年岁岁,最后就剩李叔了,安子,我就把李叔当成最亲的人了,但你能明白吗!当我还在等李叔的时候,我还期望着李叔快回来的时候,在突然召开的会议上,他们告诉我李叔死了!」江敛握紧拳头,压抑了很久终于崩溃,眼泪从他的下巴滴到衣襟上。 「我当时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但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d层只有我了,我只能面不改色地一直忍下去,李叔这次去的地方有问题,我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单纯的去应付梦空间的强制召回的,他是为了李成的去的。但接下所有的行动都交给了e层,李叔死了,我竟然连搞清楚事情的权利都没有了,你知道他们给出的说法是什么吗?避嫌!哈哈哈我去他妈的避嫌!」 江敛捂着脸,耷拉着肩膀惨笑,余安静静看他,没想到江敛比他们先一步知道李叔的目的。只不过晨曦的复杂性让江敛根本不能继续调查,e层拥有的权限高于d层,说明造成李叔死亡的梦空间很危险。但其价值也应该很大,晨曦不让江敛行动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危险程度,也许怕江敛掌握了什么东西,看来晨曦内部比想像中的要松散。 「不能就这么算了。」江敛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余安的思绪,「他们不让老子去,老子偏偏要去!」 余安挡住他:「你干嘛去?」 「整理装备。」 「你知道要去哪吗就走。」 江敛歪了一下头,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半晌:「不知道。」 余安知道江敛现在这样极度亢奋的状态不对劲,于是说:「你先休息,我们今天刚刚发现了一些线索,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讨论。」 「一言为定?」 余安点头:「一言为定。」 江敛说了声「好」,随及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吓得余安以为他喝酒喝出问题,差点打电话叫救护车,仔细一检查才发现这人只是喝太多睡着了。 余安:…… 把人挪到沙发上,又盖了条毛毯,余安便离开了。 一开门,却发现萧沐站在门口,自己差点撞上他:「你不是在看档案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余安看着萧沐的样子,怎么这么巧就撞上了?他不会一直在门外等着吧? 「约定还作数吗?」 萧沐的眸子在灯光下是浅淡的颜色,余安想了一会才明白说的是「找记忆」的事,问道:「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萧沐递给余安一份档案,上面标有「森顿」的字样——这是李叔之前换过纸页的那份档案:「看档案的时候,隐约想起一些事情,李东泽这次去的梦空间,我好像去过。」 第八十八章 厄尔庇斯 第二天一早,e层就派人过来取走了档案,江敛躲着没出来,等他们走后才拎着背包出来:「我说我一个人去得了,你凑啥热闹?」 余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接过江敛递过来的微型通讯耳机:「怕你死在里面,再说这次梦空间的信息提供我也有份,你这样过河拆桥不怕遭雷噼?」 「那是你提供的吗?」江敛嘟囔道,「分明就是白嫖档案室的,还有他们怎么也来了?」 江敛指着走廊拐角:「藏什么?当我瞎吗。」 以叶铭为首的五个人贼兮兮探头:「额呵呵呵……头儿,人多力量大嘛。」 「我大你个大头鬼!」江敛没好气道,「上头看我跟防贼一样,这么多人怎么出去!」 「没事,头儿我们自己分头走,出去再会合,车都搞好了,不用晨曦的。」 余安也知道,d层这帮人看着傻呵呵的很好说话,其实骨子里面倔得很。一旦有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他们现在看似已经走出了李叔离开的阴影。但又怎么会捨得放弃这次调查真相的机会?这次的事情疑点重重,如果不去一次,恐怕心中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第122页 显然,江敛也明白这一点,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为防止目标过大,分头错时行动。 余安和江敛一路往地下停车场去,出了晨曦一切还算顺利。只不过当电梯停在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遇上了拦路虎。 电梯门一开,一个人就挡在了前面,这人带着帽子和口罩,余安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从他胸口的标识来看,是e层的人,心道果然瞒不住。 那人只是直视江敛,压根没把一边的余安当回事,看都不看一眼:「江主事,请回吧。」 江敛双手插兜:「如果我说不呢?」 「那得罪了。」 那人想要进来,这时一个人影忽然闪到他后面。 「谁!」 连头都来不及回,这人就直接被打晕在地,露出身后的萧沐,忘川挂在他的腰间。 「下次长记性,这叫声东击西。」江敛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抬头对着及时出现的萧沐竖起大拇指,「给力。」 萧沐去过这个梦空间的事情,余安跟江敛简单地提过。既然和自身的记忆有关,大佬又怎么会缺席呢? 之前都是在梦空间里面偶遇,和萧沐头这样正式的出发还是头一次,有大佬的全程照拂,这感觉就是不一样。 叶铭他们也陆陆续续的下来了,开着一辆面包车沖他们三人打远光灯:「头儿,你们快上来。」 江敛把地上的人五花大绑之后拖到了死角,顺便摘了对方所有的通讯设备,上了车扬长而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c市郊区的一座山庄。据说是一个欧洲人建的,说是山庄更应该是一座古堡。但已经荒废很久了,虽然e层拿走了档案资料,但余安早就復刻了一份,从档案上看,这个欧洲人还是个收藏家,山庄里面收藏了珍贵的画。 「我去,那得有老多钱了吧。」听到这,叶铭两眼发光。 江敛鄙夷道:「你小子怎么整天尽是钱,给我好好开车——所以安子到底有什么画?值多少?」 余安:「你别想了,这人五十年前就离开了,画都被带走了,你过去就只能参观一下荒草丛生、断壁残垣。不过上面说这个欧洲人离开的原因是受到了诅咒。」 「诅咒?什么诅咒?」重点来了,车上的人都精神了。 「档案上说,这个欧洲人收到了一幅画,从此他的山庄就遭到了「亡灵的造访」,然后没过多久就被吓回欧洲了,只留下了那幅画。」 江敛疑惑了一下:「什么叫「亡灵的造访」?」 余安也皱了皱眉:「档案上只有这一个词,没做解释。不过我估计就是闹鬼,后面的部分就被李叔换掉了,对照其他档案的格式,他应该是改动了李成行动的那一部分。」 说到李叔,车上的人都不说话了。 李成一年前的行动一定隐藏了什么,李叔才会去改动档案,这本应该是这份资料最重要的部分。但现在来看,这其中的价值已经不大了,余安直接跳到最后几页,转移话题道:「不过后面竟然还给出了钥匙的信息,就是那幅带来灾难的画,叫《厄尔庇斯》。」 江敛:「厄……什么耳四?那什么东西?」 「厄尔庇斯,希腊神话中的希望女神。」坐在最后面的萧沐开口道。 萧沐一上车就坐在最后面闭目养神,余安还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还真是。」有人网上查了资料,「上面说她的形象是一个手持百合花的女子,司掌希望,在古希腊神话中,潘多拉打开魔盒放出祸害、灾难和瘟疫。而当她关上盒子的时候,这位希望女神被关了进去。但这希望女神怎么还和山庄的灾难扯上关系了?」 「外国的?」江敛摸着下巴:「我还没见过外国鬼呢——不过这资料也太少了吧。」 确实,这份资料的大部分内容被篡改,余安根本没胆子用被改过的部分,剩下有用的内容所剩无几,而萧沐也只是说去过这个梦空间,具体的他也没想起来,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从出发到目的地一共五个多小时,几人轮流开车,一路颠簸总算到了目的地附近,c市多山,档案上说这个山庄坐落在山里,却没有标出具体的位置,问了一圈周围的当地人,却都说不知道这个地方。 询问无果,于是几人就在山下的小吃馆休整。 「这里山头这么多,去哪找啊?」几人点了点吃的,江敛一边苦恼,一边嗦面,顺手捞走了叶铭碗里的鸡腿,「你说这老外把房子建哪里不好,偏偏要建在山旮沓里面,有钱吃饱了撑的,现在好了,都五十年了,估计房子都被土埋了。」 在群山之间找个山庄无异于大海捞针,余安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萧沐忽然做了一个注意隐蔽的手势,几人条件反射往小吃馆的里面挪了挪,就看见外面两辆路虎绝尘而来…… 第八十九章 彭百昂 那两辆车路过余安他们所在的小吃馆,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另一家餐馆前,引擎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车上下来几个人,统一的户外运动着装,像是要进山探险游玩的驴友,但这可不是简单的驴友。 e层的人。 余安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们先出发,反而落在了后面才到。 最前面的那辆副驾驶下来一个人,一下车就开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虽然穿的也是统一的户外运动装,但硬生生穿出了世界顶级男模的范儿,他带着墨镜,遮了大半张脸,一下车就招唿其中一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那人离开后,就举着平板懒散地靠在车边。 第123页 从那人下车开始,余安就发现江敛不太对劲,他整个人都在抖——那是气的,一脸仿佛看见杀父仇人的样子。 余安拍拍江敛的肩膀:「你认识?人家刚出来你就一副想宰了他的样子,什么情况?」 「彭百昂。」叶铭悄咪咪在一边补充。 一听到这个名字,余安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彭百昂,e层主事,也算年轻有为。但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在会议上跟江敛对着干,上次在会议上和江敛动手的人就是这个彭百昂,而这次江敛被限制行动也有他的大部分功劳。 本来平时就相互膈应,这下好了,再遇上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来得好。」江敛盯着彭百昂那帮人进了餐馆,呵呵笑了几声,周围人毛骨悚然,「安子。」 余安一样这黄毛的样子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既然这次的任务本就是晨曦交给e层办的,他们的权限肯定比自己的要高,档案上没有标出的具体的位置,不代表没有,很可能是晨曦没把这个信息放在d层,但e层的人肯定知道。 余安比了个ok的手势,便理了理东西朝着e层所在的餐馆去了。 e层的人都认识江敛他们,而萧沐他们肯定在照片上看到过。所以由他这个新面孔去才不会引起怀疑。 c市是多山地带,每年都会吸引无数驴友过来爬山,余安假装到这里爬山的驴友,装模作样地点了吃的,就坐在离彭百昂他们的最近的桌边。因为江敛受到限制,除了耳机,身上的装备并不是晨曦专门配备的,所以也不用担心穿帮。 余安假装看手机,坐好了好一会儿,菜都上了,那边的那桌人除了闲聊就是吃东西,仿佛就是单纯来游山玩水的,压根没透露一点儿有用的,午夜才能进梦空间。如果今晚进去,现在怎么说也不剩多少时间了,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难道这个梦空间离这里并没有多远? 余安扫视一圈那桌的人,一共八人,要不逮一个问问? 没想到彭百昂忽然从位置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余安前面,余安表面神色不变,心下想着是不是被发现了? 「你好,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来这玩的吗?爬山?」 彭百昂就连吃饭也带个墨镜,拿纸巾擦了擦桌椅,然后在余安对面坐下。 「嗯。」余安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这傢伙想干什么? 他探头看了一眼余安的背包:「就你一个人啊,你这行头太简陋了,怎么连个帐篷都没有?」 糟了,余安一惊,表面上自己的这套说辞还能煳弄过去。但细想之下还是有漏洞,他想了想就道:「没你们这么专业,就是出来散散心,不露营。」 「那不好玩啊。」彭百昂很惋惜地嘆口气,「这里山好水好,不好好体会一下不是白来一趟?这样吧,你反正也是一个人,不如就一起吧。」 要不是余安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来的,还真的就信了,这人搞什么名堂?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余安明白自己可能被他发现了。 既然没彻底点破,余安刚想拒绝离开,彭百昂就笑了:「你还当真了?我就是客套一下。」隔着墨镜都能感这人身上那种贼兮兮的感觉。 余安:…… 接着余安就见彭百昂微微前倾,伸手摸了摸他耳后的头髮,像在摸什么小动物一样:「我觉得你很熟悉哎。」 这一摸可不得了,余安当即感觉鸡皮疙瘩爬了满身,卧槽卧槽卧槽!老天!这糟糕而又俗套的台词他他他不会是…… 余安黑着脸蹭一下站起来,要不是彭百昂手缩得快,他差点就要动手了。 这时e层有人起身出去,余安拎起背包说了声:「我有事先走了。」 e层刚出去的那人从车里拿了东西,刚准备关车门,就见一个面容清秀的青年站在自己后面,他认出这是刚和自家主事说话的人:「有事吗?」 「哦就是问个路。」余安一脸无害地笑了笑,「请问梦空间怎么走?」 「你也是取……」那人瞪大了眼睛,就见这个青年直接把背包甩到他脸上。随即小腹一痛,跪倒在地,他没想到看似文弱的人力气竟然这么大,一个勐子抱住对方的小腿,想把人弄倒。 余安被抓住,顺势蹲下一个肘击打到对方的太阳穴,趁对方眩晕的功夫把人拖到一边的巷子里,刚一抬头就看见彭百昂站在巷子里,身后全是e层的人:「朋友,身手不错啊,唔,但是感觉不像……」 余安不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直起身看着对面,接住彭百昂丢过来的东西,一看是自己的微型通讯耳机,原来刚刚这人摸他是为了确认身份,心中莫明松口气。 彭百昂摊手道:「d层新来的吧,要不要升到e层,待遇更好哦。」 「成天到晚戴墨镜,不是装x就是傻,你丫的不仅撬老子墙角,还吃老子兄弟的豆腐,别以为老子刚刚没看见!」 余安:…… 彭百昂:…… 「那你想怎样?」彭百昂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敛他们,视线最终定格在萧沐身上,扯了扯嘴角,「在晨曦你不也把我的手下打晕了吗,我总要捞回点本。」 江敛冷笑:「不怎么样。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告诉我梦空间的具体位置。第二,打得你们叫爸爸,然后再说出梦空间的位置。」 第124页 第九十章 进入梦空间 临近午夜十二点,山里的风凉飕飕地刮过来,周围树木的影子化成一团漆黑的墨,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涌动着,余安走在队伍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山中的温度比想像中的要低,光源范围之外尽数是黑暗。 「你是不是在骗人?」江敛狐疑地拿手电照向队伍前面的彭百昂,「你会这么好心带上我们?」 本以为两方会在巷子里交锋,没想到彭百昂妥协的比谁都快,欣然表示可以同行,一起去梦空间,这是余安怎么都没想到的,彭百昂这个人真让人看不透。 彭百昂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你要是不信任大可以离开,我不过是看在余安的份上才带上你这个拖油瓶的。反正现在的情况多带少带都没有差别了。」 「你骂谁呢?」江敛不甘示弱,「我跟你说你少打安子主意,大晚上还戴墨镜当心掉坑里。」 说着在余安耳边嘀咕:「安子,离他远点,要不然往死里揍他丫的,揍不过就叫大佬帮你。」 余安:…… 之前的事被江敛误会了,而彭百昂只不过想呛江敛,才总把自己的名字挂在嘴边,不过彭百昂的最后一句引起了余安的注意,直接问道:「什么叫「带多带少没有差别」?」 「你还挺细心,我好像更加喜欢了。」 余安:…… 迎着江敛杀人的目光,彭百昂解释道:「你们没看圈子里的资讯理论坛吧?这次的梦空间信息泄露了,原本只有晨曦参与这次行动。但因为一个消息,圈子里又炸开锅了,你可以问问你身边那个不说话的,他应该也感觉到了,现在我们周围的黑暗中可藏了不少人呢。」 信息泄露——余安勐地反应过来彭百昂的意思,周围还有别的取险者跟着他们! 「三点钟,八点钟,还有一些跟在后面。」萧沐的声音淡淡传来。 「圈内重量级人物李东泽的死,一个可以得到答案的梦空间,还有「阎王」逃离梦空间的开端,啧啧——」彭百昂赞嘆道,「你说哪个取险者不会心动呢?」 余安看向周围,重重暗影之中究竟隐藏的是什么?而且又是这样,一个信息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 接连发布这种消息的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就是在针对自己或者是周围的人? 余安感觉一阵恶寒,肩头按上一只手,很稳,余安看着萧沐,他的眸中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万物皆去其外:「没事,这些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难得一向沉默的大佬还会安慰人,余安心中稍安,立马感觉不对:「你不会是要……」 话还没说完,直接被萧沐拉着沖了出去,身后的队伍立马跟上。但萧沐的速度太快了,余安拖在后面脚不沾地,风唿唿地往耳朵里灌,江敛他们被落了一大截,听喊声好像跑丢了了几个,余安脑子彻底当机:「等等,萧沐你干嘛,江敛他们都快跑散了。」 「不会。」萧沐稍微放慢了脚步,「梦空间里会见面,我们的队伍不对劲。」 余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难道还混进了其他势力的人?这不对啊!不都是晨曦的人吗?难不成好好出个任务还演无间道? 余安正胡思乱想,就听见萧沐说了声「闭眼」。 余安乖乖照做,脚下一空,仿佛掉进了坑里,一阵眩晕感过后,余安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和萧沐出现在了一块空地上,光线有些昏暗,而前方是一扇气势恢宏的雕花大门。 第九十一章 三十人 门上的花纹蜿蜒交错,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风格,透着暗沉沉的重金属感,门连着高高的墙,估计有三米高,盘满了藤蔓,高墙之上露出建筑物的一角。 余安此时是确信自己进入梦空间无疑了,他绕着墙走了十几米,发现除了那扇金属门,并没有可以再进去的地方。 一眼望过去都是墙,看来这里面的空间很大,这时余安注意到有一面墙空出了一米宽的地方,上面没有藤蔓。反倒是煳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他拿出小刀碰了碰,刮下一点,像是什么黏煳煳的液体,让人有点反胃。 擦干净刀后余安折回金属门,萧沐正盯着那扇门若有所思。 「怎么样?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想不起来。」 见萧沐皱了皱眉,余安想到自己又何偿不是在受记忆的折磨,就宽慰他:「没关系的,既然对这里有印象,我们就不回来错,现在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慢慢来总会有希望的。」 「嗯。」 「对了。」余安想起之前的事情,不由问,「你刚刚说我们的队伍有问题,这是怎么回事?」 余安很清楚当时队伍里只有晨曦的人。虽然萧沐和他已经来了梦空间,但不知道江敛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要是队伍有问题,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萧沐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余安:「彭百昂发现自己的队伍有问题,这是他给的,你应该也有。」 余安愣住了,掏了掏自己的口袋。果然发现同样的纸巾,应该是从餐馆拿的,上面字迹潦草,写着「人员变动,危险」。 萧沐的那张也一样,好傢伙,彭百昂是什么塞进来的?这么重要的信息就他自己没发现,余安有些不好意思,抬头就看见彭百昂靠着门冲着他笑:「真遗憾啊,我还以为你发现了呢?」 第125页 这人神出鬼没,余安差点被他吓一跳:「你自己的人怎么还成危险分子了?」 彭百昂收敛了笑意:「人是我点的没错——你应该知道人的第六感对于潜在的危险会有反应。但能不能彻底意识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虽然他们模仿的很像,但很遗憾我对于我手下的了解程度远远超过他们想像。即使是这样我也只能分辨出一个,不敢保证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所以分散跑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余安:「但江敛他们肯定不是,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梦空间入口的位置。」 「那不是更好吗,省的进来送死。」彭百昂无所谓地摊手道。 余安总算知道江敛为什么总和这墨镜装逼男不对付了,换作是他,他也想把这人锤到地里去,他绷着脸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怕死而放弃某些东西。」 彭百昂的笑凝固了一瞬,很快恢復过来:「你说的也对,新人果然朝气蓬勃啊。但很多时候即使不怕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余安感觉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苦涩,下一秒就见这人凑上来:「你说的话我还是很喜欢的,就像你这个人一样。」 余安黑着脸后退,现在江敛不在,他这又是做给谁看?真他妈想一鞋拔子抽他脸上。 萧沐挡在余安前面,沉静的眸子盯着彭百昂,没有言语,却在无形中形成压迫感。 两人对视着。 「好吧。」彭百昂后退一步,刚一站定,一只鞋子就直接砸在他胸口,看着黑衣服上白扑扑的四十码鞋印,彭百昂终于绷不住了,余安感觉似乎他那镜片上都裂了一道缝,下一秒彭百昂直接炸毛,抽出湿巾勐擦鞋印。 看着他湿巾扯了一张又一张,擦了一遍又一遍,都不带停的,余安不禁疑惑,这至于吗?说起来他带这么多湿巾干嘛? 「早就警告过你,离安子远一点。」江敛单脚一路跳过来,抄起鞋子套上,冲着对方竖了个中指,「找个梦空间烦死了,没想到这地竟然建在地下,这么大个坑,老子还以为自己要摔死了。」 周围响起脚步声,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空地上,大多是生面孔,余安看到了d层的其他人,杜帆竟然也在其中,伸手沖这边打招唿。 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一队人,领头的是个女的,浓艷明媚,竟然是柳斜,她冲着这边一笑,不过多有挑衅的意味。 说实话,因为上一个梦空间的事,余安并不是很喜欢黑天的人,索性直接忽略了。 看了一圈也没有见到e层的其他面孔,余安心中微微一沉,这个梦空间有筛选机制,刚刚散开跑就是为了甩开那些混入队伍的人,眼下e层只有彭百昂一个进来了,那么其余的人呢?要么就是没来得及想办法进来,要么就是全被换了。 他看了眼彭百昂,对方戴着墨镜,看不出他对于这个局面到底是个什么表现。 一群人乌泱泱在场内站定,金属门缓缓向着两侧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后的小道上,他身后是一座巍峨的古堡,那人带着高高的帽子,半张脸掩在阴影里,透出诡秘的气息,他冲着所有人躬身行礼,说了一句英文,余安听到翻译过来就是:「欢迎30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参加森顿山庄的画展。」 当即一愣,这三年里自己就没系统学习英语过,怎么马上就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难道是自己失忆前学过? 江敛暗戳戳道:「英语这玩意我都多少年没碰了?他不会一直说鸟语吧?」说着把杜帆拉过来:「这业务你熟,你来跟他聊。」 「有病。」杜帆挥开他。 众人正要跟着前面几个走进门里,一个声音却阻止道:「等等。」 在这空荡的环境里让人心一颤,就看到萧沐挡在前面:「人数不对,这里只有二十八个。」 余安下意识数了数,果真只有二十八个人,其他两个人去了哪里? 「少人就少人,又不会死。」有人不满地嚷嚷,那人瘦瘦高高,眼睛却小小的,颇有种贼眉鼠眼的感觉,「你算哪根葱,好狗不挡道。」 本来有人就心存不满,这一下直接让他们有了发泄口,纷纷在一边叽里咕噜附和瘦高个,而知情的外人默不作声。 江敛上前扯住那人的领子:「嘴巴放干净点,想死我可以代劳。」 世界那么大,除了黑天和晨曦,其实没几个人认得出萧沐的样子。虽然萧沐没当回事,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但余安感觉有些不舒服。 那瘦高个气势弱了些,但仍梗着脖子,像是在扯回自己的面子:「你又是哪冒出来的?」 余安压着怒气,拍拍江敛示意他松手,对着瘦高个微笑,但眼中却一片冷漠:「我朋友刚刚有些冲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立。哎呀,你们早这样不就行了,都是来捞钱的,我看你小子不错,到时候我们分分怎么样?」郭立感觉自己的面子被拉回来了,嘚瑟道。 「好啊。」余安笑着凑近,一把勾住郭立的脖子,一用力。 「啊啊啊啊,疼疼!」 郭立被余安拖着甩到门口,半只脚刚踏进去,头顶轰隆一声,他抬头就见白闪闪的闸刀从门上落下来。当即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正当他以为自己要脑袋分家时,一只手又把他扯回来,闸刀砸到地上,那声音震得耳朵发嗡。 第126页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郭立像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浑身冷汗,余安低头笑呵呵看他:「还急着进去吗?」 「不急了!不急了!」 「那就道歉。」 萧沐不在意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把他当哑巴似的随意冒犯,余安看着郭立冲着萧沐就是六神无主一阵道歉,然后灰熘熘回到人群中,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自己,而是被注入了另一个灵魂。 换做是以前的他,这种恶人般的行径他是绝对做不到的,罪恶感的同时又有一种快意在体内逐渐復甦,仿佛一切理所应当,像是恶鬼主宰地狱。 谁能想到看着文文弱弱的人还会有这种爆发力?余安的举动让周围的人一下子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遭难的就是自己。 江敛震惊道:「安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狠人?不过够义气,要是我以后被人骂,你也这么帮我?」 余安斜他一眼:「等有人骂过你再说吧。」 江敛:……你怎么这样? 有了闸刀的威慑,这下谁都知道人数不够不能进,分头在附近找人。果然叶铭很快就有了发现,他从灌木里面拉出一个人:「头儿,这里有个人藏着,还是个孩子!」 话没说完,那孩子就一口咬在他手上……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第九十二章 规则与画 叶铭找到的孩子看上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趁着叶铭没有防备,扯着对方的手就是一口,叶铭吃痛放手,骂了声「熊孩子」,那孩子很快就钻回了灌木丛。 余安拨开灌木,发现下面有一个狭小的空间,那个少年就缩在里面瑟瑟发抖,见余安发现自己,立刻警觉又害怕地盯着他。 看到少年这幅表现,余安猜测他应该是刚刚成为取险者,小小年纪就进到这么个鬼地方,余安心中一软,蹲下身和那少年保持平视,柔声道:「别怕,我们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少年没有动,仍旧是很警惕的样子,不过余安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有点松懈了,继续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少年摇摇头,用很轻的声音道:「我不知道……只记得有人叫我小韩,然后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没关系,小韩。」余安试探性叫了他一声,看到少年眼神微动,有反应,「你一个人落单很危险,你先出来,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 小韩慢慢从里面爬出来,紧紧跟在余安后面,像条尾巴,余安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江敛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呦不错啊,安子,开局就收了个儿子。」 说着冲着小韩一笑,颇有种拐卖小孩的人贩子的味道,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来,小孩儿,叫声爷爷试试。」 小韩:「白痴。」 江敛:?? 余安憋笑道:「江敛,小韩好歹也应该有十五岁了,他是失忆又不是智障。」 被小自己十来岁的孩子叫「白痴」,江敛人生再次遭遇滑铁卢,自己一边郁闷去了。 另一个消失的人还没有找到,余安忽然想到什么,就问小韩:「只有你一个人藏起来了吗?」 「不是。」站在余安身边,小韩明显放松了很多,「还有一个胖叔叔,但他太害怕跑掉了。」 「找到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余安就看见一堆人围着一个胖子向着这边过来。 「你们他妈谁啊!」胖子挣开那些人,「这什么鬼地方?为什么怎么走都出不去!」 那人冲到这边,好像是被绕晕了,竟然一头奔向了开门的「管家」:「你是这里的主人家吧!总算开门了,快送我回去——我叫金宏强,我有很多钱都能给你!」 金宏强手一抓上管家的胳膊,却惊悚地发现管家的身体化作一阵黑雾,自己根本抓不住,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吓得不轻。 「欢迎30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参加森顿山庄的画展。」 管家侧身让开道路,作出恭迎的姿势。 这样看样子就是能安全进入了,众人绕过地上的金宏强,在管家的带领下进入了山庄,金宏强怕自己落单,赶忙跳起来跟上,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众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 一路进了古堡,一进门余安就被一地的金砖闪瞎眼,在数百盏的煤油灯光映照下,整个大厅金碧辉煌,仿佛走进了贵族皇宫。 江敛吃惊地敲敲地砖:「我去这是真的金子,这老外的梦空间也太阔绰了吧。」 其余人也纷纷看直了眼。 只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萧沐,另一个是彭百昂。 彭百昂抱着手臂打量四周,萧沐则是站在大厅的最前方,似乎在看那面墙。 余安穿过人群,来到萧沐身边,小韩仍旧跟在他后面。 余安发现萧沐看的不是什么墙,而是上面挂的一幅画,之前余安就发现这个大厅的墙上都挂着画。只不过比起这里奢豪的布置,那些画就显得不起眼的多。 萧沐在看的是一幅暗色调的画,黑红的线条疯狂铺散,像是一个个小人在黑暗中拼命挣扎,有种冲击人心的绝望和诡异。 萧沐盯着那幅画出神,说道:「地狱……」 「什么?」余安一时间没理解。 「地狱。」萧沐重复道,「这幅画的名字,好像很久以前有人跟我说过。」 第127页 余安:「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有点印象,但不是全部,我需要找到业障……」 余安知道他说的是依靠业障来找回失去的记忆,这办法极为有效。但危险系数大,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自己也会搭进去,也只有大佬敢这么玩。 「各位尊敬的来宾。」 刚刚带路的管家来到人群中,所有的目光移向他,管家用英语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听懂的还好,没听懂的一脸懵逼。 江敛满脸问号:「不会这次要死在听不懂信息上面了吧?」 杜帆嘆口气,站出来:「鄙人略懂英文,给大家翻译一下,如果不相信,可以找听懂的人求证……」 管家说的是他们这三十人将在三日后参加一个画展,同时会拍卖出极具艺术价值的画作,为尽待客之道,他准备了十五个房间和温泉浴以及丰盛的大餐。 但同时山庄的主人是个很讲究的人,所以也有一些应当遵守的规矩。 管家道:「森顿夫人很在意山庄里面的画,所以千万不能去破坏。森顿夫人有一个儿子,但从出生就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休息,只有午夜过后会出来活动一小时,希望个位客人们在那段时间不要随意出房门,以免惊扰到格里少爷。」 「还有一点——」管家顿了一下,「做客要讲礼貌,不该去的地方不要去……」 霎时间,所有的灯火同时熄灭,大厅陷入黑暗。 在灯灭的那一刻,余安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了,是一直跟着他的小韩。 余安拍拍他以示安慰,随后屏气观察四周,周围也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过,余安下意识动了一下,一只手先一步按住他:「别动。」 那萧沐的声音。 三秒过后,大厅中的灯再次亮起,余安眯着眼适应了光线,发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惊疑不定。 这次只是黑灯,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怎么好端端的灯还灭了呢? 管家站在场内,好像刚刚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干扰:「现在,请各位客人记住这里规则,房间已经为各位安排好,余下时间可自由活动。」 管家走向走廊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余安他们很快在二楼的一条走廊里找到了房间,门口竟然挂了名字,这里共十五间房,看来是两个人一间。 他在走廊末端找到自己的房间,不过门上的另一个名字竟然是萧沐,当即感觉这波稳了。 小韩和彭百昂是一间房,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打破规则,在余安的劝说下只好跟着彭百昂走了。 房间很大,配饰高级,只不过墙上、桌上都有画,全部是一个风格,黑红的线条,让人很不舒服。 这里也有画,看来得小心,不能损坏它们。 打量一圈,余安最后尴尬的发现,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还是那种帷幔遮掩的浪漫风格。 「那个……」余安对着走进来的萧沐挠头:「我可以打地铺的。」 「不用。」萧沐淡淡道,上来仔细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陷阱,小心点画。」 「好。」余安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虽然这床的装饰不太对劲,但两个大男人怕什么。 这时,走廊传来响动,好像发生什么事吵起来了,余安担心江敛他们,立刻开门出去,就见那里围了一堆人。 第九十三章 损坏的画 余安走过到人群中,看到江敛和杜帆也在,就问:「怎么了?」 杜帆让开一点给余安留出视野,金宏强正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画:「诺,他弄坏的。」 这幅画看样子是裱在画框里,金宏强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把画从墙上撞下来了,这下画和框直接分家,还折了一道痕迹。 「都说了不要碰画,新人什么不知道就乖乖缩着,净会添乱!」 「就是,亏我之前还好心给他介绍了情况,这下画毁了,不会有什么东西找上来吧?」 「哼!找上来?怕不是直接来要人的命,自己犯浑死了就算了,万一拉上我们所有人这帐还怎么算?」 周围几个沉不住气的你一言我一语,金宏强面色惨白,直打哆嗦:「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有人嗤笑。 「我压根就没碰画,我又不傻,这是要命的事情!我只是在开门,我他妈根本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画……」金宏强吓怕了,竟然直接去拿地上的画,他把画揣在怀里就要跑,嘴中念念有词,「一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把它挂回去就好了,对,一定是这样!」 看着金宏强拼命把画往墙上贴的样子,余安已经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彻底破了,不等梦空间下达惩罚,就已经疯了。 江敛在旁边「啧」了一声:「没道理啊,看他怕死的样子,对这些画应该巴不得离得远远的,怎么还弄坏了一幅?」 「也许——画本身有问题。」余安看了一眼金宏强手里的画,依旧是那种诡异的画风,只不过画上的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 杜帆:「怎么说?」 余安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刚刚金宏强说的话——他想开的是门,但画却被毁了,按照他的性格确实不会去碰画,但如果是他不知道他碰了画呢?」 第128页 杜帆:「你是说这里的画会对人产生幻象。」 余安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也许当时画影响了他的视觉,让他误以为自己触碰的画就是门。只不过我们其余人经过这么久都没事,那么这种情况的触发条件会是什么呢?」 管家介绍的规矩,是说不能碎坏画,本以为稍加留意就能不破坏规矩,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明显没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样,在真正搞明白之前还是加倍小心吧。」 江敛在这时忽然道:「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这是人为的?」 他指了指人群后的一个人;「这傢伙不对劲,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金宏强那里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往我们这里看了好几次,像是特别在意的样子。」 江敛指的是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子,体格倒是格外壮硕,江敛说话的时候那人刚好又看了江敛一眼,视线一对上,立刻离开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不过刚刚那一眼,余安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江敛:「有问题,不过我怎么感觉这傢伙看我的时候眼神中还带了点恐惧?」 三人对视一眼,几次冒险下来,就算没有十足的默契,对方想点什么还是能猜到的。 和金宏强一个房间的是郭立,怕房间少了人自己也会出事,他气急败坏的把人拉进房间后,走廊的人就散了,余安、江敛和杜帆立马贼兮兮的敲响了那个鸭舌帽的门,门刚一开,三人立刻把开门的人制住,顺带悄咪咪合上了房门。 开门的人余安不认识,他和杜帆一人扣住一只手,江敛把他压趴在地上,像个土匪头子,恶狠狠道:「还有一个在哪里?」 对方哼哼唧唧。 江敛:「你说人话。」 余安嘆道:「你先把捂着他嘴的手拿开……」 「哦。」 江敛刚一松手,地上那人直接喊道:「张回!」 三人抬头就见那个叫张回的人从卫生间走出来,一见这场景,原地愣了两三秒,然后一个滑铲跪倒在江敛前面:「大哥我错了!」 江敛:?? 余安:「他……什么情况?」 杜帆:「黄毛,你之前抢他钱了?」 地上的:「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江敛左看右看:「你哪位?」 张回抬头看他:「大哥你不记得我了,就是大排档……」 说到这里,余安彻底认出这是谁了,当初江敛请d层的吃大排档时遇到的橙毛混混,说起来这人当时还袭击过他,然后被萧沐甩过来的盘子砸晕了。 只不过这人把头髮染黑了,还带着鸭舌帽,余安一时间没认出来。 江敛当时喝嗨了,至于单方面殴打对方的关辉事迹,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余安简短的描述后,这才有那么点印象。 杜帆看着江敛:「你还打架斗殴进局子了?」 江敛反驳道:「那叫热心好市民的见义勇为,不像某人天天拿活人试验药品,惨绝人寰惨无人道不讲医德!」 余安问张回:「你有对金宏强做手脚吗?」 「什么手脚?金宏强又是谁?那个胖子吗?」 张回是真的不知情,见余安他们怀疑到自己头上,那一晚惨痛的歷史再次浮现于脑海,连忙道:「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别啊大哥!我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看我头髮都染黑了,这鬼地方我还想活呢,哪有心思害别人?」 看样子,金宏强的事真不是人为的,之前鬼鬼祟祟看江敛,全是因为怕被认出来。 要是人为的还好,把人找出来就能解决,可这次应该是梦空间的规则造成的,这里的画处处透着诡异,它们就好像是有生命一样,以最恶劣的玩笑收割人的性命。 依照规则,破坏画的一定会出事。但现在金宏强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还有时间限制? 和江敛他们分别后余安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萧沐没在里面,刚刚他好像是跟着出来的,难不成有什么发现就自己行动了? 虽说他们之间有一个找寻记忆的约定,但萧沐的行动大都是孤身一人,余安顿时有种「我是拖油瓶」的被抛弃感,正郁闷着,转头却看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而一只手正挂在窗沿上…… 第九十四章 暗道 在独处的空间里,窗台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怎么看都过于恐怖了。余安看着那只手,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他抄起柜子上的花瓶就朝那只手扔过去。 但窗户底下立马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半空中飞来的花瓶,随及余安就看见萧沐提着花瓶从窗户翻进来,他一上来就看着余安,那表情好像在问「你砸我干什么」。 余安:……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余安感觉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尴尬又扭曲,他接过花瓶放回原位,假装咳嗽了一声道:「那个……我还以为是鬼……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去一楼看了,下面很多房间都是锁着的。」萧沐说着又从窗户跳下去,余安走到窗户边往下面看,两楼之间有一块跳出来的平台,萧沐站在平台上,以一种半蹲的姿势,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萧沐抬头冲着余安招手,余安会意,也学着萧沐的样子跳到平台上,没想到平台上长着青苔,踩上去打滑,余安没踩住直接要翻下去。 第129页 萧沐快速伸手拉了他一把,余安才在上面站稳。 余安被萧沐按着,贴着墙站,平台看着大。但一下站两个人还是很吃力,两人紧紧贴着,远远看就像攀在墙上的两只大壁虎。 萧沐的气息喷洒在颈肩,余安微微偏过头:「你还没说完呢,楼下那些房间你进去了吗?」 萧沐:「没有,这些房间不能进。」 管家在大厅讲述规则时,就有提到这座山庄有些地方不能去。但又没说具体是哪些地方,难道就是这些上锁的房间? 就听萧沐继续道:「那些房间不能进去,我就从外围找。但很多房间的窗户都被窗帘拉上了,只有这一间。」 萧沐的手点点下方,那是他们的房间正下方,下面也是一个房间。 余安唿吸一滞:「你看到东西了?」 萧沐:「嗯,里面很暗,有一个很奇怪的影子,速度太快,没看清,他从墙上爬到天花板,就消失了。」 这速度明显就不是什么人,没想到房间底下还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想想都膈应,余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不是要去一楼吗?为什么站在这里?」 萧沐敲了敲墙壁,有种空空的声音传来,余安马上明白了:「这里面是空的——所以一楼和二楼之间还有一个空间?那么你刚刚看到的影子不是凭空消失,而是爬进去了,这里都是联通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东西不是哪里都能去? 但为什么还要开暗道? 余安扭头,这个梦空间也有太阳。虽然光线并不强烈,日头渐渐沉下去,在天边铺开暗橘色的余晖。 快要天黑了。 萧沐抽出忘川就着砖缝插进去,弄出一道缝隙。 余安打亮手电筒,就着手电光从缝隙看进去,这条暗道又窄又长,周围还分出了很多岔道,黑砖一块叠着一块,黑漆漆透出冷意。 余安估计了一下:「暗道很小,成年人根本不可能通过,这就好像是给小孩爬的,你说这会不会是给管家口中的格里少爷建的?」 余安又向里面看去,这一次里面一片漆黑,手电光照不进去了,余安心下疑惑,就见那片黑暗移开了,随后一只眼睛出现在缝隙里面,堵住了余安的视线。 一股寒意勐冲天灵盖,手中的手电差点被甩飞。要不是萧沐拉着,余安就会直接栽下去。 萧沐:「怎么了?」 余安只感觉寒意阵阵,虽说吓人的见多了,但他还真吃不消这种:「他看到我了。」 萧沐看着缝隙:「天快黑了,先上去。」 两人刚爬上二楼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一开门,管家站在外面,他冲着两人很有礼貌地鞠躬:「尊敬的客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来到餐厅,长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管家一个个掀开盖子,露出盘子里的菜。 都是典型的西餐,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没人敢吃。 江敛苦大深仇盯着那些菜,嘆道:「太罪恶了……」 另一边的柳斜却直接动了刀叉,看得周围人蠢蠢欲动,江敛见萧沐也拿起了刀叉,眼睛一亮:「大佬,没问题吗?」 萧沐:「没有。」 见前面吃过的人没事,半分钟后所有人都动了,菜的味道极为不错,众人心满意足,这时有人出声道:「怎么感觉少人了?金宏强呢?」 郭立哼了一声:「那胆小鬼下破了胆,死活不出来,饿死他活该。」见余安的视线扫过来,立刻闭了嘴,他对之前的事还心有余悸。 「金……宏强,金宏强!」旁边的一个人突然失声叫起来,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 先是被余安吓到,又是金宏强发疯,郭立心里憋屈的很,他沖那人吼:「鬼叫什么鬼叫,都说了那个胖子他在房间!」 「不是。」那人哆嗦着指着上方,「他一直在看着我们吃饭。」 余安预感不好,抬头就看见了吊在上面的金宏强的脸,餐厅的顶吊的高,上面横樑结构复杂,难怪没人注意。 金宏强的脸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他肥胖的身躯吊在顶上连晃都不晃一下,舌头拖得老长,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下面的人,模样恐怖。 「死了。」彭百昂抱着手臂看着尸体,「这看样子都死好久了吧?」 金宏强的尸体忽然晃动起来,萧沐脸色一变:「散开!」 刚一离开长桌,吊着金宏强脖子的绳子突然断了,砸在长桌上,轰的一声,盘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就连长桌都裂开了一道缝隙。 江敛惊道:「这是铁吧!」 杜帆走上去,按了按金宏强的皮肤,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内脏被挖空了,里面好像塞了别的什么东西,有稜有角,很硬……砖头?!」 没人知道金宏强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彻底黑了,众人纷纷离开,临走前余安抬头看了一眼顶上,总觉很熟悉,到底在哪见过呢? 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余安愣住了,他拦住萧沐他们:「画,要找到金宏强弄坏的那幅画,很重要!」 第九十五章 细长人影 郭立回到房间后,格外烦躁,他踢了一脚床,骂了一声:「晦气,老子要被这胖子害死了,智障啊这是!什么破空间!」 背后一阵凉意,郭立回头,架子上摆着一幅画,画里面是一个女人,在床边歪着头梳头,视线正好对着他,看得他很不舒服。 第130页 出于谨慎,郭立没去管,他忽然间感觉有些疲惫,刚一掀开被子,下面放着的画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地上——那是金宏强之前撞下来的画,他发疯之后就躲进了被子里,没想到他还把画带进来了。 之前没有仔细看过这幅画,他不由看去,画的内容是个穹顶,上面横樑交错,这之间好像还吊着一个人形的影子,及其怪异,郭立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金宏强吊死的景象吗? 这画的是餐厅的天顶啊! 郭立看着这床就瘆得慌,索性抱着被子准备打地铺,没想到撞到了床头柜上的画,郭立赶忙去扶好。幸好画没事,他刚松一口气,但转念之间白毛汗就上来了——这里刚刚没有画的啊…… 郭立不由低头看画,上面梳头的女子正望着他,这分明就是刚刚架子上的那幅画! 这冲击太过巨大,手一个没拿稳,画摔在了地上。 房间的灯在这时灭了,四周没有一点声音,郭立好歹也经歷过几个梦空间,他朝着四周摸索,看能不能找准方向出去,谁料几下就摸到一个东西,他冷汗连连,感到脖子有些痒,灯闪了几下,光影明灭间,他看到垂下来的金色髮丝以及——一张惨白的脸。 …… 余安一行人走向郭立的房间门口。 「之前我看过金宏强损坏的那幅画,上面画的内容跟餐厅的天顶很像。」 江敛:「所以你是想找那幅画验证一下?行啊!安子。」 金宏强死的时候画并没有在身边。除了房间,他哪里都没去,画一定还留在房间。但没想余安他们到的时候,就已经有一堆人围在门口了。 最前面是黑天的人,江敛挤进人群:「都杵着里干嘛?别告诉我姓郭的嗝屁了。」 柳斜不太想理他,让开一点:「看样子是死了,刚刚有人听到惨叫。」 余安看了一眼门:「不进去?」 柳斜的表情不太好:「最好不要,我的两个人是最早进去的,当时里面的煤油灯都灭了,他们点燃了最近的一盏煤油灯,然后……」 余安:「死了?」 柳斜:「吐着出来的。」 其余人:…… 柳斜握上门把手,开了一条缝,浓重的血腥味从里面漫出来:「你们想进去的,请便。」 这死的得是多惨? 寻常取险者也就算了,竟然把训练有素的黑天成员噁心成这样?余安对自己并不是特别有信心,他看向了江敛。 江敛转头看其他人。 萧沐对着天花板发呆。 叶铭:「头儿我晕血。」 杜帆:「鄙人拒绝。」 彭百昂:「我有洁癖。」 江敛:「你们有没有人性!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死了,也绝对绝对不去!死都不去!」 十分钟后,全副武装的江敛从房间里出来,他全身沾了血,扯掉捂住口鼻的毛巾,把画递给余安后就跑卫生间吐去了。 江敛拿出来的画并不是金宏强的那一幅。但比那幅更加渗人,血染湿了一角。但还是能够看清这画的是一个长发女人,这个女人坐在床边,拿着一把梳子。 余安不由道:「画上的女人这是在梳头?」 彭百昂:「我看不像,我反而觉得她拿着是兇器,能把人皮肉刮下来的那种,看见她脚边这团黑影了吗?有没有觉得眼熟?」 余安仔细看了一下:「很瘦……不会是郭立吧!」 郭立竟然被画进了这幅画里,难道说…… 余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一圈走廊上的画,那些画并没有这种黑影,马上明白过来:「这里的画是活的,画会依据自身的内容杀人,每杀死一个人,死去的人就会出现在上面。」 江敛吐完了,白着脸扶墙出来:「我跟你们说,老子我要失眠了,我还吃不下饭,我要死了,你们补偿我——尤其是你,安子!」 「行行,补偿补偿。」江敛还能嘴贫,说明已经缓过来了,余安扶他过来:「你就找到这一幅画?没有别的了吗?」 「床上还有一幅,都被血浸透了,没法拿,不过我看了一下,确实跟你猜的八九不离十,这幅还是在他眼珠子旁边找到的,呕——不行。」江敛现在一想到那画面就浑身不适,一个勐子沖回了房间。 估摸着快到梦空间的零点了,管家曾经说过,零点之后的一个小时,是格里少爷出来活动的时间,所以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房间。 众人纷纷回了房间,并且锁上了门。 好在这个梦空间的生活条件还不错,余安简单洗漱一番后,发现萧沐正盯着窗外。 「你还在想下面的暗道吗?」 「不是。」萧沐摇头,指向了围墙外。 余安顺着看去,就着月光,他发现围墙外站着一个很高的人。但说是人又很牵强,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细长」。但一想又不对,围墙目测就有三米高,从这边看过去就能看到半身的影子,那这实际得有多高? 那细长黑影「嗖」的一下消失了,余安都没怎么看清:「这是什么?」 「一种植物。」萧沐关上了窗户。 什么植物能长成这样?! 「我之前来的时候……」萧沐偏了一下头,似在回忆,「好像见过,会吃人,但不出去就不会受到攻击。」 第131页 既然萧沐都这么说了,那这种植物也没这么可怕,余安心中稍安。 萧沐:「先休息吧,天亮了再找钥匙,还有——晚上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回应,醒了也要装睡。」 余安点点头。 两人和衣而睡,虽然这样睡不舒服,但这样即使有什么危险,也好方便做出反应,本来余安提议轮流守夜,却被萧沐否定了,零点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必须进入睡眠状态。 余安不知道萧沐现在到底想起了多少。但大佬发话总没错,顺便利用通讯耳机告知了江敛他们,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其实跟萧沐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一整天都没睡,余安立刻感到困意,无意识的往萧沐那里靠了靠,便彻底睡着了。 迷迷煳煳中,余安感觉有人在使劲摇自己,睁眼一看是萧沐,刚想问怎么了,却被一把捂住嘴。 屋里的煤油灯快烧完了,整个房间有种诡异的阴暗。 萧沐轻轻指向门口,余安看过去,原本锁着的门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第九十六章 陷阱 门是什么时候开的? 余安估摸着自己入睡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如果过了零点之后那一个小时,应该不会出现这么诡异的情况。 房间的门半开着,借着微弱的光,可以看到斜对面的房门,也是开着的,光源之外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我去看一下。」 萧沐轻轻猫腰走到门边,右手搭在刀柄上,余安看着萧沐走了出去,心打鼓似的跳。 四周静的可怕,余安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难道管家骗了他们? 五六分钟后,萧沐出现在门口。但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一进门就拉起余安:「快出来!里面有东西!」 声音中带着焦急,这是余安从未见过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被拉出门了。 幽幽的灯火映照着两人的影子,正当快出门的时候,余安却迅速反手勒住萧沐的脖子,重心失衡,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背部遭受撞击,余安闷哼一声,手上力气不松,顺势抽出自带的匕首。 萧沐露出十分不解的样子:「松……手。」 余安凝视着那双眼睛,讽刺道:「你是什么东西,装的挺像啊?但很抱歉,你刚刚表情管理失控了,演的也很没逻辑。」 「萧沐」的面目狰狞起来,五官扭曲成一片混沌,余安看不真切,那东西变了模样,立刻不装了,恶狠狠的盯着余安,用沙哑的英语道:「你怎么发现的?」 「影子。」余安道:「虽然光线暗,但你的影子身量和萧沐不符,还有我记性好——你是房间里的某一幅画吧,可惜了,我没出去。」 余安说完这一句,那东西就化作一团黑水,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余安再度睁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萧沐早就醒了,手里拿着一幅画,余安看过去,画上是一个坐在窗边的女僕。但被一刀穿喉,只不过一看那把刀,明显就是忘川的油画版本。 「你也遇到了?」 萧沐知道余安是问进入画的陷阱的事,点头说道:「这里的画在会在零点对活人设陷阱,如果陷进去,就会死。」 这点和余安想的差不多,画在设置陷阱的时候,本身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一旦识破陷阱,便可以立即脱身。但要是中招,损坏了画本身,可能天亮的时候,别人就只能看到自己的尸体了。 他把自己的遇到情况和萧沐一说,同时也开始好奇萧沐的:「你当时什么情况?」 萧沐想了想:「我睁眼的时候,看到你坐在窗边。」 「然后呢?」 「我把忘川甩过去了。」 忽然感觉脖子一凉的余安:…… 余安忽然有点同情里面的女鬼了。但同时又有点同情自己:「你就没有一点迟疑吗?」 好傢伙,说是一刀就是一刀,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谁料萧沐却回道:「有,但它不会是你,如果我不立刻做出决断,你会陷入危险。」 余安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萧沐走出陷阱,靠的是杀死那个假装自己的鬼,而当时他还没有对鬼动手,那他自己又是怎么出来的? 「你毁画了?」 萧沐没说话,浅淡的眸子看着余安,余安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但房间里的画这么多,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找到那幅画? 之前还没注意,余安放眼望去,这一看不得了,当下整个人都开始发慌,房间里所有的画都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得多少张啊?他疯了吗! 余安不可置信:「萧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它们会找上你的,其实我……」 其实什么呢? 余安突然间说不出来了,跟他说,其实我本来就可以出来?还是其实根本不需要你帮忙?告诉他你这就是多此一举? 但萧沐是为了救他才毁了这么多的画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否定对方几乎用命付出的善意呢? 余安深吸一口气,轻轻问道:「为什么啊?」 「余安。」萧沐很认真地看他,「我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你,这种感觉是在我进入这里之后产生的,之后就越来越强烈,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感觉我会后悔。」 第132页 「那好。」余安说道,「我陪你好了,不然我也会后悔。」 余安反手抽出匕首,以最快的速度在尽可能往那些画割去,却被萧沐半道截住了。 「松手。」余安的手被萧沐反剪,匕首掉到地上。果然差距还是太悬殊,自己根本打不过。 「你俩干嘛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江敛顶着两个熊猫眼出现在门口,后面冒出叶铭、杜帆和彭百昂,一脸看戏的表情。 十分钟后,几人围在屋子里了解了来龙去脉。 「不是吧!」江敛一拍大腿,看着那些破碎的画:「全弄坏了?大佬,你再牛逼也禁不住这样玩啊!」 杜帆:「这样看来,零点之后的那一个小时里,所有睡着的人都会被拉进所谓的陷阱,我们昨天也遇到了,确实有很强的迷惑性。」 叶铭:「为什么是睡着的人?」 江敛指着自己黑眼圈:「托你们的福,我失眠了,然后听了一晚上的敲门声——不过大佬这情况有点难搞啊,真的没关系吗?这数量太多了。」 现在已成定局,画里的东西找上门,这是迟早的事,萧沐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余安知道萧沐不太会说谎,要么直接说,要么就不说,见萧沐似乎有一定的把握,余安稍微放宽了心,但还是觉得担心:「就真的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了吗?就比如不去硬刚,就能解决的呢?」 说到底,还是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余安不由自主的看向彭百昂,e层的权限更高,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彭百昂敲了敲墨镜:「别看了,现在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其他的我还知道一些。但说到底不是应该d层的信息更多吗?李东泽走的时候盗取了重要信息,我知道的也不多。」 「什么盗取?」江敛没听明白,但明显有点对彭百昂用的这个词感到不舒服,「你说清楚。」 「李东泽确实拿了信息。」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众人回头,柳斜倚靠在门边,「做个交易,我告诉你们解决这些画的方法,但我要做第一个拿到钥匙的人。」 第九十七章 起始 「这个梦空间与黑天有渊源。」 这是柳斜开场的第一句话,她嘴角上挑,仿佛把一切都拿捏在手心里。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到了,听完这句话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一变。 江敛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仿佛要听的更清楚些:「大姐,你没搞错吧,我虽然没有这里的具体信息,但这个梦空间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就被晨曦监控了,你要骗人也骗的高明点啊。」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梦空间,哪里有你们黑天的空子钻? 柳斜像是预料到了有人会这么说,无所谓的一笑:「一年前?你应该知道,不止你们晨曦,黑天的歷史也是很久的。但没有严格的分级制度,五十年前我们有一位前辈,见过现实中那位收藏家——以及核心物《厄尔庇斯》。」 「核心物?」 见周围人略带疑惑的样子,柳斜说道:「你们还不知道?那幅画是核心物,从英国带出来的,这里也并不是什么收藏之地,换句话来说——」 「封印。」萧沐抬头接道。 柳斜看了他一眼:「不错,但那个时候说是核心物也不确切,单纯的只是带来灵异事件,那位收藏家被画吓怕了。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没事,但每晚都这样,离死也不远了。」 之后那位收藏家病急乱投医,什么方法都试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最后经好友介绍,认识了国内的一位术士,人快要溺死的时候,是不会放过手边的任何一根稻草的,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有真本事,抱着画就来到了国内,按照这位术士的指示做了一个封印。 说是封印,可能还有点玄幻,通俗点来讲就是找个风水宝地埋了,然后立块碑供起来。 听到这,余安觉得这全是在瞎扯淡。但结果就是这事还真就解决了,老外是高枕无忧了,这块地却不安宁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幅画彻底成为了核心物,同时创造出了这个梦空间,一年开一次。 「卧槽!这不科学。」江敛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碾压,余安宽慰他:「没有差别,你看现在在哪里——算是科学的吗?」 江敛:「也对哦。」 余安:「所以你的那位前辈是那个时候见到那个收藏家的?」 柳斜:「不错,所以这个梦空间产生的时候,我们黑天就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进来的人都死了。」 这样一个特殊的梦空间,对黑天的吸引力不是一星半点,黑天试了很多办法,送了很多人进这个梦空间,想要取得核心物,但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不了了之。 本来黑天都不抱希望了,直到一个神秘人突然出现,找到了黑天的一个主事,他们一起进了那个梦空间。 这听起来就像是悬疑小说的桥段,所有人都听的很认真。 「后来呢?」 柳斜顿了顿,似乎她自己也不敢相信:「那个人活着出来了,但那个神秘人却不见了,回来后,他只记录下了这个梦空间相关的信息,对那个神秘人闭口不谈,没过多久他就死在了其他的梦空间里,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说到这里,你们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说能解决你们现在的困境了吧。」 第133页 那个主事曾经在档案里写到——第一个拿到钥匙的人,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这也是柳斜选择帮助他们的原因,这个女人有很强的目的性,美艷的外表下藏着及其缜密的心思,很可怕,却让人心生佩服。 不过余安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柳斜会找上他们? 难道看中了萧沐的能力,藉此能更加轻松的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该说的都说了,柳斜敲着桌面:「如何?」 「等等,我们可以答应你。」江敛打断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之前说的——李东泽拿了信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柳斜:「具体的不是问那个带墨镜更清楚吗?但是我现在提醒一下,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未落,萧沐突然站了起来,缓缓抽出了忘川,刀锋散发着凛冽的光。 余安有所预感:「它们来了?」 眼下也顾不上问什么,柳斜面色一变:「你要是还不信就算了,要是信了,就拿上那些画跟我来。」 她说完就抱起几幅破损的画冲出了门外。 「都火烧眉毛了不信也得信啊。」江敛两手夹着画,「快跟上那个女人——大佬你再撑一会儿!」 见他们几人都出去了,余安拿着画对着萧沐道:「你小心。」 谁知刚要出门,头顶刮来一阵劲风。 余安偏头躲过,下一刻忘川从空隙间杀出,格挡住一把刀。 抬头就见一只断手举着钢刀,攀在门框上,门在这一刻关上,江敛他们在门外焦急的喊。 这下是真的出不去了。 余安看了一眼窗户,大喊一声:「你们去楼下!」 说着直接把画直接甩出窗户,窗户砰的一声合上,煤油灯一盏盏熄灭,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余安强令自己保持冷静,他退到萧沐边上,反手抽出匕首,在黑暗中,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房间多了很多其他的东西。 余安握紧匕首,轻轻吸了口气:「你看,这下就算我不毁画,也还不是要陪你一起。」 「对不起。」 没想到大佬的回覆竟然是道歉,余安愣了一下,失笑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萧沐:「我知道。」 余安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萧沐压了一下。随即头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他笑了一下:「你看你又救我一次,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向我道歉,我自愿的。」 说着错步绕到萧沐身后,匕首出鞘,再次格挡住断手的钢刀,黑暗中寒芒一斩,断手支离破碎,余安接过落下来的钢刀,掂量了一下:「萧沐,你还记得那些画什么样子吗?」 萧沐想了想:「一共十二幅,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有,主要是靠近家具,注意头顶。」 「那好,刚刚应该解决了一幅。」余安一刀斩断地上爬过来的头髮,「剩下还有十一个。」 第九十八章 伤 黑暗中,处处藏匿着杀机,余安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些什么,只能凭着直觉躲避。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些鬼怪根本解决不掉——这是他再次与那只断手交锋后反应过来的。 它们竟然能够再生。 他果然还是把这里想的太简单了,能葬送这么多取险者的地方,能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活下来? 「低头!」 听见一声低喝,余安感觉肩头一重。 萧沐翻身踩上他的肩,耳边传来尖啸,天花板上的趴着的东西瞬间被掀了出去。 随后两人一起滚落到地上,余安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刮过,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一抹手上全是滚烫黏腻的液体,是血。 一只手覆上他的脖子,余安知道是萧沐,对方在确认自己伤的怎么样。 「没事,就是皮肉伤,血很快就能止住。」虽然再偏一点儿就能直接割到颈动脉,但余安不能再让萧沐分心了,而且他明白,这个沉默的年轻人,现在的状况并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可以说,这一个小时里,都是萧沐替他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 于此同时,余安能够感受到,萧沐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很轻微的颤抖,心下一惊,忙抓着对方的手,在萧沐身上胡乱摸索:「你怎么在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黑暗中依旧是萧沐淡淡的声音:「没事,刚刚被砍到手臂了,不太好用力。」 耳边那种刺耳的声音再度袭来,萧沐扯着余安的后领往后滚,撞到了墙壁上,余安感觉自己耳边嗡嗡的响,反应过来的时候,摸到了一手的血。 感觉到身边的萧沐还要起身,余安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把人扯回来:「你给老子停下!」 萧沐不动了,黑暗之中,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暂时消失了,两人的唿吸声几近可闻,余安也不管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姿势了,几乎是趴在萧沐身上,一点点用手寻找对方身上的伤口。 后背被汗水浸透,余安感觉唿吸都困难,他知道自己体力快达到上限了,那么萧沐呢? 余安的心沉了下来,萧沐身上的伤口很多,尤其是肩部、后背、手臂——手臂那道很可能是刚刚替他脖子挡的。 有些方便处理的就拿衣料缠住了,处理地很粗糙,刚刚撞到墙的时候,萧沐还替他垫了一下,伤口全裂开了,难怪摸到一手的血。 第134页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害怕,余安手一直在抖,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只不过,那里好像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片死寂的废墟,他被人背在背上,身下的人脚步踉跄,滚烫的鲜血从那人身上滴落,在黄沙里溅起一朵朵枯败的玫瑰。 余安开始恐慌起来,在进入梦空间之前,他以为他是普通人。哪怕成为取险者后,他都保留着对死的惧意。 对,他怕死,但更怕身边的人死亡,那样意味着孤独和无尽的绝望。意味着自己和人间的联繫被斩断,更意味着自己会回到那段记忆空白、茫然无措的时间里去。 所有人都以为萧沐是强大的,甚至有时候余安自己都认为,这个人是不是不会伤,不会痛? 但每次当他看到萧沐身上的伤口时,才会忽然反应过来——哦,他也是人,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血肉之躯,也会受伤,也会流血。 不知道是不是受记忆的影响,有那么一刻,余安真的怕极了,他害怕自己和萧沐会在在这里无声无息的死去。 「你要不要命了吗!」余安脑子一片混沌,他听见自己说,「你一直冲在前面,真以为自己不会痛吗?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啊!你就……你就不能照顾一下自己吗?」 哪怕学会去害怕,也好啊…… 「好……」 暗黑中,余安感觉萧沐凑近了。随即额头一凉,柔软中带着凉意,那触感触之即消,他的脑子蒙了一阵,没反应过来,刚刚……那是什么? 听声音萧沐在拿布料包扎伤口,余安也顺势扯下衣服处理自己脖子上的伤。 他轻轻松了口气,对嘛,刚刚一定是起来时不小心碰到的——自己脑子瓦特了,才觉得萧沐刚刚是在亲他。 那些鬼怪根本灭不完,两人只好用迂迴的打法,相互配合保存体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余安已经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只想着那边快点解决了,然后杜帆能来救他们两个——他绝对不会再嫌弃杜帆的药了,江敛要是再骂杜帆一句「兽医」,他一定第一时间把黄毛踹出去。 最后,脱力的他是被萧沐拖着跑的,耳边的尖啸不断,轰隆隆像是在打雷。 不对——真的是在打雷! 眼前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余安感觉自己要瞎了,眼睛酸的直流泪,下一刻萧沐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九十九章 森顿夫人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我?」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们能活下来?」 「嘘——」狭小黑暗的甬道里,年轻人回过头,对着身后喋喋不休的男人竖起了食指,「你问题太多了。」 如果抛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单看年轻人的眼睛,只会觉得这只是一个纯良温和的人,男人却打了个寒战。要不是见过这人徒手扭断鬼怪脖子的样子,他还真的会被蒙蔽。 这人从某种意义来说,冷漠、嗜血,完完全全是个疯子。男人想。 「你觉得什么是「神」?」 年轻人的思维一直很跳脱,但男人还是认真想了想:「无所不能?」 「这样啊……」年轻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转而又道:「作为奖励,我可以回答第一个问题——我来寻找答案,寻找我和现实世界的联繫。」 年轻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面具,盖到了脸上,那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 他指了指脸上的面具:「二十六代了,从来都没有活人能知道阎王的存在。如果我得到了我的答案,今夜之后,「阎王」面世,而你会是我的第一步棋。」 「活着把这里的信息送出去,除了我……」 …… 余安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迷迷煳煳中,他察觉到有人在扒拉自己的眼睛。但他却动不了,那感觉就像漂浮在水面上,跟随着水波浮浮沉沉。 这是在哪儿?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似乎在不断的上升,然后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哗啦一下,四肢百骸顿时恢復了知觉。 「行了。」 「这就可以了?」江敛在余安睁开的眼睛前面挥了挥手,「他怎么不说话啊?你个兽医,你不会用你的药把人给治傻了吧?」 杜帆在一边整理药品:「虽然条件简陋,但他除了皮外伤就是脱力罢了,请不要质疑我的专业水平,谢谢。」 江敛不死心地掐了掐余安的脸:「喂,安子。活着就吱一声。」 刚刚的话余安其实都听到了,他翻了个白眼,慢慢坐起来,看到萧沐躺在自己旁边:「他怎么样?」 「大佬没事,兽医说就是有点失血过多,休息会儿就好了。」 萧沐身上的伤都被细心处理过了,余安放下心来,拍了拍江敛,示意他走近点。 江敛一头雾水:「你干嘛——哎,你踢我干嘛。」 余安假意咳嗽:「之前以为要死了,立了个g,你委屈一下。」 江敛:「你是不是有点毛病??」 这一天,一上午都耗在了这个房间里,钥匙没有门路不说,人还差点没了。对于柳斜是用什么方法解救他们的,余安问过江敛,江敛告诉他,他们跟着柳斜走到了山庄的后山。 「说是山,但那里的树都光秃秃的。就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我们找了很久,发现一片空地,那里到处都是十字架,对着光从某一角度去看画的背面,那里会出现一个编号,柳斜让我们根据标号,把画埋到对应的十字架底下。」 第135页 听起来似乎简单,但实际上实践起来极为复杂,难怪江敛那边耗了这么久。 「做完这些我们就赶回来了,不过姓彭的还留在那里,我让叶铭在那边盯着他。」江敛点了点自己的微型耳机,「也不知道那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具叶铭传过来的消息,他俩就一直在那边转悠,也没什么发现。」 余安点点头,彭百昂表面上跟自己这边站一队。但有时候所言所行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叶铭看着憨憨的。但其实很细心,有他在那边盯着,也有所保障。 再次被管家邀请去「享用午餐」的时候,余安发现长桌上只有十六个人了,加上没来的叶铭和彭百昂,一共是十八个人,那么剩下没来的那几个,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部分人都面色惨白,张回窝在角落一语不发,余安没看到他的室友,就连黑天也少了两个人。 但现在除了努力填饱肚子,又能怎么样呢? 萧沐的脸色依旧很白,余安在他盘子里堆了一大堆吃的,看到他都吃下去了,才发觉萧沐是真的不挑食,给啥吃啥,给多少吃多少,这也太好养活了吧。 一晚上就死了这么多人,这顿饭吃的压抑,正当众人感觉坐不住要走的时候。 门口突然响起了高跟鞋的走路声,哒、哒、哒,每一下都踩在人们的心上,余安扭头,门口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宽檐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张涂着艷丽口脂的红唇和苍白的下巴,而她的身后,跟着弯腰颔首、毕恭毕敬的管家。 森顿夫人。 余安浮现出这样一个称唿,他皱了皱眉,终于出现了吗?他还以为这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号呢,那她现在才出现,是要干什么吗? 森顿夫人走进餐厅,朝着众人优雅地行了屈膝礼,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各位尊敬的客人,我是森顿山庄的主人,你们也可以称唿我「森顿夫人」。因为我的儿子病得很严重,没有及时来迎接各位,我对我的失礼深感抱歉,明晚就是我们山庄的拍卖会。届时我们将拍卖出十幅画作,皆有我极富才华的儿子格里所创。另外,我的儿子有点怕生,不擅交际,希望各位如果见到了格里,能避讳一下,祝各位用餐愉快。」 看着森顿夫人离去的背影,余安压根就没感觉到这顿饭的愉快之处,他轻声道:「你们怎么看?」 江敛回过神来:「什么,她刚刚叽里哌啦一大堆说的啥?」 余安:……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语言障碍者,不过——余安看向周围其他人,至少有七八个是跟江敛一样一脸懵逼的,介于之前杜帆当过翻译员,就纷纷看向杜帆。 在杜翻译员的解释下,江敛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森顿夫人啊——不过什么叫「避讳她的儿子」?难道是长得太磕碜,怕见了人自卑?」 余安嘆口气:「你能不能不要想像力这么丰富?虽然具体的缘由还不明朗,但是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我们绝对不能正面遇上格里。」 江敛:「其实到现在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 「这个山庄这么大,总需要人吧,你看啊——」江敛掰着手指,「有主人,有管家,照理来说应该体系是比较全面的,那这么多的僕人哪去了?」 第一百章 信息获取 偌大的山庄竟然连一个僕人都看不到,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逻辑问题,梦空间虽然有着现实世界没有的荒诞事物,但一切都以现实为基础,之前被这里诡异的画影响,余安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余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可能……是在画里。」 江敛:「画里?」 「对。」余安回想起之前看到的画,「虽然我没有走完这里所有的地方,但还是可以认出来——那些画,画的是这个山庄的各个角落,而且之前我见过一幅画,画里的人物就是一个女僕。」 江敛摸着下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也许那些画就是僕人的化身,这样一来也说得通。」 他们拖了太久的时间了,其余人从上午开始就在寻找钥匙。既然已经知道了钥匙是画,几人就猜测《厄尔庇斯》会不会和这里的画有关系? 几人分头寻找线索,除了禁止入内的地方,几乎把山庄翻了个底朝天,接头的时候,一无所获。 江敛揉了揉自己的一头黄毛,嘆口气:「找遍了,除了那些画奇怪,就再也找不到第二种了,连个鬼都没看见。」 余安看向杜帆和萧沐,见他们也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余安思索道:「也许现在梦空间里面属于白天,之前那些鬼怪攻击我们的时候,都灭了灯。就连那些怪事也都发生在晚上,看来是时间关系。」 杜帆:「但是晚上出去,危险系数极大,你和萧沐身上还有伤,太冒险了。」 「我知道晚上出去是下下策。」余安起身往二楼走,「那也不保证会有新的线索,不是吗?」 江敛:「你上楼休息?」 余安插着口袋回头:「差不多吧,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向黑天再讨点利息,一个答案换一个方法,我觉着还是有点不划算。」 …… 「你找我干什么?」柳斜依靠在门口,嘴上这样说着,却仿佛并不意外这群人会来。 余安也明白柳斜不过是走个过场,开门见山道:「我们要这里的更多信息。」 第136页 对方露出一个明艷的笑容:「能说的我都会说,毕竟我们算是合作,不是吗?」 余安:「合作可不是把人堵在门口说说而已,你要的答案就值这个价吗?」 柳斜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倒是小看你了,一个月就能成长成这样。」 「你想知道什么?先说好,我知道其实也不多。」 余安知道柳斜说的实话,压根不指望她能把钥匙的线索说出来。毕竟要是黑天掌握的信息真的有这么多,柳斜就根本不会提条件帮他们。 于是他道:「不会打扰你太久,我只问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五十年前那位收藏家的画是怎么来的?」 追本溯源,一般人的思维都会是这样,柳斜没什么顾虑,直接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他参加了一个拍卖会,《厄尔庇斯》是他从拍卖会上取得的,而且有一点很有趣,拍卖的场所就叫做森顿山庄。」 余安愣住了:「你的意思是,这个森顿山庄是真实存在?」 柳斜:「很惊讶吧,当时我看到资料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这也并不算最稀奇的,你刚刚的说法还可以再改一下——森顿山庄五十年前就没了,原因就是一场火灾,就在拍卖会结束当晚。」 当时的森顿家族可以说是小有名气的艺术世家,主要源于那些惊才绝艷的画作,不过艺术的天赋并非人人都有,当利益的眼光大过于对艺术的纯粹追求,那些画作也渐渐变了味,没有了灵魂,森顿家族代代相传的艺术造诣逐渐消弭。 正当这个家族即将要退出这个舞台时,一幅惊艷众人的画问世了——《厄尔庇斯》。 希腊神话中的希望女神,手持百合的美丽女子,这幅画笔触之完美,让人一眼感觉到无尽的的美好。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样一幅画作,竟然只是出于一个十岁的孩童,那位神童被誉为森顿山庄未来的希望,但没有人见过他。 柳斜:「这就是那幅画的由来,拍卖会结束后,几乎所有客人都留在山庄过夜,那为收藏家因为临时有事,踩在拍卖会结束后就离开了山庄。因此逃过一劫,事发过后,那副画才发生的变化。」 余安和周围的人对视一眼,就现在来说,柳斜的信息已经给了他们很大的方向,可以说现在进入梦空间的所有取险者,都在扮演着那场事故中的客人。 余安继续道:「那好,第二个问题,你想问的问题。是你的组织交代给你的,还是你为你自己问的。」 柳斜没想到余安的问题会是这个,她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这算是浪费了一个问题吧,不问别的吗?」 余安无所谓道:「最有价值的我们已经知道了,人都有好奇心的。」 「行吧。」柳斜浅笑着,这次不同于以往那些刻意的锋利的笑,失去了任何的攻击性,浓颜之下,似乎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生而已。 她说:「我为自己问的。」 …… 「她不会骗人吧。」怕祸从口出,被众人勒令不准插嘴的江敛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杜帆扶了扶眼镜:「她没说谎,也没必要。」 余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彭百昂在那边这么久了,叶铭没说有什么异常?」 「时刻盯着呢。」江敛摆摆手,「叶铭说他们在那里转悠到现在,没什么发现,就要天黑了,所以他俩准备回来了。」 余安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叶铭和彭百昂已经要回来了,也就没想这么多:「对了,我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见其余几人回了房间,余安刚要进门,无意间回头看到了彭百昂的房间,勐然一惊。 不对!之前他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人…… 小韩不见了。 第一百零一章 温泉异象 一开始,小韩和彭百昂就被梦空间分到了一个房间,余安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在之后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竟然一直没有这个孩子的印象。 在餐厅也好,还是找钥匙也罢,似乎小韩都没有出现过。 余安对这个孩子最开始的印象还不错,一直没看到,该不会没了吧?彭百昂怎么也不说一声? 他赶紧去开彭百昂他们的房间,发现门被锁上了。 什么情况? 彭百昂安全意识这么强?梦空间的房间也上锁? 原来这人不仅有洁癖,还有严重的强迫症,关门不锁好就不舒服? 江敛听到动静,打开门探出头:「安子,你干嘛呢?」 余安敲了敲门:「有点不太对劲,你们有注意过小韩没?」 「小韩……哪个?」江敛想了半天,才发现说的是骂自己「白痴」的小鬼,「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好像之后就没见过了,竟然没印象——那不你儿子吗?怎么不看好?」 「他才你儿子。」余安回道,「他们的房门锁了,有什么工具打开?」 江敛捋了自己的一把黄毛:「要什么工具呀,看哥给你撞开。」 江敛原地抡了一圈胳膊,咿呀一声直往门上撞,半道被杜帆扯回来。 「兽医,你扯我干嘛?」 杜帆懒得和他进行称唿上的计较:「你是不是脑子被染髮膏搅煳了?余安不知道就算了,你这么多年白混了?你要真撞开这门,死了都不知道算谁的。」 第137页 杜帆这一番提醒也让余安立刻回过味来,彭百昂又不智障,一个梦空间的房门有什么好锁的? 而在这里,被锁上的的地方无非只有一种解释——那些就是规则里面,绝对不能进入的地方。 这个房间的性质发生变化了。 余安转而去开郭立和金宏强他们的房间。果然也上锁了,这两个人昨天就死了,那是不是彭百昂和小韩也都…… 可是这怎么可能! 小韩也就算了,彭百昂不是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吗? 余安:「江敛,现在能联繫上叶铭吗。」 「正在联繫。」江敛也明显发现了这其中的疑点,此前叶铭就一直跟着彭百昂,根本没有说有异常情况。换句话说,彭百昂要是出了事,叶铭又没传信,那不是间接表示叶铭也遇到了状况? 余安也尝试联繫叶铭,但得到的只有白噪音,江敛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把d层的其他四个人叫来一起联繫,也都没有收穫。 可以说,他们现在是彻底和这两人失去了联繫,这个梦空间的规则看似简单。但余安总觉得他们几人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这里情况复杂多变,那个自称阎王的人、李叔的死、冒充e层的那拨人、柳斜的反常以及消失的那几人…… 这一切就像是多方势力的拉锯战,混乱不堪,那些人究竟想干什么,而他们又在其中代表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这其中肯定出什么变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叶铭现在的状况。 「萧沐呢?」 经杜帆这么一问,余安才反应过来,之前萧沐进了房间。但此刻却并没有再看到这人,好嘛,又丢了一个。 萧沐应该又自己去找线索或记忆了,基本问题不大,但余安还是比较关心他的伤。 「啊啊啊啊啊!」 忽然响起的惨叫声令众人一惊,听声音好像是山庄的后园,余安记得那里有一个温泉,当时还感嘆过,这梦空间在服务待遇方面,也算天花板了。 几人对视一眼,立刻向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奔去。 等到后园的时候,惨叫声已经没了,温泉外面围了一圈矮墙,七八个人挤在入口处,每个人脸上都面色发白,仿佛经歷了一场噩梦。 余安找了其中一个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就穿了一件浴袍,两腿打哆嗦,战战兢兢:「不……不知道。」 「不知道你们吓成这样?」江敛一阵无语,上下打量那人,「心真大啊,温泉泡着舒不舒服?」 周围大部分人都穿着浴袍,显然都是泡温泉正上头的时候跑出来的,被江敛这么一调侃,那人脸涨得通红:「之前都没事的,昨天还泡过呢……」 温泉再舒服,余安也是不敢去泡的,见周围的人描述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所以然,索性自己走了进去。 有了围墙的遮挡与保温,里面的温度相较外面要高得多,江敛和杜帆他们几个跟进来,四处打量。 这里比余安想像的还要大,水汽氤氲,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余安在这里感觉有点困。 江敛被温热的水汽蒸得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里还挺舒服,门口那帮人挺会享受啊。」 杜帆皱了皱眉:「还是小心点吧,虽然跑出去的那些人什么都没看清,但这里一定有东西在。」 几人沿着岸边找了一圈,除了这里舒服的过分,再没其他发现,正要退出去,江敛抹了一把自己的后颈:「这怎么还滴水呢。」 余安下意识往头顶看了看,黑乎乎、雾蒙蒙一片,根本看不清,猜测道: 「凝结的水滴吧。」 底下的温度高,水蒸气遇冷凝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话一说完,耳边突然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水煮开了,低头就见温泉水正在往外不断的冒泡。 「这咋还冒泡呢。」江敛凑近去看。 余安看见冒泡的范围越来越大,几乎要扩大到整个池子,总觉得有什么庞然大物藏在底下,要逐渐冒上来。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江敛,赶紧出去——」 还没说完,门口就一片惊唿,余安感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池子里掀起来的巨浪卷了进去。 他在水里呛了几口水,鼓足气浮了上去,一看不得了,水呈现出淡淡的红色,已经涨到了门外,门口的人都没了,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卷进来了。 余安蹬了几下都没蹬到底,不禁疑惑,这里有这么深吗? 这时,一个人扑腾着飘过来,模样有些滑稽,余安没想这么多,出手拦住了,一看还是熟人:「张回?」 张回没穿浴袍,当时也没在门外看见他,这个时候能进来共患难,无非只有一种可能,余安肯定道:「你跟踪我们。」 张回吐掉嘴里的水,他的鸭舌帽飞了,看上去极为狼狈。但还是拉着余安,露出一口大白牙:「不愧是大哥的朋友,不过跟踪太难听啦,我想加入你们,大哥还收小弟不?端茶送水吶喊助威的那种。」 余安:「你能不能分清一下现在这场合。」 张回脑袋可能被水泡坏了,继续扑腾着:「大哥揍我时,样子老帅老牛逼了。」 他那样子还挺自豪? 第138页 余安想不通,被一个歌唱的贼难听的酒鬼揍到哭爹喊娘后,竟然还能如此兴高采烈。 江敛竟然因此孽缘收穫迷弟一枚?? 看着张回难掩兴奋的样子,余安觉得要再不採取措施,这傢伙能在水里一直自我陶醉。 余安:「行行,这件事等会说,先出去行不行?」 「好。」 张回很正经地点头,样子要多乖有多乖。但这乖乖兔一样的表情挂在一米九的壮汉身上,余安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两人正往门口游,张回突然来了一句,「我刚刚看到你们的同伴了,不过样子有点奇怪。」 同伴? 余安愣了一下,不会是江敛,张回都叫他大哥,那么是杜帆还是萧沐,或者是其他几个? 「你说的同伴在哪里?」 张回指着深处,那里好像有个洞:「他刚刚漂进去了——啊不对!你快看,他又漂出来了。」 余安心中一紧,不等张回反应,立刻向着那个漂出来的人快速游去。 因为那人是叶铭。 第一百零二章 红泉 余安怎么也想不到,叶铭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叶铭整个人漂在水面上,大有再漂回去的趋势,余安加紧过去拦住了他,拉过来一看,差点吓一跳,对方翻着眼白,直对着顶上。 余安伸手探他鼻息,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人还有气。 「叶铭,叶铭!」 余安想叫醒他,但对方一直保持着这种诡异的样子,一动不动。 那边的张回见余安一直在那里,就游过去:「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来帮忙。」 两个人拉着叶铭往回游,半道张回突然不动了,连带着余安差点被扯回水里,他抓稳了叶铭,回头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 张回早已没了那种兴致高昂的样子,嘴唇发白,哆嗦道:「有东西抓着我的脚,我……动不了了。」 「抓好。」余安让张回拉住叶铭,自己深吸一口气,潜下去。 这里的水呈现出不正常的淡红色,不太好视物,余安下意识往下面看了一眼,竟然黑乎乎一片,深不见底。 这温泉的底是穿了吗?! 上面,张回紧张地直叫唤:「小兄弟,你好了没!它还会动啊啊啊,上来了上来了!」 余安总算摸到了张回的裤腿,上面缠着很细的线,不好弄,浮上去,对着可怜兮兮的涨回道:「你被线缠住了,我下去给你割开。一旦能动,就带着他快速游出去,这里不对劲。」 张回重重点了一下头,随即又小心翼翼道:「要是那些线弄不掉怎么办?我会不会死在这?」 「放心。」余安摸出匕首,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张回刚想感动,就听见余安道:「大不了截肢,到时候你游快点,我们队伍里有医生,会给你处理的,出了这个梦空间,还是条完完整整的好汉。」 张回:…… 余安再次潜下去,一点点把缠在张回腿上的线给割掉,割了一半就发现不对,他捞过一把被割断的线,这触感……是头髮。 一口气差点没憋住,余安往上浮去,不小心勾到了那些头髮,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连着头髮,被一起带了上来,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余安的脚上,他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 那些头髮很长,但连着的不是尸体的头皮,那些头髮像是钢针,直直插入底下那具尸体的皮肤,搅得白肿的皮肤又烂又煳,血肉和肌理在发间浮浮沉沉,又噁心又可怖。 那东西就在脚下,余安拼命往上游,一晃眼那东西又不见了。 幻觉? 眼下没时间细想,余安索性割掉剩余的头髮,刚浮上去,张回就已经带着叶铭游到前面去了。 这小子保命的思想觉悟还挺高。 余安这样想着,那边的张回游到岸边忽然停住了,对着他疯狂打手势,却不开口说话,还不时掐着脖子吐舌头。 余安被他弄蒙了,看了眼周围,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没想到那边的张回看起来更加紧张了。 余光中,下意识看到水面的倒影,黑乎乎的一团,余安却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知道张回在紧张什么了,水面的倒影比一般的高出一截,就像是一个人背上还背了一个人——他后背有东西! 这东西在背上根本没感觉,余安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见张回要过来,余安打手势制止,让他带着叶铭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深吸一口气一头扎回了水里。 一进到水下,余安果然感受到背部的重量,水里亮起了红光,他往下看,下面塌出一个洞,底下密密麻麻铺满了那种尸体,而他背上的很可能就是底下的一员。 余安在水里翻转了一圈,匕首向后一刺,那东西滑了出去,他趁此机会勐地往上游,还是先不管下面是什么了,小命要紧。 那知刚一浮上来,头顶就跳下来一个人,余安心中一紧,反手便刺。 「是我。」 依旧是那种淡然平稳的声音,余安马上反应过来是萧沐,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萧沐没有立即回答:「来了,憋气。」 两个人再次回到了水里,萧沐拉着余安一直往下潜,底下的尸体被髮丝穿着,向着上方浮去,余安以为是向着他们来的,冲着萧沐打手势,但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往下。 第139页 那些尸体越过他们,浮上水面,萧沐也停了下来,示意余安向上看。 那些尸体浮在上面,之前没仔细看,余安这才发现,它们身上还套着衣服。虽然已经泡烂了,但仍旧可以看出以前的版式,都是中世纪的礼服,要是还原了,应该极为华贵。 水里忽然震动起来,像是被一根棍子搅着,上方突然透出红光,血一样的颜色,有种灾难片的感觉,随及那些尸体忽然动了,余安感觉眼睛有些酸,但也明白过来——那不是尸体动了,而是有东西踩在那些浮起来的尸体上,在其间跳来跳去。 看着上方那个黑乎乎跳动着的影子,余安不禁疑惑,这又是来了个什么东西? 「我的画你喜欢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余安打了个激灵,那声音就像是从脑海中飘出来的一样,但是余安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他快没气了。 这就是字面意识,虽然会潜水,但一分钟已经是极限了,余安渐渐觉得胸闷气短,反观萧沐面色如常,半点事没有。但他知道,他要是再不上去,别等什么鬼鬼怪怪的了,自己就能在这个梦空间做一只水鬼。 他挣扎了一下,萧沐仿佛也明白,带着他就往上游。 出水面的那一刻,余安觉得自己重获新生,身后却响起一阵刺耳的惨叫,随后响起哗哗的落水声,余安没有回头看,萧沐带着他奔向出口。 「我的画你喜欢吗?」 缥缈的英文再次响起。 萧沐率先制止:「别回答。」 身后惨叫不止,尖利刺耳却带着深深绝望,鬼怪和人的声音余安还是分得清的,他一声不吭地随着萧沐跑出去,余安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恢復了原状。没有红色的水,没有红光,没有噁心的尸体,也没有那个影子,仿佛之前那些就是幻觉。 他又走了进去,这次萧沐没有制止,也跟着进来了,潮湿的水汽中飘散着血腥味,往上面看去,横樑上吊着七个人,都只有上半身,湿淋淋的,往下滴着血水。 余安认出来了,这些都是在门口遇见的那几个人。 第一百零三章 反常 此时,余安已经分不清,刚刚经歷的是幻觉还是真实,只是盯着顶上的尸体发呆。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前还活蹦乱跳的七人均死无全尸,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死因。 「安子,大佬。」江敛走了进来:「可算找到你们了。」 余安回过神,看江敛的衣服没湿:「你没被卷进水里?杜帆呢?」 「我在这。」杜帆跟在江敛后面,「你刚刚说什么被卷进水里?」 余安把刚刚的事情一说,江敛和杜帆都盯着上面的残尸沉默,末了,江敛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刚刚掉进温泉里去了?」 余安道:「算是吧,最后还是萧沐带我出来的,你们就没看到这些?」 杜帆摇头:「你说的巨浪、红泉什么的,我们是真的没有看到,当时就只是听见你喊了一声。然后你人就不见了,连落水的声音都没有。」 余安所遇到的,和江敛杜帆他们完全不一样,几人不由把目光移向正观察那些尸体的萧沐。 江敛:「大佬,你说说看呗。」 萧沐似乎有所发现,打开手电,光线照在尸体的背上,众人才发现,这些尸体的背上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血迹,而是一个奇怪的字符。但余安一看到这个字符,立马出了一声冷汗,别人可能不太知道,但他心里明白——这种特殊的字符他见过。 在六里巷那个梦空间,余安在井壁上见过,萧沐的短刀上面也刻有这种文字。 江敛也拿出手电,在尸体的背上挨个照过去,无一例外,全是一样的字符:「这什么鬼画符?」 萧沐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余安不由看向萧沐,对方的面目闪过一丝茫然,然后转为急切:「快出去!这里不能进。」 这一变化几乎搞蒙了在场的所有人,余安从来没见过萧沐这样着急的样子。在他的印象中,萧沐永远是镇静的,那怕之前被困在房间,也不曾表露出这样的急切,究竟是什么让萧沐有这样的转变? 心中虽有疑问,几人还是在第一时间跑出了温泉,江敛甚至连吐槽的机会都没有。 几人撤到十米开外,余安脚下一个没留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张回,张回不知道什么原因晕在这了,余安这一脚彻底把人给踩醒了。 对方一下子惊醒过来,慢吞吞地转头看着周围的一圈人,最终目光定格在江敛身上:「大大……大哥!」 江敛看着再次跪在面前的张回,嘴角抽搐:「你别老跪我,搞的我在外干什么不正经工作一样,清宫剧也不兴这么演啊。对了,安子说你带着叶铭,人呢? …… 叶铭被张回带回了房间,杜帆检查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很快就能醒。」 听到杜帆这么说,余安也放下心来,不过又想到刚找到叶铭时的样子:「对了,我在温泉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样子很奇怪,就翻着白眼,这也没事吗?」 「这应该跟你在那里受到的红泉异象有关。」杜帆也不敢下定论,「毕竟现在叶铭也没有翻白眼。」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一天折腾下来,又快天黑了,余安伸了个懒腰,伤口又疼又痒,才发觉自己泡了水,绷带已经没用了。 第140页 杜帆给他和萧沐又重新包扎了一回,几番下来,杜帆已经成为了他们的金牌队医。 从温泉回来后,张回就缠着江敛,三番两次说要加入晨曦,就差给人再跪下了,江敛的一头黄毛都被烦炸了,只好道:「你通过考核才作数。」张回这才消停。 余安走过去:「你好像不太情愿。」 江敛:「他不适合晨曦。」 余安奇道:「我还以为你是个人都招呢,那我算怎么回事?」 江敛:「因为好奇还有我自己乐意。」 余安:「所以刚刚的理由就是你自己胡扯的吧,你挑人都靠眼缘?」 …… 叶铭还没醒,但梦空间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拍卖会就在明天晚上,但所有人明白,那时就是他们的死期——这个梦空间有死亡限时,反正晚上睡着了也会有危险,不如主动动出击,几人约定零点之后就行动,在此之前先休息,养足精神。 余安回到房间的时候,萧沐正看着窗外,余安看了一眼,细长的影子在围墙外徘徊,似乎是找不到进来的办法,萧沐说过,在山庄里是安全的。所以余安也没有很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两个人站在窗边沉默了很久。虽然上午有过打斗,但房间还是自动恢復了原样,仿佛之前的一切就是他在做梦,温泉那里也是一样,这个梦空间把虚幻和真实结合,戏弄这里的每一个人,萧沐在温泉的反常更是让余安感到不安。 余安看着萧沐手臂上的绷带:「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 余安「哦」一声,又道:「那你饿吗?」 萧沐:「背包里有,已经吃过了。」 「那你要不要喝水?」 「……」 萧沐转过身:「余安。」 那双淡然如水的眸子就这么看着他,灯火的倒影在其间闪动着,余安终于还是泄了气:「好吧,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在温泉的时候,我头一次见你有这么反常的表现。」 萧沐:「你不该来的。」 余安愣了一下,没明白萧沐的意思,萧沐之前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你不属于这里」,这就好像是一种否定和驱赶,但他还是来了。 「从我们进入这里开始,命数就无法逃掉了。」 余安头一次在萧沐眼中看到无奈,那是一种浓重的、压抑的哀伤。但他不知道萧沐口中的变化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悲哀一同染过来,几乎不能唿吸。 但那有什么关系,余安道:「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我觉得。如果你的过去的你不喜欢,那我们不找了。但你还是想要知道过去的话,约定也会一直作数。」 萧沐没有说话,连同那哀伤也渐渐收敛下去,余安摸不清他的想法,就听见萧沐说道:「先休息吧,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带你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夜半敲门 对于余安来说,在无法完全放松的时候,很难进入深度睡眠,距离零点还有半个小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通讯耳机里传来轻微响动,余安伸手调了一下,江敛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安子,你醒了吗?」 「嗯。」 一边的萧沐也睁开眼睛,余安以为自己吵醒他了:「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萧沐摇头,调整了一下耳机,和他一起听。 那边的江敛:「大佬也醒了?那太好了,我跟你们说件事——柳斜那婆娘有问题,她带人出去了。」 余安坐直了:「你怎么知道?」 江敛:「我不是失眠嘛,就在刚刚,听到门外有动静,怕打草惊蛇,我就贴着门听,本来我也不确定,直到我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余安没想到,除了自己这帮人,还有人选择半夜出去找线索。虽然说和柳斜有交易,不过两方心里其实都清楚,这种口头的承诺并不算数,余安知道柳斜不是那种天真的人,第一个取得答案,可能就是拙劣的藉口,她的目的也许并没有这么简单。 余安道:「柳斜知道的信息明显比我们多,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去,一定有原因,我们可以跟着他们。」 江敛笑了几声:「英雄所见略同啊,不愧是我兄弟,柳斜一定有问题,正好兽医也醒着,索性直接出去得了。」 人太多目标大,叶铭到现在都没醒,江敛就没让d层的其他人出来,四个人沿着走廊摸出去。 房间外漆黑一片,空气中似乎都凝着一股子寒气,几人没有开灯,又怕撞到画,走的格外慢。 黑暗中,杜帆轻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黑的很不正常?」 江敛:「梦空间有正常的地方吗?高度近视有点难为你啊。」 杜帆冷哼一声,没和他计较。 余安凭着记忆摸索到走廊拐角处,再过去就是楼梯,此刻所有的场景都成了黑乎乎的一团,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压着声音道:「你们说柳斜他们会去哪?」 江敛:「我当时也就听到她说话了,不过太轻了,真不知道他们打算去哪,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走不远。」 整座建筑的大厅都是中世纪的古堡风格,上下直通。如果有灯光的话,从他们的这里就可以看到所有楼层的情况,这里一共四层,余安下意识抬头看,却被萧沐拉住了:「上面有光。」 第141页 这意味着有人或是其他东西。 其他几人也注意到了,那是一小簇幽幽的黄光,映照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带着宽檐帽,提着煤油灯,正从一扇门里出来,余安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森顿夫人。 四楼他白天就去过,奇怪的是,整整一层,就只有一扇门。但被锁住了,不能进,几个人往后退了退,就看见森顿夫人提着煤油灯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她的速度很慢,像是在散步一样,长长的黑纱裙拖在地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有种独特的优雅感,却让人不由的毛骨悚然。 她要下来了。 那点灯光移动到了楼梯口,随即灭了,下一刻三楼的楼梯口亮起了光。 这几乎就是一瞬间的工夫,江敛小声逼逼:「卧槽,她会瞬移。」 杜帆拍了他一下:「别说话。」 那点灯光在三楼闪了一下,又灭了。 萧沐迅速道:「跳。」 说着踩着栏杆一跃而下,几人不敢停留,纷纷跟着跳到一楼,余安落地打了个滚缓冲了一下,刚想起身就被萧沐按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安觉得一楼要比二楼亮一些,起码能够看清物品的大致轮廓了。 江敛和杜帆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余安索性坐到地上,抬头就能看到二楼的楼梯口。 森顿夫人正站在那里,举着煤油灯看着一楼,跳下来的时候滚到了石柱边上,刚好挡着,难怪萧沐让他不要动。 余安有点担心森顿夫人会下来。但发现自己想多了,煤油灯在栏杆边晃悠了一会儿,就往里面的走廊移动过去,那里就是他们的房间所在。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从二楼传过来,停顿一阵后,又响起了敲门声,然后再是停顿、敲门声——她在一扇扇地敲门。 余安忽然想起来江敛在前一个晚上的遭遇,那晚他没睡,听了一晚上的敲门声。所以会不会就是森顿夫人在晚上一直敲门? 「江敛。」 余安把外套照在头顶,尽量减低音量。 那边传来声音:「听着呢,我们在你后面的柱子那里。」 余安回头,正后方的石柱那里果然露出一个头,继续轻声道:「你昨晚是不是听了一晚上的敲门声。」 「对啊,当时我还在想哪个鬼这么无聊大半夜敲门玩。因为睡不着太无聊,我还特地看了时间,从零点一直敲到四点,也是没谁了。」 余安沉吟道:「那除了敲门声,还听见过别的动静吗?或者敲门声有过中断?」 江敛:「那到没有,就是三声敲门声,停顿一段时间后再敲门,其实还挺有规律的,也没有中断很长时间,你问这个干什么?」 余安微笑道:「你和杜帆过来吧,我们去偷家。」 江敛:?? 余安:「四楼只有一个房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森顿夫人就是从里面出来的。所以我猜测这个时间段是可以进去的。既然森顿夫人会在二楼一直敲门,我们又为什么不能去那里呢?」 对面沉默了一阵,半晌,江敛道:「你牛批。」 余安看着身后的柱子,等了好久都没见江敛和杜帆出来,刚想问人去哪了,却看到江敛从斜对面的柱子后面爬过来,顿时一惊:「等等。」 「你干嘛?」 余安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发汗:「你什么时候跑到那根柱子后面去的?」 江敛感觉莫名其妙:「我一直都在啊,不信你问兽医。」 杜帆:「确实,刚刚就跟黄毛在这后面,没有移动,有问题吗?」 有,当然有。问题大了。 余安能感觉到,萧沐放缓了唿吸,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很明显,他也早已发现了问题所在。 余安深吸一口气:「跟你们说件事,斜后方和正后方还是不同的,我刚刚在正后方的柱子那,看到了一个人影,也就是说,这里不只有我们几个……」 第一百零五章 奔逃 忽然多出来的人影让事态的发展走向诡异的一面。 「安子,你确定?」 江敛嘴上说着,但还是默默缩回到柱子后面,杜帆看了眼旁边的柱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不敢大意:「现在怎么办?能确定是人是鬼?」 「不好说。」余安看着那里,刚刚的那颗头已经没了,「刚刚就看见一个头的影子,我还以为是你们中的一个。」 江敛和杜帆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那柱子后面却忽的想起咚的一声,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萧沐的神色变了:「是人。」 江敛一听,从后面探出头:「啊?人?我去哪个龟孙大晚上不睡觉搁这地吓人,包抄他!」 萧沐先一步冲出去,余安只觉得身旁刮过一阵风,下一刻萧沐已经跳到了柱子后面,那人没想到身边会忽然杀出一个人。当即大叫,只不过这声音只发了一个音就被掐没了。 余安几人随后赶到,萧沐站在那里,一个人抱着头缩在地上:「妈妈啊……别杀我……」 萧沐道:「张回。」 「张回?」余安愕然,低头看着那人,「你怎么在外面?」 张回抬起头:「你这声音……你是余安,那我大哥呢?」 江敛是彻底没辙了,凭张回的性子,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大概率就是跟着他们的,他上前一步把人拉起来:「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找死啊。」 第142页 张回显得有些委屈:「你们不也出来了,我说过要为大哥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余安:「你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要说是一路跟着,萧沐不可能察觉不到,余安还是比较好奇,张回是怎么做到的。 张回不好意思道:「没回房间,我听到你们说晚上行动,我怕出来早了你们会发现,晚了又会找不到,就一直在一楼,这里的视角好,你们出来我都看得到。」 余安一脸异样看着他,说他蠢吧,又知道提前观察,说他聪明吧,有没考虑到自己丧命的可能,他嘆口气:「江敛,你这小弟,挺有特色啊……」 怼天怼地的江敛恐怕都没见过这样:「你咋这么能呢……」 张回一脸兴奋:「大哥你是在表扬我吗?」 其余人:…… 既然遇上了也没办法,二楼房间有森顿夫人,这孩子一根筋,还是带着吧。 一边的萧沐观察着四周:「有见到过其他人吗?」 张回愣了一下,意识到这位是在问自己:「哦哦,是有几个人出来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你们呢。」 这么一说,余安立马反应过来了,刚刚一打岔,差点忘了如果柳斜他们出来,张回也一定能看到,那柳斜他们去的方向,他也一定会知道,忙道:「你看见他们了?他们去哪了?」 张回摸着脑袋回忆道:「这我其实记得还比较清楚,当时我以为是你们,差点就要过去。只不过他们出来后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也就是这样,我才知道这是别的队伍。」 「是什么事?」 「他们点燃了照阴烛,但绝对不是他们有钥匙,他们每个人都拿着一只,领头的是个女的,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 余安皱了皱眉,为什么突然用照阴烛?柳斜难道是用它来照明?照阴烛可以收敛生人的气息,防止被鬼怪察觉,但如果是正面碰上,也没有用。 张回:「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他们都用双手高举着照阴烛。就像是一种祈祷仪式,但正常人谁这么拿啊?然后他们就这样去了四楼。」 四楼?余安一怔,柳斜又不是跳大神的,不会无缘无故这样。难道说自己之前去四楼的想法是对的?那里果然有问题。 一边的江敛拿出了一根照阴烛,比划着名高举过头顶:「是这样吗?」 张回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江敛:「有没有问题,试试不就行了,兽医,给把火。」 「你自己不是带了吗?干嘛用我的……」 杜帆摸出打火机,打着了,刚想去点,萧沐却道:「等等。」 「吓我一哆嗦。」江敛差点没抓住照阴烛,「大佬,是这蜡烛不能点?」 「不是。」萧沐远离了柱子,似乎在看二楼,「敲门声停了。」 所用人都不说话了,甚至都不敢动,此刻整个山庄静的可怕,黑暗充斥每一个角落,总让人觉得不知名的危险正藏伏在暗处,吸吮着尖利的牙。 余安学着萧沐的样子退后几步,刚好能看到二楼,那里漆黑一片,也寂静一片,可越是这样,他的心也跳的越快。 敲门声真的没了。 二楼突然亮起了光,那是森顿夫人的煤油灯光,她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映在墙上,诡秘异常,红唇衬得面部皮肤更为苍白。即使被帽子遮了大半张脸,余安仍旧能够感觉到,她冰冷的视线正注视着他们。 张回被这一幕吓得够呛,哆嗦道:「她……她看着我们……」 江敛后退几步:「怎么不敲了?是因为人不在房间?」 萧沐摇头:「有人给她开门了。」 砰! 一个人从二楼翻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脑袋和身体分了家,头颅咕噜噜滚过来,滚到了张回的脚边,张回大叫一声,与此同时二楼的光,灭了。 「跑!她下来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人血液都开始逆流,撒开腿跑起来。 余安的手被萧沐拉住了,就听见他说:「这边。」 有人带头总比没有好,几人跟着萧沐往大厅前方沖,身后的灯光亮起又灭掉,森顿夫人鬼魅般的身影紧紧跟在后面,每一次出现,两方的距离就被缩短一大截。 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劲勐冲,余安被萧沐带着,左左右右,七拐八拐不知道绕过了多少个走廊,几个人几乎要被转晕。 江敛跟在后面吼道:「还有多远啊!!她快过来了!」 张回跑在最后一个,身后十米外的灯火闪了一下,下一秒直接那张苍白的脸直接贴到了张回的后背,一股子凉气直往领子里钻。 余安回头就看到这一幕:「张回!」 「妈呀!」张回腿软了一下,跪倒在地,也就是这一跪,刚好躲过了砍过来的刀刃。 「一直往前跑,不要停。」 萧沐松开余安的手,反手抽出忘川,踩着墙壁来到最后面,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余安也不知道萧沐和张回怎么样了。但余安没有回头,几个人听了萧沐的话,一直往前沖,他们跑的越远,萧沐和张回就能尽早抽身。 跑了一段,江敛忽然喊道:「安子,前面是墙!左拐还是右拐?」 耳边是唿唿的风声,余安感觉的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他看着前方的那堵厚实的墙,咬牙道:「别拐弯,直接沖!」 第143页 将至墙前,余安脚下一松,还没反应过来,地面竟然翻起来,露出一个洞,三个人纷纷中招,一起叽里哌啦滚了进去。 第一百零六章 岔道 余安本以为是墙有问题,没想机关在脚下,一阵天旋地转,三人总算落了地。 这一摔,余安感觉自己的伤口都裂开了,隐隐的痛,缓了一会儿,他爬起来问道:「都没事吧。」 「没事,幸好这洞不深。」江敛几乎是脸着地,他捂着鼻子,「不然就摔死了,没给鬼整死,差点摔死,这也太憋屈了……哎呀,流鼻血了,天妒我英俊容颜,会不会破相?」 杜帆:「你皮这么厚,没关系。」 「应该暂时安全了,等等萧沐和张回吧。」幸好随身还带着手电,余安打亮了,周围的事物便开始清晰起来,空间很小,三个人站着还行。要是再多一个,估计就很难放得开了,四周都是黑砖砌成的墙,只有一条向下的通道,但看不出来通向哪里。 江敛左看右看:「这什么地方?」 余安:「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贯通整栋建筑的暗道。如果真是这样,这里的结构会很复杂,尽量不要分开。」 余安把之前和萧沐发现暗道的事一说,江敛听了,面色严肃下来:「这样的话,这里可能也不是很安全,你之前不是看见眼睛了吗。要是那东西是在这里活动的话,我们就是羊入虎口。」 「也不一定。」杜帆的眼镜摔裂了,他卸着镜片道,「余安所看见的应该就是格里。如果这样的话,现在的时间段,他会出去,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余安比较贊同杜帆的话,毕竟让他们进入这里的是萧沐,他不会让自己这些人涉险,很大程度上,也说明暗道里是安全的。 余安抬手摸了摸黑砖,黑沉沉的,透着冷意。很显然,这个工程浩大的暗道就是为格里所建的:「你们说,为什么梦空间会存在这样一个暗道?」 真的是单纯让鬼怪活动的吗?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照你所说,这里的暗道很可能可以通向任何地方。」杜帆分析道,「方便活动是其一,其二也有可能是一种囚禁。」 「囚禁?」 杜帆:「或者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格里,梦空间是现实的映射,这里存在暗道,那么现实中的那个森顿山庄也一定有,耗费这么大,就为了造个多余放入通道?所以我觉得这就是格里的人工牢笼。」 江敛:「那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似乎不太对,这不符合常理。」 余安忽然想起柳斜的话,说道:「是不符合常理,但如果本就不是常理呢?」 江敛一拍手:「对呀,万一决定修这么个地儿的人,就是脑子有病呢?」 「……」 余安咳嗽了一声:「你这种想法也不能说完全错,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江敛:「是什么?」 「格里不能见人。」 不能见人,但仍旧要生活,通过暗道去往任何地方,满足不同的生理需求。 自由度大,但是是一种变相的心理囚禁。就好像是要隔绝掉格里所有的人际关系。 余安总觉自己要想通了,但仍缺了什么,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萧沐他们还没有下来? 江敛也感觉疑惑:「大佬他们怎么还没下来,不会我们跑错地儿了吧。」 话音刚落,头顶顿时轰隆一声,整个天花板翻起来。随即一个人惨叫着掉了下来,三人很配合的挪开,继江敛之后,张回成为第二个脸着地的幸运儿。 随之下来的是萧沐,动作潇洒利落地跳落到张回旁边,余安见两人平安下来,松了口气:「怎么样?都没受伤吧?」 说着下意识看了眼萧沐的手,微微一愣:「你的手……」 萧沐握着忘川,鲜血从刀柄流下来,沿着刀刃上的文字流动,刀柄上的柱子闪着幽幽的蓝光,他又用血了。 萧沐换了只手拿刀,摇头示意没事,他看了一眼头顶:「我的血对她的作用时间不会很长,跟着我。」 说着萧沐就走向了那条通道,几人纷纷跟上,张回刚刚摔得七荤八素,脑袋发蒙,躺着鼻血熘到江敛身边:「大哥,你的那个朋友好厉害,竟然能跟这么凶的女鬼正面刚,要不是这位,我小命不保。」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江敛难得没嫌张回烦,神情自豪。仿佛刚刚就是自己跟森顿夫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一路向下,通道的高度却越来越矮,几人一开始还能站直,到最后只能挨个爬过去。 「嘶——」江敛微微抬头就撞到了顶上,「这也太小了吧,感觉不像是给人走的,这高度,只有孩子能正常走了吧。」 这里确实太低了,而且越往前爬,就越压抑,余安摸着墙壁道:「依照成年人的体格,这样走太累了,格里难道是侏儒?」 萧沐在前面拐了个弯,余安跟着爬过去,那里有一个小空间,再过去就是一排向上的楼梯,楼梯也是黑砖搭起来的,修的有些潦草。 萧沐:「一直向上走,可以去四楼。」 空间太小,最后面张回挤不进来,就在外一直等着,忽然他却一个劲的往里挤。 「嘛呢嘛呢。」江敛被挤得难受。 第144页 张回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极力压抑:「大……大哥,我好像看到格里了,怎么办?」 众人一愣,萧沐快速道:「往前走。」 这次余安举着手电,走到了最前面,萧沐断后,五个人快速奔上楼梯,恨不得一步跨十级。幸亏楼梯这里的高度的恢復了正常,不然五个人跑起来估计够呛。 众人一顿勐冲,气喘吁吁,身后却并没有异常,杜帆发现了问题,边跑边说:「张回,你说你看见了格里,什么样子?」 张回:「就一个影子闪了一下,没看清。」 江敛:「有东西就一定有问题,先跑就对了!」 狂奔而上,余安忽然停下了,江敛没剎住,撞在一起,保龄球一般滚下来,撞翻了杜帆和张回,萧沐快速伸手拦住了,一群人卡在半路。 江敛嗷了一嗓子:「祖宗,下次记得喊停。」 余安点点头,指着前面:「萧沐,五个路口,怎么选?」 几人爬上去,手电光范围内,赫然出现了五条甬道。 本以为萧沐能想起来,没想到他的面色一下子冷下来:「这里根本不可能有岔道。」 第一百零七章 风格不同的人物画 萧沐对这里有印象,余安和江敛他们提过,不过新来的张回不知道,听萧沐这样说,疑惑道:「他好像很熟悉这里,来过?」 余安:「这件事比较复杂,现在还是找到对的路要紧。」 几人上前查看,每个路口都长的一模一样,江敛往其中一条甬道走了几步,退回来:「奇了怪了,都长得一样,就像是复制黏贴出来的,都走一遍试试?」 几人不由看向萧沐,对方点头后,就从第一条通道进去。 幽幽的手电光下,黑砖砌成的墙面坑坑洼洼,透着阴森,三分钟后,前方又出现了岔路,仍旧是五个通道口。 张回:「我们走出来了?怎么还有岔路?」 「我看未必。」杜帆指指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上反光,余安走近一看:「碎掉的镜片,你放的?」 杜帆点点头:「之前扔在这里的,如果我们一直在移动,这东西根本不会出现,所以我们又回来了。」 江敛嘆口气:「要完犊子了,应该是遇上鬼打墙了,这样看来这里肉眼可见的路都是假的,我们一直在绕圈。」 鬼打墙这种情况在梦空间很常见,他会把人一直困在一个地方,走不出去。但这其实并不是真正麻烦的。麻烦的是,一旦出现鬼打墙,也就意味着正主也在附近。 余安皱眉道:「格里很可能在附近,它在拖慢我们的进度,方便找到我们。」 一边的萧沐把每个路口都查看了个遍,他忽然停下来,回头望着来时的方向。 余安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张回紧张地看着周围,咽了口口水:「你们看后面!有光。」 楼梯拐角处,亮起了光,但这绝对不会是其他人。因为光的颜色太奇怪了,竟然是血一样的红色,映在黑砖墙上,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这种光……余安皱了皱眉,在温泉的时候也见过。 红光像浪潮一样漫过来,带着强烈的窒息感,萧沐把忘川横在胸前,众人开始后退。 越紧张,江敛就越想说话:「嚯——这排场够大的,出场自带打光,唔……」 杜帆及时捂住他的嘴:「少说两句会死吗?」 「后面……又有……有红光。」张回脸都白了,拼命狂指后方。 几人回头一看,身后五条道全部亮着红光。 真的走不掉了吗? 张回虽然怕的要命,但还是说道:「大哥,要不我自己走出去吧,看见格里的是我,我单独一个,说不定你们就可以走了。」 江敛一听,差点没被气笑,他是真没见过,梦空间还有这样捨生取义的人:「你胆子也不小啊,说不定?你怎么不想想,说不定你凉了我们都没出去,你叫我什么?」 张回:「大哥?」 「那就记好了,我的手下,决不允许为这种事死在这鬼地方。」 张回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大哥,你认我了?」 江敛咳嗽一声:「暂时的,超时收费,一千一小时。」 张回:…… 余安拍了拍张回的背:「你这样没用,我也见过格里,照这样说我们就要一起出去了,但是我想到办法了,不用死——用照阴烛。」 「柳斜去四楼的时候,就点亮了照阴烛,四楼明明走着就能到,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除非只有用照阴烛才能到达四楼,它会给我们指引。」 江敛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这茬。」 几人纷纷点亮照阴烛,用双手高举过头顶,其实这姿势颇为滑稽,但危难临头,也顾不上什么了。 红光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又像是有人在地上爬行,红光闪了几下。顿时一股浓雾澎涌而出,吞没了所有人。 连雾中都透着红,但这雾的气味一点也不好闻,又辛又辣,呛地余安直咳嗽。 浓雾笼罩,所有的人都不见了踪影,余安孤身一人,不敢大意,一直举着照阴烛,烛光摇曳,却并没有什么指引,难道猜错了? 余安想喊人,可以张口,辛辣的雾气就让他不住咳嗽,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勐然顿住,他走的范围明显超过了当时那个空间的大小,这么说,他已经来到另一个地方。 第145页 那其他人呢,在哪? 下意识转头,余安忽的睁大眼睛,连连后退,那里竟站着一个人。 余安没有动,而那个人也保持着静止状态,似乎像个不会动的木偶,那人背对着他,余安看看那人,总觉得身形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绝对不是自己周围的任何一个人。 想了半天,他心里勐然一惊,这这这……是他自己啊! 明明是极为诡异的场景,余安心中却生出急切的感觉。 快过去,快过去,快过去…… 余安轻轻走向那个人,才发现那人拄着一柄长刀,刀身成黑色,冰冷沉寂。 绕过去…… 心底的声音催促着,余安绕道到了那人前面,面对着他,却看到那人带着面具,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 阎王的面具。 他想后退,却意外地克制住了,他轻轻出声:「你是谁?」 余安抬手想去摘面具,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浑身僵住了一样,任凭怎么努力,都无法动弹分毫。 这种感觉很难受,一方面想要知道答案,另一方面自己好像又在抗拒什么。 再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变了,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房间里,萧沐按着他的手,而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墙上的画。 余安愣住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江敛像是松口气,「你可算清醒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刚一出来,你就中邪似的,直冲这幅画,拦都拦不住,吓死你爹了。」 余安还懵着,下意识看了眼画,这一看就移不开眼了,这幅画的风格与这里格格不入,没有那种诡异渗人的感觉,这是一幅人物画,画里是一个人依靠在洞口边,微微仰着头,像是在看门外的日出,又像是在发呆,没有多余的景致,简简单单,人物的脸很模煳,也不知道是不是创作这幅画的人有意而为之。 天光洒在那人肩上,很有意境,却莫名寂寥。 江敛左看右看,不由道:「安子,我怎么觉得这画的是大佬。」 余安也有这种感觉,就听张回和杜帆附和:「气质上是很像。」 「先别忙着赏画。」 身后传来声音,余安回头,柳斜那队人竟然也在。 柳斜站在最前面:「你们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第一百零八章 消失了,看见了 既然柳斜这帮人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余安他们已经到了四楼。 余安偷偷观察四周,这里到处都是画架,画架上支着画,有些明显没画完,还是半成品,风格暗淡诡异,让人很不舒服。 这里是个画室。 柳斜隔着画架,她身后四个手下全部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女子眉眼浓艷,气势也足:「你们怎么来这里的?」 江敛一摊手:「想来就来啰,这梦空间又不是你家开的。」 「不可能。」柳斜反驳道,「只有特殊方法才能来这里。」 江敛「啧」了一声:「果然夹带私货啊,交易就要好好做,你既然知道钥匙在哪,之前又提出要求帮我们,居心不良啊。」 柳斜的面色不太好看,一反之前的样子,冷笑:「彼此彼此,想不到晨曦藏的够深的。既然都有信息,竟然还会和我玩过家家,你们这时间也是够闲的。」 余安知道,柳斜肯定有别的目的,不过场面上,还是由领头人交锋比较好。 柳斜应该误以为晨曦也有信息,几人没有说话,给江敛发挥的空间。 江敛很装的笑了一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双手高举照阴烛:「这样不就进来了,有什么难的,说不定我知道的比你们多呢。」 这样子要多欠有多欠,不过让余安比较奇怪的是,柳斜面色更差了,不至于吧,不就是信息吗? 他和杜帆默不作声,余安看了一眼萧沐,那人正站在墙边观察那副风格不同的画,显然对他们的套话并不感兴趣。 半路进场的张回一脸蒙圈,看见这里气氛古怪,不由道:「什么信息?照阴烛不是看他们这么做才……」 话还没说完,几人同时扑上去堵他的嘴。 不过已经晚了。 那边的柳斜笑了一下:「原来,你们不知道啊。」 江敛,余安,杜帆三人痛心疾首,看着弱小无助的张回,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江敛的套话之术被掐死在摇篮里,这下他们又被动了。 余安看着柳斜,对方明显没有这么在意了,反而开始走动。 江敛嘀咕道:「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我们要不要也找?」 杜帆俯身去看画架:「你这人智商是不是时常开小差,但你知道要找什么吗?他们敢当面找,一定和所掌握的信息有关,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江敛:「那你智商是不是常年出差,他们要是有发现,就会有破绽,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杜帆冷哼一声,江敛翻了个白眼。 「可能等不到你说的那个时候了。」余安忽然出声,声音发紧,「他们不见了。」 「什么!」 环顾一圈,别说人了,就连头髮丝都没见着,黑天的人消失了,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这太匪夷所思了,明明前一秒他们还在。 余安皱了皱眉,发现身后也忽然没了动静,一转头,其他人也统统消失了。 第146页 什么情况?! 他举着照阴烛,穿过重重画架,画上黑红的线条勾勒出图案,狰狞疯狂,似乎在窥伺这里唯一的活人,就连照阴烛的烛火也是那么的冰凉,余安越找,心越是沉重,他们都不见了,这里只有他一个。 心开始慌起来,柳斜他们消失还说得通,但为什么自己人也不见了?余安感觉脑子很乱,他做着深唿吸,命令自己镇定下来,一定是他刚刚漏了什么? 他们消失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余安回忆着当时他们站的位置,走过去,当时江敛和杜帆走到了柳斜最开始站的位置,张回一直待在原地,至于萧沐…… 余安愣了一下,回头看墙上的画,萧沐当时在看那幅画,不对,他当时一直在墙边移动,都是在看墙上的画。 是画! 余安开始在画室里移动,画室很大,占据着整个四楼的空间,余安一张张看过去,尤其注意墙上的那些画。 这种画看多了其实还挺难受的,余安感觉有点晕,身后传来很细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这样安静且幽暗的空间里,也足够让人听清了。 余安僵了一下,默默蹲下挪到画架后面,并随手灭了照阴烛,循着声音,他透过画架的缝隙看到尽头有一抹光,橘黄色的煤油灯光,苍白的女人身着优雅的黑纱裙,静静地站在那。 余安差点没憋住气。 森顿夫人竟然回来了。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余安对她的阴影不小,不过他没有动。因为森顿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而且那里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 森顿夫人立于画架旁,灯火映照出一小部分,画架前面站着个小小的影子。不过比例很奇怪,脑袋很大,看上去就像一根筷子插在大灯笼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保持的平衡的。 余安静静窝在后面看着,大气不敢喘,那个小的似乎拿着画笔,它在纸上点了几笔,勐地把笔桿子扎进了头皮,噗呲一声拔出来,继续作画。 这场面极为惊悚,余安呆了,卧槽,什么牌子的笔?质量简直了! 画画的影子忽然开口了,余安本以为会是那种稚嫩的嗓音,没想到一开口却是沙哑的成年男音,像是坏掉的钢琴,它用英文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厄尔庇斯。」 余安愣住了,厄尔庇斯——那幅画。 所以那个矮小可怖的影子就是格里。 森顿夫人提着煤油灯,一言不发,像是座雕塑。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厄尔庇斯。」 格里重复道。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格里发怒了,他把画撕的稀巴烂,一把砸翻画架,勐然转头,凹凸不平的脸像是被砸过一样,格里瞪着猩红的眼睛:「我的画你喜欢吗……」 余安嵴背一凉,格里看的是他这个方向,随及格里就朝着这边飞速爬过来,余安回头就跑,刚转身就迎上一张苍白的脸,煤油灯举在跟前,森顿夫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对被剜去眼睛的血洞,一字一顿道:「你看见格里了……」 第一百零九章 十字架 幽暗的空间里,无数画开始颤动,好似有狰狞的怪即将脱笼而出。 那两个血洞毫无感情的对着余安,身后的格里将至,余安咬紧牙关,从二者空隙间勐扑出去,手中的照阴烛滚落,骨碌碌到了森顿的夫人脚下。 森顿夫人歪头看了一会儿,发出嘻嘻的尖笑,一脚踩灭烛火。 啪的一声,像是落了电闸,唯一煤油灯也灭了。 余安俯身在画架间穿行,照阴烛没了,他根本看不清这些画的内容,黑暗中隐隐有沙沙的脚步声,余安尽量远离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知道,在这个画室里,那两个鬼怪一定在找他。 他凭着记忆,摸索着往门口去,门口忽的亮起了光,森顿夫人提着灯立在那。 余安默默退到黑暗中,森顿夫人似乎只能靠光来寻人,暗黑条件下,她看不见。 不过还有一个。 他定了定神,放弃了从门口出去,转而悄悄走向尽头,那里有一个翻倒的画架和被格里撕成碎片的画,这画是格里当着面画的,会不会有什么特别? 不过余安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太黑了,谁知道这上面画的是啥啊,况且还是碎的。 出口被堵了,线索也摸不清,余安感觉有些挫败。但很快,这种挫败感就被一股寒意冲垮了,他感觉自己身后有人。 「我的画你喜欢吗?」 凉意一滴一滴渗进后颈,余安没有回头,听着声音就知道他背后站着的是谁。 不要回答。 他想着萧沐的提醒,一语不发,也没有动,他知道自己现在跑不掉。 「我的画你喜欢吗?」 身后畸形的怪物重复这句话,但显然不耐烦了,有种怨毒的意味。 不过没关系,敌不动我不动,余安想着。反正自己不答话,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 余安的方法起效果了,他看了一眼门口,森顿夫人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心里松口气,还好另一个没反应。 格里问了好几遍,语气一次比一次急躁,一次比一次愤怒,周围的画架被尽数推到,哗啦啦响成一片,格里怒吼:「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喜欢我的画!」 余安心中咯噔一声,大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不喜欢了! 第147页 咔吧、咔吧。 门口传来异样的响动,余安瞥了一眼,本来背对着他的森顿夫人,一点点将头部向后转过来,身子却仍旧是背对着,当即白毛汗竖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余安皱着眉,看着格里向着自己逼近:「你不喜欢我的画,母亲说我的画是完美的,说不喜欢的都要死!」 余安握紧拳头:「太黑了,看不清。」 格里:…… 这话说得没毛病,因为看不清,又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呢?鬼怪的强盗行为就要用更强盗的言语去攻破。 那边的森顿的夫人的头转了一半,余安说完之后,就卡壳了,格里顿在原地,不动了。 余安松口气,他也就嘴上过过瘾。要是他妈真提着灯过来,逼着他看画,那他是该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呢? 刚一松口气,脚下传来异动,余安感觉不妙,就听见轰隆一响,画室里所有的画架全部倾翻,就好像忽然地震了一样。但这还不是最操蛋的,几十盏壁灯齐刷刷亮起,让适应黑暗的余安差点眼瞎,他眯起眼睛,眼前白花花朦胧一片,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谁他妈亮的灯! 耳边传嘶叫声,夹杂着女人的嬉笑,那两个怪物锁定他了。 来不及细究,余安凭着直觉就地一滚,拼命往门口跑去,现在他能正常视物了,门口没东西,赶紧出去。 谁料刚想去拉门,顶上就跳下来一个人,一落地就拉住他:「别出去,画开始杀人了。」 来的人的是萧沐,余安悬着的心还没放下就听他这样说,一头雾水,他抓住萧沐的袖子:「你刚刚去哪了?还有什么叫画杀人了?」 萧沐没有立刻回答,拉着余安贴着墙跑,格里和森顿夫人被甩在后面,萧沐踹开一扇窗户,环抱住余安就往下跳。 余安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大喊道:「这是四楼!」 然后两人落到了三楼的平台上。 余安:…… 余安没想到他们就这样轻易出来了。但是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已经第三天了,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恍若暴雨将至。 砰!身后的窗户一声巨响,一个人撞在窗玻璃上,已经不成人样了,头皮从上而下豁开来,翻出里面白花花的组织,他吐着血水,在窗户上溅得到处都是,已经没救了,那人缓缓滑下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出门外,里面的门碰一声合上。 余安满脑子都是那张脸,手开始轻微地抖,他看向一边的萧沐,忽然明白了:「现在这栋房子里的人,都要死,对吗?」 萧沐看着房间,点了一下头。 头顶上,森顿夫人低头看着他们,余安抬头迎着那两个血洞:「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时间还没到,明明他们还有机会找出路的,为什么梦空间会突然开始毁灭这里。难道之前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么? 梦空间有毁灭机制,但都受规则制约,像这样无端发难简直前所未闻。 萧沐:「这里是一个死局,李东泽是这样,来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这样,这里是一个陷阱。」 余安愣住了。 萧沐眼中无悲无喜,继续道:「我找到我要去的地方了,那里是我的终点。」有那么一瞬间,余安感觉自己的心乱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萧沐摇摇头:「这里还有一个空间,江敛他们进去了,我去把他们带出来,《厄尔庇斯》只是幌子,之后我会送你们出去,当做是一路相伴的谢礼。」 「那你呢?」余安不可置信,他知道萧沐想起了过去的部分记忆,没想到直接给人记起老家了,而现在这个人就要离开了。 萧沐只是淡淡道:「这是我的路,我必须去走。」 余安不甘心:「那我也去——只要找到江敛他们,我就主动退出来,不会影响你。」 他没有理由阻止萧沐,只能这么说,对方盯着他,好看的眸子中清浅淡然,看不出想法,半晌点头答应。 余安跟着萧沐往后山走,来到一块空地上,昏暗的光线下,到处都立着十字架,每一个足足有两人环抱着那么粗,三米多高,木质的十字架外包着斑驳的红漆,透出腐朽的气息…… 第一百一十章 蛇鳞黑藤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当余安看到这规模宏大的十字架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江敛他们曾经把画埋在这里为他们解困,彭百昂也是在这里消失的,显然这里藏有这个梦空间最大的秘密。 背后传来咳嗽声,余安回头,十字架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刚走几步就倒下了。 这人是叶铭。 余安跑过去扶住他,叶铭虽然醒了,提前逃出来,但情况不是很好,他面色发白,抓着余安的袖子,吃力地说道:「彭百昂对我用了催眠,他下去了。」 没想到叶铭出事竟是因为彭百昂,叶铭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呢?头儿呢?」 其他的d层成员,余安自己也不清楚,古堡里的画已经杀疯了,此时留在里面的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于是说道:「别担心,都走散了,我和萧沐正要去找他们。」 叶铭点点头:「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们去了,刚刚我也是从楼上跳下来的,没注意,把腿摔断了。」 第148页 叶铭的腿伤的很严重,应该是骨折了,萧沐从十字架上削下木片,用衣料绑着做了一个简单的固定。 所有人的背包物资都在逃命的时候丢了,衣服也破了好几道,灰头土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叶铭忍着痛,一声不吭,固定好后看着余安和萧沐,余安以为他在担心江敛他们,安慰他:「你放心,我们会把他们活着带出来的,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出来后就带你回家。」 叶铭笑着摇头,这小子长得不赖,讨人喜欢,有时候憨憨的,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温暖。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你会带头儿他们出来的。但如果你找到他们,也不要因为回来找我,失去出去的机会。万一有不测,你出去之后,能不能跟洛小姐说一声,就说邀请她看电影的事,我有事去不了了……」 余安打断他:「你要放人家鸽子起码自己去说,我这里暂不接待遗言转述。」 叶铭嘆口气:「只是说万一。」 「万一也不行。」余安调侃他,「不过你挺能耐啊,这么快就请人家看电影了?」 叶铭的脸顿时红成了熟透的虾子。 叶铭现在不方便活动,在萧沐的示意下,余安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让他待着。 做完这一切后,萧沐把余安摁坐在石头上。 余安不明所以,看着对方越凑越近,抬手阻止道:「怎么了?」 萧沐移开他的手,把缠在他脖子上的绷带一圈圈解下来,余安看不到,不过之前一番折腾下来,他这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应该是崩开了。 萧沐看着余安的脖子,皱了皱眉:「发炎了,忍一下。」 余安看着萧沐从口袋里掏出酒精棉片,这应该是杜帆治疗后剩下的。萧沐撕开包装,用棉片一点点擦拭着余安发炎的伤口。 两人离得近,却没有言语,余安看着萧沐,细碎的髮丝遮挡着他淡漠的眸子,那是一种沉静而孤寂的美感,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开始,余安就有这种感觉。 一时间,他感觉自己有些不自在。 消毒之后,萧沐撕掉绷带带血的部分,给余安小心地缠上。 余安咳嗽一声:「谢谢。」 他看了看萧沐手臂上的绷带:「你的绷带松了,我重新给你包吧。」 对方没有说话,轻轻点头,乖乖伸出手。余安学过急救,会包扎,但是只是皮毛,半晌过后,余安盯着萧沐手臂上的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沉默了。 这真的很丑,他见萧沐静静地盯着他的杰作,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漂亮的结,简直想钻到地缝里。 「那个……有点丑哈,别嫌弃……」 其实他自己都嫌弃。 「不会。」 萧沐站起来,摸了摸那个丑陋的结,垂眸道:「谢谢。」 这里到处都是十字架,直戳戳地向着昏暗的天,飒飒的风在其间穿行,似野鬼哀嚎。 萧沐翻身爬上其中一个十字架,动作干脆利落,余安看着他在上面站了一会儿,随后又单手把自己挂下来,倾着身体,朝他伸手,意思是要拉他上来。 这个十字架和别的有点不同,颜色更深更暗,看起来厚重又阴沉。萧沐伸的是受伤的右手,余安对着他道:「你手臂上有伤,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踩着十字架的凹槽处一点点爬上来,动作虽不如萧沐那样漂亮干脆,到底也还是爬上来了。 一上来,余安才发现上面别有洞天——十字架是空心的,里面掏了个洞,望过去黑魆魆的,摸不清情况。 余安蹲下来,掰下一块碎木片丢进去,木片往黑暗里掉,一点声音也没有传上来。 里面很深。 「里面就是你要去的「终点」了吗?」 萧沐点头,但没有其他动作,余安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听见很轻地沙沙声。 什么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一片黑漆漆的影子就从里面冲出来,像是喷薄的岩浆,遮天蔽日,余安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样的东西,慌乱中萧沐抓住他的手。但还没抓稳,余安整个人就被铺天而下的黑影卷了进去。 他四处乱抓,想要找到支撑点停下来。但缠在脚上的东西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一路往下,他根本没机会,碎木屑扎进手掌里,钻心的疼。那一刻,余安感觉自己被甩进了抽水马桶,疯狂乱转,晕头转向,最后一头站在壁上,彻底晕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余安渐渐清醒过来,脑袋晕乎乎乱转,等到视线开始聚焦,不由一愣。 这里似乎是个地洞,空中萤光点点,那些萤光想水一样流动着,美轮美奂,余安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仙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被吊在了藤蔓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他蹬着腿脚挣扎,但又马上不动了。因为这些藤蔓是活的,越是挣扎,缠地越紧。 藤蔓是黑色的,交错缠绕,上面布满了蛇鳞一样的纹路,不时梭行着,看得余安一阵噁心。 「来个人救命!」 余安朝天吼了一嗓子,他当然不指望真的会有人来,萧沐和他走散了,自己又被困在这,说不定在这吊成干尸也没人知道。吼了一嗓子舒舒心情,他看着自己的手,血刺唿啦,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余安?」 没想到真的有人,声音在下面,余安低头一看,一个人躺在下面,衣服破破烂烂,面上罩地很严实,他只觉得声音熟悉,就见躺着的人费力地摘掉脸上的破布,露出碎裂的墨镜。 第149页 是彭百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真和残忍 就在彭百昂摘下面罩的那一刻,所有的黑藤都开始骚动起来,像是闻见血腥味的恶狼。 彭百昂把面罩盖了回去,骚动的黑藤又开始平静下来。 这种反差让余安很快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挡住口鼻,放缓唿吸,不一会捆在身上的藤蔓就缓缓把他放下了。 余安不知道彭百昂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明显伤得不轻,他把人慢慢扶起来,一点点朝着前方的通道走去。 彭百昂似乎没力气了,整个人都靠在余安身上,这让两个人都举步维艰,头顶是纠缠错节的黑藤,周身全是蓝晶晶的萤光,让这里看起来有种诡秘的美感。 不知走了多久,快要麻木的时候,彭百昂突然脱离了余安,直接栽倒在一旁,萤光像是被惊扰了一般,疯狂乱窜。 因为担心黑藤,两人一直没说话。但不代表余安不想说话,彭百昂身上藏了太多秘密,这么一倒,他差点以为人没救了。 好在彭百昂还能翻身,他靠在岩壁上,摘掉面罩,开始剧烈地咳嗽,血块从他的口腔、鼻腔里喷出来。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余安简直想像不出对方在这段时间里,到底经歷了什么。 「你怎么样?」 他身上什么都没带,自己还是个半残,对着另一个半残只能这样以示安慰,说着拿自己的衣角给彭百昂擦。 对方躲了一下:「不要,我口袋里还有湿巾,帮忙拿一下。」 余安:…… 都快死了,还穷讲究!你这洁癖简直丧心病狂! 明明他自己身上脏的不成样,还来嫌弃别人的衣服,余安胸口憋着一股郁气,又不能暴揍伤员,只好黑着脸拿出湿巾来擦。 他边擦便问:「你为什么要催眠叶铭?」 彭百昂碎裂的墨镜对着他:「他不能进来,其他人也不能知道这里,所以我就催眠他让他回去。」 余安料到答案会是这样,他停下手,低头看着彭百昂:「再不出去你会死,但是你知不知道,叶铭差点因为你的催眠死了。」 彭百昂沉默了一阵,继续道:「他要是进了来也会死,我的下场你不也看到了吗?蚍蜉撼树,妄想以凡胎肉身去抗衡命数,不过才刚刚开始,就被杀得体无完肤——不过我没想到,你们还是进来了。」 彭百昂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余安明白过来,问他:「你看到其他人了?」 「黑天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落荒而逃。」 不是江敛他们,余安没有多说,只是问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彭百昂笑了一下,弯起的嘴角掩盖住所有的狼狈:「这才是你真正想知道的吧,可以告诉你,就当是我的遗言了。」 彭百昂示意余安摘下他的墨镜,余安的手碰到墨镜却缩回来,他狐疑地看着对方:「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带着墨镜装逼,这下却让我给你拿下来,不会你眼睛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吧?看了要以身相许的那种,我警告你,我不好你这一口。」 彭百昂:「你是不是跟姓江的待久了,脑迴路短路?不过你要真这样想,我也不介意。」 这人到现在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余安立刻摘了他的墨镜,下一秒愣住了,幽光下,彭百昂的面色更为苍白,他的眼睛对着余安。但很奇怪,两只眼睛的颜色不一样,其中右眼的瞳色较常人要浅得多,而且没有一丝神采。 余安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的眼睛……」 彭百昂:「这是义眼,在我第一眼见到我的领头人时,我的右眼就是瞎的……」 那时候的彭百昂只有十五六岁,醒来的时候,一张诡异奇怪的脸就出现在面前,怪物发出桀桀怪笑,尖利的爪子伸向了他,他吓得无法动弹,死亡濒临之际,一个人冲过来,以一条胳膊的代价救走了他。 那人是e层的前任主事,彭百昂的领头人。 彭百昂靠在岩壁上,闭眼回忆:「他其实大不了我多少,他的胳膊飞出去,血溅了我一脸,却在事后。即使疼到青筋暴起,也会跟我说「是不是吓到那你了」。」 余安:「他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彭百昂还完好的眼中露出软意:「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我的眼睛在我成为取险者之前就瞎了。但我没印象,左眼也不太好,畏光,这幅墨镜就是他送的。」 彭百昂小心地抚摸着墨镜上的裂痕:「他也是李东泽教出来的,但他性子软,其实根本不适合做取险者,回回都是踩着生死线边缘回来,只有一次例外——他没回来。」 余安看着他:「他最后一次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对吗?」 彭百昂看着他:「没错,那是晨曦的变故,但不止他一个人,李东泽和很多优秀的前辈都在。可是即使是这样的阵容,最终也只有李东泽一个人回来。」 「后来我花了很多几年去寻找真相,甚至去问了李东泽。但他那次回来后就变了,畏首畏尾,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彭百昂像是很不甘心,他嗤笑一声,「他就是在害怕,就是在自责,他把所有人拖下地狱,晨曦因此变了质。」 「为了得到答案,我一步步往上爬,总算成为了e层的主事,接触到了极为机密的信息,可那一刻,我宁愿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我看到只是冰山一角,却让我浑身都开始颤抖,余安,你懂得那种渺小无力的感受吗?」 第150页 余安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彭百昂话中的信息量极大,他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压抑又沉痛:「所以这里就是你找到的答案吗?」 彭百昂看着自己的伤,苦笑:「要是这样就好了,我还是没有找到……」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闭上了眼睛,余安急忙去探他的唿吸,感受到唿吸还在,松口气。 「大哥哥。」 身后有人叫他,在这种场合里及其突然,余安回头,一个少年出现在他身后——小韩。 眼前的小韩瑟瑟发抖,显然吓得不轻。余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对方就直接大哭着扑到他怀里。 余安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身后的彭百昂忽然睁开眼睛,用尽全身的气力扑向余安:「快离开他,这小子有问题!」 噗嗤! 余安的表情凝固了,剧痛蔓延上来,眼前发黑,他缓缓低头,瞪大了眼睛,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没入了他的腹部,而匕首的另一端,少年的笑容天真而又残忍……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对压制 少年一把抽出匕首,看着余安一点点倒下去。 余安冷汗涔涔,跪倒在地,他捂着腹部,滚烫的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强撑着仰头,少年的脸在眼前晃动。 他脸色发白,盯着这个少年,咬着牙道:「你是谁?」 少年半蹲下来和他保持平视,眼神看起来纯澈无辜:「大哥哥,我也不想的啊,我好喜欢你的,你和别人一点也不一样。」 「从我第一眼看见你,觉得我们是一类人。」他凑到余安的颈肩嗅了嗅,陶醉道:「都散发着罪恶的气息,而且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不过放心,我下手很快的,你一点也不会感觉痛。」 余安别过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们一直大意了,之前对小韩没印象,不是因为梦空间的设置,而是这个傢伙本身就有问题。 彭百昂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余安垂下头,似乎因为失血过多放弃了抵抗。 少年扯住余安头髮,将匕首对准了余安喉咙:「我一般不亲自动手,但大哥哥,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锋利的刃口直向要害,少年满眼兴奋嗜血,谁料下一秒,余安竟然直接起身扑向少年,匕首刺偏了,扎进肩膀,余安面不改色,迅速反握住对方持刀的手,直接拿头去撞。 少年撞了个趔趄,根本没料到眼前的青年还有力气反抗,头部一阵剧痛,嗡嗡地响,一时懵了。余安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浑身骨头肌肉蹦碎了似的,但现在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彭百昂!」他大声吼道,「不想嗝屁就爬起来!」 少年愣住了,一转头,刚刚还倒在地上的人转眼间出现在身后。 彭百昂手持小刀刺向少年,余安死死抓着少年,铁锈味溢满了整个鼻腔,眼看彭百昂就要成功,一道黑影却降下来,余安几乎都没看清,彭百昂就已经被黑藤缠住了,当下心凉了半截。 少年似乎被惹怒了,一拳砸向余安的太阳穴,余安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不知道是梦还是幻境,余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浓雾之中,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到这里来的,他想往前走,却动弹不得。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一点儿也动不了? 他和彭百昂的行动失败了,自己在这,那彭百昂呢? 心中泛起焦急,可越是这样,他就越看不清周围的状况,忽然他感觉眼睛又酸又疼。然后他动了,但这不是他的本意,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住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本身只能看着。 他看着自己抬起手,然后滚烫的液体落到手心上——他在哭。 为什么要哭? 他感觉自己的头忽然很痛,像是要裂开了一样,无数的记忆碎片一样疯狂涌进大脑,割裂着每一寸神经。 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 余安想要大叫,想要挣扎,可他却动不了,无数记忆中,他看到了地狱深处的黑暗。看到了在血河中挣扎的千万亡魂,看到了尸山血海冤魂遍野,无数亡魂从地底爬上来,抓住他,愤怒的、不甘的、惊恐的、哀怨的……亡魂的负面情感向他施压,拖他入深渊。 不是、不是这些…… 余安开始迷茫——是谁?不是他们,他要找的……究竟是谁? 「余安……」 一个声音跨过无边血海向他而来,那是茫茫暗夜不曾有的柔软,一时间云开雾散,天光大亮,余安缓缓回头,一个人笼在霞光余晖里,看不清面容。但那一刻他还是知道,对方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一眼万年。 …… 「我的心情很差。」少年解决掉余安之后,一步步向着彭百昂走去。 彭百昂被黑藤勒得说不出话,脸涨的通红,额角青筋暴起。 少年仰着头看他:「你为什么还要挣扎呢?乖乖被我杀掉不好吗?乖乖像之前那些人一样不好吗?这样的话,神就会选我了,我也再也不用和噁心丑陋的怪物待在一块了。」 他指着地上的余安:「你看,人就是这么脆弱,他已经快没唿吸了,而你也会被我的宠物绞杀。」 少年捡起地上的墨镜,在彭百昂眼前晃了晃,见对方奋力挣扎却毫无希望的样子,满意地笑了:「你这么珍贵它,看得我好想毁掉啊。」 第151页 他把墨镜扔到地上,抬脚踩下去,彭百昂吊在上方,目眦欲裂,黑藤越缠越紧,窒息感传来,将他的愤怒他的仇恨一併打散,只留下深深的绝望。 「小朋友,弄坏别人东西可不好哦。」 少年看着猎物的挣扎正心满意足,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一下子僵住,这声音他很清楚,只是怎么会…… 他回头,就看到青年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可怕。但他还是笑着看他,眼底没有一丝情感,像一架冰冷的机器。 砰! 少年的脖子被余安扭着,直接贯到了岩壁上。 与此同时,黑藤疯狂的散开,彭百昂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尖声叫道,「你是谁?你是谁!为什么我无法控制我的宠物了。」 余安眯了眯眼:「你管这个丑不拉几的东西叫宠物?不好意思啊,你的宠物好像在怕我呢——毛都没长齐,还来参加阎王之争。」 少年呆住了,心中的高傲感一瞬间崩塌:「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你只是蝼蚁一样的人类!你要是敢动我,神一定会杀死你的。」 「神?」余安冷笑一声,「你们的神早就抛弃你了,你都忘了吗?」 少年撞得满头是血,不服输地大叫道:「你骗人!神会看到我的努力,神会来选中我,我一直守着这里,完成神交代的任务,杀死该死的罪人……」 「哦?是吗?」余安卡着少年脖子,凑到耳边,「可你所谓的神,似乎从没来看过你呢。」 少年忽的愣住了,是啊——多少个日夜,他早已经忘记了他是谁,鲜血染满双手,可他的神呢,为什么不来见他? 他放弃了挣扎,余安松开他,听他吶吶的开口:「我想起来了,我被神抛弃了……」 少年的模样开始改变,光洁的面庞变得坑坑洼洼,黝黑丑陋,身体开始缩小,脑袋却开始变大,彻底成了一个丑陋的畸形怪物。 亲眼见证了对方的改变,一边的彭百昂露出诧异的神色,而余安却并不意外,叫出了他的名字:「格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好久不见 幽暗的石洞里,无数蓝色的萤光落到怪物的身上,瞬间变为红色,一时间红光盈满整个空间,异常的诡异。 格里畸形的面孔在红光中若隐若现,发出非人的嘶叫,余安见状,「啧」了一声:「已经融合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彭百昂强撑着爬起来,他把墨镜捡起揣到怀里,迎着余安,「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演戏。」 「你这样说搞的我们很熟似的。」余安面不改色,冲着怪物勾勾手指,「我说了你没必要进来,发生的事没法改变。」 彭百昂:「我只想知道真相,而且要不是你提供的信息,我怎么会来这里,这是我的选择,你不也一样……」 余安打断他:「伤成这样就闭嘴,准备好了吗?」 彭百昂顿了一下:「什么准备好了吗?」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头顶传来巨大的响动,彭百昂惊愕地看着山洞的顶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开,无数黑藤疯了一样乱窜,一时间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山洞即将塌陷,回过神来的时候,余安就已经跑到了通道的尽头。 「又是这样!你觉得很好玩吗?!」彭百昂奋力跟在余安后面,身后的通道一层层塌陷,黑藤冲出来,盘卷着想要抓住他们。 「不是你想来找死的吗?」余安无所谓道,「如你所愿,不好吗?」 彭百昂终于绷不住了:「我要的是这个吗?你这个疯子又干了什么!」 「这次真不是我。」细小的落石滚下来,余安在其间游走,遇到岔路都不带停,像是对这里极为熟悉。但彭百昂没这么好运,沙石落了满身,让重度洁癖的他几乎抓狂:「你是不是故意的。」 「答对了!」余安笑了笑,「你真以为之前的事我不记得?趁我失忆,占我便宜,还有——我这人心眼小,有仇必报。」 彭百昂一身的伤,现在还能走,完全靠着一口气,听到余安这么说。顿时头皮一激灵,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赶紧说道:「我那是试……」 「探」字还没出来,就被余安踹了出去,原来是前方忽然塌出一个洞口,彭百昂根本没法反抗,直接栽进去。 余安随之跳下去,还没到底,余光中闪过一道寒芒,他往后一仰,滚落到地面上,顺带把彭百昂推到柱子后面。 彭百昂:「这里还有人?」 余安侧头看出去,这里的空间很大,到处立着黑漆漆的石柱,视野不是很好:「是也不是,不过你应该认识。」 余安摊开手心,上面放着一枚徽章,彭百昂看了一眼,皱眉:「晨曦的标志。」 余安:「确切的说,是e层的,你的队伍早就被他们替换了,而现在这些冒牌货就在这里。」 彭百昂看着余安:「你全都知道?」 余安看着自己的手心,木屑扎得满手,已经肿了,他摇摇头,一点点把木屑挑掉:「你觉得我现在状态怎么样?或者说你的状态。」 彭百昂很想说「好的不得了」。但还是很认真打量了一下余安,青年浑身是血,尤其是肩膀上,留着一个血洞,面色在萤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他又看了看自己,马上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们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第152页 这样的伤势,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还能跑能跳。 余安回道:「正常啊,迴光返照。」 彭百昂:…… 「开玩笑的。这个地方麻痹了我们的神经。」余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换句话说,你就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你也没有感觉。但这才是最糟糕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死亡,最后和这里融合在一起。」 彭百昂看了看自己:「我是不是死了?」 余安:「还没到这个地步,但我们的生命确确实实在流逝。如果不赶紧出去,那就真的可以和怪物作伴了。」 彭百昂:「那些冒牌货也在这里,我们现在走不出去。」 余安仿佛并不在意,笑道:「谁说要我们自己出手,不是有帮手吗?」 帮手?彭百昂疑惑了一下,忽然间周身的光电迅速乱窜,蓝色的光芒闪烁着变为红色,一时间整个空间如末日降临,盈满了艷红的颜色。 他想起了余安对着格里勾手指的动作:「你可以控制它?」 「以前可以,现在不行。只不过那个怪物现在很讨厌它的神,而这些人全都是神派来的。」 彭百昂:「你之前说的阎王之争,是什么?」 余安冷笑:「培养杀人机器的洗脑传销。只不过刚刚那个小子运气不好,早就和真正的格里融合了。」 这里的红光越来越盛,原本安安静静的场地忽然骚动起来,隐隐传来人的惨叫,像是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鬼在哀嚎。 彭百昂听得心惊胆战,余安反而头也不回向前走去。从那些冒牌货出现的时候,这里所有的取险者都会死,山庄的暴乱、规则的破坏、还有刚刚的塌陷,很可能都是他们的手笔。 余安一时间觉得头疼,这群人被下了死命令,从心智上已经称不上是个完整的人,今天不是他们亡,就是自己死,但一旦全死了,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意图,就一定会被幕后者知道。 这边余安微微走神,彭百昂叫出声:「小心上面!」 石柱上忽然跳下一个人,余安抬头,那人笼罩在厚重的斗篷里,脸上戴着嬉笑的小鬼面具,直晃晃对着他,手中的刀直冲要害。 见余安不躲不避,彭百昂急出一声冷汗。黑暗中冲出一个人影,那人踩着石柱快速向上,手中短刀出鞘,凌空接下噼向余安的一刀。 余安感觉那人拥住了自己,两人一同往后撤,短短一秒,最先出手的那人越过重重石柱,狠狠砸在地上。 如果是人类,光听动静,应该已经全身粉碎性骨折了。但那人浑身抽搐着,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站起来,遁入了身后的黑暗。 清冽的气息扑进鼻腔,那是种很安心、很好闻的味道。 余安靠在萧沐的怀里,轻轻吸了吸鼻子,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想起来——这是他为自己设置的,依靠梦空间能很好的控制记忆。 但现在,他看着这个沉默的人,那双淡漠的眸中映出自己狼狈的样子,心脏突然被一种巨大的酸楚冲垮,随之还有一种失而復得的庆幸。 「好久不见。」 他听见自己轻声道,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吻上了对方的嘴角。 只是蜻蜓点水,但就是这一点触碰,心中的一道闸口轰然而开,余安后退一步,看着萧沐的眼中出现错愕,这一刻,他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够了,这就够了。 一点点就好——我此生唯一的神明……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离开(上) 余安和萧沐正好被石柱挡着,彭百昂绕过来,见救人的是萧沐,松了口气,随即拿出怀里的墨镜戴上。 江敛从石柱后面走出来,后面跟着杜帆,两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但看起来也没这么严重。 余安偏头默默地看过去,就见江敛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安子,你怎么搞的?」 余安现在的样子就像是饱经战火逃难而出的难民,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江敛几步奔过来,生怕下一刻这人就倒地不起,他看着余安身上两个血窟窿:「你被谁捅了?」 余安:「一个有重度幻想症的小屁孩。」 江敛:?? 彭百昂看着江敛一副老父亲的焦急样子,又看看精神好得不得了的余安,对江敛道:「你眼瞎了,我伤的比他重,都没事。」 谁出事这煞星都不会有事。 江敛回道:「你该。」 彭百昂不屑:「呵。」 杜帆按了按余安的伤口,见余安面不改色,一时间觉得余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没有感觉么?」 余安看着杜帆,视线却落到彭百昂身上,彭百昂暗嘆一口气,重复了一便对方的原话:「这里的梦空间在影响我们,我们已经失去痛觉了。」 江敛按了按自己的伤口:「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来这里的时候忽然就精神了,原来是感受不到痛了,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江敛看似无意一句,彭百昂知道对方是在怀疑他,于是笑了一下:「人总要留点秘密吧,再说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一个人闯到这里。」 周身哀嚎遍野,几人没有停留,萧沐熟悉这里,几人就跟着他绕过重重石柱来到了尽头。 这里的红光黯淡下去,恢復了幽蓝的颜色。 第153页 身后就是那片红光,余安回头,红芒和石柱交融,动作诡异的影子在其间穿行,一个小小的影子将那些怪物扑倒在地,速度极快,不一会血肉撕扯声在空荡的空间迴响。 几人看着飞溅的血肉和挣扎的影子,觉得自己也被大卸八块,江敛咋舌道:「这些东西咋还窝里横呢?」 虽然奇怪,不过这于他们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而始作俑者余安却被萧沐的视线盯得发毛。 刚刚他还是冲动了。萧沐皱眉看着余安,原本淡漠的眸中出现一丝探究,余安迎着他的目光,并不心虚,狭长的眼中盛了笑意:「怎么了?」 萧沐不太说话,但又不傻,余安本以为他要问自己产生变化的原因,没想到对方直接问道:「为什么要亲我?」 萧沐的声音不大,语气很平。就像是在问「你吃了吗」这样的话。但这样接地气的话,萧沐应该不会说,只不过他这一句简直如平地惊雷。 余安的笑僵住了。 有些人,看着沉默,实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时间,全场安静如鸡。 江敛:「哈?」 杜帆:「什么!」 彭百昂:「……」 张回:「我天!」 众人一愣,看着突然出现的张回。 余安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还是要点脸的,他一把捂住萧沐的嘴,冲着张回道: 「你怎么在这里?」 张回浑身破破烂烂,整一个非洲难民。此前他一直处于失联状态,没想到这时候会自己钻出来,不过也正好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张回指指自己的身后:「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里面,对了,我还捡到一个人。」 众人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里塌出了个一米高的洞口,显然张回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张回从洞里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带出一个人,那人被张回脸朝地拖出来,杜帆颇有职业素养,怕他把人拖死了,连忙搭把手把人抬出来。 是个长发的女人,余安上手拨开她的头髮。即使艷丽的眉眼被尘土掩盖,大家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柳斜。 这人也算是个人了,周围的伙伴都死绝了,一个人也能跑到这里来。 杜帆翻开柳斜的眼皮:「晕过去了,你们看后脑勺有血迹,应该是刚刚的地动引发落石,被砸晕了。」 余安发现柳斜的手里还抓着什么东西,掰开一看,是一小节照阴烛,就问张回:「你从下面出来,有看到什么吗?」 张回摇头:「太黑了,是这里有个洞透出光,我才找到方向的,当时这个女人就躺在洞口。」 余安低头看着那个洞,喃喃道:「巧合吗……」 不过他的话没人注意到,因为那片红光中出现了状况,一个小小的影子一点点向着他们爬过来,而且它的脑袋出奇的大,周围那些人影都不见了。 红光漫过来,萧沐站在最前面,朝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张回自觉地背起柳斜,几人缓缓后退。 本以为格里是冲着他们来的。等到几人退无可退的时候,那个畸形的鬼怪却直接无视了他们,转而爬进了张回爬出来的洞里。 江敛奇道:「什么情况?它对我们不感兴趣?」 红光快速退去,恢復成了幽蓝的光。 彭百昂四处观察:「应该说相比我们,里面有它更感兴趣的东西,还有——我们少人了。」 刚说完这句,萧沐变了脸色,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洞口。 少的人是余安。 …… 从洞里进去,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就是格里周身的红光。 余安看着格里矮小怪异的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堪堪跟在后面。 越往里走,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强烈,余安预感到,那里一定有东西,这地方他有过了解。但从来没有深入,里面藏着连他都无法触及的秘密。 但这就够了。 余安勾起嘴角,就在格里进到洞里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钥匙的所在。 三年前他来过这里,但记忆很模煳了,很多细节都像是笼着一层雾。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是两个梦空间的交界处,而他要的钥匙就在这里。 种种因素的干预,让外部的梦空间变得难以捉摸。但总有一些事情万变不离其宗,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执念。 多年前的山庄,诞出了一个侏儒神童,让这个骯脏没落的家族重铸辉煌,他是家族的希望。但他的神圣败给了畸形的外表,他的天赋消逝于世人的偏见。 一生的暗无天日,他只能在漆黑的甬道里生活。 疯魔的母亲拿他的才华获取名利,世人的赞颂在他暴露之后化作惧怕和谩骂。 三十岁的格里被烧死在拍卖会的最后一夜,纵火的是世人。 三十位来客葬身火海,纵火的是他的母亲。 但别忘了,死亡之中仍有生机,拍卖会共请三十一人,其中一人,曾携带《厄尔庇斯》,逃过一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开(下) 洞口的尽头透出点点萤光,幽蓝的光不由让人冷了几分。 余安伸出手,那些蓝色的萤光温和地在指尖跳跃,衬得指尖的皮肤更加白皙。 而尽头就是此行的终点。 格里怪异的身姿在到达洞口的那一刻,缓缓跪伏下去,像是个虔诚的教徒。但那极不协调的身头比又让眼前这一幕显的荒诞至极。 第154页 格里保持着不动,余安走过去,幽蓝的光瞬间将他包裹。他轻嘆一口气,也在洞口跪了下来,动作和格里的一丝不差。 再抬头时,格里瞪着一双血丝红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人一怪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换做是别人,就是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免会露出破绽。 但余安没有,他是个怪物,一个有着人类的身体,人类的外表。但唯独没有同理心的怪物、疯子,余安平静地和它对视,抬手摸了摸怪物的头顶,那种质感焦黑、粗糙、让人噁心。 余安自言自语道:「脱髮太严重了,就算是鬼怪也不能熬夜啊。」 格里:…… 它的头皮在大火中被烧毁,绝对不是什么熬夜脱髮,这个人类脑子有病! 格里焦黑的皮肤开始退却,只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叫小韩的少年。 余安看着他:「你们是轮岗的吗?」 少年:「你要死了。」 余安对这种恶毒的诅咒和恐吓无感,只道:「不劳你费心,我现在能跑能跳,还能再宰你一次。」 「你到底想干什么?」少年退后一步,「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的宠物向我传递了信息,三年前,你烧过它。」 余安很干脆:「我不记得了。」 那种带蛇磷的黑藤并不属于外层的梦空间,它是内层那个空间的产物。只不过应该是营养太好,长到外面来了,开始只在两界之间徘徊,后来深入到森顿山庄的围墙外。三年过去,吸食了太多人血,甚至都可以进到山庄内部。 余安是真不记得了,当时可能就是觉得这种植物丑,他看着少年的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笑道:「有个问题问你。」 少年拒绝:「我是不会说的。」 余安一把卡住对方的脖子,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脖子上一紧,少年立马说道:「一年前。」 余安:「晨曦那帮人怎么死的?」 「死法这么多,我记不全。」 余安松了手:「那就是说,他们不是死在外围的梦空间,而是那个地方,对吧?」 少年的眼中出现一丝慌乱,看着狠,也不过只有十五六岁少年的心性:「我不能说,我会死,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余安没理他,打着了打火机,从口袋里摸出一小节照阴烛。 绿油油的烛火摇曳着,映在余安的瞳孔中,他把手一扬,那节照阴烛带着幽绿的光没入浩瀚的蓝色荧海,瞬间燃起滔天火浪,埋伏在暗处的黑藤扭曲着高高抛起,又落下,恶鬼一样挣扎。 幽绿的火光之下,少年尖叫着后退,他的皮肤开始剥落,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低如游魂哀语,发出不成调的英文。 「elpis。」 余安迎着火海,念出来,声音低沉带着蛊惑。 elpis,厄尔庇斯。 希望的女神。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的厄尔庇斯?」 格里回来这里,就是受《厄尔庇斯》的影响。 柳斜出现在这里,就是想要点燃钥匙。 余安笑了笑,原来——钥匙就在这里呢。 猎猎风火席捲而来,青年的衣角飞扬,面庞苍白又倨傲,绿火燃到底下,伴随着亡魂渴求哀嚎,一幅画的雏形凌空显现。与此同时,余安喉咙一甜,鲜血沿着嘴角滑落,天旋地转之间,他听到了无数人在叫他的名字。 「余安……」 「余安。」 「余安!」 《厄尔庇斯》麻痹了他的神经,停滞了他生命的流逝,这是一种希望,也是一种惩罚,当钥匙开启,所有受过的伤,都会疯狂地反噬。 他受的伤有多重?余安已经不想去思考了,应该,或许,总之——当场毙命吧。 他抬高双臂,后仰倒下,像是无畏的赴死者,却在下一秒被拉进一个怀抱。 余安的眼前一片黑暗,他空洞的眼睛对着抱着他的人,笑道:「你来了。」 「嗯。」萧沐垂眸看着余安,「我来了。」 两人的身后,那些人也乱作一团,反噬来临,彭百昂直接倒地不起,几近休克,江敛的肋骨其实断了,杜帆后背直接裂开一道口子,张回还好,不过背上的柳斜开始七窍流血——所有人在那一刻,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死亡。 空中的《厄尔庇斯》一点点燃成灰烬飘落,众人眼前亮起一道光。与此同时,光的对面,空间的尽头一阵颤动,蔓起了茫茫大雾,雾渐渐消散,隐约显露出密密麻麻的人。 那群人浩浩荡荡,游魂似的,前往尽头。 江敛疼得大汗淋漓,只看见那边一排排的人影,就浑身发凉:「为什么有两个出口?」 悠悠低语自那边传来,像是虔诚的祷告,又像是异族的歌谣。 「别看!」萧沐的声音将众人恍惚的心绪拉回来,他抱起余安,「往另一边走,不要回头。」 时间紧迫,众人也来不及思考了,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向着光明的一边跑去。 另一边,躲在十字架后的叶铭,只觉眼前一阵眩晕,就出现了一道白光,「他们成功了。」他喃喃自语,奋力爬起,一瘸一拐走进了光里…… 与此同时,藏匿在山庄各个角落的倖存者,在鬼怪横行的地狱里,拼尽全力奔向出口…… 第155页 看着其余人都走进了白光里,萧沐怀抱着浑身是血的青年,来到白光的边界,刚想松手,却被抓住。 余安抓着他的手都在抖,他吐出一口血,沙哑问萧沐:「你要把我丢下吗?」 萧沐淡漠的眸中显出一丝波澜:「不是丢下,是救你。」 余安努力睁大眼去看他,但眼前只有黑暗,他有点遗憾:「我会忘记你的,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一点。」 这次忘了,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你想独自一人去往生路,为什么?」 萧沐渐渐松了手,他看着余安:「对不起。」 余安愣了一下,苦笑道:「是不是我死了,你才能摆脱这种命运。」 「不是。」萧沐很认真道,「你不会是我的痛苦。」 那一刻,余安自己松了手,他道:「那你也一定不要成为我的痛苦——我会再次找回你的。」 余安感觉自己很轻很轻,像一片羽毛一样,落进光里,他的视野一片黑暗,一个声音落进耳中,那个强大的沉默的淡然的男人对他说:「再见,余安。」 再见,再次相见。 余安闭上眼睛,那个声音在心脏里烙下烙印,百转千回。 离开的最后一刻,他轻声回道:「再见……」 卷五完 双生玩偶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雨夜(上) 我与你,是血脉联繫的羁绊。(卷六《序》) 熬过了漫漫长冬,好不容易等来了春天,却连着下了好几场雨,空气中都浸满了湿漉漉的潮气,黏黏腻腻,没完没了。 余安在第三次被拒绝进入e层后,果断回了d层。 「愁啊。」江敛仰头靠在休息椅上,举着一听啤酒,「你都去多少次了,姓彭的装逼怪每次都不在,他绝对是在躲你。」 晋升到e层,就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前提是要有彭百昂的同意,余安提交了申请,被回绝,亲自去见,人又回回不在。 一年前的那次行动,彭百昂和他受伤很重,甚至直接影响到了现实的身体,两人一出来就直接躺到了医院,足足昏迷了一个多星期。 「我有什么好躲的?」余安抢过江敛的啤酒,「别喝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酒鬼潜质,喝多了又哭又唱的,太丢人。」 江敛回道:「我发现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以前傻不愣登还挺好玩,现在只剩下气人了。」 话一说完,江敛立刻后悔。 果然,余安恍惚了一下:「以前吗,我记性不好,那一次,我们到底经歷了什么?」 江敛嘆口气,他知道余安问的是在森顿山庄的经歷,人一出来,不光直接倒了,醒来还间歇性失忆。 这一年多,余安已经问了他不下二十次,江敛每次都会事无巨细复述一遍。但有一段时间,因为走散,他也不知道余安到底经歷了什么。 江敛又给他讲了一遍,末了拍拍余安的肩:「懂得都懂,但是想不起来,就不要这么辛苦,大佬只是失踪了,他那么牛逼,去梦空间就跟回家一样,兴许各大梦空间玩一遍,就回来了。」 余安皱眉,没明白江敛怎么扯到萧沐身上去了。但一想到萧沐,心里就会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那双淡漠的眼睛,还是会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 刚想说些什么,一声哀嚎差点震聋耳朵。 叶铭艰难地挪步出来,腿上挂着张回,见到江敛顿时像看到救星:「头儿!我都服了,这个月都来多少次了。」 一米九的壮汉此刻小姑娘似的悲戚戚抱着叶铭的腿,模样极为辣眼:「大兄弟,你就再给一次机会吧,下一次试炼我绝对过。」 这种情况,d层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来往的成员直接忽视,干自己的事去了。 张回出来后,江敛给他安排了试炼,结果可想而知,这位壮士以断腕的志气进去,经过各路鬼怪的围追堵截,然后华丽丽地被抬出来。 没想到这人越挫越勇,越勇就越要来,一股脑的就沖试炼,然后一次又一次被抬出来。这种执着,用江敛的话来说,就是「狗看了都摇头」。 张回见说不动叶铭,转而扑向江敛,沉痛道:「大哥!」 江敛后退一步,让张回扑了个空,他做出同样痛心的表情,就差拿着手帕拭泪,但实则假的不行:「我真的……真的同情你!但是规矩不能破,回去好好准备,下次加油!」 张回脑子上的营养可能都在肌肉上,完全看不出黄毛拙劣的演技。反而重整旗鼓,信心倍增,乐颠颠地回去了。 江敛暗自回头,长舒一气:「啊,演戏好累……」 余安:…… 你有演技吗——就在这装! 手机忽然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余安撇头看了眼,对江敛道:「有点事,先走了。」 「行吧。」江敛摆手,「不过你最近挺忙啊,这个月快月底了,你一个梦空间都没进过,准备一下,我把资料发给你。」 「不用。」余安回绝道,「我自己已经选好了。」 江敛三连问:「信息可靠吗?难度大不大?什么时候出发?」 余安:「应该快了,信息还算可靠。」 江敛现在还是比较放心,之前的一些梦空间都是余安自己选择的,只不过出来后,反响不太好——当然这些反响都是来自别人,有些有门路的人甚至直接控诉到了晨曦,江敛在「友好地反驳回去」之余,不禁疑惑这小子到底在梦空间干了什么?明明跟他一起行动的时候,很正常。 第156页 余安离开晨曦,直接回到了自己曾经工作过的酒吧。 正式加入晨曦后,他就辞了这里的工作,再次回到这里,还是感觉很亲切,之前的同事见了他,不由道:「呦,这不是余安嘛,听说你找了个好工作——怎么有空回来看看?」 「约了人。」余安礼貌地回应,目光在酒桌间徘徊,最终定格在一个纤细的背影上。 他走过去,柳斜坐姿优雅,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推到余安面前:「给你点的。」 余安一眼就认出来,酒是当时柳斜来这里喝的那一款,他移开酒杯,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洋娃娃,笔画简单形象,仿佛活的一样。 「这次的钥匙?」 柳斜点了点头:「你胆子真是一次比一次大,跟我合作,不怕被我吃地一点不剩?」 对于这种露骨的话,余安微微一笑,他站起来,凑到柳斜耳边:「又不是第一次了,合作不好吗?我查我想查的,你拿你想要的,对吗——黑天的副、主、事。」 柳斜偏了一下头,远远看去,两个人似乎很亲密。但柳斜的话并不友好:「你有没想过,他已经死了?」 余安:「我从来不做这么丰富的想像,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说?」 柳斜拨弄了一下指甲,起身拎包:「不早了,今晚会下雨,记得带伞。」 说着抛给余安一把摺叠黑伞,毫不留恋的离开。 余安没有走,举着酒杯换了个位置,那边靠窗,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见整条旧街,第一次见到萧沐,那人就坐在这个位置。 那时的余安稀里煳涂扎进了旋涡,和这个沉默好看的人经歷了几段精彩绝伦的冒险。然后这人就再没出现过,一年多了,仿佛他就是一阵缥缈的烟云,一阵风来,就彻底和世界断了联繫。 余安在这里待了很久,最近天气不好,一入夜,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稀里哗啦在窗玻璃上流动,将景色变得朦胧怪异。 透过窗外,余安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仔细去分辨,那里又空无一人。 他想着自己应该有点醉了,随后抓起柳斜留下的伞,闯入无边雨夜…… 【作者有话说】:开新的一卷了,现在的安安子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有人在看吗?有人在看吗?(扑街作者哭泣)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雨夜(下) 雨水倾泻而下,远天里阴云密布,没有一丝星月的光彩,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像是被搅碎了,朦朦胧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这天气遭人厌弃,路上的车辆在大雨中停滞不前,鸣笛声此起彼伏,和湿哒哒的空气搅在一块,浇灭了人的耐心。 余安撑着黑伞,沿着旧街回自己租的小公寓,晨曦住不习惯,他就搬出来了。他在喧嚣的鸣笛中,拐入旁边的小巷。雨太大了,从这里可以快速回家。 小巷里安静的要命,周围的住户窗帘紧闭,透出一点点光。 这里只有一盏路灯,灯光昏暗,下面站着一个人,罩在肥大的帽子里,看不清脸。 余安径直走过去,拿伞给他挡雨,不咸不淡地说道:「兄弟,雨这么大,还等人啊。」 那人不回应,直挺挺的站在那,半晌,缓缓转过头。但转动的姿势很奇怪,身体朝前,脖子扭了九十度,余安就着楼上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带着一张面具。 青白色的小鬼面具。 下一刻,余安率先出手,一脚踢到对方的膝盖上,顺势抓住他的双肩,起身一个膝沖,直冲对方喉部。 面具人的反应很快,抬手挡住余安的膝盖。 余安等的就是现在,他松开手,抄起地上的伞,用力一扭,伞柄分离出来,拉出一段刀片。 伞面在砸在面具上,余安将刀片送出去,刃口撕裂了伞面,划破了面具。 余安看着那人挡着脸,在暴雨中后退,出声嘲讽:「这就坐不住了,只有你一个吗?」 从森顿山庄出来后,余安就一直有种被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梦空间里行动的时候尤为强烈。为此,他在梦空间里做了很多出格的举动,为的就是打破规则,引这群人出来。 只不过,这人似乎不是来解决他的,要不然刚刚没那么容易得手。 那人站在大雨中,雨水模煳了他的面孔,他开口了,声音阴沉又低哑,在巷子里迴荡:「神来召回你,跟我走吧……」 余安握紧了刀片:「装神弄鬼。」 说着欺身而上,面具人也向着他冲过来,速度很快,比刚刚有过之而不及,余安神情凛冽,不敢大意,就看着那人沖自身前,脚下一滑,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余安:…… 他是真没想到,紧要关头,有人还会平地摔。 这一下太狠了,脸着地,余安看着都觉得下巴疼:「你们的业务能力还能再专业点吗?」 派他来的神会吐血吧。 楼上的住户砰的开窗,怒吼:「吵死了!哪个二缺在楼下蹦迪,有病吗这不是!」 光打下来,下面的一切都清清楚楚,余安低头一看,地上的人不见了,只留下一颗孤零零的门牙,旁边还躺着一块圆润的鹅卵石。 那人应该是踩着这块鹅卵石才摔的。 余安把石头捡起来,这里不会有鹅卵石。看样子像是哪个皮孩子,从附近公园的路上扣下来,给扔这儿的。 第157页 伞是没法用了,余安把石头放进口袋,冒雨回了家。 半夜,余安忽然醒来,窗户开了一半,雨水就着冷风灌进来,窗帘起起落落,摇摆不定。 他记得睡前窗户是关着的。 余安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折在身后,来到窗边。地板上全是水,余安皱眉,对这难搞的卫生很不满意。黑暗中,响起一声孩童的嬉笑,迴荡在房间里。 灯突然自己亮了。 余安愣了愣,下一秒彻底拉开了窗帘,一个仿真的塑料玩偶躺在窗台一角,这是小女孩比较喜欢的那种洋娃娃,里面安了电池,一按就会说话,玩偶发出刚刚的嬉笑声,幽蓝的玻璃眼珠对着余安,仿佛活了一样。 这像是一种恶趣味,余安不买帐,面无表情地把娃娃扔下楼,啪一下关上窗,然后开始拖地上的水。 这种时候,越是去追究,越会正中对方下怀,不管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余安都不想去管了,该来的总会来,而不是被动地去做一条只会咬钩的鱼。 「你好像不会害怕了,像是一种情感缺失障碍。」 「这不是好事。」 想起前不久,杜帆遇见他时说的话,余安下意识摸了摸心口。 一阵敲门声响起,余安停下动作,扭头看过去。 门外有人在敲门,声音一下又一下,这个点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来窜门。 余安站在门前,手里抓着匕首,光是在自己家里,就把梦空间里的氛围经歷个遍,余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睡着时,被拉进了梦空间。 余安摸不准对方是谁,情况有点诡异,他觉着自己需要帮手,好兄弟要有难同当,他果断拨通了江敛的电话。 江敛被扰好梦,无奈道:「祖宗,你干啥呢,我差点就能让姓彭的跪下喊爸爸了。」 余安:「有人在我门口装鬼……」 江敛立马起身:「你自己当心,估计是那批人,我马上来。」 余安还没说完,对面就挂了。与此同时,敲门声停了,外面响起奇怪的动静,随后他就看见门把手转动了几下。 有人在撬门! 余安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上前抵住。此时,他有点懵,外面的是在闹鬼还是想入室抢劫? 没想到门外的人力气出奇的大,余安被往后推了一点,一只手卡伸进来卡在门上,他见状,想都没想就想拿匕首去扎。 「余安。」 声音很轻,沙哑、疲惫,余安愣住了,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只手截住他的匕首。对方反扣住他的手腕,余安忍不住后退,门彻底敞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对方一身黑衣,浑身都湿透了,头髮长到肩上,湿哒哒地往下滴水,一双淡漠的眼睛透过淋湿的头髮看着余安。 余安喉头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时隔一年,会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萧沐。 「你……」 手腕还被萧沐抓着,余安刚说了一个字,就看见萧沐整个人压了过来。怕误伤对方,余安扔了匕首,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余安勉强扶着萧沐坐起来,才发现对方的状态不对,面色不正常地泛红,眼神中还带着迷茫,他探出手摸了摸萧沐额头,很烫。 「你发烧了,我去给你找药……」 萧沐抓着余安的右手不放,顺势把要起身的余安拉了回来,他的身上的雨水滴到余安的脖子上,滑进领口,余安打了一个激灵,他就穿了一套单薄的睡衣,此刻才发觉,他们的现在样子尴尬又奇怪。 他去掰萧沐的手,没掰动,嘆口气劝道:「我去药箱拿药,萧沐,你能不能松一下手。」 萧沐还是没有说话,盯着余安的领口,余安下意识低头,没发现哪里不对,疑心这闷木头会不会受了什么刺激,不会傻了吧? 还没想明白,余安感觉身上一凉,萧沐单手扯开了他的领口,几颗扣子蹦了出去,在地上乱跳,跳得跟他的心一样乱。 余安的衣服松垮地搭在身上,袒露出紧实的腹肌和细窄的腰身。 真他妈要疯了! 余安是彻底搞不懂萧沐了,他甚至都不敢动,心中盘算着怎么把对方打晕,然后打包送医院,想想还是放弃了。 「疼吗……」 余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萧沐说的是自己身上那道狰狞的疤,他吶吶回道:「我不记得了——」 「不对,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疤?」 萧沐又不说话了,伸手想要触碰那道疤,又缩了回去。这一次,余安觉得他的眼神有些黯淡。 「这就是你说的鬼?」 余安抬头,就看见江敛站在门口,顶着一头炸成鸡窝的黄毛。 对方拿眼睛来回扫视地上的两人,表情复杂之中夹杂着暴躁:「你他妈半夜把我叫起来就为了这个?!你们挺会玩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算 一夜无眠,三人一路折腾到了市医院。 萧沐坐在输液厅里打点滴,他的衣服湿了,余安就把自己的给他穿,米色的连帽卫衣配上休闲裤,不同于以往肃杀凛冽气质,安安静静坐在那,光是那张脸,就引得周围的小护士不时往那边探头。 余安从药房拿了药,就见江敛顶着一双熊猫眼,幽怨地看着他。 余安:…… 江敛:「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第158页 余安把昨天的经歷一说,不过特意隐藏了雨夜遇袭的事,只说了娃娃和萧沐的事,倒不是不信任江敛,只是现在情况不明,不想让江敛担心。 江敛抓了抓头髮,皱眉道:「你说的娃娃有再见到吗?」 「来的时候,我下楼找过,娃娃已经没了,当时凌晨四点,不可能是清洁工,而且我房子里也没有人来过的迹象。所以应该是放娃娃的人又拿走了,我住的楼层不高,窗户也没锁死,那人完全有能力打开窗,把娃娃放进来。」 江敛一时也没有头绪:「这人有病吧,看样子就是想单纯吓人,不过为什么要放个洋娃娃?」 余安想起柳斜给自己的线索,钥匙也是个娃娃,会不会二者有什么关联,要真是这样,这种监视还真是无孔不入啊,会是那波面具人干的吗? 余安这边想的入神,江敛指指正在挂水发呆的萧沐:「话说这都一年多了,大佬才出现,他到底去干啥了?」 「我也想知道啊,路上我们又不是没问过,他不说,我也没辙。」 余安向着萧沐看过去,对方却从发呆的状态转过来,隔着玻璃门看他,安静淡然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竟然显的……有点乖? 看时间差不多了,余安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萧沐的头,没有那么烫了,悬着的心放下来,余安从来没见过萧沐昨晚那副样子,在梦空间里,对方就是受再重的伤,也不曾露出那样虚弱的样子。 当时他的手在抖,而且神志似乎没有现在这么清晰,余安不知道他一年里的经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冒着大雨找到他的,想到这,余安发现了一个问题,萧沐是怎么知道他住哪的?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余安看了看江敛,对方当即会意,否认道:「我没说过,我嘴还没碎到这个地步。不过你俩这关系,知道住址不是很正常嘛。」 「什么什么关系?收起你那副奇怪的表情,我都说了昨晚是误会!」 「好好好,误会误会。」江敛举起双手表示妥协,实则心中万分不屑。 江敛嘴上一直不着调,余安懒得管他,沉下心来细细想到,萧沐是不知道地址。但那个酒吧对方还是清楚位置的,勐然想起在窗外的人影,还有绊倒面具人的那颗鹅卵石,余安忽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看来在酒吧的时候,萧沐就一直跟着自己。 但他为什么一开始不现身? 在萧沐正式出现之前的那段时间,余安敢肯定,他一定就在附近。 余安刚想问出口,萧沐却先一步抓了一下他的手腕,然后又松开了,余安愣了愣,马上发觉萧沐的目光越过他,在看后方,心下瞭然,但他没有贸然回头。 江敛也察觉到不对,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像是在放松,一边和余安找话头,一边悄悄观察四周:「那护士小姐姐长得挺好看啊……」 从医院出来,江敛朝余安摇头,表示并没有看出什么。 余安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这波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这么久,也没那么容易现身。 看来昨晚他还是打草惊蛇,冲动了。 江敛在前面开车,要回晨曦,余安和萧沐并排坐在后座。余安看着萧沐长到肩上的头髮,想着要不要带他去剪个头,不过他还是问萧沐接下来的打算。 江敛在前面插嘴道:「大佬,来晨曦吧,五险一金,包吃住,待遇好。考虑一下?」 余安对此深受其害,没好气道:「开你的车吧,还五险一金?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就晨曦这种机构,没被当成精神病集中营被铲了就不错了。」 江敛不满地撇撇嘴:「你怎么敢这么跟你上司说话,那你问问大佬,他现在住哪?我送他回去。」 萧沐默默抬头:「我跟着余安。」 「哈?」江敛手一抖,差点开进绿化带。 余安震惊地看着萧沐,以为自己理解出了偏差。 江敛稳住方向盘:「不是吧,大佬你没地住?不会真住桥洞吧?没地住你来晨曦啊,跟安子挤那小破地儿干嘛。」 萧沐摇头:「有些事情需要解决。」 听起来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必然联繫,江敛嘴角抽搐:「行吧,有什么需要打我电话吧——但是昨晚那种情况,咳咳……就算了,同居愉快。」 余安:「你还是别说话了。」 「为啥?」 「单纯不想听。」 江敛:…… 余安最近对接的梦空间是柳斜提供的,本身在晨曦也是闲职,就直接带着萧沐回家了。但很快,他又开始后悔了,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 在梦空间里,还能聊聊信息线索什么的,在现实世界,萧沐整一个自闭儿童,一天下来,能说十句就不错了,往常还有江敛和他拌嘴扯皮,现在只剩两个人,场面可谓尴尬而诡异。 余安给萧沐接了温水,顺便让他把药吃了,看着萧沐过长的头髮和短了一截的裤腿,忽然福至心灵,这闷木头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身上除了忘川好像也没带别的东西,于是当即带着萧沐直奔商场。 余安现在也不差钱,带着萧沐剪了个头髮,又兴致沖沖带他去买衣服。不得不说,萧沐的肌肉密度很高,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活脱脱行走的衣架子,他身上又有着那种寻常人不曾见过淡然气质,一番收拾下来,及其惹眼。 第159页 余安上前帮萧沐整了整领子,心中百分百的满意,颇有成就感。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余安看了一眼,跟萧沐道:「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余安走到门口,一接听,柳斜的声音传过来:「信息整理好了,一分钟之后发给你,时间就定在后天,做好准备。」 柳斜似乎很忙,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从森顿山庄出来后,说巧不巧,刻薄脸就死在了梦空间,黑天的副主事理所应当落到了柳斜头上,这其中很难不让人去联想。但余安和她顶多算是合作,她的事,余安不是很感兴趣。 只不过,这一次行动,准备要比平常要匆忙的多。 余安回到柜檯,发现萧沐竟然自己结了帐。他看了眼萧沐,本想藉此偿还萧沐救命的人情,没想到反倒还是对方付的钱。 萧沐依旧安安静静的,余安拉着他出店门,不好意思道:「你怎么还自己付了呢,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余安。」 「嗯?」 那双淡漠的眸子看着他:「别再查下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见义勇为 「别再查下去了。」 余安的笑容淡下去,原来萧沐什么都知道。 良久,余安看着萧沐,说道:「这已经不仅仅关乎我的记忆了,越接近真相就会越痛苦,这我知道。但我总有一种预感,那些逝去的人,那些无法挽回的灵魂,都和我要找的东西有关。」 他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放手的。」 那一刻,余安觉得自己真的是又傻缺又执拗,老老实实活下去不好吗?安安静静保持一无所知的状态不好吗?非要去触及规则的底线,非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的明明白白。 其实,他早就明白,自己进入梦空间并非偶然,可他不躲不避,偏偏迎着对方的网撞进去,甚至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图什么。 但每当感受到梦空间传递过来的那种绝望,他又难以放下,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好奇心了,反而更像是一种……愧罪。 「我得去搞清楚这一切,就像是你想要追寻自己源头一样。」余安看着萧沐,「你能明白吗?」 人总是一刻不停的,有目标,总比一直迷茫要好的多。 两个人在那站了很久,却没有言语,路人投以疑惑的目光,又转而毫不留恋的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 金白色的灯光散射在地面上,来往的喧嚣在周围起起落落,萧沐看着眼前执着的青年,纯澈淡然的眼神中,似乎浮起了别样的情绪。 但余安看不懂,他只是听见萧沐说:「我会帮你。」 萧沐会帮他,站在他这边,而不是阻止他。 余安忽然间发现,这个人回来后,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他只是笑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这算是大佬和我的第二个约定吗?」 萧沐的嘴角有一丝微微上扬的弧度,转瞬即逝:「嗯。」 要买的都差不多了,余安拎着购物袋,朝萧沐扬扬手:「衣服算是你自己买的,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有家店很不错,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或者说——你有自己喜欢吃的吗?」 听到「喜欢」两个字,萧沐顿了顿,摇摇头,似乎是对「喜欢」这个词的概念有些模煳。 余安愣了一下,才发觉萧沐是真的没有什么属于自我的喜好,这人一直对世界保持着疏离感。就像是上次聚餐,别人给什么,他就接什么,好像对一切都是一个「无所谓」,无所谓喜好,无所谓有无。 余安想了想,用了个最通俗的例子:「其实很简单,就光说吃的吧,一桌上有很多菜,你夹的最多的,或者还想再吃的,就是「喜欢」。人都应该要有自己喜欢的东西的。」 余安见萧沐没有说话,就道:「那就带你去挑挑看,你第一眼在意的,就是你喜欢的。」 萧沐看了一眼余安,恰巧一个人抱着孩子直冲过来,眼见着就要撞上余安。 其实余安微微让一下就能躲过,不想萧沐比他反应还快,直接把他拉过来。 撞人的人遮遮掩掩,连道歉都没有,怀里的孩子似乎是睡着了,被抱着,一声不吭。余安略感奇怪。 「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子?」 「就衣服上有个小熊的……」 一个女人在人群中不断出声询问,她的髮丝凌乱,一连问了好几个路人,都没有想要的答案,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 余安变了脸色,刚刚那人去了一楼,而他手上的孩子,衣服上也有一个小熊的图案。 「萧沐!」余安想都没想,喊了一声,随后两人直接越过二楼栏杆,跳到了一楼,周围人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发出惊唿,余安一个落地打滚,抬头打量着那些人,皱了皱眉,去哪了? 萧沐快速反应过来:「地下车库。」 两人来到地下车库,正巧撞上了把孩子往汽车后背箱塞的人贩子,那人全然没注意有人来了,余安上去就把人踹到地上,扯过那人的领子:「你他妈在干什么?!」 车上还有人,察觉到不对,抽出铁棍就要下车,刚开车门,棍子都还没来得及挥,就被萧沐抓住领子摔飞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余安抬头看了一眼后备箱,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孩子,胶布封嘴,被捆得严严实实,塞在一推纸箱中。 第160页 余安不禁怒火中烧,他一脚踩在那人胸口,居高临下:「你是不准备当人了是吧?」 这一番动静,把暗处踩点的同伙全引了出来,七八个人啪的甩出甩棍,阴狠地看着场中的余安和萧沐,威胁道:「别没事找事!」 余安转过身,冷笑道:「人挺齐啊,可真不巧,我们就喜欢找事呢……」 半个多小时后,警察看着一个个鼻青脸肿的人被抬上救护车,不禁汗颜。两个孩子家长也已经找到,余安和萧沐在警局做了笔录后,荣获「见义勇为」锦旗一副,事后被江敛挂在晨曦d层大厅的最高处。 这件事在a市引起轰动,但余安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于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插曲。 转眼就到了和柳斜约定的时间。 这次柳斜只带了一个司机,也算是情报员。她坐在副驾驶,往后看了一眼和余安并排坐的萧沐。 余安:「我们没有约定说不能带人。」 柳斜看起来不牴触:「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你自己衡量就好,我无所谓,见义勇为的好市民。」 余安噎了一下。 萧沐没有反应,车一发动,就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这次的梦空间资料余安看过,和玩偶有关。只不过资料相比之前的要少得多,他看了看柳斜,总感觉,这次的选择似乎有些轻率。 余安:「你对这个梦空间了解多少?」 「我不是给你资料了吗?」 「我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 柳斜一双美目审视着余安:「你在怀疑我?」 半晌,她收回目光,勾起嘴角,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气却透着悚然的意味:「娃娃嘛,越精緻越漂亮,就会越像人啊……」 第一百二十章 囚笼 幽暗的房间里,生锈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淌水,窗户被木板钉死,少许光沿着木板间的缝隙透进来,余安的睫毛在那缕光下颤了颤。随即一个挺身坐起来,梦中的窒息感犹在,他捂着脖子大口的喘气,浑身冷汗。 竟然差点被玩偶掐死,当时他根本动不了,那两颗幽蓝的玻璃眼珠透着活人一般的生气,直勾勾地看他。 还好是梦。 余安不明白,为什么在进入梦空间时,他还会睡着。起身打量着周围,这是个老旧的出租屋,卫生间、厨房,卧室一体,逼仄阴暗,墙上爬满了褐色的霉斑,唯一的家具就是身下的钢丝床。 他走到水池边,寻思着其他人的去向,透过碎裂的镜子看到了自己。镜子被割裂成数块,余安看着无数个自己的脸,目光移到脖子上,上面印着青黑的指印。 余安忽然意识到,刚刚的可能不仅仅是梦。 房门是锁着的,底下开了一个小窗口,这构造有点像是囚禁人的牢房,通常外面的人可以从这个窗口送进来食物。他趴下去,推开小窗口往外看,外面是两端连通的走廊,两边排布着房门,不出意外的话,那些门里的格局和这里一样,甚至还关着别的取险者。 余安调整了一下角度,忽的顿住了,从这里看过去,走廊的地面有一块不规则的阴影,那是人的影子。 对面门底下的小窗唰的一下打开,露出半张脸,使劲往外挤,对面的人第一时间看到了余安,明显愣了一下。 余安忍不住捂脸:「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在晨曦吗?」 江敛的神情可不像见到熟人那般激动,甚至有点一言难尽,余安注意到,他大部分的目光似乎聚焦在自己这边的门上,像是在观察什么,然后他就看见黄毛的脸色变得煞白。 「卧槽!关关关……窗!」 身体动作快过大脑,余安勐地抽身后退,合上了小窗。甚至把背包抵在了上面,门上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正当余安以为有什么东西要冲进来了,那阵动静过后,一切又安静下来。 「你是想逃跑吗……」 门外响起沉闷的声音,带着回音,飘荡在走廊里,空灵、怪异。 小窗口被敲响了,余安想了想,默默抱起背包退到后面。窗口自动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挡在那里,那东西动了一下,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睛翻了过来,对着余安:「不要想着逃跑,听话的孩子才有糖吃,才有玩具玩。」 余安盘腿坐到地上,看着门外怪异的东西,刚刚地上的影子应该就是这个怪物的,它之前就扒在门上,不过有趣的是,柳斜的信息里根本没提到,黑天的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 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颗水果硬糖,撕开吃掉:「我喜欢吃糖,所以我不跑。」 他倒是想跑,不过这么点大的窗子,狗都嫌弃。 怪物像是很满意,那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后便消失了。 余安等了一会儿,走过去打开小窗,扔出一颗糖到对面。 江敛开了小窗,伸手拿过糖:「你出来带糖干什么?」 余安:「别打岔。你怎么进来的?」 「别提了,人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我醒来就在这个破地方了。」 余安指他:「你骗鬼呢,你睡觉还穿户外运动装?」 被戳破的江敛没觉得不好意思,隔着一条走廊扔过来面包和水,强行转移话题:「你饿不饿,来,给你的。」 「你们出来旅游的?」斜对面的小窗被打开,杜帆架着眼镜的脸出现在后面。 第161页 余安幽幽的转回来看江敛,皮笑肉不笑:「解释一下。」 江敛抹了一把脸:「你丫少在那义正严词,真正应该心虚的不是你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怎么和黑天的人搅在一块了,大佬也不管管你,还同流合污!」 余安就知道没法瞒江敛太久,沉默了一下,说道:「我要查的事太复杂,太危险了,用我们的人不太好。但用黑天那帮亡命徒,就没有这么多顾虑,反正他们也是自愿的。」 江敛默默伸出大拇指:「有道理啊——你别真跳槽就行,甚至可以打入他们内部,我们里应外合,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柳斜打开小窗,隔的其实不太远,她面无表情:「我都听到了。」 四脸相对,相视无言,脸脸懵逼。 江敛咳嗽一声:「大姐,你就当幻听吧——话说现在怎么出去,不会要一直锁在这里吧?」 柳斜应该是最知道信息的,听了江敛的话,反而沉默下来,余安一看就感到不妙,不禁回想刚刚的所见所闻。他早就开始疑惑了,这里情况似乎和资料上的有出入。 嘴里的糖化完了,余安又拿了一颗:「柳斜,别是我想的那样。」 柳斜的脸冷下来:「和你合作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资料被换了,但是钥匙绝对是正确的。」 江敛一时间没连上线:「什么这样那样的?你们在对暗号?」 杜帆看不下去了:「笨。有人做了手脚。」 余安皱眉,那些面具人出手了。 一直以来,凭余安现在的经验,这些面具人在梦空间中扮演了很特殊的角色,常人一般不会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在一个又一个事件中种下「因」,这些「因」很微小。也许就是一个动作,也许就是一件物品。然后在无数种可能中达成他们想要的「果」,他们可以是取险者,也可以是鬼怪。 就像是神在排布命运。 虽然此前这只是余安的推断。而那个雨夜,面具人的出现就彻底坐实了这个推论。不过,余安对他们的运作模式还是模稜两可。 看来这次的信息不对应,多半也是他们的手笔。但这个「因」也太生硬了,余安想着,是摊牌不装了吗? 说到底,他们才是笼中兽,眼下只有想办法出去,或者搞点事情把那群人引出来。现在的他们,太被动了。 余安抓住柳斜话里的重点:「你为什么说钥匙是绝对正确的?」 柳斜恢復了笑语嫣然的样子,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干脆、利落、果决。但她却并不正面回答:「钥匙的信息不是从资料库里来的。但我不能说出给我这条信息的人,你们信与不信,按照接下来的事,往下推断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亡的小女孩 柳斜不肯说,谁也没办法。余安不会跟以前一样傻乎乎地全信,就说:「那行吧,轮流来,说出你们到现在为止的发现——我先来,这里所有的门是锁上的,走廊里有一个看管我们的怪物。」 江敛抢答:「我看到那怪物了,长得贼拉磕碜,就像「柯南」里的「小黑」。」 杜帆质疑他:「黑不熘秋你是怎么看出磕碜的?」 江敛对此嗤之以鼻:「感觉,感觉你懂吗?!老子十多年刀山火海,第六感直通宇宙。」 「好吧。」杜帆懒得跟江敛继续第六感的讨论,直接说道:「照现在的排布,每个房间都有一个取险者,而且在门后听我们的墙角。」 几人下意识去看周围的门,仿佛真的有人在门后面听他们说话。 「算了,听就听了,这些信息也没啥。」江敛这样说着,偷偷打开了自己的微型耳机,问了一嘴:「大佬呢?也不冒个头。」 余安隔壁的门轻轻响了三下。 其余人:…… 敢情您也是听墙角的一员啊。 这样趴着讲话可能有损大佬的形象逼格。何况大佬一般保持沉默,江敛表示理解。很快江敛又把耳机摘了下来,脸上一言难尽,对着其他在调的人摇了摇头。 耳机里是一种很古怪的笑声,像是小孩子玩游戏时的嬉笑,朦朦胧胧,夹杂着白噪音,在游乐园听小孩子笑那是欢乐,在这里就叫惊悚。 余安摘下耳机,想扔到江敛那里,只是想想,没捨得。晨曦的都有病,余安想也没想连同自己也骂进去,五十万造一个耳机,屁大点用,磁场一干扰,等于报废。 江敛沉默了一会儿:「还聊吗?」 余安:「别聊了,先想办法出去,能不能把门撬开?」 江敛:「这事大佬熟啊,安子,你家门不就是被他撬开的吗——大佬,能开吱个声。」 余安把江敛的面包扔回去:「你把萧沐当什么了。」 虽然余安知道萧沐可能精通各种开门方法,也曾对他现实中的职业持怀疑态度,但要是能开,他早就开了。 果然,萧沐的声音传过来:「物理办法开不了,门没有锁眼。」 随后萧沐继续说道,语调中带着警惕:「退回去,有东西过来了。」 几人齐刷刷关了小窗,下一秒,走廊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门被挨个敲响,一阵动静过后,所有的门同时打开。 余安走到门口,走廊里没有其他东西,应该走了。 江敛一脸懵逼,摊摊手:「这就开了?我们到底要干嘛?」 第162页 余安同样费解,他将目光转向萧沐,后者正看着走廊尽头,眉头微蹙。 走廊一共九扇门,此时一开,里面的人索性都出来了。 余安数了数,自己这边共五人,那边出来三个人,一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一个高高瘦瘦顶着黑眼圈的姑娘,一个头髮花白的大爷?? 余安愕然,一边装备精良,一边是商务休闲养老大杂烩,两相对比之下,简直就像是专业的碰上业余的。 不是每一个取险者都能有机会接触到组织这种东西,眼下那几个就应该是后者。 此前,余安都只是在各组织间混战,头一次遇见这么亲民的,也感到很新鲜。对面也没有表示出完全无知的恐慌,应该也不是头一次进来,但这架势肯定是被强制拉进来的。 江敛比他更新鲜,弯腰去扶那位大爷:「大爷您慢点,今年贵庚啊?叫什么?」 「啊——」大爷慢吞吞扭过脖子:「小伙子,我没叫。」 江敛:…… 接下来,余安了解到西装男叫温孝军,现实中是个暴发户小老闆,当晚在夜总会和客户约谈。 姑娘叫陈怡,在校大学生,当晚在图书管学习。 那位高龄大爷叫李国强,大晚上睡觉进来的。 一月一进的规则他们也知道。只不过这次竟然提早了,往常都是月底,所以这三人这才毫无准备。 唯独最后一个人没有现身,余安沖周围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向着最后那扇门逼近,没走几步,那人就自己出来了。 一看清那人的脸,余安下意识就要去拔匕首,那人眼角上挑、板寸头——不是伊明是谁? 余安至今都想不通伊明当时是怎么脱身的。不过这并不妨碍自己去报那日的「威胁之仇」。 尹明看着余安身后的萧沐,眼神中透出一丝忌惮,随后他又看着余安,笑了笑:「老朋友了,不至于现在就动刀动枪的吧?」 「我呸。」江敛一见他就浑身不舒服,此刻对家排行,彭百昂成功退居第二,尹明荣登第一,「谁跟你老朋友,我们现在多对一,你最好收起你的小动作。」 余安对伊明一直有种排斥的感觉,他按下江敛,回敬对方微笑:「老朋友,就别站这么远了,你再往后退,就要踩着人家小姑娘了。」 众人眼中,伊明面上闪过错愕,而他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抱着同样脏兮兮的洋娃娃,蓬乱的头髮像是在草丛里滚过,沾满了草叶。但这一看就不是活人,她的脸没有血色,甚至能够看清血液凝固的血管,脖子上插着一把刀,血液凝固,变质成了黑色。 伊明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往余安这边撤退。 温孝军一直在抱怨这个鬼地方,见状像是被卡了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大爷应该眼神不好,离得又远,就道:「怎么还有个小妮子啊?快到爷爷这边来,太危险了。」 江敛:「大爷,现在危险的是我们好吧!」 陈怡还算镇定,就是脸色有点白,见余安他们似乎很有经验,往他们身后站了站:「她是……」 「鬼」字还没说出来,就被余安打断了:「别说出来,不要提那个字,相关的更不要提。」 陈怡眨了眨眼:「为什么?」 「你们是新来的吗?也是被坏人抓来的吗?」 那边的小女孩说话了,眼神中透着惊恐,殊不知别人看她的眼神更惊恐。 余安指指小女孩脖子上的刀,轻声道:「动物都是有感知的,包括人,他们的所见所闻,多多少少会通过本我反射出来。」 江敛憋了半天:「安子,这里大都是自家人,说点人能听懂的。」 余安:「她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换句话来说,这小女孩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眼盲 小女孩眼神纯澈,但她脖子上撕裂的伤口狰狞恐怖,强烈的反差感,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余安想过去,萧沐抬手拦了一下。 「没事的。」余安看着萧沐,「有些问题我想去弄清楚。」 对方的眼神依旧淡然,萧沐放下手,余安成功蹲到了小女孩身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果,递过去:「想吃吗?」 不料女孩的模样更加惊慌,瞪着眼睛连连后退:「你怎么有这么多糖?是不是偷拿出来的?快放回去,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死的。」 身后的萧沐低头看着小女孩:「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他们啊。」小女孩看向萧沐,歪头,一改惊恐的样子。反而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模样有些诡异。 人格变化了,余安皱眉,不能这么问,要出事。他朝小女孩扬了扬手里的糖,将其目光引过来:「这是我自己的,想吃吗?」 女孩的脸色稳定下来,咽了咽口水,明显动心了。 身后江敛嘀咕了一句:「川剧变脸都不敢这么变。」 余安把糖递给她,下意识看了眼她怀里的洋娃娃,金髮蓝眼,虽然脏兮兮的,但看起来做工精緻:「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小心地把糖拨开含在嘴里:「我不记得了,不过有人好像叫我小愿儿。」 「心愿的愿吗?好名字。」余安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抬手摸了摸小愿儿的脑袋,脑海中似乎闪过相似的画面,他愣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抓住。 第163页 「哎呀。」小愿儿叫了一声,「快走,快走,他们来挑人了,说不定可以出去呢?」 女孩跑进了走廊尽头,一拐弯,不见了。 几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中途,江敛眼神复杂地看着余安:「你好像有点奇怪。」 余安摸了摸脸:「哪里奇怪?」 「我不是说脸,你脸挺好的。」江敛比划了半天,「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刚刚就直接上手摸了,取险者都很谨慎,没人像你这么无所谓的。要不是大佬在旁边,我还真以为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以前你不这样,还有,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了?」 「你想像力也太丰富了。」余安失笑,「只不过想开了而已。」 转眼对上一边的萧沐,余安抿了抿唇,坦然一笑。 绕着走廊跑了一段,下了台阶。余安这才发觉,这里应该是一个拆了一半的违规建筑,走廊和台阶相互交错,灰白的墙皮、裸露的红砖,无一不显示着这里的残破。 这是个被人遗弃的地方。 但每隔一段路,墙上挂着的人偶娃娃又让这里显得没这么荒凉,那些娃娃的裙子很鲜艷,瞪着夸张而精緻的眼睛,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芒。 陈怡忍不住悄悄说道:「好吓人呀,你说它们会不会活过来?」 江敛:「现在的小姑娘想像共情的能力,很厉害啊,不过你别怕,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样,一眨眼都动起来了。」 陈怡并没有被安慰到:「你到底是叫我别怕,还是叫我害怕。」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娃娃,余安默默猜测,或许柳斜提供的钥匙信息,是真的。 女孩的影子在前面走走停停,明显是在给他们引路。越过一道卷闸门,场地开阔起来,数十道身影聚集在中央,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天光有些黯淡。 漆黑的影子徘徊在他们四周,场中全部都是小孩子,无一例外,身上都有可怖的致命伤痕,有被砸烂了脑袋,脑壳上挂着血红的组织;有断了胳膊,染血的袖子在空中飘荡;有被剜去了眼睛,两个空空的血洞望着天…… 每一孩子手上都抱着一个玩偶,带路的小愿儿一头扎进里面,转身朝余安等人招手,她招手时,用的是手背对人,像是手腕被硬生生扭过来了,只有死人才会这么招手。 眼前这一幕几乎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江敛看着那些孩子:「这里怎么这么多……」 那些漆黑的影子唰一下飘到众人面前,应激之下,所有人缩成了一个圈。 那些黑影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隐约有人形的黑雾,进了才能分辨出五官,余安眼前站着一个,离得很近,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瞪着他,上面分布着粗大的血管,黑影的嘴巴微动,发出人的语调,透着阴森:「为什么不过来……你想逃跑吗?」 余安抬起双手:「没有,你们挡住我们了,所以过不去。」 余下的人纷纷应和,黑影让开,所有人都进到了那群孩子中央。 如此近距离的血腥场面,让人极为生理不适,但又不能离开。余安发现萧沐在看一个孩子手上的洋娃娃,那是个脏兮兮的玩偶,裙子上的亮片已经掉了,上面满是血迹和泥浆。 余安走到旁边,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萧沐指向那个娃娃:「刚刚的墙上,挂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余安愣了一下,萧沐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之前走得急,那么多个娃娃,萧沐竟然还记得。 陈怡不了解情况:「娃娃都长得很像啊,会不会记错了。」 「不会。」余安立即道,见其他人看向自己,「虽然相似,但面部构造,衣服颜色等等还是有差别的,萧沐对细节的分析算得上顶尖,我相信他。」 杜帆扶了扶眼镜:「有没有可能,这些孩子手上的娃娃,在楼里的墙上都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也不是没可能,不过这其中会有什么联繫呢? 小愿儿又冒了出来,朝他们「嘘」了一声:「别说话了,来挑人了。」表情带着期待与兴奋。 周围原本安安静静的孩子也都躁动起来,似乎要发生什么重要的大事,其余人绷紧了神经。 余安打量着四周,似乎并没什么异常。 伊明忽然嗤笑一声。 江敛白他一眼:「你笑什么?」 伊明的样子极为挑衅,看得余安不由皱眉,这人是不是神经错乱了,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尹明没有理会江敛,看向余安,神经兮兮地说道:「我找到这里的秘密了。」 这太不正常了! 余安刚想说些什么,耳边就响起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顿时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天黑了?余安试图去看自己的手,却被人抓住了:「都不要动。」 这是萧沐的声音。余安顺势回握住对方的手,探到有力跳动的脉搏,松了口气,下一刻才反应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天黑了,这分明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捉迷藏 余安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感觉,萧沐叫他们不要动,应该还属于可控的范围。 看不见,余安就用耳朵去听,周围是很轻微的抽气声和唿吸声,很多人都处于紧张的心理状态中。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声音,好像他们这群人被单独放在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稍微一动就会碰到墙壁。 第164页 这是人在黑暗环境里的错觉,黑暗持续的时间很漫长,这很磨人,马上就有人绷不住了,那人的唿吸越来越重,最后爆发了。 最先动的是温孝军,他抱着头怒吼:「我受不了了,凭什么我会被拉进这样一个鬼地方?一次又一次,我杀了人才逃出来,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 苗头不对,温孝军这声尖叫不像是发泄情绪,更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嘭!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似的巨响,所有人眼前都出现了光,然后眼前的事物开始清晰起来,发霉的砖墙、掉落的墙皮,衣着鲜红的娃娃吊在墙上,一摇一摇的,冲着他们微笑。 他们又回到楼里了。 这种空间的转换非常突然,所有人都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醒来有点发懵,后知后觉地嵴背发凉。 江敛看着墙上挂着的洋娃娃,一言难尽:「谁能说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敢肯定我一步都没挪。」 柳斜面色看起来也不好:「先找一下人,我们少人了。」 「不用找了。都在下面。」余安走到没有护栏的一边,往下望就能看到刚刚的院子,那些黑影和孩子都不见了,场面却更加骇人,鲜红的液体铺了满地,底下断肢乱飞,破碎的内脏挂在周边的枯死的矮灌木上,滴滴答答落着血水,温孝军坐在地上,浑身浴血,看着一颗人头的后脑勺,发抖到抽搐。 萧沐率先跳了下去,来到温孝军旁边看了一眼,随即朝上面的人招手。 这是三楼,除了萧沐没人敢这么跳,几人走了楼梯,不过大爷行动不便,就让他待在上面。 来到院子,近距离接触这种血腥的场面,经验少的陈怡第一个受不了,扒着捲帘门直接吐了。 这里的血腥味很重,余安几人捂着鼻子靠近萧沐。温孝军翻着白眼在那里抽搐,不过没死。刚刚少的就是他和伊明,温孝军没事,那地上这些断肢是谁的,不言而喻。 余安没想到第一个死的会是伊明,这个人来路、行事通通不明,余安甚至怀疑过,他可能是「面具人」中的一员。这样的行事狠辣的人都不明不白地没命了,那这个梦空间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啊? 伊明的死相恐怖。温孝军看起来被吓疯了,在这样下去估计人就废了,杜帆带上手套,按了一下温孝军的脖子,对方像是受惊的蚂蚱,一下跳了起来,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顾不得一身腌臜,冲到栅栏门边狂吐。 江敛看着地上的头颅,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好像有点知道,这个「挑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次挑的是伊明,那下一次,说不定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挑人」,这可不是什么解脱,而是恶毒的诅咒。 几人退回了楼里,回到有那些房间的走廊。在这条走廊的尽头,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象,这栋建筑被高高的围墙围着,事发的院子只有一扇生锈的铁门通往外面,打不开,周围是荒凉的田地,树影伏倒在远处,像盘桓着的恶兽。 江敛靠着墙:「这么快就少人了,啧,你们说这里的规则是什么?」 尹明死的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杜帆沉吟一番,道:「还有那段黑暗的时间,当时我们都陷入一种短暂的失明当中,尹明死的时候,根本没动静。」 余安:「尹明最后的状态也很奇怪,他当时还说了一句话,「我找到这里的秘密了」,这会是什么意思呢?」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秘密,这次的死亡究竟是意外,还是因为他发现的那个「秘密」? 思绪开始混乱,余安捏了捏眉心。 「啊!!」 一声尖叫从一个房间传来,听声音是陈怡。余安和萧沐冲到声音来源的房间,陈怡摔倒在门口,见有人来了,面色苍地回头,眼神中充满了惊惧,她哆哆嗦嗦地指向发霉的墙:「字……字……」 这里房间的布局的都一样简单。所以余安一进来就立刻被墙上的血字吸引了,上面写着: 【我有一个妹妹,她想跟你们玩一个游戏。】 字迹非常稚嫩,像是小孩子踮起脚,一笔一划吃力地写出来的。但那里根本没有人,而且上面的内容还在继续。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在墙上写字,相当诡异。 【捉迷藏。】 【玩吗?】 余安把陈怡从地上扶起来,所有人都围在门口,紧张地盯着墙上的字,谁都没有轻易开口。谁知道答应会出什么么蛾子。 【玩吗……】 【玩吗……】 …… 似乎得不到回应,血字开始不断重复,写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潦草,极为疯狂,顷刻间就占了满满一面墙,房间的温度极剧下降,头髮上结起了冰稜子,所有人眼前开始变暗,这是失明的前兆。此情此景,傻子都知道梦空间在逼他们作答——而且答案只有一个。 「玩!」 几人异口同声,顿时室内温度开始回升,那些血字暗淡下去,恢復了提问开始的状态。 【嘻嘻——我的妹妹在等你们。】 【请在天黑之前找到她,带她回来……】 墙上的血字停止了,江敛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没了?它妹妹长啥样?这叫我们怎么找。」 杜帆:「样子应该没这么重要了,别妄想,我们找的肯定不是人」 第165页 这话没毛病,但血字给的信息真的很少,余安看向萧沐,这里最靠谱的就是他,也不知道萧沐来没来过。 柳斜看向萧沐:「你的想法是什么?」 萧沐转身就走,几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他去了伊明待过的房间,门一推就开,开门就是墙上的血字: 【妹妹太喜欢玩捉迷藏了,但这里有坏人,她藏起来不见了,她偷偷告诉我,藏起来的时候,脚陷进了泥里……流了好多好多血……】 第一百二十四章 竹林 墙上的血迹未干,沿着前面滑下来,显的上面的字更加凌乱。余安指着那些字:「这就是梦空间给我们的提示,看看其他房间还有没有。」 几人分散进入房间,马上又退了出来。 杜帆摇头:「我这里没有。」 「我们这里也没有。」 这样一来,目前就只有两个房间有信息提示。余安梳理了一下:「目前我们有三个信息,一是陪一个东西玩捉迷藏,找到她。而是要在梦空间天黑之前完成。三就是那个东西肯定在有泥地的地方,而且受伤了。」 柳斜:「这栋楼虽然破旧,但大都是水泥地,完全是泥地的话……」 「那里。」萧沐走到一边,抬手指了指外面。众人顺着看过去,从这里可以看到楼的侧面,那里是一片竹林,遮天蔽日,繁茂到一进去就感觉阴森森的地步。 事实上,那里比想像中还要阴冷,枯黄的竹叶堆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吱吱响,抬头看不见一丝光透下来,只能看到张牙舞爪晃动的竹梢。 空气中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江敛捂着鼻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这不行,范围太大,不分开找,得找到明年。」 几人商量了一下,落单太危险,最好结队再分方向找。温孝军缓过来了,死活不想跟大爷一起:「他都这么老了,到时候出点状况,谁背这老不死的跑!」 大爷不干了,慢吞吞道:「年轻人怎么……这么……」 温孝军没理他,嚷嚷完,指着萧沐:「我跟着他,出去我给一百万。」 萧沐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做声。余安快被这人气笑了,刚刚的惊吓这么快缓过来了,眼神还挺准,知道挑这里面最强的。 「给你脸了。老子缺你这点钱吗?」江敛最见不得得寸进尺的人。更何况还没「得尺」,抬脚就把人往竹叶堆里踹。 温孝军摔了个狗吃屎,费力抬头,指着江敛涨红了脸:「你傻吗,有钱不要。而且我们经验没你们多,要是有个好歹,人少了,说不定发生什么呢?」 用的是「我们」,温孝军恬不知耻地加入了大爷和陈怡,让江敛极为不满,余安却拦下他,蹲在温孝军前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换我和你一组吧,我业务能力也不错,而且——我比较缺钱。」 其余人:…… 温孝军被他弄得有点蒙,半晌点头答应。 江敛把余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搞什么?你不要大佬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余安拍开他,「萧沐有他自己的事,最好不要有人跟,而且这个温孝军行事有点奇怪,为什么当时只有他留在院子里,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 风颳过竹林,发出低低的呜咽,脚下枯叶沙沙作响,加上阴沉沉的环境,总会让人有种被窥伺的错觉。 有人带总比没人好,温孝军看着余安走在前面的背影:「你真能保我的命?」 余安头也没回,专心注意地面,他道:「除非你觉得你这条命不值一百万。」 温孝军咧开嘴笑了一下,拍拍余安的肩:「还是聪明人识时务,我活着出去,钱少不了你。」 余安微微躲开,看向温孝军,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生意场上的一套来对他,看这人的眼神就知道,掌控欲很强。这种人,总会觉得事态是偏向自己这边的,他的资本就是金钱。 而余安现在只觉得人傻钱多。 温孝军被余安躲开的举动感到不适,还没等他继续说,那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人笑了,笑得恰到好处。但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温老闆,喜欢戴面具吗?」 「面具?什么面具?」温孝军没明白怎么扯到面具上了。 余安对上温孝军疑惑的目光,一秒钟之后移开了。但温孝军莫名感觉嵴背发凉,那种目光甚至都无法让人说谎,明明这个青年之前还很正常,起码看人的眼神中带着柔意,像是蒙着烟雨的湖水,可下一秒湖水就结了冰。 再一看,余安的眼神又恢復了正常,温孝军想着应该是错觉。 余安:「温老闆刚刚在院子里看到了什么呢?」 现在年轻人的思维可真跳脱,温孝军道:「我当时什么也没看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楼下,我觉得这跟我当时闹出的动静有关,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后怕。」 温孝军的心理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神色坦然,完全没有再次失态。 只是余安没有表现出来,状似无意:「我怎么记得,温老闆当时说自己杀过人?」 「哎呀,情急之下,什么疯话都说得出来,我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温孝军左右环顾,忽然「啊」的一声叫出来,面色青灰。 像温孝军这类人,基本不会怕事。但一定怕死,以及和死相关的任何东西,仿佛一旦沾上,就会失去一切,这不是单纯的敬畏死亡,余安更喜欢称之为做贼心虚。 第166页 温孝军看到的是一个小土堆,只有成人膝盖这么高,看形状就知道是个坟堆。上面坐了一个孩子,余安对他有印象,那是个男孩,他的头慢慢转过来,露出另一边破碎的头颅,血迹已经干涸了,像是挂着黑乎乎的苔藓。 那个男孩盯着他们。 余安看了一眼,拍拍温孝军:「温老闆也有孩子吧?」 温孝军不明白,都到这个地步了,余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有,但我离,孩子没跟我。」 「男孩?」 「男孩——不对,你怎么知——啊!」 余安把温老闆推了出去,鼓励式微笑:「那太好了,跟小男孩谈话,您一定很有经验。」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虚了…… 这一推,猝不及防,温孝军惨嚎一声,直接扑到了男孩眼前。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脑袋,有很多小虫子在其间爬行,已经蛀空了,温孝军面色一白,歪头就往旁边干呕,实在是吐不出什么来了。 男孩像是没有感觉,还完好的一只眼睛盯着余安。 「你他妈的是在干嘛!」 缓解之后,温孝军简直暴跳如雷,他算是明白了,这人在把他当猴耍。 「温老闆稍安。」余安走过来,抬手指指温孝军刚刚站着的地方:「你看看那里。」 温孝军的火被压了一半,他上前拨开枯败的竹叶,只看了一眼,就开始疯狂后退,他指着那堆竹叶,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即那边就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有人在说话,这下面全是虫子,一层叠着一层,纤细的足搅在一起,刚刚的动静全是它们搞出来的。 余安见温孝军原地疯狂抖动,就道:「温老闆,别抖了,就那块地方有虫。」 他看向土堆上坐着的男孩,那种虫子在男孩的头皮里穿行,半截小指那么长,偶有几只掀开腐烂的皮,露出触角在那里晃。 温孝军被噁心到了,先前的气焰全灭,站在余安身后,恨不得离虫子十万八千里。余安对此很满意,他看向男孩的眼睛,眼球只有一只完好,看着余安,死气沉沉。 「你在这里做什么?」余安似乎看不到那些可怖的伤口,口吻像是在哄正常孩子,顺带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水果糖。 糖果似乎对这里的孩子有神奇的吸引力。在没有任何信息的情况下,最好自己主动去挖掘信息。 男孩果然有反应,他看向余安,露出了一个笑。但整体形象并不会让这个笑天真起来,他说:「我在等爸爸。」 男孩除了模样恐怖,似乎没有攻击行为,余安微微皱眉,转头问后面的温孝军:「你是不是还有个儿子?」 温孝军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嚷道:「没有的事!」 余安想了想,指着吃糖的男孩:「温老闆,要不你现场认一个。」 温孝军脸都白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走眼,这人有病吧! 「你为什么自己不当?」 余安:「您看我像有这么大儿子的人吗?」 温孝军:…… 「你确定有用?」 面对质疑,余安坦然道:「想知道更多信息,最好融入这些鬼怪的情境。反正认个儿子而已,算起来还是温老闆你占便宜了。」 这个便宜他一点不想占,温孝军后悔了,当初跟谁不好,偏偏跟着他。他看着男孩,生硬地说:「儿……儿子?」 男孩将头转向他,眼中亮起光来:「爸爸!」 温孝军:……这也行?? 余安在后面快速道:「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姑娘?」 温孝军重复了一遍,男孩晃动着脑袋,头上的虫子嗖嗖往下掉:「有啊,我们玩地可好了。」 温孝军咽了咽口水,继续复述:「那……呃,爸爸问你,这个小姑娘去哪了啊?」 男孩不说话了,脸色忽然阴下来,一下子凑近了,吓得温孝军哇哇后退,躲到余安身后,男孩直接逼到余安身前:「她一直都在啊。」 余安试图和男孩对视,这一刻,他马上意识到,男孩视线方向不对,他是在看他们身后的东西! 余安勐然回头,同一时间抽出匕首,温孝军不见了,这种消失悄无声息,他没有一点预警。如果是萧沐,应该会立即找出原因。但他现在有点摸不准,温孝军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什么东西拖走的。 往前走了一段,才发现后方是一段下坡,竹林掩映间,露出了温孝军的一双西装裤腿,还在不断往下移动,脚尖朝上,看来温孝军是中招了。 余安握紧匕首,立即跳了下去,这里的竹叶铺的很厚,踩下去才发觉其实这个坡比想像中要陡峭,底下都是乱石。余安伸手勾住了一边的竹子,缓冲了一下,来到温孝军旁边,拖他的东西不见了。 余安掐着温孝军的人中,把人掐醒:「温老闆,这要加钱的。」 「加加加!你要多少我都给。」温孝军死里逃生,魂都快没了。 「嘻嘻嘻嘻……」 头顶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两人抬头去看,一个小女孩抱着洋娃娃站在坡的边缘,脖子上插着刀,浑身血迹斑斑,只一瞬间又不见了。 中计了。 余安心道,他拍着温孝军的肩:「温老闆还能动吧。」 温孝军脸色煞白,点点头。 「那好,想活命,就爬上去,别回头。」 第167页 温孝军开始拼命爬坡。坡底下竹林丛生,乱石遍布,下面很深,黑乎乎一片,不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那种声音很黏腻。不一会儿,下面的黑暗中伸出了无数苍白的手臂,沿着陡峭的斜坡爬上来。 业障。 这算是老朋友了。余安抬头去看温孝军,死到临头,人的潜力会被激发,比方说温孝军的攀爬能力,中间滑下来几次,立刻以更快地速度窜回去,竟然马上就要爬出去了。 余安在原地没动,温孝军肯定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而捨己为人余安也不会做。碍事的人走了,余安深吸一口气,直接纵身朝着那些席捲过来的手臂跳去。 这一跳不会到底,余安在半空中就被手臂抓住了,无数手臂包裹着他,像是抓到了想要的猎物,开始回缩。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余安瞥见了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宽大的斗篷之下,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果然是针对他的,温孝军是被业障拖下来的,目的是引他下来。但对方可能没想到,余安也是自愿的,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学着萧沐,从业障那里获取信息。业障带来信息的同时,也有无数人的负面情绪,整整一年,他以义无反顾地姿态直面那些情绪,他开始不像自己,却也更近过去。 他已经失去恐惧了,没什么好怕的。那一瞬间,无数汹涌的意识涌进脑海,余安被业障拉进深渊,意识被撕扯地七零八落,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还不够,还不够…… 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鲜血四溅,哭声一片,余安面色苍白,刚想去进一步去感知,意识却开始抽离出来,他感觉有人跳下来了,踩着无数手臂,飞一般来到他旁边。 清醒过来时,对上一双淡然的眸子。萧沐揽着余安,一手抓着竹子。两个人挂在斜坡上,那些手臂已经不见了。 余安动了一下,被萧沐揽地更加紧了,他避开萧沐的目光,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心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魂对话 萧沐没有说话,带着余安往上爬。余安挣扎了一下:「那个我没事,可以自己爬上去。」 对方停住了,看向余安,他们身下是漆黑的深渊,余安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就听见萧沐说话了:「我说过我会帮你。」 余安现在的行动都很大胆,大多时候,他其实没把自己的恐惧当回事。不去惧怕,也就没什么顾虑,这对敌人是步出其不意的好棋,他的敌人危险而强大,所以必须这么做。 但余安没到萧沐会突然这么说,就道:「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只是我要做的,你也知道……我不想牵扯到无关这件事的人。」 萧沐踩住边缘的石头,带着余安蹬上去,几步就上了坡顶,他松开手:「余安,我不算。」 不算什么?余安愣了一下,迎着那双淡然如清泉的眸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不算无关之人,而是可以和他并肩的人。 一时间,余安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很温暖,他咳嗽了一声,随即忍不住笑了。 青年眉眼弯弯,极尽天穹的星月,又透着一丝小狡黠,他点头:「嗯。那你可要跟我一路走到黑了。」 刚刚动静闹大了,上了坡反而一切又安静下来。温孝军站在原地,余安看对方一副傻样,就道:「温老闆,感觉怎么样?」 温孝军没想到余安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着上来,他看了眼另一边保持沉默的年轻人,有些吃不准,此前不是没有买通过其他取险者为自己卖命,而这一次不一样,这次遇见的无法掌控。 温孝军刚想说话,右腿一阵刺痛,刀割一样。低头一看,自己一只脚刚好踩在了那堆虫子上面,一大半的虫子扭动着往裤腿钻,顿时脸色青灰。 他大叫着去打虫子,余安反应比他更快。 「别动。」 余安把温孝军撞出了虫圈,直觉告诉他这些虫子不能动。虫子在原地徘徊,温孝军躺在地上去扯裤腿:「它在咬我!虫子在咬我啊!」 数不清的漆黑虫子扒在温孝军的腿上,血流的到处都是,萧沐点着了打火机,靠近虫子,那些虫立刻缩成一团,但没死,快速爬回了虫圈。 萧沐看着虫圈里团成一团的虫子:「这里有很多,这种虫子吸血,寄生在血肉上。」 周围忽然响起脚步声,几人顺着声音去看,就看见江敛拨开细密的竹子,顶着一堆竹叶探出头:「大佬不愧是大佬,看一眼就知道这虫子什么德性,「梦空间小百科」啊。」 「别贫了,赶紧出去!」 江敛被踹了出来,后面露出杜帆的脸,也是满头竹叶,再后面跟着大爷。余安摘掉江敛头上的一根竹叶:「你们是直接倒立扎竹堆里了?」 「没有,遇到点小状况,滚进坡里了。」江敛看了看余安身后,「呦。温老闆,你腿怎么了?」 对于不看对眼的人,江敛从来喜欢「落井下石」,甚至还能一屁股坐上去,温孝军脸色一黑,只觉得这批人都特么有病。 闹够了,正事还是要聊的,几人交换了一下信息。 江敛他们和余安遇到的情况也差不多,也有虫子和一些奇怪的孩子。 余安:「你们怎么做的?」 「虫子不去碰问题不大,当时遇到了截了腿的小屁孩,说什么在等爷爷接他放学。」江敛指了指一旁的李大爷,「那小屁孩碰瓷,见着大爷就喊爷爷,他怎么不喊我爸爸呢?」 第168页 余安礼貌地拍拍温孝军:「爸爸这个角色已经有了,不要抢戏。」 「那好吧。」江敛继续道,「余下的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我们听到这里有动静,知道是你负责的方向,就过来了,来的时候没注意,滚坡里了。」 竹林的地形复杂,竹叶太厚,掩埋了地形走势,一不小心确实容易栽跟头。 江敛:「还是大爷利索,虽然耳朵不大灵光,腿脚还是挺灵便的。」 离得近,大爷这次听清了,有些不好意道:「俺以前就是山上扛竹子的,走着走着就有经验了。」 这也难怪,熟悉这种地形的人,光靠经验就能知道这竹叶底下埋的路,余安没想到大爷一把年纪了,还有两把刷子。 按照现在的信息来看,这竹林和他们要找的东西没什么特别大的关联。但梦空间的每一块区域都会有它既定的含义,他们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余安回想起墙上的提示。杜帆在给温孝军处理伤口,不知道是下手重了,还是杜帆的新药太勐,温孝军疼地五官都在抽搐,余安的目光转向地上温孝军流的血,勐一下站起来,直接往来时的方向离开。萧沐看了一眼,跟在余安后面也走了。 杜帆疑惑:「他怎么了?」 江敛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竹叶:「和自己进行灵魂的对话。」 「说人话。」 「简称找到线索,太兴奋了。」 …… 他们其实并没有深入竹林太多,十多分钟后,余安就回到了院子里。院子没有恢復原状,仍旧一副及其惨烈血腥的样子。一般情况,梦空间会主动处理掉尸体。如果没有,要么是取险者直接变鬼了,要么这种场景有特殊的意义。 前者没关系,余安看了一眼萧沐,伊明敢在这里爬起来,估计半秒内连鬼都做不成。他更倾向于后者,他会在这里得到第一个答案。 江敛几人跟过来,温孝军瘸了,一发觉又回到了这里,单脚往反方向一阵乱蹦。大爷安安静静蹲在边缘,扯住温孝军:「别蹦了,医生不是让你少动吗?」 「他算哪门子医生!他这药有问题!」温孝军倒在地上,感觉两条腿都在发麻。 江敛对杜帆道:「兽医,医术不行啊。」 杜帆甩给他一瓶药:「接好了,腿断了用,保证好不了。」 江敛撇撇嘴,想扔掉,半晌还是揣进了自己口袋里,他见余安在原地的打转,就道:「安子,有什么灵感?」 余安边找边回道:「还记得墙上的提示吗?」 江敛想了想:「有一个小姑娘,脚陷进泥地里,流了好多血。」 这是提示信息的主干,余安点点头:「先前我们被想当然的意识先入为主了,以为会在竹林里,因为竹林里有泥地,但是——」 余安指向脚下的血液:「这下面也是泥地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坍塌 当眼前出现两个目标,人总习惯性去选择更明显的,「竹林」相比院子要明显的多。但它的条件还没有达成,还要有「血」。所以从一开始,墙上的字就已经在误导他们。 而之后温孝军的受伤给了余安提示:「我们一直以为,提示中的血来自于受伤的妹妹。但那段文字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所以「流了好多血」也不一定指的是妹妹,而是其他人的。」 「有道理啊,good boy!」江敛拿匕首刨了几下血泥,一边的杜帆摇了摇头:「猜测成立,但我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去挖了,血迹范围太大。」 「在这里。」萧沐走到尹明的头颅旁。 尹明的眼球充满了淤血,瞪着萧沐,好像很不甘心。经萧沐这一提点,余安很快反应过来:「东西在他的头下面埋着。」 除了头颅,尹明的其他部位都成了一团血泥,这么有指向性的线索,他竟然没看出来,还好有萧沐。 几人对视一眼,江敛拿外套移开了尹明的头,碎碎念:「大兄弟,虽然你真的挺讨人厌的,但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找杀你的人啊不鬼去,投个好胎下辈子最好别做人了……」 杜帆:「别念了,快过来帮忙。」 江敛把头扔到旁边,指着温孝军:「坐着干嘛,来帮忙啊,叫你呢。」 温孝军:?? 几人拿着匕首挖,嫌太慢,直接上手,这种情况也顾不上什么,他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谁知道再慢一点会发生什么。温孝军对此非常不满,嘀嘀咕咕,挖了半米深,直接从土里拽出了一截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截还未腐烂的人腿,上面爬满了那种噁心的虫子,他「啊」的一声,把腿扔出去老远。 腐烂的味道冲出来,一时间无数虫子从里面涌出来,萧沐快速把余安拦到一边,几人散开来,看着坑底,那些虫子没有出来,只是在坑底徘徊,长长的足相互纠缠,依稀可以看见下面还有东西。 余安来到温孝军找到的那条腿边,用打火机驱散虫子,他脱下外套把腿包起来,回头看萧沐已经用火驱散了坑底的虫子,伸着虫子逃散的间隙,闪电般伸手把留在坑里的东西取出来。 那是另一条腿。 余安把两条腿摆在一起,骨架很小很细,很明显属于小孩子,都已经烂的很严重了。 杜帆蹲下来翻了一下:「十岁左右,看断口……」 第169页 萧沐:「重型屠刀。」 杜帆点点头,比划了一下:「嗯,照着关节砍的,力量很大。」 温孝军吓得不轻,他不明白这群人怎么还对着这种送东西研究起来了,站的老远:「我说东西找着了就先走吧。」真不用看得这么细緻。 江敛点着打火机驱了一会儿虫,他看了一会儿,走回来道:「底下没东西了。」 余安把腿包好:「这是分尸……这坑里只埋了下肢。」 气氛有些沉默,虽然这里是梦空间,但它源于现实,一个十岁的孩子,被活生生地分裂成了数块,没人敢细想那副场景。余安看向烂尾破败的高楼,深吸一口气:「带她回去吧,不出意外,下一个线索已经出现了。」 几人回到陈怡的房间,把包着下肢的衣服放在地上,这么久的时间,墙上的血字却没有干涸,沿着斑驳的墙面不断滑下来。走廊响起「砰」的一声,一下又一下,余安往门外看,一扇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又关上。 「嘻嘻嘻嘻嘻嘻……」 走廊里迴荡着孩童天真的嬉笑,忽然间一道小小的虚影穿过走廊,「嗖」的一下跑进了门里,走廊颳起一阵过堂风,寒意一丝丝地渗入头皮里。 余安跑过去,门一推就开,一开门就是一整面墙的血字: 【我的妹妹在喊救命,我该怎么办啊……我不该让她去的……不该让她去的不该让她去的!!他们在罚她,她的手被扎穿了,她在哭呢……】 这段文字很混乱,笔迹更为疯狂,余安皱了皱眉,一个得了失心疯的隐形鬼怪么? 「这次信息太过分了啊。」看完这段文字,江敛薅着自己的黄毛,「这让我们上哪去找?」 杜帆:「这次找的是上肢,「她在哭」——那就试试从声音入手。」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下心去听,在极致的安静里,总觉得背后会忽然蹦出点什么,这几十秒钟如芒在背,居然真的听见了哭声。 江敛激动地四处张望,拍着杜帆:「真有你的啊。」 那哭声断断续续,很压抑,让人无法一下子找准方向,余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声线不太像是小孩子的,忽的心头一颤。 「不对。」余安和萧沐同时说道,两人一前一后沖了出去,余安抽空回头道:「这声音是陈怡。」 陈怡和柳斜是一队,竹林里没有汇合,现在却突然出现,肯定发生了什么。 萧沐的感觉更敏锐,余安跟着他在楼里绕圈,前方忽然塌下去一块,陈怡满脸灰尘地死死扒在边缘,摇摇欲坠,见到有人来了,也不敢大哭,只能断断续续地抽噎,底下全部都塌掉了,很高,下面全是尖锐的砖石,这要是掉下去,估计不死也残。 边缘的结构估计也够呛,余安回头让江敛他们停下,怕人多了这就真塌了,他对萧沐道:「我体重轻点,我过去吧,到时候拉我们一把。」 萧沐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余安慢慢挪过去,向着陈怡伸手,话说这姑娘臂力真强悍,能在这吊这么长时间,陈怡颤巍巍伸手,马上就开始往下滑,千钧一髮,余安勐地拉住了她,陈怡死命抓着余安和边缘,双腿晃荡,余安看清了她脚上还坠了一个洋娃娃,娃娃仰着头,漂亮精緻的蓝眼睛望着余安,透着一股子阴气。 余安皱了皱眉,本以为能把人拉上来,没想到边缘一圈直接断裂,两个人开始往下滑,萧沐沖了上来,与此同时,这里彻底塌了。 三人掉了下去,在落下去的瞬间,余安抓着陈怡,被萧沐拎着领子甩到了下一层的走廊,陈怡已经被吓得叫不出来了,一脸呆滞地看着萧沐落了下去,而身旁的青年在落地的瞬间,一个翻滚冲到了断层边缘。 余安往下面看去,萧沐完好无损地站在下面,松了口气,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担心什么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哭声 这栋楼确实已经称得上是破烂不堪,但这么容易就塌了,还是很奇怪。余安想起了之前那个娃娃,他看向陈怡,之前应该是太刺激了,那姑娘没缓过来,张着嘴呆呆看着余安,而脚上并没有什么娃娃挂着。 但余安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看走眼。 楼上江敛几个往下探出头,江敛见人都没事,冲着余安开玩笑:「安子,装过头了吧。虽然不得不说你俩救人很帅。」 「管好你的嘴,退远点,当心掉下来。」余安笑骂一声,随手抓起一把灰撒过去。 江敛嗖得一下缩回去,见萧沐在下面翻东西,就道:「大佬,你干啥呢?」 萧沐搬开砖块,伸手从洞里掏出一团衣服,那团衣服很眼熟,里面包着东西,有点沉。萧沐展开一看,一只血淋淋眼睛瞪着他。 衣服是江敛的,里面包着伊明的头。 温孝军一看他的噩梦又回来了,吓得撇过眼去。大爷蹲在墙角,不明情况:「小伙子,怎么了?」 江敛:「大爷,没事,你在角落蹲会儿,就跟之前一样。」 余安和上面的江敛面面相觑,江敛摆摆手:「我没动他,就放院子里了。」 杜帆眯眼看着那颗头:「这我们都知道,但这颗头自己出现了。按理说没人会去动,只有一种可能,尹明化鬼自己过来了。」 江敛:「自己化鬼送到大佬手里,送菜么?」 第170页 萧沐看了一眼,把头包好又塞回了洞里。余安见他朝自己看过来,知道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这颗头上,他冲着萧沐招了一下手,继而抬头对着杜帆说道:「你的猜测占理,但比例不大,你快下来一下。」 「怎么了?」 「有人要你救命。」 余安说完,转头看向身后,陈怡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样子很奇怪,微微仰着头。余安比她高,能看到她抽搐的五官和翻白的双眼。陈怡正在拔他腰间的匕首,余安盯着她,默默伸手按住匕首。 以至于陈怡拔了一会儿,没拔出来。 陈怡:…… 余安看着她浑身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然后勐地朝他扑过来。这种情况和第一次见张回的时候很像,余安嘆了口气,向前跨步,一手刀把人砍晕了。 萧沐单手撑着翻上这一层,余安指着倒地不醒的陈怡:「你知道的比我多,这是第二次了,会是那帮人吗?」 「是。」萧沐平静道,「我一直跟着你,但是没有他们的踪迹。」 这就奇怪了。余安见杜帆他们下来了,没有再说什么。杜帆翻开陈怡的眼皮,抬头看余安和萧沐:「你们两个谁动的手。」 「我。」余安道。 杜帆瞭然,点点头:「那就还能救。」 他掐着陈怡的人中把人弄醒。陈怡渐渐转醒,愣了愣,随即哇一下哭了出来:「呜哇哇,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我真的以为真要回不来了……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啊呜呜呜……而且我脖子好痛啊……」 陈怡哭得极为可怜,扯过杜帆的衣服要擤鼻涕,杜帆飞速扯回来。江敛感嘆道:「这叫什么事啊,把我们祖国的花朵折腾这样,兽医你让她擤一下鼻涕怎么了。」 杜帆斜眼看他:「要让你让。」 「你等会儿再哭。」余安蹲到陈怡面前看她。 陈怡满脸泪横:「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让人哭一半不准哭的呜呜……」 「知道为什么脖子疼吗?」 陈怡摇头。 「我打的。」 陈怡:…… 陈怡哭不出来了。余安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为什么带着伊明的头?」 众人一愣,余安指着陈怡得到袖口内侧:「你的袖口衣襟有血迹,但是你其实没受伤,你丛竹林跑到了这里,在院子里抱走了伊明的头,一路跑进楼里,楼塌了,头颅脱手,所以萧沐会在下面找到伊明的头。」 余安站起来,凝视着她:「所以,为什么呢?」 余安面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笑容,陈怡却从这个青年的眼睛里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她被震慑住了,随即头开始痛起来。 陈怡皱眉捂着自己的头:「我……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好像忘了……」 杜帆看着余安,他的气场不对劲:「余安,你先冷静下,不一定是她,别逼她,也别逼自己太紧。」 「我……」经杜帆一提醒,余安缓过神来,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他刚刚在干什么! 抬眸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萧沐挡在他和陈怡之间,扶住了他的肩,微微蹙眉:「余安,休息一下,什么都不要想。」 萧沐离得很近,余安怔怔地看他,萧沐的眉眼浅浅淡淡,像是远山孤峰飘零的雪。但看久了,又觉得是冰雪初融的潭水,看着冷,却映着春日的深情。 余安不自觉得别开脸去,他想起了那个雨夜,这个极致孤冷又极致温柔的人,裹挟着暴雨的潮湿再次闯进他的世界,这一闯,直接闯进了心里,胸腔中心脏勐烈而炙热的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心火烧到了耳根,这真是—— 要命啊…… 余安咳嗽了几声,温和笑着,眼中又恢復了沐浴春风般的温度,他道:「我没事。是我着急了。」 这时,身后的陈怡却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江敛:「姑娘,那你说说你想起什么来了?」 陈怡不断深唿吸,似乎在做心理准备,她已经镇定很多了,声音仍旧带着颤音:「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柳斜姐姐告诉我,只要身上带着死亡之物,那些鬼怪就会放过我,我一直在被那些东西追杀,所以我拿了那个……头,但是我不知道柳斜姐姐怎么样了,她让我跑,而且我跑出来的时候都不敢回头……」 萧沐看她:「变故发生在竹林。」 陈怡点头:「对,但那里很奇怪,雾很大,几乎到了看不见的地步,我视力下降就更看不太清了。但是——」 她的脸上出现惧色:「我们听见了哭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雾幻象 几人再次回到了竹林。陈怡在前面带路,但因为是逃命出来的,对方向没有把握,总要分辨一下才能确定。 一行人走在厚厚的竹叶上,小心避开有虫子的地方,一路走来,那种虫坑随处可见,稍微不小心就能踩进去。现在看来,那虫坑里面的东西,应该都是尸体。 余安问江敛:「你把李大爷留在楼里,真的没关系吗?」 「是他自己要留下,他也说了,前面几次根本就是捡漏出来的,找个角落一蹲,有人开门了,就自己出来。人年纪大了,跟着我们,经不起折腾。」 杜帆:「那你之前还总带着他,我还以为你良心发现,学会尊老了。」 第171页 江敛:「我姑且当你在夸我,我就是好奇这么大年纪,怎么活下来的,一问才知道,就是不参与纷争,妥妥躺赢啊。」 陈怡走着走着,又停下了,她纠结地左看右看,可怜兮兮地对余安道:「我真的迷路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出来的,怎么办啊,柳斜姐姐会死吗?」 陈怡当时的状态明显不是很清醒,能想起来已经很不错了,而且看余安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余安摸了摸脸,是不是当时太兇了?他看向萧沐:「我很可怕吗?」 萧沐盯着他,抬手摘掉飘到余安头上的叶子,轻轻摇摇头。 余安松口气,那就好,还以为接受了太多业障的负面信息,变态了。 温孝军巴不得陈怡想不起来,这晦气竹林他是一点儿也不想进来,听陈怡这样说,忙道:「你们看他也想不起来,要不我们从长计议,先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余安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温孝军身上有疑点,他还没搞清楚,怎么能轻易放人走。余安叫住他:「温老闆,墙上的线索是哭声,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温孝军怒了:「那凭什么那老东西可以不来,我又没什么用处!」 余安怜悯地看他:「温老闆,每个人生来都有意义,请不要骂自己是个废物。」 温孝军:…… 「哎呀。」江敛哥俩好地拍拍温孝军的肩,「我们比较尊老爱幼嘛,主要您两头都不占是不?」 温孝军要崩溃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他看着萧沐,只觉得浑身一凉,转而看向杜帆,好嘛,腿又开始发麻了。一种无力感涌上来,还没缓过来,就见余安笑眯眯道:「温老闆,您真的很有用,不要灰心,起码你还有儿子呢。」 儿子?温孝军愣了一下,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他僵硬地转过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脑袋被砸烂的小男孩趴在他背上,长长的虫子从破碎的眼眶中钻出来,小男孩望着他笑:「爸爸,背。」 「啊啊啊啊啊啊!」 温孝军头皮炸开,叫破了音:「走开啊啊啊啊!」 「别动哦。」余安按住他,「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事实上,除了温孝军,别人只能看到他的背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洋娃娃,而且是个男娃娃的样式,娃娃的头是破的,里面空空入也。 余安在救陈怡的时候也看到过洋娃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温孝军背上这个,和那个头破了的小男孩长得很像。 没有人知道这个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江敛见温孝军情绪激动,纳闷道:「他看到什么了,一个娃娃吓成这样?」 杜帆皱了皱眉:「他可能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温孝军哆哆嗦嗦道:「那个孩子找过来了,他趴在我背上,让我背他,我……」 温孝军还没说完,就忽然愣住了,众人见他茫然的看向周围,表情恐怖,良久,他颤抖地说道:「起……起雾了。」 林间有冷风穿过,发出沙沙的低语声,可是这偌大的地方,哪来的雾?而在温孝军的眼中,这里早已是大雾瀰漫,很浓很稠,整个人像陷在一锅粥里,他渐渐看不见余安等人了,背上的男孩嘻嘻笑着,掐上了他的脖子。 温孝军掐着自己的脖子,脸涨的通红,翻着白眼,双腿乱蹬。 陈怡看着温孝军疯狂自残的样子,惊叫道:「他怎么了!!」 「你不是经歷过么。」余安看她。 「什么?」 萧沐的短刀出鞘三寸:「这里的娃娃会给人制造幻境。」 江敛懂了:「姑娘,跟你说一件事,你和那位大姐看到的东西,也许都是假的。」 竹林里根本就没起雾,陈怡看到的不过是娃娃给她施加的幻境,所以余安当时才会看到那个娃娃。那么柳斜呢?她现在又在哪里?那道说陈怡看到柳斜也是假的吗? 杜帆打断他们:「鄙人认为,你们再不救人,人就要死了。」 现在的温孝军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人做不到自己掐死自己。但温孝军背上的东西做得到,萧沐唰一下抽出忘川,余安拦住他:「等一下。」 江敛:「安子,你不会真要弄死他吧,虽然我也挺想的。」 余安:「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谢谢。」主要还是为了那一百万。 他靠近温孝军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了娃娃的玻璃眼珠朝自己转过来。 「万物皆存理,我想幻境也一样。」其他人挡不住他,余安只是看着萧沐,做了一个口型。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扯下温孝军后背的娃娃,安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眼前立刻升起了大雾,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但余安知道,他的伙伴一定都在自己身边。在一片纯粹危险的白色里,余安微微扭过头,见到了趴在后背的小男孩。 「又见面了,小朋友,要吃糖吗?」 小男孩点点头,余安把糖递给他。 男孩对余安表现有点失望,还完好的眼睛流露出人性化的不甘,似乎对一项有趣的游戏失了兴致:「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 余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有人说我失去了恐惧,但我觉得我只是不怕鬼了,人比鬼要可怕的多。」 男孩嚼着糖果沉默了。 余安:「低级的鬼怪心智不全,你好像是高级的那一类,而且你似乎是唯一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孩子。」 第172页 男孩指向一个方向:「她在等你们。」 大雾之中,那个方向的雾开始稀薄下来,隐隐显现出一个女人的影子。 余安皱了皱眉,就听见男孩说道:「你很特别,谢谢你的糖,不过——我还是要你死……」 第一百三十章 雾中影,竹中尸 这太不要脸了,余安心道,拿了糖还想杀他。 余安往那个影子走去,边走边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他微微扯开自己的领子,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青黑色小手印,那是他在进入梦空间时就有的:「你们都有掐人的毛病吗?」 男孩趴在余安背上,看着手印:「她想要你死。」 「哦?」余安一直往那个影子的方向走,漫不经心道:「她是谁?我们要找的那个小女孩吗?」 男孩这次没有说话,面露狰狞,干涸的血液裂开来,他伸手准备掐余安的脖子。于此同时,余安开始朝着那个影子冲刺,男孩差点被甩下来。 那个影子有点像柳斜,余安冲过去,背上的东西显然不准备跟他好好谈了。但是余安没办法把男孩丢下,这样他就看不到了,一切前功尽弃。 只能赌了,反正又不是第一回 ,而这次他会更有保障和信心。 反手拔出匕首卡在后颈处,男孩伸出的手又被阻挡,余安一刻不停地往前跑,背上的男孩慌了:「停下停下!这样下去你会死!!」 余安不仅没停下,反而开始提速,风唿啸着从耳边过去。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现在又在怕什么?」近了才发现,这影子果然是柳斜,柳斜背对着他,没有反应,她的后背趴着一个洋娃娃,娃娃一百八十度转头朝向余安,金髮蓝眼,是个精緻漂亮的玩偶。那一刻,余安听见它发出嘻嘻嘻的笑声,极为渗人。 余安已经不止一次见过它了,背上的男孩极力尖叫,终于在余安徒手抓向那个娃娃的前一刻逃离了。 这胆子也太小了。余安感嘆道,这下糟糕了,早知道应该把娃娃绑自己身上。眼前的一切烟云一样消散,大雾散去,被阴森的竹林取代,柳斜和那个娃娃也消失了。景象开始变化,一道裂缝横出现在脚下,深不见底。 「余安!」 他听到江敛在喊他,余安一脚踏空,滑了下去。还好上端的坡度不大,他伸手抓向岩壁,想找到支撑点,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抓住了他。忘川直直没入土层中,萧沐抓着刀柄,露出的半截小臂青筋暴起,整个人借力支在斜坡上,他把余安提了上来。 两个人挤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他们已经下落了五六米,再往下是真的一点坡度都没有了,九十度垂直而下,底下漆黑一片。 就算是有斜坡,能站人范围很小,稍微一动可能又会滑下去,为了更加稳固,余安索性抱住了萧沐,察觉到对方浑身的肌肉紧绷,想着这闷木头应该会不习惯,又想马上松开。 「别动。」 余安不动了。 江敛探出头往下张望:「安子,大佬,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余安道,「你们有看见柳斜吗?」 杜帆答道:「没有,一直在跟着你跑。」 那就是跟丢了,余安看着周围。但应该没有完全跟丢,起码方向是对的,再找一个娃娃很难,余安望着下面,考虑要不要继续深入。 一阵阴风颳来,层层叠叠的竹子开始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余安不由仔细去听,忽然怔住了。 江敛在上面喊道:「我说你们挂着不累吗,先上来吧。」 「等等,先别说话。你们仔细听。」余安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自己脚下。因为在那阵沙沙的风声中,夹杂着隐隐约约地哭声,飘忽不定,有点像是低语,又有点像是在唱歌,诡异得很。 声音是从下面发出来的。 萧沐抬头道:「手电。」 一只手电给扔下来,萧沐腾不出手,余安伸手替他接过,他知道萧沐是什么意思。打亮手电往下照,才发现这地下也没想像中的深。只不过太黑了,才以为底下深不见底。不过这下面的景象远比深不见底要骇人的多。 十多米的高度下,竹鞭密密麻麻缠在一块,不同于现实世界,这里的竹鞭极为粗壮,大部分都在土层外,分支又细又长,钢针一样朝着天,无数尸骨挂在竹鞭上,有的还没有腐化,长长的虫子钻来钻去,啃食血肉。 底下是天然的陷阱,余安滚进坡里两次。如果当时没人拉他,估计已经被捅个对穿,透心凉了。 似乎是没想到下面还有这样的地方,陈怡和温孝军落在后面,好不容易追上了,又是直面暴击,脸直接白了。 江敛面色难看,在梦空间里,死尸堆积越多,就越危险。但哭声确确实实是从下面传过来的,他们必须下去,他沖萧沐道:「怎么说?」 萧沐沉眸看着下面:「我下去。」 说着直接跳了下去,余安阻止不及,嘆了口气,把匕首扎进土层,学着萧沐的样子挂在坡上,单手持手电给对方照明。萧沐落到地下,快速灵巧地在竹鞭和尸堆间翻腾跳跃,马上就消失在视野中。 江敛朝余安扔下一根绳子:「安子,上来吧,别找了,回头让大佬给你照个够。」 余安往下拉了拉绳子,问上面:「另一头繫紧了吧。」 第173页 江敛很自信道:「我你还不放心,业务能力槓槓的。到底下都没关系,也方便大佬等会上来。你快上来。」 「那就好。」余安笑道,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上面几个人?」 「四个啊,我,兽医,那个姑娘,还有姓温的。」江敛掰着手指头,转过头,却被杜帆掰了回来。 「兽医,你干嘛!」 杜帆朝着边缘走去,旁边是同手同脚的陈怡,已经是一副呆滞的样子。江敛见杜帆偷偷对他做了一个手势,默默去够自己的匕首,冷汗已经下来了。 杜帆沖他摇头,然后对余安道:「要不要我们下来拉你?」 这句话明显很奇怪,但余安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就在刚刚,他用手电给萧沐照明的时候,照到了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有点发福,面色青白,身上的西装被划的破破烂烂,眼球都被竹鞭戳烂了。但是这具尸体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温孝军死在了下面。 那上面的又是谁?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一个人 温孝军此前一直跟着他们,可余安却在坑底下找到了他的尸骨,任谁都会觉得细思极恐,其实下面的景象也不能够全信,谁真谁假没有定数。但余安不能让江敛他们冒险,唯一的办法就是都别信。 杜帆问完他后,上面就没了动静,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余安回道:「路好走吗,好走的话就别下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问他们还能不能有机会跑出去。 上面的三人在边缘排排站,没人敢回头。陈怡真的快哭出来了,余安照到的尸体,她和杜帆也看到了,下面的是尸体,那他们后面的又是什么? 江敛用余光观察四周,竟发现周围起雾了,他愣了一下,问杜帆:「兽医,我背后有东西吗?」 杜帆嘆了口气,用口型回道:「不是幻境,我也看到了,这次是真的。」 陈怡轻轻抽气:「我们……要跑吗?」 「你们在干什么……」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蛇一样攀上三人的后背,刺骨的冷。 温孝军朝他们慢慢靠近,江敛回头朝前站定,把陈怡和杜帆挡在后面,温孝军在浓雾下渐渐显露,姿势很僵硬,脸上保持着笑容,这种笑容太完美了,显的温孝军像个假人,江敛一看就知道了,就温孝军这种货色,掐死他都不能笑成这样。 杜帆也转身,他对环境的把控更为细节,周围浓雾瀰漫,现在除了跳下去,没有第二条路。 两个人和「温孝军」僵持,手心里全是汗,那边的「温孝军」越来越近,不断逼问:「你们在干什么……」 正巧余安的话传了上来,杜帆立刻喊了一声:「我们跳了!」 余安抬头,一个人惨叫着落下来。陈怡被杜帆推下来,但他们都忘了,她可能没法在半空中抓住绳子,此刻眼泪和头髮乱飞。 太残忍了。余安伸手够到陈怡,顺势把绳子递给她:「抓好。」 陈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闭着眼睛哭喊道:「爸妈我下次再也不玩蹦极了!!」 余安让陈怡往下滑,绳子晃动了几下,杜帆和江敛也顺着绳子滑了下来。 余安:「上面什么情况?」 江敛:「他发飙了,快跑!」 四个人串糖葫芦似的往下爬,绳子再次勐烈的晃了一下,余安抬头,温孝军沿着绳子爬下来了,此刻的温孝军完全是一副死尸的样子,身上黏煳煳的液体蹭在岩壁上,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对着他们。但余安的注意完全被他屁股上扎着的匕首吸引了,他低头问江敛:「你……干的?」 江敛往下的速度快了一倍,他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这种小事就不要在意了!」 难怪会发飙,余安盯着温孝军,他是头朝下往下爬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窜到了余安面前,几乎脸贴脸。 余安反手将匕首直刺向对方,半途中整个人开始下坠,不是他松手了,而是绳子断了。 自由落体中,夹杂着几人的惨叫,余安悲哀的想,到底是什么给他自信去相信江敛的? 下面都是竹鞭,这次要透心凉了,而且是很憋屈的那种。 双手胡乱抓支撑物,只抓了一手泥。下一秒,余安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那人环抱住他,贴着岩壁往下滑。余安快速伸手护住对方的后脑勺,两个人在安全的地面滚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还好高度不是很高,不然萧沐接住他会很麻烦。只差一点就滚到竹鞭里去了。 余安抬眼去寻找江敛他们,一个巨大的人落到面前,「温孝军」也掉下来了,模样比之前更加恐怖,他的血肉似乎正在腐烂,发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没有过多停留,在「温孝军」逼上来的一瞬间,余安被萧沐往后拉开距离,两人翻身落到竹鞭的间隙中,不断后退。 真正身处于竹子庞大的根系间,远比在上面看着更加震撼,那些延伸出来的竹鞭比人都高,四处都挂着残肢,有些已经风干了,有些还血淋淋的。 「温孝军」扑上来被萧沐踹翻出去,他扭曲着身体从钢刺一样的竹鞭中挣脱出来,发出非人的低嚎。但没有再进攻,反而朝着反方向爬去,四肢都爬出了残影。 余安咋舌,看了一眼萧沐,是知道刚不过,要逃了吗? 第174页 很快他知道自己想错了,那边忽然窜出一个人,江敛被「温孝军」撵得四处乱窜。杜帆带着陈怡顺利跑了过来,四人统一看着江敛的黄毛起起落落,后面的「温孝军」穷追不捨。 陈怡在经歷了生死时速后,看着江敛觉得非常感动:「他一个人帮我们引开怪物哎。」 余安瞥了她一眼:「并不是,只是因为他之前捅了这怪物,位置还很尴尬。纯粹报復而已。」 陈怡:…… 杜帆道:「趁现在我们先去找东西吧。」 余安点头:「这提议不错。」 江敛不干了:「你们是真的狗!大佬救命啊!」 话音刚落,身后的「温孝军」忽然跳起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江敛。江敛绝望了,萧沐动了。余安几乎都没看清,就发现萧沐已经踩着岩壁跳到了「温孝军」的上方,整个人踩在对方背上,手中短刀直刺而下,光是看着,就已经能感受到那种核心力量的爆发感。 「温孝军」像是遭受了一记重锤被狠狠砸进竹鞭里,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余安等人跑过去看的时候,「温孝军」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了家。 萧沐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来,气息开始收敛。余安拉过他的手,拿刀的手背上被竹鞭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流下来,滴到「温孝军」的脑袋上,上面的血肉立刻融化,余安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拿出急救包给萧沐包扎。 江敛瘫倒在地,大口喘气道:「萧爸爸,还是你靠谱。」 「你少贫。」余安踢了他一脚,「萧沐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 江敛一骨碌爬起来,看着「温孝军」的尸骨,纳闷道:「有件事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杜帆在附近找到了温孝军的另一具尸骨,他看了一眼臃肿泛白的脸,插了一句:「还有一点,真的温孝军是什么时候死的,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发现破绽。」 余安看着这两具一模一样的尸体,总觉得这种情况在哪里见过。在没被发现之前,他们的形貌举止完全一样,就连萧沐都没看出来,就好是同一个模子復刻出来的,余安忽然一愣,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但无法确定。 萧沐却在这时开口,说了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他们,都是温孝军。」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正常 这两个都是温孝军。 余安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听见江敛懵逼了一下:「哈?什么玩意儿?两个个体怎么就是一个人了?难不成姓温的有个孪生兄弟,也叫温孝军?啊不等等,我混乱了。」 虽然心中早已有猜想,但当这个猜想被萧沐说出来的时候,余安也有点自我怀疑,这太魔幻了,第一个温孝军死了,马上有另一个温孝军来接替他,同时秉承了前一个的记忆和习惯。可第二个人明明就是怪物啊,为什么会说他们是同一个人? 而且,这到底是是一种什么样的机制? 几人眼巴巴看着萧沐,萧沐却摇了摇头,余安觉得萧沐有点不太对劲:「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萧沐看了一眼周围:「哭声,停了。」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之前这里就有小孩的哭声,可下来后却消失了,余安的视线在竹鞭的空隙间扫过,除了尸体根本没有他们想找的。 陈怡小声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之前弄出的动静太大了,造成了干扰?」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余安默默看向江敛,杜帆也幽幽看过去,江敛炸毛了:「不是你们什么眼神?那绳子能怪我吗?」 杜帆毫不客气,呵呵一笑,学着某人极不要脸的腔调:「是谁说「我你们还不放心」,自称业务能力好的?」 江敛气到心梗,难得接不上话:「你他妈别学我说话!绳子它有自己的想法,它想单飞,我也管不着啊,纯纯就是意外!意外你们懂吗?」 这意外差点送走四个人。余安被江敛逗乐了,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余光中闯入一个身影,小愿儿夹在竹鞭之间,远远看着他,小脸儿白森森的,双手死死捂着嘴。 「别说话哦……」 脑海中忽然迴荡着这个声音。就像是自动生成的,余安正眼去看那个方向,却发现人又不见了。 这个小女孩总是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遇见她准没好事。 「安子,你走什么神呢?」 余安回过神,就见萧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几人立刻不说话了,下意识抬头看,竟发现不知何时上面的雾气已经很重了,而边缘出现了一排的黑影,那些黑影似乎在看他们。 这些都是在楼附近徘徊的黑影人。如果不是上面大雾瀰漫,余安觉得自己能够看清那一双双泛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他们。竟然都游荡到这里来了,那哭声消失的原因会跟这些黑影人有关吗? 萧沐盯着那些黑影,手中的忘川反射着冷冽的寒芒。余安回想起刚刚脑海中的话,这种提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他上前握住萧沐的手,沖他摇摇头。随即用匕首在地上写字:「只要别说话,他们就发现不了我们,先去找东西。」 江敛瞪着眼睛看他,表示疑惑。余安继续写到:「那个小女孩给我提示了。」 萧沐看着余安,身上那种戒备的威压收敛起来。 第175页 这时,陈怡却开始激动起来,但她不能说话,一个劲儿的指方向。 余安看过去,就看到柳斜披散着头髮出现在那,她的状态透着一种诡异的僵硬感,一动不动立在那,悄无声息的,陈怡想过去,余安拉住了她,示意对方仔细看。 幽暗的天光里,只有风声在唿啸,一张小脸从柳斜的肩头忽的探出来,那是一张洋娃娃的脸,娃娃殷红的嘴僵硬地往上勾了勾,前面的柳斜也忽然抬头沖他们笑,两者的笑容弧度几乎一模一样,一时间让人有种黑暗童话的荒诞感。 这是在挑衅他们么?柳斜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甚至有可能连肉体都已经死亡。但余安没敢细想,像柳斜这样狠辣明艷的女子,竟然也会中招。 柳斜转头开始奔跑。 这很不正常。萧沐脚一蹬地,直接踩着无数竹鞭追了出去。余安和剩下的人对视一眼,也都朝着那边跑去。 穿梭在如此庞大的竹鞭里,很容易迷失方向。很快他们就看不到萧沐和柳斜了。几个人在原地打转,到处充斥着尸体的霉烂味道。尽管已经跑出来很远了,没人敢说话。余安抬头去看,上面的雾压得更低了,白茫茫一片。 而那些黑影人仍旧在边缘徘徊,这是一直在跟着他们,但没有发动进攻。 余安刚一转头,一个人却从竹鞭的间隙间朝他冲过来,还没看清,就被拖出去老远。 什么东西!余安几乎是被撞着从各种缝隙间挤出来,暴露在外的皮肤被竹鞭划破,他疼的皱起眉。从身形看,那人他从没见过,那人卡着他的脖子往外拖,余安只能看见一个后脑勺。 但这搞偷袭的行为真他让不爽!几乎在被拖出去一秒内,余安快速做出了反应,他扣住对方的后颈,往后一脚踹中对方。 那人踉跄了一下,想把余安扔出去,余安笑了一下,往后翻上对方的背,膝盖砸向对方后背,直接把人压跪在地上。 结束了。 余安沖他笑,那人似乎被砸懵了,抬头显露出一张戴面具的脸,彩绘的鬼脸面具。 这就是面具人体系中头头,阎王么? 他做了一个「你没想到吧」的表情,伸手去摘对方的面具,那人却抽搐了一下,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身体开始瘪下去,不一会儿只留下了一张腐烂的皮,余安皱了皱眉,揭开面具,面具粉尘一样化开,他看到这张皮的脸,没有五官。 余安被噁心到了,这是真的没有五官,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张扁平的白纸,上面很黏腻。 江敛他们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也许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余安起身就想去找他们,却感觉自己背后站了一个人,在阴森森地注视着他。余安立刻跳开,回头就看见柳斜站在他后面。 柳斜的面色很苍白,几乎像是被背上的娃娃吸走了全部的血气,她直勾勾看着余安,余安面无表情的看她。 柳斜浑身都是被竹鞭划出的血口子,在这绝对的寂静里,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呜咽,随即开始用手疯狂刨土……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二尸 柳斜的模样看上去非常吓人,她的举动已经不像是一个活人能拥有的,余安听她发出一声呜咽,就开始翻着眼白不断地刨土,地底也埋着竹鞭,她的手全破了,血流如注,却毫无感觉。 此时余安已经顾不上她,在柳斜引起动静的一秒内,头顶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安抬头一看,那些黑影人全部都立了起来,发出很尖锐的兴奋的叫声,全部都跳了下来。 还是被发现了。余安看着柳斜还在挖,绕到她身后,把背上的娃娃一把扯下来扔飞。 柳斜整个人一下子垮下去,一动不动。 头顶黑影笼罩,其中一个黑影人扑向余安,余安一个打滚躲过,就看见柳斜周围匍匐了一圈黑影人,它们泛白的眼睛中布满了血红的经络,长串的口水淌到地上。 余安看着柳斜犹豫了一下,随即拔出匕首一个冲刺踩到那些怪物背上,反手刺入黑影人的眼睛,同时倒挂下来去勾柳斜的头髮。 拉扯女孩子的头髮其实很不礼貌,但余安没办法了。柳斜刚刚细微的动了一下,她还没死。余安在怪物的重围中把柳斜拉出来,背后忽的一凉,一张血盆大口朝着余安的头咬过来,这些黑影人的延展性很强,一张嘴几乎就能吞下一颗头。 余安偏头正要躲过,一柄短刀从天而降,以雷霆之力将怪物重重钉死在地面上,刀柄上的珠子闪着幽蓝的光。 萧沐从上方跳了下来,手中拉着绳索。余安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又回到上面的。萧沐飞身将周围的黑影人踹出去,那些黑影人摔在周围,匍匐在地上朝着萧沐发出威胁的嘶吼。 萧沐环过余安的腰,把手中的绳索系在上面,快速打了个结:「你先上去。」 「等等。」余安道:「江敛杜帆他们都在这里。」 「嗨喽!」余安抬头,江敛顶着他那标志性的黄毛沖他抛了一个飞吻,旁边是杜帆和陈怡。 卧槽,这几个傢伙什么时候跑上去的!余安顿时感觉组织在抛弃他,他转头看着萧沐:「那你……」 话没说完,萧沐就伸手往下扯了一下绳子,上面三人一发力,余安就被提了上去。等到到了上面,余安才恍然,他把柳斜扔在下面了。 第176页 上面的雾已经消散了,余安往下看,黑茫茫一片,只能听到无数可怖的嘶吼声,他有点担心萧沐,江敛看出来了,拍拍他的肩:「没事的,大佬说下面有问题,那些东西下去了,请相信萧爸爸的专业水准。」 余安摇摇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年了,我以为我可以帮到他,可我连自己的谜团都弄不清。」 江敛重重锤了他一下,把人锤了个趔趄。 余安看他:「你干嘛?」 「你现在搁这伤春悲秋,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至于吗?不就是觉得自己菜帮不上大佬吗?而且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菜?」江敛憋足了气,指他,「你之前单干,投诉的都快打爆电话了,我还纳闷,你就一小白兔,怎么还被骂成洪水勐兽,这次我才发现,勾结黑天,动不动就自己沖,刚刚一转眼就不见了,你跟大佬学失踪么!」 说罢一声长嘆:「男大不中留啊……」 余安:…… 这都是什么鬼?!而且之前只是被动离开的。之前袭击他的人变成了一张皮,这件事似乎和这个梦空间本身没多大的关系。反而更像是单独针对他的,却没头没尾,那么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余安心神一动,唯一解释就是引路,想让他看到什么。 但未必是真的在帮他。 江敛的话让他舒坦些了,余安报復性的锤回去,笑道:「谢了。」 绳子有规律地动了一下,下面有人在拉绳子。 杜帆:「快帮忙,有人上来了!」 几人合力拉人,上来的是柳斜。她竟然中途醒了,一上来就倒在地上,直接脱力,陈怡跑过去扶她:「柳斜姐姐,你怎么样?」 余安转头去看下面,上面的雾气全都跑到下面去了,只能听到尖锐的咆哮从下面传下来,根本看不清状况。 余安问柳斜:「萧沐呢?」 柳斜觉得头皮隐隐作痛,她虚弱道:「下面的黑影太多了,他还在下面……」 话还没说完,余安直接抓过绳索,纵身滑了下去。 江敛阻止不及,扯着黄毛抓狂:「卧槽!祖宗你干嘛!不要命了!」 他说着就要下去,杜帆拦住他:「别下去了,人越多越乱。」 余安沿着绳索往下滑,滑到一半,就已经陷入浓雾中,眼前一片模煳,余安深吸一口气,抓着绳子踩在岩壁上,他感受到了底下那种疯狂血腥的动静。柳斜都上来了,萧沐却没上来,肯定遇上了比较麻烦的事。所以不管情况怎么样,他都要把萧沐带上去。 继续往下滑了一米,绳子到头了,余安愣了一下,绳子没这么短,摸了一下断口,整齐平滑,绳子材料特殊,这种程度的切割,除了萧沐的忘川,没人能做到。 余安眉头拧起来,底下漆黑一片,血腥气从浓雾中冲上来。余安看了一眼下面,直接松开手。下一秒,浓雾中沖一个人,抱住往下跳的余安,一个蹬身踩住抓紧了绳子。 萧沐的风衣被团成一团绑在背上,里面似乎还塞了什么东西。余安左右看着萧沐,见人身上没什么大伤,总算松了口气:「为什么把绳子砍了?」 萧沐託了一下余安,余安顺势抓住绳索,两个人开始往上爬。 萧沐:「那些东西会上来。」 余安疑惑了一下:「顺着岩壁不也能上来?」 萧沐:「岩壁里有东西,它们靠太近会被感知到。」 底下传来一声非人的低吼,余安瞥眼一看,马上明白萧沐的意思了。一个黑影人冲到岩壁上,岩壁瞬间破碎,无数双小手伸出来,一把抓住黑影人,将其拖了进去。 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余安几乎都没怎么看清,黑影人就被挤成了一滩血煳。梦空间里的怪物之间又会有厮杀,源于因果,这样看来,这岩壁里的手和黑影人似乎有仇。 余安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手对他和萧沐无感,他看了一眼萧沐背上的衣服,这很可能和他带出来的东西有关。 两个人爬到上面,其他人围过来,就看见萧沐拿下背上的衣服包裹,解开来,显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对小孩的手臂,上面全是血泥,还扎着竹鞭的细刺,血肉模煳,不用衣服包着,根本带不上来。 几人相互对视,纷纷长舒一口气。 东西终于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我突然发现梦空间好像挺废外套。 顺带一提,柳斜挖的东西就是那对手臂。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万众瞩目 接下来没什么危险,几人带着上肢回到楼里。大爷老老实实蹲在门口望风,这样的环境硬生生被凹成了夕阳红疗养院。 江敛悄悄对余安说:「安子,我觉着这老头一定是个高人,一大把年纪了,你看他的蹲姿稳如泰山,绝对深藏不露。」 因为江敛话多,和这位大爷聊得来,大爷一见江敛上来了,两眼放光,遥遥招手:「小伙子哎,帮帮忙,刚刚腰扭了。」 众人转头,看着江敛。 江敛:「当我没说。」 萧沐把肢体放回了最开始的房间,没过一会儿,走廊中的其中门「砰」的一下打开。 「来活了,来活了!」江敛一马当先进去,马上又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杜帆问他:「你这一脸晦气是看到什么了?」 第177页 江敛在门边侧身让开:「小姑娘写字写累了,开始玩「你画我猜」了,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余安走进去,看到墙上的东西也懵逼了一下,墙上只有一个圈,中心都被血涂满了,零星的血条子向四周延展,像是小孩子涂鸦的太阳。 没有任何文字的提示,光光是这么一个图形,就让所有人语塞了,这特么还找个鬼啊!找个鬼都比找这个容易! 「来。各位。」江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说这是个啥——我觉着它是个圆。」 柳斜已经缓过来了,她靠着墙,双手抱胸:「你是在说废话吗?」 江敛抬抬下巴:「大姐,你都这样了,yu can yu up。」 余安觉得江敛一定是点火药桶的柴火转世,几乎是瞬间和柳斜站成对立面,你一言我一语相向开火,顺带把杜帆给搅了进去,那边吵得轰轰烈烈,陈怡和大爷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余安没工夫加入战局,见萧沐站在墙边一语不发,就走过去和他并排站着。余安觉得很欣慰,这里靠谱的只有他了,萧沐伸手摸了一下墙壁,似乎是在思索。 「是个洞。」他忽然道。 三人战火顿时熄了,几人围上来,江敛左右手比划了一下:「好像是有点像。」 余安不知道萧沐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他盯着那个血红的圆圈,一刻也没有移开眼睛,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圆圈好像是活的,看得越久,就越感觉圆圈中的红色在动,那些血液似乎在流动,旋涡一样,不断转动,看着就像是一个无比深的洞,旋转着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余安忽然觉得自己动不了了,也无法移开眼,这图有问题。萧沐抬手覆在余安的眼睛上,他的手很凉,余安眨了眨眼,一下子能动了,就听见萧沐对其他人说道:「别看太久。」 杜帆:「照这样说,我们得找到这个洞,里面应该就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江敛摸着下巴:「这不行,找个洞在这里也很麻烦,光是竹林里也就有好几十个了,这一个个看过去,估计要明年了。」 江敛说的没错,光是个洞,范围太大。万一路上再遇上什么鬼怪,这就不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余安思索了一下,问道:「哪里有铁锹?」 其他人看他:「你要干什么?」 「挖洞啊。」 江敛凑上来摸摸他的额头:「你疯球了吧?!」 难道是之前几次极限自由落体,把脑子蹦坏了? 江敛觉得余安最近似乎越发有病,还时好时坏,见余安四处观望,像是真的再找挖土的工具,他忙沖萧沐道:「大佬,你快阻止他,安子一定是最近太累,犯癔症了。」 谁知萧沐认真回应道:「一楼有铁锹。」 江敛:?? 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 这特么是两个脑子一起坏掉了吧?! 听见萧沐这样说,余安眼睛一亮:「你真是我的福星,太靠谱了!还有你什么不知道的吗?」 萧沐看着余安,似乎嘴角上扬了一下:「走吧。」 江敛无助地见着余安和萧沐一前一后出去,一时有些心梗:「完了完了,最大的主力也沦陷了。这个图太邪门了!」 因为之前的坍塌,一楼落满了砖石,一片狼藉。几人拄着生了锈的铁锹,看着余安东铲一下,西敲一下,乒桌球乓一阵响。 几人麻木了,柳斜指着余安:「他这样子多长时间了?」 江敛嘆了口气:「安子,有个问题,你用这根破铁锹能把水泥地凿穿吗?听话,咱起码换个好挖的地块行吗?」 「你们别干站着,快来帮忙……」余安「铛」一下把铁锹砸进了砖石里,只是这一次,发出来的声音并没有之前那么沉闷。反而很清脆,余音盪开来,所有人不由捂住耳朵。 萧沐走过来,伸手清除这里的砖块,理出一块空缺,一道漆黑的铁门露出来。 这是扇圆形的门,可以向两边打开。 余安蹲下来,看着那扇铁门:「找到了,之前坍塌把这道门埋了,不太容易发现。」 几人围上来,江敛松了口气:「可以啊,安子,我还真以为你要挖洞。」 柳斜看着余安:「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安笑了一下,语调像是在开玩笑,他道:「我直觉比较准。」 脑海中却开始回忆起那些零碎的画面,余安第一次遭遇业障,并非什么都没得到,而在那些破碎的阴暗的画面中,他看到了一群人,那群人都戴着白色的小鬼面具,像是在举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他们举着一个血红的匣子,姿势诡异地列队进到了一个漆黑无比的洞里…… 只是零碎的画面,却容易让人有无数联想,余安知道,这个地方远比想像中的要特殊。 萧沐伸手打开铁门,底下露出了一个洞,再下去是一排台阶,应该能一直通到下面。仅仅只能见短短一段,余下的全部淹没在黑暗中。 刺骨的寒气逼上来,让人直打哆嗦。 陈怡有点害怕:「我们都要下去吗?」 余安:「你有没有万众瞩目的感觉?」 陈怡没明白:「好像有点……」 余安:「那都得下去了。」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萧沐出声道:「看周围。」 第178页 几人抬头,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何时,他们四周的角角落落全都是娃娃,有的破破烂烂,有的衣裙精緻。但无一例外,它们的眼睛全部聚焦在中心的这几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皮蛊 这些娃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没人知道。身处于无数娃娃的注视下,陈怡的声音都在颤:「它们真的都是活的……」 众人怒视江敛:「乌鸦嘴!」 江敛瞪着眼睛,低声道:「你们肤浅!这叫未卜先知懂吗?」 余安回头看了一眼洞口:「大爷和陈怡先下去,我和萧沐垫后。」 几人按着顺序轮流进到洞里,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在说悄悄话,转头一看,那些娃娃全部都挤到洞口,密密麻麻堵在一起,所有人进洞连半秒钟都不到,这些娃娃全部都涌上来了,只不过余安一转头,又不动了。 通道很窄,只够一个人走。余安站在萧沐后面,彻底挡住了视线,其他人看不到情况。 「怎么了?」杜帆问道。 余安看着那些娃娃,为首的那一个金髮蓝眼,澄澈透明的眼睛看着洞里的人,骨子里就透着森森阴气。 「那些娃娃跟着我们。」余安解释道,「刚刚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吧,那些声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我们一走,它们就会跟上来。」 他感觉前面的萧沐正在压低重心,浑身肌肉紧绷着,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但萧沐没有动,这里太窄了,要打起来,根本放不开。到时候敌方一扑上来,说不定遭殃的还是自己人。 杜帆听见余安的解释,想了想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像是一个游戏。」 江敛:「我没想到你还有跟洋娃娃玩的癖好。」 余安听得背后一声闷哼,江敛被踹了下去,滚到陈怡和大爷边上。 陈怡灵光一闪:「是不是叫「一二三」木头人?」 几人瞬间反应该来,这些娃娃在跟他们玩木头人的游戏,一旦背对着它们,它们就会动起来。 那就好办了,余安笑了一下,他沖后面道:「都倒着走,小心一点。」 几人立刻会意,纷纷照做。说实话,余安见到这群洋娃娃就想吐,这帮东西出场方式阴间,还造成了颇多的干扰。即使他知道玩偶在这个梦空间的重要性,但仍不妨碍他对它们的反感。 这下所有人都面对娃娃,那群娃娃卡在洞口,碍于某种规则的制约,不上不下,极为尴尬。 很好,盯着它们。玩死这帮逼毛崽子。 再下去漆黑一片,一行人扶墙倒着走,萧沐挡在最前面,余安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洞口的娃娃一点点被遮挡,迎着生人的目光,这些东西就是死物。 「太黑了,我眼睛花,看不见……」余安听见最下面的大爷忽然说话,大爷和陈怡进来时一无所有,恰巧不知谁开了手电,光一亮起来,所有人差点眼瞎。 余安眼前白茫茫一片,就听见萧沐喝道:「关掉!」 但晚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叫,显然是陈怡见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余安转头去看,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下面的人开始骚动,江敛不断大骂,余安用力眨了眨眼睛。与此同时他感觉萧沐从他头顶上翻过去了。但他还是只能看到模煳的影子在乱跳。 手电啪一下关了,眼前彻底变黑,余安这才意识到他的视力出问题了,只能微弱的感光,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下面响起打斗声,余安「啧」了一声,什么都看不到。 但他没有动,手持匕首靠墙,转头向着洞口的方向,那些东西不能下来,要有人看着,也不知道现在这种盲人状态管不管用。那种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又飘过来了,而且看听声音越来越近。 哦,不管用了。余安直起身子,感觉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余安的体感比常人要灵敏,来的人似乎佝偻着身子,这种姿态只有大爷有,李大爷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哑,像面破锣:「太黑了,我眼睛花,看不……」 余安上去就是一脚,正中目标,说话的「大爷」一骨碌沿着台阶滚下去,他听着声音满意地冷笑:「看不见还能摸上来找我,大爷您这腿脚够灵便的啊。」 滚入黑暗的「大爷」:…… 下面的声音早就没了,一片寂静,余安觉得这里就剩他一人,那种低语越来越来响,余安能想像的出,数不清的娃娃正从洞口挤进来,那声音在周围环绕。如果他忽然能看见了,那一定数百双眼睛盯着他的壮观景象。 楼梯之下,忽然响起一阵尖啸。随即一个人飞奔上来,拉住余安就往下跑,跑了几步,那人又停下来,余安感觉他在前面蹲下来:「上来。」 没有犹豫,余安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被人背起来。萧沐背着余安在台阶上狂奔,身后的娃娃开始发出扭曲的尖叫,开始朝着两人狂追,等到萧沐下了楼梯,它们却停下了。 余安听着背后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就问萧沐:「其他人呢?」 「跑散了。」 余安:…… 丫的跑的还挺快,大难临头各自飞,就把他忘在台阶上了。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他感觉萧沐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后听他说道:「人皮蛊,你之前见过。」 第179页 余安愣了愣,突然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面具人,那几乎就是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张腐烂的皮。人皮么?余安心道,顿时感觉一阵恶寒,这种东西太邪恶了。 「我记得你在冥婚的那个梦空间,也杀过一只,这就是人皮蛊吗?」余安问道。 「嗯。」萧沐停了下来,他把余安放下来,余安睁着眼睛,仍旧看不见,空气飘散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了 萧沐:「这里人皮蛊很多,小心。」 余安猜测刚刚萧沐离开的时候,一定解决掉不少这种人皮蛊,余安忽然很想看看这里到底什么样子。他感觉萧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后颈,有些凉:「你的体表温度一直都这么低么?」 「不是。」萧沐道,「生病的时候会升高,比常人要高,还有——」 余安好奇道:「还有什么?」 萧沐不说话了。说起生病,余安不由回想起萧沐回来的那个雨夜,不知怎的,耳朵有些发烫。这里应该是黑的吧,他想到,眼前仍旧漆黑一片。 「我不会一直瞎下去吧?你们似乎都是正常的。」余安指着自己的眼睛,「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脖子上。」 余安抹了一把脖子,什么都没摸到,以为又是某个娃娃跑到自己脖子上了,正奇怪:「是那种娃娃吗?不能拿下来吗?」 萧沐没有回应。但余安不知道,此刻萧沐的眼中是另外一种景象,一个小女孩趴在余安的背上,扎着两个很丑的揪揪。如果不是脸色苍白了点,应该是很可爱的。 小女孩捂着余安的眼睛,吐着舌头,对着面无表情的萧沐做鬼脸…… 【作者有话说】:小女孩之前就出场过,看看你们猜不猜的到。感谢支持。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真是个笨蛋啊…… 「我背后是不是有东西?」余安没得到萧沐的回覆,又问了一句。 「你走吧。」萧沐道。 余安愣了一下,保持不动,就听见萧沐又平静地说道:「他不记得了。」 他在跟他背后的东西说话吗?余安不知道萧沐看到了什么。但很明显,他后面绝对有东西,而且这玩意儿还跟萧沐挺熟。我靠,不会是在这接应的鬼界马仔吧? 小女孩做了一阵鬼脸,奈何萧沐不买帐,听他这样说,小脸一下子垮了,松开手滑了下去。 余安一下子就能看见了,第一反应就是回头找,萧沐其实开着手电,余安观望一圈,也没发现有其他的东西。 这里是一个地下室,四周墙上摆满了生锈的铁架子,上面都是瓶瓶罐罐,余安走过去一看,里面全都是泡在液体里的器官,白花花一片,他顿时觉得有点噁心,不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外表,而是他隐约明白这里的用途。 所有的器官,一看过去就比成年人要小,它们都来自于孩童。余安举着手电一排排看过去,开始构建自己的猜想:「之前我就有灵感,这个梦空间的背景——一个极端非法的场所,贩卖器官,人体实验还有人口拐卖。」 废旧荒芜的高楼,遍地埋骨的竹林,还有这个摆满器官的地下室,指向性已经极为明确了。 「得找到这里的核心。」余安说道,他的眼神有些黯淡,无法想像现实对应的惨剧,「死太多人了,这里永不安息。」但其实深究下去,每一个梦空间都是这样。 余安经歷过很多梦空间,照道理会跟所有老手那样铁石心肠,但这次似乎有东西在影响他。这里只是地下的某一个房间,外面是漆黑复杂的走廊,余安下意识看向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许久不见的小愿儿站在门口,她的脸色苍白到发青,朝着余安举起了金髮蓝眼的娃娃。 余安向前走了几步,发现她背后的黑暗中,似乎还站着一个孩子,比较显眼的是头上的两个小揪,而且形状及其得丑。 这又哪来的鬼?余安嘴角抽了两下,下一秒手被拉住了,余安看着萧沐,对方也盯着他,眼神略带询问。 余安就指着门口,那里已经没东西了:「你看不到吗?最开始的那个女孩又来了,而且后面还跟着一个。」 萧沐摇摇头,补充道:「只能看到一个。」 「哪个?」 「后面的。」 余安思索了一下,总感觉这两个是独立的,小愿儿之前就出现过,也只有余安自己能看到,他一直以为这娃子就是来吓人的。现在看来又不像这么回事,做出这么怪异的举动,反而更像是一种提示。 余安把自己的想法和萧沐一说,顺带说了在业障影响下看到的画面。 「那个匣子很重要,应该是关键线索,可以找找这个。」余安道。 手电光下,萧沐一直在听余安分析。萧沐余安看着萧沐的眼睛,有些恍惚,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它们很漂亮,似乎藏着天山上最纯净的雪,但也因此放不下其他东西了。 他们一定见过,落在余安遗忘的记忆里。 诡异黑暗的环境里,余安远没有之前来的紧张,反而很放松,因为萧沐在。他静静看着对方的侧脸,在光和影中明暗分明,不由想起陈怡和他的对话。 只有他们两个人。陈怡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之前救我,这次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陈怡在遭受余安的质疑后,阴影很大,他没想到这姑娘会主动来找他,但她的第二句话却让余安愣在当场。 第180页 她说:「三年前,我见过你,你之前看我的眼神。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不对,还要恐怖……」 陈怡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会忘记这段记忆。但三年前的那件事如果还记得,足以颠覆她现在的人生。 而她现在的遭遇,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天是深夜,年轻时总有放纵的时光,和朋友玩嗨到凌晨的陈怡独自走在马路上,路经中心大厦的时候遇到了混混。就在以为要完的时候,一个人救了她。 那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确切的说,是凭空倒在路中间,陈怡以为是醉汉。但没想到那人却在两秒之内解决了所有的混混。 陈怡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看着满地不省人事的混混,不知所措,第一反应就想逃。 那人就一步步向着陈怡走过来,在苍白的路灯下,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穿着很奇怪的宽大袍子,拦在陈怡面前,兜帽滑下来,露出一张及其年轻的脸。 陈怡没想到对方的脸竟然是这样的,但眼神很可怕,似乎神志不太清醒。陈怡听到他说了一句话,但听不清。 「什么?」 「他……是谁……我想不起来……」年轻人跪倒在地,陈怡下意识去扶他,手上黏腻腻的,一看满手的血。 年轻人浑身都是血,陈怡这才发现他走过来时血淌了一地。 这么多血,怕不是鬼吧?陈怡忍不住后退,年轻人却一把抓住陈怡,她当场尖叫起来…… 陈怡说到这,看了一眼余安,对方没有表露出什么:「我当时真的快吓傻了,我以为你要死了,报警送你去了医院,中途你一直在说「想不起来了」,我感觉你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的人么?余安微微愣神。他想不起来。 陈怡:「你当时浑身是血,命都要没了,却一直很绝望、很努力地想要去想起一个人,我想。如果你有幸还能见到这个人,要珍惜啊……」 余安回过神,发现萧沐不知何时来到他面前,伸手拉下他的领口。对方看着他脖子上的黑色手印,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时候?」 「刚进来的时候。」余安回答道。这才恍然,似乎很多时候,他和萧沐相处,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 萧沐看着余安,似乎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忽然傻乐,余安却忽然回身抱住他,萧沐愣住了。 清冽的气息扑上来,余安笑着,声音却沙哑:「我真是个笨蛋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招魂祭与匣子 黑暗中,余安很快松开手,他没敢看萧沐的眼睛,手电滚落在一边,他过去捡一边解释道:「那个……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情绪有些不太好。」 他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抖,背对着萧沐,有些自嘲地笑笑,别再下去了,会害死他的,他不知道这些恐惧从何而来,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余安有些头晕。 一晃神手被萧沐握住,余安表情如常,抬头沖对方安抚地笑笑:「走吧。」 那双淡漠的眸子看着他,萧沐没再说什么,拿过余安手中的手电,微微皱眉:「脖子上的手印得去掉。」 余安由着萧沐拉着,走到走廊里,这里仍旧是漆黑一片,听到萧沐这样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很严重吗?」 「分人,执念越深,影响越大。」萧沐回头看他,「余安,你的执念是什么?」 余安心头一惊,但又想到萧沐怎么会真的明白,从他一次次在业障汲取记忆,对过去的自己也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人,视规则为无物,践踏人性百态,严重的人格缺失,那样一个人——他从未觉得过去的自己对萧沐表露过什么,而现在人格恢復正轨的自己又怎么敢真说。萧沐要是知道自己在肖想他,估计能直接拿忘川砍了他。 其实现在这样也不错。余安想着,扭转话题道:「应该是缺钱吧……」 跟萧沐抖机灵大多自讨没趣。但余安目的不是这个,萧沐果然没再问了,他转头带着余安在走廊里摸索。 余安暗暗松了口气,萧沐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也幸好不是,他真要绷不住了。只是脖子上的手印确实是个问题,余安忽然想到之前的几次情绪失控,怕是跟这个脱不了关系。 还有一点,他们究竟是怎么进入这个梦空间的? 这条走廊很长,每隔一段就有一个房间,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空气中那种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达到极点,几乎不能唿吸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停住脚步,看向那扇门。 门敞开着,浓烈的气味冲出来,可见这里就是源头了。 萧沐抬手把光打进去,余安看清里面的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萧沐快跑,里面全是娃娃。可再一看,他就发现了哪里不对,这个娃娃应该说是彻彻底底的死物,它们都是半成品,都没有安玻璃眼珠,一眼看过去,全都是一排排黑洞,手电光下全都反着白光,看起来更为渗人。 两人走进去,扫视一圈,很快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大型的玻璃罐子,上面破了一个口子,里面装着的液体流出来,黏黏煳煳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余安看到那个破口,就预感不好,罐子里原本应该装着东西。 「有东西出来了。」余安低声道,却发现萧沐看向架子后面,架子上挤满了半成品娃娃。 第181页 「出来。」 后面有人。余安盯着那个方向,伸手摸向匕首。架子后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人慢慢从后面挪出来。 那人在光下渐渐显露出面容,余安微微一笑:「果然是你,江敛那个傻帽看不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李大爷一改温吞的样子,他看着余安,眼神有些复杂:「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出去。」 …… 地下某一幽暗的空间里,江敛勐地打了一个喷嚏:「卧槽,谁骂我!」 「你小声点。」杜帆踢了他一脚,举着手电看向来时的方向,见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微微松口气。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装满器官的瓶瓶罐罐。没有半成品的玩偶,也没有那些奇怪的人,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们跑散了。 杜帆转过头,就看见江敛背对着他,在地上抠着什么。 「你干嘛呢?」 江敛头也不回,招唿他过去:「兽医,你过来看,有好东西。」 杜帆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就看到手电光下,地面上有一块巨大的圆形浮雕,上面布满了黑褐色的线条,走势诡异,让人一看就很不舒服。 江敛在抠那些线条,没想到真给他弄下来一点,杜帆阻止不及,脸色一变:「你手欠不欠?赶紧扔掉。」 江敛搓了搓,那些黑块粉末一样落下去,他面色古怪:「这些是干掉的血。」 杜帆愣了一下,刚才的注意力都被这块浮雕吸引了,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个。但看江敛神色似乎过于异常:「是血在梦空间不奇怪吧,你怎么了?」 「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江敛眉头皱起,忽然正经,「这个浮雕的图案我见过。」 杜帆没想到,有朝一日,这黄毛竟然也有重大用处,如此一本正经富有神秘感的开场白,让他肃然起敬,就听江敛道:「这是我还小的时候。李叔有记日记的习惯,虽然现在这些日记都找不到了,但我年少不更事,好奇心重,想着李叔表面不苟言笑,实则内心是不是风骚的一批,就趁李叔不在,悄悄去看了。」 杜帆:…… 「你能不能说重点?」 「你别吵,讲故事不都要酝酿一下情感的嘛。」江敛继续道,「我当时翻开的第一页上面有幅画,上面的图案跟我脚下的这个,几乎一模一样,我还看了好久,不会错。」 杜帆皱了皱眉:「还有吗?」 「旁边做了批註,当时看不懂,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招魂的祭祀。」 不知道是不是地下室太冷,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杜帆:「你有没有记错?」 「这个绝对不会,毕竟当场被抓包,最后以训练的名义,李叔把我暴揍了一顿。」江敛颇为自豪地伸出三根指头,「三天没下床。」 杜帆:「有病。」 那件事江敛记忆犹新,现在想想,那本日记绝对不简单,当时就应该抱着日记跑的。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杜帆看着地上的图案,思索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设置就很有目的性,我们要找的某一肢体,所不定就在附近。」 不过,招魂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散发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杜帆勐地一惊,这气味刚刚好像是没有的…… 他拍了一下江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闻到什么?」江敛一脸莫名,忽然捂住自己的后脖颈:「下雨了?哎哎不对,怎么这么痛!」 杜帆扯开他的手去看,倒吸一口凉气,上面通红一片,皮肤溃烂了一小部分。 两人同时抬头,手电光打上去,才发现浮雕的正上方,用锁链高高吊着一个匣子,而匣子底部扒着一只怪模怪样的东西,稀稀落落的液体正从它上面滴下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杜飞刀 那是一个放大版的洋娃娃,身上的破布和金色髮丝纠结在一块,扭曲着头望着江敛和杜帆,粘稠刺鼻的液体拉着丝滴下来。 两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江敛顿时觉得脖子也不痛了,低声道:「你说……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管他什么东西!」杜帆一把扯过江敛,转身就往门口狂奔,「再不跑我们就成玩意儿了!」 头顶的巨型娃娃怪叫一声,勐地松开四肢跳下来,杜帆只觉眼前笼罩了一片黑影,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江敛勐一下把他推出去,两个人滚作一团,撞到墙壁上。 杜帆鼻樑一痛,眼镜擦着他的鼻子飞出去,被跳下来的巨型娃娃一下子压断,第n代爱镜光荣牺牲。 杜帆:…… 江敛尴尬一笑:「对不起,出去赔你一副……」 杜帆用力推开他,巨型娃娃再度扑空,发出不甘的怪叫。 「少废话,快跑!」杜帆喊道。向着门的方向凭感觉冲出去,却听见江敛急道:「别往那跑!门关了!不知道哪个损崽关了!」 杜帆砰一下撞在门板上,五官痛得皱成一团,这下撞得不轻,门却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下次能不能早点说!」杜帆没有停留,他只看见后方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朝他扑来,一把掏出口袋里的手术刀片狂甩,不管中没中。他不断后退,刀片飞出去,墙上地上扎得到处是。 第182页 江敛看呆了,他知道杜帆拿手术刀片做武器,没想到玩这么熘!小李飞刀后继有人,小杜飞刀再当盛世! 杜帆一波输出,怪物被扎得连连后退,江敛心中大喜,胜利在即,却见杜帆收手转身就跑:「你怎么停了?!」 杜帆大叫:「快想办法!我刀片没了。」 江敛:…… 怪物摇摇晃晃爬起来,江敛惊讶地发现它的右腿竟然断了,断口血肉泛白,右腿掉在地上。四肢和头似乎都是塑料的,只有躯干是真的血肉! 江敛浑身一凉,拿上反应过来,对杜帆大吼:「别被它抓住,要不然你的手脚和头就是它的了!」 这东西在找替身——活人的四肢后头颅,杜帆一愣:「这不会是我们要找的吧?这么生勐?那上面匣子里的又是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江敛飞身跃起,扑倒方向感全然混乱的杜帆,巨型娃娃就算少了一条腿,速度却只慢了一点点,狂甩着塑料头直勾勾追上来,果然躯干才是主体。 江敛想也没想,扔出一个东西。 杜帆:「扔了什么?」 「你的断腿神药。」 玻璃药瓶刚好卡在左腿关节连接处,怪物一用力,左腿啪一下断掉,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怪物一下倒地,速度明显慢下来。江敛眼睛一亮,握了一下拳头:「废它四肢!」 杜帆飞快拔出地上的刀片:「不用你说。」 两人刚要行动,另一边却响起一声尖叫,怪物的塑料头颅歪了一下,桀桀笑着用上肢往声源快速爬去。 江敛怎么也想不到陈怡会突然出现,她站在门口,茫然地看着四周,视线里忽然闪出一颗诡异的巨型娃娃头,笑得及其阴间,吓得大叫一声,一把举起门板拍向怪物,咚的一声巨响,那怪物被死死压在下面。 江敛一句「快跑」压在喉头不上不下,杜帆和他一样震惊,两人满脑子都是——她把门板拆下来了…… 卧槽!她把门板拆下来了! 江敛咽了咽口水:「姑娘你深藏不漏啊!」 陈怡还惊魂未定,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颗头颅咕噜噜从外套里滚出来,尹明的头颅竟然出现在这里。 杜帆和江敛同时变了脸色:「别让它拿到头!」 两人扑上去,门板轰的一声被翻起,怪物伸手拔掉自己的塑料娃娃头扔在一边,发出一连串怪叫,抓住了尹明的头颅,就要往脖子上安。 危急关头,一柄短刀直接从门口直刺一般飞进来,一刀将怪物的一只塑料手臂斩断,尹明的头滚到一边,怪物发出及其尖锐的叫声,扭着身体竟朝着陈怡爬去,陈怡尖叫一声,抱起头就往江敛那边跑。 江敛感嘆:「这姑娘一时不见,生勐许多啊!」 这下头和人都没了,那怪物极力跳起,扑向陈怡,凌空又飞来一把匕首直接命中,萧沐从走廊冲进来,一个鞭腿把它扫出去。 江敛总算松了口气:「萧爸爸,我可想死你了!」 「你别乱认亲戚。」余安出现在门口,紧接着一个冲刺,飞身踩到早有准备的萧沐肩头,直接借力跃到顶上的匣子旁边,双手扣住边缘翻了上去。 江敛惊了:「安子,你干嘛?正主在下面。」 余安伸手去撬盖子:「我知道,来都来了,有些东西还是要看一下的。」 李大爷出现在门口,江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快,用血把它引出去,接上其他的肢体,这东西都要发狂。」 江敛呆住:「大爷你又是什么情况?!」 萧沐拔出地上的忘川,看着余安,余安朝他笑了笑:「你们先去,我一会儿跟上。」 萧沐沉了沉眸,江敛等人已经跑到了门口,他看了一眼江敛:「伸手。」 江敛懵逼地伸手,萧沐直接在他手心拉了一道口子。江敛一惊,捧着血流如注的手看着萧沐。 萧沐看他:「用血引它,我的它会躲。」 与此同时,几乎只剩躯干的怪物一个打挺翻起扑过来,鲜血对它的刺激开始成倍增长。江敛没想到自己和唐僧有的一拼,还没来得及感嘆一句,直接被萧沐拽走闯入漆黑的走廊,紧接着那怪物也轰然闯出去。 剩下几人躲在边上。见萧沐和江敛消失不见,陈怡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头,她一下把头扔出去老远,拍着胸脯喘气:「我们怎么办?」 杜帆指着李大爷,问余安:「他怎么回事?」 「这里的人没一个简单的。」余安笔直地站在匣子上,他看着李大爷:「为什么帮我们?」 李大爷却呵呵笑了一下:「这年头好人坏人都逃不了被人质疑。」 如果换做以前,余安可能就追着问了,甚至会为这种踢皮球的话术恼火。但他现在不需要,笑了一下道:「那你觉得,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大爷愣了一下,他的眼神中又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我是罪人。」 这老头绝对见过自己,但什么也不说,余安不再管他,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匣子,黑沉沉的透着死气,余安顿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他稳住心神,把上面的七颗钉子用匕首一颗颗撬出来,正待上手开匣盖,周围的锁链却勐地开始晃动,有人在下面大喊:「快跑!你头顶!」 余安抬头,无数的苍白手臂顺着错综复杂的锁链爬下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业障竟然出现在这里,余安看着那些疯狂涌动的手臂,锁链剧烈晃动连同匣子也晃起来,他几乎站不稳。 第183页 杜帆朝他大叫,让他下来。余安扭头对李大爷道:「你在这里赎什么罪我不管,但你应该很熟悉这里,保住旁边两个应该很容易吧。」 说完他跳到匣子边缘,一手抓住锁链,一手去推盖子。数不清的手臂铺天盖地涌下来,锁链承受不住直接断裂,余安和匣子同时被高高抛起。他双手护头被业障层层包围,透过间隙,他终于如愿看到了匣子里的东西。 匣子砸到地上,盖子被弹飞,杜帆和陈怡已经被老人带走,在真正失去意识前,余安看到匣子躺着一个小女孩,头顶是两个小揪,面容恬静,像是只是在熟睡……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梦中梦 「实验数据怎么样了?」 「不太行,上面好像出事了,最近查的紧,还有人来买货,我们自己都不够用了……」 耳边声音嘈杂,余安皱眉翻了个身,马上又睁开眼睛。他捂着额头站起来,看着周围来来往往行动的人,那些人身上都穿着实验服,包的严严实实的,余安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他慢慢在人群里穿梭,尽管他们根本碰不到他。 梦空间里最核心的秘密都藏在梦中梦,余安一笑,还真给他通过这种方式进来了。九比一的概率,通过接触业障进来,搞不好真要直接瘫痪。 这里的地下室灯火通明,他眼中的事物一团雾一样飘来飘去,仔细去看时,却能知晓道所有的细节。这么清楚,宿主应该印象深刻吧。 余安穿过一排排架子,有人推着带血的移动床经过,有人拎着冒着冷气储藏盒跑出去,空气中瀰漫着药水味和血腥味,所有的罪恶与交易都在地下进行。 他目不斜视走到门口,门半开着,一个小女孩透过门缝在看里面,手上紧紧抱着一个洋娃娃,浑身很脏,发着抖。 余安愣了愣,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大叫,一时间所有人都忽然戒备,他们飞快地穿过余安跑去拉门,耳边蜂鸣似的响,这里开始混乱,余安想都没想也直接从门里闯出去。 明亮的灯光瞬间消失,仅仅一门之隔,余安发现自己来到了院子里,大致的布局没变,外面也有很多人,打着老式手电在四处搜寻,背上的枪管黑到发亮。 身后就是那幢烂尾楼,他站在门口从大门看过去,几人人正沿着楼梯往上走,他们的面容并不清晰。除了那个站在第二位置的,他的面相很普通,丢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那种,但余安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他们在交谈,声音传过来。 「放心,你要的那个孩子我们给你留着。只能一个,不能再多了。」 「嗯,价格好说。」 余安跟过去,在踏进楼里的一瞬间,周围又变了样。这是一个简易改装过的办公室,刚刚那个面相普通的男人坐在方桌前,另一边坐着小女孩,这也是躲在门后偷窥的孩子,小愿儿。 小愿儿抱着洋娃娃,低头看着脚尖。 男人说话了:「你不要怕,你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能跟叔叔说会儿话吗?」 小愿儿抬起头,她摸了摸洋娃娃的头:「叔叔,你是不是有很多钱?」 「当然。」男人轻轻道:「叔叔带你出去后,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女孩渴求地看着他:「那叔叔能不能把我们都买走,我们很听话的,很多小朋友都生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他搓着手:「很抱歉。」 余安盯着他的手看,虎口有很厚的茧,那是常年拿枪的手。小愿儿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空间开始破碎,像是忽然颳起了一阵狂风,余安眯了眯眼,隐约中他听到了哭声,那是悲从中来的绝望与怒火。 「爸爸妈妈不要我!姐姐连你也要走了!凭什么啊!」 「从小到大所有大人就喜欢你,干坏事的就是我。但我从来都没有不喜欢你,这里这么多坏人,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会死的呜呜呜……」 「姐姐,我只有你了……」 这声音随风而逝,等到再回神的时候,一声枪响惊破天空,高墙之外,天边的云火一样烧起来,通红的霞光铺在每一寸砖瓦上,像是染了血,整栋大楼枪声轰鸣,尖叫声此起彼落,滚滚浓烟从地下室冒起来,沖天的火光正在销毁罪恶的痕迹。 那些孩子被闯进来的人拖到竹林,身下是一长条的血迹。 闯进来的人带着老式的防毒面具,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这里的人,他们被围在中间。 「您这是干什么?该处理的我们都处理了。」有人陪笑着上面,却被枪口抵回去。 浓烟滚滚中,为首的隔着防毒面具开口,声音低沉:「活做的不干净,那个假冒下家的警察跑了,老闆很生气。」 那人急了:「我一直盯着,什么证据他都没捞到,而且那个孩子也没走。」他把小愿儿推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枪爆头。与此同时,数十只枪管吐着火舌子,爆裂的枪声中,被围住的人纷纷在血泊里。 小愿儿站在里面,身上全是别人的血,她抱着洋娃娃,咬着嘴唇,一声没哭,看着那些枪,身体却抑制不住地抖。 「老闆刀口舔血,人命多了,总要背点债。」那人看着小愿儿,「最近他认识了那边的人,做完活说是要找个人压债,小朋友,这些债要你来压了。」 第184页 余安看着中心的那个孩子,十岁的年纪,小小的一只,像一片叶子一样一压就会坏掉,却要去压那么狗屁的债。但这是梦中梦,是无法挽回的过去,这群畜生砍下了她的四肢和头颅,鲜血蔓延开来,满到余安脚下,他在血泊中看见了小愿儿的影子,抱着娃娃,安安静静站在那,然后化为泡影。 脚下的血越来越多,余安脚下一空,无数苍白的手臂把他拖到了地下,又是这种窒息感。意识开始模煳,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红色浓稠的液体中,压抑的要命。 接触这种东西有多久了?余安伸展四肢缓缓下沉,一年?或许之前就有过。人性本就有悲悯一说,这样事看多了,要么丧失,要么疯魔,他三年前怕是个疯子吧……从小就是孤儿,一路打滚摸爬到现在,见过的人,看过的事,从那些记忆的片段中就可以窥见曾经有多狼狈。 那些幽暗一直埋在心底,渐渐成长,然后吞噬人格,要是有人……余安眼前渐渐虚无,他这样想着,此时此刻拉他一把,该多好…… 「余安……」 余安勐然睁眼,那唿唤他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余安,回来!」 他睁大了眼睛,就着那声音,一人破入血水而来,然后向着正在下沉的他伸出了手。锁住余安的业障纷纷散开,那人眉眼淡入雪山,瞳孔里映出他的样子,余安朝他伸手,萧沐抓住了他。纵使知道这是虚影,余安还是忍不住笑了。 有人能来找他,跟过去的许多时候一样,想着有人能来拉他一把,那人就来了。何其有幸。 「余安!」 「安子!」 胸腔顿时贯入一大波氧气,一时间恍若新生,余安勐地爬起来,朝着旁边开始勐烈咳嗽,脸涨得通红。 江敛恨不得上去给他一脚:「我真他妈服气你!前脚我们一走,你后脚就开始作么蛾子!你告诉我你他妈之前是不是一直在碰这玩意,我们都快给你吓出心脏病了!大佬差点鬼门关都捞不回你!下次再放你一个人,我就属狗!」 江敛在一边叨叨,余安之前总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婆,现在却觉得也还行。他抬眼,这里是楼里,所有人都在,一个个关切地盯着他,盯得他心里发毛。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余安下意识看着萧沐的手,手上又缠上了绷带,对方见余安看他,示意余安伸手。 他手上也全是萧沐的血,萧沐用纱布一点点擦掉。余安看着他手上的绷带;「又让你救我一次,谢谢。」 萧沐顿了一下,抬眼:「我说过我会帮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江敛嘆道:「大佬,你刚刚救人的时候……」 萧沐盯着他,江敛话说一半咽了回去。明明刚刚救人的时候才没这么无所谓。 李大爷蹲在一边:「就差头了,去看看提示吧。」 江敛:「大爷你急什么,是人都要喘口气不是。」 杜帆摇摇头:「时间来不及了,天快黑了。」 众人看向窗外,夜幕一点点沉下来,「捉迷藏」的时效就是天黑以前,估计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陈怡看着外面的天色,有些绝望:「我们是不是要来不急了……」 「不会。」余安忽然道,「这局可以直接通关了。」 【作者有话说】:还有几章差不多卷六就完结了哦。 第一百四十章 眼 其他人听见余安忽然这样说,纷纷看向看他,余安却看着一直站在门口休息的柳斜:「柳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斜似乎有些累,面色甚至可以说有些苍白,她瞥了一眼:「你昏迷的时候。」 「这样啊。」余安点点头,「我之前在梦中梦看到一点东西,和你有关。」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柳斜皱眉:「你在说什么?」 江敛也道:「安子,你看到什么了?」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余安走向她,「我们是怎么进来的?」 柳斜双手抱胸:「你还是怀疑我,但要知道,我也是取险者,我没那么那么大的能力。你要是这样想,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终止了。」 余安笑笑:「信息是你提供的,入圈套也是你说的,信息不对等,怎么信?」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李大爷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以和为贵,我们还是找东西要紧……」 江敛和杜帆一左一右把他架了回去。江敛挡住他:「大爷我知道你也是个牛人,咱们内部矛盾内部解决,外人不要插手。安子,你继续。」 陈怡有些懵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突然吵起来,但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好插手。 柳斜面色有些僵硬,她咬着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真相。」余安看着她,「梦中梦你做了什么——或者说曾经的你做了什么?话说,你长得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啊。」 柳斜面色不变:「你与其在这发疯,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余安:「我现在就是找出路。」 「呵。」柳斜嗤笑一声,面色已经很不耐烦,「我真是看错人了。」 余安:「彼此彼此。」 柳斜怒火中烧:「那你想怎么办?要不直接动手。」 「好啊」余安笑道,忽然有种江敛无赖式上身的感觉,「我们人多。」 第185页 一时间江敛和杜帆极为配合站到余安两侧,江敛顺带拉了一把萧沐,几人直接把柳斜堵死在中间。 柳斜:…… 但还没等她缓过来,余安就直接喊了一声:「动手。」 「你们还要不要脸!」柳斜瞬间抽出腰间的鞭子,摆出防御姿态,余安江敛杜帆却没动,而萧沐已经越过他们跳进了走廊。 对于柳斜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萧沐。但她自信这样的人其实不会出手。然而从没想到萧沐会直接出了房间,她面露诧异。 「是不是很奇怪?」余安朝她摊开双手,「但是你不是我的第一目标,你知不知道你出了事,第一个出现会是谁?」 这下柳斜彻底变了脸色,她不管不顾直接想冲出门外,萧沐却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洋娃娃,金髮蓝眼,只不过眉心多了一个红色的符文。 那符文是萧沐的血,余安之间就看到他在纸人上用过,防止长脖人跑出来。 柳斜一看到那个娃娃,面如死灰。这一刻,她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鞭子脱手,她坐倒在地,声音带着悲意:「放过她吧,我……」 李大爷站在一边发出一声嘆息,余安只看了一眼又转向柳斜,他接过萧沐递过来的娃娃,蹲下李递到柳斜前面,柳斜怔愣地看他。 余安:「她的头在里面吧。」 柳斜恍若褪了色的玫瑰,昳丽的容颜化为憔悴,她接过娃娃:「她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萧沐看着她:「这样的娃娃有两个,你们是双胞胎。」 「是。」柳斜抱着娃娃,惨笑道,「可早在十多年前,该死的就是我。」 柳斜从来都是一个不服输的女人,她拥有美艷的外表,却有着对他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心。外人见了她,就是一个「蛇蝎心肠」。但她已经习惯了,从小便是。 十岁的年纪,一把剪刀剪了自己的头髮,假小子一样和男生在小巷子里扭打,过路的孩子拿石头扔她,脏兮兮地回到家,连冷饭都没吃上。 她有一个孪生姐姐,一个五岁的弟弟,和冷漠的父亲和后妈。冷漠是对她和姐姐而言,弟弟想要什么都有,她们在弟弟哭闹的时候只能讨到一顿打。 姐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哪里都不一样。她的姐姐总是安安静静的,有一头很美的长髮。但那些男生只会扯她的头髮,他们嘻嘻哈哈,你为什么不学男人婆啊? 「男人婆」说的是她。姐姐总是脆弱的像瓷娃娃,眼中噙着泪水。她和那些坏男生扭打,最后满身伤的回家,她记得那天的月儿弯弯的,她一瘸一拐被姐姐扶着,两个女孩子踏着月色,一个长发,一个短髮,身上镀上了银白的月华。 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才像是姐姐一点。 父亲说她们的母亲早就跑了,她不太懂「跑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要她们?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们? 夕阳缓缓的洒下来,金灿灿的,她和姐姐站在门口,看着那些孩子蹦蹦跳跳路过的时候,他们的母亲总会在后面嚷道「慢点慢点」。她从来都明白,姐姐也是很羡慕的。但是从来没说过,只会在晚上抱着母亲留下来的洋娃娃偷偷地哭。直到后来,后妈说要把她们送回母亲那里去。留下来的洋娃娃有两个,一模一样,就像她和姐姐。她们抱着娃娃坐上了一辆车,去找她们的家。 直到被关进废弃的大楼,她反应过来,原来啊,她们不是回家,而是彻底被抛弃了。 在那片灰色地带,有很多像她们一样的孩子,人性的劣根在那里一览无余。她们被黑洞洞的枪口逼到角落,馊了的食物、混浊的水,许多孩子为了抢落了灰的半块饼打得头破血流,唯一的甜头是看管员掉到地上的一粒水果糖,她和姐姐躲在角落一点点舔着糖果,看着墙上小方窗透进来的光落在姐姐的头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姐姐是落难的天使。 柳斜看向余安,眼中有他人从未见过的绝望:「我们在地狱中相依为命,在那里见证了最极致的恶,却没人告诉我,这世间的善,到底是什么样的。」 「所以,我最终还是变坏了。」柳斜仰着头,双眼通红,却没掉一滴泪,「余安,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人都是怕死的,我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个消失,那种恐惧对于仅仅十岁的我而言,是绝对的毁灭,为了不被拖到地下室做实验,我抢了她活下去的机会。有人来买她,我们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我不甘心。所以我冒充了她,她这么软弱的人,很好装,不是吗?」 最后一句,柳斜又復原了那种自信而倨傲的样子,她道:「这是我的梦空间,这场博弈我败了,你们杀了我就能出去,没必要找什么头颅、拼什么身体了。」 周围的人沉默了好久。 「别再骗自己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李大爷站出来,他走到柳斜面前,余安给他让路,「把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并不是什么好事,我才应该是那个罪人。」 柳斜有些诧异的看他,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老人,隐隐觉得熟悉:「你是……」 余安:「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年冒充那个买家的警察,就是您吧。」 众人一愣,李大爷缓缓点头:「当年那件事过后,我就不再是警察了。因为我的错误,葬送了无数鲜活的生命。」 第186页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带着年幼的柳斜一直往外跑,身后是滚滚浓烟和无尽绝望的惨叫,夕阳染红了半变天,血一样照在他的脸上,柳斜一直挣扎着想回去,他把孩子箍在怀里,身后那些人在找他。但他不能停下,也不敢停,起码有救下一个,他想把这个孩子活着送出去。 柳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可能,我明明记得你当时只有四十多岁,就算是过了十年,也不可能……」 「他做了交易。」萧沐抬眸看着他,「和神的交易。」 「对。」李大爷坦然地笑了笑,他扯了下满脸的皱纹:「我当时被抓了,要不是小姑娘被梦空间选中,我们可能早就死了,而活下去的代价,就是寿命。」 成为取险者后,他的时间开始成倍加速,每进一次梦空间,他离死亡就更进一步,他对柳斜说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想告诉你,孩子,当年最后一次换成是你和我交谈,并不是什么巧合,也不是什么你抢了姐姐的身份,你的姐姐是个勇敢的人,她当年问我要了一把剪刀,当着我的面把头髮全剪了,你可能忘了。虽然你们长得一样,但一个长发一个短髮,我怎么认不出来。但当你们真正相似时,那些人肯定认不出来,我才能带你出去。」 柳斜呆呆地望着他,不自觉地抱紧了手中的娃娃,一股巨大的悲伤攥住了她,脑中陷入一片空白:「我……」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她不是个合格的姐姐,是你一直保护她,所以她也想保护你。」老人微微嘆息。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心口,眼泪夺眶而出,柳斜彻底卸下了沉重的伪装,她面色惨白,泪水落下来,一颗、两颗……越来越多,她伏倒在地,抱住娃娃,失声痛哭:「姐姐……对不起……」 毕竟当年的她,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过去替代她…… 但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么捨得呢? 在场没人说话,就连一向话多的江敛也偏过了头。陈怡心软,捂着嘴眼眶红红的。 柳斜缓缓站起来,她把娃娃递向萧沐:「能不能放她出来,我最后想见见她。」 萧沐接过娃娃。余安看着柳斜:「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能不能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 「我其实没打算瞒着,我知道你在调查。」柳斜看着萧沐抹去符文,「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我不是一般的取险者,我是「神」救回来的,是「它」的眼睛。在整个梦空间体系中,我们这种人被称为「眼」。」 「我们?」江敛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眼」?」 柳斜点头:「吾之所在,皆神所见。神能看到我们看到的,听到我们听到的。因此才说,「神」无所不知,无处不在。」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悲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眼」?这种话题很难去深究。余安不是没怀疑过柳斜,但没想到她会轻易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 余安:「所以早在旧街,你的出现从来不是偶然。」 「没错。」柳斜回答道,「但也不完全,「眼」接受神的命令,从来都不是刻意的,而是无形中的一种感应,冥冥之中有那么一种感觉,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剩下都是自主活动。但这种活动也有限制,我们作为「神」的眼睛,某种意义上来说毫无秘密,也没有自由。」 柳斜笑了一下,面上有种无奈:「「眼」藏于人群,很隐蔽,我也没见过其他的眼。但我已经完成了我想要做的,这是我的梦空间。虽然我也不知道「神」为什么让我来这里。但因为我的控制,「它」无法再看见,我这只「眼」相当于废了。我现在只想看看我的姐姐。」 余安猜测,除了「眼」的身份,柳斜和其他取险者没什么大的不同,都会遗忘自己的过去。但当再次踏入自己曾经,那些苦难和悲痛的记忆一併而来,柳斜想起了自己的过去。但也面临着抉择,要么他们死,要么柳斜死。 生死抉择,从来都是最难探讨的问题,大多数人选择前者,余安想起了一年前的大弥,能和梦空间这么契合地给其他人下套,估计也是这种情况。 但大弥的目的没达成,有人成功跑出去了,他遭到反噬也活不成。 这一路走来的桩桩件件,说不定都是神的手笔,这样庞大的布局,确实除了神,没人能做到,余安在很多地方听到过神。所以,神到底是什么? 萧沐摆弄娃娃好一会了,估计血比较难擦干净,余安转头看他,却发现上面的符文已经没了,对方只是拿着娃娃,似乎在疑惑。 柳斜看着娃娃,眼神中带着一丝热切,却见萧沐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见了。」 众人一愣,柳斜面色一下难看起来:「什么叫不见了?」 她拿过娃娃:「姐姐?」 手拂过娃娃金色的髮丝,她又叫了一声,声音都在抖:「姐姐,你在吗……」 江敛看着余安和萧沐:「大佬,安子,你们是不是随便拿了个娃娃诈她的?」 要是诈柳斜的,现在根本没必要演了,余安也略感奇怪,柳斜姐姐的灵魂应该在娃娃里面,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刻道:「把娃娃的头拧开,看看还在不在。」 柳斜这才缓过神,拧开娃娃的头,一堆碎肉裹着虫子滑出来,哪里还有什么头骨,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些发烂的碎肉:「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187页 还没等余安看清那堆碎肉,眼前突然一黑,再次陷入那种绝对的黑暗,外面的太阳彻底落山了,捉迷藏的时间限制就是天黑以前,到这时所有人会再次失明。但这个梦空间是柳斜的,这种游戏应该已经中止了才对。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听见陈怡的尖叫和江敛的骂声。但马上都停止了,因为一秒后,所有人又恢復了光明。 而此时,周围人都用见了鬼似的表情看他,所有人的站位发生了改变,余安单独站在门口,他看见萧沐忽然拔出了刀,在极短的时间内,向着他冲过来。与此同时,余安矮身朝后就是一个肘击。 在那短短一秒的黑暗中,余安明显感觉到他身后站了一个人,这个人出现的悄无声息,如同鬼魅一般。回身攻击的一剎那,他看见那人戴着青面獠牙的鬼面,手中提着一把宽刀,像鬼一样阴森森地看着他。 余安毫不怀疑,如果再迟疑0.1秒,对方绝对会用刀把他捅个透心凉。 击打出去的手肘被对方截住,下一刻视线再次陷入黑暗。余安听到刀刃相撞的声音,如果能够看见,这种力度,应该已经火星四射。 对方有刀,余安没必要和他肉搏。在萧沐冲上来之后,他快速往旁边撤退,刚一转头,视力又恢復正常,站位再次转变,迎面对上一堵墙。萧沐眼疾手快将手抵在余安的额头上,把人拉回来。 那边的鬼面人已经冲进了人堆里,他提着宽刀,一把扯住柳斜的头髮,刀刃对准了柳斜的喉咙。 柳斜仰着头,脸涨得通红,她紧紧扣住对方的手臂,奈何像是被枷锁钳住了,只能艰难地看到对方面具上的彩绘纹路和獠牙,那像是荒原中饿了许久的野兽,对着猎物亮出的獠牙。 鬼面人抓着柳斜,凑到耳边,声音低沉,难辨男女:「神给了你机会,你却还要做背叛者。」 几次空间移位,几人都被转晕了。李大爷见柳斜受制,大吼一声扑上去,眼睛却再次失明,胸口一阵钝痛,整个人飞出去,撞倒了后方的江敛和杜帆。 「我姐姐去哪了?」柳斜艰难地说道。 鬼面人笑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下一秒短刀忘川横噼而来,同时一把匕首从腰侧袭来,夹着劲风。柳斜刚刚用声音报方位,鬼面人位置暴露,他不得已放开柳斜。 众人视线恢復,就看见萧沐对着鬼面人横刀连斩,余安手中匕首打转,和萧沐打配合,几番回合把鬼面人逼退,江敛和杜帆纷纷围上来,将鬼面人团团围住。 鬼面人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胸口的衣服被划破,淅淅沥沥的血淌下来。 余安看着对方笑了一下:「久仰了,没想到幕后之一的「阎王」也捨得出来啊。」 「难得出现一次。」对方隔着面具看余安,「真可惜没把你杀掉。」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江敛呸道,「听声音就不男不女,老子砍死你个死人妖。」 鬼面人却笑起来,声音淬了毒一样阴沉沉的:「知道什么是阎王吗?该死之人,三更天,必杀之。你们杀不了我,也无法阻止。」 余安皱了皱眉,萧沐刚刚那一刀绝对重伤他的要害,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在这笑,要么在强撑,要么这伤口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这人极其诡异,能够控制柳斜的梦空间。而且,余安总觉得对方似乎很厌恶他。 鬼面人说完耸着肩大笑,几乎到了疯魔的地步。忽然脚下传来异动,江敛晃了一下:「我怎么感觉地在动?」 杜帆叫起来:「楼好像要塌了!」 江敛疯了:「什么豆腐渣工程!!」 萧沐一声令下:「跑!」 整栋楼开始剧烈的摇晃,几人再也顾不上鬼面人,纷纷冲出去,没跑几步,耳边一声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好似闪崩地裂,无数砖石纷纷砸下来,所有人脚下一空。楼层塌陷了。 掉下去的一剎那,萧沐踩过边缘一个起跳抓住余安。 头顶是崩裂显现而出的暗色天穹,碎石块雨点一样砸下来,失重的感觉拉扯着心脏,周遭喊叫连连,余安看着环抱住他的萧沐,下意识也以保护的姿态环住对方,耳边一声嗡鸣,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同一时间,柳斜摇摇晃晃跑出去,却发现鬼面人忽然出现在前面,她退后几步,盯着对方手中的刀,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余安在废墟之中醒过来,头顶的石块被搬开,萧沐把他从里面拉出来。短暂的晕厥后,耳边仍旧嗡鸣不断,一出来就看到其余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都还能动,估计都是萧沐扒拉出来的。 他倚在萧沐身上站起来:「我晕了多久?」 萧沐把他扶到一边:「十多分钟。」 余安点了点头,周围整栋楼豆腐渣一样全塌了。要不是萧沐,他们应该这会就长埋于此地了。 江敛坐在废墟中,灰头土脸:「我就没遇见过这种事,准是那个死人妖干的。」 杜帆喘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忽然道:「少了三个人,柳斜、大爷和那人不见了。」 刚才的十多分钟内,除了萧沐,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意识,余安担心人被埋进去了:「先找找。」却听见陈怡指着另一边:「你们看,那里有人。」 几人走过去,借着幽暗的天光,勉强才看清是李大爷,余安打开了随身带的手电,苍白的光下,这位老人站在废墟的另一侧,佝偻着背。现场一片寂静,无人言语,只因为老人面前,那边废墟上,倚靠着一个明眸艷丽的女子。 第188页 空气中的血腥味散开来,陈怡捂着嘴一下子坐倒在地,她看着柳斜身下的血液花一样漫开。杜帆赶紧上去摁住她腹部的伤口,顿了两秒中后,慢慢起身,冲着众人缓缓摇头。 没救了。 这从来就是个死循环,柳斜哪怕就剩一口气,也无法和余安他们出去,要不然还是得面临死亡。即使死亡已成定局,余安还是觉得太过突然。他们终究慢了一步,早在楼塌的时候,鬼面人就对她下手了。 柳斜的眼神开始涣散,怀里还是抱着那个娃娃,抱得很紧,眼泪不自觉地淌下来。余安看到她的嘴还在动,他凑过去,就听到柳斜很轻地说:「我没有姐姐了……」 柳斜的眼珠动了一下,她感觉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一刀致命而决绝。而最为绝望的是,心心念念的亲人,也因为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只是一缕亡魂。 这就是背叛神的下场么?她想。想要苦笑却浑身都疼,她想起了那些岁月,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 她看到小小的屋子里,她和姐姐依偎在一起,一模一样的脸,手中是相同的娃娃。她们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暗夜。直到在十岁那场人性泯灭的灾厄中,彼此永远分离。 她忘记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忘记了曾经的痛苦,转头投入黑天,在神的指示下,她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见到人们自相残杀的可怖场景,见到那些怪物背后的哀怨,没有回忆的牵挂,她的心逐渐变冷,依照神的指示设计杀人。就像是个牵线木偶,没有自由,没有灵魂。 直到后来,黑天来了个新人,他叫李成,笑起来就有两颗虎牙,她知道他是李东泽的儿子,也知道这种心怀善意的人根本不适合当取险者。 李成是这世上唯二给她温暖的人,仅此而已,一个人的心冷了,很难捂热。再后来李成因黑天死在旧街,她才发现,似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能给她温暖的人了。 她设计杀了刻薄脸,不择手段地上位,也算是对李成的报答。她总是这样,带着目的性去做事,往往把那一点点情感当做是顺手而为。因为她是「眼」,一旦成为弃子,下场千倍百倍地惨。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也许是不想再无自由,也许是看到余安背后命运的转机,她自己也想不通。余安救过被拐卖的孩子,她当时就在想。要是当初她们上车的时候,也有人能来救她们,该多好。 但现在也没必要去想了。 柳斜紧紧抱着娃娃,脑海中描摹着姐姐的样子,姐姐要是还在,应该很温柔很漂亮吧? 她在众人的包围下蜷缩成一团:「你们走吧……」 「姐姐……我想回家……」 三分钟后,余安看着她瞳孔放大,彻底没了心跳。他默默伸手合上她的眼睛:「你姐姐也一定很想你,接下来的,我来解决。」 像是有什么感应,柳斜的心口忽的燃起了一簇绿色的火焰,整个人在火焰中化作飞灰。原来柳斜把自己设成了钥匙。身后亮起一道白光,几人互相看了看。 江敛嘆了口气:「走吧。」 几人走向出口,回头看时,李大爷在火光中遥遥向他们微笑:「我跟你们不太一样,就不走了。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他朝着萧沐鞠了一躬,余安微微诧异,就看见萧沐点了点头,迎上那双淡漠的眸子,萧沐没有解释什么:「回去吧。」 老人看着一行人消失在白光中:「我剩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小辈们去做,那几个都不得了啊。」 暗夜之下,他躺在地上,慢慢合上眼睛:「阎王现世、神眼暴露,算算时间,这天该亮了。李东泽,我也算对得起你,路不好走,我也走不动了,是时候来陪陪你这个亲兄弟了……」 卷六完 【作者有话说】:卷六就完结了,接下三次元比较忙,而且最后三卷也要对全书的线索进行整理,为不影响文章质量,停更存稿一段时间,可以屯着,不会弃坑。 预览消息:卷七关于医院,比较热血而烂漫的一篇,卷八关于学校,脑洞比较大,然后就是最终卷了。 感谢一路支持!比心! 枯骨病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厨房风波和有事隐瞒 他的骨骼是世人慾望的药。(卷七《序》) 午夜十二点,a市市中心医院住院部。 值班的护士支着脑袋在护士站打瞌睡,迷迷煳煳中头顶的灯闪了几下,她揉了揉眼睛,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走廊里,瞬间清醒了一大半。 那人穿着病号服,在走廊里游荡,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之前就查过房,病人都睡了,没道理还有病人大半夜在外面游荡。 梦游么?护士想了想,朝那个奇怪的病人走过去,却看到他最终停在了一间病房前。 那间病房护士印象还挺深刻,是个单间,里面的病人长得还不错,姓彭,可惜右眼瞎了,今天早上送来的时候差点休克,好像挺严重的。同期送来的还有一个病人,不过在其他病房。 门口的病人抬手敲响了病房门,一下又一下,动作很机械,敲门声迴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清脆却又说不出的诡异,护士打了个寒战。 病号服极为宽大,病人抬手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没有一丝血色,护士觉得她其实不应该这个时候醒来,更不应该今晚在这里值班。 第189页 她后悔了,心里开始发毛,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你该睡了……」 那人在门口规律性的敲门,却没有进门,更没有什么人给他开门。 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敲门声停止了,那人缓缓回头,是一张清秀的面庞,看起来并没有他的举动那样诡异。只不过狭长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倨傲和冰冷,将这张看似温和近人的脸彻底变了味。 他看着值班的护士双眼呆滞地转身,然后慢吞吞地坐回到护士站,彻底睡着了。 他笑了一下,开门走进这间单间病房,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到病床上坐着一个人。 彭百昂带着墨镜,对着进来的人皱了一下眉:「你居然还能醒过来。」 青年的面色很苍白,他关上了门,脸上笑意盈盈,看得彭百昂又想起来不好的回忆。 「你其实不用这样笑,太假了,你这样子估计有人要倒霉。」 余安懒散的倚在门上,打了个响指,彭百昂忽然有些晃神,他摇了摇头马上镇定下来,只是面色变得有些差。 余安见状嘆了口气:「拥有执念的人最容易被催眠,执念越深,催眠效果越好。但当执念达到极为纯粹的地步,催眠产生的假象会瞬间被破除,这点,你比我强。」 难得疯子会夸人,彭百昂面色稍缓:「上一次你让我看到他,还是三年前,我帮你把你的档案放到d层。所以这次你想干什么?」 「接下来不要见我,也不要联繫我。」 彭百昂:「为什么?」 余安笑了:「因为有人要倒霉。」 …… 从梦空间出来后,余安直接把d层的纸质资料搬回了自己这,气得江敛在大骂,倒不是余安没想过直接在资料库查,只是身边还有一个要吃饭的。 萧沐一直待在他身边,他又不好天天把人往晨曦带,江敛对此非常无语,就说你搬走资料库就很好意思了? 余安却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正确,这些天的相处,他一直有个疑问——萧沐以前到底是怎么活的? 处理这些纸质资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他抱着资料看的时候,萧沐就在坐在他旁边,有时候是发呆,有时候是睡觉。 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这种方式无疑是及其枯燥乏味的,当事人没有感觉,旁人也会看得心累。 但余安没这么觉得,如果说萧沐在梦空间里是战力爆表的酷哥,那么现实中妥妥的文静气质青年,在气质青年旁边看书,自然也会很文艺很专注,以至于余安忘记了饭点。 忘记的后果就是点外卖。 余安发现萧沐几乎什么都吃。但应该有喜好,点外卖的时候吃的少。但很遗憾,余安只会做蛋炒饭,人天天吃蛋炒饭会疯,萧沐不疯他也会疯,于是开始自己上手。 萧沐应该不太喜欢外卖里厚重的香料调料味,余安买了一大堆菜,打开电视,然后举着锅铲兴致沖沖地对着萧沐道:「你先自己看看电视,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啪一下关上厨房门。 萧沐看着电视一声不吭,二十多分钟后,他偏头看向厨房门,淡漠的眸中露出一丝疑惑,有一股烧焦的味道从那里漫出来。萧沐走上前去拉开门,一股呛人的烟冲出来,浓烟滚滚中,锅里的火苗蹿得老高,余安举着水瓢正要灭火,转头就见萧沐站在门口,他咳嗽了一下:「别慌,小场面。」 萧沐走进来,厨房其实很小,两个人有点挤,他伸手越过余安关掉的煤气,两个人几乎是相对贴着,余安微微发愣,然后就被萧沐从乌烟瘴气之地拉到了客厅。 锅被烧穿了,余安嘴角抽搐,他从来没想过,只会做蛋炒饭是真的只能做蛋炒饭,上帝为他关了做菜的门,就留了蛋炒饭的窗。这也太丢人了。 他看了眼萧沐,不好意思道:「你介不介意再吃一顿蛋炒饭?」 萧沐没有回答,余安看着他,发现对方的嘴角的微微弯着,整个人显得鲜活起来,余安微微一愣,萧沐几乎不怎么笑。虽然眼下尴尬,但余安还是很乐意看到对方没有顾虑的笑的。 因为这样他会更像是一个鲜活的人。 「坐好。」萧沐把遥控器塞到余安手里。 余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对方端上来三菜一汤。余安震惊了,他指着桌上的菜:「你会做饭?」 萧沐把筷子递给他,点点头。 介于之前江敛的「桥洞言论」,余安潜意识以为萧沐这种人应该不善于做饭。毕竟世外高人都被不入凡尘,何况做饭这种烟火气十足的活动。萧沐也并没有表现出会做饭的举动,但没想到大佬还会做饭。余安沮丧地想,是他不会做饭,是他格局小了。 萧沐的菜偏清淡,但味道不错。余安喝着汤,瞥见垃圾桶里的碎瓷片,这些碎瓷片是萧沐扫进去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经常性有碗被摔破碎,大晚上的他睡得熟,还是他问起来萧沐告诉他的。余安疑心有老鼠,笼子、粘鼠板通通用过,也没看到一根鼠毛。 现在的老鼠太精了,余安想养只猫,他看着萧沐:「会抓老鼠吗?」 萧沐摇头。 那好吧,余安寻思着养猫的事,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打过来的是江敛。余安接了电话,却不是江敛的声音,电话那头嘈杂,张回的声音传过来:「余安小兄弟,大哥叫你赶紧过来。」 第190页 「怎么了?」 张回有些急切;「大哥找到戴墨镜的了,但是他要跳楼!」 余安有些懵逼,彭百昂要跳楼?开什么国际玩笑,洗澡恨不得褪一层皮的洁癖会选择跳楼这种死法? 还没等他细问,那边的张回「哎呦」一声挂了电话。 余安和萧沐赶到中心大厦的时候,那边的警戒线刚撤,围观的路人见警察夹着彭百昂出来,纷纷拍手叫好。 彭百昂换了新的墨镜,看不清楚表情,嘴角在抽搐,他回头对着江敛咬牙切齿:「姓江的,你有毛病啊!」 旁边的警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一脸正气,见彭百昂骂人,立刻严肃道:「干嘛呢,人家好心救你,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 「就是啊。」江敛把张回推上前,指着他肿起的额头,「不就是让你不要跳吗,看把我的员工打成什么样了,人家还没转正呢。」 「谁他妈说我要跳楼,我就去天台放松一下。你玩阴的!」彭百昂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给黄毛来一锤子。 彭百昂被带上了警车,江敛在后面喋喋不休:「你理解你,这种时候都不会承认的,最近压力大,007也不是什么人能玩的,警察同志,带回去好好劝劝,教育一番疏导疏导啊。」 光是听这几句,余安就知道彭百昂估计被江敛坑了。虽然方法损了点,但也正好合他的意。江敛向他们招手:「安子,大佬,来得正好,一起走。」 余安一直想要找彭百昂还原森顿山庄发生的事情,但每次都见不着人。明眼人都明白彭百昂是在刻意迴避,江敛这次把事情闹大,也方便余安能和彭百昂有一次谈话的机会。只是江敛这次的做法有点太奇怪了。 在车上,余安看了眼萧沐,在上一个梦空间,他一定与李国强有什么交易。但余安不会去问,萧沐想说的时候,会主动告诉他。 现在想来,那时的萧沐就给人一种把控全局的感觉,而此时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不光如此,上车后江敛就没再说话。对于他的问题也回答得模稜两可,完全不符合平时的话痨状态。 余安往椅背上一靠:「说吧。」 江敛:「说什么?」 江敛现在的表现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引导,他有事瞒着却想说出来,或者说——余安想了想,江敛想知道他的态度,于是开门见山:「我们这次去找彭百昂,不仅仅是为了森顿山庄那件事吧。」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恢復更新,谢谢支持。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浅谈病院 说完这句话,车内有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江敛看了眼萧沐,说道:「大佬,这不怪我,安子迟早要知道。」 萧沐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江敛可以继续说,余安把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所以,到底什么事?」 江敛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心理建设,他忽然问余安:「你最近睡得好吗?」 余安:?? 他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还不错。」 是真的不错,以前还会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大部分和过去有关,但现在是一闭眼就到天亮。江敛神色有些复杂:「你当然睡得不错,但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江敛给余安传了一份文件:「里面是两份监控视频,你看一下,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余安点开第一个视频,上面的时间恰好就是前几天,画面是晨曦内部的电梯,彭百昂带着墨镜,双手插兜,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监控。但余安第一眼就感到了强烈的不适,因为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彭百昂对面的就是他自己。 余安:「这是……我自己,但不可能,我没有印象。」 「我知道你没有印象,你可以看看第二个。」 余安点开了第二个视频,但直觉告诉他,这段时间的平静要到此为止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停止过。他没有感觉多大的不安,不好的事情必然会发生,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眼下更应该去面对。 第二个视频也在晨曦内部,这次的更清楚,余安看到自己竟然拿着匕首,以一种格斗的姿态在防备着什么。但状态说不出来的古怪,硬要说的话,更像是梦游。江敛向他跑过来,喊他名字。但他却更快的速度挥动匕首沖向江敛。 余安握紧了拳头,这是他,也不是他,这种行动的迅勐现在的他绝对做不到,更不会对江敛出手,画面里的自己更像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浑身都带着一种沉郁的绝望。 视频到这就停止了,余安放下手机,看向江敛:「你没受伤?」 「我要受伤谁跟你在这聊天?」江敛道,「后来大佬来了,你们还过了几招,但你吧唧一下直接躺地上了。大佬没让我告诉你,我都不知道你大半夜的来晨曦荆轲刺秦王是抽哪门子风。」 余安不由看向身边的萧沐,他可能知道家里的碎瓷片是怎么来的了。难不成每天晚上都变成另一个人,摔碗和萧沐对打?那他可太行了,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 萧沐似乎在想什么,随后说道:「诅咒。」 余安一愣,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之前在梦空间留有一对小手印,当时萧沐就说过可能会有问题,出来后也看不到,就没放在心上。 「这种诅咒能带到现实中?」 第191页 萧沐点头,却微微皱眉。 江敛一拍座椅,吓得开车的伙计一哆嗦,他道:「姓彭的玩阴的,之前也没事,你见了他后就出事了。」 「也未必是他。」余安思索,现在有萧沐在,这种诅咒的影响还不是很大,「我身上的东西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也许是巧合。不过,也确实得问问彭百昂。」 余安想知道那天自己和他到底聊了些什么。 江敛就道:「我拦着姓彭的,还有一个原因,他最近晚上总去一个地方,似乎在蹲点找梦空间。」 余安提起了兴趣:「什么地方?」 「a市城郊,基本没人住,那里原来是一家精神病院。」 …… a市警局门口,三人看着彭百昂慢吞吞地走出来,身后的警察大叔满怀激情鼓励他:「年轻人想开点,没什么事过不去的。看,你同事都来接你了,总有人在担心你的。」 彭百昂嘴角抽了抽,这类话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不是想跳楼」,这话他已经说倦了。 江敛欠兮兮地沖他招手,彭百昂无视他,他看向萧沐,又最终把目光移向余安:「你们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但我只会说我该说的。」 「呦,还跟我这装神秘。」江敛呛他,「那你说说你对安子干了什么。」 「你该问问他自己做了什么。」彭百昂笑了一下,他看着萧沐,「你应该很清楚余安现在的状况,想救人,必须走这条路。」 余安愣了一下,这话说的,好像是他自己病危要躺icu了一样。说实话,余安现在能跑能跳,身体特别好,也没什么不适。他不由看向萧沐。 萧沐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彭百昂,一股无形的气压降下来,彭百昂额角滑下冷汗,半晌,他听到萧沐问他:「我拿什么信你。」 彭百昂浑身一松,道:「从我一年前帮你进晨曦,你就应该明白我站的到底是谁这边,我确实看着不像是有立场的人。但我也会有我想见的人,对我来说,这样的交易就已经足够了。」 事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余安和江敛站在旁边一头雾水,江敛悄悄对余安道:「完了,姓彭的和大佬有交易啊,安子,你看紧点。」 余安自动忽略江敛不着调的部分。但有一点他没说错,萧沐和彭百昂一早就认识,当初萧沐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晨曦,估计就有彭百昂的帮助,之后见面又装作不认识,他身边这一个个的,挺能演啊。 他看向萧沐,内心复杂,李国强、彭百昂,还有对梦空间的熟悉程度。要不是这一出,这几天的平静相处,他还真以为萧沐的认知和自己没什么差别。萧沐要做的事,似乎更为庞大,而他真的有机会触及到吗? 肩膀被轻轻捏了一下,余安回神,看着萧沐。 「别多想。」他说。 随后萧沐看向彭百昂:「那个梦空间我会去,但我信的人不是你。」 「我知道。」彭百昂应道:「我会把信息给你。」 江敛懵了:「什么情况?」 萧沐点点头算作答应,转头对着余安轻声道:「我们回家。」 余安怔住了,回家这个字眼,对他而言极为陌生。 回顾那段还存在的记忆,小时候,他以为孤儿院是他的家,结果他真正的流浪从那里开始。 两年前,他租到了房子,但那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再后来他进入了晨曦,在那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家的概念才渐渐聚拢。 他以为那是他的归属——但是现在,他头一次听到萧沐口中的「家」。 不是「回去」,而是「回家」。那间小小的住所似乎在这一瞬间涌动起温暖,夜幕降临时,这世间有万家灯火,而今,他似乎也开始拥有自己的一盏灯火了。 只是不知道,这盏灯火能在他这留多久。 回晨曦的路上,彭百昂简单讲了一下这次的梦空间。城郊的精神病院,但十多年前就已经荒废了。彭百昂把整理出来的信息发给萧沐:「这几天我一直都在那附近徘徊,开启的时间差不多就要到了。」 江敛哼了一声:「说点有用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每天晚上去那里干嘛?」 彭百昂不咸不淡道:「你以为你派的人我会没发现?」 江敛:「你现在倒是捨得说了,之前不是挺能躲吗,你说你是不是精神病、缺心眼?」 彭百昂呵呵一笑,却看着余安,似乎在自言自语:「嗯嗯,精神病,缺心眼。」 余安感觉莫名其妙,这样吵下去没完了,赶紧制止两个人:「行了,说正事,彭百昂,我前几天就见过你,你可以从这里开始说。」 彭百昂却极为坚定:「这段跳过,我说过该说我都会说,你想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你得自己进去看。」 话题陷入死胡同,余安知道彭百昂是不会再透露什么了,索性直接进入主题:「那你说说,有什么是你能说的。」 彭百昂:「这个梦空间由e层接手,它的等级,不用我多说,你们就应该明白里面会有多恐怖。十多年前,这个精神病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一个病人在半夜逃出病房,医生最终在后花园发现了他的尸体,他把自己大腿上的肉用磨尖的石头一点点剔掉了,最终失血过多而死。」 第192页 说到这,彭百昂闭了嘴,他嘴唇开始发白,余安一看就知道这人的精神上的洁癖犯了,想想那画面,估计那时到场的医生护工都得留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更别说彭百昂这个洁癖怪。 江敛对于彭百昂的这种脑补都能犯洁癖的状态很不理解:「不是,你至于吗?要吐憋住,别吐车上。」 「你懂什么。」彭百昂把车窗摇下来一点,缓了会儿:「我想起我看的照片了,介于未来你们还要吃饭,我就没给你们放。后来医院搬迁,那里就此废弃。不过——资料里有句话,你们一定要记住——」 在三人的注视下,彭百昂的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警告:「进入梦空间后,你们一定要去相信里面的一切,不要提出质疑,否则会被当成异类清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底牌 精神病人和普通人的世界观似乎完全不同,余安捧着资料皱眉,资料里记载的是那些曾经住在精神病院的病人。如果不带思考地去看,那是一个有趣的世界。 有人认为自己是一条鱼,三番五次差点把自己淹死在脸盆里;有人认定自己是一只鸟,从楼上一跃而下,结果挂在树上胳膊脱臼;有人用头髮编织成网,想要抓捕自己的美梦;有人成天待在角落一动不动,因为他说自己是朵蘑菇…… 资料里全是各种病人的案例,余安想起彭百昂走之前的警告,无疑是让他们在梦空间中去认定这些病人的世界观,成为一条鱼或者一朵蘑菇么? 余安被自己逗乐了,放松的时候愈发没坐相,那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闲散,他从沙发滑到地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萧沐就在地上铺了地毯。 余安坐在软乎乎的地毯上继续看,黄调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暖意,从对面的窗户看去,霓虹流光在夜幕下流转。 萧沐端着水杯坐到他旁边,他的控制力很惊人,动作轻盈迅速,手中的水一点没洒。 余安接过萧沐递过来的杯子,头一次没有喝,他放下杯子,看着萧沐:「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依靠业障和做梦来获取记忆。但这几天,我的梦消失了,那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但是我不能停止那些梦,这杯水,我可以不喝吗?」 哪里会不受诅咒的影响,萧沐在他水里放了东西,才导致他忘记了。余安盯着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是所有的记忆都值得去记忆。」暖光下,萧沐眼睛被染成了琥珀色,藏匿着道不明的情绪,「有些会很痛苦。」 有些记忆很痛苦。余安从来都知道,他在梦中见过无数绝望的脸,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有的哀声求饶,有的嘶声谩骂。渐渐的,他开始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忘了就能解决的,得去做些什么。 以及——他的梦里有萧沐,这些梦能够让他看到萧沐的曾经。光是有这一点,便足够了。 「记忆是痛苦的,但遗忘会更痛苦,有些事,比起一个人,两个人更容易承担。」余安说道。 萧沐看了看他,微微转头,却说:「我带出来的东西已经用完了,这杯水里没有。」 余安噎了一下,搞半天东西没了啊?虽然不知道萧沐带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东西全霍霍到他身上了。 「是不是很难搞,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帮忙找一些?」 现在看似是他收留萧沐,实则他在被萧沐照顾,余安过意不去,觉得有必要表示一下。 萧沐摇头:「现在不行,本来也是给你用的。」 给我用的?余安愣了一下,想了想:「那这次去梦空间也是去找类似的东西?」 萧沐:「是核心物,能救你。」 没等余安琢磨出这个核心物,萧沐却一直盯着他,余安感觉不对:「怎么了?」 「时间到了。」 余安没听明白:「什么……」 话没说完,就感觉脖子一痛,他吃惊地看着萧沐收回手,眼前一黑,就往一边栽倒,被萧沐伸手拉进怀里。 与此同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 「在你面前有两扇门,一扇是人间,一扇是地狱,你会怎么选?」 空寂的房间里,两个人相对而坐,头顶的天窗落下一道明晃晃的光,落在两人身前的一堆繁复文字上,清冷的年轻人目光落在那些文字上,这些文字他都认识。但极为零散,更像一个计划的草稿,意义不得而知。 余安坐在他对面,在萧沐找到他之前,他已经不要命地把自己在这关了半个月,头髮乱糟糟的,胡青和黑眼圈把苍白的面容渲染得极为疲惫。但他眼中的神采不减一分,他略显轻松地笑道:「这里的人都很有趣,世人把他们的思想看做疾病。但我可以从这里得到很多,包括我所有的计划,一个不被任何人预测的计划。」 余安慢慢站起来,用打火机将那些写满了字的纸张一点点烧掉,火光在他眼中跳跃,他有些出神,轻轻道:「萧沐,和我一起逃吧,逃开神的监控,逃开你的宿命……」 飞灰沿着天窗飘出去,纸张烧尽,萧沐缓缓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余安摇了摇头:「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愿望,愿望这种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萧沐眉头微蹙,却见余安打了个哈欠,一下倒在他身上,像是忽然昏迷了,萧沐快速伸手去摸对方的脉搏,却被余安按住:「没事,半个月没睡好觉,让我靠一会儿。」 第193页 萧沐放下手,余安靠在他肩上,天光下,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 余安轻声道:「做我的底牌吧……」 你会是我的最大的底牌。 寂静中,他很快沉沉睡去,但他不知道——他睡了多久,那双淡然的眼睛就看了多久………… 这是个很奇怪的梦,余安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刚刚醒来时,脑海中还留着那一方天光和绝对的平和。等到反应过来,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似乎昏迷前的上一秒,萧沐把他打晕了。 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想自己一个人去那个梦空间吧?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余安一骨碌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头顶的吊瓶微微晃荡,余安微微发愣,而他的袖口、领口全是血,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余安很快开始冷静下来,这里是医院。但不是现实中的医院,设施明显没有那么现代化,漂白的床帘微微晃荡,余安拔掉手上的针头,透过被铁丝围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往下看,这里楼层比较高。看样子这里是五楼,底下全是茂密的树丛,根本看不清有什么。 而且,太安静了。 一切看似很正常,但绝对有问题。特别是余安在病床前找到了自己病历本,看着上面「a市精神病院」几个大字,不由抽了抽嘴角,上面是他的照片和名字,病情那栏写着「厌食症」。 余安摸着下巴,梦空间的资料他都看过,很明显,他在被萧沐打晕之后就进到这个梦空间里来了。只不过——余安看了看自己,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呢? 余安不由将目光移向隔壁床,床上没人,但有吊瓶,针头被甩在一边,他走过去拿起病历本,这人他并不认识,叫林小七,但是没有照片,病情那栏是「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抓她——事实上她在这也确实天天被抓。 门口响起脚步声,余安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扯住了,他低头一看,差点一脚踢出去,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扯着他的裤脚,浑身不正常地抖,长相却极为怪异,一张脸的五官就像是被一巴掌拍平了,眼白部分大于眼珠,手肘撑地,撇着眼看余安。 余安看着她,问:「林小七?」 「嘘。」林小七竖起指头,「有人要来抓我们了,快躲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异常扁平的五官扭在一起,显的更为惊悚,余安算是知道她的病歷上为什么没照片了。 见余安不为所动,林小七忽然尖叫起来,扯住余安的裤子往上爬,脑袋几乎要拗过去:「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跟那些人是一样的!是不是,是不是!」 脚步声将至门前,余安扯着裤腰带,一脚将她踢进床底,想了想,顺势也滚进去,他对着林小七竖起食指:「安静,我相信你。」 彭百昂曾经就警告过,要相信里面的一切,余安顺势而为,林小七果然安静下来,针眼般细小的瞳孔对着余安,嘴角缓缓裂向耳根。 林小七吐出猩红的舌头,向着余安靠近,此时房门被打开,余安看着越来越近的扁平怪脸,忽然提膝踢腿,一下把林小七推出床底。 只说要相信里面的一切,又没说不能把人踹出去,况且这应该连人都算不上。 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小七从床底滑出去,停在四双脚前面,空气有一瞬间安静。随即林小七抱头尖叫,余安看着那些人脚步移动,林小七指甲扣地,被拖回了病床上。 绞肉一般的噗嗤声响起,几滴血溅在陈旧的大理石地面上,余安往后缩了缩,尖叫声很快变成痛苦的呻吟,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还有一个病人也跑了。」 「不听话,抓回来。」 那些人在交谈,余安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没敢动。 「在床底下,找找。」 被发现了?余安心里咯噔一下,就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我来。」 看着那双脚缓缓朝自己这边移动,余安屏气凝神,浑身肌肉紧绷,手腕下压。但当那人拉开床单趴下来,余安立刻放弃了出手的准备,对方带着口罩,看到余安眼神中并无惊讶,并且及其自信地给了他一个wink。 余安:…… 姓江的……你大爷! 江敛是怎么混进去的,余安已经没心情想了,对方塞给他一张纸条,立刻拍拍屁股站起身,干脆道:「没人,去别的地方找。」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余安等了一会儿,从床底爬出来。 隔壁床盖着被毯,鲜红的血液渗透出来,空气中瀰漫着及其浓烈的血腥味。 余安掀起被毯的一角,下面的景象血肉模煳,林小七扁平的脸上瞪着充血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转动起来。 她的胸腔被打开了,心脏的位置空空如也。 余安放下被毯,看了看自己的沾血的袖口,随即打开了江敛给的小纸条……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红骨1 这个医院实在是太安静了,感觉所有的事物都在死去,张回缩着脖子,跟在叶铭身后,他们从一楼爬到五楼,没有看到任何意义上的人。 角落就是卫生间,叶铭上手开门,门板发出悠长的吱呀一声。他们推门走进去,光秃秃的水泥地板上到处是暗沉的锈迹,里面有两个隔间,角落的那个门上刻了一个倒立的三角形。 第194页 叶铭推开门,把江敛叮嘱的东西放进去。 张回一米九的大高个缩成了鹌鹑:「为什么人一进来就剩我们俩了?我想……出去……」 叶铭拍拍他,鼓励道:「恐惧是无效的,你可是晨曦的预备队员。支棱点。」 张回找回了点勇气,他把胸脯拍得哐哐响,为了证明自己很支棱,他转身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子。对上镜子的一瞬间,他的表情瞬间垮了,一动都不敢动。 叶铭消失了。 而他对着镜子,手搭在领口上,看起来及其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隔间的门正对着镜子,镜子上锈迹、污迹到处都是。但他还是能够清楚地看到旁边那个隔间的顶上,冒出了一颗女人的头颅。 那颗头被麻绳吊在天花板上,脸很白,以至于第一眼都是那猩红的嘴唇。 镜子里,女人看着僵住的张回,随后慢慢转动眼珠,目光移向了镜子,和镜子里的张回对视了个正着。 狂咽口水的张回:………… 余安摸索着来到五楼的卫生间,找到了那个刻有倒三角的隔间,依照江敛塞的纸条,他果然从里面找到了包裹,里面是他的匕首。有武器在手,多少还是放心些。 这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余安从来没见过这么空的梦空间。除了江敛,他没有再看见其他任何一个取险者,包括在走廊里,也没有任何的鬼怪。但是江敛在纸条里,明确表示过来了很多人,可现在,人呢? 思索中,余安略略看过镜子,却一下看到有个人吊在了隔间的天花板上,只露出一个头,脸已经开始发紫了,他勐然回头,那里却什么人都没有。 镜子里,张回被勒地喘不过气。余安看着镜子,快速捡起水池底下垫脚的砖块,朝着镜子砸去。 哗啦啦一阵响,镜子四分五裂,耳边响起女人惨烈地尖叫,隔间里发出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余安赶紧上前拉开门,张回出现在隔间里,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余安:「咳咳咳……余安小兄弟,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太他妈吓人了,差点就嘎了!」 余安把张回拉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你也进来了?」 「大哥缺人手,我就来了。但一进来就分开了。我跟着叶铭,但是现在他也不见了。」张回喘了口气,对着余安左看又看,「咦,小兄弟,你好了?」 余安愣了一下,脑海中忽然冒出很多画面,画面里到处都是血,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血从他们身下淌出来,每张陌生的面孔都瞪着空洞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你不得好死!!」 他忽然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把张回吓了一跳:「哎哎你怎么……」 余安抬头的时候,张回止住了话头,因为对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恐怖。余安怔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袖口,张回不知所措:「你还好吧?」 余安摇摇头,感觉头部的每根神经都在被撕扯:「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张回道:「当时情况很急,就我这脑子也看不明白,就被叫着跟你们进来了。你当时状态很差,是被萧沐背进来的,他们说你病了。」 病了?余安头痛地要命,到底怎么一回事?其他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说话,可越急就越难受,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扑上来,余安扶住水池就开始干呕,实在没什么可吐的,他滑到在地,头晕的厉害。余安微微扯下领口,瞥眼就见满地的镜子碎片映出他脖子上的乌黑的手印。 诅咒么?余安默默想着,看来自己的情绪是诅咒最好的养分,在急切和探求之心达到顶峰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不能被这种东西支配,萧沐他们这么急切地把他送进来,在现实世界这种情况一定已经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说到底还是他自负了,轻松地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掌控。 人不到瓶颈,很难看透自己高度。 余安开始调整心情,平復下来。果然没这么难受了,他强撑着站起来,张回过来扶他:「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你状态很差。」 「没时间了。」余安拒绝道,他的脸色极为苍白,「而且,他们要来了。」 他们?张回有些疑惑,就听见门口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这个梦空间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平静,现在江敛他们应该都被分散在梦空间的各个地方,要么碍于梦空间的规则,要么由不得不分开的理由,余安隐隐有猜测。但他需要更多的事件来求证,眼下最重要还是找出这里的核心物。 他握紧拳头,手心里是江敛给的纸条,上面除了匕首的位置,还有一句话—— 「安子,我们都在。」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足够了。 余安勾了勾唇角,看向出现在门口的「护工」们。这些护工身着深绿色的连体医护服,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眼神中透着死寂,他们走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张回有点慌:「现在怎么办?」 余安:「你得的什么病?」 张回意识到余安问的是自己在梦空间里的病情,扭捏道:「痔疮。」 余安愣了,看他:「这不是精神病院吗?」 张回解释道:「详细一点就是痔疮引起的情绪低迷加狂躁症。」 余安:…… 第195页 「你们想逃跑吗?」其中一个护工扭了一下脖子,发出咔咔的脆响。 「不。」余安指着张回,「他有痔疮,过来蹲厕所的,一天不蹲就不舒服,容易暴躁。」 张回拼命点头,虽然他觉得余安大可不必这么详细。 护工对余安道:「那你呢?」 余安面色平静:「我有厌食症,过来吐的。」 场面陷入诡异平静,那些护工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余安话里的真实性。 张回瞄着那些护工,凑近悄声道:「这理由会不会太离谱了?」 余安:「不会,你看他们几句话都要思考这么久,明显智力有问题,能听出哪里不对吗?」 张回沉默了,似乎有点道理,不愧是大哥的兄弟! 实则是这里是个没有质疑的地方,进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的相信里面的一切,反过来,这里的鬼怪也要相信取险者的话,所以再离谱的说法都无所谓了。 「不要让我们发现你们有任何想逃跑的意图,你们是被世人抛弃的异类,除了这里,没人能接纳你们。」其中一个护工终于开口道,「活动时间到了,去吧。」 余安和张回相互看了看:「去哪?」 护工们高举双手,像是在进行某种邪恶的祷告:「去发挥你们的价值,救赎你们的灵魂。」 那一刻,余安和张回看到这些护工露出来的手臂并不是什么血肉,而是一截骨头。 红色的骨头…… 第一百四十六章 红骨2 所谓「发挥价值」「救赎灵魂」,还是在余安看到眼前的洞,才明白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他和张回被病院里的护工和医生赶到了这个洞边,同期被赶出来还有病院里的病人,他们穿着病号服,放风一样手舞足蹈地沿着阶梯下到洞里。 说是洞可能并不准确,他们眼前是个巨大的坑,足足有两个操场那么大,人站边上就像蚂蚁一样。坑很深,往下看去漆黑一片,余安搬了块石头下去,石头下落消失在视野里,没有任何回声,似乎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底洞。 坑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洞,蜂窝一样挤在一块,那些病人进到里面,又有人从里面搬出什么东西,那些搬出来的东西全部用黑布罩住,经过两人身边时,余安闻到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快下去。」看管的护工催促他们。 张回看着着巨大无比的深坑就觉得双腿发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洞,这掉下去骨头都碎成渣了吧?」 余安对着护工道:「我们需要做什么吗?」 「挖东西,从那些洞里把红色的碎片挖出来。」护工指着壁上的那些洞,警示他们,「碎片不能见光,里面放着黑布,你们用黑布包好送出来,不过仅限天黑以前。」 洞壁一点点凿出来的土阶梯,边缘用木板拦了一下,实则并不结实。两个人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张回个子高,这种阶梯对他来说算是酷刑,尤其旁边就是万丈深渊,人快走跪了。 余安倒还好,就不过头晕的后遗症还在,只能贴着壁慢慢走。 身边不时有病人抱着黑布经过,余安嗅着那一点异香,理应是很好闻的味道,他却感觉很不舒服。和楼里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病人,看起来极为热闹,样子也和平常人无异,经过他们的时候,有些还带着好奇的目光。 张回悄悄道:「你说,大哥他们会不会也在这里啊?」 余安就见过江敛一回,此后也没了他的踪迹:「有可能,但眼下也看不出,我们身上的还是我们自己的衣服,说明梦空间没有改变我们的着装,江敛他们要是在,会很明显,但不排除他们进行了伪装。」 江敛当时穿的就是白大褂,还挺人模狗样的。余安和张回身上还是冲锋衣,在这里就像是进行着一场没那么讲究的角色扮演——两个被抓来被迫「挖黑矿」精神病人。 「黑矿矿工」二人组总算顺利到达到壁上的洞口,他们在洞口拿取了黑布就准备开始里探索。不光是坑洞的竖向发展很惊人,就连横向发展的规模都不可思议,从洞口看过去,里面漆黑一片,似乎也走不到头。 张回打开手电,却被余安直接按掉:「里面的东西不能见光。」 张回才反应过来,他心有余悸,差点闯祸:「可这样我们看不见,而且……」 余安:「而且什么?」 一米九的壮汉开始瑟瑟发抖:「我怕黑……」 余安:…… 所以叶铭不见了是故意消失的吧? 此时的余安有点想念萧沐,各种意义上的想。 「里面会不会有鬼啊……」张回继续瑟瑟发抖。 余安很干脆:「有的,害怕吗?」 张回:…… 洞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那人提着风灯,灯光照着枯瘦凹陷的脸,看起来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张回没反应过来,当即「咿呀」一声想往回跑,没想到这声音却让对方吓了一跳,也是「咿呀」一声转头撒丫子狂奔回了洞里。 余安:…… 一时间也不知道谁更吓人。他拉住张回:「别跑了,是这里的病人,你把人家吓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直接跑进洞里,他看上对方的风灯了,能在这里用,不抢白不抢,只是那人提着风灯摇摇晃晃跑的飞快,影子张牙舞爪在身后徘徊,晃得余安眼睛疼。 第196页 看样子是停不下来了,余安不想在这种追逐里浪费体力,见前方是一道拐弯,他提气一个冲刺蹬在前面的洞壁上,碎石哗哗下落,余安身体翻转,像一只轻盈的燕子一样用膝盖压住了逃跑的病人。 随即两人重重摔在地上,余安倒在地上喘气,他怀里护着抢过来的风灯,脑中炸裂一样的疼,现在的状态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张回咬牙冲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余安抱着风灯坐在地上,而那个枯瘦如柴的病人蜷缩在对面,像一个被抢了糖的小孩子一样,哇哇直哭。 余安把风灯塞给张回:「这种风灯能在这里用,你怕黑的话用它就没问题了。」 风灯里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这么大的动静竟一点没事,而且灯油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张回不由勐吸一口,就见余安看傻子一样看他:「你想出幻觉吗?里面是尸油。」 张回像碰了烫手山芋,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就听见余安道:「不凑近闻不会有事,还有——尽量不要把灯太靠近我。」 尸油的气味会让现在的余安更容易出现幻觉,刚刚抱着灯的时候,余安就已经领教过了。但直觉告诉余安,没有这灯,他们很可能走不出去。所以让张回拿着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是最稳妥的办法。 张回点点头,他看着对面的病人嚎啕大哭,而余安大爷一样坐在地上,全然就像一个霸凌弱小而不自知的恶棍,他怎么记得这人以前好像不这样吧? 「现在怎么办?」他问余安。 余安的脑袋还晕着,所以只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缓一会,病人的哭声让他无法思考,余安对着病人做出一个兇狠的表情:「再哭把你一个人扔在这洞里。」 对方已经瘦脱像了,套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更像是穿着寿衣,哭起来的样子其实很恐怖,听到余安这样说,立刻不哭了,眼神带着畏惧,还有有一种无知的痴呆,张回看着默默道:「他这眼神有点睿智啊……」 余安:「精神病院你指望有什么正常人,我刚才看过了,六岁心智,不能再多了。」 对方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张回手里的风灯,余安注意到了,早在刚才,这人明明可以逃跑,却缩在这里不动了,说明他知道离了风灯会出问题,也证实了余安的猜测。 护工没有给他们这种风灯,要不是突然有挖东西的病人提着灯出来,贸然进入,说不定真的狗带。 枯瘦的病人怀里抱着黑布,里面裹着东西,张回看到了把黑布包扯过来。护工要他们挖一种红色的碎片,并用黑布包着带出来,看来里面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了。 黑布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这种味道余安在上面就闻到过。张回有些好奇,但他没有贸然打开,而是看了看余安,在这短暂的相处中,显然他已经下意识把余安当成主心骨了。 余安点点头,张回一点点打开黑布。在看到东西的一剎那,他屏住了唿吸,他哭丧着脸:「麻烦了,我们挖的东西有点邪性。」 借着风灯的光,余安也看到了,黑布里面确实是红色的碎片,暗红色的碎片有些粗糙,在这其中,余安看到了一截指骨。 人类的指骨。 他们挖的是埋在这已经破碎的人骨,人骨呈现出暗红的色泽,冥冥之中就给人一种邪恶的感觉。余安不由想起了那些护工,他缓缓唿出一口气:「张回,你进来的时候看过资料吧?」 「看过。」 「那好,这里面有一个核心案件你应该知道。」余安回想起资料上的内容,「当时那个精神病院死过人,病人用磨尖的石头挖空了大腿上的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他挖空血肉露出来的骨头,也是红色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祭场 红色的骨头,现在来看就像这个梦空间的烙印。但余安现在确实不知道这种东西的作用,四周也并没有挖掘的痕迹,看来红骨还要在更深的地方。 余安缓过劲来,站起来:「走吧,再进去看看。」 枯瘦的病人见余安和张回提着风灯就要走,犹豫了一下,跟了上来。余安瞥了一眼,果然人不能离开风灯的范围。 通道曲曲折折,越往里走,还隐隐有下降的趋势,再走一段路,忽然开阔起来,无数的病人提着灯在里面穿梭,他们或面色沉静地像死了一样,或面露癫狂手舞足蹈,有的甚至拿头哐哐撞墙,鲜血喷溅在洞壁上,有种陈旧而死亡的味道。 里面真的可以算是群魔乱舞,两个巡逻的护工拿着鞭子狠狠抽打着不守规矩的病人,迫使他们去挖掘红骨。 一个病人皮开肉绽倒在余安面前,他像一条虫子一样爬过来,仰起被鞭子抽的面目全非的脸,露出一个略显惊悚的笑。 张回和枯瘦病人一下子蹿回到余安身后。但张回想起余安苍白的脸,马上又挡在了余安的前面,现在最需要受照顾的是余安。 余安伸手把张回扯到一边,他看着病人的笑容,对方说:「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嘻嘻嘻……」 余安皱了皱眉:「谁要出来了?」 病人扭曲着脑袋,头磕在地上,几乎要把自己埋到地里,不只是兴奋还是害怕,浑身剧烈颤抖:「他要出来了,你们挖了他的东西,他很生气……」 「他会把你们都吃掉!」 病人大叫一声扑上来,却被护工一鞭子抽倒在地,口吐白沫。 第197页 「你们两个,快去挖。」护工处理完一个,抬着鞭子对着余安他们恶狠狠说道。 有别的风灯在,枯瘦的病人没有限制跑了,余安也懒得去管他。 张回捏着巴掌大的石头片,不敢相信:「就用这个挖啊?」 「有这个就不错了。」余安瞥了眼旁边狗刨式挖墙的病人,十个指头已经鲜血淋漓。 还真是被迫挖黑矿啊。 张回认命了,和余安开始挖,他们把清出来的红骨用黑布包好,泥土里散发着和骨头截然不同的臭味,差点把张回熏吐,他撕下衣角堵住鼻孔,顺带给了余安一小截,却发现余安正在专注地看向一个洞口。 「怎么了?」 余安指着洞口,说出来的话让张回打了个激灵:「那里有东西。」 张回:「啊?我胆子小,你别吓我。」 余安却已经沿着洞壁悄悄走到了洞口,张回咽了咽口水,见两个护工还在狂抽其他病人,根本没工夫顾及他们,也提着风灯摸过去。 这里应该只是庞大体系中的一个埋骨地,周边散布着其他洞口,无数病人在这些洞口出现又消失,他们挖取红色碎骨,又将这些骨头送出去,这些通道和埋骨地大概率是相通的。只有面前这个洞不一样。 不同于其他洞的黑暗,里面的洞壁密密麻麻挂满了风灯,一路往里都是灯火通明,火光在着庞大的地下坑洞体系中意味着绝对的安全。但张回看着明亮的通道,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死死抓住了他。 余安看着洞:「我们到这里至少一个小时了,没有任何病人从这里出来或进去,按照这里劳作的频率,这是不可能的事。」 张回不由自主放轻了唿吸:「所以里面并不和其他的洞相连,这是一个单独的区域。」 所以余安才说里面有东西。 「而且——所有的病人,包括护工,从他们在这的行动轨迹看,都在刻意远离这个洞,他们甚至都没有到过洞口的附近。」 余安说着却一脚踏入了洞里,把张回吓得够呛:「哎哎哎你干嘛!有东西你还去……」 「拿好风灯。」余安竖起食指,示意张回小声点,「你不会真以为我们是来挖骨头的吧?那估计这一辈子直到你烂在这儿都出不去。」 张回愣了愣,这才明白自己是干嘛来了,他们是来找线索的,不是来当「矿工」的,越是这种诡异的地方,线索的指向性就越明确。只不过,张回有点委屈,这人长得这么「五好青年」,怎么嘴这么毒? 洞壁上的风灯平缓地燃烧着,拉扯着两个人的影子渐渐变长,空气中瀰漫着尸油点燃的味道,余安走在前面,用手肘抵住口鼻,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种令人发晕味道。 张回提着风灯,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安:「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挂着这么多风灯?」 余安抛给他一个问题:「没有任何病人从这里通过,却没人看守,你觉得一个「矿坑」为什么会设置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 张回疑惑地摇头。 余安回头:「那我换个方式,你死了,死的很惨,骨头都碎了,然后被埋进地里……」 「停。」张回感觉浑身都疼,「你能不能换个欢快一点的例子,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余安想了想:「你的骨头全碎了,然后被人欢快地埋进地里。」 张回:…… 不是这种欢快啊! 余安继续不疾不徐道:「你本可以入土为安,但是有些人为了某种利益把你挖出来了,你会怎么样?」 张回已经麻木地接受了设定,回答道:「会很生气吧,毕竟死的时候就很惨了,不把当事人抓出来暴揍应该死不瞑目。」 「可以更严重一点。」余安看向那些风灯,「会杀死所有不敬的人,这样看,如果我们手里的风灯是一种保命的工具,说不定会对被夺走骨头的那些鬼怪产生抑制作用。这里的人在害怕着某种东西。」 张回:「那这样的话在每个地方挂上灯不就好了。」 余安摇头:「这个梦空间最多十年,在有现实的基础上,尸油不是这么好得的,你也看到了,这里的矿洞体系非常大。如果全部挂上,那就需要至少上万具尸体。但如果用这些灯圈出一个范围,所需要的量会小很多。」 张回愣了一下,鸡皮疙瘩缓缓爬上后背:「你是说,他们用风灯把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困在了里面。」 「嗯。光有这圈风灯还不够,他们自己也会拿上风灯,作双重保险,可见他们到底有多怕这东西了。」 「这么可怕的话——」张回已经开始怕了,他胆子很小,「我们这样不是送死吗?」 「因为不仅仅是害怕。」余安停了下来,看向前方,「红骨对他们有用,在恐惧的同时,也会有一种疯狂索取、极度狂热的崇拜感,就像远古时期血祭邪恶的古神那样,明知道会有死亡,还是决定拜神成为信徒。因为在血腥付出的同时,他们认为也会有价值很大的回报。」 一方面恐惧,一方面崇拜,这种铤而走险的事,只因为人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 余安指向前方,张回看过去,尽头又是一个空阔的场地,中心是由石头垒成的圆台,上面立了一个高大的东西。但被红布盖住了,凑近还能闻到红布上散发的血腥味——这红色是用血染的。 第198页 这个就应该是被精神病院祭拜的「神」了。 张回心惊地看着这块布。圆台周围摆了一圈黑色的碟子,上面放着拳头大小的红色块状物,一共八个,他凑近看,立即脸色一变朝着一边干呕:「这是心脏啊!!」 八个碟子全放着人的心脏,红彤彤的,还很新鲜,不时微弱地跳动,噁心又残忍。 余安平静地站在圆台前,张回见他面不改色,不由心生崇敬。下一秒,余安飞快的冲到来的洞口方向,弯腰扶墙:「呕……」 张回:…… 头还晕着,见到这么有冲击力的场面,难免控制不止,余安深唿吸,直起身又走回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这些心脏就是祭品了。」 张回麻木地点头,你衔接地好淡定哦。 余安忽然问他:「江敛真的没跟你说他们的计划吗?」 「我还没成功进晨曦,是被拉来凑人头的。」张回忽然有点丧,迄今为止他已经在晨曦的试炼中失败了三十多次,在这样下去,估计要让他付钱了,「叶铭应该知道一点,可惜他也没了,他之前就在厕所门上做过记号,应该是大哥提醒你的标记。」 余安:「那你大哥可能在这。」 「哪呢?!」张回眼中一亮,四处转头,却没看到人影。 余安指向正前方的那个小碟子,那里刻有一个倒三角,是江敛给他的标记,而在刚才,那块地方什么都没有。 这个记号是在这一分钟内突然出现的。 余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很淡的笑意,一时间让他显的没这么虚弱了:「我可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无人过境 「多维空间?」 「嗯。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情况了。」 江敛用匕首点点祭祀圆台上刚刻的倒三角,「但是这个维度的分割很有意思,不是多层次的整个空间,而是把人的维度相互割裂,并不会影响这里的实物。换句话说,我们所有人在同一个地方,但根本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杜帆指着自己:「我和你算是怎么回事,说实话我不是很想看见你。」 江敛:…… 不要生气,不能动手,留着兽医说不定还有用,江敛握紧的拳头松了松,立马换上标准的微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在向你透露信息呢,你、他、妈、的别瞎逼逼!」 「……」 略感噁心的杜帆抬手示意:「您请继续。」 江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资料里显示所有人进来后会被分开,而且有一类人一进来就会视为病人,我研究过其中一部分进来的取险者,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徵。」 杜帆马上想到其中的关节:「他们都得了病。」 「答对了。」江敛打了个响指,「他们在现实中几乎都有难以痊癒的疾病甚至绝症。而且在此之前,进来的人当中这类人占相当大的一部分,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了,而是他们肯定想找这个梦空间里的一样东西,这种东西对治疗疑难杂症有奇效。」 两人心知肚明,除了核心物,还有什么能比它更有用的东西呢? 杜帆:「余安的状况我们都知道,依照他现在的情况,在现实中也算一种怪病了,极大可能被梦空间判定为「病人」。」 虽然现实中的病在这里被统一判定为精神疾病。对于杜帆的职业极不尊重,但好歹也是信息的突破口:「病人在这里不被允许带刀具,余安肯定不能有武器防身。」 江敛:「所以我才让叶铭带着余安的匕首。虽然这傢伙有时候使匕首跟使刀一样,总比没有好。叶铭这人别的不行,身体素质妥妥的,匕首由他管最妥当,用倒三角做标记,刻在梦空间不会改变的地方上,能被所有人看到,也方便我们沟通。」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我们两个还在一个维度,我有一种猜测,就是这种维度空间有一定的容量,同个维度最多可以容纳两个人,毕竟除了你我从没看到第三个人。」 江敛一口气说下来,就见杜帆隔着眼镜见鬼似的看他:「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番话其他任何一个人说都没问题,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玄幻。」杜帆少有的纠结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不会是我出幻觉了吧?还是说你是假的?」 江敛怒道:「你他妈才没脑子,老子好歹也是晨曦的主事!」 但是江敛怒着怒着却一下子笑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周围无数条通道里数百盏风灯缓缓燃烧,幽光流水一样漫进祭场,圆台之上、红布之下的东西沉寂着,八颗祭祀心脏缓缓跳动。 「从前有个人气急了也经常骂我没脑子。」江敛缓缓说道,「现在也听不到了。」 「因为人真的太脆弱了,再强的人,也会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杜帆知道他说的是谁,沉默了一下:「那个,我不是……就是……呃……我觉得你还挺有脑子的。」 江敛:…… 谢谢,这种安慰并没什么卵用。 「我就是偶尔觉得挺怀念的。「江敛无所谓道,「也不知道安子现在怎么样了,我在这里做了记号,他迟早能看到。」 杜帆看了看江敛,迟疑道:「有件事我觉得得告诉你,余安这一年找我做过两次催眠治疗。」 第199页 「哈?」江敛一把抓住他,「这么重要的事为毛不早说?」 杜帆咳嗽了一下:「我以为你们哥俩好,你已经知道了,现在看来他没有告诉过你。」 江敛:「所以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杜帆顿了顿,「他想通过催眠找回自己的记忆,其实每个取险者或多或少都有记忆问题,要是催眠有用,我早对自己用了。」 江敛不解:「那他做个鬼的催眠?」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说就当睡个觉,我也随他了。」杜帆忽然严肃起来,「但还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的记忆比寻常取险者要混乱得多,时间感也很混乱。这种程度,就算是我,现在也绝对是个疯子了,精神分裂都算是轻的。」 杜帆永远不会忘记余安被催眠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恐怖的压迫感——他在第二次催眠途中睁眼了,而他和那双眼睛对视的第一眼,冷汗就瞬间浸湿了后背。 「我们猜测过余安曾经就是取险者。但现在看来这种猜测可以再往深处推。」杜帆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最开始时论坛上那条令所有人疯狂的神秘信息吗?」 虽然类似的信息已经沉寂了,但江敛还记得,他回忆那条信息的内容,喃喃道:「唯一能脱离梦空间的人出现了……我靠!不会吧!」 「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杜帆点头,「余安的成长太快了,他才进过几次梦空间?就算是回炉重造这速度也是乘火箭了。所以应该不只是「脱离梦空间的人」这一种身份存在。」 江敛恍然:「大佬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人去的。所以安子才是大佬一直要找的人,难怪现在大佬一直待在他身边。」 江敛的神色开始诡异:「还同吃同住的,不会是欠的情债找上门来了吧?」难怪之前再见面的时候衣服都脱了…… 杜帆:…… 「说起萧沐——」杜帆忽然问道,「你有他的动向吗?我是临时进来的,你们还有其他的计划吗?」 江敛摇了摇头:「我倒是希望他能出现,不过他和姓彭的好像在计划其他的东西,也不知道在梦空间的哪个角落。」 …… 边界之地,无风无月,远方的薄雾透着诡秘的极光,轻纱一般层叠地流泻下来。 彭百昂摘下墨镜,一只眼中映入极远天接处变换莫测的色彩,他极力远眺,似乎想透过那片极光看到什么。 良久,他慢慢戴回墨镜:「传说死在梦空间的人,灵魂会迷失在所有梦空间的边界之地,他们会一直流浪,而向着一个方向一直走,有一座亡者的城池,生者不入城,死者不归家。」 身边,萧沐抱刀而立,细碎的发微掩眼眸,静如枯松,似乎时间都会在他身侧停滞。 鲜有言语的人最为危险,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是否会向你提刀而来。 彭百昂随意整了整衣领:「边界之地,算上这次,已经来了两回了,别人都说你在梦空间里神出鬼没,现实里在一个地方消失,不久又会出现在距离很远的另一个地方,原来是依靠边界之地自由行动的。档案里只有你的表层行动信息,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你跟那座城有什么关系?」 不出所料,萧沐根本不会搭理他,甚至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彭百昂继续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李东泽还有一个亲兄弟。但可惜他也死了,他那么帮你,是你答应了他什么事吧?」 「……」 再次被忽略,彭百昂嘆了一口气:「这是由e层接手的,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把余安一个人放在梦空间。要是下面那东西醒了,里面的人都完蛋。」 「他不是一个人。」 彭百昂愣了一下,就见幽光之下萧沐转过了头,清冷的眸中似乎有什么在甦醒。 萧沐缓缓抽出忘川,刀柄的珠子散发着幽冷的光。和他整个人一样,有种极不真实的凛冽,他说:「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他,所以我不能退。」 说着,从数十米的高处一跃而下。 彭百昂往下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知什么时候,高台之下聚集了数百个怪异的人,他们被黑色破烂的斗篷笼罩,面上罩着白色的小鬼面具,这群无声无息出现在下面的人,一个个透着阴郁之气。仿佛刚从地底爬上来要索人性命的恶鬼。 这群人终于再次出现了,他们来自那座城,接受神谕,每一次大批量地出现都意味着绝对的屠戮。 而彭百昂也终于明白萧沐要做什么了。 他不由回想起那个狭小电梯里青年的话,墨镜之下有片刻失神,他抬头遥望,笑了笑:「真是两个疯子。」 天边的极光变幻莫测,荒芜的大地哀魂游荡,无人言语。 萧沐立于正前方,面上无悲无喜,短刀横于身前,冰冷的刀刃映照着他的面庞,只一人就将这群妖魔鬼怪拦截在外。 今夜,无人可过此境。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骨仙人 「既然这记号是大哥留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回眼巴巴看着余安,却见对方出神地看向另一个方向,似乎想要透过层层岩壁看到什么东西,恍然间他感觉余安的脸色更加差了。 余安扭过头,捏了捏手腕:「太平静了。」 第200页 「什么?」张回没听清。 「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余安看向祭坛上的红布,「我很难猜测在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我到底做了什么。但应该出现的那群人没有出现。甚至连我们都被分散开了,这对取险者来说会非常危险,而这种铤而走险的计划,据我所知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把把握这么干,除了……」 张回张大嘴巴,云里雾里,顺着接道:「除了什么?」 余安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另一种状态的我。」 和梦空间接触后,余安已经能够逐渐意识到其中的关节——自己每到达一个特殊节点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人有他做梦都想拥有的全部记忆。但自己却对那人一无所知,这源于自己记忆的残缺。在此之前,记忆一直处于平衡状态,而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因为诅咒。 诅咒的出现不是意外,背后的人出手了,依那帮人一贯的作风,怎么可能不在这时候来找他,可到现在余安还没见到过一个戴面具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绝对的力量打破进来了,并且暂时成功截断了面具人的进入。 余安握紧了拳头,至于那个人是谁,他已经明白了。 他不知道这是否属于那个自己的计划的一环,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行动进度,已经在某一时刻连接了所有人的命。除非自己成功拿到核心物,不然没有一个人会为了保命提前退出。 有人拿命陪他赌,时间就是他现在唯一要抓紧的东西,每快一分,变数就少一分。 外套内衬口袋里江敛给的纸条,离心口最近的位置。余安手贴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气,道:「张回,我得改变一下策略,光靠我们自己找核心物的速度太慢了。」 「不先想办法和大哥他们会和吗?」 余安摇摇头,伸手用匕首在倒三角的旁边一笔一划刻着东西,张回凑上去一看,余安刻了一个「跑」字,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来:「你你你……想干嘛?」 跑?让谁跑? 「放心,还没到时间。」 余安又在旁边刻了一句「一分钟」,然后伸手调整自己手上的腕錶,看着上面的倒计时缓缓跳动,他很轻的笑了一下,把张回看呆了:「如果这一切是我的安排,那么再危险的境地都是意料之中。」 下一秒,在张回震惊的目光中,余安伸手把祭台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一分钟!他倒是会玩儿!怎么跑?!」同一区域内,江敛和杜帆一前一后向外勐冲,手中的风灯剧烈摇晃,甩出了残影。 杜帆:「余安应该也猜到了,但我想不通他想干什么。」 「我倒是有点担心我们会不会被他玩死。」江敛侧身越过一个病人,「我们但凡有一个在的,他都收敛着,你是没见过他一个人放飞自我的样子。」 「你见过?」 「没,但那些打爆的投诉电话就是证据!」 杜帆忽然停了下来,江敛急道:「你停下来干什么?」 「你后面。」杜帆脸色瞬间冷下来。 江敛回头,冷汗立刻布满后背。不知何时,他们身后跟随了一大群病人,宽大的病号服晃荡着,见两人回头看,病人们抬起脸,机械地弯起嘴角,而手里的风灯被平举起来,火光映照着他们苍白的脸庞,透出一丝阴郁的味道。 那一刻,他们勐然明白过来,这一分钟不是余安留给他们的,而是这个矿洞留给他们的。 一开始就错了,这个洞群有问题。 当余安一把扯掉红布时,张回整个人都是懵的。如果不是余安第一时间让他闭嘴,他绝对化身尖叫鸡都不带停的。 夭寿啦!这他妈弄啥嘞! 红布下是一座雕像,雕地很粗糙,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盘腿坐着的骷髅架子,上面涂着红色的颜料,斑驳地东一块西一块,石像手中捧着一块石牌,余安扫了一眼,上面刻着繁体的「红骨仙人」四个字。 张回对这种神神鬼鬼的塑像感官非常不好。尤其那两个黑洞洞的骷髅眼,似乎里面还住着什么东西,正通过洞眼往外看。 张回盯得入神,冷不丁被一连串「滴滴滴」的手錶铃声吓了一跳。 一分钟到了。 余安眼疾手快摁灭闹钟,拽着红布一扬,把自己和张回罩了个结结实实。红布上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张回作呕,他还没明白余安到底要做什么,来时通道壁上的风灯就唰唰灭了个干干净净。 「撑好。」余安让张回撑起红布,自己蹲下来屏住唿吸,透过缝隙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 咔哒、咔哒、咔哒。 黑暗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张回一手提灯,一手支着红布,红布布料厚重,里面的光几乎没散出去一点,他绷紧嵴背,低头看着余安,安安静静当个工具人,也不敢说话。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是从旁边祭台上传来的,余安偏头调整了一下角度,就见祭台上蹲了一个模煳的影子,手长脚长,姿势僵硬。 那东西原地打转,每动一下就发出那种「咔哒咔哒」的声音,它嗅着碟子里的东西,长手一捞,掏出个血淋淋的东西送进嘴里,黏煳煳的汁液四溅。 张回也听到了,虽然看不见,但这声音是在难让人不去脑补,却见余安依然蹲在那往外看,急出一头汗。这时候那声音却停了,就像是整个空间被一下按了静音键。 第201页 张回心脏狂跳,余安一下站起来,指着一个方向,做口型道:「往那个通道走。」 两个人撑着红布磕磕绊绊进了通道,不知走了多久,张回才敢轻声开口:「这么多个出口,你怎么知道走这条路是对的?」 余安:「哦,我猜的。」 张回:……这是能猜的吗?! 身后却逐渐响起了脚步声,窸窸窣窣越来越密集,一股凉意涌上来,张回终于忍不住撩开红布回头一看,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 无数病人满满当当挤在身后的通道里,手里数不清的风灯散发着晃晃昏光,一个个病人扭着身体,就在这片昏光中面容阴翳看着两人…… 第一百五十章 甩不掉 「跑!」 想也没想,两个人拖着红布就往前面跑。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断,没人回头,只一味埋头狂沖,矿洞体系极为复杂,通道四通八达,张回没一会儿就转晕了。但每到岔道,余安总能在一秒钟内选择方向。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目前为止没有进入一个死胡同,也说明余安选的路是正确的。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 「终于甩脱了。」张回扶着墙,背后的冷汗一层叠一层,惊疑不定:「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余安也好不到哪去,他仰头靠在岩壁上,单手解开领口的纽扣,缓了缓:「这个矿洞出现了不可预知的变化,那些病人现在不仅仅是设定中的普通病人,在风灯下,他们没有影子。」 张回没观察这么细,现在回想起来,不由打了个冷战:「好像还真是,但我们进来的时候,也没这样啊,而且也没触发什么东西……吧。」 张回瞟了一眼红布,有些不确定。 「不是这个。但也确实是因为触发了某种条件。」余安抬起手,露出手上的电子表,「时间——现在天黑了。」 张回心中咯噔一下,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们进来的时候应该还挺早吧?进来也没多长时间啊。」 余安:「确实,如果追溯到很早之前的话,一般梦空间的时间流速与现实相仿。但我对照过近四年的资料,这里面出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几乎所有的梦空间流速都在逐渐加快。」 余安一笑:「你猜我刚刚设置的闹铃是几分钟?」 「不是一分钟么?」 「不,是五分钟,但除了用表计时,我还在心里默数,从设置铃声到响铃,却只有60秒。」 计时工具这种客观的东西,此时受梦空间影响,必然代表了梦空间的时间体系,而内心默数计时,则是一般现实的时间记法。也就是说,至少在这个矿洞里,时间流速已经提到了五倍速。 时间的压缩与混乱,意味着死亡率的上升。 张回张大了嘴巴:「这不就是变相地「赶着投胎」吗……」 余安拍拍他:「没关系,至少你现在还不用投胎。」 张回:…… 张回忽然想起刚刚祭台的事,他晃了晃红布:「这玩意有什么用?」 余安:「隔绝气息,至少不会让里面那位找到我们。」 「你怎么这么确定?」张回,「而且跑路的时候,你在岔道口都不带停的。」 「直觉吧。」余安看向某一个方向,那里又是一条漆黑未知的通道,「我有个嚮导。」 张回顺着方向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而余安眼神却像是在那看到了什么,顿时惊得毛骨悚然:「你你你……我我我,胆子小!」 「小声点。」余安微微皱眉,面上忽然极为认真,「你会吓到小朋友的。」 哪里来的小朋友啊?! 一股凉风蹿进来。张回一下觉得腿软,似乎此刻那通道里就有个孩童沖他嘻嘻笑:「大哥,我我我叫你大哥行吗?真的别吓人!」 「张回。」余安问他,「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通不过晨曦的试炼吗?」 张回愣了一下,默默道:「我太菜了,脑子又笨……」 「不对。」余安打断他,「是你的恐惧阻碍了你的行动,只要是能在梦空间活着走过一遭的人,都有他的过人之处,活着就是我们手中能掌握的最大利器。」 张回:「可是我真的……」 「人有恐惧很正常,尤其对未知的事物。但当你真正学会克制它,晨曦的门也就对你敞开了。」 张回沉默了一下,捏了捏拳头:「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余安:「客气了,其中想不出夸人的话,可以不讲。」 张回重重点头,极为感动,余安却指指他身后:「你现在可以先适应一下。」 张回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里似乎亮了很多,他下意识转身看,刚好跟一张惨白的脸面贴面,而后面的路被姿势诡异的病人塞的满满当当,此时那张惨白的脸沖他扯出了个僵硬的微笑,可怖的五官皱在一起。 张回:「……」 「啊啊啊啊!」 「余安!我不行!不行我做不到!要死要死了啊!」 张回手脚发软踉踉跄跄往后跑,却发现余安早已收了红布,提熘着风灯跑进了那条通道。 张回内心遭受重创,憋着一口老血,碍于身后的一大群病人,也飞一般的跟了上去,生怕慢一步小命不保。 第202页 「为什么他们还是找上来了啊?」张回边跑边飙泪。 余安也略有疑惑:「巧合吗?」 却忽然胸口一闷,顿时喘不上气来,一下栽倒到地上。 张回吓了一大跳,想也没想一把扛起余安就跑。 「喂喂,你怎么了?我忘记你身体不好了,你可挺住啊,你要没了,大哥得抽死我。」 余安被颠的七荤八素,他咬咬牙,道:「放心,死不了。」 脑子里的记忆又开始浆煳一样炸开,搅得每根神经都在发疼,余安浑身冒冷汗,他微微抬头,却见张回跑过的顶部岩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当下警铃大作。 「张回,趴下!」 哗啦。 一个东西从那道缝隙中挤出来一下展开,朝着张回的后脑勺落下。在展开的一瞬间,余安看清了它的样子——是祭坛的骷髅像。 张回绝对躲不过,余安在一剎那脱离张回,把人推到一边。随即勐地抽出匕首朝着骷髅刺去,却穿了个空。 余安勐然回神,竟然看重影了! 肩头一阵剧痛,撕裂感蔓延至神经末梢。红骨骷髅长甲瞬间穿透了余安的肩膀,鲜血飞溅,连带着人飞速往后直接撞在岩壁上,余安浑身一颤,一下吐出一口血。 「救……」 余安脑袋发懵,抬头却见骷髅两个眼洞望向他,两道血泪划下来,余安愣了一下,那个「救」字是骷髅发出来的。 你想要说什么。余安心里默默道。 红骨骷髅却一下抽回了长甲。同一时间,身后张回红着眼一把用红布罩住余安,连同自己也钻了进来。 一时间,整个空间静下来。张回把余安挡在身后,透过缝隙看着骷髅失去目标,然后折成一个怪异的姿态消失在另一边的岩缝,这才稍微松口气。 他看着余安受伤的肩膀:「对不起,我要是当时反应快点就好了。」 「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筋骨。」 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的作用,余安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张回带了急救包,这是叶铭一开始给的,余安接过来处理了一下伤口,索性血止住了,但也只能潦草包一下。 因为那些病人又找到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抱歉,因为手头的事没怎么更新,接下来更新会开始稳定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真正的祭品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在坑洞中被那群病人找上,张回撑着膝盖喘气,其中有一次他差点被病人一爪子薅秃:「我们跑了够久了吧,怎么就是甩不掉?而且为什么一直出不去?」 他咽了咽口水:「余安,你的那个……嚮导呢?」 余安捂着肩膀,大幅度的运动让绷带渗出血色,他神色平静地望着某个光源之外的地方,那里堪堪立着一个小小的虚影,似乎是注意到了余安的目光,虚影头顶两个歪斜羊角辫抖了一下,一下又消失不见了。 这个小东西一直在给他引路,余安不由想起那个地下室悬吊着的匣子,里面装着一个死去多时的孩子。 在梦空间信任鬼物是件风险的事。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们带你去的是生路还是黄泉路。 但余安还是选择了相信,无关其他,他只是觉得这小东西有点熟悉,还有点……可怜。 虚影又重新聚拢,这次不一样了,它缓缓抬起胳膊,指向了一个方向,再次消失不见。 余安把绷带打紧了些,拍拍岔道口在「小公鸡选到谁」的张回:「别选了,这边跟上。」 张回振奋起来:「有门道了?」 两人继续顺着方向走了一段路,余安边走边道:「应该是有些变化,之前我的嚮导消失过一段很长时间,所以路是我乱选的。」 张回缓缓:「哈?」 余安真诚道:「现在是真的,没骗你。」 张回:…… 前面是一道拐弯,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拐角处有亮光。 空间规则,两人都知道那一侧不可能有活人了,那么只会是留守在矿洞内的病人。 张回悄悄道:「完了,他们进化了,之前只知道跟在后面追我们,现在都能预判我们的路了,你的嚮导不靠谱。」 余安却微微一笑:「你可以大胆一点,也许我的嚮导和他们是一伙的。」 张回:…… 嘴上这么说,余安还是将匕首反折在身后,一点一点向着拐角处挪动,张回一步不落跟在后面。 拐角那侧的景象一点点出现在眼前。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盏风灯,余安顿了一下,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风灯孤零零被放在路中间,散发着昏暗的光。 「吓我一跳。」张回总算松了一口气,气松到一半马上又感觉不对,「不对啊,这灯谁放的?」 「江敛他们。」余安已经走到了风灯前面,他蹲下来移开风灯,下面压着一张被折起来的纸,材质和江敛给他的一模一样。 张回也凑上来看,余安展开这张纸,一小片红红的东西的掉下来,余安伸手捡起,对着光看:「红骨碎片。」 张回看看碎片,又看向那张纸:「余安,你看,纸上有字。」 他出声读出第一个字:「弃?」 「这是杜帆的字迹。」余安将纸翻过来,后面附上了一张图,原子笔勾勒,和那个「弃」字一样,都极为潦草,明显是匆忙之中画的,旁边写了一个数字「13」。 第203页 张回仔细看了看,摸索着下巴道:「这个看上去好像是医院的楼层图啊。」 「早先我和叶铭就把一到五层走了一遍。除了一楼多个大厅,其他楼层布局是一样的。」他指指最左边,这边都是厕所的位置,我和你就是在这块区域碰头的。旁边就是楼梯和电梯,电梯我们不敢坐,走的楼梯。」 余安:「那看来对了,江敛和杜帆应该已经找到办法平安出去了,而且线索指向十三层,说不定到时候可以想办法碰面。」 张回点点头,然后意识到哪里不对:「嗯?什么叫找到办法出去?你的嚮导做不到吗?」 「目前看来是做不到的,不然我们早就出去了。」 余安望向四周那些通道,黑暗中不知通向何方。 现在来看,虚影的指引仅仅能够做到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里暂时躲开那些病人,而做到真正离开这里,应该要打破某种限制。 而这种限制是什么,余安转而看向江敛他们留在这里的风灯,已经很明朗了。 「张回。」余安叫道,「我记得你那里还有一点红骨碎片吧。」 「有的。」对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黑布,「在里面。」 余安点点头:「那好,放好别扔了。把风灯丢了,我们出去。」 张回愣了一下:「啊?那我们不是就……」 嘴上说着,但张回还是默默放下了风灯。身后忽然传来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和以往不同,声音的节奏要更加快,透着一股焦急的意味。 两人回头一看,无数病人从身后漆黑的通道涌过来,手中的风灯嘎吱嘎吱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尖啸,那些病人苍白的面部随着前进得的动作开裂、剥落,露出内里鲜红的骨骼,一时间夹杂着血腥气的异香在整个区域内蔓延。 似乎为这两人的逃跑意图,那群病人彻底发狂了。 「跑!」 余安把那片红骨用纸包着往衣袋里一揣,带着张回就往虚影出现的通道里钻。 远离了风灯,周遭一下子暗下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相反那抹小小的虚影却透出点点萤光,像一朵发光的小蘑菇,出现在各个路口,给余安指引方向。跑过的时候,又一下子散作光点。 余安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鬼怪,他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异香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浓烈的腐烂的味道。 张回刚向前一步,就一脚陷入了软烂的泥里:「卧槽,怎么回事?我记得这洞里应该挺干燥的啊。」 他紧紧捂住口鼻:「而且这什么味道,脚下又烂又软的……等等——」 张回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苍白,恨不得直接窜天离地:「这这……不会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余安一脚深一脚浅地继续往前走,噁心的气味几乎让他吐出来,但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个矿洞本来就是这样的面貌,只不过幻觉的作用已经消失了。」 「幻觉?」张回勐然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用尸油做的风灯?」 余安点头:「对,从我们靠近风灯的那一刻幻觉就已经开始了,在我们眼中通道里干干净净,其实脚下都是烂掉的尸体,至于这些尸体是谁?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吧。」 张回咽了口口水,不自觉道:「病院里的病人都会被迫进来挖红骨,而一部分病人就是取险者,他们最终都死在了这里。」 余安:「不是一部分,而是所有,这里早就没有原生病人了,有的只是我们这群怨种取险者。」 「碍于规则,这里确实不存在谎言,那如果护工不说呢?」黑暗中,余安一刻不停向前走着,「没有谎言,才是最大的谎言。天黑之前出来是不错,但进来的人大都不会考虑时间流速这个问题,就算考虑到了,但也很难出去。」 张回:「为什么?」 余安微微弯起嘴角:「如果有人把极有可能是保命的东西给你,你会接吗?」 「那当然啊。」 余安:「所以我们就拿了风灯,你想想,为什么我们刚到洞口,就有病人提着灯出来了?这就是梦空间给我们的所谓的「保命之物」,是对你潜意识的暗示——你需要这盏风灯。」 「没有风灯我们可能在洞里举步维艰。但有了风灯,在暗示下就註定难以捨弃,进来的人会在幻觉的引导下,永远也无法离开。」 「洞里的病人护工全是早已死去的取险者。所以他们没有影子,祭台的红布和风灯确实是为了限制里面的红骨仙人。但我们搞错了一件事,祭台上的八颗心脏不是祭品,而是限制红骨仙人的阵法。」 余安缓缓抬眸。 「真正的祭品是我们。」 【作者有话说】:突然很想写视觉类的恐怖小说。 码字无动力,评论区催更有效。(还有没有活的读者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用光所有的运气 巨大的血月悬在天边,苍穹之下深渊里传来风声的呜咽。 峭壁之上,张回侧着身把余安拉出来,两人回头静默地看着洞里,里面尸骸遍野。明明离出口不到一百米,这些尸骨的主人却作为祭品永远留在了这里。 两人沿着陡峭的台阶往上走,夜晚的风很大,夹杂着唿啸声有种莫名的惊悚感,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渊。上空却忽然响起一阵悽厉的尖叫,像是平地里炸响了一道惊雷。 第204页 余安抬头去看,一道影子唰的一下从头顶上落下来。直到那东西擦过他的肩膀,然后砰一下撞在脚边的台阶上,他才意识到掉下来的是什么。 是人。 那个披头散髮的女人脖颈砸在边缘的尖角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粘稠的鲜血从台阶上淌下来,身子坠入黑暗,圆咕隆咚的脑袋留在台阶上一阶一阶往下滚。 余安拧亮了手电,那颗头颅正巧滚到了边缘,青灰的脸转向他,裂开一个笑容,随后一下滚进了黑暗里。 余安皱了皱眉,那是林小七的脸。 张回呆呆地看着那颗头坠入黑暗,回过神时才惊觉后背早已被汗浸透:「什么情况?!」 「有件事我应该提醒你一下。」余安看向他,「我有时候运气会不太好,就是一群人中鬼只追我的那种。」 张回:…… 「而且有时候直觉很强,但往往偏向不好的一面,想什么来什么。」 「……」 张回干巴道:「那你现在想的啥?」 「我们可能中招了。」 张回头顶一凉,头顶顿时传来「砰砰砰」的响动,就像雨点一样,可落下来的不是雨水,而是一具具尸体,那些尸体砸在台阶上,断裂、分离,然后坠入黑暗。 台阶上、岩壁上溅满了腥臭的液体,数不清的头颅在台阶上一蹦一跳,纷纷裂开渗人的微笑,然后滚入深渊。 与此同时,余安翻出匕首,一把拉过张回朝前一划,把一具无头的尸体钉死在岩壁上,他瞬间松开匕首,一脚把尸体踹了下去。 余安手持手电在台阶上踉跄了一下,张回连忙抓住他,却发现余安身上烫得吓人,光下,余安的脸苍白如纸,髮丝被冷汗浸湿,他身后便是那轮血红的圆月,红色的光在他身后晕开,有种诡异的脆弱感。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余安不似活人。 求生的意志胜过了恐慌,张回拖着余安开始沿着阶梯疯狂跑,一路上被绊了很多次,身后,那具诡异的尸体再次沿着阶梯爬上来,速度快到吓人。 张回肾上腺素飙升,一步跨过好几阶,余安忽然扯了他一下:「等一下。」 「等一下就死了啊!!」 余安勉强从台阶上站起来:「再不等等我就要被你拖死了。」 张回:…… 一米九的壮汉再次把余安扛起来,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跑:「对不起啊,你先别死行吗?」 余安:「你还是别进晨曦了。」 张回边跑边委屈:「为什么啊,你之前还不是鼓励我吗?」 「我怕你因为不会说话被江敛打死。」 张回:…… 「药……」 「给我药……」 这句极为突然的话让张回疑惑了一下:「你要什么药?」 「不是我说的。」余安将手电往上抬了抬,「看上面。」 远处十多节台阶上,一个圆形的东西在台阶上滚来滚去,见有灯光打过来,那东西一下子停下,咔哒一下转过来,长长的头髮铺在台阶上,林小七直勾勾看着底下的两人,嘴角裂到了耳朵根。 「药……给我药……」 「这东西不是应该在下面吗!!」张回奔溃道。 「她的身体都在后面追,一颗头有什么稀奇的。」余安淡淡道,却发现哪里不对,刚刚追他们的尸体好像没动静了。 「药……」 来不及细想,上方的头颅蹦跳着,牙齿咯咯响,沿着台阶一级级跳下来,咚咚咚,离他们越来越近。 张回的心都蹦到嗓子眼了。 「给你药。」被抗在肩上的余安忽然道,然后从口袋里扯出一片东西,朝着头扔过去。 那一小片红骨摔在台阶上,刚好掉在头颅旁边。 「药!」 头颅发出惊喜而嘶哑的叫声,滚过去伸舌头去舔那块红骨碎片。 「张回。」余安叫他。 张回会意,连忙去翻自己口袋里的那包红骨。 「不是。」余安轻轻嘆气,指指那颗头,「把它踹下去。」 张回:?? 你他妈玩这么野的吗?! 他踌躇了一下,出于对自己脚指头的安全考虑,他摇摇头:「我怕它啃我脚。」 那边的头舔的正欢,余安见状轻轻「啧」了声:「你放我下来。」 张回看着他肩膀上的绷带犹豫了一下,被余安一下子看穿:「那你去。」 余安立马被放下来了。 他扭了扭手腕,踩上第一阶楼梯,头颅却一下子被惊扰了,扬起脸看向余安, 张回摊手示意:「就说行不通吧。」 余安的脸色自进来后就没好过,而此刻他看着那张脸,面色渐渐沉下来。 张回以为余安不行了,想把他扛起来跑,余安却对他做了一个「不要动」手势。 林小七瞪着眼睛,死水一般的瞳仁微微阵颤。 人的微表情可以反应情绪,而现在余安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了恐惧。 林小七在恐惧。 她不是在看余安,而是他背后的深渊。 「哈哈,它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矿洞里癫狂的病人扭曲着身体爬行,风灯摇曳中他预言着这个世界的未来。 余安勐地看向深渊,在那一刻,他感到脚下的台阶在震动。 第205页 「别管头了!跑!」他朝张回吼道。 却在下一秒眼前一花,身侧的深渊里一个巨物沖天而起,翻起滔天腥浪,余安几乎看不清那是一个怎样的东西,却在接触到的第一眼浑身泛凉,血液都要凝固住。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恐惧回归了。 原来他的恐惧从未消失,只不过是他潜意识里的「有把握」。而现在,余安忽然发现自己在害怕,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压制。 台阶上的头颅似乎预示到了什么,张开嘴发出尖利的叫声,下一刻就被深渊里出来的东西拍成了肉酱,连同下面的土阶梯一起碎裂。 眼前是一只畸形的巨手,上面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一人粗的铁链将其捆绑,上面刻满了不明意义的古老文字,而另一端深入深渊。 离得那么近,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那些尸体上的味道。 粘稠的鲜红的液体淌下来,淌到余安的脚边,余安感觉自己脸上似乎也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在流淌,他下意识抹了一下脸,血色的月光下,一手的鲜血。 血是他的。 巨手颤动了一下,上面裂开无数细小的眼睛,像是昆虫的复眼那样密密麻麻布在一起,余安的意识有些恍惚,一时间脑海中多了很多东西,口鼻中渗出大量的血液。 他微微回头,张回比他更惨,七窍流血,神智已经不清醒了,抱着头呜呜地哭。 那些眼睛诡异地转动着眼珠,就在即将定格到两人身上时,不知从哪里撒过来一把沙土,那些复眼一下子合上了。 余安心念一动,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人抬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别看。」 那一刻,他的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 余安对张回说,自己运气不好。 那应该是他把全部的运气,都用来遇见身后这个人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昨夜平安 余安闭上了眼睛,睫毛扫过萧沐的手掌,他感到眼皮触碰到的地方有些粗糙,是那种纱布和绷带的质地。 萧沐移开了手。 「别去看,跟我走。」 随后那种纱布的质地转移到了手掌。 萧沐牵住他的手开始沿着台阶后退。 人在闭眼的时候很容易走歪。因为心理有阻碍,但萧沐的手很稳,余安可以毫不犹豫地踏下阶梯,他知道自己就算摔了也有人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他。 「可以了。」 余安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之后,发现萧沐把他带回了矿洞里。但离出口只有几米,借着血色的月光,他勉强看清了萧沐的样子,那一刻他心脏险些骤停。 萧沐正在把洞口的张回拖进来,浑身都是血。但余安很快判断出来,这些血不是萧沐的。 他松了一口气,高度的紧张褪去,余安这才发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疲惫,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但起码活着。 张回满脸的血,已经失去了意识。萧沐把他拖进来,伸手检查了一下唿吸,确定人没事,转过头来静静看着余安。 气氛一下子尴尬下来,外面是怪物爬行时拉动的铁链声,还有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而里面安安静静。 余安觉得他应该是有很多话能问萧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其是第三方的张回已经晕到不能再死的时候。 余安只是盯着对方的右手,上面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有殷红的血色透出来。 这次割得很深,余安微微皱眉,血还没止住吗? 见余安皱眉,萧沐走上来,顺便解下背上的包:「坐下。」 余安晃了一下,被萧沐一下子扶住,随后缓缓坐到地上。 洞口处还是比较干燥的,在往里去就不能坐人了,腐臭的味道从里面隐隐散出来,很不好闻,但也没什么好嫌弃了。 萧沐从包里掏出一大堆绷带伤药,拆开余安肩上已经被血浸湿的绷带,然后上药换上新的。 余安顺便拿纱布用酒精沾湿擦了一下脸,这才觉得透出些气,他偏头看着正在给自己包扎的萧沐,幽光下对方的眸子比平常更为深邃,像藏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藏。 余安有些恍惚,他好像见过这样的场景,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了—— 「你那边解决了?」 声音发涩,有些生硬。 萧沐手上顿了一下:「没有,刀留在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诅咒又开始发作,余安觉得自己脑袋发晕,他不由自主地说;「你现在不瞒我了,打晕我的时候怎么不这样……」 话音未落,两个人齐齐愣住。 余安最先反应过来,他默默伸手挡住眼睛,耳根慢慢发烫。 不光是内容,就连刚刚的语气里都透出一丝……诡异的情绪,至少迄今为止,他从未这样跟萧沐说过话。在萧沐面前,他从来都是理性的,甚至潜意识里都带着小心的意味。 但刚刚他的情绪暴露了,完全的不受控制。 病入膏肓。 要命的那种。 都怪刚刚那些见鬼的记忆。 萧沐断开绷带,打了个结,他伸手移开余安挡住眼睛的手。 这下没了遮挡,余安直直望进那双眼睛里去。 第206页 萧沐很认真地看他:「余安,你刚刚在生气。」 余安:「没有。」 好吧,余安内心嘆气,在此之前确实有。尤其是看见萧沐满身血的时候,尤其是看见他那只受伤的手的时候。 但他没说出来,只觉得脸绷地有些生硬,身体不自觉偏向一边。 「抱歉。」萧沐伸手把他掰整,余安僵了一下,这下无处可躲了,萧沐看着他,「有些事我确实不能说,他们能听见。」 离得有些近,余安看着那张脸,有些无法思考,他微微移开目光,后面的张回动弹了一下。 「那有个问题你能回答吧,就说是还是不是。」余安深吸一口气,「计划是「我」定的吧?」 「是。」 余安轻轻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信我?」 万一死了怎么办啊…… 洞口晃过影子,两个人同时不说话了,古怪地巨手游移在外面,上面吊着的残破尸体吱嘎摇晃,它抓住落在台阶上的半具残躯,又漫无目的地远离了。 铁链晃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它在找你。」萧沐往洞外瞥了一眼,「有铁链限制,只在半夜出现,尽量远离。」 「嗯。」余安点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情愿相信我?」 萧沐没有说话。 余安:「我一般不会找你追根究底的,我想知道。」 「余安。」 萧沐终于开口,叫了声他的名字,余安感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他也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萧沐抬起眼看他,就在那一刻,身后的张回却梦魇一般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空气中终于多了第三个人的活气。 萧沐松开手,站起来。 余安:…… 张回惊魂未定地看着余安和萧沐,脸上的血迹还在,不知道晕过去的时候梦见了什么,惊醒过来后满脸懵逼,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确认自己全手全脚后,劫后余生般扑倒萧沐脚边:「我还以为真的要死了!感谢大佬救命啊!」 余安冷着脸,重重咳嗽一声:「小声点。」 张回愣愣闭上了嘴,他发觉余安心情很不好。 天边亮起一点点微光,梦空间的太阳没有现实中那么灼热,但仍旧能给人希望。不管来这的人目的是什么,总会期待一点光的。 萧沐靠在洞口,看着那只巨手渐渐下沉,余安在里面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从未想过会在梦空间里看一场日出,微光一点点漫上来,铺散到萧沐身上,给整个人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余安眯了一下眼,这个场景他见过,森顿山庄的那副油画上。 唯一不同的,是那把短刀不在。 他有点想起来了,那画是他自己画的—— 「去看日出吗?」 他当时是这么跟萧沐说的,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傻乎乎地在这种鬼地方看了一场日出。 那时候他多少是有点爱发神经的。 但总有人会来陪他。 巨手沉寂下去,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余安看到萧沐在光中回过头,于是他笑了一下,做了一个口型。 他说,昨夜平安。 【作者有话说】:浅浅发展一下感情线,之后继续走剧情。 第一百五十四章 照片墙 当这里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所有诡异的事物都沉寂下去,矿坑又恢復了白日里那种忙碌的景象。 台阶上的血迹消失地干干净净。要不是经歷了昨晚那一幕,所有人都会觉得,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护工到来之前,三个人就从坑底爬了上来,藏在绿化后面的墙角处,看着那些病人被驱赶着,把挖到的红骨放上小推车。 张回仍旧心有余悸:「所以这算什么?上面这些的也是那些幻觉?」 萧沐靠在最外面,目光始终注意着那边,余安看过去,发现他在看那个深渊,听到张回发问,他顺口给了一个回答:「不知道,看你怎么理解了,幻觉这种东西……」 余安忽然闭上了嘴,张回听得没了下文,奇怪地看向对方,却发现余安嘴唇煞白,沿着墙壁就开始下滑。 张回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先他一步扶住了余安。 萧沐伸手去翻余安的衣领,脖子上的手印颜色比之前更深了。但更令人惊悚是,往一边锁骨那边的块皮肤已经开始红肿溃烂,再过去就是受伤的肩膀。 余安勉强瞥了一眼:「肩膀。」 「刀。」萧沐看了一眼张回。 「哦哦。」张回马上翻出包里的摺叠小刀递给萧沐。 萧沐用刀把绷带挑断,沾了血的绷带层层落下来,他伸手去揭下面用来止血的纱布,马上又顿住了。 血混合着纱布粘在了伤口上,按照寻常的处理,这根本不可能。 余安抬手在上面按了按,没有一点感觉,他想把那片纱布撕下来,萧沐快速按住了他的手:「已经黏住了。」 余安愣了一下,表示宽慰地笑笑:「这块地方已经没有痛觉了,但我想看的不是这个。」 「没必要看自己的。」萧沐把绷带往张回手里一扔,「麻烦了。」 说完这句话,萧沐压低身形从绿化中蹿了出去,在树木和灌木的遮掩下,就像一只敏捷的猫儿,几下就翻到了推车后面,然后利落地矮身滚到了推车下面。 第207页 动作极为漂亮,一气呵成。 张回默默地给余安缠上绷带,眼睛却没移开过那里,见萧沐进了推车底下,不由惊嘆一声:「人类真的有这种身手吗,我只在电影里看过。」 余安忽然道:「你没发现一个bug吗?」 张回懵道:「啊?什么?」 余安:「我们现在有三个人。」 「对啊。」张回附和道,转念一想,马上察觉到不对,「等等,为什么我们会看见第三个人?不是说一个维度空间只能容纳两个人吗?」 另一边,一个护工慢慢走到了萧沐藏身的推车边,余安看着那边,道:「梦空间不会轻易改变自己规则。否则难以支撑整个世界的运转。但从现在来看,这个规则确实失效了。」 张回吃惊:「怎么会有梦空间会规则失效?」 「有意思吧?」余安按了按自己的伤口,「失去痛觉,听起来有点耳熟……」 风过林梢,掀起一阵喧嚣,阴云盖下来,在这片喧嚣中,那个护工终于看到了车底的萧沐,而几乎是瞬间,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清脆的喀嚓声埋没于其间。 张回:「嘶……」 萧沐把断了脖子的护工拖了回来,往地上一扔,蹲下来解开他的防护服,一股腐烂的潮气冲出来。 张回捂着鼻子凑上来,看了一眼,又默默地退回去:「我以为就剩骨头了,怎么没烂完?」 护工的胸腹部呈现出半腐烂状态,发黄的脓水黏在上面,有些地方已经烂出了骨头,呈现出暗红色。 余安摘下护工的手套,是一段完整的手骨,没有皮肤和脂肪,只有细密的血管分布在上面。 「肢干部分已经完全骨化了,胸腔这边进度比较慢。」余安看着萧沐,「有什么想法?」 「和你身上的一样。」萧沐把护工的尸体翻过来,「看不出有什么伤口,你身上的是从伤口开始的。」 他随即抬头看着张回:「腿。」 张回心中一惊,赶紧把裤腿撩起来,这才发现之前把膝盖磕破了,上面的皮肤发青,隐隐有腐烂的迹象,张回捏了一下伤口,立马苦了脸:「没感觉,我也要烂了。」 萧沐解开右手掌的绷带,除了一道狰狞的刀口,并没有其他不妥。 一解开绷带,伤口就往外渗血,看起来跟刚割的一样,很新,余安看着皱了一下眉:「伤口没办法凝血,跟你留在那里的那把刀有关?」 萧沐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没事,消耗不会很大。」 「怎么办?要烂了啊。」张回一屁股坐到地上。 「要烂也是我先烂。」余安指着自己的肩膀,「到时候烂了往坑里一跳,我们可以多很多骷髅兄弟。」 张回:…… 这玩笑一点不好笑。 「跟那个洞有关。」余安想了想,「看来走出来也不安生,我们还是祭品。」 萧沐忽然翻了翻护工的口袋,半晌过后从里面拿出一小块黑布,递给余安:「先带着。」 黑布的就是用包红骨的那种,余安捏了一下,里面有块硬硬的东西:「红骨?」 张回见了,凑上来,他拍拍自己的口袋:「这个有用?」 「你以为,为什么你的腿腐烂程度这么轻?」余安,「但只是暂时的,一定程度之后,估计烂得更快。」 红骨在这里的意义非同寻常。如果让余安硬要去形容的话,它就像是能让人上瘾的药。 然后人就在极度的瘾欲中慢慢烂掉。 余安把江敛留下的图翻出来递给萧沐:「他和杜帆很有可能在十三层。」 而现在多维空间的规则失效了。如果江敛和杜帆还在那,说不定能碰头,两方的信息整合,进度也会更快。 三人休整了一下,把护工的尸体推到最深处,然后进了病院的大楼。 一楼进去就是大厅,一进到里面,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过堂风吹得人嵴背有些凉飕飕的。 和之前一样,整栋建筑安静的可怕,余安看到萧沐走到了一面照片墙前。 先前被护工带出来,匆忙之下也没来得及看,余安走过去,照片墙上挂着的是院里的主治医师,排列地整整齐齐。但那些照片的脸全部被涂花了,就像被什么人泄愤一样,看起来莫名的让人不安。 最上方挂着的是院长的照片。唯独这张照片很清晰,另余安惊奇地是,照片上的人很年轻,只有四十多,但眼下青黑,整个面相被渡上一层阴冷的色彩。 旁边还挂着一张女人的照片,脸也被涂花了,下面是介绍,余安扫了一眼忽然顿住—— 院长助理: 林小七。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电梯 病友忽然成了院长助理,这个林小七果然没这么简单。 见余安神色有异,萧沐转过头看他。 余安指着那张照片:「林小七,算是我的病友,你昨晚解决掉的那具无头尸体,就是她,已经化鬼了。」 他把所有和林小七有关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萧沐看着那张照片:「她还会回来,昨晚她的心脏还在。」 「你是说林小七会復活?」 昨夜情况混乱,光线又差,林小七的尸身有已经摔得没了人样,余安倒还真不知道她的心脏还在。 他是亲眼看着林小七被剜心的,心脏应该在祭台,而萧沐又说昨晚林小七尸体完整,那很有可能林小七的心脏会自己长出来,然后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復活。 第208页 虽然后面又死了,等于白活。 昨晚落下这么多具尸体,单单只有林小七追他们,余安可能知道为什么了,毕竟她第一次嗝屁和自己有关。 仇恨值拉满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小心为好。 张回这时跑过来,脸上显的有些焦急:「我发现了一个难办的事。」 他又折回刚刚待的位置,那里挂着一幅楼层图:「你们看,这里最高只有十二层,哪来的十三层?」 张回现在一门心思想找江敛。所以一进来就直奔楼层图,没想到却当头一棒:「这里没有十三层,为什么大哥还让我们去?有没有可能,他是让我们不要去十三层?」 「凭江敛的脑子不会这么跟我们绕,杜帆行事简洁明了,也不会这么做。」余安否定道,「他们是在矿洞里给我们留的信息,说明一早就知道十三层的存在,并且在其中发现了端倪。」 萧沐忽然道:「少了。」 张回:「什么少了?」 萧沐的手指从一至十二层的图标一一划过,旁边是各个楼层的具体划分:「院长室。」 整整一栋楼,一到四层为科室,再上去就是病房,各种基础设施一应俱全,独独没有院长室。 余安回忆之前资料上的内容,「说起来这家精神病院还是私人办的,说是医院,更像是一家精神病人的疗养院,出了事后也停办了。规模小了点,但配备算齐全,不可能连院长室都没有,看来这个十三层很可能就是院长室的所在。」 萧沐指了指楼梯间的图标:「先去十二层。」 去往楼梯间的走廊有一架电梯,三人刚一经过,电梯却叮一声响了,张回吓得一个激灵,立即往后缩。 电梯门开始缓缓打开。 张回嘟囔道:「这电梯门还自动的?」 眼前的电梯门大开,令余安没有想到的是,里面还有人。 直到再见到叶铭,余安才恍然,他之前好像漏算了一个人。 叶铭站在电梯中央,但举止有些奇怪,似乎并没有看到电梯前的三人,脸上还带着迷之微笑,他上次和洛依看完电影回来后,也是这幅表情。 「我送你回家吧。」叶铭自言自语,憨憨一笑。 张回见他一脸傻样地走出来,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他在干嘛?脑子瓦特了?」 余安:「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尊重一下单恋。」 萧沐:「看电梯。」 张回看过去,愣了几秒,逐渐面露惊恐:「卧槽!」 电梯门敞开着,里面的镜子映出了门口几人的样子,而叶铭背对着镜子,肩上趴着一个披头散髮的女人。 叶铭转了个身,拖着女人又慢慢往回走,从镜子可以看到,女人咧着猩红的唇,正朝着叶铭的耳朵吹气,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暧昧。 余安问张回:「眼熟吧。」 张回:…… 之前吊他的就是这位,张回深感不公:「凭什么我要被吊起来,他就在这坐电梯?!」 余安:「可能他比你长得更讨喜?」 这时,叶铭又走回了电梯,呵呵傻笑:「你去哪?」 萧沐却跟着进了电梯,余安和张回相互看了一眼,也走了进去。 电梯缓缓合上,这里的镜子明显有问题,进来后三人就背对镜子,只有叶铭一个人对着镜子傻乐,肩上的女鬼勾住叶铭的脖子,不停地吹气,似乎完全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于是整个电梯里,就剩叶铭在单方面互动—— 叶铭:「你……渴不渴啊?」 「你饿不饿?」 「我给你买水果吧?」 「那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带……」 语气卑微,却永远积极。 余安:…… 张回:…… 张回哀嘆一声:「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这么清新脱俗的幻觉,余安还是第一次见,他点头表示贊同,抬头见萧沐正在看电梯的楼层按钮,余安顺着去看,竟然发现这上面有十三层。 难道江敛他们走的电梯? 电子屏上的数字也正好跳到了十三,叮的一声,门并没有开,电梯内的灯闪了几下,灯光忽闪间,叶铭忽然不说话了,在这两秒中的寂静里,张回面色忽然变得呆滞,转过了头。 萧沐喝道:「别回头!」 已经晚了。 「好多人啊……」张回缓缓朝着镜子走去,与此同时,灯光啪一下灭了。 那一瞬间,余安勐地回身绊倒张回,最后一眼便是镜子里满屏的人,那些人穿着白大褂,面容青白,密密麻麻站在他们身边,死气沉沉。 电梯都是人! 黑暗中张回不停地挣扎,这种不受控的状态,余安再熟悉不过,他一手刀敲晕张回,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余安感觉似乎有很多人按住了他,背上重的站不起来,而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很快意识到,这里似乎不是电梯了,那萧沐和叶铭呢? 「萧……」余安下意识想喊人,可喉咙就像卡住了一样。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脚边躺着的张回也不见了。 幻觉…… 余安缓缓闭上眼睛,什么时候中的? 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这里原来好像有很多人来着?这些人去哪了? ——「人都是你杀的,你忘了吗?」 第209页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嘲意和蛊惑。 余安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笑意,他的面容却渐渐冷下来:「是吗?可惜我不太好骗,很失望吧。」 周身的黑暗在瞬间分崩离析,余安发现自己还在电梯。只不过正一手勒着张回的脖子,而另一只手却被萧沐制住。 看样子就像是自己在掐张回,而萧沐在阻止自己。 张回被勒地翻白眼,可想而知劲有多大。 「余安,松手。」萧沐皱眉,卡着余安的手卸住力量。 余安一下松了手,萧沐松开他。 「这就是诅咒真正的样子吧?」余安看着萧沐,张回倒在地上不住咳嗽,「一旦我控制不住,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萧沐:「不会。」 他眼中是那样坚定,一对上那样一双眼睛,就会莫名的心安。 余安愣了愣,随即轻轻笑道:「谢谢。」 他把张回拉起来:「刚刚抱歉了。」 「没多大事。」张回摆摆手,「说起来,比起怕死,我更怕鬼。」 「我也挺怕鬼的。」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语气中却并没多少害怕,电梯门缓缓打开,「让开。」 张回缓缓瞪大了眼睛,一个女生拖着钢棍走进电梯,她扫视一圈,最终和镜子里的女鬼对上了眼。在这一瞬间,余安感觉女鬼似乎抖了一下。 叶铭还在那里舔狗式傻笑。 女生抡起钢棍就朝镜子里的女鬼砸了下去。那一刻,女鬼苍白的面目扭曲了,伴随着镜子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女鬼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在镜子碎掉的时候,余安已经率先被萧沐拉出了电梯间,和外面站着的江敛和杜帆碰了个正着,张回掉下来的下巴从头到尾都没合上过,几人在沉默中对视。 余安:「我应该没看错吧?」 江敛:「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电梯间里一片狼藉,叶铭被移到了角落靠着,而女生拄着钢棍,脚踩着一地碎片,她居高临下看着满地碎片:「敢跟老娘抢男人,活腻了。」 随后,她转头,沖电梯外的人温和地笑笑:「也不算初次见面了,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 女生眉眼温柔,一笑就让人想起江南春水——如果她刚刚没有一棍子捣碎镜子并自称老娘的话。 「自由取险者。」她道,「洛依。」 「余安哥哥,好久不见。」 第一百五十六章 洛依 对于洛依,余安最早的印象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他刚在医院醒来,那是一段绝对空白的日子,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齐满洲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出资人,那个时候他见到了洛依。 「齐教授出去考察了,我叫洛依,是齐教授的学生。」她放下一篮水果。 余安一直看着窗外,这段时间里,他的眼神中只有空茫,他转过头:「你认识我吗?」 「认识。」 洛依温和地笑笑,她的声音带着安抚,但他们的对话就此而已。 这个女生理性、得体、温和。但现在想来,她的举动都太恰到好处了,几乎完美到刻意,一个人有如此平稳的心绪,要么生来如此,要么在掩藏。 现在看在,洛依就是后者,起码当初就没人看出来。 余安看了眼不省人事的叶铭,指道:「他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洛依声音温温柔柔,手中的钢棍却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连你们也是刚刚知道的。」 这种反差感…… 余安看了看江敛他们。 江敛摊了摊手:「我也是刚刚知道,说起来之前也没正面碰上,鬼知道这姑娘这么勐,不进可惜了,今年影后非她莫属。」 「的确。」一边的杜帆接道,「我们也是在十三层见到她的,觉得眼熟,就跟到电梯这了。」 江敛「啧」了一声:「明明可以一直伪装下去,却在这里暴露了,快说,什么目的?」 「受人所託,过来帮忙。」洛依慢慢道,她看着叶铭,「不过,我刚才是真的单纯想去救他,没什么目的。」 「因为我认定他了。」洛依勾起嘴角,整人有种坦荡的肆意。 狗粮暴击,其余人:…… 张回看着叶铭,莫名羡慕:「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也算是得偿所愿吧。」余安道。 至于叶铭醒来后能不能消化就另说了。毕竟一向温柔的初恋,转眼间就变成抡起钢棍就砸的圈内老手,这冲击也不小。 余安还是比较在意洛依前面的信息:「什么人托你来的?」 「你们应该都见过,尤其是他。」洛依指了下萧沐,说出了一个名字,「李国强。」 除了张回不太知情,其余人皆是一愣,余安注意到,就连萧沐也露出了一丝异色。 「他没死?」江敛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他死了,算是死前所託。」洛依顿了顿,忽然强调了一句,「他也姓李。」 「我当然知道……」江敛说到一半,忽的明白过来,他愣了愣,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 并非没想过这其中的关节,等到证实了,却也无措起来—— 「他和李叔……李东泽什么关系?」 「表兄弟。」洛依回答,「但你要问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第210页 江敛还想再问,杜帆和余安同时制止了他。 余安:「这个梦空间没有谎言,她是真的不知道。」 洛依点头:「现在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你们肯定感觉到了吧,再不抓紧点时间,就要被梦空间同化了。」 余安按了按自己的肩膀,从伤口处一直往外按到另一侧锁骨,完全没有感觉,那边的江敛和杜帆也解开袖子,手臂上红肿一片,黏黏煳煳连成一整片。 江敛被自己噁心到了:「怎么一会没注意,就这样了?!」 「你们都进过底下那个矿洞,进去了就是祭品。」洛依从口袋里掏出一片东西,是一小片红骨,暴露在光下,一下子化为粉芥。 众人变了脸色。 洛依:「红骨不能见光,当你们真正骨化的时候,就会和它一样。」 她忽然咦了一声,靠近萧沐,左右端详了一下:「你……为什么没事?」 瞥眼看见对方绑着绷带的右手,一丝丝鲜红渗出来,洛依微微蹙眉:「你的血……」 江敛不乐意了:「哎哎,你干嘛呢?」 余安下意识挡到萧沐前面,他看着洛依的眼睛,笑笑:「特殊机密,谢绝观看。」 洛依退后一步:「行吧,反正我是来帮忙的。这里是十三层,尽头是院长室,里面有你们想知道的答案。」 杜帆否定道:「我们之前就去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谁说现在没有呢?」洛依转身走向院长室。 几人对视一眼,江敛一下子沖向院长室:「兽医,要是我先找到,你可别反悔!」 杜帆呵呵一笑,加快了脚步:「你做梦。」 余安:…… 敢情还打赌了? 这两人一路上看来挺轻松。 江敛跑没影了,张回下意识扛起叶铭,赶紧跟上:「大哥,等等我帮你找!」 余安嘴角弯了弯,他拢了拢衣领,挡住手印和可怖的皮肤。仿佛这样整个人就可以轻松一点,他看着萧沐的右手:「如果有影响,就停下,我不希望我身边任何一个人出事。」 「嗯。」萧沐应了一声,随即看向余安,似乎在等他说什么。 余安笑笑:「我也一样。」 …… 「说起来,这家精神病院当时还小有名气,重度精神病的治癒率不高。」 院长室里有一整面的锦旗墙,全都落了灰,颜色暗淡,洛依沿着墙一点点拂过去,手上沾了灰也不在意:「但在医院出事的前一年,那段时间是这家医院最辉煌的时候,有部分病人在医院的治疗下,正常地出来了。」 「那个时候,精神病人并不招人待见。因为他们自己的行为与大众格格不入。不管是普通人的怜悯、逃避、谩骂还是议论。」洛依顿了顿,「他们都已经被正常的人格开除了。」 余安:「所以那些病人的恢復,靠的不是什么正常手段吧?」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正常手段?」洛依反问了一句,「从他们得病开始,对待他们的一切早就不正常了。但也正如你想的那样,这家医院的院长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治好了他们。」 萧沐抬眸:「红骨。」 「对。」洛依应道,「这是一种药,对精神的治疗极其有效。但物极必反,最终那些病人还是死了,死地极其痛苦。」 江敛:「所以你说的线索呢?」 「那个地方我从未进去过。」洛依走到办公桌前,上面摆着一张照片,余安走上前,那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像是一家三口,但已经完全看不清脸了。 洛依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伸手用力一掰相框,响起一阵重物移动的声音,挂满锦旗的那面墙上出现了一扇门。 张回看呆了:「这这这……」 谁都没想到,这里竟然还别有洞天。 洛依:「里面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照顾叶铭,你们应该能找到想找的。」 「你对这里很了解,我想,这里面应该是你唯一不知道的吧。」余安状似无意地敲了敲桌面,边上就是那张照片,「你不好奇吗?」 「对大多数人来说,留有余地,往往活的更久。」洛依一笑,「可说这话的人,从来不留余地。」 「这话不错。」余安点点头,那边江敛他们在门口探头探脑,「刚刚见面的时候,你叫我什么?」 洛依看着边上的萧沐。 「都自己人。」余安道,「我记得我好像很久之前来过这里。」 这下轮到洛依发怔了,良久,她松了一口气,像是四年前那次见面—— 余安再次问她:「你认识我吗?」 「认识。」洛依缓缓道,「很久之前,这家病院院长——我的舅舅死后,我在孤儿院见过你。」 【作者有话说】:洛依和余安很早就认识了,都写到这了,对于细小的坑,有疑问的可以在评论区问哦-单机作者非常需要建议。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孤儿院往事 除却几个重要节点,大部分人成年后都无法记清楚自己童年,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尤其是余安这样记忆严重错乱的。 他看着洛依,似乎真的感觉这张脸和多年前的一个小女孩重合起来。 在孤儿院里,除了闹哄哄的孩子、保安大爷的水果糖,以及亲眼见证一场兇杀案以外,似乎又多了一个。 第211页 「太可怜了,又被送回来了。」 「之前爸妈死了,后来好不容易等到舅舅接走,两年不到,又出事了。」 「她舅舅是精神病院院长吧,就是刚被非法查封的那家,天可怜见,舅妈疯了,舅舅直接从医院楼上跳下去,据说这小姑娘当时还在场呢。」 大院里,两个阿姨看着路过的女孩小声议论,孤儿院时不时就会有小孩被送进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周围的孩子们看了一眼,继续自顾自玩起来。 洛依被人牵着,她身上还穿着去年舅舅生日送的白裙子,迎着众人怜悯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夏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看到高高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人,看起来瘦瘦的。 那个男孩坐在阴影里,边上散乱着糖纸,就是普通的水果硬糖,香精味很重。但男孩似乎乐于其中,他含着糖果,腮帮子凸起一块。 见有人走上来,他双臂向后撑着台阶,目光缓缓移到洛依身上。 洛依愣住了。 男孩很安静地看她,睫毛很长,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到任何影子,沉淀着无机质,似乎他目光所及之处,都为死物。 很奇怪,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目光,像是不会拥有任何感情。 但六岁的洛依不并能解读这种目光,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一种恐慌,然后当即哇的一声哭出来。 护工阿姨手忙脚乱地抱起她,她一个大人有时也会对这个男孩发憷:「余……余安啊,糖纸不要乱扔。」 说完这句,她就抱着洛依匆匆走了。 余安不再去看,这种事情他已经习惯了,没人愿意主动靠近他,但被吓哭的还是头一回。 他小心地捡起糖纸,一张张叠好,放进口袋,又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撕开吃掉。 但有些事情总会出乎意料。 一天后,洛依主动来了,而且问题很多。 「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 「吃这么多糖不会蛀牙吗?」 「为什么没人陪你玩?」 …… 好吵。余安皱了皱眉,实在烦了,撕开糖果塞到对方嘴里。 女孩鼓着腮帮子看他:「所以为什么?」 余安转过头看她,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注视着她,一片冰冷:「害怕吗?」 洛依僵了一下。 余安转过头:「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和别人不一样,很多人看到我都会莫名的心慌。」 也因为这样,没人靠近他,也没人敢要他。 「那他呢。」洛依指着保安亭,「保安爷爷就不怕你,今天早上他还给你糖呢。」 「他也怕我,而且——」余安微微歪头,思索了一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怕,但他却总给我糖,可是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保安爷爷很可怜的。」听到这洛依忽然道,「他有个女儿,很久很久以前死掉了。」 余安:「你哪里听来的?」 洛依总算找回了场子,毕竟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出来有点丢人:「照顾我的阿姨说的,她们聊天,还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其实在大人面前乖一点,就什么都知道了。你要是笑一笑,叔叔阿姨还有小朋友们都会愿意和你玩的。」 洛依咬着指头,继续说:「她们说保安爷爷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但官司打不过……官司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打它?」 余安看了眼保安亭,那位保安在窗口记录人员名册,面容沧桑,保安亭的桌子上有一大包劣质水果糖,大都被分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给余安的是最多的,每天都有一大把。 今日多云,云层盖过,阴影笼下来,余安眯了下眼,他看到保安大爷身后忽然多了人,瘦瘦高高,脸色青灰,身上全是血,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 余安手心里全是汗:「你看到了吗?」 「什么?」 「没什么?」 余安移开眼,又是这样,上一次看到这种,还是一个护工阿姨,她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他说了却没人信,后来那个护工出门时,在孤儿院门口被卷进了卡车里,骨头被碾得稀碎。 自那以后,就更没人理他了。 余安问道:「你好像不难过,你的亲人死了。」 洛依怔了一下,声音闷闷的:「我的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我哭了一晚上,我的舅舅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他抱了抱我,说不要难过。所以我乖乖听话,但是不让我难过的话,为什么还要跳下去?明明我一直有乖乖听话啊……」 旁边没声音了,余安抬头,洛依蹲在旁边,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掉落。 余安愣了一下,把所有的糖果都塞到洛依的裙兜里,他看着糖果,又看看保安亭,忽然有了一个强烈的直觉:「你等下再哭。」 洛依打了个哭嗝,看他,眼泪还在往下掉。 余安:「你昨天见到我的第一眼,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洛依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恐惧,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脑海中甦醒:「我……舅舅从楼上跳下去,房间里站着一个怪物,红色的……」 从那以后,洛依就缠上他了,每天总是叽叽喳喳问问题。但在大人面前又极为乖巧文静,余安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再后来他离开孤儿院,也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第212页 「也就是说,她舅舅搭上了怪物,然后家破人亡了?」漆黑的通道里,江敛听了余安的话,给出自己的猜测,「没想到安子你和她还是童年玩伴?这都能忘?」 余安:「小时候的事你记得清楚?」 杜帆:「现实中也会有怪物吗,听起来不像是受梦空间影响形成的。」 「是挺稀奇的。」江敛忽然抱怨了一句,「这地怎么这么黑?堂堂院长装个灯不行吗?回头跟那姑娘说一声,让她舅舅不要那么抠搜。」 张回也没打算进来,四个人在通道里摸索,手电都在跑路过程中丢了,江敛解下背包想找备用的,结果一头撞到了东西。 「警戒警戒!」他一下跳开,踩中后面杜帆的脚,与此同时,通道里突然亮了。 萧沐收回拉闸的手,余安靠在一边,杜帆跳着脚移开。 江敛撞的是门,后两人看白痴一样看他。 「哈哈,我活跃一下气氛。」江敛干笑两声。 余安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停住了。 咚咚咚。 门后响起了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余安:你等下再哭 洛依:…… 陈怡:深有感触 本章回忆与卷一第八章 ,第九章的记忆片段关联。 (哎呀,填坑好累,挖坑好爽) 感谢支持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怪人 顶上就一盏灯亮着,往后一片漆黑,前面是一扇木门,上面的窗口被铁皮封得死死的,咣咣咣的敲门声从门那边响起,敲得很用力,但很有节奏,灰尘簌簌落下来。 没人说话,一时间这声音显的诡异起来。 江敛不服气,反手砸了几下门,声音比对方敲得更响,对面顿时没声了。 杜帆离得近,耳朵被震得发疼:「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江敛:「你懂不懂什么叫气势?气势不能输,看对面萎了吧。」 门却在这时嘎吱一下打开了,江敛没想到现世报这么快,刚想后退,门后却露出张回的脸,他看着里面的人一脸懵逼:「大哥,你们这么快就好了?」 四人齐齐愣住。余安往后一看,后方一片漆黑,根本看出什么,他看着萧沐微微皱了一下眉,低声道:「我们是从后面来的,而且是直线,撑死不过二十米,这不可能。」 萧沐回望了一下黑暗:「我返回。」 分开走可以证实一下两地的情况。余安点头,萧沐折身入了黑暗,他走时握了一下余安的手,余安愣了一下,轻轻回握:「小心。」 那边江敛已经走进了院长室。洛依把叶铭搬到了椅子上,拿着小皮筋给对方扎小辫,见出来的人,也疑惑了一下。 身后满墙的锦旗,屋内的陈设丝毫没变,就连桌上相框摆的角度也别无二致。 江敛:「搞咩啊?」 洛依:「你们速度这么快?线索找到了?」 杜帆扶了扶眼镜:「你真的不知道这墙后面有什么?」 「什么意思?」 江敛顺手给叶铭拍了张照,边拍边说:「你老舅在搞我们,可能连你这个侄女一块算进去了,我觉得你舅舅不适合医生,还是比较适合工程师。」 江敛已经在那说胡话了,杜帆拍了他一下,让其滚一边去,顺带说了刚刚的事。 洛依听完,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如果你说是其他的,我还知道。但这面墙后面的,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这个入口是我偶然偷看到的,我舅舅很宠我,想去哪都可以,但唯独这里面不让我进去。」 暗门处响起脚步声,余安回头,萧沐从里面走出来,前后不超过一分钟,两人对视了一眼,萧沐走到余安旁边:「同一个地方,没有危险。」 江敛玩心大起,跑进暗道,没一会儿又出现在门口。 「我走了。」 「哎我回来了……」 连续几个来回,杜帆嫌他又吵又欠,投以白眼。但直接被江敛拽着又跑了一个来回,江敛问:「兽医,什么感觉?」 杜帆拍开他,掸掸袖子上的灰:「中间是直线,不管往哪一边,都会回来,像是一种鬼打墙。」 余安敲了敲桌面:「但问题就出在我们没被困住,按照以往情况,困在通道才算正常,可我们被送回原点了,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一边的萧沐淡淡道:「阻止我们进入。」 「那就要请我们的外援讲讲她的童年往事了。」余安将椅子一拉,顺势坐到洛依对面,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简洁一点,不然我们烂完了,就没得听了。说一下你舅舅怎么没的?」 「挖别人伤疤你还真不客气。」洛依理了理思路,简短地讲述了一下曾经发生的事。 对于六岁的记忆,洛依其实也不太记得清,她在那些大人面前一向很乖,这种「乖」导致在被叫离时获得的线索极为零散,加之成年后的调查加猜测,勉强能拼出个大概。 父母早亡后,洛依又被舅舅从孤儿院接了回来。 舅舅舅妈无所出,把洛依当亲女儿养,精神物质没有一样缺的,加上小姑娘确实乖,有时也被允许来医院。但其他地方有一定风险,绝大时候都在办公室逛。 偶尔跟着舅舅,洛依因此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有些状况温和的病人甚至试图和她交流,绝大多数鸡同鸭讲。但这些奇异的人格,给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213页 那时候精神病带给普通人的只有恐怖和不理解,和普通的感冒发烧不一样,大多数病人被家属扔在这自生自灭,有耐心的也在长期精神折磨下鲜有探望,至少在病房里的那些,洛依从没见他们走出去过。 她舅舅不仅是院长,还是个尽心尽责地医生,每天都徘徊在各个病房,顺着病人的思路尝试安抚。但印象中,舅舅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神色。 整个病院在洛依的记忆里有一种隐形的压抑感,护工、护士甚至医生一个个走掉,偶有新来的,也干不长久。医院开始走下坡路。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死气沉沉的状态开始改变。这始于一个奇怪的人的到来,那个人包裹地严严实实,甚至夸张地戴了头盔。但那时候是三伏天最热的时候。然后他敲响了院长办公室,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舅舅正在办公,他愕然地看向突然闯进来的人。 「我就是联繫你的人。」那人说道,报出一串号码。 他忽然看向洛依,说了一句古怪的话:「孩子,我看到你的未来还在这。」 洛依被吓到了,而舅舅一下子站起来,把她送了出去。 临走前她听到怪人说:「如果你克服不了……我们都会被困住。」 「我没有办法了。」她舅舅绝望地说。 从那以后,洛依再没被允许进入办公室,而她也再没见过那个怪人,舅妈也是医院的工作者,那时候身体不好,她转而陪着舅妈。 此后,医院的治癒率出奇的高,无数锦旗被送进来,有时候医院门口还停满了豪车,舅舅出去应酬的时间变多了,有次他醉酒回来,抱起洛依,她看到舅舅喜极而泣。 「洛洛,看到没,他们都好了,都是正常人,都会好的。」 「其实能有渠道去查的话,早年间,a市的头版就有我舅舅的新闻。」洛依看了眼桌上的照片,「但后面出事了,你们晨曦应该有那些新闻,清晨在小花园发现有个病人自杀了,而且以一种及其残忍的方式。」 这点余安倒是知道,而且不止那个病人,医院后来又有陆续病人出事,包括治癒出去的根据彭百昂给的资料,前后总共40多个。 「有些重度精神病的治癒率靠药物不到10%,我看过那些病人的资料,好的非常快。」杜帆皱了皱眉,「你舅舅怎么做到的?」 「应该是靠那个怪人吧。」余安揉揉太阳穴,那种眩晕的感觉又上来了,「当初给他的罪名是非法临床用药,这药是怪人出现后有的。」 洛依嘆了口气:「我舅舅走火入魔了,而我当时太小,什么都不了解,后来我去翻了舅舅的手记,他和那个怪物达成了迷信交易,药品经检测,辐射含量超标,对人体精神干扰异常。但很奇怪,分离出来的原料是一种红色的骨灰。」 江敛正在喝水,听到这一口水喷出来:「太勐了!」 「当时有些病人的家属还是达官显贵。」洛依神色平淡,越到后面反而越坦然,「出事后,我舅舅算是彻底完了,他就从这跳下去,就那扇窗户,当着我的面。」 「当初那个怪人说,我的未来在这里。确实,我长大后还纠结在这个医院,怎么也逃不开,最后甚至进了与之关联的梦空间。」 余安露出同情的神色,洛依被他看得发毛:「你不用这样看我,能进梦空间的,哪个人没点破事。」 「不是。」余安忽然道,「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谁。」 洛依没反应过来。 余安却问她:「你好像没怎么说你舅妈,我记得孤儿院的时候,确实是没人能养你了吧?你说你舅舅舅妈怎么都没一个孩子?来,让我想想你舅妈叫什么名字。」 余安撑着脑袋,眼睛直直盯着洛依,看起来有些散漫,洛依皱眉看他,很不客气:「你又犯病了?」 余安一下坐直,拍了下手,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有些神经质道:「你看我想的对不对?」 「什么?」 余安笑了一下:「林小七,你的舅妈叫林小七。」 洛依脸色沉了一下。 而奇怪的是,其余人似乎没什么反应。就像是卡壳了一样停在原地,叶铭躺在椅子上,江敛拿着水壶,杜帆、张回都站在旁边,萧沐站在余安身后低头看他,所有人都静止不动,像是蜡像馆里的蜡像,没有了生命体徵。 余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往椅背上一靠,他偏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目光移到身后,他看着那双看过无数遍的眼睛,轻轻感嘆了一句:「真像啊。」 可惜第一眼不是,那就永远不是。 余安悠悠道:「我曾经去过一个梦空间,也许好几次,那里都是镜子,很多人不知道,那镜子除了做鬼怪的媒介,还有一个衍生出来的作用。」 余安转过头,光透过细长的睫毛打下一层影子:「它能反映人的潜意识。」 洛依的脸色铁青,余安没管她,自顾自说道:「继续刚才的某个问题,你舅舅妈妈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孩子呢?明显对小孩子很感兴趣啊。是因为不能生吧,孤儿院的人说过你舅妈疯了,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患有遗传性的精神分裂。」 「这里不允许说谎,你之前的话没骗我,但你为什么隐瞒这一点?为什么又用镜子让我的潜意识蒙蔽我?现在只有我们了,能说说看吗?」 第214页 「或者说……」余安歪了下头,笑道,「院长。」 【作者有话说】:第七卷 偏向解密,进程要到后期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鬼面1 余安说完这句,闭眼打了个响指,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过后,周遭的环境骤然发生了变化,四周暗下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放着风灯,对面坐了个人,掩映在昏黄的灯光后,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容,直勾勾看他。 跟楼下照片墙上的照片一样,那人眼下青黑,鬍子拉碴,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压在他嵴背上。 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除了风灯,只有天窗上漏下来的一点光,借着光可以看到四周的墙上都挂了巨大的镜子,两人相对而坐的样子映在每面镜子上,寂静中有种奇异的感觉。 余安望着那方天窗有些微微发呆,对面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来:「你又来了。」 余安挑了挑眉,不可否置,他随意地观察四周:「怎么?不欢迎?我找你来看病。」 他拉下领子,露出发烂的皮肤和脖子上发黑的手印,继续道:「我和我的小伙伴可能要死了,来拿一下核心物,当然我可能更严重一点。」 「没有什么解药。」院长摇头,「现实中我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我给那些病人吃了红骨,他们最终全都恶化了,我可以指条明路,让你的朋友把我的侄女带出去,我放你们走。」 「我的朋友?」余安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呢?」 院长惋惜地说:「你走不出去,你被它盯上了,很快会死去。」 「你是说深渊里那东西?」余安没有任何意外,只是说:「跟我讲讲你和那怪物的故事吧,就被你供奉的那个神仙。」 「那算什么神仙?」院长面露怒色,双眼发红,浑身不由自主抖起来,血从他额角滑下,「我痛恨他,他答应给我做实验,救治那些病人。但只是一场骗局,包括我的妻子也提前病发,我身败名裂,死后还要在这里永不超生,我的妻子在这里受折磨,他无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很少有见到这么清醒的鬼了。余安站起来看他:「我很同情你,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医生,跟你一样喜欢乱给人试药。但有一点不一样,他会主动承担风险,相比之下,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院长面露异色,这种表情在整张鬼脸上有些扭曲。 余安低头看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颗珠子,光滑红润:「我见到过那个怪物,他跟我说了一个「救」字。」 院长看着那颗珠子,蹭的一下站起来,余安的目光在镜子中逡巡,随口说道:「你以为我全忘了?不好意思,最近有人照顾的好,多少想起来一些。」 话音刚落,余安旋身一个扫腿,桌面上的风灯直接被踢出去,撞在其中一面镜子上,镜子和风灯同时四分五裂,霹雳哗啦地落下,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 在通道露出来的一瞬间,余安已经抓着院长沖了进去:「带路。」 院长缩成一团:「跑不掉的,他马上就来。」 余安哼笑一声:「你当年有胆子跳楼,怎么没胆子跑?」 而此时身后的房间里,所有的镜子莫名炸开,无数下落的碎片中映出一个人影,他罩在斗篷之下,缓缓抬头,露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 桌上的相框快被江敛掰断了,而暗道始终没出现,他锤了下桌子,看着洛依:「大姐,我叫你大姐行吧,想想办法怎么进去?安子现在不能一个人!」 「你以为我不想。」洛依同样锤了回去,她面容严肃,「你们对余安了解多少?你知道他到底是谁吗?你们被送出来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他不想让你们掺和进来,眼下他想做什么连我也看不透了。但有一点我得告诉你,我们得马上离开,不然都得死……」 「我现在不想知道其他乱七八糟的!」江敛直视她,一字一顿道,「我一定要把余安找回来,活着找回来。」 不能有人再死了…… 洛依怔怔看他,她至今还没见过眼前这人如此认真的样子,以至于一时间说不出话。 杜帆上前拉住江敛:「都别吵了,萧沐去找线索了,本以为留在这里余安会出现,看来希望不大,我们也得快点行动起来。」 张回也架住他:「大哥,他说的对,当务之急是找人。」 叶铭在争吵中清醒过来,他捂着头睁开眼睛,恍惚的眼神在每个人身上飘过,最终定格在洛依的脸上,一下子惊坐而起:「洛……洛依?」 洛依没想到叶铭醒的这么突然,她愣了一下,顺手摸了一把对方头顶的毛:「乖,以后跟你讲。」 叶铭的脸蹭一下红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玻璃碎裂似的炸响,所有人顿时一惊。 杜帆先一步跑到窗口,他往下看去,楼底躺了一个人,碎玻璃扎了全身,他瞪着眼睛看着杜帆,面露惊恐,但仅仅是这样,已经没气了。 江敛看着那人,面色一沉:「别的取险者,空间规则没了,都能相互看见,这人我以前见过,能力不差,怎么死了……」 话音未落,洛依忽然跑上把两人按下去:「都离窗户远一点!别说话!」 洛依按着他们非常用力,甚至手都在抖,她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在很长一段寂静里,她死死盯着窗口,江敛用眼神投以疑问,良久,她松口气:「我很难跟你们解释这种情况,他真的过来了。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自保,估计要团灭。」 第215页 江敛:「到底什么人?」 洛依看着周围的人:「听说过阎王吗?」 圈内人大都听说过这个称号。但真正见过的人很少,据说这个人出现时,来的取险者无一不死绝,这条信息是在四年前无端蔓延开来的,没头没尾,跟大多数传说一样,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覆鬼面,形影不定,三更天至,无人还。 江敛回想了一下:「别说听过,还见过,就冥婚那场,你不也在吗?而且上回还正面刚过,是挺邪门的,但没那么严重吧。」 「那是因为只是一个分身。」洛依道,「我至今还没见过我舅舅衍化的任何一个鬼物,阎王亲临时,可以夺取整个梦空间的权限,之前多维空间规则失效,我怀疑就和这个有关。」 第一百六十章 鬼面2 从黑暗的通道出来,余安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病房。这是一间普通的双人病房,第一眼望过去有些熟悉。直到看见病床前的病歷,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病房。 院长走到另一张床前,看着上边的病歷微微发呆,他的头骨处是碎裂的,干涸的血液黏在后背的白大褂上,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一副非人的外表,却藏着人类独有的清晰的情感。 余安坐在病床上,从肩膀到腰腹,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扫了一眼对面的病床:「你还爱她吗?」 「时间太久了。」院长摇了摇头,「我被困在这里,消磨她,也消磨我自己,感情这种东西,琢磨不透。」 人会爱上一个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怪物吗? 与其说这里的林小七是他的妻子,不如说是他的一个念想,现在的林小七是个会杀人的怪物,没有神志,也没有感情。 「我在这里看着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变得跟现实中一点也不一样。」鬼不会唿吸,但院长还是深吸一口气,「从前我很担心她有一天会发病,会不记得自己,会伤害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但到这一天真的来了,我却纵容她杀人,还不敢见她,我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余安盯着他:「你可真不像一只鬼,甚至比人还要像人。」 「你变了很多。」院长看着余安,「虽然我们此前不算正式见过面,但现在的你有了以前没有的东西,你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识破我,反而让你的朋友一个个离开?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感觉你在背离你的计划,走上一条险之又险的路。」 余安笑了一下:「你现在倒是镇静,权限都被人夺了,还有心思管我。」 听到这,院长变了脸色,梦空间里。但凡有点神志的鬼物,都惧怕那个身份,被夺了权限,就和普通的取险者没什么区别,一样都是待宰的羔羊。 「我不想死。」院长诚实道,「那个人跟你完全不一样,他的杀性很重。但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卒部,不然不会拖这么久。」 余安心神一动,他望向门口,那里已经从一片黑暗变成了普通的走廊,四下寂静:「你还能感知到你的妻子吗?」 「感知整个梦空间需要有权限,我的已经被夺走了。」院长顿了一下,「你忘记了吗?」 「我记忆力差。」余安敷衍道,然后敲了敲墙壁,「穿墙总会吧,去隔壁看看,看看那个变态从上到下杀到哪了?」 院长化作一道虚影埋进了墙里,隔壁的病房漆黑一片,院长将身体凝实,几步就踩进了水里,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子铁腥味。 有一点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个梦空间是分裂的,他只能管这栋建筑,余下的不受控制,现在连这点权限也没了。 有些病房里关着化鬼的病人,生前为医生,多少有些不忍,那些病人此前一直被他关在病房里,只要不是运气不好加乱开门作死,多半碰不上,所以整栋建筑格外安静。 这间病房关了一个极为暴躁的病人,连鬼都砍。所以当他看清地上躺着的那具病人残缺的尸体时,立刻从灵魂深处泛起一种恐惧,他踩的不是水,而是浸满整个病房的血液,断肢残躯扔了一地,有鬼怪的,也有取险者的。 他不是怕这种景象,而是在害怕这种景象造成的原因。他立即反身穿回去,余安仍旧坐在床上,靠在那手一搭没一搭敲着床沿。 院长:「隔壁……」 「穿回去。」余安打断他,他微微抬头,院长愕然地发现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腐烂的痕迹已经爬上了下颚。 「回去躲好,然后找到我的朋友,回矿洞。」余安把手里的红色珠子扔给院长,「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带他们走,你和那个怪物的事我不太想知道。但他肯把核心物给我,说明他并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余安闭了闭眼,矿洞的遭遇再次浮现在脑海,那具骷髅向他扑过来,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枚东西,他看着骷髅流血的眼洞,从里面读懂了一样东西。这种东西,他没在任何怪物身上看到过。 于是在下一秒,他握紧口袋里的珠子,另一只手扯住骷髅的长甲,直接穿过自己的肩膀…… 所有人都想错了,这个梦空间的复杂程度远超过常人的想像,院长只是这栋楼的主人,而整个梦空间真正的主人,是深渊里无尽矿洞下的一具骷髅。 阎王夺取了部分权限,早就在这等着所有人了,但为什么不夺取全部权限? 第216页 余安不由想起了深渊之下的巨手,这东西似乎超脱所有事物之外,幕后之人现在的目标是他,自然无暇关心其他,只要制造出矿洞危险的假象,便能降低其警惕性,毕竟没人会傻到去找死。 而这样,其他人就能毫无阻碍地从那里全身而退。 院长捏着那枚珠子,那一刻,他再次从余安眼中看到了那种久违的疯狂,那是一种如临深渊的决绝。 但这次不是杀人,而是救人。 第二十六代阎王,以审判、收割人命为伍,却第一次想要去救人。 「我似乎做错了……」院长看着余安,露出苦笑,他朝着余安郑重地鞠了一个躬。 余安看着院长在眼前缓缓消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玻璃一样炸成千万片,凌迟着每一根神经。如果不是强大的毅力撑着,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炸成傻子。 下咒的人在他附近,而且越来越近。 余安慢慢走出病房,沿着走廊一点点往前走,四周安静的可怕,就像暴风雨的前夕。 身后有一点很轻微的声音,有东西在跟着他,余安不为所动,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狠狠地沖洗自己的脸。因为这种精神折磨他看什么都重影,在冷水的刺激下,反而清醒起来。 余安撑在洗手台前,抬手看了看表,轻轻「啧」了一声,已经过去一分多钟了,可真够墨迹的。 等到再抬头时,他看到镜子多出了一个人。林小七站在他身后,扁平五官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她嘴角上提,冲着余安咧开嘴。 「你现在来找我可能不太合适,换做一年前……」余安顿了顿,他眼珠转动移向镜子里的鬼,却没有转身,「你吓到我的成功机率可以说是百分之百。」 林小七一下扑向余安后背。 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余安立即旋身躲开,同时单手扣住对方后脑勺,将其撞在面前的镜子上,抓着后脑勺的手迅速下移卡住嵴椎。 余安低头看她:「得罪。」 一声嵴柱断裂的脆响过后,镜子才化作碎片纷纷砸落在地。 他踩着满地碎片回到走廊,于此同时,另一端响起了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迴响。 余安停下脚步,看着走廊尽头出现的人,那人身着一身夸张的黑斗,帽檐之下是一张青红彩绘的面具,面具上勾勒着獠牙和復古的纹路,两边挂着铜环,叮叮噹噹响。 他向着余安走来,抬手鼓掌,黑色的皮质手套沉淀着暗红的血迹。 余安等他自我表演完,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他沖对方笑:「刚才这话我是说给你听的,你也够忙的,整栋楼都杀穿了。」 「为了构建一个毫无干扰的环境,可是废了我好多心思呢,不满意吗?」那人歪了一下头,抬脚就朝余安踹过来。 一阵劲风袭来,余安双臂交叠于前,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前臂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整个人飞速后退撞在墙上。 这冲击太过巨大,余安坐倒在地,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鲜血顺着嘴角滑下,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人,索性懒散地靠在墙上。 余安嘴角上扬,冲着来人竖了一个倒立的大拇指:「梦空间权限加上阎王本身的能力,这buff叠得够可以啊。」 「那还比不上您当年干的事。」对方忽然从几步外出现在余安面前,「第二十六代阎王,余安,以弒神的名义被驱逐,这一点,歷届的阎王都做不到。」 「您说是吧,前辈。」 【作者有话说】:余老师:气势上不能输 主角团:抄傢伙! (萧老师飞速赶来) 最近整天学车,可能更地慢一点。 第一百六十一章 鬼面3 余安微微抬头,看着对方面具之下的一双眼睛,摇头嗤的一下笑出来:「前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都是打工的,你在这跟谁攀关系呢?」 他「啧」了一声:「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后辈,非把你起步前就捣死在马桶里。」 对面沉默了一下:「真是一点都没有阎王的样子,还以为你想起来能有点变化,现在只会逞口舌之争。」 余安摊摊手:「我都这样了,要求不要太高。说实话,你现在混得挺不错,干嘛要揪着我这个弃子不放?啧,是不是我活着影响你升职了?」 脸边突然刮过一道劲风,余安偏了一下头,对方一拳锤到他脑袋旁边,墙面呈蛛网状裂开,嗖嗖往下落灰。 「哦。」余安眯起眼,迎着那张彩绘面具,瞭然道:「我猜对了。」 对方面具外露的双眼有些阴沉,良久又恢復平静:「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这个梦空间吗?我不出手,诅咒也会把你侵蚀殆尽。」 「你说这个?」余安抬手扯了扯领子,露出手印,「说到诅咒,我有件事情想捋清楚,我这个人喜欢把秘密抽丝剥茧,你不介意我简单的分析一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吧?」 对方缓缓收回拳头,余安自顾自说道:「诅咒是我从上一个梦空间带出来的,那一次死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你的分身杀的,你下手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此外,你的分身还干了一件事,就是给我下咒。」 「我在里面见过你不少回,都是你现在这幅装扮。」余安顺便瞥了一眼对方面具上的叮铃噹啷的铜环,微微嘆气,「整的花里胡哨的。」 第217页 对方:…… 「柳斜是那个梦空间的主人,我们最开始经歷的一切都由她操控。直到被你夺取控制权,说实话,李国强是自愿留在那里的,充其量只跟你沾点边;温孝军死得蹊跷,如果没猜错,他应该踏进竹林的那一刻就凉了,后面的都是人皮蛊在模仿他,直到被识破,也就装不下去了。」 「知道人皮蛊吗?」余安自问自答道:「其实人皮蛊有很多种,梦空间里的常客,它不是一种东西,而是一个笼统的称唿,一切模仿人的非人之物都可以是人皮蛊,更有些会把自己当成人来看,依靠活人的意识来维持。一旦意识体系崩塌,即使装地再像,也会立即被打回原形。而有一种可以用来作为阎王的分身,活跃在各个梦空间,猎杀指定的取险者。」 「你是在跟我科普吗?这些我都知道。」对方打断余安,「你在拖延时间,但现在我对其他人没兴趣。」 「不,我要说的在后面,打断别人讲话很不礼貌好吗?」余安捏了捏毫无知觉的肩膀,「柳斜身为「神眼」,她心存背叛,你肯定要去收拾烂摊子。但定罪需要证据,所以你会让分身监视她。但她还是把神眼的存在说出来了,这算是失职吧?」 对方:「你想说什么?」 余安一笑:「夺取梦空间需要你亲自来,说明柳斜暴露神眼的时候你还没赶过来,而在那之前你的分身呢?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一上来就对一个人下死手,因为那是你的分身吧?」 他面上笑着,眼神却慢慢冷下来:「那个叫做「伊明」的王八蛋。」 余安在竹林所见的那个不过是诅咒影响下的幻觉,而真正的分身只有尹明一个,分身被柳斜察觉,率先杀死。而在真正的阎王到来之前,她就会有足够多的时间实施自己计划,没有人不想活着,但她还是想要去试一试。 自由和生命,可惜她最终哪样都没得到。 但至少,这个姑娘在决定下手的那一刻,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余安看着他,对方站在那,静了好久,随后肩膀开始小幅度抖动起来,慢慢幅度越来越大,那人在笑,像是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止都止不住。 他将手张开覆在面具上,仰着头笑,过了好一会,他抬手摘下面具,低头和余安对视,眼角上挑,给人一种戾气很重的感觉,就像余安第一次见到这人那样。 「真是有趣。」伊明低头看他,一脚踩在余安胸口,余安闷哼一声,有些喘不上气。 「这是我最开始的样子,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他摘下手套,摸了摸自己的脸,「可因为神的旨意,我却要用这张脸和无数蝼蚁演这种劣质戏码,见过马戏团的小丑吗?可笑至极。」 「你刚刚好像在生气?」伊明有些病态地呵呵笑道,缓缓加重了脚上的力道,「阎王也会对蝼蚁有感情吗?哦对,我听过一件事情,你曾经从梦空间带回一个小女孩是吗?小小的一只,挺招人喜欢的。就连被那些怪物撕碎的时候,也非常可爱。」 余安静了一瞬,他抬眼:「现在我更加发现……你可真够变态的。」 伊明没从余安眼睛看出什么,不可否置:「是吗?你把情感倾注给蝼蚁,自己搞成这幅狼狈样,真掉阎王这个称号的价。」 「掉价?」余安伸手抓住对方的脚腕往上卸力,「你觉得阎王这个称号很高贵?」 「主掌梦空间的生杀大权,难道不是吗?」 余安一笑:「照你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不过可惜,我要是回去认个错,就没你什么事了,神派人来找过我呢——你是因为这个想杀我吧?」 对方松开脚,卡住余安的脖子就往上提,他的面容有些病态的扭曲,笑得可怕:「你在威胁我吗?」 他反手抽出藏在斗篷里的宽刀,架在余安脖子上:「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么?自古阎王只能有一个,我给你下咒,本以为能让你发疯废掉。反倒让你想起来了,神的确捨不得弃掉你。但我就算杀了你,神别无选择,最后还是我。」 冷汗从额角滑落,眼前的景象万花筒般旋转变换,余安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冲击下清醒了一些:「你知道当初我是怎么弒神的吗?」 不等伊明反应,他抬手握上刀刃,这一下握得很用力,鲜血飈出来。 他身体前倾,刃口在脖颈出划出一道红痕,余安面不改色,转而握手成拳,朝着对方面门狠狠砸过去。 尹明抬手截下,却在触碰到拳头的那一刻,掌心传来勐烈的剧痛,他脸色一变,躲开余安送过来的第二拳,往前斜砍一刀。 余安就地一滚躲开刀刃,两人一下拉开距离。伊明看着自己灼痛的掌心,上面还残留着余安的血,而这仅仅是沾到一点,他眼中终于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是血,你竟然给自己换了血!」 阎王血脉由神赋予,对梦空间的鬼物有压制作用,而现在余安的血不仅没这作用,却反过来压制高位者,阎王血脉和他身上的血明显冲突。但这种冲突引发的痛苦没几个人敢尝试。 尹明看着余安,那种惊诧的神色逐渐被兴奋代替:「我现在不想亲自动手了,你的血很麻烦,不过他们会喜欢。」 整个楼道的灯忽然灭了,幽暗中,所有的病房门砰的一扇扇打开,里面响起血肉搅动的噗嗤声。 第218页 余安听着声音,缓缓站起来,他的面色苍白到几近透明,鲜血从手心滑落,血腥味会让那些东西更兴奋。 变态不能惹,有智商的变态更不能惹,这下玩脱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余安转身跑向楼道,伊明却一下出现在眼前,笑道:「不要破坏游戏规则,就在这里。」 「没说跟你玩游戏。」 余安侧身躲开刀锋,从缝隙里冲出拳头。两人在楼道中间过招,无数血肉模煳的东西从病房里爬出来,环绕在天花板和墙上,朝着余安扑过去。 一时间整个楼道变成炼狱。 余安躲过一个怪物,刚要回身反击,脑海中一阵刺痛,顿时眼前一片空白。 糟了。 胸口一阵钝痛,余安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在楼道的窗户旁,眼前就像是装了台老电视,不断雪花频闪,他在地面摸了一下,摸到一条手臂状的东西,马上又丢了出去。 这变态不光想砍他,连自己人都砍,地面上散落着肉块,召出来的怪物大都是被他自己砍死的。 伊明浑身染血,身上有不少被余安的血灼出来的伤,他向着余安一步步走来,而余安已经看不清了,他微微偏头,窗外的晚霞在他的视网膜上融成一片,像是抽象派的油画,有一种绚丽的美感。 太阳快落山了。 这里天穹的景色其实很美,不管是日落还是日出,都有一种极为勐烈的色彩渲染。就像是天空炸开的烟花,这里的主人应该有着极度的浪漫与悲情。 余安眨了眨眼睛,他生来孤独,直到在人间遇见了那些人。在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是站在那些人身后,然后用这些人换取一击致命的机会。 无可置否,他最初定计划的时候,未来所遇见的人都会是他的棋子。但现在,他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没有人性的计划。 「你把其他人搞出去,自己却在这里苟延残喘。」伊明走向他,讽刺道,「他们是走得痛快了,跟着化成你样子的鬼出去,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阎王手上只有生死,没有感情。」 他朝着余安举起刀:「余安,你有感情了,真不值。」 「值不值的他妈要你来说!你他妈算老几!」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伊明一惊,下意识回头,而余安旁边的窗玻璃一下子炸开。 一个人影破窗而入,余安微微张大眼睛。那人背后是旷远壮丽的晚霞,在无数碎片下落中,他飞身进来一脚蹬中伊明,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人踹出十米开外。 萧沐把余安拉起来。 余安只能看到一点模煳的轮廓,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紧紧地抱住了。 萧沐环住他,手臂有些用力,又带着点小心的意味,对方把头埋进他颈肩,髮丝蹭的耳朵有一些痒。 余安愣了愣。 远处传来江敛喋喋不休的骂声,他和杜帆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 院长飘在窗口,有些郁闷道:「没瞒过,还被打了一顿……」 余安缓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轻声嘆道:「我觉得值了。」 【作者有话说】:久等,写地有些仓促,欢迎捉虫。 第一百六十二章 深渊1 楼道里到处都是血肉模煳的怪物,伊明摔飞进怪物堆里,他踢开趴在身上的怪物,缓缓站立起来,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曲,脑袋垂在肩膀上。但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咔吧一声,他双手把头颅掰正。 他抹去嘴角的血,盯着前面的萧沐,咧了咧嘴:「又是你,破坏梦空间秩序,我还没找你,你倒是带着一帮人来送死。」 江敛被挤在怪物外围,一时间进不来,听到这话继续骂道:「你他妈才过来送死,我们人多,围也围死你!」 他一脚蹬开怪物,高喊:「兽医!」 一时间无数手术刀片四散开来,大部分沖向了伊明,对方反应几乎快到不可思议,全部闪身躲过,刀片扎在地上,伊明飞身一踢,一枚刀片瞬间从地上飞出,直冲杜帆的面门。 杜帆瞳孔骤缩,一声冷汗,眼见着刀片直冲而来,江敛一把扑向他,只听叮的一声,那刀片瞬间落地,两人回头一看,地上还落了一枚螺丝钉。 那边的萧沐拆完窗框,直接就着剩余的螺丝钉朝着伊明尽数甩过去,力量之大,余安在旁边都听见了甩动时的破空声。 无数怪物迅速挤在伊明前面,挡下所有的东西,螺丝钉破进它们的血肉,那些怪物纷纷塌软下来,露出后面的伊明。 萧沐目光微沉,在露出间隙的那一刻,欺身向前,右手绷带瞬间散开,从未癒合过得伤口开始流血,空气中似乎蕴含了极富压迫力的因子,那些血肉铸成的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一下子逃开。 伊明不断后退,见这一幕,面露异色:「你的血竟然跟我们同源,你是谁?前面的某届阎王?」 萧沐没有回应,瞬间冲到伊明面前,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就连伊明也不由得下意识心惊,他看到了杀意。 伊明出刀格挡,萧沐的忘川不在身边,只用了装备里的匕首,匕首和宽刀相撞划出一道勐烈的火星。 「解咒。」萧沐盯着他。 「那有本事杀了我。」伊明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真可惜,阎王受神眷顾,不会死。」 两人出手都快到不可思议,一时间旗鼓相当,交手场地逐渐转到了走廊另一侧。 第219页 江敛和杜帆趁着空档,总算到了余安身边。 「安子,怎么样?」 萧沐在旁边洒了血,怪物不敢近身,江敛总算歇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浑身都是血口子,但看清楚余安的样子,有些手抖。 如果此时余安闭上眼睛,他毫不怀疑这里躺了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 「你同化的程度怎么这么快?」杜帆倒抽一口凉气,「腐烂的斑痕几乎全都是了,我现在说一句不好听的,你现在还活着都是奇蹟。」 「不好听就不要说。」江敛呛他,继续道,「安子,张回他们在下一层接应,现在整栋楼的怪物都到这层来了,刚好方便我们跑,妈的这变态太逆天了,我就从来没有见过能和大佬打成平手的。」 余安眨了眨眼睛,他已经看不清了,浑身都没了知觉,这倒减轻了身上的疼痛。江敛把他背起来,刚一只脚伸到窗户上,身侧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吓得江敛一激灵。 旁边的杜帆捂着手臂,鲜血流了一地,喊道:「小心!」 伊明突然出现,举刀就朝江敛砍过来。江敛骂了一声,背着余安往下一蹲,刀锋刮过头髮,直接削成了秃顶。 江敛痛失爱发,但没工夫悲伤,背着余安一个劲地往反方向沖,第一次感觉到极度崩溃:「我操了,安子你是挖了他家祖坟吧!」 余安咳嗽了一声:「不是,他以为我抢他饭碗。」 刚才那一下,院长直接被吓飞,他飘出去老远,转身就看见伊明对着两人落下第二刀,当即提醒:「秃头你后面!」 江敛怒了:「你他妈才秃子,一个学医的毛髮旺盛,一看就是庸医!」 杜帆:?? 余安推开江敛,刀锋从两人空隙间走过,远处赶来的萧沐翻身蹬过墙面,旋身踢向伊明,这一下非常用力,伊明直接从窗口被踢翻下去,他仰面倒下,随着天边最后一丝光的消失坠下高楼。 入夜了,天地间一下子暗下来。 伊明掉下去没有一点声息,江敛放下余安,扒着破败的窗口往下看,这一侧正对深渊,带着血腥气的风从底下冲上来,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敛:「这就完了?」 余安:「他死不了,但那里没有控制权,爬回来也够呛。」 楼下的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洛依朝上方晃了晃手电:「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江敛:「嗯对,超级赛亚人,被大佬踢下去了。」 「你说话不要这么阴阳怪气。」洛依照到了什么,疑惑了一下,「才一会不见,你怎么换髮型了,品味跟我高中教导主任一样。」 张回和叶铭连忙探出头,看清楚之后:「噗!」 杜帆:「呵。」 江敛:…… 这特么到底是谁在阴阳怪气啊?! 余安坐靠在墙边,视线恢復了一点,看见江敛的造型也有些忍不住,笑着咳嗽了几声,却发现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其余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 萧沐蹲下来,拉过他的手腕,余安下意识缩手,却被牢牢拽住。 他在探他的脉搏。 洛依他们从四楼爬上来,其余人的手电光打在余安身上,余安眯了眯眼,他看见萧沐蹙起了眉,抬手覆在萧沐手背上,阻止了对方的动作。 余安笑了一下:「光都别打我这,整的像临终关怀一样。」 「谁他妈临终关怀……」江敛恨不得踢他一下,「谁让你骗我们自己行动的?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给我的感觉是什么吗?是……」 「死人。」 余安很平静地回答道。 江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没有脉搏了,也没有唿吸和心跳。」余安缓缓说道,「一个没有生命体徵的人,客观上来说已经死了。但我还能再说话,是因为我在梦空间里。」 人是很脆弱的,阎王也一样。 四下寂静,所人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余安看向萧沐,他忽然很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什么。萧沐的目光是淡然的,而这一刻,他看到了里面涌动着的悲哀,但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余安又笑了一下,握紧对方的手腕,马上又自然地松开。 萧沐却紧握他的手没有没有放开,他倾身环过余安的膝窝把人抱起来,第一次开始下达指令:「回矿洞。」 江敛眼睛一亮:「有办法?」 余安有些不适应,歪了一下身子又被萧沐抱正,他道:「只要我还有意识,就有办法,我又没说我必死无疑,最坏的结果就是我留在这里陪院长喝茶聊天,然后你们抽空来探望探望我。」 江敛经歷大起大落,差点没缓过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一行人开始下楼梯,院长出去探路,不一会着急忙慌赶回来:「现在不能去,它出来了。」 张回一下子反应过来:「是那个巨手,怎么办?」 其余人没见过,但也听张回描述过,现在下去,估计要送。 整栋楼忽然一阵颤动,几人几乎站不稳。 江敛喊道:「怎么回事?」 洛依和叶铭站在窗边,他们似乎看到了什么,开始缓缓后退,下一秒同时喊道:「跑!离开这栋楼!巨手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江敛:就很秃然 第220页 恢復更新,这几天尽量日更补偿。 第一百六十三章 深渊2 话音未落,那扇窗户肉眼可见的变形,窗框像是膨胀的气球往两边扩张,墙面开裂,无数具残破的尸体从逐渐破裂的窗口挤进来,滚落进楼道里,墙面开始摇晃,滞留在楼里的怪物像是遇见了克星,四散而逃。 萧沐踹开一扇房门:「跳窗户。」 几人沿着窗户爬下去。 萧沐转抱为背,余安在他背上,看着那些人一个个下去,他搂住萧沐的脖子,身体贴着他,能感受到对方有力跳动的心跳,频率比平时要快,但萧沐的举动和平时一样镇定。 余安贴近他:「你是不是不会害怕?」 萧沐顿了一下,反手把余安往自己身上压了压:「抓紧。」 随即踩着窗沿从楼上一跃而下,身后一阵巨响,无数砖石砸落在地。烟尘之中,一条巨大的手臂沿着长长的走廊横穿而出,焦黑的表皮上数只眼睛密密麻麻转动着。 众人落下楼,冲着巨手相反的方向逃离,拉出一定范围后,才有空往后看,都不由倒抽凉气。 深渊周围散落着形状各异的尸体,里面深处一段柱子一般的手臂,无数铁链拉扯着它,发出哗啦的巨响。而那只巨手掏蜂窝一样从二楼走道的窗户伸进去,蛮横地冲撞里面的承重墙,高楼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从外面看,这东西简直大到不可思议,站的近的话,可能还会犯巨物恐惧症。 「这到底……是什么啊?」叶铭喃喃道。 江敛提熘着院长,提到自己面前:「喂,你怎么还养了这么个东西?」 院长的表情很凝重:「我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你信吗?昨晚是它第一出现,这是一种很大的变数,这个梦空间比你想的要复杂。」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眼熟。」杜帆斟酌地开口。 江敛放下院长,嘶了一声:「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 「业障。」萧沐背着余安来到众人中间,他放下余安,脱下风衣披到对方身上。 余安撑在萧沐身上,他望向在楼里疯狂乱搅的巨手:「形态和我们见到的业障一样,不是吗?」 杜帆:「你是说,这巨手是业障演变过来的?」 「不。」余安笑了一下,「巨手才是最原始的那一个,而且,它现在出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远处缠绕在巨手上的铁链忽的绷紧,仿佛静止了一样,巨手不动了。 洛依往前走了几步,往前看了看:「它怎么不动了?」 「不是不动了。」院长的脸色忽然难看起来,虽然已经化鬼,但所有人仍能够感受到他面上的恐慌,院长大叫起来:「洛洛,跑!它看到我们了!」 与此同时,巨手手臂上睁开一只巨眼,猩红的瞳仁转动,对准了最前面的洛依。空气在一瞬间寂静到停滞,随即一声爆裂似的炸响,整栋医院楼从中间破开,砖石飞溅,滚滚烟尘中那条手臂鞭子一样砸向众人。 「都躲开!」 不知是谁一声爆喝,喉咙都破了音,叶铭冲上去整个人抱住洛依,把人拉开,所有人纷纷往两边逃窜。巨手狠狠砸下,带起的气浪把众人震飞出去。 萧沐抱住余安,两人在地面不断翻滚,终于在深渊旁边停了下来,余安坐起来,其他人都没了影,他看了眼深渊,心说别都掉下去了。 十米外的巨手一下子像蛇一样立起来,显然那只最大的红眼锁定了余安,在对视的那一眼,余安又恍惚了一下,萧沐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别去看。」 「嗯,我不看。」 余安顺从地点了一下头,手却不老实地朝着那个方向挑衅地招了招手,最后比了个中指。 巨手勐烈的晃动起来,粗大的铁链激撞在一起。萧沐拉回余安的手,似乎有些无奈地轻嘆了一口气。巨手翻腾甩起,萧沐背起余安直接跳进深渊。 深渊的边缘被砸得四分五裂,萧沐落到下面的台阶,躲开落石,往前助跑一段又跳到下一圈的台阶上。 在悬崖上跳跃还不掉下去,本就不太可能,何况他还背了一个人。这又一次刷新了余安对萧沐能力的认知。萧沐没有继续往下跳,他沿着土阶梯往下走,几乎和岩壁融为一体。 余安知道他在找矿洞的入口。 下面的阶梯已经被巨手撞得一塌煳涂,不远处立着巨手的长臂。但这部分没有那些噁心的眼睛,根本注意不到两人,只是在周围徘徊,拉扯着铁链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在深渊下的黑暗中,余安只能听萧沐唿吸声,这声音比平常要急促,他还闻到了一丝血腥味,萧沐右手的伤口就没有癒合过,而那渗血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东西。 余安捏了一下,是一颗珠子,很光滑。 他盘着珠子,用极轻的声音道:「你还是想把我送出去,很久以前也这样。」 「你想出去。」萧沐平静道,又补充了一句,「你应该出去。」 余安轻轻笑道:「你是这么想的吗?只是「我想」,你就什么都做,那我这次想让你们平安出去,为什么不照做了?」 「和计划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我定的吗?」余安嘆了口气,「这一次我想照着本心来,可惜我能瞒过他们,永远瞒不了你,不光是你拥有和我对等的信息,还有——」 第221页 余安顿了顿,垂下眼眸:「我不想。你是我的计划之外,我其实从没把你算进来,这样看,我诓骗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想救我,甚至连自己的记忆都丢掉了。」 萧沐停下脚步,长臂游移经过,良久,他道:「我知道。」 「你的记忆早就恢復了,我现在也一样,其他人也不在,有一点我还是要告诉你。」余安觉得自己现在挺无耻的,但他还是要说,「在梦空间里,阎王如同鬼怪,没有生命体徵。」 萧沐怔了怔,勐然回头去看他,而余安不知何时站在了三米外,天边的云雾散开,血月当空,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在迅速恢復,青年笑盈盈望着他,风扬起他的髮丝和衣领。 「我在这里留了一部分权限,藏在镜子里。」 余安慢慢朝着边缘后退,沖他一笑,张开双臂一下子倒入深渊,萧沐冲上去伸手想抓住他,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交而过。 指尖残留着些许温度,萧沐摊开手,手心是那颗圆润的红珠,他深邃的瞳孔中映射出些许茫然,耳边还迴响着余安最后的话—— 【如果天亮时我能回来,再陪我看场日出……】 【作者有话说】:本章内容有接轨卷二<镜中鬼影>的歷史遗留问题。 这卷反转多,比其他卷内容要更复杂一点,而且篇幅更长,其实挺怕写砸的(虽说没什么人看),但还是想要尽力去写好。当然还是要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小圆会继续努力哒,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哦—— 第一百六十四章 深渊3 深渊底下都是乱石,一捧捧枯骨散乱在其间,他们生前有种种身份,但现在和这里的石头没什么分别。 泥土里浸满了血液,有股腥味。余安沿着记忆中推演的路线一直往深处走去,他走的很慢,特意避开了地上的那些枯骨,嘴里哼着悠长的调子,随着风在空谷里迴响。 这种调子就像是安魂曲,八岁以后,他常在那座城最高处听到,来自于孤魂游荡的往生路。 很久以前,他对生死只有一个概念,那就是「执行」,再后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生了反骨,有胆子去弒神。 上一次他因此快死了,而这一次,他再一次依照计划走上了这条路。虽然确实因为感情的偏差,中途走偏了一点,但结果还是卡回了正轨。 余安最终停在了深渊的最中心,几乎占据整个中心的长臂像一棵擎天树立在那,无数铁链交叠,沖天而上,另一端扎入地下,通向地底更深的地方,但这已经不是他的探讨范围了。 余安拥有这里的权限,在铁链之间,他感知到了一个人形的东西。他冲着那里招手,那东西沿着铁链爬下来。 红色的骷髅以一种别扭的姿势爬到余安面前。 「那东西我给我的朋友了,院长和他的侄女都会活着。」余安开口道。 骷髅枯柴一般的十指合十,做了一个极具宗教意义的礼。 余安觉得很有意思,他玩味道:「你生前是一个普世的僧人,院长把锅都甩给你,你都想着救他,但你知道你在跟什么样的人行礼吗?」 他指了指自己:「一个十恶不赦沾满鲜血的恶魔。」 骷髅张开了嘴,看起来整个下颚骨脱落了一样,发出模煳不清的音节,他明白自己说不了话。于是在地上写字,字迹扭曲,余安辨认了好一会,等看明白,他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是好人?」 原句有些晦涩,大致是这个意思。曾经那些人惧怕他,怕的要死。但现在一个鬼怪夸他是个好人,多少有些奇怪。 余安继续道:「你曾经看到过洛依的未来,后来我找过你,帮我看看我的,你说那是一个死局,现在我活着来了,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算不准?」 骷髅:…… 【生死有命,得失相倚,你身上有一条裂缝】 骷髅用长甲写下这句。 余安问:「什么裂缝?」 骷髅摇头,不肯再写。余安没勉强他,跟这种有点神性的东西打交道,无异于猜哑谜,也许要等到某一点才能明白。 深渊里起风了,夹杂着呜呜声,余安转身,看到了对面出现了一个人。 「你走吧,我朋友借道出去,帮点忙。」 他说完,朝着那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又轻声哼起了那支小调,直至走到那人面前。 伊明身上的斗篷被刮烂了,他看着已经没有任何损伤的余安,舔了舔嘴角:「你变回来了,这才有意思,我说过我对蝼蚁不感兴趣,陪你演戏算是我对你的尊重。」 「把你搞下来挺费心思的。」余安在他面前站定,「这里才算是没有任何干扰,这破地方连神也窥探不到,学到了吗?」 伊明缓缓从背后抽出宽刀,余安瞥了一眼:「说实话我不太想跟你打架,你是现任阎王,死不了,我在这有权限,你也很难弄死我,没有结果的斗争,你不觉得很没劲吗?」 对方停下了动作:「我杀人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了结,另一种……」 他忽然勐地甩出宽刀,如一道银白的闪电冲向余安面门:「猫捉老鼠。」 余安轻轻「啧」了一声,在一瞬间消失,又迅速出现在伊明身后。伊明手中停顿了一下,刀锋转换弧度向后划去,被余安侧身躲过。 刀刃堪堪擦过他的鼻尖,余安伸手握住,沿着刀刃直接向上,手心瞬间飙血,飞溅到伊明的伤口上,这种血液带来的灼痛感几乎让人发疯,对方吃痛,用力踹到余安身上。 第222页 那一刻,两人目光对视,伊明这一脚踹得很结实,他能够听到余安骨头碎裂的声响,而在对视的短暂时间里,他没有看到对方眼中有任何痛苦。反而是一种极为平静的神色,神情之中甚至带着点悲悯。 这人竟然在可怜他。 他看着余安远远地摔出去,在枯骨堆里翻滚,尖利地骨刺扎穿他的血肉,那些流出来的鲜红的血慢慢浸染土地,就像他杀过的那些人那样。 伊明踩上那些染血的土地,像想要把什么东西彻底踩在脚下,血丝爬上他的双目,而他的视线里只有躺在地上的余安。 四野寂静。 伊明再次对上余安眼睛,他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你在可怜我吗?」 伊明扯住余安头髮,发出病态的哼笑:「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可怜我,我会杀了你。然后在各个梦空间追杀你的那些朋友,死亡这种东西,总让人担惊受怕,你猜猜你的那些朋友在这种境地里,先疯还是先死。」 他拖着余安,让那些枯骨石块将其搞地遍体鳞伤,鲜血在后面拖出长长的一道。 「你不会这么快死,还得感谢你在这里的权限,但这种痛苦是不是还不如死了?」 「神需要我,我经歷的所有,为什么要给你做嫁衣?就因为你那所谓的天赋吗?」 伊明低头看他,浑身因为达成目的而兴奋到颤抖。但他看到余安的眼睛,就像是被浇了一捧冷水,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不甘——没有他希望看到的任何一种,只有平静到让他心慌的怜悯。 于是他用刀挑断了余安的手筋脚筋,用手摺断对方的每一个关节,一根根踩断肋骨,割断他的喉管…… 一切所能想到极刑他都用了,那些叛神性质的血液溅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连唿吸都有着一种灼痛感,但收穫的只有这一种眼神。 他疯了一样卡住余安的脖子,又顿住了,低低笑了一声:「你是假的吧……」 但事实上,没有任何幻境能够骗过阎王,不然这个称号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余安浑身被血液浸湿,他的伤口在梦空间权限的作用下缓慢恢復,伊明歪头盯着他,拿起了手边的宽刀。 「你在否定自己了……」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伊明的脑海中,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余安看着伊明,终于开口:「说实话挺疼的,但你不觉得这一切相当熟悉吗?」 伊明举刀扎进余安的心脏。 血沫从余安嘴角挤出来,但他狭长的眼眸中头一次出现了笑意,余安勾起嘴角,叫出了一个称唿。 「明伢仔。」 伊明浑身一颤,灵魂深处的记忆瞬间被唤醒,他眼睁睁看着余安的外形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样子。 男人的样子很普通,甚至面相有些老实憨厚。但伊明一时间连唿吸都忘记了,他的面部出现裂痕,抓着自己的头髮开始后退,多少年过去了,再次看到这张脸,他筑起的血腥防线终于还是在剎那间分崩离析。 …… 人很难抛弃自己执念,这就像是一条线,随时随地缠在脖子上,等到哪天就会勒紧。 而在最初抛出计划的那个电梯里,彭百昂曾经问过余安可行性。 「给我足够多的接触时间,我会找到那条线。」余安背对监控,不疾不徐,「即使他会杀死我无数次。」 【作者有话说】:文末接本卷第一百四十三章 ,监控这一个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深渊4 人的一生中会有非常多的记忆点,逼仄的小屋,脏乱的环境,空气中永远也散不掉酸臭味,是伊明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点。 他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可自持地颤抖,那是他的父亲,也是一个魔鬼。 阎王的诞生极为严苛,他从养蛊一般的境地闯出来,受神眷顾,收割人命,一步步走上今天的高度,他杀过无数人,那些人命在他手中就像细沙一样可以流走。 这个世界本就这样,强大的践踏弱小的,弱小的又会去踩踏更弱的,他理所应当。就像他那个软蛋父亲一样,人前唯唯诺诺,人后只会拼命喝酒,然后拿着皮带照着他身上抽。 母亲跑了,他伤痕累累地倒在父亲脚边,把自己缩成一团,屋里的那种酸臭味让他想吐。 要是他父亲死了就好了。 被打的时候他这样想,但他不敢,他不止一次地拿着磨好的剪刀站在烂醉如泥的恶魔前,想像着对方血流如注的样子,但只是想想。 那个男人在尹明面前站起来,手中是掉了漆皮的皮带,尹明愣愣地看他,他发现自己眨眼间回到了当初那个破旧小屋,曾经只要是这个男人发出一声咳嗽,他就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哈……」尹明发出一声走调的干笑,他摘下皮手套,露出的手上全是一点点发黄的焦痕,「记得吗?你拿菸头烫过我,哦,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我现在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你会不会求着我别杀你啊?」 他杀过无数人,最想杀的只有眼前这个。但就是这么一个懦弱噁心的人渣,连梦空间都不收。 阎王不能杀梦空间以外的人。 真可笑,他至此都杀不了这个恶魔。 男人沖他扬起皮带,在他的脸颊上拉出一道口子,打地伊明偏了一下头,伊明却笑了,他擦掉脸颊上流下来的血,拿着刀的手在抖。 第223页 男人扬起了第二下,伊明一下子冲过去,双目赤红,他抛弃所有的格斗技巧,以最蛮横最野蛮的动作把男人推倒在地,然后拿着刀刺进男人的身体,一下又一下,血溅得满脸都是。他脸上带着疯癫的笑意,看着男人的脸,那张他做梦都在害怕都在痛恨的脸,发出大笑。 这个人要死了,他过去那蝼蚁一样的贱命也要死了。 而他早已泪流满面。 最后一下,他把刀插入男人的心脏,脑海中像是有什么屏障一下子碎裂,剧痛迅速蔓延到每一根神经,伊明发现那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刀尖从后背穿出。 他再度回到那个深渊,余安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一片焦黑的巨石。 伊明握住刀柄,将其一点点抽离身体,他看着余安:「有什么用吗?靠你这种催眠就想杀死我,现在我终于杀了他了。呵呵,你想用这种小儿科帮助你的对手了却心结吗?」 余安同样看着他:「我从来没说过我要靠这个杀你,每个人都有过去,我只是好奇想看看。」 伊明皱眉,他把刀拔出来,鲜血从伤口流出来。 余安:「你知道「阎王」的由来么?神会选中一个及其特别人,由他代行杀伐权利,而这个人必须经受各种生死的考验。直到他的良知和情感被抹平,才不会被他所审判的人影响。所以歷届阎王也许性格不同。但他们把人命看得很轻,包括自己的命。」 「这种事需要你来提醒我吗?」伊明戴上手套,他感觉自己开始没由来的心焦,直到遮掩掉手上的疤痕才好些,「我从来都不会忘记,我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当候补者的时候,早就已经体味过那些生死滋味,而你天生吃这碗饭,应该没经歷那种孤立无援杀死身边所有竞争者的惨相吧。」 「我挺羡慕你的,神夸过你就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没有一丝负担。」尹明面上浮现出一丝神经质的赞许,「而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理上适应了好久。」 「所以当我见到这么有人情味的你时,我在你袖口做了点手脚,看看你的天赋还在不在。」 余安扫了一眼自己袖口,上面最开始沾了血,而现在已经和自己的融为一体,他扬了下下巴:「所以,你的结论?」 伊明把刀指向余安,眼底流露出一丝狠厉的笑:「浪费天赋。」 「错了,我从来没有把这种东西当做天赋。」余安耸了下肩,「你羡慕这种东西,是因为你在你那人渣老爹受的阴影,你想杀了他。但作为人的任何一种感情都能阻止你,你把感情当做负累,最终你抛下它,成了比鬼还可怕的人,一个没有同理心的怪物。」 伊明挑了一下眉,他没有否认。 「你知道你那人渣爹为什么没被梦空间召进来吗?梦空间选人很有特点,要么是疾苦之人,要么是大恶之人,要么两样都占。」 心中那种焦灼的感觉又升起来,伊明道:「你想说什么?」 余安朝他笑了一下:「你的神不允许啊,阎王大人。」 伊明愣了一下,他终于发现那种焦灼感从何而来,他的伤口没有恢復,在那种非人的磨砺下,他对大对数痛觉的忍耐力很强,以至于忽视了这点,鲜血从他的伤口源源不断渗透出来,在失血的眩晕中他跪倒在地,看着余安走向他。 「我说过,你在否定自己。在幻觉里,你杀死自己的父亲,那一刻你就放下了。」 他已经撑不起阎王这样沉重的命格了。 余安的眼神中一片寒意,连他那具有迷惑性的笑也收敛了,他蹲下来扯过伊明的领子,贴着对方的耳朵,给对方下达了一个残忍的审判:「你出局了。」 伊明瞳孔骤缩,如果没有阎王这重身份,他狗屁不是,随便一个亡魂都可以把他撕扯殆尽,他死死抓住余安的手,笑得有些疯癫:「不是……不是,都是你给我造的幻境,我的父亲还活着。」 「他死了。」余安冷冷看他,「这点,你比所有人都清楚,只不过是意外死亡,而那时候,你还在生死磨鍊里挣扎。」 余安一字一句道:「你到现在,执着的不过是当年一个念想而已。」 伊明怔愣了一下。 「哈哈哈……」 他一下松开手,看着余安从他面前站起来,撕下一条衣带蒙住眼睛,而身后那片焦黑的「巨石」赫然翻转,形成一只巨手的样子,下方一只巨大的眼睛对着他徐徐睁开,露出赤色的瞳孔,被盯着,恐惧油然而生。 伊明开始大口地吐血,他看着余安的背影,一大片血渍从对方背后晕开,一时间骇然:「你的权限消失了……你疯了?!为了杀我,不怕自己也死在这里吗?」 「神没跟你说过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吗?」 余安回头,他的眼睛被布蒙着,几滴血溅在苍白的脸颊上,有种疯狂的昳丽。 伊明安静下来,他扭曲的面目逐渐恢復正常。直愣愣盯着眼前的青年,伊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苦笑了一下。 「我不及你……」 余安转过头,继续走。 身后巨手轰然压下,掀起一阵狂尘,在这地底的最深处,余安再没回过头…… 【作者有话说】:想过很多方式去终结这一切。但最终还是觉得这种富有戏剧性和浪漫主义的结局比较适合伊明,他的悲惨不是杀人的藉口,但结局也仅此而已。 第224页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答案 废掉的阎王和普通人无异,余安向前走着,他从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仅有的一颗水果糖撕开吃掉,口腔里的血腥味和甜腻的味道融在一起。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审判任何人,审判伊明的只有他手下的亡魂,巨手的眼睛里,藏的就是那些亡魂的念想,那个所谓的神会将各种古怪可怖的东西抛洒在各个梦空间,余安所找到的这个,不过是那位遗弃的试验品而已。 他蒙着眼睛,一直向前走,曾经为了推演计划,他走过无数次,闭着眼睛也能走回去。但在黑暗中,他感觉这条路前所未有的长。巨手降下来的时候,他被迫解除权限,那时伊明正朝着他心窝捅刀子。 说实话,真的很疼,也幸好扎偏了,他抢着最后一点权限恢復了一点,不然被巨手压扁的还要加他一位。 鲜血一点点从伤口渗出来,这是他第二次这么狼狈了。但他不能停,那只赤红的眼睛一定在后面盯着他,余安又撕下一截布料把伤口扎紧止血。外面是萧沐披给他的风衣,他没动,只是可惜被血弄脏了。 深渊里,气温很低,余安感觉自己的体温开始下降,唿出的气都开始冒白气,他的步履开始踉跄起来。于是他拼命把风衣往自己上裹,努力去汲取上面的温度和气息。 不知走了多久,他摸到了岩壁,然后摸索着把自己塞进那里的一个洞口。矿洞都是相通的,余安尽量往里面爬,躲在了一个有曲度拐弯处,这才扯下眼睛上的布条。 周遭陷入了浓重的黑暗,但总比在外面安全。 希望那个骷髅来的快一点,不然真的要在这里喝茶了,余安这样想着,却不着调地扯了扯嘴角。 那帮傢伙就算再不愿意,也应该明点事理出去了。不然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敲开每个人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缺根筋。 又剩他一个人了,余安开始咳血,他缓了一会儿,仰头靠在岩壁上,慢慢合上眼睛。 「你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黑暗中,他面前站了个人,向他发问。 余安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那个影子,原本黑暗的环境亮堂起来,但他依旧看不清那人的样子。 那人让开身子,余安看到他身后躺了一个人,江敛的脖子被扭断了,身下全是血,不远处杜帆靠在岩壁上,他的眼睛被挖走了,只留下两个血洞。张回倒在地上,被什么东西开膛破肚。洛依和叶铭抱在一起,血迹在他们脸上已经干涸。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 那些面熟的脸全部倒映在余安的瞳孔里,散发着死亡的绝望的气息,毫无声息。 「你擅自偏离计划,他们在跟随你的路上一个个死去,你觉得你还是对的吗?」 那人凑近他,面容清晰起来,变成了一张清俊的脸,那双淡漠的眸子看着他,萧沐站在余安面前,胸腔被利器破开一个大洞,他对着余安安抚地笑了一下,慢慢倒了下去。 余安伸手想接住,却接了个空,心脏在那一刻骤缩,几乎停滞。 …… 再次醒来的时候,余安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水,但他感觉自己伤口的血被止住了。 看来那个骷髅来过了。 余安微微偏了一下头,感觉浑身的肌肉都要被撕裂,现在他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很困难。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丝亮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一亮一亮的,余安微微眯起眼。 哦,那个会发光的小蘑菇。 视线一片模煳,他在疲累中再次闭上眼睛。 这一次没有任何恐怖的梦境,不知过了多久,余安睁开眼睛,发现洞里变亮了,不由心中一紧,但他很快放松下来。 身上的伤口被细緻地处理过了,脚边是静静燃烧的风灯,余安看向旁边,萧沐和他并排靠着,闭着眼睛,唿吸均匀,风灯暖黄色的光给他的脸部线条渡上一层柔和的毛边。 察觉到身边人的动静,萧沐很快睁开了眼睛,他起身摸了摸余安的额头:「刚刚你在发烧。」 「为什么不管多远你都能找到我?」 余安笑了笑,但语气还是很虚弱,萧沐微微皱了一下眉:「快了,和他们汇合,我们出去。」 余安这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洞了,萧沐下来找到他,又背着他沿着矿洞走了那么远的路,谁都无法想像这中间的路到底是怎样的。 他看着萧沐,对方的下巴上沾了灰,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到处都是肉眼可见的划痕,他抬手拂过对方脸颊上的血痕,在萧沐的目光下,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冲动。 「我做了一个梦,就在刚刚,那个梦比任何一个都要真实。」他说道,「我梦见江敛死了,杜帆死了,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死了,还有你。」 余安顿了顿,喉咙开始发酸:「你在我面前倒下,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在绝境里咬牙翻盘。纵使千疮百孔,他都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在人间待的太久了,他从孤独中走出来,走到人群里,就再也不愿意回去了。 伊明把刀扎进他身体的时候,他真的很怕,怕再也见不到想见的人。 如今见到了,那颗慌张的心也终于尘埃落定,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发闷的难受。 他需要一个宣洩口。 余安絮絮叨叨地讲着,他感觉自己又在胡言乱语,萧沐的脸在眼前逐渐模煳,余安抹了一下眼睛,感觉手背有些湿润,他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像受了委屈哭诉的孩子。 第225页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余安。」 萧沐握上余安的手,叫了声他的名字,那声音很轻,像是一根羽毛挠着心底。 余安发愣着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暖黄的光下,里面多了一丝柔意。 他听见萧沐说:「你问我为什么相信你,现在我告诉你。」 于是乎,在万物寂静中,萧沐倾身向前,他抬手覆上余安微微泛红的眼睛,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萧老师不太会说情话,但一举一动皆为情话。 正式宣布,本书的小(萧)鱼(余)cp诞生了! 本卷还有一章完结。 第一百六十七章 驮都 这一切太过突然,余安瞪大了眼睛,眼前一片暗色,萧沐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庞,有些炽热。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被困在森顿山庄的时候,也是一样的黑暗,萧沐在他额头上烙下的一个吻。 他不是迟钝,这么多年了,只是在迟疑,而在迟疑什么,他自己都开始煳涂起来。所以这阵突然过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早该这样了,在逃避什么呢? 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于是余安闭上眼睛,他同样凑上去,环住萧沐的腰,萧沐的腰背一下子绷紧,余安轻轻笑了一下,回应了这个吻。 萧沐松开他,余安睁开眼,两个人的气息都不太稳。萧沐把他扶正,眼睛扫了一下余安身上的伤口,这道视线立刻被对方捕捉到,余安动了一下,示意自己状态良好:「没压到。」 他吧咂了一下嘴,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萧沐坐在他对面,身形板正,余安轻轻啧了一声,好像刚刚耍流氓的是自己一样。他直勾勾看着萧沐,对方投以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下一秒,余安直接扑进萧沐怀里,捧起对方的脸,在眼皮上亲了一下。 这双眼睛这么好看,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余安俯下身凑到萧沐耳边,坏笑了一下:「你为什么都不会脸红?可是你现在的体温再升高嗳。」 他没发现,萧沐的眼神暗了暗。 余安起身坐回去,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了他的腰,余安眨了眨眼:「嗯?」 然后他的嘴被堵住了。萧沐抬手扣住余安的后脑勺,把人压在身上,他避开对方身上的伤,开始逐渐加深这个吻。 幽深的通道里,两个人的影子被风灯映照在岩壁上,难捨难分。这次带着些许掠夺的意味,唇齿间两人的气息交融,余安逐渐感觉喘不过来气,他拼命拍了拍萧沐的后背,几乎到眩晕的时候,才被放开。 余安靠在萧沐身上喘气,他之前溺水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什么变态的肺活量! 两人原地休整了一下,继续往上走,矿洞被骷髅控制。在有交易的情况下,没什么危险,余安趴在萧沐背上,又迷迷煳煳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萧沐正背着他走出深渊。 外面那幢楼被巨手拆的差不多了,上面像是被炮火轰炸过一样,一片狼藉,看样子院长要流浪。 天边亮起一道光,一个橘红色的圆点在那边徐徐升起,满天朝霞。 余安偏头看着天空,对着萧沐悄声道:「还真的赶上日出,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要看吗?」萧沐把余安往上背了背。 「当然,出去估计要住几天医院,早出去晚出去差不了多少。」 萧沐把余安放下来,两人坐在深渊边上,看着天边的光逐渐绽开。 「我们的脚下,死过很多很多人,而我一路走来,会遇见非常多的死亡,我刚遇见你的时候,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梦空间,明明你所拥有的能力可以让自己抽身而退。」余安看着霞光,缓缓道,「想好了吗?和我再次走向这条路。」 萧沐握住余安的手:「那个雨夜我去找你,就想好了。」 余安怔了一下,心底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他缓缓舒展开一个笑容,萧沐转头很认真地看他,目光柔和。 失落的记忆再次回溯,从一无所知到歷经种种,他们在月色的玫瑰前相遇,在瓢泼的雨夜再次相见,本以为是初见,而终是阔别三年的重逢。 …… 「你俩挺有闲情逸緻啊?」 江敛带着一帮老弱伤残赶过来,累得不行,一屁股瘫倒在地,然后看到了自家大佬和自家兄弟紧扣的手。 江敛:…… ? 江敛石化了,僵在原地,光照在他的秃顶上,闪闪发亮。 他以前只是过过嘴瘾随便口嗨而已,这特么下去捞个人,关系都变了,简直比他秃顶还刺激! 这幅尊荣,没有标志性的茂密黄毛,余安差点没认出来,他见江敛这幅样子,恶趣味扬起和萧沐交握的手,萧沐配合地晃了晃。 江敛:…… 他裂开了。「你你你」半天,指着两人朝后方求援。 洛依和叶铭坐在一块,正想着怎么亲亲抱抱举高高,受到打扰,她转过身背对叶铭,沖江敛翻了个白眼:「值得反应这么大吗?」 江敛:「不值得吗?!」 杜帆正在擦眼镜:「秃头,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有眼睛都看得出。」 江敛:…… 你才秃头,你个四眼跟我谈视力?! 第226页 他扫视一圈,揽过正在看天的张回,展示自己的重大发现。 张回很纯真地羡慕道:「他们兄弟感情真好,生死之交啊……」 江敛神色复杂地松开手,滚你妈的兄弟情,一群神经病,院长呢,院长呢! 远远地来了一个人,彭百昂狼狈地拖着一把刀走过来,他现在身上脏的要命,快要疯了,来到余安旁边:「他们走了,钥匙呢?我要出去洗澡。」 余安头也没回:「不急,先看看风景。」 看个鬼!彭百昂感觉墨镜要碎了。 萧沐偏头看他一眼,彭百昂稍作沉默,把刀递给萧沐,这刀太沉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挥动砍得那帮小鬼七零八落的。 萧沐收回刀,余安看了眼他的右手,在矿洞的时候那血就不流了,那时就知道这人带着刀回来了。 彭百昂坐下来,墨镜下的世界没有一丝色彩。于是他抬手摘掉墨镜,让那些绚丽的颜色融进还完好的眼睛。 他眯起一只眼:「喂,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 他在说余安。 余安平淡地应了一声,现在不太想跟他讨论这种事。 「那我们的交易可以继续了吧?」 江敛好奇凑上来:「什么东西?」 「没你事。」彭百昂推他回去,利索地掏出湿巾擦手,江敛朝他竖中指。 萧沐淡淡道:「确定?」 彭百昂愣了一下,这人总算是理他了,他露出一个不深不浅的笑:「总要去的,我没你幸运,我要找的人在那里,说不定以后还能帮上忙。」 江敛掏出一颗珠子:「我还是没想通,为什么核心物是个球?」 「驮都。」余安忽然说出一个发音古怪的词,「高僧去世后火化留下的,寓意功德圆满,也叫舍利子。」 「高僧?」其他人疑惑了一下。 对面有一座突起的岩石,一个红色的人形环绕着爬上那块岩石,那骷髅站立在岩石上,沐浴在阳光下,似乎金光闪闪,他冲着余安做合十礼。 余安站起来,回礼。 「当年有个苦行僧来到这家医院,为了渡人,割骨为药,这便是这个梦空间的起源。」 张回:「现实中,也有这么玄乎的事?」 「这个世界这么大,有什么不可能的?」余安一笑,「我们也不过刚好被捲入梦空间里了而已。」 「只是可惜,苦行僧修习的是忍耐,而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有了第一次,便想有第二回 ,解药自然成为了毒药。」 院长的影子在众人中间出现,在光下,显的苍老了很多:「在出事前,他们害怕没了药会变回去,想把药做流水生产。但我一直没有给我的爱人用药,说到底我还是不信任。反而沉迷在当时的荣誉里彻底忘了初衷,都是报应。」 …… 事情告一段落。 余安因在梦空间受伤太重,直接影响到现实的状态,一出来就被送了医院,他在病床上躺了两天,整天看江敛和杜帆吵架,烦的要死,萧沐把他们赶了出去。 张回竟然真的得了痔疮,总是来病房串门,痛苦并满脸星星眼地给余安看照片,秀自己养的猫。 彭百昂临行前过来看望他,主要是为了信息,他把e层的指挥权给了余安,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洛依傍晚才出来,和她的舅舅舅妈正式告别,虽然衍生出来舅妈只会朝她呲牙。叶铭陪着一起。 她回来告诉余安,骷髅会彻底关闭梦空间,而她的未来也终于不再是那个医院了。 洛依还带回一样东西,一张彩绘的面具,两边镶着铜环。 「你以前穿这身,可比他帅多了。」洛依坐在他面前,拿着手机在某宝搜各种情侣套装。 余安支着脑袋翻看面具,萧沐提着饭进来,袖子捲起,露出流畅有力的手臂线条。 余安笑了笑,他把面具扔到一边:「但这个面具,我希望永远都不会再戴上。」 卷七完 【作者有话说】:卷七就这样写完了,它所隐含的世界观非常宏大,能表达很多,可惜作者笔力不够,仅仅描摹出个大概。 接下来是学校副本,有关各种怪谈,脑洞比较大,可能要完善资料,休息几天再发,小圆填坑撒糖持续中,尽情期待。 感谢支持! 夜校怪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失踪 你能看见吗?那些用虚幻来描述的真实。(卷八《序》) 江敛发来消息的时候,余安一度以为是恶作剧。直到对方把他从e层的会议室拖出来。 「兽医不见了。」 江敛架着余安往外走,从电梯回到d层,一路没停。 「你们两个上次在病房就没消停过,他不见了,你不高兴?」余安靠着桌子。 「余安同志,我发现你现在的思想越来越不端正了。」江敛义正严词:「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余安盯着他。 江敛搓了搓手:「好吧……是有一点。」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前天跟我打牌,输的钱没给。」钱和面子他还是选择了钱,江敛继续道,「现在他不见了,我严重怀疑他捲款跑路……」 余安挑了一下眉,打断他:「报信的人现在在哪?」 …… 杜帆有个助理,一个尽职尽责的捲毛小伙,余安之间做催眠的时候,见过几面,底子干净,根本不知道自家杜医生还有半夜十分不为人知的一面。江敛出于人道主义,把人安排在附近的咖啡馆。 第227页 小助理看起来很着急,面前的咖啡杯被他不安地转来转去:「杜医生是前天晚上不见的,他去给三中的学生做心理讲座,本来说好的晚上八点半我去接他,我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看他出来,电话也打不通,然后我就进去找他,然后,然后……」 助理讲到这面色苍白,双手都在抖,咖啡泼出来,在桌子上留下一块不规则的污渍。 余安和江敛对视一眼,忽然明白助理为什么会来找江敛了。 他轻轻叩击桌面,一下又一下,声音很有规律,小助理看着那只修长的手,忽然间冷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 「放轻松。」余安看着他,「告诉我,然后怎么了?」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助理呆呆地说道,「这么大的一个学校,忽然之间一个人都没有,没有学生,没有灯光,就好像是,这个学校被废弃了很久。」 「我在里面不停地走,我发现学校的大门不见了,怎么走也走不出去,抬头看的时候,终于发现一个教室亮着灯,在四楼,但光很暗,不像是日光灯的照明,我看见里面有人在走动,想再仔细看的时候,杜医生阻止了我。」 江敛奇道:「你还看见他了?」 助理缓缓点了一下头,有些僵硬,额头开始冒冷汗:「我……我真的被这种环境搞慌了,杜医生像是突然出现的,他给我指了方向,让我一直往那个方向走,还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去找你。我照做了,到后面我几乎是用跑的,还摔了一跤,起来后发现我已经在校门口了。」 「我没敢再回去,一到家就发了一天的烧,梦里也不安稳,我醒来后已经是今天早上了。但是杜医生还是没有回来,我很担心,这才根据杜医生的话联繫了你们。」 余安点点头,冲着助理打了一个响指,对方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他看着余安:「我刚刚……」 「你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余安沖他温和地笑了一下,「回去休息吧,杜医生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小助理渐渐远去,江敛看着余安:「你这催眠技术有点牛逼啊,怎么弄的?」 「你要是知道怎么来的,就不会想学了。」余安摩挲着咖啡杯,「杜帆这件事,你怎么看?」 江敛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不是幻觉就是闹鬼,能闹鬼的地方除了梦空间还有哪里?」 有些命格弱一点的普通人,非常容易受梦空间的磁场影响。但又达不到取险者的要求,于是就会非常不幸地在边缘徘徊一圈。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危险,精神打击也够呛。 「兽医估计进梦空间了,最近梦空间很不稳定,一旦靠近,就随便拉人。」江敛停顿了一下,「不会跟你之前干的事有关吧?」 「或许吧。」余安垂眸,盯着桌子上的那滩咖啡,「这人第一时间联繫的是你。」 江敛:「有什么问题吗?」 余安看他:「如果是杜帆给他信号,让他出来求助,这么多可靠人选,你觉得杜帆会选择你吗?」 江敛:…… 「而且,你认为一个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害怕到极点的人。仅仅看了一眼,会记得清教室哪层楼亮着吗?」 江敛恍然:「这个助理有问题?」 「助理没问题。」余安掏出手机在那打字,淡淡道,「但他那晚的经歷有问题。」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江敛问了一嘴:「安子,你去哪?」 「踩点,顺便轧个马路。」余安回头,窗外投射进来的光打在他身上,他笑了笑,似乎心情不错。 江敛觉得现在应该不是心情好的时候。但想想那人是兽医,反正人肯定没死,也不由愉快起来。 他品了一口咖啡,余安折回来:「哦对了,三杯咖啡,别忘记结帐。」 江敛:………… 三中其实离中心大厦不太远,周边都是小吃摊和大排档,还有一些买小玩意儿的摊位。现在的高中生上学的时候比鸡还早,余安和萧沐来的时候,校门已经关闭,现在应该是课间,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从里面晃过。 余安盯着那块「a市第三中学」的烫金大门,敲了敲了保安室的窗口。 保安打开窗口,见是一个笑容和气的青年,身边站着一个沉默的年轻人,两个人的模样都很不错,保安松了一些警惕心:「来干什么的?」 「找人。」余安敲了敲窗沿,「前天我有个朋友来学校开讲座,是个医生,请问见过吗?」 「什么讲座?」保安皱眉愣了一下,「没这回事啊?最近没有人来,学生都要高考了。」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打扰了。」余安笑了一下,带着萧沐远离门口,两人站在树荫下,从这里可以看到学校里的教学楼。 「来之前,我通过晨曦的技术部门调过监控,那天根本没有杜帆的影子,保安也说没有这回事。」余安对着萧沐道,「亲爱的,要么他那个小助理在耍我们,要么杜帆在耍我们,要么……」 萧沐接道:「被抹去了。」 他似乎对这个新称唿有点不一样的反应,余安看着对方的微表情,弯起嘴角:「如果是第三种,会很麻烦。」 若是一个取险者的相关痕迹被抹除,而现实中又没有死讯,只有一种可能,这人被永远困在梦空间里了。但他们还记得杜帆,情况又有些不太一样。 第228页 至于现在到底是哪种情况,谁也无法下定论。 萧沐把手机递过来,余安一看,打的是视频通话,界面上是江敛的名字。 视频通了,江敛的脸出现在上面,显然很疑惑:「餵?大佬?」 萧沐调整了一下角度,举着手机竖在余安面前。 「是我。」余安双手插兜,面对镜头。 对面沉默了一下:「你已经被惯成这个样子了吗?你手机呢?」 自己按个键手指会抽筋是吗? 余安直接说道:「我暂时收回刚才的话,杜帆没出现在学校里,现在我要做个排除法,先排除第一个可能。」 江敛愣了一下:「你想干嘛?」 余安:「先把那个小助理绑了。」 【作者有话说】:余安:你不高兴吗? 小江:当然高兴 杜帆:我真的栓q 可能有人会对杜帆的职业范畴有疑问,他是外科,心理学学位双修。 另外更新时间调整为每周一,周四,周六,周日,每晚十点。有事请假会说明。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起事故 萧沐挂掉电话,两个人沿着林荫小道绕学校走。 绑人的事d层无师自通,余安以前也被绑过,他很放心。另一侧是学校的栅栏围墙,里面是一排的建筑,中间用连廊连着,每栋楼有六层,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数字牌,看样子是教学楼。 学校很大,余安走到尽头才发现走了很远,这时萧沐忽然停住了脚步,余安发现他在看最后一幢楼。 那幢楼没有任何连廊通向它,孤零零的一幢,立在整个校区的最角落,而且很旧,外面爬满了爬山虎,很明显,这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了。 余安感觉身上泛起一阵微妙的凉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预感了,不由看向那栋建筑的四楼,感觉有人在那里的某个地方招手。 他捏了捏眉心,回神时,萧沐站在他面前,刚好挡住那栋建筑。 他笑了一下:「没事,我的预判能力,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你刚刚是不是感觉到什么?」 萧沐点了一下头,拉过余安的手往回走:「梦空间。」 「这里离晨曦很近,且不说这里,就是整个a市的梦空间都在晨曦的监控下。」余安边走边道,「但档案里从来都没有三中这个地方。」 他回望了一下那栋突兀的楼,觉得有点意思:「看来得找一下这个学校的资料。」 来的时候路过一个摊位,就在马路对面,店面很拥挤,摊位上摆着各种杂志文具和红绳饰品,余安往那里看了几眼,拉着萧沐走过去。 见余安在红绳堆里挑挑拣拣,萧沐低头问道:「喜欢?」 余安起身,拿着挑好的红绳在萧沐的手腕上比划:「我以前去过一个梦空间,那里有一个习俗,把红绳拴在人的手腕上,那个人就一辈子都跑不掉了。」 在那个梦空间里,这个习俗其实非常诡异,余安却说得有几分浪漫,他把红绳系在萧沐的手腕上,上面没有复杂累赘的挂饰,只是编了一段花纹。 余安左右打量了一下:「我第一次喜欢人,已经把你搞丢过一次了,用红绳拴着,就不会再弄丢了。」 萧沐静了一瞬,他伸手在红绳堆里拎出一根,和手腕上的一样。 余安看着他,同样伸手,不由自主地笑了。 店主听到动静,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是个老太太,头髮有些花白,她擦了擦胸前挂着的老花镜,眯着眼戴上,见买手鍊的是个两个小年轻,乐呵呵笑道:「开店二十多年了,都是女学生买的多,头一次看到你们这样的人来买红绳。」 余安浅笑道:「看起来是手工编的,您手艺很巧。」 「年轻人还挺会说话。」老太太乐了,「老了,以前是为了餬口,现在就找点事做,放学的时候那些学生就会过来买,也挺好的,说起来十年前我孙子也在里面读过书。」 余安心念一动:「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有个事我想问一下。」 他遥遥指着刚才那栋破旧的楼,「那栋楼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望过去,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年轻人相信那东西吗?」 余安和萧沐对视一眼,他展露出一丝兴味,却装作有些不信的样子。 「哎呀,有些事情也别不信啊,你去问问这一带干的久的,哪个不知道啊?」 见余安有些不信,这老太太讲故事的劲头就一下上来了:「年轻的可能不太知道,那栋楼有些玄乎,里头出过事,一整个班的学生呢。」 「这学校十年前被翻新过,拆了几栋楼,就那一栋,施工队都到了,你们猜怎么着,接连出了好几回事,愣是没把楼拆下来。」她低头不断整理摊位上本子,一排排码齐,「都传是那东西作祟——那年有个高三学生一时间想不开,从楼上跳下去,据说是说压力太大。」 「后来学校安排了踏青,给那些学生仔放松放松,谁都没想到,这车开到一半翻进了池塘里,车上都跟那个学生一个班的,连同老师、司机一个都没救过来。」老太太嘆了口气,「那些父母跪在校门口哭,动静都传到了这,可怜啊……」 在老太太口中,之后发生的事格外诡异,总之那栋楼留到了现在。 余安没有打算进那栋楼探究一番的欲望,因为没必要,他和萧沐继续往回走。 第229页 「她说谎了。」萧沐说道。 「对老人家宽容一点。」萧沐说的是后面添油加醋的那一大段,余安哭笑不得,他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一个十多年前的故事,口口相传,确实会被改的面目全非,没人会在意真相的,人们在遭遇不相关的事时,只会关心这个故事给自身带来的精神共情,而非真相本身。」 就像当年那个孤儿院的保安,人们只见到他杀了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杀人。 版本众说纷纭,事实只会埋没其间,被少部分人所知,缄口难开。 「但至少有两件事是真的。」余安打开晨曦发过来的文件。不得不说e层的效率很高,发来的是一些新闻摘录,显然已经经过筛选。 他拿给萧沐看:「三中原先还是私立学校,改建之前叫「裕德」,十年前出过两起事故,一起是学生跳楼,晚自习的时候,当场死亡;另一起是公交失事。」 和老太太所说分毫不差,但资料很少,一眼到底。 一趟走下来,临近中午,晨曦哪都不错,就饭贼难吃,余安不太想受折磨,拉着萧沐找了常去那家大排挡。 江敛曾经路见不平的光辉事迹让老闆永生难忘,连带着记住了余安,每次来都会有个优惠。 余安点了两碗面,边吃边看学校那边。直到萧沐拿着纸巾擦了一下他的嘴角,才回神。 「等我一下。」对方忽然说道。 余安看着他离开,十多分钟后,人又回来了,兜里似乎还揣了东西。 萧沐如无其事坐下来,把兜里的东西往里面揣了揣。但还是被余安捕捉到了一段红色,那是一捆红色的线。 余安支着脑袋,笑了一下:「你是把人家老太太给打劫了?」 「回去编给你。」萧沐道。 余安看着他,发现这不是开玩笑。 这么一大捆,他有几只手戴的过来?但余安不在乎,萧沐编几根,他就戴几根。 他不是喜欢红绳,而是喜欢这红绳戴在萧沐手上。就像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吃大排档,只是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他喜欢萧沐,便喜欢他的一切举动,这种行径放在萧沐身上,余安觉得有些新奇,又可以说是相当可爱,他看着对方的脸,觉得心理痒痒的。 但这种感觉很快被另一件事打破,对面传来动静,余安看过去,一个学生正扒着栏杆,猴一样从学校里面翻出来。 【作者有话说】:剧情需要,文末请勿模仿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一百七十章 鬼楼 这学生翻墙很利索,一个蹬墙扭身就爬到了顶,明显是惯犯,他抓着栏杆滑下来,转身就看到旁边站了个人。 那人随意地靠在绿化树上,浑身散发着一种慵懒的气质,正在偏头打量他。 学生愣了一下,随即装腔瞪他:「草!看什么看?」 现在的小孩还挺叛逆,余安沖对方露出一个颇为和善的笑,架住他的脖子就往大排档走,让他见识到了社会的险恶。 学生挣扎了很久,最终被余安按在凳子上以反抗失败告终,他看向对面,那里坐着一个男人,那张脸绝对够可以,给人一种很冷很神秘的感觉。 但他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别看他,看我。」余安敲了敲桌子。 学生看过去:「你想干嘛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余安直接说,「姓名?」 学生的头髮有些微卷,他揉了下头髮,有些烦躁:「不是,你到底谁啊?」 「现在是午饭时间,午休时间一小时,看你出来的方向应该是出来吃饭的。」余安看了一下手錶,「你是想在这吃顿好的,然后我买单,你安安稳稳回去,还是我把你送到你教导主任面前?」 「你最好快一点做出选择,我的耐心没有以前好了。」 「呵。」学生翘了一下二郎腿,「你当小爷我会怕这个?」 余安盯着他:「不,你会。」 短暂的沉寂后,学生咽了口唾沫:「江承宇。」 余安点点头:「你跟江敛什么关系,私?」 「哈?」江承宇怒了,「你可以侮辱我打不过你,请不要侮辱我的血缘关系……」 说到一半,他忽然卡了一下,看看余安,又看看萧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们……我靠!」 「想起来了?」余安抱着手臂,笑眯眯看他。 记忆再次浮现。 江承宇:…… 作为老师眼中不学无术的头号刺头,江承宇可以说是把叛逆二字刻在了骨子里,逃课无数次,遭受过一次惨痛滑铁卢。 一年前和好哥们翻墙出来吃饭,遇上了混混,然后就看到四个毛色的混混被醉鬼暴打,场面一度混乱,乱着乱着就乱进了警局。 苍天作证,他是被帮的那一方,而且全程没参与斗殴,只是想吃个饭,并不想在警局被怒气沖沖赶来的老爸当众暴打。 那个醉鬼就是江敛,十分兇残,江承宇心有余悸,他看了看四周:「那个醉鬼没来吧?」 余安:「你想的话我可以叫他过来。」 自称「小爷」的叛逆少年缩成了鹌鹑,连忙拒绝,老实了很多,他疑惑道:「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做个小调查。」 余安拉过凳子坐到萧沐旁边,相比成年人,这些精力旺盛的学生或许更能传达有用的信息,他指了一下远处:「比如——关于那栋楼。」 第230页 老旧的教学楼在重重新楼中露出一角,江承宇忽然觉得自己的遭遇不一样起来。但他没能及时抓住这种感觉,他皱了皱眉:「你是说鬼楼吗?」 「鬼楼?」 「嗯,很久以前,有个学长晚自习的时候,从最后一幢教学楼看过去,看到四楼有亮光。但那里的门都被封死的,怎么可能有人?从那之后,鬼楼这个称唿就传开了,听说亮的那间废弃教室里面以前死过人。」 「有人还从窗户进去过,出来的时候身上到处是淤青。学校不让我们进去,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当鬼故事听听,至于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你怎么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江承宇顿了一下,「你们不会是什么神秘组织的人,来调查的吧?」 小鬼还挺灵敏,余安敷衍他道:「对对对,专门维护世界和平。」 江承宇:…… 他刚刚是什么傻叉问法? 这次他不瞎想了,虽然还是有点遗憾。毕竟他这个年纪的人,谁不想在枯燥的生活中多一点刺激和不同? 江承宇老老实实爬回了学校,他隔着栏杆回望那里的两个人,莫名生出一丝期待来。 「一个从未被记录的地方,光凭这里的传闻,就算没有梦空间的痕迹,至少也会在晨曦的档案里出现过。」余安看着学校,「这里的梦空间似乎是瞬间产生的,就在这几天。」 是什么原因产生了这样的效果? 萧沐忽然站了起来,示意余安去听。 有声音隐隐传过来,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直至划破长空,让人心头阵颤。 余安听得非常清楚,这是警笛声。 大排挡的老闆探出头:「那是校门方向吧,出什么事了?」 一切事件集中在一起的时候,那很难被归为巧合,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江敛的电话在同一时间打进来。 余安接通电话。 江敛:「安子,情况有些严重,我派去的人跟丢了,技术部调监控发现那个助理进了学校,但是现在人死了。」 …… 人死在废弃的教学楼下,应该是跳下来的,内脏破裂。 对外宣称是自杀。 「那边有警方介入,我们不能再查了。」办公室里,江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我现在都怀疑这人是不是取险者了。但他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啊,我可看不出他有自杀的倾向。」 「是沖我来的。」余安靠在桌子旁边,「我对他用过催眠,应该被那边察觉了。」 江敛思索了一下:「你是说那个「神」?这玩意儿还对普通人感兴趣?」 「对普通人不感兴趣,但对人的执念非常喜欢,也挺变态的。」余安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有些冷。 江敛拨弄了一下桌上半死不活的花,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浇灌,这花快不行了,风铃一样的花包蔫巴在一起。 最近事情频发,各地的梦空间比平常要活跃,有些核心物没有回收,甚至开始影响普通人,底下的成员不仅要收集资料,还要救人,晨曦各层主事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稳定了些,又开始出事。 「唉,要是李叔在就好了。」江敛仰靠在椅背上,「姓彭的也走了,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一天到晚只知道糟心,一天八百个心眼,说白了晨曦表面上再正义,内里还是自私自利,都想活着,怎么感觉越活越煳涂。」 「江敛。」余安静静看他,「你做的很好。」 对方偏头盯着他,末了,笑了:「安子,我有时候感觉你很陌生,有时候又觉得你还是你。」 「但不管怎么说,你、大佬、兽医还有其他人,我信一辈子。」 余安垂眸,「嘁」了一声,灯下的剪影笼着他的面容,他勾了勾唇角:「太肉麻……」 「行行行,除了大佬,谁说这话你都觉得肉麻。」江敛转而道,「话说大佬去哪了?没跟你回来?」 话音未落,萧沐就开门走进来,他把手机放桌上,里面是一些照片,拍的是一张学生证,江敛翻了一下,觉得有些冒冷汗。 学生证是那个助理的,封皮显示「裕德中学」四个大字。 江敛看着萧沐:「你去他家了?怎么进去的?」 萧沐看了余安一眼:「撬锁。」 江敛:…… 果然…… 余安看着萧沐拍的照片,说道:「既然已经发生,就不会再是什么巧合,人死的地方很蹊跷,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人会跟学校没关系。」 「梦空间已经拿身边的人请我们去了,那我们就准备一下,带杜帆回来。」 【作者有话说】:学生出场指路卷六开头几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掀起你的天灵盖 江承宇从桌子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是蒙的。 前脚刚爬进学校,后脚就出了命案。这是件很令人恐慌的事,学校被迫调停放假,其他人都走完了,只有他还趴在课桌上睡大觉。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今天他很久没见面的母亲会来接他吃饭。 他在等待中睡着了,再醒来,教室里外都是黑的,他摸出偷藏的手机看了一眼。 晚上11:55。 江承宇:…… 「草。」 他骂了一声,把书包甩到肩上,这太夸张了,他知道自己能睡,没想过他妈这么能睡! 第231页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女人又忘了来接他吃饭这回事,其实也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那些大人永远记不住对孩子的随口承诺。 江承宇背着松松垮跨的包往校门走,这个点校门肯定关了。但他翻出去不是难事,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校门没了。 门没了…… 无论怎么走都是围栏,明明是夏天。但晚上的风凉飕飕的,冷到骨头里,江承宇不信邪地想翻栏杆走。 透过围栏的空隙看,外面也是漆黑一片,飘着雾气,浓重到根本看不清,他灵活地攀上栏杆,忽然迟疑了一下。 【做个小调查,比如——关于那栋楼】 那个瘦瘦高高的青年这样跟他说,笑容温和但总让人不可捉摸。 「见鬼。」 江承宇看了看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就算他瞎了都没有这么黑,趁着看天的空档,他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说话,断断续续的。 【你们……都要……来陪我】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后背,江承宇勐然回头,身后就是教学楼,他看到了楼上唯一亮着的教室,里面昏暗的灯光在窗口映出一个人影,那人隔着窗户,在沖他招手。 江承宇手一松,直接摔下围栏。 …… 余安捡到江承宇的时候,他正倒在绿化带里。 「小鬼,醒醒。」余安把他拍醒了。 江承宇迷迷煳煳睁开眼,呆了两秒,一个打挺惊坐而起,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冲击太过巨大,一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只能扯出一句:「你为什么……穿着校服?」 蓝白相间的校服套在余安身上,左胸前挂着校牌,标着烫金的「裕德」二字,脸庞清清秀秀,这样看上去倒真像个高中生。 「我现在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你不也是吗?」余安蹲下来,「没想到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你,该说你是倒霉好,还是幸运好。」 江承宇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样式变了,十年前的那种,他在校庆时见过当时学生的毕业照,穿着的就是这种蓝白款。 江承宇:…… 「到底什么情况啊?!」 …… 「所以说,我不小心被拉进了这里?」江承宇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漫上来,没醒。 草!是真的。 「这点我很抱歉。」余安嘴上说着,却根本看不出哪里抱歉,「最近普通人进来的频率确实高。但你们出去就会忘记一切,就当是一场噩梦吧,前提是活下来。」 江承宇沉默了一下,看着余安的校牌,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你叫余安?」 余安挑了一下眉,这个小孩旷课爬墙什么都干得出,到头来只问一个名字,不成熟的举动下心态却比一般成年人要好。 余安望着他:「你是不是早熟?」 江承宇缓缓憋出一个问号,他实在跟不上余安乱飈的思维模式,刚想骂一句「神经病」,就看见对面来了个人,脸一白。 醉鬼! 江承宇转头想躲,却被余安一把揪住领子。 「安子,可算找着你了。」江敛披着校服外套,顶着一头黄毛,活脱脱一不良少年,他走近一看,「你旁边谁?」 「捡的小鬼,三中的学生,你应该认识。」 江敛左右看看:「不认识。」 江承宇:…… 余安:「他也姓江。」 江敛兴致上来了,重重拍了几下江承宇的背:「呦,还是本家啊,行啊,叫声哥,哥罩你。」 江承宇被拍得几欲吐血,奈何逃不过魔爪,被带着在校园里东逛西逛。 他透过栏杆回头望着校外,那里是一片浓重的雾气,和梦里一样。校园内的布局还是没变,教学楼是教学楼,宿舍楼还是宿舍楼,只是所有建筑物的外形发生了变化。 退了漆皮的墙面,布满裂痕的地砖,形式就像那幢没被拆除的教学楼,这里就如同原来裕德中学的旧式翻版,所见之景都像是退了色的老相片,透着一股陈旧感,他甚至能在地砖缝里看到干涸的血迹。 学校里有相当多的学生,和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来来往往。但眼神很木然,几人经过的时候只有眼珠子会转动一下盯着他们,这种僵硬的注视让人很不舒服。 余安和江敛似乎见怪不怪,边走边交流,江承宇听不太懂,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在这逛来逛去是做什么,不是应该想办法去找那什么……呃,钥匙。」 「因为不熟路。」余安看着他,「这一圈逛下来什么感觉?」 江承宇:「很不舒服。」 「不是问你这个,对地形熟悉吗?」 江承宇想了想:「跟学校里面布局一样,就是太旧了。」 余安点点头:「带个路。」 「去哪?」 余安低头看了一眼校牌,念道:「高三五班。」 江承宇看着余安有些认真的样子,有个荒唐的猜想。 这人不会真想在这种鬼地方上课吧? 余安念完班级,盯着江承宇,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走啊,上课去。」 江承宇:…… 三个人校牌上都写着「高三五班」,很明显,这应该就是他们在这个梦空间的特有身份——高三五班的学生,如果没猜错,其他进来的人也会是这个班的。 第232页 高三五班。 毕竟当年出事的就是这个班。 在江承宇的带路下,三人爬楼到了班级前,还没进门,里面就传来一连串的高音加国骂。 「你他妈不要欺人太甚!」 江承宇往里面探了探头,发现里面人还不少,讲台旁边站着三个女生,其中两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一般大,满脸恐慌,都被短髮女生护在后面。 这几人侧着身,看不清脸。 但他总觉得最前面的短髮女生有点熟悉。 教室最后面还有四个人,两个站着,两个蹲着。 站着的一个穿着白大褂,另一个他认识,之前和余安一起,这人转过头看他们,只不过大部分目光停留在余安身上。 剩下两人抱头蹲在墙角,其中一个捂着鼻子,血从指缝流出来,止都止不住,还有一个头上染了一道竖着的奶奶灰,余安第一眼看过去,总觉得像一只臭鼬,旁边江敛没忍住,一下笑出来,显然他也这么觉得。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个「奶奶灰」,听到动静,发现江敛在嘲笑他,骂了一声:「笑屁!」 然后鼻血也跟旁边那人一样流出来两道。 「来了。」杜帆就站在那两人前面,他擦了擦眼镜,「这么慢。」 江敛:「你个兽医还好意思说,能来找你就不错了,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小助理死了。」 「知道,萧沐跟我说了。」杜帆没有表露出情绪,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我之前一直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乱走,也才刚进来。」 「你们他妈还聊起来了!」奶奶灰一手捂着鼻子,他脚边插着一片手术刀片,样子狼狈,嘴上却不积德,骂骂咧咧到一半,眼前又站了个人,他愣了一下。 余安把那片刀片从地上拔出来,拿在手里把玩,对杜帆道:「我还没见过你在梦空间里跟人打架,这两人怎么回事?」 「半夜进来偷东西,被意外拉进来的,手脚不干净。」杜帆故意看了眼后面的女生,补充了一句,「各种意义上的。」 「看见后面的课桌了吗?有些抽屉里塞了钱,他们也敢拿,死都不说藏在了哪里。」 余安拖长音调「哦」了一声,手术刀片在他手里翻转,他蹲下来,冲着那两人笑:「你们可能还不太明白这里的发生的事情,友情提示一下,最好把那些钱放回去。你们应该庆幸刚刚动手的是这位医生,如果是那位——」 余安看着萧沐,沖他眨了一下眼睛,又回过头:「保守估计天灵盖已经开了。」 【作者有话说】:原地整活,标题皮一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瘸子 「你当我是吓大的?」面对威胁,奶奶灰不甘示弱,「老子敢杀人,你敢吗!一个学生仔在这跟我逼逼叨叨!」 旁边的同伙胆子小一点,赶紧拉住他,嘴里不断念叨:「算了……廖哥,算了。」 余安现在的样子确实像学生,见奶奶灰不买帐,退后一步。下一秒,一柄短刀直接飞出来钉在这人脑袋边,炸裂出来的粉灰挂了一脸。 场面一瞬间寂静。 萧沐走到余安身边,伸手将离人只有一厘米远的短刀拔了出来。奶奶灰看着那锋利的刃口,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后背满是冷汗。 余安手自然地搭在萧沐肩上,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敢杀人?嗯?」 奶奶灰:…… 「我我我放回去……现在就放!」 他踢了一脚呆住的同伴,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解开外套,一大叠纸币哗啦啦抖到地上,两人一看那些钱,一下子僵住了,那同伴更是瞬间瘫倒在地。 掉下来的全是冥币,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廖哥……他们没演我们,都是真的,这太邪门了,拿的时候明明都是大红的票子!」 地上那人哆哆嗦嗦道,「这怎么可能呢……」 「建议你们尽快把钱放进去。」余安看着他们,「安稳待着,作死的人我们不救。」 江承宇已经看呆了,他看着两人捡起冥币狂塞进那些课桌抽屉,又看看萧沐手里的刀,一股少年热血涌上来:「我天,太酷了,怎么做到的?!」 余安笑眼看他,似乎很受用:「想不想看更酷的?」 江承宇疯狂点头。 余安:「不给看。」 江承宇:…… 江敛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最好别跟他较劲,那人他宝贝地紧,还真能给你当表演看?小孩子少看打打杀杀的,好好读书,还有你这头髮卷的什么玩意?」 江敛自己一头黄毛,好意思说别人,江承宇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从鼻子发出一声鄙夷的气音。 他转了下头,刚好和后面的短髮女生对上,那女生穿着蓝白校服。相比那两个女生的惊慌,已经一脸生无可恋,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看他,逐渐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承宇?」那女生试探地喊他。 江承宇一早就觉得她面熟,这么一喊,脑子里已经开始暴风搜索各路亲戚好友的名号。 「陈怡,你认识这小鬼?」余安问。 陈怡。 江承宇愣了一下,终于迟疑地叫出了一个称唿:「姐?」 陈怡:…… 其余人:…… 江敛几乎看醉了:「你连你姐姐都要认这么久?」 第233页 「不是亲的,是表的。」江承宇忍受不了江敛看痴呆的表情,「前几年过年见过,后来我爸妈分了,就没见过了,我怎么可能一下子认出来,而且她以前也不长这样啊,明明以前体重都快飙到……」 话还没说完,陈怡上前就是一个爆栗,她一把搂住江承宇的脖子,大有把表弟掐死的趋势,一边尬笑:「哈哈,小时候嘛……大学就是蜕变期嘛,懂得都懂。」 她悄声威胁已经面目扭曲的亲表弟:「不要给我在外面乱说话,老娘永远美如画,懂?」 陈怡的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看来上次的事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江敛一脸新奇地看她:「现在心态好很多嘛。」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与其在梦空间里面担惊受怕,还不如尽力想办法活下去。」 陈怡松开手,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看着江承宇和后面的两个女生。 那两个女生也是三中的学生,学校放假后,忘了作业在教室,回来拿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被保安锁在了里面,当时忽然犯困,醒来就已经进了梦空间。 陈怡又恢復了生无可恋的表情:「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还能重温高三,想想那无数个奋战的大夜,我想死。」 余安拍拍课桌上叠成山的卷子:「还是不一样的,你高三的时候可以和试卷打交道,这在里你不光能写试卷,还能见见鬼,这样偶尔刺激一下,就不会枯燥了。」 陈怡:…… 杜帆左右看了一下:「现在看起来,这里和现实普通的学校没什么差别。」 江承宇颇为贊同:「书还是一样的多,虽然老子从来不看。」 他发现陈怡在盯他,立刻做了一个手拉拉链的动作,闭嘴了。 「那是因为现在是课间。」余安捞起桌边的课本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然后冲着后面的钟表扬了扬下巴,「三。」 「二。」 「一。」 钟面上的秒针刚好走到了「12」。随即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来,非常刺耳。 而那一瞬间,整个教室忽然喧闹起来,无数学生从门里涌进来,他们交谈着坐回了座位,这种场面的感染力很强。要不是场合不对,江承宇都快以为自己已经回了现实上课。 两个偷拿纸钱的人看着这些学生,动都不敢动一下,他们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门口一样,把教室挤得满满当当。 余安等所有「学生」都落了座,这才走向那些空的位置:「看一眼书上的名字,应该都对应的,别乱坐。」 一共十个空位,众人纷纷找到了对应的位置坐下。 江敛看到杜帆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旁不动,问道:「兽医,干嘛呢?」 他忽然顿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杜帆的白大褂上:「等等,为毛你没穿校服?」 「这个位置不是我的。」 杜帆旁边的位置非常乱,团成团的卷子塞了满满一抽屉,桌面上全是乌漆嘛黑的涂鸦。 其余人愣了一下,余安回头看着杜帆:「你拿到的身份和我们不一样,是吗。」 杜帆在众人眼中掏出一张工作证:「不好意思,可能专业对口,我是校医。」 众人:…… 杜帆走了,江敛看着满桌的卷子,他光是坐在教室里就觉得头疼:「这不公平。」 其中一个女学生就坐在那个位置前面,她看着后面的桌子,有些害怕:「所以,这个位置是谁的?」 「是瘸子的。」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问题,余安前排的学生转过头。 余安看着他:「谁是瘸子?」 「瘸子就是瘸子啊,脑子还有病。」学生的视线慢慢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神情开始变得诡异,他拳头撑开做了一个放烟花的手势,「就在昨天,他从窗口掉下去啦!」 【作者有话说】:赶得有些急,欢迎捉虫。 第一百七十三章 规则 学生说完,慢慢转了回去。 窗户开着,外面刮来一阵风,掀起的窗帘一下一下打在那张课桌上,仿佛那里正坐着一个人摇着窗帘。 女生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前缩,从后背凉到了脖子。 那些学生把自己埋在习题里,再没说过话。 余安开始翻自己的座位,每一本书上都标着自己的名字。除了书还是书,他随意翻出一张卷子,全是叉。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旁边坐着的萧沐,对方同样拿着一张试卷,他看着上面从头到尾的对钩,凑过去:「你是不是给梦空间交钱了?」 萧沐看着他,摇了下头,蓝白款的校服在他身上恰到好处,余安迎着光看他,觉得对方的头髮丝都在发光。 他微微眯眼,轻声道:「萧同学,早恋吗?」 萧沐目光微动,两人的手在课桌底下自然交握,腕上红绳相绕。 一个纸团隔着重重人头飞过来,萧沐另一手抬手接住,余安转头就见江敛在另一边比划,示意他们去看。 纸团被展开—— 「安子,看墙上。」 余安顺着看过去,扫过每一面墙,萧沐轻轻拉了他一下:「影子。」 他立刻会意,看向自己这一侧的墙,上面有他和萧沐的影子,再往后是那个女生的,其余区域空白一片。可如果按照这样光线的角度,墙上必然不止他们三个的影子。 第234页 也就是说,这些学生没有影子。 余安不由看向讲台那边的黑板,左上角是高考倒计时,再下面有今天的课表。他对着上面的时间又看了一眼后方的钟,才发现有个问题。 晨曦给的信息不够,他需要更多。 余安拍了拍前面的学生:「等了这么久,老师呢?这节不是自修吧。」 那学生缓慢转过头:「老师生病了,头很痛,改了自修。」 余安点点头,又指着最后面的座位:「他为什么掉下楼?」 「不太清楚,晚上他自己到教学楼跳下去的。」学生说到这,忽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但是谁都知道,他一定是被鬼拖下去的,这个学校有鬼!」 对方面露惧色,余安看着没有影子的学生,敷衍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继续讲。 「这个学校本来不是这样的,现在到处都是那些东西,今天早上楼下班门框上就吊死了一个人,舌头拖得老长,很多地方都容易死人,一切都是因为他。」 「怎么说?」 「瘸子是转校来的,我一见他就浑身不舒服,这个人阴沉的很,他奶奶是专干死人生意的,孙子随长辈,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鼓捣那些吓人的东西,招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学校才死这么多人!」 学生死死扣着桌板,指甲在上面划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余安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想过跑吗?」 「跑?跑不掉了,只要在这个学校,谁都跑不了。」学生一下子贴近余安,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突然发神经一样笑了:「你们和我们一样都被他诅咒了……」 余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有些不爽,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各种脑残鬼怪,吓人都一套一套的,久了再看就非常无趣。 「你可以讲重点,没必要这么卖力,严格来说我应该算你的前上司。」他指着其他人,「与其吓我不如在他们身上做做功课,反馈价值会更高一些。」 学生:…… 被指着的其他人:…… 学生可能头一次遇见这么狂的人类,卡了一下壳,他开始看向萧沐。 「这个也不行。」余安挽住萧沐的胳膊,「除非你现在就不想要头了。」 长久的寂静后,这个特殊的鬼怪终于想起了他的职责,他翻出一本小册子给余安:「这是学校为了保护学生做的规则,里面有非常重要的三条——」 「第一,天黑后千万不要来教学楼。」 「第二,十二点之后一定要在寝室里面睡着。」 「最后,正午的时候绝对不要去操场那边的湖。」 学生说这几条规则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诚心宣告给在场所有人,说完这些,他忽然手脚并用爬到那奶奶灰那两人旁边,嘴角一下子咧开,瞳孔缩成针尖一样细。 那两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手脚都在哆嗦,却像是被粘在了位子上,怎么站都站不起来。 这次的状态跟之前截然不同,余安微微皱眉,隐约有了一个预感。但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不仅是他,萧沐也坐着没动,其他人一个劲地在蹬地,想要站起来。 「都别动。」 萧沐出声提醒,声音镇定,余下人不约而同停止动作。 四下寂静,所有学生在同一时间咔吧扭过脑袋,身体却没动,有的甚至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们姿势僵硬怪异,全都直勾勾盯着奶奶灰那两人。 「你们是不是动了班费?」 那两人几乎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学生像蛇一样在他们脚边爬来爬去,见迟迟没有回应,陡然提高音量:「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是!」胆子小的率先破功,大叫道,「但是都放回去了……全都放回去了!」 学生一下立起,扯出一个吓人的笑:「那就好……一定要把班费还回来哦……」 他针尖一般的瞳孔对过每一个人,最终停在余安身上,略微惊悚的笑道:「一定不要去想……头七那天,他会回来的……还有——」 「他在等着你……」 说完就在几声尖叫中炸成一团血雾。 那一瞬间,位置上的学生统统消失不见,仿佛之前是众人的集体幻觉。但奶奶灰两人身上的血煳煳证明了一切的真实性。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所有人都能动了,两个女生飞跑出来抱成一团,陈怡赶紧上前安慰,她的面色也不好。 江承宇被江敛提熘着来到余安身边,刚刚那一刻,他觉得腿软。 「还好离得远。」江敛看着已经成为血人吓瘫过去的奶奶灰,庆幸自己髮型还在,「开头就搞这么大的。」 余安没有说话,他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最后一句,他在提醒我。」 那是一张阎王面具,凭空出现的。 江承宇缓了缓,好奇地看着那张面具,却见余安手一扬,干脆地把东西扔出了窗外,像是在扔垃圾一样。 江敛嘀咕了一句:「贼心不死啊。」 「看来开场表演还是有些收穫的。」余安并不在意,他点了点前面的位置,「熟悉吧。」 江承宇还没从面具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就发现旁边的江敛脸色有些不好看。 萧沐直接道:「那个助理。」 第235页 从一开始,他们就发现了。 那张学生证里,上面的人和那个学生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小纸条和残页 现实中的人死去了,又出现在梦空间里,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形态,很难不让人去探究。 余安沉吟片刻,道:「杜帆之前有跟你们说过他那个助理的事么?」 「他这助理充其量算个临时的,兽医又到处跑,用得上他的地方也没多少。」江敛摸了摸鼻子,「看他之前那表现,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你说他最后几句什么意思,什么头七、不要去想?」 「不太清楚。」余安摇了摇手上的册子,「这个地方的规则限制很强,都小心点,现在找找教室里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江承宇同学举手发问:「什么有用的东西,小刀钢管吗,可以防身的那种?」 「同学,这里是学校,就算是在十年前,哪里有这么多的利器给你用。」余安瞥他一眼,「你以为你上学是来火拼打群架的吗?」 余安顿了一下,他发现打群架对这小子来说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于是摸出藏在外套下摆里的匕首递给他:「武器是用来保护人的,但我希望这一场下来,它不用出鞘。」 江承宇握住匕首,只是晨曦普通的作战匕首,却让他兴奋地不行,少年人藏不住心事,握着匕首做了几个耍帅的动作,他看着余安身边的萧沐:「我可以拜他为师吗?」 余安弯起的嘴角一下子变平:「不可以,也没必要,好好读书。」 江承宇:「他都没答应呢,你凭什么答得这么快。」 「凭什么?」余安故意重复了一下他的话,他伸手搭在萧沐肩上,戏嚯问道,「我不可以替我们萧大佬拒绝一个小鬼吗?」 显然阎王大人非常喜欢欺负小孩,萧沐看着余安,顺着他道:「可以。」 江敛见怪不怪,拍着江承宇的肩:「在这种事情上,都跟你说不要去招他了,看吧,现在没得玩了,要不我当你师傅,感觉你跟我比较像,对我胃口。」 「就你?」江承宇看着那顶黄毛,面露嫌弃。 江敛:「不要小瞧人,俗话说近朱者赤,那大佬的朋友肯定也非常厉害啊。」 江承宇被说动了,看着他:「那你会飞刀入墙吗?」 江敛:「不会。」 「那你会什么?」 江敛答:「活跃气氛。」 「……」 一番插科打诨下来,几人终于从之前紧张的气氛中得到缓解,开始在教室里大翻特翻,就连奶奶灰和其同伙也开始研究后面的黑板报。一小时后,众人收穫了31本规则手册,一堆五毛小零食、十多张八卦小纸条、追星明信片和贴纸以及一个槓铃。 江敛托举着槓铃:「这找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谁他妈拿的槓铃?」 奶奶灰胡乱擦着脸上的污血,他现在是连卫生间都不敢去了:「你不是说要找特殊一点的东西吗?整个教室就一个槓铃,还不够特殊吗?」 「也不是全都没用。」余安把那些册子发给其他人,又扬了扬手里的纸条。 纸条上大都是学生之间的小料,诸如谁谁谁吵架了,某某老师超级变态,谁跟谁谈了又分了等等。 江敛看不下去了,看着几个学生:「你们读书也这么丰富?」 陈怡:「我那会儿也差不多吧,你就没有?」 「忘了,应该读过。」江敛无所谓道,「后来有人见我年纪小,想让我继续读,我没去,总觉得不太喜欢这种生活。」 在陈怡震惊的目光中,江承宇还在一旁点头附和:「小爷也一样,没意思。」 然后被老姐揪着领子拖走了。 众人继续往后看,后面的内容开始画风突变,几人分析了一下,重新排了一下顺序—— 「你知道吗,昨天瘸子被人打了。」 「真的假的,快说说。」 「他去惹了班上那几个,结果被揍了,他那本破书被撕烂从卫生间扔下去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样子,不过后来刺头跑过去帮他,打成一团,老师都来了。」 「这么刺激?不过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活该,他爸害了人,杀人犯的儿子,之前还偷班费,凭什么过得好。而且跟他奶奶一样,神神叨叨,跟个哑巴一样,你看他不觉得吓人吗?」 「最近学校老死人,不都他招的……」 …… 「又死人了。」 「是啊,又死人了。」 「湖里全是人。」 …… 「我最近失眠了,宿舍总有人在说话,还有电话打进来,好害怕。」 …… 「他怎么还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不去死不去死去死!」 到这里所有的内容戛然而止。 江敛沉默了一下:「看来后面的内容更丰富。」 余安瞥见奶奶灰和同伙的脸色变得很差,随口道:「紧张?」 「这上面说了班费,我他妈能不紧张吗?」奶奶灰老实了很多,显然为自己手欠后悔又害怕。 余安挑了一下眉:「确信自己全放回去了的话,应该没事。」 奶奶灰搓手道:「你说真的?」 余安一笑:「心里有鬼的话,就说不定了。」 奶奶灰不吭气了。 萧沐还在那个角落的座位旁,速度非常快的把东西都理了出来,手里攥着一张纸,似乎有发现,余安走过去,扫了一眼被画花的桌面,似乎涂鸦底下隐约透出「去死」之类的诅咒字样。 第236页 萧沐找到的是笔记本上的残页,是从书里翻出来的,纸页已经泛黄,横隔线工工整整写了两段话,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头—— 「这个世界上也许充满了未知。如果你想,你就能看到那些未知。但你要小心,不要让那些未知的东西发现你已经看到了它们,不然你会遭遇无穷无尽的灾厄。很不幸,我被发现了,于是这个学校开始发生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身边人都认为那些恐惧现象因我而起,对我言语谩骂拳脚相向,但多数时候,是因为他们自己。我开始隐藏自己,去观察那些未知,以下,我会在这本书里道出我的所见所闻,希望有缘人能看见。」 「我的第一站是我除了寝室教室和饭堂常去的地方……」 纸只有一半,后面的内容被撕掉了,这跟电影试看五分钟,然后到精彩处一下跳出会员付费界面一样让人膈应。 江承宇浑身难受:「所以那个地方是什么啊??」 萧沐沉眸:「医务室。」 其他人齐齐一愣:「为什么?」 「他自己已经说了。」 余安翻开桌上的课本,上面写了一个名字。 陈默生。 「依照惯常逻辑,一个整天被拳脚相向的人。除了前面几个地方,那这位陈同学应该是医务室去得最多了。」说到这,余安顿了一下,看向江敛,「杜帆现在在医务室。」 江敛:「有什么问题吗?」 萧沐却直接拎起江承宇。 「小鬼,带路。」余安一把塞好纸页,就和萧沐往门口跑,他边跑边说:「那个学生说过,老师头疼,校园是全封闭的。如果不出意外,杜帆一个人绝对会撞上!」 【作者有话说】:中秋快乐! 今天的月亮超大超圆! 铺垫够了,副本逐渐进入主线,明天有事请假一天,见谅。 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是会溺死的 医务室在最前面的一幢教学楼,二楼单独隔出一间教室改的,地方很大,用药架隔开作空间,前面两张办公桌,后面是三张病床,有帘子挡着。 整个环境有些暗,杜帆进来的时候被里面的灰尘和霉味呛个正着,这里像是很久没人来了,简直比外面的教学楼还破。 杜帆在医务室搜寻一圈,一个个床位掀过去,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里面竟然坐着个人。 他退后几步,手立刻摸进口袋找刀片,却没有动。 那是个学生,很瘦,宽大的校服就像是空荡荡架在身上,他很安静地看着前面的小窗,杜帆发现他的瞳仁比一般人更黑更大,与其身量形成了极强的违和感,无端透出几丝阴森。 杜帆没由来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是谁?」 狭窄的窗户正对着湖,学生慢慢转头看向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人是会溺死的,水足够多的话。」 杜帆紧紧盯着他,身后却响起一阵敲门声,仿佛是一晃神的工夫,眼前的学生就消失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捲髮女人踩着高跟鞋进来,一下坐在那张病床上,女人的五官因痛苦皱成一团,她低头扯着自己的头髮,喃喃自语:「医生,我的头好疼啊……」 杜帆:…… 见杜帆没反应,女人一下抓住他的白大褂,有些疯魔地哀求道:「我头好痛啊……」 黑顺的捲髮开始一缕缕往下掉,杜帆抬头,刚刚消失的学生就站在床上,表情木讷且阴森。 「周老师……」 他歪头看着女人,正拉着对方的头髮,一缕一缕往外拔。 女人的头皮被扯得通红,头皮被带着扯裂,满头是血,而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味地说头疼。 场景血腥且荒唐。 杜帆极力甩开女人的手开始往门口狂奔,现在他知道女人为什么头痛了。 谁这样被扯头髮不会痛啊? 杜帆心脏狂跳,在空旷的走廊奔向楼梯。 这幢楼的形制和其他的稍有不同,两边都是教室,这么一跑,仿佛没有尽头,前方一间教室的门勐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开,杜帆立即剎住脚步。 就这么停顿的一瞬间,一个人从门里扭着身子爬出来,头皮从脑袋顶上扯开到脸颊,露出令人作呕的肌理,已经不成人样了。 只有脚上的高跟鞋还能让他辨认出这就是刚刚那个女人。 「医生……你为什么不救我,我的头好痛啊……」 女人歪歪扭扭站起来,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势朝着杜帆冲过来,高跟鞋跺地的声音像雨点一样砸在地上。 杜帆回身甩出身上的刀片,看也不看就往回跑,身后高跟鞋的声音紧追不捨。 邪了门了,他现在才发觉教室才是安全的那一个。 「兽医!你他妈还活着吗?!」 杜帆刚跑过一间教室就听见了江敛的鬼哭狼嚎,他直接进入教室反手锁门,奔到窗前就看见所有人都在下面,江敛举着喇叭在下面嚎。 「没死,但快了!」杜帆朝着下面喊,「快上来救我!」 江敛:「要救你也得留个门啊,底下老大一个锁,大佬的刀都砍不断,你个四眼是怎么进去的?!」 锁了? 杜帆愣了一下,就发现底下的人同时脸色一变,领子里就滴进了黏煳煳的东西。 女人站在他身后,头皮垂在他肩上。 第237页 杜帆汗毛倒立。 「跳!」 余安手作喇叭状朝他喊。 杜帆一个条件反射就扑出窗户,等到整个人都悬在空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 这他妈是三楼啊! 他不是萧沐,没那么变态的能力,这么跳下去,摔得不好直接嗝了。 堪堪落到一半,一双手臂牢牢地从后面卡住他,萧沐踩着二楼的窗沿,拉住杜帆:「能跳?」 有了缓冲,二楼问题不大,杜帆刚想点头调整一下落地姿势,萧沐却直接松手,杜帆一头栽进绿化带里,再站起来的时候,眼镜已经找不到了。 杜帆:…… 他凉凉道:「一个三楼喊跳,一个半道松手,你们两口子够可以的。」 江敛举着喇叭专门沖他耳朵喊:「要求这么多,能走能跑就算佛祖保佑你。」 杜帆懒得理他,揉着耳朵走开,弯腰在绿化带里找眼镜。 萧沐在楼里逗留了一会儿,很快又从二楼的窗户跳下来,摇了摇头,示意东西没找到。 余安想了想,问杜帆:「你刚才在楼里是不是还碰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杜帆直起身。 「我们在教室里找到了一张纸。」余安把那张纸拿到杜帆前面,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清,解释道,「这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头,嗯……鬼故事,有见过类似的纸吗?」 杜帆皱了下眉:「可能忽略了,但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学生,很瘦,有点阴沉。」 江承宇:「会不会是那个陈默生?」 余安笑看他:「为什么这么觉得?」 「感觉吧。」江承宇挠了下头,「之前得到的形容,我觉得这人就是一个很瘦,表情阴沉的学生。」 「呦,小鬼共情能力不错嘛。」江敛一把揽过他,指指余安,「他的共情能力也很强,有天赋。」 江承宇有点听不懂,余安一直都没出过手。除了嘴毒以外,似乎并没展露出其他的能力。但这个青年一笑,就让人警惕起来。如果是敌对方,指不定会瞎猜想这人在憋什么坏点子。 他看了看楼上的窗户,刚刚的鬼已经不见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进去找纸吗?」 还在绿化带摸索的杜帆忽然顿了一下,江敛以为他找不到,就说:「要不算了吧,兽医你不还有个备用的嘛。」 杜帆回头,江敛发现他已经戴上备用眼镜了,而此时他一缩手,就从绿化带里勾出一条头髮。 江敛惊了:「兽医你都被逼的跳楼了,你那老相好还不放过你。」 「那鄙人祝你也碰到一个老相好。」杜帆深唿吸,一口气把里面的头髮全部扯了出来,末端连接着一整块头皮,再翻翻估计还能看到脸皮。 他一下松手,退后几步,陈怡和奶奶灰他们只觉得胃里狂翻腾。 绿化带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动了!动了!」江承宇跳脚指着那块地方大叫。 萧沐身形一动,反手迅速掷出忘川,众人眼前闪过一道光,短刀就深深没进土里,电光火石之间,一阵刺骨的凉风从人们身边刮过,远处扑通一声,就再没了动静。 萧沐没有停留直接朝着声音的方向追出去,最终停在了一片湖前。 其他人追上来,那阵鬼风把半边身子都刮麻了。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见刚刚的东西。 陈怡搓着手臂,声音有些发颤,实在是太诡异了:「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我们身边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湖边印痕 没有人说话。 湖水泛着很深的绿色,头髮丝一样的绿色藻类在里面飘荡,散发着难闻的腥味。 江承宇看着眼前巨大的碧绿湖泊有些震惊,转头就看见一张皱巴巴的苍白人脸。 「卧槽!」 他脚一滑险些栽进湖里。 被拉扯展平的脸皮后面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显然为着恶作剧得逞幸灾乐祸。 江承宇看着余安,怒道:「你神经病啊?」 「还好,现在不太严重。」 余安一手抓着手里的头髮,在空中甩圈,见萧沐看过来,才手一松。 头髮连着人皮飞出去,落进湖里。 江敛凑近杜帆:「你相好掉湖里了。」 杜帆给了他一脚。 江承宇神色复杂,对江敛道:「他经常这样吗?都不知道噁心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好好学数学小朋友,那是四个字。」江敛道,「间歇性的,不用紧张,虽然这样确实不太尊重鬼,习惯就好了。」 「……」 「小鬼,世上比这残缺人皮还要噁心可怕的东西有很多。」余安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张纸,横隔线上密密麻麻的字,「纸找到了,贴在人皮里。」 众人立刻围上来。 这张纸和之前那张很像,应该来自于同一本笔记本,内容接的也是上一张的—— 「跟那些逃课的学生不一样,我很喜欢医务室靠窗的那张床,在那里帘子一拉,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尽情幻想。但不久之后我就被迫停止了这项活动。」 「我的老师把我拖出了医务室,然后给了我一巴掌,让我交出偷拿的班费,那些坏学生在旁边嘲笑我,医务室的医生冷眼旁观。但我已经习惯了,我不理解一个老师为什么会毫无理由的污衊学生,正如他们不理解我能看到的东西一样。」 第238页 「那个东西正在剥离老师的头皮。就像是撕膜一样一层层把头髮底下的皮肤撕开,黏腻的肌理暴露在空气中,蝇虫在上面环绕,我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了,没人相信,我因此差点被开除。」 「我奶奶来了学校,补齐了那些班费。奶奶走后,老师的表情缓和了些,她警告我下不为例,她样貌恢復了。但我总有种预感,在不久之后,她一定会再变成那副样子。因为那个东西从医务室跟着她出来了,扒在肩上冷冷地看我。」 内容到这里再一次结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阵风的缘故,所有人都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刚刚站在兽医身后的东西,就是这个女老师吧。」江敛道,「那扒她皮的又是什么?」 「那阵风。」余安道,见其他人看过来,又补充了一句,「姑且算是风吧,是除了这个陈默生,所有人都看不见的东西。」 陈怡围过两个脸色发白的女生,像是保护鸡崽的母鸡,她心里也犯憷。但这里有更需要保护的人:「不管是什么,我们还是离这里远一些,不然很可能被盯上。」 几人点了下头,奶奶灰和旁边的同伴经歷这一遭,脸色更加惨白。 余安状似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把纸收回口袋,发现萧沐的目光再次转向湖面,而且时间有些久。 「怎么了?」 「学校有湖?」 萧沐看着那片湖水,淡淡问道。 江承宇回答:「没有。我之前也奇怪,我们学校没有湖的。」 陈怡也道:「确实没有,以前我也是三中的。就算是最早之前的「裕德」也没有湖。」 余安单手夹着纸页,看着萧沐若有所思的样子,他非常了解。这种时候,往往是萧沐发现了什么不对,却无法第一时间弄清原委的状态。 这里的梦空间受现实影响,形制完全仿照三中。但现在却凭空多出一个湖来,唯一能和湖对上信息的,就是当年公交失事时,一整辆车载着一个班的人命沉入湖底。 难道那个湖被搬到这里来了? 余安看着湖面陷入沉思,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倒影对自己笑了一下,这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他蹲在岸边对着自己倒影也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刚刚那个诡异的倒影。 「陈默生,五个取险者,三个未成年,两个人渣,你拉我们进来是想干什么呢?」 余安戳了戳倒影,刺骨的寒意从指尖漫上来,他把手上的水甩掉,抬头就看见萧沐沿着湖岸走,已经走了大约二十米,一大堆人垫着脚尖踩着萧沐的脚印走,在后面探头探脑,跟趟地雷一样。 余安看乐了,理了理衣服跟过去:「你们干什么呢?」 沿岸的土地很湿,一踩一个脚印,江承宇看着余安在旁边乱走,严肃道:「请保持队形。」 余安:…… 他懒得理这个犯病小鬼,直接走到萧沐旁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们萧大佬就是不一样,走到哪都是一群追随者,谁还记得我这个军师呢?」 萧沐顿了一下,摸了摸余安的头髮,像是在摸一只小猫。 余安微微眯眼:「就这?」 萧沐转头看着后面这一大波尾巴,忽然严肃:「正午快到了,你们先离开。」 规则里确实有这么一条,正午时分要远离湖泊。 江敛反应最快,赶鸭子一样把一群人原路赶了出去,其实不用他赶,奶奶灰见萧沐一变脸色就跑远了。 江承宇边跑边疑惑:「他们不走吗。」 江敛:「一个不怕鬼,一个专砍鬼,没事。」 「可是还没到正午啊。」 「大人的事你少操心。」 「……」 …… 余安看着所有人在极快时间内消失,又看看面色如常的萧沐,忍俊不禁:「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演起来跟真的一样,你什么时候会开玩笑了,看那些人吓得。」 「没有开玩笑。」 余安怔住了。 萧沐低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余安的额角:「这种不算玩笑。」 说着顺势吻住了对方的唇。 余安觉得又好玩又感嘆,他的冷冰冰的心上人变得不一样了,但这种变化让他欣喜。 于是他闭上眼睛,抬手拥住萧沐宽实的背,将那双眼睛一併烙在脑海里,回应了这个绵长的吻。 …… 再过去就是一整片芦苇盪,数不清的芦苇伏到在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 萧沐沿着伏到的方向往外走,在另一侧泥泞的路上发现了车辙印。 「公交,能坐三十多人的那种。」余安看着那些车辙印,「跟我之前猜的没错,这里是对十年前那场事故的还原。」 萧沐点了下头,往前走到印痕最开始出现的地方,忽然顿住了。 余安走过去一看,那里有一整排的脚印,一边深一边浅,堪堪停在那几道剎车印的侧边。 如果其他人还在,一定会嵴背发凉。 或许—— 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一车的学生欢声笑语踏青去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他们对着碧波荡漾的湖面高歌。然而谁也不知道,车尾有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推着这辆公交走向湖里。 意外来临的那一刻,尖叫和哭嚎统统被涌进来的湖水淹没,最终归于死寂。 第239页 【作者有话说】:萧老师:哄媳妇开心不算玩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鸡腿事故 从湖边回来,众人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校园内搜寻到了三张类似的纸页。 找东西非常耗费精力,几人尽量避开那些规则之地,在空地休息,开始研究那些纸。 陈怡看着那些纸页想了想:「所以,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我们是不是该把这种纸页找齐,才能推出这里发生的事情?」 除了记录各种怪谈,纸页上还写着陈默生的事,光光就凭这几张,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同学非常的惨,挨打是家常便饭,偏见、冷漠以及那些未知的压迫,足以把一个人的青春撕扯地七零八碎。 或许依靠这些纸页,可以将整个梦空间的背景剖析出来,但现在看,就这几张是远远不够的。 余安点了下头:「晚上活动的限制会更大,也会更危险,最好留在寝室不要走动,可以在寝室里留意一下。而且还有一点——」 余安把手册摊到地上,又将找到的纸页放到某几条规则旁边,指示给其他人看:「这些纸上的信息和这几条规则基本对得上,一张纸对应一条规则,册子上有一百条规则,也就是说我们起码要找到一百张这种纸。」 一天下来才五张,一百张得找到猴年马月啊,几人相互看了看,满眼是大写的绝望。 「先别着急崩溃。」余安扫了眼天色,「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种找东西的游戏,还有时间限制,还记得我的前桌说的头七么?」 陈怡:「你是说这就是梦空间给我们的时间?头七是陈默生的头七,陈默生昨天跳的楼,那岂不是就剩六天了?」 江承宇插嘴道:「那如果你猜错了呢?」 「哦。」余安道,「那应该没有七天,怕你们害怕才没说的,我其实比较倾向于这种猜测。」 江承宇:…… 众人:…… 那你就不要说了啊! 杜帆做了一个总结:「这些规则都是出于保护,但没有明说原因,而纸页的内容恰好补足了这些原因,看来我们非常不幸,规则的数量很多,这一百条规则足以让我们在某一刻死亡。」 很严谨的总结,两个女学生吓得直发抖,奶奶灰与其同伙的面色已经和死人一样了。 江敛看不下去了:「我说兽医,不要这么直白,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多来点人文关怀。」 人文关怀这种东西,爱好拿人试药的杜医生从来不用,他扶了下眼镜:「那你说。」 「要我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无解。」江敛拿过册子拍了拍,「喏,规则不是在我们手里吗?想找纸去这些地方就好了啊,只要不做犯禁的事,一百张我拿他个轻轻松松。」 「规矩不是这么好守的。」余安道,「有人已经犯规了,不是吗?」 众人齐刷刷盯向奶奶灰他们,陈怡带着两个女生离远了些。 奶奶灰当即就炸了,但见萧沐瞥眼看过来,又立刻压小声量:「不是,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把钱还了就没事了吗!」 余安扫了他一眼:「我比较好奇你们来学校到底偷什么,钱吗?那还是抢劫实在些。」 同伙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却被奶奶灰一巴掌拍了回去。 江承宇离得近,那句嘀咕正好被他听见:「要不是什么?」 奶奶灰立刻指着同伙:「要不是这傻缺硬要进来找点东西去挑,我也不至于到这要死的破地儿。」 旁边的同伙一声不吭,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应和。 但至于真的假的就不得而知了。 夕阳笼下来,大地昏黄一片,透出点血色,有种末日将临的压迫。 这里晚上不能待人,众人离开了教学区。 虽然是梦空间,但起码是个学校,饭堂还是能正常运转的,里面还有许多学生在打饭,乍一看仿佛就是个普通学校。 「大妈,你别抖!」江敛端着盘子,看着大妈帕金森的手恨不得抢过来亲自盛。 大妈一扔勺子:「爱吃吃,不吃滚!」 江敛:…… 这梦空间里的npc还挺有脾气。 饿了一天,难得还有管饭的梦空间,江敛看着那些鸡腿直流口水,一番斗争下来,终于争取了一个最大的,他端宝贝一样地坐到余安旁边,却发现对方盘里全是素菜。 再一看萧沐,好傢伙,也是素菜。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不会肉有问题吧!?」 余安瞥眼看他,笑得意味深长。 江敛当即一把扔了鸡腿,邻桌的陈怡他们也对着盘子里的鸡腿干瞪眼。杜帆端着盘子过来,江敛看见里面的鸡腿就想抢过来倒掉,却被杜帆一把躲过。 「兽医,不能吃,这是人肉……」 杜帆一手端着盘子打断他:「谁说的?你见过哪个人长鸡腿,这是校园恐怖,不是走近科学之基因改造。」 「……」 黄毛才发觉上当了,他僵硬地转头看向余安。 余安吃了一口菜,一点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你扔太快了,我就笑笑而已,规则里没有说过食堂有问题。」 「……」 江敛看着垃圾桶,怒了:「你赔我的大鸡腿!」 「行啊。」余安笑道,「出去之后请你吃一百个。」 第240页 这还差不多,江敛平和了,他看着余安盘里清一色的素菜:「不是,那没问题你俩吃什么素菜,皈依佛门啊?」 「你确定要知道?」余安:「以前和萧沐去过一个梦空间……」 江敛:「打住,别说了。」 …… 食堂的另一边,奶奶灰揪着同伙的领子把人带到旁边,表情有些凶:「你他妈的差点说漏嘴知道不。」 「廖哥,为什么不能说,说了的话,说不定还能帮我们,当年班费的事……」 「你闭嘴!你要真说了我们死的更快,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才有机会走出去,我们他妈已经在这都多少天了,上一波人不禁用,根本熬不过头七,现在加上今天就剩三天了。」 「晨曦不会对普通人动手,老老实实装着,别他妈给老子露马脚,听见没!」 同伙默默点了下头:「陈默生今晚一定又会来找我们,我们已经没有替罪羊了。」 「那就再找一个,今早本来想抓个小妮子去替的,可惜被那个四眼截胡了。」廖周悄悄从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冥币,表情阴狠,「还好老子聪明留了后手,晨曦的人还有用,你去找那个捲毛小鬼的床位,就是那个叫江什么宇的,把钱贴床板底下。」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十年了老天都没有收我,那姓陈的瘸子就算做了鬼,也只能两眼一抹黑地瞎报復。」 第一百七十八章 顺局 夜色拉扯着高楼的阴影一寸寸笼下来,整个教学区陷入一片黑暗,外面没有一盏路灯,只有寝室楼还亮着零星的光。 寝室楼只有两幢,一幢男寝,一幢女寝。由于是一个班的,除了陈怡她们三个女生,其余人的寝室都分配在男寝的同一层。 高三五班的寝室在五楼,八人间,一共三间,不过名义上这个班级就剩余安这几个独苗苗了,也不会有其他的学生。所以当余安和萧沐进来的时候,他看见里面还有两个人,不由地惊讶了一下。 一个在上铺睡着,另一个在下铺坐着,坐着的那个一看见余安进来,露出同情的表情:「你们爸妈怎么想的,都快高考了,还把你们送到这个学校。」 余安顿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那个学生道:「你们转进来的那个班出过事,学校组织踏青,公交车开进了水里,一整个班几乎死绝了。」 「几乎?」一直没说话的萧沐忽然看他。 被盯着的学生不由自主地坐正了:「就、就是还有人被捞上来了,现在还在医院瘫着。」 当初的事故还有倖存者,余安属实没想到,梦空间对应现实,那岂不是现实中也还有人活着?晨曦收集不过是媒体报导,或许信息也并不是那么准确,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助理,「裕德」的学生证没有标註班级。但这个助理最终化鬼出现在教室,这就很有意思了。 「所以你们是——」余安看了看上下铺这两人。 「哦。」学生一拍脑袋,「你们头一次来不太知道,这里是混寝,我俩是别的班的。」 相较于其他学生,这个显的更鲜活些,余安脑海中浮现那个助理的表情,这里的学生会对学校有种畏惧感。但永远无法逃离,相当绝望,而这种气质在这个学生身上稍弱一点。 「不害怕吗?」余安随口问道。 「怕啊,学校每天都在死人。」学生嘆口气,「其实睡哪里也无所谓了,也许你睡得那张床上,就有一个人死过。寝室还好,只要你睡得够熟,一晚上过去根本没事,哪怕有动静,装睡就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学校里老出事,像五班这么大规模的还是头一次。不过这还不是最奇怪的,看见那边那个湖没?」 余安和萧沐同时点了一下头。 学生看了看上铺,压低声音道:「出事的那一天,除了被及时捞上来的那七个人,其他人连人带车都是在学校的湖里找到的。」 「他们到死都逃不出这个学校。」 余安:「那还有一个人,这个班的陈默生是怎么回事?」 按照之前的说法,陈默生昨天才死,而那场事故已经很久了,前后明显对不上。 学生听到这个名字变了脸色:「那天踏青他没去,学校也不敢让他去。所以他是例外,他们都说学校的怪事都和他沾边,只要他一说些不好的事,没过多久就真的出事了。但他每次都没事,就像那次事故一样。但是就在四天前,他去了教学楼,从上面跳下去了。」 余安一下子皱眉:「四天前,不是昨天?」 「怎么了吗?」学生问道,「就是四天前呀。」 「没事。」余安和萧沐对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 现实中是陈默生先跳楼,再出的集体事故,而梦空间却对调了。 化鬼的助理说陈默生是昨天跳的楼,而学生又说是四天前。 这种前后信息矛盾的情况很少见,除非—— 余安冲着萧沐做了几个手势。 除非在一开始的设定中,陈默生已经死了。 所以他才能看到那些未知的东西。甚至这些人就是他杀的,完完全全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校园怪谈。 「陈默生的床位在哪?」余安不动声色地问道。 学生指了指隔壁:「四号床。」 他看着两人走出去,挠了挠头,上铺的人一直闷在被子里,从刚才开始就在轻微地发抖。 第241页 此时被子露出一条缝,一个面容凹陷的人啃着指甲,他看着余安和萧沐的背影,忽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笑。 「嘿嘿……」 萧沐回头看了一眼。 余安看他:「怎么了?」 对方摇头:「走吧。」 江敛、杜帆和江承宇三人被分到了隔壁,一开门就是一个枕头飞出来,被萧沐一把捞住。 「小鬼,你砸到人了!」江敛蹲在上铺,一枕头把下面的江承宇抡得人仰马翻。 「靠,你赖皮。」对方指控他。 「玩得挺开心嘛。」余安接过枕头,迈进屋里,他看着江敛,「你知道你踩的是谁的床吗?」 「谁?」 「陈默生。」 「……」 江敛一下抓住栏杆翻下来,拍拍江承宇的头:「小鬼,人家搁你上头,晚上小心点。」 杜帆拿下耳塞,看向进来的两个人:「有什么事吗?」 「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余安走到四号床前,掀开床垫,「想听哪个?」 江敛:「来个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又多了一条线索。」余安唰地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页。 「哇偶。」江承宇怪叫一声,「坏消息是这张纸上的内容很危险吗?」 余安沖他一笑:「这是一点,不过我们可能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余安把刚才的经过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加上萧沐本来就不说话,就是四个人沉默了。 余安直接道:「那个姓廖的没这么简单。」 江承宇愣了一下:「为什么?」 余安:「小朋友,你如果能够见证足够多的恐惧,你会发现他们的演技非常差劲。」 「所以你一开始就发现这两人不对了?」杜帆问。 「一开始只是怀疑,但害怕的表情有点用力。」余安握了握萧沐的手:「能感觉到他们是取险者吗?」 萧沐摇了下头,想了想:「很奇怪。」 「那现在怎么办?」江敛看向门外,「要不现在冲过去,大佬打头阵,兽医毒药攻击,我们一麻袋套过来?」 江承宇咋舌:「太暴力了吧——不过小爷我喜欢。」 他摩拳擦掌就要往外沖,被余安一领子揪回来。 余安掰着捲毛小鬼的脸左看右看,把他看得发毛:「你你你……干嘛?你对象在旁边呢,小爷我不是gay!」 「江敛,你是不是给他灌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余安「啧」了一声,头也没抬。 江敛:「我那叫阐述事实。」 「我对豆芽菜没兴趣。」余安看向萧沐,「我只喜欢这款。」 江承宇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噫——」 但他下一秒却发现那个冷冰冰的年轻人目光正停留在余安身上,好像在笑,不由地愣了一下。 原来这人会笑啊。 余安继续道:「杜帆,你之前说那两人早上在骚扰小姑娘是吧?一次没得手,那就会斟酌一下,换个目标,要我的话,就选这小鬼,离得近、年纪小、又废物。」 被骂「废物」的江承宇:…… 他咽了口口水:「所以你想干什么?」 「他们应该已经动手了,虽然不知道靠的是什么。」余安微笑道,「但是小朋友,今晚就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江承宇脸一白:「万一,我说万一,我死了怎么办,你怎么跟我老姐交代?」 「放心,到时候让她明年给你烧全套五三,圆你阴间高考梦。」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牙牙 临近夜半。 江承宇在床板上翻来覆去,余安跟他说只要睡觉就好了,可现在想来这话就是狗屁,知道半夜有人会把刀架脖子上,哪个正常人会睡得着? 在黑暗中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床底下有动静,咔啦,像是纸被揉成团的声音。 他立刻绷紧了身体,才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叛逆嘴欠。 咔啦。 又是一声,这次比上次更响。 来了!江承宇想像着一只手伸向自己,然后危急关头其他人立开灯,一举拿下床底这个孽障! 计划应该是这样的,他死死闭着眼睛。直到底下又响了一次,周围也没什么反应,他终于憋不住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借着月光,看到斜对面的江敛竟然已经坐起来了。 要开始了么?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那边的江敛一下子又倒了回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承宇:?? 他刚想大骂,余光中出现了一个影子。在他的上铺,有人正趴在上铺,扒着床沿探头望他,脖子扭成直角,软软地搭在肩上,像是摔折了脖子。 江承宇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尖叫堪堪卡在嗓子眼。 他看着那人动了一下,随即耳边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是不是你拿了班费……」 江承宇立马躺不住了,一下子从床上连滚带爬奔向江敛的床,扯住对方的领子恨不得抽两个大嘴巴子搞醒他。 「你他妈醒醒啊!鬼来了! 这回真的是用生命在吶喊,喊得喉咙都在发痛,可江敛直接睡死了,雷打不动地翻了身。 江承宇:…… 身后的床发出悠长的嘎吱声,随即是一声重物落地闷响。 第242页 那东西从上铺下来了。 江承宇又立刻去摇上铺的杜帆,杜帆躺在上面,睡相比下铺的黄毛要好,唿吸平稳,应该是睡眠较浅的人。可不管怎么摇晃,这两人根本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咚、咚、咚咚。 身后就是脚步声,一下重,一下轻。 江承宇急得火烧眉毛,上下跳脚。 「我操你们大爷的!余安!余安!你个骗子,连未成年都忽悠!」他想冲过去开门,刚退后一步就僵住了。 肩上多了重量。 他卡壳一样转动着脖子,借着窗外透进来月光,瞥眼看见自己肩头多出了一颗黑乎乎的头,那东西把脑袋搭在了他的肩上。 「……」 冷汗剎那间浸满后背,江承宇微微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恐惧下,大脑一片空白。 至少在今天以前,他在老师催眠的讲课声埋头大睡,在操场上打群架,站在主席台上当全校人的面胡扯检讨词,然后越过栏杆去吃对面的大排档。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劣等生,但是今晚他这劣迹斑斑的短暂人生就要结束了。 你们这些骗子,江承宇默念道,一直都在直面这种可怕东西吗? 爸、妈,你们可能要少个儿子了。 十多秒之后,江承宇发现自己还活着,不禁有些疑惑,肩膀上的重量还在,但他不敢回头。江承宇面对着江敛的床铺,生出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他肩上这个东西,似乎目标不是他。反而更像是借他的肩架着脑袋去看别的什么。 他忽然感觉一阵恍惚,意识似乎到了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堆满杂物的小空间,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本被扯得破破烂烂的笔记本,前面有个人朝他伸手,于是他无法控制地同样伸出手。 就在即将触及的一剎那,一阵刺痛直击大脑,江承宇一下子清醒过来,外面的风颳的脸疼,他一条腿已经跨出了阳台栏杆。 他一下收回腿,回头看寝室,里面那个鬼影已经没了。但更加恐怖的是阳台门边安的电话正在响个不停。 江承宇心率狂飙,手都在抖。他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江敛和杜帆,挪到电话前,横竖都是死,死也要死的惨烈些,明天早上一地血吓死这帮人。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拿下听筒。 「晚上好,小鬼。」 清冷好听的男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语调轻松,江承宇一听这声音,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他死死抓紧听筒,从来没觉得一个男的声音能这么好听,声音有些哽咽:「余安,你他妈的……」 「年纪轻轻不要老是说脏话,我还以为要打好几个,你才能接起来。」 江承宇没说话。 余安笑了一下:「吓哭了?」 「没有,小爷才不会哭。」江承宇吸了一下鼻子,「你怎么能打电话的?」 「楼下有各个寝室的电话表,我抄过来的。」余安问道,「我那两个同伴现在怎么样?」 一说起这个,江承宇直接炸了:「你们几个骗子,还好意思说,一个比一个睡得死,鬼都把脑袋架我肩上了!」 那边顿了一下,余安似乎在跟谁说话,江承宇只听了几个字眼,什么「睡觉」「班级」。 隔了一会儿,余安继续道:「你没有出寝室,第一时间接了电话,做的不错。」 江承宇愣住了,还从来没人跟他说「做的不错」这种话,他忽然觉得电话烫手。 咔啦。 这声音之前就出现过一回,现在又来了,他勐然回头去看自己的床铺,就看到床底下在发光。 在发光…… 「啊啊啊啊啊亮了亮了!」连翻的恐怖效应让江承宇终于绷不住了,「余余余我床下有鬼!」 余安被震得耳膜生疼,他揉揉了耳朵,嘆口气:「牙牙,亮度调低点。」 床下的光暗了一点,江承宇瞪大眼睛,看着一个小女该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扎歪了的羊角辫有些滑稽,嘴里还叼着半张纸,整个人在散发着幽幽的萤光。 江承宇:…… 「我去,人工小夜灯!」 余安笑道:「那江同学,晚上给你点个小夜灯,就不怕了吧。」 似乎是听到了余安的声音,发光的小女孩走到江承宇面前,吐掉嘴里的纸,眼巴巴盯着他的话筒看,然后张开嘴。 但她不会说话,江承宇惊骇地发现她的脖子是被截断后缝起来的,声带完全破坏,以下的皮肤也全是一块一块缝合起来的,针脚很细很密,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看出来。 「这是……鬼吗?」他问道,鲜有地没有害怕。 「嗯……很可爱的小姑娘。」余安的声音有些低,「很久以前……」 江承宇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是没什么,余安闭了闭眼睛,只是很久以前,他浑身鲜血地把小姑娘的尸块从怪物堆里一块块捡出来,拼凑、缝好,然后亲手下葬。 那是他在泯灭人性的地狱里,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庄重。 第一百八十章 漏了一个 见江承宇没反应,牙牙扒着他的裤子想往上爬。 一个会发光的小夜灯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江承宇抖了一下把小姑娘抖下去,就看到了脚边牙牙吐掉的半张纸。 江承宇看着那半张纸倒抽一口凉气,举着听筒:「余安,她从我床底下叼了半张冥币。」 第243页 对面静了一会:「还有半张呢?」 江承宇看着沖自己龇牙的小姑娘,迟疑道:「可能在她肚子里。」 「哦。」余安应了一声,「这应该就是那两人给你下的套了,倒是很好猜,之前他们就留了一张,也可能不止,牙牙破坏了冥币,你才能活下来。」 听到这,江承宇看着牙牙,感动得一塌煳涂,简直就像看自己的救世主:「好牛逼啊,你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破灾武器?不过她乱吃东西真的没关系吗?」 余安:「把你吃了都没关系。」 「……」 江承宇:「照这么说的话,那两人想害我,但是现在泡汤了,那他们会怎么样?」 余安:「可能会死,也可能一点事没有,你比较期待哪个?」 「我……」江承宇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就一叛逆少年,脑子里两肋插刀打打杀杀。而如果这种事切身放在眼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杀死一个人似乎很简单,又好像很困难。 「那就永远记住你现在的感受。」余安道。 江承宇听不明白,他看了看隔壁的方向,里面漆黑一片,又看看屋里熟睡的两个人,问道:「我要来隔壁找你吗?」 「除非你不想活了,你就可以过来。」 「那现在我该干嘛?」 余安笑道:「睡觉。」 「你有没有同理心?让一个刚刚饱受惊吓的未成年睡觉!」这他妈睡得着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余安的语气忽然诚恳起来,让江承宇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怎么帮?」 余安:「现在是凌晨,我每隔一段时间会打给你电话,这期间牙牙会陪着你,你很安全,只要睡觉就好了,然后把你梦到的事告诉我。」 江承宇一头雾水:「这算什么帮忙啊?」 「你可能没发现,你自己的第六感、共情能力非常强,在梦空间中会更容易触及到真相,很有天赋。」余安缓缓道,「我们的时间有限,光靠找纸页远远来不及,我需要你在陈默生床上睡一觉,用你的潜意识来接触这些东西。」 「……」 其他的江承宇没怎么听进去,只有「去陈默生床上睡一觉」这一句在脑子里不断盘旋,顿时心力交瘁。 「你怎么不去,你不是也……」江承宇忽然怔住,到现在这么久了,隔壁根本没动静,他抓紧听筒,「你现在在哪?」 滴—— 一阵忙音,电话挂了。 「啧,信号又断了。」余安放下手机,「晨曦的东西一如既往喜欢关键时刻掉链子,难怪没什么人喜欢用。」 教学楼底下,余安站在树荫里抬头看四楼,那里有间教室亮着灯。而且从他到这里以来,已经亮了好一会了。 那是高三五班的教室。 头顶传来动静,一个人抓着树干跳到余安身边。 余安看向萧沐。 「回来的时候楼梯有东西。」萧沐说道,教学楼附近温度骤降,唿出来的气都是白的,见余安的面色有些苍白,他微微皱眉,将外套脱下披在余安身上,顺势从后面环住他。 「之前是你把牙牙带出来的吧。」感受着身上的温度,余安低头道,「我当时没有记忆,没有外界干预,她只会和柳斜的梦空间一起消亡。」 「嗯。」萧沐看着他,「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余安重复道,回身抱住萧沐,把头埋进对方怀里,「谢谢。」 教学楼旁边的树都非常高,两人攀着树一路爬到四楼。萧沐踩着树干跃到走廊,扫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随后回身接住跳过来的余安。 这一系列的动作迅速且轻巧,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因此显得另一种声音非常的明显。 吱—— 两人同时看向楼梯口的方向,漆黑的夜里。尤其是这种充满禁忌的区域,这种声音附带的意义就有点骇人了。 作为有过类似体验的当事人,余安第一时间就联繫到了声音的来源,他低声道:「还记得那个助理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吗?」 他复述道:「早上楼下班里吊死了一个人,那么现在那个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找上来了。」 这声音就像是粗麻绳吊着一个死人在晃荡。 萧沐盯着楼梯口,反手抽出忘川却被一把握住,余安握着他的手腕,他知道他要干什么:「没必要用血,先去教室。」 几米外就是五班教室的门,大门紧闭,窗子里透出光映在走廊的水泥地上,映出大片的水痕。 这种拖行形成的痕迹一路沿着走廊进到了门里,余安从窗户里扫了一眼教室内部,里面整整齐齐坐满了人,都穿着蓝白的校服,身上湿漉漉的,挂满了各种水草,正在湿哒哒往下滴水。 这些学生裸露在外的皮肤发白髮皱,像在水里泡了很久。 余安随手掏出在陈默生床位上找到的的纸页,相较于其他的,上面只有短短一句,悚然程度却分毫不让。 「他们从水里回来了。」 每个人桌前摆着一只点燃的白蜡,教室里的光就源于这些蜡烛。所有学生惨白的脸被烛光映照着,透出一种无声的诡异。 余安的目光在教室里徘徊,终于找到了两个熟人。 这两人神情茫然,似乎并没清醒,江敛站在教室最后面,一脸痴呆地看着其他学生的白蜡,像是在梦游,而杜帆站在旁边看着讲台念念有词,余安听了一会儿,发觉杜医生在背化学方程式。 第244页 余安:…… 中心守则第二条,十二点之后一定要在寝室里面睡着。现在看来,没睡着的在各个角落蹦跶,睡着的意识直接被拖回了教室。 梦空间会加以取险者相应的规则,而凭余安这么多年的经验,囿于这些规则才是最致命的。何况是拥有庞杂规则的地方,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信,也从来不守规则,只有变数才能引发新的机遇。 余安搜寻一圈,并没发现其他人在里面。 萧沐微微皱眉:「其他人没睡。」 廖周那两人本身就有问题,不睡很正常,陈怡那边的三个女生又是怎么回事? 两个女学生是普通人,陈怡又是被动的类型,余安并没有安排她们破局的打算,他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发现手机震动了一下,打进来一个电话,号码是江承宇那个寝室的电话的。 江承宇竟然把电话反打过来了,余安和萧沐错步躲进隔壁的教室,门被随手掩上。他按下接听键。 「余安,我……我看到了,在梦里。」江承宇的声音非常着急,有些语无伦次,「漏了一个,还有一个……她去找我姐她们三个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电话 陈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两个女生并靠在床上,神情有些无措,仿佛经歷了惊吓之后,在一段相对平缓的时间里陷入空白期。 陈怡对这种状态非常熟悉,每到月末就会被拉进不同的梦空间,活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是运气逆天。除了上一次,她几乎都没正面遇上过什么鬼怪,大多时候都是苟到其他厉害的人找到钥匙,才跟着出去的。 她在一个又一个梦空间里浑浑噩噩,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进来的,又为什么会被选中。 眼前的两个女生缩在一起,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一个人躲在角落,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以各种恐怖的方式死亡,开始没摸清楚规律的时候,她整宿睡不着觉,甚至都不敢告诉爸妈。 「没关系的。」她心一软,蹲到两个女生面前,把落下来的短髮别到耳后,一手握住两个女生的手,「你们是不小心进来的,出去了都会忘记,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其中一个女生看着陈怡,脸色苍白,终于憋出了一丝哭腔,「我会不会死?」 陈怡记得她的名字,叫陆佳佳,而另一个相对而言更为内向,和她的名字一样,叫许静。两个姑娘一个班,是那种上下学手拉手的好姐妹。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我运气很好的,每次都能出去,我向你们保证,你们绝对可以活着出去的。」 「唔。」她盯着两人的眼睛,「还记得跟我们一起的那四个吗,杜医生早上还帮过你们,他们很厉害,我上次就是跟着他们出来的。」 两女生总算放松一些了,陈怡注意到她们手上带的手鍊,鼓励似的夸赞道:「手鍊很漂亮。」 「学校附近的老奶奶那里买的,已经开了很多年了,手鍊都是她亲自编的,我们就买了闺蜜款。」陆佳佳说。 手鍊上挂着陶瓷小猫,陆佳佳的是白的,许静的是粉的,都用红绳编成一段花纹穿着,确实很漂亮。 许静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伸手给陈怡展示,校服袖子往下落了一节,陈怡就这么看着她的手腕愣住了。 雪白的手腕上除了红绳,还有几条伤痕,结了很细的痂,就像是用美工刀划的。 也许是陈怡的表情太过明显,许静一下把手缩回去,惊慌而尴尬地看着陈怡,旁边的陆佳佳有些不知所措。 陈怡问道:「你们不是因为拿作业被关在教室的吧?」 细细想来这种原因实在说不通。因为仅仅是这样,当时她们会有非常多的方法出去。 两个女生默不作声,陆佳佳想说话,被许静拉了一下制止了。 陈怡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柔声道:「有些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谁都会遇到不幸的事。」 「算起来我还算是你们学姐,像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我高中那会儿……也干过。」对上她们吃惊的目光,陈怡只是笑笑,「我以前很胖,她们欺负我,后来我花了一年时间瘦下来,还是没有变,我常常想凭什么是我,为什么她们会找上我。直到我上了大学,遇见不一样的人,才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讲道理的,相比我在梦空间经歷的,那些不足畏惧,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把自己消耗的这么惨。」 「但都过去了,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陈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甚至不后悔被莫名其妙拉进梦空间。因为在这里除了那些不好的,更多的还有一些人并尽全力的善意。」 「有个姐姐就跟我说过,你活下的每一秒钟,都是对自己、对那些爱你的人的负责。」 「那这个姐姐现在在哪?」陆佳佳听得入神,问道。 「她很厉害,也很漂亮,现在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很幸福。」陈怡摸了摸她的头,看着许静——「所以啊,不管怎么样,都对自己好点。」 整个寝室就她们三人,陈怡把她们安抚到睡着,才躺倒自己的床上,做了几番自我催眠强令自己睡着。 等天亮就好了,反正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 陈怡是被走廊里的脚步声吵醒的,寝室里漆黑一片,她强令自己再次闭眼,却借着月光看到陆佳佳和许静在床上抱作一团,已经醒了。 第245页 陈怡轻轻起身,沖她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缓缓趴到门口。 恰巧走廊的脚步声停了,忽然的寂静让陈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不能露怯。 只要睡着就好了,她想退回去,脚却踩到了什么东西,陈怡捡起来看,居然是一张纸页。之前在找的时候根本没见过,这张纸反倒像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整栋楼就她们三活人,塞这东西进来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 陈怡一下子退开三步远,她看着纸有些一言难尽,要不塞回去还? 该看的线索还是得看,她其实也想给其他人提供点线索。于是把纸对着月光有些吃力地看上面的字。 许静递过来一只小手电,非常的小,只有手指头那么长,不过聊胜于无。 「谢谢。」陈怡用极轻的声音道。 三个人窝在一张床上,一点点看上面的字,第一句话就有点让人心凉—— 「女寝最近出事了,不过我不能进去,也看不到,但我想应该是她回来了。」 陈怡愣了一下,这个主人公「我」肯定就是陈默生,那这个「她」又是谁? 「听同班的女生说,晚上寝室楼道里总有脚步声,有时候电话会莫名其妙的响起来,有个女生一开始接过电话。然后这个人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电话里是什么,她又去了哪?也许死了也说不定。再后来女寝里的所有电话线都被学校拔了。」 「可每晚还是有人会消失。」 「但我想着,父债子还,她最应该来找的人是我才对,这样我是不是也可以解脱了?可她没有,只是每晚都会在楼道徘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篇幅不长,到这里就结束了,却把三人看出一身冷汗。 她们就在女寝,而之前楼道里就有脚步声。 她回来了。 陈怡拿着纸的手都在抖。该怎么办,像以前一样藏着吗? 她深吸一口气,把两个吓呆了的女生搂在怀里:「睡一觉,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理,天亮我们就安全了。」 两个女生点了点头。 许静忽然轻飘飘地拉住她的袖子,陈怡以为她害怕,拍拍对方的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冰凉的可怕。 但她没想这么多,安慰道:「都不要怕,我陪着你们,没事的。」 「姐姐。」许静看着她,「上了大学是不是就可以拥有新的人生?」 陈怡愣了愣,转而笑了:「嗯。」 她走回床位,躺在床上忽然感觉眼皮很重,刚眯了一小会儿,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她抖了一下,闭紧眼睛翻了个身。 铃声停了,还没等她松口气,就被陆佳佳的一声尖叫惊得坐了起来。 她起身看向那边,一瞬间浑身泛凉。 陆佳佳缩在床角,而许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电话前面,手里拿着听筒放在耳边。 阴云掩月,寝室里唯一一点的光也没了,风颳过阳台外的树枝,砰砰砰击打着栏杆。 黑暗中,陈怡听到许静那很轻很柔的声音,在风声有些模煳不清。 「餵……」 当月色再次回归,电话前的许静消失了。 与此同时,走廊里再次迴荡起脚步声。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开门 陈怡整个人都麻了,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手里还攥着那张纸,被电话线挂着的听筒一上一下地晃着,一种无形的窒息感涌上来。 女寝里的所有电话线都被学校拔了。 可每晚还是有人会消失。 为什么? 因为拔了根本没用。 她一下奔过去抱住陆佳佳,女生已经哭了。 「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许静就站在那了,如果我早一点发现的话……」 「不是你的错。」陈怡安抚她,「电话有问题。」 「那许静呢?许静怎么办啊!」 陈怡沉默了一下,她从没在梦空间救过人,许静还活着吗?如果活着,她该去哪里找?又怎么救?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明显有人朝这个方向来了。两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声音节奏很慢,像拖长了的鼓点,每一下都敲在两人的心尖上。 陈怡感觉自己都无法唿吸了。 怎么办? 她盯着电话,如果是其他人的话—— 陈怡不由想起了余安,按照上次在竹林的经验,这人很可能抓着听筒就接了,如果对面挂了,他还会反打回去。 「……」 靠。她捂住自己的脑袋,这个办法不适合她。 陈怡快崩了,电话却开始抽风,里面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很快这种声音变了。她听了一会,感觉周身温度一下子降至零点。 电话那头居然有人在说话。 「我找不到了……怎么都找不到,如果找不到的话……呜呜……」 一连串的哭腔夹杂着电流的滋啦声刺激着每根神经,陈怡和陆佳佳抱得紧紧的。 陆佳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姐姐,这是许静的声音!」 陈怡当然也听出来了,但她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她们算不算也接听了电话? …… 「你姐好像没了。」余安看着空荡荡的寝室说道。 江承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第246页 旁边的牙牙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幽黑的眼睛盯着他。 江承宇:…… 「她咬我!」 「死不了。」余安轻笑了一下:「牙牙,松手。」 江承宇提熘着松嘴的小姑娘,继续问道:「所以我姐现在……死了?」 「只是消失了而已。」余安在寝室里搜寻一圈,注意到了窗台上的电话,听筒垂在旁边,「继续说说,梦到什么了?」 「一个女生。」那种恐怖的景象至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咽了下口水,「可能不是人,身上都是血,我好像一直跟着她。然后她开了一扇门,我就发现我姐和两个女生睡在床上。」 之后他就醒了,醒来就火急火燎地给余安打电话。 余安趁着江承宇说话,在其中一张床铺上找到了一张纸页,纸页皱巴巴的,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还有呢?」 「还有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梦,很乱,我好像看到一个小巷子,还有一个很黑的地方,脚下都是脏泥和垃圾,还有一些我们学校旁边的那条路,不过又不太一样。」 余安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什么,江承宇心里着急:「所以我姐还有救吗?」 「有救。我还要问你姐一些事情。」余安说着,拾起了听筒,「小鬼,在寝室待着,不用打过来了。」 「如果打过来了会怎么样?」 「那你可以和任何不是人的东西畅谈一夜。」 江承宇:…… 大可不必。 电话又断了,江承宇丧气地看着发光的「小夜灯」,摸摸手臂上的牙印,纳闷道:「小东西,怎么这么听他的话?他是你爸吗?」 这次牙牙没有咬他,反而爬下床看着门口,皱着鼻子沖门呲牙。 …… 余安一手拿着听筒,看向教学楼的方向,萧沐还留在那,这边有陈怡她们,那边杜帆和江敛也出了点问题,如果就他一人,可能还真忙不过来。 他把听筒移到耳边,里面只有轻微的噪音,像是老电视雪花频闪的那种。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长到门口,那里出现了另一个影子。 余安回身看向门口,一个极瘦的人站在门口,脸被月光映地惨白,身体却掩在阴影中,依稀可以看见校服的轮廓,就这么阴森森看他。 「陈默生。」余安道,「这算是第一次正面意义上的接触吧,你好像很怕和我接触,怎么这次会把我引过来?」 「从那小鬼的描述中我就发觉不对了,他的梦境有很明显的被干扰痕迹,你在通过他的梦境告诉他这几个女生有危险,你想杀人,但又不是这么想。」余安语气沉下来,「你和神做了一个什么交易?」 「我想让他们来陪我。」 陈默生看着他,一道道血流从头顶上滑下来,他渐渐没入身后的黑暗,消失了。 「我找不到了……」 「我找了好久啊。」 「为什么一直找不到。」 听筒里骤然响起幽幽的女声,刺耳中带着幽怨,一时间窗外风声静止,余安把听筒放回去,转眼就陈怡和陆佳佳对上了眼。 两人头上罩着脸盆,陈怡手里还拿着晾衣杆,双手抓着着想要怼过来。 「……」 宿舍还是这个宿舍,但又有点区别,余安看了眼窗外,楼外的一切景象都陷入到了浓重的雾气中。和之前的校园一样,看样子规则的空间限制到了这一栋楼。 一开始宿舍多了个人,陈怡还以为什么东西进来了,用来防身的晾衣杆差点给她扎出去。 余安静静地看着她们,偏过头咳嗽了几声:「造型很不错。」 陈怡:…… 余安又说:「看样子,我其实好像用不着过来。」 「要的要的!」陈怡总算回过神来,她扔掉杆子,激动到泪流满面,「来的太及时了,你怎么找过来的?」 「你弟弟跟我说的。」 陈怡拍了拍胸口:「小时候过年家里给出的红包总算没白送。」 余安:…… 「你们是不是少了一个?」余安看着她们,「还有一个学生呢?」 「许静不见了,外面还有女鬼。」陆佳佳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晚上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没想到许静会去接。」 不见了?余安眼神微动,转而问:「什么女鬼?」 「你应该看过我留下来的纸了吧?」见余安点头,陈怡继续道,「门口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脚步声,我透过猫眼去看,外面不是楼道,而是……其他地方。」 外面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从猫眼看出去,两边都是红砖砌的墙,陈怡撇着脑袋往外看,就看到尽头出现了一个人,长发噼面,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这一幕冲击力巨大,陈怡就不敢再看了,拉着陆佳佳找脸盆防身,顺便拿了晾衣杆当矛。 然后就遇见了余安。 「寝室里我们找过了,没有许静,现在怎么……」陈怡见余安正在透过猫眼看外面,闭上嘴。 脚步声又响起来,听声音越来越近,余安看着猫眼里披头散髮的人,挑了一下眉。 陈怡不敢动,压着声音问:「你在看什么?」 下一秒,她直接原地升天。 余安扭动把手,一把拉开了门。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掩盖的细枝末节 一股潮湿的霉味从敞开的门里涌进来,陈怡看着门口披头散髮的人和余安相对而立,尖叫卡在了嗓子里,一旁的陆佳佳也吓傻了。 第247页 余安低头看着门外的人,微微让开,对陈怡道:「你要找的人。」 「啊?」陈怡呆住。 「是许静!」陆佳佳喊起来。 门口的人晃了一下,慢慢抬起脸,露出清秀的面庞,真的是许静。只不过头髮散开,校服外套也不见了,浑身脏兮兮的,像在泥里滚过一样,乍一看确实吓人。 所以刚刚脚步声也是许静走出来的?那她走了多久啊?陈怡看着对方手臂上刻刀的划痕,一时间有些心酸。 余安看了眼那些划痕,很快移开眼睛,他伸手脱下风衣,又顿了一下,把里面的校服外套解下来,披到许静身上。校服很大,许静被罩在里面愈发瘦小,余安蹲下来,直视许静的眼睛:「小姑娘,睡一觉吧。」 陈怡惊讶地发现许静居然真的闭上了眼睛,余安把许静背在身上:「走吧。」 「去哪?」 「找找出口。」 几人走出寝室,回头看时,门已经消失了,变成了一堵墙,墙上被框出一个区域,贴满了发黄的报纸。 这是一个丁字巷,三面都是路,似乎没有尽头,红砖墙上爬满了青苔,一股年代感扑面而来。 外面的空气闷热潮湿,天空乌云密布,像是夏季雷雨前到来的天象。 「这里好像是二三十年前的建筑。」陈怡观察着周围,她从家里的老照片上看过,那时候a市有很多这样的巷子,「但我们不是应该在学校吗,这一点都不相关吧。」 她看着余安对着天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里形成的鬼天气。 余安背着许静,开始看上面的报纸:「你对裕德了解多少。」 「什么裕德?」她反应过来说的是三中的前身,「这学校十年前就没了,我那时候才刚上初中,不过公交失事还有点印象,看过新闻,确实挺惨的。要不是进这个梦空间,我真的不知道在这之前还有陈默生跳楼这件事。」 也许有校方的压制,也许人们确实关注更坏的事故,陈默生这个名字化作了「有个学生」,在世人的口头中时不时冒出来,最终归于遗忘。 相比一群人的死亡,一个人的死亡在庞大的信息下似乎微不足道起来。 陈怡见余安还在看那些报纸:「你在找什么?」 余安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最下面的报纸上:「找这里的源头。」 这是一篇十年前的新闻报导,罪犯主动自首,承认十多年前伙同其他人在巷子里杀害女高中生,被害人刚好是裕德第一批学生,而同伙早在几年前就被人杀害。 「另一个人死了?真是活该报应。」陈怡喃喃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惊道,「纸页上说什么「父债子偿」,陈默生又有个杀人犯父亲,不会这俩是同一个吧?」 「八九不离十。」余安伸手去摸了摸报纸,突然顿了一下,「触感不对,帮忙把表面的报纸都撕下来,下面还有东西。」 陈怡和陆佳佳连忙帮忙,这些报纸似乎很久了,稍微一碰就掉,也不算费力。但当表面的报纸被撕掉,陈怡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底下全是寻人启事,一张叠着一张,黑白的照片暴露在眼前,人像有些模煳。但还是看得出来这是相当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好漂亮。」陈怡有些惋惜,愤愤不平,「那两个畜生。」 陆佳佳也看着那些照片,嘆道:「是可惜了……」 只不过这么多张照片叠在一起,显的拥挤且诡异,看久了,仿佛下一秒照片里的人就会动起来。 「为什么寻人启事没写名字?」陈怡发现了问题。 「这个空间在刻意隐瞒名字。」余安淡淡道,他继续将上面的寻人启事撕下来。但不是随便乱撕,陈怡发现他是按时间顺序倒着撕的。 看落款这些东西出现的时间更早,距离现在有二十年了,整整六十多张,余安将这些寻人启事整整齐齐叠在一起:「看样子,二十多年前,有人发寻人启事找了这个女孩整整两个月,直到她的尸体被找到。」 「是她家里人贴的吧。」陈怡道,「好好地一个人突然失踪了,寻人的告示满大街发,最后人却被害了,该有多难过啊。」 「所以我们是不是要找到这个女孩子的……尸体。」陆佳佳开口问道,她想了想,「恐怖片都这么演的,而且电话里也有人在说话,要找什么东西。」 余安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说:「那试试吧。」 鑑于安全考虑,几个人没有分开,一起沿着正前方的巷道走,这条道路很长,陈怡看着走在最前面的余安,瘦高挺拔,就算背了一个人,走的也非常稳。 周围的红砖墙高而压抑,陈怡唿出口气:「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嗯?」余安放慢脚步。 「我看别的取险者跟我好像不太一样,柳斜姐姐也说过,我这个人拿得起放的下,不像是能被梦空间选中的人,我觉得我现在家庭朋友都挺好的,没有她说的什么执念。」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自从上次一别,她发现余安又有了一些变化,这个人不说话或者不开玩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无形的震慑感,让她不由想起几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一身煞血,宛若修罗,让她又怕又好奇。 余安没想过柳斜还会跟陈怡说这些,他略略回头,看着陈怡:「也不是所有取险者都会有执念的,有些是被拿来当工具使的。」 第248页 陈怡:? 余安:「你是不是有些时候在梦空间里,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清醒过来又在另一个地方。」 他当然不太好说这其中有自己的关系,那年他逃出来的时候,与陈怡偶然的一次见面,确实会多多少少沾染上缘分,被神利用也不是没有可能,加上现任阎王没了,梦空间更是抽风随便拉人。 陈怡好像有点明白了,有些郁闷:「搞了半天我不是天选之子,而是随叫随去的工具人?」 她看着余安:「那你当初快死了都要念叨的人不会就是萧沐吧?」 陆佳佳也一眨不眨地盯他,一副吃瓜样。 「……」 女人的跳跃性思维和直觉都相当可怕,不过说起来陈怡也算半个红娘,余安摇了摇手中的红绳,点头承认了。 「真好啊。」陈怡转而道,「不过当年你浑身是血的样子真的吓死我了,怎么会搞成这样的?」 余安却停住脚步,陈怡发现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空茫,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不由紧张:「怎么了?」 「没事。」余安继续走。 从前的记忆切切实实已经回到了脑海中。但那一刻,余安开始回想最后的那段记忆,却发现自己对所有的细枝末节一无所知。 他没有完全想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最美好的样子 这条巷子似乎长的没有尽头。 几人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出现了岔路,一条直走,一条左拐。 陈怡退后几步:「走哪条?」 「不用走了。」余安指着不远处的红砖墙,墙上还残留着破碎的纸,地上的报纸堆了一叠,就是他们刚刚扒下来的,「试验很成功,我们回到原点了。」 陈怡:…… 路是直着走的,出来又成了另一条路。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她艰难道:「你刚刚说的试一试就是指这个?」 「这说明我们要找的某样东西离我们很近。」余安原地转了个圈,忽然道,「想不想知道红砖墙外面是什么?」 陈怡看着足足有三个自己这么高的墙陷入沉思,怀里就被塞了个人,她愣愣地抱着许静,就看见余安一手扣住砖缝,双脚用力蹬了一下,一眨眼就蹿上了墙头。 她嘴张成了o型:「你是不是练过跑酷?」 余安闷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后天锻鍊得来的保命手段,不过要再高一点,得借其他力了。」 陈怡:「上面有什么?」 余安趴在墙头往外看:「很奇怪的空间摺叠。」 「那是什么?你说一下人话可以吗?」 余安道:「一个湖,教学楼,还有另一幢寝室楼。」 陈怡愣了一下:「那不就是学校吗,这怎么又是学校了?」 「我们会不会还在寝室里?」陆佳佳开口道,「寝室的楼道也是丁字形的,跟巷子的布局很像。」 陈怡勐地反应过来:「这是幻觉?」 旁边的陆佳佳却一声惊叫,陈怡被她吓得不轻,她看过去,就见陆佳佳满脸惊恐地指着自己:「许……许……不是……」 陈怡下意识看向自己抱着的许静,第一眼就心凉了。 陆佳佳想说,「许静」不是许静。 而眼下这个「许静」正仰着脸,脸白到发青,浑身上下全是发黑髮臭的血,浮肿发烂的眼睛直勾勾看她。 「……」 陈怡抱着腐烂的死尸当场飙了一段高音。 「我草啊啊啊啊啊啊!」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当即把怀里的尸体推出去老远,那具尸体在地上滚了一圈,竟然以一个爬行的姿势停了下来。然后整颗头转了一百八十度,仰面朝向她。 陈怡拉着陆佳佳尖叫着不断后退,一个人突然从上面跳下来,直接把尸体压跪在地上。 余安双膝压住女尸的两肩,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腰,才想起匕首已经给小鬼了,他挽起一截袖子的小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口子,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地。 陈怡看着他的手臂:「你怎么受伤了!」 「想试试能不能从墙头翻出去,失败了。」余安淡淡道,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压制这具尸体上。 女尸不断地挣扎,填满黑泥的指甲在地面上划拉,手腕上有一道勒痕,浑浊发烂的眼珠盯着余安,它张嘴喃喃道:「找不到了……」 「你想找什么?」余安低头问,「你的尸体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找到了,你不是在找自己的尸体,许静。」 许静。 陈怡呆在当场,陆佳佳一脸不可置信:「什么许静?许静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这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女生吗?」 她们明明是天天在一起的闺蜜啊。 「我没有说过她不是许静。」余安道。 「他没说错。」陈怡喃喃道:「寻人启事没有写明名字,是因为不能写,是因为她就在我们当中。」 许静的身体是凉的,这里没那么脏,她身上的淤泥是哪里来的? 而一个普通女生又为什么能在这种境遇下毫髮无伤? 从一开始,就不对了。 陆佳佳茫然地退后几步,她看着女尸狰狞可怖的脸:「那我是谁?」 「二十年前,有家孤儿院保安的女儿失踪了,寻人启事贴了整整两个月,终于在学校附近巷子里的下水道里找到了尸体。」余安说道,女尸突然不挣扎了,发烂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没有监控,没有证据,这是桩悬案。」 第249页 「可保安不甘心,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这么没了,一开始他没日没夜地在学校附近走。直到过了好几年,他因一次偶然才找到一点苗头,找到了兇手。」余安顿了顿,「或者说,他以为兇手只有一个。但过去这么久了,这种结论也许只是一个父亲的直觉,他还是没有证据,你们觉得,这个父亲会怎么做?」 陈怡:「找到这个人,逼他说出来?」 余安点头:「人惧怕死亡,也註定他拿不到有用的证据。而当情绪失控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就像报纸上写的那样,他把人杀了。」 这个父亲一命换一命,可他以为的报仇却没完成,还有一个人逍遥法外,那就是陈默生的父亲。而他的自首也正好给陈默生带来了偏见和流言。 这便是源头。 余安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带着可怕的死气。但他口中的故事却极为形象的展现在陈怡眼前,她一时间被震慑地差点说不出话来。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现场,那个保安杀人的时候。」余安垂下眼眸,「小的时候,我就能看到人的业果和执念,我见过许静死去的样子。」 就站在那个保安的身后。 而当年那个保安也姓许。 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场局里的必然。 陆佳佳从一开始的迷茫逐渐转变为崩溃,余安看着她:「所以你想起来了吧?」 陆佳佳直接跪倒在许静面前,她的面容和身量开始变化,变成了一个中年女人的样子,浑身颤抖:「我……我对不起她,她被害当天我明明看到了,可我害怕,是我看着她被那两个男人拖进巷子的,我有想过找人,但他们威胁我,我……」 「你不想变得和许静一样。」余安道。 陆佳佳怔住了。 是啊,她害怕成为下一个许静,可那天好黑啊,许静被人拖进巷子的时候,她连惨叫都听不见。直到后来,她被其中一个人渣骚扰,被许静父亲救下的时候,她没有说。 这个人渣被杀了,许静的父亲被枪毙了,她也没有说。 陈怡眼睛不由红了:「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陈默生的父亲正看着我啊。」陆佳佳憔悴地面庞滑下泪来,「陈默生会因为他父亲的事在学校生不如死,那我呢?就算我不怕陈默生父亲,事发后,但凡我说出去,在许多人眼中我根本不会是什么英雄,而是一个贪生怕死害死同学的懦夫。」 「那么大的事故,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只会说——看看这个人,放着同学出事自己跑了,事后说有什么用啊!是个长嘴的人都会说啊,那人家女生还能活过来吗?」 「不会!许静不会活过来。」陆佳佳哽咽了一下,「从我和许静被那帮女生故意关在教室一晚上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人能坏到什么程度。」 无关的人站在高处看她,许静的,许静父亲的,他们的结局让她开不了口。因为不管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她尝试开口,得到的只是指责的苗头,一步错,步步错,只要开口,她就是最大的罪人,那些道德感把她压得溃不成型。 「许静!许静!」陆佳佳看着一动不动的女尸,爬过去,握住她的手,「你想找什么跟我说,你告诉我!我给你找……」 「找」字刚刚说出来,余安勐然抬头喝止:「别乱说话!」 可惜晚了。许静勐地把余安甩下去,一口咬住陆佳佳的手臂,咔吧一声,胳膊应声而断,陆佳佳发出惨烈的叫声,满地打滚。 余安立刻脱下风衣绞成绳子,套住许静的脖子使劲拽离,许静身上的关节咔吧乱转,被余安一下子拽倒在地,陈怡脱下外套包住陆佳佳鲜血飞溅的断口,场面乱成一团。 许静的指甲死死嵌入地面,浑浊不堪的眼珠子盯着断肢腕上的某一处。 那里挂着白色的小猫手鍊,已经被浓稠的血浸染,呈现出淡粉色。 许静张开嘴发出悽惨的哀嚎。 陈怡看着这一幕,有几秒的愣神。 【学校附近的老奶奶那里买的,已经开了很多年了,手鍊都是她亲自编的,我们就买了闺蜜款。】 她抓着陆佳佳:「你们的手鍊哪里买的?和陈默生有什么关系!?」 「手鍊是陈默生奶奶编的。」陆佳佳虚弱道,「陈家开的店,很多年了。」 原来如此。 许静找的不是自己的尸体,而是一种提示,一种证据,留给她父亲的证据! 陈怡沖余安大喊:「是手鍊!许静要找的是手鍊。」 与此同时,余安手上力道一松,许静直接飞扑倒断肢上,咬断了红绳,她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跪伏在地上,拼命地把手鍊往自己手腕上戴,可绳子已经断了,打结这种灵活的动作对于一具活尸来说,太难了。 她已经不是人了。 许静手里的红绳掉了一次又一次,低垂的长髮下,她发出低低的呜咽。 一双修长的手拾起掉落的红绳。 陈怡和陆佳佳愣愣看着蹲在许静面前的余安,他伸手把那段红绳绑在许静布满血痂和尸斑的手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 「许静。」余安直视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你的证据你父亲已经看到了,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走吧。」 即使这算不上什么证据,但已经够了,该下地狱的人已经下了。 第250页 余安记得那年他十二岁,是歷代最年轻的阎王,而他选择审判的第一个人,就是陈默生的父亲,现实里无法解决,那就以非现实的手段逼这人自首。 周围的场景开始崩塌,许静可怖的身躯也开始一点点淡去,恍惚中,陈怡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对她微笑,身上校服干干净净,腕上红绳缀着一只可爱的小猫。 那是她最美好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陆佳佳的事可能会引发争议,角色三观不代表全书三观。 副本不长,还有两个坑要填。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死亡名单1 红砖、高墙、阴云,一併退去。 陈怡感觉周围的景象扭曲了一下,视野顿时暗下来,再看时,就回到了宿舍的走廊,她往前走一步,脚下咔啦一声脆响。 低头一看,借着模煳的月光,她看到了一段手臂状的东西,那是一段纸扎人的胳膊。 「你在看什么?」 有些喑哑的女声骤然在背后响起,陈怡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陆佳佳。 陆佳佳已经已经变回了年轻女学生的样子,一边的袖子空荡荡的,陈怡感觉不太对劲,她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身上没有血。 幻境中陆佳佳被许静扯断了一条手臂,当时鲜血四溅,现在手臂是没了,可为什么她身上没有血? 她看了看脚边的纸扎胳膊,一股凉意冲上后嵴背。如果许静已经死了,那陆佳佳现在又是什么东西?而且那条胳膊断得太干脆了,就像是……撕开一张纸一样。 之前事情太令人唏嘘,陈怡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到头来,三个女生中只有自己才是喘气的。 陈怡咽了咽口水:「所以你……」究竟是什么。 「纸扎人。」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她回头一看,余安正站在走廊的丁字迴廊角,那里有一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教学楼,他微微侧着身,刚好是一种眺望窗外的姿势,手上正在慢条斯理的抚平风衣上的褶皱,挽起袖子的小臂上还有一道挂着血的伤痕。 「你脚下的胳膊就是她的。」余安微微偏头。 陈怡把纸扎胳膊捡起来,看了看默不作声地陆佳佳,对方的脸格外惨白,她小心翼翼把胳膊插回陆佳佳袖子里。 啪嗒。 纸扎胳膊掉了出来。 陆佳佳:……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陈怡疯狂道歉。 她正要去捡,被陆佳佳制止了。 「姐姐,不用捡了。」 不看外表,陆佳佳估计比陈怡大,这声「姐姐」让陈怡感觉有点折寿。 陆佳佳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校服袖子,苦笑了一下:「我还是宁可不要想起来,起码让我像个人。」 「冥币、纸扎人。」余安走过来,「陈默生的奶奶有段时间做过死人生意,你这样子可能受他的生前环境影响,你应该在这不是一天两天了,对这个梦空间的了解应该比我们多。」 陆佳佳点点头:「你们去看过女寝别的寝室吗?」 陈怡在一旁摇头:「其他门都锁着。」 「那请跟我来。」陆佳佳看着他们。 …… 黑漆漆的教学楼中只有一间教室亮着,那些死气沉沉的学生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端坐在课桌前,幽深的眼睛全都盯着桌上的白蜡。 不同于照阴烛,它的火焰呈现出橘黄色,融化的蜡油滴在桌面上。 萧沐站在窗外走廊边的阴影处,这里刚好可以将教室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这些蜡烛,这种蜡烛一般用于白事,也就是常人所说的葬礼。 距离余安离开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而教室末尾的江敛仍旧一副痴呆样,一旁的杜帆已经不再念了。反而低着头,两人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如果情况难以定夺,可以打给江承宇。」临走时,余安把手机交给他。 仅仅是一句话,两人就可以心照不宣地排布接下来的事情。 萧沐很快用余安留下来的手机打通了那边的电话。 「餵?余安?我姐现在怎么样?」江承宇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 对面沉默了一下:「他不在。」 江承宇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是另一个,马上又精神起来:「高手,是你吗?」 对于这一类奇怪的称唿,萧沐一向选择无视,直接道:「江敛和杜帆在你旁边?」 少年人崇拜的英雄主义往往能激发一个人的好奇心,萧沐正好符合。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能在他面前贫嘴超过三句,江承宇一句就撑不住了,他麻熘道:「在的,但是一直在睡觉,他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江承宇在江敛耳边叮叮铛铛一阵乱敲,拿起电话:「听吧,这样都不会醒。」 「离魂症。」萧沐道。 「啊?」 江承宇总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他看了看上下铺的两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叫离魂症。 他小的时候在乡下姥姥家发过好几天的高烧,一直睡着醒不来。直到姥姥举着锅铲在门口敲,叫了好几遍他的名字,这才醒过来,民间就把这种情况叫作离魂症,也叫失魂症。至于为什么印象深刻,是因为醒来的时候爸妈都在身边,还带他出去吃了顿好吃的。 在进梦空间前,江承宇只当是巧合,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第251页 他听姥姥说过,失了魂就要有人「叫魂」。 于是他斟酌道:「我要不叫个魂,把他们喊回来?」 可他妈的上哪去找锅铲? 「不需要。」萧沐淡淡道。 而此时的教室也开始出现动静,萧沐看向那边,放下手机却没有挂断。 现在是凌晨四点,桌上的白蜡即将烧尽,蜡油在桌上凝成一滩,坐在靠门的第一个的学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上讲台,他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写字,写得非常用力,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写的是一个名字。 然后又慢慢走回了座位。 接下来就像是接力一样,一个又一个学生走上讲台,写下不同的名字,那些名字按照座位整整齐齐排开,中间空出了2个位置。 最后一个上去的是陈默生,他一瘸一拐走上去,在末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粉笔摔到地上断成几节,陈默生在幽暗的烛光中回头,面目凹陷惨白。 萧沐微微皱眉,陈默生看的是最后面的江敛和杜帆。 所有的学生脑袋咔嚓转过一百八十度,注视着最后面的两个人,然后走向他们。 后门却勐地一下子被人踹开,一柄短刀从门缝中沖向讲台上的陈默生,穿喉而过,刀刃没进黑板,碎屑炸了一地。 萧沐闪身进来,抬脚踹中后排的桌椅,桌子椅子东倒西歪,撞倒了扑拥上来的学生,那些学生多骨诺米牌一样摔成一团。 江敛和杜帆呆呆地站在原地,萧沐看也没看,一手拽住一个,一个甩身把两人从后门扔出去。 两人出了教室门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江承宇在电话里大喊:「醒了醒了!都醒了!」 萧沐蹬身跳上桌椅,避开那些发狂的学生,直冲到讲台。 陈默生喉骨处插着短刀,直挺挺地挂在黑板上,一双全黑的眼睛中毫无情绪,透着死寂的阴冷。就在萧沐伸手碰到他的一瞬间,陈默生消失了,一併消失的还有那些浑身湿透的学生。 短刀往下坠落,被萧沐抬手接住。 吱——嘎—— 绞索绳的摩擦声再度响起,这次非常响,萧沐握着刀回头,看着门框上吊着的人,烛光映照下是暴突充血的双眼,悬空的脚下,一道影子随着身躯的摇摆晃动着。 黑板上的一处空位渐渐显出一个名字。 廖周。 第一百八十六章 死亡名单2 陆佳佳最终停在了一扇寝室门前,陈旧的木门上漆皮剥落,她伸手虚浮在把手上,停顿了一会儿,终于一把推开了门。 「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月光下,里面竟然站了许多人,他们无声地看着门外的三人,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陈怡下意识后退,寝室的灯却一下子亮起来,她这才看清里面的东西,那些全是纸人,清一色套着蓝白的校服,扎着马尾。只不过五官略有不同,有些甚至不完整,断手断脚立在那,还有一个的头掉在一边。 余安和陈怡两人跟着陆佳佳走进去。 许是纸人的缘故,光下,陆佳佳的五官非常不真实,看久了就浑身冒冷汗。 陈怡:「这些纸人就是你要给我们看的东西吗?」 陆佳佳和他们拉开一段距离,一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我很早以前就死了,如果不是许静的事解决了,我可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我在这个学校待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余安捡起地上那颗纸扎人的头,见眉眼间和陆佳佳有七八分像:「这些都是你。」 「是。」陆佳佳咧开嘴僵硬地笑笑,又觉得自己的模样实在吓人,立刻收敛了:「这里的每一具纸人都是我,她们都叫陆佳佳,有多少纸人,就代表我死过几回。」 「你旁边的那具。」陆佳佳指指余安旁边的无头纸人,「是我的第一具躯壳,有人为了逃命,把我推了出去,仅仅是一瞬间,我就看到我没有头躯体立在原地。」 「这具上面有点湿,是因为我想救一个被拉进湖里的人,反而被他拽进去了。」 「这个断了腿的,是慌乱中被人撞下楼摔断的……」 一共十多具,陆佳佳一个一个说着,到最后连她也记不清哪具是怎么死的了。 因为实在太多了。 梦空间给了她一个小姑娘的壳子,让她在这里不断死去,又不断復活,有很多次她为救人而死。可无论多少次伸手,她都救不了最想救的。 「每次死亡,我的躯壳都会被放在这。然后我会拥有新的壳子,失去原来的一切记忆,等到梦空间的下一次开启。」陆佳佳走到一张木板床旁,指了指墙上面的贴纸,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我和许静在这个寝室住过,这是我们以前贴的。」 陈怡看着那些贴纸,有些是卡通图案,有些是当年的一些剧照,都已经泛黄了,一碰就掉。 她记得自己以前也这么干过,而最终那些贴纸流落在那段光阴里一去不返。但陆佳佳和许静跟她不同,她们的岁月早已停留在更早的灾祸中。她是幸运的。 「你上一次醒来时什么时候?」余安忽然问。 「这个梦空间每开启一次,会留给取险者七天的时间,而我上一次復活,是五天前的早晨。」陆佳佳走到一具纸人前,这具纸人的表面有些潮湿,她道,「就在前天,我溺亡于那个池塘。」 第252页 陈怡愣了一下:「等等,为什么是五天前?如果七天为一个周期的话,你上次醒来也应该是很久之前啊?」 余安:「因为上一次和这一次同属于一个周期,现在是这里的第六天。」 陈怡迷惑了:「为什么?」 余安缓缓道:「因为有两个人在前后这两段时间里一直没变过,这完全不符合梦空间的选人逻辑,我试探过廖周和他旁边的那个人,他们对这个梦空间的了解远比我们多。如果跟他们自己说的那样,都是普通人,你觉得误闯进来的普通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怡有些震惊地摇了摇头。 余安之前就对这里的时间有过考量,加上廖周率先对江承宇下手,答案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继续说:「所以他们两个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取险者,并且和这个梦空间有很深的渊源。」 他看着陆佳佳:「你在遇见我们之前,在上一次復活的时候,他们就在是吗?」 陆佳佳不自觉地握紧拳头,点了点头:「他们上一次就在,不仅是上一次,前几次都在。但我每次很早就死了,死后我的名字没人能记住,也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不光是他们,之前的其他几人也是重复出现的,只是没坚持到现在。」 这点余安属实没想到,他怔了一下,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于是问:「重复出现的除了这两人,是不是还有五个人?」 陆佳佳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果然…… 余安捏了捏眉心:「有些梦空间比较特殊,因为它关联的宿主,在强烈的执念影响下仍具有一定意识,导致梦空间所针对的群体几乎是特定的,换句话来说。如果没有外界强大磁场的干扰,能进来的取险者是同一批。」 「十年前,陈默生跳楼后,公交失事,其中活下来了七个人。假如这件事和陈默生的报復有关,那这七个活下来的人,无疑说明他的报復没有完成。」 陈怡惊道:「陈默生已经成为了梦空间的宿主,能让这七个人死亡的方法就是把他们变成取险者……」 余安抬眸:「然后利用梦空间的规则杀死他们。」 在此之前,这个梦空间只针对特定的七个人。 所以晨曦才会没有发现这个梦空间。 而杜帆的助理很可能也是当年活下来的七个人之一,只因为情况的特殊性,才没人发现,他也是取险者。 梦空间的开启时间有限制,这七人只属于它,十年时间里,他们进过这个空间无数次,不断死亡,直到剩下廖周两人。 那对于外来的取险者,唯一出去「钥匙」,就是这两个人的命。 「所以——」陈怡也很快想到这一层,有点不敢相信:「我们要出去就得杀人是吗?」 即使现在看,这两人确实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可那是人命,比起见证死亡,亲自动手结束一条人命是千倍百倍的残酷,人存在于社会,头顶都悬着一条道德准绳,而一旦背离,和怪物无异。 余安微微皱了下眉,他想起了那张课桌里的阎王面具。 阎王生于杀戮,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与其让身边人动手,他宁可自己来。 那张面具,是那人在逼他就范。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死亡名单3 天快亮了。 熹微的晨光推移着黑暗渐渐远去,陆佳佳看着从阳台上透进来的光,朝那里后退几步,她面向余安:「我要走了。」 陈怡还没从天亮的惊喜中回神,她愣了一下,发现一旁的余安并没有说话,只是冲着对方点了下头,很轻,也很庄重。 光照进来,陆佳佳的面容在朝晖下,被渡上一层漂亮的金色光华,她笑着闭上眼睛,这次的笑意外的生动,陈怡感觉眼眶有点湿。 陆佳佳在光中开始燃烧,连同那十多具纸人一起,闪着火星子的飞灰飘散在空中。 「许静的事,谢谢你……」火光中传来陆佳佳的声音。 一切都在安静地燃烧着,直到她和纸人彻底化为灰烬,散落在各个角落。 真正的寂静。 余安走到陆佳佳消失的地方,他全程没说一句话,只在灰烬中摸索了一阵,捏出一颗白乎乎的东西。 「那是什么?」陈怡问。 「生命的纪念品。」余安摊开手,一只白色的陶瓷小猫躺在掌心,「她手鍊上的。」 陈怡更奇怪了:「你拿这个干什么?」 余安简洁明了:「收藏。」 「……」 这看起来跟霸占人家遗物没什么区别,陈怡面色复杂:「这个爱好……挺特别的。」 余安把小猫揣进兜里,看着满地灰烬:「你之前问我,当时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为什么?」 「因为不得解脱的人太多了。」余安眯起眼睛,朝晖映衬下,一股子散漫的傲气透出来,「我看不惯。」 …… 从女寝出来,余安就看见对面楼底下蹲了三个人。 江承宇顶着熊猫眼蹲在门口画圈圈,江敛在一旁和杜帆拌嘴,见余安和陈怡出来,几人同时看过来。 「安子,我们正要去找你呢。」比起江承宇,江敛的精神状态很不错。 「老姐,你居然没死。」小鬼先他一步跑过来,被陈怡一巴掌挥开。 第253页 「臭小子。」陈怡揪他耳朵,「怎么说话的?我没死你挺意啊?」 江承宇咧着嘴一阵吱哇乱叫,本性暴露:「陈怡!小爷我关心你,你出事他妈还是我给余安报的信!」 余安没管他们,扫视一圈:「萧沐呢?」 「刚好。」江敛朝着余安身后努努嘴,「这不来了吗?」 余安下意识往下拉了拉袖子,掩去上面的伤痕,这才回头,见萧沐完好无损的走过来,略略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露出一个笑,随口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萧沐在身旁站定,余安总觉对方在看自己的手臂,不由心虚地捏了捏指尖。 「廖周死了。」萧沐移开目光。 「什么?」一边的江承宇愣住,昨天他就考虑过这人会不会死,猜想归猜想。一旦成真还是有不小的冲击。毕竟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接触正面意义上的死亡。 而且—— 「老姐,之前跟着你的女生呢?」少了两个人,江承宇迟疑道,「不会也……」 陈怡微微嘆气:「我也正要说呢,她们都不是活人。」 她把之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顺带了提了一句钥匙的事。 所有人听完沉默了一下。 「我们要杀人?」江承宇想了想,侥倖道,「那会不会这两人和许静她们一样,也不是人?」 「不会。」余安看着他,「别对人命抱侥倖心理,先去把剩下那个人找到,还在寝室?」 江敛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茬,我们出来的时候就没听见动静。」 他一般不太管这种又怂又不是东西的傻逼。所以出来时也没注意,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廖周死了,剩下那个就是唯一的活体线索,当然要是他自个作死翘了也没办法。 几人奔上楼,江敛一脚踹开门,把里面的人吓得大叫。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错了!」 丁杰一脸鬍子拉碴地从床板底下爬出来,对着门口几人不断磕头,满身黑灰,显然受刺激不轻。 余安结结实实受了大礼,倚着门框轻轻啧了一声:「居然没死。」 声音不大,却被江承宇听了个正着,小鬼却被他语气里深深的遗憾惊呆了,他见鬼一样看着余安:「你刚刚不是说不要对人命抱侥倖心理吗?」难道鬼说的? 「呀,被你听到了。」余安不咸不淡道,面上无半点羞愧,转而对上萧沐的目光,发现对方又在看他的手臂,这次已经不是探究了,余安咳嗽了一声,凑到萧沐耳边:「小伤,就刮破了点皮。」 萧沐很轻地捏了下余安的指尖,那抹凉意沿着指尖钻进袖子,就着手臂上的伤却无端发烫起来。余安缩了一下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接连假意咳了好几声。 江承宇没看到这些小动作,听了之前的话,在心里疯狂鄙夷,表里不一的男人。 那边的丁杰神志恍惚地抬头,江敛走过去郑重地托他起来:「乖孙,大清早的用不着行这么大礼。」 丁杰:…… 他又一下子垮坐在地上,喃喃道:「廖哥死了……就剩我一个了……」 「你可以把昨天的事复述一下。」一旁的杜帆把玩着刀片,没半点医者仁心。 丁杰浑身一凉,抖抖索索道:「我昨晚迷迷煳煳快要睡着了,然后就听门开的声音,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然后然后……廖哥忽然大叫起来,我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被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拖出门口了。」 「是什么?」萧沐开口问。 「我不知道。」 余安笑了:「你不知道?不知道的话你刚刚磕什么头?」 丁杰眼神飘忽:「我太害怕了。」 余安:「那我送你去见其他六个人,你怕不怕?」 「……」 丁杰的脸刷得白了,抱住自己的头,想要极力掩埋什么:「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想杀了我是吗?」 江敛逗他:「乖孙,有遗言吗?」 谁知丁杰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出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小时候掉河里,好不容易活下来,还要被拉进这种鬼地方,我都活到现在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真的不想死,陈默生那件事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一个班都要给他陪葬!」他用头砰砰撞地,「我想活着,放过我吧,之前的事都是廖周逼我做的,求求你们放过我!」 江敛看不下去了,提着领子把人拎起来:「喂,要动手早动手了,晨曦普通人不害,无辜人不伤。」 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差点闪瞎一旁的杜帆,一本正经瞎说:「我们都是良民,而且又不止宰了你一个办法。是吧,安子?」 在一众「良民」的包围下,丁杰头破血流,张着的嘴巴有些滑稽,他磕磕巴巴问:「真不杀我?」 余安瞟了他一眼:「假的,就当个备用钥匙。」 丁杰:? 见他又要嚎,余安打断他:「看你表现,就算要杀你,也不是我们动手,把十年前陈默生的事告诉我,但是能不能活取决于你自己。」 丁杰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廖周现在在哪里?我想最后见见他,该说的我都会说。」 【作者有话说】:没卡文的情况还是隔日更吧,越到后面越难写。还有小圆是个取名废,路人配角的名字多担待下吧(起码顺口不是(●?●)) 第254页 第一百八十八章 死亡名单4 丁杰对着门框上的尸体看了好久。 「他终于死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这么说?」余安绕过尸体走进教室,后排的桌椅倒了一片,前面黑板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丁杰最后看了眼廖周的尸体。就像是一串被风干的腊肉:「当年我们活下来七个人,先前死了的五个,都是因为廖周,拉人垫背他很擅长。」 其余人相互看看,陈怡问道:「是用那些冥币?」 「不全都是,什么法子狠,能救命,他就能干什么,他是我们当中胆子最大最聪明的。」丁杰道,「这里的规律都是他总结的,一开始我们都很相信他。直到有人死了,一开始我以为是意外。但他们都死了,我才知道廖周其实一直在拿他们抵自己的命。」 「我们每年都会进来一次,一次就在这里待七天,说是七天,其实只要熬过第七天凌晨就能出来。除了我们,每次都会碰上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廖周一般拿她第一个当垫背。但我们真的不知道她们不是活人,而且这次出现了两个。」 江承宇疑惑道:「既然这个廖周是这种人,你就没想过远离他,不怕他哪天就杀了你吗?」 「他保命手段多,没人想死的,我这种人手笨脚笨,这样跟着他反而活的久一点。」丁杰面露尴尬,但事实上,他真的是这批人中活的最久的。 江敛在黑板上看到了一道很深的刀痕,对萧沐道:「大佬这你做的吧?」 萧沐点头。 昨晚的事江敛也知道,但他有一点想不通:「我说这陈默生感觉就像是做慈善的。」 余安看他:「怎么说?」 江敛:「你看啊,昨天我和兽医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愣是一点伤都没受,就干让这群学生在这里写字,大佬一刀就干飞了,这慢吞吞能杀个屁的人?再说了,我俩睡着的时候,小鬼也被找上了,结果就拿他当撑头的杆子了,也没事。」 江承宇怒了:「你才撑头杆子!」 江敛扣着他脑袋转到旁边去,继续道:「如果在其他的梦空间,基本上中了招就是九死一生。但这里除了吓人,实质性的伤害非常小,而且还给了小册子避险,巴不得没人死,哦,除了那七个人。」 丁杰:…… 「那是因为陈默生只想弄死我们几个。」丁杰苦哈哈道,「对我们几个,他可不心软,每天晚上,死去的学生会从湖里爬出来。然后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你们来的前一晚,这块黑板还是有字的,我们每死一个人,第二天就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现在这上面就差一个我了。」 「陈默生想让我们下去给他赔命。但他当初跳楼真不关我的事啊,他在学校里被歧视是因为他那个杀人犯的爹,加上他本来就很奇怪,总喜欢研究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说是要当什么恐怖小说家。」 余安心念一动,他看着丁杰:「之后呢?」 「陈默生把他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记在了一个本子上,廖周在学校里就是个霸王,他是欺负陈默生最多的,有一回他带人把人堵厕所,然后把陈默生的宝贝本子当场撕了。」 「廖周还偷拿过班费,把外面的信封塞到了陈默生的课桌里,班主任查人的时候找到了,就说是陈默生拿的,他因为这个被处分。」 江承宇拳头都听硬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陈怡愤愤不平:「廖周拿班费的时候,你也知道?」 「知道……我们班上大部分人都知道。」丁杰默默退后,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大家都年轻,都以为闹着玩的……哎!」 江敛上去就是一脚,丁杰一下把门框上的廖周撞了下来,一人一尸抱作一团,他当即吱哇乱叫推开廖周爬了回来,江敛揪住他的领子:「要不你还是当钥匙吧。」 丁杰急了:「大哥,除了这件事我做的不厚道,其他我都和陈默生没交集啊!就连他跳楼那晚,我都不在场,我不应该死的,放过我,放过我!我是无辜的!」 余安抱着手臂,他笑笑:「那我再问你一遍,昨晚廖周是怎么死的?」 「我都说了,他是被什么东西拖走的!」丁杰大叫。 江承宇忽然道:「余安,小夜灯昨天对着门外龇牙鬼叫,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什么小夜灯?」杜帆没听懂。 江敛看着江承宇:「小鬼,你还搞到小夜灯了?什么牌子的,还会叫?」 他们没见过牙牙,而小姑娘在他们醒来之前早就消失了,自然不知道。 江承宇独自承受一夜惊魂,说起这个就忿忿不平:「你他妈睡得跟死猪一样,活该你看不到。」 江敛:? 「对吧,廖周就是被拖走的。」丁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劲地说,「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余安:「你在这里这么久了,见过晚上的寝室楼是什么样的吗?」 丁杰愣了一下:「晚上我都不敢出去,廖周有次看过,他跟我说整栋楼都是没人的。」 余安点点头:「可我昨晚见到了其他学生,那个寝室之前住过谁,你还想的起来吗?」 丁杰摇了摇头。 「那我帮你回忆一下。」余安敲了敲黑板,拿着粉笔圈出了一个名字,「熟悉吗?」 第255页 说完他轻笑了一下,回忆着寝室里那个学生的胸牌:「混寝?楼下的寝室墙上可没有这么标註,除去我们,整栋楼只剩下他和上铺的那个,他们是你们七个人里吧,昨晚进你们寝室的也是他们吧。」 丁杰面露惊恐:「原来是他们回来找廖周报仇了。」 「既然那些人都是廖周害的,你为什么要磕头,为什么要求原谅?」余安看向他,「你在心虚什么?」 「我只是太害怕了。」丁杰眼神飘忽。 余安拍了拍他的肩:「其实一开始我以为廖周才会是最后一个死的。因为他的替罪羊又不止一只,不是还有你嘛。」 丁杰:「你在说什么?」 「人为了保全自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可以把纸钱放在江承宇床底下,放在其他人床底下,当然也可以是你床底下,如果我是廖周,双重保险不是更好?」 余安手一翻,双指变魔术一样夹出一张冥币,其余人纷纷一愣,丁杰当即脸白了,下意识去摸口袋,萧沐却反手抽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 江敛愣道:「什么情况?」 「冥币是你暗示廖周用的吧,这招借刀杀人不错。你胆子这么小,第一眼看到廖周尸体的反应却不是害怕。」余安看着他,「廖周留你到现在,是因为你有意无意透露给他的价值,他才是你的替罪羊。」 「昨晚我和萧沐不在,小鬼的房间又被护着,他们只能找上你了,你把冥币放廖周身上作为吸引。所以廖周死了,你活着,而刚刚撞上尸体是想拿回这张纸钱吧?」 丁杰仰起头:「那又怎么样,在这里人不就求一个活字吗?廖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有什么错?」 「在此之前,这个梦空间只属于你们七个人。对于你们而言,要活下来,要么找替罪羊,要么熬过一定时间。」余安扬眉笑道:「丁同学,我之前可没有跟你说过,你是钥匙这回事。」 丁杰瞬间面如死灰。 「我说过,能不能活取决于你自己。所以,这些信息是谁告诉你的?」余安眸光微沉,「你们跟「神」做了什么交易?」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变数 「先前我一直以为和神做交易的是陈默生。但又不像那么回事,那如果不是陈默生,和梦空间还有关联的就剩你了。」 余安挑了根粉笔,指尖点点名字中的空白之处:「你叫丁杰是吧,我比较好奇,把你的名字添在这,是不是会很省事?」 忘川的刀锋离丁杰堪堪一寸,他瞟着架在脖子上的刀,一动不敢动。 余安掀起眼皮:「不想说是吗?」 丁杰冷汗直冒:「我不能说。」 余安拿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横:「那等我写完了,你就没得说了。」 「你没办法杀我!你不能杀我!」眼看着余安即将落下最后一点,丁杰终于绷不住了,他大叫,「求求各位大哥大姐,我真的不能死啊!我就死了你们就更出不去了!」 「呦呵。」江敛被气笑了,「还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丁杰叫道,「这些都是神告诉我的,我只要按神的旨意去做,今夜之后就能彻底摆脱梦空间,但你们绝对不能让我死!」 「你还真的见过神?」杜帆拇指抹了下刀片。 丁杰看着他拼命点头。 江敛:「那神长什么样?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丁杰的神情出现一瞬的停顿,很快又恢復过来:「我不知道……」 余安走上前,发现丁杰正有意无意看着他身后,他下意识回头,却听见江承宇一声大叫。 「姐!你干什么!」 余光中冲出一道寒芒,余安当即侧头躲过,萧沐持着的短刀和匕首在眼前相交,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怡双手握着匕首,仰头露出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睛,表情阴冷木然,她没有后退,虎口被震裂,鲜血从伤口淌下来,滴到坐在地上使劲扯着腿阻止的江承宇脸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这边,丁杰没人控制,夺门而出。 江敛:「这孙子跑了!」 杜帆反应过来:「我和江敛先去追,不能让他走了。」两人说罢同时冲出教室。 这边江承宇看着陈怡的样子,已经傻了:「姐?」 这一叫吸引了陈怡的注意力,她低头看着江承宇,扯出一个夸张的笑,撤回匕首冲着江承宇就是一下。 「卧槽!我是你弟弟啊!」 余安拎着江承宇的领子带人滑出攻击范围:「她现在可不管你是谁。」 「我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想起陈怡从自己手上抢夺匕首的样子,江承宇简直不敢相信。 余安没有说话,看着陈怡。这次陈怡再度被控制,非常突然,而且状态很不正常,她拿着匕首一通乱挥,萧沐收了刀,一个撤步闪到她身后,一个擒拿把人拿住,匕首掉到地上。 陈怡却不断挣扎,几乎像个发狂的怪物,她忽然安静下来,随即冲着余安诡异一笑。 余安心头一跳:「快松手!」 不然她绝对会扯断自己的手臂! 萧沐瞬间放手,陈怡却下子奔向窗户,张开手臂踩着陈默生的课桌跳了出去。 谁都没想到这一遭。 「姐!」 江承宇喊破了音,飞身扑过去拉住陈怡,半个身体渐渐滑出窗口,江承宇死命拽住陈怡,短短一秒钟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但他绝对不能松手。 第256页 他其实有些恐高,这里是四楼,往下看一眼就有些犯晕。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拉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夜晚,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月亮又大又圆,透出些血色的光晕来。 再回神时,他和陈怡已经被拉进了教室。陈怡已经晕死过去,脸色惨白如纸。 「姐?姐!」江承宇拍着陈怡,满心焦急。 「她没事。」余安按了按手腕,刚刚救人时,用力不当,有点拉伤,「你反应很快,救了你姐姐一命。你刚刚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江承宇放下心来,他回头看着窗户:「说不上来,总感觉我好像还拉住了另外一个人,还是在晚上。」 「另一个人?」余安皱眉。 萧沐拉过他的手轻轻按压手腕,沉声道:「陈默生。」 「你是说那个人是陈默生?」余安问。 「嗯。」 江承宇:「不会吧,我感觉好像是幻觉。」 「不是说你刚刚真的拉住了陈默生,而是因为你拥有极高的共情天赋,加上当时情感强烈,想救你姐姐,这种感情和某个人共通……」余安勐然一愣,从口袋里翻出之前找到的纸条,一张张快速翻过去。 江承宇:「你找什么,怎么说一半不说了?」 「找到了。」余安抽出一张纸条,「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 这张纸只有寥寥几句,他们之前就看过—— 【他那本破书被撕烂从卫生间扔下去了,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样子,不过后来刺头跑过去帮他,打成一团,老师都来了。】 余安在「刺头」两个字上点了点:「这个人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帮过陈默生。」 萧沐看着江承宇:「刚刚,你是他。」 江承宇没听明白:「啊?」 「就是说,你刚刚和这个人的情感共通了。陈默生死的那晚,有人拉过他。」余安走到黑板前,「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又在梦空间里扮演什么角色。既然特意指出来,就足够说明这个人的与众不同,不应该不在梦空间,先去找江敛他们,丁杰一定隐瞒了什么。」 萧沐却忽然停在了黑板前,微微皱眉。 「怎么了?」余安问。 「丁杰死了。」萧沐指尖拂过丁杰的名字,根本擦不掉,而那「杰」的最后一点,不知在什么时候补上了。 …… 医务室教学楼的天台上。 丁杰躺在水泥地面上,脸上的皮被血淋淋撕开,他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扒皮女鬼,已经彻底死去。 杜帆和江敛缓缓后退,身后便是那碧绿的湖泊。 「你相好的怎么还在这蹲人?」江敛轻声道。 杜帆:「鬼才是你相好的。」 江敛:「现在怎么办?」 杜帆顿了顿,严肃道:「你信我吗?」 「你别他妈在这时候跟我煽情。」 「……」 杜帆嘆口气:「会游泳吗?」 江敛看了一眼湖泊:「这湖看起来不像是好游泳的样子。」 「你到底跳不跳?」 江敛笑了:「行吧,陪你跳一回。」 扒皮女鬼一下扑上来,两人一同踩上边沿,噗通两声坠入湖中…… 第一百九十章 论身高这件小事 丁杰死了。 余安和萧沐翻遍了校园,终于在医务室教学楼的天台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尸体的面皮豁开,样子可怖。 「江敛和杜帆也不见了。」余安皱眉,「我总觉得他们不可能会追丢丁杰,丁杰死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在,应该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你觉不觉得他的死状有点熟悉?」 「这栋楼里的那个。」萧沐用刀尖挑开血淋淋的皮肤,看了看,「但现在已经消失了。」 余安知道他说的是扒皮女鬼,两人从底下一路上到天台,整栋楼里安安静静,原先的鬼怪似乎和这具尸体一样沉寂了,一点踪迹也没有显露。 但这才是最头痛的,梦空间的运转大都有其规律性,变数越多,越不稳定。 萧沐垂眸看着丁杰的尸体:「还少一把钥匙。」 确实,丁杰死了,出口并没有显现,要么之前猜错了,要么还缺人。 余安揉了揉眉心,不由想起之前的面具,他压下心中的烦躁:「黑板上所有的空位都被填满。如果陈默生想让全班的人给他陪葬,他做到了。」 萧沐忽然按了按丁杰的外套,他眼神微动,将刀尖对向丁杰的外套:「下面有东西。」 他极快的划开那件外套,一张纸顺着滑出来。 余安愣了一下,捡起那张纸,这张纸又硬又皱,上面的字像是被水泡过,边缘洇开,勉强能看,最上面写着「高三五班教案」等字样,余安目光不由下移,落款是一个名字。 周艷梅。 余安闭上眼睛,整面黑板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他忽而睁开眼睛,看着萧沐,彼此之间似乎都发现了什么。 「名字不对。」萧沐道。 …… 陈怡还昏迷着,江承宇抱着匕首坐在地上,就看见余安和萧沐急匆匆地去而復返。 江承宇问道:「怎么样了?」 「我们可能一直搞错了一件事。」余安扭头看着黑板,极快地搜寻着上面的名字。 江承宇看得一头雾水:「你找什么?」 第257页 余安却指着其中一个名字:「是这个。」 「周艷梅?」江承宇凑过来,读出上面的字,禁不住吐槽:「十年前谁还用这种名字,听起来辈分跟我姥姥一样。」 「她不是学生。」萧沐沉声道。 余安把教案递给江承宇:「我们都被骗了。」 江承宇看着教案底下的名字,睁大眼睛:「这人竟然是老师?这不都是那些学生写的吗,老师怎么混进去的?」 「不光是老师,还是五班的班主任。」余安道,「黑板上的字是那些死去的学生写的,昨晚萧沐在场,亲眼看着。但这也给我们造成了一个错觉,认为上面的人全是学生,而当时光线暗,人太多,这个名字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其中,很难发现。」 「十年前的那起事故,死的不只有学生,还有这个老师。」余安手指轻叩黑板,面色不太好看,「黑板上一共个32名字,看之前收集到的册子,说明这个班一共33个学生,除去陈默生,就是32个,可现在看,上面只有31个是学生——」 余安深吸一口气:「还漏了一个。」 江承宇有些懵逼,掰着手指头:「那个等等,你说的有点快……我好像听懂了,那还有一个是谁?」 「这就是我要说的。」余安看的却是萧沐,「就这一次,我要进梦中梦,找出那个人。」 「不行。」萧沐难得坚决。 「你是怕我再回去吗?」余安看着他,「你送我出来,我就没想过再回去,这个梦空间有谁的手笔,你我都清楚。但这样我就更应该去,前脚我们刚分析出还漏了一个人,后脚唯一的知情者就死了,这世上没这么多的巧合,你进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事情没有结束。」 一边的江承宇忍不住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事情没有结束?」 萧沐只是静静看余安,没有说话,可余安知道,这人越是憋着,就越是难松口,天知道他当时在矿洞里的样子有多惨,才会让这人开口说句喜欢。 可他偏偏就陷进去了,心甘情愿。 「照顾你姐姐去。」 余安对着江承宇抛下这一句,拉着萧沐拐进了而其他教室,门砰的一关,他把萧沐推到门上,不轻不重,手越过对方的肩头撑在门板上,仰视对方。 仰视…… 余安:…… 虽然平时身高就差了一点点,但这一点眼下看来非常致命,气势直接被拉下一大截。 萧沐在门板上站的笔直,垂眸看着青年,绷直的嘴角终于有些放松。 余安顾不上这点身高差距了,咳嗽一声道:「你是我的底牌,我说过吧。」 「嗯。」萧沐的眉头有些轻微的上扬。 「江敛和杜帆我们一直没看见,说明他们当时绝对追上了丁杰,还把人堵在了天台。但丁杰死了,他是被扒皮女鬼杀的,在那种境地下,他们也被堵了,那唯一逃出的办法……」 萧沐看着他:「跳湖。」 余安挑了下眉,他就知道这块闷木头知道的不比自己少:「但他们没能上来,除了进入另外的空间,几乎没有第二种解释,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得找到钥匙,带所有人活着出去,进梦中梦是最快的方法。」 「梦中梦和业障相互连结,但我现在没看到任何业障的踪迹。」余安凑近萧沐,一笑,「亲爱的,你知道怎么找到那些东西的,对吧?」 萧沐抬手握住余安的手腕,反身把人压在门板上,低下头,两人鼻尖相抵。 「是陷阱。」他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我陪你去。」 余安怔了一下,因为握着他手腕的手在逐渐收紧,他轻轻嘆气:「我说过你是我的底牌,作为我的后手,你要像上次那样,好好的。」 他的爱人就应该平平安安。 即便是底牌,他也从未想要用。 「是陷阱,也是希望。」他道,「我了解那个人,江承宇会被拉进来,是他看上了这小鬼的天赋,那种当初不亚于我的天赋,他还小,决不能走我的路,你要留在这,护着他们姐弟。」 余安直视着萧沐的眼睛,笑了一下:「再说了,我的血已经是废血,你跟进来,到时候谁拉我出去……唔。」 萧沐低头吻住他的唇,长久的静默中只留有暧昧的唿吸声。 良久,余安被放开,他后背抵着门,有些腿软,萧沐看着他:「时间一到,我接你出来。」 余安拳头低着鼻尖,淡笑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还有没几章,这卷就要结了,好像写的比预期的多。 第一百九十一章 风铃草1 在陷入长久的黑暗后,耳边终于开始嘈杂起来。 「快点,周师太在催作业了,就剩你了。」 「快快快,作业借我看看,要交了。」 「你他妈都快高考了,都不知道自己写,拿去。」 「……」 无数声音灌入耳中,余安皱了下眉,勐然睁开眼睛,但眼前一片黑暗。 余安愣了愣,他在萧沐的指示下找到了业障,就在那片湖里。但其实也很好猜,前三个规则里,有一条就说过正午不入湖。所以那时候他看着满湖乱舞的手臂,也并不吃惊,至少没有现在的状态让他疑惑。 他好像看不见了。 前一秒的溺水感还清晰地存在,下一秒就瞎了?在梦中梦里当个瞎子,还不如不进来。 第258页 不光是看不见,他连动都不能动。余安静静地等待,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在走来走去,正当他仔细探听周围的环境时,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钝痛,随即一下子能看见了。 周遭顿时响起一阵闹笑。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课桌,上面被涂改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地上落了一本课本,似乎就是砸他头的罪魁祸首。余安抬头,就看见无数身穿校服的男男女女在扭头看他,其中还有熟面孔。 廖周长得比记忆里稚嫩了些,更加不顺眼,翘着二郎腿,在一众歪瓜裂枣的簇拥下,恶劣地笑:「小瘸子,还睡呢?我作业写了吗,要交了。」 十年前还很流行非主流,此时的廖周和他的二三马仔发量爆棚,像被雷噼了似的,余安觉得辣眼睛,想了好几遍萧沐的样子,才感觉好些。 但这一下,也很快让他发现了问题所在,廖周明显是在跟他说话,「小瘸子」不出意外就是在说陈默生。 「你的作业,我为什么要给你写?」 余安听到自己开口说话了,但音色完全不一样,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髮生了什么。 他在和陈默生共用一具身体。 这在梦中梦里,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常人很难在里面稳定存在。就算是存在,也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宿主的意识本身就会排斥外来者,更不用说共处一块。 余安没想到自己一进来就来了个大的。 那边的廖周脸色一下子变了,紧接着嗤笑了一下:「你知道劳改犯在监狱里一般干什么吗?」 周围那帮人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廖周大声说道:「抄书种地踩机子,你不学着点吗?让你帮我抄点单词,以后也好用的上啊。」 「廖周!你又欺负人,当心我跟周老师说。」 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女生,手里抱着一叠本子,肩上别着红袖章,廖周却嬉皮笑脸道:「别啊学委,你在这帮杀人犯的儿子,他能帮你干嘛?杀人吗?别到时候看上你了,跟他老爹一个德性。」 周围人又是一阵闹笑,学委脸色一白,抱着书离开了,没有聚过来的其余人,也都扭过头干自己的事去了,似乎对这种事情,都见怪不怪,包括陈默生自己。 陈默生默默忍受着,不再说话。余安看着廖周,只觉得之前自己下手轻了。但他现在只是个看客,还是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看客,只能跟着陈默生缩在各个角落。 除了待在教室,就像陈默生自己写的那样,他最常去的就是医务室,有时候还是带着伤去的,不是被人故意绊倒的摔伤,就是被课桌里的钉子弄的扎伤,余安和他共用身体。即使是记忆,也会疼痛,这点小伤他受惯了。但对于十六岁的陈默生也许就不一样了。 校医是个没什么水平的老头,余安都怀疑这人没有行医执照,不管什么伤,扔了小半瓶开封的碘酒就走了。因为全校都知道陈默生父亲的那件事。 与其说是他父亲带累了他,不如说是世人向他转移发泄的愤慨,认定一件坏事,那与之相关联的也多少会被赋予反感的色彩。 陈默生似乎不会回家,就算是周末的时候也留宿在学校,那时候他就会一个下午都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最靠窗的那张,从窗户里望出去,能看到学校隔壁的花田,最靠近的地方是一大片白色的花,风吹过的时候,有种洁白无暇的美。 陈默生就拿着本子在那里构思他的恐怖故事。 确实是恐怖故事,他写的时候,余安也看着,恰好和册子上的规则对应上了。他在梦空间里只拿到了部分纸页,其实也有想过剩下的在哪,那七个人进了这么多次梦空间,多半找到藏起来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余安在这里看到了全部,从某种意义上说,陈默生确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创作者,而余安也明白了,梦空间里那么多的鬼怪是怎么来的了。 皆于创造。 时间一点点流逝,余安就没见过像陈默生这么能忍的人,在这里他被人恶作剧,被人冷眼相看,可他就像麻木了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写着自己的东西。 既然这样,那令他奔溃的到底是什么呢? 余安一直在梦空间留意特殊的人,那个被称作「刺头」的人,可在这里似乎没人帮过陈默生。 直到某一天,陈默生再次坐在医务室的床上构想故事。 「你怎么老喜欢在这张床上待着,太阳不晒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陈默生吓了一跳,手中笔一掉,咕噜噜滚到了床的另一侧下面,床和床之间用帘子隔着,在光的投射下,上面映出一个影子,那个人似乎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在陈默生愣神之际,掉下的笔就被一只手隔着帘子递了回来。 陈默生小心翼翼地拿过笔:「谢谢。」 对面似乎是个自来熟:「我在这待了两天了,回回就见你在这孵小鸡,你不上课吗?」 「这两天是周末。」 「……」对面哦了一声,抱怨道,「太久没上课了,忘记周末没课。」 在学校里还从来没有人跟他主动搭话,陈默生明显不善交际,有些紧张地抓紧了笔。 对面:「你在做什么?」 陈默生:「写点东西。」 对面又说:「写故事吗?挺有才啊,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第259页 陈默生:「高三……五班。」 「呦。」那人惊奇道,「同学啊,我也跟你一个班的。」 陈默生显然比他更吃惊:「你是不是……搞错了?」 对面:「老子虽然对学习狗屁不通,自己哪个班的还是记得住的。只不过几乎都不怎么来上课,跟班上的那帮人也不对付。」 「我叫陈默生。」 陈默生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本以为对方听了名字就会反应过来,没想到对面只是一声笑:「你这名字挺斯文的,学习很好吧?」 陈默生愣住了:「你不讨厌我吗?」 「讨厌你干嘛?」 他深唿吸,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全校都知道。」 对面顿时安静了。 陈默生提起来的心又掉下去,默默起身想离开,刚站起来,对面说:「就因为这个?」 「啊?」 「啊什么啊。」对面似乎又躺了下去,「全校都知道关我毛事,我问你,你杀过人吗?」 陈默生摇头:「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干坏事的又不是你,脑壳有泡的才这样做。」 医务室的老头端着养生搪瓷杯正过来,听到这话,一口水呛进了喉咙里。 「你小子比那些人更投缘,要不我以后罩着你吧。」 陈默生愣愣地看着呛水的老头,又看看帘子后面。也许是这场景真的很好玩,也许是终于有人和他聊天了,他不由得笑了一下。 窗外风过花田,那些雪白的花如风铃一样摇晃着,这是陈默生第一次在这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 风铃草2 那次过后,陈默生来医务室更加频繁了。有时是阳光明媚的课间,有时是日落黄昏,有时是月明星稀。 他在这有了陪伴,隔着一面帘子。 对面可能是住在这了,而且话很多,余安被烦地脑壳疼。但陈默生似乎是乐在其中,安安静静写东西,由于平时缺少社交,大部分时候只能简单地应和对方两句。 余安从来都没有看清过那人的样子,不是隔了帘子,就是面容一片模煳。陈默生可以和他共用身体,却没让他看清对方的样子,很明显,这是梦中梦的保护机制,越是模煳,就越是重要。 在这场几乎是单方面的对话里,余安多少能了解到一些东西,比如帘子后面的这位同学,这几天才转回来。 「为什么转学?」听到这,陈默生不禁停笔。 「在原先的学校打架,就到这里来了。」对方随口道,似乎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陈默生的手抖了一下:「打架……不好。」 「是不好,但你是好学生,不会打架,你不懂。」 陈默生的成绩确实不差,但于他身份而言,在这里更多的是讽刺,他刚想解释些什么,就听见对方继续说:「我这与其说是打架,不如叫路见不平。但对方玩不起,转头就告诉了他的校董老爸。我叔又太忙了,那时候没时间管我,这不就把我送到这来了。」 陈默生问:「为什么是你叔叔?」 「我爸妈早就死了。」对方缓缓摊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我是他带大的,但他经常出差。」 陈默生自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方向他转过头,「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为什么总是道歉?」 「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和你的恐怖故事一样有意思,就是有时候太自卑了,我叔说过。如果人把自己看轻了,那才真的狗带。」 陈默生:「这真的是你叔叔说的吗?」 「就当是吧。」对方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髮,「他说的太复杂了,我没记住,只好按照自己的来了。」 陈默生愣了两三秒,终于忍不住,「哈」一下笑出了声。 …… 一天傍晚,陈默生再次去医务室的时候,发现隔壁床的人不在了,他这次破天荒没有留在那,而是有些失落地抱着笔记本,一瘸一拐回了教室,还没进教室门,就被五六个人堵在了门口。 廖周笑嘻嘻地架着他拐进了楼梯间的厕所,陈默生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一空,笔记本就到了廖周手上。 这个厕所不太有人来,扫把拖把堆了一堆,倒更像是个杂物间。廖周站在一众人中央,随手翻了翻手里的本子,边翻边说:「呦,大作家,这几天课间都没见你人,都快写满了,学校里太无聊了,借我们看看过过瘾呗。」 本子到了廖周手上,大概率回不来了,陈默生紧紧盯着笔记本,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这是我的东西。」 他伸手去抢,廖周却高高举起笔记本后退一步,其余人围上前,上来就重重踢了陈默生一脚。 陈默生本就腿脚不便,这一下直接重心不稳摔在地上,但仍旧倔强地看着廖周:「还给我。」 「长本事了啊。」廖周蹲在陈默生前面,举着本子,「好学生,你写这种东西,是想教唆别人跟你爸一样怎么杀人吗?」 刚刚那一脚的感受也连通到了余安身上,陈默生体弱,胸口已经有些喘不过来气,余安忍着那阵疼痛,看着眼前这帮小兔崽子,觉得当初就该把那些水鬼也揍一遍。 第260页 仅仅是这几天,他就对这群人折腾人的本事深有了解,扔书绊脚堵人是家常便饭,也不知道这廖周对陈默生哪来这么大的厌恶。到了这里,他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如裂帛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廖周当着陈默生的面把笔记本撕了个稀巴烂,沾着墨色的纸页纷纷扬扬落了满地,陈默生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 廖周抓着剩下的残页,打开了厕所通风的窗户,剩下的纸被尽数撒了出去。 周围人嬉笑着。 「廖哥,你看他的样子,好兇哦。」 「有什么用,多少次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别这么说,说不定这小子心里想着怎么杀人,就跟他那个爹……」 砰! 那人还没说完就捂着脑袋痛苦地蹲下了身,脚边是一本厚厚的习题册,还未开封。 所有人看向门口。 陈默生愣愣地抬起头,地面的瓷砖映射着外面的晚霞一个瘦高的身影。那一刻,那个少年就像是风风火火地踏火而来,模煳的面容被渡上一层暖色。 他单手捧着一叠教辅资料,一进来就将那些书尽数砸在其余人身上,书本砰砰下落,他冲过来照着廖周的面门就是一拳。廖周痛叫一声,捂着鼻子身体后仰,鼻血滴到地面上。 「陈默生。」 陈默生看着一进来就大展神威的少年,一时间喉咙发酸,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就去搬个书的功夫,你怎么就这样了。」他朝着陈默生伸手,「站起来。」 陈默生的眼眶不由得渐渐泛红,他一向习惯了忍耐。因为不管做什么,遭受了什么,世人对他的偏见永远不会消除。但这次他似乎不用一直忍下去了,有人站在了他这边。 两个少年人的手在空中相握,一个想要从地上爬起来,而另一个,想要让别人站起来。 「你他妈谁啊!」那帮被书砸懵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禁不住怒火中烧。 「我是你爹!」少年骂骂咧咧,把陈默生往门外一拉,抄起门边的拖把上去就是干。 但这闹剧很快就停了,动静太大,直接把教导主任引了过来。 少年身上挂了彩,其余几人也讨不到好,他揽过了所有的责任,落了个检讨、处分和回家反思三件套。 「好学生,没写过检讨吧?」少年趁着主任不在,问旁边的陈默生,「你明明才是施害者,为什么连你也要写,这群秃顶真没眼力见。」 「小声点。」陈默生看了看门口,「对不起,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害你被罚。」 「害,这算什么啊,对我来说家常便饭。」笔在少年手中哗哗直转,他随口道,「他们一直欺负你吗?」 「嗯。」 「为什么不转走?」 「已经高三了,考上大学就没事了,而且——」陈默生顿了顿,「我奶奶年纪大了,不太方便。」 「这样啊。」少年拍拍陈默生的肩,「放心,我说过以后我罩你,等我回来,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铃草3 那天之后,廖周消停了一点,周围的人仍旧对陈默生冷眼相看。但这次不一样了,陈默生有了同桌,一个话痨而意气风发的少年。 少年算不得好学生,甚至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刺头」,是「败类」,一堂课能被老师的粉笔头砸醒三次,皱巴巴的试卷上尽是狗爬字迹。 但陈默生发现,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坏事能打败他,这人总是不着调地笑着,会开玩笑调侃势利的班主任,会抢到食堂的大鸡腿留给腿脚慢的他,也会抓着满是叉的试卷可怜巴巴求问自己,也会把别人贴到他背上的恶意字条撕个稀巴烂,然后骂得始作俑者狗血淋头。 在近乎长达三年的霸凌中,这个忽然降临的少年就像是陈默生的保护神,将那些恶意的、嘲讽的、偏见的阴霾一扫而空。 在别人眼中,这个学校的异类又多了一个。因为他为了另一个「异类」多管闲事,但少年不在乎。 在陈默生的督促下,少年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学着去学习,而陈默生笑的次数在不知不觉中多了起来。 于是高三五班角落并排的座位,坐着两个「异类」,细腻的内心和坚实的盔甲相互照应,偏见无法侵蚀,堕落也无法攻破。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变动,最终停在了「三十」这个数字上。 那天少年有事不在,陈默生跑去待在了医务室,他拿了新的本子。虽然有些可惜原来的故事,但他现在更希望写点不一样的。 他从来没告诉过少年,上一本的故事里,主人公原本应死于恐惧。但这次,他觉得主人公可以对抗那些未知了。 医务室的门被砰的打开,巨大的声响吓得人一颤。随即是一阵鞋跟跺地的声音,气势汹汹。 陈默生看着突然出现的班主任,第一反应是自己「不务正业」被抓了现行。 「周老师……」 踩着红高跟的周艷梅扬起手就给了陈默生一巴掌,清脆的声响迴荡在医务室,校医端着搪瓷杯走过来看了看,又淡漠地走了回去。 陈默生的脸高高肿起,耳边是不断的嗡鸣,他呆呆地看着班主任,周艷梅仿佛是气急了,手里抓着的信封朝着陈默生的脸甩过去,信封的边角擦到了眼睛,疼痛酸涩的生理泪水溢满了眼眶。 第261页 「陈默生,老是在医务室干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也就算了,上次挑起聚众打架扣了班级的德育分我也放过你,这次你连班费都偷上了?」周艷梅指着他,「你看看你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成绩勉勉强强,平时还算听话,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一个混子一个小偷,教务处都找过我多少次了?班级的脸都让你门给丢光了!」 陈默生红着眼睛:「周老师,我不知道什么班费。」 「信封都从你包里搜出来了,还敢在这搅辩!这么大一笔钱,它会自己跑?」周艷梅一声冷笑,「知道你家里困难,你爸爸又是在坐死牢,但也不能偷班费吧?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没有偷班费!」陈默生忽然怒吼道,嘴唇颤抖,「您作为老师,凭什么污衊学生!就为了您那点奖金吗?还有——」 「他不是混子,我也不是小偷!更不是有杀人倾向的坏种!」 周艷梅被陈默生的突然爆发愣住了,她皱眉看着这个阴沉沉的孩子:「叫你奶奶来一趟,这事情不解决,你就不用读了。」 陈默生瞬间面如死灰。 他一路恍恍惚惚,看着年迈的奶奶低声下气给班主任道歉,又拿着压箱底的存款尽数补了班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丢了魂。 奶奶走的时候,给他理了理领子:「默默啊,奶奶知道你不会拿东西。但你要高考了,不能被退学,默默成绩这么好,不上个好大学可惜了。」 陈默生怔了怔,心酸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只是拿他当个交代啊…… 他又浑浑噩噩回了教室,天已入夜,教室里灯火通明,他一进去,所有人的视线投到他脸上,像针扎一样,而陈默生的眼里只有角落的座位。 座位是空的,他眼神暗了暗,一瘸一拐走过去,一条腿忽的伸出来,陈默生被绊了一跤,一路扑到了座位边,廖周从座位上走过来,看着他:「不学你父亲当杀人犯,反而干起偷鸡摸狗的事情来了?」 「我没有偷。」陈默生默默地爬起来,又被其他人推了一下。 「没偷,你奶奶干嘛补班费?」廖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陈默生的肩,「棺材本都被你这个不孝子孙搞出来了吧。」 陈默生猝然抬头,挥手打向廖周,却被廖周一拳头打歪了头,嘴角泛起血丝,其余人默不作声。 廖周扯着陈默生的领子把人撞到窗沿上,他恶趣味地笑了,凑近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是我告诉周艷梅信封在哪里的。」 陈默生瞳孔骤缩,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自己拿了班费诬陷我。 为什么要一直针对我。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啊,我也有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啊,我有什么错?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用杀人犯的眼神看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冷眼嘲讽…… 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廖周放开他,撇嘴:「跟个娘们一样,这种事还需要为什么吗?当然是你罪有应得啊,你去问问他们,班上除了那个二愣子,谁不讨厌你。」 「陈默生,你爸杀了人,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你怎么不去死?」 「你他妈怎么不去死!」一声怒吼响起,少年从门口冲进来,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拳头挥开廖周。 「给人道歉!我看班费是你偷的吧?」少年一脚踹向廖周,被几人团团围住,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有人尖叫,有人劝架,一窝蜂的全部涌到这个角落。 所有的混乱都如电影一般,在陈默生眼前慢放过去,他耳边嗡鸣大作,浑身泛凉。 少年被压在地上,但怀里抱着什么,死死不松开,他抬起头,已经鼻青脸肿,陡然发现陈默生已经坐到了窗框上,心中大惊,朝着对方叫道:「陈默生!你别坐在那,我给你把……」 人流挡住了视线,陈默生像是勐然惊醒一般,他想从窗户上跳下来,却被后退而来的人潮一撞。 整个世界都仿佛开始颠倒。 「陈默生!」 他只听见有人绝望地叫着他的名字,身体就已经悬空在窗外,少年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在上方怒吼:「你们他妈是死了吗!帮忙啊!」 带着凉意的水珠滴到陈默生脸上,也同样是余安的脸上。 少年第一次哭了。 他怀里抱着东西掉在地上,那是一本笔记本,和陈默生之前的那本很像。 少年拼拼凑凑,才将那些故事残页捡回来。但拼起来太丑了,这段时间里,他就把那些故事抄在新的本子上,想给陈默生当毕业礼物。 他的字不好看,但这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是他写过最好看的字了。 余安没想到,陈默生并不是自己跳楼的,这是意外。但对于没有接受过精准训练的人来说,拉住一个掉下去的人非常困难,尤其对于一个未成年来说。 咔吧。 少年的手臂脱臼了。 一股强烈的绝望充斥的余安的心脏,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他并不好受。 他的目的是那个少年,死亡的致命伤和之前那些小伤不一样,余安并不打算跟着陈默生一起掉下去,那样他自身也会受重创。 到此为止吧。 第262页 此时少年的手已经快抓不住了,这前后仅仅连一秒都不到。 余安抬头,临近宿主的死亡,一切的隐藏都在慢慢褪去,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少年的脸在晦暗的光下一点点清晰起来。而在那一刻,直觉带来的巨大不安将他笼罩。 在看清楚那人脸的一瞬间,余安唿吸一滞,忘记了一切防备,少年终于抓不住了,手上力道一松,余安跟着陈默生一起坠入黑暗。 那人的脸已经初现稜角,如果笑起来,会给人一种又欠扁又暖心的感觉。 而这张脸,即使过去了十年,他也绝对不会认不出来。 那是十年前的江敛。 余安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在一片惊唿声中,他听见自己身上所有骨头碎裂的脆响,巨大的痛苦之下,四肢百骸尽数断裂。 粉身碎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至始少年 内脏遭受压迫,血从口鼻中冲出来。那一刻,余安真切体会到了陈默生死亡时的痛苦。 小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受伤,他可以像歷代阎王一样,对痛觉和恐惧麻木。但看见江敛的那一瞬间,他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了似的疼。 眼前所有的场景开始碎裂、崩塌,就和陈默生逝去的生命一样。 教学楼后面紧靠着铁栅栏,外面的花田飘过来无数的白花,那阵风好大,花瓣将地面层层铺满,余安躺在地上,抽动了下手指,看着满天的白花落下来。 那花他其实认识。 出入晨曦的时候,江敛的桌上就摆着一盆,白色的像铃铛一样,叫风铃草。 一样的花,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性格。 江敛才是这个梦空间的钥匙。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不敢去承认,他否定了他的潜意识,寄希望这是一场错觉。他让江承宇不要对生命抱有侥倖,当局者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 余安吃力地闭上眼睛。 又是这样,因为不可扭转的提前布局,他再一次把身边的人拉进来了,上一次他可以藉助外物保全其他人,那这一次呢?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那可是江敛,余安不敢去赌。 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可以杀了廖周,可以杀了丁杰。但绝对不会对江敛动手,也绝对不想为了保全江敛去杀身边亲近的人。他一个都不想选。 身边突然有异样,余安勐地睁开眼,他仰躺在地上,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悬浮于上方,似乎有人带着面具,站在旁边,弯腰和他对视。 他看着那张面具,彩绘勾勒,金丝描边,像是远古用于娱神祭祀的器物。 十二岁成为阎王,十八岁叛逃,这张面具他带了整整六年,面具之下,他看尽世俗恶意,深重执念。戴上面具很容易,想要彻底摘下,远比戴上时要付出的多。 面具近在咫尺,只要伸手,他就能恢復原来的身份,掌管这里所有的权限,江敛能活下来,其他人也都能平安出去。 余安扯了下嘴角,用他换这么多条命,实在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那个人真的很了解他。 于是他抬手抓住了面具,那一刻,旁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面具的另一端。 「安子,不想戴就别戴了。」 余安怔了怔,在一片混沌中,江敛出现他身旁,他一贯笑嘻嘻的,余安端详着着这人,竟看出些释然和坦荡,似乎那些痛苦的记忆无法侵蚀他分毫。 余安的心沉了下去,他抿着唇,紧紧抓着面具,指关节泛白,两人僵持着。 「怎么这么犟?」江敛看着余安,此时的余安已经恢復了自己的样貌,但坠楼的伤也一同转到他身上,「你不疼吗?」 「你知不知道,你会永远被困在这,不得解脱。」余安看着江敛,「对现实来说,等于不存在。」 「知道。」江敛神色平静,「跳湖的时候就想起来了。但你知道吗,安子,你和陈默生有些长得有些神似。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照片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感觉亲近。」 「刚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明明自己都怕的要死,还要勐拽着陌生人跑,后来发现你还挺聪明。」江敛笑了一下,「这一年里,你变化很大,身手进步地也快,似乎对所有事情都瞭然于心。但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总感觉,你刚开始的那种普通人的状态,才应该是真的你,是你心里的你。」 「所以当我和兽医推出你身份时,真觉得不可思议,我知道你是上一任阎王,你受过的那些苦我虽然没体会过,但我只知道,你不应该再回去。」 「安子,人这一辈子够苦了,没什么放下放不下的,你这一路我们都看着,大佬为你操够了心,别为了我一个人再把自己搭进去。」 「你说完了吗?」余安看着江敛,一点点从地面上爬起来,碎裂的骨骼凌迟着每一寸血肉。 他咬着牙,另一只手揪住江敛的领子,额头上青筋暴起,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是我把你拉进这场局里的!」 成为阎王的时候,他见的都是人心险恶,从没体会过人类其他的情感,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陌生人也会成为朋友,他们不是他的棋子,是活生生的人啊! 这场局漏洞百出,一如他的心千疮百孔。 第263页 余安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江敛看穿了他的想法,一下偏过头:「安子,我知道你会催眠,别对我用,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如果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就带着这张破面具跑,你追不上的。」 余安沉默了一下。 「姓江的,你混蛋。」他沙哑道,「你他妈就是个二愣子,你想死是吗?你敢这么做,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瘫痪。」 江敛笑了一下:「我要是直接让你戴上了面具,不用你动手,大佬直接会把我的头拧掉,我比较喜欢留个全尸,而且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不让大佬跟着你进来。」 「安子,十年前我没抓住陈默生,一年前我没留住李叔,但现在,我不能没抓住你。」江敛缓缓抬头,混沌中,他看着满天白花飘落,「我其实挺混蛋的,小的时候没学好,老喜欢为了所谓的正义去跟人打架,现在还改不掉这个毛病,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正义,私心而已。现在想想,要是我当年不那么冲动,陈默生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年少的事无法扭转,遗憾终究是遗憾,世间意难平大都难逃执念。 「姓彭的跟我说过,在所有梦空间的终点,有一座城,你会在那里见到所有想见的人,他现在是不是就去找那个地方了?这样想想,这种结局也不错。」 「安子,有件事我没告诉你。」江敛低头看着余安,「在进梦空间之前,我找到了李成留给李叔的信,里面写了很多东西,我的亲身父母都是取险者,和李叔故交,他们死于多年前的神罚。从头到尾,都是李叔带着我长大的。」 「十六岁那年初入梦空间,是李叔找到的我。尽管我的过去被抹去,他还是接我回家来了。」 「安子,真的有那座城吗?」江敛忽然问。 余安张了张嘴,他想说的有很多很多,可他一看江敛的样子,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无法说服江敛,江敛也无法说服他。这人是真想走了。 「有。」半晌,余安听见自己的回答,「我在那里长大。」 「但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别去。」 江敛弯了下眼睛:「这样啊……」 他双手握住面具的两边,叫了声余安的名字:「我要去找李叔和陈默生了,你和大佬要好好的,叶铭那小子的婚酒我可能喝不上了,还有d层的其他人——你帮我带句话,就说他们老大潇洒去了,都给老子好好活着。」 面具在江敛手中一分为二,身下的大地四分五裂,余安抓着另一半面具,直挺挺地掉入了裂缝中。 目光中,江敛点燃了照阴烛,幽绿的火焰自他脚下燃起。 至始少年,无悔无怨。 他说:「认识你们,我很高兴……」 …… a市下了一场秋雨。 晨曦d层的主事不见了。 有人路过市中心的心理谘询室,发现大门落了锁。 这家谘询师的心理医生,姓杜。 廖周和丁杰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满是垃圾的出租房过了三天,尸体被抬出来,乌泱泱的人围在旁边,一边嫌弃地捂着鼻子,一边惋惜。 仅此而已,繁华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除却本市发生的三起自杀事件,似乎并没什么不同。 三中恢復了往日的秩序,只耗费了两天。 江承宇插着口袋站在校门口,回头:「姐,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陈怡推他进去:「没忘什么,你给我好好学习。」 她看着江承宇离开,回头的时候,似乎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但一眨眼又不见了,她揉了下眼睛,暗道奇怪地离开。 余安穿过送学生来校的车流,拐进了旁边的小街。一路上,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从未离开。 萧沐一直跟着他。 余安只穿了一件单衣,秋风有些萧索。 两人不远不近,路过了人潮,就像在风雪里前行。 余安穿过来往的人群,来到了当初那个卖红绳的小摊,此时的小摊冷冷清清,摊位上的东西摆的整整齐齐,老太太一头白髮坐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 余安在摊位前驻足。 隔壁摊主见了,走过来:「阿婆,有人买东西。」 老太太没醒,秋风拂过银白的头髮和脸上的皱纹。 摊主走近一看,原来老人早已寿终正寝,没了唿吸。 再回头的时候,那个青年也不见了。 老太太走的很安详,一把年纪,老伴走了,儿子坐牢死了,儿媳妇跑了,唯一的孙子也在十年前跳楼去世,身边没个亲人。 街里街坊商量了一下,简单地把老人下了葬。 摊位上的东西被一併收走,谁也没发现,里面藏着一只白色的陶瓷小猫…… 卷八完 【作者有话说】:第八卷 完结。 既定局终 第一百九十五章 惊变 黎明之下,同归不朽。(终卷《序》) 天气转凉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这几天风很大,老旧的小区家家门窗紧闭,风卷过枯黄的梧桐叶子拍打窗玻璃上。 余安发了好几天的烧。 起初,他还没意识到,白天他在晨曦处理剩下的事,两个最重要的层级没了主事,一团乱麻。 张回来的时候和叶铭那几个抱头痛哭,余安就站在旁边。 第264页 「别哭了。」他看着那几人,几乎没有表情地抛下一句,「他没死。」 似乎又恢復成了从前那种冷血的怪物。或者,他本来就是怪物。 到了晚上,他就在三中的老教学楼里坐着,曾经的高三五班,现在只剩了一地的灰尘。 白天忙得没边,晚上静下来反而更不自在,梦空间不会再开了,余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什么,他一坐就是一晚上,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离开。 有人一直跟着他,这种生活他一连过了三天,那人就跟了三天。直到第三天他神志不清地再次翻墙时,那人终于把他从学校的围栏上扯下来。 萧沐把风衣裹到余安身上,几乎是扛似的抱住他,淡淡皱眉:「松手。」 余安看着他,髮丝凌乱,乖乖松了抓着栏杆的手,他完完全全被萧沐抱着:「你答应过,让我冷静几天。」 也没见这几天这人有多冷静,面上平静,干的事却比所有人要疯狂。 萧沐没有说话,把人塞进了计程车,一路到了医院。 直到吊针扎进了血管,余安才感觉到头晕,在梦空间受伤,多少会带出来后遗症,可能是没注意太久了,这次似乎严重些,他迷迷煳煳睡过去,醒来已经到了家。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床头灯,烧还没退,余安晕乎乎地从床上醒来,他走出去,客厅里亮着灯,水壶里边咕咚咚烧着水,氤氲的热气下,他感觉自己总算有了人样。 转了一圈,没看见萧沐。他又挪进卫生间用凉水沖了把脸,面前的碎发被打湿,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抬起脸的时候,余安瞳孔一缩。 镜子的人戴着一张面具,青面獠牙,正透过面具无声打量着他。 那一瞬间,余安浑身一紧,手握成拳直接砸向镜子。 镜面蛛网般裂开,余安看着镜子里碎裂的自己,喘息着胸口起伏,转头就和门口的一双眼睛对视了。 这一拳砸的有些狠,拳头还紧握着,鲜红的血滴在瓷砖上,余安有些怔然地看着萧沐,那双一贯淡然的眸子此刻黑沉沉的,他下意识想把手往后藏,下一秒就被萧沐拽离了卫生间。 余安被甩到床上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萧沐扣住他流血的手,撑在上方。 「余安,你学不乖是吗。」 萧沐直直盯着他,声音比平常更为低哑,他表情一贯冷淡。但余安总能从他脸上读出不一样的情绪。如果他们不是伴侣,他毫不怀疑,此时的萧沐绝对会拧断他的脖子。 他在生气。 萧沐居高临下按着他,唿吸全部喷洒在颈肩,强烈的压迫感让余安几乎无法唿吸。 整整三天,他出来后就不人不鬼了三天,眼前这个人就默不作声地陪了他三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出么蛾子,是个正常人都忍不到现在。 余安忽然觉得自己真够混帐的。 「我是个怪物。」他看着萧沐的眼睛,自暴自弃道,嗓子有些干涩。 一瞬间,连唿吸都静止了,萧沐静静注视了余安两三秒,松开他,出去了。 余安在床上坐起来,看着萧沐的背影,一瞬间感觉空落落的。 他撑开受伤的拳头放在眼前,在疼痛的刺激下清醒了些,他看着掌心,有点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到底是没给下去,因为萧沐又回来了。他提着医药箱放到一边,用毛巾拭干余安头髮上的水,把温水塞到余安手里,说了句拿好,又抓着余安的手开始上药。 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流畅,如果单看这张脸,谁也想像不出他照顾人的样子,但这种亲力亲为总感觉怪怪的。 「你是不是养过小孩?」余安问。 「有一段时间。」萧沐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那难怪了。萧沐照顾人很细緻,就是有点像在养小孩,早些时候余安也养过捡来的牙牙,险些给人饿死。毕竟他叛逃出来时,差点连自己都没养活。 余安垂眸看着萧沐,灯光打在他面庞,沉静而认真,心里那点空缺也在一点点被填上。 「我是个怪物。」余安重复之前的话,「我刚刚在镜子里,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萧沐手中一顿:「你不是。」 「我恐惧的东西很少,所有的情感最先来源于别人。」余安道,「共情着其他人的喜怒哀乐,我才学着拥有自己的感情,制定计划的时候,甚至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他闭了闭眼:「我害了江敛,我活该。只有怪物才会这样,我从梦空间里来,不是怪物是什么?」 萧沐没有说话,夹出酒精棉球,按住伤口,道:「你现在不是了。」 「如果你是怪物。」他想了想,「我也是。」 怪物和怪物天生一对。 这回换余安沉默了,刚刚萧沐生气的样子仿佛是错觉。这块木头真他妈能忍。 「你要不揍我一顿吧。」余安想着让人解解气,又补充了一句,「下手稍微轻点。」 萧沐把止血的棉球扔进垃圾桶,起身吻了吻余安的鼻尖:「捨不得。」 「……」 手被上好药,余安问:「有杜帆的消息吗?」 萧沐把人塞进被子里:「先休息。」 头还晕着,余安往萧沐怀里靠了靠,闭上眼睛,萧沐揽过他的肩抱住他,两人缩在一张床上。 第265页 「萧沐。」余安睁开眼睛。 「我在。」 余安动了一下:「床太小了,以后换张大的。」 「嗯。」 余安:「那你不要离开。」 萧沐在他额头烙下一吻:「好。」 这三天余安基本上都没怎么睡,只要一闭上眼,矿洞里的幻境就会侵蚀他的梦境,他看着那些熟悉的人浑身是血的倒在面前,就无法入眠。 清冽的气息将他包围,余安闭上眼睛,第一次没再梦见那些场景。 …… 深秋的早晨透着浸润骨髓的冷意,一个体格略宽的男人敲响了房门。 他刚敲了一下,门就被打开。 男人看着门里的年轻人,目光淡漠,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你好,我是晨曦a层主事,王礼付,来找d层和e层的临时主事,余安。」 萧沐回头望了一眼,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站在了门口,这人只披了件外套,面色倒是比前几天好很多。 余安看了眼对方磋磨的手:「什么事?」 说实话,他对前几层主事的感官并不好,彭百昂不在的时候,这几个就旁敲侧击问过他,什么时候选新的主事,现在江敛失踪了,如果对方第一句还是问这个—— 余安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捏地指关节咔咔作响,脸色微冷。 王礼付:…… 他浑身一凉,赶紧摆手:「我是来跟你商量,启动晨曦紧急程序的事。」 余安掀起眼皮:「其他人呢?」 王礼付面色一僵,眼神躲闪:「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今天凌晨,b层和c层的主事,全都死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f 这几天的天气都不算好,进入中心大厦的时候,余安回望了一下天,天空灰濛濛的,云层堆叠在一起,混在一片暗色里。 这种天象,和记忆里的场景逐渐重合,早些时候,他就是在这种天色下活着的。 萧沐跟在后面,踩着满地的落叶,风衣随着动作飘起来一角,看得余安有些晃神。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见萧沐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向他走过来的。 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萧沐就已经到了他跟前,余安看了眼对方冷白的下颚,又收回目光。 王礼付已经在门口催了。 这位a层主事满头大汗地在前面带路,像是害怕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咬他,步子格外快,三人一路到了地方。 余安顿了一下:「a层?」 王礼付擦了把汗:「事情紧急,正牌主事只有我一个了,f层的人就让我把人召到这里来。」 「f层?」余安愣了一下,晨曦真的有这个层级? 「你进去就知道了。」 王礼付推开门a层会议厅,里面人还不少,叶铭也在里面,不过大都是生面孔,见门一开,都齐齐望过来。 余安一眼扫过去,目光募地停在主位上的那人上,差点想动手,就连一旁的萧沐也盯着那人,微微皱了下眉。 那人带着一张白板面具,身躯笼在黑色的罩衣里,这幅古怪又熟悉的装扮,很难不让人去联想。但这是在晨曦,那帮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会公然暴露。 余安不动声色地走进去,王礼付已经坐到了位置上,一坐下又开始擦汗,脸色惨白。 但余安已经没空管他了,主位上那人应该就是f层的,对方沖他扬了下手:「请坐。」 那人还看着这边,这次余安发现,他看得是萧沐。 「无关人员,请迴避。」那人又说。 叶铭蹭一下站起来,这几天他也没睡好,眼下青黑,他说:「大……萧沐是我们d层的顾问,不算外人。」 「这也是不行的。」音色柔和,却带着疏离感。 余安唇角绷地笔直。 早期的晨曦只有几个取险者,发展到现在,才有了一定的秩序和规模。只不过权限不同,与其说是晨曦成就了这里的人,倒不如说是这些人创造了晨曦。 人多了,规矩也多,其他层级不像d层,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d层,晨曦渐渐像个要分清三六九等的牢笼。 他挑中了那人对面的位置,拉着萧沐就坐,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直视那人:「我这人习惯带着家属,你要赶他,那我就走了。」 「……」 对面不吭声了。 这一路下来,余安总觉哪里奇怪,这种感觉只是心理的暗示。但很多时候,他就靠着这种暗示活了下来。尤其是对面又是这种装束,让余安有种与现实脱节的错觉。 晨曦明面上确实有说过存在f层。但从没人见过,就连几年前,余安找彭百昂弄个晨曦的假身份时,f层的人也从没有出现过。 那为什么现在又出来了? 「晨曦的主事到现在只剩了一位。」对面直接开口,进入正题。 余安:…… 当他死了,记仇是吧。 有人问道:「所以这个紧急程序到底要做什么?」 「不着急,先让a层的主事讲一下今天凌晨的事。」那人看向王礼付。 忽然被叫到的王礼付抖了一下,他迟疑道:「就前天,b、c两层的主事带人去了一个梦空间。但是今早就出意外了,不止他们,带去的人全死了。」 团灭。 余安眼神微动,上次这种情况还是一年前,李东泽那队人。 第266页 余安看他:「他们去的哪里?」 王礼付语气不耐,又不敢发作:「这我哪里知道?他们晚上走的,带了两个层级的精英,现在出事了,这两个层级几乎可以说是废了。」 叶铭看他一脑门子汗,插话道:「我早就想说了,你紧张什么?而且就算是主事行动,晨曦也要求有报备记录,我之前查了,他们那天根本没记录,说明他们是私下行动,你身为a层主事,就看着他们走,不知道要拦一下吗?」 王礼付一下子炸了:「你们主事没了,还有个临时的,轮得到你在这里说话!」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叶铭捏紧了拳头,后面带着的几个d层人员也一下子站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从前江敛一碰上开会,基本上是骂遍全场,现在看来,并不算夸张。 其余几个层级的也不说话,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大多装聋作哑,现在的晨曦早已不是以前的晨曦了。 主位上的人此刻却默不作声。 余安站了起来,垂着眼皮,表情有些恹恹的,其实烧还没退,也没心情听人吵架了。 他扫了一眼f层那人:「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挑事的?」 没等对方回答,他转而看向王礼付,凉凉地笑了一下:「等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众人纷纷愣住。 「……」王礼付僵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李叔当年就说过不要去探查那个地方。」余安一步步向他走过去,「你们怎么就没听呢?」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一下子砸在王礼付身上,他懵了几秒,看着青年那双死寂的眸子,像是突然间从一个梦中惊醒过来,面上渐渐露出恐惧。 他在那一瞬间回想起了某些事情,一下子瘫倒在地。 王礼付不断抹着脑门,看起来像是在擦汗,但在他的意识里,他擦的是血。 在那片地狱里,身边人滚烫的血一道道溅在他脸上,最后连同他自己的。 在梦空间死亡的人,会在现实中再度经歷一场死亡,两次死亡间隔的时间因人而异。 在死亡之前,他们会忘记在梦空间发生的事,然后在某一刻——也许是出门散个步,也许是在睡梦中,在无尽的恐惧中再度因意外死亡。 余安见过很多这样的人,这类人在短暂地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会散发一种只有他能感觉到的气息,那是梦空间留给他们的标记。 王礼付就是其一。 「你也带人去了,然后死了。」余安垂眼看他,语气冷下来,「还带了晨曦那么多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以为,那里……」王礼付慌了,之前的记忆在短暂復甦。 念叨了几句,他终于奔溃大叫:「李东泽能去,他都去了两回了,他儿子也去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去?他活着的时候就不让我们去,带着一堆人折在那,还是要去,肯定有好东西。」 他叫嚣起来:「李东泽他没本事拿!凭什么限制我们——」 余安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为了这点虚无的东西,就搭上这么多条人命。 而那个时候,有的人却拼了命地用自己保别人的命。 王礼付被打蒙了,他像是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大叫着冲出门外,一路仰头望着天花板,跌跌撞撞地跑。 大厅里有座巨大的水晶吊灯。就在他路过的一剎那,吊灯一下子砸下来,碎裂的玻璃四处乱炸。 一切都发生地猝不及防,等众人反应过来,往外看时。 王礼付已经躺在了血泊里,瞪着眼睛,没了唿吸。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姜越 王礼付死得突然,却也在意料之中,他违反规定在先,能活到这个时候也算运气。 在晨曦待得久的人都知道,从李东泽那辈人开始,就有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当时的李东泽还年轻,带了一队人去了一个梦空间,那队人里有各层的主事和经验丰富的前辈。但回来的时候只剩了李东泽一个人,没人知道其余的人去了哪里,甚至现实里都没有他们的死讯。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 没有尸体,但李东泽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只说其他人已经死了,对其他的事闭口不提。 他作为晨曦资歷最老的人,甚至不允许任何人再去探寻这件事,相关的档案被封锁为死档,存在d层的档案库里,只有纸质资料。 晨曦也因此元气大伤过,没人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个梦空间在哪里。 李东泽拼了这多人命的地方,明眼人都明白,这地方价值不小,甚至可能存在让他们彻底恢復正常生活的宝贝。不是没人动过心思,但有李东泽在,谁也没法看到档案,这么多年过去了。直到李东泽逝世,这种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众人团团围住地上的尸体,说不上有多少害怕,一片沉默,一半兔死狐悲,另一半暗自可惜线索没了,也不知道这帮人哪里拿的线索,进到那地方去的。 「现在怎么办?」有人踌躇地问。 「还能怎么办,又不是没有人死在晨曦过,按照老办法移交给外部处理,反正在普通人眼里,都是意外死的。」 余安靠在门边,看着众人包围下的满地狼藉,李东泽的事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应该死在了那座城里。除了突破边界之地,还有几条路也能去那座城。只不过代价相当大,李东泽走的是森顿山庄那一条,当初就带了几个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就像去往常的无数个梦空间一样,却再没回来。 第267页 档案被李东泽临走前改过,为的是阻止其他人,除此之外,他还改了李成的档案。 李成作为他的儿子,因为父子关系差,跑去了黑天,很可能在这之前就知道了「城」的存在,后来柳斜带人去森顿山庄,一切的信息很可能来自于李成。甚至李成在离开晨曦之前,就去过森顿山庄。但很显然,只止步于那幅画,并没有深入,所以李东泽才会改了李成的档案。 但余安有一点想不明白,李东泽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座城? 明明去了那里,死的更快。 王礼付的鲜血透过人群的缝隙蔓延开来,余安静静地看着,他见过的死亡比这些人加起来还多,王礼付没有管住自己,命该如此,这样的人他曾经在梦空间里见过很多,到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没恢復记忆前,余安确实见不得死亡。而现在,他本应该麻木的,却无端地有些不舒服,最近离开的人太多了,似乎连这现实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梦空间,所有人都在里面苦苦挣扎。 他偏过头,手指抽动了一下,细微的痛感漫上来,才发现刚刚打人的拳头是受伤的那只。 那边已经开始熟练地处理现场了,在繁杂的人声中,余安感觉到后面来了一个人。 他没有动,这几天像是熬过了几个世纪,精疲力竭。 手被人拉过去,萧沐握着余安渗血的手,蹙了蹙眉。 萧沐的体表温度一般情况下都很低,余安感受着手上的凉意,从先前的思维里挣扎出来,清醒了几分,他看着萧沐,忽然问:「一年前你通过森顿山庄,是去了那座城?」 「嗯。」 余安:「那里有什么异常吗?」 萧沐顿了一下,嗓音低沉:「没有。」 对方放下他的手,转而抬手抵在他额头上:「烧没好。」 余安应了一声,没再问,只说:「这里忙完了就回去休息。」 他下意识看向会议室里面,其余人忙忙碌碌,f层的那人只依旧坐在原位没动,仿佛刚刚的动静算不得什么,见余安看过来,沖他点了一下头,又不动了,像个木偶。 等到事情处理完,大家落了座,那人才开始说话:「现在会议正式开始。」 叶铭愣了一下:「刚刚不算吗?」 「不算,」那人说,「王礼付已经不算参与者了,排除多余的人,会议才能开始。」 语气相当不近人情。 余安抬眸:「你知道?」 对方隐在面具下,看向余安:「我说过,现在晨曦只剩一位主事了。」 余安:「你不也是主事……」 他止住了话头,反应过来,这人好像一开始也没把自己算进去。 「我不算主事。」对面伸手勾住自己的面具,「因为f层只有我一个人,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姜越。」 面具被摘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五官秀气,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随和感,不像是会说出不近人情的话的人,可这人偏偏句句冷漠。 更冷的还有周围人的反应。 就在姜越摘下面具、报出名字的那一刻,现场的大多数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一片死寂。 叶铭正在悄悄给人发信息,这一下直接把手机摔了出去。 「怎么了?」余安扫他一眼,「见鬼了?」 叶铭慢慢捡回手机,僵硬地扭头看向余安,重复道:「真见鬼了……」 余安:…… 「姜越活了。」叶铭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e层的前任主事活了。」 不光活了,还成了f层的人。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这人的外貌一点变化都没有。 余安看向姜越。 e层的前任主事,彭百昂一直要找的人,他不惜去了那座城也要见的人,却出现在这里。 「我没死。」姜越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f层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是由李东泽设置的一道防御程序,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晨曦出事,能有个稳固晨曦的办法,不至于——」 他看着桌上的白板面具:「全军覆没。」 全场譁然。 「什么意思?」 「什么全军覆没?」 有人问:「有这么严重吗?不就是少了几个主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就像当年李东泽那次,主事不也几乎全死了吗?」 「正因为和当年一样,才要防范。」姜越面孔年轻,目光却极冷,压得那人说不出话,「那地方活人不能去,因为它不是梦空间,而是一片死地,活人去的多了,反而会把某些东西引出来。」 「那你们当初不也去了?」又有人说话,甚至想加一句「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但想想王礼付的下场,到底忍着没说。 「正因为我们去了,才带来了很多危险的变化,比如业障。」姜越说,「如果成为取险者的时间足够长,你会发现这种东西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它们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在当年那场变故之后。」 他朗声道:「晨曦作为现今最大的取险者组织,要对其他的取险者负责,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筛选主事,销毁一切有关档案,阻止任何人再进去,以免带来更大的变数。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主动进入梦空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寻迹 作为明面上的紧急程序,这种要求相当霸道,晨曦本就依靠梦空间的信息运转,这样一来,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第268页 会议室的其他人全走完了,余安看着姜越拿起面具戴上:「他们不会听的,甚至可能连报备都省了。」 「这些人要走,我也拦不住,有些代价只有他们自己承受过,才会学会害怕。」 姜越起身,外部的黑色罩衣往下落,露出脖子上十多道狰狞的伤痕,很快又被遮了回去。 余安眯了下眼,指尖划过自己的脖子:「你这是……」 「代价,入那座城的代价。」姜越看向他。 余安忽然觉得有点兴趣了:「梦空间之上,你似乎对这些很了解。」 「梦空间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人有七情六慾,那些执念深重的——无论好坏,都是在服刑而已,梦空间是有神的,神降下惩罚,让我们这些人赎自己的罪。」姜越将目光窗外,外面是是没有一丝云彩的暗色天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是吧?阎王大人。」 余安挑了一下眉,这个身份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他和萧沐对视一眼。 这个姜越应当只是普通的取险者而已。但能从那座城里活着逃出来,也绝对不简单。要不是早已下了定论,他还以为神又招了个人来替自己。 余安:「我早就不是了,而且我不太认同你的话。」 他勾起唇角,望着萧沐:「我从来不认为梦空间应该被用来作为惩罚的工具。对于一部分人来说,这是一次机会,能见到想见的人。」 姜越并不认同:「也许死亡的机率更大一些。」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干了。」余安坦然道,「我之前就一直在想,当年你们为什么要去,甚至不惜被降下神罚,现在看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余安朝他做了个口型,姜越怔了一下,似乎连灵魂都在那一瞬间颤动了。 弒神改规。 「我虽然不知道李叔在当年布置了什么,你又为什么潜伏到现在。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彭百昂一直在找你,甚至可能回不来了,还有——」余安看着他,「你跟他形容的有些不太一样。」 「是吗?」姜越看着余安离开,动了动唇,苦笑了一下,可带着面具,没人发现。 一道视线投过来,姜越同样看过去。 萧沐堪堪落后几步,等到余安出了门,才瞥眼看过来,淡淡开口:「你好像有话要说。」 姜越愣了一下,他确实看过萧沐很多次,倒不是为别的,而是这人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气质。就好像是明白一切的看客,却因为某种缘由强行干涉进来。 这人身上有神的影子,但又完全不一样。 「我感觉你知道的很多,你不告诉他吗?」姜越看向门口。 「他知道。」 姜越愣了一下:「什么?」 「他知道的,我不用说。」萧沐神色平静,走向门口。 姜越:「不知道的呢?」 萧沐偏过头:「我替他担着。」 …… 今天出门的人较往日要少得多,道路上都没人,只有一个年纪大的环卫工人在扫枯叶。 余安双手插兜和萧沐走出大楼,后面忽然有人叫他。 叶铭从楼里跑出来,气喘吁吁,捧着手机到余安面前,一个没剎住,差点撞翻正在扫地的阿婆。 阿婆一把年纪,满头白髮,余安伸手扶了一下,这才看向叶铭:「什么事这么急?」 叶铭冲着对方一顿道歉,示意两人看手机。 余安看着一片空白的网页,干巴巴道:「你是不是忘沖网费了?」 叶铭:「不是,我才刚沖。我刚刚不是和洛依聊天嘛,她说我们圈子的那个信息网站没了,我一开始不信,问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都是这样。然后我又去找了技术部,你猜什么情况,不是网站没了,是这个网站就没出现过,也就是说这个网站不存在,不是被删了,只是单纯的没建过。」 余安皱了下眉,就见萧沐接过叶铭的手机,问:「确定?」 「非常确定。」叶铭沮丧道,「怎么回事?这个网站就是所有取险者的命啊?现在所有东西都没了,到时候那些自由取险者该怎么办?老大不在,我什么都干不好。」 他锤了下自己,萧沐却神色一凛,忽的捏住叶铭的后领掀开。 叶铭吓了一跳。 「别动。」萧沐让开一点,刚好能让余安看见。 此时的叶铭后颈上有一道乌黑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掐出来的。但叶铭自己看不到,又不敢动,只能眼睁睁问发生了什么。 余安把印记拍给叶铭看。 叶铭当场脸都青了:「我去,这什么啊?昨天还没有的,我都没发现。」 余安问:「有什么感觉?」 叶铭扭了下脖子:「没感觉。」 萧沐又看向余安。 余安瞬间明白过来,拉下自己的后领:「有吗?」 「没有。」萧沐见他的后颈上干干净净,并没什么东西,脸色缓和了些,「像是一种标记。」 余安:「表示什么意思?」 萧沐摇了下头:「不确定。」 正在这时,被撞的阿婆扫完了这片,又慢慢踱过来,对着余安和气地笑:「小伙子,刚才谢谢你扶我,我一把老骨头了,多亏了你。」 她从橘黄的马甲里掏出一块红布,鼓鼓囊囊的,像是包着什么东西。 掏东西的时候,她手上的翡翠镯子玎珰轻响,余安的目光募地在上面停了一下,觉得有些熟悉。 第269页 阿婆一层层掀开红布,里面放着三枚三角符。 她把符塞到几个年轻人手里,说道:「这是我在庙里求的平安符,很灵的,送给你们当谢礼。」 叶铭作为肇事者,呆愣愣地接过符,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也有啊。」 萧沐也接了符,余安把符收好,没多说什么。 道路上驶过几辆车,捲起地上零落的叶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这场意外的赠礼,没有人拒绝,有人在路上种下善的因,就有人带着果在前面等,老一辈的人把这叫作福报。 天色依旧暗淡,周围行人三三两两,阿婆带着扫帚慢慢远去,背影有些佝偻;红裙女郎捧着玫瑰缓步走过,留下一路馨香。 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回忆开始袭来,余安看了看天,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住了萧沐的手,握得很紧,萧沐顿了一下,回握过来。感受着手上的力度,余安缓缓松了那口气。 为什么会从镜子里看到面具? 为什么这几天全是阴天? 为什么死去的人会再出现? 为什么这一切都显的十分正常却让人感到古怪? f层的姜越、六里巷的阿婆、旧街的李敏敏…… 这里的一切都难以察觉却有迹可循。 人死不会復生,也许姜越从来没有在那场神罚中活下来过,只是换了另一形式在这里存在,所以面容多年不变。 而那座城的天永远是阴沉沉的。不管再怎么变化,也不管过去了多少年,这里的天象永远这样。 他又回来了,在不知不觉间。也许是某一个夜晚,也许是一个念头间,和所有的取险者一起。 他看向萧沐,没有言语,一切推断在那一瞬间早已共通,尽在不言中。 「叶铭。」余安叫他,语气很轻和,「想去见见你们老大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意识甦醒 这两天,江承宇发现了一件怪事——身边的人变得很陌生。 虽然班级的日常没什么变化,上课也依旧无聊。但他每回和班上的同学接触,总觉得他们不是他们。 尽管语言、动作、性格丝毫不差。但一和他们对视,江承宇总会下意识的心惊,似乎有什么东西披了张人皮,模仿性地和他对话。 他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以至于在体育课走神,头一回被篮球砸了个正着。 鼻血飈出来,江承宇捂着鼻子骂了一声。 「卧槽,你这也太菜了吧。」几个哥们儿推着他,「赶紧去医务室。」 「滚,你们才菜。」江承宇默默远离几步,拿开手一看,满手的血,「小爷我的音容笑貌!」 其余人就笑:「叫上课听点,这成语能这么用吗?」 这些人是江承宇上学时的死党,平时一起翻墙一起念检讨的交情,这种互损的玩笑是家常便饭。但眼下这么看过去,江承宇忽然发现他们的笑容竟像是一个流水线出来的,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天阴颳风,这风颳得他汗毛倒竖,笑都笑不出来了,在这样下去人都得疯,江承宇盘算着要不让家里人给他找个心理医生,想想还是算了,他爸估计会骂他有病。 这样想着,江承宇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医务室门口了,他其实没想来的,不就是被球砸一下,鼻血到这里都干了。 刚想转身离开,医务室的门却一下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人一身白大褂,高挺的鼻樑上架着金丝边眼镜,镜片看起来很厚。但眼睛有神,有一种把人看透的精明感。那人注视着他。 江承宇愣住了。 「进来。」医生转身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探出过门框,「把门带上。」 江承宇走进来,眼神乱瞟,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前的另一个人,那人一头黄髮,两腿架在桌子上,有些鬍子拉碴,但仍挡住不住他嬉皮笑脸的欠样。 「小鬼,最近上火啊,流这么多鼻血?」那人冲着他打了个响指。 杜帆看了看江敛的脚:「你再搭上来,我不介意把你的腿砍掉。」 江敛放下腿坐好:「砍吧砍吧,给我留口气就行,反正人也是你救的。」 江承宇看着眼前这一,胡乱把脸上的鼻血抹掉:「你们是谁?」 「小鬼,别演了,论演技你得学学我们,你那眼神早把你卖了。」江敛道,「你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被选中了,早就想起之前的事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猜疑,但我们是真的,你第六感这么强,应该早明白了吧?」 江承宇看向杜帆,见对方点了一下头,紧绷着的那口气一下松了。 「卧槽!」他骂了一声,「这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又到我学校里了?我他妈又是什么情况?这是梦空间?!」 几天下来,江承宇觉得自己和别人至少得疯一个。如果他进了梦空间,那这个梦空间也太魔幻吧?简直跟现实无缝衔接。 「如果你没有否定这个世界,你其实可以把这里当做另一个现实世界。」杜帆对着江承宇道,「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江承宇:「什么意思?」 江敛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开个门试试,但不要出去,提示,你身体的任何部分都不能跨出这扇门。」 江承宇一头雾水地拉开了门,然后—— 第270页 傻了。 不同于之前光线充足的走廊,此时的门外一片幽暗,借着头顶滋啦乱闪的灯,可以外面是一个废弃了很久的走道,长椅翻倒,墙皮剥落地只剩砖头,满地沙尘和玻璃碴子。 江承宇扭了下头,发现外边还站了一个人,但没有脚,就静静地飘在那。 「……」 他捂住自己的嘴,直到杜帆把门关上,他才反应过来刚刚的是什么。 「我去啊啊啊……」江承宇手舞足蹈指着门口,一想到他刚刚就在外面,想死的心都有,「什么鬼东西!」 「别怀疑,就是鬼。」江敛朝他开玩笑,「你再开一次,会看到不一样的,跟开盲盒一样,贼拉刺激。」 江承宇:……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杜帆:「在所有梦空间的尽头,有一座城,一般来说,这座城只有死人才能进来,也只有死人能看清这里真正的样子,我们现在就在这座城里。」 江承宇指着自己:「我死了?」 「没有。」 「那我怎么进来的?」 江敛走过来拍拍他:「这就是重点了,以前活人无法入内,是因为不被允许,现在我们是被迫拉进来的。但活人进到这里和死人不一样,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周遭的变化,以为自己还在现实。如果神经大条点,就比如说一个叫张回的傻大个,几乎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 杜帆接道:「但你不一样,你应该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江承宇肯定地点头:「对,我觉得我那帮儿子非常不对劲,他们竟然说小爷我不听课?!自己那不学的蹩样还好意思说我?」 江敛、杜帆:…… 「这里的表像会欺骗人的眼睛。但人的潜意识有强有弱,潜意识强的,会逐渐排斥这里的假象。」杜帆说,「一旦有所怀疑,在这一过程中,身边的一切都会显露出越来越多的破绽,直到假象完全崩塌。你最近发现身边那些人不太对劲,就是因为你的潜意识在復甦,等到完全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才能看见这里真正的样子。」 江承宇想起了门外的场景,不由去看窗户,外面黑沉沉一片,外面的建筑破败不堪,有现代的高楼、也有古代的阁楼,混杂在一起,像是被什么力量堆砌在这里,杂七杂八的建筑类型本应该非常违和,却有种异样的和谐。 天光暗淡,外面到处是沙尘,隐隐可以看到有影子一晃而过。 江承宇咽了咽口水,指着远处一排小山一样的屏障:「那是什么?」 「都说了是城了,当然要有城墙啊。」江敛支着下巴,「但现在谁也出不去,我们这里还算安全,那边鬼会更多,为了防止我们逃出去。」 江承宇幽幽道:「你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江敛指着杜帆,「当然是我们非同一般的杜医生说的啊。」 「你别噁心我。」杜帆面无表情,「正常点说话。」 他顿了顿,摘下眼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背上青筋冒起:「因为我也是「眼」。」 第二百章 刀客 「你怀疑杜医生是眼?」叶铭问。 余安点了一下头,看着周围的废墟,他道:「很早以前就有猜测,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六里巷的那个梦空间,那时候我就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了,他应该最开始的目的是我,而且在「眼」中的级别很高。他藏的很好,但这次江敛失踪的时候,他也不见了,而两人消失前还在一起。」 「不可能。」叶铭摇了摇头,「杜医生不可能会害老大,他们虽然表面上恨不得噎死对方,但我们d层的兄弟都知道。在认识你们之前,晨曦之外,杜医生是老大唯一朋友。」 「所以江敛才能活下来。」余安道,「杜帆最开始要监视的人是我。但现在他不见了,神眼受神的旨意行事,他们所看到的一切都会为神所见,杜帆失去踪迹,只有一个可能。」 余安透过重重废楼的间隙望向远处:「他在违背神的旨意。」 级别高的「眼」会有自己的特殊能力。虽然不及「阎王」,但对杜帆来说,带一个人藏匿起来不被发现,短时间内还是能够做到的。 问题就在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叶铭张了张嘴,摸着脑袋露出一个憨笑:「我就知道杜医生不会害老大。」 他看着周围,无数断壁残垣横倒,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沙尘味,而且这里温度很低,他搓了搓手臂,感嘆:「原来这里竟长这样,跟梦空间很像,那其他人的意识没有甦醒的话,是不是就是安全的?」 余安看他一眼:「你在担心洛依?」 在这里变化之前,叶铭还在抽空和洛依聊天。虽然那可能是双方潜意识引导的交流,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叶铭耳朵微微发红,含蓄地点了头:「如果这样是安全的,我希望她不要意识到这里的问题,相比虚假的表象,现在的真实更危险。你也是有……」 他见萧沐寻路还没回来,继续道:「对象。你能明白的吧?」 余安挑了一下眉:「她可能没你想的那么需要依靠别人。如果她在这里,除了神和阎王还有个别的鬼怪,保全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知道她也是取险者后,我就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叶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有时候还怕自己给她拖后腿,她很优秀,我也很高兴能认识这样真实的她,不是因为她在人前有多么温柔贤淑,而是她就是她。」 第271页 叶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这段纯情而认真的独白应该是他说过的最有深度的话。 叶铭笑笑:「不管她是什么样子,有多厉害,没有人愿意会让自己的爱人受伤,大佬受伤的时候你不会紧张吗?」 余安:…… 「别总拿我做比对。」他转过身,似有所感地抬头,道路的尽头渐渐走来一个人。 那人似乎走了很远,带着一路风尘。风衣猎猎,眸光沉静,手上的短刀还未出鞘,就这么朝着余安走来了。 那一刻余安想着,如果放在古代,这人一定是远离尘世的绝世刀客,遗世独立。 在很久以前,他就一直认为萧沐无人可近,以至于心底的诉求积压多年不得解脱,他从前经常恍惚,想萧沐这样的人,在这世间是不是没有牵绊?直到他在那双淡然的眸中看到了自己,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萧沐走至跟前,还带着这座城里干燥的沙尘气息,他微微朝余安倾身,伸手笼住他的耳朵,垂眸:「为什么红了?」 余安:? 他勐然反应过来,仿佛被烫着了一般撤开脑袋,随口问道:「怎么样?」 萧沐静了一瞬,唇角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回道:「很奇怪。」 叶铭问道:「什么很奇怪?」 萧沐看了一圈周围:「鬼怪比以前少很多,应该有被清理过。」 余安微微一愣,他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即使把控地再好,多少还是会受梦空间的影响,很多事情都很模煳,对这里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那时怎么也杀不完的鬼怪。 喷溅出来的鲜血几乎模煳了视线。就连他自己也无法想像,当时是怎么从这里闯出去的,只知道萧沐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那也是他见过萧沐最为杀伐的一面,眸光冷冽,滚烫的血水从刀尖滑下,淌了一路。 这座城本就为亡者而生,鬼怪受神应召聚集于此,是怎么也杀不完的,萧沐去了这么久,却根本看不到多少鬼怪,本身就很奇怪。 叶铭:「鬼怪少的话不是好事吗?这样意识甦醒进来的人,遇到的危险也会少很多。」 余安:「这样看确实没错,问题就出在。如果这些鬼怪是被清理掉了,那清理这些东西的又是谁?」 叶铭反应过来:「对啊,也不知道这个清理者会是谁,是好是坏?」 「不管好坏。」余安想了想,「这里很可能有层次更高的危险,都小心一点,尽量避开正面冲突,先去和江敛他们汇合。」 叶铭:「这地方这么大,我们上哪里去找?」 萧沐忽然道:「三中。」 叶铭:「三中不是存在于现实吗?这里这么会有三中?」 「是对应现实里的三中。」余安道,「这座城也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以现实为原型做出的扩展,三中本身就有一个梦空间,在这座城里也会留下一点影子,杜帆如果要救江敛,他们藏身的地方必然就在附近。」 余安挑了一块石片,在地上画起来:「在我们破除这里的假象前,我们在中心大厦这里。如果对应现实,三中其实离得不太远,在东偏北的方向。」 叶铭掏出指南针,看着满盘乱颤的指针,沉默了:「这怎么知道方向。」 「方向我知道。」余安指向一个方位,笑了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不是白待的。沿着这个方向走,我们应该离得很近了。」 叶铭点点头,就听见余安忽然话锋一转:「但「眼」就算级别再高,也无法真正脱离掌控,在我们找到他们的这段时间里,也会有非常多的变数,说不定神会通过杜帆的眼睛先一步找到他们,除非「眼」死亡。」 叶铭:「那怎么办?就没有别的摆脱方法吗?」 「还有一个办法。」萧沐忽然开口,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出来的答案却让叶铭脸色一白,「抹掉它们。」 …… 医务室内,两人脸色惨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那人依旧捂着眼睛,而此刻鲜血却正从他的指缝间渗出。 江敛冲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抓着杜帆的手挪开:「你他妈疯了吗!」 杜帆手中的刀片掉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他双眸紧闭,眼皮在疼痛的刺激下颤动着。 江敛抓着他的领子:「老子跟你说话呢!?」 「我没疯。」杜帆闭眼偏了一下脸,正对上江敛的目光,他坦然地笑,「江敛,是我引导你想起过去,现在用我的眼睛换你的命,我们扯平了。」 第二百零一章 偶遇 江敛看着杜帆,蜿蜒的血迹从他眼角滑出。 他一时间怔愣住了,抓着对方领子的手不由一松。 杜帆后退几步,逐渐适应眼睛上的痛感,他的世界化作一片黑暗,只能听到黄毛问他:「能恢復吗?」 杜帆点了下头:「我不做没把握的事,如果能活着出去就可以,如果出不去,瞎和不瞎没什么区别。」 江敛静了一会。 「傻逼!」他骂。 杜帆:…… 杜帆忍住拿刀扎他的冲动:「这是最优方案,我早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不是为了你,而是我如果不这么做,我们都得死。」 他摸索着去翻口袋,想找绷带,才想起来已经用完了,他微微嘆了口气,手里忽然被塞进来一团东西。 第272页 江敛把仅剩的一团绷带塞给他,开始唠唠:「赶紧包——这算个屁扯平,你欠我的差这一样吗?如果你良心不安硬要还人情,那你给老子活着还完了,别他妈半道造没了。」 杜帆一边往眼睛上缠绷带,一边回道:「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没欠你什么了。」 江敛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你别耍赖,高中是我帮你揍得校董儿子。要不然就你那四眼仔小身板得直接被人推楼底下去,老子还被迫转学,你说这事算不算?」 杜帆手上一顿,打了个结:「记性真好,不过我有说让你帮忙吗?」 江敛怒了:「没良心!」 杜帆:「多管闲事。」 江敛:「你丫的狼心狗肺无良兽医人神共愤天怒人怨迟早遭雷噼!」 「……」 杜帆:「呵。」 「呵你妈!」 「别呵了。」江承宇趴在窗户旁,转头沖他们道,「下面有……呃,不知道是人是鬼。」 两人暂时休战。 江敛走过来撇开小鬼的脑袋,往外面看。 外面天色阴沉,幽暗的天光下是大片的楼宇废墟,他手搭凉棚,终于在江承宇指示下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堆鬼…… 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身形很高的男子,带着鸭舌帽,无数姿势诡异的人形物体在周围围了一圈,那场面光是看一眼就极为渗人。但那人似乎完全察觉不到一样,自顾自往这边走,似乎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周围那群鬼怪中,有一个脸色惨白的短髮女鬼离得特别近,一下就抓住了那人的胳膊,鲜红的指甲隔着几十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得江承宇不禁头皮发麻。 楼底下的壮士终于由面不改色变为疑惑,而一旁的女鬼拽着他当场发出刺耳的高音。 「啊啊啊啊啊啊!」 江承宇吓得一激灵:「卧槽!好兇勐!」 杜帆站在原地,皱了一下眉:「外面有什么?」 江承宇急忙道:「好多鬼,还有一个超凶的女鬼,她要吃人了!怎么办?我们要去救人吗?」 杜帆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尖叫,纳有些闷:「我为什么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 「鬼都是这么叫的。」江承宇肯定道,转头却见江敛一脸菜色,「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最吵的那个吗?」 江敛终于转过头,嘆道:「这下不想管都不行了,是张回。」 江承宇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我说怎么也觉着眼熟呢,这不是一年前跟我掀桌子的橙毛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敛:「他硬要当我小弟。」 不等江承宇懵逼,他又指向旁边的短髮女鬼:「你怎么又没认出来?」 「什么?」 「这是你姐啊。」 江承宇:………… 今天是张回陷入悲伤的第四天,江敛失踪后,他是哭的最惨的。 第一天的时候,他在晨曦哭了一天。 第二天,他仍旧没放弃加入晨曦,然后再次被吓晕在试炼里,给扔了出来。 在家躺了一天后,张回才在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里醒悟过来,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要去找江敛。 对于进入梦空间,张回和大多数普通取险者一样,并不主动,而且相比死亡,他其实更惧怕视觉上的恐怖冲击,为此他做了一个晚上的心理建设,在餵完家里的猫后,收拾起自己觉得用的上的东西,毅然出发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想着去三中碰碰运气。 但很不巧,路上出了点状况,他碰到了一个短髮女生,而且看起来精神有点问题。 陈怡当时从马路的另一侧狂奔而来,等到张回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这姑娘惊人的臂力拖出了一条街,他一个一米九的大高个愣是没拉动。 陈怡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有些心有余悸往后看,见没有东西追上来,这才了口气:「你怎么不知道跑?」 张回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娇小的姑娘:「你力气太大了,我没跑动。」 陈怡:? 张回往后看了看,见马路上空空荡荡:「你在躲谁?」 「一群带着白色小鬼的面具的人。」陈怡缓了缓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跑不掉了。」 张回问:「他们为什么追你?」 陈怡一下子警惕起来:「你问这么细干什么?」 「别,别误会。」张回摆了下手,「我知道这群人,我听我一个兄弟说过,他以前还是他们的头头呢,老牛逼了,他叫余安。」 陈怡一下子瞪大眼睛:「你认识余安?你知道他现在哪吗?」 张回摸了下帽顶:「不知道,姑娘你找他干嘛?」 陈怡神色暗下来:「我弟弟不见了,如果他没进来还好,但上次的事情,我总觉得不放心。」 她看着无边的废土,一时间觉得自己渺小至极,力不从心:「而且我想问他一些事情,我不想一直这么下去,我路过中心大厦的时候,有个叫姜越的人告诉我了一些事情,他让我往这个方向走,就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在了解了基本情况后,陈怡也一下明白过来,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现实,周围的高楼大厦瞬间化为废墟,这种只在灾难片里见到的场景在她眼前铺开,那一刻恐慌如约而至。 她按着指示前进,遇上了那群白面小鬼,逃跑途中这才误打误撞遇上了张回。 第273页 不追不觉间,陈怡已经跟着张回一路走了好远。 「你又是怎么在这里的?还在这里乱走。」她问。 张回:「我来找我大哥,而且我没乱走啊。」 他指着路口的红灯:「我都没随便横穿马路,怎么就乱走了?」 「马路?」陈怡隐隐有种对牛弹琴的不详预感。 「对啊。」张回自豪道,「我从良后,一心追随我大哥,时刻遵守交通规则。」 「……」 陈怡的表情有点绷不住了:「你是不是……根本还没意识到这是哪?」 张回:「这不是三中附近吗?再过去一段路就到了。」 陈怡:……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正常人谁在这种地方讲究交通规则啊!还有这个傻大个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啊?! 没等她抓狂完,身后突然响起怪声,她下意识转头,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和十多个畸形怪物对上了眼。 那一刻,陈怡的脸比那些怪物的还白。 第二百零二章 送你上路 尖叫声炸开的时候,张回半边耳朵都是聋的,陈怡新做的红色美甲嵌入胳膊肉里,张回的面目扭曲了。 「姑娘!我求求你松松手!」他惨叫。 陈怡拽着他开始跑:「都这时候了你还没感觉吗?你神经是有多大条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回胳膊都在抽抽,眼泪飈出来,「还有你能不能松松手!」 话音未落,手上的重量一松,张回瞪大眼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本正往前跑的陈怡忽然面露惊恐。随即整个人像被什么拖拽住,一路往后滑去,速度很快,一下子被拖出去老远,没等张回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也一阵剧痛,也被一同被拖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原本的高楼垮塌殆尽,张回愣愣地看着周遭的废墟,而无数双苍白的手正拽着他的脚,那些畸形的怪物裂开嘴,露出尖利的牙,幽绿的眼睛里尽是贪婪。 张回:…… 然后和一旁的陈怡一起放声尖叫。 「往旁边挪点!」 一声怒吼自不远处传来,那一刻张回浑身一颤,一股熟悉而热烈的激动冲上心头。但他还是下意识照做了,虽然不知道要往哪边挪,又要挪多远。 他尽力蹬开抓着自己的那些怪物,往旁边一扑,随着一声巨响,旁边的残破的矮墙一下子倒塌,把那些怪物一併压了进去。 烟尘四起,陈怡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手臂上全是破皮,她一时间也感觉不到痛。直到江承宇跑到面前,喊了声姐,她才真正感觉到了死里逃生,一把抱住弟弟嚎啕大哭,鼻涕全部蹭到了对方的校服上。 「大哥!」张回看着从矮墙后面绕出来的江敛,一时间热泪盈眶,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江敛差点被勒到窒息,他拍了一下张回的脑门:「行了,我还没死呢,跟人家小姑娘一块哭像什么样子。」 陈怡缓过来,看着坍塌的矮墙,对刚刚的事仍心有余悸:「这些东西就这么解决了?」 「别看这墙矮,重量还是有的。」杜帆提着根木棍一路敲敲打打盲摸过来,「这些是这里最低级的人皮蛊,连灵魂都没有,只知道吃人,比较好解决。」 陈怡和张回同时一愣。 陈怡:「杜医生?」 杜帆点了下头。 张回禁不住问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杜帆:「这个说来话长,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忽然抬头,正对着某一处破败的高楼,江敛抄起地上木棍,指向那个方向:「我数三个数,你们最好自己出来,一、二……」 话音未落,那里一下子出现十多个人,全都戴着白色面具。 陈怡一见那些人立刻道:「刚刚就是他们在追我。」 「追你?」杜帆看不见,手伸已经伸进口袋摩擦着里面的刀片,「什么样的人?」 陈怡:「带着那种小鬼面具。」 为首的那人一步步走过来,气氛步步紧逼,张回把陈怡姐弟往后一拉,咽了口唾沫:「大哥,他们长得不咋恐怖,我忙你拖住他们,你们待会先走。」 「别说话,你怎么知道面具下面不吓人。」江敛握紧木棍,紧紧盯着那些人:「感觉不太对,不像是梦空间的那帮土着,都没穿斗篷,衣服都是现代的。」 「江主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众人一愣,就见为首的那人摘了面具,是个中年人,眉毛上有颗痣,笑得十分客气。但手却背在后面,练过的人都知道,那是拿利器最方便的动作,他身后的十多个人也纷纷摘下面具,有男有女,最后面几个哆哆嗦嗦,看起来不太像是自愿的。 这些都是人,活人。 但江敛不敢放松,他知道这个人,而且里面竟然还有晨曦的人。 杜帆偏了一下头,问:「什么来路?」 「为首的曾经在黑天待过,不太守规矩,又脱离出来了,你应该听过。」江敛轻声道,「真名不知道,圈里的人叫「黑刀」,旁边那些应该是帮手,他背后应该有一把剁骨刀,砍的是人骨。」 江承宇只进过一次梦空间,平时再混也没见过这种人:「没人管吗?」 杜帆:「在梦空间里杀人根本不用负责,也没人管的了,自己都自顾不暇,而且在圈子里,这种人非常多,平常没有交集还好,但我们碰上了,有点麻烦。」 第274页 江敛冲着「黑刀」直接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对方笑嘻嘻,「我就想跟这个姑娘聊一聊。」 陈怡脸色一白,江承宇把她往身后拉了拉。 江敛冷着脸:「有什么事你现在当面问,我们互不干涉。」 「也行。」黑刀从人群里提出来一个人,抽出剁骨刀拍拍他的脸,对着江敛笑,「刚刚我看见有个人在跟这姑娘说话,好像叫姜越是吧,我就是来问问,他有没有说什么信息。」 被提出来的正是晨曦的人,江敛见过几面,是a层的,那人看着脸边的刀,朝江敛哭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出来的,但是他要杀我,我没办法……」 那人忽然瞪大了眼睛,那把剁骨刀已经从脖子上砍了进去,鲜血飞溅出来,身后那几个被胁迫的一下子坐倒在地。 黑刀丢开他:「晨曦占的资源够多了,眼下大家都困难,不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吗?」 江敛骂了一声:「跟黑天一个德性。」 陈怡刚想说话,却被杜帆按住了,他脸上缠着绷带,很轻的摇了下头,似乎知道陈怡想干什么:「别说,一个字都别说。」 「说了,他会立刻动手,不管你说了什么。」 江敛看了眼木棍,悄声问张回道:「有刀吗,匕首什么的都行。」 眼下身边老弱幼残占了三,能动的只有他和张回。但张回格斗不行,再没点东西防身,估计要完。 「带了。」张回把带来的匕首递给他。 黑刀一看,表情有些阴沉:「江主事,我只是来问个问题。」 匕首在手中转了一圈,江敛暗示江承宇带着其他人准备跑,随即说:「你要问问题,应该去问姜越,你在这里应该也挺久了,还没发现吗,这里根本没有你想要的好东西,死人倒是一大堆。」 黑刀笑了,面目却因为压抑着怒气有些扭曲:「谁说没有好东西,这里啊有个神殿,好东西都在里面呢。」 杜帆却脸色一变:「你从哪里知道的?」 「果真有啊。」黑刀舔了下嘴角,摇摇手里的面具,「为了拿到这张面具,我可是赔了不少人进去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会把自己赔进去呢?」 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黑刀一跳,他握紧剁骨刀转了一圈,没发现来源,转头却见对面的江敛正看着他头顶,神色复杂,却夹杂着激动。 他勐然抬头,就发现身后楼上的跳台上站了一个青年。 余安插着口袋低头看他,黝黑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反光,黑刀一惊,这种眼神只有无惧生死的人才会有,这种人把人命看得很轻,包括他自己的。 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身边的帮手全部闷声倒地,黑刀转过头,一柄短刀直指眉心。 他看着面前眼神淡漠的年轻人,汗毛炸了一身冷汗,他甚至来不及举一下手里的剁骨刀。 下一秒,余安从上方跳下,直接把这人凌空踹飞出去。 余安看了眼一旁的尸体,一脚踩中黑刀的胸口,他俯身看他:「我一见你这种人,总会想起我以前干活的时候,你说我要不要重操旧业,送你上路。」 第二百零三章 印记 黑刀一干人被困成了粽子扔在墙边。 「面具哪里来的?」余安站在他面前,捡起地上的剁骨刀拍拍他的脸。 黑刀:…… 「捡的。」 「十多张面具都是捡的?你搞批发?」余安拿着剁骨刀在他脖子上比划,「那你赔进去的人呢,也是编的?」 冰凉的刀刃刺激着神经,黑刀盯着余安那双眼睛:「你是谁?」 「晨曦,余安。」 黑刀:「我不是想知道这个,你是谁?」 中年人重复道,他的手握成拳,微微颤动着:「几年前,我见过你这样的眼睛,隔着面具,有那样一双眼睛,是不是做什么都不会有负担?」 余安默不作声,看着他。 他忽然笑起来,有些沙哑:「哈哈哈哈……」 江承宇嘀咕道:「他是不是被打傻了?」 「我一直在找,我一直在找……」那人眉上的黑痣随着笑跳动起来,他看向余安,目露渴求,「告诉我,怎样才能有这样一双眼睛?那么多人,我手上那么多人命,我以为只要不断杀人就行了,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 「但是没用,杀戮给我带来的快乐很快会转变为一种负担,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整宿整宿出现在我梦里,这些东西直到我杀死下一个才会停止,但很快会捲土重来。」 「所以你才想找神殿?」余安打断他,「你还知道多少?」 「非常多,梦空间、神、神眼——还有阎王。」他激动道,「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达不到这样的高度,神始终不接纳我,我甚至进不去城。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竟仍然进来了,这这段时间里,我组建了我自己的队伍。但我突然觉得以普通的手段杀人这太没意思了。」 他眼珠转动,移向地上那堆白色的面具:「我耗费了在这里积攒的不少人手,才拿到的,但远远不够,通过猎杀他们,我知道了更多信息,我想去神殿,我想拥有你那样的眼睛。」 黑刀的面色因病态的激动涨得通红,他看着余安:「我感觉你的这种秉性在消退,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代替你。」 第275页 「你说完了吗?」余安转了转手中的剁骨刀,扯出一个戏嚯的笑,指指自己的眼睛,「你想知道怎么来的?」 黑刀点头。 「那太可惜了,我这是天生的。」余安一刀柄敲在对方后颈上,黑刀一下子倒地不起。 余安扔开剁骨刀,捏了捏眉心:「傻逼。」 他以为这种人有伊明一个就已经是上限了,没想到还有低配版。 那边叶铭在给其他人处理伤口,陈怡皮外伤比较重,处理伤口的时候,掐的江承宇吱哇乱叫,杜帆蒙着眼睛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江敛站在身后,尴尬地扯自己的黄毛,见余安看过来,习惯性嘴欠:「救驾地很及时。」 「……」 场面极度沉默。 虽然只隔了几天,但那场告别仿佛是在很久之前。江敛是真的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一番诚挚的临终遗言现在看就像一场乌龙,而且另一个当事人曾经扬言要把他打成瘫痪。 余安自出现后就没跟他说过话,想到这,江敛就觉得自己已经瘫痪了,他有点不确定这种感觉会不会成真。 江敛眼神飘忽,看向其他人打算求救。然而杜帆已经瞎了,未成年和他姐指望不上,叶铭武力不够,张回—— 江敛默默嘆气,这个憨批自己已经对着满世界的废墟绝望了,指望他不如指望条狗。 「那个——大佬去哪了?」江敛试图寻找唯一可以阻止惨剧的人。 余安没回答,只是凉飕飕地看他,看得江敛头皮发麻,紧接着肩膀就被锤了一下。 不太重。 江敛愣愣地看着余安收回拳头,听他说:「萧沐去验证一些事情了,很快回来。」 江敛松了口气,能开口就说明没事了,立刻又嘚瑟起来:「别说,你刚刚说话的样子,看得我真有种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余安偏头:「你再嘴欠,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心想事成。」 江敛:…… 萧沐沿着周围的高楼搜寻了一圈,带回来一个消息。和之前一样,这附近的鬼怪少得可怜,而且很多都很弱,压墙底下的那些估计是这里全部的有生力量了。 「你们来的时候也这样吗?」余安问杜帆。 杜帆:「之前没出去过,不过当时可以感觉到附近的情况,确实跟以前很不一样,但是靠近城墙那边数量很多。」 杜帆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猜测:「就好像,它们也想逃出去。」 但鬼也好,人也罢,这座城现在谁也出不去。 余安看向远方黑魆魆的一片,有些模煳的记忆涌上脑海,那一年逃出来的时候,他好像是被萧沐背出城的,从城墙那里跳下去。 然后呢? 余安有些记不清了,他当时受了太重的伤,具体的细节都被蒙上了一层雾,难以窥探。 萧沐站在高处,似乎也在跳望那里,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余安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有种时空的割裂感。就好像那里站着的人只是一个投影,随时会在某一刻消失。 余安的心没由来一惊,他忽然非常迫切地想看看对方的眼睛,而萧沐也正好看过来了,他望见萧沐眼里的光和影,内心这才平静下来。 萧沐从上面翻身跳下来,冲着这边摇了下头:「整座城都变了。」 如果说亡者是这座城的居民,那现在看,这里快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城了,这座城和各个梦空间的核心相连,一般的活人进到这里,会被成千上万的鬼怪撕成碎片,但现在说不定活人都比鬼多。 这也是为什么黑刀能带着一帮人在这乱逛,他能取到面具,要么是神的设计,要么这座城的体系因为某种原因被削弱了。 无论哪一种,余安都不想看见。 他微微皱眉,那位神究竟在搞什么? 萧沐却忽然走向那帮被捆着的人,一个个翻开他们的后领看。 江敛疑惑道:「大佬在看什么?」 「印记。」余安走过去,果然看到这些人的后颈上有和叶铭一样的标记。 江敛也看到了,随口道:「兽医,你帮我看看……」 蒙着眼睛的杜帆:…… 「哦,不好意思。」江敛反应过来,趁着杜帆动手之前,找张回去看了。 中途黑刀有转醒的迹象,被余安再次打晕,他实在不想听傻逼发疯。 一圈看下来,那些人的后颈上都有这种印记,颜色或深或浅,而余安这边只有叶铭中招。 叶铭崩溃了:「凭什么只有我?」 「还有那一堆陪你呢。」江敛指着那拨人,问道,「你小子好好想想,这几天干嘛去了?」 叶铭掰着手指头:「吃饭、聊天、睡觉、悼念……哦不是,想老大你,没了。」 连萧沐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正当众人思索之际,忽然有人说话了。 「我们那边的人,都有这个。」说话的是跟着黑刀的那个人,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这人是被胁迫的,所以没被绑。 「你们那边?」余安问。 那人点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黑刀:「我们来这里其实很久了,这附近有个他的据点,那里还有其他人,都跟我一样被逼着替他做事。不过人已经不多了,他们身上都有这种印记。」 江敛:「你怎么不早说?」 第276页 那人缩了一下脖子:「你们也没问啊——不过有个人没有,这位姑奶奶是今天刚来的,好像是叫洛依。」 第二百零四章 把鬼吓哭了 据那人说,黑刀来这里的时间比大部分人都要早,因此也获得了大量的信息。 但这个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他竟然在这段时间里召集了其他进来的人,设下据点,妄图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国度」。 说是召集,不如说是联合其他臭味相投的几个帮手,以武力胁迫其他人加入。 人本来就是群体动物,比起单打独斗,更愿意「合群」一些,即使是被迫的。 这样一来,据点倒真的给黑刀建成了。仅仅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但这人本身就嗜好杀戮,原本集聚起来的人基本快被他耗完了。所以当余安一行人去到那里的时候,只有七八个人在。 这里像是教堂和学校的结合体,地方其实不算大,外面围了一圈高墙,盖满了枯死的树藤,有些地方塌地只剩下钢筋,门口有一块牌子,余安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已经被腐蚀殆尽,应该写的是这里的名称。 进门有一块空旷的场地,有一座雕像,看不出雕地是谁,再过去就是高高的台阶,通向一个小而破的教堂。 余安他们进来的时候,洛依就坐在台阶上看着雕像发愣,脚边躺着一段绑着钢筋的凳子腿,几个鼻青脸肿的人蹲在旁边,大气不敢喘。 「你怎么出来的?!」带路的人叫道,在他们出来之前,她明明被关在宿舍里。 「那个破门很好撬的。」洛依回道,她忽然一愣,看到了队伍里的叶铭,一下子把脚边自制的武器踢掉。 虽然她在尹明面前已经暴露过实力,但每次都会下意识去隐藏,可能习惯了在人前的样子吧。 叶铭倒是没在意这些,关切地冲过去拉起自家女友左看右看:「没受伤吧?」 江敛翻了个白眼:「你看看旁边几个,牙都掉了,用钢筋绑凳子腿上砸——这想法没几个小姑娘想得出。」 洛依给了叶铭一个拥抱,在叶铭看不到的地方还以白眼,做了个口型。 关你屁事。 江敛:…… 「恋爱的腐臭味。」江敛嗤之以鼻,转头看到萧沐往这边偏了一眼,立刻闭嘴了。 忘了这还有一对。 余安问洛依:「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太对劲。」洛依摇了摇手机,「后来怎么也联繫不上叶铭,加上之前的一些细节,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在现实。」 「本来想去找你们的,但中途路过了这里,就进来看看,结果就被抓了。」 江敛看了看边上那些被打的人,发出质疑:「被抓了?」 「我这是权宜之计。」洛依指了指昏迷的黑刀,「圈子里都知道他怎么回事吧,我总不能和他硬刚,就想着等他离开再想办法逃。」 余安想了想她在台阶上发呆的样子:「你看起来,不是特别想逃。」 洛依看向余安,秀眉蹙起:「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其余人一愣:「知道什么?」 洛依忽然站起来,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再回头看余安,那一刻她的神情想小孩子一样天真又得意:「余安,我昨晚把宿舍的门撬开了。」 余安的表情有瞬间的空茫,洛依此时的状态和很多年前的一个小姑娘重合起来,她站在台阶上仰起小小的脸,得意道:「余安,我昨晚把宿舍的门撬开了——」 「你想不想逃?」 逃?为什么要逃? 余安皱眉,感觉太阳穴有些刺痛,他不由看向前方的雕像,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松动了,还没等他细想,一双手就把他拉了起来。 萧沐抬手揉着他的太阳穴,抬起头看着洛依:「不用引导,直接说。」 在洛依的信念里,自己一直是余安计划的一部分,她要做的就是在余安失去记忆后,通过有意无意的暗示,让他回想起来,以至于现在她也没丢掉这种刻意的习惯。 这种引导有效,但是会让被引导者陷入焦灼,洛依无法想像余安到底是凭藉什么来完成这种细緻的计划的。但眼下她看着萧沐,忽然感觉这个孤绝的计划添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于是直接道:「这里和我们当年住的那个孤儿院,一模一样。」 ……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洛依看着余安和萧沐往里面走,轻声嘀咕,「明明其他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不应该啊。」 叶铭:「想不起来不是很正常吗?小时候的事没几个人会记得很清楚吧。」 「这不太一样,我感觉他好像完全忘了,就连上次我跟他说小时候的事,他也没什么反应。」洛依摇头,「他在这里待了八年,没道理连这个孤儿院都认不出来。」 江敛听了,插话道:「我有点好奇,安子小时候什么样?会哭吗?」 杜帆听不下去了:「你这问的什么鬼问题,当心他回来削你。」 这个问题,洛依作为当事人最有发言权,她回忆道:「他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我刚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台阶上吃糖,很安静,不爱笑也不会哭,眼睛比现在要吓人的多,明明一样的年纪,却给人一种很沉稳的感觉,而且——」 洛依眼里流露出同情:「因为眼睛的问题,他在这受排挤,又没地方可去,过得应该很不好。」 第277页 江敛:「什么叫应该?」 洛依:「他没表现出来过,但如果换作我,我肯定受不了。」 不仅受不了,可能还会一天哭上八百遍,但这个太丢人,洛依没说。 她继续道:「他好像还可以看到一些很恐怖的东西,我后来推测,应该是能捕捉到梦空间的线索,从而产生的幻觉,他的共情能力太强了,又是小孩子,陷入幻觉其实很危险,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不管真假,寻常人都受不了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得知这个时候,她每天都警惕地盯着各个角落,生怕自己也会看到什么东西。 而唯一的区别,就是她并没像其他人那样远离余安。 「门卫出事后,他消失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我在梦空间看到他的,他拿下面具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来。」 「他成为阎王,好像是和神做了一个交易,我不知道是什么。但那时候刚好赶上门卫的案子翻案,我怀疑和这个有关,门卫的那个大爷经常给他糖吃,而他这个人,你给他一点好,他就能把十倍百倍的好还回来。」 一个人吃了很多苦,那怕是一点点甜头,都能攥着不放,一记就是很多年。 江敛沉默了:「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洛依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有一段很短的时间吧,我感觉他那段时间幻觉挺严重的,经常自言自语。就好像在和身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我差点以为自己也疯了。」 江敛刚想说些什么,倒在地上的黑刀一下睁开眼睛,他一睁眼就开始笑。 「哈哈哈哈,来了来了,哈哈哈时间到了……」 其余人一愣,黑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兴奋和害怕在他扭曲的脸上来回切换,周围的手下也开始挣扎起来,发出痛苦的低吟。 叶铭忽然晃了晃,洛依扶住他,发现对方脸上全是冷汗。 天色阴沉,一阵西方来的风捲起废土无边的死寂,吹得人心惊肉跳。 张回站起来,不安道:「他们怎么了?」 最开始带路的人捂着脖子,也露出惊恐的神色:「快快,快躲起来,会被找到的!」 众人一头雾水,但还是快速跟着那人往后面跑。 黑刀被手下扛着,也不老实,一直在胡言乱语嚷嚷,江敛背着杜帆,他忍不了了,随手把人打晕,继续跑。 杜帆侧头俯身,用很轻的声音道:「这些人有事瞒着我们,而且很严重。」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炸开两声尖叫,其中一个他们听出来了,是陈怡,另一个感觉不太像是人能发出的。 江敛看着带路的人:「你确定前面安全?」 洛依扶着叶铭,边跑边说:「余安和萧沐刚刚就往这里走的吧,他们干了什么?」 说完又是一阵非人的尖叫,有点像婴孩的啼哭,又有点像女人的哀嚎。 江敛想了想,没憋住:「可能——他俩把鬼吓哭了?」 第二百零五章 柜子与贡品 两个人并肩沿着连廊走,似乎只是看看,没有目的地。 他们走过了很多房间,有些里面放着蒙灰的桌椅。有些里面是锅碗瓢盆,有些是高低床,似乎很久之前,有无数孩子在这里游戏、在这里生活。 连廊的另一侧是个后园,这里原本应该是种着蔬菜瓜果,现在只剩下焦土和一地枯枝。 一切都破败着。 后园有一颗枯死的老树,很高,余安停在那,望着那棵树出神,他当然记不起来了,成为阎王后,他就和现实断了联繫,那些幼时的记忆只有在遇上特定的人和事才会復甦。 比如洛依。 比如那个给过他糖的大爷。 伊明的执念经他引导才显露,那他自己的呢? 萧沐曾经就问过他的执念是什么?现在他有点明白了,他问的不是当时的念想,而是更为深远的缘由。 所以是什么呢? 余安向着那颗枯树走去,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些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百叶凋零,枯枝横亘,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棵树曾经枝繁叶茂,绿荫之下站着一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萧沐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那片幻想中的虚影,余安回过神,这个人总是这样,总能先于所有人察觉到某些端倪,将那些东西杜绝于外。 而余安也总会默契地不去过问。但自从来到这里,他时常会产生一种感觉,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像是无意间丢失了一件东西,经年之后却无处可寻。 他和萧沐走回连廊,抬手揉了下眉心,笑了一声:「太久没回来了,一回来全是幻觉,水土不服么?」 「余安。」萧沐静静看他,「别勉强。」 余安偏过头,纤长的睫毛在眼底烙下浅浅的影子:「那你会说吗?」 两人在无声中对视。 这场对峙很快被天边忽然响起轰鸣打断了,像是打了个闷雷,阴云从高耸的城墙下翻上来,一时间天色又暗了几分。 两人同时抬头,亡魂的哀歌漫过来,那是千百年积攒起来的安魂曲。如今像是得了什么指令,萦绕在上空,这种声音很奇妙,只有在那边的城墙上才能听得清,而此刻竟然传到了这里,虽然也是隐隐约约的。 附近忽然响起一阵尖叫,余安勐地看向前方,他记得陈怡姐弟在附近。 第278页 两人冲进房间的时候,尖叫已经停歇了,这里又是一个集体大通铺。但是比前面的几个要干净,黑刀那帮人应该就是在这个房间歇的脚。 陈怡跌坐在地上,面对着一整面墙的木头柜子,每个柜子都很大,可以蹲两个人,她前面的柜子已经开了,柜门在嘎吱颤动。 余安握紧匕首绕过去看,柜子里却勐地挤出来一个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 「抓到你了!」江承宇满脸黑灰,虎口上有一个新鲜的牙印,他得意捏住小姑娘的腮帮子,「来来来,你再咬啊,这下咬不找了吧?小屁孩!」 这场抓捕行动过于专注,他没发现屋里又多了人,牙牙被他捏住,没法咬人,气得瞪圆了眼睛。但下一秒,她有些可怖的黑瞳里映出了余安的影子,小姑娘立刻乖巧了。 江承宇以为是自己的气势把这小鬼制服了,更加嘚瑟,揪住对方的羊角辫一顿乱搓。 「好玩吗?」 江承宇吓了一跳,抬头就看见余安站在身后,俯身问他,一时松懈,被挣脱出来的牙牙咬个正着。 他痛叫一声,捂着手看着牙牙跑到余安身后:「她怎么老是咬人,刚刚还躲在衣柜吓我姐。」 萧沐看着满墙的衣柜,转过头:「有问题。」 余安垂下眸,拍了拍牙牙的脑袋:「那你姐姐运气还不错。」 陈怡:……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的安慰?」陈怡道。 「我是说你的运气真的不错,没别的意思。」外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余安停在某一个柜子前,忽而一笑,「原来都在这里啊。」 柜门被勐地拉开,像是拉开了一道闸门。顿时刺耳的尖叫从里面涌出来。仿佛磅礴的洪水将在场的所有人淹没。 而江敛他们一行人也正好出现在门口,柜门大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所有人都呆在当场,手脚一片冰凉。 很难想像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挤进去的,无数扭曲灰白的肢体交叠其中,破碎的脸朝着余安,这些鬼怪张大嘴巴,发出尖利的喊叫,它们有些脑袋被砸掉了,碎裂的头骨挂在一边。有些眼球被剜掉只剩下两个黑洞,有些被扯下了一半的脸皮,裸露着骨头和肌理…… 在梦空间死去的人,会流浪到这座城,他们保留着生前的惨像在这里浑浑噩噩。 为什么这里的鬼怪数量骤减?除了被更高一阶的东西猎杀,还有另一种可能—— 它们躲起来了。 只有少数几只忍不住生人的诱惑,才会冒险出来猎食。 弱肉强食,是这座城的本能,余安看着这些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的鬼怪,它们到底是在躲什么? 门外的那帮人开始扶着墙干呕,数十具血淋淋的肢体被挤压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任谁都受不了。更何况据点里的这些人和这些东西同床共枕了好几天,想想都崩溃。 杜帆听见动静:「你们看到什么?」 「幸亏你看不见。」江敛扶着墙:「我就没见过这种事!太噁心了,你们在这住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吗?!」 回应他的只有崩溃的干呕。 带路的人浑身发抖:「我……我不知道柜子里全是这些东西,不然我死也不会来这的。」 柜子里的已经不叫了,使劲地往深处挤。 洛依缓了缓,皱眉:「你们没发现这些东西不太对劲吗?我们这么多大活人,它们竟然没反应,反而很害怕?」 「它们要是有反应,这些人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余安关上柜子,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黑刀,「这人也不是这么没脑子,鬼怪比寻常人要敏感,它们选择躲藏的地方,必然说明这里比较安全。但这些东西太弱了,胆子又小,一直躲在柜子里,两方这才相安无事。」 江承宇拖着已经吓傻的陈怡,回想起那波尖叫,这叫的跟他老姐不分伯仲:「我怎么觉得你开柜子的时候,它们最怕的是你?」 余安笑了,蹲下身,问牙牙:「我很可怕吗?」 小姑娘乖乖摇头,抱住了余安的手臂。 江承宇:…… 众人这才注意里面还有一个小东西,而且不太像是活人,那帮人顿时变了脸色,连带着看余安的眼神都变了。 江敛趁机把他们推进屋:「看个毛线,都是自己人,还能害人不成?」 「你们为什么跟鬼待在一起?难道你们也是……唔。」江敛抓了一团破布塞到对方嘴里,「你先别吵,这个不重要。」 黄毛拍拍他的双肩,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好意思,你们被包围了。」 对方:…… 「你们发什么疯!」那帮人嚷嚷起来。 杜帆打断他们:「你们不觉地很奇怪吗?刚刚你们还很痛苦,为什么到这里就恢復了?」 「我不知道,我们只是找到了规律,感觉难受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来就好了……」有人说着,声音却渐渐小下去,他目露迷茫,不断念叨,「对的,就是这样……」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外面的天色持续变暗。 那人下意识摸着后颈,那里印着一个不规则的痕迹,颜色很深。 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住他,他抬头,发现萧沐正低头看他。 「你们吃了什么?」他问。 那人没反应过来。 第279页 余安抱着手臂:「问你们这段时间吃的是什么?」 萧沐的一句话点醒了余安,他离开这太久了,差点忘记了这一点,这座城之所以不能有活人。不仅因为这里鬼怪遍地,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里没有活人的食物。 短时间还能靠外来的物资撑一会。比如自己从现实里带进来的。但这些人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又是这么多人,上哪里去找的吃的? 「是……贡品。」那人缓缓指向外面,忽而诡异地咧开嘴,「门口的雕像前放着贡品,我们都吃啦。」 【作者有话说】:每天都在跑偏和挽回,这本书应该改名,应该叫作者和故事大纲的极限拉扯。 我:故事应该这样这样再那样。 剧情: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我:…… 心累了。 第二百零六章 古老的见证 对于门口的雕像,余安只剩了一点仅存的记忆。 这座雕像似乎从孤儿院建成起就在那。整个孤儿院都是由教堂改造的,门口又摆了一具古怪的石雕,建得不伦不类。 雕像已经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或者原本的样子就很奇怪,看轮廓像是人。但从边角延伸出来的凸起破坏了这具人形,笼统一看就只是个没有经过雕饰的怪石。 进来的时候,他就确定这雕像和那些砖头破烂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座城的点缀。 而且萧沐对危险的直觉非常准。就算他自己一时间没有察觉,萧沐也不会没发现。 余安看向那人:「什么贡品?又是谁在供奉?」 那人又恢復了不安地神色,仿佛刚刚诡异的笑容是个错觉:「我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刚进来时我们身上都没什么食物,一连过了好几天,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当时快饿死了,本来想就躲在这里等死,然后忽然有一天,雕像前就有吃的了,是肉干,那味道太香了,当时所有人都疯着去抢。」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下:「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新鲜的肉干,我们就靠吃这个活到现在,你们不信的话,明天可以去看看。」 「肉干这个词,听起来不太妙啊。」江敛敲敲柜子,里面传出窸窸窣窣地响动,「你们不会把它们的储备粮抢了吧?」 那人脸色一白,连忙道:「不会的,我们都吃了,就是普通的肉干,吃起来像是牛肉,很有嚼劲。」 这话把其他人说饿了,那人看了眼柜子,还很有自知之明的补了一句:「还有我们才更应该是储备粮吧。」 江敛面色古怪:「安子,你老家还搞内蒙货,这里的原住民还好这口?」 余安:「好不好这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吃了不该吃的,这些人后颈上都有标记,很可能跟他们吃的东西有关。」 杜帆想了想:「如果说吃了所谓的贡品就会产生这种印记,那叶铭算怎么回事?」 众人目光唰地移向叶铭,他刚刚也受到了莫名的影响,脸色还有点白,洛依顺着他的背:「你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你要是也不小心吃了那种肉干,我可能会有点嫌弃。」 叶铭:…… 「我是今天进来的,哪里吃过东西?」叶铭想了想,「硬要说特殊一点的话,前天陪洛依见家长,吃了顿饭算吗?」 江敛:「等等,这小妮子现在哪来的家长?」 洛依盯着他:「你叫谁小妮子呢?」 「齐先生啊。」叶铭按住洛依,有些不好意思道,「他真是个很好的人,洛依都是他资助长大的,算是洛依的长辈了吧。只不过他老人家现在身体不太好,余安小时候不也是被他资助的吗?」 余安愣了一下,齐满洲确实是他的资助人。不过是在他八岁以前,或者说,这位儒雅的老先生资助了孤儿院同期所有的孩子。只不过当时余安不知道自己也是有人关照的。 再后来他脱离梦空间,也是齐满洲找到的他,并为他提供了步入现实社会的支持,这中间可能有洛依的引导。但这种长者关怀也让余安第一次感受了人间的暖意。 不过,既然叶铭在这里没吃过什么东西,那他脖子上的印记是什么来的? 余安瞥眼看向外面,这座城里多了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这些变故似乎暗藏着某些无法理解的陷阱,只待人一脚踏入,万劫不復。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这座城从来保持着阴天,眼下似乎有入夜的趋势,余安透过摇摇欲坠的窗子看天,忽然意识到那人话里有问题,他用了「明天」这个词。 余安问道:「这里之前也天黑过?」 见其他人点头,他又问:「那天黑之后就没人发现雕像那边这里的动静,比方说雕像那里?」 「这谁敢出去看啊。」有人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些人不耐烦了,碍于打不过又不好发作。 江承宇转头看了一圈,发现牙牙又钻回了刚刚的衣柜:「她怎么又进去了?」 柜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牙牙从里面爬出来,嘴里叼着东西,应该是之前趁着余安没注意,又犯了乱吃东西的毛病,去搜颳了柜子。 牙牙刚叼着战利品出来,就被萧沐单手提着,像拎塑胶袋子一样提到余安眼前。 余安:? 萧沐这动作看上去实在不像是照顾过小孩的,余安哭笑不得。 第280页 小姑娘面露委屈,知道自己找到的东西要保不住了,在空中四肢乱蹬。 余安看着她叼住的东西,是几张叠在一起的纸,似乎放了很久,纸页都快烂了,隐约可以看到上面有字,他的目光在这些文字上停顿了一下,伸手夹住那叠纸,盯着牙牙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挑了下眉。 小姑娘一下子松口,余安拿着纸,看牙牙委屈巴巴的样子,抬手一翻,翻出了颗水果糖递给她。 牙牙连糖带包装纸一口闷了。 江承宇看见了:「还有吗?给我也来颗。」 「你都多大了,还跟小姑娘抢糖。」余安,「没了。」 「……」江承宇看着他的口袋,「小气。」 余安轻轻展开这叠纸,纸张已经很破了,大部分的字都模煳不清,似乎稍一用力,这些纸就会碎成渣。 他在意的是上面的文字,这是种特殊的文字。如果仔细去找,会发现这座城里的某些地方也留有这些文字。 这座城的存在相当古老,而这些文字就是这座城年代的见证,他从前还是阎王的时候,对这些文字有过了解,但只懂得简单的几个符号。它们和萧沐刀刃上的符文很像,余安一直很好奇萧沐的「忘川」是哪来的,现在看,这人和这个的地方的渊源,相比自己,要深的多。 那是一种更为古老而原始的牵绊。 余安看着上面仅有的清晰字迹:「纸是很普通的横格纸,但放的时间至少有二十年了,我怎么觉得这些文字写的很别扭?」 萧沐凑近,两人的肩靠在一起,他盯着那些文字看了很久,就在余安以为他是不是走神的时候,他忽然道:「是抄的,而且他不知道这上面的意思。」 萧沐伸手指着那些字:「笔画之间不连贯,很僵硬。」 余安看过去,确实是这样,就像是一个初次拿笔的幼童,写的字总是从模仿开始,这些文字太过于僵硬,和原本富有流畅美感的笔画完全不一样。 那什么人会去抄写这种东西?意义又是什么? 萧沐似乎发现了什么,沉声道:「这是李东泽的字。」 余安一怔。 一边的江敛立刻凑上来,有些不敢相信,他拿过纸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有些手抖:「真的是李叔的字,李叔以前教过我写字,他的写字习惯我很清楚。可是为什么,难道他来过这?」 「你先别急。」余安看向萧沐,「能认出来上面的内容吗?」 「这是碑文,是对一个氏族的介绍。」萧沐拿过其中一张,微微皱眉,停在了某一个字上,「他们的姓氏,是萧。」 余安一愣:「什么?」 「我的!我的!」 突如其来的叫喊打断了对话,黑刀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疯狂地撞开人群,面容扭曲,「我的东西!还给我!是我的!」 大部分纸页还在江敛手上,他一时不察被撞了个趔趄,黑刀已经挣开可绳索,一把抢过那些纸。 余安一脚蹬开他,他倒在地上,手里还死攥着纸不放,江敛骂骂咧咧掰开他的手,拿过来一看,面色一沉:「他手上都是自己磨出来的血,字全部看不清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暗红的血迹盖住原本的字迹,余安看着已经废了的纸页,回过头,萧沐站在身后,手里只拿着一张仅有的残页,这张上面其实没几个字。 他的眸子隐在投射下来的暗影里,像是湖中的月影被阴云掩盖。 余安头一次看不真切。 第二百零七章 不告而别 他一直都知道,萧沐有一些事没告诉他。 刚刚黑刀冲上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防备。就在他准备出手的那一剎,萧沐拉住了他的手腕,只是短暂的一下,就错失了所有的先机,而最有能力阻止的人却没有行动。 他们可以向彼此倾诉,却在某种层面上,心照不宣地停住脚步。 就像萧沐从来没有过问他计划里的细节,他也从不会深究萧沐的来歷,余安知道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交换性质的保护,萧沐在阻止他知道那些纸上的内容,这种变相的隐瞒,说明上面的内容就连他都无法控制,所以才放任信息被销毁。 余安收回目光,走向黑刀,这个人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就变得不正常起来,他无法说服萧沐开口,那就从这人身上做文章。 黑刀见余安蹲在自己面前,立刻笑了:「你想通了。」 余安看了眼那些纸:「你能告诉我这些是从哪里找到的吗?」 黑刀舔了舔嘴角:「这些是神迹,有了它我才能离我的目标更近一步。但我不会告诉你东西的来歷,除非我能和你一样。」 「那对不起了。」余安起身,沖他笑,「我现在不好奇这个了。」 黑刀愣了愣:「那你还想问什么?」 余安捏了捏指关节:「我想知道如果雕像前已经有贡品了,那来送贡品的东西会不会懵逼?」 …… 这座城已经完全入夜,远天边泛起的磷火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光源。 破旧的教堂顶上,木质的十字架歪歪扭扭在一边,沿着那边往下就是高高的台阶,通向门口的雕像。 黑刀就被捆在雕像上,迎着满面凉风。 「余安,我草你妈的祖宗十八代!」 黑刀在上面破口大骂,而始作俑者则淡定地站在下沿,藏身在某处废墟之后,从这里可以看到雕像的正面。 第281页 黑刀还在骂,声音很快被唿啸的风声掩过,只留下一串模煳不清的音调,很久之后才停歇。 江敛看着雕像那边的人影:「这行的通吗?」 余安:「据那些人所说,第二天天亮时,雕像前就会出现所谓的贡品,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放在这里的,所以这里在入夜时一定会发生什么。」 江敛:「那为什么把这人也绑在上面——虽说这样看确实挺爽的。」 「因为他们吃的肯定不是什么牛肉干,也不会有什么邪物喜欢牛肉干的,这座城里只有风干的尸体。」 「你是说他们吃的是……虽然我也有过这种猜测,可是和叶铭的情况对不上啊。」江敛抓了下头髮,「这小子虽然憨,总不至于傻到吃了不该吃的还没感觉。」 「这也是我费解的。」余安看向一边的萧沐,「也许印记的来源有其他的可能性。」 萧沐对着他点了下头,很快隐入黑暗。 余安继续道:「所以首先得弄清楚这个雕像的事,在梦空间里,所有的献祭都和血肉有关,黑刀在上面会是一个很好的引导。如果那个东西出现了,只要是这座城里的东西,就不可能对一个生人没感觉。」 江敛点点头,瞭然:「到时候,你、我还有大佬就一起冲上去,把这个鬼东西一举拿下。」 「不是。」余安指了指黑刀,「到时候这人就什么都肯说了。」 江敛:? 余安:「他在跟我们演戏,甚至有所隐瞒,凭什么放在雕像前的东西就一定是「贡品」,这个词是谁定义的?贡品代表祭祀,那个雕像完完全全就是死物,他们却张口用「贡品」定义这个所谓的「食物」。」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绝对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发现的危险性不大。甚至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不然在萧沐捆他的时候,他就招了。」 江敛问:「那你怎么确定他那时候会说?」 余安一笑:「那是他还没当过贡品,旁观者可能安全,贡品就说不定了。」 江敛:…… 萧沐的身形出现在教堂门口,他借着磷火的幽光冲着这边打了个「向上」的手势,很快开始从教堂的侧面往顶上攀爬,动作敏捷迅速,余安看着他爬到高处,俯身藏在那里,影子和那些屋顶上的装饰融合在一起。 萧沐在占据视野的最高点,如果发生什么变故,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发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江敛打了个哈欠,指指那边,轻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丫的来不来?不会是今晚kpi被占了,气得不来了吧。」 黑刀那边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他的身影和雕像的影子贴在一起,乍一看就像那里有两座相拥的石雕。 余安盯着那边,又看了眼萧沐藏身的方向,渐渐皱起眉:「不太对劲。」 江敛被他说得心一跳:「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大佬附身了一样,出什么问题了?」 余安却一下翻过废墟,沖向雕像,他的心脏已经开始没由来的狂跳,借着幽光,他终于看清了雕像的样子,瞳孔一缩。 江敛追上来:「我说你怎么……」 他说不出来了。 视野里,黑刀仍旧被绑在雕像上,身子歪在一边,五官却变得有些瘪塌,他的背后有一个豁开的口子,从后颈一直开到腰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破体而出。 这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人皮被里面的骨头架着,支撑起一个立体的人形,周围没有一丝血迹,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从那个豁口里面可以看到,里面的内脏完全错位,全部被风干了。 这根本不是人能长出来的构造。 而此时,雕像的背面蹲着一个人,他捧着风干的心脏低头撕扯着,眼神没有聚焦,仿佛行尸走肉。 这人和黑刀长着一样的脸。 余安看着这个人,闭了闭眼,咬牙吐出三个字:「人、皮、蛊。」 江敛后背出了一声冷汗,但眼下这个诡异的黑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心无旁骛地啃食着手里的东西。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肉干」。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贡品。 余安已经冲上了台阶,他沿着萧沐轨迹翻身爬上教堂的顶部,那里却空空如也。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萧沐是自己离开的。 他在上面呆立了两三秒,一瞬间涌上来的愤怒和失落几乎要把他吞没殆尽。 人皮蛊分很多种,有种类型的人皮蛊非常特殊,它们吃掉生人的内脏,便拥有了原主的行为和记忆。但其生理构造是完全错乱的,这种怪物很难看出来。甚至和原来的人没什么两样,只有通过技术手段或者剖开身体才能发现。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萧沐,他可以不通过任何手段找出藏匿在人群里的这种怪物。 江敛看着余安爬上去,很快又跳下来,教堂非常高,江敛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而对方只在落地后滚了几圈。然后很安静地站起来,神情已经不太对劲了。 那是种令人窒息的惶恐和迷茫,江敛第一次看见余安子这幅样子,他抬眼往上瞟了瞟,问,「大佬呢?」 「他走了。」 江敛蓦地一愣。 余安看着他:「这里的人一代接着一代,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批这种人皮蛊,萧沐他早就知道了。」 第282页 「他第一次会骗人了。」 这个人从来不会用计谋,或者说没必要,光凭武力他就可以最快地解决眼下的困境。 什么情况下他会隐瞒,并用各种看似寻常的细节,为自己孤身离开打掩护? 余安想像不出,但他明白萧沐在做他做过的事。就像在那个病院,一己之力直面杀局,但他为自己布下过退路,那萧沐呢? 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余安回过神的时候,江敛喊了好几遍他的名字,甚至抓着他的领子使劲在晃。 江敛满脸担忧,盯着余安:「安子,你听得见我在说话吗?」 余安有些茫然地看他:「什么?」 江敛急了:「我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流鼻血!」 余安下意识抬手抹了一下鼻子,满手猩红,他看了一眼,开始往台阶走:「我没事。」 「你这还没事?!」江敛拉住他,已经在怒吼了,「大佬的事我们回去商议——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他。」余安没有回头,这不公平,他连再见都不说,凭什么可以一走了之。 余安晃了一下,脚下的台阶开始重影,不断地摇晃着,他听见江敛在叫他的名字,非常响的一声。 他踏空了,沿着高高的台阶一路滚到底下,随即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 那一刻,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可是,他都没来得及告诉那人—— 他在那棵枯树下看到的幻影,是他。 【作者有话说】:下章走回忆,妥妥的he,不用担心。 第二百零八章 孤儿院的木头先生 夏日的蝉鸣一浪高过一浪,阳光洒在教堂的琉璃瓦上,有些刺眼,整个世界明晃晃的白。 余安照常坐在台阶上,黑到没有反光的眸子盯着底下一群奔跑嬉闹的孩子,游戏的喊叫和蝉鸣混在一起。仿佛这些孩子下一秒也会像蝉一样飞走。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玩?」洛依理了理白裙子,坐到旁边,这话她已经问了无数次,每次来还是会问。 男孩很轻的摇了下头,反问道:「那你呢?」 洛依学着他的样子摇头:「太阳好大,我姑妈说会晒黑的,她长得很漂亮,我想跟我姑妈一样。」 余安看着底下撒欢的同龄人。确实,一个夏天已经和黑炭没什么两样。 「我听晚上给我讲故事的阿姨说,等叶子黄了,一些大哥哥大姐姐会去上学。」洛依看着余安,「你也会去吗?」 「上学?」 洛依点点头:「阿姨说上学就意味着我们要长大啦,去学校里可以见到很多新的小朋友,那里会有很大的操场和教室,还有很多书,比教堂里的多多了,你还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余安,你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是不是离开这里就可以不做噩梦了。」 「这里好无聊,我们都出不去。」洛依看向门口,跃跃欲试,「要不我们偷偷逃出去看看外面吧,只要不被那个青蛙阿姨发现。」 余安看向她,似乎在考虑这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胆子,他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洛依已经习惯了,但还是禁不住后退一步。 底下忽然响起一阵哭喊,余安转过头向下看,原来是有人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直接撞在雕像上,磕了一脸血,底下几个年龄小点的孩子也一被吓得哭喊起来。 几个阿姨很快赶过来,把受伤的孩子抱走,其中一个胖胖的女人开始驱赶这些孩子:「看看都野成什么样子!都给我回寝室去!」 女人的眼睛有些凸,像只大眼蛙,时时刻刻都瞪着眼睛看人,孤儿院的孩子们最怕她,一下子作鸟兽散。 女人抬头看到了余安和洛依,指着洛依,还没说话,洛依就提着小裙子跑没影了,她噎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瞪了余安一眼却没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显的有种不真实的空白感,余安从台阶上站起来,忽的僵住了。 蝉鸣嘈杂,在一片喧嚣中,他看到了那座雕像上攀着一个奇怪的人,四肢扭曲着,正倒立着伸出长而猩红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那个孩子留在雕像上的血。 然后那颗头一下反折,朝向了余安。 余安:…… 他摸了一下自己脖子,衬衫领子下是一条青紫的勒痕,昨天他睡着时候,一个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奇怪女人勒住了他的脖子。幸好当时有阿姨听到了他挣扎的动静走进屋子,那个奇怪的女人这才消失。 这样的事这几天发生过很多次,以往那些怪物的幻影成真了,孤儿院的人越发异样地看他,把他因此闹出来的所有动静,都归为一个怪小孩的捣乱。 余安看着那个东西,手心里全是汗,经歷过几次,他发现只有大人在的时候,那些怪物才会放过他。 保安室有人,但要经过雕像,其他人都到后面去了,余安权衡了一下,立刻跑向后面。余光里,雕像上的那个怪物向他爬了过来,动作就像蛇类在飞速爬行。 他的心在狂跳,有种预感告诉他,如果躲不过去,就会死。 空旷的教堂迴响着恐怖的脚步声,他用力奔跑过教堂,跑进了通向寝室的连廊,风在耳边唿啸,后面浸润骨髓的冷意让他中途直打哆嗦,天空忽然打了个闷雷,一道及其刺眼的光在空中闪过,像是什么东西把天撕开了。 第283页 余安被刺激地闭上了眼睛,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晴天白日的会打雷,就一脚踩中了路边的花盆,小小的人一下摔进了后园里,把里面的蔬菜压地乱七八糟。 随即他感觉被那东西抓住了腿,一股噁心的腥臭扑面而来,熏得他直掉眼泪,他拼命地挣扎唿救,屋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后园有一颗巨大的老树,挂满了蝉,一到夏天吵得要命,现在却一片死寂。 好像这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在那一剎那,抓着他的怪物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一下子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获救。 余安愣愣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一路挣扎,爬到了老树底下,而他眼前坐着一个人,握着一把短刀撑在地上,正看着他。 孤儿院忽然闯入了一个陌生人,但余安第一时间不是害怕。他从来没见过,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那是种极致的孤冷和极致的淡漠,干净到似乎什么东西都无法融入。 「你是谁?」余安直觉是这个人救了他。 树下的人没有说话,脸色很苍白。但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带着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就好像是——这个人认识他。 可余安从来没见过他,他想着,如果遇见过,这样的眼睛他肯定能记住。 那人慢慢站起来,余安仰视着他,忽的一怔。 他的胸前的衣服上全是血,难怪脸色这么差,他受伤了,会死吗?余安一惊,勐地想起应该要跑回去找人,却一下子被抱起来,随即脑袋被按向了那人肩头。 「闭眼。」 音色带着冬雪松枝的冷调,余安乖乖伏在肩头,耳边骤然响起纷杂的尖啸和玻璃碎裂的声音,他闭着眼睛猜想,是不是屋里的窗户碎掉了,那人似乎抱着他一直在往前走,每走一步就会有响起这种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像是甦醒了,所有的蝉鸣再度回归。 余安被放下来的时候,有些发懵,他又回到了台阶上。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但身边多出的人和一身的土告诉他,这是真实的。 这人身上的血迹和伤口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余安瞪大眼睛。 「你是谁?」他又问。 夏日的阳光在这一瞬间绚烂起来,不再苍白,他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世界的人蹲在面前,于无数蝉鸣中,摸了摸他的头顶。 「我是来陪伴你的人。」 …… 那是一个绚烂而惊艷的夏日。 从那一刻起,余安在八岁的某一天,有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木头先生」。 第二百零九章 你会陪着我吗? 木头先生叫萧沐。 他不爱说话,大多时候会坐在阴凉处,似乎在思量些什么,又像是单纯的放空。 余安曾经看过其他孩子玩木头人,蒙眼的孩子转过来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一下都不动了,萧沐这时候就和玩「木头人」的孩子状态一模一样,余安暗地里就叫他木头先生。 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些怪物会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似乎就在萧沐出现以后,这些怪物就不敢靠近他了,或者说,它们不敢靠近萧沐。 「你也是怪物吗?」余安大着胆子凑近,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方。 萧沐正靠在柱子旁休息,他睁开眼睛:「不是。」 「那为什么别人都看不见你?为什么那些怪物会怕你?」余安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都抛了出来,「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说要来陪伴我?」 「……」 萧沐顿了顿:「我是。」 余安:…… 木土先生就是木头先生,连拒绝回答的话都这么简洁。 余安很少一次性能有这么多问题,从前他的疑问没有人能够回答。甚至在他开口的时候那些大人就会制止他发问,生怕他说出哪里有奇怪的东西这种话,渐渐他就不太主动问问题了。 但这一次的拒绝似乎不一样。没有那些不耐烦的催促,也没有觉得晦气的口吻,很平常。 不管是木头先生还是怪物先生,余安都没所谓了,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保安大爷的给的水果糖,放到萧沐手里。 萧沐看着手心里的糖,很是那种香精味很重的劣质水果糖,淡淡问:「喜欢吃糖?」 余安:「给我糖的保安大爷说,难受的时候,就吃糖,甜的东西会让人高兴起来。大哥哥你刚刚受伤了,肯定很痛,我只有这个,吃了糖你会不会就好些?」 余安说完安静地看着他,有些紧张,除了洛依,这里没人敢接他碰过的东西,他看着萧沐没有动作,眸光暗了暗。 萧沐却在下一秒撕开包装,吃下了那颗糖。 余安瞪大眼睛,随即见那人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柔和至极,他呆了呆,就听见这位木头先生说:「嗯,现在不痛了。」 后园里的菜被压坏了,种菜的青蛙阿姨一路从后面骂到大门口,好在余安熘地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销毁罪证,过了一天后,园子里的地被重新修整,立了块禁止玩闹的木牌。 清晨的露珠挂满了草叶,余安悄悄推开门,看到了那块牌子,忽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牌子好玩,还是因为睡了一场好觉。 他的床位在最角落,前天的时候,屋里的奇怪女人会趁他睡着掐住他的脖子,但昨夜那个女人没出现过。 第284页 清晨的风极为清新,木头先生就站在老树下,看着头顶的绿荫,光点飘落在面庞上,闪闪发光。 不是梦,余安揉了下自己眼睛,奔跑过去:「早安!木头先生。」 萧沐转过头,为这个「木头先生」愣了一下。 「早安。」 而在高高的屋顶上,谁也没有发现,那个古怪的女人正同其他鬼怪一起,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塞进屋顶的缝隙里,动弹不得。 …… 「余安,我能把寝室的门撬开了!」 洛依站在台阶上,冲着余安挥手,她一路跑过来,汗水沾湿头髮黏在小巧的脸庞上:「青蛙阿姨发现不了,你想不想逃出去玩。」 余安坐在高处,没有回应,手指了指她身后。 洛依僵住了,她缓缓转头,胖女人叉着腰:「我说今早门锁怎么坏了?原来是你干的啊。」 她瞪着眼睛的样子凶神恶煞,洛依的眼泪瞬间掉下来,看得胖女人一愣,但仍旧瞪着眼睛,一下拉走洛依。 余安想要站起来阻止,洛依却回过头,比了个ok的手势,拼命挤出眼泪,转过头又开始哭。 「……」 他松了口气,却发现萧沐忽然不见了,心中那口气一下被提起来。他跑下台阶,看见萧沐正站在雕像前,一脸肃穆。 虽然这位木头先生本就神色淡漠,看起来似乎对什么事情对不太上心,余安还是从那一瞬间看出了不同,仿佛这人在面临极为庄重的事。 余安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萧沐手里握着那把短刀,细碎的髮丝拂过眼角,他朝着雕像单膝跪下,放下短刀,抬手做了一个余安看不懂的手势,仿佛是古老的祭祀礼,余安呆了呆。随即就看见萧沐拿起刀在手心划了一道,鲜血顿时涌出来。 萧沐做这些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余安却跑过去拉过他的手掌,他看着手心的划痕抿了抿唇,闹起了别扭,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这么做?」 萧沐任由他拉着手,淡淡道:「是一个承诺,完成之后,就没有任何联繫了。」 余安听不太懂:「什么样的承诺?」 萧沐很轻地摇了下头:「现在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余安指着雕像,「是它逼你的吗?」 「算是。」 余安皱起眉:「那等我长大了,我就把它给推掉,你是不是不用去做这个承诺了?」 萧沐静了一瞬:「等你长大,我会消失,因为我是来陪伴现在的你的。」 余安愣住了,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下一块:「一定会吗?」 「一定会。」 「那我就不长大了,也不去上学了。」 「不行。」 萧沐掌心的伤口开始癒合,就像是刚刚见面时那样。无论什么样的伤口都会很快癒合,就好像是时间停滞在了这人身上。 余安唿吸一滞:「那你今天会消失吗?」 萧沐摇头。 「明天呢?」 「不会。」 「后天呢?」 「……」 余安看着他:「那要是你有一天要消失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好。」萧沐应道,「你有什么想要做的?」 余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不知道。」 一块石子向他飞过来,萧沐抬手挡了一下,手贴着余安的侧脸,外人看过去,就像是那块石头已经砸中了他。 一个高个男孩站在一边,切了一声:「也不怎么样嘛?」 他是新来的,周围的同伴见状吓傻了,连忙拉住他。 「阿姨都说了不要去理他,会死掉的。」 「你招惹他干嘛,他很吓人的。」 「餵。」高个男孩不为所动,「你转过来给我看看,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是真的那么吓人。」 余安背对着他,看着地上的石头,又看看萧沐的手背,那块石头很尖,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印子,却又很快恢復,什么都没留下。 余安握了握拳头,他不是没被石头砸过。但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难受。就好像是自己狼狈阴暗的一面被迫呈现出来,在这个他「不想要消失」的人面前。 余安垂下眸,他的眼睛天生就和常人不同,天生是带给人恐慌的,如果…… 如果他尝试着动用这双眼睛,是不是可以让那些人后悔? 余安转过身,另一双手忽的扳住他,他和那双淡漠的眸子对视,心中积压起来的戾气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没法转身,可身后却忽的响起那群孩子的哭喊声。 「妈呀!鬼呀!」 「我说了你不要惹他了!」 余安回头,瞪大了眼睛,无数的石块凭空砸在他们身上。虽然不是很痛,但石头会自己飞这件事足以让这帮小屁孩哭爹喊娘。 一群人被满天的石子砸的抱头鼠窜,连滚带爬地冲上台阶,哭着喊着找阿姨去了。 余安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萧沐:「是你弄出来的?」 「嗯。」 「你是神仙吗?会魔法?」 「……」 「不是。」萧沐没有过多解释,他蹲下身,「你刚刚在想什么?」 余安愣了一下,撇开脑袋,「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我想他们就此死掉。」 萧沐皱起眉:「这个不行。」 第285页 余安看着他:「那我能不能去外面看看?你会陪着我吗?」 第二百一十章 草莓奶油小蛋糕 从有记忆起,余安就一直待在孤儿院没出去过,甚至没想过出去这件事,他对外面唯一的理解,只有门口那条大道发生过的车祸。 等到萧沐真的带他走出去时,他反而不知所措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新奇感。萧沐拉着他的手询问去向,余安凭着直觉随意选了一个方向。 他的这种直觉有时候确实管用,不一会就遇见了一堆人在站台上车,他记得洛依跟他说过这种交通工具,可以去很远的地方。 没有人能看见萧沐,也没人能触碰到他。就像是一缕缥缈的幽魂,可余安分明能感受到这个人指尖的温度,上车的人挨挨挤挤,余安低下头,悄悄跟着一个挎着篮子的女人上了车。 没人注意到这个默不作声的孩子,他和萧沐坐在最后一排。余安扒着车窗,一眨不眨地看着后面的景象离自己越来越远。就好像自己在逃离那个孤儿院,心底的某种东西在渐渐復甦。 公交先前驶去,沿途的景色从低矮的房屋逐渐转向高楼,绿浪起伏的田野逐渐变为四通八达的道路,形形色色精彩纷呈的世界在余安眼中徐徐铺开,他一眨不眨的看着,连唿吸都变得缓慢起来,萧沐静静看着,时不时伸手扶住这个因车身颠簸而歪倒的孩子。 …… 十多年前的管控还不是很严格,路边到处是小摊小贩,棉花糖甜滋滋的气息瀰漫在空气中,走几步又是喷香的烧烤,各式各样的小玩意摆在路边,路人围着街头卖艺的流浪艺术家拍手叫好,店门前放着流行曲,小情侣来来往往牵手走过。 余安被萧沐牵着,眼花缭乱,却在路人看过来时,立刻低下头,好不容易出来,他不想因为这双眼睛惹麻烦。 「抬头。」 头顶传来声音,余安抬起头,一只手在他眼皮上拂过,余安微微闭了闭眼睛,不解的看着萧沐收回手。 萧沐:「今天,你可以去看你想看的。」 余安张大眼睛,看看周围,无数行人扫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孩子,他一只手微微抬起,做出一个牵手的姿势,那双乌黑的眼睛里莹光闪烁,正呆呆地对着周围的人流泪。 萧沐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哭,微微一愣,随即就被抱住了。小小一只只够得着一点儿,萧沐蹲下身,余安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很闷,又有点乖:「谢谢,木头先生。」 「小朋友,打气球吗?」摊位老闆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他冲着余安道,「有奖品哦。」 余安看着收费牌:「我没有钱。」 小孩子没钱,家长有啊,今天人这么多,谁家家长会把这么小一个孩子放这里不管,老闆想着家长保不齐就在附近,就乐呵呵拍着胸脯:「没有钱没关系,今天我们搞活动,三十发全部打中。不仅能免费拿走这里所有的娃娃,还有甜品店的小蛋糕一份哦。」 余安回头看着萧沐,见对方点头,又转头对着老闆说:「你会不会骗小孩?」 老闆精明地笑笑:「叔叔不骗小孩,骗人的话叔叔自己把摊子砸了。」 三分钟后,摊位老闆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摸了一把满是汗的脸,张着嘴看着墙板上的气球一个接着一个爆裂,手已经在抖了。 周围围了一群人,惊奇地看着这个握着气枪眼神专注的的孩子。 余安手心全是汗,萧沐站在他身后,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调整、扣动扳机、击中目标,气球摆放的很刁钻,但整整二十九发,没有一次落空。 余安笑了,老闆要疯了,他冲到前面挡住了枪口:「小朋友,真厉害,那个——但叔叔这是小本生意,要不你选一个娃娃就好了。」 萧沐松开手,余安看着摊位老闆:「叔叔你想把摊位砸掉吗?」 老闆:…… 「你这个小孩……别的小朋友都要玩的,你全部赢走了,他们没法玩了。」老闆左右张望,「你爸爸妈妈呢?我跟他们说。」 「我没有爸爸妈妈。」余安看着老闆说,他的眼神冷淡且倔强。 「……」 老闆怔了怔,手来回搓着身上的衣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那样……这个……小朋友不好意思啊。」 余安偏了一下枪口,砰的一声,玩具子弹越过老闆击中了最后一个气球,在气球的爆裂声中,萧沐和老闆同时愣了一下。 这一枪是余安自己打的。 男孩放下手,抬起头:「三十个气球,我不要娃娃,但我想要一份小蛋糕。」 蛋糕是草莓奶油的,只有巴掌大,用纸盒子装着,余安踮起脚从柜檯接过小蛋糕,捧到萧沐面前:「送给你。」 萧沐微微一愣:「你不喜欢?」 余安仰起脸:「木头先生,你已经给我很多啦。所以我想送你一点东西,小蛋糕也是甜的。」 夏日的阳光鸦羽一样洒在地面上,在这个热闹的小市集里。如果有人经过一家甜品店,会看到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后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孩子,面前放着吃了一半的草莓奶油蛋糕,男孩摇晃着双腿,似乎在和对面的什么人说话。 在世人眼中那里空无一物,可没人知道,那个位置上有着一个孩子全部的夏天。 …… 最后一班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停在站台,零星的乘客走下车,消失在夜色里,漂泊一天的人啊,他们的归途是万家灯火。 第286页 月明星稀,萧沐背着余安走回孤儿院。 余安伏在他背上:「木头先生,我不想回去。」 萧沐顿了顿:「为什么?」 「里面有怪物。」 「现在没有了。」 余安:「可你消失了之后呢?」 长久的寂静。 余安抓着萧沐的风衣领子,头埋地很低:「我不想要你消失。」 「我可以把糖都送给你,每天都去赢小蛋糕,今天是草莓味的,明天是芒果的,后天是巧克力,大后天……」余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萧沐停下脚步:「对不起。」 可是再没有回应,萧沐偏过头,发现肩头搭着一颗小脑袋,眼睛紧闭,长长的睫微微颤动,余安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抓着风衣领子的手还没松开。 他在梦中呢喃:「不要消失,好不好……」 萧沐背着他继续向前走,脚步很慢也很稳,似乎要把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得无比漫长。 很久之后。 他对着睡梦中的孩子很轻地说道:「我们会遇见的。」 【作者有话说】:晚上,摊位老闆:我真该死啊……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再见,木头先生 夏季走向尾声,一场又一场雨浇灭了枝头热闹的蝉鸣。 洛依发现余安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堂的屋檐下,就连保安大爷塞给他的糖果也不吃了,攒下来的糖果在旁边堆成一堆。 「你不开心吗?」洛依捧着脸问他。 余安很淡地应了一声,垂眸:「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他很快就要走了,你又不想他走,该怎么办?」 洛依眨眨眼睛:「我可以哭,这样他就会多陪我一会儿。」 「……」 余安:「除了这个办法呢?」 洛依皱起眉,凑近看他,余安往后仰了仰:「干什么?」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她小大人一样摸着下巴,「除了我,你哪来的朋友,也是你的幻觉吗?你最近总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余安立刻反驳:「才不是。」 洛依看了看他,坐在旁边:「从前,我舅妈告诉我,分别是很正常的事,每个人都会有要告别的人。」 「我舅妈很早之前就知道她会变得和医院里那些病人一样,会认不出舅舅。所以舅舅不在的时候,她给自己录了像,把想说的话都录下来。舅妈说,万一有那么一天,舅舅看了也不会太难过。」 洛依看向前方:「如果没办法阻止,就要好好说再见,分开就已经很难过了,如果连再见都不说,会很可惜。」 余安怔了怔,洛依走远了。 淅淅沥沥的从小雨从屋檐挂下来,底下的保安大爷打着伞去开小门,门外来了一个余安没见过的中年人,提着啤酒和花生进了保安亭。 中年人进屋的一剎那,那个余安很久都没见过的女生在那里出现了一下,浑身是血,在雨中,他看不太清,但他感觉那个女生好像在哭。 身后响起脚步声,萧沐出现在身后。 「木头先生,你去哪了?」 萧沐在旁边坐下来,看着边上堆成一堆的糖果:「去处理了一些事情。」 这段时间,除了陪在余安身边,萧沐偶然会消失几次。但最近消失的频率特别高,余安看着他:「木头先生,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萧沐侧过脸静静看他,半晌,伸手摸了一下余安的发顶:「嗯,时间到了。」 余安抿了一下唇,忽然道:「你不在的时候,是在赶跑被我吸引来的怪物吗,现在那些怪物不敢来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萧沐看着他:「你知道?」 他点点头:「但我现在不会害怕怪物了,因为我想像木头先生一样厉害,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能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做自己想要做的事,能交到很多不一样的朋友。」 余安一下抱住萧沐,把头埋在他肩头,问:「木头先生,我们以后还会有机会遇到吗?」 萧沐低垂着眼,淡漠的眼中有什么在涌动。那一刻,像是回到了那个夜晚,寂静无声。 他轻声重复:「我们会遇见的。」 这场雨下了很久很久,停下来的时候,地面积起了一个个水潭,倒映着灰扑扑的天空和最高一级台阶上坐着的男孩。 男孩手边是一堆水果糖,他伸手拿过一个拆开吃掉,酸涩的柠檬味瀰漫开来,酸得他眼睛有些刺疼。 周围真正的空无一人,他含着糖果把头埋在膝间,很久都没抬起来。 「再见,木头先生。」 …… 那一夜,这家孤儿院出了一件震惊全市的变故。 这家孤儿院的保安杀了人。 原本周边冷清的地段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人们议论纷纷。 「太吓人了,今早发现的阿姨直接吓出病来了,地上全是血,那个兇犯就坐在尸体旁边笑。」 「是呀是呀,昨天不是还打雷了吗?估计就是要噼这个杀千刀的。」 「据说发现的时候,里面还有一个小孩咧。」 「你别说,这个小孩有点邪门的,我有朋友就是在这里当护工的,这么大的事,也不哭不闹,警察问话的时候却说死的是坏人,这不乱来吗……」 第287页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很多事情都源于一时兴起,却在不久之后归于遗忘。 孤儿院的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可石头最终会沉底,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开始渐渐遗忘,偶尔会有人把这块石头捡起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后又扔回水里。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需要人们经歷的事了,记得快忘得也快,事发后的三天里,余安手里一直握着一颗带血的糖,那是最后关头保安大爷塞给他的最后一颗糖。 三天后,这个孩子消失了,似乎和那场变故一样,逐渐被人们淡忘。 …… 余安是被手电光晃醒的,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感觉胸腔里都烧起来。 「醒了醒了!」江敛拍着他,「你可吓死我了,知道我们背着你跑了多久吗?下次别一言不合就往下跳,看看,震出毛病来了吧?」 「他就是再高个几米都跳不死,他是本来就活不长了。」 旁边忽然有人插话,余安愣了一下,他偏头避过手电光,视觉开始逐渐恢復正常,就看到彭百昂站在那,依旧带着墨镜,只不过头髮上衣服上都是灰。 不光是他,陈怡姐弟缩在一边,杜帆和张回也在,身上没一块好皮,像是集体逃难回来的。 「有你什么事!?」江敛一听这话就炸了。 彭百昂冷笑:「你最好客气一点,是我收留你们的,不然我把你们扔出去餵鬼。」 余安环顾一圈,周围黑漆漆的,只用一把手电做照明,看样子像是什么石洞:「这里是哪?洛依和叶铭呢?」 江敛沉默了一下:「我们跑散了。你晕倒之后,整个孤儿院的怪物都疯了,我们跑进教堂躲避,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地就塌了,这地基打的狗都摇头,太脆了,当时我们就和怪物一起掉下去,底下全是通道,又是被怪物追又是迷路,中途就和那两个跑散了,再后来就这样了。」 彭百昂:「什么叫就这样了?我救你们的事你是半点不讲啊,你知不知道我为救你们,把我维持了这么多天的干净形象全毁了?」 江敛嗤笑:「你那点形象能来干嘛?装逼吗?」 「行了!」陈怡心累地拦住他们,「你们俩个年龄加起来都是一个老大爷了,学什么小学生吵架,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怎么出去。」 江敛不服,嘀咕道:「怎么就老大爷了……」 彭百昂闭了嘴,透过墨镜看余安:「出去这件事得问他吧?不过温馨提醒一句,那位没在旁边,说明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很危险了。」 余安的脸色很苍白,他看着彭百昂:「借你吉言,危险但是暂时死不了,姜越想让你告诉我什么?」 彭百昂静了一瞬,墨镜遮了大半的脸,看不出表情,他忽的扯了一下嘴角:「这里有些东西,我觉得你们会感兴趣。」 第二百一十二章 祭礼官 彭百昂带他们去的是另一处洞窟,他边走边说:「你们有想过这座城是怎么来的吗?」 杜帆被张回背在背上,他仰起脸:「世间诞生的神创造了整个梦空间体系,包括这座城以及所涉及的所有事物。因为眼的关系,我曾经搜集过很多资料,从最早的一批地方志开始,类似梦空间的出现,起码有一千多年了。但那时候信息不流通,梦空间的这种观念并没有很清晰,而且早期的梦空间似乎没人见过,大部分都是近代。」 「功课做的不错,但接下来看到的东西,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彭百昂停下脚步,抬起手电向前方。 借着光,可以看到前方就是这条通道的出口,几人走过去,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空间,彭百昂用手电扫了一下周围,一扫就扫中了不远处的人影,黑乎乎一片。 陈怡和张回差点叫出声,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跑,生生忍住了。 杜帆不明就里,问道:「发生什么了?」 江敛看向彭百昂,压低声音道:「你他妈不会真想拿我们餵鬼吧?」 「这些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彭百昂没理他,转而看向余安,「我知道你们两个我一个都拦不住,依照姜越的最后的安排,我会带你来这里,但你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很痛苦。」 「没多少东西能让我痛苦了,你这一趟可以让我省不少力。」余安看向那片人影,朝着那边走近,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一眼望不到头,如果放在现实,这种结构肯定塌完了。 脚下是人工铺就的石砖,每一块都篆刻着余安看不懂的那种文字,透着古老的气息,他接过彭百昂手里的手电,走向那些人。 这些人已经全部被风干了,身上的服饰碎成一块块挂在上面,已经看不清楚花纹和材质。 所有尸体都抬起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是古时候的祭礼仪式,余安的目光在这些手势上停留了很久,他曾经见萧沐做过同样的手势。 一共十具尸体,围成一个闭环,而圆环的中心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也全是文字。 周围地面上雕刻着浮雕,偌大的空间,这个圆环区域显的极为渺小可怜,却让人无法忽视。 陈怡在后面看着这些尸体,还是有些不敢靠近:「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彭百昂踩上那些浮雕,蹲下来指着一处地方:「你们可以过来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很熟悉?」 第288页 几人凑近,江敛啧了一声:「安子,这不是之前那个破面具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陈怡摇了摇头:「还是有点不一样。」 「我看着挺像啊。」江承宇摸着下巴,「老姐你不是才见过一次吗?知道你学习好,不要欺骗我们这些学渣,当然杜医生看不见,他不算。」 陈怡冷漠地盯着他,小鬼立刻做了手拉拉链的动作闭嘴了:「姐,你继续。」 陈怡斟酌道:「我不确定对不对,只是一个感觉,你们看这个面具上画的鬼脸,就是那种很威严不容侵犯的感觉,余安的那个看起来太阴森了。」 「这位小姐说的也没错,这个面具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确实不是同一种面具,但不能说完全没关系。」彭百昂看向余安,「文字可能看不懂,但浮雕不一样,以这个面具为起点,可以窥见这个梦空间的起源。可以说,梦空间的存在远比我们想像的还要久。」 几人立刻沿着这些浮雕一点点看过去,越看脸色越差,这上面的内容并不难懂,却远远超出了想像。 佛曰,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 彭百昂在一旁道:「人世间的执念伴随着八苦而生,念起则心神乱,人如果带着这些纷乱的执念死去,就会永不安息,随之产生的磁场很可能会把身边亲近的人也带入危险中,这就是梦空间的由来。」 陈怡:「听起来有点像小说里的东西。」 余安:「文字的创造也基于现实,谁知道呢?」 他看向彭百昂:「世界上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战争、天灾、意外,照这种说法,当时的梦空间肯定爆满,必然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估计人类也活不到现在,所以就需要一个东西来加以制衡。」 「如果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话,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萧沐早就告诉你了。」 彭百昂往前走去,站在另一处浮雕前,这上面雕地是一个相当宏大的场面。 密密麻麻的人跪在一座巨大的雕像前,他们高举双手做出那种祭拜的手势,而在这些人的最前方、雕像前面的位置,有一个戴面具的人,体型比其他人更大,也雕地更加精细,双手高举着一把短刀。 下一个画面,便是这人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把鲜血放进了雕像前的小碗里。 余安看着那把短刀,虽然早就有准备,但还是心悸了一下。 这把短刀和萧沐的那把一模一样。 彭百昂看了眼余安的表情:「解决这个问题的是一个神秘的族部,他们全部姓萧。」 众人一愣。 江敛懵了一下:「等等,你说哪个萧?」 杜帆:「草肃「萧」,之前萧沐在孤儿院就有透露过,只不过我们都没怎么听清。」 江敛看着余安,想起之前种种:「纸上的内容的是李叔写的,说明李叔也来过这,而且是二十多年前那场变故,李叔那帮人全部到过这里。」 杜帆点点头,推测:「他们甚至为了研究梦空间,从这里抄写了石碑上的文字。但不知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反而落了几页,最终落到了黑刀手里。」 彭百昂继续道:「李东泽和姜越就是为了解决梦空间才来到这的,梦空间存在了这么久,其实前人多多少少会留下有用的信息。但他们这里的危险性远远超出预料,那些收集起来的信息也因此被销毁。」 「不过庆幸的是这里还留着一些。」彭百昂指着浮雕上那个戴面具的人,「萧族就像是一个中转站,他们供奉的神能在人死后化解这些执念,让人了无牵挂地往生,这其中,神需要通过萧族选出来的特殊的人协助化解,这种人被称作祭礼官。萧族人血脉特殊,对鬼怪有压制作用,而祭礼官的血脉是最强的。」 江敛想像了一下当时的那个场面:「卧槽,那不就是好多个大佬?」 彭百昂:「并非人人都能当祭礼官,这个职位的要求相当高。不仅要求血脉是最强的,还需要非常坚韧没有杂念的意志,每一位祭礼官都会配刀,刀身刻以符文,以震慑鬼神,发挥血的最大作用。」 「在每次祭礼上,都要以祭礼官的血做引,并将一部分执念产生的业果留存在自己身上。」 「神化解执念,祭礼官承受业果。这种仪式持续了几千年。但承受业果会让祭礼官寿命骤减,下场悽惨,因此祭礼官换代非常快。」 第二百一十三章 宿命 江承宇听到这里,不禁道:「那这个祭礼官也太惨了吧,明明听起来那么厉害,结果都是短命鬼。」 彭百昂:「这是一整个族的信仰,你可以理解为保护世界和平的,他们为大义而死,这样听起来是不是伟大很多?」 杜帆朝这边侧过脸:「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梦空间肆虐?这个萧族应该已经在一千多年前覆灭了吧。」 「那是因为他们供奉的神被这些执念和业果污染了,协助神的是当时最强的一代祭礼官。只可惜,几千来,世人的妄念竟然连神也无法接受。」彭百昂向前走了几步,脚下是另一幅画面。 那是一幅地狱惨像,浮雕上的所有人都抱着头跪倒在地,他们面目狰狞地朝天嘶吼,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周遭鬼怪肆虐,扑向这些族人。 高高的神坛上,那位最强的祭礼官拄着一把长刀,跪倒在神像底下,面具在地上碎成两半,他面朝底下的那些族人,神色悲哀而痛苦。 第289页 仅仅是一幅浮雕,所有人在看到画面的那一刻,都情不自禁地感受到无尽的绝望,那是积累了千百年的信仰在一瞬间崩塌的无力。 彭百昂:「萧族人从不与外人接触,却一直在承担世人的执念和业果,这种单一而神秘的氏族,看似强大,实则也是最脆弱,我们无法彻底知晓当时的情况,但很显然,他们在这一刻瓦解了。」 「在这场灾难中,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死于被执念侵蚀,只活下了少部分人,他们的血脉都很弱,根本无法撑起整个家族。」 陈怡忽然指着另一幅:「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幅浮雕发生在灾难之后,那些活下来的族人在神像上搭起了梯子,手里拿着凿钉对准了神像,表情愤怒。 「泄愤。」余安看着眼前的画面缓缓道,他伸手指向旁边的画,那里原本完整的神像裂成了三块,破烂一样和其他的废墟堆在一起。「因为神无法承担它本该承受的职责,导致一整个族经受灭顶之灾,本来疯狂崇拜的神,忽然有一天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无所不能。反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所有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他们就会说—— 「你不是神吗,为什么做不到?」 近乎模仿的语调让周围人起了一声鸡皮疙瘩,余安则嗤笑一声:「看来这个氏族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神圣。」 江承宇疑惑:「可是他们维护了人世间几千年的安宁,忽然得到这样的下场,换做正常人都会不理解吧。」 「真正背负责任的,应该是因为血脉最强而选出来的祭礼官吧。」余安看着地上的浮雕,「我似乎能明白为什么这个强大的近乎神一般的氏族会突然没落了,祭礼官也好,普通的族人也罢,他们终归只是人而已。」 是人就会有念想,就会有七情六慾,逃不了躲不掉。 只是,这一切终归要轮到萧沐这个后人来背负了吗? 彭百昂似乎是看出了余安的想法:「我说过,你知道真相后会很痛苦,我想有些东西你应该已经阻止不了,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非常让我惊嘆了。但我们充其量都只是这场宿命里的一小点,而他背负的才是最终的宿命。」 余安看着他,那一瞬间清亮的眸中无比执着:「能不能阻止你说了不算,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事。」 彭百昂嘆了口气:「神已经被妄念污染,一时间梦空间肆虐,欲望横行,生灵涂炭,按照当时的记载,那位祭礼官气数已尽,已无力回天,加上当时的神尚存一丝善意,所以他临终前和神做了交易。」 「神愿意将之前所有的流泻出来的执念筑成一座城,同时对新产生的梦空间加以约束。而那位祭礼官需要保留被分割的三块神像碎片,重新筑像。」 「三座神像都放进了这座城,但其中两座只做了大概的修整,上面孤儿院里的就是其中一座,而最后一座就在神殿。」 「最后一座已经毁了。」彭百昂看向余安,「四年前,这座城发生过巨变,那时候应该正赶上你和萧沐弒神。但你们没想到神像有三座,而且不到时机,最终还是失败了。」 「什么时机?」 「当这座城开始不受控制时,也就是现在,只要毁掉这三座神像,一切就都结束了。」 江敛一下子精神了:「那还等什么,只剩俩了,我们上去先砸掉一座,事情不就都好办了吗?」 彭百昂:「你以为割白菜?神能窥探内心,你不存破坏的心思还好。一旦动了心思,只要靠近神像,就一定会被察觉,现在所有取险者都在源源不断地进到这座城,已经很反常了,我们一有动向,很可能会被立即杀死,毁掉一座神像都已经不太可能,别说两座了。」 「可以做到。」 众人一愣,看向余安。 余安立于石碑旁,手电光映照下,影子斜斜的铺在浮雕画上,细微的尘在周身飞舞。 他看向众人,平静道:「我去神殿拦着,你们去毁掉神像。」 杜帆勐地转过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神现在针对的就是你。从一开始,包括这些信息,就是他在引你过去。」 「所以我才更要过去,总要结束的。」余安对着彭百昂道,「这些信息不仅是姜越告诉你的吧,你在不久前见过萧沐。」 彭百昂静了一瞬:「我就说瞒不住。」 余安:「他去神殿了?」 彭百昂没否认:「所以其实就算你不去神殿,单凭萧沐一路杀过去,我们也还是有机会破坏那些神像,但那个时候,他绝对回不来了。他告诉我这些,是想着万一回不来,你们可以有退路。」 「而且,你应该发现了,歷代阎王替神杀人,也必然会像祭礼官一样替神承受业果,之前你突然晕过去就是和这个有关,但现在——」彭百昂语气凝重,「你在逐渐恢復,没人比你更清楚,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余安唿吸一滞,连胸腔里都带起阵阵灼痛。 那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萧氏覆灭,祭礼官的仪式也无法兑现,随之出现的就是承杀伐之权的阎王,他曾经就研究过歷代的阎王,不管如何。一旦承袭了这个身份,在获得能力的同时,也註定逃不过「不得好死」四个字,伊明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他在人间的那些美好日子是偷来的,曾经做的那些事,註定会让他回到这里,走他该走的路。 第290页 但唯一的不同,就是萧沐出现了。 这个人从离开起,就开始将他身上的业果,尽数转到了自己身上。 过去无法挽回,从这一刻起,他所贪恋而逐渐消失的美好,所不得不决定摒弃的安宁。在萧沐做出这个决定那一刻,开始重新回归,只要愿意,他可以就此回到人间做一个普通人。 可是…… 余安的手在微微颤抖。 可那是不得好死的恶兆啊! 他凭什么一声不吭地离开,又凭什么要把这个担子接过去。 明明这本就是一条不归路,却还要给自己加这样一份枷锁。 石碑上符文遍布,脚下是千百年来的氏族深咒,余安站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卸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千万钢针扎得心肝肺都在疼。 「他想用萧族的方式终结一切,却不问问我同不同意,谁准他这样做了。」 余安不断地深唿吸,抬手捂住自己泛红的双眼,露出腕上一道鲜艷的红绳:「那就看看是神像先倒下,还是他先用自己那种不顾死活的方式解决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要考试了,而且最近事情比较多,超级累,但小圆尽量保持这个更新频率,争取在月底之前写完,感谢大家的支持,更新比较慢,见谅。 第二百一十四章 神 这是一条黑暗而漫长的通道。 余安在这条道路上奔跑,目光紧紧地锁定前方的一小点亮光,牙牙的辫子在那片冷光中颤动着。 除此之外,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了。但余安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按照约定,江敛他们会去毁掉雕像,而眼下他要做的就去往神殿。 这座城的神殿是移动的,神殿四周刻有秘法,余安看着牙牙,当年他就是用这上面的秘法将牙牙的灵魂一点点拼接起来,秘法之间会有联繫,跟着牙牙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神殿。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空荡的通道里只有他一人的唿吸声,而前移动的亮光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余安看着牙牙,下一刻抬手捂住了小姑娘的眼睛,他把她抱起来,手慢慢搭上了腰间的匕首。 前方一片黑暗,牙牙在他怀里忽然像只小猫一样炸了毛,余安看着满地的尸体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抬脚向前走,一脚下去都是血坑。 数不清的尸体小山一般堆叠在路上,断肢残体滚落在周围,几乎无法下脚,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处空间,余安蹲下来看着这些尸体,他甚至在里面看到了晨曦的人。 确切的说是一颗头颅,瞪着充血眼睛,还保留着生前惊恐的表情,余安伸手合上了那人的眼睛。 「安子,你那边怎么样了?」 余安抬手按住左耳,微型耳机里传出江敛的声音,这是晨曦最近研发的通讯工具,还在试用阶段,能在混乱的磁场里保持一定的稳定,缺点是续航能力差。 余安:「没事,我看到了那些人的尸体。」 「难怪地面上这么干净,原来死去的人都被拖到了这里。」彭百昂在另一头道。 余安顿了顿,「拖」这个字让他不由望了望四周的黑暗:「彭百昂,你之前在这里有看到其他的东西吗?」 「我还是比较惜命的。」对方拍拍身上的灰尘,「只在安全范围活动——你指的是什么?」 余安忽的停住脚步,怀里的牙牙已经开始挣扎了,发出威胁的嘶吼,对面的黑暗中传来脚步声,他朝着声音的来源靠近,不一会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跌跌撞撞向着前方跑去,扭了一下头看了眼余安。 「等下再说。」余安追了上去,「我看到了黑刀的人皮蛊。」 没跑几步,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变化,原本的黑暗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刺眼的光。 余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条宽阔的石板大道铺在脚下,两边是高耸的石柱,直达天顶几乎望不见头,数盏长明灯分布两旁,安静地燃烧着,诡谲的光映照着尽头高高的台阶,真实的场景远比浮雕上要震撼的多。 余安看着不远处天梯一般的台阶。四年前,他和萧沐就一同踏上过这里,如今,就剩他一个人了。 余安把牙牙放下来,摸了下小姑娘的头顶:「回去吧,不用再跟着了。」 那具人皮蛊费力地爬上了台阶,余安一步步朝他走近:「你在找什么?」 「我找到神殿了!我找到神殿了!」顶着黑刀的皮的人皮蛊面目狰狞地回过头,兴奋地瞪着眼睛。如果不是内里已经变了,承袭了黑刀记忆的这具人皮蛊,似乎完全可以取代原主。 人皮蛊继续往上爬,却在中途又一下子盯着余安,咧开嘴笑:「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 余安看着他:「你见过他?」 「他死了。」 余安一顿,冷漠地看他。 「你不相信?」人皮蛊指着台阶最高处,「我看到他的刀了,就在上面,那些鬼怪将他撕扯成一块一块的,就在你刚刚走过的地方,你竟然都没发现。」 余安往前走去,果然在台阶上看到了「忘川」,血迹沉淀在符文的凹槽中。 「他的刀被怪物拖到了这里。」人皮蛊直勾勾盯着他,「你想找的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安子,你别听他放屁!」另一头的江敛怒骂道。 第291页 人皮蛊等待着的余安的反应。然而后者并没有露出预料中的痛苦神色,他露出不解的表情:「你竟然不会悲伤?看吧,你和我一样,浑身的血都是冷的,都是怪物。」 「那是因为我没必要在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里浪费表情。」余安的目光一点点冷下来,嘴上却是笑着的,他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峰:「黑刀这里应该有一颗痣。」 台阶上掉落的短刀不见了,人皮蛊的表情从狰狞恢復了平静,他摸了一下自己的眉毛,一颗黑痣忽然出现,又马上消失了。 「果然是活了太久了,这种细节都会照顾不到。」对方抬起头,在一瞬间变成了身着唐装的长者,胸前的口袋里别了一副金丝眼镜。 余安看着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神」,亦是在他失忆后最为敬重的长辈,心底的预感终于还是在这一刻成真。如果在他恢復记忆以前,他可能会无条件地信任这个人。但从前种种,从齐满洲资助孤儿院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现在的境遇。 「我知道你不会意外的,你一直都很聪明,就像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样。」对方略带慈祥地看着余安,「十多年前的雨天我去接你——当然不是以现在的面孔——你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拥有着最适合这片地狱的眼睛。」 「不过当时出了点偏差,我予你一个跟我离开的条件,本以为你会选择让孤儿院的人付出代价,结果你却向我询问另一个人,就像你刚刚那样。仇恨和杀戮才与你相配,所以我花了相当大的精力才把你纠正回来,没想到你还是想走。」 说完这些,齐满洲或者说是神,他负手拾级而上:「来看看么?你已经有四年没回来了,但这里除了多了点小玩意,没什么大的变化,你怎么不说话,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余安抬眼看他:「老东西……」 下一秒,余安直接被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倒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哼,那一剎那他浑身的内脏仿佛被瞬间挤爆,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手里紧握的匕首瞬间飞出,冲着台阶上方的人而去,而对方只是偏了一下头,那柄唯一的武器就落了空,远远地落在后方,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余安撑在台阶上,苍白的脸上冷汗密布,鲜血这才从自己刚划破的手心里渗出来。 「我可以容许你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之前你杀了这一任的阎王,我会替你高兴。甚至你改造了我赐予你的血脉选择和我作对,我也可以原谅你。」那位神瞥了眼匕首上的血迹,「但有些玩笑不要开第二次,上一次为了对付我,你在自己胸口划了那么长的一道口子,流干自己身上的那些叛神性质的血,只对我造成了一点伤害,还没吸取教训吗?」 余安从台阶上晃晃悠悠站起身,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冲着神张开掌心:「吸取了,所以才划了这么一点试试水。」 「安子,我们快到雕像了,你怎么样?」通讯耳机里忽然响起江敛的声音,显然刚刚的动静让他们坐不住了,余安没有动作,以一种逐渐紧绷的姿态对峙着。 「神无法被杀死,只要世间的执念存在,神就能一直存在。」对方看着余安的左耳,显然意识到了通讯设备的存在,却微笑道:「人类的新奇玩意。」 「不过不用紧张,我不会亲自去阻止他们,你是为了保护他们来到这,对吗?就像你在病院那时候一样。」 余安:「曾经是,但现在你说错了。」 神露出意外的表情:「哦?」 余安:「不是我保护他们,而是他们让我明白我该做什么,我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相反,我来这里,是为了能和我身边的人活下去,这次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我们一起。」 神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青年:「你和四年前不太一样了,你这么信任那些人类吗?如果他们做不到,甚至背叛你呢?虚伪是人类的天性,情感是他们的负累,也许你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但在更强烈的情感面前,你的信任可能什么也算不上。」 无数扭曲的怪物突然出现,一把将余安拉下台阶。 余安翻身踹开一只挣脱出来,抬头的时候,那位神朝着高处走去,他扭头冲着余安微笑:「我不阻止他们,但是如果他们自己选择放弃,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而且你永远也找不到想找的人。」 下一秒,耳机里传来江敛非常压抑的唿吸声。 那些怪物再次聚拢过来,发出尖利的嘶吼,余安缓缓后退,抬手按住耳机:「江敛?」 几秒过后—— 「安子,我们到雕像了,但是——」江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看到李叔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牵挂 李东泽就站在雕像前。 江敛站在对面,做了好几个深唿吸,终于止住颤抖的手。 「安子,我看到李叔了。」 而此时余安那头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李东泽冲着江敛招手,往日严肃的表情带上了柔和,像是阔别很久的长者的问候:「小江,很久没见了。」 江敛唿吸急促,不由自主往前走,身边的彭百昂一下按住他:「我现在提醒你,李东泽早就死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毁掉神像。然后和其他人汇合,而不是叙旧,你最好看清楚,对面那个只是一具人皮蛊,是怪物,而不是从小把你带到大的d层前任主事。」 第292页 彭百昂隔着墨镜注视江敛:「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劳。」 江敛挥开他的手,抽出匕首:「我分的清,人和怪物我分的清……」 他朝着李东泽走去,可每走一步都像是天上掉下一块巨石压在身上,几乎要让他迈不动腿。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而且要一个人走完这条路。 江敛盯着李东泽的脸,和一年前一样,没怎么变,甚至连眼角因劳累压出来的皱纹也没变,他终于走到了李东泽面前,还是没把那句「李叔」喊出来。 「你真的分得清吗?」彭百昂在后面说,「就算是人皮蛊,也是模仿的李东泽,你最好不要……」 「你闭嘴,别影响我发挥。」江敛握紧匕首,问面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不是人了,已经死了。」这个李东泽说。 那一刻,江敛的脸色无比难看。 它知道,这个该死的东西知道。但凡它开口说出「李东泽」这个名字,江敛都会毫不犹豫立即动手。但是没有,他宁可看到一个怪模怪样失去理智的李东泽,也不愿看到这个自己曾经最为亲近的人,近乎没有改变地出现在这里。 就好像他最为敬重的李叔从来都没有死亡,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世间。 …… 余安喘息着登上台阶,一步一个血脚印,在拧断了最后一只怪物的脖子后,他把怪物扔下台阶,直起身看着面前的人。 「你知道人类怎样可以永生吗?人的肉体会老去,会受伤,会生病,会死亡,所以永生这个词会如此令人着迷。」神看着他,「就像你现在这样,失去了我的庇佑。仅仅是面对这种低劣的怪物,就已经开始疲累了。」 「在千千万万个梦空间里,有相当一部分人寻求的是永生,他们想要最完美的健康,想要青春貌美保持现状,更捨不得现在已经拥有的东西,死亡就什么都没了。」 余安:「所以你造就了人皮蛊这种特殊的东西?但你要知道,江敛他最终还是会分清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这一点你猜错了,孩子。」 神抬手打了个响指,余安脚下忽然塌陷,整个人向下坠落,他一把抓住边缘,腾空悬在那。底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余安看着那个洞缩了一下瞳孔。 「并不是我创造了人皮蛊。人的执念和神是一体的,没有先后之分,就像一样东西的出现需要另一样的东西来制衡,神化解执念,执念也会限制神,太强或者太弱都不是好事,之前萧族灭顶。不过是因为我的祭礼官心思太杂,无法承接业果而已。」 余安勐地抬头。 神笑道:「不可思议吧,除却血脉最强这一点,他完完全全不是个合格的祭礼官,当时的萧族已经心思涣散了。所以选出来给我的祭礼官不过是各方利益的牺牲品,这样的一个人连自己的业果都处理不了,怎么承接他人的?」 「所以与其和人类合作化解,还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梦空间外流,生人也可进入,人类自己造的孽自己来赎罪。人皮蛊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有些人想要活下去,以人皮蛊的形式在合适不过了,他们不过是换种形式存活而已,以一种最接近人本能的方式而活下去。」 一个真实的人被人皮蛊取代,那重新产生这个「人」还会是原来的人吗?即使拥有全部的记忆和完全相同的外貌行为?这种问题的答案在旁观者眼里也许不值一提,但江敛不一样,他是亲歷者。 余安死死扣住边缘,额头布满青筋,骨骼在下坠力的重压下咔咔作响,神朝他走进:「所以你还能这么信任他吗?他已经知道那就是李东泽的意识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即使他知道里面有我的手笔,还是动摇了。」 见余安不说话,神继续道:「看到下面的洞了吧?」 余安:「我不瞎。」 「……」 神:「看来你还是不太听劝,歷代阎王都是从备选者之中厮杀出来的,只有你例外,我专门为你造了一个试炼场,当初你就是从这里获得新生的,想起来了吗?」 余安开始一点点往下滑,他看着那人顶着齐满洲的脸,到现在还是不太适应,神冲着他抬起手。 余安:「等等,不用你自己动手,回炉重造这种事我自己来。」 神手上一顿。 「还有,这一局我赢了。」余安沖他一笑,一下松手直直地掉了下去。 台阶恢復规整,神站在那,就在余安松手的瞬间,他的面部裂开了一条缝。随即又恢復如初,仅仅是一瞬间,却让这位神抬头看向上方,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 江敛看着李东泽,双眼泛红:「是李叔吗?」 彭百昂:「你疯了吗?就算是李东泽的意识,他也早就不应该活着。」 「什么叫不应该活着!」江敛握紧了拳头,「我知道你对李叔有意见,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只是一缕意识吗?亲人就在面前,你他妈又怎么明白……」 「我他妈比你要明白。」彭百昂摘下墨镜,指着自己的义眼,「我就算瞎了一只眼,也告诉自己一定要看清楚,这种情况谁又没遇见过?你别忘了李东泽和姜越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 江敛猝然瞪大眼睛,面前的李东泽朝他伸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下一秒却被躲开了。 第293页 江敛在极短的时间里矮身从李东泽的臂膀下穿过,怒吼着撞向身后的雕像,还没碰到胸口就被砸了一圈,整个人被扔飞出去。 他在地上滚了几个圈,浑身的骨头都感觉散了架,江敛吐掉嘴里的血水:「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想放弃。」目睹了全过程的彭百昂替他捏把汗,朝着地上的江敛伸手。 江敛看着那只手愣了愣:「今天太阳打西边来的?你洁癖呢?」 「……」 「这里没有太阳。」彭百昂把他拉起来,然后摘下手上的战术手套,扔了。 江敛:…… 彭百昂戴回墨镜:「你现在可以克服了吗?还是说我来代劳?」 江敛:「我有个问题,你之前是不是见到姜越的人皮蛊了?」 「嗯。」 「你动手了?」 彭百昂:「有没有人说过你八婆又嘴碎?」 「……」 「你如果决定好了,最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合作。」彭百昂说,「就算是人皮蛊,对面那个也是李东泽,你避过他毁坏雕像的可能性估计比萧沐讲笑话还低。所以我得确保你真的有这个决心,你拦住李东泽,我去毁掉雕像。如果关键时候你犹豫了,我们可能都得死。」 江敛盯着他:「为什么不是我去砸那破玩意,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掉链子了。」 彭百昂:「因为这个李东泽很可能是因为你才出现在这里的,而我已经经歷过一次,没什么牵挂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萧族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说出没有牵挂这种话? 江敛再一次沖向李东泽的时候,还没有想明白,但也没时间去想了。 天地幽暗,他被李东泽砸倒在地,这一次他没放手,拼了命的抱住对方的双腿阻止他行动,彭百昂也绕到了后方,手里提着从废墟里捡来的斧子,高举着正要噼向雕像。 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意图,李东泽直接重重噼手砸向江敛,二十多年的格斗经验,足以轻易攻陷一个人的命门,江敛被砸得眼前一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等到清醒过来时,就看见彭百昂被掐住了脖子,斧子丢在一边。 彭百昂的墨镜被打飞了,一张脸因为缺氧涨成了青紫色,他转动着眼珠,看到江敛满脸是血从地上站起来,嘴唇翕动。 动……手。 江敛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李叔……」 李东泽没反应,彭百昂开始逐渐失去意识。 江敛举起了手里的匕首,几乎要用尽全部的力气,他嘶声吶喊:「李叔!」 李东泽在那一刻忽的一顿,随即匕首就朝着他刺来。 彭百昂被扔到一边,江敛冲着李东泽挥舞匕首,他看着那张脸,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却没有一刻松懈,这所有的一招一式,都是当初眼前这人亲手教给他的。 d层的人都知道,d层没有一个人能赢过李东泽;江敛也知道,自己从来没在李东泽手下走过十招,年少的时候,他总是一边擦伤药一边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出师」,可还没等到这一天,这个把他带大的最亲近的人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匕首脱手,江敛就用拳头,他一次次地倒下,又一次次站起,视线早已被血煳住,浑身的骨头和肌肉都在疼痛。他用头撞,用牙咬,以最狼狈也最无畏的姿态,终于把李东泽撞到在地。 两人倒在匕首旁,满身血污,江敛够到了匕首。与此同时,李东泽也举拳击向了江敛的太阳穴,那是人最为脆弱的位置,凭李东泽的能力,足以让一个人死亡,那一瞬间,江敛心跳如擂鼓,躲不过了,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把匕首扎进了李东泽的心脏。 「李叔,一路走好,我陪着你……」 碎不成句的话从喉头沙哑溢出,他已经算是死过一回了,没什么好怕的。 江敛没有等到想像中的死亡,他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拳头离他的太阳穴只有一寸,而拳头的主人张开了手掌,落下来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 「小江……长大了。」 李东泽嘴唇微张,那把匕首贯穿了心脏,人皮蛊不会痛。但也会随着意识的消散而死亡,他对着江敛扯出一个笑容,时间似乎就要定格在这一刻。 江敛呆呆地看着,握着匕首的双手不由自主的颤动,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滴在李东泽的脸上,就在那短短的半秒钟里,他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是想了很多,一切的声音都在远去。 清醒过来的彭百昂举起斧子,一把砸碎了雕像。 这场难以抉择的血战终于结束了。 彭百昂缓缓唿出一口气,一下跌倒在碎裂的雕像里,他回过头。 那里,江敛正伏倒在那具被彻底毁灭的人皮蛊上,肩膀小幅度的颤动,很久都没有抬起头。 风吹过无边的废墟,像是在呜咽。 …… 余安站在黑暗里,看着不远处烛光。 这里是一个中式宅院,但又和普通的宅院不太一样,廊柱上到处是萧族的文字,玛瑙珠串和各种兽牙悬挂在头顶,连廊饰以彩绘纹样,包裹住庭院,这种格局让他不由想到了从前的孤儿院。 那抹烛光就跟随在一个长发女人身边,女人只留了一个背影,身量和比寻常人要高,瘦弱的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细长,这种怪异的身形,让人看一眼就人头皮发麻。 第294页 女人擎着烛火,绕着连廊来回走,长的惊人的黑髮拖在脚后,在寂静的庭院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余安静静看着女人,在成为阎王之前,他被送入过很多个梦空间。作为他成为阎王的试炼,唯一不同的是,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梦空间,进入这里的结局一般有两种,要么是他被怪物撕扯殆尽重新藉助神的力量復活,要么是他把这里所有的怪物都杀死。 从前者到达后者,他用了三年的时间,他已经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因为太多了,太多次死亡,让他对死亡的敏感度和对生命的敬畏程度降到最低,这里永远都是暗无天日的厮杀和血流成河的绝望。 即使过去了很久,他对这些地方的牴触仍旧没有消失,但也因此找到了最快出去的方法。 杀死所有的怪物。 余安走向那个细长的女人,脚踏在木板上发出细微的两声轻响,余安脚下一顿。 两声轻响,还有一个是从他身后发出的。 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余安翻身朝后就是一个扫踢,却一下被制住。 「是我。」对方在黑暗中出声。 余安微微一顿,手上没停,接连出拳,一拳砸空撞上了廊柱,顶上的珠串晃动,走廊那头的女人一下子停了脚步。 萧沐朝着那边望了一眼,捞起余安翻上了连廊上方,余安挣扎了一下,被萧沐按在瓦片上:「别动。」 余安看着他:「你除了这句就没什么想……」 萧沐俯下身吻住了他,将那些没说的话一併压了回去。 两只手腕都被压着,余安的手指在萧沐吻下来的那一瞬间抽动了一下,借着幽光,他看着萧沐的眼睛,顿时所有的焦躁和怒火都平息了。 只要他告诉我原因……余安闭上眼睛,我就原谅他,反正也打不过。 一切又恢復平静,女人继续开始走动。 萧沐往那边瞥了一眼,松开余安,两人在连廊顶上四目相对。 余安摸了一下嘴唇,冲着萧沐打手势做口型:解释一下。 为什么萧沐会出现在他的试炼场? 难道是老东西把他丢在这里的? 让余安没想到的是,萧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摇了下头。 余安愕然:「你不知道?还是你不能说?」 「不是试炼场。」萧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这里是萧族。」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争 对于萧族,余安了解最多的就是那一大片浮雕和特殊的文字。所以在第一次看到廊柱上的那些文字时,他就对这个地方有了猜测。但在萧沐口中,这个氏族远比想像中的要神奇,本以为他们的据地存在于现实,没想到和梦空间一样,单独开闢了一个空间。 那么问题来了。 余安环顾四周:「既然这里是萧族,我为什么会被送进来,来让我偷家吗?」 萧沐没有答话,余安看着这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这才发觉这段时间里,萧沐这样看他的次数非常多。 这个人的心思太深了,身上藏了太多秘密,余安追到这才仅仅掀开了冰山一角,他明白萧沐现在要背负的远比自己多得多。所以在这人离开时方寸大乱,怕自己拼尽全力赶过来却什么也找不到,幸好人还在。 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复杂,萧沐是自己回到萧族的,余安看着他:「你回到这里是为了那个约定吗?」 萧沐微微一顿,点头道:「你想起来了?」 余安:「怎么受的伤?」 他记得第一次见萧沐时,对方就受了很重的伤。即使后面完全恢復了,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伤口会立即復原,时间无法留下痕迹,那时候不明白。但现在余安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只有被授予神血的阎王才会拥有的能力,现在的萧沐虽然强,但也从没展现过这种能力。 余安皱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种能力和那个约定是同一时间产生的,而且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毕竟能让萧沐伤成这样的事情太少了。 没等余安细想,萧沐忽然神色一变,连廊底下的女人又停下了脚步。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女人的影子在烛光中摇晃,等了很久,女人才继续开始沿着既定的路线走动。 余安轻声问:「刚才为什么阻止我出手?」 萧沐:「会让其他东西出来。」 余安一愣,什么东西连萧沐都会觉得棘手?这里应该算是他祖宅吧,头顶顿时刮过一阵凉风,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腾起来,他勐地看向女人的方向,烛台被放在地上,女人已经不见了。 身下的瓦片传来细微的响动,余安和萧沐同时往两边翻身而起,瓦片波浪一样层层翻起,终于在中心爆开。 余安抬手挡住爆开的碎片,一道白影从连廊底下冲出,赫然是消失的女人,女人扒住撞出来洞口往余安这边爬。随即满天的黑髮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两人裹挟而来。 髮丝朝着余安卷过来,余安神色一凛,单手撑在瓦片上不断后翻,躲过那些头髮,伸手勾住边缘翻下了连廊,落到了庭院里,一脚下去全是被杂草沙土掩埋的白骨。 余安看着这些骸骨微微一怔。与此同时,连廊里侧的房间顿时亮起烛火,数不清的人影映在窗纸上,从外面看里面人影重重。 萧沐挥刀砍断缠过来的头髮,开始在连廊顶上奔跑,沖向了女人,余安都没怎么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女人就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一下从上面滚下来,包围在余安身边的头髮纷纷落下去。 第295页 「走。」萧沐跳到余安身边,看了眼屋子里的人影,拉着他沿着连廊往前跑。 余安这才明白萧沐真正顾忌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些人影,他回想起那些骸骨,边跑边问:「那些影子和尸骨是不是萧族人?」 萧沐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嗯。」 一千年前整个萧族崩溃,鬼怪横行,第一个下手的就是萧族人,最后一任祭礼官和神做了交易,将所有泄露出来的鬼怪一併限制,那这些东西会被限制在哪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已经没有活人存在的萧族据地是最好的容器。 那些骸骨就是当时死去的族人的,这么多年过去,多少会被这里鬼怪的磁场影响,一个萧沐的能力就已经够逆天了,很难想像那群化鬼的族人一起跳出来的样子。 余安想到这就觉得十分怪异,萧沐是萧族后人,那这群族人要是真的跳出来,他该称唿这些鬼什么?跟着萧沐喊祖爷爷祖奶奶? 不过萧沐大概率不会这样喊人,余安问:「你对你们萧族还知道多少?」 萧沐:「哪方面?」 「婚娶。」余安淡定道。 萧沐的脚步明显一顿,余安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错愕,当即觉得好玩起来:「你不会没做到吧?」 「已经做到了。」 余安没反应过来:「什么?」 萧沐略带无奈地提醒他:「红绳。」 余安抬起手腕,看着上面的一截红绳,又看看萧沐。 「很早之前就做到了。」萧沐看着他,「给心仪之人绑上红绳,就算过了往生路也能找到对方。」 「所以有一天我离开了,还能去找你。」 余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你把我身上的担子接过去的依仗吗?我曾经犯下过太多的罪孽,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所以来生这种虚无缥的东西对我毫无意义,萧沐,你能明白吗?我只想好好地过完这一生,身边的人无灾无病,不用为我去牺牲,哪怕这条命就此停在这里。」 「我明白。」萧沐轻轻抱住余安,「但我不愿意。」 余安睁开眼睛:「从梦空间回到人间,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在遗忘中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不代表我就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小的时候你阻止我伤人。所以在成为阎王之后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杀心。但归根究底还是不一样的,我先前说的话不是在发泄情绪,我只是想告诉你——」 余安凑到萧沐的耳边:「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寂静的宅院里骤然发出无数哭嚎声,天上阴云散开,一轮血月悬挂在空中,萧沐盯着那轮月亮,那一剎,那似乎感觉到了某种羁绊在被迅速抢夺到余安那里去。 鲜血喷溅到萧沐颈侧,余安缓缓后退,每退一步脸色就白一分,鲜血从嘴角溢出。 萧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余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归,那些业果重新回到他身上,两种血脉在他体内对抗,竟然到了一个持平的地步,他作为承受者并不好受,可疼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很久之前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余安直起身看着萧沐,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擦去嘴角的鲜血:「这下我们扯平了。」 下一秒,他在萧沐面前凭空消失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萧族的据地很大,古宅建筑鳞次栉比,处处埋骨,形态各异的鬼怪盘踞期间,掩藏在楼阁的缝隙间,对着闯入者虎视眈眈。 眼前的这个青年脸色苍白,看起来及其脆弱,却没有一个鬼怪敢于靠近,青年经过的时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在它们头顶,那些鬼怪瑟缩回角落,再探头时,人已经消失了,来去迅速,似乎在寻找什么。 余安的身影穿梭在萧族古宅间。就在他重回阎王身份的那一瞬,有了一个非常强烈的感应。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藏匿在这里,在等着他过去,而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也是萧沐在找的。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了庭院,余安停下脚步回望,层层楼台之后早已看不见萧沐的影子,这地方太大了,阎王可以凭藉能力短时间跨越相当长的距离,这段距离足以弥补他和萧沐之间行动的时间差,也许现在还不算晚。 头顶忽然有响动,余安抬眼,之前那个长发女人正攀在屋檐上,朝着这边爬,漆黑的长髮几乎铺满整个屋顶。 这都能找过来,余安看着女人皱了下眉。随即朝上方手握成拳,霎时间女人底下的瓦片翻滚起来,绞肉机一样把女人挤了进去。 「我现在没空应付你。」 余安走出这个庭院,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一直前行,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湖,有明显的的人工挖掘痕迹,湖上只有一座石桥,通向了对面的宅院。 刚刚那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余安慢慢走上石桥,他朝着湖里瞥了一眼,忽的一顿,湖水里没有尸骨,没有鬼怪,相反干净的要命,余安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他在意的不是湖水干不干净,而是里面根本看不见一个任何事物的倒影,包括他自己的。 相反,他在里面看到了洛依和叶铭。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视角,仿佛就是站在高处看着别人行动,余安扔了一块碎石下去,水面顿时泛起涟漪,底下确确实实是湖。 左耳忽的冒出电流声,他反应了一会才发现是耳机通了,江敛的声音从断断续续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第296页 「安子,你听得到吗?喂喂。」 「别白费力气了,他那边的磁场最为混乱,就算这东西改良的再好也没用……」彭百昂在一旁说话。 余安看着湖里:「听得到。」 彭百昂:「你怎么回事?」 余安:「这里的磁场很稳定,能联繫的上。」 彭百昂:「我不是问这个,现在我们头顶上有这么大一轮血红的月亮,你不要告诉我你坚持了这么久,结果又回到原点了。」 余安:「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不会选择这一步。」彭百昂顿了顿,「因为萧沐?你和他碰上了?」 「嗯。」 彭百昂气笑了:「普通人搞不懂疯子的想法。」 余安:「普通人没有这么变态的洁癖。」 「……」 彭百昂顺了顺气:「你都这样了还搞不搞?」 余安:「我变成这样就是为了搞事情,那座雕像你们解决了吧。」 「嗯,正要问你下一座雕像的位置,最好再友情提供一个最佳方案。」彭百昂看着浑身是伤的自己,苦笑,「一座就已经要了我们半条命。」 余安:「我不知道。」 江敛和彭百昂同时一噎:「搞什么你不知道?!」 「但也不需要了。」余安看着湖里的景象,「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话音刚落,两只通讯耳机同时微微亮起,那是连上其他耳机的讯号。 「你们不用找了,最后一座雕像我们来解决。」清亮的女声在耳机里响起。 余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湖面,那是一片烧焦的丛林,树干上似乎挂了什么东西,叶铭和洛依就站在那座石雕前。 …… 焦黑的枝丫结网一般交织在头顶,眼前的雕像似乎被火灼烧过,表面结了一层焦泥。 叶铭的状态很不好,洛依架着他坐到树下,叶铭自从进入这里就一直在发高烧,她看着叶铭难受的样子,用额头抵住对方的额头:「再坚持一下。」 洛依脸上全是黑灰,她转头走向雕像,随口道:「我手上没工具,可能推倒这个雕像要花点时间。」 余安:「等等。」 「干嘛?」 余安:「注意过头顶没?」 洛依踹了雕像一脚,基座摇晃了一下,又不动了:「你是说那些被烧焦的人?」 「人?」余安看着那些黑乎乎的影子,若有所思。 洛依顿了顿,抬起头环顾四周,敏锐道:「你怎么叫我注意头顶?在附近?」 「很难形容,但我可以看见你们。」余安解释道,「但很多细节看不到。」 「我们现在是在一座山林里,一进来就发现了这些东西,这里的一切都被烧焦了,似乎发生过一场山火,树上那些是焦尸,但都不会动。」洛依爬上基座,发现雕像底部有一道裂痕,心下一喜,立即从背后抽出之前改造的钢筋棍插进去,做了个槓桿。 雕像很快开始摇晃起来,上面的黑灰簌簌下落,洛依一边使力,一边疑惑:「这一座好像很轻松。」 余安按着耳机,看着下面的景象皱起眉。确实,太过于轻松了,不符合那位的行事。 紧接着他就看到树上挂着的那些焦尸开始晃动起来。 有风? 不对! 余安心头一紧:「洛依离开那!」 洛依直起身;「你说什么……」 树梢上成百上千的焦尸顿时落了下来,洛依勐地抬头,数十具焦黑的尸体伸展开蜷缩四肢朝她头顶扑来,猩红的眼睛闪着光。 洛依下意识抽出钢筋棍格挡,一个人忽然从旁边冲过来,抱住她滚下了基座。 叶铭背对那些怪物,抱着洛依在泥灰里滚了几十遭,终于停了下来。 那些怪物停留在雕像四周,一动不动,似乎又变成了普通的焦尸,两人从地上坐起来,叶铭一坐起来就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洛依凑过去拍他的背。 叶铭却一下躲开了,她的手悬在半空中,秀眉蹙起:「你怎么了?」 「没事。」叶铭站起来。 「没事你干嘛躲躲闪闪的。」洛依一愣,她记得叶铭刚刚是背对那些的怪物的,「你不会被那些东西伤到了吧,转过来!」 「不用。」 叶铭连连后退,洛依朝他跑过来。争执之中,脚下一歪摔到地上,叶铭想都没想连忙上去扶,却被对方一把绊倒在地。 洛依得逞一笑,压住叶铭把人翻过来,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后背大片的衣服被划破,深可见骨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但是没有血。 没有一滴血。 伤口处的肌理呈现出被风干的状态。仿佛这个人只是一具空空的已经死掉的躯壳。 叶铭是受伤了,但眼下的情景远比任何一种伤口都要让她无法接受。叶铭趴在地上没有动,洛依伸手抚摸那些伤口,只有粗糙的触感,她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变成人皮蛊的。 「是那个印记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难过。」叶铭起身,握住洛依的手,他看着心爱的姑娘,「老大,余安,你们听得到吗?」 洛依这才发现耳机在刚刚被叶铭拿走了。 那头静了很久,最终是江敛打破了沉默:「你小子最好给我活着……」 第297页 「活不了了。」叶铭打断他,轻嘆一声,「我已经不在了,这具壳子里的只有我残存的一道意识,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再给老娘胡说八道!」胸口挨了一下,洛依怒视着他,那一瞬间像是洪水决堤,她拼命地拍打着叶铭,成年人的理智和用于掩饰的面具在她身上破的粉碎,「你跟我说你没死,你告诉我你能活着,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编出来你骗我的,你说啊你说啊!」 打累了,她把脸埋在叶铭怀里,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眼前模煳一片,恳求道:「叶铭,你告诉我啊……」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很久之前那个苍白的午后,她看着自己的舅舅跳下去,那样的不知所措,那样的无力。 「对不起。」叶铭捧起她的脸,一点点抹掉她的眼泪,轻柔的把对方的髮丝挽到耳后,「我可能在很早之前也吃掉了我自己,你之前说我要是吃了,你会嫌弃我。但现在想想要是真的嫌弃,也挺不错,起码没那么难受。」 洛依拼命摇头,喉头哽咽到几乎无法说话。 「余安,不用再花心思救我了。」叶铭问道,「破坏雕像,大家都可以活下来吗?」 余安看着湖里的景象:「你可以再等一等。」 「那就是了。」叶铭摇了下头,「破坏雕像会被怪物攻击,数量太多,正常人很难活下来,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去试试。」 余安:「人皮蛊被击中要害也是会死的,到时候你会连这道意识都留不下来。」 叶铭:「没关系,我想让我的爱人活着,想让大家都活下来,老大,余安,你们保重,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留一点时间做一件事。」 他笑了一下,扶着洛依起身,掏出一张三角符递给洛依:「这是一个老人家送的,是福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用不上了,给你。」 「我这个人其实挺憨的,在感情上总是犹犹豫豫,也不太会说话。但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告诉我,我喜欢你。」 「我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想着有些话说不出来,日后总有机会说的,没想到马上就要没机会了。」他忽然在洛依面前单膝跪下,摸出一枚戒指:「洛小姐,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洛依看着戒指怔住了。 「这枚戒指一直放在上衣口袋里,我知道我一个死人现在这么做不太好。但我脑海里的意识告诉我,这是叶铭身为一个人时,最为强烈的愿望,就是把它交出去。」叶铭看着洛依,微笑,「所以你愿意吗?」 很久以前,叶铭就准备了,一枚戒指悄悄藏在上衣口袋里,最贴近心脏的位置。他想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即使只有一道意识,一个躯壳,人皮蛊没有灵魂,但可以传达跨越生死的承诺。 这场梦寐已久的求婚仪式没有浪漫的玫瑰,没有彩色的气球,没有任何一个求婚那样生动而炙热,有的只是满目焦土和可怖的怪物,死亡即永恆,这个在生与死之间的承诺,远远超越了一个仪式本该有的意义。 很久之后,洛依伸手:「我愿意。」 …… 洛依一步一步走出这片山林,无名指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身后无数焦黑的怪物扑向雕像。那里,一个年轻小伙把钢筋棍嵌入了缝隙中,他望着洛依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笑,无数怪物扑上去撕扯着他,直到黑魆魆的影子将他埋没。 远天亡魂的哀歌飘向山林,焦土遍地中,那座屹立了千百年的雕像终于徐徐倒塌。 …… 废墟中,江敛和彭百昂和其他三人终于汇合,他们沉默的看着天边,似乎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 古宅院里,淡漠的年轻人勐地顿住脚步,转头移向一条小道,那里通向一片湖。 …… 余安站在桥上,冷着脸看向前方,那个长发女人擎着烛火站在桥中心,火光映照着一旁神的面容。 神负手看着余安,面部裂开两条长长的缝…… 【作者有话说】:立个g,22号开始日更 第二百一十九章 替换和新生 「人类的感情确实伟大,哪怕只剩了一道意识,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神打量着余安,露出满意的笑:「叶铭这个孩子也很不错,那场认亲席上他很有礼貌,可惜有些时候太死脑筋了。」 余安一怔,声音阴冷:「是你。」 「我只是给他吃了点东西,他敬我的那杯酒里。」神走向余安,脸上的裂缝开始癒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洛依在干些什么?两座雕像已经毁掉,你的游戏结束了,很遗憾,孩子,你长达四年的小把戏失败了。」 「是不是很奇怪?」神抬手压住余安的肩,扯出一丝悚然的笑:「你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你觉得当年就凭你们,真的就能毁掉雕像?」 一瞬间,一股巨力从那只手上碾压下来,余安脸色一白,浑身骨骼咔哒作响,直挺挺地被按跪下去。但没有完全跪下,他一条腿的膝盖狠狠砸在地面上,石砖碎裂,而另一条腿仍旧撑着,以一种单膝跪地的姿势艰难地抬起头,鲜血从嘴角溢出,眼神坚毅没有丝毫退让。 神看着余安微微一顿,身后女人的髮丝朝着余安卷过来,勒进他的皮肉里,殷红的血珠子从髮丝间渗出来。 余安闷哼一声,牙关颤抖,仍旧仰着头,甚至笑出了声,那种笑声从喉咙里一点点挤出来。随即越来越响,胸腔阵颤,血液沸腾。 第298页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神低头看他。 「您老不累吗?」余安吐掉嘴里的血,「整整四年,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就是想让我重新回来?你有那么多的候选人,随便从里面挑一个都比我听话,有的甚至还是你的狂热粉丝,你圈着我,图什么?图我喜欢给你添堵吗?」 「阎王活不长久,现在我接纳了这个身份,估计没几年就要英年早逝了。」余安盯着神的眼睛,「如果我猜的没错,阎王这个身份和萧族的祭礼官作用是一样的,祭礼官杀的是鬼怪,而阎王杀的是人。无论哪一种,都要承接业果,也就是说,神无法接触业果。」 「一千年前的那位祭礼官是不是挑撂子不干了,把身上的业果全部倒给了你,你又接不了,所以全部崩盘。」余安笑了笑,「而一千年后的今天,这座城的鬼怪在消失,生人大量涌入,平衡被打破,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你再一次接不住了,对吗?」 因为接不住,所以需要更为强大的阎王来承接,那些所谓的候选者还远远不够;也因为不够,所以要需要更多的活人来承接。 神深深地看了余安一眼:「我不否认你的猜测,但有一点你没猜到,从那些人踏入这里开始,他们就要为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负责,你觉得人都是无辜的吗?」 「大到战争下的生灵涂炭,饥荒时的易子而食,小到一语伤人六月寒,他们不知道这是错的吗?他们知道,但还是不止一次地去做,人性本来就是恶的,看到讨厌的人总会想着要是对方死了就好了,人本逐利。如果没有规则制约,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做,也需等不到规则,只要周围大多数人做了,剩下的少部分人也会逐渐抛弃自己的抵抗,规则为之改变,这就成为了人们口中的「正常」。」 「我在萧族的供奉下稳固了这个体系几千年,而今短短千年,又要重蹈覆辙。」神话锋一转,「但这次的覆辙,不是我的,而是人类的。」 他抬起余安的下巴:「人皮蛊听话,凭一道单纯的意识就可以替换原本已经被污染的人。而这些被污染的人就留在这里承受他们应该承受的就好了。你现在明白的我的意思了吗?」 余安看着他,瞳孔缩紧:「你想用人皮蛊替换现实中的所有人?!用人命换怪物?」 「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没有灾厄的世界。」神看着他,「一千年前我就该这么干了,孩子,你愿意和我见证这一切吗?我会在进来这座城的人身上种下人皮蛊,它们会层层换代。直到最完美的样子,然后流入现实,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新生,远比任何王朝的更迭都要让人激动人心。」 「原谅我欣赏不来这种变态的激动。」余安,「从一开始,我就奇怪,你不是神吗?怎么干得出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 横在颈间的髮丝一下子拉紧,余安连咳嗽都发不出,一股热血就从喉管冲上来。如果不是阎王这层身份套着,他觉得自己的头会直接掉下来。 他看着那个高大的女人,很奇怪,他现在体内保留着两种血脉。可无论哪种,都无法对女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且死也死不掉,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过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神松开手,「看来早期对你的启蒙教育不太管用,导致你现在口不择言。」 如果你说的启蒙教育是让一百只鬼怪来围殴一个八岁小屁孩的话,余安闭了闭眼,他还可以骂得更生动一点。 手指勾住那缕髮丝使劲往外扯,余安终于留出一点空隙说话,声音却是破碎沙哑,他看着神的面容,规整优雅,似乎依旧还是那个喜爱文玩的老先生,眼神却是冰冷无情,偶尔看他都像是在施捨路边的野猫野狗。 「我很好奇。」余安依旧散漫的笑着,像是在看垃圾,「你现在算是什么东西?神?齐满洲?还是其他。」 对方没有接他的话,但余安发现他在说出「齐满洲」这三个字时,对方有不太明显的停滞。仅仅是一瞬间,他手上就出现了一张面具。 神把这张青面獠牙的彩绘面具往余安脸上按:「如果你学不会听话,我有的是办法。」 「那可惜我这辈子都不会听话的。」余安勐地站起来,想要挣开那些头髮,断手断脚没关系,反正还会长出来。 数不清的髮丝因牵拉更深地勒了进去,那一霎,神的脸色一变,余安桀骜地看他,却见他手里的面具裂成了两半,随即身上那些髮丝纷纷抽离出来。 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摔进了湖里。 神在余安眼前瞬间消失,随之出现的是握着刀的萧沐,刀尖穿过残影,破开虚无,余安看着他想要说话,却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血。 他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样。因为说不出话,只好冲着萧沐笑,这点安抚的笑反而起了反效果,萧沐面色一沉,揽过余安护在身后,反身刀尖直指后方。 神正好出现在那,看着萧沐的刀,微笑:「又见面了,萧家后人。」 余安整个人靠在萧沐身上,他眯起眼看着神的表情,感觉哪里不对,萧沐却偏过头对他道:「忍一下。」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额头,余安轻轻颤了颤,没等他反应,萧沐就抱起他,一下跳入了那个奇怪的湖中。 没有想像中的窒息感,落入水面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仅仅扭曲了一下。随即是熟悉的自由落体,萧沐抱着他似乎从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第299页 这一系列的动作牵扯着身上所有的伤口,余安几乎眼前一黑,下意识环住萧沐。 身边贴着岩壁,萧沐把忘川扎进岩层中,抱着余安悬在空中,刀刃擦着岩石擦出火花,两人下落了十多米才堪堪停住。 这里比想像中要深,萧沐皱眉看着下方,一手抓刀,一手抱着余安往上提了提。 「余安,别睡。」 「我没事。」余安甩了一下脑袋,喉咙处的伤口已经癒合,眼皮还是发沉,「我身上的伤会很快自己癒合的——这是去哪?」 「我的终点。」萧沐道。 余安一下子清醒了:「你说什么!」 「下面是歷代祭礼官的坟冢。」萧沐看着他道,「我应该也算。」 「……」 余安神色复杂:「你刚刚的话挺吓人的,乖,下次不要这么说。」 第二百二十章 舍剎那姆 浑身的伤痛和疲惫最终还是让余安的眼皮开始下坠,他在萧沐爬下悬崖的时候睡着了,险些摔下去,他用力撑开一点眼皮,最后的目光落在萧沐紧紧抓着他的手上,随后意识沉入黑暗。 作为阎王时,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復,离开这个身份太久,以至于余安都快忘了上一次重伤到沉睡是什么时候。 那应该是四年前,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是模煳的,这座城颳起了从未有过的风沙,飞打过来的砂砾几乎叫人睁不开眼,那时候的神还不是齐满洲的脸,而是一个青年,眼神却沧桑至极。 萧沐被数不清的鬼怪围在外面,他提刀闯到巍峨的神像前,却被那个青年压制,那场战斗的一切细节都很模煳,唯一留下的只有倾轧过来的哀嚎和头顶雕像悲悯的眼神,最后关头,余安刀刃向内,漆黑的刀刃划开胸前的皮肤,硬生生刺进了心脏。 叛神性质的血飞溅出来,和计划中的一样,青年被灼伤了,余安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漆黑的长刀连同青年一起钉在神像上。 但一切没有结束,整座城的鬼怪都因为神的愤怒追杀他们。 那天也是这样,伤势过重,他断断续续睡去又醒来,所有的记忆碎成一段段,鼻息之间永远是血腥味,鬼怪的、他的、萧沐的,混杂在一起。 萧沐背着他往城外跑,那里是计划中的唯一出口,天空中的那轮血月开始渐渐下沉,余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轮圆月。 「真对不起啊,闷木头,害你受这么重伤,你把我丢下吧……」 身下人脚步不停,没有说话,短刀和手用布绑在一块,都被鲜血浸染了,那是为防止武器脱手,余安看着他鬓角的伤,血从伤口里淌到下巴上,又溅到沙土里。 「把我放下吧,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萧沐:「理由。」 「在那个病院,我看到过未来。」余安咳嗽着弯起眼,「高堂红烛,我坐在花轿里,看到了你。」 「……」 「未来的我们都不会死,所以你把我放下吧,是我把你拉进来的。要是你因为我的计划出了什么事,我会愧疚难安一辈子的。」 「余安。」萧沐握着刀爬上城墙。 余安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却迟迟没有等到,倦意再次袭来,萧沐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已经听不见了,似乎那些话被满城的风沙吹散了。 …… 余安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恢復的差不多了,视线开始聚焦,才发现自己被萧沐圈在的怀里。对方的风衣紧紧裹在他身上,不至于让他在沉睡时失温,影响恢復。 余安转动脑袋,他和萧沐正靠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头顶巨大的岩石和四周的岩壁刚好形成了一个避风港,外围全是雾气,看不清有什么,后者抱着他靠在岩壁上休息,余安刚一动作,萧沐就睁开了眼睛。 四下寂静,余安盯着萧沐,雾气中透过来的光照在萧沐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白,余安不由想起梦中的事,忽然很想知道萧沐到底说了什么。 他斟酌地想要开口,萧沐却忽的按住他的后脑勺,额头贴到了对方的胸膛上,风衣给了他,萧沐身上只剩一件单衣,隔着布料有些硌。 雾气中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人影从雾中渐渐显现。等到看清楚的时候,余安唰地一下抬起头,下意识抬手想用能力控制,萧沐却一下抓住他的手腕,沖他摇了摇头。 出现的是那个高个女人,想来被萧沐踢下桥的时候跟他们一样意外到了这里,女人静静地站在那,头髮顺垂到地面上,离两人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萧沐第二次阻止他出手了。 余安端详了一阵,萧沐却对着女人发出了几个晦涩的音节,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女人在下一刻转身慢悠悠地走回去了。 萧沐拉着余安站起来,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女人,保持勉强能在雾气中看清的距离。 「这是什么东西?」余安悄声问道。 「萧族人。」 「化鬼了的?」 萧沐语气顿了顿:「活人。」 余安一愣,当年整个萧族都几乎覆灭,能在古宅内活下来根本不可能,而且那个头髮怎么看都不是活人能拥有的。 「这是舍剎那姆。」似乎看出了余安的疑惑,萧沐平静地解释道。 最开始的时候,舍剎那姆在萧族的地位仅次于祭礼官,他们一出生就拥有特殊的能力,而且各不相同,对祭礼官和萧族天生就有绝对的服从,会一直陪伴着祭礼官从出生到死亡,相生相伴。 第300页 祭礼官从一出生就会被选中,带离父母的身边与外人隔绝,那么看护这个任务就落到了舍剎那姆身上,同时他们还要在祭礼官祭祀时作为刀侍侍奉在侧,当祭礼官即将死亡时,他们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余安听到这,皱眉:「这不就是保姆兼刀架子吗?」 他忽的一顿,上下打量着萧沐,连同手上那把短刀也扫视了好几遍,神色复杂起来:「你不会也……」 「……」萧沐看着他,神色无奈,「不是所有的祭礼官都有舍剎那姆。」 「为什么。」 萧沐看向前方:「他们首先必须是一母同胞」 任何神秘的背后总会隐藏着无法理解的荒诞。然而以血脉为尊的氏族尤甚,一个生来肩负虚无的业果,一个永远是另一个的附属品,自由似乎是这个家族的奢侈品,一母同胞里一方的血脉强盛,间接导致了另一个不人不鬼,舍剎那姆生来就和普通的婴儿不一样,不会说话,不能看见,甚至没有人类复杂的感情,世间所有对怪物的形容中可能就有某一特徵落到他们身上。 很难想像在那种情况下,一个孩子是如何把另一个孩子照顾大,并且保持绝对的忠诚的,甚至甘愿在二十多年后做一个殉葬者。 余安深吸一口气,看着女人的影子,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 歷代祭礼官的埋骨地除了中心几个族人,只有舍剎那姆知道路,不知走了多久,眼见的雾气渐渐散开,映入眼帘的事物让余安怎么也想不到。 那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木,虬曲的树根深深扎入大地,又从土里破出,树冠直指苍穹,交错的枝丫上挂满了玛瑙珠串和兽牙,树上全是黑黝黝的树洞,里面沉睡着歷代的祭礼官。 但这是棵枯树。 树底下的土地上插满了刀,在幽暗的天光下散发着寒光,它们和其主人在此沉睡,即使过去了千百年,依旧锋利无比。 萧沐在一旁单膝跪下,做了一个萧族祭礼的手势,余安望着眼前的景象,感觉自己渺小至极,那种强烈的预感再次袭来,眼前古老而浩大的景象几乎让他站不住。 萧沐站起来扶了他一下。 女人跪拜完毕就开始往一个方向走去,躺到了一个坑里。 那个坑不浅不深,在平整的土地上很是突兀,却刚好能容纳女人这样的身高,余安看着女人的举动,忽然有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舍剎那姆是怎么殉葬的?」余安看向萧沐,「他们不是在随着祭礼官的死亡而自然死亡的吧,而是——」 他望着周围那些刀和地下对应的土地,似乎有陈旧的血迹粘附在上面,「被活埋,刀从上方的土地贯穿而过。」 所以像萧族那样以维护世间秩序为己任的家族,从没把舍剎那姆当人,只是当做怪物一样处理掉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千年往事 萧族已经完了,这位舍剎那姆当然等不到该有的死亡,她在坑里躺了一会,又直挺挺坐起来,看起来有些茫然。 下一秒,女人身形一闪,直接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几乎是瞬间出现的,女人苍白的脸在眼前放大,而余安的动作比她更快,细长的手指霎时间扼住了女人的咽喉。 更危险的不是女人本身,余安盯着她那些头髮,本以为下一秒这些头髮会铺天盖地罩下来,没想到女人却一下跪倒在面前,确切的说是跪在萧沐面前。 余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弄蒙了一下,手上力道一松,女人就一下从手里滑了出去,伸手紧紧抓住了萧沐手上的刀。 锋利的刀刃瞬间刺破女人浮肿而苍白的手掌,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来。但女人不仅没松手,反而仰头看着萧沐,张嘴发出「啊啊啊」的叫唤。 没有了头髮的遮挡,这是余安第一次看清女人的样貌,眉眼细长娟丽。但像是荒原里的野兽,所有的神情都带着没有教化过的本能。 女人紧紧抓着刀,眼神带着疑惑和焦急,余安看着她的样子,勐然意识到她到底想干什么。 刻进血脉里的本能让她以为萧沐的这把刀是来杀她的,而她却疑惑为什么殉葬仪式迟迟不开始。 「我不是你的祭礼官。」萧沐抽开刀,退后一步。 女人手里落了空,还想再上前,却被余安一下子挡住,那一瞬间女人所有的头髮都炸开了,一下子朝着余安涌过来。 萧沐瞬间出刀,无数头髮被斩落,随即飞身一脚把女人踹了出去。 「有个问题。」余安保持着姿势没动,偏头看了一眼萧沐,「舍剎那姆的寿命很长吗?」 女人被自身的头髮包裹着追向远处的地面,没等萧沐回答,余安整个人在原地消失,下一秒直接出现在女人面前,抬手扣住女人的咽喉直直掼在了那棵巨树底下,前后不过一秒,极大的冲击力让舍剎那姆的攻击力瞬间丧失,黑长的头髮一下子落地回缩。 「餵。」余安看着女人,「如果你还是活人的话,那就看着我的眼睛。」 紧接着余安瞳孔的颜色开始变得极深,浓得像一团化不开的墨。如果单用肉眼分别,可能看不出来。但那种令人心生畏惧的情感一下子会从心底喷薄而出。 那是余安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上天赐予的灾厄,只不过被他藏了很久。 身后是萧沐奔跑而来急促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舍剎那姆的眼睛和余安对视了。 第301页 下一瞬,黑暗汹涌而来。 …… 「命之一字,法随天定,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是想让我活的久点还是……」 幽深的宅院中,余安慢慢睁开眼,头顶的玛瑙珠串和兽牙微微晃荡,一个身着祭祀古服的人站在天井里,古服华丽,各种饰品琅铛作响,这个人身量修长,繁重的古服压在他身上竟不显得臃肿累赘。 余安微微凝神,萧家的某代祭礼官。 那人转过来,面目还是模煳一片,他冲着余安招手,确切的说是在跟余安附身的舍剎那姆招手。 虽然不知道女人是如何存活至今的,但舍剎那姆跟祭礼官相生相伴,那就必然会存有对祭礼官的记忆,余安透过这具躯体逐渐靠近那位祭礼官,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在跟千年以前的人交流,尽管看不清面容。 女人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黑色匣子,朝着祭礼官走去,余安看着眼前的景象,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违和,半晌才明白这种违和在哪里。 这个舍剎那姆能视物。 舍剎那姆生来不能言语,不能看见,一切凭血脉本能行事,但很明显现在第二条被打破了。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祭神了。」祭礼官看着女人,「就像我的名字一样,一切都逃不开命数,连你也要陪我一起走。」 「族人的血脉越来越弱了,我可能是个例外,你也是。」对方似乎笑了一下,「连舍剎那姆都有看见的时候,他们为什么不能发现这些例外,做出改变呢?」 余安眸光微动,他还以为所有的祭礼官都是不近人情,没想到眼下这位情感还挺丰富。 女人捧着匣子「啊啊啊」附和了几声。 祭礼官又说:「昨天晚上我听到了神谕,萧族要变天了。如果再选不出新的祭礼官,我会是最大的罪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忽的捂嘴咳嗽了几声,血从指缝间流出来,女人急的直叫,却被他抬手制止。 「真不想死啊。」他看着掌心的血喃喃道,「难道我们一定就是对的吗?」 余安微微一愣。 古钟声从天边当过来,带着雄浑而古老的音韵迴荡在上空。 「祭神要开始了。」祭礼官随手一挥,手心的血消失地干干净净,「把奈何拿出来吧。」 女人跪在地上,打开了匣子,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映入余安的骤然紧缩的瞳孔。 「它叫奈何,我祭神的佩刀。」 上方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霎时间,余安浑身汗毛倒竖,这是他对于危险最灵敏的反应。 他为什么要说这一句?!跟随他的舍剎那姆会知不道这把刀吗? 这分明是说给余安他自己听的! 可是怎么会?! 余安随着女人的仰头看清了面前的祭礼官,对方低头看着他,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笑:「你看到了什么?」 漆黑的长刀,莫名的话语,浑身的神经都在这一刻绷紧,被浩瀚的信息冲击,就在这位祭礼官朝着余安伸手的同时,眼前的场景骤然崩裂。 余安头痛欲裂的大口喘息,随即被萧沐抱进了怀里。 「余安,醒醒。」萧沐拍着他的背。 意识开始逐渐回笼,余安抓着萧沐的衣服,指节泛白,随意面色一变,推开萧沐,口鼻里喷出大块的血块。 萧沐面色一僵,握住余安的肩头:「你看到了什么?」 「萧……咳咳咳……」余安把血块尽数咳出,「萧家最后一代祭礼官。」 【命之一字,法随天定】 他冷静下来,定定地看着萧沐的眼睛:「萧命。」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想从这双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却失败了。 女人已经不知所踪,两人在锋芒的刀冢里对视了很久,夹杂着某些隐秘的拉锯。 原则上的事情谁也不会去首先触及,余安移开目光望了眼那棵巨大的枯树,狼狈地扯出一丝笑:「我说亲爱的,我已经陪你走到这里了,最为辛苦费,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真相 「往生路其实是断开的。」 刀锋林立间,萧沐注视着余安。就像在旧街那个时候,眼神再次染上了那种孤寂和无奈。 身为萧族血脉,即使断层了一千年,某些要背负的东西,还是会在找寻真相的过程中再度復甦。 往生路作为整个体系中最神秘的一条路,就连萧族都无法窥见其所有,只知其作为亡魂往生的媒介。 在萧族的记载中,这个神秘的氏族诞生伊始,往生路就已经断了,似乎从那一刻起,世间执念鬼怪横行。 往生路一断,亡魂无法安息。但萧族供奉的神恰好在这个时间点替代了往生路。作为安抚亡魂化解执念的枢纽,以萧族血脉最强之人作为祭礼官配合化解。 直到千年以前,萧族血脉渐弱,在最后一次祭神仪式上,最后一代祭礼官萧命拼死送出一支族人,并留下一段讯息。 余安看着萧沐:「什么讯息?」 「神来自往生。」萧沐抬头望向头顶纵横的枯枝,「萧族本不应该存在。」 余安怔了怔,记忆中那个古宅院里,萧命也说过类似的话。 心中勐然闪过什么东西,一种荒谬却合理的猜想直直灌入他的脑中,他下意识想要甩开这种猜想,却被死死攥住,几乎难以正常唿吸。 第302页 余安抓紧萧沐的肩膀,低头咳嗽,这种诅咒一般的猜测让他头晕目眩,几个深唿吸后,他缓缓抬头:「是我想的那样,对吗?一千多年前,萧族几近覆灭不是因为祭礼官被业果影响,他是故意的。」 「萧命想在那场祭神礼上,杀死所有的族人。」 神来自往生,换句话说,这条往生路化成了「神」,最终的真相不是萧族在神的指引下化解世间执念,而是他们用某种规则制约了神,从而获得能力。 这是萧族最早的开始,然而斗转星移,最终「救世」这种概念在无形中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但要想彻底平息这一切,关键还是在这个古老的氏族上。 很难想像,那位祭礼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一切的。但按照他当时的状态,这人已经抱有为整个萧族陪葬的决心。难怪他会说自己是罪人,这样一看,浮雕画上为全族哀恸的情境显得如此讽刺。 但他还是心软了,留了一支族人逃亡到人间避难,为他布下的局留了一道缺口。 三座神像的誓约并没有错,可要重接往生路,还需要修正萧族这一个错误,而祭礼官已无力回天,这个缺口就要依靠这支逃出来的族人来弥补。 所以从一开始,萧沐口中的「终点」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代称。 余安抓着萧沐的肩膀,指关节微颤,兜兜转转僵持了这么久,还是回到了起点。 「你想怎么做?」余安紧紧盯着他。 萧沐任由他抓着,平静道:「萧族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一千年的约定已到,萧族最后的血脉都在我身上。」 余安重复道:「我问你想怎么做?!去找死吗!」 手腕忽的被按住,后背直接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余安仰头看着萧沐近在咫尺的脸,心微微发沉,那双一贯淡然的眼睛此刻冗杂了很多东西,像是阴云盖过闷雷压抑复杂到了极致。 下一秒,萧沐把他牢牢按在树干上,不容抗拒地吻下来。 这次带着点粗暴的意味,余安的下巴被萧沐钳着无法动弹,唇齿间弥散着淡淡的铁锈味,感受到唇上的一丝痛感,他毫不客气地咬了回去。 对方只是闷哼一声,并没有放开,持续加深这个吻,两个人谁也没让谁,唿吸急促,在彼此间交融,仿佛那些未说完的话,都随着这个吻深入到骨髓中去。 萧沐在间隙中伸手按住了余安后颈,熟悉的触感再次袭来,余安反应过来,勐地抽离出来想要阻止。 但是晚了,意识在那一瞬间归于黑暗,余安整个人沿着树干缓缓滑倒在地。 萧沐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余安,走到这就可以了。」 可谁知触碰到的那一瞬,靠在树干上昏睡的人一下化成了烟尘,消散的无影无踪。 萧沐指尖一顿,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身攀上了这颗巨大的枯树,他踩着交错的枯枝飞身上了好几层,一抬头果然看到余安踩在对面的枯枝上,正探头看着其中一个树洞。 余安转过头,看着萧沐,微微嘆气:「你动作太快了。」 萧沐盯着他沉默不语。 余安指着树洞:「你猜我发现了谁的坟冢?给你们留遗言的那位竟然埋在这。」 萧沐:「萧族罪人无法进入这里。」 余安瞭然地点头:「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余安。」萧沐看着他,「别再跟下去了。」 「我跟着你是我自己的事,我有手有脚哪里不能去。」余安看着萧沐的样子,露出一丝散漫的笑,「怎么,你难道想再弄晕我一次吗?」 萧沐淡淡道:「那试试。」 余安瞬间笑不出来了,这闷木头动真格了,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余安勐地后撤,萧沐却眨眼间出现在眼前,伸手就朝着他后颈按过来。 从那段千年前的记忆就可以知道,祭礼官绝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萧沐现在继承了这个位置,自然可以熟练运用某些能力。 余安险之又险地避过,屡屡被挡住去路,索性直接跳下了巨树,萧沐紧随其后。然而就在这一刻,大地发出一阵巨颤。 这动静让无数佩刀发出尖利的嗡鸣,余安落到地上,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苍白手臂。 业障! 这东西从密密麻麻的树洞伸出来,像是恶狼闻见了血腥味,疯狂地朝着地上唯一的两个活口席捲过来。 余安当即望向萧沐:「你的祖宗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萧沐刚想回答,地面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他身后的一大块土地塌陷下去,一只挂满畸形尸体的巨手破土而出,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手掌高高撑起,腕处缓缓睁开一只赤红的瞳。 余安看着那巨手,瞳孔一缩,浑身泛凉,立即奔向萧沐。 为什么那个深渊里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萧沐很快意识到了背后是什么,就地一滚,躲过拍下来的一掌,同样向着余安跑过去。 可没跑几步,余安就发现萧沐再度变了脸色,这次是对他。 他低头一看,果然一脚踩进了一个黑洞,他暗骂一声,直接掉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躺了三天,再次写感觉像在做復健。 各位读者们也要注意身体。 第二百二十三章 灵魂誓言 第303页 余安在黑暗中极速下落,眨眼间周身场景扭曲变换,再度回到了神殿。 他稳稳地落地,已经到了神殿阶梯的尽头,身后望不到头的台阶,一直往下铺进黑暗中。眼前矗立着一座歪斜的石像,远比其他两座要大得多,神像面目平整,垂眸而坐,神纹缠绕间一柄漆黑的长刀没入神像的心口,可怖的裂缝蛛网般四散而开。 余安瞥了那把刀一眼,就将视线移到神像前,江承宇这个小鬼正站在神的旁边,一脸懵地盯着余安。 神微笑着看着他,手搭在小鬼肩上,朝着余安俯身,全然没有之间被打断的恼怒:「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礼物,你现在有什么想跟这位小朋友说的吗?」 江承宇立刻挣扎起来:「余安,你快跑!别管我!」 余安深吸一口气,看了江承宇一眼,简短地给出评价:「太没用。」 江承宇:…… 终究是错付了,六个里面就抓我一个是我的错咯? 余安转而向神:「你又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已经告诉过你了,孩子。」 神收回搭在江承宇肩上的手。顿时无数头髮从上方伸出来,瞬间把这小鬼捆成了粽子,余安抬头一看,舍剎那姆正倒挂在柱子上,那双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你都视而不见,但我现在不太想强迫你了。」神对着余安道,「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至少在几年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像你一样有天赋的孩子进行培养。如果你实在不愿意,你可以选择让这位小朋友来接替你的位置。」 江承宇一下瞪大眼睛:「什么东西?!」 神摸着下巴观察着他:「虽然年龄大了点,也不太聪慧。」 「放屁!我年龄大?!」江承宇带着髮丝原地乱蹦,「你可以说小爷我不聪慧,你一个老怪物凭什么说我年龄大?小爷我可是祖国的花朵……唔!」 髮丝瞬间封住了他的嘴,把江承宇噁心的不行,一边干呕,一边挣扎。 余安:「不需要这个小鬼来接替我的位子。」 神微微一顿:「哦?你是想救这位小朋友吗?」 他看着余安微微眯眼:「可你要知道,有一种交易我是不会做的,你彻底成为阎王之后,所要负担的业果会成倍增加,你的寿命会大大缩减,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为我服务太久,阎王需要接替者,我是不会放任这个孩子浪费和你一样的天赋的。届时这位小朋友还是逃不过他的命运。所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这场交易都不太公平。」 余安一笑:「谁说我想保这个小鬼的命。」 江承宇:? 神露出意外的神色:「什么?」 「我是阎王,不是菩萨,这小鬼不过是和我萍水相逢而已,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如果每个和我说过话的人,我都要去救,八百条命都救不过来。」 余安朝着神走近,空旷的祭坛上,十六盏长明灯映照着他的脸庞,有种极致杀伐的冷静:「当然我可以选择救他,但这种只是我单方面的选择而已,而最终的决定权在你手上。所以我註定无法做到,这种不切实际的选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与其去做不可能的事,不如换成其他可行的。」 江承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已经傻了。 神若有所思地盯着余安:「你和人类的感情羁绊很深,以至于你迟迟不愿彻底回归,我无法完全信任你。」 「信不信任是你的事。」余安道,「于情感上我确实不愿意受制于你。但按照惯例,阎王寿数不长。就算是拒绝回归,拿回了一半的权限的我也根本没几年时间了。所以我想用余下的价值去换一个人的命。」 他缓缓抬眸:「这就是我的要求。」 神:「你想救那个萧家后人?」 「不仅仅是救。」余安看着那座雕像,「萧族本不应该存在,可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世上的宿命本就不应该桎梏一个无辜的人。」 「他是我的爱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痛苦。所以我不仅仅要救他这一次的命——」余安朝着神像一步步走去,「以我作为第二十六代阎王的全部价值,向神祈愿。」 「我要他就此斩断和萧族的一切关联,让那些千百年来施加于他的深咒灰飞烟灭。」 「我要他获得彻彻底底的自由,而不是整日徘徊在谜团和可悲的真相中。」 「我要他从此以后不再孤身面临深渊。所有世间最美好的情感都赐福予他,所有世间最恶毒的灾厄和痛苦都无法加之其身。不管是过去、现在、未来,他都是完完整整为自己而活的一个人。不是为什么萧族,更不是为一个即将要死去的我。」 「为此,我愿意用我全部的灵魂,替他承受一切枷锁,直至在死亡的那一刻堕入地狱。」 空寂的神殿中,长明灯烧不尽镌刻进灵魂的誓言。 余安立于神像前,和神对视:「这就是我的要求,这分量足够让你信服了么?」 神静静地看着他:「真是个伟大而感人的愿望,那既然这样,我就先送送这位小朋友了。」 捆绑在江承宇身上的头髮骤然一松。随即神抬手按住了他的脑门,这一举动发生在一瞬间,太过决绝,余安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江承宇看着神对他出手,当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别别别!余安余安余安救救救!妈妈啊!!」 第304页 但想像中的痛苦并没有降临,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惨叫,江承宇睁大眼睛,牙牙从头顶掉了下来,并且精准地一口啃住了神的后脑勺。 嘎嘣脆的一声。 神的手堪堪停在小鬼的脑门上,牙牙的口水煳了一头髮,头顶歪歪斜斜的羊角辫抖动了一下,顿时让这位风雅的神造型别致起来。 神:…… 余安:…… 江承宇:「干得好!」 「我记得萧族有一门秘术,刻在神殿里。」神平静地收回手,捏住牙牙的后颈提到眼前,小姑娘开始挣扎起来,身上缝合的痕迹显现出来,「这门秘术可以把破碎的灵魂重新合併。但也会因此留下痕迹,用此秘术復生的鬼怪因为本身灵魂就是碎裂的。除非主动现身或是有很深的羁绊,不然谁都无法察觉。」 神望着余安:「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年你私自带回一个孩子,之后她被城墙下盘踞的恶鬼撕碎,这就是你偷偷用秘术復活的产物吧?」 他手上缓缓用力,牙牙顿时浑身冒烟地尖叫起来。 江承宇大惊:「你个老不死的要干什么!放开她!」 「鬼物尚且敬神。」神脸色一沉,「何况禁术造出的不伦不类的玩意。」 神像心口的黑刀被悍然拔出,漆黑的刀锋闪电般划向神的后背,瞬间把神削成一片烟尘。 江承宇愣愣地看着余安拔刀、出刀,快如闪电。 江承宇:「他死了?」 「没有。」面容沉静的青年持刀立于眼前,透着股杀伐之气,如同他手中的刀一般,内敛而恐怖。 余安抬头看向神像,江承宇随之看过去,原本消失的神赫然站在神像上,手里抓着牙牙。 「孩子,你果然还是在骗我。」他眸色微沉,牙牙在他手中爆发出痛苦的尖叫,瞬间爆成一团血雾。 余安握刀的瞬间收紧。 「牙牙!」少年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明明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生命转眼间就什么都不剩了,眼前顿时一片模煳。 神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余安道:「你用了神的名义来起誓,却顷刻间违背誓言,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只是达成目的的谎言吗?那我真为你的爱人感到可悲。」 「是吗?」余安却忽的冷笑一声,刀尖直指对方,「可我说的从来就不是谎言。」 神微笑:「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我以灵魂向神祈愿,我所求的是神明,而不是一个占据神位千年的萧族罪人。」 他看着神敛去笑容,终于说出了那一个名字—— 「萧命。」 随着这一声,整个神殿忽然发出剧烈的阵颤,穹顶豁开一道裂口,一只断裂的巨手夹杂着无数尸体飞石轰然撞向神像…… 【作者有话说】:天空一声巨响,萧老师闪亮登场! 腊八快乐! 恢復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是日更。虽然因为不可抗力没法在月底前写完,不过也快了,主线的坑到这里基本上填完了,接下来就是收尾,可以留下评论说说想看的番外。(●?●)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战 砰—— 神殿的穹顶被撕开一道口子,刺眼的光束直射而下,撕开黑暗。 断手和中心的神像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时间神像被砸得粉碎,飞沙走石瞬间将立于神像上的神掩埋。 长明灯摔翻了大半,巨手平推出去,惊人的冲击力下,石砖开裂,石柱摊倒,到处是下落的尸块和砖石。 原本宏伟的布置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毁了个七七八八,江承宇长大了的嘴,却见身旁的余安仰头目视裂开的穹顶,下颚线绷地很紧,似乎在等着什么。 他顺着余安的目光看去,一个人竟然从那道缝隙间跳了下来,黑色的风衣在空中翻飞,一半的袖子不翼而飞,裸露出来的臂膀早已血肉模煳。 萧沐单手撑地稳稳落在余安面前,另一只手紧握忘川,刀柄的珠子散发着幽蓝的光,他额角被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渗出来的血顺着鼻尖往下淌,模样是余安从未见过的狼狈,眼神中却尽是凛冽锋芒。 没人能想像的出,面对连阎王都要退避三舍的深渊巨手,这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斩断它,又是如何破开空间和重重禁制闯到这里来的。 江承宇被这场景震慑地几乎快要忘了唿吸:「他他他他……那个老不死的死了吗?」 余安忽然喊他:「小鬼。」 江承宇:「啊?」 「沿着脚下的台阶往回跑。」黑刀在余安手里转了个漂亮的刀花,他走到和萧沐并肩的位置,「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如果中途遇到其他人,也让他们立刻走,接下来的场面不太好控。」 前方的烟尘缓缓散开,隐隐透出一个人的影子。 随即一阵疯魔了般的笑声从那里传过来:「哈哈哈哈哈哈……」 江承宇看着那边咽了咽口水:「那你们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小爷我就干不出丢下朋友自己逃命的事。」 余安:「你留下只会碍事。」 「……」 「你放心,不论是你,还是你姐姐,或者是其他的人。」余安偏过头看他,「都可以回家,这是我给你的承诺,无论我是生是死。」 回家这个字眼瞬间刺动少年的心,一股热流哽住喉头,他红着眼开始沿着台阶奔跑:「余安!你千万别死啊!」 第305页 …… 前方的烟尘彻底散尽,露出一座碎了一半的神像以及神像前的老者,或者说萧命。 他扶额大笑,空寂的大殿里迴荡着悲哀的笑声。 「一千年了,已经很久没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他缓缓放下手,抬头看着两人,面容上整齐地分布着两道裂痕,却没有血迹,像是瓷器上裂开的两道缝。 余安看着他的样子:「你果然把自己炼成了神像,原本的神像不过是幌子,你才是最后一座。」 萧命:「怎么发现的?我可不记得我告诉过你这个。」 余安:「你躲开了。」 「哦?」 「最开始那把匕首。」余安抬起手,手中赫然是之前掉落的匕首,「那一下我其实把匕首扔偏了。如果是从前的你,不会选择躲开。因为你对你自己的能力有超乎寻常的自信。但你躲开了,不是因为怕被刺中,而是下意识对自己躯壳的保护,之后的很多次都是这样。因为一旦这具身体有了太大的破坏,第三座神像也会就此碎裂。」 「太过小心了,完全不像从前的你。」 萧命:「那我的身份呢?」 「末代祭礼官的舍剎那姆能存活至今,并且跟在你身边,怎么想都很奇怪吧?而且萧族坟冢罪人不得入内,我进入那里后,一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现在,我才知道这是种排斥,你无法进入坟冢。所以通过巨手来造成混乱将我召回,这是其二。」 余安端起手中的长刀:「我读取过舍剎那姆的记忆,这把刀在里面出现过,本来一切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出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变故,记忆里的你发现我了。」 「如果舍剎那姆的祭礼官已经死去,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除非千年之前的这位祭礼官仍旧活着。」余安望着他,「他的力量影响了我对记忆的窥探,我说的对吗?祭礼官大人。」 头顶的长明灯暗了一半,对面的老者站在废墟中,大半张脸蒙在阴影中,身形显的模煳起来,他轻嘆一声:「祭礼官?不过是一群人对着另一群人编造的谎言罢了,你叫我这个称唿的时候,总让我想起从前祭神的时候,族人跪拜于下方,用最虔诚的方式守着这世间,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救世神没什么两样。」 余安:「但你最后还是背叛了全族。」 「因为萧族必须灭亡。」 他的身影瞬间消失,余安心头一跳。当即横刀挡在萧沐面前,接下了对方的一击。 巨力冲击下,余安被撞得后退。随即后背被一只手抵住,萧沐手中忘川挥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袭向对方。 余安换挡为噼,奈何和忘川两把刀同时击出,当头而下却被萧命徒手握住,两人瞬间抽刀,被一股无形的巨力震飞出去。 紧接着余安在空中伸出双手握掌为拳,台阶上数十根石柱拔地而起,直冲对面。 「爆。」 数十根石柱围住萧命,一下子炸开,声浪掀起半边神殿,震得余安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他落到台阶上眯眼看去,碎石下落间,被砸成碎片的尽是戴着白色小鬼面具的人。 「在这。」 身后响起萧命的声音,阴冷异常,直直打进余安的嵴髓里,冷的彻骨。 余安心头一惊,勐地向后挥刀,却被一把扼住咽喉,窒息的感觉涌上来。 「你想救所有人?」萧命卡着余安脖子,「曾经的我也是这么想的,甚至比任何一个想要救世的人还要异想天开,我想化解世间执念,可到头来我和我的族人才是祸端;后来我想结束这一切,可我看着族里哭泣的孩子,我心软放了他们生路,我以为我是救世主,没想到只是一个刽子手。」 「为了弥补过错,我以萧族为基础创造了这座城,往生路断了,这座城就是亡魂的归宿,这一年多年来,我有过很多躯壳,在现实里做过很多不一样的人,我透过形形色色的躯壳去看这人间,我以为我所做的努力会有回报,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萧命笑起来:「我看到了战乱时遍地的尸骨,面对求助之人的冷眼冷语,毫无底线之人,落井下石之辈数不胜数,到头来,我所想要付出的世人却是这副嘴脸。」 「执念横行,这世道烂透了。」他看着余安,「可你偏偏要跟我作对,你太像千年前的我了,固执、决绝。但别忘了,你的血脉是我赐予的,你的刀术是我授予的,我给予你非凡的能力和新生,你杀不了我,四年前不行,现在也不行。」 余安额头上青筋直冒,咳嗽着笑:「那就……试……试。」 下一瞬,短刀从远处飞来,萧命眼睛一瞥,被逼的瞬间收手。 萧沐出现在一旁,揽过余安反手就是一刀,他抱着余安拉开一大段距离,无数面具人扑上来,两人在其间挥刀,刀锋近乎甩出了残影。 但这些面具人实在是太多了,几乎要将两人埋没。 余安斩落一个面具人,一脚踹开,他看了眼悬浮在高处的萧命,这人在这,他的能力正在被一点点压制,而且面具人的数量太多了,根本无法再近这人的身。 「萧沐!」他冲着对方喊道。 萧沐一点头,余安翻身踩上其中一个面具人,几下翻出了包围圈,这些人受到的指令,目标是他,见余安跑出去,果然一下子又围过去。 第306页 庞大的队伍里出现了一条缺口,萧沐瞬间沖向那人,眸光凛冽。 「萧家后人。」萧命看着他,「别忘了你的使命。」 余安勐然抬头:「别听那老东西在那胡说……」 噗嗤—— 余安话音未落,就觉得腹间一片冰凉,余安低头一看,之前那把匕首被其中一个面具人抓着,生生捅进了腹部。 面具人低着头,面具掉了下来,露出陈怡茫然的脸,她像是忽然惊醒了一般,一下松开了匕首,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又看看面色惨白的余安。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 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全身,余安拔出匕首,甩出去击中扑上来的面具人,他一下往后倒去,被返回的萧沐接住。 萧沐冷着脸看向不知所措的陈怡,余安拉了拉他的袖子:「不关她的事,我早该想到有这一出,注意一下,张回可能也在这里。」 伤口恢復需要时间,两人把陈怡护在身后,边打边退,余安找到了是张回的面具人,一刀柄把人敲晕拖了回来。 一下要护住两个人,行动变得艰难起来,而且余安发现了一个麻烦的点,他在这里被压制的太厉害,刚刚的伤没法完全恢復。 陈怡也开始帮忙,举着石头一个一个往那些漏网之鱼头上招唿。 可这些面具人仿佛杀不完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 萧命落到地上,向着几人走来:「还不打算放弃吗?」 正在此时,所有的面具人忽然都静止不动了。 几人同时愣了一下。 「如果想要放弃,我就不会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了。」 台阶上缓缓走来一个人,来的人一身黑色罩衣,面戴白色面具,他摘下面具看着萧命,露出脖子上可怖的伤痕:「您还记得我吗?」 萧命看着那张脸:「姜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时代在发展,人类在进步。」 姜越身后走过来几个人,赫然是江敛他们,连江承宇也在其中。 江敛笑嘻嘻地看着萧命,摘了微型耳机:「不好意思,新产品虽然聊天不好使,但还有个磁场定位功能。」 姜越戴回面具:「当年我们一帮人被这些面具人集体屠杀,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这种悲剧再现,我用我的灵魂从真正的神那里获取了面具的权限。」 萧命的脸色终于不好看起来。 姜越:「现在,您的面具归我了。」 【作者有话说】:新年快乐——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刀终结 随着姜越一声令下,神殿中的面具人浑身一颤,数不清的白色面具齐刷刷回头转向萧命。下一秒,如同潮水一般扑向了这个最先掌控他们的人。 战局瞬间逆转,萧命想要对姜越下手,对方却早已隐去了身形。 无数面具人阻拦了他的去路,萧命脸色一沉,周身的面具人瞬间爆开,但仍有更多扑上来绞住他的双腿,一个接着一个,小山一样把他压了进去。 余安来到江敛身边:「不是叫你们走吗?」 「那哪能啊?」江敛撕开衣带把匕首缠在碎裂的虎口上,一身污血,但仍旧笑嘻嘻的,「我们走了的话?你和大佬怎么办?没我们不行吧?」 他缓缓唿出一口气,看向堆成小山的面具人,声音有些哑:「而且,叶铭的帐我还没有向他讨回来。」 众人一片沉默。 江承宇也道:「我姐姐在这,我不能走。」 萧沐拖着昏迷的张回走过来,接过江敛扔过来的止血带,想了想又递给余安。 余安看了看他血肉模煳的臂膀,僵着脖子:「伤口会自己恢復,我不需要,你自己用。」 「我说你们两个别推脱了。」杜帆靠在墙角,蒙眼的布条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东西管够,你们最好尽快休整过来,姜越撑不了多久。」 余安:「你还没跟我说,姜越是怎么回事?」 江敛刚要说话,却被一阵刺耳的尖叫打断。 几人同时看过去,神殿中心,所有的面具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海浪一般的尖啸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霎时间堆成小山一般的人在尖啸中化为飞灰。 躲在神殿峭壁处的姜越脸色骤然一变,面具裂成两半,一下子滚了下来。 彭百昂一直陪在旁边,见状立刻伸手去拉,两人一同摔进废墟中。 飞灰散尽,萧命缓缓走向两人,先前的冲击让他的躯壳碎裂不堪,面上两道裂缝比之前更大。 他眼神阴沉看着口吐鲜血的姜越:「我敬佩你的为人才允许你在这里自由活动,好好安分守己地守着那些人的尸首不好吗?偏要来螳臂当车。」 彭百昂冲过来,一拳挥向对方,却被握住拳头,一股凉意刺激着他的神经,就见萧命沖他歪了下头,随即拳头就着骨骼被捏的粉碎。 墨镜被打到一边,彭百昂跪倒在地,痛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姜越:「放过他!你的对手是我。」 「你还不配为我的对手。」萧命低头看着彭百昂一只完好的眼睛,「既然你这么想看到真相,就把这只眼睛也给我留下吧。」 他朝着那只眼睛伸手。 凌空亮起一道雪亮的光,那只手被长刀一下子斩落,断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没有一丝血迹,落到地上后迅速石化,碎成了粉芥。 第307页 彭百昂和姜越被其他人迅速带到安全的地方。 余安持刀和他对视:「你曾经教过我,不要把后背留给拿刀的人,祭礼官大人难道忘记了吗?」 萧命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忽的笑出了声,满是裂痕的脸上尽现狰狞。 「哈哈哈……很好,很好……」 也不知是在夸赞还是愤怒,两声「很好」之后,他身形一动贴近余安:「那我有没有教过你,别离我太近。」 余安心头一惊,勐地撤刀格挡。同一时间,萧沐从侧面围过来,短刀在他手中发挥到极致,三人在废墟中混战,一路飞沙走石。 萧命的躯壳原本就受到面具人围攻,表面裂痕遍布,这一番下来裂痕就更多了。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更为疯狂地对着两人反击,那双眼睛里尽是沧桑。仿佛沉淀了几千年世间的悲凉和哀悯,有那么一瞬间,余安感觉他就是一尊彻底的神像,一如他四年前看到的那样。 萧沐横刀一斩,萧命转身应对,这样一来给余安留了破绽,漆黑的长刀没有一丝反光,直刺向对方的后心。 千钧一髮,头顶却勐地响起一阵女人的哀嚎,长长的黑髮铺天盖地卷下来,竟然不是攻击,而是将萧命层层护住,长刀割断那些头髮。但实在是太多太厚了,居然一下子替萧命挡住了攻势。 余安抬头一看,头顶悬着一根半塌不倒的石柱,舍剎那姆虚弱的趴在这根摇摇欲坠的石柱上,浑身浴血,似乎刚从废墟底下爬出来,她哀嚎一声,那些头髮立刻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余安暗道不好,就见浪涛似的头髮里骤然伸出一只手,五指化为利爪,直探向自己的心脏,身体被勐地拉了一下,萧沐斩开遮挡的头髮挡在了余安面前。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都被放慢了,余安瞳孔缩成一个极小的点,所有的喊声霎时间卡在喉头。 余安的眼睛被萧沐捂住了。 「别看。」他说。 利爪穿透血肉的声响刺激着余安的每一根神经,他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疯了是不是!」余安使劲掰开萧沐的手,脸色苍白的看向萧沐。 并没看到任何血腥的场面,除了皮外伤,对方只是脸色有点白,余安当即松了一口气,就见那些头髮纷纷垂落,舍剎那姆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翻身坠入一旁的深渊。 萧命在垂落的黑髮间显出身形,他注视着舍剎那姆坠落的身影,又缓缓转头看着余安,忽然问了一句莫名的话:「这个世界上会有真正的神吗?」 余安看着他:「你没见过吗?」 「神不会见我,因为我要入地狱。」他忽的一笑,「孩子,你也一样。」 余安对上他的眼神,心悸的感觉攀升到极点,无数陌生的声音挤进他的大脑。 「你不得好死!」「放过我放过我……」「我错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啊?」「你凭什么主宰我们的生死!」「下地狱去吧!」 余安头疼得几乎要炸开,一下跪倒在地,这些全是他的业果,周身仿佛有无数亡魂围着,抓着他的双手双脚让他无法动弹。 下一瞬,萧命的脸出现在眼前,周遭场景迅速转变,余安浑身直冒冷汗,被对方扯住头髮,狠狠砸向石柱。 余安撞在石柱上,又摔进废墟里,浑身的骨骼发出可怕的碎裂声。他倒在废墟里,脑海里杂乱的声音和其余人的喊声混杂在一起,但他听不清,耳边嗡嗡作响。 「你听到了吗?」萧命卡着他的脖子,一下又一下砸在石块上,「那些你审判过的人,正在等你陪他们下地狱呢。」 萧沐持刀砍来,却被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江敛杜帆什么方法都试了,就是无法靠近。 「没用的。」姜越走上前,「不是萧命在阻止你们,而是余安自己不想让你们过去,他的思绪乱了。一旦迷失在业果中,他谁都会杀,他是在保护你们。」 萧沐握紧了刀,看向他:「有什么办法?」 「没有。」姜越摇头,「你是萧族人,没人比你更清楚,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要死人吗?!」江敛急了,冲着余安大喊,「安子,你醒醒——老不死的你给我放开他!」 萧命居高临下地看着余安,手上动作仍旧没停,余安脸上的血溅到他脸上。 「你看看,那些人都想要你死,没人想要你活着。」 「你为了这些亡魂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呢?你听听他们跟你说的话,值得吗?」 「那些那拿石头砸你的孩子,那些对你冷眼相看的人,这么多年来,我给你看过多少次,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因为我是人。」微弱的声音骤然响起。 萧命手上一顿,眯眼:「你说什么?」 「我说……」余安撑起身子,眼角的皮肤被石块划破,那双染血的眼睛却盯着他,一字一顿重复,「我、是、人!」 手中长刀悍然划出,业果造就的牢笼轰然崩塌,余安撤身向后滑去,落入萧沐怀中,他踉跄着起身,刀尖指向萧命,勐地沖了过去。 其余人紧随其后。 「我是人,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更不是你为所欲为任意摆布的工具。」余安斩落一刀,虎口崩裂。 很久以前,他总是一个人行走在黑暗中,面具覆面,黑斗藏身,在一个又一个梦空间里看着各色的鬼怪和人,透过那些皮囊读取背后的故事,是看客,也是最高的掌刑人,见识过最污浊的人性,也看过这世间最深的遗憾。 第308页 所以当年前上神殿的时候,用刀剖开自己的胸腔的时候,他都快记不清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脑海中闪过无数双眼睛,悲哀的、绝望的、不甘的……有人明明什么也没做,只因为一份无妄之灾苦苦不得解脱。 「我有我的爱人,有我的朋友,我回到这里不是为了给你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当玩具,我是要让所有人获得真正的自由。还有——别一口一个「孩子」的叫,我犯生理性噁心!」余安嘶声喊道。 萧沐横刀替他挡住攻势。 杜帆甩出刀片作掩护,江敛挥动匕首怒吼着上前,彭百昂和姜越打着配合进攻。 所有人竭尽全力,无惧生死。 杜帆和江敛被打飞,彭百昂跪倒在姜越面前,一只手臂爆成血雾。 余安和萧沐同时挥出第二刀,逼得萧命连连后退。 余安紧紧盯着萧命,一刀比一刀凌厉:「所以,像你这种人,你懂什么!」 萧命直愣愣看着这个青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问我懂什么?可惜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这样问过我,他们膜拜我,敬畏我,畏惧我,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我一眼就能知晓他们内心骯脏的欲望,可到头来我却看不清我自己的,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刀锋交织成网,萧命浑身几近破碎,余安和萧沐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是血,刀几乎要生在了手上,从技巧到全凭本能,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最后一刀,漆黑的长刀和短刀忘川前后夹击。 短刀最先刺穿了萧命的胸膛,对方反身用手掌击穿了萧沐的肩膀,一时间血肉飞溅。 其余人扑上来死死拽住萧命,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漆黑的长刀当头落下,太多次挥刀,终于在中途断成两截,余安伸手抓住断裂的刀刃,毫不停留继续砍向对方。 萧命的利爪从萧沐身上抽出,对准了余安的心脏,只要余安动手,他自己也会被瞬间穿透。 但青年毫不犹豫地抓着断刀冲过来,眼中黑沉一片,他眼中倒映着萧命的样子,满身裂痕,那张脸仍旧是那位风雅和蔼的老者,透着沧桑。 他还保留着齐满洲的记忆吗? 余安想着,生命的最后关头闭上眼睛,下意识喊:「齐先生!」 萧命的眼中掀起波澜,没人知道那一刻他想了什么,只是在余安扑上来的那一刻,原本应该捅穿心脏的利爪猝然回收。 噗嗤—— 断刀带起一条染血的弧线,斩落了头颅。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不可逆 这个世界上会有真正的神吗? 穹顶的裂缝投下数道光芒,萧命的头颅沿着台阶一级级滚落,他半阖着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躯体碎成粉芥。 烟尘在光束中飞舞,他记得从前祭神的时候,神像垂眼伫立,族人们跪拜在台阶下,行礼吟唱祭词,烟燻裊裊、神符流转,在这古老的仪式中,面具之下,他仿佛真的听到了这世间的诉求。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祭礼官,拥有至高的血脉和近神的能力,正式参与祭礼之前,还是孩童的他,曾经就见过一次前代祭礼官的祭神。 那次是偷跑出去的,他躲在最后,看着那位祭礼官站在祭台上,精緻古朴的神服如同蝶翅一般翩然飘动,仪式的最后,这位祭礼官跪倒在神像前,当着族人的面,再也没起来。 祭礼官也是会死的,死得比任何人都要容易,血脉带给他的聪慧让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旧的祭礼官死去,新的祭礼官随之接替,族人们给他穿上神服,奉上佩刀,这种转变在那位祭礼官死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人们说伤春悲秋。可对萧族人来说,这些毫无意义,他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情感上。 从那一天起,萧命真正承担了他的使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有人说这个字是「天选赐福」的意思。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辈子都逃不开了。他学着掌握自己的能力,学着通达神明,可整整二十多年,他从未见过神明。 这个世上真的有神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世间的灾厄需要他来化解,这世间的业果需要他背负,直至带入坟冢,仅此而已。 渐渐的,他想要做到更多,就算没有神明,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在短暂的岁月里,成为一个救世主,可当真相摆在眼前,这些想法显的如此天真可笑。 根源是他,灾祸在他,于是一夜之间心中成魔,于是一夕之间全族殆尽。 萧氏罪人,业果加身,终身桎梏,他自由了,却也毫无自由。他被困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还是没见到神,于是自己便成了神。 一千年里,萧命在人间很多分身。似乎在古宅里太久了,他分出一半意识不断在人间游走。他拥有的第一个躯壳是一个年轻的樵夫,那人摔死在山涧里,大雪纷飞,冻硬的手里攥着一只木簪。 簪子是髮妻的,他用着樵夫的身体走回家,那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妻子坐在烛火前等到了归家的丈夫,欣喜地拿出了温好的饭菜,饭菜粗糙到难以下咽,萧命不明白为什么女人还会这么高兴。 后来战火波及了村子,女人死在了逃亡途中,他抱着僵冷的尸体,这具躯体本身的情感让他头一次落了泪。 原来人死了那么久,还会流泪。 第309页 岁月流转,沧海桑田,那一半意识附在不同的将死之人上,走过了很多地方。直到很多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叫齐满洲的人。 这人是一家孤儿院的资助人。但是癌症晚期,孤身一人死在了书房里,书房里堆满了厚厚的资料和民俗饰品,萧命站在书桌前,想不通为什么一个人到死都要和自己研究的东西在一起。 不孤独吗? 他附上了这具躯壳,在孤儿院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孩子。 只是远远的一眼,那个总是坐在台阶上默默吃糖的孩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未来的阎王。 似乎天生就註定要走上这条路,他觉得这个孩子在某些方面和他如出一辙。于是他开始在无形中对这个孩子进行培养。一半以神的身份,另一半以齐满洲的身份。 在余安失去记忆的那一年,是「齐满洲」这个身份发挥作用最多的一年,萧命再也没在现实里用过其他身份。然而留存在躯壳里的那一部分情感,专属于齐满洲对余安的情感,似乎也在无形中发挥作用。 换过那么多个身份,他都还记得自己是谁,可独独这次,他有点分不清了。 也许是那年冬天,还未恢復的记忆的余安拎着大包小包敲开家门,身后跟着洛依和其他几个学生,不一会儿厨房里就端出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几个学生热火朝天地挂对联。 齐满洲一生无妻无子,但在那一刻,萧命在躯壳里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如果他只是齐满洲的话。 他要是齐满洲该多好…… 可惜现在是与不是都没关系了,他的头颅滚下台阶,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在视线中渐渐淡去。 头颅滚到了一个人的脚边,洛依满身是伤的站在那,看着地上那颗逐渐石化的头颅,双眼通红。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不是真的齐先生呢…… 她捏紧了拳头,那枚戒指摩擦着指尖的肌肤,烙铁一般滚烫,她一脚把头颅踩得四分五裂。 可还是不够,洛依捂着胸口,连唿吸都困难起来,眼中只有石化的头颅。随即她又抬脚踩上去,一下、两下、三下…… 从山林到神殿,她这双腿走了好远啊,远到都不敢回头看,她坚持到这里就是为看见这一刻,可真的做到了,又为什么这么难受? 洛依一言不发,近乎麻木地发泄着,碎片被踩的更碎。直到被陈怡拉走,才抱着手上的戒指痛哭出声。 最后一片碎片化为粉芥飘散在空中,这屹立了千百年的神殿发出了史无前例的震动,石柱一根根坍塌,一时间地动山摇,盘踞在这座城的亡魂鬼怪纷纷逃窜。 几人几乎要站不稳。 江敛吐掉嘴里的血大喊:「怎么回事?!」 姜越抬起头:「三座神像已毁,往生路即将重开,这里要塌了。」 「塌了?!」江敛去捞昏迷的张回,「那我们怎么办?!」 话音未落,所有人眼前骤然亮起一道白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随即脚下一空,下一瞬直接掉在了坚硬的地面上,几人摔得几欲吐血,等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不由得纷纷一愣。 这是中心大厦附近的街道,警笛唿啸地闪过夜空,市中心那座最高建筑浓烟滚滚。 江敛转头一看,杜帆的眼睛已经恢復了正常,彭百昂和张回也在,余安靠在树下昏迷不醒,但每个人身上都完好无损。 他们回到了现实,只是看起来现实的情况不容乐观。 不远处的大屏幕正在播报紧急新闻。 中心大厦发生爆炸,造成附近发生连环车祸,油罐车翻倒又引发二次爆炸,死伤无数。 江敛看着上面的实况直播,不敢相信的摇了摇杜帆:「兽医,我们真的回来了,现在什么情况,晨曦炸了?」 「应该和梦空间有关,这次死的人太多了,甚至给现实造成了巨大的影响。」杜帆拿出手机给他看,「看新闻,很多地方也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看来这次的死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江敛嘆了口气:「那我们终止了一切,现实中的伤亡应该不会再扩大了。」 他走向昏迷的余安:「奇了怪了,其他人呢?」 彭百昂:「应该被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杜帆皱了一下眉:「萧沐呢?」 「大佬应该被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吧?说不定在附近马上就过来了。」江敛打算叫醒余安,却被彭百昂一下子拦住。 江敛:「你干嘛?」 「萧沐不会回来了。」彭百昂道。 其他三人齐齐一愣。 江敛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别以为你帮过忙就可以乱说话!」 彭百昂不为所动,他举起双手:「萧沐是萧族人,他跟我说过,等到一切终结,他将不復存在。不管我们有没有杀了萧命,因为按照规则——」 他语气软下来,不忍道:「往生路一旦重开,萧族血脉必会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 江敛看着他,勐地松了手:「安子!醒醒!」 他想把余安叫醒,却发现了不太对的地方,余安的脸白得吓人,唿吸极为微弱,无论他怎么叫都不醒。 江敛的脸色终于变了。 杜帆赶紧上前查看脉搏,刚一翻开余安的掌心,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310页 他的手心全是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在掌心,像是很用力地握过尖锐物体。 那是刀伤。 江敛看着伤痕,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什么都明白了:「他身上也有刀伤留过的疤,原来「奈何」造成的伤口,是不可逆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用我一生 这座城在坍塌。 一阵白光过后,挣扎在各个角落的人消失在原地。 余安站在废墟里,背对着萧沐,那截断刀因为握得太紧,生生卡进了血肉里,萧命死了,他所有的能力在逐渐消失,身上的伤大半都没恢復,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布,看什么都笼着红色的光晕,一片模煳。 「他们都回到现实了,估计都想好办个庆功宴了。」余安笑了笑,「萧沐,我们也走吧,不然好菜都要被他们抢完了。」 半晌过后,余安眼前出现一道人影,萧沐轻轻掰开他的手心,把断刀拔了出来。 「余安。」他抓着他的手。 余安眨了下眼:「嗯?」 「我走不了了。」 余安浑身僵了一下,他的眼睛在那时被撞坏了,看不清楚萧沐的样子,只好伸手去摸,从鬓角缓缓移到鼻尖,又落到唇间,萧沐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任由余安动手。 在这极致的安静中,余安的指尖微颤,那点抚摸的触感全带着黏腻温热的液体,他微微瞪大眼睛,想要去看清楚,却徒劳无功。 鼻息间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嘴唇颤了颤,勉强挤出一丝笑:「你说什么呢?我说可以走就可以走,我可是为了你把灵魂都作为赌注了,你不要让我做亏本交易,还有你身上怎么都是血啊……」 他伸手抹着萧沐脸上的血:「打架就打架,别让血溅到脸上,你长得这么合我心意,不能弄脏了。」 萧沐垂下眸:「好。」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在人间待了四年,这四年我一直都住在那栋居民楼里,本来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但现在你跟我在一起了。」余安继续道,「我不能亏待你,虽然不知道你以前住哪,但我很久之前就想着把那个房子买下来,这样我们就有家了,你觉得怎么样?」 萧沐:「好。」 余安笑道:「我也觉得很好,那房子有点旧了,回到现实之后,我们把它翻新一下,家具都换成新的。对了,我上次说要换张大的床,我们一起去商场挑。冰箱也要最大的,里面要堆满食材,我做饭没你好。但我可以跟你学,以后你想吃什么我也可以给你做了。」 「张回总跟我炫耀他的猫,我们也养,而且要养很多只,我们可以在客厅里抱着猫晒太阳,还可以在阳台上种满花,不需要太艷丽,小小的一片就很好。」 萧沐:「好,还有吗?」 「还有很多,我……我……」余安感觉喉咙里似乎被塞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他死死地攥住萧沐的衣服。 他想说,两人窝在小小的房子里,像所有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可以在节日里去逛商场,可以在夕阳下散步,可以去浪漫地旅行,有时候可以约上江敛他们吃一顿大餐,畅聊天南海北,他们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很多。 三冬暖、春不寒,在那个家,一住就是一辈子。 可剩下的这些话不听使唤,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余安攥着萧沐的衣角,满手的血,他分不清这些是他自己的,还是萧沐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些血都是他的,可是看不清,眼前模煳一片,他什么都看不清。 余安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萧沐,还是一个模煳的影子。于是手上更用力的去揉,破碎的眼眶被压出了血,刺得他开始流泪。 萧沐握住了他的手,带着克制的用力。 「萧沐。」余安无法聚焦的眼睛对着他,声音有些哑,「我想看看你,你靠近点。」 眼前的人影逐渐靠过来,两人鼻尖相抵,余安抱住了对方,萧沐浑身是血,余安的手摸到他的后背,那里一道贯穿身体的撕裂伤正淌着血。 余安心神一颤:「你又骗我……」 萧沐替他挡的那一下,根本不可能一点事没有。 对方偏过头:「对不起。」 大片的鲜血从萧沐嘴角溢出。 远天里亮起一道光,仿佛是天空打开了一道闸门,银河一般的流光倾泻下来,城墙倾倒,废墟被掩埋,流光汇成了一条路,绚烂纯净,数不清的亡魂身上开始散发光点,逐渐归入这条路。就连那些游荡的鬼怪也褪去了可怖的外表,和那些亡魂一起走入了往生路。 世间的执念开始随着轮迴消解,新的秩序在倒计时中即将重置。 姜越站在高处,看着两个人被流淌而来的银白流光包围,透明而洁白的亡魂浩浩荡荡经过他们,毫不停留的奔赴轮迴。 很久之前,他就见过类似的一幕。 那是四年前,他在暗处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他们在这块地方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在城墙的出口处,两人浑身浴血。 那天也是这样,这个眼神淡漠的年轻人把另一个人送进了出口。 但那时候,他看第一眼就知道,余安活不成了,那把长刀会破坏他所有的内脏,而且就算到了现实,也无法復原。 那把刀叫奈何,奈何不可逆,这世间的遗憾大多如此。 第311页 但余安活下来了,只有姜越知道原因,他在这座城游荡了很多年。除了一个残酷的真相,他还听过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真正的神还留在萧族遗址的一处坟冢里。如果一个人信念足够纯粹,神会在因果轮迴中满足他的愿望。 姜越就是因此获得面具的掌控权的。 他不知道萧沐把余安送出去时都想了些什么。但那时候,他站在暗处,看着那个强大的年轻人挡在了众多鬼怪前面,他身后就是出口。但这人一直没走,直到鲜血染红了石砖,鬼怪畏惧地退去。 姜越一直都知道,如果没有因果轮迴的那个愿望,这两人在那时候,就会是永别。 而今,那个局面在这一刻重现了。 萧沐的身形在流光中渐渐淡去,余安的手抓了个空,垂落下来。 他呆呆看着,想起很久以前,萧命问过他一个问题。 ——「如果你面前有两扇门,一扇是人间,一扇是地狱,你怎么选?」 一般人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间。但余安当时哪一个都没选,而今,他走入人间,是一个叫萧沐的人换来的,人间很好,但是没有不爱说话的闷木头。 于是他选择从人间回到地狱,去找他。 他想带一个人回到人间,去看最美的风景,可是到头来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拿命换来的,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红骨僧人说他身上有道裂缝,他到现在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计划的初始,他预见过未来,以为这是他的保障,却是一个彻底的误导,将计划闭环,一开始就註定会失去某些东西。 余安扑向萧沐,却直接从那道人影中穿了过去。 「萧沐,我该怎么做。」余安回过头,「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我明明……」 我明明什么都做了,明明三座神像都被毁了,明明都已经都走到这了。为什么还是无法斩断萧族的枷锁,为什么想要救的人还是留不住? 染了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想救你的,可是我救不了你。」 萧沐的身形在流光的映照下逐渐透明,他抬手笼在余安身侧,就像是在拥抱:「余安,回去吧,他们在等你。」 余安眼前模煳一片:「你会去哪?」 萧沐想了想:「可能是往生路,一直走。」 「往生路上有什么?」 「有很多人,都去同一个地方。」 余安深吸一口气:「可你都不认识,你带我走吧,我怕你孤单。」 萧沐摇摇头:「不行。」 余安手指抽动了一下:「为什么?」 萧沐隔空吻在余安的额头上:「我爱你。」 明明没有任何的触感,余安却觉得这个吻无比炽热,仿佛要深深烙进灵魂。 一时间泪水汹涌而出。 余安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闷木头,赌一把吧。」 萧沐看着他:「赌什么?」 余安拿出那张三角符,手腕上缠着红绳,他凭着感觉隔空握住萧沐的手:「赌我的誓言是否会成真。」 「以灵魂为赌注,三角符和红绳为指引。」 传说这些都是通神之物。 余安紧紧地握着三角符,像是抓着全部的救命稻草。 「如果真神能听到祈愿,我希望有重逢。」余安淡淡笑着,「如果听不到,我希望有来生。」 「往生路上你走慢一点,我怕赶不上你。」 绚烂的往生路静静流淌,缥缈的安魂曲迴荡在上空,余安拥住萧沐,腕上红绳相缠。 萧沐在他唇间烙下一吻:「余安,不要怕。」 下一瞬,他的爱人在拥抱中化作点点星光,萧族血脉在这一刻走向终结,千百年来命运之轮的摆针重回正轨,古老的舞台也终于落下帷幕。 余安跪倒在绚烂的光点中。 这条路究竟有多长?他不知道。 但足以他用一生去等待。 第二百二十八章 重逢(终) 「你们公司是怎么回事情?!你个前台这什么态度!」 中心大厦大厅。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地中海的一撮毛飘了起来:「我要见你们经理!」 对面,被迫临时上岗的江敛毛都快气炸了,他手扣在桌子下面,青筋直冒:「不好意思呢亲,见不了。」 「怎么就见不了?跟你们公司谈合作是你们的荣幸,一个刚成立两年的小公司,连个前台都敢对着干?」男人把纸杯敲在台子上,「还有你们咖啡怎么还是速溶的,还用一次性,杯子装,这是对待客人态度吗?当心我投诉你!」 「……」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在接待了第十位犯神经的客人之后,江敛忍不了了,他一拍桌子:「你他妈要我说几遍,说了见不了就见不了,二逼姓彭的今天去墓地祭拜他师傅,你这么想见,干脆一块埋那得了,还有你当你皇帝驾到啊?嫌弃这嫌弃那,怎么滴咖啡还要给你用金杯子装,然后三叩九跪地餵给你啊!」 男人结巴道:「也不是……不是不行。」 「我可去你的!你要点脸吧!」江敛翻身越过前台,揪住男人的领子:「要不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换做两年前,骨灰都给你扬马桶里,傻逼姓彭的就知道整我,老子今天见你们这种人八百回,折寿十年!」 第312页 「大哥,大哥!」张回一身安保服,帽子还没戴稳,就冲上来拦他,「注意公司形象,晨曦好不容易转型,不要跟钱过不去,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好不容易把人掰开,他一脑门汗,拍拍男人的西装上的灰:「对不住,我大哥脾气有些沖,而且他也不是前台。只不过没人了,临时替请假的班,对不住。」 张回本意是道歉,奈何一米九多的大高个直接杵那,加上一脸纯正的兇相和一口一个「大哥」,那点拍灰的动作,在男人看来就未必是这个意思了。 男人脸色发青,当即冲出了大厦。 「唉,怎么走了?」张回看着空荡荡的大厅,丧气道,「这单又黄了,公司发展不好,工资就到不了位,咪咪的猫粮快买不起了。」 江敛:「就沖姓彭的那德行,发展好了,工资也到不了位。」 张回:…… 距离那场变故已经过去了两年,梦空间关闭,晨曦也彻底失去了作用,不过好在作为掩饰的外部公司还能运转,大家一致拍案决定,将内外两个机构合併,晨曦也因此转型成了一家信息技术公司,起码也能让活下来的那部分人混口饭吃。 张回也终于以保安大队长一职正式加入晨曦,这也算得偿所愿。只不过因为形象总是吓跑客人,大半的工资缩水,自家的大白猫也从十二斤惨痛掉秤到十一斤半,给他心疼得不行。 江敛一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就牙疼,索性道:「不就是猫粮嘛,安子家里不也养了两只,你问他要。」 张回犹豫道:「这不好吧?」 「这小子合着姓彭的坑了晨曦一大笔股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干的,现在又是买房又是养猫,老有钱了。」江敛拍拍他,「都是兄弟,一点猫粮算什么?」 「都是兄弟,那把上次欠的钱还一下。」 一道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江敛当即推开张回,转身就是一个大笑脸:「哎呦喂,我的好兄弟,好久不见,我正想你来着,一路上过来累不累啊?要不要来点冰咖啡。」 「你省省吧,晨曦哪来的冰咖啡。」余安双手插兜,笑盈盈的站在那,夏日的阳光铺洒在洁白的地砖上,衬得他整个人柔和又慵懒。 …… 砰! 易拉罐一开,冒出清凉的白气,余安就着冰可乐和江敛碰了一下杯。 「又加班了?」江敛灌了一大口可乐。 「嗯。」 江敛嘆口气:「不是我说你,都这么有钱了,怎么回那个酒吧干服务生啊?」 「睡不着,没事干。」余安单手拎着可乐罐,低头笑笑,「他就去过这么几个地方,我怕他回来第一时间找不到我。」 江敛沉默了一下。 从家到酒吧,再从酒吧到晨曦,这三个地方余安每天都会去,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在等一个人,整整两年多,这种单调的行程从未断过,但那个人也从未出现。 江敛蒙了一大口可乐:「我说安子,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没等到大佬,那怎么办?」 易拉罐上的水珠滚落在指尖,余安随意地弹掉:「还能怎么办?继续等,两年我都等下来了,实在不行我去找他,反正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江敛看着他:「是啊,反正不会更坏了……」 从晨曦出来,余安就一直往家走。 一路上手机振铃不断。 洛依带着陈怡去海边旅游,两个姑娘在群里疯狂用照片轰炸。 【洛依:椰子饭味道不错jpg】 【陈怡:民宿也很漂亮jpg】 【江承宇:姐,凭什么不带我去咆哮jpg】 【陈怡:我们两个女生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凉快去,好好学习】 【江承宇:我都大学了!!】 【杜帆:猫猫赞赏jpg】 【江敛:呦,兽医,你个闷骚用这种表情包】 【杜帆:滚】 【张回:大哥,我也想吃】 【江敛:@张回没钱】 【彭百昂:工作时间聊天,扣工资@江敛】 【彭百昂被移出群聊】 陈怡又发了一张照片,那是她和洛依两个人的合照,笑得很美,两人手比爱心,身后就是蔚蓝的天空和大海,洛依手上的钻戒闪闪发光。 有些记忆并不能轻易放下,在那场浩劫中,无数人死去,有那么多的遗憾无从说起。 过去无可挽回,但至少现在看来,每个人都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余安关上手机,沿着林荫大道一路向前,他脖子上挂着塑封的三角符,手上的红绳在腕间轻轻摇晃。 这条路余安走过很多回,路上行人不断,夏日的阳光里,树影斑驳,青苔窝在砖缝里,绿色肆意生长,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切更让余安觉得平静。 或者说,这两年来他一直是平静的。平静地一点点把家翻新,平静地在阳台上种花,平静地养猫。就像他和萧沐承诺的那样,他偶尔会觉得萧沐一直都在,就站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会很安静地注视着他,会很认真地听他说话,和从前很多时候一样。 他有一个人好好生活,那闷木头什么时候回来呢? 余安走进了小区,楼房两旁到处是梧桐树,绿意盎然。 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夏日风浪翻滚,在一片招摇的绿浪中,一个身量修长的人静静站在树底下,一袭风衣,浅色的眸中一片淡然,透着久违的柔意。 第313页 余安不由得屏住唿吸,他看着那个人,树叶翻飞的喧嚣在此刻寂静下来。 这条路到底有多长?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等到了。 时间会造成遗忘,但爱不会。 夏日的光里,他义无反顾奔向那人。 萧沐朝他伸手,眼底化不开的柔和。 「余安,我回来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午夜到这里正文部分就结束了,这是我的第一本书,篇幅比想像中的要长,写了很久,经常卡文,看的人也不多。但好在还是把故事完整的写出来了,虽然不足的地方也挺多。 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写一个有关冒险的轻松一点的故事。但写着写着,就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自己冒出来了,书中欢乐有,遗憾也有,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