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陌边桑》 第一章 嫁入豪门 暮春三月,桃杏吐芳,平阳城一片江南好风光。 平阳城中宽阔笔直的街道上,锣鼓喧天,鞭炮齐响,一队迎亲的仪仗敲敲打打走过,声势浩大,气派豪华。 街道两边站了很多民众,挤着看热闹,人群中有个声音问:“这么气派,是谁家娶亲啊?” 另一人道:“是城西富商陶家娶亲啊,陶大公子半个月前一病不起,所以就娶个新娘回来冲喜啊。” 围观的人听闻,纷纷痛骂陶家仗势欺人,欺凌别人家的好女儿。 这位新娘被狠心爹娘卖了换钱,现在不知在轿里怎么哭呢! 说罢,大家对着路过的花轿,深深地献上同情的目光。 新娘子陆青桑坐在花轿里,盖着盖头,对轿外的这些同情一无所知。 自打上了花轿,她的心情是又忐忑又兴奋。 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她真的马上要嫁入陶家了! 陶家,平阳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开设有几十家当铺和钱庄,遍布城中,更有良田几千亩,租金丰厚,响当当的富贵人家! 能去陶家做大少奶奶,简直是到了梦想中的人生巅峰啊。 本来,这一切都跟她陆青桑没有任何关系。 陶家原本看中的是古记布庄胡老板的女儿。陶家一直是胡家的大客户,胡老板得罪不起。 而且,陶家给的聘礼也非常多。 胡老板本来正在为钱发愁,官府强逼各商家捐钱,修建佛寺,如果不捐必然难以立足。可胡家生意近来很不好,银子周转不灵。 所以,陶家丰厚的聘礼让胡老板很是心动,一番考虑后,同意把女儿胡润芝嫁去冲喜。 谁知,胡润芝早已有了心上人,哭死都不愿意嫁进陶家。 陆青桑与胡润芝是从小的闺蜜,当她知道胡润芝伤心难过时,赶紧前去上门安慰。 “芝姐姐,哭啥哭呀,你要嫁的,那可是陶家呀,平阳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宅地铺子那个多呀,家里的丫鬟小厮们穿得比我都光鲜。陶老爷和陶夫人是出了名的善人,虽说现在的陶夫人不是大公子的亲娘,但听说待他比待亲儿子还好。你这一嫁过去成为大少奶奶,跟公婆相处肯定没问题。最重要的是,陶家的那些家业,都会有你的份! 要是陶大公子醒了,你们两口子就双宿双飞。 要是陶大公子没了,你就成为寡妇,但是,你不是一般的寡妇,你是有钱有势的、让全平阳城都羡慕的寡妇! ……” 陆青桑说着说着,自己都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胡润芝瞪她一眼,对这位发小的势利很是不满。 “你懂什么,浅薄!我胡润芝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吗?再说,我与周郎早已海誓山盟,情比金坚,这份感情又岂是这些虚荣的东西能比拟的。我们是真爱,真爱,你懂吗?” 陆青桑不懂,她还没有体会过爱情的滋味。 但是,嫁入豪门,有足够的钱让家人过上好的生活,难道还不好吗? 陆青桑的家境远不如胡润芝,她从小就懂得生活的艰难,知道为父母分担家庭的担子。 胡润芝眼珠一转,忽然喜孜孜地扯住陆青桑:“既然你把陶家说得这么好,干脆你替我去嫁吧。我就与周郎私奔去。我爹不同意我跟周郎,我们早就想私奔了。等我跑了,我爹找不到人嫁,得急死,到时候你来替我,我爹肯定一百个愿意。只要有人嫁,陶家也不会说什么。万一陶大公子被你一冲喜就醒了,那你就是头功一件,这陶家的家业,以后还能少了你的?” 陆青桑被这匪夷所思的想法给震惊了,连连摆手。 但是,禁不住胡润芝的软磨硬泡,再加上想到陶家的富贵,她最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既能帮助好朋友解决危机,又能让自己的人生弯道超车,一举两得,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两位好姐妹,为她们情比金坚的友谊,深情地握住了手。随后,为了各自的幸福,都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之后的计划很顺利。主动出击的陆青桑,解救了急得要死的胡老板。 阅历丰富的胡老板,更是做戏做全套,认了陆青桑做义女,然后才一脸感激地送她嫁出门。 陆青桑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如今顺利地上了花轿,自己就不再是以前那个,贫穷蚕户的女儿了,而是一跃飞上枝头的陶家大少奶奶。 陆青桑悄悄掀开轿帘一角,看到路边争相观看热闹的民众们,心里真是蜜一样的甜。 他们,一定很羡慕自己吧。 光羡慕是没有用的,人生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是要果断抓住,勇敢向前,才能改变命运。 陆青桑默默总结了一下这次的成功经验,又深呼吸一口,告诫自己要调整好心态,不能再是以前的小家子样,让陶家人小瞧了自己。 不知不觉,花轿已经抬进了陶家大门。 陆青桑由别人牵引着进了府门。在一通热闹的鞭炮锣鼓声中,由婆子教导着,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礼数,这才被送入洞房,坐到了她真正的新郎身边。 洞房仪式完成,众人散去,留下陆青桑在房里。 陆青桑独自坐在床榻上,房间一片安静,只听到屋外的宾客喝酒猜拳的喧闹声。 她坐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便忍不住掀开盖头。 这下,她终于第一次看见了她的新郎。 陶步云躺在在床上,身着红色的喜服。他紧闭眼睛,面庞俊朗,剑眉分明,令人很有好感。 陆青桑的心里又是一喜。 据说,陶家虽是经商,但两个儿子都是读书人,都要进京城参加科举,那必定是才华横溢无疑的了。 有财、有貌,还有才,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哪。 陆青桑感叹,自己上辈子一定修了很多福,才能够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 当然当然,他得要醒过来才行。 陆青桑看了看他,依然双眼紧闭,没有要醒的迹象。 冲喜的效果,应该没有这么快吧,陆青桑自我安慰道。 这一整天都戴着沉重的头冠,也没机会吃东西,陆青桑又累又饿。 于是她挪到茶凳上,吃了几块点心,伏在茶桌上,歪头睡觉了。 这一睡甚是昏昏沉沉,陆青桑在迷迷糊糊中,忽然看见陶大少爷坐了起来,他英俊的面庞注视着她,笑着说:“娘子,辛苦你了!你别怕,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宠你。” 这时,陶家老爷和夫人一众人奔进来,见到苏醒的儿子,喜不自胜,陶夫人拉着陆青桑的手哭道:“闺女,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以后我们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就跟我们说。待会儿我就派人送一箱黄金白银到你娘家谢礼去。” 陆青桑刚想说“好的”,忽然头一歪,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陆青桑好生失望,又赶紧起来,想看看大少爷醒了没有。 谁知,这一看,差点把陆青桑的魂魄都吓没了: 大少爷的口、鼻、眼睛都流出血来,很是恐怖吓人。 这,这就是七窍流血啊! 她壮着胆子,用颤抖的手放到大少爷的口鼻边,想探探他还有没有呼吸。 气息全无,身子凉透了! 陆青桑吓得两脚发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慢慢爬向门外,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想向人呼救。 这时,门忽然打开,两个小厮快步走进来,一个手里拿着条白绫,一个手里拿着剪刀。 “大少奶奶,大少爷走了,一个人孤单得很,请大少奶奶这就陪大少爷去吧。” 说完,两人将白绫和剪刀递到她面前。 第二章 杀机 陆青桑大惊失色,接踵而来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富贵生活还没开始,命就要丧在这里了? 看着前面两个人凶狠的目光,陆青桑明白这是真的,不禁害怕至极。 一个小厮见她磨磨蹭蹭的,狞笑道:“大少奶奶下不了手,让奴才来帮你。” 一瞬间,求生的欲望胜过了恐惧。陆青桑急中生智,向门口喊道:“老爷,你来了!” 小厮慌张地朝门口看去。 陆青桑快速地拿起剪刀,用尽毕生力气,狠狠地向他刺去! 只听惨叫一声,那个小厮跌倒一旁。 陆青桑毫不迟疑,手执剪刀又狠狠向另一名小厮冲去。 开玩笑!她陆青桑从小就帮家里杀鸡宰鸭,素来刀法准、下手狠,刺这两个人真是小意思! 陆青桑身上冒出的腾腾杀气,让那名小厮害怕起来,他转身就往外跑。 陆青桑没有追去。 她知道此里不能久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是先走为上,保命要紧。 于是她把剪刀往怀里一收,也往外跑了。 此时,天已大亮。 陆青桑刚跑到门外的游廊里,就看见好多个人奔去了房里,里面包括刚才跑了的小厮。 “不好了,大少奶奶跑了,快,大家分头去找,她肯定跑不出这个院子的!” 陆青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找到。 等众人都走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依稀记得大门的位置,便悄悄向大门方向移过去。 总有人要进进出出,说不定有机会跑呢! 陆青桑很快就猫到了大门旁的一棵树后面。 什么,大门紧闭! 两个小厮站守在那里,四只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 搜寻的人离这里越来越近,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发现。 完了完了,这下子跑不出去了,陆青桑绝望地想着。 很快,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 “二少爷快来看,大少奶奶在这里!” 陆青桑的大脑“嗡”地一声,还来不及跑,二少爷陶步轩及众小厮就出现在面前。 几个小厮行动敏捷,迅速将她拿下。陶步轩那张酷似哥哥的脸,此时得意非凡。 他正想开口,这时,大门忽然响起重重的叩门声: “快开门,何太守来登门拜访了!” 陶步轩一愣,立马道:“先不要开门,把她拉下去。” 陆青桑放开喉咙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小厮赶紧用手捂她的嘴,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继续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外面似乎听见了,响起了更重的叩门声:“什么情况啊,赶紧开门!否则绝不轻饶!” 陶步轩再不愿意,也不敢造次,他示意下人开门,然后恶狠狠地冲陆青桑喝道: “待会儿你要是敢胡言乱语,小心你和你全家的性命!” 陆青桑全身一颤。 大门打开,何太守及一帮衙役走了进来。 何太守一见陶步轩,笑眯眯地道:“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我当年的同窗好友吗?” 陶步轩一阵冷笑,心里咬牙切齿:小人得志! 陶步轩和何其望,过去都是出身小商户家的孩子,在同一个书塾念书。后来,在朝中辞官归乡的曾老先生,发挥余热,在平阳城创办了白云书院,科举考中率非常高,立刻扬名全国,吸引了无数人前去入学。 陶家和何家也赶紧把孩子往那儿送。但是入读白云书院的门槛很高,需要通过曾老先生的考校,必须天资聪慧才可。 何其望幸运地入学了,而陶步云和陶步轩未得进入。陶家送了很多钱财疏通,可没办法,人家曾老先生不图钱财,就图个办学名声,送去的东西全都被挡回。 后来,何其望在科考中顺利上榜,任了平阳城的太守,春风得意。而陶家兄弟却屡考不中,想进白云书院进修也无望,很是憋屈。好在陶老爹给力,把家业越做越大,这才没算太差。 何太守呵呵笑道:“许久不见同窗你了,我还以为你在白云书院进修,或是去京城风光了呢!” 何太守与陶步轩一向不和,打击他来毫不嘴软。 陶步轩冷笑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在家,帮着家父操持家里生意罢了,这家大业大的,利润租金太多,算帐都忙不过来。太守大人领着俸禄,两袖清风,自然不会懂我们这种忙碌了。” 何太守见他暗讽自己寒酸,不由微微动怒,但表面仍然保持微笑: “生意好正好。今日我登门,就是为了修建安华寺的事,希望你们能看在百姓社稷的面上,发善心,施钱财。” 陶步轩心想,你到处敲诈钱财,就是想修建个什么全国最好的佛寺,好讨皇上老儿的欢心,以后一路升官。真是想得美! 陶步轩徐徐道:“太守大人都亲自到这儿了,我们岂有不捐之理呀,肯定捐,我们捐一百两银子,待会儿就叫人送过去。” 何太守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了。 一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何太守心里那个气呀。 他知道,陶家是城里的首富,必定能狠狠薅一通羊毛,所以才特意专程上门拜访,来之前,心里预期是要他个一万两才像话。 何太守笑道:“陶同窗说哪里话来,刚才你也说了,陶家生意好得很,才捐一百两,怕是不足以体现你们家的善心,回头也惹人笑话了不是?” 陶步轩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悠悠说道:“太守大人有所不知呀,昨儿个我们刚买了田地和铺子,手里正好没多少现银了。家大有家大的难处,这些个仆人丫鬟,还有家里一大帮人,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钱呀。太守大人家里就那几个伺候的人,自然不懂得家大的不易。” 何太守心知跟他痴缠无益,眼珠一转,看到一身喜服的陆青桑,满脸和蔼地道:“刚才光顾说话了,这位莫不是你们昨日娶进门的新娘子吧?怎么如此蓬头垢面的?刚才本官在门外听到有人喊救命,是不是你在呼救?大胆说,若有冤屈,本官为你作主!” 陶步轩锐利的眼光扫过来,充满凌厉杀气。但是陆青桑不傻,眼见他们不和,就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求救机会,忙道:“大人救命,我正是昨日嫁进陶家的新娘子,昨晚,大少爷他、他死了,有人要害我,我好不容易才跑到这里,又被他们发现了,太守救我!救我!” 陶步轩气得脸都要歪了。 何太守鼻子一哼:“这情况可不简单哪。陶公子,你这回可要给本官好好地说清楚!”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何太守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走来,正是陶夫人。 她眼睛红肿,犹带泪痕,向何太守行了礼,哽咽道:“大人明鉴,昨日我大儿不幸病发身亡,这个媳妇被吓坏了,所以有些疯言疯语。我们家现在忙乱成一团,所以招待大人不周,还请恕罪。捐资的银两,我们早就准备好了,一万两白银,马上就送到府上。” 何太守眉开眼笑:“好,感谢陶夫人深明大义,为全城的佛教事业慷慨解囊。” 他是个聪明人,看了看陆青桑,道:“贵家大少奶奶看来确实是吓糊涂了,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你们就自己处理吧。” 陆青桑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太守大人竟然会见钱眼开,把自己卖了! 在这些老奸巨滑的人面前,她的智商真是太低了! 陶夫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少奶奶带回去。” 几个下人立马朝陆青桑扑去。 陆青桑一个箭步冲到何太守旁边,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不放: “何大人,我丈夫没了,往后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家里尚有父母,不敢寻死,还望大人可怜,带我去安华寺出家吧,我愿日日吃斋念佛,为相公诵经念佛,保佑他早登极乐世界。” 陶夫人道:“不用麻烦大人了,我们陶家有祠堂,在家里出家诵经就可以了。” 陆青桑赶紧又道:“你们有所不知,昨晚大少爷临终前,交待我不可寻短见,一定要去安华寺出家,要为他守一辈子的长明灯。所以,我是非去安华寺不可。”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剪刀,迅速将一头的长发剪落。 何太守是个聪明人,他早就明白了其中蹊跷,只是不想惹事上身而已,如今陆青桑这样求救,他不表态也不好,而且他内心里,也不希望陶家把事弄大,将来不好收场,会影响他的仕途。 于是,何太守道:“既然你是要遵守你丈夫的遗愿,那本官也不好不理。陶夫人,令家媳妇为夫出家,一片赤诚,实是不好违逆其意。依本官之见,就由其去安华寺出家吧,如此节妇,也能彰显令家的美名。” 陶夫人迟疑起来。 她精心设计了这么一出,就是希望得到一块贞洁牌坊,将来让陶步轩科举时有优势。不想现在惊动了官府,陆青桑又当众说要出家明志,如果坚持不让,后面她又突然暴死,肯定让人起疑心。何太守这种人,为了他的前途,肯定不会保他们家这档子事。 人算不如天算,形势摆在这里,只好认栽。 好在大儿已除,全数家产已稳稳地落在自己儿子手中,也不算没有收获。 于是,陶夫人叹息一声,道:“罢了,那就让她去安华寺出家吧。” 何太守想早早了结此事,道:“好,我今天正好要去安华寺指导修建事宜,那我就顺便把大少奶奶送去修行吧。阿弥陀佛。” 第三章 水月 陆青桑就这样被送出家了。 临走前,陶步轩在她身旁低声道:“你下半辈子就老老实实在寺庙里呆着,不要乱跑,败坏陶家的名声。否则,哼!” 他的言语中充满了威胁。 陆青桑赶紧点头:“你放心,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踏出寺里!” 语气坚定之极,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从小,陆青桑的娘就教育她,不可以撒谎骗人。而她总是反驳,难道坏人也不可以骗吗? 现在,陶步轩果然也相信了,没有再为难她。 上了何太守的马车,看着渐行渐远的陶家大院,陆青桑心里五味杂陈! 富贵的美梦,如泡沫一般破碎,还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贪图不属于自己的富贵,就是这样的下场! 幸好,自己侥幸躲过了这一劫。如果昨天是芝姐姐上的花轿,以她直率的性格,还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 这也是冥冥中救了芝姐姐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跟情郎在京城是否幸福。 陆青桑胡思乱想着,不觉沉沉睡去。 马车速度很快,没到中午,便到了安华寺。 安华寺雄伟壮丽,顶上铺满了琉璃,在中午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过,偌大的安华寺静悄悄的。衙役进去通报后,一个沙弥快步走出,向何太守施礼道: “太守大人来得不巧,我寺众僧都到后山除草了,剃度的法师们也都不在。今日是不能行剃度礼了,还是请施主先行回去,明日再来。” 陆青桑连连摇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怎能再回陶家那个虎狼窝? “我今日一定要出家,请大师通融。要不,我先在这里住下,明日再行礼也可以。” 和尚一脸为难:“施主请见谅,我寺自有入寺的规定,不是想施主想入便入的。如果施主实在急于今日入佛门,可以到山侧的水月庵打听一下。那里的制度没这么严格,兴许也以解施主燃眉之急。” 陆青桑点点头:“好,那我就去水月庵。” 只要能先落了脚,彻底脱离陶家,去哪里出家都一样。 太守道:“你不是说,你亡夫希望你来安华寺修行……” 陆青桑道:“可我为了亡夫修行之心,一刻都不能等。出家不论形式和地方,只要心中有佛祖,就是佛中人,想来亡夫也必会理解。” 陆青桑不禁对自己胡说八道的能力感到佩服。果然人被逼急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一旁边的和尚赞道:“施主果然有慧根,日后必能修行得道。” 陆青桑谦虚道:“大师谬赞了。” 就这样,何太守又把陆青桑送到了水月庵。 相比盛大的安华寺,水月庵就显得小多了,仅仅二十来个尼姑,建筑陈旧破落,香火稀少。 因为破落,所以水月庵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定,陆青桑很快就剃度入庵了。 一个小尼姑带陆青桑先去后院的睡房安顿行李。 陆青桑走出几步,隐约听到后面的笑声:“太好了,终于来了一个人干活了!” 陆青桑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水月庵确实破败,分给陆青桑的睡房更是破落。一个屋顶漏光的小房间,散发着一股发霉潮湿的气味,里面两张睡床,仅此而已。 小尼姑指着一张床道:“喏,这里还有一张空床,以后你就睡这里。放好了东西,你就去正殿听安排。” 陆青桑走到自己的床位前。她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简单铺弄一下就完了。 另一张床已有主人,除了折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和衣裳,床头还放了很多书,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 陆青桑好奇地过去看了看,她读过两年书塾,认得这些是医书。 她心想,这里的尼姑还挺有意思,出家了四大皆空,还能努力研习医学。 很快,陆青桑就来到庵里的正殿,接受训话。 正殿里一尊大佛像,许是年代较久,很是黯淡,让人少了尊重之心。 大殿上,站着几个二十来岁左右的尼姑,最中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尼姑。 旁边一个圆脸尼姑道:“你刚来,什么都不懂,必须要先好好学着我们庵的规矩。这是我们的智仪师姐,以后但有任何事情,你都要请示智仪师姐才可。明白吗?” 说完,她指了指中间的高大身材的尼姑。 陆青桑有些不明白,按道理,应该是庵里的住持给新人训话才是。 她也没敢问这么多,低声答道:“是”。 那位智仪师姐发话了:“我猜,你心里一定想着,为何不是住持在这,对吧?跟你说吧,住持她老人家身体一直不好,长期休养,所以委托我全权管理庵里的事宜。” 陆青桑这才明白过来。 智仪师姐秀眉一挑,道:“庵里的人都有法号,你的法号便叫静修吧。我们庵的规矩,凡是新来的,必须要多加锻炼,才能参悟佛道、入得佛门。你从明天开始,就负责挑水、扫地、洗衣、浇菜吧。智方师妹明天会好好教你怎么干活。” 智方就是圆脸尼姑,她接口道:“智仪师姐放心,我明天一定好好教会静修师妹。” 说完,她斜眼瞟了一下陆青桑,让陆青桑心里一紧。 终于听完训话,陆青桑回到睡房,见到了她的室友。 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尼姑,叫静心,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医书。 陆青桑跟她打个招呼,她只点点头,便继续认真看书。 陆青桑不敢打扰她,加上今天实在是心累至极,便上床安睡了。 第二天,陆青桑便明白,自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每天天不亮,她就要把正殿的地板都拖干净,必须擦到能照出人影。然后去山下的河边挑水,担着扁担来回十多次,挑满五口水缸。中午用过简单的斋饭后,再去河边把庵里尼姑的衣服都清洗干净。回来后,再把园里的菜都浇一遍水。 虽然陆青桑从小干农活力气大,但这么多活也吃不消。一天下来,常常累得直不起腰来。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啊,别人只用轻松地诵诵经书就行,偏她陆青桑就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来了这么久,她连经书都没摸过!修哪门子的行? 真是欺负新来的么? 陆青桑愤怒不已。 但她恨归恨,却不敢公然反抗。 陶家给她的规定是,必须老老实实在寺庙里呆着,否则不会放过她和家人。 她也问过静心,被水月庵逐出去的,安华寺也不会收。 家人一直是陆青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想到家里的父母,陆青桑就揪心不已。 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从小就很疼她,家里再不宽裕,也还送她上过几年私塾。娘身体一直不好,靠爹辛苦工作为生,自己当初嫁入陶家,他们就不同意,现在肯定是生气了,所以也没来看过她。 陆青桑心里很是自责。她很想爹娘,却不能下山去看他们。 不知爹娘怎么样了。 在陆青桑的劳累与思念中,日子慢慢地过去。 半个月后的一天,陆青桑的姑妈居然来看她了。 一见到姑妈,陆青桑的眼泪还没来及得掉,姑妈就开口了: “侄女,你爹快没了,你快去问陶家要点银子来救急。” 第四章 银子 陆青桑大吃一惊,这才知道,自她出家后,家里就沦为了街坊的笑柄。 她爹前几日出门,在街口遇到了素来有过节的张大叔。张大叔笑话她家,贪财卖女,结果人算不如天算,一毛钱没捞着,还把女儿搭了进去,正是一贯缺德活该遭报应。 当着众人的面,陆爹感觉受到奇耻大辱,冲动之下,与张大叔扭打起来,不小心把张大叔打成了重伤。张家这下不依不饶,非要把陆爹扭送官府。 陆家知道,按法理陆爹要被关押坐牢,可牢里黑暗险恶,真要是进去了,哪里还有命出来。 所以,陆家赶紧向张家求情,一通磕头道歉认错,对方才松口让步,但是要50两的医药治疗费。 陆家平时本就没什么积蓄,前段时间陆娘生了一场大病,耗尽了积蓄,家徒四壁。 50两银子如同天价一般。 愁得没法时,他们便想到了陆青桑,想来她再怎么不济,也是陶家名义上的大少奶奶,应该会有些办法。 听完这些,陆青桑犯了难,她一个出家人,哪里会有钱。 她也不能把陶家害她的事情告诉家里,这样会让爹娘更担心。 50两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家里种桑养蚕,一月也不过赚1两银子这样。 看见姑妈一脸的焦急,陆青桑知道家里真是遇到了危机。 从小她就主意大,长大后更是得父母信任,此刻,她责无旁贷,只好点点头道: “我知道了,你们给我一周的时间想办法。” 送走姑妈后,陆青桑就开始为钱发起愁来,连干活都忘了。直到智方来骂,她才赶紧起来去干活。 挑完了水,陆青桑想起正殿还没擦地,便向正殿走去。 早课已经结束,只见智仪、智方和几个尼姑正围着一个衣衫华贵的娘子,殷勤地引着走进正殿。 想来,那位娘子是前来拜佛的香客。 智方看见了陆青桑,脸上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摆摆手道:“你来这里干什么,现在有香客呢,你快回去,快快快!” 陆青桑只好转身走了。 筹钱的事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陆青桑的心上。她没有心情干活了,便想到后院那里静一静。 后院那里有柴房和伙房,静心就在伙房负责煮饭炒菜。 陆青桑经过伙房的时候,不经意地往里面一瞧,不得了,炒菜锅里蹿出了很高的火苗,而一旁的静心却浑然不知,捧着本书正看得入迷。 陆青桑赶紧在门口舀了一瓢水,冲进去倒进锅里,嗞的一声,火苗熄灭了,冒出一股浓烟。 静心这才如梦醒悟,明白是陆青桑帮了她,忙道:“多谢你静修,我刚才光顾看书了。” 陆青桑道:“不用谢,你怎么炒菜的时候还在看书?” 静心道:“每天都忙着做饭炒菜、刷锅洗碗,从早忙到晚,实在没空看书,所以才……” 陆青桑想想也是,静心每天跟她一样,晚上干完活才回来休息,两人忙得到现在都没说上几句话。 陆青桑好奇地问:“你看的是医书,你懂医学吗?” 静心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对医药很感兴趣。曾经我们庵来了一名香客,是位大夫,他见我喜欢学医,便送了我一些医书,还教了我一些医人的法子,我就自己学着。你看——” 她捋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面有不少针眼。 “我经常拿自己的手臂来扎针练习。” 陆青桑吓了一跳,没想到静心对学医这么痴迷和努力,心下很是佩服。 她问:“那你扎自己不会痛吗?” “习惯了就不觉得痛了。”静心笑笑说:“我们出家人,没有什么钱请大夫,偶尔生病了,都是随便喝点姜汤对付过去,受了不少苦。所以,我希望自己能早日精通医术,替大家治病。说起来,上次静日师姐发热,躺在床上,我就配了点药给她试试,还真的治好了。” 说完,静心的脸上现出小小得意的神情。 陆青桑心想,这孩子的心地也太好了些,别人把累活都丢给她做,她还想着帮别人治病。说不好听的,这就是缺根筋啊,这脑袋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医书学好来。 不过,如果真能为大家看好病,那她陆青桑也能获益啊,不然,她以后还真没钱去看大夫。 想到这里,陆青桑便说道:“那你加油啊,好好学习医术。” 说完,她看到伙房里这么多食材和锅碗,觉得静心的活实在是太多,影响学习,便说道:“你干活的时候看书,实在是太危险了。这样吧,我有空就帮你干活,让你多些时间看书。还有——” 陆青桑伸出胳膊:“以后,你扎我的胳膊来试验吧,换一个人试,应该对医术更有帮助。” 静心眼里泛起泪花:“静修,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等我医术精进了,我第一个给你看病。” 陆青桑一脸黑线:“你别咒我啊,我可不要生病。” 静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我都忘了,你每天挑这么多水,肩膀肯定磨出血茧了。我自己配有一些药,专门治这个,我给你涂上。” 说完,静心从怀里掏出个药膏,扳过陆青桑的肩膀,给她细细地擦涂起来。 药膏冰凉凉的,而且见效很快。陆青桑发觉一直火辣疼痛的肩膀马上就不怎么疼了,不禁对静心的医道竖指称赞。 静心很是谦虚,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医术还粗浅得很,还要继续精通。 在伙房,陆青桑暂时轻松了些。想到日后有了静心这个好伙伴,生活也不会太孤单寂寞。 聊了一会儿,陆青桑准备去河边洗衣裳了。 因为去得晚,怕被智方看见了骂人,静心指点陆青桑走一条偏僻的小路,通往一个人迹稀少的河岸,保准没人发现。 陆青桑谢过静心,用竹筐收起尼姑们换下的道袍,便往小路走了。 快到河边时,陆青桑看见一个光头的和尚,正坐在河边架火烧烤,一只手拿着烤鱼往嘴里塞。 出家人食荤腥,那可是大忌讳啊! 陆青桑咽了咽口水,鱼香勾起了她肚里的馋虫。她来这里半个多月了,每天都是青菜度日,直吃得她面无菜色。 陆青桑马上又意识到不妙,要是被和尚发现自己就完了。于是她赶紧转身就走。 可惜,那个和尚还是看见了她,喊道:“是哪位道友?”连说边朝她走去。 陆青桑怕激怒了他,便转身道:“我是水月庵新来的,不懂规矩,正打算回庵去。” “站住!”那个小和尚个子不高,眉清目秀的,口气却有些凶:“你这么着急走,是想回去告密吗?” 陆青桑道:“我又不知你是谁,又如何告密。” 说完,她见小和尚已经走近了,满脸的狞笑着,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慌。 妈呀,这人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陆青桑无比后悔,刚才为什么不拔腿就跑。这世上的坏人太多了,她就不该心存幻想。 小和尚已经近在眼前,陆青桑感觉自己已经笼在了他的掌控之中,想跑却拔不动腿。 忽然,一个香喷喷的东西塞到了她嘴里,她定睛一看,是烤鱼! 小和尚笑眯眯地,一只手正拿着烤鱼往她嘴里塞。 “现在你也吃了鱼肉,咱们是一样的,你可不能去告发我了啊!” 原来如此,陆青桑心神方定,又想起这条鱼是他吃过的,赶紧将鱼肉一把推开,恶心地道:“真讨厌啊你,上面有你口水了,还给我吃!” 小和尚嘻嘻笑着:“事发紧急嘛,你别生气啊,我这就给你再烤一条大的!” 陆青桑咽了咽口气,不自禁地随他走去。 反正都已经开荤了,不如好好吃个饱。 食物果然最能拉近感情,一条鱼吃完,两人已经产生了革命般的友情。 小和尚名叫阿毛,自幼便在安华寺修行。三不五时就会来河边打打牙祭。他打鱼的技术准,烤鱼的水平也高,那味道让陆青桑赞不绝口。 阿毛很是热情:“明天你再过来,我再给你烤鱼。若是吃腻了鱼,我还可以下山去买鸡鸭牛羊来,通通烤了吃。” 陆青桑很是不解:“你哪来的钱买肉啊?” 阿毛笑了:“你新来的,果然什么都不懂。” 他放低声音,轻声道:“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们安华寺的香火钱,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来,私下发给各僧人自己支配。我们寺香客多,香火旺,大家自然都滋润得紧。你们水月庵,虽然香客少,但也是有进帐的。你肯定从来没领过,所以才不知道吧?” 陆青桑听得眼都直了。 她万万没想到,出家人竟然还有银子赚。想到上午被智方赶出大殿,她顿时明白了,她们是怕她来分抢香火钱呢! 他奶奶的,重活累活都丢给她干,分钱却一毛都没有她的份!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陆青桑恼怒地想着。 想到她一直苦恼的筹钱之事,她心里忽然一亮! 她想到赚钱的办法了! 第五章 问诊 当陆青桑忙完一天的活回到睡房时,静心正在专心地看书。 陆青桑凑过去,把静心的医术给大大夸奖了一番,说今天那药膏虽只是擦了肩膀,但自己现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连洗衣浇菜,气都不喘一下! 静心虽知陆青桑有些夸大其词,但也忍不住笑起来。 陆青桑趁机道:“静心,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治好了静日师姐和我,说明医术已经足够好了,可以给大家治病了。 静心被她说得有些动心,却仍有些忐忑:“我毕竟只是自学成才,实践经验并无多少,只怕大家不相信我。” “这好办呀,”陆青桑道:“我帮你多宣传宣传,包准让大家相信你。到时候,你就收诊金看病,这样也能有银子傍身。” 收诊金?静心很惊讶。她一直是打算义务为大家看病,从没产生过收诊金这各种念头。 陆青桑便将阿毛的话告诉她。 静心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淡淡地说:“我知道智仪师姐她们这些年都有偷偷分香火钱,但是我们出家人,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她们喜欢,便拿去好了。” 陆青桑没想到静心小小年纪,却颇有修行得道之风,哪怕受着智仪她们欺负,也能安然若素。 静心,人如其名。 陆青桑虽感其人品,但顾及到家里危机,只能继续劝说静心,向她分析,她们做了这么多活,却分不到一毛香火钱,是非常不公平的。如今开医问诊,为大家办好事,收取些诊金,并不为过。 说到这里,见静心还是犹豫不肯,陆青桑干脆实话实说,把家里的变故告诉了她,直言自己现在很需要一笔钱。 静心听完,立马拍板,同意干。 如此义气的静心,让陆青桑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陆青桑便一病不起。 第三天智方过来几次,嚷嚷着殿里的地板都黑得不像话,衣服也没人洗。陆青桑躺在床上,只哼哼几声,算作回答。 智方气得拂袖而去。 陆青桑干不了活,后勤工作都成了问题,看着黑黑的地板和成堆的脏衣服,尼姑们都气愤谩骂。 可骂归骂,陆青桑的病还是好不起来,并且病情迅速恶化,印堂发黑,嘴唇青紫,面无血色,整个人神智不清。 去看她的尼姑着实被唬了一跳,奔回来说静修快一命呜呼了。 大殿的尼姑们这才安静下来,意识到是否要给她请个大夫。 请大夫上山不容易,上门费就是4钱银子起步。庵里的尼姑们,谁也不想去费那工夫。 智仪道:“看她那个样子,就是请大夫也瞧不好,何必浪费那个钱。替她买口棺材,也算是尽了心了。” 众人摄于她的威严,而且私心也不想替她捐钱请大夫,便都点头同意了。 智方道:“既然如此,活不能没有人干,那我们就得把静修的那些活,重新分派一下了。” 此言一出,人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那些活又重又累,之前一直是众人推诿扯皮的重灾区,好不容易新来一个陆青桑,把这些活都顶了去,众人才开心和谐地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这才刚刚舒服没多久,又要回到从前了。 大家心里不由得在心里又把陆青桑骂了一遍。 正在众人安静之时,静心站出来道: “我之前一直学习医药,也治好过人。要不,我去给静修瞧一瞧,兴许能治好。” 众人一听,又不用出钱,还有望治好静修来干活,全都发声支持。 大家让静心这几天也不用烧菜做饭了,好好医治静修要紧。 静心给陆青桑把了脉,仔细察看了病情,便上山去采药,回来研磨、煮熬,又扎针、按摩,看起来非常专业,让一干尼姑都看呆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时不声不响煮饭炒菜的静心,竟然还有这两下工夫。 静心医术如神,不过两天工夫,就让已人事不知的陆青桑,恢复了意识,而且能扶着床慢慢走两步了。 静心告诉大家,只需再休养一周,静修定能恢复如前。 众尼姑对静心的医术都佩服无比。静日道:“上次我的发热也是静心师妹治好的。静心师妹的医术实是高明,比山下的大夫还厉害。” 众人听了,心下更是深信无疑了。十几个尼姑将静心围住,说自己这里疼、那里痛的,请静心帮忙看一看。 医术又高,又不要钱,谁不想占个便宜。 静心扶扶额头道:“看病实在是太花精力,我这几日过于劳累,大家看病的事以后再说吧。” 静日掏出一块碎银子道:“静心师妹,上次劳累你帮我熬药看病,我实在过意不去,这4钱银子就当作我的诊金。另外的4钱银子呢,我现在腰椎有些突出,想再劳烦你帮我冶一治。” 说完,她把银子放到静心手上。 静心笑眯眯地接了,道:“好的,我现在就帮你看,来,到我房间去。” 众人这才明白了,钱才是硬通货啊。 想不到平时看起来老实的静心,竟然这么鸡贼。众人心里都恨恨的。 不过,山下的大夫,都是4钱的起步价了,更别提诊金、药钱什么了。静心这里才收4钱银子,就把问诊、药材、熬制等都全包完,还是优惠很多的。 几个算明白帐的尼姑,摸了摸身上的银子,便急忙找静心预约治疗去了。 早治早好,万一静心回过神来,加价钱了,就不好了。 不过静心似乎还是极具同袍精神的,她见来预约诊治的人较多,便推出了一个更优惠的形式: 一次交10次诊金的钱,只需给3两5钱银子。 一次交20次诊金的钱,只需给6两5钱银子。 人食五谷,总会生病,有些尼姑本来还在为医药费而犹豫,一见有优惠形式,算算能省不少钱,赶紧就交钱了。 有的交10次的,有的交20次的,没一会儿,静心就收得了70多两银子。 见众人离开了房间,她兴奋得赶紧去将陆青桑推醒:“快起来,你看我们收到了这么多钱!” 陆青桑看着这些沉甸甸的银子,心花怒放,没想到事情办得这么顺利。 静心将一锭银子拿出来:“这一绽银子,要还给静日师姐。多亏她配合,今天才这么顺利。” 陆青桑这才明白,原来静心把静日也拉了进来。 剩下的银子,除了给陆青桑家里50两外,还剩下24两。两人将钱存放了起来。 陆青桑的危机顺利解决,她对静心感激不已,说道:“这次多亏你帮我这个大忙,我无以为报,以后你的活就交给我做吧,我得空了再帮你上山采药,你就专心给大家治病。” 静心道:“你自己的活都已经不堪重负了,还帮我干活采药,那你还活不活了。咱们慢慢做就好,反正大家也不是现在就要看病。” 陆青桑只好点头同意,决定以后多帮静心干活。 明天就是姑妈上山取银子的时间。陆青桑惬意地躺在床上,一扫之前的心情忐忑,反倒盼望着姑妈早点上来,把银子拿回去救爹爹。 正当她神思畅想时,睡房外突然响起一个尖厉的声音: “就是她,违反庵规,收取了大家好多银子!” 第六章 绝不上交 陆青桑一个激灵,差点就从床上蹦下来,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病人,又赶紧一动不动。 智仪、智方和几个跟班的尼姑,走了进来。 她们没有理会陆青桑,而是直冲静心而去。 智方冷笑道:“静心师妹,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一手。话不多说了,把银子都交出来吧。省得庵规处置。” 陆青桑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她们竟然盯上了这次的银子。 真是黑心啊。 她知道静心平时性格温和,从不与人起争执,真担心她扛不住交出了银子,那爹爹就没救了。 静心何尝不知道陆青桑的焦急,她鼓足勇气道:“这些是我收的诊金,光明正大,为何要交出来。” 智仪发话了:“静心师妹,咱们都是出家修行出人,讲究慈悲为怀。为众人看病,是慈悲渡人之举,怎么能收诊金呢?难道没有钱财,你就要见死不救了吗?” 智仪的话咄咄逼人,静心一向笨言拙舌,一下子答不出话来,只是倔强地扭着头。 陆青桑“咳咳”两声,插话道:“各位师姐,静心为我们看病,是非常花精力的。我们为了表示感激,自愿奉上一些诊金,让静心买药材、买医书,买滋补物补身体,也是支持她好好为我们看病嘛。” 智仪锐利的目光扫到陆青桑身上:“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看不出,你们串通一气,搞这么一出,骗大家的银子。你可别得意,待会儿连你一块罚!” 也许这话说得重了,陆青桑听完,哇地一声,哭着下床跑出了睡房。 众尼姑也不理会,继续围攻静心:“快把银子交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静心依旧挺着脖子,一声不吭。 智方道:“不用跟她啰嗦了,直接搜吧。难道她还能藏到天上去不成?” 众人早想动手搜了,听到智方这句话,便分头往房里找起来。 静心哭喊道:“你们干什么,是强盗吗?庵里素来的香火钱,从来没有我们的份。可最苦最累的活,全都是我们干。凭什么?” 智仪徐徐笑道:“哟,这是想要造反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有香火钱了?让你干活,是让你多修行,早日得道,你真是狼心狗肺不识人心!” 静心见一个尼姑搜到了被子里,快要搜到银子藏身之处了,静心赶紧冲过去,死死抓住她,哭喝道:“你走开!” 众人见状都笑了,知道银子肯定是藏在那个地方,反而不着急了,笑盈盈地看着静心跟那个尼姑拉扯。 听说有七八十两银子,丰厚得很,待会儿大家几个就能分掉了,可真是欢喜。众人都暗暗想道。 眼看着那个尼姑将瘦小的静心一把推倒在地,就要往被子里搜。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 “住手!” 只见陆青桑带着庵里其他的尼姑,从门外冲进来,一下子就把小小的睡房给塞满了。 智仪冷笑道:“哟,静修师妹这病好得可真快呀,刚才还病恹恹的,这一下子就能跑能跳了。” 智方喝道:“我们在这里执行庵规,无关人等赶紧离开!” 一个尼姑道:“智仪师姐,智方师姐,你们执行庵规,却是要把我们交的诊金收走。那我们岂不是成受害者了?” 智方道:“静心为大家看病,是应该的。我们执行规定,又不影响她为大家看诊。” 那个尼姑道:“谁说不影响看病?庵规执行下去,三十大板子,静心师妹没两个月下不了床,那还怎么给我们看病啊?” 智仪道:“只要她把诊金都交上来,念在初犯的份上,三十板子也可以免了。” 另一个尼姑道:“可是静心师妹说,诊金如果被收走的话,就让我们找收了银子的人看病去。这样一来,我们不是照样没得诊治吗?” 后面的尼姑们纷纷跟着附和:“就是!不能没收银子!” 智方喝道:“嚷嚷什么!该看的病就继续看!难道静心还敢不给大伙看病吗?她难道还想被赶出庵里去吗?” 她指着地上的静心道:“静心,你现在给大家说一声,以后还会给大伙儿继续看病,是不是?!” 静心仰头道:“谁收了银子谁看病!庵里从来没有规定,不让人收诊金了。若想赶我下山,我就去找住持评理!” 听到她说住持,智仪的脸色变了一下。 交了钱的尼姑们又纷纷抗议起来,最后全都汇聚成一句:“不许没收诊金!” “不许没收诊金!” 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山头。 智方第一次感到有些心虚,她从没见过事态如此不可掌控,便暗中扯了扯智仪的衣袖:“师姐,要不,就……” 智仪何尝不知道智方的担忧,她心里也有些虚,平时作威作福,因为有银子分给大家,所以大家都还相安无事。这会子动了众人的利益,那就难收场了。 于是,她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道:“本来,我们就没打算没收银子,只是怕有人多收乱收银子,坑了大伙的钱。现在既然误会消除了,那就没什么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去。都散了吧。” 说完,她冷冷的眼光扫过陆青桑和静心:“你们,很好,既然收了大家的钱,那就好好为大家治病吧。还有,你们的工作,还得要继续认真地做,如果有偷懒耍滑的,我可定不轻饶!” 言毕,她和一帮跟班转身走了。 众人见没什么了,也都一一散了。 陆青桑赶紧扶起静心,轻声安慰道:“没事了。” 静心犹自一脸的泪痕,脸上却绽出笑容: “静修,还是你聪明,我刚才好怕保不住它们。” 陆青桑不由得抱了抱静心,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她们发现门口还站着两个小尼姑,迟迟不肯离开。 静心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问道:“两位师妹,你们是有什么话要跟我们说吗?” 两位小尼姑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 “静心师姐,我们跟你们一样,分不到香火银子,身无分文。那个,我们身子都不太舒服,不知道,可不可以……” 两人说着,脸都红了。 陆青桑和静心明白了,她们没有钱,却也想请静心看病。 静心心善,刚想开口答应,就被陆青桑按住了。 现在人人看病都需要付诊金,如果破例为她们免费医治,势必会引起别人的抗议,到时连现在这些诊金都未必能保得住。 那么,问题来了,没有钱,治还是不治? 第七章 香客才是王道 面对这两个无钱医治的小尼姑,陆青桑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没有钱付诊金,就用劳力来抵。今年静心的活,就由你们共同来做完吧。这样静心也能更专心地为大家看病。” 两位小尼姑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静心没想到陆青桑还想到这招,既不引起众怒,也能让小尼姑有病可看,更能减轻自己的工作量,一举三得,很是高兴。 一场风波就这样解除了。 第二天,姑妈如约上山,取到了50两银子,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陆青桑初尝胜利的滋味,心里很是畅快。 当她在河边洗衣,又遇见阿毛时,忍不住向他分享了自己的喜悦。 阿毛只是笑笑,并无艳羡之情。 陆青桑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羡慕我们赚到这么多钱吗?” 阿毛道:“我的乖乖,你们两个为了赚这区区几十两银子,要辛苦做工好多年,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悄悄在陆青桑耳边道:“我们安华寺每年分给我的香火钱,都有七八十两了,那些有位份的、资格老的,就更多了!” 陆青桑眼都直了:“这么多钱哪!” 阿毛笑道:“我们寺的香客遍布方圆数百里,而你们庵的香客就那几个,能捐得了几个钱?所以啊,你们全庵的人都穷得很,你往他们身上挖,能挖得出多少钱来?” 巨大的贫富差距,让陆青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的脑海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可阿毛接下来的话,却无情地将她的想法一把掐灭: “你可别想着拉我们和尚去你们庵看病啊!我们那些师兄弟,不缺银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要下山找最好的大夫。你们那个小尼姑,怎么也没法跟这些有名的大夫比吧?再说,即使我们都去你们那看病,人这么多,你们就一个小尼姑把脉、寻药、煎药,能忙得过来吗?累死也赚不下多少钱。” 陆青桑半响说不出话来。 她承认阿毛说得有道理。 阿毛道:“你也不用想这么多,你一个小尼姑,在山上也用不了几个钱,就操持好你们这个治病的营生,也可以了。若是碰上什么难处,我可以借你点。” 阿毛说完嘿嘿一笑,很是慷慨义气。 陆青桑没想到,自己跟阿毛不过相识短短时间,他对自己能这么好,有些意外。 不过,她家里的状况,不是借点钱就能解决的,她必须要有稳定长期的收入来源,才能让父母老有所依。 安华寺的香火这么旺盛,她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没能进那里。 难道这就是命么? 陆青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安华寺和水月庵,都是拜佛祈福之地,为什么你们寺香火旺盛,我们那却香客寥寥呢?” 阿毛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以前山上只有安华寺一家。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你们住持师太在十年前率领一些尼姑离开了安华寺,在山侧自立了水月庵。水月庵本就人少,你们住持又不怎么理香火之事,自然就衰败了。” 陆青桑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历史,想来个中原因也不被外人所知,所以没再追问。 她对香火之事才是最感兴趣的,于是缠着阿毛将安华寺里的事告诉她,这才知道,安华寺开设的法事形式非常多,除了有祈福祷告、抽签、点长明灯,还能开道场、做法事、为物品开光、售斋饭和平安符等。 陆青桑惊讶得久久说不出话。 看来领先不是没有原因的,人家业务水平强得太多啊。 每一次跟阿毛聊天,陆青桑都会受到一次心灵的震憾。 晚上,洗好衣服浇好菜园,陆青桑腰酸背地回到睡房。 静心正在床上专注地看着书。 她从今天起不用再干那些粗活了,很是舒适安逸。 见到疲惫的陆青桑,静心体贴地过来帮她按摩: “静修,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又有两个小师妹来看病,也是没有诊金钱,我想了想,就让她们把你的那份活给做了。以后,你就帮我采采药就好。” 陆青桑知道这是静心对她的照顾,很是感激。 陆青桑说:“静心,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庵里这么多人连一点儿银子都没有?” 静心淡淡地说:“应该是智仪她们分配不公吧。” 陆青桑摇摇头道:“看起来是这样,其实也不全是这样。” 然后,她把今天阿毛的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静心。 静心再怎么心静,也有些震惊,想不到安华寺的那些和尚富得流油啊! 不过静心毕竟是个从小出家、无欲无求的乖孩子,她很快就看开了: “钱财不过身外这物,我们出家人,本就不应该贪慕钱财。这次我收诊金,只是想帮你家里解决难题。以后,我也不打算收什么诊金了,否则,佛祖会怪罪的,阿弥陀佛。” 陆青桑心想,你自幼在庵里出家,无亲无挂的,自然不需多少钱。不像我是被迫出家,不得下山,家里老爹老娘无人奉养,不赚点银子怎么行? 陆青桑眼珠一转,说道:“静心,你说你以后不收诊金了,但是,如果庵里有人生病,需要昂贵的药材方能解救,她也无钱,你也无钱,就你无法救治她,这岂不是也让佛祖怪罪?” 静心双手合十,淡然道:“生死由命,若真到了那步,也是个人的命运造化。登入极乐世界,也未尝不是修行得道。” 陆青桑不由得对静心又生出些敬意来。 在自己急难时,文弱的她能不顾一切伸出援手,而她骨子里,又还有这样的淡然与豁达。 的确有修行之风。 自从入庵以来,陆青桑所见到的智仪等一众尼姑,都是贪图钱财、自私奸诈之人,与出家人的修为差得太远。每天的早课和午课,她们都像是嬉戏一般,毫无肃穆庄重之感。 陆青桑差点都忘了,何为出家人的本分了。 所以,在这样的风气下,静心还能保持这样的品行,着实让陆青桑心下敬佩。 如果她陆青桑也无牵无挂的话,她也可以像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一样,修心养性,淡然安顺。 可是,她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她的肩膀上有沉甸甸的责任。 为了这份责任,她已经想出了一个赚钱的好办法。 就缺一起干的同盟者了。 她需要的同盟者,很简单,就是像她一样想赚钱的尼姑。 静心不是这样的心性,陆青桑放弃了对她的劝说。 就让这孩子安安静静地研究她的医药吧。 何况,陆青桑敏锐地观察到,像静心这样看开的尼姑没有几个,想赚钱的人才是大把,不愁没有人。 次日,陆青桑趁着大家下早课的时机,把大殿的慧安师太给堵住了。 水月庵的香客接待,都是由慧安师太负责。 慧安师太是个慈悲为怀的老尼姑,性情宽厚,看上去一脸得道之相,对待香客也是诚恳质朴,深得香客信任。她虽无管理事务之权,但智仪她们对她也不得不尊重。 陆青桑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慧安师太,并且解释,自己这样做,一是为了光大水月庵,普及佛法;二是让庵里尼姑们增加日常所需的银两;三是可以用银子救济山下的贫困民众。 一番言辞很是恳切,为庵为民之心令人动容。 慧安师太显然也被打动了,首先高度肯定了陆青桑的想法: “静修,想不到你来庵里没多久,却有这般心怀,可敬可敬。” 陆青桑两眼放光:“那我们现在就着手干起来吧,把安华寺的那些道法,都效仿过来。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不怕兴旺不了我们水月庵!” 慧安师太面露难色:“静修,你还刚来,很多里面的事情还不懂。你说想效仿安华寺,但是,人靠金装佛靠金装,想吸引香客,没有好的外在是不行的。安华寺有官府筹款修建大殿和大佛,金碧辉煌,自然能吸引到人。而我们,你自己看——” 慧安师太指了指破旧掉漆的大佛:“我们连给佛祖镀身的银子都拿不出来。这么暗淡的大佛,让人觉得他连自身都保不好,又怎么使人想来跪拜呢? 陆青桑深思片刻,问道:“那么,翻新大佛和整修大殿,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慧安师太略一沉吟:“至少也要上千两,若是还想镀金,几千两也不多。” 几千两,当真是天价啊。 陆青桑原来还打算动用自己和静心那二十几两的积蓄,但现在看来,简直是杯水车薪。 慧安师太劝慰她:“我们虽破落些,但好好守着,也能过得下去。有多少能力,便干多少能力的事。只要尽了力,想来佛祖也不会怪罪。” 这等于很委婉的告诉她,别再做白日梦了。 可陆青桑就是个爱做白日梦的人。 梦还是要有的,万一真有实现的那天呢? 现在,只差这笔启动资金,一切就有转机了。 忽然,陆海桑脑海灵光一现,嘴角慢慢浮起了笑容。 第八章 两千两 何太守刚与安华寺方丈商谈完修建之事,笑容满面地走出来。 这次的筹款,陶家带头捐赠一万两,其他商户受此影响也纷纷捐款。 算下来总共筹得数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将会使安华寺修建得更加金碧辉煌,进一步巩固安华寺在平阳城乃至富安州的佛教圣地的地位,甚至很有可能取代京城的灵山寺,成为全国最大最好的佛教圣地。 何太守心里喜悦无比。 何太守浸润官场数年,深谙官场之道。当今天子在位已三十余年,天下太平,一派繁华盛世。天子年逾六十,醉心于求佛问道,期盼能修行得道、长生不老。 天子的喜好就是官场的指向灯,在天子的支持和影响下,全国大兴佛寺道观,特别是京城的灵山寺,是全国最大的佛教圣地,每年都接受皇族跪拜。 但是据说,天子对灵山寺仍不太满意,还达不到他梦中的辉煌程度。富安州的张刺史暗中向何太守传达了指令,让他在平阳城修建一座全国最盛大的寺庙。 见何太守不解,张刺史透露,这是京城四皇子的密令。 何太守茅塞顿开。 天子已年迈,但太子还未定。天子共有五个儿子,其中三个在成年后就封为藩王,镇守边镜。四皇子成年后还一直留在京城,迟迟未定封王,引起朝臣议论纷纷。 如今按这指示,怕是四皇子要封到富安州作藩王,所以要提前部署,建立功勋业绩。 能抱上四皇子的大腿,那实是在再好也没有了! 四皇子的生母斓贵妃,是天子最宠爱的妃子,自然四皇子也跟着受宠,将来说不定还有望登上那个高位。 即使四皇子没登上,但把安华寺建立成全国最辉煌的寺庙,吸引天子和权贵们过来参拜,那他何其望也是立下大功一件,那到时,他就不再只是区区一个平阳城太守了,甚至也不止是任富安州的刺史,说不定一跃成为京城的朝臣,手握重权,睥睨天下。 何其壮哉! 何太守惬意地想着。 这次,除了修建的事宜,其他的事情也谈得很是顺利。安华寺的方丈想得很周到,提出的方案合理可行,让何太守很满意。 走出安华寺大殿,何太守不由地回过头,看着雄伟的安华寺在夕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嘴上浮现出了一抹微笑。 身旁的随从走过来:“大人,车马已备好,可以下山了。” 何太守点点头,转身身马车走去。 忽然,一个灰色道袍的小尼姑从马车后探身出来。 太守一下就认出了她,正是陶家那个逃出来的大少奶奶。 虽然身穿一身灰色道袍,却掩不住她的容颜清秀、明眸皓齿。 原来,陆青桑提前向阿毛打听清楚太守的惯常行程,一早就在必经之路上候着。 见到何太守,陆青桑笑眯眯地道:“大人好,我在这里恭候您已久。” 何太守也报以微笑:“原来是你。在水月庵待得惯吗?” “托太守的福,托佛祖庇佑,我现在还好。” 何太守不知她有何来意,总不会是专程来致谢吧。 陆青桑嫣然笑道:“没事我也不会烦扰太守,正是因为我最近遇上了难题,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想请太守帮助指点一番。” 太守温和地道:“愿闻其详。” 陆青桑朗声说道:“水月庵的人都问我,这次官府筹资兴佛,陶家捐了一万两,为什么这一万两都用在安华寺,而不用于我这个陶家大少奶奶所在的水月庵呢?我实在答不出来,这才特地来请教何太守。” 何太守着实惊了一下,瞬间恼怒起来。好啊,原来是打上银子的主意了!这个小女子,当日在陶家险些遭害,幸好我救了下来。现在她不思回报就算了,竟还打这笔修建费的主意,真是何等心肠! 何太守喜怒不形于色,淡淡地道:“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红尘之事一概不再牵挂。我见你已经遁入空门,却还提什么陶家大少奶奶,难道当日出家只是诓骗菩萨吗?” 平淡的话里充满凌厉之色。陆青桑知道何太守是个厉害角色,早有防备,于是不动声色地道: “大人错怪我了。当日我之所以入寺,说的明明白白,是遵从亡夫遗愿,为他诵经念佛、祈福祝祷。我亡夫是陶家大公子,我是他的未亡人,自然不敢弃了身份。”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何太守一时无言以对,眼珠一转,说道:“可是,当日你也听得清楚,这一万两银子,是陶家指定捐给安华寺的。我不过是,遵照嘱意行事。” 陆青桑微微一笑:“大人自知,当日我说要去安华寺出家,但是后来,我是在水月庵出家,所以,事情没有不变之理,大人自然懂得该因事制宜。而且,我听说……” 陆青桑故意停了下来,看见何太守的表情有了焦虑之色,这才放低声音道: “我听大家议论说,同样是山上的佛寺,为何大人每次筹款,都只用于安华寺,丝毫不理会水月庵?大佛翻新修建不过几千两银子。太守大人这次筹了数万两,修建安华寺根本用不完。那剩下的……” “放肆!”何太守饶是再压住情绪,此时也不由得怒气大盛:“安华寺的修建乃是官府亲自督办,修建方面甚多,极费银两,岂是你们外行人所能知晓?你们竟敢妄自诽谤官府,可知该当何罪?” 陆青桑毫不畏惧:“这只是些无稽之谈,我压根就不信,只不过人言到底可畏,且这话也是听山下的人说来的,可见流言之广,抓也抓不过来。大人素知法不责众,还是得要从根本上入手,才能正源清流,破除谣传。我敢保证,只要这次您把我们水月庵也一并修建了,准能堵住那起背后小人的嘴。” 说完,陆青桑意味深长地看了何太守一眼。 这些话,是她琢磨了几个晚上才想出来的,事前还对着静心练了好几次,让自己的眼神、语气都传神到位,不急不徐,气势尽显。 现在,陆青桑的眼神就让何太守心里有点发毛。 任太守以来,他一心只以上面的喜好为重,对民生不甚上心,平时只作些表面文章。但他不是个昏庸之徒,他也是从白云书院苦读出身,知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如果百姓对自己意见很大,那么对自己的仕途绝对会有不利的影响。 何太守沉吟道:“是你们住持让你来跟我谈的吗?” 陆青桑事先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超出她的准备范围。住持是个神秘的人,她连见都没见过。 陆青桑踌躇一会儿,心虚地道:“我是为水月庵而来,大人您认为呢?” 何太守叹道:“数年前,我就曾劝过住持回归安华寺,既能扩大安华寺规模,又能让大家一并享受香火。可你们住持始终冥顽不灵,固执不已。” 陆青桑之前听阿毛提起过两寺历史,现在听何太守这样说,觉得也很有道理,如果合并了,好处一起分,她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来拉赞助银子了。 何太守道:“本官大力兴建佛寺,一片赤诚,毫无私心,平阳城皆是有目共睹,也不怕背后诽议之徒。今日你既特意以陶家人身份来与本官商谈,本官也无不理的道理。只是这筹资来的银子已安排进了安华寺的修建中了,本官尽力为你们水月庵腾出两千两银子来修建,你看如何?”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拉到了两千两!陆青桑心里乐开了花! 别看她说得理直气壮的,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陶家大少奶奶的名头有多虚,能拉来个一千两她都知足了! 陆青桑还算修为有度,强力压住心花朵朵,面色如常道:“既然大人有难处,唉,我也不好不体谅,两千两就两千两吧,我们简简单单地修建一下好了,阿弥陀佛。” 第九章 住持 陆青桑拉回两千两筹建银子的事,瞬间传遍了整个水月庵。 往常香客给庵里捐香火钱,顶多就是三五十两,也足够让大伙笑开颜了。这下可好,一下子有两千两! 大家纷纷跑来,争相观看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你推我挤的,弄得一旁的慧安师太不住地说道:“都是出家人,清心静欲啊。” 不过,连她自己也掩不住一脸的笑意。 这么多年了,菩萨终于能够重新修建了。有生之年能见到水月庵发展壮大,佛法普传,真是让她激动得想落泪。 陆青桑已经成了全庵的功臣,众多尼姑将她团团围住,询问她到底使了什么法子。 智仪、智方以及几个素日跟着的尼姑,远远地站在一旁,咬牙切齿。 这个静修,上次收诊金的事还没跟她算,这次她竟然又大出风头。照这么下去,庵里的管理权大有旁落的风险。 智方恨恨地道:“没想到,这个被别人扫地出门的贱人,还有这么些狐媚的本事,让官府也中了她的迷魂汤!” 智仪冷冷道:“这才刚走两步棋,慌什么,后面还多的是事呢。大家都放亮眼睛,好好瞧瞧她还有什么花样。” 这时,只见陆青桑正向大家说着什么,她们也赶紧走过去。 陆青桑朗声说道:“各位师姐师妹,这次托菩萨保佑,官府给咱们拨了赞助款。我们一定要利用好这笔款,把庵里建设好,让香火更加旺盛。” 众人都频频点头称是。 “我已经有了重建的具体设想,我一定会妥善用好这笔银子,让我们水月庵从此改天换地!” 话音刚落,只听人群中有人怒喝:“放肆!这里哪轮得到你发话?” 智方从人后走出来,满脸怒容地瞪着陆青桑,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庵里的事,一应都是智仪师姐来管,你什么时候有资格来安排了?” 陆青桑不卑不亢道:“平时的管理,是智仪师姐安排不错,但这些银子,是我拉来的,也不属于日常管理事项,我当然可以作主。” “没有水月庵这个名头,能有这些银子吗?” “可是,有水月庵这个名头这么多年,又几时有过银子了?” “反正,你休想动这些银子一下!否则,把你一顿打出庵外!” “除非住持她老人家发话由你们管理!否则,我恕难从命!” 一听到“住持”这个词,尼姑们开始窃窃私语。 智仪、智方的脸色极其难看,特别是智仪,虽未发话,但脸色已冷得似结冰一般。 这一切,都在陆青桑的意料之中。 从她一开始来水月庵到现在,还没见过住持一面。 听静心说,十年前,住持带领众尼姑成立水月庵后,以生病为由,让智仪管理水月庵的事宜,然后就不再露面,只居住在后院偏僻的小院中。小院甚少人去,只有智仪时常去送饭送药。 住持的神秘,引起了陆青桑的好奇。她从多个尼姑口中得知,住持曾经是安华寺的监寺,管理安华寺的诸般事宜井井有条,很能服众,身体也一直很硬朗。 所以,住持的前后反差,让陆青桑很是诧异。 住持为什么要出走安华寺?如果是嫌原来的职务不高,那创立水月庵后,更应该大施拳脚才对,怎么会以病避人呢? 陆青桑不相信住持真的有病。这个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 她推测,住持一定是有苦衷的。这个苦衷,很可能就是被智仪她们胁迫了! 胁迫软禁了住持,智仪她们就能明正言顺地坐拥管理之权,把香火钱通通揽入腰包,过着安逸骄奢的日子! 没错,智仪她们,用的头油、雪花膏,样样都是上等货。她们还经常下山,听说是给家里送银子。 想到住持被智仪她们控制了,陆青桑就暗暗握紧了拳头。 她想救住持出来,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 眼下,就是最合适的契机! 这两千两银子,一定会让智仪她们非常眼红。自己坚持不让,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就非得要住持出面处理不可。 如此,便可通过住持身上的伤痕之类的破绽,顺势将住持解救出来! 现在的一切,正如陆青桑预料的那般,尼姑们各自站队,纷纷发声,庵里人声鼎沸。 两边人马堪堪是旗鼓相当:将近一半的尼姑支持由智仪管理银子,另一半则支持由陆青桑管理银子。 两边是各不相让,唇来舌往。 陆青桑朗声道:“各位听我说一句,我们这样吵闹,就是到明日也定不下来。既然是庵里的大事,那还是得由住持她老人家出来定才行。” 此言一出,得到了不少尼姑的同意,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汇成了:“请住持”、“请住持”………! 智仪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住持身体不适,早已不过问庵里的事!你们不要被妖言挑唆,就忘了自己是谁!谁敢吵事的,回头我一一找她算帐!” 智仪管理水月庵中十年,行事一贯狠绝,已积累了颇深的威严。她的话一出,在场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原本支持陆青桑的尼姑们,都不敢吭声了,现在一时兴起,万一以后被智仪暗中穿小鞋,日子就难过了。 陆青桑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刚来不久的小尼姑,日后能不能站稳脚根都不一定。还是不要跟智仪作对比较好。 眼见智仪一句话就控制住了全场,陆青桑有些意外。 没想到,智仪的地位是如此根深蒂固,哪怕陆青桑拉来了两千两银子,也无法与她抗衡。 智仪继续道:“我们水月庵成立十年,一直安然有序,从未有过今日这般四分五裂、互相敌对!这一切全由静修引起!静修来庵里短短的时间,闹出了这么多事情,先是撺掇收大家的诊金,然后又故意拉银子来扰乱分裂我庵!此等行径,此等用心,何其卑劣可怖!大家都被她蒙蔽了!我之前一直隐忍不发,就是盼着她能自行改过,谁知道,竟让她为所欲为成今日这般模样!我若再忍,就是要毁了水月庵的十年功业!今天,我一定要执行庵规,把她赶出庵门!” 陆青桑头脑“嗡”的一声,未及辩解,就被智方及几个尼姑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正是慧安师太,她恳求道:“智仪,静修一心为庵里着想,哪怕言语唐突些,你也别与她计较了。” 智仪语气决绝:“今日若不惩诫,以后有的是人学她!” 静心冲出来,扑到陆青桑身上:“不要,不要赶静修走,她辛苦带回来这么多银子,你们不感恩便罢了,怎么还要这样对她?!” 静心的话起了作用,众尼姑们虽然无人敢上前,但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智仪怕夜长梦多,只想速速解决此事,她喝道:“快把静心拉开,把陆青桑拖下山去!” 几个尼姑正待动手,忽然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住手!” 第十章 后院 循声望去,只见殿上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尼姑,体态稳健,头发稍白,面相和善,却隐隐一股不怒而威之势。 人群中的慧安师太冲喜地向老尼姑奔去:“住持!” 尼姑们反应过来,也纷纷跟着围上去。 住持,已经十年未曾出来了啊! 陆青桑的心里狂跳不已,她这一招奏效了,住持真的出来了! 只见刚刚还威风凛凛的智仪,此时竟闪过一丝慌乱。 果然是心里有鬼啊。 一阵喧闹之后,住持缓缓道:“我身体不适,本不想出来,但你们的声音太大,连我在后院也听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尼姑七嘴八舌,将事情讲了个大概。 住持拨开众人,慢慢向陆青桑这边走来。 陆青桑仍被几个尼姑死死按住。 智仪上前一步道:“住持,这个静修居心叵测,挑唆事端,我正要把她赶出庵去。” 住持的脚步略略凝住,徐徐道:“智仪,这么些年来,我将水月庵托给你照管,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尽心尽力……” 陆青桑的心里一沉,住持似乎忌惮着智仪,话语里无半分锋利。 智仪道:“这是我分内之责,自然会尽心做好。今天的事,已经处理好了,住持还是请快回去吧,免得吹风受凉。” 这等于是直接赶住持走了,简直不把住持放在眼里。人前尚且如此,人后更不知如何。 几个尼姑得令,上前去拉住持,但住持却坚持着,不肯挪动。 僵持了一会,住持指着陆青桑,低声向智仪道:“智仪,今天之事就算了吧,她为庵里拉来银子,也是立了功。” 智仪丝毫不卖面子,一口回绝:“若是不将她赶出去,以后人人都以为得了银子就能为所欲为,还不得乱了去。” 众人站得远,没听见她们的说话,但陆青桑听得清清楚楚。智仪连住持的话都能驳回,更加印证了陆青桑的猜测。 住持叹口气道:“如果你非要赶她出去,我今日,就不走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半响,智仪冷笑道:“您老人家就为了这么个小丫头跟我置气?您是忘了平日里我对您的情分了么?” 住持并不答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副事不罢休的气势。 智仪眼珠一转,道:“行,既然您老人家这么为静修说话,我只能照命行事了。大家把她放开吧。” 几个尼姑的手松开,陆青桑赶紧说道:“住持,这笔银子也必须由我来管,我已经有了周全的安排计划,定能将庵里修建一新。” 智仪怒道:“住口,你不要得寸进尺!信不信我你扇几个巴掌!” 住持道:“佛祖面前,如何这般动粗。银子既是静修拉来的,就让她管理吧,你们依了我,我就回院里去了,否则,就算你们拉了我回去,我也不再进食了。” 智仪捏紧了拳头,愤恨不已,但又知住持性子倔强,说得出做得到,少不得忍一口气,日后再说。 于是她转头面向众人,朗声道:“既然住持心善,舍不得有人离开,那就让静修继续待着。我近来身体不太舒服,修建之事没工夫费心。银子是静修拉来的,那就由静修负责后续的修建吧。” 众尼姑面面相觑,不知道智仪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静心跑过来,扶住陆青桑,连连问怎么样。 陆青桑顾不上回答,她还有好多的话想要问住持,可是住持在那几个尼姑的搀扶下,慢慢向后院走去了。 众尼姑一一散去,风波平息。 陆青桑的心里,还汹涌起伏,她一定要弄清楚困扰多时的疑惑。 静夜悄悄,月影稀疏,山上一片安静。 一个人影快速穿过草林,进入后院,轻轻敲着小屋的木门。 里面的灯亮了,脚步声渐近,门打开,露出住持温和的脸庞:“你终于来了。” 陆青桑进了小屋,住持迅速将木门关上。 屋内不大,当中一张陈旧的木桌,放着笔筒、砚台和几本佛经,右边摆着张旧床,简陋中透出洁净。 陆青桑问道:“住持,您好像知道我会来找您?” 住持的嘴角浮起微笑:“今天我看到你那副倔强的模样,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陆青桑略略惊讶:“那么,您应该也猜到了,我为何前来吧?” “你是想问我,为何长年幽居于此吧?” “对,您是不是被智仪她们软禁了?您放心,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会把您救出来!”陆青桑握紧拳头。 住持缓缓地摇摇头:“我只是因病休养,让你们担心了。你们别多想了,没有人软禁我,我在这里好好的。你看我今天,不是说出去就出去了吗? 陆青桑有些意外:“可是,智仪对您的样子,实在……让我担心。” 智仪对住持毫无恭敬可言,甚至有将住持架空之感,陆青桑不能放心。 住持的眼里泛起泪光,轻轻拉过陆青桑的手道:“放心吧,我没事。你这孩子,心眼真是好。我与你素未见面,你还挂念着我的安危。难得,难得。” 陆青桑有些不好意思:“住持说哪里话来,我既然入了水月庵,那住持就是我的师长,怎么能不关心呢。” “好孩子!今天你与智仪夺权,太过张扬了些。以后你少与她冲突,她在庵里强势惯了,你若行事太过张扬,就会引来她的忌恨,对你不好。” 陆青桑倔强道:“忌恨便忌恨,从我来水月庵起,就受了她不少折磨,如果继续忍耐,等于是方便她更好地欺负我,倒还不如奋力相搏,让她欺负我时也付出代价,这样她才不敢再随意欺凌。” 住持赞许道:“你的性子,很好,有勇气有志向,跟我当年很像。我知道,你一心想为水月庵和自己谋一番前程。你就放手去做吧。可惜,我帮不了你什么,以后,还得靠你自己排除万难走下去。” 陆青桑心中一凛:“多谢住持,您不用担心,我自己一定会站稳脚根,将我们水月庵发扬光大。” 这一晚,确认住持安全无虞后,陆青桑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她要好好筹谋后面的事了。 庵里很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等着揪自己的错,将自己狠狠拉下来。 陆青桑心下从容,毫不畏惧。 两千两银子,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好戏就要登场了。 第十一章 灵芝 陆青桑如何安排修建水月庵,成了全庵尼姑密切关注的大事。陆青桑动作也不慢,很快安排工匠到位,拆拆补补涂涂刷刷。慧安师太负责在旁边监工,大殿日益新亮起来。 半个多月后,水月庵修建完毕,端的是富丽堂皇。 朱红色的外墙,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鲜艳夺目,“水月庵”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地挂在门上。大殿内的大佛像,金光闪闪,耀眼之极,大殿的正门和墙壁上,都雕刻着精美的仙云图案,透出庄严肃穆,使人心中生起无限敬意。 尼姑们见到昔日破败的水月庵,竟变得如此恢宏富丽,纷纷发出惊叹,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惊叫声和赞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不过很快,就有细心的尼姑发现,不对劲! 富丽堂皇只是表面而已,大佛的背面依旧暗淡,殿后的一些角落依旧破落。不走进去仔细看,根本就没法发现! 妈呀,这竟然是个偷工减料的猫腻工程! 众怒很快被点燃,陆青桑被拉来对质。 陆青桑两手一摊:“银子用完了!没办法!” 大家立马无话可说。 原来是没钱了啊,明白了明白了。 没钱的苦,大家都懂,没钱啥事都难办。 毕竟大家都穷习惯了。 异议很快就消除。 趁着没人处,慧安师太捏了捏陆青桑嫩生生的脸蛋,嗔骂一句“鬼灵精”。 因为,只有她知道,陆青桑修建水月庵时,一直要求严控费用,货比三家,选报价最低的来做,看不到的地方就不翻修的。 最后,只花了一千三百两。 剩下的七百两用来做什么?陆青桑一直笑而不答,说是保密,大家很快就会知晓。 慧安师太与陆青桑颇为交好,也了解她的为人和能力,打趣两句后便不再深问,唯一让她担心的,就是智仪和智方她们趁此发难。 不过,陆青桑显然胸有成竹:“我就等着她们查呢,修建费用的帐本,我都准备好了。” 不过,也许是两人想多了,智仪和智方一反常态,并没有提出异议。 她们能不挑事最好,陆青桑稍稍放下心来,开始焦虑静心的返回。 静心是半个多月前下山的,名义是下山买药材,其实,是去相邻的大渝国买一个稀奇的灵芝。 平阳城处于大周朝的西南边境,与大渝接壤。两国交好多年,出入国界并不难。 大渝国物产丰富,天华地宝,珍异之物甚多,陆青桑的爹爹年轻时随人去过大渝,所以陆青桑对大渝并不陌生。 静心带了五百两银票,足够买一朵珍异的灵芝了。她研究药物多年,能够分辨出最优质的灵芝,去采买最为合适。 因为这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以,静心去采买灵芝的事没有让别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但是,原本计划半个月就可返回的静心,一去就是一个月,仍不见踪影。 陆青桑日渐心焦,担心静心的安全。 就在她苦苦期盼的时候,静心扛着一个大背包回来了! 原来,静心本已看中一个灵芝,后来在旅店无意中听人说,崂山上有个人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灵芝,形似鹿茸,稀奇无比。 静心顿时起了兴趣,立刻上崂山找到那个人,好说歹说,终于以五百两的价格买了下来。 静心说完,将袋子打开,露出这朵珍贵的灵芝,把陆青桑也给震惊了。 通体红亮,全身芝肉如树杈般向外舒展,又像众多鹿茸错综复杂地盘在一起,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确为世间罕见的珍品! 陆青桑激动不已,这回真是上天相助!有了这等尤物,后面会比想象中更顺利。 静心从袖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布包,交给陆青桑:“这个,也拿到了。一切如你所料,非常顺利。” 陆青桑微微一笑,收好了布包。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青桑让静心收好灵芝,然后马不停蹄去找静日师姐,将剩下的两百银子交给她,请她帮忙找城中的人,放一些消息出去。 静日师姐在未出家前,曾是商贾之家的媳妇,协理过生意,对平阳城的各路人脉都很了解,由她出马去打点人手、散布天降祥瑞灵芝的消息,绝对没有问题。 大周朝上下都信奉教化,皇上寻仙问道追求长生不老,带动着全国都兴建寺庙,凡事都求神拜佛。平阳城也不例外,三不五时的进寺拜神已经成了日常的习惯。 如果百姓得知,郊区水月庵的菩萨显灵于世,天降祥瑞,长出一朵珍异无比的灵芝,岂有不拜之理? 静日师姐胸有成竹地收下银子,表示第二天就下山去安排。 三步棋都已布置妥当,就等着最后香客踊跃登门,陆青桑心里畅快极了! 这段时间命运转折的苦楚,就将要有一个华丽的落幕了。 她,从此再也不会被欺负了,而且,她会让庵里的尼姑们,都过上有尊严有意义的生活! 静悄悄的夜,陆青桑带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着火了!” 陆青桑一下子惊醒了! 确认这不是梦后,她立刻跳下床,准备出去帮忙救火。 出门前,她对刚醒的静心道:“你别去了,在这里守好灵芝。” 静心点点头。 一路上都不见有人,陆青桑急冲冲地赶到火光之处,发现是柴房门前的一些枯柴起了火,火势不大,只是烟雾缭绕,弥漫上天。 两个素日跟着智仪的尼姑在那里大喊着“救火”,却是光喊不做,任由火势烧起。 陆青桑去伙房舀了瓢水,哗啦一下,就把火浇灭得差不多了。 正想跟她们评理时,陆青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身向自己睡房奔去。 两个尼姑看着陆青桑气急败坏的样子,乐得捂嘴直笑。 陆青桑急冲冲地回到时,差点晕倒——映入眼帘的,是极其惨烈的一幕! 灵芝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碎裂成了好几块,四散一地。 红色的灵芝肉,仿佛鲜血一般,流进陆青桑心里! 第十二章 还击 看到这惨烈的景象,陆青桑仿佛被重锤一击,摇晃欲倒。 静心匆忙地跑回来,看见陆青桑在门口站立不稳,忙扶住她:“怎么了?” 当静心也看到一地的灵芝碎片时,忍不住脸色发白浑身发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才我跟智方离开的时候,灵芝明明还是好好的!” 原来,陆青桑刚走,智方就进来了,让静心跟她去抬水救火。 静心本来不想去,但禁不住智方的软硬兼施,也以为不会有事,就跟着智方去了。 当她跟智方抬水经过大殿时,有个尼姑过来,说火已经灭了。智方就让静心回去了。 静心如梦初醒:“我真傻,一定是智仪她们把灵芝弄坏的!我找她们去!” 陆青桑一把拉住激动的静心:“没有用的,她们不会承认,还会告你诬陷!我比你更心痛,但是现在事情发生了,我们只能先冷静。” 静心哭道:“对不起,静修,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大意了,没有听你的话!” 陆青桑也默默地流下眼泪:“静心,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了,就算没有今晚这一出,她们也肯定会找别的机会下手的。是我低估了她们,没想到她这么快会出手。” 她握紧了拳头:“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伤心的一夜很快过去。 天亮了,水月庵的众人又照常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只有陆青桑像消失了一般,整日只呆在自己的睡房中。 灵芝被毁,仿佛她的精神瞬间就垮了。 智方和智仪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那么珍贵罕见的灵芝,是有钱也再难买到的,更何况,陆青桑手上也没多少银子了。 智方长吁了一口气。因为智仪之前特别交待她,行事切勿再嚣张,提防陆青桑找茬。智方很是老实了一阵,整个人都憋坏了。现在看来,那陆青桑不过尔尔,以后再也成不了什么事,何需把她放在眼里。 智方又渐渐横行起来,在庵里开始喝三骂四,抖起威风。 几天后,是初五日。 这天也没什么特别,平平常常地过了一天,天色一擦黑,庵里的尼姑们照例都陆陆续续入睡了。 毕竟夜里点灯费油,大家都拮据,能省就省点了。 在这一片夜深人静中,智方悄悄从睡房走出。 智方独住一个房间,出来也无人知晓。她警惕看了看周围,确认无人后,径直往山下走去。 她的脚步很快,手臂偶尔碰到袖中那鼓鼓硬硬的东西,心里就忍不住的欢喜。 足足五两银子呢,都是近段时间攒下来的,一会儿王银贵知道,肯定会高兴坏了。 走到红岭坡的一处密林时,一个人影从里面冲出来,将智方紧紧抱住。 智方嗔怒道:“讨厌,当心有人。” “怕什么,这里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么久不见,可想死我了。那个东西带出来没有?” 智方举起袖子:“都在里面呢!一来就问这个,你盼的是银子还是我啊?” “当然是你了!”人影将她一把抱起,向密林走去:“马上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讨厌!快把我放下来!”智方娇笑道。 “这会说讨厌,等会快活时可别抱着我叫相公!”男人淫道。 智方春心荡漾起来。 她跟王银贵已经相好三年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会出来私会,如胶似漆。她的梯己银子全都交给他保管,用来买地买田,只等捞够钱后,她就还俗下山,和王银贵过长久日子去。 智方的笑声还未绝,就传来一个不亚于轰雷的声音。 “智方,你在做什么?!” 智方吓得魂飞魄散,王银贵也是一惊,险些将她摔了下来。 慧安师太、静日、静心,还有那个可恶至极的静修,全都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原来,陆青桑早就发觉智方夜里行踪很可疑。她有一次干活干到很晚,无意中发现智方悄悄下山的身影,顿时警觉起来,跟踪了一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陆青桑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继续盯住智方,摸清规律,等时机成熟,才带上几人过来,藏身密林里守株待兔。 看到眼前这一幕,慧安师太气得浑身发抖:“智方,你一个出家人,淫邪放荡,私通男子,你、你可知罪?” 慧平师太是庵里除住持外辈分最长的,颇为德高望重。静日、静心也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捉奸捉双,智方想赖也没法赖,只觉额头上冷汗涔涔。 王银贵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就跑,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山下。 慧安师太急道:“要不要追?” 静日道:“跑了就跑了吧,这等污浊的男人,别污了我们水月庵的地。有我们几个作见证,就算他跑了,这事也赖不掉。” 智仪的房间里,灯火明亮,气氛凝固。 智仪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智方,一言不发。捉奸的几个人坐在旁边,等着看智仪如何发落智方。 事情清楚明白。按照庵规,尼姑私通男子,是要被赶出庵的。 可是,这个尼姑不是别人,是智方。 如果能让智仪选,她宁愿赶庵里任何一个人出去,也不愿意赶智方出去。 因为整个庵里,智方是对她最忠心的一个。 想当年,智仪因家贫被送来出家,一直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尼姑。后来,水月庵初创,她得到了接管水月庵的大好机会,引起了庵里好些尼姑的嫉妒眼红,暗中没少给她下绊子。是智方一直坚定地支持着她,陪她一起斗倒那些不服气的人,让她的势力日渐壮大,成为这水月庵毫无争议的第一把手。 所以,虽然智方为人急躁些,她都能包容。甚至连智方偷会男子,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这么倒霉,智方竟让陆青桑抓住了辫子,还有旁人在场,真是想袒护都不好袒护。 智仪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想着为智方开脱的办法,忽然灵机一动,道:“刚才,你们只是见到他们搂抱,并没有行不当之事,是吧?” 慧安师太急了:“智仪,你如何说出这种话来,我们出家人,难道,还要等到他们……苟合时再撞破吗?阿弥陀佛!” 静日也忍不住道:“就是啊,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相好时间也不短了。” 智仪的眼神投向智方,快速一眨,充满了暗示的信息。 智方心领神会,立刻叫起冤来。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那个只是我远房表哥,多年不见才见一下罢了。话还没说两句,你们就胡说什么捉奸!哪里来的奸?我们做了什么事了?” 智方这话,竟让场面安静了下来。 因为在场的人全都懵了,这个智方,怎么这么无耻,都被抓到现行了,还要抵赖。难道真要抓到你们脱光了抱在一起才肯承认吗? 你不羞,我们还羞呢! 静日道:“都,都抱在一起,说,说相公了,还不是奸夫是什么?” “我们感情要好,刚才不过随口开开玩笑。叫一句相公就真是相公了吗?那我叫你一句娘子,你就跟我厥过屁股了?”智方振振有辞,毫无愧色,言语之粗鲁,让在场的人都方了。 静白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真是厚颜无耻!” “我说得都是事实。我行得正,站得直,容不得你们造谣诬陷!” 众人一下子都僵在那里。智仪得意地看着这无奈的几个人,智方话糙理不糙,这下子变得说也说不清。陆青桑妄想跟自己斗,还嫩着呢。 智仪正想开口,判定智方受冤无错,只见陆青桑站起来,从袖里掏出一个东西: “智仪师姐,我有样东西给你看一下。” 第十三章 夜审 智仪的脸色一沉:“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陆青桑将几张纸递到智仪面前:“你看了就知。” 智仪疑惑地接过来,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变了,捏纸的手微微发抖。 这上面,赫然记录着年月日和银子数,一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五六张纸。 给银子的人是水月庵智仪,转交的地址是平阳城关中街南泾巷蒙家。 中间转交人是朱中民。 陆青桑冷眼看着惊慌的智仪,一切如她所料,这份东西,不可能不让智仪心惊肉跳。 朱中民是山下的村民,多年来暗中帮着智仪运送银子。智仪家原本贫困,在智仪的扶持下,这几年陡然变富,内心爆棚,开始炫耀攀比,穿着用度很是气派,恨不得将原本看不起自己的街坊都踩在脚下,扬眉吐气。 陆青桑让静心去买灵芝前,先去一趟智仪家,暗中向街坊邻居查问。这些街坊与她家都不交好,也隐隐知道有个男人经常过来送银子,很是妒嫉窝火。现在有了对付她家的机会,哪能放过,将全部情况都告知了静心。静心根据这些信息,一一追查,很容易就找到了朱中民。 朱中民唯利是图,这些年收了智仪的好处,才帮她跑腿。看见静心拿出几锭银子,比智仪给的多得多,他心花怒放,立马就把自己暗中记录的帐目纸交给了静心,还拍着胸脯表示,只要再加钱,随时可以去当堂作证。 智仪慢慢翻着纸张,沉默不语。除了陆青桑外,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屋子里一时寂静无言。 智仪翻完最后一页纸,全部折叠合上,抬起眼皮,看着陆青桑道:“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陆青桑清清嗓子,正色道:“智方做的事,众目睽睽,无论怎么说,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称。至于其他的事,智仪师姐心里也明白。” 说到这里,陆青桑的眼神看向智仪,从智仪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继续说道:“这些我们都可以不再深究。只要从今以后,我在庵里所做的事,如果不违反庵规,智仪师姐就不能再横加阻挠。” 陆青桑不想把事做绝,她知道,仅凭这些事情,还不能扳倒智仪,如果一味强逼她,反而会让她的报复更加猛烈。 陆青桑不愿意陷入这些无意义的争斗。斗得你死我活,对谁都没好处。 不说和平共处,只要智仪能跟她井水不犯河水,她就满意了。 陆青桑的话,让智仪再一次有些惊讶。 自己破坏了她的罕见灵芝,让她的计划成了一场空,她肯定恨毒了自己,这才费尽心思来揪辫子,估计是想狠狠报复自己。 而自己一直针对陆青桑,就是因为她在不断地冒头,很大可能是想获得民心,夺取水月庵的管理权。 现在,陆青桑肯放自己一马,只求平安共处,看来,是自己高估了她的野心。 如果只是这样,那自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可以!从今以后,只要不违反庵规,你的事我不再干涉。” 智仪看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智方:“智方的事,无凭无据,你们也不要再纠着不放了。” 慧安师太正想发话,陆青桑已盈盈笑道:“智仪师姐说的有理,那大家都既往不咎,以后和平相处。没什么事那我们先告辞了,不打扰智仪师姐休息。” 众人虽不解,但今晚的行动是陆青桑发起,如今她不再追究,知道她必有深意,于是也不再啰嗦,自觉地一齐向门外走去。 走了两步,陆青桑忽然回头,冲着正欲起身的智方嫣然一笑道: “对了,智方师姐,我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好哥哥,倒是给你找了个好嫂子呢,你那些银子,都让他们挥霍光了,你不常下山,自然是不知的了。” 智方一个腿软,差点没站稳。 陆青桑娇笑着走远了。 经过了这一晚,陆青桑知道,自己在水月庵,终于算是站稳了脚根。 静心犹自不解,好不容易查到的证据,陆青桑为何不公开于众,狠狠修理智仪一番? 陆青桑微微笑道:“不公开,才是最好的。智仪为人机诈,我给她留了脸面,也让她知道我手上有她的把柄,她才不会、也不敢再与我为难。以后彼此相安无事,不是很好吗。” 静心欲言又止,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静修,你这么勇敢,住持也喜欢你,你就没想过,取代智仪,自己当水月庵住持吗?” 陆青桑一时无言。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内心深处,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就像她还不知道,她的人生,究竟会是怎样度过。 蓦然回首,她的人生,是被命运突然硬生生分成了两段。 一段是她的少女时光,在家中帮父母种桑养蚕,虽然家境贫寒,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还是很温馨。而另一段人生,从她上了陶家的花轿后开始,接踵而来的黑暗与风雨,将她的欢乐都碾得粉碎。 她才十八岁,还没来得及品味人生的百味,还没有像胡润芝一样,遇到一个心爱的男人。出家,是当时为了求生的权宜之计。难道,以后永远都要过这种远离父母、青灯古佛的生活了么? 陆青桑还没有想明白。 陆青桑拍拍额头,胡思乱想也没有用,走一步看一步,现在得好好想想,下一步的计划怎么走。虽然智仪她们以后不会再刁难,但灵芝已毁,银子也只剩下200两,再想买个像样的祥瑞是不可能的。 陆青桑一时有些头痛。 智仪房中的灯火还未熄灭。 智方坐在凳子上,揉着自己跪疼的膝盖,对陆青桑恨得牙痒痒:“师姐,明天我们再想法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可恶的贱人!这次她可把我整惨了!” 智仪秀眉一挑,不悦地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幸好这次她们没有深究,总算混了过去。以后,不要再招惹静修了,只要她不犯到咱们,咱们不必理会。” 智方仍然恨意未消:“难道,我们就这样放过她了?我不甘心!她太恶毒了!” “那你还想怎样?她手上有我们的把柄,如果闹将起来,谁都不好过,互不相犯,平安无事,又有何不可?还有,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个男人见面了。静修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提起王银贵,智方的心都要碎了,她是真爱那个男人,一心想着两人双宿双飞,买房买地过安生日子。陆青桑刚才的那话,像一把锋利无情的刀,将她的梦想生生撕得粉碎,她的心都在滴血。 智仪见智方一副肝肠寸断的伤心模样,怒其不争地道:“不过是个臭男人,值得那么伤心吗?” 智方抽抽噎噎:“师姐,你还不是一样……” “住口,我跟你能一样吗?”说完,智仪的口气又软了下来:“行了,别伤心了,那些银子也不必心疼了,跟着我还怕没有银子吗?” 智方仍在抽泣。智仪看向窗外,天色渐明,微微亮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第十四章 偏招 陆青桑为了祥瑞的事,烦恼透了。 手头上的200两银子,能买到什么轰动平阳城的祥瑞呢? 没有祥瑞,光凭焕然一新的庵院,也难以从安华寺那里抢来香客。毕竟,安华寺向来以寺院雄伟辉煌而出名。跟它一比,水月庵实在是相形见绌。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计划起死回生? 陆青桑真是苦恼。 难道命运的转折就到此结束?她今后就只能跟水月庵一样,破败到底吗? 不,不行,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她都不会放弃努力。 心烦意乱间,陆青桑忽然想起一个人:阿毛! 这个家伙,一向主意多,去问问他,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主意打定,陆青桑满怀希望来到河边,却并未发现阿毛的身影。 那家伙今天没有来烤鱼吃,那就去安华寺找他好了。反正,光明正地的交流道法,也是佛家子弟经常之举。 想到这里,陆青桑又往山上的安华寺走去。 到了安华寺,寺内又是静悄悄的,既无和尚,也无香客。 一个和尚走出来,告诉陆青桑,今天是锄草日,大家都到后山锄草去了,阿毛也在那里。 原来,安华寺每月有两天是锄草日,不接待香客,全体人员都去锄草,清理荒芜的后山。 陆青桑想起,当初她想到安华寺出家时,也是遇到他们去锄草,无法剃度,她这才转去了水月庵。 她心下有些纳闷,佛家讲求不能杀生,草木皆为生命,水月庵除了上山捡些柴火、采些药材以外,也不会随意践踏草木生命。为何安华寺坚持每月都去锄草呢? 这个疑问很早就在她脑海里了,不过都是一晃便过。她自己的事都没头绪,自然没工夫关心别人的长短。 没多久走到了后山,在一群和尚中,陆青桑一眼就看到了阿毛,他正在弯腰锄草。见到陆青桑专程来找自己,阿毛很是高兴,赶紧放下镰头,招呼陆青桑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 听陆青桑讲完灵芝的事后,阿毛笑得前仰后合: “祥瑞,还灵芝,这种主意你怎么想得出来?” 见阿毛乐不可支,陆青桑有些不悦:“这个主意怎么了?不挺好的吗?” 阿毛忍住笑道:“这些祥瑞什么的,我们早就玩过了,都多少年前的玩意儿了。而且我们当时的祥瑞,可比你们这厉害多了,那可是一只千年神龟,就出现在我们山后头,哎呀,那个大呀,那个轰动呀!香客都踩破了门槛!” 陆青桑见阿毛说得天花乱坠,不屑地道:“什么出现在后山,我才不信,你就说你们是多少钱买来的吧!” 阿毛嘿嘿地笑,仿佛默认了陆青桑的话,又道:“你想用灵芝来吸引香客,效果当然会有,但还是远远无法和我们相比。这些招我们早用烂了,你们是玩不过我们的,除非真有神灵相助,让你们走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子出来。但是说实话,我觉得不太可能。” 陆青桑怒道:“你们不过就是跟何太守勾结,得的赞助银子多嘛,要是给我这么多银子,我也可以把这些招数都使得更好,而且,还能想出更好的招数!” 阿毛道:“要不,你也转来我们安华寺吧。虽然安华寺一向不收水月庵出去的人,但是方丈是看着我从小长大的,我去求他,他肯定能收你。” 阿毛这番话如果早一个月说,陆青桑一定会欣然同意,但是现在,她却不能点头。 她永远也不能忘怀,当自己拉来2000两银子时,全庵上下兴奋不已的场面。大家都希望把水月庵建好,香火旺盛。 她现在肩负着住持和全庵的希望,绝对不能只顾自己,一走了之。 陆青桑感激地道:“谢谢你阿毛,可是我不想离开水月庵。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有办法让水月庵兴旺起来。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抢了你们的香客哦。” 阿毛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的表情,随即又嘻嘻笑道:“放心吧,我何怪之有。我也帮你一起想想,要是想出什么厉害招数,肯定告诉你,到时候,你可要分成给我哦。” 陆青桑仰头笑道:“没问题!” 去安华寺一趟,虽然也没有想出办法,但是不知怎么,陆青桑的心安定了很多。 事在人为,只要不放弃,就还是有希望。 回水月庵后,一连几天,陆青桑都满腹心思,想的全都是如何能将水月庵发扬光大。静玉她们也一样,可惜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这天上午,陆青桑经过大殿,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正跪在大殿佛像前,虔诚地叩拜。 “请菩萨可怜我,今晚托梦指点我如何选择。若菩萨显灵,我必再来上香还愿,捐赠香火。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看她的模样,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站在一旁的慧安师太,口中不住默念着阿弥陀佛。 陆青桑走进去,向慧安师太悄悄打听原由。 原来,这位姑娘是城里周记药村行的周小姐,已到婚嫁年龄。现在有两家同时上门求亲,她不知道该选谁。 慧安师太说:“婚姻大事,自当慎重。我也给这位施主抽了签、解了答,但也无法让施主心下澄明。” 陆青桑知道,所谓抽签,就是从竹筒里的几十根签里,选出一根,然后再由师太解答一番签上的内容。 那些签面无非就是句诗词,再配上师太那似是而非、云里雾里的解答,看起来高深莫测、很有玄机,其实是等于什么也没说,最多是启发一下香客,让香客自己福至心灵、想出答案。 可惜,周小姐在这些签里,依然不知道怎么选择。 这两个求亲者,条件都不错,她也都有好感。她的父母很开明,让她自己作主择婿。她委实好难选择。 这是她一辈子的事,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周小姐叩拜完后,就回去了。 陆青桑回到睡房,却久久不能平静。周小姐今天的话,像一记闷锤,击打在陆青桑的心口。 她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坐起身来,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在一旁配药的静心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她抽风了。 陆青桑哈哈大笑,对静心道:“静心,我知道了,人来拜佛,一般都是遇上了难题,希望神明保佑平安顺利,或是能指点迷津。现在的寺院,只能诵经保佑,给予心理安慰,却无法具体地指点困惑。我们就抓住这一点,好好地指点解答,包准来请教的香客,多不胜数。” 静心对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感到新奇,道:“你的想法好是好,但是,别人都无法解决的难题,我们又怎么能够解决呢?” 陆青桑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们庵这二十多个尼姑,除了几个像你一样自幼出家的,其他的都是半路出家,各有各的所见所历。 慧安师太,官侯出身,文化水平最高,论诗作词不在话下; 慧平师太,做过几十年大户人家的保姆,对大户人家宅子婆媳带娃那些,熟悉得很; 静日师姐,曾经是商贾之家的媳妇,协助过打理铺面,对生意经营自然了解; 而你,精通药理,一般的病症也难不倒你。 其他的人员,各有各的专长。我相信,有这么多各个方面的人才聚集,不管什么问题都能够解决。” 静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陆青桑道:“现在,我们就先从那个香客的问题着手。一个是青梅竹马的俊俏书生,一个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忠厚公子,选哪一个?” 第十五章 锦囊 选哪一个男人为夫婿,大约是古往今来每个女子都会面临的困扰。 面对这个千古难题,静心不假思索:“选自己喜欢的呀。钱财不过身外之物,真心才最难求。阿弥陀佛。” 真是个清高的孩子。 陆青桑开口道:“不对,女人应该选最喜欢自己的那个。咱们大周朝,女人都要三从四德,不像那些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女子出嫁后,就靠夫君活着,若是夫君把自己捧在心尖,便是穷苦一些,也过得有滋有味;若是对自己毫不珍惜,那就算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 “那么,怎么知道谁更喜欢自己呢?” “这就需要测试一下了,谁能经得住考验,谁就是如意郎君!” 静心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我懂我懂,就是让周小姐假装容貌受损、家里生意困难,然后看这两个男人,谁还愿意娶她。” 陆青桑一头黑线,变丑、变穷,这招也太老土了吧! 陆青桑皱眉表示嫌弃。 静心一脸坚定:“书里都是这么写的,真爱就是不论贫贱、不管生死,都要在一起。周小姐生得美貌,家里又有钱,很难分辨追求者是贪图其他还是爱她本人。用这个法子,不会错的!” 陆青桑忍不住好笑,这个小丫头,都没见过几个男人,懂什么是真爱呀。 不过,这招土虽土,也不失为一个好用的办法。 有用就行,管它土不土。 陆青桑开心地上前摸摸静心的脑袋:“静心真聪明呀,以后你就是第一号小军师!” 第二天,周小姐又来到水月庵。 她依旧满面愁容,跪倒在薄团上,双手合一,凝望佛像道:“许是我诚意未够,菩萨未能托梦于我。今日再来诚心跪拜,望菩萨能怜我真心,指点我一二。” 说完,她恭敬地叩了三个头。 这时,一个容颜清秀的尼姑走来,道:“姑娘的诚意已感动了菩萨,贫尼得到菩萨的旨意,特来相告施主。” 说完,她奉上一个锦囊。 周小姐满腹猜疑地看着小尼姑,自忖以前从未见过她,看着她年龄不大,秀丽的面庞尚显稚嫩,却透出一股自信和从容。 尼姑看出周小姐的心思,温颜一笑:“我是庵里的静修,不常出来走动,周小姐没见过我。” 这时,慧安师太走过来,双手合十:“周小姐,这是我庵的静修,她深得菩萨福泽,有她在,实乃我庵之幸。” 周小姐对慧安师太一向信任,见如此说,便惊奇地接过锦囊。 陆青桑道:“答案就在锦囊之中,姑娘一看便知。” 周小姐款款行礼,满脸喜色:“多谢静修师父,我一定会按照菩萨的指点去做。” 看着周小姐满意离去的背影,陆青桑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正欲走时,只听山坡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青桑!” 陆青桑惊异地循声望去,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向庵里走来。 娘,那是娘啊! 陆青桑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奔了过去。 她娘来看她了! 她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娘亲了! 坐在陆青桑睡房的床沿上,陆娘端着女儿捧来的茶水,看着女儿憔悴的容颜,不住地抚摸着她的面庞:“我的青桑受苦了……” 陆青桑也忍不住默默流泪。 哭过一场后,陆娘擦了擦眼泪:“光顾着哭了,我要个要紧事跟你说。胡老板让我向你打听胡润芝的下落,唉,胡老板现在卧病在床,过一天少一天了,就盼着再见他女儿一面……” 陆青桑闻言大惊。原来,她代替胡润芝嫁入陶家后出事,让敏锐的胡老板察觉出其中有诈。他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头脑机警,立马就看明白,陶家是故意骗他家女儿去为大公子殉葬。胡老板气愤不已,忍不住跑去与陶家对质,结果反被陶家人厉声指责,说他找了个冒充的义女来欺骗陶家。胡老板一时无言以对。 经过此事,陶家对胡家怀恨在心,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联合其他布庄共同低价倾销布料,让胡家的布料难以销售,积压成灾。胡家原本就资金紧张,这下马上被挤垮破产,倒闭关门。胡老爹被气得一病不起,心中对女儿胡润芝又是悔恨,又是思念,身体每况日下。 眼看着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胡老爹一心希望能再见女儿一面,想当面告诉她,当初不该逼她冲喜,也同意她与周京在一起,他们不要再私奔流浪了,早日回家。 陆娘抹着眼泪道:“胡老板人都病成那样了,还不忘叫人送了一些银子到我们家,说是欠我们家的,害我们赔进一个女儿。唉,这怎么能怪他,当初谁也没有想到。青桑,你知道润芝去了哪里吗?赶快告诉娘,娘去找她回家。” 陆青桑面露难色:“我也不知道芝姐姐去了哪里,她说要去京城,那里繁华热闹,要在那儿生活。” “那可就难了,京城离这儿远得很,地方也大,上哪儿找人去?” 陆青桑安慰道:“也许,芝姐姐玩够了,很快就会回家了。让胡老板一定保重身体,坚持撑下去。” “唉,不是我说,难哪!”陆娘不住地摇头。 陆青桑心下难过,少不得安慰一番娘。陆娘叹了口气,想起了这次过来的目的。 “青桑,当初你嫁入陶家,我和你爹就觉得不好。现在出来就出来了,怎么非要出家了呢。咱们还是好好的黄花大闺女,现在就跟娘回家去,以后你想嫁人就嫁人,不想嫁人,爹娘再苦也能养你一辈子。” 陆青桑连连摆手,禁不住老娘的一再追问,终于向她吐露了实情。 陆娘顿时又嚎哭起来:“天哪!真是欺人太甚!不给人活路啊!我们穷人就活该被他们糟贱么?” 陆娘嚎完,心下一横:“我就不信,他们就有那么权势涛天?咱们回去收拾东西,马上离了这里,去京城,去哪里,都好,看他们能怎么样。” 陆青桑连连摇头,陶家财大气粗,与官府势力多有交错,便是在京城,也有一些人脉。她深知自己现在的力量还太弱小,无法与陶家相抗衡,不能轻举妄动,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现在,她一直在努力奋发,不断强大自己,她相信终有一天,能够摆脱陶家的压迫,获得自己自由的生活。 陆娘被陆青桑说服了,勉强同意继续呆下去。 住了两日,陆娘便嚷着要回家帮忙养蚕了,怕陆爹一个人忙不过来。陆青桑愧疚自己无法侍奉双亲,只能将平时采的一些草药,包好塞给娘,依依不舍地送娘下山。 刚回到庵里,就见慧安师太急匆匆地走过来,不住地喘气:“静修,周小姐又来了,指名要找你啊!” 第十六章 队营 周小姐站在大殿上,顾目自盼。她一袭粉裙,两颊红晕,衬得人娇艳如春日的桃花。 一见到陆青桑,她便忙忙地走过来。 陆青桑见她眉头舒展,满脸带笑,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仿佛春风一样明媚,便知那锦囊八九已奏效了。 果然,周姑娘一把拉住她的手,感激地道:“静修师父,菩萨的指点真是太灵验了!我已经定下了婚事,下个月就要出嫁了。今天特地来向菩萨还愿,向你致谢。” 原来,周小姐按照锦囊中所写,差人去告诉两位求亲者,说自己在上山拜佛的路上,不慎滚落山崖,容貌受损,身体能否恢复也难说。父母为了救治,遍请城中最好的大夫,费尽了家财,而且无心打理药材店生意,已经关了店铺。询问对方是否还愿意求亲。 来人之前,药材店已关门数日,大夫们又进进出出,两个求亲者对此都深信不疑。 其实,周小姐心里的天平,是比较偏向青梅竹马的书生卢登云。他学识渊博,富有爱心,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以为,卢登云一定会情深无比地等她康复。 结果,让她始料未及,卢登云第二天就派人来,不是来上门安慰,而是要取回提亲之礼。 理由是他妈也生病了,请大夫缺钱。 周家父母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这个理由编得也太无耻了,卢大娘昨天还身强力壮地在摊铺上吆喝贩卖。想不到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卢登云,骨子里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卢登云家境不好,他们是知道的,父亲去世得早,靠他妈卖豆腐拉扯长大。幸而儿子争气,才高八斗,得蒙赏识进了白云书院,科举仕途指日可待。所以周家一直是另眼相看。 谁知竟是看走了眼,差点此生错付! 周家把礼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周小姐在房里伤心地流泪。 这时,另一位求亲者,孟家公子也上门了,派人带着一箱的银子,说是给周小姐请大夫用,让她好生休养。他家认识一位京城的名医,颇有交情,准备上京去请来,为她医治。 周家悲极喜来,如意郎君找到了。 看到周小姐很快恢复如昔,孟公子又惊又喜。两家很快商定好,下月就办婚事。 说完事情的始末,周小姐拍拍手,随行丫鬟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个盘子,用红布盖着。 周小姐轻轻揭开红布,一绽绽银子赫然映入眼帘,银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我全家的心意,一定要感谢菩萨和各位师父。得遇良人,不止是我,连我爹娘都欢喜极了。” 说完,周小姐羞涩一笑。 一番弱弱的推辞后,陆青桑非常开心地收下了银子。 目送周小姐的马车慢慢消失在山下,慧安师太不由得对陆青桑大加赞赏。 陆青桑看着远方,嘴角慢慢扬起了微笑。 “师太,我们水月庵,马上就要不同了!” 慧安师太犹自不解:“怎么不同了?” 陆青桑的眼里闪烁着火焰般的光。 “就是要变天了!” 次日一早,全庵的尼姑都挤在大殿前,你推我挤的,热闹喧嚣。 她们在争相观看奇异的一幕: 正殿前打了一排格子木柜,粗略看有几十个柜格,每个柜格都挂了把锁。 旁边一块木板,上面写着: “水月庵菩萨显灵,可解答任何疑难困惑。 凡有提问者,可将问题写于纸上,随同5钱银子,放置于柜中,取走钥匙。次日即可开柜取答案。当然,若问题过难,则次日会要求增加银子。 菩萨灵验无比,凡天下事,无不知晓。欢迎前来。” 木板旁边,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放有纸、墨、笔、砚,供人书写问题。 众尼姑都议论纷纷: “这都是些什么啊?” “有谁会来这们这里提问啊?” “菩萨怎么显灵啊?” 这些议论最后统一成一句:“谁干的?” 待讨论声最沸腾的时候,陆青桑出现了。 “是我。我要把我们这里打造成香火旺盛的寺庙。希望大家能一起参与回答问题。” 一个尼姑道:“出家人,搞这么多俗务干什么?” 另一个道:“你自己想些乱七八糟的点子,凭什么打着菩萨的名义?” 大部分尼姑觉得,上次静修拉来银子是好事,是为了水月庵的建设,但现在这个,明显就是撒谎了。 往严重了说,这是亵渎了神灵,是犯大忌! 一个中年尼姑大声道:“你不能在菩萨面前行诓骗之事。绝对不行!” 不少尼姑附和:“就是!” 人声有些鼎沸,陆青桑正要分辨,就见智仪和智方走过来了。 “嚷嚷什么?” 庵里的尼姑都知道,智仪一直看不惯陆青桑。见她来了,那个带头反对的尼姑,心里一喜,赶紧咬牙切齿地,将陆青桑的所作所为愤怒地指了出来。 智仪的目光落在这些奇怪的物件上,又转头看了一眼陆青桑,正好与她的眼神相对。 在那一刹那,就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意思。 智仪看了一眼那个尼姑,轻哼一声,道:“这些,是应香客的要求设置的,不过是回答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就跟我们抽签解答差不多,为香客答疑解惑。有些香客慧根不够,不能了解菩萨的意思,所以设个问答箱,具体地回答香客的问题。你们呢,爱参与便参与,不爱参与便干自己的活去,别在这吵嚷!谁再吵吵的,就给我下山去!” 智仪的话很是硬核,马上就镇住了全场。 陆青桑顿时觉得,自己与她和平联手的决定,是正确的。 有些人,的确就像搅屎棍子,说也说不通,粗暴简单地压制再合适不过。 有几个上年纪的尼姑转身便走了,似乎打死也瞧不上这些低劣的行径。 智仪的眼光扫向众人:“还有谁?谁想走的,今日便走了。如果今天选择留下了,以后就好好干,不要唧唧歪歪。” 又有几个尼姑也跟着走了。 最后,还有近十个尼姑u留了下来,包括慧安师太、慧平师太、静日和静心。 陆青桑一一登记了名字,又一一询问每个人的经历和所长之处,记录下来。 只有了解清楚每个人的情况,才能充分地资源利用,集思广益,解答各种问题。 静日当天就带着银子下山了,她信心满满地表示,会迅速找到各路人脉宣传发动,将水月庵菩萨显灵的消息,散布到平阳城各个角落。 第十七章 解惑 静日的行动很快见效,三日后,陆陆续续有人上山来提问了,当天共收到了六个问题。 晚上,大殿里灯火明亮,十来个尼姑坐成一圈,中间放置着那六张问题纸条,准备共同解答问题。 众人都是第一次面对实实在在的疑惑,心中都有些紧张和激动。 静心握着笔和纸,负责记录每个问题的答案。 陆青桑拿起一张纸条,朗声念了起来。 “问,在平阳城里做生意,怎样才能超过首富陶家? 众人面面相觑。 静日师姐嗤道:“这都什么问题呀,我们要是知道,干脆自己做生意当首富好了。” 众人互看一眼,都点了点头。 陆青桑道:“这种问题没法解答,我们就报一个天价,让他明天自动取回银子吧。下一个,问,今年的科举考什么?” 众人又是眼前一黑。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啊。香客真不是吃素的,5钱银子,恨不能问来500万的回报。 一个小尼姑忽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今天提问的人里面,有个书生模样的,我特意多瞧了几眼,这个问题就是他提的。他腰间挂着个小木牌,我偷偷凑近看了,写着‘卢登云’三个字。” 平阳城的各个书院学塾,一般会给学生制作名字牌,挂在身上,并不奇怪。只是陆青桑听到这个名字,瞬间觉得非常耳熟。 卢登云,想起来了,不就是向周小姐退亲的那个渣男吗? 这个人,虚伪假意不说,看来连所谓的才高八斗也参有水分,竟然能向菩萨提这种问题。 陆青桑眼珠一转,拿过笔,刷刷地写了答案,递给静心:“明天就放这个答案给他。” 静心扫了一眼,捂嘴直笑。 “来,我们看下一个问题。”陆青桑又打开了第三张纸条:“问,我的婆婆偏心大哥和大嫂,当年分家以后,她一直在大哥家住,帮他们浆洗、做针线。后来婆婆瘫痪了,是大哥家照顾,当然我也有探望过。现在婆婆快死了,她竟然要把自己的老屋全部分给大哥大嫂,一点都不分给我们。请问菩萨,怎么样把老屋要回来?” 慧平师太啐道:“阿弥陀佛,这种恶媳妇,还真是不怕报应啊。婆婆瘫痪,都是大哥大嫂照顾,分到老屋理所应当。她不但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想要争夺老屋,真是岂有此理。” 静日道:“依我看,这单也不接了,报个天价给她。” 陆青桑道:“那也不好,就算我们不接了,按她的性子,回去后也必定会闹得大哥家宅不宁。不如,我们想法子阻止她吧。” 大家纷纷赞成。 慧平师太想了想,道:“就说老屋跟她的八字不合,真要抢回来,会克了她和孩子。” 真真妙极,众人都笑起来了。 “下一题,是一个媳妇提问:我当年带了丰厚的嫁妆出嫁,与相公非常恩爱,但婆婆看我不顺眼,总是挑我的错,还以我几年未生育为由,强行让相公纳妾,说是开枝散叶。我死挡不肯,婆家都说我是妒妇,相公也颇有意见,我该怎么办?” 众人一时又踌躇起来。 男人三妻四妾,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平常的事情,如果妻子不肯给丈夫纳妾,就会被认为是狭窄善妒。这个女子的相公,几年来只有一个妻子,已经算难得了。 静日道:“这些污浊的臭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我当初跟我相公也是何等恩爱,后来他娶了几个小妾,就全都变了,那几个妒妇陷害我,婆家也跟着欺压,臭男人不但不帮我,还骂我是扫把星,我这才死心出了家。要我说,女人离了这些男人,才是上上之选。” “那,总不能叫她也出家吧?”一个中年尼姑道。 静日瞪她一眼:“我只是作个比方啦,离开臭男人,又不是只有出家一条路,她带上自己的嫁妆,跟男人和离,过自己的日子,那是何等的轻松快活,何必受这个气。” 陆青桑沉吟道:“这个妇人跟她相公感情甚好,并不想离开丈夫,只是担心地位不稳。要我说,既然她相公想要纳妾,那她就一定要趁这个时候,摆出正妻的款来,以当家主母的身份,把家里的钱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房子、田地、管家权都尽可能地要过来。以后妾室生了孩子,孩子也由她来养教。有钱有权,地位稳固,还怕什么相公变心和婆家欺负。” 这个做法简直太漂亮,众人一致认可。 解答完这几个问题后,众人渐渐掌握了规律,兴头也起来了,解答得越来越顺利。 后面的问题,都是家长里短,不是婆婆凶狠,就是丈夫寻花问柳。 解决办法当然是,要么狠,要么忍。 一会儿的工夫,六个问题全都有了很好的答案,都一一放入了相应的柜格中。 众尼姑们意犹未尽,心里都有说不尽的开心。 面对香客们的困扰,她们终于不再是重复着无用的“阿弥陀佛”,而是能够切切实实地提出解决办法了。 第二天,陆续有人上山,取走柜子里的解答纸条。 看到答案时,大多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模样,那个小媳妇更是连连夸赞,大方地拿出几绽银子来捐香火,说是感谢菩萨仁慈保佑。 书生卢登云也如约前来,他打开柜格,取出纸条,看了一眼,瞬间眉毛都拧成了一团,满脸的怒气。 上面写着:科考内容,尽在四书五经中。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众多的香客,可能是碍于人多,便按捺住了怒火,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了。 陆青桑站在不远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大快。对于这种人,就是应该好好整整。 解答问题的情况总体令人满意,众尼姑也早已围站过来,看得很是欣慰。 陆青桑正色道:“各位师姐们,我们要继续努力回答好每一个问题。只要香客们满意了,自然会在亲眷中宣传,到时,我们庵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静日笑道:“我曾听说,军中打仗都有军师,我们现在,可不就是军师团了嘛。” “什么军师团,不过是一群臭皮匠罢了。”慧平师太快言快语道。 众人都笑起来。 军师团也好,臭皮匠也罢,只要能兴旺水月庵的香火就行。 看着日渐增多的香客,陆青桑的唇边,浮起了一抹微笑。 一切,都很快了。 第十八章 质问 一切如陆青桑所料,甚至比她预想的更快,短短十来天后,来水月庵提问的香客人数,已经翻了几十倍,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把水月庵的门槛都要踩坏了。 那一排柜子早已不够装了,陆青桑临时让工匠又打了足足二十排柜子,才勉强够用。 潮水般涌来的香客,单单慧安师太和几个尼姑,也应付不过来了。在严峻的形势面前,水月庵的尼姑们,几乎全都脱胎换骨大变样,过去懒懒散散、推托扯皮的情景没有了,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自觉殷勤地前去接待着香客,端茶奉水,作好引导指点,满脸堆着笑容。晚上,全部都聚在大殿,面对成堆的问题,绞尽脑汁地想着解决办法。 这样异常辛苦的忙碌,人人都没有抱怨,反而都喜悦无比,因为水月庵一下子流入了许许多多的香火银子,多到每半个时辰功德箱就会装不下,要把它抬走再换个新的空箱子,这搬钱的沉甸甸感觉,实在叫人心花怒放! 水月庵,真的变天了啊! 如果说,过去的水月庵是跌到尘土的破败不堪,那么,现在的水月庵就是一飞冲天的兴旺荣盛! 银子哗哗地流进来,水月庵的建筑,又显得普通暗淡了。所以,所有的房院,都准备重新修建。要建两个大殿,打几尊纯金大佛,建一些厢房院落,供贵妇们歇息,建几排明亮宽敞的睡房,让尼姑们都住得舒适安心些……总之,要建得像安华寺那样雄伟辉煌! 每个尼姑都能看见水月庵美好的未来。 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得益于前期的各种宣传,更主要的,是后来的优质解答,在香客的口口相传中,很快树立了良好的口碑,让水月庵菩萨显灵的消息,立马传遍了平阳城。 毕竟,能够答疑解惑的菩萨,整个平阳城,独此一家啊! 没过多久,就连安华寺以前的很多固定香客,也闻讯转来水月庵。 拜菩萨当然是要拜最灵的那个了,有疑问就提问,没有疑问,多拜拜求保佑也是好的。 兴记绸缎庄的夫人、东来客栈的小姐……这些安华寺长久依赖的大富商,过去见都见不着面的人物,现在都来了。全庵尼姑们都笑歪了嘴,一想到安华寺那些趾高气扬的和尚们,现在不知气成什么嘴脸,心里就更加畅快无比。 你们也有今天! 这一切,多亏了静修想的好点子! 众尼姑们对陆青桑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弯,过去对她的成见,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换而之的,是无比的佩服和崇敬。 唯一不爽的,就是智方了,她几次想暗中搞破坏,都被智仪按住了。 智仪深知,为了对付静修,搭上水月庵的名声,不值得,如果毁了这些,那么以后再也不会有香客上门了。 再说了,谁还和银子过不去呢?这与日俱增的香火银子,谁看着不眼热呀。 有了更多的银子傍身,自己在那个人面前,也更有底气了。 至于陆青桑,只要她不来夺权,又帮庵里赚银子,何必过不去呢。 此时的陆青桑,正忙得不可开交。她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这一切的变化,按这样的趋势,水月庵取代安华寺的地位,指日可待。 这是她心中一直所愿,也是她履行对住持的承诺。 她的人生,在这样的忙碌中,也似乎找到了充实的意义。 这天午后,香客陆续下山返回,人渐渐少了,陆青桑正在后殿忙着,把以往的提问整理分类,列出相应的解答规律,好让尼姑们学习提高。 一个小尼姑走进来:“静修,外面来了三个书生,指名要见你。” 他们指名要见的,是回答了卢登云提问的那个人。 所以,小尼姑就来找陆青桑了。 陆青桑心里“咯噔”一下,明白是卢登云找了同伴来上门挑衅了。 走到殿外,只见殿前站着三个衣冠楚楚的书生,正在交谈。 一个身姿挺拔的俊秀书生道:“这里有什么好来的,还不如在书院里多看几页书,为明年的春闱作准备。” 旁边一个拿扇子的书生道:“哎哟,我的颜熙大才子,现在离春闱还早呢,再说你天天就是看书看书,小心看成书呆子,偶尔出来游玩一下,也是很有必要的呀。难道你就不想看看,能够给个锦囊,写“科考内容尽在四书五经”中的人,长什么样吗?” 俊秀书生道:“这也没说错啊,科考的内容,不就是在四书五经中吗?我早劝你们不用来了,你们不听就算,还要拉着我一起来。” 拿扇子的书生一拍折扇:“哎呀,你这种直脑筋,谁不知道科考内容都在四书五经,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平白就骗了卢登云5钱银子,卢登云心疼得好几晚都睡不着了。” 旁边一个宽脸书生急道:“刘豫,你可别胡说,我哪里有心疼得睡不着了,我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天下就没这个骗钱的理,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这不是一起来帮你评理了吗?那个尼姑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心虚,不敢来见我们吧? 听到这里,陆青桑径直走了出来:“是谁找我?” 三位书生一愣,见来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尼姑,都略感惊讶。 三人都是白云书院的书生,执扇的叫刘豫,生性最是好玩,听说水月庵的菩萨显灵,心里已是好奇心痒,再加上同学卢登云被骗了银子,顿时兴致大起,便怂恿卢登云,再拉上同学兼好友颜熙,来水月庵讨说法了。 刘豫本来以为,能做出这种事的,必定是个势利贪财的老尼姑,自己一定要先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镇住对方。现在乍然见到清秀标致的陆青桑,一下子就愣住了,根本凶不起来。 一时间寂静无语。 总算卢登云还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他怒道:“就是你回答了我的问题?” “施主搞错了,是菩萨解答了你的问题。我不过是,将菩萨的指引转告于你。” “你这小尼姑,少拿菩萨来唬人,你们就是打着菩萨的名义,诓骗钱财!” 陆青桑面色如常:“施主此言差矣,你既然不相信我庵的菩萨,又为何要来向菩萨提问?既然提问了,说明心中是相信菩萨的指点,现在又为何质疑?我们从来不强迫任何香客,来去皆是随意和自愿,请施主说话自重。” 一番话合情合理,刘豫和颜熙都心下了然,暗想不错,水月庵的提问规则写得清清楚楚,他们刚才上山就已见到,一切纯属自愿。事先愿意提问,事后又提出怀疑,确实有些不地道。 卢登云却不这么想,依旧是怒气未减:“你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是你们故意拿菩萨显灵来欺骗,我能上当吗?我就是提问了,才知道你们这个是假的!我就要在这里,揭开你们的真面目!” 说完,他放声大喊起来:“大家不要上当啊,这就是个骗人的庵院!什么菩萨显灵,根本就是一群人在装神弄鬼。” 第十九章 还击 卢登云的叫喊声,让不远处的两个香客抬起头,疑惑地望过来。 陆青桑气结,高声道:“卢公子,你又何必找碴报复。菩萨显灵,让周小姐识穿你的小人面目,与你情断义绝,你就把气撒到菩萨身上。怎么,没本事追到周小姐,就有本事在这里撒野?” 一旁的刘豫奇道:“怎么,登云,你跟周小姐分开了? 卢登云被说中心事,一时涨红了脸。 他跟周小姐从小一块长大,情投意合,周小姐生得貌美又家境殷实,是他心中最佳的婚配对象。他娘也对周小姐十二分的满意,整天撺掇他多约约周小姐,培养感情。 所以,一听说孟家公子去周家提亲后,卢家就坐不住了,他娘立马也准备了礼品,上门提亲。 卢登云自忖才高倜傥,与周小姐感情深厚,必然会一举抱得美人归。谁知晴天霹雳,周小姐没两日就遭到毁容受伤,家道衰落。 本来,他想马上前去探望,但他娘死活不让他去,说幸好没跟周家结亲,周小姐现在这样,只会成为拖累,让他立刻撇清关系,免得被周家赖上。 从小是娘辛苦养育,卢登云不好违逆娘的意思,只能任由他娘一口回绝周家的人,并且还差人去周家,把提亲之礼拿了回来。娘说,这样才能断得彻底干净,而且那些礼品价格不菲,不拿回来就亏大了。 谁知,没过几天,周小姐竟然就好了,周家的药材店又开门营业了,生意依旧兴隆。还听说,周家与孟家结了亲,下个月就要办婚事,周小姐要嫁给孟公子。 卢登云惊呆了,他娘也是肠子都悔青了,几次去周家想再挽回,都吃了闭门羮。卢登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暗中偷偷查了周小姐的行踪,终于知道是水月庵给她出的主意。 卢登云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到嘴的鸭子飞走,让他恨不得把水月庵拆了。 可是,他又不好直接上山来挑事,毕竟这事他做得也不光彩。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计,借用提问当理由,再闹他个天翻地覆,特别是背地里出主意那个尼姑,一定要她好看! 为了增加闹事效果,他想到拉几个同学过来壮声势,所以特意在刘豫面前长吁短叹一番。他知道,刘豫向来活泼好动,总嫌在书院读书闷,只要稍一撩拨,他必定会想来这里看看。果然,刘豫马上就急吼吼地要过来。 只是没想到,这个尼姑,竟然这么不好对付,一下子就把他的秘密给抖露出来了,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陆青桑对着刘豫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位卢公子去向周小姐提亲,周小姐为了测试真心,遵照菩萨的指示,谎称自己容颜受损,昏迷在床,家里生意倒闭,问对方是否还愿意娶亲。结果,你们猜猜,卢公子是怎么做的?” 陆青桑故意不把话说完,意思却已很明显。她转过去看卢登云的神情,见他面皮紫涨,两眼喷火,心里很是惬意。 自己无情无义,还有脸来倒打一耙,真是自取其辱。 卢登云已经狂怒得快要失去理智:“你,你胡说!你再敢败坏我的名声,我就要你好看!” 两人这一番舌战下来,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事情始末。 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事情,颜熙赶紧用手肘捅了捅刘豫。 刘豫立刻想到,是自己怂恿卢登云来的,万一闹大了冲突不好收场,忙上前拉住暴怒的卢登云,向陆青桑摆摆手道:“都是误会,误会啊。我们也只是碰巧路过这里,不是存心想做什么。既然都是误会,那就这样吧。小师父看你挺忙的,我们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陆青桑转身欲走,这些人能识相地赶紧离开最好,她才不想浪费唇舌在他们身上。 卢登云犹自不肯罢休,冲陆青桑怒道:“你们这个破庵,装神弄鬼骗人银钱,还编出一派胡言来诋毁我的声誉。我,我要去找太守告状,封了你们这个破庵!” 颜熙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道:“够了,不要再闹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卢登云用力地甩开他们的手,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刘青桑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定定地凝视着卢登云,目光寒冷至极,如冬日的冰雪,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找太守,你倒是去啊!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把事情闹大,闹得京城的大人们都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科举的时候,一定会多加考虑你卢大公子到底适不适合承担大任!” 陆青桑一字一句地吐出这番话。 她之前从周小姐口中知道,卢登云是白云书院的学子,苦读诗书,一心盼着在科举中高中做官。除了考试成绩,应试学子的名声,也是朝廷任职的考察范围。若是名声有损,对科举仕途会有致命的影响。 所以,她说的这些话,绝对能掐住卢登云的七寸,捏住他的痛处。 果然,卢登云虽怒意犹在,满眼愤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本来颜熙还在为陆青桑担心,没想到她几句话就把卢登云拿捏住了,不禁暗暗有些佩服。 这个小尼姑,不简单。 颜熙拉住卢登云,低声道:“登云,不过是些小事,莫要为之困扰,影响了前程。” 见卢登云脸色稍缓,颜熙向刘豫使了个眼色,刘豫忙上来把卢登云拉走:“走走走,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到山那边看看去,那里有个安华寺,据说比这里更大更好看。” 陆青桑冷冷地瞧着他们两人离开。 颜熙深深地作个长揖道:“在下白云书院颜熙,此番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陆青桑正眼打量这个书生,一身水墨色的衣衫,飘逸淡雅,乌发束着青色丝带,目光深邃,唇角轻薄,五官如刀刻般立体俊美,衣袂飘飘,潇洒脱尘。 这个人,长得还真好看啊,刚才都没有注意到。 陆青桑一时看的有些失神,随即又暗暗叹惜,可惜啊可惜,这么俊美的外表,包藏的却是颗龌龊的内心,这人既然跟卢登云一块,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里,陆青桑觉得不能跟他多纠缠,冷冷丢下一句“没事我就先走了”,便转身欲走。 那个颜熙急了,忙道:“师、师太,请留步。” 二十章 师太 这一声“师太”,把陆青桑气得快吐出血来。 真是一火刚平,一火又起。自己分明是个十八岁的姑娘!这个家伙,就是存心替他的渣友报仇来的! “什么师太,我有那么老吗?” 颜熙这才发觉失言,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回事,怎么在这个小尼姑面前,自己这么紧张,头脑空白,连话都不会说了。 颜熙抬眸看了看陆青桑,只见她一张俏脸透着红晕,目若清泓,肤若凝脂,虽一身灰色布袍,却依旧清秀绝俗。若是蓄发打扮,必定无比美艳夺目。 陆青桑浑然未察对方所想,仍然怒气未消:“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怎么?要为你朋友出气啊?” “不是,我是替他向你道歉。我事先实在不知,之前还发生过那些事,所以多有得罪,请多包涵。”颜熙定了定神,理清思绪:“刚才登云大声嚷嚷,吵扰到了别的香客,我担心对贵庵的名声有损,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向他们解释。”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起来似乎还挺好心。 不过,陆青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需要,你们白云书院的人,我们惹不起。你们赶紧离开我就阿弥陀佛了。” 颜熙道:“你对我们书院,似乎,存在偏见啊。” 见陆青桑冷冷的不答话,又想到今天这一番闹腾,难免让人对白云书院产生恶感,颜熙忙忙解释:“我们书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老师曾老先生,德高望重,心系民生,是我平生最敬仰之人。他平时除了讲授科考知识,更让我们多对苍生百姓艰难进行探讨研究,为的就是,如若我们将来走上仕途,能够做一个对社稷、对百姓有用的好官。” 陆青桑不屑地道:“好官是吧?我领教过了,我们平阳城的何太守,不就是从你们白云书院出来的吗?可真是一名好官哪!” 陆青桑故意把末尾的“好官”二字加重了音调,一听就充满了讽刺意味。 颜熙心下了然,何其望任平阳城太守以来,没有为百姓做什么功绩,对经济民生没有什么作为,而是把全部重点都放在了佛寺的发展上。平日里不是收银子,就是去安华寺。 所以,他在平阳城里的口碑不怎么样,背地里,大家都叫他“何菩萨”。 颜熙轻轻说道:“白云书院虽然有些名誉,但也难保良莠不齐。也不止是我们书院,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我相信,在你们水月庵里,也是这样吧?” 陆青桑的脑海里,瞬间想起了智仪和智方,然后又反应过来,干嘛要被这个人的话带跑啊,于是拉回了思绪,淡淡地道:“我们小小一个尼姑庵,哪能跟你们堂堂白云书院相比呢。我们这都是诓骗人的坏人,不比你们,个个都是前程似锦的未来官老爷。”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即使你们将来做官,我看,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不过就是多建几座佛寺而已,怕是你们,连平阳之危也不记得了吧。” 颜熙心中一凛:“小师父你,也知道平阳之危?” 话一出口,他又发觉失言了。 但是毕竟,这已是三十年多前的事,这个小尼姑小小年纪,又处在偏僻的庵院,竟也晓得。 平阳城是大周朝的边城,过了关卡就是大渝国。平阳城位置关键,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十多年前,大周与大渝交战。没多久,大渝国攻破了平阳城,这个生性凶残的民族,在平阳城肆意地烧杀掳掠和强奸,满城都是百姓绝望的哭喊,整个平阳城都被鲜血染红。 大渝军在平阳城足足屠杀了五日,才继续一路杀向附近的昌庐城。所幸此时,京城的援军已及时赶到,由当时的祈王亲自带兵,与昌庐城官兵共同御敌,这才将大渝的大军击退到平阳地界。 祈王一鼓作气,率领将士继续向南,以死伤数万名将士的代价,从凶悍的大渝军手中重新夺回了平阳城。大兵士气大振,欲一举南下,进攻大渝。 此次战役大挫大渝国的锐气,死伤惨重,大渝国主赶紧遣使求和,愿年年上贡金银钱帛。周朝朝廷同意议和。从此两国不再兴兵。 祈王功勋显着,在朝廷百官及百姓中有了极高的声誉。先皇驾崩后,他在众望所归中继承大统,登基为帝,是为当今的圣上。 一片狼籍血腥的平阳城,经过朝廷的大力扶持,以及数十年的经营积累,日益恢复繁盛,甚至成为了大周与大渝货物来往的中转站,吸引了很多外地的商人来此做生意,以及很多人来此迁居,很是热闹。 所以,很多人都不再提到当年的惨烈屠杀,甚至已经将其忘却。 可是,纵使别人不记得,她陆青桑如何会忘记!她家族的亲人,有多少是死在大渝军的刀下! 她爹当时还是个少年,父母兄弟都被大渝军杀死,他的脚也被追兵砍了一刀。危急时刻,前面出现一条河,他慌忙跳入河中躲避追杀,凭借娴熟的水性潜浮游走,这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遇到迁居来的陆娘,陆爹才成了家。可是,每到阴雨天,陆爹的腿疾就会发作,就会想起死去的父母兄弟,嚎哭不已,令一旁的陆青桑心碎。 眼下,陆青桑见颜熙惊讶,心想他真是瞧不起人,更加不快,愈加冷冷地道:“是啊,我一个小小的尼姑,见识短浅,不配知道。” 说罢,转身就要走。 颜熙沉稳清朗的声音响起:“小师父,你的这番心怀着实让我敬佩。当今繁荣盛世,只怕从百姓到达官权贵,都以为永远太平盛世,全然忘了三十年前的血腥了。而当时,就是因为放松警惕才导致灾祸。以史为鉴,才能稳固江山。可惜,当今圣上,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骁勇善战的祈王了,一心只沉醉于朝臣服拜、歌舞升平,追求长生不老,搞得到处都是乌烟瘴气。我如你一般,心里始终是居安思危的想法。明年科举,我打算在卷纸上,点出大渝国素来的狼子野心,以及当前平阳城边防的布置极为松懈薄弱,希望引起朝廷的重视。” 陆青桑愣在那里,她被颜熙的慷慨激昂强烈地震动了,从头到脚都对颜熙产生了敬意。 这个人,好像跟别人,不一样。 她很快反应过来,警惕地看看周围,幸好,旁边没有人。 私下议论天子和朝政,乃是大不敬之事,这家伙竟然敢当场就这么说,况且,他们此时还算是陌生人。 “你呀你,这种话也能随便说的吗?还敢写到科考试卷里,前途堪忧啊。我劝你,这话以后不要说了,我也会把今天这些话,都烂在肚子里。” “我个人的荣辱得失有什么要紧,只要能让百姓苍生受益,我便是落榜也值得。”颜熙慨然道。 陆青桑暗暗想道,这人心地是好,就是有些迂腐了,若是按他这么做,肯定前途无望。看在他心地不错的份上,还得提点一下他。 “你以为,凭你一篇文章就能改变政局了?依我看,到时候,你的这张考卷根本没到皇上手里,就已经被考官刷掉了。而你如果落榜了,就更加无法为百姓谋实绩了。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摸清现在朝廷所喜欢的文章,好好研究,夺得考官和皇上的欢心,争取当个大官。若是真能当上平阳城的太守,再好好地实干,加强边境守卫,真正地为百姓谋实绩。” 陆青桑的话,给了颜熙当头一棒。他平时所听所学,皆是文人士子不顾自我、以身报国,从未听过这么实在的说法。 不过,他承认,陆青桑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真没想到,这个娇艳俏丽的小尼姑,不仅能怼得蛮横的卢登云无话可说,还能对政局有如此深入的见解。 他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小师父指点,今日之言,胜读十年书,不知小师父如何称呼?” “我法号静修。” “多谢静修小师父。” “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去忙了。” 颜熙躬身告辞。 看着颜熙下山离去的身影,陆青桑自言自语道:“真是个书呆子。” 二十一章 对战 陆青桑回到后殿,又开始忙碌起来。 刚刚把成堆的问题分类好,一个小尼姑就火速冲进来。 “静修师姐,不好了,刚才那个书生又来了,说安华寺的人要过来闹事!都带着家伙呢!” 陆青桑大吃一惊,想了想,从杂物中找出一个节日用的火把,赶紧奔出去。 只见颜熙站在殿前,神色凝重,消息就是他带来的。 原来,他下山不久,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和尚,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对方一把拽住他,说自己崴到了脚,让他赶紧到水月庵报信,安华寺的方丈外出了,好多和尚趁机聚集起来,准备到水月庵来闹事。 此时,不少尼姑闻讯已经聚集过来,毕竟,这个事太大了。 “太过份了,那些和尚肯定是眼红我们现在香客比他们多,香火比他们旺,故意要我们办不下去!” “就是,他们怎么不想想,当初他们红火的时候,我们几时去闹过了?” “呸,要是敢来,我们就把他们打出去!” “可是,听说他们带了家伙的,又是一帮凶汉,我们恐怕打不过吧。” “咦,智仪师姐呢?” “她今天偏头痛,智方陪她下山看大夫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庵里竟然是群尼无首。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都朝陆青桑投去。毕竟,这个点子是她想出来的,而且她的胆子最大,不管从哪个角度,她都是解决危机的第一人。 陆青桑的脑海里,也在快速地想着应对之策。 水月庵的香火日益旺盛,大有取代安华寺的可能。银钱变少了,安华寺的和尚们自然坐不住了,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只是表面,背后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聚集闹事,刚好方丈不在,而智仪也下山了,这真是太巧了。如此一来,不管和尚们最后闹成什么样,都跟方丈无关,更与他何太守无关。 何太守这一招,使得可真妙啊。 陆青桑心里清楚,安华寺一直是官府大力扶持的寺庙。何太守从上任以来,为了安华寺忙前忙后,估计是想做出成绩好升官。一切本来都很顺利,直到她陆青桑出现,打破了太守的计划。 没有香客的安华寺,还怎么称得上是全国佛教圣地? 所以,何太守心里一定对她恨得不行,在背后蓄意破坏。 对方这是处心积虑的准备,自然不好对付,眼下只有兵来将档,水来土掩。 见陆青桑踌躇不定,颜熙上前道:“静修师父,你们不要怕,待会儿他们来了,我就跟他们讲道理。” 一个尼姑大声道:“那群和尚凶悍得很,谁会听你讲道理。我们还是赶紧躲起来吧,他们找不到我们,兴许就回去了。” 陆青桑道:“我曾听说,安华寺中的和尚都认为,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现在我们抢了他们的香客,他们对我们必定是恨之入骨!这次过来,一定是想打砸我们的庵院箱柜,说不定连大佛都能砸了。如果我们躲起来,任由他们乱砸,以后还有哪个香客敢来,难道我们以后,又要重新过那种破败衰落的日子吗?” 众人均觉有理,但对方人多势众,万一动起手来,真是不敢想象。 陆青桑举起手里的火把:“后殿里有很多火把,我们全都点上,他们敢动我们庵里的东西,我们就烧过去!” 众尼的胆怯顿时一扫而光,群情激昂,纷纷响应,涌到后殿去拿火把。 颜熙道:“静修小师父,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激怒对方。” 陆青桑脸色冷峻:“对方都找上门了,还由得我们选吗?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 语音刚落,就听见阵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群手持器械的和尚就出现在水月庵门前,剑拔弩张,气氛凝重肃然。 众尼姑人人手执火把,围成一众,怒目瞪着前面的入侵者。 火把上的火焰燎燎,正如这白热化的焦灼对峙状态。 和尚中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和尚,披着红色袈裟,体态肥硕,满脸的肥肉抖动。 “你们这些尼姑,竟然敢在佛祖面前,公然诈骗民众,骗取钱财,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声音如破锣般嘶哑沉闷,透出强硬的蛮横。众尼心中都是一紧。 陆青桑越众而出,昂然道:“我们在自己庵里,做什么事都与你们无关。” 胖和尚立即认出,这就是水月庵那个刺头尼姑。他两眼盯着她,深沉如古井:“笑话!都是佛家弟子,我们怎能容许你们,假借菩萨之名,行诈骗之事!” “哈哈,倒真是贼喊捉贼,且不说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便真是有什么招数,也及不上你们往日的十分之一啊。我们从不干涉你们的所作所为,你们又凭什么来我们的地盘蛮横?” 胖和尚脸上的肥肉又抖动了一下,恼怒至极。旁边一个瘦和尚喊道:“大师兄,我们别跟她们哆嗦,现在就把她们这些骗人的把戏都给砸了!替天行道!” 众僧大声呼喝,高高扬起手中的家伙,准备要冲过来。 尼姑们握紧火把,紧张无比,但无人退缩。 眼看一场混战即将展开,颜熙一个快步冲到两队人马中间,向和尚们拱手道:“各位师父,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今日你们若动手打砸,或者闹出人命,须知官府定不会放过,还请三思。” 和尚们一见,是个文弱的书生,不禁怒火又起。 哪来的多管闲事的书生,官府?呵呵,这次过来,背后就是何太守授意的,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他兜着。 胖和尚大喝道:“滚开!否则连你一块收拾!” 颜熙道:“我乃富安州的解元,便是富安州的张刺史在,也不能让我滚开。今日,我便是要在这里,谁敢打砸的,就是意图谋害于我,我必上堂公诉。” 在场的人均是一愣,陆青桑更是讶异,没想到这个俊美的书生,竟然是科考乡试的第一名,有如此功名在身,连官府大人也要给三分面子,上堂都不必行礼。何太守不过只是平阳城的太守,张刺史还是他的上级,如若动了这个书生,恐怕连何太守也收场不了。 胖和尚眼珠一转,朝身边的瘦和尚使了个眼色,瘦和尚连同两个干练的和尚走出来,朝颜熙扑去。 不好,他们是想把颜熙抓起来! 陆青桑急火攻心,就要冲上去。 第二十二章 智退 只见颜熙左闪右退,避开了三个和尚的抓取,左掌斜挥,右掌击出,砰砰两声,将三个和尚打退几步。他趁势一个凌空,跃到了屋顶上。 陆青桑又惊又喜,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些功夫在身。 颜熙在屋顶稳稳坐下,道:“今日我是不会走的,你们如果胆敢行凶,我立即到富安州和京城上报,以我解元的身份担保证明,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该蹲大牢的蹲大牢,该判斩的判斩,绝不姑息。” 胖和尚心下恼怒异常,这个书生真是棘手无比。本来想把他抓起来暗中处置了,天知地知。谁知竟然抓不住他,还让他在这里成为讨厌的目击证人。 这下进退两难,可如何跟何太守交待。 陆青桑朗声道:“你们已经富了十年,而我们穷困了十年,从未与你们过不去,也从未求过你们施舍。你们若有我们这番骨气,就该跟我们公平比拼!比不过就上门挑事,算什么本事!” 众和尚都瞪着眼没吭声,开什么玩笑,比拼。他们私下打听过,来提问的,基本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破事,他们一帮大老粗的和尚,谁懂这些道道啊。要是懂的话,他们早就办个更大的解答盛会了。 陆青桑继续道:“我们原本同出一家,同属佛家弟子,本该互相照应,互相帮助,可是,竟然成了如今互相敌对、互相残杀的局面。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你们就没想过,这一切的背后,是否有人暗中挑唆,让你们作冲锋的冤大头,他好坐收渔人之利。毕竟,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是拿你们问罪!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众僧闻言细想,不错,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若是真蹲了大牢,那就完完了。虽说他们多是酒肉和尚,但整天念着阿弥陀佛,多少有一丝慈悲心肠。善恶不过一念间。陆青桑这话,让不少怒气的和尚都冷静了下来。 陆青桑趁热打铁道:“我们水月庵与你们安华寺不同,我们海纳百川,广吸英才,各位如果觉得安华寺呆得不惯,可以转来我们水月庵,我们必定一视同仁,亲如骨肉,共同修行提高。” 此言一出,不少和尚的心思都立刻活泛起来,竟然有这么好的事,那还打啥打呀。 一个小和尚上前,悄悄对胖和尚道:“大师兄,咱们犯不上动刀动枪的,被别人当枪使。还是先回去,再多考虑一下吧。” 大师兄也正想着找台阶下,听了这话,鼻子哼了一声,喊道:“我们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众和尚们见状,都一一跟上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危机立时解除,众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陆青桑冲着屋顶道:“颜公子,你可以下来了。” 颜熙凌风而下,道:“想不到,小师父四两拨千金,三言两语就将敌军击退,实在让我佩服。” “哪里哪里,如果没有你镇住他们,恐怕我也没有说话的机会。” 众尼这才意识到,危险已经过去了,而且估计那帮和尚以后也不会再来挑事了,顿时人人喜上眉梢。 真是多亏了那位俊秀书生和陆青桑啊。 大家还没来得及平息心情,就见庵院门口又出现一个光头和尚! 一下子,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上的火把顿时又握紧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陆青桑也疑惑不已,等和尚一露脸,发现是阿毛。 颜熙赶紧道:“大家不要怕,刚才就是这位小和尚让我来通风报信的。”说完,他上前搀住阿毛。 原来,阿毛一得知寺里和尚要来闹事的消息后,就赶着跑来水月庵报信,不小心崴到了脚,一时挪动不了,幸好遇到下山的颜熙,让他继续去报信。颜熙奔走后,他惦记着陆青桑的安危,便忍着痛,一瘸一拐地上了水月庵。 陆青桑很感动,嗔怪道:“你怎么还敢过来?不怕被寺里的人发现你告密啊?” “我偷偷跑出来的,刚才走的是小路,不会被他们发现的。静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我们都没事,太谢谢你了。” 慧安师太走过来:“这不是阿毛吗,这些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想当年,你才这么点大,还跟在我后面要镘头吃。” 阿毛正想打个招呼,就又痛得龇牙咧嘴的。静心道:“你别乱动,快坐着,我来帮你揉一揉。” 说完,静心蹲下去,用娴熟的手法帮他揉捏脚踝,没多久就扭正了位。 陆青桑道:“好了,我没事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颜熙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慧安师太心下澄明,暗叹这个书生考虑得周到。和尚尼姑一向是别人口中编排的对象,若是陆青桑扶着阿毛回去,落在别人眼里,少不得有些风言风语。 可是阿毛特意为了全庵的安危而来,还受了伤,若是不送他,也未免薄情寡义了。 所以,作为陆青桑,是必须要送他,而颜熙主动解围,真是恰到好处。 阿毛瞪了颜熙一眼,又看看陆青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青桑装作没看见,对颜熙笑道:“如此,便多谢颜公子了。今日蒙公子仗义相助,我们全庵都感激在心。” 经此一役,颜熙已然成了水月庵的恩人,比阿毛更出风头。 阿毛见陆青桑毫无领会,脸上微现失望,趁别人没注意,偷偷向陆青桑指了指天空。 在颜熙的搀扶下,阿毛和他慢慢走远了。 庵里的尼姑们经过这场虚惊,都心有余悸,同时,也生出了一股同仇敌忾的同袍之情。生死与共后,大家环看彼此,想到以前为了些矛盾就争得脸红脖子粗,不由得好笑,全庵的气氛都变得融洽和谐起来。 傍晚,智仪和智方回来,知道发生的事后,倒也没怎么惊讶,随意问了两句便不再提了。 陆青桑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看来,今天能够化解危机,还真是好险。 不论白天如何激烈,夜晚总会降临。一弯月亮升起,月光下的水月庵里静静悄悄。 陆青桑刚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有布谷鸟的声音。 “我出去走一下。”陆青桑对静心道。 睡房外草丛茂盛,树木林立,微微的月光中空无一人。 陆青桑走到一棵树旁,轻声道:“出来!” 一个人影从树后跳出来,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会看得懂我的意思。” “有什么事,非要大半夜的说,要是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跟你私会呢。” 谁知,此言一出,那人就变得扭扭捏捏,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三章 难题 来人正是阿毛,白天时,他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跟陆青桑说,但碍于没有机会,便用手指天,告诉陆青桑他今晚会来找她。 此时一见到陆青桑,一听见她的声音,他这一肚子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陆青桑见他不吭声,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这个猴子,不在寺里好好养伤,大半夜的跑过来,又不说话,怎么回事嘛。 等了一会儿,阿毛终于嚅嚅开口道:“那个,我们寺的师兄弟们回去后,都被方丈狠狠责罚了,以后,不会再来你们庵闹事了,你放心吧。” “哦。”陆青桑回应道。 难道他特意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静修,其实,我,我从小就被人丢在安华寺门口,在寺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在寺里,方丈是最关心我的人,我也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人一样。后来,方丈不知怎么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怎么理睬我了。我受到很多委屈,也只能放在心里,特别孤单。” 陆青桑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谈到这些,不过她听得很是同情,没想到,表面洒脱的阿毛,内心里也会觉得孤单。 阿毛的眼光遥遥地望着夜空:“但是现在,我特别喜欢跟你说话,心里的想法,也很想跟你分享。今天,当我知道他们要过来闹事时,我的心里紧张极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静修,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你在我心里,是这么的重要。” 陆青桑渐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我从小就在寺里生活,我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是这样,将来变成一个中年和尚,然后是老和尚,在寺里诵经念佛过一辈子。但是现在,我忽然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好渴望能有另一种生活,就像山下的村民,还有像那些香客一样,有一个家,有心爱的人,还有孩子。” 他热烈的眼光看向了陆青桑,目光灼灼,眼眸比月亮还要明亮闪烁。 “静修,我知道你在这里生活很不容易,一心想赚银子。我希望你不要这么辛苦地过日子了,我这些年攒下了不少银子,足够置地买房过日子。静修,我们一起还俗吧。” 陆青桑瞬间懵了。 阿毛轻轻地将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摘下来:“这是我被丢在安华寺门口时,一起放在襁褓中的。在我心中,它是世上最珍贵的。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陆青桑脑子一片空白。 这算什么,阿毛在向她告白? 不,不不,陆青桑的内心在呐喊。她一直把阿毛当作兄长一样,可以信赖,可以倾诉,但,绝不是爱人的那种。 陆青桑挡住阿毛递过来的玉佩:“对不起,我不能收。” 阿毛亮晶晶的眸子顿时黯淡了下去,急切地问:“为什么?” “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就考虑一下看,好吗?” “阿毛,我不想骗你,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我一直,只把你当成兄长。我们是不可能的!” 陆青桑忍住心酸,将话说得冷断决绝,斩钉截铁。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不想让阿毛错付深情,空空等待。 况且,陶家还在虎视耽耽地盯着她,不会允许她下山。也许,她这辈子都只能在庵里度过。 阿毛怔怔站了半响,忽然道:“我明白了。”转身就快步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青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阿毛一定很受伤,可是,她没有办法帮助他。 她拒绝了阿毛,也许,也会失去他这个朋友了。 夜色冰凉,静静地照耀着这些各怀愁绪的人们。 生活不会因此停顿下来,忙碌的日子还在继续。陆青桑上午忙完殿里的事,去伙房帮静心熬药。 那个经常传话的小尼姑跑过来,又是跑得气喘吁吁。 陆青桑笑道:“怎么了,这么着急,难道又是来了英俊的书生不成?” 小尼姑一口气喘定,道:“英俊的书生没有,但是,比书生更加有吸引力,有个姑娘,来问了个问题,放了足足10两银子,诚意很足啊。慧安师太让我来叫你去看看。” 这么多银子!陆青桑嚯地站起身,问:“是什么人,走了吗?” “走了,放了银子和问题就走了,说第二天准时来取答案。” 当陆青桑看到这张纸条上的问题时,发现果然很棘手。 “问,一位闺阁小姐,与情郎情投意合,暗渡陈仓,怀了身孕。此时,另一位有权有势的公子,一定要强娶她。如果被公子发现怀孕,会遭恐怖报复,父母全家大祸临头。如果打胎,大夫说性命难保,到时也无法交待。敢问菩萨,该如何办?十万火急,望菩萨垂怜。” 陆青桑看了很久,才把纸条缓缓放下,问一旁的慧安师太: “师太,你怎么看?” 慧安师太沉吟一会儿道:“难办得很。这小姐必定着急烦恼,无人可诉,才来找我们帮助解决。解人急困,正是我们的初衷,所以,我们需得好好想个法子给她,不能轻易拒绝了。” 陆青桑道:“正是,我们这就回去好好商量一下,我去叫慧平师太她们,一刻钟后,我们在后殿集合。” 所有人都到齐后,陆青桑把纸条上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 大家都被难住了,一时无人发言。 婚事不可抗拒,胎儿也不能打掉,就只能怀着身孕嫁人。 但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等肚子大了,孩子生了,婆家自然会发现时间对不上,立马被拆穿。 如何才能顺利过了婆家那关? 慧平师太曾经多年在大户人家里操持宅院内事,对内闱之事甚为熟悉,她沉声说道: “如今之计,唯有先推迟婚期,把孩子偷偷生下来送人,再嫁过去。” 此言一出,大家目瞪口呆。 静日道:“生过孩子的女人,一嫁过去,不就露馅了吗?” 众人心想不错,生产过的女人,肚皮不如闺女紧致,也没有初夜的落红,如何瞒得过去? 慧平师太道:“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如何让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变得像一个黄花闺女一般。只要能解决,那就成了。” 大家都议论纷纷起来。 这几个年纪稍长的尼姑,讨论起这些事来,不觉得有什么。旁边几个小尼姑却不觉红了脸。 陆青桑问慧平师太:“师太,你在内宅中,可曾听说过能使女子恢复如初的偏方法子?” 慧平师太沉吟道:“听是听过,有破瓜的女子,新婚夜前将一红药丸置于产道,再装痛喊叫,也能蒙混过关。” 陆青桑道:“好,那产道的问题就解决了。肚皮上的斑纹有什么办法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静心轻声道:“我在医书上见过一个方子,寻川皮、冬味等几样药材,熬、晒、研磨,再加上山鹰血熬制,做成药膏,抹在产后的肚皮上,可淡化斑纹。此方是前朝宫中女子常用。” 慧平师太补充道:“孕期少吃些,也能让斑纹少些。” 答案就这样出来了,陆青桑一拍大腿:“成了!” 第二十四章 神秘女子 第二天,那个姑娘如约过来取走答案。 陆青桑远远瞧着她,身形窈窕,步子轻快,不像是有孕之人。她取走答案后,并未看一眼,而是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山下。 一天后,那个姑娘又来了,指名要见转述菩萨旨意之人。 小尼姑又把陆青桑找了出来。 姑娘款款行礼,道:“小师父,我家小姐想见你一面,当面向您详细请教那个问题。还烦请您跟我走一趟。” 陆青桑犹豫起来,关于那个问题,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有何事,在这里直接说就可以了。” “我也不知是何事,还烦请小师父去一趟。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傍晚时分,就会送您回来。” 说完,她拿出一个令牌,上面赫然印刻着“洛南侯府”四个烫金大字。 洛南侯慕容震天,早年随同先帝平定了大渝的入侵,被钦赐封侯,府邸就落在平阳城,有镇守边境之意。 既然是洛南侯府的,应该不是坏人。而且,收了人家足足10两银子,倒也不好推却。 陆青桑沉思片刻,道:“好,那我随你去一趟。”她转头向小尼姑说道:“静思,如果我傍晚没有回来,你就报官,到洛南侯府找我。” 静思郑重地点点头。 在她眼里,陆青桑俨然是把生命置之度外地为庵里谋发展了。 丫鬟轻声一笑,护送陆青桑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得很快,车内的帘子都被特意钉死了,陆青桑看不到外面,只能随着马车的颠簸,心里默默地推算,已经下山了,到村口了,上街道了…… 马车行驶的路线比较奇怪,似乎四处绕路,没多久,陆青桑就不知行驶在什么地方了。 约摸两个时辰的工夫,马车终于停下了。 丫鬟打开车门,陆青桑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门大户的宅子。门前的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透出幽幽的宁静。 这个地方果然神秘,陆青桑从来没有来过。 下了车,马车立刻掉转头走了。丫鬟上前轻轻扣几下门,大门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与丫鬟接头,确认四周无人后,才开门让她们进去。 处处都透着神秘,陆青桑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多。 不过,这位小姐如果真要偷偷生下孩子的话,确实应该保密。所以,如此慎重和神秘,也可以理解。 进了大门,是个宽阔疏朗的院子,直走左拐进了厢房,房里竖着一面屏风,映出一个女子的倩影。 丫鬟引着陆青桑坐下,给她沏来一杯茶。 那个女子清亮柔婉的声音响起:“静修师父,辛苦你来一趟了。” “不必客气。” “菩萨指点的答案,我很满意。还要多谢你们。” 说完,那个女子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袅袅婷婷地站在陆青桑前面。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陆青桑的脑海里,只想得起这句诗。 她打扮得很素净,蒙着一层面纱,饶是如此,也无法掩盖她散发的夺目光彩。细长艳丽的柳眉,美目流转妩媚,鼻梁高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陆青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任何词语,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 在她惊心动魄的美貌面前,时间似乎都停滞了。 如果过去的陆青桑还不明白,为什么说妲己使纣王色令智昏,那么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有些女子的美貌,天生就具有摄人心魄的能力。 难怪那个有权有势的公子,一定要娶她不可。 美人微微一笑,完美的脸庞上印现出漂亮的弧度。 “你就是静修师父?这么年轻漂亮,还能做这么多事情出来,真是没想到。” 陆青桑脸上一红,在她面前,自己哪里能提到“漂亮”这个词。 “不知您找我前来,有何事要问?”陆青桑直接问道,她不喜欢这种谜一样的氛围。 “好,静修师父性子爽快,那我也实话实说了。没错,问题里的人,就是我。你们庵的办法很好,跟我想的差不多,可见,你们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我考虑。” 陆青桑心里惊叹,这位美人不仅有绝世美貌,而且还聪慧无比。她们集合众人的智慧才能拼凑想出来的答案,她自己就能全部想到。 美人嫣然一笑:“我想出来后,总是不太放心,所以才想去水月庵提问。结果,佛祖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而且,还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份淡斑药膏的方子,让我很惊喜。” “小姐诚意十足,菩萨自然有心垂怜。” 美人话锋一转,道:“静修师父,你有如此才貌,且能力出众,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将水月庵打理得红红火火,实非池中之物,难道,你甘心在尼姑庵里一辈子终老吗?” 陆青桑不明她何意,一言不发。 美人见她不答话,徐徐道:“你的苦衷,我都了解,我也愿意尽绵薄之力相助。只是,眼下我也身陷困境,需要你先帮我的忙。” “我一介出家人,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美人浅浅一笑:“你可以的,而且,也只有你能帮得上。其实,菩萨还忘了提点我,就是孩子生下来后,交给谁抚养。我作为他的母亲,一想到生下他以后,此生再也无缘相见,就深感对不起他,自思一定要为他找一个好去处,谋一番好前程。所以,他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有个人真心的关心抚养他。他若是男孩,将来好好参加科举,她若是女孩,将来寻一户好人家婚配。我找了很久才发现,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这一番话,无异于一声惊雷,将陆青桑震得惊住。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身份,是我想过最合适的。”美人缓缓道:“我已经查过了,你在五个月前,因为丈夫去世,从陶府去了水月庵出家,五个月,正好也是我的孕期。所以,你现在开始假装有孕,时间完全对得上。等到快生的时候,你再到我这儿来,把孩子抱回去,可以瞒天过海。所有人都会以为孩子是你生的。” 姜女顿了顿,继续道:“陶府是平阳城的大户人家,有了他们家的孙子身份,别人自然不敢轻视。而且,不住在陶府,又不用受陶府人的白眼。” 陆青桑腾地站起来:“不可能。” 第二十五章 谣言四起 美人讶然:“怎么?” 陆青桑沉声道:“这太匪夷所思了,别说陶家不会愿意,我也不愿意。” 美人微微一笑:“陶家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已经下足了工夫,他们很愿意接纳这个孩子作为陶大公子的后嗣。” 陆青桑心下骇然,陶家家财万贯,金银财宝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能够打动他们,必然要用权势来交易。 想不到,这个美女背后的势力惊人。 可是,以她如此的势力,也无法抗婚,可见那家公子的势力更为庞大,大到不可想象。 陆青桑感到了一阵无形的沉重压力。 美人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只要你肯帮我这个忙,我愿意以万金相赠,而且保证你三年后重获自由,不用守在水月庵里当尼姑。” 什么,万金,还有自由? 这些词无异于具有强大的冲突力,将陆青桑冲得一时有些头晕。 万两黄金,实在是太多的钱了,怕是三辈子都花不完。而且,重获自由,意味着能摆脱陶家对她的束缚,回家与爹娘共享受天伦。 对陆青桑来说,这些真的真的太有吸引力了。 不得不说,这个美女,对陆青桑非常了解,知道她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况且,多一个孩子,似乎也不打紧。陆青桑平时就很喜欢小孩子,软软萌萌的多可爱。 陆青桑在巨大的冲击面前,渐渐平定下来,她快速的算好了帐,这笔交易,不亏。 但是,她心里还有疑云,问道:“看得出,你很看重这个孩子,你为什么相信我能够好好抚养他呢?” 美女的脸色晦暗下来,声音略带伤感:“我家确实也有不少交好的门户,如果托付给他们,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出身。但是,这其中的干系太大了,一旦发现,就会受到牵连。没有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希望我这么说,不会吓到你。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打听过,你很善良,肯帮助朋友去陶家冲喜;你也够勇敢,能在尼姑庵里跟地头蛇斗智斗勇;你更有能力,把破烂的尼姑庵打理得香火旺盛。所以,我不怕你对孩子不好,也不怕你保护不了他。你和孩子有这些钱财,可以好好过生活,希望你视他如己出,让他成为你的依仗。将来,你还可以再找一个好男人,托付终身。” 提到“男人”这个词,陆青桑的心里又是一震。 她的眼前浮现出现一张俊美的脸庞。 瞬间,她又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当初她不自量力,嫁入豪门陶家,落得出家为尼的下场。如果她以后再没有自知之明,恐怕会跌得更惨。 只是,眼前这事太过惊奇,已经超出了陆青桑经历过的事情,她还需要想一想。 美女见她始终不应承,以为她不愿意,不免恳切地道:“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真的求你能帮助我。” 说完,她就要屈膝下跪。 陆青桑忙拉住她,眼睛一闭,咬牙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 马车颠簸地行驶在回去的路上,陆青桑的思绪又开始翻腾起来。 这一切像是梦,又不是梦。 她看着手里的那叠银票,散发出异样的光彩,是美女给她作定金的。 那么,自己现在就要开始装孕妇了?回去以后该怎么说? 陆青桑暗忖,这事是瞒不了静心的,且不说同居一室难以隐瞒,就光凭静心的医术,也能马上察觉得出她是假孕。 算了,还是跟静心老实交待吧,有她在,扮孕妇还能更像一些。 到时候银子也一些分给静心。 在陆青桑的杂乱思绪中,马车很快就回到了水月庵。 打开车门走下马车的那一刻,陆青桑知道,她的人生,又将改变了! 第二天,全庵的尼姑们全都听说了一个超级不可思议的消息: 陆青桑怀孕了!! 陆青桑怀孕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很快传遍了整座山。 “天哪,静修竟然怀孕了!” “不会吧?她不是冲喜第二天就出家了吗?怎么可能怀孕?” “难道说,这孩子不是陶家的?” “好像她跟安华寺那个小和尚走得挺近的,有一次我在河边远远瞧见两人坐在一起,很像他俩的模样。” “上次安华寺来闹事,那个小和尚对她关心得很哪,还特意问她有没有事,原来问的是这个事!” “啧啧,真是没想到啊!” …… 风言风语犹如火中浇下的油,很快就兴起来了,越传越热烈,从水月庵传到了安华寺,成为一众人饭后茶余的笑谈。 这么多年来,寺院里只见过别人遗弃来的婴孩,从没见过出家人还怀孕生子的,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个别好事的和尚,绘声绘色地说着,曾见过她跟男人暗中苟且,骚浪贱得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传闻越来越离谱,大家见到陆青桑的眼神全都得异样起来。但凡陆青桑走过,背后都会有很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陆青桑却不以为意,仍然像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静心担心地问:“静修,你让我把你怀孕的事传出去,真的好吗?” “很好啊,我的东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满意的。” 陆青桑之前把整个离奇的经过都告诉了静心,然后把那位美女称呼为“东家”。 收了她的钱,为她办事,可不就是东家嘛。 “那,你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我想,她既然有洛平侯府的令牌,应该是洛平侯家的小姐吧?” “那个身份肯定是假的。”陆青桑淡淡地说:“以她的布局来看,她的身份只怕不低于洛平侯府。她要的,就是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自然不去查问这么多。” “静修,我觉得你还是太冒险了,她给的银钱虽多,但我们庵现在香火这么旺,慢慢积攒,也不会缺银钱的。” 陆青桑看着静心,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亮:“静心,我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自由。你从小在山上长大,无牵无挂的,你不会懂。我跟你不一样,我家里有爹娘需要我在身边奉养。而且,尘世的生活,我也还没有过够,我真的想在世间好好体会一回人生。”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挺好。虽然我觉得,在庵里已经很好了,但是我也支持你去体会世间百态。以后你下山了,要经常回来看我呀。” “放心吧,我会的。” 陆青桑望着庵门前蜿蜒延伸的山路,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很快,她就可以通过这条路,走向永远自由的生活。 忽然,她敏锐地看见,山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快步向庵里走来。 看清容貌后,她愣住了。 第二十六章 送信 来人竟然又是阿毛。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前的陆青桑,眼眸里亮起光彩,一看就是特意来找她的。 陆青桑心里一沉,现在满天的风言风语,都在传他们两个,他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找他,真的是不怕么? 幸好现在香客甚多,尼姑们都忙前忙后的,没有发现阿毛过来。陆青桑赶紧一把将他带到偏殿里。 静心早已识趣地走开,自觉站在门口把风。 陆青桑和阿毛的小秘密,静心都清楚,在这当口,她不能让他们再落人口实。 “阿毛,你怎么又来了,现在别人背地里都在说我们,你这样过来找我,不太好。” 阿毛并不答话,他上下打量着陆青桑,最后目光落在她微隆的小腹上:“静修,原来你是有苦衷的。上次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 陆青桑一时有些愣住。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他该不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怀有身孕,才拒绝他的吧。 “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的经历,我早就知道了,我对你没有嫌弃,只有心疼。我心疼你经受过那么多困难,吃过那么多苦。你放心,有我在,这些都结束了。请让我照顾你,我向你保证,我会把你的孩子,当成是我的孩子,永远爱他照顾他。” 阿毛说着说着,竟语带哽咽,分外地诚挚动人。 陆青桑的眼眶慢慢湿润了,这一刻,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阿毛竟对她情深至此。 陆青桑的心里,有些动摇。 如果上一次,她还顾虑到陶家的阻拦,那这一次,似乎真的没有阻拦了。三年后,她就可以带着孩子自由地下山,寻找自己的幸福。 她内心深处,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期待,希望遇到意中人,幸福地相伴一生。 虽然她没有体会过爱情,但是她见过胡润芝眼里的光,愿意为了情郎不顾一切地私奔,那种欣喜,那种思念,那种甜蜜。 此刻,她多么希望,阿毛就是自己心里的意中人,此生如此,此生了无遗憾。 可是,她很清醒地知道,她对阿毛,却始终没有这样的感觉。她不能接受阿毛的情意。 阿毛正两眼热切地看着她,像极了那天夜里眸中的光。 陆青桑始终没有开口,她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再伤他的心。 阿毛等了一会儿,缓缓道:“静修,我知道,那天我太心急了,我不该马上就强逼你接受我。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好吗?” 说完,他红着脸,转身便走了。 静心走进来,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静修,我觉得阿毛挺好的,你还记得我们帮周小姐测试如意郎君的事吗?你现在的情况,也像是出了份考题。阿毛呢,本来对你就很真心,现在更是无意中通过了考核,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啊,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而且,如果他知道你孩子不是你的,肯定高兴坏了。我觉得你们啊,比书上的故事还要曲折感人呢。” 陆青桑白了她一眼,这家伙怕是情窦初开了,上次下山,还买了几本杂书回来,看得很是入迷。 “你书里的男男女女,都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我对阿毛,没有这样的感觉啊。” 静心白了她一眼:“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日久生情啊你懂不懂,你们平时在一起不多,说不定多接触一下,就会有感觉了。” “现在关于我们的谣言那么多了,还敢多接触啊?” “反正都已经有谣言了,那就不用怕了,你们不接触,也会传,接触了也会传,还有什么顾虑的呢?” 陆青桑无言以对。 静心更加热情,一个劲地撮合:“你就不要错过他了,以后你们还了俗,就在山下村里居住吧,我可以经常去看看你们。这样就好像我们还在一起一样。” “你可是出家人啊,怎么尽操媒婆的心呀。” “阿弥陀佛,我这是按照菩萨的指示,成人之美啊。若是我把你们劝成了,只怕我的功德又要添上一笔了,将来能早日修行得道。” 静心乐滋滋地想着,若是此生也能当一回红娘,真是幸甚至哉。这现实生活中的爱情故事,比书中的故事让人来劲多了。 两天后,陆青桑递给静心一封信,让她转交给阿毛,静心震惊得都要跳起来。 “什么,你写信拒绝他?还要我帮你送信?” “我如果自己去的话,那些传言更要飞上天了。” 静心满脸的失望惋惜:“阿毛这么好,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如果他愿意,我希望还能是好朋友、好兄弟。你帮我好好说说,我怕他想不开伤心。” 静心默默地接过了信,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陆青桑已经想清楚了,那只能尊重她的决定了。 静心收好信,很快就出发了。 已是初夏时节,阳光正好,徐徐吹来的微风,都带着一股草木清新的味道。 水月庵位于山侧,位置较偏,从一条山路走到大路,再直接走到山顶,就是安华寺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上山来的香客,马车簇簇前行。 走到路口交汇处,静心忍不住极目远望这山色美景,竟在人群中发现两个熟悉的身影。 两个打扮齐楚的书生,正谈笑风生地走上山来。 静心想起来,这是上次来水月庵提问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颜公子,还救过全庵的尼姑。 他们谈兴正浓,没有发现路边的静心。 颜熙略带无奈地道:“上次从这里回去,还没呆上几天,你又拉着我出来,这几日的功课都不曾好好看。” 刘豫摇着扇子笑道:“你还需要看什么呀,你的成绩已经是我们白云书院最好的了,去年秋闱还考了富安州的解元,把我们师兄弟羡慕的呀。你都没见,曾先生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成了一朵花,成日在我们面前夸你。估计明年春闱的状元都是你的了。你现在需要的,就是多出来走动走动,舒展舒展筋骨,说不定还能多点文思灵感。” 颜熙淡淡地道:“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了你呀,有个京城当官的爹,样样都不用愁,每天就想着怎么玩,你才是让书院同窗最羡慕的对象。” 刘豫笑道:“你们可别老提我爹啊,说得我好像那种自己没本事处处靠老爹的纨绔子弟一样。我能进白云书院,全靠我自己天赋聪明,我老爹事先一点都不知情。才不像那个新来的,叫什么陶步轩,以前考了好几年都考不进的,现在倒好,突然就进来了,我猜他肯定是走了关系!” “说不定,人家读书刻苦用功,学问有长进了。” 刘豫哈哈一笑,似乎遇到了好笑的事:“就他,还学问长进,你不知道,他入学考试的文章,写得比卢登云都差得多了,卢登云可是年年垫底的耶!我真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第二十七章 探望 刘豫的话,让颜熙吃了一惊。 他的惊讶,不是陶步轩的文章差,而是刘豫怎么会看到他的入学考卷。 每个想要进入白云书院的学生,都需要通过曾老先生的当场考试,凭考试成绩来决定去留。 不过,这些试卷从来不会公开,只有曾老先生自己评阅。 陶家的二公子陶步轩,在几天前进入了白云书院。他是富家的公子哥,平时嚣张跋扈,学习又散漫,跟同窗们都不大合得来。生性直爽的刘豫,更是跟他起了几次冲突。 不服气的刘豫,自然特别关注陶步轩的情况。当他知道陶步轩以前考了几年都考不进白云书院时,便对他的突然考进充满了怀疑。于是,晚上趁曾老先生睡着后,刘豫偷偷去书卷房抽取了陶步轩的入学试卷,发现文采极其一般,根本达不到入学的资格。 难道曾老先生被他家的财富给打动了? 刘豫悲哀地想。 他当然不会蠢到去跟曾老先生对质,而是在暗中观察,发现曾老先生依旧生性朴素,家中简陋,没有大发横财的迹象。 不是钱,那就是权,或者交情了。 就这样,刘豫对此事下了自己权威的定论。 听完刘豫的分析,颜熙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刘豫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难得出来玩,我们不要讨论这些讨厌的家伙了。哎,你听说了吗,上次那个水月庵,竟然有个尼姑怀孕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听说她是先夫亡故后为其出家,现在意外发现留有遗腹子。可叹这位女子,命运何其多舛。” “你大才子别急着抒发情怀了。我跟你说,这事可疑啊,听说那个尼姑,是嫁去冲喜的,结果第二天丈夫死了就出家了,所以,这究竟是不是亡夫的遗腹子,不好说啊。现在,整个山上到处都在传,说这个尼姑和一个和尚有染,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他的!” 颜熙有些无奈,这个刘豫,最爱关注这些八卦消息,自己偷跑出来玩不算,还硬要拉他一起出来。 没办法,谁让自己跟他是最好的死党呢。 不过,来这里看看也好,山上的风景美丽,人也有趣,上次那个静修小尼姑,着实让他印象深刻。 想到她当时怒怼卢登云的表情,还有对抗和尚时的勇毅,颜熙的脸上不免浮现出一抹微笑。 这个小尼姑,真挺有意思。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你说的那个怀孕小尼姑,是谁啊?” “嗯,好像叫静修吧,对,是这么个名。” 颜熙的胸口仿佛被一击重捶!竟然是她!这么巧! 刘豫看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你认识?” 半响,颜熙才说道:“你也见过的,上次我们去水月庵找的那个小尼姑。” “啊,这么巧啊!哎呀,难怪,难怪。”刘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难怪什么?” “难怪她这么凶悍啊!卢登云那种骄横的人,都被她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见她是个厉害角色。既然她能够跟和尚做出这种事情来,那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没有凭据的事,你不要乱说啊,败坏别人清誉。”颜熙维护起陆青桑来。 “才不是乱讲,现在山上的人都这么说,若是无凭无据,怎么会流言如此之广,”刘豫振振有词:“如果她的孩子真的是亡夫的,那么婆家于情于理,也会来探望问候一下吧,将来孩子也好入族谱。可是据说她的婆家,从来都不曾探望过,可见,婆家是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家的,所以根本就不认!” 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认定了陆青桑是个勾引和尚的浪荡尼姑。 只是颜熙依旧不信。 他不相信小尼姑会违背戒律。他所看见的她,勇敢正直,忧国思民。他相信,如果她真的动了凡心,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去追求,绝不会偷偷摸摸行事。 刘豫见颜熙不相信的表情,瞪了他一眼:“你呀你,可别被那个小尼姑的外表给骗了。”那天水月庵被安华寺围攻的事,刘豫都大致清楚。 “我跟你说,这个小尼姑,绝对就是这种人,没错的,我刘豫不会看错人。表面上是为了亡夫而出家,实际上是方便跟和尚偷情。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见到那个人了,免得脏了眼睛……” 刘豫还在说个不停,颜熙指着山侧,道:“你看,那是什么?” 刘豫好奇地看过去,只见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在山侧行走,抬着很多箱子礼盒之类的东西,两名壮汉手中持着高高的仪仗,上面写着大大的“陶”字。 “这是什么?”刘豫奇道。 旁边正好有一个肥胖香客经过,闻言停顿下来,热情地给刘豫讲解:“这个啊,可不得了,是城中大户陶家来的人,去水月庵看望他们出家的大少奶奶,听说她怀孕了,是去世少爷的遗腹子,陶家高兴的呀,派了好多人送了好多东西来呢。这可真是人间佳话呀。” 香客说得滔滔不绝,看来他也是个八卦之人。 直到香客走远了,刘豫都没回过神来。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但是这一幕,又是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画风突变,他感到自己被刚才说的话,啪啪地打脸了。 “我,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刘豫有些脸红,马上又恢复了精神:“这些传言哪,就是你传我,我传你,传得跟真的似的,其实谁也没看见,可见人言真是可畏,无端地就把一个品德高尚之人传得何等不堪。” 颜熙眼睛眯起来,心想,你刚才不就是传播流言的人么。 不过,颜熙的心里也很是欣慰,这证明了他没有看错人,静修小师父,确实是品德高洁。只是命运对她,实在是苛刻了些。 没有了丈夫,却有一个孩子,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刘豫这时已经完全改口,对陆青桑高度赞扬起来:“没想到啊,小尼姑竟然是个贞洁烈女,丈夫去世,就立刻出家,有了孩子,无论流言多甚,都坚强挺过来,保护腹中遗留的骨肉。上次一见到她,我就觉得她身上有股过人的从容与坚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颜熙,明年考取功名后,我们就替她向朝廷上表,求取一块贞洁牌坊吧,嘉奖她的高尚行为。” 颜熙原本温和的脸,突然变得凌厉急切起来:“千万不可!” 第二十八章 真相 “为什么?”刘豫不解:“有了贞洁牌坊,她的婆家必家欢喜得很,会对她会更好,而且,她在尼姑庵里,别人也会高看一眼,对她和孩子都有利啊。” 多少人家都想得到贞洁牌坊啊,而且向朝廷求取,都未必能得呢。 颜熙凛然道:“贞洁牌坊表面上是嘉奖,其实是副沉重的枷锁。一旦得到这块牌坊,女子就要永远守节下去,等于葬送了终生的幸福。女人本就不应该守节而过,应该珍惜人生,自由地生活。” 刘豫见颜熙说得郑重,辩解道:“可是,她自己本就为了先夫出家啊,她已经选择了这种生活。我们只是帮助她更好地完成心愿而已,让她的苦心不要埋没在世间。”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当初想出家,没准过几年,认识了个中意的人,就想要过尘世的生活呢?当尼姑还可以还俗下山,得了贞洁牌坊,就一辈子都被锁死了。” 刘豫觉得颜熙说得有道理,正想点头,马上,他又意识到不对劲。 “哎,颜熙,你不会想说,她看上的意中人,就是你吧。你,你可别玩火啊!” “什么呀,说她就说她,怎么就扯到我身上来了。”颜熙别了他一眼。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刘豫点点头:“那就好,是我想多了,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你担心嘛。你看你,才华横溢,文章写得出类拔萃,放眼整个富安州,谁能与你争锋。明年的春闱,你一定要大展拳脚,击败各个州的翘楚,把状元收入囊中。那时候,很有可能被哪个公主郡主看上,当个驸马,就能一飞冲天了。” “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别拿我打趣了。” “哎呀,别太谦虚嘛,过分谦虚就是虚伪了啊!哎,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呀……”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走去。 水月庵里,陆青桑看着堆得满满当当的礼品箱子,直有些眼花缭乱。 陶家的人如此大的阵仗,摆明就是做给全山的人看的。他们的出现,击败了流传了数日的谣言,让那些大嘴巴的和尚尼姑们都闭上了嘴巴。 陶老爷陶夫人虽然没有来,但来的是陶家有脸面的老婆子和大管家,他们对陆青桑一阵嘘寒问暖,又交待智仪她们务必要好好照顾她,接着豪爽阔气地拿出礼品,分给各个尼姑,让大家都眉开眼笑! 陆青桑也一下子由放荡无耻的荡妇,成了品德高尚的楷模。 陶家的人还说,很信任庵里的众人,以后孩子就在庵里成长,让大家好生照顾。 虽然有一点儿奇怪,但是孩子确实跟着娘亲比较好,而且以后庵里就会有个萌萌的小娃娃了,众尼心中都是欢喜,连香客也无心接待了,围着陆青桑要做她腹中孩子的干娘。 一番热闹客气后,陶家的人才浩浩荡荡地回去了。好不容易应对完了这一波波的人,陆青桑有些头晕脑涨地回到了房间。 她没想到,那个神秘的美女竟然说到做到,让陶家的人欢喜地承认了这个孩子。 这时,静心已经送了信给阿毛,从安华寺回来了,坐在门前细细地研磨药材。 陆青桑站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研磨,眼睛不时地看着房间陶家那些礼品。 陶家,药材,这两件事物同时涌入陆青桑的脑海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静心,我问你,人生了重病,会导致七窍流血吗?” “这个,当然不会啊,”静心用力地研磨着药:“中了毒才会七窍流血的。怎么了?” 陆青桑怔在那里,已然惊呆了。 什么,七窍流血就是中毒?! 原来,陶大公子是被毒死的! 这一切都是个陷阱!她,还有陶大公子,都是陶家人的猎物! 一种深深的恐怖感突然向她袭来,陆青桑接触到了比她想象中更深的黑暗! 震惊过后,她的脑子迅速飞转起来。她出嫁前,听胡老板提过,陶大少爷是陶老爷和原配夫人生的,而现在的夫人,过去是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地位低微,但她人长得娇艳美貌,玲珑剔透,很会奉承老爷,很快做了妾室,生下了陶步轩。 没过几年,原配夫人一病不起,遍请大夫也医治不好,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才几岁的陶大公子,被外祖家抚养。陶大公子长大成人后,才回了陶家,但没过几年,也像他母亲一样,不治身亡。 陆青桑原以为,陶大公子去世是因为病重,而陶家人只是想顺水推舟,让她殉夫。 没曾想,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从她踏上花轿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迈入了鬼门关!如果不是侥幸逃脱,她陆青桑也会命丧新婚之夜,为陶大公子陪葬。 陆青桑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要复仇! 为了陶大公子,为了他娘,也为了她自己! 可是,陶家财大势大的,如果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光靠一番推测,根本难以查证。 陶夫人既然敢做,就肯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否则,不会轻易连陶老爷都能欺瞒过去。陶大公子已经下葬,如果开棺验尸,应该可以查出是被毒死的,但是,单凭这个,也无法揪出真正的凶手。 说不定,她陆青桑到时候,反会被诬告成下毒之人。 陆青桑的愤怒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世道,有太多太多的黑暗面,即使她努力抗争,努力挣扎,也无法为黑暗照进光明。 想到不明不白死去的陶大公子,她的心里就好难过。虽然她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但是入了那道门,她就是他名义上的妻子,眼看他被人害死,她却无力复仇。 陆青桑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菩萨保佑,陶大公子的在天之灵保佑,让我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为你报仇,让害死你的人偿命! 陆青桑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连静心叫她,都置若罔闻。 直到一个小尼姑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冲她们颤声喊道: “不好了,安华寺发现一个和尚的尸体,好像是,上次来报信的小和尚!” 第二十九章 噩耗 一个惊雷接着一个惊雷,陆青桑再一次失去了方向。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他!” 陆青桑不顾自己有孕的身份,不顾一切地向安华寺冲去。 不可能是阿毛,他前一刻还好好的。静心说了,信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上,还没等他看,就回来了。 所以,阿毛刚才还是好好的,就一定不会出事。肯定是别人传错了。 命运总是这么残酷,不留给人一丝幻想。当陆青桑跑到后山,拨开众人,看到躲在地上的那个人时,不禁两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就是阿毛,是那个爱笑爱闹、跟她无话不说的阿毛!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额头上流出鲜红的血。 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封信。 一个和尚喊道:“你怎么还敢来!阿毛就是看了你的信,才会想不开自尽的!” “对!都是你害死了他!”其他和尚跟着附和起来。 陆青桑的泪水默默地流下来,丝毫不理会周围喧杂的声音。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阿毛会死了。 难道,真的是看了她的拒绝信,才会伤心地想不开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百死莫赎了! 早知道他爱她胜过生命,她怎么会轻易说出那个“不”字。 陆青桑完全失了神,呆呆地坐在那里,泪水如雨般落下。 “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赶快滚!” “这个贱妇,先是勾引阿毛,又无情拒绝他,害得他想不开寻短见。我们把她揍一顿,为阿毛报仇!” “对!” 话音刚落,几个和尚就走出来,目露凶光地向陆青桑走过来。 他们都认得,就是这个尼姑带头,搞什么解答难题,把安华寺的香客都抢了大半,现在安华寺上下对她都恨得牙痒痒,正愁没借口教训她。 虽然她说,水月庵可以接收安华寺的人,但是,和尚们谁也拉不下面子过去,而且,谁知道这是真是假,万一真过去了,说不定反遭排挤报复。说不定就是她故意布下的一招。 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大好的机会,岂有轻易放过之理。 和尚们狞笑着越来越近,陆青桑呆呆地坐在那里,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身处危险。 一场血腥即将发生。 忽然,人群斜地里冲出一个人影,及时地挡在陆青桑的前面!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想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你们就这么无法无天吗?” 和尚们定睛一看,竟然又是上次在水月庵阻挠的那个书生。 另一个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哎呀,都是误会,大家不要动手,有话好说。”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众和尚左右查看,发现这个书生只有一个同伴,并无其他人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就算这两个书生有些功夫,也奈何不了这里人多。上次去水月庵闹事,理由不足,被这个书生当作见证,难免落人口实。现在,动手的理由充分,就算说到官府去也不怕。 “你们少管闲事,否则连你们一块收拾!”一个和尚大声地道。 “对,快滚!”众和尚纷纷呼喝。 “各位,有话好说,她一个弱女子,哪禁得住你们的拳脚啊!而且她还有孕在身,是陶家亲自关照的人物,万一弄出个一尸两命,你们如何收场呀!” “管她是谁,害死了我们师弟,就要偿命!” “对!杀人偿命!” 说完,一个和尚怒目冲了过来,但是下一刻就被俊美的书生摞倒。 正是颜熙,他冷冷的道:“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动她一根汗毛!” 几个和尚互相看看:“大家一起上!” 说完,几人一齐冲了过来。 颜熙身影飞动,跟他们打了起来。刘豫叹息一声,也加入了战斗,助颜熙一臂之力。 两个书生对战几个和尚,竟然占了上风。其他的和尚们见状,怒喝声声,摩拳擦掌,都准备加入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严厉沉稳的声音传来,和尚们竟都停了手。 一个老僧走来,他一身红色袈裟,目光精锐,气势威严。 “竟然对施主动手,成何体统!你们平日里学枪弄棍,就是用来欺凌弱小的吗?!” 一个和尚带着哭腔道:“方丈,阿毛,死了。” 他指着地上的陆青桑道:“就是这个尼姑,把阿毛害死的!我们要给阿毛报仇!” 方丈闻言,赶紧上前看了看阿毛,摸摸他的鼻息。确认无救后,两行老泪从他的眼里流下,神情悲痛万分,双手合十,喃喃自语,似在为他念经超度。 和尚们见状,也忍不住一个个低头呜咽起来。阿毛平时爱笑爱玩,与大家相处得很不错,一下子突然离开,众人心下着实伤心难过。 约一刻工夫后,方丈方才缓缓起身。他见阿毛手上捏着信,便拿过来仔细瞧了瞧。 上面的落款是陆青桑的名字。 方丈看完信,目光落在了陆青桑身上。 “方丈,阿毛身上看不出别的伤口,只有额上有伤,与这块大石的血迹对应。阿毛肯定是想不开才撞石而亡的。可怜他被这尼姑骗得团团转,结果到头到却是一场空。” 方丈对陆青桑施礼道:“小师父,得罪了,还请你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青桑呆呆的坐着,两眼失神,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说话。 “她根本无话可说,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怎么有脸说?” “她就是做贼心虚!” 和尚们又渐渐激愤起来。 颜熙忙道:“方丈,她是伤心过度了,一时没缓过来,还请容她一些时间缓解。” “呸,她会伤心,只怕是如了愿,开心还来不及。” 刘豫道:“没有证据你们不要乱说。单凭一封信,怎么能定论是小尼姑的错。”他此时对陆青桑的印象已经改变,忍不住替她辩解。 颜熙上前扶起陆青桑:“你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快告诉方丈,那封信是怎么一回事吧,别让别人诬陷了你!” 陆青桑似乎如梦初醒:“我不该给他那封信,我好后悔!” 和尚们又开始骚动起来,怒目瞪着她,只是碍于方丈的面,不敢造次。 这时,静心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不放心陆青桑一个人来这里。 见大家都怀疑陆青桑,静心忙把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再三强调陆青桑与阿毛绝无私情,之前已经拒绝过他一次,这次是怕他受伤害,所以才写了这封信,万万没想到阿毛会想不开。 一个和尚道:“你跟这个尼姑是一伙的,自然是帮着她说话了!” 方丈喝道:“住口!” 那个和尚恨恨地瞪了静心和陆青桑,不敢再吭声。 “阿弥陀佛,如此说来,倒是阿毛自己想不开,也怨不得你。”方丈一脸慈悲地看着陆青桑:“你也别太伤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我们会为他诵三日的经超度,让他早登极乐世界,再无痛苦。” 第三十章 蒂落 阿毛走后,陆青桑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 她整日都呆在房中,任何事情都不再关心,谁也不想见。慧安师太、静日等人想来宽慰,都吃了闭门羹。 静心知道她是因为阿毛的死而内疚,一再地劝慰她,说她做的没有错,谁也不会想到有这样的结果。但怎么劝也不见效。 陆青桑只要一想到阿毛那双看着自己的热切的目光,还有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却还捏着她信的样子,就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今生今世,她都欠阿毛一条命。 她多希望回到那一天,面对阿毛的肺腑之言时,她一定会点头。 她只要他活着。 可是,太晚了,他走了,他一定是带着对她的恨走的。 陆青桑陷入自责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茶饭不思,一点点地消瘦下去。静心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担心她抑郁患病,一再劝她出去走走。 在她的苦劝下,陆青桑的精神才稍稍好些,但也不愿走出房间。 “我不想见到阳光。而且我正在假怀孕,少出去,也少被人发现破绽。” “那你好歹多吃一点儿呀,你也知道你在扮孕妇呢,还这么瘦,一点儿也不像孕妇。” 陆青桑的手,放到腹上绑的枕头上:“有这个,就够了。” 静心叹口气,道:“你都不知道,你不出去的这段日子,庵里给香客答疑的事,都落到了智仪那几个的手上,那么多的香火银子,不知有多少进了她们的腰包。我真是为你气不平,这分明是你辛苦筹备兴建起来的,凭什么她们就坐收渔人之利。” 静心以前本是清心寡欲,自从跟陆青桑呆久了后,脑子也活络起来,对人情世故也多了盘算。 而且,之前陆青桑管理这块事务时,说好要对银子进项、支出、分配等方面都进行公开,怎么用、怎么分配,全由大家说了算,按少数服从多数,得到了众多人的拥护。 可自从智仪她们接管后,香火银子又成了不清不楚的烂帐了,眼见银子哗哗地流进,可到最后,分到大伙手上的,不多不少就一些,让众人很是不服气。 不用说,大头肯定是她们拿了。 静心激动地说着,陆青桑的眼神却只是空洞洞的。 她不想理会这些事了。 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呆了,这座山上到处都有关于阿毛的记忆,无时无刻不让她触景伤心。而且,她已经从美女那里得到了足够足够的钱,只等三年后就静静地下山。 这里的一切,不论是智仪,智方,还是水月庵,都会与她无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没有再与她们争的必要。 静心见她始终依旧,也不愿出来,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劝了。 因为静心发现,陆青桑呆在房里似乎更好一些,外面关于陆青桑的谣言,已经变得非常非常难听了。 尽管安华寺方丈已经定论,阿毛的事与陆青桑无关,并一再告诫众僧不能再传难听的话,但是谣言从来都是封不住的,一传十、十传百,全山都说陆青桑是害死阿毛的凶手,说她心狠手辣,专门玩弄别人的感情。 渐渐地,还有人说她克男人的,克死了先夫,又克死相好的。 种种流言,越传越不堪。慧安师太一天能喝斥好几个多嘴议论的尼姑。 在陆青桑面前,静心绝口不提这些,怕对她的打击更大。 生活日复一日,忽忽两个月过去了,陆青桑肚子上的枕头也越垫越大。 静心掰着指头算,再等两三个月,应该就到那位美人足月生产的日子了。 美人跟陆青桑约好,让陆青桑在庵里假装怀孕,等她生产后,她会接陆青桑过去抱回孩子。在这期间,不会见面,这样才不会让别人发现。 但是,让静心大吃一惊的是,离足月生产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就见到那个丫鬟匆匆来到了水月庵,带来一个消息: 小姐已经生了,男孩。 怎么回事,早产了? 其他的,丫鬟什么都没说。陆青桑挺着大肚子,假装是肚痛要生,需借用丫鬟的马车,跟着马车一路消失在了山下。 几个尼姑们见状,窃窃私语,还没到时间就早产了,难道是报应不爽,被阿毛索债? 还有些好事尼姑,打赌猜测她生男还是生女,孩子能不能活。 马车驶得很快,没多久就又驶到了那座深宅。 进了房间,只见美女躺在床上,看起来很虚弱,数月未见,虽然她依旧美丽,却远不似往日娇艳,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还搭着棉被,她没有蒙面纱,美丽的面庞展露在陆青桑面前,脸色十分苍白,毫无血色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疲惫。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正哇哇地哭闹不休。 一个婆子接过孩子,给美人搭了搭被子,眼里含着泪:“小姐,你身子太弱了,多盖着点。” 看到陆青桑来了,美人向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将襁褓递到陆青桑面前。 陆青桑失神的眼睛,在看到这个孩子时,瞬间恢复了光彩。 一个粉雕玉琢、粉粉嫩嫩的孩子,五官漂亮极了,只是因为月份不足的原因,格外的瘦小。 原本哇哇大哭的他,一到陆青桑怀里,竟然就安静下来,扑闪着眼睛看着陆青桑。 陆青桑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 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孩子,他将永远陪伴她,成为她日后的倚仗。 美人的目光恋恋不舍地落在这个孩子上,眼泪滚落下来。 一旁的丫鬟急道:“小姐,你别哭啊,才刚生产完没多久,千万注意身子!”说完,她端过婆子递来的汤,“小姐,快把汤喝了,林大夫特意交待的,一定要补好身子。” 陆青桑的目光这才从孩子身上挪开,看着美人虚弱的样子,问道:“怎么会早产呢?” 美人惨淡一笑:“因为,我没有时间了。还有五日,我就要出嫁了。” 丫鬟抹泪道:“是特意找大夫开的催产药。” 陆青桑心里一阵难过。 美人痴痴地望着襁褓,轻轻地道:“儿啊,你在娘的肚子里没有呆够,娘也没有亲够你,只盼着你不要恨娘,以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以后,你就叫陶承骏。” 陶承骏,好好听的名字,陆青桑心想,随即坚定地道:“小姐,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他长大。而且,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把他再认回去。“ 美女摇摇头,又示意陆青桑将孩子抱过去些。她凑上脸庞,对孩子亲了又亲,泪水滚滚落下。 天下最悲惨的,莫过于亲生母子分离,更何况是才刚生下的孩子。陆青桑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美人亲了一会,平静下来,将孩子的衣服轻轻解开,露出后背,一块青色的胎记斑纹,就出现在陆青桑眼前。 “静修师父,孩子背上,有一块斑,这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绝对不,你一定要答应我。” 陆青桑虽然不知其实原因,但见美女说得郑重,知道其中干系重大,便点点头: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 第三十一章 太守来访 陆青桑带着孩子回了水月庵,马上成为水月庵的重磅新闻。 据看过的人说,孩子长得非常可爱,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圆润的脸蛋,俊秀非凡。 陆青桑长得水灵秀丽,难怪生下这么漂亮的孩子。 唯一不足的是孩子未足月,看起来非常瘦小。随同孩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姓林的乳娘。据说是陆青桑早产,身子亏,奶水不够。 自从回来后,陆青桑一改失神的状态,整个身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也许是早产的原因,孩子经常哭闹,甚至是彻底不眠地哭,陆青桑总是耐心地哄着他。 没多久,陆青桑就肿成了黑眼圈,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可是,眼睛里充满神采奕奕的光彩。 陆青桑看着孩子时,总会升起格外怜惜的感觉。在他出生之前,陆青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一下子就要当娘亲,内心深入还会有些许的抵触。现在看到他,扑闪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看着他可爱无辜的小脸,以及睡着时香香软软的模样,陆青桑的心都要融化了。 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亲生爹娘的疼爱,此生也许都无缘再见。在这个世上,只有陆青桑一个亲人。从此,他将深深依恋着她,会慢慢地牵着她的衣角长大,想想,真的是幸福极了。 同时,他的到来,也彻底改变了陆青桑,让她变得富有和自由。 陆青桑暗自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他长大,将来么,最好能去白云书院念书,考个状元,娶个美娇娘。 在陆青桑的精心照料下,孩子很快就圆圆润润起来,脸蛋肉嘟嘟的,笑起来两个酒窝,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想抓住什么似的。 陆青桑开心得经常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路过的尼姑们总会凑上来,一见到孩子,全都被萌化了。 “哎呀呀,这么可爱的孩子,长得好漂亮啊!” “他还冲我笑呢!” “给我抱抱。” “这么喜欢,你不如自己也生一下好了。现在还俗还来得及。” “去去去。” “……” 陆青桑只能无奈地看着她们搂搂抱抱,提心吊胆地在旁边,提醒她们不要亲脸,不要摇晃,声音不要太大,不要吓到孩子。 最主要的,是担心孩子的斑被她们发现。当初东家一再强调不能让人知道,陆青桑也一直谨记于心,平时乳娘只是喂奶,其余的洗澡等事,都是陆青桑独自做的,专趁无人在场的时候。 在陆青桑的严格防范下,孩子的斑始终保密安全。 尼姑们对孩子都很宠爱,一闲下来,就开始给孩子做这个做那个。静日师姐亲手给孩子织了小鞋子小袜子,慧安师太为孩子做了平安符,挂在孩子身上保平安。还有的缝帽子,还有的做衣服,个个都夸自己的手工活比外面买的好多了。 陆青桑一一谢过,含笑收下了。 智仪她们对陆青桑毫不理会,甚至对她的状态很是欣喜。陆青桑不插手后,庵里的全部事宜又重新落到她们手中,可真是好极了。 陆青桑又何尝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不过,陆青桑是真的不打算再理会庵里的事了。三年之后,带着孩子下山回家,过自由的生活,就是她最好的憧憬。 这天早晨,陆青桑早早就醒了,乳娘和孩子还在酣睡。想到孩子最近有些上火,陆青桑到庵门前的山坡上摘些萁草,烧些凉茶给孩子降火。 天色才刚明,还没有香客上门,庵里只有一些早起打坐的尼姑。 陆青桑运气很好,发现很多大棵的萁草,正摘取时,她看到一辆马车正快速驶向庵里来。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何太守的马车,上次她出家时,就是坐的这辆马车。 不知怎么,陆青桑赶紧躲到草丛里,不想让对方发现。 只见马车在庵门前停下了,车门打开,一身便衣的何太守,从车上气度雍容地走下来。 一别数月,何太守依旧官风凛凛,只是神情似乎少了以前的的气宇轩昂。 衙役上前通报,智仪和智方快步走出来。 “何太守,有失远迎!快进来厢房坐!” 何太守笑着跟她们进去了厢房。 陆青桑脑海中盘算着,何太守一般是去安华寺,很少会来水月庵,自从上次他送自己来这里出家后,自己就没再这里见过他。 他来这里,准没好事。 陆青桑悄悄地跟进去,打算探听清楚。 接待的厢房处于大殿右边的院落中,窗户外便是山林,微风徐来,心情愉悦,所以用来作接待之用。 衙役们都守在院落大门和厢房门前,外人绝不可能靠近。陆青桑从院后的草丛中悄悄猫过去,直接到了厢房的窗下,屏气凝神地倾听。 只听智仪说话:“这样做,自然是好,我们都支持您的决定,但凭何大人作主。” 什么决定? 何太守笑道:“那很好,这事先要保密。待会儿就把住持请来,让她把住持之位转给智仪师父,这样,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智方恨恨地道:“住持那个老家伙,骨头硬得很,估计不会听我们的安排。上次为了静修,她还跟当众让智仪师姐难堪。” 何太守道:“静修?就是从陶家出家那个陆青桑吧,我知道,这个人是个刺头。” 智仪道:“何太守说的正是,这个人可是不好对付,那个答疑解问的事,就是她一力挑起的,拦都拦不住。若非她作祟,这次何必还需要大费力气地合并两寺?” 原来他们是要将水月庵和安华寺合并!陆青桑心里咯噔一下。 回想当初,陆青桑向何太守拉赞助银子时,就听何太守提过,一直想让水月庵再重归安华寺,只是住持固执不肯。 住持不肯,陆青桑相信固然有其原因。 对何太守来说,当初水月庵破败,住持不肯合并,倒也无所谓。可是现在,水月庵的香火旺盛如日中天,安华寺反而日渐凋零,何太守自然想把这里的业务都归拢过去,如此一来,才好打造最大的佛教圣地。 但是,住持一定不愿意的! 陆青桑心里焦急起来,快速地想着办法,想要阻止何太守他们。 这时,只听何太守道:“待会儿,把这个放在住持的茶食里,让她头脑清醒,但又手脚酸软、无法说话。然后,我来主持禅让大会,就说住持生病未好,嗓子无法说话,在大会上露个脸当作同意了就行。” 竟然这么卑鄙!陆青桑渐渐握紧了拳头。 智仪、智方声音都透出喜悦:“一切全听大人安排。” 何太守徐徐喝了口茶,道:“都是为了水月庵的长久兴旺,本官才这般费尽了心思,落到别人眼里,若是不识本官的苦心,本官都落不到一句好话呀。” 智方拍马屁道:“大人的苦心担忧,我们自然都是清楚的,只盼日后能替大人分担一二。”她停了停,又道:“只是,禅让那天,我就怕那个陆青桑带头挑事,这个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不听我们的,实在让人不放心。” 何太守道:“她小小一个尼姑,何足道哉,不必管她了。现在就去把住持请来吧,让本官跟她说道说道,她若能同意是最好,若是不肯,哼哼。” 智仪道:“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差人去把住持请来。” 第三十二章 连本带利 很快,住持被请到了厢房中。 何太守笑道:“多年未见,住持依旧风采如昔,令本官好生敬仰啊。” 住持淡淡道:“有话直说吧。” “住持还是这么爽快利落。那本官也就开门见山了。本官知道住持你常年身体不佳,深居养病,真是好生担忧挂念。加上庵里的事又多,时时叨扰,也影响您的清修。这几年来,智仪主持庵里的事,安排得井井有条,特别是现在,庵里的香火打理得红火旺盛,着实是费了她很多心思。但是智仪这个年轻人,不怕苦不怕累,想多为庵里作点奉献。本官想着,那就应该多给年轻人机会,好好锻炼,将来才能成事,住持,你觉得呢?” 何太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住持将位置让出来,给智仪接班。 住持久久没有说话。 何太守有些着急,催道:“住持,您的意思呢?” 住持咳嗽两声,徐徐道:“大人,您说的不错,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是该有人接班了。只是大人有所不知,水月庵能有今日成就,多是静修的功劳。咳咳。” 陆青桑心里一惊,没想到在住持心里,自己竟是接任下一任住持的人选。 可惜,何太守根本不是要征求住持意见,不过是装个样子。 智方道:“静修不过是个新来的尼姑,哪里有管理的经验。而且住持您还不知道,静修她还生了个孩子,每天忙得很,庵里事物繁杂至极,她没有时间去做的。” 住持坚持道:“静修她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我相信她。” 智方急道:“住持,智仪师姐管理我们庵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只考虑一个新来的静修,都不考虑智仪师姐呢?” 智仪道:“哎,别说了智方,没的让住持笑话。” 住持没有出声。 智仪道:“住持出来这么久也累了,还是送住持回去吧,早饭让伙房的一会儿也送进去。” 茶饭里面肯定放了药,这是要对住持下手了! 住持始终不同意合并,其中必有深意,虽然陆青桑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相信住持一定是有苦衷的。 所以,她心里清楚,一定要阻止禅让会的召开! 陆青桑快速地从草丛中钻出去,没有被人发现。她整整衣衫,快步走到院落大门,正好迎上被扶出来的住持。 陆青桑假装惊讶道:“住持,您怎么在这里?” 智方喝道:“住持身体不适,正要回去休息,你走一边去。” 陆青桑脸现急切,赶紧上去扶着住持,顺势将智方挤到一边:“住持,您不舒服,小心,我来扶着您。” 此时,趁人没发现,她悄悄在住持耳边,把刚才之事快速告诉了住持。 见住持会意,陆青桑笑道:“难得何太守来,我正好有话要跟太守大人说呢,住持陪我再一块进去吧。” 两人一齐向厢房走去。 何太守正与智仪交谈,一见两人进来,皆停住了,不明所已。 “何大人远道而来,我真是太高兴了,想到上次太守送我来出家,这份情谊,我必须要来当面见一见才行啊。” 何太守摸不清来意,淡淡笑道:“客气了。” 陆青桑道:“不知太守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呢?” 太守沉吟不答。 住持开口了:“是让我传位呢!” “哎呀,这话真是从何说起呀,住持的身体好得好,而且庵里的一切都照常进行着,没有换的必要呀。再者说了,寺庙都是民间组织,又不是官家机构,一向跟官府犯不上,怎么还要劳烦何太守来操心我们的住持接任这等小事呢?” 陆青桑说的在理,寺庙一向是自己决定住持人选,安华寺之所以与官府勾结密切,皆是因为官府拉来了大批的银子,互相有利可图。换作别的寺庙,一向是与官府井水不犯河水。 智方也已经跟了进来,怒道:“你这是什么话,官府的话能不听吗?”她一向不太清楚里面的道道,不知道说这话出来徒惹人笑。 智仪白了她一眼,在人前又不好发作。 何太守知陆青桑伶牙俐齿,不好对付,眼珠一转,笑道:“本官对寺庙的发展,总是非常支持的,不管是财物也好人力也好,总想着多帮助多支持。你看像上次,本官号召平阳城的富商们大力捐款,为寺庙发展作贡献,后来也给水月庵拨了两千两,要是没有那笔钱,水月庵现在哪来的繁荣昌盛。所以,为了水月庵后续的发展,本官略多操心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智仪急着拍马屁,接口道:“正是,多亏有这赞助的两千两银子,我们庵里才变了天,这香火旺的,这一座座院落房舍建的,多漂亮。所以说,有官府的支持,才有我们的明天。现在官府为我们庵的管理着想,想让我们的管理更加合理高效有序,又为着住持的身体考虑,让她将工作交给接班人,这是非常好的,我们都非常拥护。” 陆青桑笑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呢,这个传位的建议,住持不同意,我也不同意,所以,这事就打住吧,谢谢何太守的殚精竭虑了。” 何太守脸色阴冷,沉声道:“陆青桑,当初你问我要银子的时候,口口声声水月庵要比照着安华寺来。可以啊,我告诉你,安华寺的方丈,对我的建议都非常的配合和支持。你们呢,有没有做到安华寺这样?再说,没有我募捐来的银子,能有你们的今天吗?” 陆青桑冷笑道:“钱是吧,我这就还给你!”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啪地一声放在茶桌上:“拿去!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赫然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五千两银子,别说连本带利了,就是翻倍都远远不止啊。 难怪她说话这么粗声大气,原来是钱壮人胆啊。 可是,陆青桑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上次陶家来人时,所有的礼品单子智仪都看过了,只是些补品和药品。他们跟陆青桑见面时,智方也派人悄悄盯住了,并没有给银钱。 此时,最难堪的就是何太守了,他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刚才何太守之所以敢这么说,就是笃定陆青桑还不起那笔钱。正好借此理由,顺利插手水月庵的事情。 谁知道,陆青桑竟然如此不可小觑。 五千两银票静静地躺在茶桌上,发出诱人的耀眼光芒,等着何太守拿走。 众人都咽了咽口水。 可是,这钱虽然多,但他何太守肯定不能拿! 一旦拿了,以后就无法再插手水月庵的事了,那后续的计划怎么办?! 何太守一言不发,哼了一声,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第三十三章 五千两 眼看何太守被陆青桑气走了,智仪恨恨地丢给陆青桑一句:“好你的!”就急急地跟智方一起出来送何太守。 何太守的心情糟糕透了,他原本打算今天就把所有事情都顺利解决了。先下药控制住持,再召集尼姑们开个禅让会,混水摸鱼地就把智仪的住持之位确定下来,然后再宣布水月庵与安华寺合并的事。 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偏偏中途杀出个陆青桑!让他连主持开禅让会的理由都站不住脚! 真是太可气了! 幸好刚才只是在厢房谈事,如果真的是到禅让会时,让她当众这么呛声,只怕他堂堂太守大人都下不来台! 当初在陶家,真不应该救她出来! 何太守深呼吸一口,强行压下怒火,慢慢来,她还嫩着,不是自己的对手,不怕没法子对付她。 智仪追上来,见何太守脸色难看,忙趁势道:“这个陆青桑,刺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跟我们对着干就算了,没想到她对大人您,竟也这么无礼大胆!” 何太守冷冷道:“就这么个小丫头,你们都收拾不了?还留到今天耀武扬威?” “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个小丫头不单人厉害,而且还有靠山,她为陶家生下了长孙,背后有陶家撑腰,我们哪敢动她啊,万一有什么闪失,陶家来问罪,我们可吃罪不起。” “原来你们是担心这个,”何太守笑了:“那你们就放心地去做吧,她真出了事,恐怕陶家才是最开心的。” 智仪面露惊讶:“这话如何说?当初陶家来人探望,我们可是都看见的。” 何太守道:“那不过是做做面子罢了。我听说,陶大公子大婚当夜都未曾醒来,如何能跟她有孩子?她冲喜第二天,陶家就要把她杀了,幸好遇见本官去募捐银子,她才侥幸逃出来,所以,她对陶家来说,不过就是一枚棋子而已。 “那,陶家为何会派人来探望?” “本官猜测,可能是出了怀孕这档子事,陶家实在是颜面难保,为了掩饰,才来认孩子吧。总之呢,她这个人,你们不用担心,只要把她解决了,后面的事就都顺利了。” 智仪坚定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太守放心,十天之内,我就会让这个小贱人消失!” 何太守点点头,心情稍好,上了马车。 智仪眼神里露出一丝凌厉的狠光,陆青桑,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陆青桑将住持送回后院,叮嘱住持不可再吃智仪送来的食物,以后她会从伙房直接送饭菜来。 住持惨淡一笑:“吃不吃有什么要紧。他们既然要做,只怕是难逃其手。可是,我绝对不会同意两寺合并之事,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就只怕我这身子……”住持话没说完,又咳嗽起来。 陆青桑原本打算不再理水月庵之事,今天撞见了何太守的事情,怕他们伤害住持,一时忍不住,便冲了出来。这下,不小心将自己推到了事情的中心。 虽然,住持绝口不提拒绝合并的原因,但陆青桑明白何太守和智仪那帮人的狡诈,也深知住持的为人,心中反而激出一股气来:“您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好,静修,好孩子,我没有看错你。至于我拒绝的原因,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 “不必了,住持,您一定有苦衷,我明白。” 从这天开始,陆青桑与智仪之前达成的和平状态,正式破裂了。 现在,是正式对战了! 望着院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在一阵风的吹袭下,沙沙作响,左右晃动,陆青桑深知,接下来的生活,也不会再有平静了。 智仪的动作比陆青桑想象的更快,上午做完早课的诵经打坐,众人正准备散去,智方突然上前,冲全场喊道:“大家先不要走,我有话要说。” 众人都停在那里,不知有何事。 智方道:“智仪师姐,各位师姐妹,咱们庵里可出了贼了。” 众人讶然。一个尼姑道:“什么贼?” “大家都看得到,咱们庵这段时间,香火旺盛,银子也不少,可是昨日清点,统共少了五千两银子。” “这么多啊!” 众人惊讶不已,开始窃窃私语。 陆青桑心里冷笑,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出手了。 庵里的香火银子,除了用来新修了大殿房舍外,其余大部分都被智仪她们几个人分了,众人分到的都很少,本来群情就很激愤。现在她们顺势把这名头都栽赃到陆青桑头上,既可以整倒她,又可以平息群情怒火,真是一石二鸟啊。 果真是一步好棋。 在智方的挑拨下,众尼姑愤怒起来,纷纷呼喝:“是谁偷的?” 智方伸手一指:“就是静修!” 众人的眼光全都齐刷刷地向陆青桑投射过来。 陆青桑却面色如常,像没事人一样。 一旁的静心急道:“静修不是贼,你们不要空口白牙地诬赖人!” 智方冷笑:“不信的话,就搜她的身!看有没有钱!” 几个尼姑得令,快步上前搜陆青桑的身,很快就搜出一张银票,整整的五千两。 尼姑得意地将银票高高扬起,展示给众人看。 智方喝道:“看,这就是证据!正好五千两!静修,你还有何话可说!” 陆青桑冷冷道:“有钱的就是贼的话,那不妨把这里所有人、所有房间都搜一遍,只怕有钱的还不少。其次,香火银子少没少,是否是被偷的,也不是智方你一张嘴就能定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一心想定我的罪,自然找什么理由都可以。我辩驳不辩驳,都没有用吧。” 智仪见智方被呛声,众人情绪又有些浮动,忙道:“香火银子确实是少了五千两,静思、静玉两位师妹昨天清点的时候发现的,绝不会错。” 陆青桑心里冷笑,静思、静玉都是跟随智仪的尼姑,这么急着问罪于她,也不怕安排的痕迹过重了些。 果然,静思接话道:“存放银子的库房,有好几个人有钥匙,其中也包括静修。” 陆青桑之前拉回两千两官府银子时,将银子存放在库房。慧安师太特意给了陆青桑一把库房的钥匙,方便她后续管理修建事宜。谁知道,竟被她们拿这个来大作文章。 慧安师太看不过去,忍不住发声:“有钥匙的又不止静修一个,如此说来,其他几个人也有嫌疑才对。” 智仪道:“有钥匙,又正好有这五千两的银子,这未免也太巧了。这事实就摆在眼前,还用查什么。” 这就是要给陆青桑定罪了。 静心知道陆青桑的钱,是那位神秘美人给的,如果再不说出来,陆青桑难以脱清嫌疑,忙道:“这钱,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钱是……” 第三十四章 弃车 眼看静心就要把真相说出来,陆青桑赶紧制止了她的话头:“没错,这钱是陶家给我的。我是陶家的大少奶奶,这些个小钱,我还从没放在眼里。” 陆青桑的口气很大,但却合情合理,上次陶家来的动静实在很大,惊动了全山,让众尼都羡慕不已。想来,给她银子花也是理所当然的。 静日道:“静修说得有理,她不可能偷那五千两。我们还是好好查一查真正的疑犯吧。” 不少尼姑跟着附和:“是啊”、“必须把真正的贼找出来”。 五千两实在是一笔巨款,如果发给大家,每人少说也有两百多两,顶得以前十几年的收入了。 这么让人人心动的银子,必须严查它的下落不可。 智方见画风陡变,忙喝道:“你胡说!你从陶家出来时,落魄得很,一个子儿都没有。上次陶家带所有的礼单我都看过,他们跟你说话时,也有人看着,根本就没有给过你银子。你这银子,分明就是来历不明,不是偷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一番话凌厉至极。看来,她们对陆青桑的一切都紧盯着呢。 陆青桑反问道:“请问智方师姐,银子果真是正好少了五千两?” “是的。正好五千两。” “依你说,陶家不可能给我钱?” “绝不可能。” “若是定了我的罪,如何处置?” 智方大声道:“自然是按照庵规处置,打一顿后赶下山去!吞了的银子也要交出来!” “好,请大家稍等我片刻,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分晓。” 智方急道:“站住!你想畏罪潜逃吗?” 陆青桑正色道:“我要是想畏罪潜逃,绝不会等到今日。我的儿子还在山上,我又怎么可能会跑。” 智仪生怕又出变故,打算出声坚决制止。 慧安师太站起来道:“那我跟着静修一起去取证物吧,我会好好盯着她,如果她跑了,一切由我来担责。” 静日站起来道:“也算上我一个。有我们两个人跟着,你们总可以放心静修了吧。” 智仪顿时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三个人走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三人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慧安师太道:“静修只是回了房间,我和静日在门口守着,也不知她回去是做什么。仅此而已。” 此时,陆青桑扬起手中的一叠银票:“慧安师太,麻烦你看一看,我手上有多少钱,然后再告诉大家。” 众人的眼睛都被那一叠银票给吸引住了,慧安师太惊诧地接过银票,眼睛只一扫,顿时瞪大了,露出非常吃惊的模样。接着,她一张一张把银票翻下去,渐渐地连嘴巴都张大了。 众人被慧安师太销魂的表情勾得心痒痒的,纷纷催道:“师太,到底有多少钱,多少钱?” 慧安师太将银票慢慢叠好,交给陆青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静修确实是冤枉的。” 智仪急道:“师太何出此言?” 慧安师太缓缓道:“因为,我们庵别说今年的钱,就算是十年来所有的钱加一块,也远远比不上静修的银钱多。又何来她偷盗这一说呢?”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极了。今年庵里的银子怎么也有数千两,再加上以往的,竟然都没有静修的钱多,而且是“远远比不上”! 天哪,静修到底有多少钱啊! 没想到她竟是个隐形的超级富婆啊! 智仪和智方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们怎么也不相信,精心设计的一出好戏,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陆青桑将银票放入怀中,道:“我都说了,我是陶家的大少奶奶,又生下了长孙。陶家可是平阳城的首富,怎么会亏待我呢!”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深情地团团围绕住陆青桑,亲热地问个不停。 毕竟,谁都想抱抱土豪的大腿啊。 陆青桑不慌不忙地道:“各位师姐师妹,大家别忘了,咱们那五千两的下落还没找到呢,必须得好好查出来,可别被某些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了!” 这话的指示意味很强,众人纷纷反应过来,喊道:“对,必须彻查出来!不能让我们的银子平白就没了!” 智仪和智方一时有些心慌。 平时保管库房钥匙的,都是智仪和几个心腹尼姑,陆青桑自证清白后,其他人这下个个都有嫌疑了。 那些香火钱,不知道有多少,可都是被智仪和几个心腹都瓜分了。 智仪强装镇静道:“光凭钥匙,如何能找到贼?恐怕是难了。” 陆青桑道:“这有何难,现在全场人都在,那大家就都去搜查每个人的房间,一个个查下去,总会查到可疑的银子。还有,为了防止个别人把银子带下山转移,再查查近两个月的下山记录,结合起来,就一目了然。” 智方的腿开始打起了哆嗦,她看看智仪和那几个尼姑,她们的手也在颤抖。 经陆青桑一提点,众尼姑都灵醒了:“对,现在就去查!一定要严惩不贷!” 智仪朝静思使了个眼神,静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冲过去跪倒在智仪面前。 “智仪师姐,我,我全招了,是我,是我见到银子,就起了贪念,一时糊涂起来。银子我都没花,都还放着,我全都退出来。请师姐念在我初犯的份上,饶了我吧。” 说完,静思连连磕头。 众人都吃了一惊,陆青桑冷冷瞧着这一切,这一手弃车保帅,真是妙啊。 智仪假意道:“静思,平时我见你老实本分,才让你记帐保管银子,你怎么这么糊涂。看在你主动坦白、而且初犯的份上,我就放你一次,你把佛经抄十遍吧。” 才抄十遍佛经就了事?还能偏袒得更明显一点吗? 若是刚才坐实了是陆青桑所为,恐怕一定会将陆青桑痛打一顿再赶下山吧。 静日怒道:“这处罚也太轻了吧,跟没罚一样,这可是偷窃啊!严重违反了我们的庵规啊!” 众尼纷纷响应:“对!” 智仪脸色变了又变:“那你说,应该如何?” 静日斩钉截铁:“自然是按照庵规处置!” 静思立马痛哭流涕起来:“静日师姐,各位师姐妹,我是真的错了,我舍不得离开大家,请大家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在庵里有吃有喝,还有银子分,上哪儿都没有这么舒服的日子了。静思一点儿都不想被赶出去啊! 静日道:“刚才差点冤枉了静修师妹,原不原谅你,由静修说了算!” 陆青桑弹了弹衣上的尘土,淡淡地道:“佛祖有一条,众生平等,想来是极对的。刚才要怎么处置我,现在,就怎么处置静思吧。” 静思瘫坐在地上。 智仪简直要怒气冲天,本来想对付陆青桑,没想到竟然搭进去一个心腹。 陆青桑浑似没事人似的,笑着对静心道:“坐了这么久,我都饿了,我去伙房拿点点心吃去。” 说完,笑盈盈地便走了,只留下气得冒烟的智仪。 第三十五章 半夜火光 眼见陆青桑不但自证清白,而且把疑凶也揪了出来,静心又惊又喜。 可陆青桑却知道,后面的生活一点儿也不会轻松,智仪已经被自己彻底激怒了,接下来,恐怕会有更猛烈的报复。 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更要打起好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陆青桑除了交待乳娘一定看好孩子、提防饮食外,更让静心帮助密切关注智仪和智方的动静,掌握庵里的异常情况。 接下去的几天,智仪等几人仿佛没事似的,正常地打坐和接待香客,也没找陆青桑的碴。 静心道:“是不是我们多虑了,她们上次碰了钉子,就不敢再找麻烦了?。” 陆青桑道:“不可能的,她们既然已经出招,就断不会停下来。明面上没动静,那就是在暗处藏着猫腻。”想了想,她问道:“最近庵里有什么反常的事吗?” “也没有什么。这段时间,智仪和智方那些人都没有下山。静望师姐那边的近期采购物品我也查看过了,都是日常用品,用量跟往常也差不多。”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就是听静望师姐嘟囔了一句,说灯油用得多了,下次要多买一些。” 静望师姐负责庵里的日常采购,每七天会下山一次,买回庵里所需的用品。 陆青桑的耳朵顿时竖起来:“灯油?” 瞬间心下澄明,唇畔浮起出一个微笑。 现在已是秋季时分,天干物燥,慧安师太反复提醒大家,小心火烛,注意防火。 这天夜里三更时分,庵里众尼睡得正熟的时候,宁静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快来人啊,起火啦!” 仿佛一声惊雷,众人都被惊醒了,纷纷跳下床跑出去,看见一道极高的火焰升起,浓烟滚滚,弥漫上天。 那是陆青桑和静心的睡房! 大家跑近一看,不得了了,房舍全部都笼罩在了冲天的火光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慧安师太也赶到了,看见这骇人的火光冲天,急得不得了,见智仪还未过来,赶紧指挥众人用木桶盛水来浇火。 众人齐心协力,一桶桶水不停地浇上去,可是,火势丝毫不减,反而有越烧越烈之势,没多久众尼就气喘吁吁。而且,从始至终,都不见里面有人跑出来,陆青桑和静心等人,并未在人群里! 恐怕都困在房舍里了! 慧安师太嚎哭起来,几乎想冲进去,被静日等人牢牢按住。 “师太,没有用的,现在进去只会送命啊!静修她们,只怕已是,烧得尸骨无存了!” 慧安师太浑身一软,一些尼姑也开始哀哀哭泣起来。有些尼姑,低头默默念经超度亡灵。 智仪和智方也悄然到了,目睹这惨烈的一幕,不发一声。 静日道:“好好的,怎么会起火?” 平日跟随智仪的静玉道:“近来天干物燥,容易起火,也许是静修她们用烛火不慎引起的。” 智方接口道:“正是,静修带着孩子,可能劳累过度,忘了吹灭烛火,引起火灾。阿弥陀佛,这下连无辜小儿也葬身火海,真是悲惨。” 众人心下恻然,一些与陆青桑、静心交好的尼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智仪道:“眼下已经变成这样,无力回天了,大家都是见证。明日我们就修书一封,告知陶家。” 话音刚落,智仪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脸上就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 因为她看见,陆青桑,竟然活生生地房后转出来,一步步地向她们走过来。 她的身后,跟着静心和乳娘。 怎么回事?她们不是在房间里被烧死了吗? 智仪看一眼智方,智方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众尼也发现了陆青桑等人,全都震惊起来,爆发出热烈喜悦的声音,纷纷向她们迎上去。 慧安师太老泪纵横:“静修、静心,你们没事,太好了太好了,真是菩萨保佑。” 陆青桑笑笑道:“今晚起夜,刚好都出去了。” 智仪冷眼看着她们的欢喜寒暄,不知道陆青桑真的是侥幸躲过,还是提前察觉了她们的行动。 不管怎么样,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乳娘怀里抱着孩子,本来睡得正香,许是人声鼎沸,被吵醒了,登时哇哇大哭起来,乳娘忙到草丛边给他换尿布。 智仪锐利的眼光扫向草丛里的乳娘,在孩子的身上来回打量。一阵轻风吹来,掀起了孩子的衣衫。 智仪的目光凝住了,久久地看着孩子。 众人的吹呼声稍减,智仪道:“没事就好,下次你们小心些,别再引起火灾、烧毁房屋了。” 言下之意,还暗中责怪陆青桑不小心。 说完,智仪等人就欲拂袖而去。 陆青桑冷笑道:“智仪师姐,今晚有人欲加害于我,要将我们烧死在房间里,你管还是不管?” 此言一出,人人变色。 智仪怒道:“休得胡言,刚才大家都是才奔过来的,怎么会加害于你?” 陆青桑徐徐道:“我房外被人埋下了大量的灯油,一点就着,且越来越大。如果不信,你们一检查便知。” 一个尼姑凑近看看,大声道:“不错,火中有灯油味道。难怪刚才我们一桶桶水浇下去,火势不灭反而越来越大。” 众人登时变脸,纷纷呼喝:“是谁这么歹毒?” 直爽的静日道:“实在太可怕,竟然想将人烧死,一定要揪出凶手!” 智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道:“仅凭灯油,并不能定论是否有人蓄意行凶。说不定,是你们自己不小心或者故意将灯油浇上,造成放火之态。” 静心大声道:“智仪师姐,你这话何其诛心!谁会自己放火来烧自己!” 智仪道:“什么可能都有,比如说,想要栽赃陷害他人,有人自然是会用些苦肉计了。” 陆青桑心里冷笑,好一招诡辩,烧不死自己,就想将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 “要想要火势如此之烈,至少也要五六桶的灯油。这么大批量,只要一查领用帐本,就知道究竟是谁浇的了。” 陆青桑手里拿出本帐本,扬了扬。 智仪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智方更是惶恐起来。 陆青桑打开帐本,念了起来:“本月初三,智方领用灯油一桶,初四,智方领用灯油一桶。初五,智方领用灯油一桶……” 陆青桑一路念下来,智方这几日领用的灯油竟有六桶之多。众人的眼光全都一齐看着智方。 智方的脸色变了又变,恼羞成怒道:“我不过是嫌晚上房间暗,多领些灯油来照明,又有什么关系?” 静日道:“你这么个领用量,怕是用一年都用不完,太可疑了吧?” 陆青桑道:“若是用来照明,那现在肯定也没用完,到你房里搜搜看,到底还剩不剩,就清楚明白了。” 智方眼见事情无法回圆,又见智仪使了个眼色,心下惶恐,怒气都丢到了爪哇国,忙忙地跪下道:“好吧,都怪我,本来我只是贪图便宜,想多囤些灯油,以后下山拿去卖,谁知道经过这里时,不小心都洒出来了,我不敢声张,怕别人知道了责罚我。哪晓得,这天干物燥的,竟然就起火了。如果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敢隐瞒,求各位师姐妹们原谅我这一次吧。” 说完,智方痛哭流涕起来,那哀嚎的模样,像极了无辜犯错后的忏悔。 呵呵,又来这一招,陆青桑心里冷笑。 素日跟随智仪的静玉帮腔道:“智方也不是故意的,智仪师姐,还是慈悲为怀,原谅她一次吧。” 慧安师太摇头道:“智方,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盗用庵里的用品去卖钱呢?今夜幸好菩萨保佑,静修她们平安无事,否则,真伤了几条人命,你怎么担当得起啊!” 智方痛哭不已:“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们原谅我吧。” 智方的可怜模样,让众人的恼恨消了不少。慧安师太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智仪赶紧道:“你也实在糊涂,好在已经知错,主动坦白。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罚你在偏殿的菩萨面前,跪上三日三夜,好好思过吧!” 第三十六章 不速之客 火灾过后,房间被烧得面目全非,陆青桑一行人,都暂时迁到了新建的房舍中。 放火一事,让静心这才真正领教了智仪的心狠手辣。如果不是陆青桑提前察觉,恐怕大家都已烧死在昨夜的大火中。 善良的静心原本以为,智仪只是想赶陆青桑下山而已,没想到,智仪是想要她们的命! 最最可恨的是,这次竟然让智方轻易逃脱了罪责了,蓄意放火想烧死几条人命,结果才不过跪个三天三夜,连皮都脱不了一层。 静心心里愤愤不平。 陆青桑的眸子里,也多了一抹深沉。 智仪她们已经铁了心要铲除自己,不把她们彻底击倒的话,后患无穷。 自己还要在这里呆三年,是东家的意思,她心里明白,东家是希望她在这里安静地将孩子抚养到三岁,再下山去寻找自己自由的生活,为的就是,在这三年中,她与孩子已培养出深厚的感情,那么以后,她自然不会轻易将他抛弃。 可是眼下,山上已经危机重重,她连自己都未必能保全,更何况孩子。东家的这一想法,反而让孩子陷入危险之中。 陆青桑知道,自己不能总是坐等智仪出招,她必须要出击,才能彻底粉碎智仪的陷害。 心若不狠,就会被敌人击倒。陆青桑的眼里,闪过一丝凌厉的狠色。经历了这么多的迫害,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傻丫头了。 黑沉沉的夜再次袭来,那幽暗深邃的黑夜里,到底埋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谁也不知道。 但是,不管有多少险恶,只要坚持下去,总会等到黎明的到来。 搬进新的房舍,零零碎碎的添置东西,花了足足两天的工夫。新的房舍虽好,却总是让人时时想起那天晚上的惨烈火光。 智仪在火灾次日就下山了,当天回来后,照常的打坐、生活,悄无动静。 平静的表面下,也许正是暗流涌动,陆青桑和静心都提高了警惕。 又是一个平安的夜,天色大亮,陆青桑抱着醒来的孩子,唱着儿歌哄着他,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对付智仪的法子。 怀里的孩子已经会笑了,冲着陆青桑笑了一个又一个,粉粉嫩嫩的样子,将陆青桑的心都融化了。 这辈子,自己一定要拼尽全力去保护他。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智仪的声音传来:“就是这儿,这就是静修的房间。不知道你们找静修有什么事呢?” 什么情况? 陆青桑将孩子递给身边的乳娘,快步向门口走去。 只见一群士兵模样的人齐整地站成一排,停在她的门前。为首的那人身材伟岸,肤色古铜,浓眉大眼,眼神坚毅,透出一股军中气势。 见陆青桑出现,为首的男子一个屈膝跪下,朗声道:“参见皇妃,卑职是四皇子府内的侍卫李耿,迎接皇妃来迟,还望恕罪!” 说完,他从腰间摸出一块黑沉沉的令牌,递给陆青桑过目,上面雕刻的蟠龙花纹和烫金大字格外显眼。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智仪更是惊怒交加。 陆青桑奇道:“你们认错人了吧,这里的尼姑挺多的,我肯定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四皇子千万交待的,绝对不会错!”李侍卫神情坚定:“卑职昨日得到四皇子嘱咐,一定要马上将您迎回去。卑职不敢耽搁,日夜骑行三百里,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现在才赶来,请皇妃恕罪。” 四皇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陆青桑心里疑惑至极,但见这浩大的迎亲队伍,又不像是开玩笑。 一旁的智仪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这个陆青桑,究竟是什么来头?明明是陶家的弃妇,怎么一会儿又有许多银钱,一会儿又有京城皇子来接应? 自己明明还想整死她的,这下可如何是好? “你们主子一定是搞错了,我与他素不相识,而且更是连京城都从未去过,怎么会是皇妃呢?你还是让你的主子弄弄清楚,好好去找你们的皇妃吧。否则把我接过去,他一见到我,就会知道是弄错了,到时候你们也难交差。” 陆青桑说完,转身就想回房关门。 一大早的好心情,尽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 皇妃?梦里才有吧! 李侍卫见陆青桑要走,顿时急了:“皇妃留步!”,转头对智仪等人说道:“我有皇子的梯己话要说与皇妃,还请你们回避一二。” 智仪气得脸都变形了,又碍于皇子的亲卫在此,只好假装有礼地率众离开回避。 李侍卫拱手道:“皇妃,也许你有点疑惑,我不妨这么告诉您吧,您是四皇子看上的人,四皇子诚意十足,不仅要纳您为侧妃,还会将您的孩子一并归入王府。四皇子亲口说,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孩子,所以您就是他的爱妃啊。” 陆青桑心下有了丝丝洞明。 敢情,是冲着孩子才来找她的? 这个孩子,一直对外称是陆青桑所生的遗腹子,而且陶家也承认了,外人根本不会知道孩子的身份。为何四皇子会盯上?难道孩子的真实身世已经被他发现? 那么,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或者说,那位美人与四皇子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想到美人貌美倾城,而且背后势力不小,要说与四皇子有些关系,也不无可能。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真是美人与四皇子所生,那为何美人还要被迫嫁给另一个人呢? 还有谁比四皇子的权力更大? 莫非是皇上? 陆青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禁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想了想,又问侍卫道:“这半年来,皇上可曾纳过娘娘?” 侍卫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没有。” 哦,陆青桑这才放下心来。 她心下直觉,这个孩子不是四皇子的,四皇子如此心急想要得到他,必定是有深重的目的。 李侍卫见她迟疑,道:“皇妃,四皇子一片真心,绝对会待您和孩子非常好,保您一世荣华富贵。这就请皇妃带上小皇子,随卑职一同返京吧!” 开什么玩笑,这是要强行要把她和孩子带走吗。 李侍卫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看来若是不从,他就会用强了。 毕竟那是四皇子的命令。 京城的水那么深,各方势力交错,而且四皇子是何许人也,陆青桑也从未了解。 至于荣华富贵?呵呵,笑话,当初嫁入陶家,多少也是为了他家的荣华富贵,结果呢,差点就死在当夜,即便侥幸逃脱,也是落得出家为尼的下场,被智仪她们往死里欺负。 实在犯不上。 况且,自己现在已经有足够的钱了,那些富贵压根打动不了自己。陆青桑心里快速盘算着,要想个法子脱身才行。 她已经顾不上跟美人的三年约定了,如今在山上呆不下去了,必须尽快带着孩子下山。 想到这里,陆青桑笑道:“李侍卫如此说,我岂有不去之理。只是,我在山上的东西甚多,还需要两天时间慢慢收拾。” “这……”李侍卫的脸上现出犹豫,四皇子是让他接到人后立刻返回,不要耽搁,以防生变。 “无关的东西就不用拿了,王府里什么都有。” “那可不成,都是我平时用惯了的。我尽快些吧,看看明天能不能收拾得出来。” “那,好吧。” 第三十七章 多舌 陆青桑为自己拖延到了一点时间。她坐在房间里,手指转动着茶坏,脑海中筹划着逃脱之事。 李侍卫手下的人,已经派人把守了水月庵大门,其余各房舍也安了人手把控。 名义上是保护皇妃,其实根本是怕陆青桑跑路。 山后倒时有条荒草小径可以偷溜,但要想带着孩子逃走,就不容易了,孩子一旦哭起来,马上就会引起李侍卫一帮人的察觉,后果就严重了。 陆青桑在房间里发愁的时候,大殿里的智仪也很是苦恼。 陆青桑竟然要去京城做皇妃了?而且还是四皇子的妃子! 智仪对朝政也了解一二。当今皇上共有五个儿子,其中,四皇子的生母斓贵妃,是天子最宠爱的妃子,四皇子自然也跟着受宠,权势很大。 若陆青桑嫁入四皇子府,成为侧妃,便一举成为人上人了。 智仪之前对陆青桑各种欺凌打压,前两天更是要放火烧死她,她岂有不记恨之理?若是她真的到京城当上了皇子的侧妃,一下权势在手,必然会对智仪打击报复。 不行,一定要阻止陆青桑去当皇妃! 智仪眉头一皱眉,计上心来。 她将平日跟随的一个尼姑静玉叫来,悄悄在她耳边叮嘱几句,静玉点点头。 看着静玉去找李侍卫了,智仪紧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 李侍卫将手下人都安排妥当,把庵里都包围严实后,这才放下心来,自己则在陆青桑的门外守着,以防万一。 最多等到明天,就一定要带她和孩子走了。 这是四皇子的命令,他必须要坚决地服从。 不过,按说四皇子这两年都在京城,压根没来过平阳城,怎么会突然要来接一个尼姑回去当侧妃,而且还说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 这个尼姑虽然长得不错,可她毕竟是个寡妇啊,孩子也是跟别人生的,怎么主子偏要喜欢这个尼姑,还非要认这个孩子当儿子呢? 难道主子现在好这一口? 李侍卫摇摇头,心想主子的品味还真难猜。主子与吏部尚书苏大人的千金成婚半年,看起来感情还算不错。按道理,成婚一年内都不会纳侧妃,以示对皇妃的尊重,怎么地主子忽然就要纳侧妃了? 唉,主子的心思,猜不透,还是老老实实按命行事就好了。 李侍卫正想着,只见前面走来一个尼姑,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尼姑走到李侍卫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阿弥陀佛。” 李侍卫没有理她。 这尼姑正是静玉,她受了智仪的嘱咐而来。见李侍卫没理她,静玉便道:“李大人,贫尼有要事相告,还请李侍卫移步一边说话。” 李侍卫瞟她一眼:“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静玉只好悄声道:“李大人,我是水月庵里呆了多年的尼姑,怕你们被骗,所以才特来相告。” 李侍卫眉头一挑,不知她想说什么。 静玉继续道:“我知道李大人身份非凡,令主更是尊贵无比,如今来迎接皇妃,本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只是么,这里面这一位,”静玉的手指了指陆青桑房间,道:“里面这位,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人,你们远在京城,怕是不了解。” 李侍卫道:“你想说什么?” 静玉一脸神秘的样子:“大人有所不知,这个静修啊,是平阳城富商陶家的弃妇,因为她一嫁进门,就把丈夫给克死了,然后说为丈夫祈祷而出家,其实是来这里勾搭和尚,都不知勾搭几个和尚了,喜新厌旧的,有一个和尚还因为她想不开自尽了,啧啧,真是淫荡不堪、骇人听闻啊。如此荡妇,恕贫尼直言,真是不配进入令主高贵的府地啊,只会污脏了府里……” 静玉还在絮絮地叨着,冷不防,一记重重的耳光便狠狠地打在她的脸上! 静玉只觉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待回过神来,只觉嘴角甜津津地,喉头一痒,竟然吐出带血的一颗牙来! 李侍卫素来习武,这一巴掌更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这一动静甚大,连在屋里的陆青桑和静心都被惊动了,忙从门缝里偷偷瞧着外面的动静。 只见李侍卫怒目瞪着静玉,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大胆贱尼,竟敢诬陷四皇子的爱妃!真是蛇蝎毒妇!皇妃谦和有余,善良大度,竟不知在这山上,受了你们这些贱尼多少欺辱!” 静玉一脸恐惧地看着威猛发怒的李侍卫,弄清了形势,方才明白自己刚才是有多找死了。 她赶紧痛哭道:“我,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然后挣扎着爬起来转身欲跑。 “想跑?没这么容易!” 李侍卫喝令两声,旁边两个亲兵冲上来,将静玉拿下。 “拔下她的舌头,看她以后还能不能饶舌!” “是!” 静玉惊呆了!陆青桑在房里也是一震。 “拖到屋后去行刑,别在这里扰了皇妃和小皇子的清静。” 亲兵领命而下,押着静心往后山走去,静玉一路哭喊:“大人饶了我吧,我知错了,饶了我吧……” 声音渐渐远去,及到后来,只到一声惨叫“啊!……” 饶是陆青桑觉得静玉是罪有应得,但这凄厉的叫声,仍让她心里一颤! 李侍卫够狠! 可想而知,他背后的主子又是怎样的人! 皇子之威,果然不容侵犯,如若自己不从,会是什么下场? 陆青桑心里乱糟糟地想着。 一旁的静心担忧地道:“他们这么强势,恐怕你这次难逃他们的手掌了。” 陆青桑默然无语,心里亦是如此觉得。 静心叹口气道:“你这一走,前路未卜,真让人担心。而且,你离开以后,智仪她们没有对手,在山上更加无法无天了。” 陆青桑心下恻然。 本来自己正与智仪她们斗得水深火热的,这冷不丁来了个大对头,一下就把她的计划给打乱了。 去到京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是否有性命之忧? 而留在这里的静心和住持她们,是否会被智仪和智方她们百般凌虐? 陆青桑明白,她自己要安排的事,还有太多太多了。 自己的路无法把握,但是至少要为静心和住持她们扫清障碍,让她们安然地生活。 看着门外威风凛凛把守的李侍卫,陆青桑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第三十八章 借刀 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已经跪了三天三夜的智方,终于跪够了时辰,头晕脑涨地慢慢站起来。 从三天前火烧陆青桑以来,智方就被罚跪在这里思过,面前摆了些清水和镘头,任何人不得靠近。 所以,智方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虽然在陆青桑眼里,跪个三天,与智方犯的罪孽比起来,实在是轻得不能再轻了,但是,智方却觉得自己是太惨太惨了! 跪了这三天下来,膝盖都肿了,两条腿麻得几乎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都是陆青桑那个贱人害的!上次没烧死她,真是太便宜她了! 跪了这三天以来,智方不但未有思过,反而更是恨毒了陆青桑。 她发誓,下次一定要一举将她置于死地! 揉了揉酸麻的膝盖,智方扶着墙壁慢慢地挪出去。 一抬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陆青桑。 她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这个小蹄子,竟然特意来看自己的笑话! 智方恼怒至极,用尽力气吼道:“小贱人,滚开!” “哟,都跪了三天了,还没反思到自己的过错吗?”陆青桑哼了一声:“难道你忘了,三天前你还跪在我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求我原谅吗?那个模样,啧啧,你知道有多恶心吗?” 智方恼羞成怒,她一直嚣张惯了,平时对都是吆五喝六的,那天竟然在人前出了个大丑,让全庵的人都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以后她在庵里还怎么立足? 都是眼前这个小贱人害的! 见她恼怒,陆青桑笑得更灿烂了:“这跪了三天庵堂的滋味,好受吗?一想到你在庵堂里跪着,我心中就惬意至极,这几晚睡得甚是安稳呢!” 陆青桑还在兀自地说着,眼时的余光瞟去,智方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几近要扭曲!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的就是激怒智方! 智方慢慢握紧了拳头:“小贱人,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要你加倍奉还!” “什么,我没听错吧,师姐你还想让我奉还?你敢吗?你有这个本事吗?你看看人我,脑子蠢笨如牛,人也奇丑无比,巴巴地拿着银子去倒贴男人,结果呢,被男人耍得团团转,人家背地里早就跟别的女人好了,哎哟,你知道他们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个蠢笨丑陋的人,真真是好笑,还以为人家看得上你!……” 陆青桑的话戳到了智方最深的痛处,智方大吼一声,挥着拳头便向陆青桑脸上打去! 陆青桑猝不及防,被她一拳打倒在地。 来不及喊痛,陆青桑的眼光已看到门外,有几个人影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躺在地上的陆青桑,捂住脸,哀哀泣道:“智方师姐,我今天又哪里得罪你了,平时干活慢,被你打骂也就罢了,今天我是特意来跟你告别,你却说不许我嫁给四皇子,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二话不说就打我,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你了!” 智方见她说得离奇,喝道:“你个小娼妇,嘴里胡说些什么?现在装成这个可怜样子,我就不敢打你了么?” 说完,抬起脚,狠狠地向陆青桑身上踢去。 忽然,斜地里迅捷地飞来一脚,将智方直直地踢出数丈远,呯地一声,撞在墙壁上,额头登时冒出汩汩鲜血。 此时,智仪正匆匆赶。她是赶来告诉智方,千万不要招惹陆青桑。可是当她看到这一幕时,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李侍卫和几个亲兵出现在殿里,虎虎生威地站立着。 李侍卫的眼神,透出彻骨的寒意,冷得让人从心底里生出恐惧,迸射出愤怒的光。他手上的青筋暴露,全身的怒火一触即发,仿佛下一秒就会上前将智方撕碎! 竟然敢殴打皇妃,简直活得不耐烦! 智方这时才从巨大的冲击中慢慢清醒过来,扶着额头,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几个气势威武的侍卫,不知怎么回事。 “本侍卫在此,你竟然还敢伤害皇妃,简直气焰嚣张,胆大包天!” 陆青桑还在低声抽泣,委屈至极。几个亲兵上前,将躺在地上的她慢慢搀扶起来。 智方迷迷糊糊间,想到刚才陆青桑说的“皇子”,还有这个侍卫说的“皇妃”,一时有些清醒过来,忙道:“我,我实在不知什么皇妃,我跟静修,不过是闹着玩的。都是误会。” 李侍卫大踏步上前,一脚踏在智方胸口。 智仪心里一惊,连求情的话也说不出口。 “误会?胆敢对皇子的爱妃动拳,想用一句误会就过去?皇妃是何等身份,你这种贼子连近身都不配,还敢对皇妃动手!来啊,将她拖出去,杖毙!” 此言一出,智方和智仪都呆了! 智方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地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皇妃,我也没有对她动手,真的只是误会!” 几个亲兵上前,将智方拖起来。智方的目光看向陆青桑,哭道:“静修,我错了,你救救我呀,看在我们是同门的份上……” 哭声凄厉,震动大殿内外。香客们都已散去,全部的尼姑都围在大殿外看着。 陆青桑心里冷笑,同门?她也有脸提这个词? 当初浇油放火烧自己时,她是否有想到过“同门”这个词,是否会对她动过一分恻隐之心?如果她不是狠毒至极,怎么连几个月大的小孩也不放过? 陆青桑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智方哭嚎着被拖出去。 众人自觉地分开一条路,任智方被拖出去。 慧安师太心下不忍,闭眼道:“阿弥陀佛。” 智仪的脸此时已经惨白。 李侍卫面色如常,拱手对陆青桑道:“皇妃,这个小人已经被处置了,请您放心。不过,这庵里的坏人实在太多,也太可恨。平时您一定没少受她们欺负。所以,还有哪些人欺负你的,烦请您指出来,卑职一定替您出气。”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凛,暗暗担忧平时是否有得罪陆青桑的地方。 智仪的心里更是恐惧至极,额头上的汗水涔涔地落下。 陆青桑的目光,在众人之中一一扫过。 第三十九章 拼杀 陆青桑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扫过,一时全场寂静无声,人人都担心吊胆,生怕被陆青桑指认出来。 陆青桑迟迟未出声,越是这样,众人的心越是悬着。 陆青桑的眼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旁边的智仪身上。 智仪全身的肌肉都无法控制地抖动起来,头脑因极度恐惧而一片空白,双腿不自觉地软了。 只见陆青桑的嘴唇动了动,准备要张口说话。智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的末日就要到了! 这时,只听一声高亢嘹亮的声音传来: “李侍卫好威风啊!” 众人循声望去,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过来,声势之大,竟一点不输李侍卫一行。 这十几人都穿着行军服,队伍规整有序,透出严谨威严的气势,显然是军中的将士。领头的人四十来岁的样子,个头不高,身材魁梧,黝黑的肌肤,身上一股征战沙场的气息。 这群士兵行进的动静不小,只是因为众人都太紧张,竟然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到来。 陆青桑摸不清这群人的来意,疑惑地看了看李侍卫,见他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常,冷冷道:“周副将不在西州镇守,怎么大驾光临,来到平阳城纳福了?” 周副将笑得露出牙齿,明显不怀好意:“这话,该当是我问你才对。你不在京城保护四皇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侍卫一脸冷峻:“无可奉告。” 周副将被呛,也不恼怒,笑眯眯地向众尼姑问道:“你们,谁是这里主事的?” 智仪还未从紧张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未能应答。等周副将再问一次时,她才回过神来,抖着发软的腿迎上去道:“我就是。” 周副将精锐的眼光扫了她两眼:“我问你,你们静修师父是哪位?” 陆青桑心里一惊,怎么又是找自己的? 智仪有些害怕,弱弱地用手指了指大殿上的陆青桑。 周副将看看陆青桑,又看到她旁边站着的李侍卫,立刻明白她就是瑞王要找的人。 此次来平阳,他和手下的精兵,足足衣不解带地骑行了一日,才从数百里之遥的西州赶来这里。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李侍卫和周副将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李侍卫冷冷道:“这里没有静修师父,我马上就要带皇妃回京城了。这山上风景不错,周副将就好好在这里纳福吧。” 周副将笑眯眯地道:“别呀,我才刚来,李侍卫怎么就急着要走啊。一别多年未见,还是好好找个地方,咱们好好叙叙如何?” “恕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法与周副将阔谈了。改天周副将到京城来,在下必定好生相陪。” 这就想走了?想得美! 周副将脸现不悦:“怕是李侍卫搞错了吧,静修师父,哦不,不是静修师父,也不是皇妃,是王妃,是我们瑞亲王的王妃!瑞王亲自交待,务必要把他流落在外的王妃和小王子接回西州王府。想来你们四皇子怕是流连花草太多,眼花认错了人,竟然要错接我们瑞王妃了。幸好你们还没启程,否则发现乌龙一场,这个错责谁敢担当呀。” 众尼皆是侧目,这两天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先是来了一帮京城的人,硬说陆青桑是什么四皇子的皇妃,处处为陆青桑出头,接着,又来一帮人,说陆青桑是瑞王的王妃,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层出不穷!陆青桑明明就是陶家的寡妇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了?陆青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 难道是她将水月庵兴旺发达起来,连皇子王爷们都惊动了,所以纷纷来求娶? 众尼心下都是一片疑云。 陆青桑的心里更是一惊,没想到又是要来接自己的。 这两队人马如今都来抢夺自己和孩子,一定是出于某个重要目的,而且他们几乎是同时得到了消息,差不多同时赶到。 实在是太蹊跷了。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周副将的话一出,李侍卫心下一沉,果然是来抢皇妃的! 来这前,四皇子只单独召见了他,给他传了这个密令,并无其他人知晓,为的就是防止消息走漏,被别人抢先一步。 没想到,远在西边的瑞王,竟然也派人快马加鞭地赶来,真是印证了四皇子的担忧猜测。 李侍卫不动声色:“笑话!四皇子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会连自己的侧妃都弄不明白呢?孩子都这样大了,还有假的么?” “孩子是不假,但孩子可不是四皇子的,是我们瑞王的!你若胆敢碰一下王妃和小王子,我手里的这杆长戟可不答应!” 说完,周副将把手里的戟在空中转了一圈,精制深沉的戟发出沉闷有力的声音,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周副将身后的众位将士都呜呜地叫起来,以壮声势,他们手里的剑戟纷纷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声音,场面甚是震憾。 人人心中都是一惊,李侍卫也皱了皱眉。 周副将是武将出身,以勇猛血性在军中着称,死在他手里这根长戟下的人不计其数。他跟随瑞王在西州驻扎多年,杀敌如麻,号称西州飞龙,令敌军闻风丧胆。所以这次抢人的重大任务,瑞王特意交给他来办。 李侍卫握紧了手里的剑,沉声道:“周副将这是要强抢吗?” “王爷交待,务必迎回爱妃和王子,若是李侍卫执意扣留王妃,我等只好拼力保护王妃的安危。” 李侍卫朗声道:“好,便让我李耿,领教一下你西州飞龙的厉害!” 眼看一场拼杀在所难免。众尼面露恐惧,纷纷避让退开。 陆青桑心想,这真是个大好时机,趁着他们火拼,自己就带着孩子和乳娘,悄悄从小路下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样想着,她便悄悄向旁边挪去。 一个亲兵跟过来:“皇妃想去哪,在下陪您去。” 真是甩都甩不掉,陆青桑恼怒地想着。当下只好不动声色,静静地看着他们拼杀。 第四十章 白云书院 李侍卫一个飞身下场,唰地一声,手里的利剑出鞘。周副将的长戟也重重地顿在地上,发出铮地震响。 两人对峙,一场激战即将展开,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陆青桑突然叫一声:“且慢!” 两人同时惊讶地望着她。 陆青桑忽然明白,她必须要阻止这场比武。 不管是谁赢了,她今天都会马上被另一方带走。所以,必须想一个缓兵之计,趁他们互相盯住对方时,再找机会偷偷溜走。 或者说,如果她实在逃不走,至少也要选一个好去处,四皇子和瑞王,到底应该选哪一个,才不会伤害到她和孩子? 她不能任人挑选,而是要挑选别人。只要认定了一方,她可以在暗中帮助对方取胜。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陆青桑身上,她缓缓道:“既然你们主子求娶的是我,就应该由我来决定,到底跟谁走。否则,不管你们谁打赢了,也未必能带得走我,若是强逼,我跟孩子不过一死了之。你们也交不了差。” 李侍卫和周副将同时变了色。虽然主子都没有交待过要征求她的意见,不过,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周副将道:“那你说,你跟谁走?” “终身大事,岂可随便,我今晚要好好想一想,明日给你们出考题。谁胜出的,我就跟谁走。” 此言实在是奇怪,李侍卫和周副将同时在脑海中盘算着,如果这样对打拼杀,还真不好说是否能打赢对方,不过是凭着一口气拼一下罢了。如果采用她的办法,以题来斗,也未必没有胜的把握。如果到时候自己输了,再耍赖打架也不迟。 陆青桑见两人不言语,赶紧道:“今日便这样吧,你们两位都辛苦了,到厢房好好休息,明日好好答题。” 一场打斗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在房间,静心悄声问道:“静修,你有什么法子?” 陆青桑的眼光看向窗外:“明天就知道了。” 很快到了晚上,静夜无声,趁着大家都休息了,陆青桑悄悄从窗户爬出,顺着小路下了山。 两队人马都在休息,除了把守在大门和房门的人外,别的人手更多是互相盯着对方。所以陆青桑没有被发现。 夜色黑深,陆青桑走得很快,她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只白色的信鸽,从她头顶飞过,飞进了水月庵。 陆青桑今晚要去白云书院。她能想到的人,就是那个书生颜熙了。 他是富安州的解元,认识富安州的张刺史,那么,对于朝中之事自然会有些了解。所以,他可能会知道,这个四皇子和那个什么瑞王,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他救过她两次,而且在她为阿毛伤心失神的时候,听静心说,他也前去探望过,只是被自己一概回绝了。 所以,对于她的请求,他应该是会伸出援助之手的。 嗯,只要不要碰到那个人渣卢登云就行了。 从这里去到白云书院,骑马车大概要走两个时辰。一来一回,正好天亮,不会被发现。 在黑夜中穿过层层暗林,一路走下山,到了双水村,按照静心的指点,陆青桑进入村子,左拐右绕,到了一户人家前,咚咚咚地敲门。 这是村里的马车夫老李家,平时帮人货运拉客。很快,门开了,没等老李还没开口骂人,陆青桑便递过一锭银子:“拉我去白云书院,待一个时辰后,再拉我回来。” 比平日足足多了几倍的钱,让老李眉开眼笑,他马上就去装车套绳。 马车行驶得很快,一个时辰后,就到了白云书院。 暗夜中的白云书院,看起来格外的肃穆宁静,白墙青瓦的房院,透出书香气息。 陆青桑跳下马车,围着白云书院走了一圈,从袖中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钉爬,甩了几圈扔到房顶固定住,然后几步助路就跃了上去。 为了对付智仪,她没少搜集这些物件神器,平时也经常练练,虽说不会武功,但是基本的翻墙跃壁和逃生技能还是大有长进的。 白云书院是读书的书塾,并未想到会有人夜访袭击,所以没有设什么防卫,大门那个看护的老头,已经靠在藤椅上睡得正香。 陆青桑穿过院子和长廊,目测了一下,猜测到房间所在位置,便轻轻向房间走去。 白云书院的内部建筑很齐谨,一条长廊下去,两边都是睡觉的房间,房门上贴着名字牌,标注住在里面学生的名字。 借着昏暗的月光,陆青桑一个个房间认过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陶步轩!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也在这里读书? 白云书院向来名声显着,学生科举成绩很好,很难进入。在陆青桑冲喜当夜,幸遇何太守进来征收银两,听何太守曾嘲讽陶步轩一直进不了白云书院。 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能进来这里读书,老天真是太不开眼了,他哪里配来这里? 亡夫的仇还未得报,终有一日,会让他血债血偿! 在陆青桑眼里,只有像颜熙和刘豫那样人品的人,才配来到这里读书,连那个卢登云也不配。 真是应了颜熙那句话:良莠不齐啊。 这时莫名其妙竟想起了他的话,陆青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自己现在不就是来找他的嘛。 一路看过去,终于眼前一亮,看到了“颜熙”两个字,旁边还跟着“刘豫”这个名字。 看来这两个家伙不仅关系好,还是住在一起的。 陆青桑摸清了他们的房间后,又转身出来,绕一圈到房间旁边的窗户。 两排房间的窗户都是各朝向一边,外面是青青草地,树木葱笼。学生们都喜欢开着窗户睡,伴着鸟语花香,甚有诗情画意。 陆青桑数着房间数,摸到了颜熙的房间窗户下,窗台不高,轻轻一跃,便即进入。 落脚处是一摞书籍,发出了哗啦的声音。两张床上的人同时被惊醒了,一前一后惊问:“是谁?” 说完,一个人影一跃从床上飞过来,两手迅速按住陆青桑的脖子,明显是把她当成入室的盗贼了。 陆青桑只觉喉头渐紧,气息紧张,忙挣力叫道:“是我,静修,水月庵的。” 此言一出,按住她的手登时松了。房里明火一下点亮,按住陆青桑的刘豫,一脸的不悦:“半夜突然闯入,这什么情况啊?” 颜熙俊美的脸也靠近过来:“怎么是你?” 陆青桑抱歉道:“对不起,实在是事发紧急,我才不得已而为之。千万不要让别人发现我。” 颜熙的脸上闪过关切之色:“静修小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见陆青桑疲累气喘,他快步到桌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给陆青桑。 上次见她,她正在为阿毛的事而伤心失神,面对他的解围和安慰,毫无知觉。后来,他还一直担心她缓不过来,怕她动了胎气。现在看来,她又恢复了气血和活力,还是那么生机勃勃。 刘豫则是稍显恼怒,幸好自己今晚穿了条裤子睡,要是裸着睡觉,还不得被她占了便宜啊! 陆青桑分明没想这么多,她一口气将茶水喝干,气息渐渐平定,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详细道来。 当然,她隐瞒了孩子的真实身世。 这是恪守对美人的承诺。她只是想了解清楚四皇子和瑞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刘豫道:“这没有道理啊,好端端的,两个皇子怎么会大老远的跑来求娶你?又不是闲得慌,而且也不见得你有多……”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了什么,打住了话头。 陆青桑知道,刘豫肯定想说“不见得你有多美”之类的话,她也不着恼,只是急切地问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天一亮,我就要答复他们,所以,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目的?” 颜熙眸中闪过疑惑之色,最后终于凝看着陆青桑:“静修小师父,你是否还有实情没有完全吐露?” 第四十一章 胎记 冷不丁被颜熙这么一问,陆青桑顿时心虚,眼神躲闪:“没有啊。” 就是这一瞬间的眼神,已经让颜熙和刘豫心下明白。 刘豫略微生气道:“既然你没有说完实情,让我们怎么帮你分析啊?有像你这么求人的吗?没诚意!” 颜熙倒不恼怒,依旧气色如常,温言道:“如果你有苦衷,也不必说。” 陆青桑心下明白,如果没有把事情完全说出来,他们自然无法推测出背后的关系。 可是,自己答应过美人的,要对孩子的事情永远保密。 陆青桑一时踌躇起来。 转念又想,现在自己危险不打紧,最要紧的是,如果自己分不清形势,无法保全孩子,那才是美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应该也会同意她这么做吧。 事急从权,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青桑缓了缓气,对他们道:“那你们答应我,绝对会保守秘密,可以吗?” 颜熙坚定地点点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刘豫本想奚落她几句,说“不放心你就不要说好了”之类的话,但见她神色凝肃,当下便住了口,也点点头。 陆青桑这才放下心来,将孩子的身世、身上的斑纹,以及她和美人的约定,都如实说出来了。 这个故事实在太过离奇,颜熙和刘豫都吃了一惊。 颜熙除了惊讶,还隐隐有一丝喜悦,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刘豫啧啧道:“真没想到,孩子竟然不是你的。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大一笔钱找你接收孩子呢?如此说来,皇子王爷他们必定是冲着孩子来的。” 陆青桑道:“应该是的。我在山上,从来不曾认识皇子王爷。但是,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晓孩子的事的。” 此话一出,她登时想到智仪前两天下山了一趟。除非是去采购,否则尼姑们一般不会随意下山。而且智仪下山后没两天,皇子和王爷的人就一波波来了,她实在是太有嫌疑了。 “孩子身上的斑是什么样子的?”刘豫一脸凝重地问道。 “嗯,有手掌大小,是这么个形状,有点儿像条龙。”陆青桑用手比划着斑的样子。她常常凝思孩子那一块青色的胎记斑纹,很是熟悉。 刘豫绷紧的表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一言不发。 “怎么了?”颜熙问他。 刘豫的父亲是京城四品官员,因此他对朝政比颜熙更加了解。他沉默了半天,开口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求娶你了。” “为什么?”陆青桑和颜熙异口同声地问道。 刘豫道:“我先给你们讲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吧。 三十多年前,大渝国攻破我们平阳城,制造了平阳之危的惨剧,想必你们都了解,多亏了现在的皇上,也就是当时的祈王,从京城率兵前来,才将大渝国打退,从此大渝年年向我们纳贡。” 颜熙和陆青桑不由得点点头,这个他们都知道。 刘豫继续道:“人人都说,祈王是一鼓作气,将大渝国的士兵击退,但是其实,大渝士兵凶悍无比,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陆青桑心下了然,她爹亲历了平阳之危,对大渝民族的凶残血性非常了解。 “祈王在一场交战中,不幸全军被围,关键时刻,他脱下帅服,换上了士兵的装束,想要单骑从侧边冲出。无奈敌军太强,还是被捕了。幸好敌方无人认出他的身份,以为他是个士兵而已。在挥刀要杀他时,他残破的衣服露出后背,敌兵见上面有一个胎记斑纹,认为是龙形,一时不敢下手,怕被天谴。在他犹豫时,祁王连忙奔跑,这才逃出一条命来。后来祁王再整合兵马,又一次杀去,才有了后来的胜利。” 原来如此! 这个斑纹,救了当今皇上一命,才有了大败渝国,想必皇上一定非常感念看重这个斑纹。 这样一块像龙形的斑纹,出自遗传,非常非常少见,可以说,只要有这样形状的斑纹,必定就是皇上的子孙后代。 陆青桑的后背,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可是,就算孩子是皇裔,也犯不上各个王爷皇子都来抢吧。 刘豫接下来的话,让陆青桑的一切疑问都消失了。 “皇上已经六十多岁了,却迟迟不立太子。他有五个儿子,十来个孙子,没有一个人的后背上有这样的斑纹。朝中官场的人私下议论说,皇上之所以不立太子,就是想传位给有斑纹的子孙。” 此言一出,陆青桑和颜熙脸上同时变色。 也就是说,只要谁拥有这个龙斑孩子,谁就有了夺皇位的最有力筹码! 陆青桑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深的旋涡! 那个美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会生下皇上的子孙? 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又是谁? “可以推测得出,这个孩子的父亲,一定是某位皇子,对那位女子始乱终弃,生下这个特别又幸运的孩子。”颜熙总结道。 幸运? 还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呢! 刘豫忽然盯向陆青桑,目光灼灼:“小师父,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了吧?出于这样的目的,四皇子和瑞王,都是诚心诚意要迎接你和孩子入府,不管跟着谁,你都会是一大助力,以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永远不愁。” 陆青桑迎着他的目光,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用这个孩子来获得最尊贵的生活,将来跟随登上帝位,成为宫里风光的娘娘。如果你想问我,应该选谁的话,我可以向你推荐——四皇子。” 陆青桑默不作声。 刘豫看着她,继续道:“现在四皇子风头最盛,他的母妃是皇上的爱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最重。而瑞王虽然是大皇子,驻守在西州边境,势力逐渐壮大,但毕竟远离京城,敌不过四皇子整日陪伴在皇上身边,加上他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已经早逝了,在京中也没有什么助力依靠和人脉,还是弱了些。” 陆青桑淡淡一笑,道:“所以,你父亲是哪一派的?我猜,是四皇子一党吧?” 四十二章 失子 面对陆青桑的提问,刘豫也报以淡淡一笑:“你觉得你猜对了吗?” “你如此积极地鼓动我投靠四皇子,恐怕你已经站到四皇子的队营里了吧。” 刘豫眉毛一挑:“那就要让你失望了,我哪边都不靠。之所以让你去投靠四皇子,是因为比较适合你啊。你答应那个美人抚养孩子,不就是冲着丰厚的报酬吗?你现在来问我们,不就是想在两个皇子当中,选一个作为依靠吗?” “刘豫!”颜熙冲他急道。刘豫此话太过于露骨,很是不妥。 刘豫一开始就对陆青桑没有好感,觉得她颇为凶悍。后来因她守节而有所改观印象,当知道她是与别人达成交易,帮助掩盖生子事实,那些好印象就消失了。 现在他已经认定,陆青桑就是个为了钱财无所不为的女人。 陆青桑倒也不怒,笑道:“正是,又能帮人又有钱赚的买卖,只要不伤害别人,我自然不会拒绝。可是,我也是讲良心的,收了钱,就要帮人把事办好。既然我已经答应美人,保护她的孩子一辈子,那么,我就绝不可能用孩子来换取荣华富贵。” 此言一出,两位书生心中皆是一凛。原来性子倔强的她,还有如此傲骨。 陆青桑接着道:“你以为,将孩子献给某个王爷皇子,就能永远平安富贵?真是大错特错了。如果我是皇子,在利用孩子登上皇位之后,下一步,肯定是把孩子置于死地,因为,留着他已没什么用,还会影响自己传位给自己儿子。到时候的我呢,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我了解全部事情的真相,留着很是棘手。” 一番分析鞭辟入里,让两个书生登时醒悟。 颜熙用赞许的目光投向陆青桑,刘豫也对陆青桑刮目相看,这个女子,真不简单,难怪颜熙一直对她赞不绝口。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阻止他们带走你和孩子。”刘豫道。 话虽如此,可实在是不好操作。两边的人马不少,全都盯着陆青桑和孩子。 所以,尽管分析出了里面的道道,但似乎也无能为力。 颜熙坚定地道:“四皇子和瑞王,双方的势力庞大,不管跑到哪里,恐怕都躲不过去。唯今之计,唯有惊动陛下,让陛下来做主。” “你说得容易,陛下是那么容易见的吗?而且,现在连孩子生父是谁都不知道,这样贸然地面圣,必定会牵连甚广,不知有多少人会被牵扯进来啊,包括那个嫁了人的美人,肯定也会被牵累。” 陆青桑心中涌起寒意:“是的,这件事不能闹大。而且,说起来,现在四皇子和瑞王也不想将事闹大。唯今之计,就是明天趁他们互相残杀之际,我带着孩子赶紧跑掉。” 两位书生沉吟不答。这个办法,是最笨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陆青桑看看桌上的沙漏洞,已是三更天了,再不回去就晚了。 她屈身向两人行了个礼:“深夜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天色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去,免得被他们发现。” 颜熙不放心,站起来道:“我送你吧,这么晚了,很不安全,明天我也守在那里,陪你一起作战。” 刘豫赶紧拉住他:“明天曾老先生要给我们讲新的章节,绝对不能请假的,否则要被赶出书院,你可不能离开。” “我会向曾老先生说清楚,他不会为难我的。” “可是你去那里有什么用,就算你能打,你能打得过皇子王爷身边那么多的绝顶高手吗?” 刘豫很是着急,不顾陆青桑在场,牢牢地抓住颜熙。 他一定要阻止颜熙,不要头脑发昏去淌这趟浑水,无故卷入四皇子和瑞王的斗争中。他们是待考的士子,还有大好的前途。一旦得罪了朝中势力,以后就寸步难行了。 刘豫的心思,陆青桑如何不明白?她看着刘豫和颜熙的拉扯,心下很是歉意,忙强颜笑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了,不需要你们跟来了。” 说完,不顾颜熙的一再呼唤,她从窗户翻爬了出去。 夜色沉沉,月影已不见了。这样漆黑的夜,她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再走多久。 老李如约在白云书院门口等着她。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向水月庵驶去。 快到水月庵时,陆青桑忽然一个灵醒:“坏了!” 她飞速地下了马车,奔到睡房,果然,灯火通明里,乳娘和静心已哭成一团。 原来,刚才大家睡得正沉,李侍卫忽然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抢走了孩子。孩子哭闹起来,惊动了全庵。 这么大的动静,庵里的尼姑肯定都听见了,但是却一个也没有来支援,想来,都是怕了士兵们的刀剑。 周副将他们也赶过来,看见李侍卫一行抱着孩子跑了,就赶紧冲出去追。 听完静心的讲述,陆青桑心里一阵茫然,不明白为什么李侍卫突然采取这样的做法。 这时,只听见周副将远远的声音传来:“妈的,我们的马竟然被他们下了药,让那帮人跑了。快,快到处找找那个尼姑,她没有跟他们走。只要有她在,还可以跟王爷交待!” 声音位置离这里还有距离,但三人闻言俱是失色。 陆青桑明白,孩子已经被李侍卫夺走了,但四皇子要想解释清楚孩子的来历,非得让陆青桑出面不可。所以,只要手上有陆青桑,将来在陛下面前,瑞王还是可以争辩一番,未必会输。 想明白后,陆青桑赶紧掏出几锭银子给乳娘,让她明日便下山回家去。又拿出一张价值不菲的银票递给静心:“我要马上走了,我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顺便我也去京城找回孩子。” 静心两眼含泪,舍不得与陆青桑分开,又知道事情紧急,没有选择,便让陆青桑赶紧套上乳娘的衣服和头巾,假扮乳娘从小路下山,她则假装陆青桑,去引开周副将的追捕。 陆青桑依言换上衣服,泪眼道:“你,保重!” 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然后又迅速分开,一前一后冲进了暗沉沉的黑夜中。 四十三章 赴京 这一夜过得似乎特别漫长,颜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安。 内心的自责越来越重,他昨晚怎么能让陆青桑一个人返回那个危险重重的地方? 天色将明,他终于再也躺不住,套上衣服就往外走去。 刘豫揉着惺松的眼:“怎么起这么早,还没开课呢。” 见颜熙不答话,大步流星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门口,刘豫意识到不对,忙追问道:“你去哪?” “去水月庵!” 这个家伙!还是要去那里! 刘豫懊恼地想着,要阻止他已经来不及。 真是的,这个糊涂虫,这趟浑水,是能随便掺伙的吗? 得罪了四皇子和瑞王,以后科举都不用考了,因为考上也没用! 昨晚陆青桑走后,他就跟颜熙分析得很透彻了,把其中的厉害关系都跟他说了。 他竟然还是要去!真是气死他了! 昨晚他差点都想说,让陆青桑也别回去了,他们要的只是孩子而已,又不是她,她带着钱,想去哪就去哪。 只是当时看着她坚定的目光,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而已。 现在只能祈祷颜熙去那里,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 刘豫胡思乱想地起床梳洗,帮颜熙向曾老先生请了假,说他不舒服,去看大夫了。曾老先生问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了,开始上课。 曾老先生在台上滔滔不绝,刘豫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水月庵,想着颜熙怎么样了。 颜熙直到午饭以后才匆匆回来,什么也没说,直奔睡房收拾东西。 刘豫急了:“上哪儿去?” “去京城。” “离春闱还有两个月时间呢,急什么呀。” “静修小师父去京城了,我要去寻她。” 原来,颜熙去了水月庵,才发现昨晚发生了很大的动静。静心认识他,知道他善良热心,便告诉他,陆青桑已经逃走了,去京城寻子。颜熙心里很是自责,莫名地对她很是担心,心知她会去四皇子府找人,怕她出什么差错,马上就想去找她,顺便也参加两个月后的春闱。 刘豫再也忍不住,霍地起身,一拳向颜熙肩头击去。 他和颜熙两人在书院相识数年,几乎形影不离,除了一起读书上课,平时互相练习功夫,两人身手都不弱。 眼见颜熙犯傻,怎么劝也不听,刘豫又气又急,一拳过去,想要将他打醒。 颜熙也不闪躲,任刘豫这一拳实实地打在肩膀,接着一阵疼痛感袭来。 刘豫喝道:“你这呆子!干嘛不躲?” 颜熙的功夫不在他之下,如果要躲闪,完全可以躲开。颜熙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真的放心不下她。” 刘豫怒极:“那个小尼姑到底有什么好,能把你给迷住,你要为了她把前途甚至性命都搭进去!” 颜熙没有回答。 刘豫道:“好,你非要卷进去这些政治纷争,我也拦不住你。如果是别的事,你非要疯,我都会跟你一起疯。可这次不一样,你无牵无挂一身轻,搭进去便搭进去。我家里老两口还指着我,我不能跟着你趟浑水。” “我知道,我也不让你跟我犯糊涂。咱们到时候科考场上见。” 刘豫没有再说话,转过身子去,不再理他。 两人一直感情甚好,做什么事都是一起,如今为了陆青桑的事,竟第一次吵了起来。颜熙心下有些难过,但是,他自己是一定要去的。 颜熙默默收拾了要紧的物件,看了看依旧扭头的刘豫,轻轻说了句“阿豫,我走了“,黯然转身离开。 曾老先生正在课房里备课,颜熙轻轻扣门后进去。见颜熙背着行李包袱,曾老先生诧异得还没发问,颜熙就开口告假,表示要启程去京城,熟悉一下京城的环境,为春闱作准备。 颜熙是曾老先生的爱徒,天资聪颖,深得曾老先生的赏识喜爱。颜熙从小是孤儿,由乡里好心村民养大,送到村里书塾读书,他少年之时便展露才华,一篇感时文震惊平阳城,也惊动了白云书院的曾老先生。曾老先生亲自到乡里接他进白云书院,自掏腰包为他免去一切费用,悉心教导培养,对他寄予厚望。 眼看他一路通过县试、乡试,且都是第一名,到了今年可以参加春闱,曾老先生更是希望他一举拔得头筹,为白云书院争光。 “眼下还有两个月才到春闱,各地的士子们都还赴京,你去那么早干什么?不如在书院里多温习些功课呢。” 面对如师如父的曾老先生,颜熙实在无法说出实情,怕曾老先生担心,便编了个理由道:“我在京里有个老乡,一定让我去看看,过个新年,我想着多了解风土人情也好,免得水土不服,到时候在考场上出状况。” 曾老先生想了想,叹口气道:“也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游历一番也是好的。你的功课我是不担心,此去你也别落下了看书,在路上多翻翻书。身上银子够不够,我给你拿。”说完,曾先生就要向怀里掏去。 颜熙忙按住曾先生的手:“够的,平时我帮人写文章已经够了。” 曾先生知道颜熙文采出名,自从前年获得富安州的乡试解元后,找他写文章写字的人成群结队,一来是有需求,二来是想沾沾灵气,因此颜熙手头也很是滋润。 曾老先生点点头:“那你注意安全,带好课本东西和考试物件。” “都收好了,谢谢先生,您的恩德,我没齿难忘。” 颜熙说完,跪下曾老先生深深地磕了个头。 “哟,这是干什么嘛。”曾老先生将他扶起来,眼中却充满笑意:“你这孩子,看书是很用功的,书院里里外外都看好你,想来你也是压力很大,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科举尽力就罢,结果随意。我等你回来再喝茶叙话。” 颜熙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去,不知有多少凶险,但愿能平安度过,再平安归来,否则,他此生难报曾先生如山的恩情。 颜熙眼睛红红地从曾先生的房里出来。此时正是午休时分,书院里没几个人行走,看起来空荡荡的。 颜熙走到门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看白云书院,不知何时能再回来。 他忽然一怔,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包袱,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是刘豫! 刘豫早已看见了他,脸上浮起一丝俏皮的笑:“怎么,这就想把我甩掉了呀?本公子也已向曾老先生告了假,要回京探父母,到时候一准考个状元回来,让他老人家开心。” 颜熙心下感动,知道他是为自己而来,心里感动,亲昵将手搭在他的肩膀。 刘豫避开,又是一拳过来,颜熙这次巧妙地躲开了,这是两人经常玩的动作。 两人说说笑笑地,向京城出发了。 四十四章 美人如玉 平阳城位于大周朝南部,距离京城有三百里。颜熙和刘豫各骑一辆快马,疾驰而去。 一路上见到不少马车行驶,但都不是陆青桑。看来她已经快行一步了。颜熙心下焦急,扬起马鞭加速奔驰。刘豫紧紧地跟着。 如此马不停蹄,终于两日后到达京城。 京城繁华之地,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刘豫对京城是轻车熟路,毕竟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三年前才去了平阳城的白云书院。 在他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到四皇子府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了。 四皇子虽然还没有封王爷,但已成年娶亲,皇上便赐了宅邸,座落在京城东街上,高门气派,两列卫兵把守,禁卫森严。 刘豫怕回家后不得自由,干脆也不回家通报父母,跟颜熙一起住在客栈里。 此后几天,两人就晃荡在四皇子府周边,寻找陆青桑的踪迹。 可是,却始终不见陆青桑的踪影。 到了第四天,在路边铺子的角落里,两人边喝茶边观察着府门外的人群。小二殷勤地给他们喝空的壶里,再续上新茶。这两个新客连续来了几天,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估计是茶水很合胃口,真是不错。 铺子里喝茶的人不多,颜熙给了小二一串赏钱,让他离远一些,以免谈话被他偷听了。 刘豫伸伸胳膊道:“会不会是弄错了,她根本就没来京城呀?” 颜熙肯定地道:“不会的,静心小师父说,她就是来了京城。孩子是被四皇子夺了去,她必然会在四皇子府附近寻找机会。” “说不定,她半道上就改变主意了呢?要我说呀,你们来找孩子的就是傻,四皇子要做的事,怎么去阻拦呀?连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管,她非亲非故的,逞什么强啊?我要是她,就拿着那么多的钱,到处逍遥快活去。” 颜熙淡淡地道:“她不会这样的。” “你跟她才见过几次,你就这么了解她呀?哎,不对,你不会背着我,偷偷跟她发生了什么吧?也不会啊,我几乎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你要是出去约会,我不会不知道啊。”刘豫抓耳挠腮的。 颜熙瞪他一眼,对他这个死党丰富的想象力感到无奈。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有时候每天都相处,却未必了解多少,而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却可以生死相交。 颜熙的眼光继续向王府门外投去,忽然,他眼前一亮,发现了那个苦苦期盼的身影。 一个戴着青色头巾、全身素装的女子,容貌略显憔悴,却依然清丽秀美,在人群中缓步走来,眼睛始终远远望着王府,似乎想要向大门走去,却又因为门口的护卫而犹豫不决。 正是陆青桑。 颜熙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陆青桑心一惊,回过来看,看到颜熙俊美笑意的脸,惊吓变成惊喜,心里顿时踏实起来。 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 那晚,陆青桑从山上逃出来后,又到村里找到老李,快马加鞭出了平阳城,到了昌庐城,然后再找马车驶到京城,稍一打听就知道四皇子府的位置,然后住在附近一家客栈中。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摸准了每日上门送肉菜的商贩,给了几两黄金,让他在送菜时,帮打听里面的情况。 果然打听到,王府里新请来两位乳娘,住在府内的萃华阁中,整日不出,里面经常传来婴儿的哭声。 肯定是她的孩子了。 知道了孩子的下落,陆青桑依旧苦于无法将孩子带走。四皇子府里里外外防卫森严,到处都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要带走孩子,根本不可能。 除非,花钱雇一批江湖杀手,闯入府里抢出孩子。可是兹事体大,要找到能抵挡王府高手的杀手不容易,不经过一番严密筹谋,难以顺利实施。 听完陆青桑的叙述,两个书生都皱起了眉头。 刘豫一仰头把茶水喝干,道:“找江湖杀手的计划实在是太冒险了。王府内的戒备有多强你知道吗?四皇子为人豪爽大方,门下网罗了不少一顶一的江湖高手,光这一点就难以突破。而且四皇子掌管京城的巡防,兵力十足,对于自己的府邸更是重兵布置把守。我敢说,你很难找到能轻易杀入的杀手。即使有这样的杀手,他愿不愿意为你效劳也难说,毕竟谁也不想为了些钱,就得罪权势涛天的四皇子。” 陆青桑黯然不语,她承认刘豫分析得有道理,道:“那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孩子当成工具,然后悲惨地处置吧?现在抢夺孩子,四皇子还不敢公开捉捕,一旦他将孩子身份坐实,公之于众,那孩子就成了钦定的皇孙了,到时候再抢回来,估计会遭遇全国公然的追捕,到那时,就更加难了。” 颜熙道:“关于怎么抢回孩子的问题,我来时已经想过了。我之前说,惊动陛下,是错的,一旦惊动陛下,反而会让四皇子的计划更快顺利地实施。我们应该是,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借助他的力量,将孩子夺回。” “亲生父亲?!”陆青桑和刘豫惊讶得异口同声。 “是的。”颜熙道:“这是唯一的路。” 陆青桑登时明白颜熙的意思了。孩子若是皇上的孙子,那么他的父亲就是某个皇子。如果向他求助,既能救出亲生儿子,又能助他夺权上位,他应该肯定会同意。 刘豫看向陆青桑道:“那么,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啊?” 陆青桑摇摇头。 “那么,你能不能找孩子的亲生母亲来问问?” 陆青桑又摇摇头:“她已离去了,我不知她嫁去何方,我也只见过她真容一面,她长得非常非常美,像天上的仙子一样。” 刘豫不屑道:“你在小小的平阳城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见过什么美人,估计随便哪个府里的小姐,都能让你觉得美得不可方物了。” 说到这里,他支起腮,目光远视,思绪飞扬:“美女我在京城也见得多了,要说到像天仙一样的美人,我只认一个人。去年元宵佳宴,皇家宗室与官员在京城的凤阳楼饮宴,各家眷小姐们也都参与。我有幸得随父亲前去,远远的,看见了那个美得像天仙一般的女子,那姿容气质,美得不像这个世间存在的一样。” 他说着说着,嘴角上扬,眼神游离,一副陶醉的模样,随即,他眼里又露出哀伤:“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四十五章 画像 听刘豫说,可惜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天仙一样的美女,颜熙奇道:“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又立刻觉得不妥,偷偷看了一眼陆青桑。 幸好,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刘豫叹口气道:“她嫁去和亲了,去大渝国,此生估计都不会再回我们周国了。” “既然是如此美丽的女子,怎么舍得让她嫁去大渝呢?”陆青桑奇道。 颜熙也好奇道:“嫁去和亲的,一般都是本朝公主,难道她是某位公主吗?” 刘豫摇摇头:“她不是公主,是户部侍郎上官大人的女儿,叫上官容嫣,是我们京城第一美人,哦不,应该是我们大周国第一美人,再也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大渝国来请求和亲时,宫里没有适龄的公主,于是陛下打算在朝臣的女儿中挑选一个,原本定的是吏部苏尚书之女苏宛眉,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换成了上官容嫣。当时那个消息一出来,全京城的贵家子弟全都跟失恋了一般,哀嚎一片,叹息这么个美人,竟然就这么远走他国,从此再不得相见……” 刘豫的神情极其悲苦,不用说,他也是那失恋的贵家子弟中的一个。 陆青桑眼珠一转,道:“我猜,一定是苏尚书之女不愿去,所以才暗中走了关系,让上官容嫣代替。尚书的官职,比侍郎大一品,所以,这样的操作应该不难吧。” 陆青桑来京城几日,通过打探询问,对朝中的事也略有了解,对官吏品阶也略知一二。 “哪有这么容易操作的,陛下看中的人,不是能随意更改的。当时,据说定了苏宛眉后,司天监天象史夜观星象,发现北尾星冲月燕的凶兆,于大周朝极为不利,所以陛下才换了人。” 陆青桑道:“那如果这个天象史就是被买通了胡说一气呢?还是有可能的吧?” 刘豫瞪她一眼,对她妄加揣测朝廷的阴谋论很是不满。 颜熙却是赞叹:“说得正是呢,很有道理。” 刘豫又瞪了颜熙一眼,这个家伙,马屁拍的痕迹也太重了吧。 “那么,上官容嫣去和亲了,这个苏宛眉后来怎么样了呢?”陆青桑得到颜熙肯定,宛尔一笑,继续问刘豫道。 刘豫指了指对面的王府:“喏,她就在里面,做皇妃了。” 天哪,上官容嫣嫁得这么远这么惨,而原本应该嫁去的苏宛眉,竟然嫁给了有权有势的四皇子,风光无限。 人生的际遇,似乎随时充满了转折,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会知道。 只是,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人为。 陆青桑默默叹息。 “刘豫你越说越远了,静修小师父,你还是先告诉我们,你那位美人,究竟长什么样,我们也好顺着打探一下。”总算颜熙还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开口问道。 陆青桑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首先,我更正一下,以后你们不要叫我静修师父了,我现在已经下山了,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回庵里,你们叫我的名字吧,我叫陆青桑。” “青青陌边桑,好名字。”刘豫赞道:“你家应该也是书香之门吧?” 陆青桑红了脸:“我家只是种桑养蚕的而已,父亲偶然听到这句诗,觉得很好,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希望家里的桑树茂盛,蚕丝丰收。” “哦哦,也不错啊!”刘豫有些尴尬,忙打个圆场。 “那么,青…青桑,额,你再给我们说说那个美人的信息吧。”第一次开口叫她的真名,颜熙似乎有些脸红。 陆青桑道:“行,其他的信息,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至于长相么,我说的那个美人,也许没有你说的那么美,但是我觉得真的是非常非常的美了,我读书少,没你们那么多文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 说到这里,她看到街口不远处有个画室,灵机一动,道:“我请画师帮我画出那位美人的样子,这样你们就清楚明白了。” 刘豫和颜熙同时道:“妙极!” 三个人把杯中的茶水一口喝完,结了帐,便一齐向画室走去。 在陆青桑的详细描述下,画室的画师认真涂抹,与陆青桑不断比对调整,终于,画出了一幅她见到的美人的图画。 画中的美人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若春晓之花绽放,如中秋之月露颜,四周仿佛有雅乐轻奏,仙雀环飞,浑浑然间,三魂七魄似已被夺去了一半。 颜熙称赞道:“你说的很对,她果然很美。” 说完又觉得,这话好像又说得不太对,为了掩饰过去,他捅捅旁边不作声的刘豫:“阿豫,你说呢,她跟京城第一美人相比,如何呢?” 刘豫仿佛失去了魂魄,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颜熙察觉到他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刘豫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她就是上官容嫣。” 什么?她就是上官容嫣? 简直晴天霹雳!陆青桑惊大了眼睛,又转过头,看了看画像。 画像里的美人,两眼含情脉脉,正温婉地看着他们。 一切疑问,都在这里水落石出。 兹事体大,画室里人来人往的,三人收起了画像,回到了旅店房间里,细细商谈筹谋。 三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语。 寂静半响,颜熙率先打破了沉默: “既然确定了,上官容嫣就是孩子的生母,那么,孩子的父亲是哪个皇子,是否能确定?” 刘豫的目光凝聚起来,落在画室里的白墙上,似乎在努力地回忆。 “我也不敢确定,就是那次元宵会上见过她一次,因为实在令我难忘,所以整场宴会,我的目光都追随着她。后来中途见她离开,我便悄悄跟了上去。她蒙上了面纱,下了凤阳楼,往城墙处走,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我很好奇,也担心她的安全,便远远地跟了上去。到了墙角处,有个人在那里等他,跟她交谈了一会了。” “然后呢?那个人是谁?” 刘豫犹豫半天,终于低声道:“是五皇子。” 四十六章 五皇子 “不过,单见个面也不能确定,五皇子就是她孩子的生父。”刘豫又补充道。 “我倒觉得大有可能,”颜熙分析说:“上官容嫣的孩子与皇上有血缘关系,而她正好与五皇子走得很近,这样不是太巧合了吗?” “我也这样认为,”陆青桑赞同道:“从她的生子时间来看,去年元宵节,她应该是已经有孕在身,此时肯定会为孩子安排着落。找五皇子,也许正是谈这个。” 两人默契地看了对方一眼,眼里都映出笑意。 所有的线索这么一梳理,就把一切都弄清了。 当下,找五皇子就是解救孩子的唯一出路。 不过,分析出后,刘豫的神情却没怎么高兴:“你们可别高兴太早啊。知道是五皇子,其实,也未必有作用。” “怎么说?”颜熙问道。 “五皇子的母亲出身小官史之家,一直无甚恩宠,前几年也早逝了。五皇子在京城没有显贵的母族人脉,也从不结交达官显贵,为人谨小慎微,默默无闻,也不怎么得皇上喜爱,是个没什么权势的皇子。” “也就是说,即使有一个龙斑儿子出现在眼前,他也未必敢认子,或者说,反而更加会避开不认?”陆青桑问。 “是的,你很聪明。” 气氛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刚才那股欢欣瞬间荡然无存。 陆青桑沉默半响,开口道:“以上官容嫣当时面临的处境,已怀了五皇子的孩子,却被迫嫁给大渝国,一定会找五皇子求助的。五皇子只要如实向皇上禀报,应该可以替上官容嫣解决危机。可是,最后……” 五皇子最后没有救上官容嫣,一定是他拒绝了上官容嫣的求助。 “现在四皇子权势最大,瑞王在边境日渐壮大。其他的三位皇子王爷,都实力较弱,不参与党争,以求自保。五皇子不愿为上官容嫣争取,应该是他不敢,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不敢对抗天象之说。”刘豫淡淡说道。 “换一句话说,五皇子这样做,于他来说,并非不明智。只有对帝位不构成威胁,将来无论谁登上帝位,才不会对他痛下杀手。”陆青脸上现出一丝鄙夷。 颜熙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常理说,是这样做,但是,在危急情况下,同样是为了保命,也有可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什么样的危急情况?” “只要能见到五皇子一面,让我跟他说上几句,我有信心,能让他改变主意,救出孩子。”颜熙自信地道。 “一旦要去救孩子,就等于踏出了党争夺嫡的一步,再也回不了头。五皇子肯这样做吗?”刘豫问。 “我有办法,劝他同意,”颜熙转头看着他:“我们怎样才能见到五皇子一面?令堂能引见吗?” 刘豫脸现为难之色:“我父亲不过一介四品官员,平时除了按例上朝,与皇亲并无多少来往,与五皇子更无甚交情,突然拜访,若是同意还好,若是不同意,他向四皇子告发,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父亲是断然不会同意这样做的。” 刘豫的意思很明白了,无甚凭据,如何让一个京官为你作保?分明就是拿前途性命冒险。 我明白了,”颜熙拍了拍他的好兄弟的肩膀:“没事,我们想别的办法。你说去年元宵节在凤阳楼设宴,那今年还会设吗?” “会,会!”刘豫失落的表情顿时一扫而光:“今年元宵据说会办得更加隆重,柬贴都已送到各官员府里了。” “好,那时候,我们就找机会接近五皇子,劝他救出自己的孩子。”颜熙坚定地道。 “现在离元宵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担心四皇子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向孩子公之于众,作为自己的孩子?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陆青桑的眸子沉了下去,一脸的担忧。 颜熙沉声道:“不会的,现在四皇子只是抢到孩子,并没有抓到你,他还需要为孩子编一个生母。瑞王一定会咬死这一点,并让四皇子误以为瑞王已抓到了你。所以,在没有十足的准备和把握之前,四皇子不会轻易将孩子公布出来。他一定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颜熙的安慰,让陆青桑心里稍安定下来。 一切商定妥当,现在,就等着半个多月后的元宵节了。 看看日影,已是下午时分,陆青桑微有倦意,告辞回去。 颜熙不放心,道:“你还是搬到我们隔壁房间来住吧,这样有个照应,我们后面的行动也好商量。” “都别住旅店了,”刘豫道:“上我家去住吧,我家多的是房间,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也好。” “不用了,”陆青桑道:“后面的行动牵连太大,如果失败,必然连累无数,别人知道我在你府上住,那你父亲必然逃脱不了干系。所以,我离你们家越远越好。” 刘豫黯然不语,心下感动于陆青桑的体贴。 陆青桑继续不好意思地道:“这件事,原来与你们无关,你们难够大力帮助支持,我真是万分感激。但是,兹事体大,你们不能陪着我一起闹。所以,元宵节那天,还是我自己去见五皇子吧,你们毕竟有功名在身,以后要入朝为官,不能卷进去。” 颜熙慨然道:“入朝为官,就是为了济民报国。如今遇见不平,岂能装作不见?” 刘豫也道:“我们是决心帮你帮到底了。如果不想我们被连累,那么,我们努力不失败就可以。” 不失败,就可以。 这句话,让三个人心中都亮起了一盏灯。 最后,颜熙和陆青桑都坚决不去刘豫家中,陆青桑同意搬来这个旅店。颜熙替她在隔壁订了一间房,然后跟她一块儿回旅店取包袱行李。 站在楼上,看着他们相伴远去的背影,刘豫摇摇头:“见色忘友,唉,我竟不知道他喜欢这样类型的。” 刘豫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商品琳琅,满街的都挂上了红灯笼,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孩子们嬉笑着跑闹,年味已经渐渐浓了。 新的一年快到了,人人都带着对未来美好的期盼和希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对他们来说,年后的元宵节,究竟会是什么样呢? 四十七章 天香楼 明天就是除夕了,街上已经变得冷清,旅店里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刘豫一再邀请颜熙和陆青桑回自己家住,但是两人都拒绝了。刘豫惦记着家里的父母,只好自己回了家。 年味渐近,看着此情此景,陆青桑的心中,也开始无比地思念家里的父母。 往年的春节,她都是与爹娘一起过的。而去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她先是嫁入陶家,出家为尼,然后又莫名地成了孩子的妈妈,当然,她也一下成为了富婆,接着又被两大皇室求亲,现在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城,即将面对一切未知的未来。 如果后面的一切顺利,孩子顺利被救出,估计也会交由五皇子抚养,她不再有抚养孩子的机会。但是,对孩子而言,回到亲生父亲的身边,才是最好的。 虽然五皇子曾经拒绝救这个孩子,让上官容嫣独自面对一切,但他终究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而且这个孩子将会给他带来荣耀与荣宠,他应当不会亏待他。 正寻思着,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颜熙。 他来叫陆青桑一起去吃饭,当看到陆青桑的时候,他不由得愣住了。 前几天的陆青桑还是一身素衣,搭着头巾,遮盖光头。现在的她,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斜斜地插了根金丝流苏簪子,一身玫瑰色孔雀锦锻裙衫,衬得她华贵无比,明艳动人。 诚如颜熙有水月庵第一次见到陆青桑时所想,如果她蓄发打扮,绝对美艳不可方物。今日突然梦想成真,他一时有些发怔。 见颜熙痴痴地看着自己,陆青桑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了?很丑么?” 她见京城繁华热闹,昨日便去逛了逛,买了假发和衣衫,恢复了以往女儿家的装扮,甚至比以前更好看,因为她有的是钱,挑的都是华贵美丽的款式。 被陆青桑这么一问,颜熙如梦方醒,嗫嚅道:“没,没有,很好看。” 陆青桑嫣然一笑:“哪里好看,跟第一美人比差得远了。” 颜熙有些汗颜,心想定是自己前几日说话失言,让她心里不快了,一时语塞。 陆青桑见他尴尬,忙岔开话题道:“我们去吃饭了。” 其实颜熙刚想说:“你们各有各的美丽,你的美更加独特”,这下没机会说出口了,只好顺着说道:“好,去吃饭吧。” 这是刘豫回家后,两人单独吃的第一顿饭,陆青桑神秘笑道:“我们不在这里吃饭了,换一个地方去。” “去哪?” “天香楼。” 天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厨子厨技一流,菜肴皆是上等稀品,价格自然也不菲,普通百姓望之却步,平时多是达官贵人们欢聚之地。 颜熙欣然同意。两人出来旅店,叫了一辆马车,便向天香楼奔去。天香楼果然豪华气派,临江而建,楼宇连绵相接,错彩镂金,雕梁画栋。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两人挑了个临江的位置,清风徐来,心情大好。 陆青桑第一次来这么名贵的地方,也不怯场,毕竟自己现在拥有大笔财富,心里底气十足,只想好好领教一番名贵的菜色,如此才不遗憾。 因此在店小二奉上菜单时,她基本上是专挑贵的点,一下就点了很多。 一会儿,各色精致的菜肴齐上,将桌子都堆得满满的。 颜熙看着这么多菜,十个人吃都有余,拧眉道:“这菜也太多了些。” “今日我请客。你放心吃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能让你请呢。” “颜公子,你特意为了我的事而来,我心里实在是感激无比,无以为报,备些薄酒来致谢,希望不要嫌弃。” 说完,陆青桑为他添了酒,自己先笑盈盈地端起了酒杯。 见陆青桑如此爽快,颜熙也毫不犹豫地举杯一碰,一仰头干了。 陆青桑也干了。 酒水下肚,心情更是畅快,意兴勃发。 “出家快一年了,每天不是青菜就是豆腐,滴酒不沾,今天我可要好好喝个痛快!”陆青桑说完,又斟满两人的酒杯。 “青桑,你真不容易,那些日子都过去了。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过去我觉得在平阳陪着就很好,现在来了京城,觉得京城很好,打算把父母接来京城,在这里安居乐业。” 陆青桑这话不假,到了这里,她才明白胡润芝为何要到京城,这里的繁华非平阳可比拟。而且她在平阳惹下的事太多了,来京城避风头,似乎比较好。 “那很好啊,我也觉得京城不错。” “你今年科考要努力啊,考上个功名,留在京城,我们就可以常出来玩了。”陆青桑又立觉失言:“开玩笑而已,你若是入了仕途,肯定就会很忙了,哪有空跟我这种闲人喝酒聊天了。” 其实陆青桑的意思是,等颜熙当了官后,与自己的差距就很大了,根本不会再有交集了。 面对颜熙这个俊美的书生,富安州的解元,一身的诗书才华,风度翩翩,而且几次对陆青桑仗义相助,说对他不心动,还真不太可能。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自己不过是一个寡妇,一个下山的尼姑,名声不好,长得也不够倾国倾城,怎么可能与这位前途无量的大才子有什么瓜葛。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陆青桑的天真都被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沉稳,是世故,是希望尽情享受生活的潇洒,但又不被生活所伤的一丝胆怯。 “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你一叫我,我都会出来与你喝酒畅谈。”颜熙的眼神很是认真。 陆青桑心里一跳,本来握住酒杯的手,一时竟不知应该如何放。 为了掩饰心情,陆青桑忙夹起一块肉,到颜熙碗里:“快尝尝,这道菜非常不错!” 颜熙眼里浮起笑意,轻轻夹起来,放入口中。 “确实好吃”,颜熙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怎么过呢?” 除夕,除旧迎新的日子,往年的除夕,陆青桑都会在家里,在屋门上贴上福字和对联,帮着爹娘煮一桌的好菜,平时舍不得吃的菜,都会在这个时候大方地端上桌。虽然简单,但是温馨。 这是第一个不在父母身边过的除夕,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会不会想自己。 陆青桑心下有些难过,转眼看到颜熙也在这里,不免心生歉意:“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让你也没法跟家人一起过新年。” 颜熙淡淡一笑:“我,没有家人。” 四十八章 新年 颜熙的话让陆青桑吃了一惊:“你没有家人?” 颜熙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我从小就是个孤儿,父母早亡,是乡亲将我养大,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村里的书塾先生也收我去上学。后来渐渐学识增长,曾老先生亲自来乡里接我去白云书院,悉心培养教导我。这些年的除夕,我都是去曾先生家里一起过节。虽然他对我很关怀照顾,但你知道的,毕竟不是自己家,多少会有些不自在。” 气氛略显感伤,颜熙又扬起笑容:“这次能出来过春节,也是一番另外的体验。” 陆青桑心下黯然,没想到,看起来阳光温暖的颜熙,竟然从小的生活比她还苦。 既然难得有一起过新年的机会,一定要好好陪他过。 于是,陆青桑也笑道:“那我们一起在这里过,一样会开心快乐!若你不嫌弃,明天我来下厨,我们在房间里吃个团圆饭。” 颜熙又惊又喜,哪有不同意之理。 陆青桑从小就帮忙下厨做饭,厨艺可不低。次日一大早起来,她和颜熙就一起去菜场采购瓜果蔬菜。 颜熙从小读书,对买菜这些事不甚了解,就看着陆青桑一路的挑选砍价,自己在旁边帮拎菜,还买了一沓红纸。 回到旅店,陆青桑在厨房里忙碌,颜熙则奋笔疾书福字和对联,苍劲有力的书法让店小二啧啧称赞。 陆青桑正好端菜上来,打趣道:“这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写的,你们好好存着,将来可就值钱了。” 店小二眼睛都瞪圆了,等他一走开,颜熙尴尬不已道:“青桑,你这玩笑开得大了。” 陆青桑嘻嘻一笑:“新年图个好口彩嘛,再说,一切皆有可能,我看好你。” 颜熙正想说什么,忽听有人来找他,原来是刘豫派人送来了时兴的糕点糖果、烧鸡和好酒,给两人作新年之贺。 陆青桑忙将一袋进口的水果作为回礼,颜熙给来人一锭银子作为打赏。 爆竹声渐响,天色也慢慢暗下来,外面五彩的灯笼依次亮起,五光十色,银光流离,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青桑将自己忙了一天的菜肴都端上来,红烧肘子、十香什锦、素锦粉蒸肉、麻辣香鸡、清蒸鲈鱼、地三鲜,色香味俱全,引起颜熙的一阵赞叹。陆青桑斟满刘豫送来的美酒,这一桌看上去太完美了。 就这样,在陆青桑的房间里,两个人对着这一桌的美酒佳肴,开始他们的团圆饭。 颜熙端起酒杯敬陆青桑:”今天你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大才子客气了,能跟你一块过年,真是我此生荣幸。”陆青桑一仰脖,干了。 窗外爆竹声声,欢歌笑语传来,屋内灯光朦胧,眼波流转,实在令人心醉神迷。 两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觥筹交错间,很快就红晕上脸。陆青桑到底是女儿家,平时喝酒甚少,没多久就不胜酒力,醉倒在桌上。 颜熙还有几分清醒,推推陆青桑,见她毫无反应,生怕她着凉感冒,便心里一横,将她轻轻抱起,横放到床上,细心地盖好被子。 流离的灯光下,陆青桑双颊红晕,艳若桃花,更显美态。颜熙看着有些心动,怕自己把持不住,忙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移到窗边的榻上,晕晕沉沉地躺下。 闭上眼,脑海里全都是陆青桑的模样,他扭头看看熟睡的她,是那么地美好。哪怕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心里都很感到温馨无比。 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跟哪个女子这么亲密地接触过。他一向以为,功名未立,何以成家,因此对于男女之事从不上心。但自从在水月庵见到陆青桑以后,竟不知不觉地被她的坚韧勇敢所吸引,被她的潇洒爽快所打动,更为她所遭遇到的苦楚而深深怜惜。 这样一个弱小又坚强的女子,让他实在念念不忘。 自己这是怎么了?带着弄不清的疑问,颜熙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当新年的阳光洒进房间里,陆青桑终于睡醒了,她抱着昏沉的脑袋,慢慢地坐起来,视线撞到刚醒来的颜熙的目光。 颜熙有些紧张:“昨晚你喝醉了,我就把你抱上床了。后来我也头晕沉沉的,就不小心躺在这里了。” 陆青桑见自己衣衫完好,并无异常,知他所言不虚。看他也是疲惫之态,知道昨夜都喝多了。 “新年嘛,当然要一起守岁了,昨晚喝得很痛快,”陆青桑巧妙避开尴尬:“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们一起去京郊的青连山登山吧,听说那里桃花盛开,平时游人很多,很是热闹。” 颜熙爽快地答应了。就着昨晚剩下的饭菜,两人简单吃了早饭,便开心地出门踏春了。 青连山果然漂亮,苍翠壮丽,游人如织。山脚下沿途有很多卖吃食和小玩意儿的摊铺,热情地向游人们兜售。 陆青桑向颜熙道:“你等一下,我去买些吃的来。”颜熙还没来得及说“我去买吧”,她就已向人群中走去了。 颜熙只好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望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很是舒畅。 一个老太婆走过来:“公子,买点小物件,送给心上人吧。”说完,她举了举手里的竹篮,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巧的工艺物品。 颜熙见她一把年纪,还要出来卖物赚钱,心下不忍,决定买一个。看来看去,挑中了一对憨态可掬的福娃娃,男女各一个,拳头大小。没多久,陆青桑拎着吃食走过来,颜熙不自觉地把福娃娃赶紧藏在袖子里。 陆青桑喘着气道:“人可真多啊,我买了烧饼和糖酥,今天上山不怕饿啦。” 颜熙赶紧接过来,道:“下次让我去买就好了,你看你累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开始向青连山走去。 两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爬到了山顶。山上的空气清新,游人不多,站在山顶,可以远远看到京城的繁华之景。 如画的美景,让两人都挺兴奋,颜熙道:“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青连山虽不及泰山名气显着,但当凌绝顶,一览众山,这等激荡胸怀,也不过如此罢。” 一阵风起,吹动颜熙的衣衫和头发,俊眼星眉,浅笑淡雅,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陆青桑看得有些脸红。 为掩饰囧态,她转身道:““那里有条小路,我们去那边看看。” 不想,转身太急,一脚踩在青苔上,重心不稳,就要摔倒。 颜熙眼明手快,赶紧冲过去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两人第一次靠得这么近,近距离地感觉到他的鼻息,看着他笔挺的鼻尖,听着他近在耳边的磁性嗓音,陆青桑微微有些脸红心跳,忙道:“没事。” 微风拂动中,陆青桑忽然发现了他藏在袖中的那对娃娃。 那是一对男女娃娃,模样可爱。这一般是男女用作定情的信物。 陆青桑蓦然升起了一丝的期待,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她的心里再也不能平静下来,这一天,在山上走走看看,直到下山,她的心思都放在那对娃娃身上。 可是,直到下山,颜熙的那对娃娃,始终在袖子中。 陆青桑感到无比的失落。 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四十九章 妙音阁 相比起颜熙和陆青桑的轻松,刘豫的日子就难过了。 从回家开始,他就被爹娘催着订亲,侍郎家的小姐,爵府里的千金,说得个个是一等一的好。 刘豫实在不愿早早就订亲,即使要找,也坚持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因此与父母起了冲突,在家呆着实在气闷,初二就去旅店约颜熙一块出去踏青。 可是旅店小二说,颜公子一早就跟陆小姐出门游玩了,两人神情亲密得很。 唉,看来自己是要被这两个人抛弃了,还是不要跟去煞风景了。刘豫闷闷地想着。 此后几天,走亲访友,甚是烦闷。初五那天,阿福拿来一张名帖,说是他的同学来找。 刘豫好奇地接过名帖一看,写着“陶步轩”。他竟然也来京城了。 刘豫对陶步轩向来没什么好感,这个人骄傲蛮横,仗着有钱,目中无人,在书院时,刘豫就跟他闹过几次不愉快。 刘豫本来想说“不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是同窗,而且他大老远地从平阳城过来,大过年的,不见也不好。 刘豫把名贴收好,请陶步轩进来。 原来,陶步轩也是在家呆不住,想着反正还有一个多月也要来京城参加春闱,不如早点过来,提前玩一玩。 来了几日,想起刘豫也在京城,便来邀请他出去散心。 刘豫神情淡淡的,兴趣不大。 陶步轩神秘笑道:“虽说你家就在京城,但京城好玩的地方,未必你都去过。今日我就请你去一个地方,包准你满意。” 刘豫摆摆手:“那种地方我可不去的啊,家父若是知道,非得打断我的腿。” 陶步轩见他会错了意,摆起脸道:“唉,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啊,我又不是带你去烟花之地,那个地方啊,高雅得很,曲高和寡,你绝对没听过,也最适合你这样清高的读书人了。” 见陶步轩说得天花乱坠,闲着也是闲着,刘豫想了想,最后跟他一块出门了。 马车出府后一路直行,上了人声鼎沸的主街后,往东边拐处,又是另一片繁华浮艳、纸醉金迷的景象。 下了马车,只见一座三层进方楼宇,贵气中透着典雅,上悬着一方牌匾——“妙音阁”。 陶步轩一副熟客模样,刚一露面,就有两位娇俏可爱的红衣姑娘迎上来,一路陪同,引领他们到预定好的厢房中去。 厢房不大不小,这样才能保音。厢房正前面搭了一个台子,摆了一个屏风,屏风后面另有一个门,供乐女出入。 “这里你肯定没来过吧?新开不久的地方,曲音是一等一的妙。我来过几次,觉得可真是太好听了,想着你应该也喜欢,这不就巴巴地去请你来了。”陶步轩笑呵呵地道。 “曲子我可听得多,京城的乐坊也不少,这里到底如何,还得听过才知道。”刘豫啜了口茶,慢慢说道。 “放心,包你满意。”陶步轩话音刚落,一个妈妈走进来,亲热地道:“哟,陶公子,可有两日没来了,把妈妈我想的哟。” “徐妈妈,我这不是来了嘛,还带上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们可得把上次那个姑娘给请出来。”陶步轩豪爽地递过一锭银子。 “放心,我这就叫清羽姑娘出来。清羽是我们这弹得最出色的姑娘了。”妈妈笑眯眯地接过银子,殷勤地出去了。 看着妈妈走远的身影,陶步轩笑着对刘豫道:“清羽姑娘的曲子,可真是妙极,我上次一听就喜欢上了。一会你就听了就知道。” 刘豫笑笑,虽知陶步轩品味不怎么样,但心中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 屏风后有细碎的声音,应该是清风姑娘落座,未几,铮铮两声琴音后,一缕琴音悠悠传来,仿佛天籁般,让人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舒畅。 刘豫心里被柔柔地触动了。 这里,的确不一般。 清羽弹奏的是一首悠扬的曲子,一盏茶的工夫,将最后一个尾音弹完。刘豫完全沉浸在琴音中,直到陶步轩鼓掌呼喝后,他才反应过来。 陶步轩兴致很高,站起来喊道:“清羽姑娘,出来陪我们喝一杯吧!” 一个清灵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多谢公子,清羽一介艺伎,实不入公子的眼,还是不见的好。” 陶步轩不依不饶:“我都求见你好几次了,怎么都不赏脸啊。你放心,本公子绝对不让你失望,只要让我满意了,包你以后都不用愁。” 话语如此污浊不堪,刘豫心里都有些来气,不知清羽姑娘会不会出来。 “多谢公子美意,我向来不见客,还请公子见谅。”清羽的声音依旧清淡。 陶步轩连请两次,都请不来,又是当着刘豫的面,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脸上微现怒气:“我可是花了钱的,见见怎么了?嫌我给的不够,我再给你加!” 说完,他重重地将一锭黄金放在桌上。 “只要你出来,这黄金就是你的!够不够?” 富家公子,果然够豪爽,出手很阔绰。 可屏风后的女子还是不吭声。 刘豫有些看不过眼,道:“行了,人家不肯出来就算了,你这么多钱,想见什么人见不着啊。我们到别的地方玩乐去。” “我今天还非要见她不可了!”陶步轩黑着脸道:“今天不出来,那我就不走了。” 动静如此大,在房外的徐妈妈也被惊动了,她急急走进来,对陶步轩道:“陶公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清羽姑娘就是这个性子,向来不见客。我这里还有好些弹得好的姑娘,我去叫来,陪你喝酒弹琴,包你开心。” “我谁也不要,就要见她!”陶步轩的富家哥儿的脾气上来了,坚决不让步:“要是不让我见,我就让你们这里开不下去!” 徐妈妈着急了,她知道这位陶公子虽出手阔绰,但脾气也不好惹,赶紧去屏风后劝说清羽:“快出来让公子见一见吧,又不会吃了你,你来这里不就是赚银子嘛,陶公子一表人才,豪爽大方,服侍好了他,包你不用愁。” “妈妈,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我只卖艺,不见客,你是答应了我,我才来的。现在怎么能反悔呢?”清灵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倔强。 “哎呀,你这个丫头,在这里干活就得听我的,叫你见你就见!由得你反了不成!” 说罢,妈妈将她死命往外拉去。 五十章 仇人相见 只见一只纤纤玉手被徐妈妈拉出来,又死死往里面缩回:“妈妈,你放开我,你要再这样,明天我就不来了。” 妈妈丝毫不理会她的哀求,一声令下,外面的两个小厮进来,准备架着她出去。 刘豫见事情闹大了,心里也十分同情清羽,忙拉住陶步轩道:“陶兄,够了!她不愿意就不要强迫她了,我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岂不知道‘不能强人所难’?如何能逼迫别人姑娘??” 陶步轩怒气依旧:“我花了钱,想见见怎么了,怎么就违背圣贤书了?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懂不懂?” 此时,一声轻呼,清羽被徐妈妈和小厮拖了出来。 两人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清丽的倩影出现在屏风前。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纤如柔柳。她满脸怒容,瞪着杏眼,却别有一番娇俏可人。 琴声如此脱俗,人也如此清丽,刘豫不由得对她多看了两眼。 陶步轩满脸的惊讶之色,随即哈哈笑道:“没想到是你!我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你!胡大小姐!” 他们,竟然认识?刘豫心里一紧。 清羽哼了一声,并不作答,眼瞟别处,不将陶步轩放在眼里。 “真是没想到啊,胡润芝胡小姐,竟然会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做起了乐女,”陶步轩一脸冷笑:“你猜,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家里,他们会作何反应?” “你!”胡润芝脸现怒气,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你爹呀,已经不在了。” 看着胡润芝震惊的脸,陶步轩心里得意极了,恶毒地道:“告诉你,你爹就是被你活活气死的。” 胡润芝的眼睛瞪圆了:“你胡说,我爹还好好的!”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陶步轩作出一副上下打量她的样子:“哟,不过,看你现在这样,估计也不敢回家了吧,真是,够丢脸的。” 胡润芝捂着脸,痛哭起来。 “当初,放着我家的大少奶奶不做,要跟情郎私奔,我还以为,你们过得有多好呢。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天开眼,让你恶有恶报,你看看你现在,有多下贱。你家的生意也倒闭了,你爹也被你活活气死,哦,还有你那个朋友,帮你嫁进我家,结果呢,竟然把我大哥给克死了,她也好不到哪去,出家当尼姑去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陶步轩故意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很重,嘴角扬起了笑意。 刘豫也大吃一惊,他之前大概知道,陆青桑是嫁到陶家冲喜后才出家,没想到,她竟然是为了帮助朋友才嫁去的陶家。 看来,自己之前认为她贪图富贵,是误解她了。 刘豫心下涌上歉意。见陶步轩处处羞辱胡润芝,胡润芝哭泣不已,当下不忍,道:“够了,陶步轩,她不肯嫁,但她的朋友也为你们家解了急难,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如今她漂泊在外,亲人去世,已经够难过了,你不要这样咄咄逼人了。” “刘豫,我家的事,你不懂,不要插手。今天我是诚心来听你听曲,想跟你开心一下,没想到竟遇上她这个贱人,大过年的好心情都没了。我非好好教训她一下不可。” “够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换个别的地方,我请你吃饭去,天香楼怎么样,京城首屈一指的酒楼。” 说完,刘豫拉着陶步轩就走。 陶步轩拗不过,对着胡润芝恨恨地“呸”了一声,这才悻悻地转身离开。 忽然,一个黑影飞过来,跟着妈妈的一声惊呼“清羽住手!” 刘豫眼疾手快,一把将飞向陶步轩的黑影抓住,手腕震得有些生疼,原来是张凳子,胡润芝砸向陶步轩的。 胡润芝的一张俏脸怒气冲冲,想来是非常不愤陶步轩的羞辱,所以出手报复。 陶步轩虽未被砸中,但惊险一场,脸都气得歪了,两眼冒火,青筋爆起,大踏步上前就要教训清羽。 胡润芝毫不畏惧地瞪着他,一点儿也不为自己的险境担忧。 眼见一介弱女子就要惨遭陶步轩殴打,刘豫一个快步冲过来,拦在胡润芝面前。 “好了,陶兄,她只是一时冲动,我们大人有大量,看在她难过的份上,不要跟她计较了。” “开什么开玩笑,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打我,她竟然敢伤我!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我就不姓陶!”陶步轩咬牙切齿地道,铿锵有力的声音,震得房间作响,一旁的徐妈妈也不敢上前阻拦。 刘豫坚定地挡在她前面:“今天有我在,你绝对不能动她一根汗毛。” 陶步轩咬紧牙关:“你到底跟她一伙还是跟我一伙?” “这不是跟谁一伙的问题。欺凌弱小,本就不是我辈所为,步轩,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吧。” “好,我欺凌弱小。刘豫,今天我好心好意请你来,你就这样对我。既然你这么护着她,你就好好护着她,保佑她下次不会撞在我的手上!” 说完这句话,陶步轩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了。 胡润芝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放声大哭起来。 “你这个贱蹄子,我花那么多钱请你来,是让你给我招客人的,不是让你给我打客人的!今天你真是反了!以后别说是我家,京城一带的乐曲坊你都别想混了!”徐妈妈骂道。 刘豫今天虽然只是被陶步轩偶然带来,与胡润芝并无交情,但一来她是陆青桑的朋友,也就算是他的朋友,二来觉得胡润芝今天真是挺惨,得知家父去世已然伤心,还要被陶步轩当众挖苦嘲笑,现在又被妈妈如此相逼。 没有什么比银钱更硬通货的,刘豫掏出几锭银钱:“这位妈妈,你别为难她了,今天这次我来给了,以后我会经常来,而且只听清羽姑娘的琴。你务必要让她好好地在这里。” 刘豫一身打扮齐楚,而且又是陶公子口中“最好的朋友”,以后他常常来,那今天乐坊也相当于没有损失。 徐妈妈立即眉开眼笑:“好的公子,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那您在这儿继续听?我就不打扰了。” 徐妈妈收了钱,含笑着离开了。 胡润芝依旧在哭泣,丝毫没有要弹奏的意思。 刘豫轻轻道:“清羽姑娘,你今天累了,不用再为我弹了,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胡润芝抽泣着点了点头。 五十一章 捉奸 刘豫叫了辆马车,送胡润芝回去。 胡润芝已经不哭了,但是表情麻木,一声不吭。 刘豫也什么都不问她,他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 的确,胡润芝现在思绪翻腾,内心里波涛汹涌!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次任性,竟然会让家里起这么大的波折! 想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心里就像被一把刀扎中! 从小,她就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虽然娘亲早逝,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但好吃的好玩的,都尽量紧着她,连哥哥也要排在她后面。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宠儿,开心无边,脾气也有些骄纵任性。 去年初,她在郊外骑马时,偶然认识了能说会道的周京,一见倾心,相识不久,便已海誓山盟。可是,爹爹知道后,始终坚决反对,认为周京家境贫寒,一无所长,不是理想对象。 她一直耐心跟家里沟通,告诉他们周京的好,可是家里始终不肯接受。 就在她苦恼之时,爹爹突然告诉她,家里的生意遇到困难,需要一笔资金周转,而她只要嫁入陶家冲喜,就可以解决危机。 家里的生意,是要传承给哥哥的。她这时才知道,家人表面上对她好,其实归根结底,在涉及利益的时候,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顿时,胡润芝对家里产生了极深的怨恨,产生了私奔的念头。 毕竟是家人,她也不愿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最后与陆青桑达成一致,由陆青桑去冲喜,而她,私奔。 顺利跑出家后,她与周京一拍即合,两人当夜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京城,租了间房过起了日子。 初始,胡润芝手上还带有银钱,两人生活不愁,过了一段还不错的生活。 可时间一长,手里的银钱一光,生活窘迫起来。周京没有营生,便一力怂恿她去外面挣钱。 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赚钱?思来想去,只能凭借从小苦练的琵琶技艺,卖艺求生。 她的琴艺还不错,但京城乐女众多,初来乍到的她,酬金不多。 胡润芝原本想着,等站稳脚根后就回家一趟,一来看看家人,让他们不必担心,二来也是出口气,让他们知道,她和周郎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可日子这么落魄,她暂时没有回家的心思,只麻木地在外漂泊流浪。 路是她选的,怎么样也要走完。 现在,爹走了,青桑也当了尼姑,一切都比她想的更糟糕。 在胡润芝的思绪翻腾间,马车停下了,车夫喊道:“到了!” 到了胡润芝住的地方了。 胡润芝收起思绪,对着刘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多谢公子,我先回去了。” “好。” 刘豫本来还想说,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可以跟他说,他也认识陆青桑,而且她也在京城。但是见她心情低落,而且自己以后会常去听曲,以后再说也不妨。 胡润芝下了车,单薄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子里。 这是京城比较偏僻的永福巷,住户密集,唯一的好处就是租金便宜。因为晚上才是乐曲坊生意最好的时候,所以胡润芝每天弹完曲回来时,都是深夜。 在这样黑的深夜时分,胡润芝一个人回来,多少有些害怕,一直嚷嚷让周京去接她。周京刚开始接了几天,后来便烦了,让她自己勇敢些回来。 今天是特别狼狈的一天,而且回来得比较早。胡润芝整理了发丝衣角,然后用力推门,发现木门被从里面闩上了。 她扣了扣门,喊道:“京哥!” 没见周京应声,但听见里面有东西跌落的声响,还隐隐有一句“她回来了,你快走。” 声音虽小,却清楚地传入胡润芝的耳朵。 里面有女人! 周京竟然背着她,把女人带回家! 胡润芝气得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想不到她天天在外面辛苦挣钱,周京竟然在家里干这种事情。 胡润芝怒起,一脚往门上踹去:“快开门!奸夫**!” 踹了好一会儿,木门吱呀开了。周京站在门口,一把拉住胡润芝,然后一个人影飞快地冲出去了。 那模样,俨然就是住隔壁的李寡妇! 好啊,竟然敢跑!胡润芝怒得要去追,周京拉住她:“别闹,有什么好好说!” 周京衣衫零乱,面孔依旧俊俏,胡润芝现在看到这张脸,却觉得无比恶心! “你还敢说,你们这对狗男女,背着我干出这种好事?” “芝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周京紧紧地抱着狂乱发怒的胡润芝,摆出他一向的深情模样:“她就是来借点盐而已,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你想多了。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别的女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 说完,他俯下头,竟然还想吻上胡润芝的唇。 胡润芝感觉胃里一阵恶心,扬手对着那张俊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滚开!” 周京捂着自己被打的脸:“芝芝,你无理取闹了啊,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啊!” “不客气?你吃我的,用我的,你全身上上下下,哪一样不是我给你买的?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客气是吧?好,那就不客气!” 胡润芝转身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把周京吓得眼睛都直了。 “你这个王八蛋!老娘为了你,家也不要了,跑到这里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每天的客人有多刁钻有多难缠,我都得应对。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跟你过上幸福的生活!你说你不想工作,我由得你,家里没钱,我去挣!我不在乎街坊邻居说我贴钱养男人!只要你对我好!可是你现在,你看看你他妈是什么德性!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胡润芝连哭还喊,泪水流了一脸。 看着情绪激动的胡润芝,不断挥舞着手里锋利的菜刀,周京吓得脚有点软:“芝芝,真的是误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好,我就跟你说清楚,”胡润芝抹抹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地道:“我养你已经大半年了,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扒下来,把钱都还给我!” 五十二章 重来 “芝芝,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我的心里只有你!每天你去工作后,我都在家里想你。真的,你不知道我想你有多苦!” 周京的表情极其动人,眼睛里盛着泪,说得像真的一样。 胡润芝看着这个男人,自己爱了这么久,一直以为他是终身的依靠,不要命地挣钱回来给他,原来自己是错付深情,在这段感情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自己傻傻地相信天长地久。 “我的那些钱呢?你说帮我存起来,以后买房置地。你现在都给我拿出来!” “芝芝,提那些做什么,我都放得好好的,都为我们未来作打算呢!” “拿出来!”胡润芝斩钉截铁。 她现在只想拿回自己的血汗钱,立即离开这个让她作呕的男人。 周京抓耳挠腮,一副为难的样子:“上次……有个老乡来问我借钱,我见他怪急的,就借给他了。” “哪个老乡?什么时候借的?” “就是……就是那个大张啊,借得急,也没打借条。” 周京松了口气,终于想了个自认为不错的借口来。他可不能告诉胡润芝,那些钱其实都被他挥霍一空了,成日的喝花酒找乐子,给隔壁寡妇也买了不少东西。 胡润芝是他的摇钱树,以后还得指着她养活呢。 周京眼底的那一丝狡黠瞬间闪过,却全部落到了胡润芝的眼里。 这个男人,骗惯了她,每一个谎言都说得如此随意。 自己当初怎么会信了他这些鬼话! 看来,钱是要不回来了,肯定是被他败完了。 胡润芝冷冷道:“那些钱就当我喂了狗!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她把菜刀往他眼前一扔,连东西也不收拾,直接转身就走。 那些东西,都有他的气息,她都不要了。 周京在背后疾呼:“芝芝,你去哪里?你别走啊!我错了!” 胡润芝大步向前走,绝不允许自己回头,哪怕自己眼里的泪已经大颗大颗地落下。 周京不甘心,跟着追了上来,把胡润芝堵在巷口:“芝芝,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我对天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这一路私奔走来,多不容易啊,我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以后去等你下班,接你回家,好吗?” 胡润芝用尽力气推开他:“滚开!你只配找那个女人!你再敢碰我一根毫毛,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狠狠踹了他一脚,转身就。周京不敢再追,只哀求着:“芝芝,芝芝……” 胡润芝跑出巷口,蓦然发现,刚才送她来的那辆马车还没有走。 刘豫站在马车旁,定定地站着,颀长的身影,被夕阳映出一层金色的边。 他的位置,正好对着巷口。刚才那一幕,已经他看到了。 两人眼光对碰时,有一瞬间的尴尬。 刘豫连忙圆个场“不知怎么,想留在这里,看看这黄昏的景色,你,还好吧?” 胡润芝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刘豫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时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这个姑娘,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了。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换作谁也受不了。 哭了好久好久,胡润芝悲伤的情绪才稍稍缓解,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靠到了刘豫的肩头上,鼻涕眼泪弄湿了他的衣襟,忙不好意思地正起身子。 “对不起,刚才我太难过了。”胡润芝歉意道,这个人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还是陶步轩的同窗。也许是他救过自己,让自己觉得可靠踏实。 “没事,我理解你,我也觉得你挺坚强的。”刘豫笑笑:“其实,刚才我在猜,你会不会从巷口里走出来?” “你觉得我会出来吗?”胡润芝道。 “我觉得可能不会吧,毕竟你们在一起挺久了,而且你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我胡润芝当初爱便是爱了,一切出自真心,绝无后悔,现在不爱了便是不爱了,干净地离开,又有什么。”胡润芝说得斩钉截铁。 刘豫点点头:“这话不错,爱得干净利落,才是人之应当。而且,我说句实话,对这种男人也无需可惜,要靠一个女人卖艺养活的男人,不是什么好男人。真正的好男人,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抛头露面受这种苦。你能及时醒悟,也是好的。吸取经验教训,以后也能走得顺当些。对了,既然你出来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你的朋友,陆青桑。” “她也在京城?” “是的。” 刘豫将陆青桑出家后的事,大概告诉了她。 胡润芝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沉思了很久,她摇摇头道:“我不要去见她,我现在这副模样,没有脸面去见她。” “她是不会在意你是什么模样的,你不要想太多。我相信,她也是很挂念你的安危的。”刘豫安慰道。 “不,我不能这样落魄地去见她。我要好好做出点名堂,再光明正大地去跟她、跟我的家人朋友们联络。这是我的自尊。” 胡润芝的家境原比陆青桑要好,在陆青桑面前,她一向是骄傲有优越感的,现在身份颠倒,陆青桑成了富婆,而她穷困潦倒,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刘豫怔怔地看着她。 “请你,不要把我的消息透露给她。知道她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等我想好了,我会去见她的。”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去妙音阁附近寻间屋子租下,重新开始,好好努力,做出一番成绩来。” “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胡润芝又上了马车。 车轮又是颠簸前行,但她的心情已经与来时有了天壤之别。 她的少女时代,在这一天,全然结束了,亲情、爱情,都离她而去。她似乎成了被全世界都抛弃的人。 可是,她胡润芝从来都不肯认命,她偏要活得更好,让所有的人看到。她以后会找个更好的男人,恩恩爱爱双宿双飞,她还要赚许多钱,带回家,让哥哥嫂嫂刮目相看,自己也能到父亲坟头,好好给他磕个头,多烧纸钱。 胡润芝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五十三章 交心 春节期间的刘豫似乎很忙,他除了除夕派人送来吃食外,其他时间没有露过面。 颜熙专门上门拜见过一回,小厮说少爷一早就出去了,没说去哪里,等他回来就会转告他。 颜熙礼貌告辞。 眼看元宵节即将到来,他不露面也好,不用将他牵扯进来。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陆青桑的心情很是紧张。 全部的希望,就看那一天了,到时候见到五皇子后,究竟有没有用?他会答应救出孩子吗? 如果他答应救,那势必是一场凶险的恶斗恶行,自己和颜熙又能否全身而退? 与颜熙相处快半个月了,两人每天同吃同行,将京城的景都踏了个遍,开心极了。 陆青桑挂念着他即将参加春闱,于是初七后不再外出,督促他安心温习功课,她则每天去买鸡买鸭,炖各种汤给他补身体。 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将汤喝下去,她的内心无比满足。 他的前程似锦,她不想让他为她冒险,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地,过上入仕为官的生活,将来娶一个美娇娘,她也能安心了。 她原本就不应该奢望太多,包括他袖中的那对娃娃,他一定是打算送给意中人吧。 他不提,她就不会问。 元宵之后,他们应该就再无交集了吧。 人生宛如浮萍,偶然相遇,欢欣即可,离开亦不用伤心。 陆青桑沉寂了心思,珍惜这每一天的平静生活。颜熙奋发学习,陆青桑则为他进美食、添灯油、缝衣裳。 终于,到了元宵节的前一天,久未露面的刘豫来了,找他们细细谋划明日的行动。 刘豫透露,今年的元宵佳宴依然设在城中心的凤阳楼上。他带来了一份仿造的柬贴,给颜熙和陆青桑用,另外还有一份凤阳楼的地图,他向两人细细介绍,商定了计划,最后才离开。 陆青桑和颜熙继续研究明天的行动。 “这事太危险,明天你不要去了,我去就可以。”颜熙道。 “这怎么行,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最清楚,只有我去了,五皇子才可能相信。”陆青桑坚持道。 颜熙知她倔强,劝不了她,只能如此,他淡淡地道:“明日之后,朝廷估计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朝政何时不是血雨腥风?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陆青桑道:“历代皇子夺嫡,都会历经砍头流血,哪一个皇帝,不是踩着无数尸体上位的?” “我知道,涉及朝政,向来是残酷的,我也始终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这一回,不知为什么,我却有了担心。”颜熙看着陆青桑,轻薄的嘴唇欲言又止。 “我也是,很担心。”陆青桑轻轻道:“颜熙,其实我不想让你们涉险,这件事情,原本就与你们无关。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是你们,可以不牵涉进来。”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颜熙脱口而出。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陆青桑:“那次夜里,让你一个人回水月庵,是我生平最后悔的事,你不知道,我后来整晚都睡不着,好担心你会出事,第二天一早,我就马上去水月庵找你。知道你上京后,我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来京城找你。” 陆青桑怔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原本我想着,等事成以后,再慢慢跟你说,可是,我刚才忽然直觉,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你说。” 颜熙说完,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福娃娃,一男一女,憨态可掬。 “这是上次去青连山时买的,我一直想把它送给你,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担心让你觉得唐突。” 原来这对福娃娃是准备送给她的! 巨大的幸福,瞬间将陆青桑给震晕了。 原来他的心里有她! 这怎么可能?这真的不是梦吗? 陆青桑有些头晕,头脑空白,意识慌乱。 如果这是一个梦,她真的愿意永远沉在梦中,永远都不要醒来。 颜熙深邃的眼睛正灼灼地看着她,温润中饱含期盼,痴痴地等她答复。 “我……”陆青桑一时有些语塞。 当她从巨大的冲击中清醒过来时,又清楚地看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是一个寡妇,一个尼姑,既无显赫的家世,又无过人的才华,如何能配得上优秀才华的他?将来他若是为官入仕,她怕是会成为他的拖累,他的笑柄吧? 而且,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接受颜熙的爱意。 想到这些,陆青桑语塞凝噎,久久不答话。 颜熙拿着福娃娃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很尴尬地悬在那里,等不到接应。 他眸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心也一寸寸冷了下去。 那对福娃娃,他收了很久,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陆青桑,却总是怕唐突了她。 只要在她面前,一向自信从容的自己,都会变得胆小谨慎起来。 现在,自己鼓足勇气的表白,她却无法接受,原来,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在她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穷书生,又算什么呢? 她有大把的财富,有皇子和王爷可选择,眼光自然高。他实在是太不自量力,竟在她面前唐突了。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颜熙满脸失落地说道,悬在空中的手,慢慢收回来。 忽然,一只纤纤玉手轻轻伸过来,将他手上的男娃娃取走。 “我男你女。”她轻声说道,红晕已染上双颊。 颜熙差点要欢呼得跳起来。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陆青桑揽入怀中,温香软玉,发丝飘香,让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窗外的声声爆竹声响,房里显得更加寂静。陆青桑的头埋在颜熙胸膛里,羞得一言不发。 颜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此时无声胜有声。从今以后,天涯海角,两人都将不离不弃。 过了好久,陆青桑道:“我,有什么好的?” “什么都好,全部都好。”颜熙轻轻在她额头上一吻:“只要是你,我就喜欢。” 陆青桑的脸更红了,伏在颜熙身上,她轻轻露出了微笑。 这个如梦似幻的夜晚,在陆青桑未来的人生中,永远都记得。 五十四章 元宵佳节 元宵佳节这天,天色刚一擦黑,华灯初上,全城一片张灯结彩,欢歌艳舞。凤阳楼上,更是早已经布置妥当,五光十色,满眼的流光溢彩。因为是皇家和权贵的宴会,所以防卫森严,各处层层把守。 达官贵人们,携带家眷,陆续坐着华丽的马车前来,在凤阳楼下下了车,验过柬贴后,款款上楼。 颜熙和陆青桑打扮华丽,俊眼星眉,宛若官宦家的公子小姐。两人混在达官贵人中,神情自然,手持柬贴,交由把守的禁军查验。 因为来者都是有身份的人,所以禁军也不敢太过细查,只要大致差不多,便满脸堆笑地将柬贴交还给对方,打着手势请对方进入。 见到颜熙和陆青桑时,禁军觉得有些眼生,一时多看了两眼。 两人神情自若,不时耳语笑谈。 想到各官眷家的公子小姐也并不都抛头露面,有的在外游学,有的养在深闺,不认识也是有的。 禁军匆匆扫一眼柬贴,上面写的是“世伯公府”。世伯公府是二品侯爵,府邸位于京郊,一向低调,不常出来,眼生也是正常。 禁军忙把柬贴还过去,道:“得罪了,请进请进。” 颜熙和陆青桑对视一眼,眼中一丝笑意,然后双双从容地通过安检,上到凤阳楼去。 凤阳楼上的酒桌,皆已排序整齐,按官阶和品级,人人均是按部就坐。 颜熙和陆青桑自然不会真的过去坐。利用伪造的柬贴,在人流甚多的禁军那里,还可以蒙混过去,但是一旦坐到座位上,立刻会被真正的世伯公府人员拆穿。 两人站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眼睛盯着远处的宴会中间的位置,那里就是皇上、嫔妃及皇子们的位置。 五皇子的样貌,刘豫已经跟他们描绘得很仔细。所以,当锦衣玉袍的五皇子,在几个随从的陪同下,出现在宴会上时,两人的眼睛顿时一亮! 皇室成员身边守卫森严,平时想靠近是绝无可能的,而现在节日盛宴,君臣齐欢,皇上特意不拘礼数,因此,人人都可以去到尊贵的皇子们们身边,攀谈说笑几句。 陆青桑悄悄走过去,趁着无人时,假装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将一个纸条塞到五皇子手上,迅速离开。 五皇子毕竟也身在宫中,有机警之心,捏着纸条,他转身去了无人处,悄悄将纸条展开,上面写着: “请殿下到楼下拐角处一见,有要事相商。我乃受上官容嫣所派。” 看到“上官容嫣”这四个字,五皇子全身一震!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将纸条快速折起收好,吩咐一个心腹随从跟上,然后慢慢从人群中退出,悄悄向楼下走去。 楼下城墙也属于宴会的管禁之地,除非宴会之人,否则无法入内。而现在宴会即将开始,众人都在楼上会宾宴客,攀交甚欢,哪里会有人来这里。 所以,在这里见面,是最为安全可靠的。 五皇子匆匆下楼,进入安静保密的树影之中,随着城墙,慢慢走到了拐角处。 这个地方,曾是他和上官容嫣上次约谈的地方,所以,除非是她本人授意,否则,无人会这样约他。 因此,五皇子才会笃定那张纸条的真实性。 到了拐角处,只见一男一女亭亭并立,看来是特意在这里等他。 上官容嫣并不在这里。 五皇子心里说不上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感情,细想也是,她已嫁去大渝,此生再也不会回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等着他呢! 真是,物是人非啊! 见到他出现,一男一女都露出欣喜的神情。他们打扮齐楚,长身玉立,年轻俊美。 “参见五皇子殿下。”两人跪下行礼。 “免礼了。”五皇子淡淡地道:“你们是何人?何事找我?” 那名女子面露焦急:“殿下,您的孩子遇到了危险,特来请殿下救急。” “什么孩子?”五皇子难以置信地问道。他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似乎听见一件很可怕的事。 “是,殿下您的孩子,”陆青桑顿了顿,坚定地道:“是您,跟上官容嫣的孩子。” 一语如同惊雷,五皇子顿时有些站立不稳,身旁的随从赶紧上前搀住他。 五皇子脸色发白,稳了稳心神,沉声道:“你们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编排本皇子与上官小姐,这可是死罪,以为本皇子不敢治你们的罪吗?” “我,没有胡说,的的确确,就是您的孩子。”陆青桑面色如常,随后,将上官容嫣如何找到她当孩子生母,后来四皇子和瑞王到水月庵夺子的事,一一和盘托出。 五皇子脸上的恼怒渐渐消退,变成一副心惊肉跳的表情。听完事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久久没有说话。 半响,他才慢慢吐出一句: “她,竟然真的生下了孩子。” 说完,五皇子闭上眼睛,很是痛苦。 那一晚,也是在这里,上官容嫣找到他,告诉他怀孕的事,他的心情正如今晚这样,心惊肉跳,惶恐到不能自已。 这件事远远超出他的掌控范围,让他充满了恐惧。一朝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 五皇子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陆青桑正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去年的今夜,上官容嫣也是这样含泪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希望他能替她出头,推掉去大渝国的和亲,迎娶她过门,让她堂堂正正把孩子生下来。 但是,最后,五皇子还是狠心走了,留下上官容嫣独自在风中啜泣。 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他与上官容嫣从小交好,两情相悦,他是想过娶她的,否则不会与她暗渡陈仓。 可谁知,世事难料,父皇原本定了苏尚书之女去和亲的,突然就改成了上官容嫣。 这是天象史夜观天象所言,是父皇亲口所定,他能怎么办?向父皇陈情事实?与天象作对? 不,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量。自己本来就不得父皇看重,平时受皇兄们处处排挤,处境艰难。全靠自己谨慎行事,才得以保全至今。 他不能为了上官容嫣,就把身家性命都搭进去,到时候,若是被参上一个“行为不检”之罪,别说他了,连上官容嫣全家也会被牵连。 五十五章 劝说 五皇子的思绪还在翻腾。 那一夜,上官容嫣流着泪请求自己去向皇上面前陈情,她说,不去试一试,如何知道不成? 可是,他能试吗?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试吗? 他不能。 她肚中的这个孩子,就不应该来到世上。 所以,说出打胎的话后,他无情地走了,任凭上官容嫣流着泪,任凭她今生今世多么恨他,他也不会回头。 他以为,上官容嫣会把孩子打掉,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然后从容地嫁去大渝国。 而现在,这个女子却来跟他说,上官容嫣把孩子生了下来,并且为孩子找了个归宿。 如果只是这样,他未尝不能对孩子加以照拂,毕竟是他的骨肉。虽然不能接入皇府,但暗中接济,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孩子的背上生有龙斑,跟父皇的一模一样! 这就严重了。 现在大哥和四哥,都在抢这个孩子当筹码,这个孩子,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不能过平静的生活了。 五皇子终于开口:“除了你们几个人,还有别人知道孩子是我的吗?” 陆青桑摇摇头。 “很好,我给你们万金的封口费,你们不能将此事告之别人,否则,我自然有法子找到你们,杀了。” “殿下,那这个孩子,您……”陆青桑见他的话风不对劲,立即问道。 五皇子看着天空:“这个孩子,本就与我无缘,他有他的命数,我有我的命数,我也没有办法,希望他平安吧。” 说完,五皇子招了招手,随从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陆青桑。 陆青桑没有接。随从将银票放在她的身边。 五皇子叹口气,转身欲走。 陆青桑带着口腔喊道:“殿下,这孩子是您的亲生骨肉,他的生死,就在您手上,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五皇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不救!” 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陆青桑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这才明白刘豫所说,即使找到五皇子,也未必有用,他如果肯帮,当初就不会让上官容嫣伤心离开了。 五皇子大踏步地走入夜色中,这时,一直沉默的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开口道:“殿下,草民有一重要之事,不得不告之殿下。” 五皇子心里不悦,还是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何事?” “这个孩子的出生,必然会引起巨大风浪,您想避开,恐怕是不能,因为您已身处巨大中央。四皇子早晚会知道,这个孩子,是您的。” 五皇子心里一震,转过身,问道:“为什么?” “孩子身上的龙斑,确定了他是皇室后代。不论他是哪位皇室的后代,在孕育及出生时,必然会公开宣布。而这个孩子流落在外,必然是因为身份尴尬,不被皇家所容。这种情况,必定是未婚生子了。只有未婚,才需要顾及颜面,不能相认。” 五皇子的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颜熙继续一字一句道:“从孩子的年龄来看,是去年初受孕的。而去年初时,未成婚的,只有四皇子和殿下您。四皇子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个私生子,那么,孩子当然就是五殿下您的私生子了。” 颜熙的一番话沉稳有力,有理有据。五皇子呆在当场,半天不作声。 他很了解四哥的为人,心机深沉,机智聪敏,一般人能想到的事,四哥必然也能推理得到。 一旦四哥知道,孩子是他的,那他是否认这个孩子,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因为四哥,一定会将他视为最大的威胁,宛如眼中钉肉中刺。自己多年来谨慎小心维持的安全状态,都将化为乌有。 这一切,全都怪上官容嫣,不听他的劝告,非要将孩子生下来,让他无端卷入这无情的夺嫡漩涡! 五皇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陆青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上官小姐,是有她的苦衷的,她想过打胎,但是大夫说她体质很弱,强行落胎会母子俱亡。为了能顺利和亲,为了全家的性命,她只能将孩子生下来,而且一出生就是永别。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吐露过您。我们,只是推测出是您的孩子。” 五皇子的手慢慢地松开了。对于上官容嫣所做的一切,他慢慢理解了。 如此说来,她也是无辜的。要怪,就怪那一晚的夜太美好,而她,比夜色更美,才会让他把持不住,做出错事来。 如果时间重来一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这样做。 眼下,进不得,退不得,可如何是好。 “殿下,以四皇子的性格,既然要夺这个孩子争取上位,就绝不可能让孩子的亲生父亲还完好无损,这意味着江山永远不稳固。眼下你不夺嫡,也是被杀,夺嫡,却不一定没有生路。您品性纯良,无不良嗜好,虽说平平,但也无过错。现在,您有一个龙斑儿子在手,等于是有了最大的筹码。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这句话,上官容嫣曾对他说过,他胆怯地拒绝了。而现在,这个年轻的男子一脸热忱地劝自己,试一试。 可是难道,自己真的要迈出这一步吗? 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自古参与夺嫡的皇子,只要失败,不是被杀,就是终身囚禁。 他一直只想过平平安安的生活,不想争什么皇位。 可是事到如今,形势将他往上推,似乎半点选择余地都没有。 眼看五皇子踌躇不定,他身边的心腹见状,上前轻轻劝道:“殿下,此事关系到性命身家,踏错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四皇子心狠手辣,下手绝不容情。不若趁他还未下手前,我们占个先机,先发制人。” 心腹的话,让五皇子的心防有所松动。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身在皇室,同样如此。”心腹最后补充了一句。 此话如醍醐灌顶,让五皇子彻底清醒。 五皇子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往事如烟般在脑海中浮现,二十多年来,他胆怯懦弱,却只换来兄长们的轻视侮辱,步步紧逼。他忍了二十年多,不想再忍了。 五皇子眸中散发出精锐的寒光:“好,那就,干!” 颜熙和陆青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陆青桑更是喜极而泣! 他们真的成功说服了五皇子,孩子解救有望了!她终于无愧于上官容嫣的重托。 五十六章 交战前奏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返回到宴席上。 此时,众臣的寒暄敬酒已过,舞乐也告一段落,满桌的人都开始大快朵颐。 “五弟,你刚才去哪了?”四皇子喝下一杯酒,嘴唇上扬,笑着看向他。 “没什么,肚子有些不舒服而已。”五皇子镇定自若地答道。 众人都不以为意,吃喝声不停。 皇上与宫嫔们坐一桌,五个皇子和几个宗室子弟坐在一桌,王妃皇妃们又坐一桌,相隔甚近,方便谈话。 皇上已经年过花甲,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皱纹沟壑交错,尽管一身龙袍华贵,但老态已显。他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慈祥地看着儿子们道:“都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着,难得聚在一起,都尽兴地多吃多喝些。” 众子站起道:“谢父皇!” 皇上慈祥地冲四皇子道:“景恒,朕看你近日筹备春闱之事,甚是劳累憔悴,今日好好喝几杯,到时候,替朝廷多选拔些栋梁之才,为国分忧。” 四皇子连忙站起:“是,儿臣必当尽心竭力。为父皇分忧,是儿臣应该做的,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哪敢说累。”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上点点头,转头又冲瑞王道:“景琏,你远在西州镇守,军功赫赫,立下汗马功劳,平时不在京城,朕甚是惦记。这次新年,你回来也快,难得相聚,你要多痛饮几杯哪。” 瑞王也忙站起道:“戍守边防,乃儿臣本分,为国家效力,镇守国家平安,是儿臣最大的心愿,儿臣身地边地,心中也时时牵挂着父皇,逢着家宴,便是昼夜疾弛,也要立刻赶到父皇身边。”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皇上也点点头,心情大好地饮了一杯。 皇上只问了四皇子和瑞王,对其他皇子没有过问,不过其他皇子已经习以为常。见皇上都干了酒杯,众人也欢饮起来。 五皇子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他的眼睛,看向远处,似乎穿透了楼宇亭台,望见四皇子府。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四皇子此时的兴致很高,瑞王一直是自己的劲敌,但是刚才,父皇是先问候自己,才问候瑞王,再加上自己手里还有重要筹码,瑞王如何与自己斗! 看着瑞王一脸沉稳之样,四皇子恭敬地站起来,端起一杯酒:“大哥,你戍守边防辛苦,四弟在京陪伴父皇,无法分担,四弟敬大哥一杯,权当给大哥接风洗尘。” 瑞王见他的话里,暗讽自己远在边境,不及他在京城风光,心下微怒,表面上仍和风细雨,也端起杯子: “四弟在京城为父皇分忧,也是辛苦至极,我等粗人,只知道操练好军队,实实在在地建立功勋,哪里懂那些高深莫测的布局筹谋,还以为是水月镜花,真是让人见笑了。来,大哥敬你。” 两人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其他皇子早已习惯,只默默地喝酒吃菜。 四皇子心里冷哼,这个瑞王,仗着有点军功就了不起。实实在在?到底什么是实在,还得由父皇来评判才算。 自己在京城辛苦筹划多年,达官人脉一一建立,势力网之大,岂是区区军功就妄想能抗衡的。 而且,那个孩子,也在自己手中,只要再安个合适的身份,找个合适的时机,必定会让自己一飞冲天! 瑞王的神情平静,他何尝不知道四皇子的心思,凭借一个孩子,就想将别人甩在身后,恐怕,没那么容易。 五皇子无心听他们的对战,神情有些恍惚,手里端着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恍惚间,他听到有人连声叫他,一扭头,原来是主桌上的斓贵妃在唤他。 五皇子连忙起身:“不知母妃呼唤,还请恕罪。” 斓贵妃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依旧保养良好,艳若明霞,岁月似乎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皇后早逝后,一直未立新后,由她代为主管后宫事宜。今晚宴会,她坐在皇上身边,受尽宠爱。 斓贵妃嫣然一笑,道:“见你也不吃菜,也不吃酒,呆呆地坐着,可是想念你的皇妃呀?”说完,她又掩嘴一笑。 顿时众人都欢笑起来,气氛愉快多了。 五皇子头脑有些空白,忙道:“没,没有呢。” “那你是不想你的皇妃吗,哎呀,不怕回去被皇妃收拾呀?”斓贵妃不依不饶,非要拿他打趣。 “母妃放心,若云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您亲自为儿臣挑选的,模样性情都很好,儿臣心里对母妃是万分感激的。” 五皇子的妃子是忠勇侯府的千金王若云,是斓贵妃亲自向皇上举荐的,两个月前才成婚。 “你们小两口才新婚,平时都在府里,也甚少出来露面。我还担心着,不知你们两个过得好不好呢。” 这时,王妃那桌的一个年轻女子站起来,正是王若云,她福了一福,道:“多谢母妃关怀。我与五皇子情投意合,很是幸福的。” 王若云这话说得颇为露骨,在如此众多人的场合,不太体面。好在众人都知她不甚聪颖,只一笑了之。 斓贵妃也笑道:“那就好,本宫就放心了。你母妃走得早,本宫自然要多为你操心了,都是自家人,都放开了吃喝,别拘着。” “是。”五皇子依言坐下。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样,他大口吃喝起来。 忽然,远处寂静的夜空里,突然冒出一股火光。隐隐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场上的人都惊动了。 五皇子赶紧道:“众位别担心,我去看看。你们坐着,无妨!” 五皇子协管京城巡城营,不时应对城中火灾之事,所以他去查看也是正常。 五皇子说完,向皇上行了礼,便立刻起身,快速奔下城楼。 有五皇子去应对,众人也松了口气。皇上还在宴席上,不能因此影响了气氛,于是继续吃喝敬酒。 五皇子奔到出口时,远远听见宴席上一个侍从道:“那个方向,好像是……是四皇子府。” 四皇子惊讶的声音传来:“什么?!” 糟了,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五皇子马不停蹄地往前奔去,他能掌控的时间,不多了! 五十七章 救火夺子 五皇子匆匆到了楼下,四轮黄缨马车早已等待在那里,上了马车,车夫快速驾车奔驰。 起火的地方是京城东街的四皇子府,远远地就有浓烟上升。府内显然已经乱作一团,人来人往地进进出出。 门口有卫兵宾牢把守,巡城营的士兵正在门口,与皇府的卫兵交涉。 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五皇子从车里下来,士兵们都下跪行礼。 五皇子挥挥手,以示免礼,抬脚往府里走去。 门口的卫兵伸手一拦:“五皇子请恕罪,此乃四皇府,未得四皇子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大胆!”五皇子身边的侍从道:“五皇子协管巡城营,对京城内的治安情况负有监守职责,现在进府查看火情,你们胆敢阻拦?!” 此话虽然严厉,但守门卫兵们并不惧怕。 巡城营原本是由李丞相负责,保卫京城的安危,是全城的安全防线,但是,全权由外臣掌管,皇上又觉得不放心,便要安排一个皇室协助,主要起监督之职。 斓贵妃极力推荐四皇子。四皇子协助管理范围涉及刑部、吏部,手里权力很大,再加上巡城营的话,权力过大。思来想去,最后皇上钦点素不结党的五皇子来负责协助。 五皇子生性懦弱,与老奸巨滑的李丞相打交道,总不是敌手,因此,巡城营被李丞相安排得滴水不漏,五皇子压根插不下手去。巡城营上下表面对五皇子和气尊重,其实并不听从五皇子的号令。这事在京城人尽皆知。 现在,五皇子要以巡城营的身份,带人进四皇子府内查看,守门的卫兵却一点儿也不卖面子。 说实在的,他们真没把这位皇子放在眼里。 “还请恕罪,没有四皇子的命令,我们不能放您入内。”卫兵又重复了这句话,语气冷冰冰的。 “狗仗人势的东西!竟敢对五皇子无礼!”五皇子的侍从怒道,唰地一声抽出长剑:“谁敢阻挡五皇子执行公务,谁就是个死!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也是这个理!” 长剑抖动,寒芒刺眼,几个卫兵的心里顿时有些没底。 虽说五皇子无甚实权,但好歹也是挂名在巡城营的,师出有名,确实到哪都说得过去。而且五皇子一向懦弱,不会如此较劲,今晚如此凌厉,大是不一样。 到底要不要放行呢? 卫兵们踌躇之时,里面的火势越来越大了。 五皇子冷锐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今日把本殿下拦在门口,如果后面有任何闪失,就都是你们的过错!等着杀头吧!” “殿下饶命!”卫兵们慌忙跪下:“小人们绝对没有阻拦之心,殿下请进。” 五皇子轻哼一声,挥了挥手,带领巡城营的士兵进入。 四皇子和皇妃赴宴未归,府里已经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奔走救火的家丁和丫鬟。 五皇子率众直奔府内的萃华阁,原本雅致漂亮的阁楼,此刻都已陷入火光中,烟雾弥漫,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 管家带领府内的一众侍卫正在灭火,看见五皇子和一帮士兵突然进入,不免吃了一惊。 “本王前来为你们救火,请速速让开!”五皇子的话不容置疑。 管家知道五皇子有巡城之职,他心里万分焦急,萃华阁里有着皇府里的绝对秘密,绝不能让五皇子发现。 “区区小火,府内的人手灭火就够了,岂敢劳烦五皇子和巡城营的兄弟。今天元宵佳宴,五皇子还是继续回去饮宴,莫要让皇上担心了。这里有小人们就够了。”管家外镇定自若。 “有你们就够了?真是好大的口气。如果是这样,那为何今晚元宵晚宴,还会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惊扰到圣驾。若是火势再肆蔓延,你们担当得起吗?” 五皇子的口气相当严厉。可是管家多年老谋深算,并不会轻易吓倒。 他知道,五皇子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协管巡城营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并无实权。今晚突然闯进来,怕是已经得到了什么消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五皇子靠近萃华阁。只要等到四皇子回府,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他一声呼喝,正在救火的府兵,全都集结起来,将萃华阁包围,拦在五皇子众人前面。 “请五皇子恕罪,此乃四皇子府内之事,与巡城营无干。我们已经在组织救火,不劳五皇子费心。”管家的眼中射出精锐的光。 双方人数相近,一时形成对峙状态,气氛如同这火势一般焦灼。 五皇子心下焦急起来。 他带来的人,并不是巡城营的士兵,而是他自己的府兵匆忙改装的。 待会如果撞见四皇子回府,或是真正的巡城营到来,他就会被立马戳穿。 眼下,似乎只有强攻一条路了。 可是,四皇子有权有势,府里的府兵都很精锐,绝对不是自己那些平庸的府兵能比的。 如果强攻,恐怕不易取胜。 这时,阁楼里传来呼救声:“救命啊,我乃五皇子府的人,你们不要杀我!” 五皇子心念一动,心领神会,他立刻呼道:“我府里的人在里面,我要去救我的人!” 管家心里惊呼“糟糕”! 有了这声呼喊,眼下五皇子进阁楼救人,成了合情合理的事情,如果谁敢阻拦,到时候准会被五皇子参上一本,事后追责。 想到这里,府里的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管家的牙咬得咯咯响,没想到萃华阁里那两个刺客竟如此狡诈。 那个孩子,绝对不可以让别人抢走! 管家心急如焚,眼见五皇子匆匆上楼,却毫无办法。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立刻到一个精锐府兵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府兵得令,立刻飞身出去,消失在屋顶檐角中。 一会儿,五皇子就带着两个人下楼来了,其中最显眼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他们的身后,几个乳娘和小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个时辰前,府里突然多了两个刺客,直奔萃华阁而去,被闻声前来的府兵堵在了阁楼里。刺客以孩子为质,让府兵们不敢靠近。正僵持时,刺客突然放起了火,然后莫名其妙地,五皇子就以救火为名,强势地闯进来。 管家一个灵醒,这些都是设计好的!刺客跟五皇子是一伙的,与五皇子里应外合,相互勾结,故意来抢夺孩子。 眼见五皇子欲走,管家手一拦:“殿下,这个女子是今夜闯入本府内的刺客,不知来历,意欲行刺。她既然是您的人,您非要把她带走,我们也不敢拦,但是,这个孩子是四皇子殿下的,您绝对不能带走!” 五十八章 鹬蚌相争 “笑话!本王的女人,怎么会是刺客?她是拿了本王的拜帖,亲自上门求见,必定是你们阻拦,才让她怒而闯入。” “正是呢,”那个年轻女子娇俏动人,将手里的拜帖扬了扬,证实五皇子的话:“我好好地在门口求见,说是五皇子府的,可是门口的卫兵非说我是骗子。我只好强行进来了。” 管家见他们一唱一和,张口就能黑白颠倒,明显是提前串通好的,不过是倚势欺人罢了。眼下,只能等四皇子赶回来才能平息。 少不得,必须得拖延住他们,等待四皇子及时返回。 “那么不知,夫人前来,有何事呢?”管家慢条斯理道。 那名女子正是陆青桑,她眼波流转,道:“唉,我与五皇子的孩子,落到了你们府上,也不说给我探望下,我少不得来看看。” “真是开玩笑,您与殿下的孩子,怎么会在我们府上呢?” “当然是你们强行抢来的啦!不跟你们说了,我要带孩子回去喝奶了。” 陆青桑当然明白管家的心思,眼下呆得越久越危险,得趁着四皇子不在,赶紧走为上。 五皇子手一挥:“我们走!” 管家脸上的肌肉抽动,想拦,又不敢拦。 如果没有这个女刺客,任他五皇子说破了天去,也绝不可能让他擅入。现在女刺客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手上的拜帖又不是假的,便是说到皇上面前,也有充足的理由。 管家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落下,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公然地将孩子抱走了。 除非四皇子突然出现在这里,否则,今晚的局势再难扭转。孩子落入五皇子的手里,他随便往哪里藏起来,上哪里找去? 五皇子一行快速地向门口走去。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按照陆青桑的计策,果然奏效。 眼看门口就在前面,出了这道门,就是京城的街道,就不属于四皇子府的管理。 大家的心里又紧张又激动,步子都快了起来。 忽然,黑沉沉一队人马过来,脚步声整齐清晰地传来,接着,一众士兵竟然堵住了府门。 士兵们自觉分出一条道路,一个锦衣华饰的青年男子从中走来,目光阴冷。 正是四皇子! 不好,他竟然回来了! 五皇子众人心里一沉,该躲的还是躲不过! 四皇子身边跟随了好几位高手,包括李耿李侍卫等。陆青桑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唯恐被他认出来。 但是,她怀中抱着所有人都在意的婴儿,又怎么能逃过李侍卫的眼睛。 四皇子精锐的眼光扫了一圈众人,当看到陆青桑手上的婴儿时,眼睛眯了起来。 “五弟,难得来我府里一趟,怎么也不等我回来,就着急走啊!”四皇子的声音沉稳,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四哥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刚才是来救火的,现在救完了,就打算回去赴宴呢。” 管家听到动静,早已跑过来,将刚才发生之事,向四皇子汇报了一遍。 四皇子一挥手,全部人马纷纷涌进府里,将五皇子一行人都围在里面。府兵迅速将大门关闭,形成困兽之斗的局面。 “四哥这是何意,莫非要留我下来喝茶?”五皇子声音如常。 四皇子叹道:“五弟,我一向对你真诚有加,却没想到你趁着宴席,暗中对我如此下手,连我的孩子都不放过,叫我真是心惊胆战。” “四哥怕是弄错了,你何时有过孩子?我竟不知呢。” “私生子也要向你报备吗?”四皇子的眸里现过一丝深沉:“五弟抱着我的孩子,莫不是想要据为己有?” “我来抱回我的孩儿,还望四哥让道。” “哦?若是不让呢?” 陆青桑快速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对着孩子的胸膛:“你们都让开,否则我立刻将孩子杀了。” “哦?”四皇子的眼睛眯起来,一副淡淡的口吻:“你倒是试试,你杀了他,我会立刻让你们也跟他一样。” 陆青桑冷笑:“天子脚下,元宵之夜,五皇子好心来救火,结果却死在四皇子府,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你们呢?” “今夜我府里来了刺客,正是你,五弟不小心碰上,结果惨遭刺客毒手,我为其报仇,将刺客就地正法。”四皇子轻轻掸了掸衣角:“你说,父皇会不会因此而嘉奖我呢?” “倒挺有可能的,”陆青桑道:“不过,你就会损失掉这个孩子,只怕,后面的路,瑞王也不会让你好走。” “笑话,全京之中,有谁能与本王匹敌?你当真以为,本王将瑞王放在眼里?我不妨告诉你,就算没有这个孩子,本王依旧能赢到最后!” 四皇子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如雷般的声音:“开门,本王来助你们救火!” 一名府兵慌忙地奔过来:“不,不好了,瑞王带了不少兵将,围在府门外了!” 四皇子脸色一变,好你个瑞王,竟敢兵攻皇子府! 瑞王的兵将,都是从西州带来的,随他一起入京护卫,这也是陛下首肯的。 兵将们长年在西州驻守,都是征战沙场的勇猛战将。虽然四皇子身边也有也不少高手,但若对战,恐怕也不是对手。 四皇子沉吟片刻,还未思考出应对之策时,外面开始传来强烈的撞击声,声音越来越响,府门一时支撑不住,豁然被撞开。 瑞王及一众兵将,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口,一股黑境压城的压力强势逼人。 四皇子的府兵立刻集结起来,横挡住瑞王的队伍。 “四弟,你府里起火,我特来相助救火,见到你关门了,我这一着急,就把门给撞开了。实在是关心情切,你可别怪,回头我就赔你一块上好的大门。”瑞王一脸的关切,仿佛像真的一样。 四皇子心里怒吼,欺人太甚! 哪里是救火,他们分明是趁着这把火,跑来抢夺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个香饽饽,上次被自己抢了先机,恐怕瑞王就在暗中死死盯住自己,随时要把孩子抢回去。眼下得了时机,怎么肯放过。 “大哥客气了,我这里已然无事,大哥就请放心回去吧。” 瑞王脸上笑容舒展:“无事就好,那我们就回去了,五弟,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五皇子冷冷扫了一眼局面,现在鹬蚌相争,四皇子和瑞王都不怀好意,盯着这个孩子,不论在谁一边,都落不到好下场。 眼下只能先出了这道门,再作打算。 “好的,大哥,我这就出来。” “人走可以,把孩子放下!”四皇子从牙齿缝中吐出这几个字,语调冷冰狠绝。 五十九章 天子震怒 随着四皇子的话音落地,府兵们立刻又将五皇子一众包围起来,唰唰唰地亮出兵刃。 瑞王的兵将也全都涌了进来,将四皇子的府兵们全都包围起来。 双方兵刃相见,虎视眈眈。 不经历一番流血拼杀,谁也别想将孩子带走。 瑞王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浑不把四皇子这些府兵放在眼里,转动着手上的扳指,道:“四弟,看是你这些娇滴滴的府兵强,还是我们战场上的勇士强。” “所以,我府里这个孩子,大哥你是要强抢吗?”四皇子眸子清冷。 “四弟说笑了,我是来救火的,既然你府里没事了,我就接五弟一起回宴席,你总不能,无故将五弟扣留吧?” “我说过了,孩子留下,你们尽管走。”四皇子咬着牙说道。 陆青桑插话道:“孩子是我的,我是五皇子府里的,当然要一起走。” “你这个刺客,意欲行刺不说,竟然还故意纵火,强抢孩子,你明显是有备而来。我还道你从哪里来,原来是五弟派来的。” 四皇子的话,让瑞王心里瞬间明镜一样。 瑞王在四皇子府里安插了奸细,所以,当平阳城何太守飞鸽传书,将龙斑孩子的信息告知四皇子时,奸细也立刻将信息报给西州的瑞王,所以瑞王的人马才会立刻赶到,跟四皇子的人缠到一起。 可惜,当时被李侍卫暗中使计,将孩子中途夺走。那个尼姑也下落不明。 瑞王生怕四皇子立刻将龙斑孩子上报皇上,变成定局,便暗中将一个尼姑收入军中,假装是陆青桑,以震慑四皇子,不要轻举妄动。 只要孩子的生母没有抓住,就还是个未定局,四皇子肯定也担心不管怎么给孩子编造身份,瑞王都会带着那个尼姑出来搅局。 四皇子果然中计,迟迟未敢将孩子呈到皇上面前,只能藏在府中,见机行事。 瑞王一直在筹谋着该如何夺回孩子,苦于没有机会。今晚宴席上,见四皇子府突然起火,立刻就知道有机可乘了。 只是他不明白,五皇子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老五一向性子懦弱,不被人放在眼里。如今,他有几个胆子,竟然也敢参与抢夺。 除非,他就是孩子的生父? 瑞王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跟老四还不知鹿死谁手,现在又冒出个老五。 局面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三方各怀心思,俱是要抢夺孩子,一时僵持不下。 “还有什么好说的,动手吧!”瑞王仗着自己兵力强壮,打算强抢。 四皇子心里一紧,可到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立刻朗声喝道:“大家听令,一起上,一律将反贼肃清!” 众人呼喝一声,手持兵刃,动起手来。 乒乒乓乓,瞬间就有人躺了下去,流血一地。 陆青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杀戮,不免有些害怕,抱着孩子的手微微颤抖。 不知道在外等待的颜熙怎么样了。陆青桑为了不影响他的前途,坚决不让他一起进四皇子府。他还要参加科举的,不能露脸。 在她的一力相逼下,颜熙无奈同意,表示会在外面等候,见机行事。 如果自己不幸身死,希望他忘了自己,重新过好以后的生活。 好在现在是瑞王和四皇子动手,还腾不出手来对付五皇子。陆青桑暂时没有危险。 眼见杀戮越来越凶狠,两方死伤了一半。周副将和李侍卫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这时缠斗得难解难分。 这一夜,注定要用血来清洗。 五皇子的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从撞见四皇子回府的那一刻,他心里就已经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听这个女子的劝,做这件凶险万分的事情。 如果自己不迈出这一步,那么,就不会卷入这可怕的争斗中。 大哥和四哥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他一直是躲在一边,默默地不参与。现在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卷入? 说到底,这关他什么事啊! 孩子给他们就是了,难道,他们就真能猜出这个孩子是自己的? 就算猜出来了,也不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啊,毕竟,他一直这么老实,这么谨慎胆小,对他们毕恭毕敬,从未结党,从未冒头。 五皇子的肠子都悔青了。 待会儿,不管是大哥还是四哥打赢,他都决定将孩子献出去,再苦苦哀求认错,说不定,还能平安地走出这里。 拼杀还在继续。瑞王仗着兵强有恃无恐,没想到,四皇子身边竟藏着这么多高手,看来他平时没少网罗人才。 现在一时攻不下来,他越来越焦躁。 斗争进入到白热化时,府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几列禁军齐齐出现在府门口,首领军官大喝一声:“皇上驾到,还不住手!” 全场的人都惊在那里,手里的兵刃都纷纷停了下来。 五皇子一行人又惊又喜,皇上来了,性命有救了! 一辆八轮黄缨轿辇徐徐驶来,停在了府门口,几个跟来的宫女太监赶忙上前,扶着皇上和斓贵妃缓缓下了轿。 府里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厮杀的惨烈仍在,透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全场活着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父皇”,四皇子反应最快:“儿臣家中今日遭难,还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父皇,休听四弟狡辩,儿臣为救五弟而来,还望父皇明鉴!” 皇上听说有人前来报信,说几个皇子在这里互相残杀,已是龙颜大怒,急急地赶到这里,见到一地的流血尸体,更是气得额上的青筋暴露。 “好,好,都是朕的好儿子!今日元宵佳宴,才刚痛饮完几杯酒,你们就在这里互相残杀!果然好啊!” 场面顿时静静悄悄,谁也不敢再说话,死一般的静寂。 皇上颤巍巍地举起手,一一指过自己的几个儿子:“你,你,还有你,你们这些逆子,今日残杀兄弟,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朕了!” 天子震怒,在场的人皆是胆战心惊,几个皇子磕头如捣蒜,不住地说道:“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斓贵妃见儿子今日不利,忙上前抚住皇上胸口:“皇上,再气也要注意身体,太医说了……” 还没等她话说完,皇上就打断了:“你还有脸说,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皇上平时对斓贵妃甚为宠爱,今日在人前竟如此不给她面子,显然是十分动气了。 四皇子连忙哭道:“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与母妃并无关系,父皇要责罚就责罚儿臣吧,只是其中事情,十分复杂,还望父皇明鉴一二。” 这时,陆青桑怀里的婴儿,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哇地一声哭了。 皇上犹带怒气的目光,移到了这个婴儿身上。 六十章 各执一词 “这个孩子是谁的?”皇上沉声问道。 “是我的!”三个皇子竟然异口同声! 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气氛中。 三个顿觉失言,接着,谁也不敢再开口。 “怎么,你们做兄弟的,平时争权争利,现在连个孩子也要抢?”皇上怒极反笑,目光仍冷冷地扫着在场的人。 “把孩子带过来。让朕瞧瞧,怎么个个都要抢他?” 陆青桑忙站起来,将孩子抱到皇上面前。 皇上打量了她几眼:“你是孩子的生母?” 陆青桑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从来没想过,竟然能有见到皇上的一天。 快速思考后,她点了点头。 反正,不能把上官容嫣招出来,否则,会牵连到她的家族。 原本哭闹的孩子,一见到皇上,竟然不哭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 皇上端详着孩子的五官,眼里慢慢现出柔和之色,这个孩子,模样竟有几分像他,粉嫩嫩地,甚是可爱。 不自觉地,他从陆青桑手里抱过这个孩子。 三个皇子的眼光,全都齐齐地盯着皇上手里的孩子,额头上俱是冷汗涔涔,脑子里均在思考,等会儿如何将孩子说成是自己的。 陆青桑也紧张地看着皇上,她心里忽然明白,光靠五皇子,也是保不住孩子的,必须要借助皇上的力量,才能让他平安无虞地长大。 “陛下,小皇子后背非同寻常,还请陛下查看。”陆青桑语句清晰地道。 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将孩子后背的衣服掀起一个角。 皇上的目光一触到孩子背上的斑,顿时全明白了。 老天开眼,这竟然是一个有龙斑的孩子,他竟然真的等到了! 瞬间,他全部的愤怒都退次了,脸上的皱纹慢慢地舒展开来。 良久,皇上才恋恋不舍地将孩子给身边的太监抱着,连连嘱咐“小心些”,太监小心翼翼全神紧张,生怕有一丝闪失。 皇上敏锐的光扫了一圈人,明白此事不简单,而且涉及皇嗣,兹事体大,必须得严查。 一刻钟后,四皇子府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皇上坐在上首,斓贵妃坐在旁边,三个皇子一排跪在下面,陆青桑也跪在一边。 “既然你说,这个孩子是你的,那么你来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皇上盯着陆青桑,缓缓地问。 三个皇子的眼睛都盯向陆青桑。现在父皇是问她,她说的话,自然在父皇心里先入为主,而自己准备的一肚子话,可能都会大打折扣。 “禀报皇上,”陆青桑镇定道:“这个孩子,是五皇子的。” “是的,父皇,这个孩子,是儿臣的,因为是私生子,所以不敢向父皇禀报。”五皇子连忙肯定。 四皇子急了:“父皇,他们是一派胡言,这个孩子是儿臣的私生子,儿臣素日谨遵本份,偶然在民间结识一位流落女子,一时把持不住,这才有了这个孩子。如果您想见她,我这就让她过来。” 四皇子早有准备,府里早已安排了一位女子,以备不时之需。 四皇子继续道:“这个女子,乃是今晚进我府里行刺的刺客,故意纵火,抢夺孩子,与五弟里应外合,想趁乱逃跑,幸好儿臣匆匆赶到,这才撞见。可惜,大哥也来抢孩子,儿臣抵挡不住,差点没有性命见您了!” 四皇子语气哀怨,似乎极为委屈。 他这话,一石二鸟,将瑞王和五皇子说成了一伙,一下就将瑞王和五皇子都置在了火上烤。 瑞王气得胡子都要跳起来:“你,简直血口喷人!我今晚不过见你府里起火,老五又上你府里来,一时半会也未归,担心兄弟安危,这才前来看看,怎料好心没好报,竟让你如此诬陷!” “难道你没想过抢这个孩子吗?”四皇子凌厉地问。 “父皇,你休要听老四和老五胡言。这个孩子,是儿臣此次上京带来的,就是想着找个机会,向父皇并禀告,希望父皇不治儿臣胡涂乱来之罪。谁知,竟让老四给暗中夺了去,儿臣也是刚刚来救火时才发觉。儿臣好言相劝他不听,还先动手,儿臣这才无奈应战。” 瑞王此次进京,特意带了一个婴儿在队伍中,打算到了京城,找机会去四皇子府里把孩子夺过来,再替换掉。 三人各执一词,甚为复杂。 皇上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过,一时难以决断,未及开口。 五皇子见两位皇兄巧舌如簧,说得真真的似的,自己虽然是孩子真正的父亲,但因涉及到上官容嫣,自己又笨嘴拙舌的,一时落了下乘,心里暗自着急。 瑞王和四皇子继续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仿佛这个孩子已然是他们中的一个了。 陆青桑见局势不对,五皇子又未再开口,再这样下去,恐事情不妙,便鼓足勇气,道: “皇上,这个孩子的生母,千真万确是我。孩子是去年十月初七所生,早产两个月出世,有胎里不足之症。体虚怕冷,在冬天里会手心发凉,出现红斑,至暖方可消散。皇上如果不信,可细细查证。” 皇上沉声道:“传太医诊治!” 此次元宵宴会,皇上的御用卫太医也随行。很快,他就被引领到这里,知道原由后,上前细心地为婴儿查看把脉。 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人的眼光都聚焦在卫太医身上。 良久,卫太医查看完毕,复跪在皇上面前,道:“启禀皇上,微臣经查看,小皇子确实是早产两月左右出后,故带有不足之症,幸而抚养照料不错,已经长得如常,但因无专业调理,体虚畏寒,天冷红斑,待微臣开些药,很快就可调理好。请皇上放心。” 卫太医此言一出,已可认定陆青桑所言为真。除了生母,还有谁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皇上龙颜展悦,温言道:“辛苦卫太医了。” “臣惶恐,此乃臣的本分。”卫太医说完,便由太监引领退下。 五皇子和陆青桑的心里舒了一口气。陆青桑既为生母,她指认五皇子为孩子生父亲,必然也是确凿无疑了。 一切胜负已分。今日凶险至极,也终于反败为胜! 两人还没安定片刻,就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 “父皇,这孩子是这个女人的没错,不过,她是儿臣的女人!” 五皇子和陆青桑心里皆是一惊,循声望去。 六十一章 花落一家 眼见胜负将定,瑞王突然喊了这么一句,说陆青桑是他的女人。 “哦?”皇上顿时来了兴趣:“你没听见她说,她是跟景亭相好的?” 景亭就是五皇子。 瑞王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错过今日,以后再难起势。 “父皇,这个女人,原来是个尼姑,她水性扬花,惯会勾引男人。儿臣跟她在尼姑庵私会过几次,跟儿臣生下这个孩子后,嫌儿臣怠慢了她,又仗着有这个孩子,便暗中跟老五勾搭上了。儿臣苦口婆心,劝她回来,但她始终固执。”瑞王叹息几声,眼圈都红了。 一条铮铮汉子能够流泪如斯,伤心得足够真实。 陆青桑真是火起,这些堂堂的皇子们,为了抢夺一个孩子,什么烂招数都能使得出来。 看来,朝政的厮杀,永远比想象的更加激烈。 “既然你说,我跟你是相好的,那么,请问,我的腰上有几颗痣?”陆青桑朗声发问。 既然你要扯上我,我就让你好看! 一个太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来,幸好最后用手捂住了。 瑞王也明显愣了一下,道:“本王每次去那里,都是夜黑风高的,哪里看得到你腰上有没有痣?” “好,那请问,我睡觉是否打酣?”陆青桑脸现俏皮。 瑞王本来想说“没有”,但见她眼神中透出一丝狡黠,心里瞬间没底:“这,办完事就散,不知道你是否打酣。” 这话过于露骨,在场人都现出异样的眼神。 “那,请问,我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本王军务繁忙,哪里还记得确切的时间。”瑞王一脸不耐烦。这个女子太不好对付了。 “一问三不知,那你又怎么肯定这个孩子是你的呢?我今天之前,从未见过你,更不知你瑞王长得是胖是瘦。” 瑞王指着她:“你……你竟然张口就否认,你这个荡妇!” “好了。”皇上沉稳地道。今晚的事实都已经浮出水面,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已经确定无疑。 这几个儿子,看准了自己的内心,为了个孩子,抢夺得死去活来,鲜血满地,让他心里着实恼恨! 勾心斗角、血流残杀,他以前年轻时也见惯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年纪大了,心也慈软了很多,就希望一片太平盛世,自己长命百岁。 平时几个儿子对自己都是恭敬孝顺,特别是老大和老四,一直让他以为是最出色的两个儿子。 没想到,他们两个动起手来,竟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 皇上捂住了胸口,缓了口气,一一看着场上跪着的几个人。除了老五和那名女子外,老大和老四,都是一脸的惶恐。 这两个儿子,是他平时最疼爱的!若是只有一个犯错,还好办些。眼下两个人都是这般放肆妄为,叫人难以处置。 如果两个一起罚,他的心就会像被剜去一大块似的,太疼了,让他心里受不了。 一直沉默的斓贵妃,见自己的儿子四皇子跪在地上,心里早已是心疼不已。 她平时最为了解皇上的性子,这时见皇上踌躇,便适时道:”左不过是为了抢个孩子,怎么样都是您的皇孙,这也是孩子们为了讨您的欢心,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种孝顺。” 这话说到皇上心里去了,也是给了皇上一个台阶。 皇上叹口气,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及时打住,才不会让皇子争夺幼子的丑事继续下去。 家丑不外扬,年老的皇帝现在很懂得这个道理。 “好了,这件事郭是郭非,各人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是元宵佳宴,朕不想再看见你们互相争来斗去的。你们都回自己府里,好好思过!无事不要外出,净惹祸端!” “儿臣遵旨。”三个皇子恭敬道。 一场残酷的杀戮就这样化解了,甚至可以说是打了个哈哈、和个稀泥就过去了。 看来皇上真的老了,已经不再有铁一般的手腕了。陆青桑心里发紧。 “至于这个女子,”皇上一副思索之样,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既然她说跟景亭相好,那就让她去景亭府里伺侯吧,孩子都有了,也不必碍于规矩了。” 此言一出,瑞王和四皇子的牙都要咬碎了! 皇上金口玉牙,为这个孩子打了官印,他就是五皇子的了。 五皇子面露喜色,连连叩头:“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这一晚,他算是平安度过了!也不用再怕大哥和四哥来抢孩子了! 瑞王和四皇子阴冷的目光看着五皇子。 万万没想到,两人斗了这么些年,竟然最后被不起眼的老五给占了便宜! 如今,有了金贵的孩子在手,父皇不会想封老五为太子吧? “这个孩子,真是娇贵可爱,是皇上的第八个皇孙了。在外受了这么多苦,不如就养在宫里,让皇上好好亲亲看看吧,也让我这个祖母,好好瞧瞧乐乐,不知景亭,可愿不愿意啊?”斓贵妃笑道。 她惯会见风使舵,见皇上一心只系在这个孩子上,便知道这个孩子干系太大,是儿子的绊脚石,只要将孩子养在宫里,到那里,能不能养大,就全由她掌控了。 没有了这个孩子,大家又都是公平竞争,而且四皇子又会成为京城第一人。 五皇子浑然不知斓贵妃的心思,道:“便依母妃所言,能让他长伴父皇母妃,也是这个孩子的福气。” “不可。”陆青桑察觉不对,立刻出声制止:“这个孩子自幼在我身边长大,他不能离开我。” “你还怕宫里的人照顾不周到么?”斓贵妃笑语道:“宫里的嬷嬷们老道得很,保证会将孩子精心养大。” “因为孩子从出生以来,已经经过几次的抢夺暗杀了,我实在是担心,如果孩子不在我身边,只怕我会寝食难安。还请娘娘体谅成全。陆青桑深深地磕了个头。 在这个事关孩子生死的问题上,她绝对不能让步。 “既然如此,那就放在景亭府里吧,每隔几天,你们就把孩子抱来让朕看看。”皇上一锤定音。 所有人都不敢再置喙,全都低下了头。 六十二章 河东狮吼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了,皇上显然已经困倦,在太监和斓贵妃的搀扶下,起驾回宫了。 走之前,斓贵妃的眼神,狠狠地打量了一下陆青桑。 这个女人,她记住了! 陆青桑毫无畏色,面色如常。待皇上一行离开后,她跟五皇子一起出了府。 踏出这满地血腥的府门时,她的眼神在前方的树影下寻找。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一副随时要冲过来的样子。 那是颜熙。 陆青桑心里顿时安定了。 今晚的行动,她力劝颜熙不要参与,让颜熙在门口等她,见机行事。 然后,她就在五皇子随从的掩护下,进入四皇子府,直奔萃华阁,从乳娘手中抢到孩子,被王府的侍卫包围时,立刻放起了火,这是她给五皇子的信号。 现在,一切终于顺利完成,孩子救回来了。她也平安出来了。 他们一直以来提心吊胆、筹谋以久的计划,终于顺利完成了。 她太想冲上去,抱住心爱的人儿,好好分享成功的喜悦。 可是,她只是朝那个身影,点了点头,又轻轻地摇了摇手。 现在人多耳杂,她不能过去。 颜熙会意,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恋恋不舍地送她与五皇子离开。 计划初成,不能大意,等一切平息,他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在马车上,回想起刚才险象环生的一幕,五皇子和陆青桑都心有戚戚然。 “殿下,孩子已经顺利抢回来,以后,您就是他的靠山,他也会护佑着殿下您。殿下您可以见机行事,趁势往上迈步走。” “本王明白。” “待会我就不跟您回府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事,也可以离开了。” “不,你不能离开,必须要跟我一块儿回皇府。否则,我们还会有危险。”五皇子急急道。 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和陆青桑都咬定了两人生子之事,现在如果陆青桑离去,难免不会被瑞王和四皇子抓住破绽,大作文章。 陆青桑黯然,此时的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自由。 “你放心,等事情过去一段时间,本王一定让你出府。”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五皇子府位于比较偏僻些的西街上,相比起四皇子府的气派宽阔,显得比较古朴窄小了。 皇妃王若云已经从凤阳楼回来,正在府里等五皇子。见他回来,立刻迎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火扑灭了吗?” 转眼看见了陆青桑,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王若云的脸立刻拉长了:“这个女人和孩子是谁?” 五皇子忙把刚才发生之事,略略提过,当然没有提到上官容嫣。 面对刚刚发生的生死一线的事,王若云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对陆青桑的存在,怒火中烧起来。 “好啊你,竟然背着我跟个尼姑偷情,连孩子都有了!怎么?生米煮成熟饭了,就想让皇上施压,让我接纳?” 王若云脾气一贯火爆,见五皇子懦弱,更是欺上头,府里的大小事都是她说了算。寻常皇子王室都会纳几个侧妃妾室,可王若云河东狮吼,让五皇子断了纳妾的念头。 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外面的女人和私生子,叫她如何能忍受? “若云,这个孩子非同一般,可以说是我们府日后的指望和靠山,说起来,还要感谢青桑生下这个孩子。” 五皇子不会说话,几句话下来,倒让王若云更为火光。 “好啊,你出息了,嫌弃我不会生是吧?我还要指望你们的私生子来生存了,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王若云,堂堂忠勇侯府的千金小姐,还受你们吓唬了!” “若云,不管怎么说,青桑和孩子,是父皇亲口说在我们府里的,你总不能,违背父皇的旨意吧?” “少拿父皇来压我。父皇不过是被你们花言巧语给蒙蔽了,待我下次面见父皇,再让他老人家给我主持公道!”王若云说完,竟嚎哭起来。 “好了,今天很晚了,先让青桑和孩子去休息吧。让张嬷嬷把西殿给收拾一下,让他们去住下。” 王若云和五皇子住在东殿,西殿一直是空着的。因为按道理,西殿一般是侧妃住的。 所以,一听到五皇子要将陆青桑安排到西殿住,言下之意不言而喻,王若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住在西殿?她也配?” “她毕竟是父皇见过的了,也是父皇同意住在这里的。”五皇子有些不悦,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父皇让她住在这里,但是有说给她什么身份了吗?无名无份,还想登堂入室?住在咱们这里的人可多了,丫鬟、婆子,都有,她既然要住,那就住西面的配房吧。” 配房是丫鬟们的住房。王若云就是要好好羞辱她一番。 五皇子一时气结。陆青桑笑道:“那我就住配房吧,多谢娘娘大度。” 反正,过段时间她就会离开了,没有必要争什么。王若云虽然脾气臭些,但讨厌自己也是正常的,哪个女人会喜欢侵入自己家庭的别的女人。 “你看,她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王若云趾高气扬道。 五皇子只好不作声了。 配房狭小简陋。陆青桑也不在意,她安心地逗弄着怀里的孩子。孩子还记得她,冲她笑了一个又一个。 看着可爱的孩子,陆青桑的心里,忍不住又为他的未来担心。 原来,即使认了生父,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未来也是危机重重。 五皇子生性软弱,府里都被王若云把持了去,她视这个孩子如仇敌,如果自己离开了,这个孩子在王府里,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真是不敢想象。 而且,朝政依旧是危机重重。今晚的事,瑞王和四皇子大开杀戒,如此恶劣的事情,最后皇上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轻轻揭过了。可见在皇上心中,这两个儿子依然是心头肉。 单凭一个龙斑的孩子,五皇子能够成功夺嫡走上帝位吗?如果他输了,必然会逃不过新君的制裁,到那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孩子,也会毫无生路。 两相事项加起来,让陆青桑的心头很是沉重。 这条路,远远没有尽头啊。 这个漩涡,实在是太深太深,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卷入。如今一旦进入,就再难抽身退出。 看着窗外深沉的夜,陆青桑的心里,又是久久不能平静。 六十三章 刁难 王若云昨晚简直要被气炸了。 好好的一个元宵佳节,喜气洋洋地赴宴席回来,竟然就莫名其妙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有了私生子! 这将她堂堂的皇妃置于何地! 定是那个贱人先勾引五皇子的。 王若云将心腹嬷嬷叫来,悄悄叮嘱他几句,嬷嬷领命而去。 王若云的唇边露出冷笑,不着急,对付贱人,得慢慢来。 王若云对陆青桑的敌意,全府上下的眼睛都看得见。陆青桑也知道自己的出现,惹得王若云嫉恨,干脆就不出去招眼,自己安静地在配房里,跟孩子呵呵地乐。 一夜过去,丫鬟送来早饭。为了防止王若云在饮食里下毒,陆青桑先用银针试过,确认无毒后才放心食用。 五皇子也起身了,踱过来看看陆青桑。 当看到陆青桑住在狭小的配房里,却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时,五皇子心下有些内疚。 “青桑,让你受委屈了。” “殿下,我没事,是我让你为难了。”陆青桑淡淡道:“我在皇府里住的时间不会很久,这个孩子以后,就得托您好好照顾了。” “这是当然的,他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我会跟若云说,不要跟孩子为难。”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还有,现在您有了这个孩子,已经有了极大的优势,也引起了全朝的注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这两天最好能马上带孩子入宫,计皇上的欢心,趁他高兴的时候,提出你想更多地掌管工作,为他分忧。”陆青桑徐徐道。 五皇子细细一想,顿时一拍大腿:“对对对,就要这么干。” 现在他已经进入了夺嫡的斗争中,必须要趁势把自己的势力壮大,而壮大的途径,自然就是掌握朝政政权,为下一步晋升太子作准备。 皇上现在如此看重这个龙孙,自然对自己会格外青眼有加,给自己多些差使,想来也是一句话的事。 “青桑,你真是女中诸葛啊!”五皇子赞道。 他忽然觉得,夺嫡之路无比地凶险,他是多么需要这样一个贤内助啊。 王若云虽出身忠勇侯府,但只是说出去好听,忠勇侯府继承数十年,一直无功绩,现在只剩个空架子。 而且王若云这个人,心思愚钝,性格泼辣,不仅让他没好日子过,而且对他未来也无多少助益。 如果能让陆青桑在身旁扶持提点他,多少也会让以后的路更顺畅些。 可是,她跟那个叫颜熙的男子,似乎感情非同一般。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孩子进宫见父皇。你也一同前往吧。” “不,我就不去了,”陆青桑道:“如果我去,作为你的家眷,必定要去拜见贵妃娘娘,她视这个孩子为眼中钉,如何见得。所以,你就直接抱着孩子上书房见皇上,是最好的。” 五皇子豁然开朗:“对对对,这样才对。那我即刻就出发,你,等我回来。” 五皇子命人抱上孩子,一脸笑意地走了。 五皇子的马车刚出府,张嬷嬷就带着两个小厮,一脸凶相地走进来。 “滚出来!贱蹄子。皇妃娘娘要见你!” 陆青桑理理衣衫,道:“怎么,五皇子才刚出府,她就迫不及待要修理我?” “哼,少废话,老实跟我们走!” 两个小厮上前,将陆青桑带到了东殿会客厅。 王若云正坐着喝茶,见到陆青桑被带来了,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跪下!”王嬷嬷喝道。 陆青桑倔强地站着。 “好你个下贱婢女,不入流的东西,竟然还敢勾引五皇子,还敢踏进皇府?” 这个难缠的女人,真是躲也躲不过。陆青桑心一横,既然她要战,那便开战。 “皇妃你弄错了,不是我勾引五皇子,是五皇子勾引我。” “你、你……”王若云气得一口气差点缓不上来,王嬷嬷连忙上前帮她揉搓。 “现在孩子都有了,还惊动了皇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想怎么样呢?如果你敢害我、害孩子,那么,全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必定是你堂堂皇妃做的,你竟是个不能容人的主。”陆青桑看着王若云,一字一句地道。 “放屁!你以为,你生了孩子就了不起了?孩子谁不会生?你这个女人身份低微下贱,根本不配入皇府的门!今天我就是要替五皇子清理门户!” 王若云站起来,恶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青桑。 “我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你不过是个穷蚕户的女儿,还是个嫁过人的寡妇,出家当尼姑,淫荡下贱,勾引男人!简直就是个荡妇。像你这般,如何能进得了这里?!” “是的,我是寡妇,是当过尼姑,是勾引男人,我也不想来你们这里,是五皇子非要我留下。” 王若云又一次要气炸了,这是在向她赤裸裸的炫耀! “定是你使了狐媚之术迷惑住了五皇子,今天我就让你现出原形!”王若云喊道:“来啊!给我把她衣服扒了,拉到外面去游街!”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陆青桑怒道:“你以为这样做,会让我丢脸?你错了,我无名无份,而你是堂堂的皇妃,你如此嫉妒吃醋,虐待府中人,丢的不过是自己的脸。将来若是五皇子甚至皇上问起我的下落,你要如何说?而且,皇上认为我能住进府里,你认为我低贱不能住,所以你是在质疑皇上的话吗?” 张嬷嬷上前道:“娘娘息怒,为了这么个贱婢,伤了皇家的颜面,就不值得了。横竖是要收拾她,不如关上了门,慢慢收拾,还不是全由您说了算。” 王若云刚才一时在气头上,听了嬷嬷的话,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对,府内的事,不能捅到外面去。在自己府里,想怎么管教她,就怎么管教。 她眼珠一转,冷冷道:“好,既然是皇上让你在这里住,我就让你住,但是这里没有白吃白喝的理。你去后院里砍柴,不把那担柴砍完,就休想吃中饭!” 说完,王若云和张嬷嬷都笑了。 一院子的柴呢,砍到明天都砍不完,慢慢砍去吧。以后,有的是办法慢慢整死她。 六十四章 圣旨 陆青桑见到那院子的柴时,也着实吃了一惊。 实在是太多了,柴堆满了整个院子。 原本砍柴是两个男人的工作,现在他们被撤走了,全部活都由陆青桑来干。 两个小厮在旁边监视,见陆青桑犹豫,大声道:“磨蹭什么,还不赶紧砍!” 这个女人,是皇妃的眼中钉,把她把死里整,才能让皇妃满意。 陆青桑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以前在尼姑庵里也做过很多杂活,砍柴虽不容易,她也还能慢慢做。 于是,她拿起砍刀,竖起柴木,用力地一根一根劈起来。 柴木又粗又硬,陆青桑一刀劈下去,手腕生疼。 两个小厮不停地催促:“快点!再快点!不然你别想吃饭!” 陆青桑咬着牙,一根一根地砍下去,手腕渐渐疼到没了知觉。 早晨的阳光,慢慢变得炽热。日影又慢慢地倾斜了下去。 午后,五皇子在宫里用过了午膳,才带着孩子出宫回府。 随同他一起回府的,还是宫里的宣召郎,带着皇上的圣旨而来。 皇上今日龙颜大悦,对五皇子所提之事全都应允,还给了五皇子一个惊喜。 皇上说,自己本来就想召他入宫的,没想到他主动来了,说明父子俩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去了。 五皇子的心情,比今天的阳光还要明媚,坐在回府的马车里,高兴无比。 马车回到府里,王若云来迎接,却不见陆青桑的影子。 “青桑呢?” 张嬷嬷忙道:“她在后院砍柴呢!” “岂有此理,怎么能让她做下人的活呢?” “怎么不能?”王若云大声来:“她又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在府里哪里有白吃白喝的道理?干点活怎么了?在这里吃饭的谁不要干活?” 一旁的宣旨郎闻言,皱起了眉头。 五皇子不敢跟王若云正面吵,忍气道:“快去把她叫来,有圣旨到,需要她来接旨。” 王若云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无奈之下,五皇子叹了口气,道:“还是我去吧。公公,您稍等片刻。” 审旨郎点点头:“王爷还得快点,这接旨可耽误不得。” 王若云心生疑云,是什么圣旨,还需要那个贱人来接? 五皇子急急地往后院走去。 一进后院,就见陆青桑正抡着沉重的斧头,艰难地砍着柴,旁边的小厮不停地责骂:“怎么那么慢,快点啊!” 五皇子顿时怒从心起。 “全都都给我滚!”五皇子一声怒斥,让两个小厮震惊得差点站不稳。 抬头看见五皇子怒极的脸,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声说着“是”“是”,就赶紧溜了。 五皇子一把夺过陆青桑手里的斧头,看着她的手上,满是血泡的茧子,心疼得不行。 陆青桑一言不发。 “青桑,你受委屈了。你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哭? 她才不会哭。 “殿下,我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您和孩子。但是,您也可以看到,我的处境如此,我想问,我可以离开这里了吗?”陆青桑冷冷道。 五皇子一时踌躇起来。 从他闪躲的眼神中,陆青桑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殿下,今日入宫,是否顺利?” “一切顺利。”五皇子又恢复了正常:“都像你说的那样,你真是料事如神,而且,父皇他还……。” 话到这里,五皇子又打住了。 “他还怎么样?”陆青桑追问道。 “等下你就知道了。”五皇子拉着她的手:“快跟我去大厅接旨吧,都等着呢!” 陆青桑一头雾水,接旨?接什么旨? 走到大厅,只见几个深黑色长袍的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卷黄色绢锦。 陆青桑一到,可以宣旨。所有人都跪下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氏青桑,温恭娴静,懿德鄣显,封为安平县主,赐婚定王为侧妃,钦此。” 安平县主,定王,侧妃? 所有人都被这一系列的名头给击晕了。 陆青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什么,皇上给她赐婚? 宣旨郎笑了:“县主这是有些糊涂了,也难怪,定王就是五殿下,今日在宫里,已经封了五殿下为定王,去往富安州镇守,封了四殿下为永王,去了清晏州镇守。这可真是我朝大喜的吉日啊。皇上一高兴,就顺便也晋封您的位分,还赐婚您做定王的侧妃,真是福气冲天啊。您,就赶紧接旨吧!” 原来如此! 五皇子进一趟宫,竟然就换了天!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陆青桑恼怒地看了一眼五皇子,他低着头,不敢看陆青桑的目光。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才会封她的位分,还赐婚。 可是,她从来就没打算过在留在这里啊! 她已经准备去找颜熙的啊! 陆青桑的大脑完全乱了,呆呆地跪在那里。 宣旨郎见她没反应,以为她高兴坏了,连唤几声:“县主?县主?指旨吧!” 陆青桑定定地,没有动。 定王有些慌了,他知道她心里抗拒,但是皇上已经下旨,难道她想抗旨不成。 “青桑,快接旨啊。抗旨不遵,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一切已经定了!” 旁边,一道怨毒的目光射过来,王若云扭曲的脸,表明她心里已经恼恨到了极致! 定王装作不知,只不断地提醒着:“青桑,青桑!” 全场都陷入慌乱中。 宣旨郎也慌了,难道这个女子真的不想接旨? 那可是要触犯天子之威的!后果不堪设想! 在所有人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陆青桑缓缓伸过手,接过了宣旨郎手里那道黄灿灿的圣旨。 “谢主隆恩。” 陆青桑深深地跪拜下去。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定王站起来,道:“公公,您这次来辛苦了,快到里面喝杯热茶,好歹坐一坐。” 宣旨郎笑着跟他进了大厅。 王若云也在张嬷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怨恨地看着陆青桑,她还伏在地上,仿佛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这个贱人!不知使了什么媚术,迷惑了定王不说,竟然连皇上也被她蒙蔽了,还封她什么安平县主,还要嫁进来做侧妃! 这下好了,赶都赶不走了! 王若云的胸口气得隐隐生疼! 六十五章 故意为之 元宵节的几件大事,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许多官员都在私下议论纷纷。 一个是五皇子突然有了一个私生子,竟然还是有龙斑的。坊间传闻,在元宵之夜,这个孩子引起了几个皇子的内部争斗厮杀。 看来这个孩子很有希望继承大统,登上帝位。 另一个事,就是始终悬而未决的太子之位,现在依然是悬而未决,甚至是更加悬了。 原本四皇子和五皇子成婚成年后依然未封藩王,就让朝廷纷纷议论,都说皇上属意四皇子为太子。至于迟迟未封,则是因为心里还有点儿期待龙斑的孙子。 四皇妃苏宛眉目前有孕在身,大腹便便,按是说也值得期待。 然而,皇上的五个儿子都没有龙斑,而且,这些皇子们,也都没有生出有龙斑的孩子,所以,外界对四皇妃肚子里这一胎,并没有多少期待。 大家都感觉,皇上这个龙斑,应该是已经失传了。 现在,惊天一声雷,五皇子竟然有了一个有龙斑的儿子,一下子打破了失传的传闻。 太子之位瞬间变得好看起来。 如果这个龙斑孩子是四皇子的,那么毫无疑问,四皇子会立刻登上东宫之位。 可惜,这是五皇子的,一位既无母家权势,也无凌云壮志的皇子,估计这下让皇上犯难起来。 所以,让两位皇子同时封藩王,也算是权宜之举。 如此一来,五位皇子都变得有机会了。 不过,五皇子的封地是富安州,是个富饶辽阔的地方,紧挨着大渝国,是安防重地,这个位置非常紧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的热门人选,由四皇子和瑞王,变成了四皇子和五皇子。 更充分的证据是,两位皇子同时封王时,五皇子是欣喜万分,而四皇子则似有不甘。 五皇子定王去往封地富安州的时间是一个月后,方便收拾打点行装。 四皇子永王因为皇妃待产,为保胎气,计划半年后才动身。 当然,定王也有一件喜事,就是纳侧妃,是诞育了龙子的那个尼姑,且是皇上亲自赐婚的,风光无比。 大婚的日子,已经择定为三日后。 京城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定王风头渐起,也忙来上门了。反正贺喜是人之常情,也不算结党站队。若是将来定王起势了,也能念个情。 往日清冷的定王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来送礼、拜见的官员,来了一拨又一拨。 定王忙着迎来送往,心情大好,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 唯一不安心的,就是府里的两个女人。 皇妃王若云称病不出,准侧妃陆青桑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其中,陆青桑的状况最让人担忧。丫鬟第三次送进她房里的饭菜,放凉了后,又被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 定王看在眼里,急得不行,王若云闹性子是经常的事了,哄哄就好,可陆青桑就难说了。这个女人脾气倔,有性格,当着皇上的面也敢争取利益,可是个不好拿捏的主。 本来以为,不用理她,她这么识时务,自然会想通的。 谁知道,她竟然这么固执。 难道,她还在想着那个年轻男人吗? 她是三天后的主角,虽然只是侧妃,但也是皇上钦赐的。她这个样子,到时候会不会完成大婚仪式,都很悬。 如果她到时候出什么乱子,就是抗旨不从,别说她了,就连整个王府都跟着受牵连。 思来想去,定王觉得不放心,少不得,只能去跟她好好说说了。 走到西殿,只见一个倩影坐在窗前的蹋床上,定定地望着窗外。 丫鬟行礼道:“见过王爷。” 定王挥挥手,让她下去。 陆青桑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青桑,听说你不吃饭,是怎么了?” 陆青桑连头都没有回。 看着饭桌上原封不动的饭菜,定王心里有些来气。 “你是觉得本王不够好,不愿意嫁给本王是吗?本王虽然不是貌比潘安,才比子建,但自问性情才情都过得去,如今也是堂堂的王爷了,又有哪点配不上你了?” 陆青桑依然不答话。 “父皇赐婚,这是多大的荣耀与体面,一般的女子求也求不来,”定王深呼吸一口气:“就说容嫣吧,她是京城第一美女,才情在京城找不出第二个,她费尽了心思,就是想嫁进我的府门。你想想,你能比得过她吗?做我的侧妃,如何就还委屈你了呢?” 陆青桑霍地转过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定王,让定王心里一跳。 “是,人人都想嫁进你定王府,但是,我不是她们。前天晚上,你口口声声地承诺,会让我出府,为什么现在,你却食言了?” “对,我是承诺过,当时也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我也没想到,昨天入宫,父皇就起了这样的旨。我真的是,没有想到啊!”定王一脸的无奈。 “皇上之所以会下这样的旨,难道你会不知道?”陆青桑一句一顿地道:“没有你定王的申请陈情,皇上会让我这样无名无位的女人,进你皇家的门吗?” “你,简直胡说!”定王脸现怒气,胸口起伏。 陆青桑冷笑道:“如果我说的不对,定王何必如此愤怒。我猜,是你求着皇上,念在我为你生育的份上,给我个名份,进入王府,专心地抚育孩子,伺候你定王吧?” 定王没有吭声,脸上依然保持着愤怒。 他的心事都被陆青桑说中了。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很心虚,怕见到陆青桑,怕她质问自己。心里暗暗希望她能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开开心心地做他的侧妃。 可她如此冰雪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自己心里希望她能留下来,做好自己的参谋内助,帮助自己一步步往上走。 可是,难道他的想法有错吗? 这条路,本来就是她劝他走上的啊,既然迈出了这步,她就好人做到底,继续扶持他,又怎么了? 蓦地回头,定王迎上了她愤怒的目光:“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男人?所以才如此嫌弃本王?” 六十六章 逐客 定王的话咄咄逼人。 陆青桑扭过头:“我无需向你解释。” “哼,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不过一介草民,他能给你什么?再说,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定王袖袍一挥:“做我定王的侧妃,只是一个开始,只要你能好好辅助本王,将来还怕没有好日子?若本王有冲天那一日,你也可以跟着权势加身,享尽荣华富贵。” “如果我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我当初就会选择永王或者瑞王,又何必要做你这个区区侧妃?”陆青桑一脸傲然。 “你!”定王气结。 “你毁了上官容嫣的一生,也毁了我的一生。我们何其不幸,遇到你,又被你蒙蔽。” 定王气极,将桌上的饭菜拂到地上,大声道:“你若是继续如此,我便叫人杀了你的情郎,看你还能不能想他!” “你若杀了他,我便将上官容嫣之事公之于众。和亲贵女的清白竟然被你玷污,还生下私生子,你猜,大渝国会不会震怒起兵,你猜,四皇子和瑞王会如何奏本参倒你,皇上会如何置你的罪?”陆青桑目光中眼意大炽。 “你,你疯了!”定王惊在当场。 “除非你将我杀了,否则,你永远也无法训服我。”陆青桑冷冷道。 定王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青桑,不管怎么样,现在圣旨已下,一切皆成定局,你这样死拧着,恨着我,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如果你是聪明人,就应该识大局识时务,好好地准备大婚的事,好好地为本王筹谋,我们现在已经是一体,何必要互相针对。” 陆青桑不答话。 她心里对定王是十足的恨,刚才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出来后,头脑也渐渐清明起来。 是的,他说的没错,一切已成定局,那一道黄灿灿的圣旨,将她和颜熙所有憧憬的未来都斩断了。 她和他刚萌芽的爱情,就这样夭折了。 颜熙现在一定也知道了她的事,他会不会恨她? 如果事情能再来一次,她是否还会义无反顾地为了这个孩子而卷入这个漩涡?还是不管孩子的未来,好好地跟颜熙在一起呢? 她也不知道。 “我要见他一面。” 良久,陆青桑吐出这一句话。 “你们已是这样,见又如何?”定王不悦道。 “人之分别,总是要见最后一面。王爷既要我专心辅助,应该不会连这个请求也不答应吧?” 定王见她脸上恢复平静,也柔声道:“只要你识大体,能真心跟着本王,许你们见一面,又有何不可。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过去的东西,就不必再留恋,将事情说清楚,对你对他都好。” 呵呵,陆青桑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多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他污浊自私的内心。 她要对颜熙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就迫不及待地要见到他,将情况告诉他,让他知道,不是她负了他。 在十名侍卫的陪同下,陆青桑上了马车,缓缓向东街的旅店驶去。 十名侍卫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 这些人,名义是上保护她,其实是奉了定王之命,严格监视她,生怕她跑了。 呵呵,从自己卷入这场斗争开始,自己就已经没有自由了。 马车很快到了旅店。 旅店的一切依然如昨,人来人往的,生意很好。 离开这里,不过才三天时间,可就在这短短三天里,就已经物是人非,她陆青桑,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陆青桑了。 旅馆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陆青桑,毕竟她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他正想打招呼,就看到她身边一群面无表情的侍卫,打招呼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掌柜的,你还记得我吗?那个,颜公子呢?”陆青桑不以为意,开门见山地问道。 “记得,当然记得。”掌柜的恢复了往日的热情:“陆小姐今时可不同往日了啊。” “嗯,”陆青桑淡淡道,不想过多解释:“颜公子呢?他还住在这里吗?” “哦,他啊,他昨天就退房了,去哪里就不知道了,也没说。” 掌柜的本来还想说“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但这话又没说出口。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特别是这几个侍卫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 京城权贵多,还是少说话少得罪的好。 陆青桑踌躇起来,颜熙突然就走了,这偌大的京城,上哪里找他去? “他走之前,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他?”陆青桑不甘心地问道。 掌柜的费力地回忆了一下:“哦,是有,是有,也是一个俊俏的公子来找他,后来就一起退房走了。” 陆青桑眼前一亮:“那个公子长什么样?” “嗯,打扮挺高贵的,说话也有文采,像是官家读书的公子哥。”掌柜的看人多了,识人很准,一下就把特点给描绘出来了。 那一定是刘豫!陆青桑豁然开朗。 “走,我们去西街刘大人府上。” 马车又急急地行驶起来,约莫一刻钟后,就到了刘豫家门前。 陆青桑递上拜帖,门丁进去通传,一会儿就出来:“请陆姑娘进去吧。” 几个侍卫犹豫是否要跟进去。 “刘大人只让我进去,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难道,你们还信不过刘大人么?”陆青桑冷冷道。 几个侍卫互相看看,觉得应该没事,便停在门口待命。 家丁引路,将陆青桑带入左厢房。 陆青桑的心越来越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撩开帘子,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站在里面。陆青桑紧张得快要失口叫出来时,却发现他是刘豫。 “你还有脸来?” “我,我是来向他解释的,一切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还解释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都成了什么样了?如果不是还有我在旁边死劝着,他都要为你而死了。现在他好不容易好了点儿,马上要参加春闱,你又想来撩拨他。你有你的富贵,他有他的路,你如果为了他好,就不要再去见他。” 陆青桑的心跌落到了谷底,心如死灰。 半响,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六十七章 福娃娃 刘豫冷漠地看着泪流不止的陆青桑。 这个女人,自从突然闯入颜熙的生活中后,给颜熙带来的就是无尽的麻烦和痛苦。 颜熙对她一往情深,谁知道,她的野心隐藏得很深,把颜熙当成踏板,一旦有好的机会,就立马抓住上位。 昨日,陆青桑要嫁给定王做侧妃的消息传出来后,刘豫吃惊之余,第一时间就担心颜熙会想不开,忙奔到旅店找他。 果然,幸好他来得及时,把要冲去定王府的颜熙给拦下了。 颜熙一心要去找陆青桑,刘豫死死地拉住他。 “你疯了吧,定王府禁卫森严,你怎么进去?再说了,这是皇上下的旨,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就认了吧,这是你们的命。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女子多的是。还有大半个月就春闱了,你还是好好准备,想想自己的前途吧!” “我还要什么前途!”颜熙一把推开刘豫:“没有她,什么前途我都不稀罕。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的,怎么能违背誓言?圣旨又如何,我跟她离开大周,去大渝,去北齐,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在一起。” 刘豫急道:“你以为她嫁给定王,心里是不愿意的吗?颜熙,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你不过一介书生,将来科举高中,最多不过为官作相,如何能与皇子相比?她辅助定王,将来很有可能登上大位,一举成为权临天下之人,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跟你私奔呢?” “不会的,她不会这样想的。” “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是会变的,她是那么聪明势力的一个人,为了丰厚的报酬,她愿意当一个陌生孩子的母亲。后来认识你,见你人好,可以利用你往上爬,她才会跟你接近。现在她如愿有了机会接近定王,马上就爬上了高枝。” 颜熙的神情渐渐呆滞麻木起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当时就说过,叫你不要卷入这场朝政纷争中。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即使你能救那个孩子一时,也不能救他一世。他是皇家人,就只能在漩涡中,身不由己。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当时跟她就在一起,过自己的日子,该有多好。她没见到皇子,就没有那个想飞的心。现在一切都成定局。你不怕死,要去冲去冒险,但是她不一定愿意啊,她有大好的生活,你又何必去打扰她呢?” 刘豫的这一番话,让颜熙冷静下来。 他不再提去王府找陆青桑了,只是让小二上了几壶酒,开始借酒消愁。 刘豫叹了口气,喝就喝吧,失恋伤心的人,总免不了有这个过程。 眼看着颜熙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刘豫又继续担心起来,怕他喝得烂醉如泥,没人照顾。 于是,刘豫就死命让他把房退了,拉他去了自己家。 颜熙昨夜喝得太多,现在都还没醒。 见陆青桑前来拜见,刘豫心里很是不悦。颜熙醉过几次后,说不定就能清醒过来,将她彻底忘了。她又何必再来撩拨? 陆青桑啜泣一会儿,道:“我还是想见见他,有件东西,我要还给他。” “我可以帮你转交。”刘豫冷冷道。 既然如此,陆青桑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收起泪,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泥瓷的福娃娃,缓缓地递到刘豫手上。 “请你帮我将这个交给他,告诉他,一切非我本意,只奈天意弄人,望君珍重。” 刘豫拿着这个娃娃,看着陆青桑福了一福,转身离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这样一对璧人,如果不是被卷入朝政中,又何尝不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两情相悦的美妙滋味,他过去不懂,现在已懂了。 想到心中的那个倩影,他的嘴角动了动。 一个家丁走过来:“少爷,颜公子醒了,还是要喝酒。您看看怎么办?” “不能再让他喝了!”刘豫将娃娃收进袖中,大踏步走去:“我去看看。” 颜熙在房里不住地叫嚷地要喝酒。这两天来,他滴米未进,只是不停地将自己灌醉。 刘豫进来,皱了皱眉,道:“你不要喝这么多了!马上就要春闱了,你这个样子怎么进考场啊?” “酒,给我酒!”颜熙浑然不理刘豫的话,只是一个劲地闹着。往昔的潇洒风流全都不见,只剩寂寞憔悴。 刘豫上前扶住他:“别闹了,你忘了你的抱负了吗?现在怎么能为了个女人变成这样?” 颜熙忽然不动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刘豫的衣袖。 刘豫一时醒过神来,忙想按住衣袖,但为时已晚,颜熙已经一把将他袖中那个福娃娃拿了出来。 这个憨态可掬的福娃娃,是那么地熟悉,身上还刻着一个小小的“熙”字。 这正是他送给陆青桑的信物。 当日在青连山买回来后,他一直不敢贸然送给陆青桑,每晚独自一人时,便用小刀轻轻在上面刻字,男娃娃上刻的是个“熙”字,女娃娃上刻的是个“桑”字。 意思就是,他和陆青桑,就是如这对福娃娃一般,相陪到老。 “青桑,青桑她来了,是吗?我要去见她!”颜熙说完,就要往外冲。 “她刚刚已经走了!她特意来把东西还给你,让你珍重。”刘豫喊道。 颜熙不顾一切地朝门外奔去,任凭刘豫在后面喊着“颜熙”、“颜熙”。 颜熙第一次感觉,奔到府门的路有这么漫长,他匆匆冲出去,远远只见一辆马车驶远。 青桑一定就在里面。 颜熙迈开腿,向马车追了过去。 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他的身体很虚弱,但是,他此时却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梦里的人啊,你慢一些离开吧,等一等我吧。 我一直一直都在朝你奔去啊! 马车依旧奔跑着,丝毫没有停下。颜熙在泪眼迷蒙中,看着它从一个拳头大,慢慢变成一个点,消失在前方。 原来,很多东西,不是自己一直努力追就能够追上的。 看着手里的福娃娃,颜熙终于明白,属于他的美梦,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六十八章 听命 陆青桑回到府里后,精神似乎一下好了起来,丫鬟送去的饭菜,她开始动筷了。 而且,她也听从了定王的安排,住进了西殿,一切任听安排的模样。 因为今天刘豫的话,让她明白了,既然一切已成定局,那么,相见不如怀念,互相不打扰,走好自己的路,才是最好的。 颜熙有他的路,他要科举,要往上走,如果自己再与他纠缠不清,让他再度伤心,就是对他的耽误。 而且,京城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她,若她再去找他,反而会为他招来敌人,影响政途。 如果真心为他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再打扰他,从此相忘于江湖。 定王看到这样的陆青桑,心里大快。 看来,她还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 他还特意去瞧了瞧她,问了今天的情况,她面色如常,问一答一,看她平和淡然的样子,真是令人喜爱。 一下子,他就竟外地得到了一个龙斑儿子,还有一个美娇娘,心里简直无比地惬意。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过着压抑的生活。这突然的,竟有到达幸福巅峰的感觉。 看着陆青桑如此娇俏可人,定王没忍住,对着她那柔软的唇,轻轻地吻了下去。 陆青桑没有闪躲,只是闭上了眼睛。 定王正享受着极致的温柔,忽然嘴角感到一阵淡淡的咸味。 是陆青桑眼泪,滑进了唇角。 定王也不恼,许是她一下子,还没办法接受自己吧。 “青桑,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让你不会后悔,做的选择。” 陆青桑依然一副漠然的神态。 定王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筹备即将到来的婚娶之事,众人喜气洋洋,忙成一团。 只有王若云,始终称病不出,定王请来太医,她不让见。定王去瞧她,也是吃闭门羹。 显然她还在气头上。 眼下,宾客盈门,再加上筹备婚事,各种事宜,交织在一起。 府里的事一向是王若云死死抓住,定王又是个不理事儿的主。现在王若云对府里的事一概不管,这一摞手,府里顿时就忙乱起来。 光是接待客人、倒茶、送客都能乱起来,更别提收礼登记和回礼安排了。 一天下来,来请示各种安排的小厮丫鬟就有几十个人,定王累得头晕脑涨,实在没法,便来哄着王若云。 “若云,你好点没有?”一进房,定王就低下姿态,好声好气地问道。 饶是他低三下四,王若云也是不理不睬。再哄两句,她竟然就霍地起身,说要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定王慌了,忙拉住她:“有话好说,干什么呀?” “干什么?”王若云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我趁早离了这里,不碍着你们两个!让你趁心如意!” “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非要娶,这是父皇赐的婚。” “没有你干的好事,没有你的私生子,父皇怎么会赐你婚?” “那都是跟你成婚前的事了,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我看你现在也开心得很哪!不是你去求父皇的话,他怎么可能给你赐婚?” 其实王若云并不知道定王去求赐婚的事,只是随口一说,诈一诈他。 谁知,定王面现为难,道:“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还真是你去求皇上赐婚的?”王若云顿时怒起,一把将他推开:“你可真行啊,以前跟我说好了,绝不会纳侧妃的,现在才过了多久,你就给我生米煮成熟饭,活活来逼死我啊!” 说完,王若云气愤不已,将他狠狠地往地上推去,定王不敢反抗,竟被推倒在地。 丫鬟们都不敢上前,纷纷退出去。 “好你个箫景亭,没娶我前许诺得跟花儿一样,一把我娶进门就这样糟贱我!我明天就回娘家去,你趁早写封休书来!我跟你一刀两断!” 定王急了,一骨碌从地上起来:“别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娶个侧妃,就休了正妃,让别人知道了怎么说我呀!” “你怕别人说,我就不怕吗?有哪个王妃刚进门不久,就被娶侧妃的?全京城就我王若云一个!别人都得在背后笑话我,娘家势小,被你们瞧不起,这才拿了个外面不入流的女人抬进来,生生地打我的脸!” 王若云更激动了,一抬手将房里的一个古董花瓶给砸了,咣啷一声,砸得粉碎。 定王肉痛地看着那个花瓶,叹一口气,明白此时稳往王若云才是更重要的。 王若云是斓贵妃亲自挑选给他的,不管怎么样,如果他跟她的关系不好,就等于是不给斓贵妃面子。斓贵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他可得罪不起。 而且,王若云是忠勇侯府的千金,忠勇侯虽然已年老,家门不算什么权势之门,但毕竟百年根基,还是有些地位的,如果王若云回去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王若云还在骂着:“一个不入流的贱人,到处勾引男人,竟然还能抬进王府做侧妃。你跟那贱人连儿子都有了,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妻,反倒成了个侧妃似的,真是岂有此理!什么龙斑儿子,什么好运齐天,简直就是灾星!” 定王吓坏了,忙上前去捂住她的嘴:“可小点声,让别人听见了,传到父皇耳朵里,你我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王若云恨恨地将他的手丢开,大声叫道:“小红,把东西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就回侯府!” 定王急了,一把抱住她:“你别这样,我不能没有你啊!一切都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办法,你就别跟我置气了。只要你不走,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王若云冷笑道:“别拿这话来唬我,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说过的那些话,有几句是应验了?” “这次我说的是真的,我发誓,我以后真的都听你的!”定王举起手来,一副起誓的样子。 王若云看着他,眼珠转了转:“好,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再也不走了。” “好,你说,什么事?” “你不许再上那个贱人的床,永远!” 六十九章 大婚 王若云的话,让定王惊住了。 “怎么,做不到,你不是说,只是以前一时糊涂吗?既然你现在清醒了,那你自然就不会再碰她了,不是吗?” “可是,我把她娶进来,却让她过守寡的生活,这……”定王面露难色。 “这有什么了?”王若云又激动起来:“她本来就是尼姑,尼姑本来就是清心寡欲的。现在不过让她换个地方修行而已,又有什么不行?” “若云,这样不好吧。”定王想到陆青桑那娇俏的模样,心里实在是舍不得。 “你看,你就是贪恋着那个贱人!还跟她难舍难分的!说什么以前糊涂?还想骗我!我呸!老娘再信你,就是个傻子!现在我就回娘家,你趁早把休书写来!小红!小红!给我进来!” 丫鬟小红从门外进来了,她是王若云从娘家陪嫁来的,事事都听从王若云的指使。 “赶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侯府去。以后我们就在侯府里住,跟这里再也没有关系。” 小红一向机灵,知道主子的心思,忙应声道:“哎,小姐,我就这收拾去,小姐那些陪嫁来的金银首饰,都是从侯府里带来的,奴婢都带回去。其他王府里的东西,一样都不会拿!” “正是呢,那些东西没得污了我们的侯府,我们府里什么东西没有!我这就上马车去,你收拾好了就跟上来。”王若云说完,大踏步就往房外走去。 定王知她性子骄纵,说得出做得到,一旦回去,后果不堪设想,急得脱口而出道:“好,我答应你!你别走了!” 王若云的脚步停住了:“空口无凭,你给我写个字据来,若有违背,就将贱人和儿子都活活打死。” 定王胸口隐隐生疼,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王若云牢牢拿捏住了。 可是,除了受制于她,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儿子在这里就行,女人么,找谁不行。 签好字据,王若云的脸色才舒缓过来。 想跟她斗?那个女人还嫩得很。 定王纳侧妃的日子很快到来。 王府里张灯结彩,悬挂的红灯笼,铺设的长红布,漫眼的红色渲染出一片喜气洋洋。丫鬟婆子们端着盆子盘子,进进出出地忙着招呼宾客。 在京城权贵的贺喜声中,陆青桑一身喜服,由喜婆带领着,跟定王完成了交拜仪式,然后进入洞房。 坐在婚床上,陆青桑一时有些恍惚。 一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她便是这样上了花轿,嫁入陶家,然后经历了人生中最为黑暗恐惧的一夜。 那一夜后,她的人生就生生的拐了弯,自己不再是单纯的少女,而是一脚进入了复杂诡谲的人世间。 被毒害致死的陶大公子,至今还蒙着冤屈。 她下过决心要为他复仇,她一直不曾忘记。 爹娘还在平阳城,因为不想让他们被牵连进来,她始终要求不要惊动他们。 定王很快也要去富安州做藩王了,而且定在平阳城设藩王府。到那时候全府上下都会跟着过去。到那时,她就能好好筹谋做一些事情了。 正思索时,屋外的宾客喧哗声不时地传入房内。 定王也在外陪宾客喝酒。 陆青桑独自坐在婚床边,坐了很久,房内安安静静的。 等了好一会儿,她感觉有些累,便伏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躺,竟然就睡过去了。直到丫鬟进来,她才醒过来,发现天已经亮了,阳光浅浅地照了进来。 昨夜,她竟是一个人度过了新婚夜。 丫鬟见状也有些哑然,但什么都不敢说,只服侍着陆青桑梳洗。 陆青桑什么都明白了。 洞房花烛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哪怕定王是喝醉了,也会被人抬进来。 昨夜他没来,说明他不想来,或者是不能来。 定王肯定不会不想来,所以,肯定是王若云不让他来。 呵呵,定王大概以后再也不会来这里。自己只是个徒有其名的侧妃罢了。 这样也好,再也不用虚情假意地面对那个男人了。 梳洗完毕,丫鬟带陆青桑去给王妃上茶行礼。 王若云还没到。陆青桑站着等了半个时辰后,她才姗姗来迟。 “哎呀,我来迟了,都怪定王,非要缠着我不让起床。” 此话一出,随身的丫鬟脸色微变,陆青桑却只是笑笑。 王若云明摆着就是要寒碜陆青桑,讥笑她昨夜独守空房,那便让她得意好了。 等王若云高高在上地坐好了,陆青桑便按着规矩,恭敬地给王若云敬了茶。 王若云接过茶,喝了两口,眼里含着阴沉的笑看着她:“这茶不错,昨晚再累,现在也能舒坦一下。” 如此露骨的话,陆青桑也没生气,道:“王妃喜欢喝,我以后就多泡些给您喝。” “哦?你是心甘情愿的吗?我就怕你暗中下毒来害我呢!”王若云笑道:“毕竟现在,你心里一定恨我恨得痒痒吧?” “王妃说笑了,我怎么敢呢!能在王府里过上清闲的日子,也是很不错的,多亏了王妃和王爷的照拂。我感激不尽。”陆青桑一脸的恭敬。 “那就好,以后的日子会更清闲,你要习惯才好。”王若云高傲地道。 “是。”陆青桑一脸的恭谨。 “我也乏了,今日就这样吧。王爷还没起身呢,我回去看看。”王若云站起来,扭着腰走了。 陆青桑也退了出来,向府里的花园走去,散一散心。 花园里景色怡人,红色粉色的花,开得姹紫嫣红,很是漂亮,数只蝴蝶在其中飞舞。 随身丫鬟见陆青桑脸色郁郁,知她今天不痛快,便说些话儿给她解围逗趣。 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钟响。 陆青桑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丫鬟道:“娘娘您还不知道吧,今天是京城科举考试的日子,三年才一次呢。” 科举的日子? 陆青桑的眼睛看向了远方,想透过这高高的墙看到考场里的样子。 他,一定也在考场上吧? 去年的第一次相识,他就提到了平阳之危。他的志向远大,胸怀里装着国家和百姓,如今,正是他努力一展抱负的时候。 陆青桑不自觉地双手合十。这是她曾经在水月庵祈福时的动作。 她在心里深深地为他祈福,希望他能顺顺利利,一举高中,实现他生平所愿。 既然不能相守,那便祝他安好,一生,一世。 七十章 科考 京城的科举考试于今日开始,来自全国的才子士子们聚焦在这里,摩拳擦掌,大展抱负。 全京城一下子进入到考试的紧张状态中。 四皇子永王现在大概是京城最忙碌的人了。他负责监督春闱的全部事宜,来来回回地察看着。 科考的主考官由李丞相担任,其余考官则是各部门抽调官员组成。 经过了三天的考试,士子们终于从密闭的考场中走了出来,个个殾松了一口气。 各位考官们则开始加紧进行阅卷。 考官们进行初神,李丞相负责复审。也就是说,所有初审的考卷,都要交到李丞相手中,由他进行最终的复审。 厚厚的一沓沓考卷送了过来,李丞相一张张地翻着卷子,只专注着看名字。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名字,嘴角扬起了微笑。 “颜熙”。 就是这个人。 永王千万交待,务必要将这个人刷掉。 就是这个人,帮助五皇子定王夺得了龙斑孩子,让定王一举成为朝中新贵,虽未封为太子,但已经得到富安州这块肥沃的封地。那可是永王曾经看上的地方! 不言而喻,定王的崛起,已经严重威胁到永王的地位。 那个杀戮的元宵夜过后,永王越想越气愤,派人暗中查探了陆青桑来京城后的踪迹,发现有一个叫颜熙的书生,在暗中大力地帮助她,特别是后来他与瑞王激战中,是他去请来了皇上,最终让自己吃了血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跟他作对,那就别怪他下手不留情! 想到永王的交待,李丞相将颜熙的卷子抽出来,扔进了落榜的一摞卷子中。 这个人,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有科举出头的一天了。 经过几日的加紧审核,科考的上榜名单终于出炉,李丞相第一时间便带着名单去面见圣上。 现在,全国的士子们,都还在京城巴巴地等着这个结果呢。 皇上拿到这份名单时,凝视了良久。 李丞相坦然无比,这份名单除了刷掉颜熙、安插进几个关系户之外,其他还是真实的。 哪一年的不是这样操作? 考场,就是一场政治生态博弈,一到考前,就有各路官员暗中来送礼打招呼,希望能上榜。 有些能拒绝,有些不能拒绝。李丞相精谙此道,与永王一起,把持着朝中的新人进入,权势自然日加稳固。 这次榜单上的前三甲,都是安排好的人,将来任职后,都能为永王所用,巩固权势。 皇上的眼神久久地凝视着名单,从左至右,目光扫了一遍又一遍。 皇上一向很少如此关注榜单的,李丞相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富安州的解元何在?”老皇上抬起头,盯着李丞相。 李丞相额头上有些冷汗,富安州的解元,就是颜熙。 好在他也是见多风浪的,马上平定心思,道:“此人不在榜单上。” “哦?”皇上眯起眼,道:“听说曾林那个老家伙,在富安州平阳城办了个白云书院,专门研究教授科考知识,教出的学生都很不错,特别是前年的富安州乡试还出了个解元。连我也听说了。” “这个,确实,臣也有听说。”李丞相恭敬道。 “这么个人,今年有没有参加科举啊?” “臣也留意过,他来是来了,但是……” “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此人的文章虽然工整,但一股凌厉之色,对我朝政事妄加评议,实乃不敬。故此,未能上榜。” “年轻人,都是这样,一股凌厉好胜之气,恨不能指点江山。你我年轻之时,又岂不是如此?” 皇上莞尔一笑,道:“将他的卷子呈上来,朕倒要好好看看,这个富安州的解元,提出了什么朝政之事了。” 李丞相不能怠慢,连声应是,然后下去调取试卷。 一刻钟后,那份试卷便完整地呈到了皇上面前。 李丞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平息了一下紧张之色。 刚才在那摞落榜的卷子中找颜熙的那份,着实花了不番功夫。谁也不会想到,皇上竟然有兴趣去看一个落榜士子的答卷。 皇上的目光在卷子上慢慢逡巡,慢慢地,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李丞相将这一切看得真切,他知道,颜熙的文章写得确实出色,对平阳城的安防进行了详细的布置,提出了切实合理的措施建议,凡是看过的人,无不为之叹服。 但是,他是定王的人,怎么能让他上榜,将来成为定王的左膀右臂? 应该怎么阻止他才行? 李丞相的脑子急得团团转。 他越加感觉到,这个事情,已经慢慢在脱离他的掌控了。 胡思乱想间,竟没察觉到皇上唤他。 “李卿。”皇上不悦地再次叫唤,李丞相终于反应过来,忙道:“是!” “朕见此人文章甚好,虽然有凌厉锋芒,但针砭时弊,切中要害,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你觉得呢?” 皇上此言,既是对颜熙的肯定,也暗含对李丞相阅卷的批评,竟连这样的人才都没法发觉。 “陛下,此人文章表面看来虽好,但是否合理可行,还待斟酌。微臣是见其纸上谈兵,所以才……。” “朕见他提出的计策倒挺切合实际,与那些纸上谈兵的不同,朕年轻时曾在平阳城带兵杀敌,对那里倒是有些了解的。”皇上徐徐道。 李丞相忙跪下道:“原来如此,陛下勇武英明,微臣愧不能及。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和几位考官,没有这般思维开阔,尽是墨守成规、循规蹈矩,未能赏识这般远大志向的士子,实乃有眼无珠。请皇上责罚。” 李丞相心里精明得很,皇上连连夸赞颜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李丞相如果再提否定意见,无异于找抽。现在皇上表面是征求他意见,其实皇上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于是他才赶紧说了这一番话,表面上是说自己的错误,实则是将错误推到了历代阅卷规则上,反而将自己说成了尽职尽责恪守阅卷本份,让皇上不忍责罚。 果然,皇上道:“爱卿何必如此惶恐,这样的人才,过于突出,常人一时难以分辨,也是有的。” “正是呢,微臣愚钝,未能像皇上这般明察秋毫,慧眼识人,实在惭愧。” “以后注意就是了。”皇上又看了一眼这个考卷,“今年我身体欠安,也不必殿试了,就按这个榜单来排吧,至于这个颜熙吧,我看做今年的状元也未尝不可。你觉得呢?” “皇上说得极是,作状元乃是实至名归。”李丞相谄媚道。 “那就公布榜单吧!”皇上作了最后的定语。 七十一章 加封六珠 出宫后,李丞相赶紧让随从将刚才的情况告知四皇子永王。 李丞相皱起了眉头,这段时间永王真是很不利啊,夺子失败,安排好的状元之位也错失,这些反映出,在皇上心里,永王的地位在肉眼可见地下降。 换言之,定王的地位在日益高升。 这是最可怕的。 跟李丞相的担心一样,永王在得到这个消息时,眉头也紧紧地纠在了一起。 接连的两记重击,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在朝中的地位。 这所有的转折,都是从那个龙斑孩子的出现开始。 永王气得一拳头砸在墙上。 一旁的王妃心疼地握住他的手。 “王爷,不过一时的成败,又何足惧哉,若是此时我们就乱了阵脚,岂不是让别人更加得势了去?” 王妃苏宛眉,明眸皓齿,头脑聪慧,经常与永王商议朝政之事。现在虽大腹便便,也仍然为丈夫担着心。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永王冷静下来:“得让人传信给宫里的母妃,让她多多笼络父皇。我们在前头也得加点力。” 当前最要紧的,就是挽回父皇的心。 那个颜熙当上了状元又如何?只要到时候给他个小官,一样让他没撤。 永王的目光落到苏宛眉隆起的肚子上,如果苏宛眉也能生下一个龙斑儿子,那么,他绝对能再次起势,将定王牢牢地踩在脚下! 佛祖保佑! 这时,有下人来报:“皇上请王爷入宫商议政事。” “好,我这就去。” 说完,永王随车匆匆入宫。 看着永王离去的背影,苏宛眉的心里纠成了一团。 她的命运是和永王紧紧相连的。如果永王能一条大路走到底,她就是将来的皇后。 这不只是她的梦想,也是她娘家的梦想。 回想去年初,她被皇上指去大渝和亲,急得她家团团转,她爹虽为二品吏部尚书,但此时也无能为力,京城里一个能帮得上的人脉也没有。 后来,李丞相及时出现,表示可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但要其投靠四皇子。 苏爹踌躇不定,他一向不参与党争,始终保持中立。但奈不住女儿的哭天喊地,最后便从了。没多久,和亲人选就顺利改成上官容嫣。 苏宛眉的命运得已改变,后来,她特地上门去感谢四皇子的救命之恩,一来二去的,两人都互生好感,没多久,四皇子便求皇上指了婚。 四皇子是最得势的皇子,能够嫁给他,苏宛眉也着实地是风光了一把,她甚至已经开始憧憬着执掌后宫母仪天下了。 可是,从元宵那晚开始,她和四皇子的美梦,就生生地刹住了车。 横空冒出来的五皇子定王,凭借着那个私生子,竟然一下与永王平起平坐了,而且原本看好的藩地富安州也落到了他的头上。永王只分到一块贫瘠的封地。 而且现在,一向不过问科举之事的皇上,竟然破天荒地破格钦点了状元。 这明显就是给定王面子,大加扶持他。 莫不是要为他封为太子而作铺垫? 现在,皇上刚刚见了李丞相,安排完科举的事,接着就匆匆召永王进宫,不知是何用意。 春闱之事是永王一手监督,刚才呈给皇上看的名单也是经过他最终拍板,特别是特意把那个书生刷下去。难道是皇上回过神来,要训斥他一顿? 王妃的手心里微微有些冒汗。 一整天,王妃都坐立不安,食不知味,不断让下人去府门看看有没有永王回来的身影。 约莫两个时辰后,宫里来人传报——永王加封为六珠亲王。 消息传来时,王圮如坠梦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喜交加地连声问:“真的吗?” 直到确定是真的,而且只有永王被加封,其他王爷都没有,她高兴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个圈,然后,命令府里上下精心备置酒席,给永王回来庆贺一番。 六珠亲王啊,仅次于太子的地位啊。 而且现在太子之位空悬,永王这样就成了名义上的王爷之首。 富安州算什么,六珠亲王啊,目前唯一一个加珠的亲王啊。 原来,这才是皇上的真正用心。 苏宛眉喜不自胜。 没多久,永王气宇轩昂地回来了。他的头翎上,明晃晃地六颗金珠。 王妃早已在门口等候,一见永王忙拜见行礼:“妾身参见六珠亲王。” “哈哈哈哈!”永王纵声长笑,将王妃扶起:“今日进宫前,我心里很是不安,以为父皇会因春闱之事责怪。没想到,进宫后,父皇和颜悦色的。” 两人边说边进府里去。 “父皇说我主持春闱之事辛苦了,今年的科举很平顺,也很是不错,选拔出了不少人才。现在朝中官员少,科举正是及时。对了,户部侍郎上官宏请求告老还乡了。” “上官宏?”王妃顿了顿:“他女儿上官容嫣不是嫁到大渝国了吗?” “是啊,就是他。说是自己年迈,请求回乡养老。父皇说,念在他家为大周国作出了很多贡献,特准他的请求,还赐他丰厚的赏赐。” “父皇真是宅心仁厚。”王妃敏感地问道:“那么谁来接替户部侍郎的职位?” 永王得意地笑笑:“正是呢,父皇也问我这个问题,我就说,富安州刺史张怀先不错,把富安州管理得很是繁盛,让他来做户部侍郎之位,再合适不过了。他一上调,空缺出的富安州刺史之位,可以让平阳城太守何其望来顶上,这个人也很不错,大力兴旺佛教。” “这么看来,在父皇心里,对你多看重啊,连这样的官员任免,都要询问你的意见。” “可不是嘛,”永王更加得意了,心情大好:“对于我的提议,父皇都同意了。” 张怀先和何其望都是永王的人,暗中没少替他办事,把他们提拔上来,让自己的羽翼更加壮大起来,真是大快人心。 如此一来,瑞王和定王,如何能追上自己? 永王神秘一笑:“我还给定王送了一个礼物。” “哦,是什么?”王妃顿时被勾起了好奇。 “那个颜熙,不是定王的人吗?虽然没能拉他下来,让他捡了个状元,但是,只有到最后赐官时,才是关键。所以我壮着胆子,向父皇建议,既然他的文章中大提平阳城的安防设置,不如封他做平阳城的太守,让他好好地大展手脚,等他有了功绩后,再行提拔。” 让一个状元去做区区一个太守,也是挺委屈了,可是永王一番巧言令色,竟说得合情合理。 王妃捂住嘴笑道:“王爷真是机智,他去了平阳城,在何其望手下管着,怎么也翻不出浪来。以后,再也不会建立功绩了。” 永王点点她额头,笑道:“机灵鬼,本王的心思什么都能被你看穿了。” 七十二章 张榜 科举的榜单公布之时,所有士子都争先恐后地挤在一团查看结果。 刘豫也挤在这里看着,当看到榜首的“颜熙”两个字时,兴奋得都要跳起来了。 再往后看,也见到了自己的名字,更是惊喜极了。 不枉自己和颜熙数年苦读,终于有了出头一日了。 在榜单上,刘豫还见到了陶步轩的名字。 那小子,竟然也上榜了。 刘豫心里有些狐疑。那家伙,文章一向平平,竟然也能上榜,真乃意想不到,莫非真有神灵相助,或者暗中安排? 自从上次在妙音阁一别后,刘豫与他就没再见过面。刘豫也不以为意,照样经常去妙音阁听胡润芝弹琴。 刘豫也不想这么多,赶紧将中榜的消息带回去,家人已经在翘首以待了。而颜熙那个家伙,一直消沉,只有上考场那几天稍微精神些,回来后又是那副消沉的样子,连看榜单也不来。 回府后,果然是好一阵欢喜,全府忙忙地庆贺起来。 第二天,所有上榜的士子,都整齐端庄地站在大殿前,接受封赏和任命。 颜熙被任为平阳城太守,刘豫被任为昌庐城太守。 刚开始听到时,刘豫还为颜熙抱不平,堂堂一任状元,怎么只任区区一个平阳城太守。 后来发现两人所任的平阳城和昌庐城,都属于富安州,离得很近,便又开心起来,以后又可以常常见面了。 而陶步轩,竟然神奇地留在了京城,成了一名京官。前途看起来比他们要好很多。 刘豫百思不得其解,陶步轩的名次在他们之后,怎么反而任职最好? 看到陶步轩那得意非凡的样子,刘豫不由得别过头去。 接受完封赏后,士子们喜气洋洋地回去收拾东西,半个月后就要走马上任了。 颜熙神色平静,不见高兴,也不见难过。 刘豫的心里,却十分地不舍。 不是不舍京城的繁华,而是不舍一个人。 回到家,刘父刘母都高兴坏了,足足放了几挂的鞭炮,又摆了一大桌宴席,为颜熙和刘豫庆贺。 颜熙兴致并不高,动了几筷子,便向他们致谢,然后回房休息了。 桌上只剩刘家人。 刘母慈爱地看着这个宝贝独子,道:“终于盼到你高中了,你不知道,这京城当中,凡是有未嫁闺女的各个名门望族,都在盯着这次高中呢,谁都想着公榜之后把女儿许配给上榜的士子。今天榜单才公布出来,就有几家侯府来上门探消息了,问你有没有婚配啊?” 刘母说着,高兴地捂嘴笑起来。 “你呀,之前就是太心急了些,尽给豫儿说些普通公侯官家的小姐,别说豫儿瞧不上,连我也不太入眼。现下你看看,还有的挑呢!”刘大人也笑着道。 “哎呀,我之前那不是觉得豫儿老大不小了,心里着急嘛。我又觉得,这科举又不是一年就能考上的,哪里能等得及的。谁知道,我们豫儿这么能干,一次就能高中,真是让为娘想不到!” “豫儿,你考上了功名,人生大事已定,年纪也不小了,就趁着这几天在京城,尽快把婚事给定下来了。”刘父郑重地道。 “正是呢,成家立业,双喜临门。”刘母也喜道。 刘豫一声不吭。 见儿子又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刘大人也道:“男人成家立业,是理所当然的。之前你说功名未就,不考虑婚事,现在已经定了,就不能再推托了。” “正是呢,周家的小姐,孟府的千金,昌禄侯的郡主,都对你有意,她们家世模样都不差,你看中了哪个就说,爹娘给你求亲去。” 刘豫终于抬头道:“爹,娘,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刘父刘母异口同声道:“哪一家的小姐?” 刘豫迟疑一会儿,道:“她不是哪家的小姐,她是……” 然后,将胡润芝的情况,大概说了。 一听到这情况,刘父刘母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和你娘不成?”刘大人气愤难当:“娶妻娶贤,你堂堂一个官家的公子,又已经有了仕途,不好好走道,竟然要将一个烟花巷的女人娶进门。” “她不是烟花巷的,她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 “住口!你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刘大人脸上青筋暴露,用手指着他:“这样的女子,如何能进我刘家的门?真是提也不要提!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糊涂的东西!平日教导你的那些话,你都听哪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刘大人生气地扔箸就走。 刘豫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知道这事会让父母难以接受,但没想到父母的反应比他想的更激烈。 刘母虽也惊怒,但也心疼儿子,她叹口气,平和地道:“儿啊,娘知道你素日是有心性的,一般的东西瞧不上,瞧上的东西就是非常喜欢。娘也知道,你表面不拘,其实很有分寸,很懂事,所以你从小到大做什么事,爹娘都不怎么阻拦你,尽量由着你的性子来。 就像你少年之时,不肯去你爹帮你安排好的京城书院,一定要自己考去白云书院,爹娘知道你是想证明自己,都由着你去。” 说着,刘母的眼圈红了:“你想做什么,爹娘都会最大限度地给你自由。但是,这婚姻大事,可不能一般的事。它事关你的一生,事关我们刘家的颜面。你的妻子,即使不能成为你以后仕途的助力,至少也不能损了你的名声,不能损了我们刘家的颜面,你明不明白?” 刘豫的眼圈也红了:“娘,她,真的很好。” “豫儿,你还年轻,一时激情热血,也在所难免。爹娘也年轻过,也懂。但是,正因为你年轻,所以你还不懂得世事的艰难,你现在觉得她好,可是以后呢?你的仕途怎么办?我们家的名声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而且,你们生活背景不同,又真能过得幸福吗?若是将来你后悔了,你还如何重头再来过?” 刘母的话,像一句句锤子,锤在刘豫的心窝。 他事先准备的一肚子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七十三章 断肠 刘豫自认为自己是个理性的人,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比如像颜熙的事情,他就一眼看出跟陆青桑没有好结果,所以一直劝他断情。 但是轮到他自己时,他却迷惑了。 胡润芝,她曾经与别人有过那么轰轰烈烈的感情,甚至与家庭反目,那么执着地私奔,这样的热情勇敢,甚至比陆青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正是他一直缺少的感性与冲动。 从一开始的仗义相助,到对她有一点点好奇,到慢慢地接触了解,他感觉自己的情感慢慢地不受控制。 胡润芝清丽的身影,总在他脑海中晃动。 她是那么的倔强,那么地高傲,当她为他弹琴时,看向他的眼神,是那么地柔情似水。 刘豫的心就这样,被一点一点地漾开了。 那一次他送她回家,到了住处,她主动抱住了他,而他,没有拒绝。 似乎潜意识里,他也在等着这样的深情。 然后,他们热烈地交织在一起。 她说,渴望与他永远在一起,希望他永远都能来听她弹琴。 他吻着她额头,道,我怎么会让你永远在这里弹琴呢,以后,你只给我一个人弹,好么。 胡润芝娇羞地埋进他的胸膛。 那夜晚的烛光是那么地美好,他对胡润芝的承诺还历历在目。 之后,他暗地里打算好了,等科举之后,就向爹娘提这件事。他们一定会反对,但他会好好跟他们说润芝的好。 谁知,爹娘的激烈反应,让他始料未及。他却从未见爹生过那么大的气,从未见过娘那么地伤心。 爹娘辛苦将他培养他,为了他操了一辈子的心。他是他们的荣耀,是他们的指望。 他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吗? 他的心很乱。 对于五皇子和上官容嫣的事,刘豫曾经一度觉得,是五皇子太懦弱,没有为了爱情勇敢地争取,才导致上官容嫣远嫁他国,导致亲生骨肉流离在外。 可是,此时,他竟有一丝理解了他。 相遇时的时光虽好,抱在一起时的烛光虽美,但如果在一起的压力是那么地大,大得让人无法负重前行时,又有几个人能够坚持呢? 这样的心事重重,直到第二天,他见到胡润芝时,脸上勉强的笑容,都压不下眉间的愁绪。 胡润芝已不再在妙音阁弹琴,每天这个时间,会在这里专心等待刘豫的到来。 每一次他来,她都开心得像只小兔子,围着他问东问西。而且,总会给他炖一份汤,说他用脑多,要多补补。 然后,他就会将她抱起来,在她的鼻子上勾一勾,让她连连笑起来。 这样的场景,曾经他觉得很开心,现在想起来,却是那样的沉重。 见他脸上的愁容,胡润芝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 胡润芝还不知道刘豫向父母提她的事,她开心地从床上拿出一件东西给刘豫。 “你看,这是我给你绣的香囊,我第一次绣的,怎么样?” 一个略显拙劣的香囊,上面绣了鸳鸯戏水的图案。 刘豫接过来,勉强笑道:“很好看。” 胡润芝察觉到他的勉强:“你不喜欢吗?那我以后就不绣了。” 说完,她将香囊取了去。 刘豫叹了口气。 胡润芝见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哄自己,知道他今天不一样,便道:“你到底怎么了?昨儿个才高中,应该很高兴才是呀!” “没考上状元,所以有点不高兴。”刘豫掩饰道。 “状元又如何,状元不是也跟你一样,任太守吗?将来你努力做出成绩,以后你要做个为百姓的好官,也不会比状元差呀!”胡润芝安慰他道:“不知道昌庐城的风土怎么样,虽然离平阳城挺近,但我从来没去过。” 胡润芝的眼神炯炯发亮,对他们的未来充满了憧憬。 看到那清亮的眼睛,刘豫实在不忍心打碎她的美梦。 而父母的震怒和伤心,又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 真的好难。 无论如何取舍,都会伤了一方爱自己的人的心。 胡润芝道:“啊,我都忘了,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吃的汤,差点烫到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红印。 “我去盛给你,你等着,”然后,她又神秘一笑:“等你喝完,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说完,她娇羞地飞快跑开了。 一会儿,她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放在桌上。 刘豫不及喝,开口道:“润芝,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嗯?” “说你看过一个戏文,有一个公子哥,爱上了一个丫鬟。” “记得啊。” “你跟我说,这个公子的家人反对,但是他坚持与爱人在一起,后来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那如果,他的父母永远都不同意呢?” “那当然要为了爱情勇敢抗争了,私奔什么都可以啊。” “如果公子舍不下父母呢?” “那他就舍得下爱人吗?” 刘豫一时语塞,半响,叹了口气。 “汤凉了,我去端过来。”胡润芝低头走开了。 刘豫忽然觉得自己很坏。 一碗汤喝在嘴里,也寡淡无味。 喝完汤,他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好。”胡润芝露出一个微笑。 刘豫就这样走了,这一次过来,他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或者,他未必要说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他做不了选择,也许只有时间和老天,能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回到家,爹还在生他的气,没有理会他。娘招呼他吃饭,盛上一碗汤,脸上却也是冷淡冰霜的。 一天之中,两份为他熬制的汤,两份为了他的幸福,可是这两份幸福,却无法交融,刘豫的心里很是难过。 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静夜悄悄,刘豫起了身,想找颜熙聊聊,却又在他房前停住了。 曾经,他觉得颜熙很可怜,现在,却觉得自己才更可怜。 颜熙没得选择,只要时间慢慢接受现实就好。 他却在两端摇摆不定,承受着良心的疼痛与谴责。 这个世界上,谁又比谁容易呢? 次日,刘豫鼓足勇气,再到来到了胡润芝的住处。 推开门,他挤出一个笑脸。 房里静悄悄的。 胡润芝不在。 这个时间是他们固定相见的时候,她平时绝不会出去的。 刘豫环顾四周,屋里的东西依旧,唯独她的衣物都不见了。 桌上依旧留有一碗汤,另外放着一张纸条。 刘豫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上前,将纸条拿起。 “豫哥,昨天你给我讲那个故事时,我什么都明白了。抱歉,是我让你为难了。认识你真好,我从来不后悔。我想告诉你,我不会成为拖累你的那个人。我走了,天涯海角,各自珍重。” 刘豫鼻子一酸,两滴眼泪落下来。 润芝心如明镜,看出了他的为难。他做不了的选择,她替他做了。 润芝,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七十四章 路遇 刘父刘母自从上次与儿子闹得不欢而散后,见他再也没有提起那个女子之事,几天后也再没出门,心里都暗暗高兴,知道儿子跟她是断了。 所以,虽然他还没有松口要订亲,但也已经好很多了。订亲的事,以后再说,总要有个过程。 刘豫整日坐在房中发呆。 胡润芝就这样走了,没有说去向。 她走时的那封信,刘豫还捏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从一开始的愧疚,到后来,又慢慢生出了别的想法。 他从来没有跟胡润芝说过要分开,从来没有说过。 是胡润芝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她曾经为了爱那么地勇敢,敢私奔,敢追求。所以这一次,他以为,她会劝自己,为了他们的爱情勇敢一次,他以为,她会到他家来,与她一起,跟他的父母据理力争。 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默默地走了。 是否也说明,在她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地爱他? 刘豫心里胡乱地想着。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似乎好受一些,内疚感减轻了一些。 她知道自己是去昌庐城任职,也许,她会去找他? 想了几晚,刘豫也里没有底。 也许他需要给自己一个时间,看看胡润芝是否会来找他,又或者自己是不是会忘记了她,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找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走上正道。 时间在寂静中过得很快。半个月很快过去,到了走马上任的时候了。 刘豫和颜熙按例领了朝廷的任命文书和官服,安配了护送人马。 因为两人的任地比较挨近,而且打算先回白云书院看看曾先生,再行上任,所以两人结伴而行。 相比其他士子的兴高采烈的上路,两个人都明显兴致不高。 两个人共坐一辆马车,两列车马合在一起,场面甚为威武。 毕竟是新科士子去任职,所以道路两边不时有百姓驻足观看。 “听说定王也是今天去往富安州呢?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随行人员中,有个人说道。 刘豫在马车中听见了,看了看颜熙,他面无表情。 看来他是放下了,那就好,刘豫松了口气,不然,万一真的遇上,起点冲突,就难办了。 定王驻守富安州,府地就落在平阳城,早一个月就已经选地开建了,无数的工匠加班加点地建设,终于建好。 以后各城的日常工作,虽然有富安州的刺史何其望管理,但定王有最终的监督否决权。 也就是说,将来的工作,还是需要定王支持配合的。 如果起了冲突,以后的工作就麻烦了。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见才是最好的。最好不要遇上。 不过,从整件事来看,定王一定已经知道颜熙与陆青桑的关系,所以颜熙,已定王心里的一根刺。 如何才能让他与定王化解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及早娶亲。 从颜熙考上状元开始,就有官侯家的不断来找他说亲,但都被他回绝了。 刘豫当时正为自己的事而烦恼,没有心思去管他。 现在看来,自己的问题可以由时间解决,而颜熙的问题,则可以马上解决。 “颜熙,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光说我,那你呢?” 刘豫的事,颜熙也有耳闻,但刘豫不提,他也就没提起。 刘豫被噎了回来,恨恨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理你了。” 颜熙笑笑,眼光又看向窗外。 这大半个月来,刘豫还是第一次见他有笑脸。 “我觉得呀,还是我们两个最合适,你看看,同窗共睡好几年,同时上任,门当户对,我们又聊得来,要不,以后我陪着你吧,怎么样?” “好呀,反正这几年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我们就相伴到老,不离不弃,只要你爹娘不要拿着长刀来砍我就行。” 这话又提到刘豫的痛处了。 他瞪了颜熙一眼,不再说话。 颜熙的眼睛看向窗外,在匆匆而过的风景中,让思绪放空。 马车行驶得很快。 忽然,马车停下了。 轿帘打开,车夫探进头来:“前面遇到定王府的车马了,两位大人要不要行个礼再走?” 刘豫心一跳,怎么怕什么来什么,刚祈求不要遇到定王府的车队,谁知马上就遇到了。 看来是平时烧香少了,临时抱佛脚的,菩萨不保佑他们。 车夫的眼睛还在请示着他们。 “那自然是要的了,否则失礼了。”刘豫道,然后转头向颜熙:“我们一起下去吧。” 颜熙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的神色,但也只得一起下去。 下了车,便见到前面停着一排浩浩荡荡的车马,中间一辆最为繁华的黄缨四轮车里,一顶黄冠帽从轿窗里隐隐露出来。 那就是定王了。 两人走到定王马车前,拱手道:“参见定王。” “免礼了。”定王道。 定王马车里,坐着他和王妃,陆青桑并不在里面。 “微臣刘豫和颜熙今日奉命前去富安州任职,没想到,竟然有幸遇到定王前往藩地。实乃微臣之福。” “本王也是临时起意。本来还要过几天才是动身的日子,本王见士子们今天上任,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决定今天就动身,也是想沾些你们的福气啊!”定王笑道。 “哪里,是微臣们沾了定王的光。以后同在富安州,万事还得仰仗定王的扶持。”刘豫恭谨道。 从小在官家长大,对于人情往来这些,他还是过得去的。 定王点点头:“有你们替国家守好江山,本王也是放心啊。” 他看了看刘豫身边的颜熙:“你就是今年新科状元颜熙? “正是微臣。”颜熙拱手道。 定王的眼神复杂地落在他身上,眸子深沉:“上次见你,还是元宵之夜,夜黑得很,也不看太清你的模样。现在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啊,文采还这么突出,真是难得的人才。” 刘豫在一旁,手心微微冒汗。定王这话深得很,真不知他是不是对颜熙怀恨在心还是由衷夸赞。 “谢定王夸奖,微臣才疏学浅,实乃惭愧,蒙朝廷错爱,必将尽心尽力,精忠报国。” 定王点点头:“本王初到富安州,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们多多尽心,只要你们好好扶助本王,将来若有本王的好日子,自然也会有你们的好日子。” 定王这话,已经是在拉拢人马了。 刘豫道:“微臣们自当尽好本分,不辜负朝廷期望。” 此话极为圆滑,既不算拒绝,也不算同意。 定王似有不悦,淡淡道:“就这样吧,大家都赶路吧。” 然后,放下了轿帘。 七十五章 造访 见定王结束了谈话,两人便行了礼,往回走。 定王带的车马很多。紧挨着定王的黄缨四轮马车的,是一驾银缨马车,车帘没有关。 颜熙经过车窗时,眼睛虽然看着前方,但是余光扫到马车里面,坐着一个清秀俏颜的女子。 颜熙的心猛地一跳! 正是那个令他日夜思念的身影。 要不要扭头看看她?要不要? 颜熙的内心作着激烈地思想斗争。 正思索时,一晃而过,他已经走过了轿窗。 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余光里。 刘豫跟在身后,也发现了马车里的陆青桑。 看着无声走过的颜熙,他也不好说什么,朝轿帘里点头示意,便算打过招呼了,然后也快速走过。 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寂寂而行。 他们的马车,明显比前面慢了一些,就是不想再遇见定王。 两日后,他们到了平阳城。先去白云书院见过了曾先生,自是一番欢喜。 几天后,刘豫作别而去,去昌庐城任职。而颜熙也入住了平阳城太守府邸。 他的府邸落在城东,离定王府不算远。这里一直是何太守居住,府里装饰很是阔气。颜熙不习惯,让人撤掉了好些,变成疏朗的风格。 堂堂的新科状元到这里来任太守,着实让这里的百姓们欢喜。 城里不少达官富商家,更是蠢蠢欲动,想要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不过颜熙都一一退回了。 新官上任,千头万绪,颜熙理清了思路,准备要全面抓好平阳城的经济发展。 过去的几年来,上一任的何太守主要是抓佛教发展,让平阳城佛教很兴旺,安华寺、水月庵,先后成为闻名的佛教之地。 但是,除了佛教,平阳城的其他经济都毫无进展。幸亏这里是商贸集中之地,有很多与大渝的生意周转,这样才使经济看起来过得去。 颜熙在平阳城生活多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都十分熟悉。他深深明白,在表面繁华之下,平阳城其实面对着不小的危机。 相邻的大渝国虽然表面上与大周良好,从之前的纳贡,到后来的通婚,两国在南方形成平和的结盟状态。 但是,颜熙少年时曾去过大渝,总感觉那里的人骨子里有一股天然的狼性,他们在谈到大周时,总会垂涎这里的山川秀美,美女灵动。 所以,颜熙曾对平阳城的周防都做过深入的调查,并且在科举时,诚恳地将这些危机和对策都指了出来。 现在朝廷派他来,简直再好不过了。哪怕别人说他这个状元任这个太守是大材小用,他也不介意。在他眼里,这是最好的安排。守住国门,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 而且,朝廷如此安排,说明朝廷对大渝也有了防备之心,必然会全力支持他的政策。 颜熙雄心勃勃,想要在这里做出一番成绩,造福平阳城的百姓。 所以,在府里安顿好后,他来不及休息,就带着手下人,马上走访了平阳城的城防装备,做出了详细的加强方案。他与几位幕僚连夜商计修改后,将方案送到了富安州府的何刺史手上。 方案主要就是两个要求:要人、要钱。 何刺史很快就批复回来了,今年的工作重点是做好佛教道场,因为皇上即将生辰,打算到富安州来拜佛。 何刺史特间要求颜熙以这项工作为重,不要再有别的奇怪的想法。两国和平稳固,不需要浪费财力兵力却做无谓的事情。 看到何刺史的批文时,颜熙的心里愤慨又难过。 他原以为朝廷是支持自己的主张的,没想到,在富安州就里这碰了钉子。 那他的那些想法,还怎么实施? 一位幕僚见这位新上任的颜大人如此尽心竭力地为城着想,心下感动,提醒他道,平阳城自己有兵权和财权,想要征兵和募钱,自己就可以做,当初何其望就是靠不断向全城募钱才修建出闻名的寺庙的。 颜熙听了,一拍大腿! 是了,何其望当年可以做,他颜熙又为何做不得? 富安州不同意,那自己完全可以私下进行。 幕僚又提醒道,平阳城新来了藩王,倒是可以请示一下他,只要有他支持,何其望以后也不会说什么。 颜熙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稍作休整后,颜熙就动身前往定王府。 定王府修建得甚是漂亮,比在京城时还要豪华许多。 来人通传后,很快,就迎了颜熙进去。 刚进院子,定王就笑着走过来:“颜大人亲自来访,本王荣幸啊!” 颜熙连忙行礼:“参见王爷!” “免礼免礼!”定王笑着扶起他,看起来心情大好的样子:“父皇很快就会来平阳城一趟,这事你可知晓?” “微臣刚刚也得知了。” “父皇说是生辰来拜神,其实啊,你们也应该知道,他是想念本王和小王子。”定王的笑中透出得意。 皇上要过来,让定王欣喜万分。自从踏出夺嫡之路后,他的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后来封他为定王,藩地是肥沃的富安州时,他一下就超过了四皇子,他感觉自己已经赢过他了。但是很快,命运又有转折,皇上又给四皇子封了六珠亲王,仅次于太子,在他之上。 皇上的这一波操作,实在是让他看不懂,也让所有人都看不懂。 可是现在,自己前脚刚到达藩地,皇上后脚就说要来,这不就是追着自己来了吗?说明,自己在父皇心中,才是真正要紧的人。 未来,大有指望! “父皇要来,这事非比寻常。这数年来,父皇因老迈,很少远行,所以此次圣驾出行,我们必须做好精心的准备,绝对要让他满意。这样,你好,我也好,知道吗?” “微臣遵命。” “你这两天,就好好筹备一个接待方案出来,拿过来我看看。这事是天大的事,你就多辛苦些,多用心些。” “是,”颜熙看看定王:“微臣此次前来,还有别的事情。” “何事?” “微臣打算在平阳城私下大力兴兵练武,筹集军款,全面加强安防,以备不患。” 七十六章 桑田 “平阳城现在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兴兵练武了?”定王不解。 “王爷有所不知,平阳城表面看来是和平,但毕竟这里是相邻大渝国的第一道防线,两国之间的交界之地,按理不应如此虚弱,不得不防。”颜熙诚恳地道。 “大渝与我大周交好数十年,去年才结亲通婚,亲如一家。我看你是多虑了,还是把这些心思,用在兴好佛教,接待好皇上吧。” “不是微臣多虑,而是不得不防,目前我们防线虚弱,极易攻入,大渝国若有狼子野心,很容易就举兵侵入。” 定王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接圣驾之事,对颜熙的滔滔不绝有些不耐烦,他挥挥手道:“你说的这些,一听就要花不少的银子,做了这些,你还有银子接待圣驾、为皇上办生辰吗?本王设想的,要举全城之力,排他几天几夜的流水宴席,开办最大的道场,还要连放几夜的烟花,让父皇生辰热闹非凡,与天同庆,你懂不懂?” “这个,我们可以简朴一些,就有银子加强城防了。”颜熙坚持道。 ”放肆!你竟敢挪用圣驾的银子,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定王大怒。 这个颜熙,还是那么可恶! 颜熙赶紧屈膝:“王爷恕罪,微臣想着,皇上既然是拜神而来,必然是希望心诚则灵,为菩萨保佑。佛门讲究清心寡欲,吃斋念佛,所以,让皇上简朴些,更合佛家的要义,反倒是真正的生辰祈福,想来,以后也会延年益寿。说不定,龙心才是大悦呢。” “花言巧语!”定王怒道:“父皇在宫里办的生辰,哪一年不是歌舞升平、金樽美酒,一到了我的地界,就得清汤寡水,你让他怎么看我?让他怎么适应?你,你真是,故意想害本王,可恶至极!” 如果定王之前还不知道颜熙的计划,兴许还会考虑一二,但是,现在知道颜熙打的算盘,他就认定颜熙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出这个主意,自然生气。 “王爷息怒,这只是微臣为了城池安危的粗浅之见,绝无其他心思,请还王爷明鉴。” “够了!你现在就回去,好好地筹备给皇上办生辰之事,其他的事统统压后。还有,你那个什么加强安防的破想法,以后提也不要再提!”定王的语气极为严厉。 “王爷……”颜熙还想争取一下。 定王阴沉着脸,两袖一收,转身就往里走了。 又碰了个钉子,颜熙心灰意冷。 为了迎接皇上,就要举全城之力,其他事情都要压后。真是岂有此理。 这么一来,皇上不如不来的好。 走出府门,颜熙心里很是郁闷,让随行的马车先回去,自己随便到附近走一走,就当是体察民情。 定王府地处平阳城西,远离市中心的嘈杂,紧邻着秀美的青山绿水,在这里行走,不禁让人心旷神怡。 颜熙信步向湖边走去,想好好看看这美丽的湖光风景。 忽然,他的眼神凝住了。 青山下,一大片绿绿的桑树,舒展着绿叶,正在风中微微晃动。 那一片绿色,配着青山和白云,煞是好看。 他印象中记得,这个地方,以前并没有种植桑树。 颜熙的脚步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地,便向那片桑树走去。 还未来得及感叹美景,他就远远地看见,有两个女子站在桑树田边。 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指着桑树道:“娘娘,你看,这桑树多美啊!才这么点时间,长得这么好了。” 另一个窈窕的女子道:“是啊,桑树我觉得是最好看的树了。” 说完,她微微侧过脸来,看向远处。 颜熙的脚步停住了。 那张熟悉的容颜,正是深深烙在他心口的痛。她竟然也在这里。 仿佛心有灵犀般,那个女子转过了头。 两人的眼神猛然地对视上。 那一刻,四周瞬间变得安静无声,天地间的事物,全都不存在了。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边的丫鬟轻声提醒道:“娘娘,娘娘?” 那个女子正是陆青桑。被丫鬟提醒,她如梦初醒,见颜熙始终站着,便对丫鬟道: “你先到那边等我。” 丫鬟狐疑地看了看颜熙,默默地走远了。 半响,两人都没出声。 “你,还好吗?”陆青桑终于打破了寂静。 “还好。”颜熙淡淡道:“你呢?” “我,也还好。” 一时间,两人竟不知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这无声之中。 良久,颜熙道:“这桑树,是你种植的吗?” “嗯。”陆青桑轻声道:“桑树很好种植,易成活,不管多么困难的环境,都能努力生存。我自小就爱桑树。” 颜熙出神道:“很美。” 这桑树,多像她啊。 曾经他多想守护她,跟她一起,经历人生的起伏。 可是,现在,两人已经是各走各路了。 “你是来见定王的吗?” “是,我想在平阳城大力兴兵练武,筹集军款,全面加强安防,特意来请示定王。” “你果然是你,一腔为国为民的胸怀。”陆青桑赞叹道。 颜熙微微一笑:“可惜,是空有抱负而已。” “怎么,定王不同意?”陆青桑一想:“是了,听说皇上很快就会来平阳城,定王一定是在想着如何全力迎接了,哪里还会顾上别的。” “是啊,不止是定王,富安州何刺史也一口回绝了我的想法,让我以后提也不要提。我很是苦恼。平阳城安防一日不加强,总是给人可乘之机。”颜熙面带愁容。 “既然你认为这事关国家和百姓安危,又为何不去做呢?据我所知,你是有兵权和财权的,完全可以放手去做。当然,为免阻挠,你应该私下做,不让别人知晓。银钱嘛,可以像何太守一般,以兴佛教的名义,向城里募捐,但是,前提是自愿,不可强征。” 颜熙点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陆青桑继续道:“不止是兴兵练武,还应该要修筑城墙。平阳城的城墙,已经三十多年前建的,高度和坚固都不能与当年相比。” 颜熙禁不住拍手:“妙极!如此一来,可保一时永固也。你的法子太好了,有你实慰我心也!” 说一出口,他便猛然发现,犯大错了! 七十七章 置于死地 颜熙的话一出口,陆青桑也是脸色一变。 “有你,实慰我心!”这话是多么地熟悉! 在元宵前的告白之夜,他曾一脸柔情地对她说过。 那时的夜色是多么地美,眼前的人又是多么地动人,而现在,物是人非。 “对不起,我……”颜熙有些语无伦次地道歉。 “颜大人夸奖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还自责呢?”陆青桑笑笑,为了掩过尴尬,换了个话题:“我有件事,还想求颜大人。” “娘娘客气了,您若有命,微臣无不遵从。” 听到这一声“娘娘”,陆青桑心里极不舒服,但还是面色如常道:“关于我先夫的事,陶家大公子,陶步云,颜大人应该已经知晓吧。” 颜熙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也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一年,相关的物证都很难再查证。不过,你放心,我会继续加紧调查,如果发现蛛丝马迹,一定还陶公子一个公道!” 听到这话,陆青桑很是感动。关于陶步云的事,她只跟颜熙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不仅记住了,还迫切地了解她替夫申冤的心情。 为先夫申冤的想法,一直在陆青桑的脑海里,未曾放下。来到平阳城后,她不止一次向定王提起,请他帮助调查陶步云死亡之事。定王总是一口拒绝,说陶步轩如今在京城任职,陶家是朝廷命臣之家,岂能说查就查,又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 陆青桑再争取时,定王甚至反呛道:“你是不是还想着你先夫啊?!” 想到定王那副嘴脸,再看看颜熙,陆青桑心里感慨万分。 “谢谢你。”陆青桑哽咽道。 “不必言谢,这也是我身为平阳城父母官,应该做的事情。” “还是谢过颜大人了,若有朝一日需要我上堂指证的,我必当义无反顾。” “好。” “那,我先回去了。” 跟颜熙站在这里说说话,虽然很是欢喜,但这里毕竟是王府附近,难免不被人看见,还是少些嫌疑较好。 陆青桑说完,低头转身走了。 她感觉得到,那双炽热的眼睛,还在背后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他的心意,她又何尝不明白,但是,今生此世,终究是无缘分的了。 丫鬟见陆青桑走了过来,也忙忙地跟上。 走了没几步,就看见王若云的陪嫁丫头小红匆匆走过。 路过陆青桑,她也没有行礼。 “娘娘,这个小红也太嚣张了,见到我们就当没看见一样。”丫鬟道。 王若云一向与陆青桑水火不容,处处针对贬低陆青桑,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也不把陆青桑放在眼里。 陆青桑表情淡淡的,并不往心里去。 回到府里,陆青桑先到房间看了看孩子,孩子睡得正香。丫鬟出去伙房拿茶水。 没多久,只见定王和王若云,一齐走了进来,气氛很是凝肃。定王满脸的恼怒,王若云挂着阴沉寒冷的笑。 陆青桑依礼福了一福:“见过王爷、王妃。” “贱人,你还不跪下!”王若云喝道。 “这又是为何?” “你做下的丑事,还好意思问?王府的脸,全都让你丢尽了!” 陆青桑抬着看了看定王,他正在盛怒当中,脸上的青筋暴露。 “王爷,还啰嗦什么,直接赐死吧!”王若云的眼里充满了恶毒。 定王的脸上阴沉不定,怒瞪着陆青桑,似乎随时就会让人送来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 陆青桑朗声道:“王妃娘娘,您要陷害我,也至少要把程序走完,我犯了哪一条错?有什么证据?还请您一一呈上来。”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嘴硬?你要是老老实实认了呢,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如果你继续这么无耻到底,那就别怪对你不客气。来啊,把那个丫鬟带上来。” 陆青桑的丫鬟被几个家丁按着上来了,连同小红一起,跪在当场。 “你把刚才跟我说的,再说一遍,好教我们的侧妃娘娘心服口服。” “是,娘娘,”小红挺直了腰杆,朗声道:“刚才,奴婢路过府后的湖边,远远就看看见这个丫头站在那里,奴婢知道她是侧妃娘娘的贴身丫鬟,猜到侧妃娘娘就在附近,所以奴婢就悄悄地去找了找,果然,不仅发现了侧妃娘娘,还发现她是跟一个男子在一起,就是今天来府里的颜大人。” 王若云向那个丫鬟喝道:“你说,你们娘娘刚才是不是跟那个男人私会了?” 丫鬟道:“我们娘娘没有私会。” “嘴还硬!”王若云一脚踹了上去,将她小小的身子踢翻在地。 “真的冤枉啊,”丫鬟道:“刚才我确实和娘娘去了湖边的桑田,不知怎么,那个颜大人也在附近,刚好遇到,这才聊了几句,然后就走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只是聊天,为什么要将你支使得远远的,明摆着就是把风啊!所以,两个人必然是不可告人的关系!”王若云冷冷地道,眼睛又看向陆青桑:“据我所知,那位颜大人跟你,关系可不一般啊!旧日的老相好啊!再次相见,必然是再续前情了” 定王脸上的肌肉一动,仿佛被王若云的话刺到了痛处,他沉声道:“陆青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对本王无义,休怪本王对你无情!” 陆青桑终于开口道:“请问王妃,这么说来,我与颜大人肯定不是聊天,而是私会了?” “没错!” “既然是私会,说明我们早就暗通款曲,必然不是第一回了?” “哼哼,正是。” “王妃娘娘凭着这一个见面,就能捕风捉影出这么一大篇文章,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还有什么好说!”王若云厉声道。 眼看天时地利人和,今天竟然天赐良机,能将陆青桑连根除掉,她心里好不痛快! “既然王妃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只好拉着大家一起死了。”陆青桑叹一口气,缓缓道。 王若云哈哈一笑:“你自己找死,还妄想拉上什么旁人。倒是可以让你相好的陪你一起死。” “我说我是被陷害的,你们不信,好,我就拿出证据来。”陆青桑转头看向定王:“很简单,请王爷找一位稳婆来,为我验一验。”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七十八章 完璧之身 听到陆青桑说要找稳婆,王若云指着她道:“你,你,该不会……。” 转念一想,王若云又道:“不可能!你都生过孩子了,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找个稳婆来验一验,不就一清二楚了吗?”陆青桑云淡风轻地说道。 “好,那就找……”王若云的话未说完,就被定王出声打断。 “不用找了!” 王若云一脸不解地看向定王,只见他的脸色如同结冰一般。 定王沉声屏退了屋里的下人。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若云略带怒气。 定王嗫嚅不语,陆青桑微微一笑,道:“因为,王爷怕检查出,我还是处子之身,让全府的性命都不保。” 王若云的眼珠都瞪大了,喃喃道:“不可能。” “那你可以找人来看看,到底可不可能,看看王爷、你、还有这全府上下人的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欺君之罪,株连九族啊!” 王若云的全身都打了个寒战,喃喃道:“如果你,你说的,是真的,那,那个孩子?” “王爷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定王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你说,孩子到底是谁的?”王若云冲王爷吼道,她心里愤怒,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不成? 定王见瞒不过,便把事情都供了出来。 王若云听完,吓得不轻,她怎么也没想到,整件事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还隐藏着这么大的心机。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这些,光是定王与和亲之女生下了孩子,那已是犯了大罪。再加上定王跟陆青桑联合起来欺骗皇上,这欺君之君的帽子扣下来,不亚于滔天巨祸! “你们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下这些滔天祸事!你看你们怎么收场!”王若云颤抖地指着定王和陆青桑。 “这种时候还说什么‘你们’,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若真的被您刚才那么一闹,捅了出去,难道,你王妃娘娘敢说自己不知情?你觉得,谁会相信呢?只怕,皇上会认为,这主意是你出的呢,为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了王爷与你娘家平步青云。 ”陆青桑笑道。 王若云身子一软,差点站不稳,随即扑到定王身上,使劲地摇晃着他:“你这个挨千刀的,你自己想死就自己死好了,干嘛要拉上我和我全家啊!” 定王沉默不语,任她发泄怒火。 “我怎么这么倒霉,嫁给你啊!”王若云嚎哭道。 正在熟睡的孩子被这么一吵,马上哇哇大哭起来。陆青桑赶紧抱起他。 “现在哭,已经晚了!如果王妃娘娘嫌命长,大可以像刚才那样,继续陷害我攻击我。如果你想活得久一些呢,我劝你,以后见到我就离远儿点!你不想看见我,我更不想看见你!” 陆青桑指着门边道:“要哭就回你房里哭,不要吵到我的孩子。现在就给我滚。” 定王怕陆青桑再生气,忙拉着王若云道:“好了,事已如此了,我们先回去吧。” 王若云恨恨地看了陆青桑,却不敢再作声,任由定王拉着回去了。 陆青桑冷冷看着他们离开。从今天开始,她豁出去了,谁想让她死,她也绝不让对方好活! 屋子又恢复了安静。陆青桑叫来婆子,好生照顾孩子。 她走出房间,见丫鬟在门口含泪揉着腰,赶紧一把扶起她来。 “你先回房好好休息几天,这几天不用你当班了。还有以后,见到王妃的人,你不用再客气,该骂就骂回去。他们若敢欺负你,你立刻来回我,我来作主。” 丫鬟眼里现出喜色,清脆地答道:“是!” 王府里又恢复了宁静。陆青桑照常地起居、散步。偶尔遇见王若云时,王若云果然不敢再靠近,但凡陆青桑走过来,她都会转身避开。 如此几次,府里的下人们看在眼里,不免议论起来,说那次王妃捉奸,动静虽大最后却不了了之,如今见了侧妃,竟还要让道,看来侧妃日益崛起,不容小觑。 渐渐地,府里下人们对待陆青桑及身边人,都恭敬起来。好茶好衣,也晓得要奉一份过来。 如此趋炎附势之态,让陆青桑不免感慨世间炎凉。 这一日上午,管家带着下人,呈上了新进的茶叶。 管家惯会做人,摆弄着这些茶叶,对陆青桑谄媚地道:“娘娘,这是从大渝国新进的茶叶,叫露华茶,绝对的上品。每年才出那么一丁点儿,今天我见到一个大渝国货商在贩卖,赶紧买来了,马上呈上来给您尝尝鲜。” 陆青桑细看那茶叶,碧绿通透,散发着清润的香气,果然是茶中的上品。 她微微一笑,道:“你倒会品茶,这般会买。” 管家得了夸奖,脸上笑容更盛了:“娘娘过奖了,奴才负责采买多年,来到这平阳城,自然是先把这里的商货贸易都了解清楚了,才好买到最上品的东西进府里。” 陆青桑心念一动:“这么说来,你跟大渝国来的商人经常打交道了?” “这个是自然,他们那里的货,都是咱们大周没有的,倒是新鲜有趣,王爷也是喜欢。” “那么,咱们国嫁去和亲的上官容嫣,现在怎么样,你知道吗?” 管家没想到陆青桑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道:“这个,我之前倒是跟一个大渝商人聊起过,他说,上官小姐嫁给大渝的七皇子时,大渝的百姓都争相去看这位周朝第一美女,那个热闹呀。” 管家叨叨地说着当时的盛况,陆青桑静静地听他说着。上官容嫣美貌惊人,引起大渝的轰动,自是正常。 说了一会儿后,管家激扬的声音沉了下来:“嫁过去时是挺盛大,可惜呀,听说上官小姐现在过得不太好。” 陆青桑的一颗心瞬间提起来了:“怎么不太好?” 管家放低了声音:“听说,上官小姐嫁过去后,过得很不好,处境很艰难。不过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陆青桑如惊雷般,怔在那里。 七十九章 身赴大渝 当陆青桑在定王面前说出自己的想法时,定王吓了一大跳。 “什么,你要去大渝看上官容嫣?” 陆青桑点了点头。 “不行,你是不是疯了,我不允许你去!”定王阴沉着脸。 “王爷,听说上官小姐在大渝过得很不好。她和亲一年多了,我们大周也从来没有人去探望过她。” “上官容嫣是代表大周嫁过去的,嫁的又是堂堂的七皇子。如今大渝和大周两国关系良好,怎么可能会对她不好!你说的那些,不过是道听途说。” “王爷,消息不会空穴来风,这些很有可能是真的。你想想,上官容嫣和亲后没多久,她的家人提出想去看看她,都被大渝国给拒绝了,如果不是有隐情,又怎么会拒绝这个合理的请求?” “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是上官容嫣自己写信拒绝的。” “她人在异国,被人胁迫写个拒绝信,不难猜到吧?” “青桑,就算她过得不好,那又怎么样?她已经是大渝国的皇妃,终身就只能在那里。你去不去看她,又有什么用?”定王极其不悦地道。 陆青桑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上官容嫣曾经深爱过、并一生守护的男人,面对上官容嫣的艰难处境,就这样漠然视之。 当然,他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陆青桑原本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 如果不是为了要一块出入境的契牌,她也不会来求他。 现在两国之间来往的管理渐渐严谨,需要契牌才可通行。 “你现在是本王的侧妃,你私自去看上官容嫣,万一被大渝国皇室发现,必然会牵扯到本王身上来,以为是本王授意你去,岂不是让人质疑本王的居心?本王如何向别人交待?所以这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 陆青桑默然不语。 定王见她显然是生气了,见左右无人,便站起身来,慢慢地靠近她:“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极了本王,那天洞房花烛,弃你一个人在房。本王实在是有苦衷,因为若云那个妒妇,非要求本王不能与你亲近,否则就会与你过不去,本王为了你的处境,也是无奈之举。” 定王离陆青桑近在咫尺,闻到她身上那股清香,心旌神摇,轻轻道:“自从前几日后,若云知道你的厉害,已经没有那么过分了,你说你还是清白之身,话里话外都是委屈,本王如何会不知。今日便成全你,让你做本王真正的侧妃。” 定王笑着,慢慢凑上了陆青桑的脸,突然,冷不丁地,被一股力道狠狠地推开。 定王回过神来,发现陆青桑满面恼怒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还跟本王生气?”定王压下怒火。 “不是生气,是你让我感到恶心!” 说完,陆青桑直接转身就走了。 定王恼怒地看着她的背影,又气愤又无奈。 王若云那个女人已经是只母老虎了,想不到这个陆青桑也是个难惹的主,他的命可真苦啊。 陆青桑走出王府,直接上了府前的马车,道:“去官府。” 马车夫见是侧妃,立刻驾起马车,向平阳城官府驶去。 颜熙正在审阅文书,见来人通传,说定王侧妃来见,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陆青桑站在门口,一身华服站在阳光下,更显风姿。 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让颜熙感到心潮起伏。 “颜大人。”陆青桑开门见山:“我找你有事,能去里面说吗?” “当然可以,里面请。”颜熙指引道。 进了堂内坐好,上了茶,陆青桑便将自己想要去见上官容嫣的事,详细说了。 末了,她问道:“颜大人,我想问您借块契牌,可以吗?” “自然可以。”颜熙说完,站起来,从墙边的木柜中找出一块契牌,递给她:“这是商家通用的契牌,你用这个,会很方便。” 陆青桑心下感动,每当她无助需要帮助时,颜熙总是会伸出援手,不管她的行动在别人看来有多疯狂,他总是无条件地支持她,帮助她。 陆青桑紧紧地捏着这块契牌:“谢谢你,你待我真好,只是我,无以为报。” “只要你能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颜熙温言一笑。 是的,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两人的身份有怎么样的变化,在他的心里,能看到她开心地笑,就很满足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大渝?” “今天就走。” “这么急?”颜熙想了想:“我派些人乔装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不用,人多反而不方便。” “那怎么行?这样吧,我府里有一名侍卫,武艺高强,让他跟你去,这样我才放心。” 陆青桑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颜熙又问道:“如果发现上官小姐过得不好,你预备怎么样?” “自然是,想办法救她出来。”陆青桑道:“虽然她与我非亲非故,甚至她让我的命运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改变,但是,她与我有缘,所以,见到她有难,我实在不忍袖手旁观。” 颜熙赞许道:“我知道你一向古道热心,这就是你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陆青感激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定王的阻挠,陆青桑只悄悄地回府带了些东西,交待婆子照顾好孩子,便从侧门出了府。 颜熙派的侍卫高猛早已等侯在那里。两人一经会合,便上了马车,向城门驶去。 有了契牌,出平阳和入大渝都很顺利。 大渝的都城离这里边境这有几百里。两人继续驾着马车,往都城驶去。 没几天,就到了大都。 秘密打听到七皇子呼延成的王府所在后,两人在附近蹲守了几日,摸清了每日送粮食蔬菜的一个商贩。 一通重金收买后,次日清晨,陆青桑乔装成丫头的模样,跟着商贩一起进入王府送菜。高猛则守在附近,见机行事。 守门的侍卫正要照例放行,忽然发现一张陌生的脸,朝着陆青桑走了过来,用手中的剑柄抬起她的下巴。 商贩的一张脸都吓白了,心扑通扑通地跳。 陆青桑一身农家女的打扮,朴素的衣服上还沾有菜渍,脸上头上挂着些许菜渣。 侍卫端详了会她的脸,提高音调道:“你是何人?” 八十章 上官容嫣 见侍卫起疑,一旁的商贩忙道:“官爷,她是我的小女,今天我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才让她来帮忙。” 陆青桑没有说话,任由侍卫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 “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小女一直养在家里,没带出来过。”商贩紧张地解释。 “难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侍卫放下了剑柄,笑道:“多出来见见世面就不会这样了。” “是,是是。”商贩已经冒汗了。 “进去吧。”侍卫手一挥。 商贩和陆青桑赶紧将菜车推了进去。 这里是侧门,进去是后院,伙房就在里面。 商贩擦着汗水,紧张地道:“姑娘,刚才可真是好险啊。” 陆青桑笑道:“怕什么,待会儿您只要再按我的安排行事,事成之后,那些黄金就都是你的。” 商贩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道:“好,你放心,我一定按你的安排去做。你待会从这个门出去,绕过后花园,往西面走,那个有几株桃树的地方,就是王妃的住所了。” 陆青桑点点头,两人便分头行动了。 陆青桑换了一身丫鬟装束,低着头出了后院的门,一路上顺利地没有人盘问。 按照商贩指点的,她很快就找了上官容嫣的住所。 这里十分幽静,人烟稀少,房门紧闭,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陆青桑躲在树后,寻思着应该怎么进去。 远远地,她看见有个丫鬟端着一个盘子走向屋子,盘子上盛着饭菜。只见丫鬟跟侍卫说了什么,侍卫便把门打开了。没多久,丫鬟就空手出来了。她应该是给上官容嫣送食的。 等丫鬟走远后,陆青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绕到道上,像刚才那个丫鬟一般,神色自然地走到侍卫前。 “干什么的?”侍卫喝道。 “我是来送酒的。”陆青桑晃了晃手里的酒:“王妃近来思念大周国的酒,我特意寻来的。”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另一名侍卫狐疑地道。 “我是新来的,才来院里伺侯。” 两名侍卫互相看了看,想着一个丫头也不会有什么,便开门让她进去了。 陆青桑抬脚迈入了房间。 房间布置得简单清雅,一名女子背对着她,坐在塌上,似乎在出神。 从那俊美的背影风姿就能看出,她就是上官容嫣。 听到有人进来,她轻轻道:“你端出去吧,我不想吃。” 听到这熟悉又清丽的声音,陆青桑喉头一阵发紧,差点就要喊出来。 她稳了稳神,知道不能惊动外面两个侍卫,轻轻道:“这是大周国进来的美酒,娘娘不想尝一尝吗?” “不必了,思乡之人,再睹旧物,只会徒增伤悲而已。” “娘娘有所不知,这酒不是大周商人所售,是奴婢从大周国,千里迢迢带来的,名叫解忧酒。娘娘尝一尝,便可知大周国现在的风情了。” 上官容嫣似乎有所打动,缓缓地回地头到,目光落在那瓶酒上时,只是微微一笑:“我在大周十多年,从未听过有解忧酒。” 她的目光往上移,落在陆青桑脸上时,不由得脸色大变,险些喊出来。 是陆青桑! 当年将孩子交予她后分别,以为今生再不会相见,怎么她竟会在这里出现? 这不是做梦吧? 陆青桑将手指放在嘴唇上,作出“嘘”的动作。 上官容嫣会意,定了定神,轻轻道:“虽未听说过,但这酒香我却是很熟悉,尝是尝过的。果然是故乡之物。你快倒来。” 门外的两个侍卫目光虽看着前方,余光却往屋里瞟。 上官容嫣看得清楚,道:“日间饮酒,若是传了出去,终归是名声不好。你去把门给关上。” “是。”陆青桑应了,上前吱呀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侍卫虽心痒,却也没法知道里面的动静了。 “青桑,你怎么会在这里?孩子,还好吗?”上官容嫣低声问道,声音微微颤抖。 “小姐,你放心,孩子一切安好,他现在在定王府中,定王就是以前的五皇子。” “什么?!”上官容嫣极为震惊:“孩子怎么会在他那儿?” 陆青桑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带着孩子到水月庵、之后被两位皇子抢亲、再后来去京城寻子的事,一一道来。 这些事都太过惊心动魄,上官容嫣听完,已是满脸泪水。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孩子,让他卷入了夺嫡纷争中。”陆青桑歉然道。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要好好感谢你。”上官容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将孩子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甚至比亲生孩子更好地去爱护。” “小姐,其实,虽然现在孩子是安全的,但是,只要定王最后夺嫡失败,这个孩子必然也会下场凶险。” “我明白,从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注定面对的是一条艰苦的路。”上官容嫣眼中泛泪:“如果我当年如愿嫁给了定王,我一定会使出全部力气,助他登上帝位。这是我当年一直的梦想,随他一起登上大位,荣耀至极。” 上官容嫣的思绪飞远,又想起了当年,那时的她,是多么地名动京城,多少公子贵人想要追求她,甚至连瑞王也为她倾心。 可惜,她心比天高,不但要挑最好的夫君,而且还是能让她掌控的夫君,否则,即使夫君有朝一日腾云直上,若是妃子无数的,她一样没有安稳的生活。 而五皇子,既是皇上子嗣,有登位的资格权力,又性情温和,好是拿捏,最重要的是与她青梅竹马,交情很深,无论怎么样看,都是理想的对象。 因此,不止是她,连她家里也认为五皇子最为合适。 于是,她与五皇子越走越近,直到两人情不自禁,偷食禁果,最后珠胎暗结,打算向皇上求赐婚。谁知,却突然被皇上指定为和亲人选,嫁到大渝。 而她押了全部宝的这个男人,关键时刻却懦弱无担当,狠心无情地抛弃了她,任她自己去面对这盘死局。 每每回忆起来,她的心都好疼好疼。想到远在万里故国的孩子,她更是思念无比,以泪洗面。 这一切,都怨自己当初选错了男人。 八十一章 狼子野心 回忆往事种种,上官容嫣叹息一声:“一切都是命罢,只恨我现在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让你们自己去面对。” 陆青桑见她容颜憔悴,神情困顿,显然是受了不少苦楚。 “小姐,我听说,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所以才特地来看你。你在这里还好吗?” 上官容嫣闭上眼睛,美艳无伦的脸上,无声地滑下两串清泪。 陆青桑很是难过,禁足于此,她的处境如何,一目了然。 “小姐,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困。” “青桑,我不是你能救得出来的,你不必为我挂怀,千万不要冒险,只要你能将孩子照顾好,就是我的毕生恩人了。你为了帮我,已经付出了太多,我无以为报。” 说完,上官容嫣向她屈身跪下来。 陆青桑赶紧将她扶起:“小姐,你快起来,不要这样,这是我愿意去做的。” 上官容嫣起了身,缓缓道:“谢谢你青桑。说起来,你和孩子在定王府,终究是不安全的。将来,只要不是定王登基,那么,新君自然容不下你们。自古夺嫡者,都是成者为王,败者身死。这条路,没法回头。” “我知道,只是当时,为了救下孩子,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青桑,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责怪你,如果当时没有你,只怕这个孩子的处境更加糟糕。现在已然是相对最好的局面了,只是,还不够安全,你如果想有长久的安宁,就要放下心结,全力相助定王夺得江山!” 上官容嫣的眼里饱含着坚定。对于这个深深辜负了她的男人,她哪怕再恨,也不得不从大局出发。她的孩子在那里,她就会爱屋及乌,为这个男人的前途打算。 陆青桑默然,她知道这是眼前唯一的路,但是,她真的做不到,面对那个薄情的男人,她如何能全心全意去支持他? 上官容嫣转过身来,眼神炯炯地看着她:“你现在是定王的侧妃,他若有冲天的那一日,你就能争取到贵妃之尊。王若云那个人我很了解,头脑不足,鲁莽冲动,绝不是你的对手。你只要假以时日,略施些计谋,不愁不能将她拉下来,到时候,皇后之位,就是你的!” 陆青桑心里一跳:“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不,你应该想,这是你应得的。你有勇、有谋,还有一颗正义热血的心,你值得这天下。而且,你若真成了一国之母,一定也是苍生百生之福。只望将来,你生得自己的孩儿后,能容得我儿安生到老。他绝不会与你为敌,只会是你的依仗。” “小姐,你放心,不论何时何的,我都会尽自己所能,守护孩子的平安。” 上官容嫣温言一笑:“我知道你会做得到。眼下,定王若想起势,不妨采取呼延成的路子,兴兵练武,拉拢权臣。将来,不管皇上如何定太子人选,只要有兵权在手,就有最终的决定权。”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有一件大事,你得赶快回去报信,大渝国已经有异动。” 陆青桑虽早有一丝预料,但也禁不住惊讶:“异动?” “没错,大渝国也像大周朝一般,几位皇子夺嫡激烈,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七皇子呼延成也一样,不过,他有更精密的计划,就是要效仿我们大周皇上当年那般,通过树立战功来获得名望,超过其他皇子,一举登上帝位。” 上官容嫣的美眸中发出深深的幽光,她嫁到这里这一年来,已经看穿呼延成的很多计划了。 “自我嫁给呼延成后,就成了入监牢一般的生活。他将我禁足在王府中,不得踏出半步。他对我,毫无夫妻之情,只有冷漠与恨。我当然知道,他是绝对不想娶我的,只是被迫而已,就像我也是被迫一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听说,各位皇子中,只要娶了异国女子的,就将无缘帝位。”陆青桑缓缓道。 她心想,呼延成作为一名皇子,自然不会喜欢上官容嫣,即使她美貌惊人,但是在江山权利面前,都微不足道。 “是啊,娶了我,就等于是断了前程。只是我没想到,这位以淡泊权势着称的七皇子,也是野心勃勃,不过是塑造出淡泊的的名头来掩饰自己真正的野心。 呼延成野心勃勃,一心盯着帝位。奈何实力太弱,只能假装懦弱,让其他皇子放松对他的警惕。实际上,他在暗中不断拉拢朝臣,私下招兵买马,秘密操练,甚至连大渝边境的守军,也已听他的差遣。他常年不在府中,都是在边境巡视,紧盯着邻近的大周朝。” 陆青桑不禁“啊”了一声,想到平阳城外就有可怕的敌人摩拳擦掌,虎视眈眈,而平阳城的防卫目前又还虚弱,真是担心至极。 不知道颜熙此时加强安防是否还来得及。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起兵?”陆青桑担心地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呼延成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上官容嫣面容凝肃。 “这事太大了,我必须要回去禀报朝廷。” 不过随即,陆青桑又叹气起来:“朝廷现在只忙着筹备皇上的生辰,对平阳城的安防很不重视。即使我将这些上报,无凭无据的,只怕他也未必会信。不过,说了总比不说强,我会努力让他们相信的。” 上官容嫣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呼延成似乎在寻找一条密道,一条可以从大渝的边境直通平阳城中的密道。你在平阳城长大,你可知道,平阳城里有这样的密道?” 陆青桑摇摇头,脸色更加严峻起来:“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但如果真有这样的密道,被他们找到,那就完了,大渝军岂不是大摇大摆就入了我大周境内?” “正是,所以,你回去后,不仅要在平阳城加强防备,更要找出那条密道。只要我们能先一步找到,就能将密道为我们所用,粉碎大渝的攻打计划。” “我明白。”陆青桑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尽自己全部所能,守住平阳,守住大周。” 八十二章 密道 “好,事不宜迟,此地也不宜久留,你赶快回去吧,被发现的话就危险了。”上官容嫣敦促道。 陆青桑也明白,她现在还救不了上官容嫣,必须尽快离开。此次来大渝,只是先打探一下上官容嫣的处境,一切得以后再议。 “那,我走了,小姐,你多保重。”陆青桑伤感地道。 “好,一路小心。” 上官容嫣的眼光恋恋不舍地看着陆青桑,看着她推开门,在侍卫的注视下,快步地向外走去。 世事是多么地捉弄人,陆青桑现在的生活,正是她过去梦寐以求的。如果,现在在定王府的是她,陪着孩子的也是她,那该多好。 可惜,那永远是少年时的一个梦了。她能拥有的,只是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永远困在其中。 陆青桑匆匆地走到后院,跟等侯多时的商贩一起,又推着菜车出了王府。 一切都很顺利。高猛见陆青桑顺利出来,很是高兴。 待离府门很远后,他终于出来跟陆青桑会合。 “高侍卫,快,我们要赶快回大周。” “娘娘,怎么了?” “大周,有危险了。” 当陆青桑将消息匆匆带给颜熙时,颜熙也吃了一惊。 没想到,他之前的猜测,竟然都成真了,大渝国果然是狼子野心。 “哎呀,糟糕,我忘了一件事!”陆青桑懊恼之极。 “怎么了?”颜熙担心地问。 “既然呼延成野心勃勃,而上官小姐又是他的拖累,那么在他公然地踏出夺嫡野心之时,必然会将上官小姐给处置了,以示天下,换回民心。”陆青桑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说得没错。”颜熙眼里也透出一丝寒意。 “那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出来?”陆青桑着急地问。 颜熙一时默然无语。 这件事,他们能想到的,上官容嫣一定也想到了。她全然不提此事,显然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看开了。 是的,眼下,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出来呢? 两国交好时,她就是牺牲品。 两国交战时,她也是牺牲品。 她就像是大周的商品,代表着大周的繁盛,也代表着大周的敌意。她的命运,全然不由自己作主。 两人沉默无语,都知道这是一道死局。 “呼延成现在还没有暴露野心,应该还不会那么快处置上官小姐。我们先把平阳的安防给加强起来,再见机行事吧。”颜熙轻轻道。 陆青桑点点头。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高猛护送陆青桑回到定王府后才离开。陆青桑一踏进府门,就见定王匆匆地走来,一脸的怒气。 “你上哪去了?一连几天不见人!堂堂一个王爷侧妃莫名其妙失踪,你是闹哪一样?” “我只是出去散心而已。” “散心?散心能够几天不归,你,你简直放肆,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浪荡妇人!不要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赶紧从实招来去哪了!否则,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陆青桑直视他的眼睛:“我是去大渝了。” 定王的脸色大变:“大渝?你去见容嫣了?” “你说呢?”陆青桑语气平淡。 “你好大的胆子,本王说过不许你去,你竟然敢一声不吭就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本王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胆大妄为?!” “王爷,我说我去大渝了,你问也不问一声上官容嫣的情况如何,而是急着指责我,请问,你还有一点儿良心吗?” “有何好问,她贵为王妃,自然尊贵无比,何须我去操心。” “王爷果然如此思想,我真没有看错你。” 陆青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你,你给我回来!你几天不回府,我还没罚你呢,你还敢指责我来,你,你。” 陆青桑头也不回,任凭定王气急败坏,径直消失在长廊中。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工夫去理会定王。 她刚才已经跟颜熙说好,两人分头行动,颜熙加紧操练兵马布置防线,而她则在全城寻找密道。 密道事关重大,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以防泄露。所以,寻找方式一定要慎之又慎。 该怎么找呢?陆青桑苦苦思索着。 忽然,她想到了自己爹爹。 爹爹年轻时走南闯北的,还去大渝贩过货,见识较多,也许会知道密道的事。 于是,陆青桑赶忙回了趟娘家。 陆青桑回到平阳后,虽然贵为侧妃,但她爹娘的生活依旧,还住在村子的房子里,不愿意搬去新宅,一再不让陆青桑送东西,也从来不以女儿任侧妃而自矜。 王府深似海,他们让女儿顾好自己就行。上次陶家的教训,已经让他们都明白,富贵有富贵的险境。还是自己平常的生活才适合自己。 不过,陆青桑每月都会单独回娘家看望他们几次,共享天伦。 这一次,她回家,爹娘很是高兴。 陆青桑开门见山,询问了密道的事,陆爹仔细地在脑海里想了想,先是摇摇头,然后又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条密道。” 原来,一百多年前,大渝和大周就是敌对的关系,那时,大渝攻打平阳城,久攻不下,便想了一条计谋。 他们守在城下,整日吹拉弹唱,不务正业,让平阳城头的官兵们看得一头雾水,以为是他们攻城无法,缓解压力而已。 然而,一位军官看出不对劲,认为他们是借吹拉弹来掩盖别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在挖地道,借以攻进平阳城。 此言一出,官兵耸然,当夜便派出便衣,悄悄到对方营里查看,果然是在偷偷挖地道,还差丈余就进平阳城了。便衣还用罗盘查明了地道通向出口。 于是,平阳城的官兵便火速赶到出口附近守着,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对方大军挖通出来后,出来一个杀一个,之后,又往密道里扔炮弹等。 如此,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大渝官兵杀得大溃败,获得了平阳城守卫大捷。 陆爹说得慷慨激昂,如此动人的守城故事,也让陆青桑听得热血沸腾。 “那么,爹,那个密道在哪里?” “那就不知道了。这只是个传说故事,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也是小时候从一个老人嘴里知道的。现在,估计连这故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了。”陆老爹叹道。 八十三章 国丧 从家里走出来后,陆青桑心事重重。 虽然老爹说,这个传说故事可能是假的,但是大渝既然费尽心力在寻找,说明这条密道很可能是真的。 可惜的是,不知道密道在哪。平阳城这么大,没有头绪地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马车驶进平阳城街道,陆青桑望向车窗外,见到整条街道两边都挂满了白布,在风中飘扬,凄凉感扑面而来。 城中的大钟“当当当”地敲着,沉闷的钟声飘在平阳城的上空,全城一片肃萧。 陆青桑顿时预感不妙。 马车驶到王府门口,远远就听见府里哭声一片。陆青桑快步进了门,满眼所见都是白色缟素。一群人黑压压地跪在大殿上,痛哭哀嚎。 定王也跪在其中,披麻戴孝的,哭喊道:“父皇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啊!” 王若云也一身素色,跪在定王旁边,哀哀地哭泣。 原来,皇上,驾崩了! 驾崩了! 说好这几日就会来平阳城拜佛过寿,全平阳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谁能想到,皇上竟然在这当口,突然就驾崩了! 定王在哭喊中,看见陆青桑才回来,很是不悦:“父皇不幸驾崩,你还一身华服站在这里,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换衣服!” 接着,他又冲管家喊道:“车马和节口备好了吗?待会儿我们就出发去京城,给父皇守灵,为他送殡皇陵。” “万万不可!”陆青桑脱口道:“王爷,您现在不可去京城,否则,有去无回!” 定王吓了一大跳,王若云收住泪,大声道:“你是不是疯入魔了,整日危言耸听!” “就是啊,青桑,父皇驾崩,我不去京城,岂不是大不孝?又怎么会有去……无回?”定王到底有些害怕,也知道陆青桑不是胡说的人,声音不免有些颤抖。 陆青桑屏退了在场的家丁下人后,这才低声说道:“皇上明明就已经定好了,过几日就来平阳城,现在却突然就驾崩了,你们不觉得,太蹊跷了吗?” “这……”定王犹豫起来,想了一想,确实感觉有些可疑。 “据报信史说,父皇昨日请了一群和尚进宫,设道场,求仙丹,谁知,服下仙丹没多久,就口鼻流血,突然驾崩了。太医检验后,发现是中了极毒。必然是那些和尚们的丹药是假的。现在,那些和尚都被抓了起来,连同整个佛院的人,准备全部处死。” “那些和尚又不是活得不耐烦,怎么会给皇上服用有毒之药?其中玄机,王爷不可不细想。”陆青桑一句一字地道。 定王的额上冷汗涔涔:“你是说,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给父皇下毒?这,这怎么可能?” 这实在太过可怕,连皇上都敢谋害,定王实在是不敢想象。 “事实摆在眼前,王爷不信也得信。” “那么是谁下的毒?为什么要害死父皇?”定王喃喃问道。 “现在储君未定,皇上只抬举永王和你。所以,谁最没有希望、又最有野心的,谁的嫌疑就最大。” 陆青桑这么一分析,定王蓦然就想到了瑞王。 上次元宵夜,父皇判定龙斑孩子给自己,还赐了自己富饶的封地,还打算驾临这里,深厚之意不言而喻。 而对于永王,父皇则一举加封他为六珠亲王,在朝中风头无两。 唯独瑞王,一无所获,明显已被排除在了太子人选之外。他手握重兵,自然是不甘心的。 思及此,定王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王爷,你也应该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他既然敢下手,就说明必然是作了充分周密的准备。眼下,京城势必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的杀戮,您若此时进京去,无异于送上门自投罗网。” 定王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王若云的脸色也是惨白,道:“那依你说,应该如何?” 陆青桑打量了下她,虽然对定王和王若云都没有好感,特别是王若云,之前还害过自己,但现在事发紧急,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而且上官容嫣也说过,要放下恩怨,全力帮助定王上位,所以,陆青桑也只能放下芥蒂,共同进退。 “眼下,别说不要主动去京城,估就算京城下令让你去,你也一定不能去,就推说身体不适,过后再上京。” “好,好,我不上京,这样应该就没事了。他们谁爱当皇帝就谁当吧,我是会去掺和的。”定王道。 在他眼里,当皇帝,真的是这个世上风险最高的事情了。为了得皇位,要争得你死我活,当上以后,又要提防着外国攻打、内臣造反,甚至还要遭受儿子的毒杀。 他只想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管他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 陆青桑早知道定王如此心性,冷冷道:“王爷,你留在这里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是要争取帝位!” “什么?”陆青桑的话让定王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直接说道:“我不想当皇帝。” “不想当皇帝,那只剩下死路一条。你自己选择吧。”陆青桑的话语冷冰冰的。 定王喃喃道:“不行,我不当,不当。” 一旁始终没吭声的王若云,倒是头一回觉得陆青桑的话很有道理,她也激发了性子,朝定王吼道:“你这个窝囊废,平时在家里倒挺威风,怎么关键时候,就缩起来了?世上有谁不想当皇帝的?你愿意以后一辈子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吗?” “我有什么实力去跟四皇子和瑞王争?他们一个有权势,一个有军队。我什么都没有,我去不是找死吗?” “你有!”陆青桑朗声道:“王爷,你有一样他们都没有的?” “什么?” “道义!”陆青桑缓缓道:“您的儿子是真正的龙斑皇子,是最正统最尊贵的,您有这个孩子在手,自然能一呼百应,天下归心。” “对啊,王爷,咱们才是最正统的,现在皇上又没有指定谁是储君,那每个皇子都有权去竞争,咱们怕什么,咱们这么有优势。” 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此时,王若云和陆青桑已然统一了战线,共同劝说王爷趁势崛起。 陆青桑点点头:“现在平阳城官府就有一支操练有素的军队,可以此为基。富安州的何刺史那也有不少兵马,王爷你速速发令去调遣过来,如此两拨人马在手,也就有了发话的筹码。筹备好后,你就振臂一挥,宣布登基起义。待全国各州响应认可后,你再顺利返回京城继位。” 八十四章 起兵 陆青桑的话铿锵有力,蕴含着扭转乾坤的力量。 定王咽了咽口水,有些动摇,又有些踌躇。 他想了想,最后决定,静观其变,看看这两天的情况再说。 京城定王府里的人,将京城里的各种消息都用飞鸽传来。 来的消息说,因为皇上突然驾崩,朝廷群臣无首,斓贵妃以后宫首位之尊,暂时主领朝中事宜。永王趁机接管朝中各部。 瑞王也来势汹汹,在皇上驾崩次日,率众多兵马赴往京城,号称皇上死得蹊跷,必然是背后有人下毒,他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势如破竹的瑞王大军,突破了城门的禁军防卫,直入京城,随后,瑞王大喊是永王下毒害死了皇上,要率领大军捉拿永王全党。 这下,朝廷上下都乱了套。一场流血宫变就在眼前,大臣避之不及,全都躲了起来。 瑞王大军一路杀去永王府,不料永王早有埋伏,调了周边几个城的军力,专门等着瑞王前来,将瑞王杀了个措手不及。 瑞王损兵折将,幸好临战经验丰富,及时退了出来,退守到京郊地带。与永王的军队呈暂时对峙状态。 消息传来时,定王着实吃了一惊。瑞王有兵将是众所周知的,只是想不到连永王也在暗中密谋了这么多军兵。 国君暴死,皇子争斗凶残,大周朝一下子陷入动荡不安中。 陆青桑急得不行,多次劝说定王,早日举起自立大旗,抢占先机。王若云也多次催促。 但是定王犹豫不决,迟迟未下决定。 正当陆青桑焦躁之时,颜熙在门外求见。 得到允许的通传后,颜熙急匆匆地进来,下跪行礼道:“参见王爷,如今国事动荡,京城已是流血一片,预计很快就会席卷到平阳城。微臣恳请王爷尽快登基称帝,夺得先机。微臣手下有三万兵马,一定全力拥护王爷!”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耸容。气氛更加凝肃起来,压迫的气氛笼罩着每一个人。 “微臣退请王爷登基,否则,贻误了时机,后悔莫及!”见定王未静态,颜熙再次恳求。 陆青桑也跪下道:“王爷,还请您以大局为重,趁着永王和瑞王互相残杀,尽快登基,这不仅是为了您的安危,更是为了避免全天下百姓陷入于夺嫡杀戮中。” 永王和瑞王都是野心勃勃,实力相当,不知会争斗几时,对大周的国势将是一场极大的削弱。当前大渝国对大周国虎视眈眈,在这样的形势下,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场内斗,一致对外。 否则若是让大渝国趁虚而入,周朝的百姓都会陷入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永王和瑞王这两位王爷,性格狠辣,不论谁登上大位,预计都会毫不留情地进行一场血的清洗,清洗掉那些曾与自己争位的兄弟和异党的官臣。而定王虽然为人怯懦薄情,终究多一丝温软。相对于另两位王爷来说,是更好一些的选择。 颜熙和陆青桑都跪在前面,言辞恳切无比。 定王很焦躁,踱着步子走来走去,眉毛都拧成了一团。 这对他的人生,真的是最大的一场考验了。 从他人生开始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由他自己决定,而是顺其自然,顺水流之。 现在大哥和四哥斗得你死我活,可不是好玩的,自己贸然卷进去,就会引起他们的敌对。而自己一点带兵的经验都没有,到底有几分把握,根本没有一点底。 若是父皇还在,将他定为太子,和和平平顺顺利利地登基称帝,那该有多好,为什么要让他面对现在这种激烈的局面呢? 怎么办,要不要称帝? “王爷,不能再犹豫了。”陆青桑恳求道。 “唉,你说得容易,这么大的事,本王岂能随便就决定了。”定王叹着气。 这时,一旁的王若云,也噗通一声跪下了。 “王爷,事不宜迟,起兵吧!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日后可不知有多惨!” 陆青桑看着王若云,这个女人,发疯的时候很疯狂,但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比定王要清醒些。 定王的目光在这三个人脸上扫视着,脸上显得艰难无比,最后,他咬咬牙,缓缓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好,今日筹备调整,明日起兵,称帝!” “是!”响亮震耳的声音,响彻了定王府,在上空久久飘荡。 有了王爷的号令,一切的事情都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颜熙召集了所有的兵马,准备好了粮草。定王下令让富安州何刺史紧急调几万兵马前来,为防止消息走露,只说是用于保卫王府。 一切都顺利地筹备妥当了,只等明天天一亮,就昭告天下。 全府上下都激动不已,陆青桑当然是最最激动的一个。 看着已经会走路会咿咿呀呀喊的孩子,她的心里欣慰至极。 这个孩子,以后将会有一个平安的未来,还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而且,对于上官容嫣的事,也有指望了。到时候,以一国之君的名义,去与大渝交涉沟通,就会好办得多。 看着窗外深沉夜色里的繁星点点,仿佛未来的希望一般明亮,陆青桑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一夜很快过去,次日清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一列列整齐的兵马就排列在定王府门前。 除了颜熙的三万兵马外,还有连夜从富安州行军赶来的五万兵马。 富安州刺史何其望虽然是永王一党,但他洞若观火,现在局势未明,京城斗成一团,定王也蠢蠢欲动,谁也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得罪任何一个王爷。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定王有龙斑儿子,在理论上最能站得住脚,最能服民心。 可惜他一向是站永王这边,将来若是定王登基,他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正当他发愁应该如何抱上定王的大腿时,竟有机会主动送上门,定王向他借兵借马,说是守卫王府,其实摆明了就是要起兵登基。 何其望简直是大喜若狂,将兵马借给定王,既能巴结上定王,又能在表面上说得过去。哪怕将来定王失败,是永王获胜,自己也有推说并不知永王借兵目的,以为只是保卫王府而已。 这一番操作,简直完美。 所以,何其望忙不迭地按要求打点好兵马,让他们连夜过来。 眼下,八万军马都在定王府附近驻扎,先锋部队排列在王府门前,等侯定王的检阅,行称帝仪式。 旌旗猎猎,在风中威武地飘扬。颜熙一身戎装,站在军队之首,英气勃发,丰神俊朗。 在众望所归中,府门打开,定王缓缓地走了出来。 八十五章 突变 随着定王走出来,所有兵马的目光都集聚在定王身上,等着他发号施令。 定王的目光在这些兵马上缓缓地扫过。 颜熙跪倒在地,拱手道:“王爷,一切准备完毕,请王爷发令。” 大军齐齐发出吼叫:“请王爷发令。” 声音整齐嘹亮,久久震荡在空中。 定王的脸色有些阴沉,并不似众人那么激昂。 他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然后对颜熙道:“颜大人,你进来一下,本王有话对你说。” 说完,他转身进了府。 颜熙不知何事,只得赶紧进去。 进了府里,定王道:“颜大人,刚才我得到京城密报,永王已经联合了周边几个城的军队,准备与瑞王激战。” 颜熙沉吟道:“永王事先就在朝中结党,没想到,还勾结了这些城的军队。不过没事,我们现在也已有八万军队,力量也不小” 定王皱着眉道:“你也知道我们现在只有八万人马,你可知道永王现在调遣的有多少?是我们的多少倍?” 颜熙诚恳道:“王爷何须为此发愁,待我们一呼百应,天下归心,力量自然会壮大数倍。” “一呼百应,一呼百应,万一无人呼应呢?” “不会的。” “怎么不会?永王一向风头最盛,又有不少朝臣支持,手上还有兵权。瑞王军功卓着,麾下猛将甚多。我拿什么跟他们比?就凭一个孩子,一个弱小的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天下就能拥护我了?你们说笑话吧?真当本王是傻的了?” 颜熙震惊,忙跪下道:“王爷,形势如此,绝非微臣虚言。此次向富安州调兵,为何如此顺利就能调来?即使王爷不信微臣所言,也应该从这其中看出天下形势和民心。” “这能是一件事吗?本王只说是保护王府,所以才能调兵来,如果本王说要自立称帝,你看何其望还会不会调兵来?” “王爷是太不了解何其望大人,他精通官场天下,看得清形势。王爷此时调兵,他必然会知道王爷的用心,而如此之下,他依然肯派兵,就是说明了他是看好王爷的。他会这么做,那别的州城也会这么做。只要天下归心,何愁没有人马?” 定王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珠转了几圈,还是咬牙道:“不行,一切都只是你们口说而已,一点儿真凭实据也没有。本王若是听了你们的怂恿,今日踏出这一步,可真是一点回头路也没有了。现在这形势,谁冒头,谁就是抢皇位的。但只要不冒头,就说明并没有觊觎皇位之心。我只要安分守己的,大哥和四哥自然知道我没有抢皇位的心,我就能平平安安做我的定王,又何须发愁,何须去蹚这趟浑水。本来我就不想做皇帝!” 颜熙简直不敢想信自己的耳朵!定王这是要放弃了! 从昨天到现在,全城的筹备,调兵遣将,将士们群情激昂,现在就全都要放弃?! 昨天商定得好好的,怎么才一夜之间,就又换了风向? 定王为人犹豫不决,拖泥带水,但是也不应该在这样的大事上一再摇摆不定,最后又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王爷,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您是皇上龙斑的唯一继承者,是任何一位新君都无法容忍的。即使你不想参与争夺,也已经无可避免地在这场风暴中了。这是您的劣势,也是您的优势。您千万要三思啊!” 定王的不安转为了恼怒。 龙斑,又是龙斑,都是那个孩子闹出来的。若是没有他,一切是不是就都太平了? 经历了昨天短暂的激动后,昨夜,他辗转反侧一整晚都睡不着,开始再次思考到底要不要起兵。今早,接到京城密报,让他心里的天平又再次倾斜了。昨天的激昂全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你现在回去,也让大军都回去吧,各归各位,不要聚焦在这里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传到京城去,就不好了。” “王爷,万万不可!错过此次机会,只怕后悔莫及啊!“ “你不要啰嗦这么多,赶快去退兵!” “恕微臣无法从命,还请王爷收回成命,即刻宣布起兵!” “你,你这是要逼本王造反吗?”定王紫涨着脸,手指直指着颜熙:“你若是再不退兵,本王就以谋反罪论处你,将来到了大殿上,新君发落,你可别怪本王袖手不理!” “王爷,此次行动,十有八九会成功,还请王爷三思,收回成命。”颜熙跪在那里,头用力地磕到了地上。 “本王再说一次,本王是绝对不会起兵的!不论将来是谁当上皇帝,本王都会绝对效忠,安分守己。你们这些人,赶紧走!” 颜熙始终僵在那里,保持着跪姿,坚决不走。 这时,一个女子从廊后穿过来,正是陆青桑。 今日起兵仪式,她也是全程关注,因为身为侧妃,不好露脸,所以只在暗处观察着动静。 此时,她已将全部的情况都看得清楚。见形势陡变,她快步走来,站在颜熙身旁,也跪了下去。 “王爷,昨日议定得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如此大事,如此良机,千万耽误不得。” 看着这两个跪在地上的人,想起了他们曾经的过往经历,定王忽然感觉又生出了一股恼怒。 “你们,就是你们两个人,成天逼迫我,到底是何居心?先是逼我救下这个孩子,然后现在又逼我起兵称帝。我本来好好地做着我的皇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到老,都是因为遇见你们,尽让本王整日惶恐不安,做那些刀头舔血的事。” “王爷,我们都是出于一片赤诚。您的情形,我们比您看得更清楚。您说如果没有我们,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做王爷,可您觉得这可能吗?从您作为皇子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卷入了朝廷的血腥厮杀。今日您退缩了,必会有后悔的一日!”陆青桑急道。 “本王不要再听你的蛊惑了,反正这事,我不做!我就好好地在这里,谁会来害我?” 他又指着颜熙:“你不退兵是吧,好,随便你们,就在这里跪一辈子吧。” 说完,定王拂袖而去。 八十六章 禁锢 定王的临时变卦,让全部的形势发生了改变。 颜熙着急道:“青桑,我们要再劝一劝定王。事到如今,怎可临阵退缩?” 陆青桑摇摇头:“我早该知道他是一个畏缩不前的人,只是总还存着最后一丝希望。现在明白了,他懦弱胆怯,不是干大事的人。这一次,我们是输定了。” 颜熙沉吟半响,他不能就此放手。定王糊涂,但他不糊涂。 “我去将兵马都重新驻扎,好生安抚一下。这几日你再好好劝劝定王。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放弃。” 颜熙的话斩钉截铁,然后他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 他要做的事变得更多了。 陆青桑的心里五味杂陈。 要成为一名王者,除了勇气果决,还要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定王的懦弱,终究是成不了事的。 即使今日他按计划自立称帝,将来如何笼络各州、如何指挥大军,还真是难说。 这败局,也许一开始就定了。 形势所逼,她一步一步地将注押在这个男人身上,这个必败无疑的男人身上。 上官容嫣赌输了,她也赌输了。 陆青桑不打算再去劝说定王了。 眼见定王败局已定,她开始考虑她与孩子的安危。 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即使给他再好的天时地利人和也没用,自己没有那个决心,别人如何能拉得上位?如何能扶得起来? 府外传来一阵极大的喧哗和脚步声,随后渐渐远去,显然是颜熙将人马撤退了。 一场精心策划的行动,就这样流产,陆青桑心里很是难过。 陆青桑走进大殿,只见王若云正气愤地对着定王说着什么,定王的脸色极为难看。 见陆青桑进来,定王以为他也是来劝自己的,恼火地道:“你们个个都怪本王,怪本王没用,你们怎么不好好想想,我们有那个能力去跟永王和瑞王斗吗?你们是想落得个五马分尸、株连九族的下场吗?不动就是最好的,知不知道?” 陆青桑淡淡地道:“王爷,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告个别。我要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什么,你要走?”定王站起来:“去什么安全的地方,这里不安全吗?” “再过段时间,等京城杀完了,就该杀到这里来了。我和孩子还是早点避开为妙。” “简直胡说八道!京城杀他们的,管咱们这里什么事。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就不信大哥和四哥会对我下手。” “您怎么想,是您的事。我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堂堂的侧妃,怎么能离开王府,不行,在这种时候,你更加不能走。”定王很是不悦。 “我非走不可。” “那你不能带孩子走。那是本王的孩子,与你何干,他就应该呆在王府。” “孩子从一出生就跟着我,他只跟我亲,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定王怒道:“孩子就应该跟着我,我说孩子不能带走就不能走!” “对,你也知道你是孩子的生身父亲,可你扪心自问,你问孩子做过什么?上官小姐拼了命也要让孩子活下去,你就是拼了命地让孩子活不长!”陆青桑怒道。 “啪”的一声,定王抬手给了陆青桑一记耳光。 陆青桑抚着发红的脸颊,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房间,抱着天真可爱的孩子,她的泪慢慢滑落下来。 国内的形势依旧严峻,来自京城的密报一封接着一封。 陆青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只好好逗着孩子玩耍。看着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她心里也能得到些短暂的放松。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轻松还能持续多久。 中午时分,丫鬟匆匆走来,告诉陆青桑,有密报来称,永王的大军已经在京郊将瑞王击溃,瑞王率邻残余部队匆匆撤回了西州。永王继续率军南下,估计是去往西州,追杀瑞王。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 “我偷偷问了管家,说王爷在打算备份贺礼上京,庆贺新帝称基,也表表忠心。” 陆青桑简直无语了。 现在永王虽然击退了瑞王,但他既无先皇的遗命,还背负着毒杀先皇的恶名,而且定王的龙斑儿子还在这里,他若强行登基,名不正,言不顺。 定王若是还想此时入京,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后来,王妃不让定王去。这才劝下来了。”丫鬟又道。 陆青桑叹息一声。 “娘娘,我还打探了,府里上下都加强的守卫,不让您出去。王爷对娘娘很提防,就怕您带孩子走了。现在全府上下都封得铁桶一般,只怕您是难出去了。”丫鬟轻声道。 定王真是铁了心不让她走啊。 “娘娘,现在怎么办?” “只能见机行事了。你想办法出去一趟,把这个消息告诉颜大人。” “是。” 丫鬟匆匆地走了。 陆青桑的心里充满了忧愁。 现在是多事之秋,国事严峻。外忧内患。大渝对平阳虎视眈眈,而大周内部的权势又在内斗。 任何一件,都足以摧毁这一切的生活。 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如何保护好她爱的人? 一个时辰后,丫鬟回来了,说颜大人知道消息了。八万军马依旧在平阳城中守着,请陆青桑放心。 陆青桑这才松了一口气。 丫鬟素日跟随着陆青桑,也对世事慢慢有了了解,她担忧地问:“娘娘,现在王爷不肯称帝,那将来,必定是永王或者瑞王了。不管哪一方,都跟咱们有过结,以后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啊?” “以他们的性格来看,必然不会放过王爷,连全府上下都难说。” “那可怎么办呀?”丫鬟急道。 陆青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只有一个办法,能保全定王府。 但是,这个办法,她绝对不希望用上。 她也,一定会阻止用这个办法。 “到时候再看吧。兴许新帝仁慈,到时候王爷多磕几个头,能打动他们也不一定。” 天色又渐渐地暗下来,一阵风吹来。 不同于昨晚,今晚的夜只觉得格外地沉重、寒凉,让人无法承受的寒冷。 “一定会平安度过的。”陆青桑似乎在安慰丫鬟,也似乎在安慰自己。 她抬头看着夜色,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无尽的黑暗。 第八十七章 开城门 又是一夜无眠。 陆青桑只逗着孩子玩耍。只要跟孩子相处时,她才能忘了这个世界的纷乱。 孩子已经会慢慢走路了,白白胖胖,可爱萌萌。 他平时都是由陆青桑亲自照料,王爷只偶尔来看看孩子,不冷不淡的。王若云则非常厌恶这个孩子,一见到就皱眉头。所以陆青桑尽量避免孩子见到她。 所以,孩子跟陆青桑最亲,一见到她就咧开嘴笑,摇摇晃晃地冲陆青桑冲来。 到了中午时分,陆青桑正准备哄孩子吃饭,忽然听到外有面匆匆的脚步声。府里上下似乎乱了起来。 丫鬟匆匆跑进来,道:“不好了,娘娘,永王率大军朝平阳城直来,很快就会到了。” 陆青桑沉吟,永王没有趁势去往西州杀瑞王,而是往平阳杀来,明显就是将定王视为心头大患。 可怜定王还以为自己安份守己,与夺嫡无关。 陆青桑让丫鬟照顾好孩子,自己匆匆前去见定王。 定王和王若云正在用午膳,满桌的精致菜肴。 见到陆青桑,虽然对她还有气,但定王还是招手道:“吃过了吗?过来一起吃饭吧。” 陆青桑依言坐下,轻轻道:“王爷,永王已率大军前往平阳,不知王爷有何计划?”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想那么多干嘛。”定王不以为然。 陆青桑看了看王若云。 王若云道:“既然只是想老老实实当个王爷,永王又怎么会与我们为难。” 显然,王若云也被定王说服了。 “只怕,你们想当个良民,永王却不给你们这个机会。为何他不趋势杀去西州,而是直接跑来平阳,这意味还不明显吗?” “对,四哥对我不放心,想来看看我的动静,这也是正常的。如果他来了,看到我一直是安份守己的,自然就相信我的忠心,不会与我为难了。”定王道。 陆青桑心里冷笑,好一派天真之言! “王爷,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现在集结兵马,振臂一呼,不但能集取天下力量,而且连永王集结的军马,恐怕也会生出异心,不会再乖顺地听他们调遣。” 永王“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扔在桌上,道:“青桑,你若再妖言惑众,本王会考虑将你交出去给永王,由他处置,以洗清本王跟你之间的关系。” “陆青桑,你就别说了,传了出去,也会连累我们大家。”王若云道。 看见定王怒斥陆青桑,王若云原本是很开心的,但是为了避免自己将来可能受到连累,不得不开口也劝两句。等以后有了太平日子,再慢慢收拾她也不迟。 “好,我不说了。”陆青桑不再多言,站起来,退了出去。 回到房里,她对丫鬟道:“你去告诉颜大人,所有军马必须严阵以待,不可松懈。对外就说,是为了防止大渝异动。” 丫鬟领命而去。 时间过得很快,永王的军队离平阳城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到。 定王得知消息,赶紧带了几个随身的人,到城门口去迎接永王。 一到城门口,定王就看见城门紧闭,有很多兵将在城门上严防守住。 定王看到这一幕,瞬间眉毛都拧起来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城门?” 守城的将领连忙来报:“禀王爷,永王大军压城,来势不明,为保全城安危,所以才封城守卫。” “这是什么话?”定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知道永王要来,怎么还要守城?不是应该打开城门,夹道欢迎吗?赶快开城门!” “这也是奉了颜大人的命令,末将不敢擅自开城门。” “放肆!本王堂堂一个亲王,叫你开城门,你竟然拿颜熙来作挡箭牌!你们是听他的不听本王的是吗?本王是调遣不动你们是吗?” “末将不敢,末将只听兵牌调令。”将领道。 “叫颜熙过来!否则,耽误了开城迎接,惹得永王不快,到时候,本王可保不住你们!”定王很是恼怒。 没多久,颜熙匆匆赶来。 “参见王爷!” “你赶快把城门打开!迎接定王入城!” “王爷,万万不可!据前方探子来报,永王率领了十五万左右的大军,黑压压向我城奔来。也无诏令,来势不明,不可不防。”颜熙急切道。 “你是已经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是吗?你区区几万兵马,怎么防得住永王十几万的军队?” “我们守,他们进,我们占据有城墙之优势,不管怎么样,也可勉力一战。” “勉力一战,勉力一战,你战什么战?你是不是天生就喜欢打打杀杀啊?我看,永王就是知道你们这些人在这里有异心,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看一看。我告诉你,永王夺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跟他过不去,就是跟活着过不去。将来你如何在大周立足?” “微臣想不了那么多,微臣现在想的,就是要保全这城里的百姓。” “你把永王当成什么了?洪水猛兽,还是大渝敌军?他会伤害这里的人吗?笑话!拉拢还来不及。快开门,别得罪了永王!” “王爷!” “颜熙!你若再不开城门,本王就先把你杀了,以儆效尤!开城门!” 在定王的强力命令下,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颜熙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斥着无限的失望。 为了守住城门,他费了无数的心思,可现在,他们等于前功尽弃,任由永王一行大摇大摆地进城来。 “快,把你的那些兵马,都撤退回去,不要在平阳城这里驻扎着,太显眼了。” “王爷!” “你听不懂是不是?你摸清楚自己的身份,到底有没有资格跟本王置喙?” 颜熙不吭一声,铁青着脸,咬紧着嘴唇。 定王见他不动,便对守城的将领道:“快,你们都撤退,把那些兵马都带走!” 将领看了看颜熙,又看了看定王,终于无奈地率领将士走了。 平阳城门上,仅剩下十来个日常守护的兵员了。 “这还差不多,你们,都下来,排成两列,营造夹道欢迎之势。” 定王开始安排起现场的布置起来 第八十八章 永王 没多久,就听见隐隐有铁骑马蹄之声,从远至近,逐渐清晰。 城门口的人都紧张起来。 很快,黑压压的士兵纷涌而来,铁甲金戈,气吞万里如虎,扬起一片尘土。 十几万的军队,排得整整齐齐,仿佛黑城压境般,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这黑压压看不到边的军队,与城口的几十人相比,差别悬殊至极,天地之别。 到了城门口,军队全都停下来,前面的士兵分开两路,让出中间一条道。 一辆黄缨马车从中间慢慢驶来,上面站着一个人,一身戎装,意气风发,正是永王,端的气势无比。 永王看着大开的城门,以及夹道的队列,一时有些踌躇,摸不准是否里面有埋伏。 这时,队列里走出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正是定王。 他双手一拱道:“皇兄远道而来,小弟欢喜无比,迎接得迟,还望皇兄恕罪。” 在威风凛凛的永王面前,定王显得毫无气场。 永王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皇弟客气了。我也是路过你这里,顺道来看看你。” “皇兄来看望,皇弟实在内心感动。还请皇兄进城,到皇弟府上,稍事休整,我们再慢慢叙话。” 定王的话很是诚恳,而且城门两边毫无军队守城之模样。永王一时有些犹豫,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座城? 不太可能吧。 “父皇驾崩,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见五弟你去京城啊?”永王扳着手上的转指,幽幽地道。 定王忙跪下道:“皇兄明鉴,听闻噩耗,我忧伤过度,差点晕倒过去。几日下不了床,这才耽误到了现在。你说是不是啊?” 说完,他忙推推身边的随从。 随从忙道:“是,是,王爷忧思过度,本来是要启程,这才听说您要过来,赶紧来迎接了。”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你是在密谋起兵造反,要自立为帝呢?” 一旁的颜熙闻言,心里忍不住冷笑:造反?现在没有皇命,谁又不是造反?若如此说,永王他自己才是第一个造反之人。 “皇兄明鉴,我从无此心。切莫听信传言。”定王惶恐道:“不信,皇兄大可进城来,看看城内确实没有官兵,就知道我所言全是真的了。我对皇兄一片忠心,天地可表。” 定王此言过于懦弱,一个守城的将士忍不住面现鄙夷,这个表情恰好被永王看在眼里。 “怎么,平阳城的将士对本王的到来,很不欢迎么?” 永王身边的侍卫李耿站出来,用手一指刚才那个将士:“你,站出来!” 定王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后面一个将士站了出来。 颜熙也是一惊,看见那个将士正是随同陆青桑去往大渝的高猛。 “你是何人?”李耿大声喝道。 “卑职不过区区一名守兵。”高猛表情冷漠。 “你竟敢嘲笑本王?”永王冷冷道。 高猛凛然道:“这里不属于王爷的藩地,王爷千里迢迢率领十几万士兵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一番话不卑不亢,将永王的野心点了出来。颜熙也投去赞许的目光,只是在杀戮成性的永王面前,这无异于危险至极。 “听听,竟然问本王有何贵干,看来,平阳城上下,对本王,都很有意见啊!” 定王吓得心惊肉跳:“皇兄,这绝对与我无干。”他转头怒喝道:“你还不快向定王请罪!” “我得有哪一句不对吗?还是说,永王殿下准备将这里也划分成自己的属地?” “好你个以下犯上的家伙,竟敢质问王爷,就让我来教训你。”李侍卫手执长剑,向高猛士刺去。 高猛一下躲开,与李侍卫缠斗起来。 李侍卫武功高强,乃永王身边的第一高手,几招下去,就将高猛斗得招架不住。 眼见高猛不敌,颜熙赶紧跪下道:“永王殿下,这名侍卫乃我身边之人,对王爷绝无不敬之心,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永王上下打量他,淡淡道:“你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叫颜什么的?” “微臣颜熙,不足挂齿。” “可惜,可惜。” 此时,李侍卫已一剑刺入高猛的心脏,血溅当场! 才一下就见血杀戮,在场的人都惊呼起来。定王更是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颜熙的眼圈顿时红了。 永王正要杀鸡敬猴,高猛不幸成了永王的第一个刀下者。 李侍卫一下将剑放入鞘中,冷冷的目光打量在在场的人,所有人都是一个寒噤。 “刚才这个人说的也没错,这里是皇弟你的藩地,你口口声声说,很欢迎我来,可是,不知道你暗地里是怎样的暗算着我,还没进城呢,就有这么个人。可见,真是其心可诛啊!” “皇兄明鉴,我绝无异心。”定王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砰呯的声音,其卑微之样,令在场的人都忍不住鄙视。 同样是王爷,一个何等不可一世,一个却卑微害怕至极,真是对比强烈,让人不得不感叹。 “竟然还敢欺骗本王!”永王加重了语调,严厉道:“真当本王是傻子么?本王亲眼所见,就有人反对本王,你竟然还敢说你忠心无二。忠不忠心,等本王查了一下就知道! 定王全身一颤,惶恐不知所以。 “来啊,现在就去定王府,查看个究竟!” 后面的将士们都纷纷呼喝起来,其声音犹如海啸一般,排山倒海而来,让人不自禁地心生恐惧。 永王向颜熙和定王一指:“把他们都带上,一起走!” 几个侍卫上前,将颜熙和定王牢牢地押住。 随后,只见一队队军士整齐地踏出步子,涌进城中,向定王府的方向行去。 定王顿感不妙,大声道:“皇兄,我真的是冤枉,冤枉啊!” 颜熙冷冷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求情的,永王摆明了就是冲你来的,你就算再磕一百个头,也没有用,就想找个由头去抄你的家。你还看不清吗?” 定王两脚一软,真接走不动道了。 第八十九章 命运是自己选的 永王的大军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进平阳城。 城里的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还以为是敌军进入,纷纷吓得四处退让,避之不及。 颜熙被几个侍卫押着,跟着队伍慢慢走着,心里不断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走。 忽然,颜熙看到,在大军的队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陶步云。 陶步云身着一身戎装,看到颜熙,他不禁嘴角上扬:“老同窗,想不到吧,在平阳城又见面了。” 颜熙心下了然,原来陶步云是永王的人,难怪科考后,他能一鸣惊人地留在京城。 此时的颜熙,被几名侍卫守着,而陶步云则被一众兵将簇拥着,意气风发,两人的对比很是强烈。 之前在白云书院时,因为陶步云跟刘豫的关系不太好,所以他连带着也不喜欢颜熙,对于颜熙的才气也十分嫉妒。 如今自己趾高气扬,而颜熙一副落魄之象,心里实在是扬眉吐气。 颜熙淡淡地道:“想不到,你竟然也跟永王一党,真是,恭喜你啊。” “哟,这话可酸啊,你这是嫉妒我吧!”陶步云笑道:“不管才气如何,择主才是最重要的。像你自负才学渊博,向来眼高于顶,结果又怎么样,只能跟着定王一样,乖乖地在这里任由我们摆布。” 颜熙轻佻一笑,不置可否。 陶步云把脸凑近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来平阳城,就是我给永王献的计。搅乱了你的如意算盘,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哦?那就祝你如愿一路高升了。” “放心,借你吉言,我肯定比你好上百倍。当然了,不管怎么样,咱们也是同窗,我呢,会尽量照顾你。”陶步云恶毒一笑:“尽量给你留个全尸。” 颜熙不答。一边的定王听到,腿完全软了,全由士兵拖着他走。 没多久,永王的浩浩荡荡的大军到了定王府。 先锋队早已将定王府团团围住,不让任何一个人跑出。府内的人吓得团团乱转,甚至有了哭喊之声。 惶恐至极的定王被士兵提到了永王面前。 定王嘴唇发抖地道:“皇兄,我真的是冤枉啊,我真的毫无异心的。你就放过我吧。” “五弟啊,不是我故意要为难你,实在是有听说,你府里藏了造反的证据,意图对大周不利,我还听说,父皇的突然驾崩,跟你有关系,所以,你才心虚的不敢上京奔丧。你说,为了国家,为了大周,我没有办法不查的,是不是?” 定王抖得跟筛糠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搜!务必把证据都搜出来!闲杂人等,一个不留!”永王喝道。 众士兵得令,立刻如蜂涌般冲入府内,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到丫鬟婆子惨烈的哭喊声,不断有血迹溅出来。 有一个下人扶着腹部逃到门口,又被士兵从背后刺入一剑,最后一动不动地倒在门槛上。 血洗定王府,定王呆呆地看着这惨烈无比的杀戮,完全失去了意识。 “快住手!”颜熙大声喝道。这惨无人道的景象,让他焦急无比,更担心陆青桑和孩子的安全。 没多久,王若云和陆青桑被几个侍卫提了出来。王若云面色惨白,瑟瑟发抖。陆青桑则冷眼睥睨着永王,眼里充满怒火。 看到陆青桑,颜熙心里一紧。 陶步云在永王耳边低声道:“王爷,那个,没找到。” 王若云见到永王,大声喊叫道:“王爷,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您开恩,放了我们吧!” 永王走过去,抬起她的下巴,幽幽地道:“若云啊,不是本王不放过你,实在是你们阴谋反动,逼得我对你们动手。眼下,你们老老实实交待呢,本王还可以给你们一个善终,让你们免受皮肉之苦。” 王若云吓得眼珠子都圆了,这是没有活路了啊! 她万万没有想到,永王竟然这般地狠辣无情,正如陆青桑之前所说。 只恨,当初没有听陆青桑的,没有苦劝定王到底。 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好说的。 为了活下去,她必须要赌一把。 王若云停止了哭泣,站起来,看着永王道:“王爷,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我敢打赌,如果你不放了我们,你永远也找不到。” 永王的眼睛微眯,似乎听到了很好听的笑话。 “呵呵,就算是掘地三尺,本王也会找到。难不成,他还会飞上天了?” 王若云道:“那您不妨试试,如果我们都变成了死人,那你永远也找不到。将来,嘿嘿,就会是您的一个大祸患。” 永王眼里射出一道寒光。 他放弃追击瑞王,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将定王府一锅端了,把定王和那个孩子都诛杀掉,彻底地永绝后患。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找到,落到了别人手里,那即使他现在夺得了江山,也永远难以稳固。 简直可恨! “你们,全部进去给我找!就算把这个府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永王从齿缝里狠狠地迸出这句话。 “是!” 几队人马得令,在陶步云的带领下,全都冲进府里。 永王坐在凳子上,冷冷的眼光看着面前地上的几个人,那道寒光,让王若云心里发毛。 那个孩子,关系到全部人的生死。颜熙本来很提心孩子的安危,但是陆青桑冷静的样子,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她一定提前有了妥善的安排。 过了半个时辰,陶步云再次出来,脸现为难之色,向永王报告:“王爷,还是,没,没找到。” “没用的东西!”永王将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啪”的声音,让陶步云吓得脸色大变,连连请罪。 永王站起来,狠狠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说,把孩子藏哪儿了?” 三个人都没有吭声。 “不说是吧,那就让你们尝尝不说的滋味!” 永王一挥手,李侍卫上前,提起手里的剑,对准定王的脖子,划来划去。 冰冷的剑划过脖子,让定王吓得半死:“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陆青桑开口道:“王爷,今日的命运,都是自己选的,今天总归是一死,早死也早解脱,您认了吧。” “我不想死啊,我从来就没有异心啊!皇兄。”定王大喊道。 永王略略思索,突然温和地道:“只要你把孩子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条活路。” “真,真的吗?”定王喜道:“好,那我马上就把孩子交给你。” 第九十章 猪景亭 “好,那么,孩子呢?”永王问道。 “他,他就在府里啊,早上我还见到他的。青桑,你把孩子放哪了?快把他抱出来。” 定王的话,让陆青桑气愤不已。 他为了保全自己,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出卖。 过去是出卖了自己亲密的爱人上官容嫣,现在出卖的则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实在是不幸,孩子上午就死了,我把他水葬了,顺水流走了。”陆青桑淡淡地道。 定王知道陆青桑在说谎,怕永王生气,忙道:“怎么,怎么这么不小心,孩子是怎么死的?” “哦,是听说永王要来,大家都很慌乱,孩子正在吃饭,不留神就噎死了。” 永王的眸底现过一层阴寒:“五弟,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珍惜,竟还串通王妃,编个故事来哄我。看来,是你们自己不想活。” “不是的,皇兄,我真的不知情,可能,孩子真的是不小心噎死了。不然,你问她,孩子都是她管的。”定王指着陆青桑,语无伦次道。 永王的目光又转到陆青桑身上。 这个女人,一直就是个祸患,不是有她作梗,那个孩子早就会在自己府上,成为自己夺嫡的重要利器,而不是到现在,自己还要苦苦地来费力抢夺。 “只要你说出来,本王可以保证,饶你们不死,继续做你们的王爷王妃,过富贵的生活。”永王一脸地诚恳之样。 “我都说了,孩子已经死了。王爷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到河边找一找,兴许,还能找到孩子的尸身。” “我告诉你,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再不老老实实招来,本王绝对让你后悔!”永王阴沉着脸,厉声喝道。 陆青桑不答。 “好,你不说,本王就自己找。这个孩子肯定是在平阳城。陶步云!” “臣在!”陶步云殷勤道。 “你马上带人,把全城的孩子都搜出来,聚集在城头,然后在全城通令,一刻钟内,不交出定王孩子的,就杀一个孩子,再一刻钟内,还交不出来的,再杀一个孩子,直到孩子全部杀光以后,再杀壮年男子!” 定王等人都惊呆了。 颜熙怒道:“王爷!您疯了吗?百姓何其无辜!怎么能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本王也是无奈啊,平阳城出了逆贼,为了抓出造反的根源,平息祸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同时,也能将潜藏在百姓中的造反分子给一并消灭了。” “禽兽!你们枉为大周军兵!竟对自己人下手!”颜熙咬牙怒喊。 永王并不理他,转头看了看定王和王若云:“看来,定王和王妃都不知情,就让他们,早走早安生吧。” 李侍卫眼现杀机,举起剑来,就要朝着最近的王若云砍去。 “慢,我知道孩子的下落!”王若云大叫道。 李侍卫的剑停在了半空。 陆青桑的面色微微一变。 永王点点头:“你知道?那你说。” “那请王爷以先皇的名义起誓,我说出孩子下落之后,你要放过我们。” “可以,只要你们以后再无异心,乖乖臣服于本王,本王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好,我说,上午,我无意中看见陆青桑,将孩子交给了随身丫鬟,那个丫鬟朝后院去了。我偷偷地跟踪过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地洞,她将孩子抱了进去。” 陆青桑的脸色大变,心里不住的惶恐。 今日听说永王快到了,她预知到有危险,赶紧将孩子藏到事先挖好的地道,谁知太急了,竟被王若云发现。 孩子是上官容嫣亲自交付她的,也是她一点一点抚养长大的,如果可以,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换这个孩子的平安。 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办法保护这个孩子了。 定王大喜过望:“你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 永王也是大喜:“好,好,难怪找不到,真有你的。” 他转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找出来!” “是!” 陶步云马上领命而去,没多久,就听到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 陆青桑的心纠成了一团,只见陶步轩夹着孩子奔出来,孩子动弹不得,哇哇地哭着,看到陆青桑时,更是伸手喊着,要陆青桑抱他。 陆青桑心如刀绞,不住道:“你们不要动他!把孩子还给我!” 她的呼喊在他们面前,显得非常微弱。 陶步云将孩子抱到永王面前,永王掀起孩子背后的衣服,见到那块斑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孩子似乎也感知到了危险,极力地蹬着腿挥胳膊。可一切都无济于事。 陶步云将孩子抱了下去。陆青桑的心都要碎了。 孩子接下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永王收起笑容,目光在定王、王若云和陆青桑三人身上看来看去,似乎在思索如何处置他们。 “王爷,我,我已经把孩子交出来了,还请看在我们忠心一片的份上,饶了我吧。” “是,饶了我吧。”定王附和道。 刚刚已经开口,只要把孩子交出来,就可以放了他们,这么多士兵在,永王也不好反口,于是淡淡笑道:“可以,本王说到做到,可以放了你们。可是你们密谋造反,对我大周有不举之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抬头看看天空:“你们如此行径,不配再做皇家人,即日起,剥夺你的姓氏和宗谱,你就姓猪吧,猪狗的猪,猪景亭,如何?” 以猪狗来命名,没有比这更侮辱人的了。 定王连连叩头:“好,谢王爷。” 他反应也快,立即改口称永王为王爷。已经不是皇家人了,自然就不能跟永王称兄弟了。 永王朝旁边示意,侍卫拿来纸和笔,让定王亲自写下自己迁出皇家,改名叫“猪景亭”的声明。 “很好,猪景亭,你已不是皇家人,以后,你的一切待遇自然也没有,变成庶人了。” 定王心里一惊,但如今能保命已经上吉,其他的也顾不了许多了,忙道:“是,谢谢王爷。” 永王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将定王变成庶人,那么,他以后生的孩子也将是庶人,无论再有没有斑,也对他再无打击。 第九十一章 笼络 永王的目光朝颜熙看去,徐徐道:“颜大人,光顾着处理事情了,还没顾得上跟你好好说话呢。” 颜熙倨然地站着,目光看向远处,并不理会永王。 “看来,颜大人是对本王有意见啊?”永王盯着颜熙,挑眉道:“颜大人的才华,我一向是佩服的,可惜呀,一个人如果空有满腹的文采,却对官场之道不甚了解,最后终究是一场空。这做臣子的呢,最主要的,就是择定明主,效力效忠。” 站在一旁的陶步云心里一惊,莫非王爷想要将颜熙收入麾下?他一向妒恨颜熙的才能,若是颜熙也入了永王一党,岂不是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了? 真是可恨。 永王并未察觉陶步云的想法,他斜眼看看跪在地上的定王,然后对颜熙道:“你看看,你一心效忠这个人,最后,你得到了什么?而他的所作所为,他的品性,值得你为他效忠吗?” 颜熙依旧不答话。 永王走到颜熙身旁,踱着步子道:“本王很是欣赏你的才干,也知道你有一腔为国做事的决心。将来本王身边,少不得要有你们这样的股肱之臣效力,这样本王才能为国家百姓做出更多的事,将我大周治理得更加繁荣昌盛,威震四海。” 这一番话语,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国君。 颜熙依旧冷着脸,一声不吭。仿佛永王一个人唱着独角戏。 永王心下不悦,看出颜熙对自己的不屑之情。 对于颜熙的才干,他确实是了解和欣赏的,但同时,也恨极了他不为自己所用,尽与自己对着干。 这一次,他已经计划好了,将定王狠狠端掉,至于定王身边的人,能收的就收,不能收的就消灭掉,以绝后患。 可现在,自己放低姿态,诚心诚意地向他伸出橄榄枝,他竟然丝毫不屑。 永王的眼里,渐渐升起一抹浓重的怒意。 陆青桑之前正沉浸在失子的悲痛中,稍稍回过神来,就见永王有拉拢颜熙之意。 她心念一动,向颜熙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仿佛心有灵犀般,颜熙的目光也触到了陆青桑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陆青桑是让自己答应下来。 对,先答应,才能有机会谋划下一步。 永王喜好杀戮,刚才血洗了无辜的定王府,又差点要拿无辜的百姓开刀。 自己是全城的父母官,保护好全城百姓的安全,是自己的职责。如果惹恼了永王,只怕他狂怒之下,会对全城的百姓不利。 颜熙脑子里飞快地盘思着。 永王双眸微眯,见颜熙始终不应口,哼了一声,转身欲走开时,听见背后颜熙的声音: “好,微臣谢王爷常识,微臣必将尽自己全力,以报王爷再造之恩!” 永王欣喜地回过身来,只见颜熙已跪倒在地,恭敬行礼。 一旁的陶步云气得脸都变形了。 永王心情畅快,笑意盈盈的将颜熙扶起:“好,以后我们互相配合,共同谋取大局。你放心,对于效忠本王的人,本王绝对会不会亏待的。” “谢王爷!” “以后,你先暂时继续在平阳城守住,也替本王盯住猪景亭。将来,本王自然有你大的用武之地。” “是!”颜熙慨然道。 永王心情大好,这次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平阳城拿下,将心腹大患定王和龙子给抓获了,还把状元之才颜熙给收了,真是太顺利了。 看来,连老爷也在帮助自己,江山很快就会尽收囊中了。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永王道:“今天就差不多到这吧,大家也累了,吩咐下去,大军驻扎在城郊,就地休息。” “是。”李侍卫道。 陶步云忙上前道:“王爷,今日多有乏累,我家已在府里设了薄酒,还请王爷赏脸。” 陶步云家是平阳城的首富,得到陶步云的密报后,早就在家设好豪华的宴席,以讨好永王。 永王果然喜笑颜开:“步云,你有心了,既然到了你的地盘,那本王就悉听尊便了!” “多谢王爷赏脸。”陶步云笑得谄媚。 永王对颜熙道:“你也一起去吧。” 陶步云虽不高兴,但是装出一副笑脸:“是啊,颜熙,我们都是同窗,又一块为永王效力,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一起到我家去庆贺一番。” 颜熙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悄悄看了看陆青桑,见她递来一个坚定的眼神,这才放下心来,跟随永王等人一块走了。 随着永王离开,一众大军也威武十足地离开了。 一直跪着的定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王若云则嚎啕大哭起来。 满目的血腥,和着王若云的哭声,给这里增添了无尽的凄凉和惶恐。 定王的嘴角抽搐着,也掉下泪来。 他慢慢地站起来,迈着软软的腿,向府里走去。 往日繁华的王府,现在只有一片恐怖血腥。 遍地的尸体横陈,鲜血直流,家丁、丫鬟、婆子们,都倒在地上,一个个脸现恐怖之色,死时极为惊恐。 管家、旺才、小红……一个个刚刚还鲜活的人,现在都没有了呼吸。 府里的物品被极大地毁坏,古董花瓶砸了一地,屏风被砍成两半,连府里的猫狗也倒在血泊中。 一片死寂,一片苍夷。 定王府完了,再也没有定王府了。 曾经的娇贵生活,只能在记忆中了。 他再也不是王爷了,而是成了世人耻笑的“猪景亭”。今日也险些命丧剑下! 他好后悔!为什么没有听陆青桑的劝告,为什么没有勇气与永王对抗? 他原本只想平平安安地做一个王爷,却原来,世界上并没有平平安安这个说法,要么狠心向前一步,要么后退沦落为别人案板上的肉。 定王晃着腿走出来,王若云还在哭着,陆青桑却已向远处走去。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定王连叫她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有什么资格叫她回来? 这就是他的下场,身边的人一一散尽,只剩下他苟活于世的一条命而已。 第九十二章 陶府 陆青桑快步地走着,极力让自己不要被恐惧打倒。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府里上百条的人命,就浮现在眼前,让她心神俱裂。 血债血偿。总有一日,陆青桑要永王、陶步云他们偿还回来! 现在,她没有时间哭,她要去把孩子找回来。 虽然她知道,想要救出孩子实在是希望渺茫,永王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主要就是冲着这个孩子。 但是,她实在不能将孩子任由他们杀死。 孩子最后是被李侍卫抱着,而李侍卫也跟着永王离去,所以孩子一定也去了陶家。 陶家,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忘! 那个冲喜之夜,那个七窍流血的大公子,那个全府上下围捕的时刻,至今仍萦绕在她的脑海! 她如何能忘?! 跟随定王来到平阳城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去过陶家,甚至连陶家门前的路都未曾再走过。 对于那里,她有阴影,挥之不去的阴影。 而且,陶大公子的冤死,也像大山一样,还重重在压在她的心头。 她曾数次向定王建议,为陶大公子翻案,都被定王拒绝了。 而颜熙愿意为陶大公子的事平反,可惜,事赶着事,一直没能腾出空来落实。 如今,陶步云如平步青云般,傍上了永王,已经是势不可挡。如若将来永王继位,陶步云就会更加权势涛天,到时,更不可能为大公子翻案了。 现在,陆青桑也还想不了那么远。她要做的,是先把孩子给救回来。 陆青桑先去街边的店里买了点东西,这才向陶府走去。 陶府离这不远,约莫半个时辰后,陆青桑就到了陶府附近。 这么久没来过,陶府还是一样的高大气派,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依旧威武十足地立着。 陶府门口有永王的重兵把守着,守卫着里面的安全。 显然,永王他们已经在陶府里了。 陆青桑躲在附近的树木后面,发愁应该如何进去。 在这样的重兵把守下,就是只苍蝇也难飞进去。 陆青桑忽然想起,陶府还有一个侧门,平时是供下人们进出采购用的。 当初自己嫁入陶府前,没少来这里转悠,对这附近的情况都很熟悉了解。 那里偶尔有人进出,说不定有希望。 于是,陆青桑悄悄地离开,转了一圈,到了侧门附近。 侧门倒是没有重兵把守,但是也是紧闭着。厚重坚固的门,轻易不可能闯入。 而陶府四周的围墙,足足有两人高,上面还布满了尖刺。 除非架个梯子,或者是飞檐走壁,才有可能进入,但是如此一来,也会惊动里面的人。 陆青桑决定,还是继续观望,等待时机。 陆青桑屏气凝神,定定地看着侧门的动静。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侧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丫鬟拎着个篮子走了出来,门里还探出个脑袋喊道:“记得是东街口陈婆那家!” “知道了。”丫鬟答道,然后往外走了。 陆青桑不动声色地跟在了后面。 丫鬟一路穿街走道,到了东街口,进了一家“陈婆甜羹店”。 陆青桑也赶紧走了进去。 只见丫鬟向掌柜道:“给我三份鹅黄酥脆膏”。 “好咧,您稍等。”掌柜的说完,就向里拿膏去了。 陆青桑趁机上前搭讪道:“姑娘,你也爱吃这鹅黄酥脆膏?” “不是我吃,是我家夫人爱吃。” “真巧啊,我也最爱吃这个。看你这样子,你是陶府的吧?” “是呀。” “太巧了,我就是你们夫人那李婆的侄女呢,就住在你们府附近的西巷里,前几天我还上你们府上找我姑妈玩呢。” “哦,我可能没见着你。” “你们府上人多,没遇到我也是正常。” 这时,掌柜的拿着货出来了,交给了丫鬟。丫鬟给了钱,将东西放好。 “先不和你说了,我赶着回去呢,夫人就想吃这个。” “我也正准备回去,反正也顺路,跟你一起走吧,路上还能有个伴。” 丫鬟想了想,高兴地同意了。 两人结伴往陶府走去。 一路上,陆青桑拉拉扯扯地说些话,都是府里的人事,让丫鬟对她深信不疑。 快到陶府时,陆青桑道:“我在西巷里还有个东西,要拿给我姑妈的,还想麻烦你跟我过去一赶,帮我送东西进去。” “没问题,反正也不远。”丫鬟毫不怀疑。 陆青桑心下欢喜。 两人又折路进了西巷。 西巷是一条长长的巷子,比较幽暗,里面居住的是身份贫寒的百姓。 这个时候,巷子里没有人,显得有些幽暗。 走到巷子里,陆青桑道:“我家就在这里,你等我一下,我马上拿出来给你。” “行,你去吧。”丫鬟道。 陆青桑匆匆地走了。 丫鬟站在那里,耐心等着陆青桑。 忽然,一只手帕将她的鼻子捂住,她还来不及喊,就感到头脑一晕,沉沉地往后倒。 陆青桑将她抱起,赶紧放到一颗隐蔽的树后面。 刚才陆青桑去陶府前,就买了迷香,寻思着也许用上。这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陆青桑赶紧将自己和丫鬟的衣服互换了,连发饰也弄得一模一样,这才拍拍身上的尘土,抓起篮子,向陶府的方向走去。 走到侧门前,陆青桑用一块手帕,将自己的脸蒙住,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个家丁看到她,问道:“回来了?脸怎么了?” 陆青桑咳嗽道:“刚才被蜜蜂蛰了。这个你帮我转交吧。” 说完,将篮子往家丁手里一放,便匆匆往府里走。 “唉,树林的蜜蜂,是不能招惹的,这你还不知道啊。”家丁摇摇头,看了看手里的篮子,少不得还得替她往夫人那里送去。 陆青桑低着头,快步走着,生怕被别人认出来。 陶府里依旧宽阔漂亮,隐隐有歌舞声从前方传来。 想必是永王他们在宴席上开怀了。 时隔一年多,陆青桑对陶府还有印象,游廊、厢房、花园的位置都还清楚。 凭着印象,她一路穿过游廊,向前面走去。 果然,远远地,就看见花园中设了豪华的宴席,一桌人正欢声笑语。一群歌姬在宴席前轻歌曼舞。 永王坐在首席,红光满面,高谈阔论,看来兴致极高。两边分别坐了陶老爷、陶夫人、陶步云、李侍卫等,颜熙也在其中。 并不见孩子的踪影。 不知道孩子是否安好?如若安好,又在哪里? 陆青桑看着偌大的陶府,陷入了沉思。 第九十三章 西厢房 宴席兴致正高,不时有丫鬟们端着盘子过去上菜。 看着丫鬟们来来去去,陆青桑心念一动。 眼看一个丫鬟送完了菜,托着空盘子退下,陆青桑赶紧尾随其后,跟着她一路来到伙房门口。 陆青桑寻思着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便解下了蒙在脸上的手帕。 定了定神,她神色自然地走进伙房。 里面有十余个伙计正在忙碌,切洗、炒菜,火光烧得明亮。 陆青桑大声问道:“给那个孩子做的菜,都做好了吗?” 她猜到,整个陶府,只有自己那个孩子。孩子小,吃食都要软碎些的。只要顺着送菜的,就能找到孩子的下落。 一个伙计抬头,见是不知道哪个房的丫鬟,道:“刚才不是拿去了吗?” “那个不行,孩子不吃。你再换个吧,做个肉饼什么的,放点红枣,有点甜味的,孩子才喜欢。” 伙计皱起了眉头。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贵客,炒菜都来不及,还得要顾着那个小孩的饮食,真是难。 没办法,上面都提要求了,只能做。 伙计拿起一块肉,“你等等啊,一会就好。” 然后就噔噔噔地剁起肉来,熟练无比。 陆青桑心下欢喜,面上仍不动声色:“行,我等着啊。” 约莫一刻钟后,伙计按照要求将肉饼做好了。他把菜放在一个托盘上,交给了陆青桑。 陆青桑看着菜,点点头,赞许道:“还不错。” 她又指着那边的菜:“这些菜也给我,那些军爷饿了,也得吃呢。” “行!”伙计麻利地将菜都端给她。 陆青桑看着这些菜,又面露难色地道:“我都忘了,我刚才脚崴了一下,怕路上托不住盘子,要不你们派个人跟我一起去吧。” 伙房里的伙计都要哭了,这里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还来了这个姑奶奶,这要求,那要求的。 “不就是西厢房那里吗,才多少步远啊。你就慢慢走过去吧,行吗?”伙计哭丧着脸。 原来在西厢房! 陆青桑心下大喜,面上仍旧布满愁容:“那好吧,看你们也挺忙的,我就自己慢慢过去吧。” “好,您就多担待些,啊!”伙计们终于露出一丝轻松之色。 陆青桑端着盘子,似乎脚真的被崴了一样,慢慢地走出伙房。 出了伙房,她似乎脚底生风,立刻匆匆向西厢房走去。 事不宜迟,她必须加快速度。 西厢房是一间单独的厢房,位置较偏,少有人去,离这不远,陆青桑很快就到了。 一走近,就看见有三个士兵站在门口守着,里面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 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里面。 厢房周围都没有旁人,甚是安静。 陆青桑端着盘子,慢慢地走近厢房。 三个士兵顿时警惕地看着她。 “哎呀,三位军爷,你们辛苦了,饿了吧,这是我们府里专门为你们准备的食物,你们快吃吧。”陆青桑语笑嫣然。 三人互相看看,摸不定主意。 原本他们是六人看守这里的,到了现在吃饭时间,他们就轮流去吃晚饭。已经有三人去了,还没回来替换。 一个士兵道:“不用了,一会儿我们直接去饭厅吃就行。” 饭厅是家丁们吃饭的地方。 “哎呀,那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呀,我们夫人就是惦记着你们还在这里挨饿,这才让我赶紧把府里的好菜端过来,难得你们来平阳,就是我们府的贵客,怎么能让你们挨饿呢!” 说完,陆青桑将盘里的菜递到士兵面前。 那一盘晶莹嫩滑的鸡肉,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还有猪脚、狮子头,都是精致上等的菜肴。 陶府是平阳城首富,最不缺的就是钱。府里的厨子,都是特意从外面请来的名厨,技术是一等一的高。这些菜,精致无比,很是馋人。 这几个士兵平时都是在军营里吃简单的军粮,哪里吃过这么上等的菜品,个个都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你们就在这里吃吧,也不耽误看守。”陆青桑继续引诱道。 士兵们果然忍不住了,“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说完,一个士兵就拿起了那块肥大的鸡腿。 另外两个见状,也不肯落下,纷纷拿起肉大啃起来。 陆青桑的眼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吃,真好吃!”三人口齿不清地说道,嘴里塞满了肉。 “好吃就好,军爷们都辛苦了,来,再尝尝这个菜。”陆青桑殷勤地招呼着。 三个人欢快地大口大口地吃着。 忽然,一个人扶着额头道:“妈的,有点头晕。” 另一个也停下了嘴,步子有些不稳:“怎么回事,我也是。” 还有一个还来不及说话,就要往后倒。 陆青桑道:“军爷可能吃得太猛了,会有些头晕的。” 话音刚落,三人就一前一后地倒在地上。 陆青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那些菜里,都被她放了药,只要吃下,必定晕倒。 来不及多想,她赶紧将门打开,马上听到清晰的孩子哭声。 门外的光线照进来,陆青桑看到一个孩子坐在地上哭泣。 正是她的孩子! 这些家伙,竟然将孩子一个人关在这黑黑的屋子里,孩子都被吓坏了! 孩子意识到有人进来,一看到是陆青桑,顿时惊喜起来,挥着小手叫道:“娘!娘!” 陆青桑心疼极了,赶紧将孩子一把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孩子的小手紧紧地巴着陆青桑,丝毫不肯放开她。 “乖孩子,娘在这,不怕,不要哭了,知道吗,不然就把坏人招来了。”陆青桑轻轻地抚着他的头。 孩子听得懂,他点点头,安静地趴在陆青桑怀里。 这个可怜的孩子,虽然是皇家的血脉,但是从他一出生起,就是各种颠沛流离,各种被抢夺利用,连自己亲生的父亲都能将他出卖,真是不幸至极。 他所能得到的所有温暖,就是陆青桑给予的了。 抱着他小小的软软的身体,陆青桑心里开始犯愁,该怎么把他带出去?该怎么避免永王后续无尽的追踪杀戮? 第九十四章 智取 陆青桑环顾四周,寻思着该如何把孩子带出去。 这个厢房因为离得远,并不住人,只用来放置杂物,所以屋里放着各种杂乱的东西。 忽然,陆青桑眼睛一亮,她看见屋里有几个木桶,还有桶盖。 她脑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乖宝,娘跟你玩个游戏,娘把你放在木桶里,然后带你出去玩。你乖乖地在里面,不能说话,好吗?不然,就会被坏人发现了。”陆青桑柔声道。 为了让孩子做到不出声,她特意加重了“坏人”两个字的单调。 孩子很用力地点点头。 刚才的经历,让他小小的心里深刻地明白了,什么是坏人。坏人就是很坏很坏的人,他们会强行抱走自己,会将自己关在小黑屋,自己一定不能出声,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 哄好了孩子,陆青桑将孩子放入木桶中,冲他笑了笑,这才盖上盖子。 她找出屋里的柴油,到处都浇上,不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然后,她将木桶拎出屋外,从怀里掏出火石,打起了火,一把扔进了屋里。 屋里浇上了柴油,而且都是易燃的杂物,很快就蹿起了火苗。 陆青桑将托盘里的肉饼,连汁水一起,细细浇在桶盖上。汤水顺着桶盖流下来,流到了桶壁上,很是油腻污浊。 然后,陆青桑低着头,双手提着木桶慢慢地往侧门的方向走。 府里的主子,都在花园那边陪着永王欢聚。所以陆青桑一路上,没有遇见陶家的主子。 偶尔有家丁看见,问这是什么,陆青桑就说,这是泔水,有军爷吃多了,都吐在了里面。 家丁仿佛能闻见味一样,赶紧用手捂住鼻子,挥手让陆青桑快点儿拎走。 陆青桑赶紧继续走,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终于出了侧门时,忽然听见里面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 陆青桑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听清那声喊是“起火了,快救火”时,她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拎着木桶匆匆走远。 陆青桑拼命地走着,不敢停下来,生怕被人发现后追上来。 一直走啊走啊,走得很远了,她才轻轻地叩叩木桶,唤道:“乖宝?” “娘。”木桶里传来小小的声音。 陆青桑放下心来,道:“你继续在里面呆着哦,娘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玩,好吗?” “嗯,我会乖乖的。”孩子答道。 陆青桑心里浮现一阵暖意。 如今,顺利地将孩子救了出来,可是能将他安置到哪呢? 绝对不能再回定王府了,也不能随便去旅店,也不能随便找民房,自己这样太容易招人眼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永王再次发现。 思来想去,陆青桑决定将孩子带回自己爹娘家。 此时,天色已晚,陆青桑下了街道,往偏僻的乡里走去。 她家离这有几里路,在村东头,周围半里都没有别的人家。 陆青桑一口气,走了两个时辰,终于摸黑到了家。 家门并未锁紧。陆青桑轻轻地就进去了。 房里的灯瞬间亮了,传来爹的声音:“谁?” “我,青桑。”陆青桑说着,将门关上了。 爹娘很快穿衣出来,看见女儿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看样子,就是一直听说的那个小皇子了。 孩子看到陆爹陆娘,有些害怕,一直往陆青桑怀里躲。 今天,他见到的坏人太多了。 “别怕,别怕。”陆青桑哄着他。 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大概地向爹娘说了。 爹叹息一声,道“造孽啊!” 娘抹了抹眼泪,“你们饿了吧,我去煮点吃的来。” “爹,我最担心的,就是孩子会不会被发现,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陆爹沉吟道:“这个孩子如果在这里,迟早会被附近的村民发现,难保不会泄露消息。而且,如果他们真发现了你,顺藤摸瓜就会找到这里。为了安全,我们还是住到山里去。” 陆家在山上种有一片桑林,为了方便休息,建有一座小木屋,时不时会去休憩,周边都是空无人烟。这个小屋,村民也不知道。 “那真是好极了。只是在山上住,就太辛苦你们了。” 山人荒无人烟,一应生活用品都要自己带上去,蚊虫也多,住得自然不怎么舒服。 “一家人还客气啥。”爹摆摆手。 “爹,自从我任性出嫁后,从来没给你们带来什么回报,反而一直让你们为我担惊受怕。”陆青桑说着,眼圈红了。 “说这些干啥,都是一家人。爹知道你从小就好胜,一心不服输。一直想改变生活。现在啊,你明白了吧,富贵生活就是浮云,凡事都没有捷径,只有踏踏实实地去做,才能有好的生活。” 陆青桑点点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陆爹慢慢走进房间,打开一个箱子,拿出几张银票,走出来递给陆青桑。 “你给家里带回的银票,我和你娘一丝一厘都没花。我们还能做得动,够吃够用,也用不上。这些你拿回去吧。你现在也不是王妃了,以后生活还是要用的。” 陆青桑急忙推开,这些是上官容嫣当初给她的酬金。她把大部分都放在爹娘这里了。而定王府给她的赏赐,她一样也没拿。 “这些,是上官小姐用来给孩子成长用的。现在你们帮抚养孩子,当然是你们拿着了。” 爹想了想,“行,那我就替孩子收着。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然后他站起来,斩钉截铁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山上。” 陆青桑看着一脸镇静的爹,心里很是感动。 爹娘都是善良的人,明知道这个孩子会给家人带来无尽的麻烦,但依然愿意去保护他。 陆娘端着两碗面条出来,“先吃面,我去收拾东西。” 一家人忙碌起来。 很快,东西就收拾好了,将孩子和行李都放在板车上。 趁着夜色,一家人拉起板车,悄悄向山里走去。 天还是黑的,夜空中有些星星在闪烁。 陆青桑知道,经过极度的黑暗,一切,又将迎来充满希望的光明。 第九十五章 定罪 陶府从昨夜的那把火开始,就完全乱了起来。 家丁们发现起火时,西厢房的火已经烧得老高了,黑烟滚滚地冲入夜空。 众人手忙脚乱地跑去救火。因为西厢房地处偏僻,离水源较远,所以众人虽奔忙,也没有减小火势。 很快,消息就惊动了花园里宴席上的贵客。 龙斑孩子事关重大,永王前一刻的笑脸情立即僵硬起来,看了陶步云一眼,然后马上起身,匆匆往着火的地方走去。 宴席上陶府的人一片惊惶,特别是陶步云,压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被永王那一个恼怒的眼神扫过来,心惊胆战的,连忙也跟着去看情况。 颜熙也跟了上来。 永王到了西厢房,见几个守护的士兵躺在一边,处于昏迷状态。 永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背后有人冲着这个孩子而来。 究竟是谁?孩子是否还在里面? 如果孩子还在里面,烧死就烧死了,一了百了。他就担心的,就是孩子被人救走了。如果是这样,那就糟糕了。 永王怀疑的目光马上落到旁边的陶步云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陶步云本来就很慌张了,见永王怀疑自己,连忙下跪道:“王爷,小人实在不知情,不知道怎么回事,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 永王不置可否,喝道:“把这三个人给我浇醒!” 他的声音如同浸了寒冰一般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几个家丁连忙冲水到三个士兵身上,三人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一见到眼前的景象,都呆住了。 “本王让你们守住这里,看好那个孩子,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永王厉声道。 三人慌忙跪下,道:“本来我们都好好地守在这里,忽然有个丫鬟过来,说是夫人让送吃的来给我们,吃完后,不知怎么的,我们就头晕了。” 颜熙心下了然,这应该是陆青桑做的,她一定已经把孩子救走了。他要想办法保护她,不能让她被发现。 “我没有下过这样的吩咐啊!”陶夫人紧张地道。 军医此时也检验了地上的菜品,起身道:“回禀王爷,这些菜里被下了药。吃了绝对会晕倒。” 永王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疑云。 伙房的师傅此时也被提了过来,紧张地道:“是有一个面生的丫鬟到伙房来,说要拿吃的给孩子和军爷,我们就做了吃食,但是,那些食物是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把全部的丫鬟都给叫出来,你们看看是哪个?!”陶步云简直要气疯了。 今晚是他主动邀请永王来家里赴宴,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又说是自己府里的丫鬟做了手脚,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必须要一力证明这个丫鬟不是自己府里的。 陶步云偷偷向永王看了一眼,见他嘴角抽动,面色冷峻得如结冰一般,心里不禁忐忑不安。 所有的丫鬟都站成了排,伙房师傅和三个士兵一一看过去,最后,都说没有那个人。 “肯定,肯定是有人混进来了。”陶步云紧张地道。 一旁的陶老爷和陶夫人也附和道:“对,肯定是别人。” “呵呵,陶大人也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正打在陶步云最心虚的地方,他急忙望去,发现是颜熙在说话。 “颜熙,你可不要乱说啊!”陶步云额上的冷汗涔涔。 “今天是你主动要带我们来家里吃饭,然后又在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今晚你府里有重兵把守,而且你们的人有自己的规程,别人怎么可能混得进来。用这样的借口,未免太把我们当傻子了吧?” “你,你血口喷人!颜熙,我承认与你有些小过节,可你也不能就这样落井下石,冤枉好人!”陶步云怒道,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这话如果永王信了,那他就惨了。以永王的性子,绝对不会让自己有好下场。 “是吗,是我胡说了吗?你在白云书院读书时,就去过西州几次,我还纳闷你去那里干什么。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再回想起来,真是细思极恐啊!” 陶步云仿佛如惊雷般,急忙磕头道:“我没有啊,我去西州只是探访亲戚,我绝对没有私通瑞王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陶大人怎么自己就承认了?”颜熙冷笑道。 “王爷,你相信我,我绝对是一片忠心啊!”陶步云磕头如捣蒜般,脸色苍白。 如果永王相信了自己暗中与瑞王有勾结,那自己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陶老爷和陶夫人也跟着跪下求情。 永王的眼睛凌厉如刀刃般地向陶步云看去,冰冷彻骨。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陶步云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 许久,永王终于开口道:“孩子,被你放到哪里了?” “王爷,我真的不知道孩子去哪了,我真的不知情,请您相信我。” “王爷,依我看,孩子十有八九已经被烧死了。毕竟,要从重军把守中,把孩子带出平阳城,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而瑞王也不希望孩子在您手上,成为您日后的助力。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孩子烧死。这样,他得不到,您也得不到。你说是不是,陶大人?”颜熙冲陶步云徐徐道。 此刻,既能掩护陆青桑救子的事情,又是扳倒陶步云的大好时机,如果永王信了是陶步云做的,那么陶步云以后,绝对没有想象中的平步青云了。 陶步云的脸白了又白,汗水把头发都打湿了,全身都微微颤抖:“不是,不是我,不是我做的。”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指着颜熙:“是你做的对不对?一定是你,想趁机陷害我,然后再往上爬!” “王爷明鉴,我从今日开始,一直在您身边寸步不离,何来的机会去安排做这样的事,而且还是在守卫重重的陶府。这里我也是第一次来,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布置。所以,这件事,只有内部的人才能做得出来。” 颜熙的一番话说得极为恳切,合情合理,显得是陶步云在向他泼污水,更加证明了陶步云的心机叵测。 永王冰冷的眸子看着陶家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瑞王给了你多少好处?本王对你有何不好?让你值得为他卖命?” 第九十六章 因果 “冤枉啊!”陶步云除了喊冤,已经不会说别的话了。 “冤枉?还不知,你背地里卖了多少本王的情报给瑞王,难怪上次瑞王杀到京城来势汹汹,本王竟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这样的助攻。本王当初见你灵醒,一心抬举你,给你荣耀,没想到,你让本王太失望了!” 永王挥挥手,李侍卫立即带着几个护卫上前,将陶步云架了起来。 “带回京处置。” “是!” 眼看爱子如此下场,陶老爷和陶夫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永王冰冷的目光扫过陶家人,眸底闪过一丝阴鹜。 颜熙见他杀气又现,只怕陶府人也难逃定王府的下场,忙上前道:“王爷,此事看来只是陶步云一人所为,其他人并不知情。不如只惩处他一人即可,这样别人也会说您奖罚分明,恩威并施,也更能得人心。” 永王想想有理,赞许地点点头,“你果然是本王的得力之臣,有你跟随本王,本王将来不愁也。” “微臣一些粗浅拙见,谢王爷抬爱。” 永王想想,这个地方不宜久待,道:“都跟我回去大营吧,平阳城已平定,明日就班师回京。” “是!” 永王转头对着颜熙沉稳一笑:“等本王坐稳了位置,再命你回京。” 此时的永王,还没登上大位,对于官员任免,还暂时没有权力。 “是,多谢王爷!”颜熙道。 永王狠狠地瞪了陶家人一眼,大踏步地率众离开了。 陶步云也被护卫架走了。 陶老爷和陶夫人瞬间哭成了泪人,特别是陶夫人,嚎啕大哭,声音凄厉,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带走了,以后还有什么指望。 颜熙看她那凄惨的模样,心下有一丝的不忍,但想到当年她设计将陶大公子害死,而陶步云也是帮凶,再想到定王府那上下百余条人命,皆是陶步云怂恿永王做的,顿时那点不忍心,也消失殆尽了。 陶大公子的冤案,他日后再慢慢算。现在贸然提起,只怕让她联想起陆青桑,将今日之事与她联系起来。 他必须要保护陆青桑此时平安。 抬头看看深沉的夜色,不知道陆青桑现在怎么样了,孩子是否安好。 第二天,永王大军离开了平阳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定王府的惨案已经传遍全城,甚至全州。 定王已经彻底败了,他在大周已经毫无威望了。 何其望也在第一时间将自己派出的兵队调遣了回来。定王已经没有指望,他当然还是要抱紧永王的大腿。 万幸的是,当时自己的军队并没有与永王的大军起冲突。 而且,听说陶步云讨好巴结永王不成,暗地里被人下了绊子,后果估计很惨,何其望心里乐得开花。 他与陶步云始终不和,而且将陶步云视为竞争大敌,现在大敌已去,简直是心花怒放。 只是,听说永王又拉拢了那个平阳太守颜熙,而且对他很是看重,真是棘手。 这个人可不能小觑,他也像自己一样,是从白云书院出身的,但是更有才华,是状元之才。虽然他一直是定王那边的人,现在定王失势,但他竟然还能稳稳当当地转投到永王门下,真是不能小看。 看来以后,这个颜熙有可能会是自己仕途上的竞争对手。 何其望双眸微眯,这个颜熙,他要好好想想以后如何应对。 此时的颜熙,回到了平阳官府,将官衙的事处理,然后又去了定王府,好好处理了定王府血案的善后事宜,抚恤了死者家属。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陆青桑怎么样了。 危险暂时解除了。永王已经相信孩子烧死在大火中了。未来,孩子终于可以安全无恙地长大了。 青桑知道了吗?她现在在哪里呢? 颜熙已经暗中派人去陆青桑爹娘家打探过,但她家都没人在。想来是避出去了。 颜熙很是担心,只能派人继续暗中查找陆青桑的下落。 时间忽忽过了几日,黄昏时分。 颜熙处理完公文,走出官衙,准备回宅子休息。 他的宅子离官衙不远,慢慢镀步过去时,他还在想着陆青桑的下落。 快到宅子时,他的眸子一亮。 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站在前面,她一袭淡黄的裙衫,蒙着面纱,从眼睛就看得出来,是陆青桑! 看到自己,她冲自己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颜熙喉头一紧,急急地迎了上去。 避免被旁人发现,他请陆青桑进了宅子。 颜熙亲手给陆青桑倒了一杯热茶,这还是陆青桑第一次来他的宅子,他心里很是激动。 陆青桑轻轻啜了一口,眼光打量了一下屋子。 “青桑,你去哪了?” 陆青桑放下茶杯,将前几天自己做的事,都一一道来。 其中的惊心动魄,让颜熙听得胆战心惊。 “青桑,你真勇敢,又有计谋,我真佩服你。上官小姐把孩子托付给你,真的是找对人了。” 陆青桑浅浅一笑:“那还得要多谢你在永王面前替我遮掩,否则,我再厉害,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原来,平阳城中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了。 “我只是动了些嘴皮子而已。最主要的功臣还是你。现在,陶步云背了这个锅,他家里也全乱了。” 陆青桑的眼里倏地射出寒芒:“他是咎由自取,活该!当年他与他娘合计谋害陶大公子和我时,可曾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的下场!” “可惜,我担心提到你,所以当时没有趁机为陶大公子翻案,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当时确实不应该提。而且,这次陶步云已经是死定了,他娘也会伤痛至极,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了。只是,陶老爷估计对陶大公子死的实情并不知情,如今,痛失两子,其在是悲痛至极了。” “谁说他就没有责任了?他识人不清,将府里的事全由夫人作主,导致原配夫人的惨亡,又搭上陶大公子的冤死。可以说,他就是其中的帮凶。” 颜熙的话,说到了点子上。陆青桑顿时有些释然了。 一切都是因果罢。 第九十七章 休书 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陆青桑不好意思地道:“颜大人,我一直都给你添麻烦,而且我今天来,其实,还是有事想求你。” “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不要叫我颜大人,就像以前一样,叫我颜熙就好。” 陆青桑脸上一红,因为她恍然想起,以前她是唤过他“熙哥”的。 那一天,他的怀里,很暖很暖。她的心,很甜很甜。 这些好像过去很久了,又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 陆青桑忙将思绪收回,道:“好,颜熙,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你说。” “我要跟定王和离,或者,他写休书也行。反正,我不会再跟他有瓜葛了。” 颜熙的心猛地一跳,有些恍惚起来。 陆青桑眸中透着坚定,“我今天去了定王府,把我的意思跟定王说了。可是,他却始终不同意。” 虽然定王那日被永王百般羞辱,而且也声明退出皇室,但是,陆青桑还是叫他定王。 那天定王出卖孩子的嘴脸,是那么的冷漠无情,陆青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看见他。既然他也失去了权势,无法束缚她,那她自然要离开。 陆青桑将自己想要和离的决心,向定王说得清清楚楚。可是定王却始终不愿意她离开。任凭陆青桑说破了嘴,他也是不松口。 万不得已,陆青桑才会想到来找颜熙帮忙。 颜熙是平阳城的父母官,现在又是永王面前的红人。由他代她去说情,也许会有用。 颜熙点点头,温柔地道:“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去向他说明白的。” 陆青桑心下感动,抬起头看看颜熙,不想却碰上他灼热的眼光。 那一刹那,陆青桑慌忙将眼光移开了。 她这次,只是来请颜熙帮忙,让她重获自由身,仅此而已。 其他的,她又怎么能奢求太多呢? 虽然当初,她和颜熙倾心过,但后来,她被迫嫁给定王时,将定情信物福娃娃转还给了颜熙,自己也从未跟他解释过一点半句,任凭他独自伤心至极。 再相见时,他却半点没有责怪自己,反而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对自己有求必应。 如今,自己想要和离,请他帮忙,他也毫不推脱,丝毫没有提别的要求。 即使他有心,但她怎么能再奢望回到当初那时呢? 毕竟现在,她已经嫁过两次人,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孩子。虽然自己依旧还是处子之身,但也没什么用,名声已经是不太好了。 而颜熙,是状元之才,平阳城的太守,又被永王赏识,不论怎样,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令人倾心。 这样的他,与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她不能耽误他。 陆青桑怕呆久了生事,忙站起来道:“谢谢你了,那,事情说清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你现在住哪里?” “我和爹娘带着孩子又回村里住了,对村民说这个孩子是定王府下人的孩子,因为父母双亡,所以才抱过来养。所以,如果定王同意的话,你让人传信到村里给我就好。” 颜熙点点头:“好的,你想的很周全。” 陆青桑嫣然一笑,转身出了宅子。 颜熙看着她的倩影慢慢消失在门外,心下有些喜悦,又有些怅然。 陆青桑的事情,他总是放在第一位。她遇上了困难,他一会想办法为她办好。 第二天,颜熙带着几个衙役,来到了定王府。 昔日繁盛的定王府,如今变得冷冷清清,处处透着死一般的静寂,令人唏嘘。 门前无人看守,颜熙上前敲了敲门,也无人应答。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府内已经被清理善后,但地上还有隐隐的血痕。 定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大堂里,两眼放空,神情呆滞,原本俊朗的容颜,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连颜熙进来都未曾察觉。 “参见定王。”颜熙行礼道。 定王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是王爷了,你又何必行这个礼。” “王爷是先皇钦定的,是皇定血脉,微臣如何能不遵礼数。” “你是来看本王笑话的吧?” “王爷多思了,下官不敢。” “你怎么不敢,你如今是永王面前的红人,将来不可估量。又何必浪费时间,来我这冷冷清清的地方。” “王爷也不必灰心,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颜熙话锋一转,道:“微臣此次前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如今无权无势,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跟我说。” “权势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并不是别人给予的,王爷到了现在还不明白吗?”不管怎么样,王爷如今尚有命在,一切还可图谋。如果命有凶险,那才是真正的了无希望。微臣此次前来,就是为王爷清除危机。” “我如今狼狈落魄,还有什么凶险?孩子也没有了,兵马也没有了,名声也彻底扫地,没有人会再信服我跟随我,难道永王还会忌惮我吗?呵呵!”定王的声音中透着绝望。 “您说的没错,永王对您,确实还是忌惮的。” “胡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他们还忌惮我什么?” “永王现在还没想到,但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想到,您有一样东西,让他永远也无法对你放心,到时候,只怕你连这样发呆伤心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什么东西?”定王瞬间流露出恐惧。 颜熙看着他的眼睛:“就是你与陆青桑会再生出有龙斑的孩子!” 定王瞬间大彻大悟! 龙斑孩子,又是龙斑孩子。 没错,永王最恨的就是那个龙斑孩子,就是千方百计地要杀死他。 自己能有今天,也是因为那个龙斑孩子导致的。 一个龙斑孩子,就能搅起朝政如此大的风暴,倘若再生下一个这样的孩子,岂不是永远难安? 虽然,这个龙斑孩子,是自己与上官容嫣所生,但是,别人都以为,陆青桑是孩子生母。 如果,自己与陆青桑还是夫妻关系,那么,永王必然永远无法安心,绝对不可能让自己苟活于世。 思及此,定王背后起了一身冷汗,仿佛永王就站在面前,拿着刀指着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 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但还还不想死啊! 忽然,定王灵机一动,对,休了她! 休了陆青桑,就没事了! 昨天,陆青桑回来了,张口就是要自己休了她。自己受不了这个气,也舍不得她离开,始终不答应。 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最好的方式。 休,他要休了陆青桑! 第九十八章 旧友来访 当颜熙来找陆青桑时,他的心里满是紧张和激动。 他紧紧地捏着那张纸笺,仿佛捏着未来的希望。 马车驶到陆青桑家附近时,他下了车,慢慢地朝她家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当看到她家简陋的屋檐时,他不由感慨陆青桑住在这里的不便,暗思着要为她家修缮一下。 走近屋门时,看见屋门紧闭,他的心有些紧张,扑通扑通地跳。 待会儿,肯定会见到她的爹娘,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呢。 正思考间,门忽然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走出来,立刻就看见了他。 不是陆青桑,而是个陌生女子,而且大腹便便。 她显然也很讶异,问道:“你是?” “我是青桑的朋友,有事找她。” 女子会意,打量了他两眼后,捂着嘴笑,一副“青桑眼光还不错”的样子。 颜熙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青桑在家吗?” “在的,你等会,我帮你叫她出来。”女子说完,转身进了屋子。 一会儿,陆青桑就走了出来,惊喜地道:“颜熙,你怎么亲自来了?” 颜熙扬了扬手里的信笺:“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陆青桑的眼眸中闪过惊喜的亮光:“他同意了?” “是的。” “太谢谢你了!” 陆青桑接过信笺,打开一看,确实是定王的笔迹写的休书。 她怔怔地看着这封信,百感交集。 有了这个,从此她与定王再无关系,与皇家也再无关系,她终于,又恢复了自由之身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悲喜无限,眼里竟不觉掉下泪来。 颜熙就这么看着她情绪激动的样子,也打心眼地为她高兴。 许久,陆青桑抹抹眼泪:“今天真是个高兴的日子!光让你在这站着,我都忘了请你进去坐了。快请进吧。” 颜熙一犹豫:“方便吗?” “方便。我爹娘带着孩子去赶集玩耍了。家里就只有我,还有我的朋友。刚才那位,是我的朋友胡润芝。” 胡润芝? 颜熙忽然觉得名字很耳熟。 “就是那个,我替她嫁入陶家的朋友。”陆青桑提醒道。 颜熙恍然大悟。 她竟然在这里?而且还是怀孕之身? “她是昨晚来找我的,我是又惊喜又意外。”陆青桑道。 颜熙莞尔一笑,摆摆手道:“你们久别重逢,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那好吧。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 颜熙嘴上说着要走,脚却没动,他看了看陆青桑,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还是陆青桑先开口了。 “颜大人,听说官府里平阳城历年的古籍档案资料?” “是的,有城史志,记载有历年大事和野史,那是最完备齐全的档案集。” “太好了!”陆青桑面露喜色:“我这两天想去那里查些资料,可以吗?” 陆青桑上次从大渝国回来后,一心就是惦记着要找密道,后来被永王的到来而打乱了。现在一切恢复平静,她的当务之急,就是继续找出密道。 “当然可以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可以从古籍入手。我这边也可以派人去查看。” “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自己去查看吧,如果有需要,你再派人协助我。” “好。” “事不宜迟,我先把家里安顿好,午后就过去。” “好的,我恭候着你。” 颜熙说完,这才笑着告别,慢慢离开。 陆青桑目送他上了马车,才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胡润芝就笑着凑上来:“哇,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刚才怎么都不见你们说一句情话呀?啧啧啧。” 刚才,她已经趴在窗边,将两人的对话都旁听到了。 陆青桑弯起手指,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你啊,怎么这么八卦啊!” “这有什么嘛,男女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嘛。” “那你呢,你现在都还没有跟我说,你孩子的父亲是谁呢?”陆青桑正色道。 刚才还开朗活泼的胡润芝,顿时噤了声。 昨晚,陆青桑正准备带着孩子入睡时,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胡润芝! 更惊讶的是,她的肚子高高地隆起。 显然是她的情郎周京的!当初,胡润芝就是因为他才私奔的! 陆娘也很激动,嚷嚷着明日要去告诉胡家。 胡润芝私奔后,音讯全无,胡家人很是担心,特别是胡爹,去年思念成疾去世了。 胡润芝却一再要求他们不要告诉别人,她只想独自呆着。 见她有难言之隐,陆家也不再为难她,将她收留了下来。陆娘给她做了汤,晚上她就跟陆青桑一起睡。 许久未见,两个曾经的好姐妹,聊到了深夜,可是胡润芝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肚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现在,陆青桑又问起了这个问题,胡润芝依旧缄口不答。 “是不是周京?”陆青桑轻轻问道。 “不是他。青桑,你别问了。我就是不想让家里知道,又没有办法,所以才来找你的。等我生下了孩子,我就离开你这里。” 陆青桑扶着她,到床边坐下,道:“芝姐姐,难道你真的打算,以后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吗?” 胡润芝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单亲母亲的生活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可胡润芝却依然决定要这么做。 陆青桑心下有些难过,忍不住轻轻问道:“那个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吗?” 胡润芝摇摇头。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胡润芝一改平日的顽皮,认真地看着陆青桑:“青桑,你喜欢那个颜熙,是不是?” 陆青桑眼神躲闪:“我在问你呢,你又扯到我身上来。” “我看得出,你喜欢他,却不肯跟他说,甚至在刻意回避着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不够好,配不上他,是不是?” 陆青桑沉默了,这话正说到了她的心里。 “我跟你也是一样的,我喜欢他,所以,我不想给他增加麻烦,不想让他为难。如果我的存在,给他增加痛苦,那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生活。只要记忆中有过那些快乐,就足够了。” “不,你是不一样的。”陆青桑道:“你和他有了这个孩子,就不能再说配不配得上的话,他应该负起责任。就算不为你,也要为你的孩子想一想,这样对孩子不公平。” 第九十九章 道歉 陆青桑定定地看着胡润芝,她猜测到,必定是那个男人,不愿意负责任,才让胡润芝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 呵,天下像定王那样不愿意负责的男人,还有这么多。 而除了上官容嫣外,还有许多的女人,都深受男人所害。 “不是的,青桑,不是这样的。”胡润芝摇摇头:“如果父母在一起很痛苦,那么,这样对孩子,才是真正的不好。而父母哪怕分开,只要是快乐的,那么,孩子也会过得快乐。 “难道你们在一起不幸福吗?” 胡润芝望着窗外,出神地道:“我和他在一起时,我觉得很快乐,情出自愿,绝无后悔。这是我愿意的,没有人强迫我。而这个孩子,也是我自愿要生下来的,他对我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说过不要我。但是,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后,他变得不开心了,有压力了,所以,是我自己要退出的。我不想让他为难。”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是他想逃避,所以才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就是想逼你离开。”陆青桑有些不愤:“不然,他为什么不来找你?” “好了,青桑,我累了,我现在不想说他,我只要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快快乐乐的,不就好了吗?以后有这个孩子陪着我,我什么也不怕。” 胡润芝说完,露出一个微笑。 陆青桑看着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胡润芝从小就爱听戏文里的故事,一直期望能遇到戏文中那样生死不渝的爱情,为了爱情,她可以奋不顾身,可以抛下一切与情郎私奔。 胡润芝曾经说过,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排除万难永远在一起。但是现在,她却用行动证明了,爱一个人,就是为他着想,让他永远幸福快乐,不让他为难。 也许,这样温和、理智的她,是真的成熟了吧。 既然她已经作了选择,别人就无权替她改变,陆青桑也不再深究了。 “你不是要去找情郎吗?赶紧去吧,可别为了我耽搁了。”胡润芝打趣道。 “什么都被你偷听见了,”陆青桑假装愠怒道:“我不是去找他,是去他那里查古籍,知道吗?” “好,是去查古籍,顺便再约个会,我知道了!”胡润芝继续笑道,然后换上认真的语气:“你要加油,青桑,他对你一往情深,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看得出来,你要把握住。” 陆青羞红了脸,道:“我一个寡妇加弃妇,怎么配得上他,你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怎么配不上?你年轻貌美,又有智慧,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你不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就要去争取,不然,等他有了别人,你后悔就晚了。” 说着,胡润芝又恨恨道:“说起来,陶家人实在可恨,害死自己的大儿子,还要骗一个媳妇来殉葬。不仅害了我家,也害了你,我真是恨不得手刃了他们,为我爹报仇!” 陆青桑也是心下恻然,当初冲喜之夜的黑暗,仿佛历历在目。 “好在,陶步云已经被永王带去京城处置了,肯定会经历一番严刑拷打,最后也没有活路。我们的仇也算报了大半了。” “可是,他的老娘还好好地呢!”胡润芝的眼中满含怒火:“这一切,一定是她在背后策划安排,就是要我死在她的手上。不让她伏诛,我真是不甘心!” 胡润芝说得激动,忽然捂着胸口,脸色难看得很,似乎喘不上气来。 陆青桑忙上前给她拍背抚胸,见她脸色稍缓,道:“你看你,都要生孩子了,还这么激动。” 胡润芝缓了缓气,挤出一个笑容,道:“没事的,我时常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还是找个大夫来给你看一下吧。”陆青桑担忧地道。 “真没事。我身体一向都很好。我就是气不过陶家那个老女人,蛇蝎狠毒,逍遥法外!” “放心吧,一定会有翻案定罪的那天!”陆青桑坚定地道,然后放软了语气:“你且好好养胎,快要生产了,不要因此动了胎气。” “好,我知道。”胡润芝轻轻道。 怀孕以来,她一直都在忧思中度过,有时想到过往,常常一夜流泪到天明,长此以往,身体就有些虚弱。 她也曾看过大夫,大夫让她,不可忧思,可是她,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嘴上说,没有他也可以好好地过,可是心里知道,那只是自我安慰的话。 如果,他能在自己身边,跟自己一起迎接小生命的诞生,该有多好。 可是,此生今生,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他有功名,有家业,以后会如父母之愿,娶个美娇娘,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 她只有彻底消失,才不会让他难堪。 胡润芝抚着胸口,思绪还在翻腾。 陆青桑为她端来一杯热水:“喝点水缓缓一下。你要好好休息,不要想东想西的。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嗯。”胡润芝抚着茶杯,道:“青桑,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道歉什么?” “因为要帮我,所以你才会嫁入陶家,才会差点让那家人害死。后来又出家当尼姑,吃了那么多苦头。这些,都是因为我。我只顾着自己的私欲,让你替我去吃苦,还连累我爹。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们……” 胡润芝曾想过,等自己谋得一番成绩后再返乡。可惜,她离开京城后,很快发现自己怀孕了,做乐女已是不行了,漂泊数月,肚子越大,快要临产,不得已,才想到找陆青桑,等生完孩子之后,再谋划生活。 陆青桑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柔声道:“芝姐姐,你不用跟我道歉。因为,你根本没有对不起我啊。陶家的事,是我自愿要嫁的,当时我们是互相帮忙,毕竟,我也存要嫁入豪门的心。只是,我们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那是个大坑,否则,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嫁过去的。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不怪你,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而且,也……” 她本来想说,也遇到了心爱的人,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妥,忙生生地打住了。 胡润芝原本一直沉浸在歉疚之中,听陆青桑这么一说,心里的内疚稍稍减轻了。 “谢谢你,青桑。” 两双白玉般的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 第一百章 翻查 陆青桑如约来到平阳官府,在颜熙的安排下,进了档案室查找古籍。 一进档案室,就感觉到一阵清冷。因很少有人进来,里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偌大的空间里,放着一排排书架,整齐地排列着很多古籍。 陆青桑按照索引,在一排排书架中走过去,直到看到那个年份时,才停下了脚步。 她的眼光在一本本书中浏览。终于,发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本城史志。 陆青桑按住激动的心,将它取了下来,慢慢地翻开。 这本一百多年前的古籍,纸页已经发黄,有些字迹都已模糊不清。 翻开城史志,里面记录着当年的平阳城中的大事,经济、农业方面的数据,户籍人口的增减统计等。 陆青桑马上翻到大事记载这一页。 果然,里面主要记载的,就是那一场平阳保卫战。 那一年,大渝国以十几万大军之众,举全力攻打平阳城。平阳城军民同心,全力保城,大渝一时久攻不下。 于是,大渝便想了一条计谋,想挖一条地道进城,他们派人整日吹拉弹唱,以其声音掩盖其挖地道的声音。 结果,被平阳城官兵识破,将计就计,在密道的出口处守株待兔,然后,将穿过来的大渝官兵一网打尽,一举破解了平阳之危。 此次战役极大地削弱了大渝国力,保证了此后很多年的大周平安。 陆青桑仔细地看着密道出口的记载,忽然眼前一亮: 尧山! 密道出口是在尧山! 陆青桑的心里激动不已。那里她再熟悉不过了,那就是水月庵和安华寺所在的那座山。 事情紧急,陆青桑合上书本,就去找颜熙。 “怎么样?”颜熙见陆青桑情绪激动,急忙问道。 见陆青桑轻轻点头,他忙屏退身边的人。 “查到了,是在尧山,就是水月庵和安华寺所在地!” “原来是在那里,”颜熙沉吟道:“那座山那么大,只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是啊,可惜古籍只记载在在那里,没有记得更细的了。一百多年前的密道,当时亲历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除非有记载或者口述。可是,目前,都没有找到更深的线索。只怕是难了。” 颜熙道:“那我多安排些人手,密集地排查,哪怕是把尧山翻过来,也要把那条密道找出来。” “好,这也是个办法。然后,我还有另一个办法。”陆青桑道。 “是什么?” “据我所知,安华寺在那里成立已经上百年了,如果当时密道在那座山上,那么,安华寺必然也会知晓。安华寺的住持,代代传承,对寺里的重要历史等,应该都会一应传授。我想,去那里问问,兴许能问出点线索来。” 颜熙点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陆青桑心念一动:“对了,来你们这个档案室查阅书籍的人,还有谁?你们有记录吗?” 颜熙会意,陆青桑是想知道,平阳城中是否有混进大渝的奸细暗中追查密道。 “有的,我现在叫人找来看看。” 很快,一个文吏抱着记录册过来,指给颜熙看:“大人,这十来年中,查过档案史的人,都在上面了。” 颜熙和陆青桑都认真翻看起来。 记录册中,不仅记录着来访者的姓名,还有营生等信息。 来档案室查看的人很少,多是书院的老学究来看看历史。看着看着,陆青桑的眼睛忽然一亮。 有个叫“志平”的人,是安华寺的和尚,十年前来此查看过。 陆青桑的心头浮上一层疑云。 她记下了这个人的信息,待文吏退下后,便向颜熙道:“这个和尚来档案室是查什么呢?据我所知,安华寺也有自己的史记志,如果想了解寺里的信息,原不用来这里,除非……” 除非,他也是想来查找密道。 颜熙也觉得有些疑惑。或者真如陆青桑所言,此人目的不纯。 冥冥之中,有关密道的事,似乎都与安华寺有关。 “颜大人,事不宜迟,我明日就动身去安华寺。届时,你可以增派人手,也上去排查。” 颜熙点点头:“好!” 回家的路上,陆青桑满脑子还在想着密道的事情。 明日去了安华寺,究竟能不能问到有关密道的事? 安华寺的人,十年前,究竟是想查什么? 难道,连安华寺也不知道密道,也在寻找么? 带着种种疑问,陆青桑下了马车。 刚一进门,就见爹在门口急着团团转,屋里隐约传来女人的痛苦呻吟声。 一见到陆青桑,陆爹急忙拉住她:“青桑,润芝要生了,你快去找个稳婆来呀!快呀!润芝情况很不好!” 陆青桑被唬了一大跳,急忙又喊住马车,去找稳婆。 去到村口,找到了稳婆,马车一停稳,陆青桑就带着稳婆下车冲进屋里。 地上的水盆里,已经是血红的一盆水! 陆娘在床边正在架着胡润芝的脚,喊着:“用力、用力!” 胡润芝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一阵一阵地呻吟着,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 稳婆一见这景象,说句“糟糕”,就赶紧上去将陆娘换下来,然后让陆娘和陆青桑帮忙拿毛巾、烧热水。 趁着间隙,陆青桑悄悄问道:“娘,芝姐姐情况怎么样?” 陆娘摇摇头,神色肃然:“她从上午肚痛,生到现在,一直都生不下来,孩子一点要出来的迹象都没有,我见过这么多女人生孩子,知道这个情况是很险了。” 陆青桑心里一咯噔,急道:“芝姐姐以前身体一向很好,肯定没事的,我请的稳婆,是附近最好的了,一定没问题的。” “嗯,希望是我多想了。”陆娘叹气道。 陆青桑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擦黑。 也就是说,胡润芝已经疼了大半天了,还没有生下来。 不过,女人生孩子,疼个一天两天的,也是常事。陆青桑定定神,继续进屋去协助稳婆。 慢慢地,胡润芝脸色越来越苍白,稳婆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陆青桑悲从中来,不敢表现,只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芝姐姐,为了你的孩子,为了你自己,坚持啊!肯定会平安生下来的!” 胡润芝疼着似乎没有知觉,没有回应。 在胡润芝痛苦的的呻吟声中,天色渐渐的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第一百零一章 难产 到了半夜,胡润芝依旧没有生下来,并且渐渐已经昏迷。 稳婆的手也停了下来,沉着脸道:“不行啊,这个产妇情况不好,你们要做好准备啊。” “怎么会,您是村里最好的稳婆了,无论如何,您一定要救救她啊!”陆青桑急着不行。 “我已经尽力了啊,早知道情况这么凶险,我都不来了,没的坏了我的名声。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而且这个女子,体虚气弱,气血不足,力气不足,不单是孩子,连大人都难啊。”稳婆叹着气。 “好歹您帮想想办法啊。”陆青桑哭道。 稳婆擦了擦汗,道:“你们去打盆凉水来,用毛巾蘸上凉水,在产妇脸上拍,拍醒她,再使把力试一试,否则,再昏迷下去,神仙也难救了。” “好,我马上去。” 陆青桑依言,很快将冰毛巾敷在胡润芝脸上,轻轻地拍打着,含泪道:“芝姐姐,快醒来,快醒来吧。” 良久,胡润芝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 稳婆见状,大声道:“女子,你可不能再睡了,无论如何,你要用力啊,要不然,太久生不下来,孩子在里面也会有危险的!” 胡润芝原本已经痛得失去知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听到稳婆这句话,再加上陆青桑的鼓劲,她陡然间又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闭上眼睛,用尽毕身的力气,用力地鼓劲、使劲…… 紧接着,她感到全身一松,然后听到稳婆惊喜的声音:“出来了!” 接着,一阵“哇哇”的清亮哭声,让她心里无限的喜悦。 但是很快,她又感觉眼皮很沉重,再一次没有了力气。 稳婆大喊一声:“糟糕!快拿止血垫来!血崩了!” 陆青桑看到那阵阵涌出来的鲜红的血,头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一旁抱着孩子的陆娘见过场面,沉稳地拿了止血垫给稳婆,着急道:“一定要救下她呀!孩子才刚出生,不能没有娘啊!” “没有办法啊,她这个情况,你们也看得到,是难产啊,孩子差点都生不下来,现在能生下来,已经是万幸了!”稳婆擦着汗,脸色难看至极。 陆娘赶紧抱着孩子到胡润芝身边:“润芝啊,你看看你的孩子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陆娘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胡润芝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皱巴巴又可爱的孩子,心里生出无限的疼爱,她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抱一抱他。 陆娘赶紧将孩子递过去。 可是,胡润芝实在是太虚弱的,一碰到孩子,手就软软地垂了下去。 她眼里流露出痛苦与无奈,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再好起来了。 “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轻轻地问道。 “男孩,是男孩子!好漂亮的男孩子!”陆娘抹着眼泪:“你看他多可爱,闺女,你一定要挺过去啊!” 胡润芝的眼中流出泪水,她也多想挺过去啊,可是,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青桑……”她虚弱地开口唤道。 怔在原地的陆青桑,如梦初醒,赶紧奔过来,握着她的手,满脸的悲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流个不停。 “不要,不要哭。”胡润芝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艰难地道:“青桑,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谢谢你,帮助我,这个孩子,麻烦你,交给我兄长家,抚养。” 胡润芝的哥哥住在城中。胡家的布庄被陶家挤跨后,她爹一气之下撒手人寰,哥哥靠着以前的一些商户人脉,继续做些布料生意,家境虽然跟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也还算过得去,替她抚养这个孩子,并不算问题。 陆青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哭成了泪人。 胡润芝的手指,轻轻地在陆青桑掌中划着,她的目光,落在陆娘手里的孩子身上,莞尔一笑。 突然,陆青桑感觉到,她掌心胡润芝的手指,不动了。 胡润芝的清丽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一切都结束了。 陆青桑放声大哭:“芝姐姐!” …… 次日,胡润芝的哥哥得到消息,奔了过来。 离家多日的妹妹,一直杳无音讯,再相见时,却是阴阳相隔。 陆青桑抱着胡润芝的儿子,满脸是泪地递给他。 他接过小外甥,看着襁褓中那粉嫩的小脸,心里无尽的哀伤。最后,他抱着外甥,在胡润芝的床前哀哀地哭泣。 一顿伤心过后,他派人将胡润芝带回家里,准备安葬在父亲旁边。 一切都料理完毕,陆青桑的心里只剩一片悲怆。 与她的相逢喜悦不过才短短两天,就惨变成生离死别。她的心实在是好疼好疼。 一连几天,她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自己与胡润芝从小在一块玩耍的情景。 认识胡润芝时,她才七八岁。那时,胡家来乡村里收蚕丝,跟随而来的胡润芝穿得漂漂亮亮的,看到同龄的陆青桑,她很高兴,主动过来跟她玩,从此,两人就结成了好友。 此后,胡润芝经常跟着家里的管家来村里找陆青桑玩。胡家的家境好,胡润芝经常带好吃的好玩的来给陆青桑,陆青桑则会带她一起去喂蚕宝宝,一起观察蚕宝宝的吐丝结茧。 有时,城里搭了戏台班子,胡润芝必定会给陆青桑留个位子,带着她一块儿去看。对于里面的爱情故事,她们也会津津有味地品评。 胡润芝曾一脸憧憬地道,自己将来,一定也要像戏文里的女子那样,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真爱,要为了爱情勇于抗争,与意中人过上幸福到底的生活。 她们还说好,等找到意中人,生下孩子后,也让孩子们像她们这样交好。 那时的星星还是那么地闪亮,记忆还是历历在目。 可是现在,却再也没有胡润芝了。 那个可怜的孩子,也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呵,他还有父亲,可是,也跟没有父亲一样。 胡润芝生前,闭口不提那个男人是谁,现在她走了,把这个秘密也一并带走了。 陆青桑黯然不已。 第一百零二章 攻城 胡润芝的事,让陆青桑一连伤心了好几天,任凭爹娘如何劝解,都无法化解她的难过。 直到又一夜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陆青桑在伤心中,忽然想起了密道的事,自己还没有到尧山探访。 密道事关平阳城的安危,陆青桑不敢怠慢,忙收起眼泪,将孩子托付给爹娘,然后动身去安华寺。 才出到村口,就见路上人群纷涌忙乱地奔跑,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陆青桑拦住一个挑果的大爷询问,大爷急道:“出大事了,大渝来了好多兵,准备攻打我们平阳城了!闺女你也快跑吧!” 什么?大渝国起兵了! 攻打平阳城! 陆青桑的一颗心沉到心底。 之前的猜测都成真了,大渝大军真的来了! 现在全城最忧急的人,一定是颜熙! 陆青桑赶紧向平阳城门奔去。 这一路上,只见满街都是携妻拖子奔跑的人,货物落了一地,街铺都已关门。昨日还繁华的平阳城,一日之间便不复往昔。 一路上纷纷听到行人们的各种声音: “真没想到啊,大渝与我们一向交好,如何会起兵?” “刚才我才从城墙上看到,大渝官兵黑压压的,起码有十几万,我们城中才这些官兵,如何守得住,还是快跑吧。” 穿过这些民众,陆青桑很快就奔到了城门处。 相比起街道,城门处更是一片忙乱,只听见号角声此起彼落,轰隆隆的军马之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距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十几万敌军就在一门之外的城下,虎视眈眈地围着平阳城,像只恶虎一般,要将平阳城撕开一个口子,大开屠戮。 平阳城的官兵都涌在这里,弓箭齐备,运石担土。陆青桑快速地跑上了城墙。 城墙上,无数士兵正在严阵以待,屏气凝神。 陆青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众多官兵中的颜熙。 他面色沉峻,眉头紧皱,正与几个官兵指点着一张图纸。 陆青桑往城下望去,只见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平阳城便如裹在一片尘沙之中。 大渝大军皆是铁骑铠甲,黑压压的一片望不到尽头。此军马数量,绝对是平阳城中军兵的数倍之多。 这巨大的声势,令人感到骇然。 颜熙与官兵商谈完,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前面的陆青桑。 “青桑,你怎么来了?” “颜熙,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颜熙的眉头依旧紧紧地蹙着,脸上挂着疲惫之色:“今天一早,大渝官兵就突然杀来,差点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幸好我之前早已在这里布置了不少精兵,及时打退了第一波进攻,将城门牢牢守住。现在,我们有城门的优势,还能守一阵。但是,以大渝大军的阵容和数量,如果我们没有援兵的话,恐怕难以支撑多久。” 看着城下呼叫声声的大渝大军,再转头看看城里奔跑的百姓,陆青桑心里也是沉重无比。 “我们有向富安州增派援军吗?” “今天一早就派人去了,何其望说他没有兵。”颜熙语气中充满了激愤。 陆青桑也很惊讶:“怎么会?前不久,他不是才派了五万精兵过来吗?” “是啊,我暗中打听到,那五万精兵,被他派去京城增援永王了。现在永王和瑞王还斗得正紧,急需用兵。” 陆青桑心下骇然,如今大渝大举进攻,平阳城的危机就是大周的危机。而现在,大周不但是群龙无首,甚至还陷在内斗之中。有实力对抗的军队,正用在对付自己人中。 这样可如何能保卫平阳城的百姓? “何其望竟然还说,我们能抵抗就抵抗,不能抵抗的话,就赶紧撤离到昌庐城去,简直胡说八道!”颜熙的拳头捏得紧紧的。 陆青桑也震惊不已。 这话,就是摆明了不会增援平阳城了。 大军可以撤到昌庐城,可是全城的百姓怎么办? 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拖儿带女的,老的老,小的小,如何能在这敌军当前逃到昌庐? 兴也是百姓苦,乱也是百姓苦。 大渝一旦入了城,将平阳城的东西全部占为己有,既会大大增加补给,又会极大地鼓舞士气,所以,即使撤到昌庐城,也难保昌庐不是下一个平阳城。 “大军绝对不能撤,一定要守住平阳!”陆青桑坚定地道。 “我明白,我早已下令,全军严阵以待,誓守平阳,与平阳共存亡!”颜熙的眼睛通红:“我也一样,与平阳共存亡!” 陆青桑看着他,挺立城头,英风飒飒,满腔的舍身成仁的胸怀,心中不由一阵激荡感慨,也充满了说不尽的爱慕眷恋之意。 眼看城下敌军飞骑奔驰,狰狞的面目隐隐可见。这一战,真不知平阳城是否能保,不知他们是否还能活到最后。 想到此,陆青桑轻轻地伸出手,握住了颜熙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到他冰凉的手上。 颜熙略略讶异,温柔的眸光落在她的脸庞上,然后马上,他将陆青桑的手紧紧握紧。 从大渝攻城以来,颜熙都处于全神紧张之中,在这样严峻之时,唯有这一刻,才让他感到心里一暖。 陆青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满脸的温柔:“颜熙,此次一战,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与你在一起。” 颜熙心里一荡,将陆青桑的手放在胸口:“好,我们生死与共。” 这一刻,两人都不需再说什么,他们心里的情意已经完全相通。 城下,敌军忽然向平阳城发起了又一轮猛烈的攻击。数百架云梯纷纷竖立,大渝兵将便如蚂蚁般爬向城头。 城墙上勇猛的平阳将士,用石块和弓箭将敌军阻拦下去。一个个敌后坠落,又一个个敌兵爬上来。双方的弓箭嗖嗖地刺破天空。 战争激烈无比,城下一下子堆积了无数尸体。 颜熙将陆青桑拉到一个安全的角落,全神紧张地看着城下的激战。 “大渝一定是了解到我们大周现在的情况,才会突然趁虚而入。”陆青桑皱眉道。 “没错。现在天子未定,根本没有人能平定局面、调兵遣将,每个人都只盯着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根本不关心国家安危。大渝一定是看准了这点,所以才大举进攻。” 没有援军,只靠着城内的三万士兵来死守,现在的平阳,用风雨飘摇来形容,毫不为过。 陆青桑抬起头,只见乌云蔽日,一片阴沉沉的天空,笼罩着平阳城。 第一百零三章 尧山 一阵激战后,大渝军死伤了无数士兵,仍然无法攻下城墙。 城墙的平阳士兵不时被城下的弓箭射中倒地,后面等待的士兵就会迅速冲上去,补好空位,继续守住城池。 “这样也守不了多久的。”陆青桑看了一会儿道:“一定要增派援军,否则,以我们的兵力,不是对手。” 颜熙忧急道:“现在只有永王和瑞王有实力与此次的大渝军兵一战。但是,他们各自为政,只顾着趁机夺权,怎么会在乎区区平阳城的安危?” “他们不管,那我们就自己救!发动所有的力量!”陆青桑的眼里有灼灼的火焰。 “我明白,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把全城都动员起来,一是组织城内的壮年男子报名参军,迅速参与到守城战中。二是向城内的富商之家募捐军粮物资,支援战争。” “对,你做的很好,另外,还有一个,既然何其望让我们退到昌庐城,那么我们何不向昌庐城借援兵来?你忘了刘豫了吗?” 颜熙一拍脑袋:“对,今天早上忙乱到现在,竟然把他忘了。” 刘豫现在是昌庐城的太守,掌管着兵权。颜熙与他一向交好,向他借援兵来,是最近也最合适的。 “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昌庐城借兵来!” 话音刚落,一个副将就上来行礼道:“参见大人,特来禀报,昌庐城刘太守亲率三万精兵前来,支援我们守城!” 颜熙两眼一亮:“太好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只见一个修长身段、气宇轩昂的青年官员走上城墙来,正是刘豫。 “刘豫!” “颜熙,我来了!”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自从各自上任后,两人便再没会面,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 一旁的陆青桑见到刘豫前来,也是一阵高兴,只是突然,似乎产生了一种面熟之感,但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一早就听说了大渝攻城的事,然后就立即把昌庐城内所有的精兵都集结过来,助你一臂之力,我定与你共同抗击敌军!” “好,我们共进退!”颜熙心下感动,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援兵来得太及时了,众人心里都暂时松了口气,平阳城的士兵也是士气高涨,对攻城的敌军还以更猛烈的回击。 这时,忽听到城下大渝兵齐呼:“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涌至,到后来十余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但见一根九旄大纛高高举起,铁骑拥卫下青伞黄盖,一彪人马锵锵驰近。里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 “大人,此人正是大渝国七皇子呼延成,听说此次攻打平阳,就是他暗中挑起的!”一名副将指着那名男子,对颜熙道。 颜熙见对方皇子亲自临阵督战,令大渝军兵士气大增,心里一惊。 陆青桑的心里也是一沉,她蓦然想起,之前去大渝探访上官容嫣时,上官容嫣曾说过,呼延成野心勃勃,暗中一直在秘密兴兵。此次攻城,如果战役显着,那么他就能一举获得声望,夺嫡争储。 看来上官容嫣说的都是真的。 有了呼延成的督战,敌军的士气更增,进攻更加猛烈。除了像潮水般不断爬向墙头的大渝兵将,城墙下还有一众兵将合力举着几根粗壮的木桩,奋力地撞击着城门。 轰轰的撞击声,仿佛如同恐怖的地狱之声,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城门撞开。 “快,增派士兵,挡住城门!”颜熙急忙下令。 “是!”一名副将领命,匆匆而去。 上百名士兵立即以盾牌和血肉之身,死死顶住已经摇晃的城门。 在合力抵抗下,城门一时得已守住。 “大渝国来势汹汹,军马数远远超过我们的数量,恐怕抵挡不了几日,”刘豫忧急道:“必须要想办法向京城调兵来。能在几日内赶来的,必须是就近的城池,但是就近的几个城池,也不过区区一些零散的军兵。除非……” 众人心下都了然,除非调来西州的瑞王军队。虽然上次瑞王败于永王,但听说他还有十万军马驻扎在西州,一直令永王难安。 可是,大渝士兵进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四周,瑞王如果要赶来救援,应该已经到了,不会拖到现在还不来。 “不用想了,瑞王不可能干这样的事。”陆青桑眸色清冷:“他心里盘算得清楚,这十万军马,是他日用来东山再起之用,如若此时救援,必然会被永王从后背杀入,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一想,确是如此。眼看着城下厮杀激烈,尸体堆积,而没有援兵,人人心头都笼罩着沉重的阴影。 “颜大人,您前几日派人去尧山查访,有什么线索吗?”陆青桑问道。 颜熙知道她问的是密道之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尧山太大,他派去了上百人的队伍,层层翻查,都未能找到蛛丝马迹。 “平阳城还能守得了几日?”陆青桑沉静问道。 “即便如此奋力抵抗,估计也不超过三日。”颜熙面色沉重。 此言一出,人人心中均是一凛。 “好,我现在就去尧山查访,尽一切努力找出那条密道。只要能找到,平阳城或可有一线生机。” 颜熙知她性子坚定,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而且当前事态危急,只有找到密道,才能换来转机,于是道:“好,我安排车辆给你。” “什么密道?”刘豫奇道。 陆青桑来不及解释,冲颜熙点点头,便匆匆下了城墙,上了颜熙安排的车,向尧山飞快地驶去。 她有预感,大渝军兵一定还没有找到那条密道,或者说是放弃了密道。 以他们军容之盛,趁着大周内乱时趁虚而入,应该十拿九稳可以攻破平阳,一路长驱直入攻打大周朝,根本不需要那条密道。 可是,如果她能找到密道,形势就不一样了。 马车飞快地行驶着,没多久,就到了尧山上,停在了安华寺前。 陆青桑下了车,见寺里一切如旧,和尚们正在打坐上课,想来是大渝城攻城太过于突然,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 一个和尚过来:“施主有何事?可是来上香的?” “我是来找你们方丈的。现在大渝军攻城,十万火急,我找你们方丈有要事。” 第一百零四章 玉佩 和尚见陆青桑说得郑重,且此事也确实过于重大,忙将她一路引到方丈的禅房处。 方丈正在禅房中打坐。那个和尚引她到门口后,向方丈报告了此事后,便避嫌地退下了。 方丈一身灰袍,闭着眼睛,一脸淡然慈悲之色,似乎仍在修行的状态中,只是徐徐开口道:“施主,有何要事?” 陆青桑急道:“方丈,现在大渝军攻城,我兵力不敌众,十万火急,我过来是想询问,关于百余年前的一条密道。” 听到此言,方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陆青桑,脸上莞尔一笑:“施主好面熟,似乎是水月庵的旧友。” “方丈好记性,我曾经确实是水月庵的,现在已经还俗下山。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密道。这实在事关全城百姓安危。还望方丈指点一二,救民于水火。” “密道?”方丈眯起眼,一副思索的模样。 陆青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老方丈不会不知道密道的事吧? 如果他不知道,那自己还要去哪里找去? 良久,方丈终于开口道:“我想起来了,上一任方丈传位于我时,确实提到过有一条密道。” 陆青桑喜出望外:“真的?” “嗯,百余年前,大渝国也是像今日这般,攻打平阳,还暗中挖了条密道,想要潜进平阳城来。后来,平阳城的官兵识破了,前来寻找,我们安华寺的时任方丈带领众多和尚协助,这才找到了密道的出口。” “原来如此。那么,这条密道还存在吗?” 方丈的面色凝肃:“当时战役一结束,为了防止敌人再次潜入,官兵就集中将密道给封了,并且严令不能泄露出去,所以一切书籍都没有记载详细的地址。” 方丈站起来,慢慢走到窗边,继续道:“后来,我寺的方丈圆寂之时,将详细地址告诉了继任者,让他口述传下去,为的就是将来若有一日,大渝再攻城时,可以让这条密道派上用场。” “真是太明智了!”陆青桑又惊又喜,没想到,前人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那么,这个密道在哪儿呢?” “北坡树林的大石头那儿,离这里有三四个时辰之远。” 方丈说完,手往窗外的右边一指:“往这个方向过去就是北坡。上一任方丈有令,除非危急,否则不可去到那里找寻,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去寻过。” 方丈抬手间,灰袍抖动,隐约露出里面一块白色的玉佩。 陆青桑喜不自胜,连忙道谢告辞。 出了门口,上了马车,一路朝北坡方向驶去。 车夫驶得很快,一路都不曾停下。但是渐渐地,进入北坡后,树林越来越多,灌木丛生,仿佛进入无人之境。 这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木,方向难辨认,不但没有找到大石头,甚至连回去的路都有些难以找寻了。 “小姐,真的是这里吗?”车夫疑惑道。 陆青桑的心里,也有些打鼓,不过,方丈说过,要三四个时辰才能到达,因此,应该还要继续往前行驶才对。 她正想开口让车夫继续前行,忽然,脑海中一下晃过方丈刚才露出的那块玉佩,色泽明丽,质地通透,非常地面熟。 玉佩,安华寺,方丈…… 陆青桑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 阿毛! 对,那是阿毛的玉佩! 她想起来了,那一晚,阿毛偷偷到水月庵来找陆青桑,拿出家传的玉佩,向陆青桑表白心迹,想要将这块玉佩送给她。但是,被陆青桑拒绝。然后阿毛就伤心地离去了。 那块玉佩是阿毛家传的,他一直都贴身佩带在衣里,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后来,阿毛意外惨死,那块玉佩也不翼而飞,当时的陆青桑只顾着伤心难过,承受着流言蜚语,根本没有关注那块玉佩的下落。 可是,那块不翼而飞的玉佩,怎么会在方丈的身上? 那块玉佩是阿毛的最珍贵的东西,他是不会随便送给别人的,除非,是他死后,被人拿走了。 能在他死后的第一时间拿走玉佩的,一定不是别人。 “停车!”陆青桑几乎是失声喊出来。 “怎么了?”车夫及时地停下车,问道。 “上当了,我们快原路返回!”陆青桑急道。 方丈,一定是方丈! 阿毛,可能就是方丈杀的! 杀了他后,方丈就把这块稀有的玉佩给拿走了。他以为,阿毛的这块玉佩,从来无人得知,所以就堂而皇之地佩带上了。 他却不知,这块玉佩,陆青桑曾经见过。 一定是阿毛发现了什么,然后被他灭了口。 方丈,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慈悲为怀,而是个阴狠的人。 所以,他提供的信息,不一定是对的,说不定,还是在故意误导陆青桑,为的就是拖延时间! 车夫立刻驾车返回,他转了一好会儿,才终于在四周相同的树木中,找到了原路。 “小姐,现在我们去哪?还去安华寺吗?” “不,我们去山侧的水月庵。” “好的!” 车夫扬起马鞭,飞快地驾着马车,朝水月庵驶去。 陆青桑的心紧张地跳着,她的脑海里,还在飞快地转着,不断地回想着阿毛曾经说过的话。 阿毛曾经说,他从小就在安华寺里长大,是方丈将他抚养长大,与方丈非常地亲。但是在十年前,方丈却突然对他严厉生疏了起来,让他无所适从,内心充满了孤寂。 当时,陆青桑只是听过则过,现在却发现,里面别有深意。 也就是说,安华寺的方丈,前后突然有了变化,判若两人。 陆青桑的心里猛地一沉。 她想起了爹爹曾提起过,大渝国内,有一种传说中的易容术,只要身形、脸形相近,完全可以通过易容术,将容貌变成另一个人。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一个歹人,将安华寺的原方丈害死,然后通过易容术,伪装为方丈,从此任职。 陆青桑全身一抖,不寒而栗! 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如果这是真的,那一切都太可怕了。 安华寺的变动,水月庵的成立,还有那条密道,究竟是否存在,究竟在哪里? 里面的种种谜团,让陆青桑无从解开。 也许,水月庵的一个人,能为她解开谜团。 一切,等见到她,也许就能明白。 马车行驶得很快,陆青桑正思索间,就已经到水月庵了。 陆青桑掀开车帘,看着曾经熟悉的景色,心里涌上了一股无以言表的感觉。 她迅速地下了车,大踏步地向庵里走去。 第一百零五章 守株待兔 也许是因为平阳城的动乱,此时水月庵中并没有香客。 走进水月庵,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个尼姑也没有。 陆青桑心下纳闷,不知道大家去哪里了,寻思着是不是都去用膳了。 她心里一直惦记着静心,但是时间紧迫,她没有时间去找静心了,而是要马上找到住持,解答心里的疑惑。 陆青桑脚步不停,直接往后院走去。 刚进后院的园子,就见前面站着一个尼姑,似乎是在等着她。 定睛一看,竟然是智仪! 陆青桑心下咯噔一下,她最不想碰到智仪,偏偏就碰到她了。 智仪也看见了陆青桑,微微笑道:“静修,别来无恙啊!” 想到自己在水月庵的时候,被智仪和智方欺负,各种受苦,仿佛还历历在目。 后来四皇子永王派出李侍卫等人,到水月庵抢夺陆青桑和孩子。陆青桑借李侍卫之手,处决了歹毒的智方,正打算处置智仪时,却不巧被突发事情耽搁了。 现在,智仪肯定对自己是恨之入骨了。 智仪脸上却不见恼怒,而是始终笑意盈盈:“静修师妹,好久不见,真是让人挂念啊!” “劳烦你挂心了。我已经还俗,可当不起您的师妹了。”陆青桑微笑着答道。 “也是,陆姑娘如今飞黄腾达,自然是不屑我们这些当年的师姐妹了。”智仪扶扶额头:“一入佛家门,终归是佛门弟子,哪怕你不顾往日的情分,我却还是念着的。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见见你,与你共话一番呢。” “我有急事,等以后再听你的一番话吧。”陆青桑说完,便要往前走去。 “陆姑娘是想找住持吧?住持已经搬到新建的院舍里了,我带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陆青桑不相信她,抬腿就要走。 “怎么?不相信我?那你就自己去找找看好了,看看住持还在不在后院小屋里。”智仪的嘴角扬起一抹轻笑。 陆青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智仪。 自从自己走后,估计她在水月庵里一人独大,权力更盛往昔。 恐怕,住持是被她换了地方关起来了。 “住持在哪?”陆青桑语气冰冷。 “我早就说了,我带你去她,你跟我来就行。”智仪见陆青桑一动不动,道:“怎么,难道你还怕我坑你不成?你现在又不跟我夺权抢银,我何必跟你过不去?再说了,幸好有你想出来的答疑之事,才让我们的银子都丰裕起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与你过不去呢?” 陆青桑没有吭声。 智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叹道:“莫非,你还在为智方的事情而怪罪我?唉,我当时也是识人不明,被智方所蒙蔽,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智方自己弄出来的,她心里对你不满,一心要害你。只恨我当时感情用事,轻信了她,才会冤枉你。她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过去的事,我们就不要再挂怀了吧。” 言下之意,自己与陆青桑之间并无多少仇怨,陆青桑不应该还恨着自己。 陆青桑怀疑的眼光在智仪脸上扫着,试图在她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但是智仪全程都挂着微笑,一副坦诚的模样。 “庵里的人都去哪了?”陆青桑警惕地问道。 “唉,今天上午讲的是佛家四义,师太讲得入味,一下讲得久了,大家都坐乏了,反正今天也没有香客,我就让大家都回去休息了。你若是不跟着我去,难道要去睡房找静心,打扰她休息吗?” 陆青桑一时犹豫不决。 “行了,你就跟我来吧,住持对你也是记挂得很。你一去这么久没有消息,她总是想着再见到你,常常念叨你。”智仪的一番话说得恳切入情。 陆青桑微一犹豫,道:“好,那劳烦你带我去找住持吧。” 智仪莞尔一笑:“举手之劳,这边来吧。” 说着,她走在前面,往房舍方向走去。陆青桑跟在后面。 一路上,只见四周都静悄悄的,并无一人,看来大家都在休息。 智仪七拐八绕的,到了一间禅房门口,道:“就在里面了,跟我来吧。” 说完,她推开门进去了,里面比较暗,只听她喊道:“住持,静修师妹回来了!” 陆青桑闻言,没有多想,也进去了。 一进去,就感觉有人架住了她的手,从背后捆缚起来。 陆青桑来不及反抗,就被拖到一张凳子上,然后与凳子绑在了一起。 隐隐的光线中,只见智仪一张得意的笑脸。 “又是你!”陆青桑气愤地道:“你果然没安好心!” “对,又是我暗算你,你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你自己蠢!”智仪的眼里是无尽的轻蔑。 “智仪,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绑住我,但是,我要告诉你,今天我来,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大渝攻城,平阳城守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保不住性命,包括你!现在我找住持,就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为了保住平阳,保住大家的命!你快放开我,带我去找住持!” “哟,说得这么正义,我怎么就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救得了全城的百姓,还救得了我?”智仪嘲讽道:“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还说什么大话?” “我真的没有开玩笑,这都是真的,你快放开我!”陆青桑挣扎道。 “你别作梦了,我今天,就是专门在那等着你的!你上了这个山,就下不了山了!待会儿,我就把你交给一个人,到时候,有你好受的!我还真想看看,你会怎么受苦楚,哈哈哈!”智仪放肆地大笑起来。 智仪的话,让陆青桑心里一动。 是有人指使智仪这么做的,所以智仪才专门等着自己前来。 那个人是谁? 她回想着,自己上山后,只去了安华寺,按理说,水月庵并不知道。 除非,是安华寺的人过来通风报信,让智仪在这里守株待兔。 难道,是他? 想到这里,陆青桑的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 第一百零六章 挑拨离间 一定是他!他跟智仪一直都是一伙的! 陆青桑的思路立刻明晰起来。 如果是智仪抓自己,只是私仇,尚可寻求转机。可是,自己若是落入那个人的手中,可就必然没有命了。 当下,只能先从智仪这里下手,寻找机会了。 于是,陆青桑一副悠闲的样子开口道:“智仪师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了,也知道,今日会有这一遭。” 智仪眼里出现一丝疑虑,但很快一闪而过,轻笑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说大话,要是你早就预料到有这一遭,又怎么还会落到我的手里。” “唉,那是因为,我以为凭你的头脑,应该已经识破了那个人的面目,所以,一定不会再受他的摆布,没想到啊,你还是乖乖地照他的话做,看来,是我太高估了你。” “别想用这话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上当?”智仪面色沉静,不为所动。 “是不是挑拨离间,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自己想一想这些年的种种事情,难道,还看不出问题吗?”陆青桑声音沉稳,一副看穿她心事的模样。 这话极具煽动力,智仪的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打鼓,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自己跟安华寺方丈的事,一直都很隐弊,不可能被人发现。这个陆青桑,多半是捕风捉影。 她喝道:“你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 “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多得多。”陆青桑冷淡地道:“那个人,在安华寺一手遮天,怎么会将我们水月庵放在眼里。跟你交好,必然是对你有所图了。现在的你,在他眼里,还有利用价值,等到你把我交出去了,让他的目的得逞,你倒看看,他会怎么对你?” 智仪心里有些慌,过去的种种事情,一下子全涌上脑海,那些片断碎片,竟然模模糊糊地拼凑成陆青桑所说的样子。 那个人对自己,似乎确实是有所图的。 “有所图,又怎么样?世上谁不是有所图的?我能帮他,就会一直帮下去。你别想用这些危言耸听来吓唬我。” “没错,你现在是能帮他,可是有一天,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想过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吗?”陆青桑冷冷道。 这时,门外远远地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是他来了,你这下完了,可别想再巧言令色了。”智仪狠狠地道。 “智仪,我绝不是危言耸听。等他利用完你,绝对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这时,外面脚步声渐近,那人已经走近禅房。而智仪满脸怒容地瞪着陆青桑。 陆青桑心里一沉,闭上眼睛,不敢想自己接下来的结果。 这时,她耳边听见低低的一声:“别出声!”,然后,自己就被智仪推到了里面的转间,用一个屏风将她挡住。 陆青桑心里一松,智仪最后还是被自己说动了。 来不及细想,只听门吱呀一声,显然是有人进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办好了吗?” 这个声音如此的熟悉,就是安华寺方丈无疑,陆青桑毫不意外。 “办好了,只是那个陆青桑,还没有过来。”智仪道。 “这样?看来她还在西坡那里转呢,你再等一等吧,很有可能会来的。”那个人道。 陆青桑心里顿时放心了,看来马车夫将她送来后,就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没有被他发现自己的行踪。 “那些人,什么时候可以放出来?”智仪道。 “急什么,等把那个女人抓住了,自然就放了。” 陆青桑心里一惊,难道庵里所有的人,都被智仪给关起来了? “那个老女人开口了没有?”方丈又问道。 “没有,嘴硬得很。她脾气硬,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那就让她嘴硬吧。过去,我一直想要从她嘴里得到线索,现在,呵呵,已经不需要了,到时候,就让她带着她的秘密一块到地底下去吧,这样,就更加保密了。”方丈阴沉的笑声传来。 陆青桑听到这里,心里又惊又怒。 惊的是,住持果然知道密道所在,怒的是,他们这些年来,一定在不断地逼迫住持,想套出密道的所在,可见,住持受了多少苦。 “那,等抓到陆青桑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让她不能再开口。她会坏了我们的事。” “我就不明白,她能坏什么事?为了要抓她,还把全庵的尼姑都关起来。” “你不懂,这个女人啊,来头不小,就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庵的尼姑,各个都多事,要是不关起来,你根本就抓不到那个女人。” “那抓到陆青桑后,你会放了她们吗?” “这个是自然。你又何须担心。” “你跟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 “就是,会还俗,跟我下山过日子。” 陆青桑心里一跳,她之前就已经隐隐猜到,他们是这种关系,而且,智仪投入了很深的感情,对他一直深信不疑,直到被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动。 “这个是当然的了,我怎么会骗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疼的就是你了。” 接着,是一阵悉窣声,然后听到智仪娇声道:“哎呀,放开啦,跟你说正事呢。” “好好好,你说。” “你要是真心的,为什么总是迟迟不肯答应我,非要一拖再拖。如果你肯跟我早早地就还俗下山,又怎么会被陆青桑盯上,非要与你过不去?”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多赚些银子,跟你下山过好日子。” “胡说,我们的银子已经够多了,特别是这两年,我在水月庵也得了不少银子,都足够我们花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呀?你可别乱想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小尼姑,会不会暗中有一腿呢?我在山这头,你在山那头,一个月我也看不着你几次,谁知道你老不老实的。” “老实呢,天天都想着你,想着跟你双宿双飞,想着跟你下山过日子。”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没骗你,千真万确!” “就算我不帮你做这些事,你也一样对我好吗?” “那是肯定的了!” “好,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别跟我生气。” “什么事?” “刚才陆青桑已经来过了,我把她给放了!” 屏风后的陆青桑,心猛地一跳。 第一百零七章 扼杀 “什么?”方丈瞬间提高了单调:“你把她放了?” “是啊,她说跟你没有过节,不会与你为难。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所以就把她放了。” “什么时候放的?”方丈的声音中隐隐有了怒气。 “刚刚。” “她往哪走了?” “这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她,要替她保密的。” “连我也不能说吗?” “不能,我绝对不会说的。”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却传来智仪尖锐的声音:“你干什么?你弄痛我了!” “说出她的行踪,我就放了你。”方丈冷冷地道。 “我都说了,不……说。” 智仪的声音有些停顿,似乎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陆青桑紧张至极。 “你竟然……敢这样对我……你……”智仪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已经喘不过气。 “说!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啊,”传来方丈惊讶的低呼,然后是他愤怒的声音:“好啊,臭女表子,竟敢抓我!本来我就是打算要你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就让你现在死!那个女人也跑不了多远,你不说,我也一样找得到。” 陆青桑紧张至极,心提到了嗓子眼。接着,只听见智仪的叫声越来越弱,及至后来,便没有了音响。 接着,砰的一声,是她的身体落地的声音。 然后,门吱呀一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远。 陆青桑悲怒交加。只想着赶紧逃出去。 她的手被绳子绑着,幸好智仪的力气不大,用的也是细软的麻绳。陆青桑用力地将绳子磨挲着凳子,使劲地摩挲,直到手都磨起了泡,感觉到了疼痛,才终于有一些松开。 她赶紧将绳子解开,站起来,轻轻地向外走去。 走出转间,就看见智仪倒在地上的身体,背对着门,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她死前一定是极其痛苦。 陆青桑心里叹息一声,不敢停留,忙向外走去。 假方丈杀了智仪,也一定不会放过全庵的尼姑们。她要赶紧去救出她们。 陆青桑警惕地在门外看了看,还是空无一人。假方丈应该是去附近寻找自己了,一时不在这里。 趁着这个时间,陆青桑着急得到处转,寻找众尼姑。 自从水月庵的香火银子多了以后,就新建了很多房舍院落,到处矗立。 陆青桑心急如焚,一间间地房间找过去,始终没有找到。 站在偌大空旷的山边,看着这些高低错落的房院,她的心里一时充满了茫然。 她平复了心神,开始思索,这么多尼姑,如果是一起被关,那肯定是被关在场地大的地方了。 陆青桑略一沉吟,便抬脚向大殿走去。 那里空间最大,说不定,人都在那里。 陆青桑将大殿、偏殿都看过,没有人,再往后殿走去。 果然,后殿的门是关的,里面隐隐有吱唔之声。 门已经被挂了锁,显然是被智仪锁住的。 一股浓烈的柴油味传来,这里竟然被倒了柴油! 竟然还想放火烧死她们!简直凶残至极! 陆青桑忧急万分,赶紧去找开锁的东西。 走来走去,她终于在偏殿找到一把锋利的斧头。陆青桑二话不说,拿起斧头,来到锁前,狠狠地劈下去。 就这么一劈,手腕虎口震得生疼。 但是,锁上也微微多了个缺口。 陆青桑大喜,仔细一看,这把锁只是一把普通的挂锁,应该是智仪临时匆匆挂上去的。 她举起斧头,继续狠狠地劈下去。 一下一下,锁慢慢地凹口残损,最后,轻轻地一声,锁开了。 陆青桑喜出望外,将门一把推开。 一进去,她立刻被里面的情景给惊呆了。 只见众多尼姑坐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绑住,嘴巴都被布条蒙上,一脸的惊恐之状。 看清是陆青桑后,她们的脸上立即转变为惊喜之状,“嗯嗯”地叫着。 陆青桑看到,住持和静心她们也在尼姑里面。 陆青桑赶紧走上前,将她们身上一个个的布条、绳索解开。大家也纷纷互相解索,很快都自由了。 “青桑,你怎么来了?”静心喜道。 “来不及解释了。”陆青桑将住持扶起来:“大家快跑,安华寺的方丈想要烧死大家,他现在不在庵里,等他回来发现,就晚了!” 众人一听,心下皆是骇然。 刚才智仪骗大家进了殿里,然后拿着刺刀将众人一一绑了起来。原来,这背后竟然还有安华寺方丈。 “静修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安华寺的方丈在背后搞鬼。大家赶紧跑吧。咱们先去密道里避一避。”住持喘着气说道。 众人皆是一喜,陆青桑也是大喜过望。 果然,住持是知道密道的,有了这条密道,不但能救下庵里的姐妹,还能让平阳的官兵们用来抗击大渝敌军,保护平阳城。 一切有望也! 大家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快速地走出后殿。 拿了简单的一些用品和食物后,在住持的引领下,众人顺着后山的一条小路下了山。 陆青桑一路搀扶着住持,将自己前来水月庵的经过都一一告知了,并且告诉她,智仪被安华寺的方丈杀了。 住持并不意外,她叹息一声,道:“她也是自作自受了,怪不得别人。我早就知道,她跟安华寺的那个人,是一伙的。这些年,他们以全庵尼姑的性命为要挟,软禁我,逼我说出密道的下落。我始终坚称自己不知,苟延到今日。今天若不是你来,我们水月庵恐怕都不在了。” “那么,住持,安华寺的方丈,确实是大渝国的奸细了?” 住持缓缓地点了点头。 心里的猜想得到了验证,陆青桑还是有些惊异。 住持缓缓道:“这个奸细一开始,带了不少同党来,杀了原来的方丈后,就逼迫我说出密道所在,可一直问不出我的话。这个密道,除了原方丈和我之外,再无人知晓,所以他没有杀我,一直留着我的这条命。然后他假扮成方丈,暗中搜集很多情报反馈给大渝国,当真是阴险毒辣。” 住持望着远方,思绪又回到了当年。 第一百零八章 揭发 住持继续说道:“后来我发现,他暗中还觊觎寺里的尼姑。为了让尼姑们免于其害,我就率领众尼姑出走。可迫于他的威胁,不能走远,只在山侧创立了水月庵,多少能离他远一点儿。谁知道,他将了智仪骗到了手,为他卖命,全力地监视着我,喂我吃噬骨的慢性毒药,逼我说出密道。哼哼,我岂是会被逼迫就范之人。我虽斗不过他们,但我这把骨头还是很硬的。” 住持的目光炯炯,透出一股凛然之气,让陆青桑也不由得为之一动。 没想到,大渝国为了密道竟然这么地处心积虑。幸好住持坚贞不屈,才没有让大渝国的奸计得逞。 否则,若是大渝早早地就找到了密道,恐怕平阳城早就不保了,甚至连大周都岌岌可危。 说话间,不觉已到了山下。陆青桑道:“大家先跟着住持去密道,我要去安华寺一趟。” 静心大惊:“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密道躲避吗?安华寺虎穴之地,你怎么还去那里?” “安华寺的方丈是大渝国的奸细,做了很多坏事,歹毒至极,他现在还在到处追杀我们,终究是个祸患,也会破坏我们的抗敌大计。我要去安华寺发动众人的力量,将他捉住。” “安华寺的和尚,只怕都是他的帮凶,你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去平阳官府报官吧。”静日道。 陆青桑摇摇头:“现在官府都忙着抗敌,无暇顾及,而且时间紧迫也等不了。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住持知她坚决,拉她到一边,悄悄道:“好孩子,我知道你胸怀从生,你去吧,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等你办好了,你就到密道来找我们,你记着,密道就在南坡的那棵参天古树旁。” 陆青桑心里记下了,点了点头,道:“好,我记下了。住持,你们也要小心为上。还有,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还要请您派人去平阳城门那儿,将密道的事,告诉那儿的官兵,让他们从密道去攻敌!” “好!我知道。”住持应道。 交待好事情后,陆青桑与众人告别,独自匆匆地往安华寺走去。 一路上,她都走小道,幸运地没有遇到假方丈。 一进到安华寺,不远处的几个和尚就朝她走了过来。 他们表情阴沉,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气氛很是古怪。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对了对眼神,然后突然一齐上前,将陆青桑抓了起来。 陆青桑惊恐道:“你们干什么?” 几个人不答,只将她按得紧紧的。 一个体态肥硕的和尚沉声道:“把她带到里面去关起来,等方丈回来再行处置!” “是!”其他和尚应声道。 “放开我!”陆青桑使劲挣扎,无奈挣脱不了另外几人的大力束缚。 她抬眼打量这几个和尚,都长得高高大大。她认出来了,发话的胖和尚,就是上次带头去水月庵闹事的大师兄。 此刻,他正得意地看着陆青桑。 陆青桑看着他,愤怒地喊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是啊,大师兄,她是水月庵的,跟阿毛有一腿。虽然她名声不好,不过为什么要抓她?”另一个和尚问道。 “这是住持的命令。”大师兄道:“住持说,他经过调查,发现阿毛就是她杀的,所以我们现在是为阿毛报仇!” 此言一出,所有和尚都面露惊讶之色,随即,转为愤怒的目光,全都狠狠地盯着陆青桑。 “简直胡说八道!”陆青桑喊道:“你们不要被这个方丈给欺骗了!阿毛是他杀的!” 大师兄目光冷锐:“世上竟然有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害死了阿毛,如今还要诬陷抹黑方丈!来啊,去抓点泥,把她的嘴给塞住!”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不是你们的方丈,他是大渝的奸细!十余年前他潜入安华寺,杀了你们真正的方丈,然后冒名顶替,为的就是要暗中颠覆大周,让大渝攻下平阳!你们赶紧把我放了,然后我们一起去阻止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师兄怒极反笑了:“你这嘴,可真能编啊。随口编出这么多故事来。难怪阿毛当初被你迷得三道五道的,最后枉死在你的后上!你放心,我们绝对会为阿毛报仇的!” “对,为阿毛报仇!”几个和尚都呼喝起来。 一个年轻些的和尚弱弱地道:“可是,佛家说不可杀生啊!” “屁话,她是杀人凶手,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另一个和尚道。 “对,阿毛太可怜了!现在我想到他,都会流眼泪!”一个和尚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那个假方丈做的!”陆青桑使劲挣扎着。 她早就知道,单凭自己空口白牙地说,很难让他们取信,一个不小心,还会让自己身陷危险。可是,事情紧急,她不能不这么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不能放弃。 “你们好好想想,十余年前,你们的方丈是不是性情变化很多?说话的声音是不是也有变?”陆青桑急道。 一个人突然冒充另一个人,多少都会露出破绽。而且假方丈跟真方丈之前素不相识,更不会懂得真方丈原来的神态和生活习惯。 眼看大师兄眼里一闪而过的一丝疑惑,陆青桑继续趁势道:“这位大师兄,你在寺里的资历长,你跟原来的方丈接触一定最多,你好好想想,十余年前,方丈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你们都不太习惯?” 阿毛曾经跟她说过,方丈当时变化很大。所以,她很笃定,这样说,他们会相信。 果然,大师兄眼里的疑虑又加重了一层,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事情。 但是没多久,他的表情又恢复镇定,道:“住持当时不过是生了场病,才导致声音有变,性情也更沉静,他早就解释过了。你不要借此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收拾你?” “你真是太天真了,被他的几句解释就骗了。你好好想一想,一个人生病,也许声音会变,性情会变,但生活习惯会变吗?喜好会变吗?对过去的事会不记得吗?如果这些全都变了,那么,为什么不是这个人变了呢?” 陆青桑的话咄咄逼人,却句句指出要害。 大师兄的面上一惊,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第一百零九章 ? 卑鄙无耻 平阳城门处。 已是傍晚时分,激烈的厮杀依旧没有结束。大渝官兵多如潮水,一波又一波持续发起进攻。 平阳城内的官兵们已经奋战了一日,虽然疲累不已,但也不敢懈怠,全力顶着应战。 颜熙和刘豫面色沉峻地看着城下的战况,忧心不已。 这时,一名副将上城墙来:“颜大人,按您的指示,今日向城内大力发动壮丁男子参战,城内报名踊跃,粗略统计,目前已有两万余人。” 颜熙和刘豫大喜过望。 有了这些力量,平阳城的局势暂时没那么吃紧了。 想来,如今全城危困,人人心惶,刚开始还有百姓匆忙出逃,但后来随着全城被大渝军包围,百姓们都被困城中,无法逃出。 若城破,则全城亡,因此,百姓们皆是奋勇报名杀敌,共同保卫城里安全。 此时,城门内,军民共力一心,正在担着石头、互相传递沙袋,将城门垒高,抵挡一轮轮的进攻。城墙上的将士,则瞄准城下的敌人,如雨般地射出弓箭。 在这样顽强的抵抗下,,大渝军一时之间损兵折将,怎么也无法将平阳城攻下。 几轮攻势下来,大渝军渐渐有些疲乏,士气有些低落。进攻的力度明显减弱了。 颜熙和刘豫站看到此时战况,心里都稍稍宽慰了一些。 “虽然敌众我寡,但是我们军民联合起来,同心同力,只怕大渝想短时间攻下来,也不容易。”刘豫轻哼一声。 “正是,我们坚持守住,跟他们耗着,以待转机。”颜熙道。 他看看天色,想到陆青桑从上午出发去尧山,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不免有些担心。 尧山离这里并不算过多,她应该早就到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找到密道了没有。 难道,她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想到这里,颜熙心里咯噔一下,喊道:“张副将!” “末将在。”一个黑黑壮壮的将士走来。 “现在战事稍缓了,你马上派一个分队,到尧山上去找陆姑娘,保护她一起寻找密道。” “是!”张副将匆匆领命而去。 看着张副将离去的背影,颜熙稍稍松了一口气。 “颜熙,你说,真的有密道吗?”刘豫好奇地问。 他之前已经从颜熙口中了解到了关于密道的大概来由,只是心里依然充满怀疑。 “我也不知道,但是只有试一试才会有希望。否则,我们再奋战,也只能在困守在城中。” 两人的目光一齐朝城下乌泱泱的敌军看去,虽然战事稍缓,但敌众我寡的形势没有变,平阳城依然是弱势一方。 困守城中,没有朝廷的任何援军。撑一时是一时,而且,谁又知道能撑多久? 两人眼中都尽显无奈。 这时,刘豫指着前方惊讶地道:“颜熙,你看他们在做什么?” 颜熙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渝军已经停止进攻,所有士兵都退到了旁边,几排士兵上前,举着盾牌,挡住从城墙上射下的弓箭。 接着,几十名工匠出现,在盾牌的保护下,拉着一车车的木架走到城门前,然后飞快的垒起木架来。 “他们是在做什么?是在搭房子吗?”刘豫不解的问道。 难道他们还想要住在这里? 颜熙也困惑不解,不知道对方要搞什么花样,只继续盯着他们。 这几十名工匠显然训练有术,熟练无比,很快就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台。 然后,几名工匠爬上木台,继续打架子,搭成了一个十字架的形状。 颜熙的心猛的一沉,仿佛突然被一道雷光劈中。 他知道大渝军的意图了! “卑鄙无耻至极!”颜熙怒骂道。 “怎么了?他们是要做什么?”刘豫犹自不解。 “他们,是要烧人啊!” “什么?!”刘豫也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竟然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活活烧死? “他们要烧谁?是我们大周的老百姓吗?” 大渝军之前进攻平阳时,在城下捉到了不少老百姓,然后直接把他们当做箭靶子,残忍至极。难道,现在还要用火烧的方式来激怒羞辱平阳城民吗? “不是烧百姓,”颜熙眸光冰冷,艰难地道:“是大周嫁到大渝的皇妃,上官容嫣。” “什么?要烧上官容嫣?”刘豫简直不可置信:“她可是皇妃呀,而且还是那位七皇子呼延成的皇妃,呼延成怎么会要在众目睽睽下,烧死自己的妃子呢?” 颜熙面色严峻:“就因为是他自己的妃子,所以他才非处死她不可,而且最好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处死,才能够洗清自己与她的关系,表决自己与大周对抗的决心,得到大渝国民的信任和支持。” 颜熙转头看着震惊中的刘豫道:“你应该也听说过,在大渝,娶了大周女子为妃的皇子,都没有资格继承大统,所以,呼延成是不可能容许上官容嫣继续在他身边的。” “不行啊,不能烧死上官容嫣。”刘豫喃喃道:“我要去救她。” 颜熙摇摇头:“谈何容易呀,现在大渝十几万的军马在这里,一旦打开城门出去,就会被对方趁势攻进来,到时,全城的百姓都会陷于屠杀之中。” 刘豫一向都很理智,但是在上官容嫣面前,他却变得冲动起来。 “我不管,我不能看着她就这样被烧死。你也知道,她是我们大周派去大渝和亲的女子,如果她被当众烧死,那就是对我们大周最大的侮辱,也会极大地扰乱我们守城将士的军心。于公于私,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阻止他们。” 刘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盔甲,道:“待会儿,等上官容嫣出来后,你就派弓箭手密集放箭掩护我,然后我就从城墙这里直接飞身到木台上,将上官容嫣救出来。” “你疯了吗?你虽然有些功夫在身,可是如何与这千军万马相斗?你这样一个人陷入他们千军万马之中,哪里还有命在?”颜熙坚定地道:“这样肯定不行,我们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此时,傍晚的天空出现了晚霞,很是美丽。可是这样美的晚霞,照耀着的却是人间最惨烈厮杀的一幕,让人不得不感叹。 颜熙看了看城里的西南方向,尧山离这里不算远,张副将一行应该已经上山了吧,他找到陆青桑了吗? 第一百一十章 ? 真相大白 陆青桑被安华寺的和尚们抓住后,努力作了一番有理有据的解释,让为首的大师兄冒出了冷汗。 陆青桑的话,让他心里越想越可疑。他这前就隐隐感觉到,方丈确实有点不对劲。但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现在认真回想起来,种种的蛛丝马迹,种种的疑点,全都联系起来,竟然活生生的勾勒出了一个冒充方丈的全过程。 如此想来,安华寺这十余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假方丈的虚伪号令中进行。 真真是细思极恐,让人不敢去细想其中的黑暗。 “大师兄,假方丈杀了真的方丈和阿毛,暗中还搜集了很多大周的情报给大渝,这才让大渝这次顺利进攻平阳城。现在,假方丈还在到处追杀我们,就是为了找出密道,不能为大周所用,让大渝城能够顺利进攻。所以,现在不单是我们水月庵有危险,连整个平阳城危在旦夕。时间紧迫,还请您尽快决定。挽救众生!” 陆青桑继续诚恳急迫地说道。 “大师兄,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呀?现在怎么办呀”那个年轻的和尚问道。 大师兄咽了咽口水,胸口起伏,但是一声不吭,显然他还没有最终确定。 “我以佛祖的名义发誓,如果我今天说的有半句假话,就让我陆青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成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陆青桑狠狠发誓道。 这个誓言如此之狠,令在场的和尚们都是一震。 大师兄咬牙道:“好,我就相信你。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做?” 几个和尚在大师兄的示意下,将陆青桑放开了。 “现在,我们要赶快去找到甲方账,将他绳之以法。”陆青桑沉着道。 “好,我们也要为死去的人报仇”一个和尚情绪激愤。 “对,报仇!” “糟了!”大师兄失声道:“刚才方丈带了几十个师兄弟们去找你们了,说是要找你们水月庵报仇。” “什么?”陆青桑大吃一惊,看来住持她们有危险了。 “方丈说,你们水月庵都是大渝的奸细,要把你们都抓了,以正国法,保护平阳城和民众。” “真是阴险狡诈!”陆青桑道:“大师兄,请你跟安华寺剩下的师兄弟们说明情况,然后带领大家一起去阻止假方丈!” “好!” 一刻钟后,所有的和尚都出来了。他们听完大师兄的讲述后,全都情绪激动,群情激昂,带上了工具家伙,要找假方丈报仇。 “陆姑娘,现在我们都听你的号令,你说现在我们去哪里找方丈?”大师兄问道。 现在,陆青桑已经成了众和尚们的聚焦点。她为安华寺揭发了假方丈的真面目,让大家了解了事情真相,为阿毛洗清了冤屈,所以大家都对她很是感激,也佩服她的机警勇敢,愿意听她的号令。 陆青桑看着这黑压压一片的上百名和尚,心里一阵感动。 “我们到南坡那边去找!”陆青桑道。 她心里惦记着住持和众尼姑们,担心她们被假方丈抓到,所以要先到那边去找。 众和尚们纷纷呼应,抓好手里的工具家伙,就一起往南坡方向奔去。 陆青山和大师兄跑在最前面,到处寻找着水月庵众人的踪迹。 还没有到南坡,陆青桑就停了下来。 她看见住持和尼姑们都在前面,但是她们旁边,还站着假方丈以及几十名和尚。 众尼姑本来都是又惊又惧的表情。一下子看见又来了那么多和尚,更是恐惧不已。 但是,当她们看到陆青桑时,顿时大喜过望,明白这次来的和尚不是方丈的帮凶,而是陆青桑找来的援军。 他们与陆青桑分别后,就匆匆往南坡赶来,谁知道还没到南坡,就被方丈和一帮和尚们给围住了。 方丈逼着住持要密道所在,住持百般不肯。在这危急关头,幸好陆青桑带着援军赶到了。 方丈脸上挂满了阴郁阴沉,他扫了一眼陆青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是温和的道:“悟能,不是让你守好寺院吗?你怎么也跑来啦” 大师兄手指着甲方杖,怒喝到:“我呸,你这个龟王八奸细,竟敢在我们安华寺里潜藏多年,残害方丈和阿毛,今天就让你血债血偿!” 说完他就朝那些方丈身边的和尚们喝道:“你们还不知道,这个是假的方丈,他把我们的方丈给杀了,你们不要再跟着他胡作非为了,赶快一起把他抓起来。” 那几十个和尚却是不动声色,脸上也浮现出阴沉的笑容。 “大师兄,这些恐怕都是假方丈一样的假和尚呢,都是混进你们安华寺的奸细,这下你可看清楚了吧”。陆青桑道。 大师兄一愣,看到这些和尚们,都是这些年新进入安华寺的。看来果然不错,都是假方丈的人,都是奸细。 对方布局如此之深,早已渗透到安华寺各处,恐怕还不好对付。 这时,假方丈面上的温和不见了,浮现出阴沉狰狞的笑容:“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既然来了,就跟这些尼姑们一块陪葬吧。” “简直痴心妄想!死到临头还敢说大话死!这就让你好好上路,兄弟们上!” 大师兄一声令下,和尚们操着家伙就往方丈奔去。 对方奸细们拔出腰刀,纷纷应战。 只听刷刷两声,本在前面的两个和尚就被敌军给刺倒在地。 尼姑们发出阵阵惊恐的叫喊声。 那些奸细都是有身手的,被筛选过的。 很快又有几名和尚倒地,后面的和尚见状有些胆怯,不敢再往前。 方丈见状,得意一笑,傲然道:“这些人留着都没有用,全都杀了!” 那些奸细举着刺刀,都踏着步子向和尚们走来。 和尚们面露惧色,慢慢后退。 大师兄怒道:“不要后退,全都上啊!冲啊!” 说完,他握紧手里的长矛,就朝假方丈冲去。 几个奸细举起手里的刀,冷笑着向大师兄走去。 砰砰几声,大师兄的长矛就被对方的利剑斩断,白光闪现,长剑就要往他的头上劈下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报仇雪恨 眼看长剑就要劈下,一旁的尼姑们吓得尖叫声声。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的一声,一根长箭准确无误的射入那个奸细的脑袋中。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他也应声倒下。 众人都又惊又喜,朝长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穿着铠甲的将士正在朝这边奔过来。 假方丈和奸细们也是面大一惊,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官兵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正是张副将,他率领着士兵前来寻找陆青桑。 看见陆青桑,他立即上前拱手道:“陆姑娘,末将张怀民,奉颜大人之命,前来保护你,来迟一步,还望恕罪!” “张副将,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陆青桑手指着假方丈等人道:“这些都是大渝国的奸细,潜伏我大周多年,暗中残害无辜,窃取情报,现在又正在杀害僧人尼姑灭口,罪不容诛。请你们将他们拿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张副将对身后的士兵道:“大家都上,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士兵们低喝一声,在张副将的带领下,向奸细们杀去。 张副将武功高强,一出手就迅捷无比地杀了两个奸细,顿时士气大增。士兵们都勇猛地与敌人厮杀起来。 死里逃生的大师兄见状,对众和尚道:“我们也一起上!” 有了威武的士兵前来,和尚们心里的胆怯也全都消退,大家昂然斗致,操起手里的家伙向奸细们杀去。 一番激烈的打斗后,奸细们寡不敌众,陆续倒下。 假方丈见势不妙,忙趁着众人厮杀之际,悄悄地退到一旁,然后拔腿往树林深处就跑。 陆青桑眼尖,一眼发现假方丈要跑,焦急万分。 这个人是罪魁祸首,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她匆匆捡起地上的一把箭弩,向假方丈去。 “静修,危险啊!”尼姑里的静心大喊道。 陆青桑丝毫不理会,紧紧地朝着那个身影追去。 眼看渐渐追近,陆青桑举起剑弩,瞄准目标,手指按在扳机上,用尽全部力气按下去。 嗤的一声,长箭从弩中射出,刺破空气,朝那个目标迅速地追去。 只听“啊”的一声,假方丈背部中箭,匍匐倒地,但是身子还在不断地挣扎扭动。 此时,大师兄和几名和尚也奔了过来,看着那奸细,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奸细作恶多端,在我们安华寺为非作歹这么多年,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对!” 几名和尚上前,全都对他拳打脚踢。 陆青桑走上前,示意大家停下攻击,然后问道:“你是大渝国的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假方丈闭口不答。 大师兄怒道:“好你个死奸细,还敢嘴硬,兄弟们,用长矛招呼他!” 几个和尚挺着长矛,往假方丈的手上、脚上扎下去。 假方丈痛苦地“啊、啊!”喊着。 “快说,不然,在你胸膛也开几个透明窟窿!”大师兄喝道。 假方丈痛得叫,但仍然不答话。 “算了,他也不会轻易说的。”陆青桑道:“他的家人应该都在大渝人的手上,所以他不会泄露半句消息。” “既然如此,留着你也没用!这就为我们方丈和阿毛报仇!”大师兄说完,从一名和尚手中拿过一把长矛,对准假方丈的胸口,狠狠地刺了下去。 一口鲜血从假方丈的口中喷出,他扭曲几下,便即不动。 大师兄转过身,向着安华寺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下,痛哭道:“方丈,您老人家惨死恶人之手,今日我们可给你报仇了!” 几名和尚也纷纷跪倒在地,全都呜咽起来。 从他们得知真相以来,一直都怀着一股愤怒。如今大仇已报,内心的伤心这才涌上心头。 哭了一会,大家擦干眼泪,闭眼打坐,念起了佛语,为方丈和阿毛超度诵经。 陆青桑默默无言,心里也是不住的伤感。 张副将和众士兵已经将奸细们消灭殆尽,剩下的几个活口,都绑了起来。 “陆姑娘,现在我们怎么做?密道找到了吗?”张副将走到陆青桑面前道。 一旁的众尼姑里,一个年老的尼姑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住持。 “各位请跟我来吧。密道就在前面,我带领大家过去。” 张副将大喜道:“真是太好了!如今大渝敌军压境,我们寡不敌众,有了这条密道,救城就有望了!” 人人心中都洋溢着欢喜。 这时大师兄也走过来:“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吧,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陆青桑点点头:“那实在是太好了。” 大师兄安排几位和尚留在原地,处理死难者的尸体。张副将也留下一些士兵,带幸存的奸细回官府,再向颜熙报告密道之事。 然后,其余人等就跟着住持一起出发了。 很快,众人就到了南坡的古树旁。 只见这棵苍天古树傲然挺立,枝叶繁茂,很是荫凉。 住持在古树旁的小坡上停住了,眼睛在四周打量着,手指在一下下地点着,似乎在丈量着什么。 然后,她往前走了十步,往右走了五步,停住了,蹲下来,用手在草地上用力地掏挖。 众人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 这是一片湿润的草地,泥土很是松软。大家都奋力挖着。挖到一只手掌深时,陆青桑忽然感觉接触到一块坚硬的板地。 在她的呼喊下,张副将和士兵们都过来一起挖掘,很快,草地下就露出了一块巨大的圆形铁盖。 就是这里了! 众人都欣喜不已。 铁盖锈迹斑斑,但依然非常的坚固,经历了上百年的时间,已与泥土合在了一起。 张副将手执长刀,狠狠的砍下,几下之下,铁盖终于微微动了动。 众人一起上前帮忙,最后,铁盖被完全地撬开了。 几个士兵合力将铁盖搬走,顿时,一个巨大黝黑的黑洞,展示在众人面前。 “有没有火把,我们点个火把进去看看。”陆青桑道。 “有的。” 和尚们赶紧把带来的火把点燃了。 然后,以张副将为首,众人在后,依次走进了密道。 有火把的照耀,原本黑乎乎的黑洞,立刻光亮了起来。密道四周都是泥土,显然是在仓促的时间里开挖形成的。 众人举着火把,一个拉着一个,走了约一个时辰,走到了尽头。 长长的密道,到了这里,再也无路可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美女 密道已经走到尽头,无路可去。众人都疑惑不解。 “难道这是条死道?”一个和尚问道。 “不可能的!”住持道:“这个应该确实就是百余年前的通道,照理是可以通行的。” 众人闻言,便都向四周查看,寻找出口。 “看,出口应该在上面。”陆青桑指着头顶上方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上方一块黑黑的铁盖,跟入口的差不多,因为日积月累的被泥土掩盖,才一时能以辨认。 出口距地面有一人多高,张副将让一名士兵托着自己。他伸手触到铁盖,推了推,然后跳下来,欣喜地道:“跟入口的一样,我用长刀就可以把它打通。” “住持,你知道这个出口是在什么位置吗?”陆青桑问道。 住持摇了摇头:“我也从来没有走过这条密道,并不知道。” “那就难了。”陆青桑沉吟道:“如果上面正好就是大渝的千军万马,我们贸然出去,不但会被发现抓住,也会暴露了这条密道,反而会让他们通过密道攻进平阳城。”陆青桑提醒道。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我有办法。“张副将从行囊中,拿出一套军服。 “这是我们以前跟大渝军作战时,收缴的兵服。我穿上这个,假扮成是大渝士军,混在他们里面。” “这个法子太好了。”陆青桑称赞道。 于是,张副将踩在士兵肩膀上,用长刀将封住密道的铁盖给撬开了。 密道里瞬间涌进一丝光亮。 张副将站直身子,敏捷地轻轻铁盖推开,顿时,进入密道的光亮更多了。 张副将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掀起,伸出头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况,低声向下面众人道:“这里不是平阳城门,似乎离城门挺远。没看见有人,我先出去看看。” “好的。你多加小心。”陆青桑轻声道。 张副将把盖子掀开,钻了出去,然后又轻轻将盖子盖好。 密道里又恢复了黑暗。 众人心里虽有些担心,也只能耐心等待着张副将的返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上方传来盖子被打开的声音。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人影敏捷地跳下来,正是张副将。 “我刚才到处查看了一圈,这个出口的位置确实是平阳城外,离城门不远。而且,旁边是大渝军营驻扎的地方。军粮、装备,都在这里。” 随即,张副将又表情凝重地道:“这里没有多少大渝兵,大部分都到城门那里攻打平阳了。我悄悄过去看了看,现在两军战事稍缓,但是,形势对我们很不妙。” “怎么不妙?”陆青桑紧张道。 “大渝军在平阳城门前搭了个木架子,然后绑了个女人在上面。” 此言一出,众人都很纳闷。 “绑了个女人?她是谁?” “他们想干什么?” 张副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只是远远的看到,也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面容。” 众人皆心下纳罕。 突然,陆青桑惊声道:“我知道了,他们会不会是,想要当众烧死那个女人?” 张副将沉吟一番,道:“你这么一说,倒确实很有可能。对了,我还闻到了柴油的气味,这么一看,他们确实是想要烧死她,只是不知道她是谁。而且,既然大渝军已经抓住了她,处死她非常简单,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烧死她?” 陆青桑也在快速思考着,究竟会是谁? 如果是普通的老百姓,大渝军断不会如此费周折。 此人必定是个重要人物。 想到此次兴兵的,是大渝的七皇子呼延成,陆青桑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一个人。 是她! “一定是她,上官容嫣!” 陆青桑的心脏都加速跳动起来。 没想到,呼延成竟然如此狠绝,要用上官容嫣的性命,为自己的夺嫡增加筹码、 “上官容嫣,就是大周朝之前嫁到大渝和亲的贵女。” 陆青桑此言一出,人人心头都是一凛。 “太残暴了!大渝军简直残忍至极!”静日痛骂。 “怎么办,我们能不能把她救出来?”静心颤声道。 陆青桑脑子飞快地转着,无论如何,也要把上官容嫣救下来。 不说从个人情感考虑,单是以她和亲贵女的身份,也不能这样任由大渝军活活烧死。 否则,这将是对大周最大的羞辱,会让数万大军失了士气。 平阳城门前。 此时,大渝军已经完成了一切准备。 青伞黄盖车里安然坐着的呼延成,冷冷地看了一眼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上官容嫣,表情阴晦莫深。 平阳城上的守城将士,对大渝军的举动,也是纳闷不已,不知道他们想要搞什么招数。 这时,一个军官站在高台上,指着上官容嫣,对着平阳城墙上的将士大喊道:“城上的人,你们看看,这是谁?” 城墙上的颜熙和刘豫都握紧了拳头,一语不发。 除了他们,其他的守城将士并不认得上官容嫣。 毕竟她一直养在深闺之中,出嫁时也是马车送去大渝,并没有多少人得以见到他的容貌。 当下守城官兵见这位女子美貌绝伦,超超凡脱俗,都看得挪不开眼,不知道大渝军为何要将她绑到这里。 那名军官继续得意非凡地喊道:“这是你们嫁到我国的女子,大周朝第一美女,上官容嫣,嘿嘿!你们现在赶紧开城门,我们大军可以饶她一命,也会饶了全城人的姓命。如何再不开城门,我们就马上把她给烧死,然后再攻入城中,一个活口都不留!” 此言一出,平阳城的将士皆是愤慨激昂,怒发冲冠。 人人都知大渝军生性残忍,且对平阳城虎视眈眈,一旦攻破了城,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必定会像三十年前那样,屠杀满街,血流成河,所以城门无论如何也不能开。 但是,现在堂堂的大周贵女,竟然要被他们如此残害,这简直就是对各位将士的侮辱。尤其是看到上官容颜那憔悴伤心的表情,无限的楚楚动人,让全城的官兵都心中一动,同情无比。 这时,几名将士冲到颜熙面前:“大人,请许我们带几队精锐部队,出城门与他们大战一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谁是懦夫 眼看这几名将士主动请战,颜熙皱起了眉头:“大渝军就是要故意激怒我们,我们怎可上当?” “就算如此,可是大人,我们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如何能让他们如此侮辱我们?就算不敌,也能杀杀他们的锐气!” “你也知道不敌,所以现在出去就是白白送死。” “就算战死,我们也是死得其所。”将士慷慨激昂道。 “不行!你们的性命,都无比珍贵!你们都是平阳城的支柱,都是有为之身,岂可为了逞这口子气,轻易出战?!”颜熙态度坚决。 “大人!”几名将士齐声恳求。 “不必再说了!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传我指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 看着颜熙发怒,几名将士不敢再吭声,只好悻悻地退下。 颜熙看了看一旁的刘豫,见他没有吭声,但是握着长剑的手,却更紧了。 颜熙知道,他也多想把上官容嫣给救出来。 颜熙转过头,凝望着城外远处,思绪翻腾。 之前派去尧山的将士,刚才有一部分已经返回了,还押着一帮和尚,说这些是大渝潜入安华寺的奸细,令他极为震惊,没想到大渝军竟然筹备如此之久,计划如此之深。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将士还报说,张副将和陆青桑等人都跟随水月庵住持去寻找密道了。 颜熙心下担忧,不知道他们是否找到了密道。 如果能找到密道,他就可以集合平阳城的官兵,从密道进入,从后背杀入大渝军中,未尝不能解决城困之危。 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想要救出上官容嫣恐怕是来不及了。 怕只怕,上官容嫣的死,会动摇军心,挫伤军民士气。 大渝国看得很准,用这一招果然是狠。 颜熙心下盘算,不动声色。在他的严令下,平阳城将士虽然激愤,也只能保持不动。 眼见平阳城按兵不动,大渝的那位军官又继续高喊道:“怎么?大周的人都是贪生怕死的胆小懦夫吗?只会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出吗?” 此言极具煽动性,接着,大渝士兵跟着高喊“懦夫”、“懦夫”,声音震天。 平阳军兵皆是满脸怒色,愤慨至极。 颜熙站在城墙上朗声道:“尔等无耻之徒,背弃两国和平约定,是为无信,伤害无辜弱女,是为无义,如此无情无义,才是被人唾弃的卑鄙无耻之徒。” 刘豫跟着呼喝道:“对,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徒!” 平阳城将士立即接着高喊道:“无耻”、“无耻”。 众兵呐喊,气势磅礴。 颜熙的话,句句属实,且切到要害,就连大渝士兵也觉得说的没有错,有些人脸上甚至出现了羞惭之色。 呼延成见城墙上的这名俊朗年轻的太守,口才了得,一句话就把军心给撩动,自忖是小看了他,当下也怕时间拖久了情况有变,于是招了招手,让前面一名军将过来,对他悄悄嘱咐了几句。 军将点点头,然后快速跑到高台旁,将呼延成的指示传达了下去。 然后,木台上那名高官又喊道:“你们蛮人就是善于奸诈诡辩,毫无道理。现在,就让你们自己证明一下,自己是不是懦夫吧!来啊,点火!” 说完,他快步从高台走下来,然后木架旁的两名士兵提着两桶柴油,对着木台四周一阵浇洒。接着,两名工匠举着火把,向高台走来。 “不好,他们要放火烧人了!”城墙上一名将士惊声道。 眼看如此貌美倾城的女子,马上就要葬身火海,平阳城将士全都激昂不已,纷纷破口大骂。 刘豫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对颜熙坚定的道:“颜熙,还是按我那个办法,你们用弓箭来掩护我,然后我飞身下去救人。” 颜熙面色艰难,不置可否。 在这紧急关头,颜熙突然眼睛一亮,只见城外远方,一道火光升起。 那里是大鱼的军营,他早就知道。 他顿时又惊又喜,难道是青桑他们找到密道并且偷袭了大渝的军营? 这时,不少平阳城将士也看到了火光,纷纷惊异不已。 紧接着一声爆炸巨响,火光冲天,大渝的大军也被惊动了,人人循声望去,皆是脸色一变。 军营就是军队驻扎休憩的地方,是军队后盾和保障,一旦被毁,没有了粮草和装备,那,么全军将士的安顿与食宿都会无法解决,大军根本无法支撑。 所以,一看到军营被毁,大渝军将士发出了惊讶之声,队伍都微微变动。举火把的士兵也愣住了。 呼延成脸色一变,心下也开始慌张,琢磨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派去平阳城尧山上的探子,之前才回报说平阳城就只有几万士兵而已,密道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已经将那个住持严加软禁。而且,自己也当即向他下了令,不管那个住持说不说出密道所在,都要将她直接杀了,以免被平阳城的人发现。 难道,现在平阳城的人找到了密道?然后趁他不备转去攻击他的军营? 想到这里,呼延成的额上也渗出出涔涔冷汗。 “大周有埋伏,大周从背后攻打我们大渝了!”一名大渝士兵极为惊慌,失声叫道。 此言一出,原本就微动的大军更是一片哗然。 眼看军心不稳,呼延成果断站起来,厉声道:“是谁散布谣言?马上军法处置!谁敢再胡言乱语的,一样斩首示众!” 此言甚是严厉,那名士兵也被马上杀死,大渝军一时都被震慑住了。 “看!大周军旗!”一名平阳城士兵激动喊道。 只见大渝军营上,竟然高高树立起一杆大周军旗,迎风飘扬。 一见此景,大渝军心又开始人心惶惶。 这时,只听平阳城墙上一个声音朗声道:“大渝贼军,还不赶快速手投降,我们大周的三十万大军已经烧毁了你们的军营,现在正从后方包抄你们,你们已经无路可走,束手投降吧!” 此言一出,刚刚稳定的大渝士兵,立即崩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捷 颜熙在城墙上高喊,已有三十万大周军队包抄过来,让大渝军顿时崩溃了。 三十万大军,这可是他们的两倍,而且他们有备而来,烧毁了他们的大营,接下来的吃饭都是问题。现在大军来前后包抄夹击,他们恐怕必死无疑了。 这时,已经不再是几个士兵骚动,而是全体士兵都骚动起来了。 呼延成见势不妙,站起来对全军大喊道:“全都肃静,不要上了他们的当,平阳城弱得很,根本没有三十万大军!” 颜熙见大渝军已乱,怕其再稳定,马上当机立断,下令放箭,形成攻击之势,一举击溃他们的信心。 城墙上弓箭马上如雨水般密集发射,向已经涣散的大渝士兵射去。 大渝军更加崩溃,连反抗的心都没有了,除了被射中当场倒地的,其余的人都纷纷吓得赶紧逃跑。 一个人跑,个个都跟着跑。十几万大军竟然如乌合之众般黑压压的向四周散去,只顾逃命。 呼延成大怒,大呼道:“谁敢撤退的格杀勿论!” 但是此时,纷纷逃命的大渝军,已经将他的声音淹没。军心一旦涣散,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呼延成气得鼻子都歪了,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他这一生当中,从未有如此惶恐慌乱的时候,就算是被其他皇子打压,就算是朝臣都不支持,他也一直淡定沉稳,坚毅不拔,一直筹备多年,磨刀霍霍,就为了今天能一举成功。 此时,四散而去的大军,已经注定了此次攻城的败局。眼看大势已去,他即使牙齿咬碎也无可奈何,只能怒目瞪了一眼平阳城门,强咽下一口气,然后命令随从也转身撤退。 看到大渝军竟然这样撤退而去,平阳城的危机解除,守城将士们都喜出望外。 一名将士问道:“大人,要不要乘胜追击?” “不,穷寇莫追。对方实力远胜于我们,能撤退是最好,我们不要反去激怒他们。”颜熙沉声道。 这时,刘豫腰上已经系了一根绳子,另一端绑在城墙上。他对颜熙喊道:“我现在就去救上官容颜!” 颜熙会意,命令弓箭手一路放箭掩护刘豫。 接着,刘豫紧了紧绳子,就一个跃身,飞到了对面的木架台上。 此时的大渝军只顾着逃命,木架台上只有上官容嫣一个人。 刘豫落身到了上官容嫣旁,柔声道:“上官小姐,我来救你了。” 上官容嫣对他凄楚一笑:“劳烦了。” 刘豫动作敏捷的将上官嫣给松了绑,然后揽住她的纤腰,一个跃身,又顺利的跃回到平阳城墙上。 此次守城大捷,不仅救回了上官容嫣,而且一举将大渝军击退,守城将士们皆是大喜过望,一片欢腾。 “大人,我们怎么会有三十万的援军去烧毁大渝军营呀?简直是是来得太及时了。”一名将士感叹道。 颜熙微微一笑:“哪里会有三十万的援军,这只是我诓骗他们的,烧毁大营的是张副将他们。” 众人全都又惊又喜,啧啧称赞。 “不知道张副将他们是否安全返回,要不我们去那边接应他们吧。”那名将士请示道。 颜熙点点头,安排道:“你派几个精锐部队,从侧门出去,然后直奔军营去接应张副将。” 将士领命而去。 安排好后,颜熙走去看望上官容嫣。 此时,刚被救回的上官容嫣,轻轻靠着椅背,啜了一口刘豫倒来的热水。 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之变,任谁都会心惊胆战,但是,上官容颜却很是从容淡定,面上不见丝毫惊慌之色。 看见颜熙也走来,她彬彬有礼地道:“多谢各位大人的救命之恩了,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救民守城,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颜熙道。 此时的刘豫,心怦怦直跳,上完容嫣当年名动京城,不知多少权贵子弟都暗暗倾慕,他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道:“上官小姐气度雍容,从容淡定,与当年在京城时相比,风采更盛,实在令我佩服。” “你在京城见过我?”上官容嫣看着刘豫,心里有些惊诧。 她作为官员之女,一直养在深闺,虽然平时也偶尔出席京城的一些宴席,但是却并不认识刘豫。 “京城文史员刘平,乃是家父,我曾在元宵宴席上远远的见您一面,一见忘俗,从此难忘。” 上官容嫣微微一笑:“原来是刘公子,公子谬赞了。” “能如此近地见你一面,实在是与有荣焉。”刘豫谦和笑道。 眼见上官容嫣虽依旧沉稳,但其经历这么一番劫难,自然受惊不小,刘豫道:“上官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先不打扰了。” 上官容嫣点点头。 于是,颜熙命人带她下去休息。 “颜熙,你说大渝军还会不会再来呢?” “恐怕短期内不会再来了。”颜熙道:“呼延成为了这次进攻,不知道筹备了多少年,此次进攻不成,必定会让他推动不少支持,短时间内,他很难再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进攻,而且,我们也会作好更多的防备,不会再让他们轻易有机可乘。” 刘豫点点头:“那我们就放心了。” 平阳城解除了危机,全城军民都欢欣鼓舞。守城的将士们奋战了一整天,现在都累得直接躺在地上休息。成群结队的百姓们,纷纷挑着担子前来,把各种食物都送给将士们吃,感谢他们保卫平阳城出力。 这样的时刻,军民的感情最为动人。 这时,远远的有一群人走来,正是张副将和陆青桑等人。 一看到颜熙迎出来,张副将立即跪倒在地:“大人,末将不辱使命,在陆姑娘的带领下,烧毁了敌军大营。” 颜熙赶紧跟他扶起:“张副将,你辛苦了,此次击溃大渝军,你可是首功一件!我替全城的军民都感谢你。” “末将不敢妄自居功,此次,还要多亏了陆姑娘相助,才得以顺利完成。” 颜熙看了看陆青桑,两人相视一笑。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人之子 只见陆青桑全身上下都是污泥,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惫。想到她从早上到现在,一整天都没有好好休息,颜熙心里很是心疼。 想起上午在城墙上,她主动牵住了自己的手,颜熙心里就一阵甜蜜。这一次的危机虽然凶险,但也让他们的感情终于明晰,她终于不再躲避着自己。 “陆姑娘狭义心肠,为了国民奋不顾身,几次陷于危难,让我等无不感动。此次火攻军营,也是陆姑娘出的主意。陆姑娘真是智慧无双,勇猛无比,末将恳请大人给予陆姑娘嘉奖。”张副将恳切道。 因为守城将士都属官府管理,之后会得到相应的安置与抚恤,而陆青桑只是普通百姓,所以张副将才会出言请求颜熙对陆青桑额外进行奖励。 张副将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惊讶。 除了部分人知道陆青桑曾是定王的侧妃之外,其余人并不知晓她的身份。 只见她姿色出众,面容秀丽,看起来不过是一介弱女,实在难以想象她竟如此果断英勇,胆识过人。 但见张副将把尧山上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从陆青桑勇救水月庵众尼、揪出假方丈,到寻找密道、献计火烧敌营等,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让众人无不震惊。 大家终于相信,眼前这位弱女,就是一位保家卫国的英雄女侠。 陆青桑谦逊地道:“保家卫国本来就是每一位大周子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是陆姑娘几次出生入死,如此有勇有谋,奋不顾身,令我等须眉男儿都自愧不如,是大周子民的楷模。理应对她进行嘉奖,这样也能鼓励更多的子民们,在危机前能够挺身而出。”一旁的刘豫出声道。 刘玉本来对陆青桑一直怀有成见,但来平阳城之后,听说了陆青桑已经离开定王府,而且现在又英勇地保家卫国,不得不让他改变了之前的成见,甚至对她心生敬意。 陆青桑连连摆手:“如果真要嘉奖,也不能只针对我。因为这一次,除了我之外,还有水月庵的众位师父以及安华寺的部分和尚们,都一起出力,而且,还多亏了张副将和众位将士们及时赶到,才能化险为夷。我实在是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眼看陆青桑不仅勇敢无双,还如此谦逊,众人对她更增好感。 颜熙点头道:“这次守城,陆青桑姑娘功不可没,其余人员也都有流血牺牲,官府事后都会一一查明,为有功之人进行嘉奖和抚恤。” 刘豫也道:“颜熙,不如我们两城联合向朝廷进表,申请让朝廷对此次守城有功的将士们和陆姑娘等人进行表彰吧。” 这个想法非常的妥当,所有人都叫好,颜熙也赞许地点了点头。 然后,颜熙对张副将道:“张副将,你们都辛苦了,就带领将士们下去休息吧。” “是。” 眼看张副将等人都退下,其余人员也散去,只剩下刘豫在这里,颜熙才终于流露出心里的担忧:“青桑,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还好,颜大人不必担心。” “哟,都这时候了还叫颜大人呢,”一旁的刘豫忍不住打趣道:“颜熙,不是我说,你的进度也太慢了吧,搞得别人对你还这么客气。” 陆青桑脸上一红,忍不住斜看了刘豫一眼。 “唉哟哟,是我多嘴了不是,我还是赶紧撤吧,不让你们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我们哪有,谈情说爱。”陆青桑嗔怒道。 “啊,看来我还说错了啊?”刘豫故意一副惊奇的表情:“难道是我猜错了,还是敢情你看不上我这兄弟呀?” 陆青桑一时无言以对,颜熙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刘豫又拍了拍颜熙的肩膀,对着陆青桑道:“我的这个兄弟呀,很优秀的,人又专一,绝对不会错的,你就别再犹豫了,晚了可就没了啊。” 听到这话,颜熙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微笑。 陆青桑哭笑不得,只好转移话题,道:“我还有正经事要说呢,你可别打岔,上官容嫣救出来没有?” “救出来了,在官房里休息呢。一会儿我也要过去。累了一天,等休息好了我再回昌庐城。”刘豫道。 官房是官府用作接待的厢房,由官府派员管理,居住很是不错。 陆青桑微微一笑:“上官容嫣住在官房,你现在也去住官房,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啊?” 哎哟,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有什么企图呀。”刘豫惊呼状。 “刚才还兄弟长兄弟短的,怎么,现在又放着你兄弟颜熙的宅子不住,非要去官房住,不是有另有企图,那是什么?” “你们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哪,那我要是去颜熙宅子里住了,打扰到你们了,你们可别怪我。” “你这人,越说越发无闹了。”陆青桑嗔道。 刘豫冲着颜熙笑道:“你看,说的她自己都心虚了。” 颜熙笑道:“好了,你别在这里插科打混了,你不是累了吗?还不快去休息。” “好了,这就开始赶人了,我还是赶紧走吧。” 说完,刘豫冲着陆青桑狡黠地道:“我走了,你们自己抓紧机会呀。” 看着刘豫那笑眯眯的脸在眼前一晃,陆青桑想起来,今天上午她突然觉得这张脸很熟悉,现在忽然之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脸熟了。 因为她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个小小的面孔! “刘豫,等一等!”陆青桑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刘豫。 “怎么?”刘豫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想让我继续在这里碍着你们眼呀,你不嫌我烦,颜熙都嫌我烦了。你都不知道,你今天去尧山的这段时间里,颜熙有多担心你,虽然他不说,但是我全都看得出来。只怕他现在,有一肚子话等着跟你说呢。” 对于刘豫讲的这些,陆青桑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只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你,认不认识胡润芝?” 第一百一十六章 负心郎 突然被陆青桑这么一问,刘豫脸上的肌肉轻轻跳了一下。 就是这轻微的一下,却被陆青桑精准的捕捉在眼里,让她确认无疑。 “怎么?”刘豫问道。 自从上次在京城,胡润芝不辞而别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件事情孰是孰非,他觉得也说不清楚,但是,是胡润芝自己不告而别,那就是她自己想不开。 他估计着,胡润之可能回到了平阳城,那么她把所有事情都向陆青桑说了,也不足为奇,只怕陆青桑现在是要兴师问罪。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她,不知道你们是否认识。”陆青桑努力克制着情绪。 刘豫虽不明白陆青桑是何意,但也点了点头,道:“她也在平阳城吗?” “在,她永远都会在这里”。陆青桑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的孩子也在平阳,她会在这里看着他长大”。 刘豫明显愣了一下:“孩子?” 陆青桑点了点头。 刘豫满脸的不可置信,过了良久,他才喃喃道:“她,怎么会有了孩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才生的。” 刘豫默默了半天,心下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颤声道:“她跟你说,这孩子是我的,是不是?” 陆青桑摇摇头:“她什么也没说,我曾问过她,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她总是摇头不答。” “哦,他们现在在哪?” “孩子由他哥抱去抚养了,她,也安葬在胡家坟地里了。”陆青桑两眼盯着刘豫,一字一句地道:“难产。” 刘豫全身一颤,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颜熙急忙扶住他。 刘豫整个人仿佛呆滞,一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陆青桑的眼眶更红了。 虽然胡润芝一直没有跟她提过刘豫,而且也不打算让孩子知道有这个亲生父亲。但是陆青桑始终觉得,刘豫有权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刘豫恍恍惚惚的,忽然怔怔地掉下泪来,颤声道:“润芝,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如果你把这些告诉我,我怎么也不会让你这样走的。” “到现在你还在责怪芝姐姐吗?”陆青桑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芝姐姐跟我说过,说你跟他在一起不开心,有压力,他不想让你难过,才会选择一个人离开。如果你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她又怎么会离开你,怎么会在有孩子以后,找也不找你呢?” “我没有,我没有,”刘豫喊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分开,从来没有说过让她离开!” “对,你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你的语气你的整个人,都已经在这样表现了,就差说出来而已。难道你表现出来的不开心,她会感觉不到吗?说白了,你就是为了摆脱自己负心的名声,才会故意逼她自己主动离开,这样你的良心就不会过不去,你就可以欺骗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陆青桑已经有些愤怒了。 原本激动的刘豫,马上变得沉默了。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你自己早就萌生了退意,早就希望能跟她分开。如果你对她的感情一如既往,没有把你的那些压力施加给她,她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她之所以难产,跟她整个孕期的心情抑郁有关。她如果一直都开开心心的跟你在一起,那根本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陆青桑一句句话,仿佛锋利的尖刀,直刺刘豫的心脏。 刘豫整个人都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他情绪崩溃,捂面痛哭起来。 他终于能直面自己的内心,承认是自己产生了退意,所以会让胡润之主动的离开。 说来说去,都是他负了润芝啊。 站在一旁扶住刘豫的颜熙,虽然并不清楚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通过陆青桑的质问,他也明白了这件全部的事情。 他有些懊恼,之前的自己只沉浸于与青桑的分离之痛中,完全没有关注到刘豫与胡润芝的事。在他痛苦纠结之时,作为兄弟的他,却没有及时支持他、鼓励他、帮助他。反而总是让刘玉为自己担心。 眼看陆青桑现在的每一句话都严厉至极,让刘豫无法承受。他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觉得陆青桑说的确实也没错。 于是他只好叹一口气,由着陆青桑把话说完,眼看着刘豫已经痛哭得不能自已,终于忍不住道:“刘豫,人已经走了,节哀顺变,你还有个孩子,你现在应该要多为孩子着想。” 痛哭中的刘豫,如醍醐灌顶般,被颜熙的这句话给点醒,他止住泪,道:“胡家在哪?我,我想要去他们家一趟,拜祭一下润芝,见一见孩子。” “胡家长兄刚刚痛失亲妹,他一直对孩子的生父抱有成见。毕竟,让一个女子大着肚子离开,然后不管不问的男人,都会让人唾弃。如果我是胡家的人,我也会对你怀有敌意,所以你还是先想一想怎么开口,准备好了再过去吧,不要唐突到了他们。”陆青桑道。 “是啊,刘豫,你要好好想想,这个孩子你是要带走,还是要继续留在胡家?”颜熙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刘豫垂下了头。 “你看,你连孩子的归属都拿不了主意,更何况对这孩子的母亲呢,当时的你,一定也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才会让她没有安全感的离开吧。”陆青桑忍不住又嘲讽他几句。 刘豫默默无言。 他想起了自己父母亲当初的强烈反对。他们当初容不下胡润芝,现在,又是否容得下他跟胡润芝的孩子呢? 眼看刘豫受打击极大,整个人都不好,于是颜熙招招手,让远处一名士兵过来,道:“刘大人今天累了,你送刘大人回官房休息吧。” 然后他又对刘豫道:“你先好好休息,把事情都想清楚,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刘玉默默的点了点头,唯今之计,也只能先如此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生母来寻 看着士兵小心地扶着刘豫走远,颜熙扭头看了看陆青桑。 见她依旧怒气未消,胸口轻轻起伏,这生气的样子,也是如此的可爱。 “青桑,你也今天累了,我带你去休息好不好?”颜熙轻轻问道。 陆青桑抬头看了看颜熙,见他一脸的关切,脸上的怒气终于消去。“好。” 颜熙见他同意,开心的不能自已,于是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小手。 陆青桑却避开了,并且站远一步,满脸的谨慎。 颜熙不知她怎么又恼了,心下一时不安。 “这里,人多。”陆青桑扭捏着,嘴里轻轻吐出这句话。 原来她是怕别人看见了不好。 颜熙心中一笑,忍不住道:“那,今天在城墙上,你拉了我的手,就没想过人多吗?” 今天城墙上的人,分明比这里还多。 “此一时彼一时呀,当时不是以为我们都在劫难逃了嘛?”陆青桑的唇角轻轻上扬。 颜熙笑笑,也不勉强他,道:“那好吧。那我就跟你保持距离,我送你去官房休息吧,顺便也见一下上官小姐。” 陆青山微微一笑,正要跟他一起走,忽然停住,说道:“哎呀,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是什么?” “你忘了上官容嫣最牵挂的是什么了吗?” 颜熙沉吟一下:“孩子?” “对,就是她的孩子,她一生下他,就跟他分开了。上次我去大渝见到她,她非常牵挂着孩子。我现在就回家,把孩子抱去给她,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陆青桑的眼里透出喜悦。 “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就不要再跑来跑去了,我待会儿派人去把你家把孩子都接过来就是了。” 陆青桑摇摇头:”还是不要了,突然有陌生的士兵上门,只怕我爹娘和孩子都会被吓到的,还是由我回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吧,他们如果知道,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今天督城一天,已经很累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只要能陪着你,我不觉得累。”颜熙笑道。 陆青桑心里暖暖的,于是也不再拒绝他。 两个人上了马车,一路向陆青桑家里奔去,很快就将孩子给抱了出来。 陆爹陆娘知道这个孩子的生母救回来了,也很欣慰。当他们见到一表人才的颜熙,而且知道他是平阳城的太守时,很是惊讶,但也会意地互看一眼,没说什么。 马车很快又驶到了官府的官房。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了。 陆青桑抱着孩子下了马车,颜熙带着他们往上官容颜的那间厢房去。 到了厢房,陆青桑轻轻地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这时,一个婆子过来,对颜熙行礼道:“见过大人。” 这个婆子是专门负责官房的工作的。 颜熙问道:“上官小姐现在休息了吗?” “还没来得及跟大人报告,上官小姐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出去了。”婆子答道。 颜熙很是惊讶:“去哪里了?” “她也没说。是老李送她出去的。” 老李是官房的马车夫。 “叫老李过来。” 很快,老李就过来了,“上官小姐让我送她去了定王府,到了定王府,她下车后,就让我回来了。不必等她。” 定王府?? 陆青桑心里一惊,她去定王府做什么? 她对定王想必已是心灰意冷,应该不会是去找定王叙旧情的,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去寻找孩子的。 想到这里,陆青桑心里更着急了。 孩子的事情,除了她和颜熙等人外,其他人并不知晓。所有人都以为,孩子被永王抓后就死于火中了。定王也一样。 颜熙显然也想到了,他屏退了婆子和老李,忧急地对陆青桑道:“糟糕,刚才事发紧急,太过仓促,我就没有告诉她,孩子在你这里。” “你不要自责,这事牵涉太大,人多眼杂的时候肯定不能说的。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马上去定王府找回上官容嫣。不然,等定王府的人告诉她,孩子被永王给夺走并且葬身火海了,我真怕她伤心得想不开。” 陆青桑抱紧了孩子:“我们现在马上抱着孩子过去,等她一见到孩子,自然就什么伤心都没有了。” “好,我们马上过去。” 两个人立即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向定王府驶去。 这一路上,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不知道上官容颜此刻在定王府怎么样了,只希望马车快些再快些。 终于到了定王府,颜熙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 陆青桑点了点头,抱住怀里的孩子。 颜熙下了车。 夜色下,四周都静悄悄的。定王被夺了王室待遇后,虽然府地未迁,但一切财产全无,此时的府门前也无人守卫。一切都寂静无比。 没多久,颜熙就返回来了。 “定王说,上官容嫣已经走了。” “什么?她去哪了?”陆青桑急问道。 定王说他也不知道。上官容嫣刚才来,就是来找孩子的,定王就如实说了,孩子已经被烧死了。然后上官容嫣马上就崩溃大哭,没多久,她转身就走了。“ 陆青桑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来:“她会不会想不开?我们要马上找到她呀。” 颜熙才沉吟道:“如果她还在城内,那肯定可以找到她,我就担心她万一出了城,那就糟糕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城门那边看一下。” 马车又匆匆向城门驶去。 到了城门,颜熙询问了守城的士兵,结果他们禀报说,之前确实有一辆马车从这里驶出去,他们检查时发现,里面的女子就是之前差点被火烧的绝色女子。 “大人,小人实在不知她是私自出城的,还以为是经过了大人您的首肯。”守城的将士惶恐地道。 “算了,她也不是犯人,确实也有自由出入的权利,你们也没有做错,是我事先没有交待好。” 陆青桑只抱着孩子,呆呆的没有说话。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谁也想不到,上官容嫣会被大渝军绑住纵火,更想不到能够顺利的把她救出来,与孩子有相见的机会。 但是现在,仿佛是天意弄人,她竟然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还认为自己的孩子已经被烧死了。 现在她已经出了城,人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她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明月照我心 找不到上官容嫣的下落,陆青桑和颜熙只好带着孩子返回。 见陆青桑心里难过,颜熙安慰她道:“别担心了,我想,说不定上官小姐是回家了。” “他家在京城吗?”陆青桑眼眸又亮起来。 颜熙摇摇头:“上官小姐的父亲上官宏之前已经告老还乡了,老家在方洲。明天我就派人到方洲他家里打探一下,如果见到她,就把孩子的事情告诉她,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看孩子的。” 听颜熙这么说,陆青桑的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 孩子的身份如此特殊,为了孩子的安全,她不能冒然带孩子去找上官容嫣,也只能把消息传递给她,等她过来了。 此时夜晚已深,孩子已经沉沉地在陆青桑的怀里睡去。 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蛋,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陆青桑心里无限感慨。 抬头看见颜熙关切温柔的目光,她轻声对颜熙道:“辛苦你了,跟着我跑了那么多趟。” “别这么说。我能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才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颜熙的话,让陆青桑瞬间又想起了过往的种种,定了定神,道:“这些都与你无关,也许是我的人生必然要经历的吧。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元宵之时相助定完之后,我没有及时的去找你。” 说完,她的脸红了。 颜熙微微一怔,知道陆青桑是在向他解释嫁给定王一事,心下不由一热,道:“我知道,这些都是情势所迫,我一直都知道的。其实,就算当时你真的想跟他在一起,我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当时气势正盛,不是我能相比的。” 陆青桑见他对自己有些误会,不由得心下恼怒:“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那我们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不是的,青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不管你的选择是出于本心还是迫于形势,我对你都没有半点怨言,我都愿意等着你。” 这一番话,至情至深,让陆青桑的怒气全都消散了,心里洋溢着满满的感动。 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 夜色悄悄,只有马车在路上行驶的车轮声。 陆青桑眼波流转,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道:“其实,我跟定王,除了表面的婚约之外,什么也没有。” 颜熙心里一跳,很快又定了定神:“你知道,我是不在乎这个的,是不是?”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实情告诉你,让你知道,那个选择,不是出自我的真心。”陆青桑低声道。 “我知道。”颜熙说完,终于忍不住将陆青桑轻轻揽抱怀里。 两个人似乎一下又回到了元宵节前的那个晚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美好。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马车很快就到了陆青桑家。目送着陆青桑和孩子回了屋,颜熙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陆爹陆娘见陆青桑带着孩子回来,很是惊诧。 当他们知道上官容颜不辞而别的事后,心下也是感伤。想到她第一时间就是去定王府寻找孩子,一定是非常忧心牵挂着孩子,如今想必是伤心至极。只希望能尽快找到她,让她知道孩子还好好地活着。 好在,颜熙说会派人去方洲找上官容嫣,应该能等来好消息。陆青桑也稍稍放宽了心。 随后几天,陆青桑便安心地带孩子,帮父母养蚕弄桑。 三天后,傍晚时分,陆青桑隐约听到有马车声,知道是颜熙来了,又惊又喜,忙将孩子交给爹娘照看,然后奔出屋外。 果然,远远地便看见颜熙下了马车。 颜熙也看到了陆青桑,脸上露出微笑,朝她走过来。 陆青桑脸上一红,想到他是第一次特间来家里找自己的,有些不好意思,怕父母看到,便指着前方的树林道:“我们到前面那里说吧。” 说完,便向前走去。颜熙会意,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在松软的草地上,清新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一轮初夜升起,四周静谧无声。林中有一条小河潺潺地流淌着,映着天上的明月,煞是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在了草地上。 第一次与颜熙出来看月亮,陆青桑心里甜甜的。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就觉得腰间一紧,被颜熙轻轻地揽入了怀里。 颜熙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声道:“青桑,想我了吗?” “嗯。”陆青桑低声道。 “我现在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我知道你现在很忙。平阳城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战役,累得人仰马翻,有很多善后的事务需要处理。” “是啊,我也是刚处理完公务就匆匆赶过来。今天终于把牺牲将士的善后抚恤都做完了。青桑,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他们的亲人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我心里也好难受好难受。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护好他们。” 说到这里,颜熙的肩膀剧烈地起伏抖动着。 陆青桑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说话,只轻柔的抚着她的肩膀,安静地抱着他,尽己所能地给他安慰,让他静静的释放情绪。 她知道,颜熙作为一个刚上任不久的太守,短时间内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真的承受的比别人多得多的压力。 月光轻柔地洒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蒙上了一层轻纱。 良久,颜熙轻叹一声:没有比这样在你身边更幸福轻松的了。” “嗯,只要你愿意,我都会陪着你。” “青桑,有你真好。”颜熙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现在,平阳城的善后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嘉奖表彰的名单我也已经列好,准备向朝廷申报,但是现在,平阳城的战患已除,反而是朝廷方面才是最让人窝火的。” 陆青桑顿时也警觉起来:“永王之前已经班师回京了,现在他都还没有称帝吗?” “还没有,毕竟之前瑞王散布消息说,永王是谋害先皇之人,所以朝廷中对永王多有异意。为了平息异意,他现在正在肃清党羽,杀戮那些与自己不和的忠诚。朝廷上下都是一片人心惶惶。” 第一百一十九章 认祖归宗 陆青桑心下恻然,原本国力强盛的大周,竟然落得个皇子夺嫡、四分五裂的下场,最受苦的,还是普通的百姓们。 陆青桑问道:“颜熙,你希望哪个皇子继位呢?” 颜熙思索了一下,摇摇头:“现在的几个皇子当中,永王和瑞王夺嫡野心最强,但是他们为人狠辣,缺少仁爱之心。其他的皇子平庸懦弱,也没有担当一国之尊的气度风范。” “要我说,不论永王和瑞王谁能够夺得最后的胜利,我都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胜出,尽快结束这样四分五裂的局面,否则,如果大渝再次卷土而来,我们哪里还有这样好的运气再够抵挡住他们的进攻呢?” “是啊,一国之君不定,一切都无法统筹,就像这一次,朝廷连派兵相援都没有。”颜熙握紧了拳头。 陆青桑心里也是一声叹息。 半响,颜熙道:“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说上官容嫣的事情。” “怎么样?找到她了吗?”陆青桑激动道。 “没有。我派出的人从方洲返回了,说她并没有回方洲,她的父母也并不知道她已经回到到大周。” 陆青桑失望极了,想了想,道:“上官小姐家在京城不是也有宅子吗?她会不会回京城了呢?” 颜熙摇了摇头:“我也问了在京城的同窗,说上官家的宅子并没有人住,也没有见过她回京。” 陆青桑默然,想想也是,是以上官容嫣这样高的心性,怎么会在这么落魄的情况下再回到京城呢? “唉,不知道她去哪里了,真让人好担心。她会不会想不开呢?” “应该不会的,别多想了。说不定她是去散心了,过后会回来的。我已经让方洲和京城的人都帮我继续盯着,一有发现就报给我。” 陆青桑点点头:“那就好。只能静等消息了。对了,刘豫怎么样了?” 她心里还挂念着刘豫的事情。 “他今天已经去了胡家了。” “真的吗?然后呢?” “胡家一开始不相信他的身份,后来经刘豫再三解释才是相信了,但是也非常憎恶刘豫,认为是他害死了胡小姐。” “这个是自然,本来就是他害死的。”陆青桑心下依然愤愤不平,“后来呢?” “后来,刘豫向他们下跪请罪,又去胡小姐的坟前跪着痛哭失声,才终于让胡家人怒气稍减。跟胡家人商议后,刘豫决定给胡小姐正妻的名份,让她的牌位进刘家的宗祠,孩子也认祖归宗,由他带回去抚养。” 这个结果,着实让陆青桑惊讶。 胡润芝之所以伤心离开刘豫,就是因为得不到刘豫的认可,很有可能是刘家人不认不接受她。现在,刘豫要以正妻的名义将她纳入刘家,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这样的话,刘豫名义就有了正妻,而且还有个孩子,那么他以后要想再攀亲权贵家的女子,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也难为他,这两天就把事情想清楚了,然后把事情做了一个圆满的解决。”颜熙幽幽道。 陆青桑不置可否,她对刘豫以前的所作所为还是感到气愤。 芝姐姐生前没得到的,死后倒是都得到了,可是,她此时已经长埋地下,永远也享受不到了她梦中的生活了。 “不管怎么说,人都走了,再做这些,又有何用。” 见陆青桑依然怒气,颜熙叹一口气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弱点吧,刘豫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不管怎么说,刘豫能克服障碍,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就把之前做不到的事情都给做到了,就不应太过苛责他了。” “刘豫能够解决心里的障碍,是芝姐姐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如果所有的行为都能够得到原谅,那么她自己的生命要怎么样才可以挽回?” “好了,青桑,孰是孰非,也不是我们能够评判的,只有他们当事人最清楚。同样的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应对方法也不同,比如说如果你是胡小姐,你会作出像她这样的选择吗?” 陆青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一想,确实,她不是胡润芝,所以他不会让自己这样去不顾一切后果地喜欢一个人。 但是,如果真的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已选择离开,那自己也绝不会伤心抑郁,而是会开开心心的怀孕养胎,平安地生下孩子,跟孩子快乐地生活。 既然分开了,就绝不会再去想那个男人,绝不会再为过往流泪、伤身。 说来说去,人的命运,虽然有时被别人左右,但是最归根结底,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想到这里,陆青桑默然了。 “刘豫应该只是一时糊涂,他第一次面对情感上的困扰,想必会有弱点,会有一个成长的过程,所以,他现在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够勇敢的承担责任,那就让他用自己的下半生去弥补吧。孩子能够在生父身边平安长大,也是胡小姐生前最希望的吧。” 颜熙的这番话,说到了陆青桑心里。 她心里的那点执念终于一点点地放下了。 颜熙握住了她的手:“你看你,关心这个,关心那个,怎么就不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呢”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有什么事呀?” “当然就是,你和我的事了。” “哦。”陆青桑瞬间明白了颜熙的意思,脸上一红。 “青桑,我想上你家提亲了。” 陆青桑心里一跳,轻声道:“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虽然一直以来,她心里都在暗暗地期待着这个时刻,但真到了这时,她却不由自主地有些退缩起来。 “为什么我一提这个你就要不肯说了?你是不愿意嫁给我吗?”颜熙的眼里有些不安。 “我是担心,你还没有想好。” “为什么这么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很确定我的心。从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从此以后,我的心里只关心你,关心你是否开心,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第一百二十章 一穷二白 “可是,你是堂堂的平阳太守,我只是一个乡村蚕女,还嫁过两次,一次是寡妇,一次是弃妇。这样的我,真的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吗?” 颜熙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到了现在,你还不相信我吗?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道:“对了,你一直在村里,所以还不知道,现在啊,你已经成了平阳城的英雄人物了!” 陆青桑惊异地瞪大了眼睛。 颜熙笑着向她娓娓道来。原来,她勇救水月庵、揪出假方丈、找到密道、献计火烧敌营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现在整个平阳城上下,人人都知道了她的传奇故事,将她奉为了拯救全城的英雄。 “怎么会这样啊?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他们未免也太夸张了。”陆青桑有些不好意思。 “这可没有夸张,你本来就拯救了全城的百姓。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些事情呢。真的,我也为你感到十分的自豪骄傲。能拥有你,真是我最大的福气。” “我做的那些事,其实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 “不,你不普通,你很好很好。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最好的,最出色的,最闪亮的那颗星。不瞒你说,现在大家都夸赞你,我心里又高兴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大家都知道了你的好,就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呵呵,我不过是定王府的弃妇,谁会来抢我呀。” “你可别这么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骂定王有眼无珠。城里多少富家子弟,都在打听你的情况呢。” 听到这些,陆青桑忍不住捂嘴而笑。 “青桑,你会不会嫌弃我一穷二白的。” “你颜大人两袖清风,是插一穷二白的,不过幸好,我会种桑养蚕,不但能自给自足,就算养活你嘛,也是可以的。”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那,我明天就上你家提亲,好吗?” “这个,我还没跟我爹娘说过呢。”陆青桑沉吟道:“我前面两次嫁人都没跟爹娘商量过,让他们为我担尽了心,这一次,我想先好好地跟他们沟通,尊重他们的意见。” 颜熙点点头:“我明白,那你先探探他们的意见,我也好好准备一下,拜见未来的岳丈岳母。” 说完,他忽然又苦恼的道:“哎呀,要是你父母要礼金可怎么办?我现在俸禄不多,这次抗战,府库里的银钱不够,我还把积蓄都捐了出去。现在可真的是一穷二白呀。” 陆青桑看着颜熙担忧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用这些虚的东西。我爹娘也是。有真心实意最重要。” “那可不行呀,别家姑娘有的,我也不能让你少了。”颜熙依旧一脸愁容。 “别着急呀,你忘了吗?我身上还有一些上官小姐给的银钱,就当是你给我父母的礼金了。” “那怎么行呀?那是你的,我不能够用你的。” “唉,那你又没钱,看来我岂是嫁不出去了。”陆青桑噘起嘴。 颜熙沉吟不语,思索了一会,忽然一拍大腿道:“哎呀,我都忘了,昨天何其望来平阳了。” “他来做什么?” “他是特意来查看平阳的战后情况,对守城将士进行奖励。他带了几箱黄金来,很大方地犒赏了守城有功之人。连我也算在内了。我本来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这些黄金的,现在看来,真是能派上用场了。”颜熙两眼放光道。 “呵呵,他倒乖觉,当时平阳最危难的时候,他袖手不管。现在等我们胜利了,他就马不停蹄的过来收买人心。真是打的好算盘。等日后新君登基,若是盘点起这次战役,恐怕他还好意思给自己算上一功呢。”陆青桑心下忿忿。 “平阳城经过这次战役,元气大伤,损失了不少将士。加上后面的重建和加强防备,银子真的是不够。所以,不管怎么说,何其望的这些金子到还真是及时。” 陆青桑觉有些不对:“之前你们不是向城里的各大富商募捐吗,难道还缺银子吗?” “唉,说起募捐,当时官府第一个去的是首富陶家,但是你也知道,陶家憎恨我鼓动永王杀了他们的儿子,所以根本就不愿意捐钱。眼看首富都不捐,其他人相互跟着效仿,都不愿意捐。” “这些人还真是目光短浅,只看到自己的利益。难道就没想过,一旦城池失守,他们的那些财产,都会全部一空吗?”陆青桑很是恼怒。 “古人曾说,肉食则鄙,未能远谋,想想这话也是有道理啊。唉,算了。这也没法强求他们。本来我这两日还在发愁银子怎么办,现在问题可算解决了。” “所以,你明知何其望打的算盘,却还是接受了他的银子,那他当时放弃平阳城的这账,都不跟他清算了吗?” “青桑,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上级,他这个时候能够拿出银子来做好后面的工作,不管是从理论上,还是情分上,我都没有拒绝的道理,我不能够为了一口气,就让将士们的家属们生活无着落。” 陆青桑又一次被颜熙说服了。确实,颜熙考虑问题更加全面。只要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再多的意气都要压下。 “青桑,有了这些钱,我就有礼金上门提亲了。你爹娘这下不会把我给赶跑了吧?”颜熙一脸希冀地道。 陆青桑扑哧一下笑了:“那可不好说。说不定他们嫌少也有可能。” 颜熙不知道陆青桑是在开玩笑,他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个问题,想了想,道:“那,我就向他们保证,以后我把全部的俸禄都交给你,自己不花钱。” 陆青桑抿嘴一笑,轻轻地把头靠在了颜熙的肩膀上。 潺潺的小河边,两个人依偎着坐着。月光静静地照在他们身上,罩上一层蒙蒙胧胧的光纱。 夜,是这么地美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提亲 当陆青桑恋恋不舍地与颜熙告别后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孩子早已睡下了,陆爹陆娘都合着眼坐在屋里。他们担心着陆青桑,所以还没睡。 看见女儿回来,老两口这才放了心,而且似乎心知肚明,也没有问她什么。 见父母为自己担心,陆青桑很不好意思,想到与颜熙的事,便顺势开了口:“爹,娘,有个事,我想跟你们说。” 陆爹陆娘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是不是关于那个太守的事?” “你们怎么知道?”陆青桑奇道。 “傻孩子,他来找你几次,你那高兴的样子,爹娘都看在眼里。只是想着你已经这么大了,见过的世面比爹娘还多,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只要你看好了,爹娘都没有意见。”陆娘徐徐道。 陆青桑有些羞惭,拉着娘的手:“娘,我之前两次嫁人,都没有跟你们提前商量过,所以才走了很多弯路,这一回,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听到陆青桑这话,陆娘的眼圈红了。 “孩子,都怪爹娘没用,才让你之前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爹娘也帮不了你。爹娘一生都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开心。这个颜大人,虽然爹娘没怎么了解,但是听周围的乡亲们都夸赞他,说他英勇有为,仁心爱民,想来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差吧。你跟他的事,爹娘都看在眼里,只要你觉得好,爹娘就支持你。” 陆娘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陆青桑的眼圈也红了。父母对她这么疼爱,她却一直让他们操心。 陆爹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忽然开口:“虽说你之前也嫁过王爷,但毕竟也被休了,他还是一个未婚的官大人,对你是真心的吗?” “是啊,“陆娘说:“我也想问呢,你问他是怎么认识的呀,像他这样的条件,前途又不可限量的,多少平阳城的富家女都想着嫁他呢,哪怕他想攀权贵的女子都攀得上,他挑谁不好呀,如何能够就轮到你了呢?” “你不会是去做妾室吧?”陆爹又插了一句。 陆青桑哭笑不得,只好红着脸道:“他说他永远不会纳妾,就我们两个。” 接着,陆青桑便将自己与颜熙的事,都一一十地说了,从水月庵相识,到去京城寻子,种种的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直听得陆爹陆娘心惊胆战。 之前为了怕父母担心,她跳过了这些事情没有说,只说自己在水月庵之时,直接去了京城与定王成亲。 “爹,娘,你们放心吧,颜熙他一直都很尊重我,爱护我,对我做的事情都很支持,我对他是真心的,我相信他对我也是真心的,这一次,真的跟以前不同。” 陆娘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好,只要你看上就好,娘都支持你。不过,虽然我们是贫寒之家,你也不要太主动了,拿出点矜持来,别让他小瞧了你。另外,这嫁女儿的礼规矩还是断不能少的。其他的我们也不要求,至少拿两个猪头来过了礼,我们才能松这个口。” 拿猪头是当地上门提亲时的必备之礼。 陆群桑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你们放心吧,他说了会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再过来,别人家女儿有的,绝我们的对不会少。一定会明媒正娶地把我娶回去。” “哎呀,差不多有个样子就好,也不用这么隆重,毕竟你也是二婚了。也不要这么难为人家了。” 陆青当即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女儿很差吗?很好的好不好?他小子能娶到我们女儿,那真是她的福气了,这排场就得隆重些嘛。她之前嫁人我们都没得去,这回可要好好热闹一下。”陆爹不服气地道。 陆青桑抿嘴一笑。 两天后,就到了颜熙上门提亲的日子了。 此时的陆家,已经修缮一新。昨日莫名来了一群工匠,来到陆家,连连叹气这里实在简陋,于是不由分说,就一阵修补粉刷,将房子修缮得焕然一新。 陆爹陆娘和陆青桑还没震惊完,又来了十几个不认识的婶子,自称是平阳城的,知道他们家有好消息,特意来帮庆祝的。 然后,又是一通猛操作,各种彩带、灯笼、剪纸挂上,将已经新整的房子,装饰得喜气洋洋。 陆家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二天,颜熙和媒婆带着聘礼上陆家提亲了。 这提亲的情景,又让陆爹陆娘始料未及地震惊了。 这里的提亲仪式,小农家庭比较简便,提上猪头和少许礼金,带个媒婆,就算是过了礼了。只有平阳城的殷实之家,才会更为严谨规格,在聘礼上下足功夫。当然,对乡村人家来说,那些一箱箱的聘礼,都只是听说。 然而现在,上门提亲的人员一到,除了打扮齐楚的颜熙外,还有十几个媒婆! 这些人一下子全都七嘴八舌热热闹闹地走进屋来,然后聘礼一箱一箱的被人抬进,惊得他们合不拢嘴。 此外,自家门口还挤着好多人,都是平阳城的百姓和附近村里的村民,全都挤在门口探着脑袋看热闹。 陆爹陆娘早早就收拾好,原来想摆摆架子,不让颜熙太顺利就过关的,一下子看见这阵势,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立时就说不出来了。 原来,颜熙身为平阳城的太守大人,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知令全城多少女子倾心。加上他心系百姓保家卫国,更是深得民心,深受百姓的敬仰爱戴。说亲的媒婆早就踏破了他府上的门槛。 所以,当听说颜太守要娶亲时,而且娶亲对象还是勇救平阳城的女英雄陆青桑时,全城的百姓都沸腾了。那些对颜熙倾心的女子们,面对陆青桑这个最后的胜出者,也都服气。 这两个光辉人物在一起,百姓们怎么看怎么爱,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平阳城经过这场战役,全城都变得灰暗压抑,所以,一下出了这样一件大喜事,让大家的心情顿时又振奋起来,都想把他们的婚事闹兴起来。 这已经不再是颜熙和陆青桑两个人的婚事了,而是变成了全城的婚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婚 所以,得知陆青桑家很是简陋时,城里的能工巧匠们坐不住了,自发结伴起来,上她家修缮。能干的婶子们,也都上门为她家装扮,让她能体体面面地嫁出去。 而当颜熙让人帮找媒婆时,全城最巧嘴的媒婆都赶了过来,争着抢着要为他去说媒。 能够为太守大人说到亲事,那真是职业生涯中最光辉的一笔了。 眼看媒婆们争的头破血流,最后颜熙只好说,那就一起都来吧,这才平息了媒婆们的纷争。 等媒婆们看到颜熙准备的聘礼时,个个都皱起眉头,堂堂的太守大人,这聘礼怎么能比那啥啥公子的还少呢,于是大家纷纷主动吆喝,加上自筹,把颜熙的聘礼箱子装得满满当当的,比之前还多出了十几箱。 颜熙怎么推迟也没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出发了。 于是颜熙的提亲队伍,就变成了足足有十来个媒婆,再加上一众壮丁抬着二十几箱的聘礼,着实是非常气派。 这提亲队伍一路走来,自然吸引了无数民众的注意,又听说是太守大人的提亲,就纷纷跟着过来看热闹。 陆爹陆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提亲竟然会如此的气势盛大。 十几个媒婆他们面前七嘴八舌的一通说道,聘礼几乎把小小的厅给塞满了,人都没法坐下,只好挤到屋口来。 颜熙一出场,行了礼,只来得及说了句拜见伯父伯母,然后就没有机会说一句话了,因为全程都被媒婆们的嘴给占完了,大家一通夸赞,把颜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让他脸都红了,如坐针毡,手也没处放。 按照规矩,陆青桑此时身在房中,并不出来见客。 她抱着孩子,让他别出声,然后含笑着听着外面的七嘴八舌。 到最后,在媒婆们的一顿攻势下,陆爹陆娘懵懵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这门婚事。 这一下,皆大欢喜,处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媒婆们意犹未尽,趁热打铁,把成亲的日子也给定了下来,好事不能拖,三日后就成亲! 最后,等提亲的众人终于回去了,陆青桑才从房中出来。 看着那一箱箱的聘礼,她着实吃了一惊,笑出声来。 陆爹陆娘一时还没从眩晕中回过神来,直到看到女儿,陆娘才吐出几个字:“这阵仗,也太大了吧。” “这些个媒婆,平常人请都请不来的,这一下子都来帮他提亲,还真是前所未有啊!”陆爹也感叹道。 陆青桑抿嘴一笑:“现在,你们不用担心,他对我不是真心的了吧?” 陆爹瞥了她一眼:“我现在更担心了!担心你不够好,辜负了人家!” 陆青桑再次无语了。 成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这一天的天气格外地好,晨光微熹,鸟儿轻唱,空气中都散发着醉人的气息。 一大早,陆青桑沐浴完毕,就被几个嫂子按在镜前,热热闹闹地打扮起来,先是绞面,又快又利落,接着,给脸上擦上厚厚的香膏,再扑上四五层的白粉,这才描眉涂脂。 妆毕,陆青桑头上被沉沉的压了凤冠霞帔,轻轻一动,就叮叮当当一阵响。 吃了几口甜甜的燕窝红枣粥后,屋子进来一大帮女人,都是村里的婶子。大家哗啦啦的说了许多吉利话,陆青桑只低着头害羞。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噼里啪啦一阵喧闹,迎亲队伍上门了。 颜熙身穿大红喜服,高头大马,旁边是昌庐城太守刘豫,后头跟着其他迎亲人员。 待颜熙下马进屋,朝陆爹陆娘敬茶行礼后,盖着盖头的陆青桑被一位婶子领着,缓步进入正堂。颜熙目不斜视,只躬身与陆青桑向陆爹陆娘叩首拜别。 陆爹老泪纵横,连声道:“好好!你们以后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 这些话,是他提前向村里的教书先生那里学来的。想着这一天,来的都是文人士子,一定要说得文雅上台面,不能给女儿丢脸。 陆娘倒比较淡定,温言道:“青桑,你以后要恭敬,谨慎,多听夫婿的话,不可擅专胡为。” 最后拜别时,将要踏出家门口时,陆青桑忽然鼻头一酸,一颗大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她想到自己曾经嫁了两次,却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在父母亲友的祝福下,从自己的家里嫁出。 而且,从今以后,是要跟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了,自己是满心满眼的高兴和激动。 怕妆花了脸,陆青桑忙收了泪,在婆子的指引下,轻轻而有力地跨出了家门。 到了门口,上了花轿,放下轿帘,车轿晃动,陆青桑知道是起程了,这才忙不迭的从袖里抽|出条细棉帕子,拈起一角小心的吸干眼角的泪水。 八人抬扛的大轿,宽敞的轿内珠翠装点,描金绘彩,也不见怎么晃动,行进甚为平稳,陆青桑耳边响着震耳的鼓乐和喜炮,街道之上满是人群的笑论声。 恍然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她坐着花轿嫁去陶府,那时街边也是挤了不少人围观,但那时,她面对的是一切未知的生活,两边民众们对她,也多是同情和嘲讽。 而这一次,她听轿边的丫鬟说,几乎全平阳城的百姓都出动了,全都挤在街道两旁争着看,人人都祝福她与颜熙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陆青桑心下感动,刚擦干的泪,不小心又涌了出来。 没多久,花轿就到了颜熙的宅子,陆青桑在牵引下落了轿。 陆青桑一只手搭着丫鬟的手,一只手牵着再次被塞进手中的大红绸子,就这样朝前走着,一脚踏进府里,陆青桑立刻觉着耳边喧嚣的鞭炮贺喜声,地上铺着长长的喜毯,一直通往正屋喜堂,陆青桑脚踩着喜毯缓缓前行,直到看见雕绘浮彩的门槛,才知道是到了。 之后,随着礼官的唱和提示不断起立下拜,陆青桑转身,再拜,再转身,再再拜,然后被牵着进入了洞房。 第一百二十三章 洞房花烛 坐在喜床上,陆青桑只觉得下面有些硌得慌。 喜床被褥下被撒了一床的花生红枣等,寓意着多子多福。 在屋里的一众笑闹声中,陆青桑头上红艳艳的盖头,被一杆秤小心翼翼的揭开。 陆青桑突然就感到眼前一阵光亮。 她的头顶笼罩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抬眼看去,正对上颜熙的眸子,深邃中饱含深情。陆青桑脸上一红,然后低下头去,娇羞的恰到好处。 颜熙忍不住嘴角上扬,满眼都是笑意。 “哟!好标致的新娘子!新郎有福气啊!”一个中年妇人笑道,满屋里的女眷都跟着嘻嘻哈哈,纷纷打趣起来。这些都是府衙官史的女眷们,个个都想着来热闹。 “新郎新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必定和和和美美,白头偕老,生一屋的胖娃娃!” 全屋都哄笑起来,将陆青桑和颜熙都闹得脸红耳热。 最后到了交杯酒,一个茶盘里放着一对白瓷小酒杯,用一条红绳系起来,陆青桑微微侧过身,红着脸同颜熙喝了交杯酒。 众人又是一通开怀大笑。 礼成后,颜熙就出去待客。众人又笑闹一阵,这才散去外面吃酒席。 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陆青桑松了口气。 一个丫鬟打了一盆水来:“夫人,累了一天了,洗洗脸吧。” 陆青桑正被一脸厚厚的脂粉弄得很不自在,便在丫鬟的陪同下,将脂粉都洗干净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陆青桑问道。 上次她来颜熙的宅子,还没有丫鬟,这一下子多了好几个,想必是刚请来的。 “回夫人的话,我叫小红,还有一个跟我一起进来的,叫小青。”丫鬟怯生生道。 陆青桑点点头。名字倒是好记。 这时,小青进来了,搬进来好几样酒菜和点心,给陆青桑食用。 吃饱喝足后,新郎还没回屋。陆青桑跟小青小红闲聊起来。 等桌上大红双烛渐渐烧掉三分之一时,忽闻屋外一阵喧闹声,然后有人喊道: “大人回屋了!” 陆青桑陡然清醒,忙端正地在喜床边坐好。 颜熙一身喜服,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笑着走进屋来。 小红小青见状,忙退了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颜熙坐在喜床上,拉过陆青桑的手,柔声道:“今天累吗?” “还好,不累。”陆青桑轻声道。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她总是容易害羞。 颜熙将陆青桑轻轻拥在怀里:“青桑,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我就是你的夫君,我一定会尽己所能地保护你,宠着你,让你不再受苦。” 陆青桑闭着眼睛,沉浸在颜熙给的柔情中。直到颜熙滚烫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唇上…… 她全身一软,任由自己被爱的海水包围…… 晨光微熹,黎明的光照透过床帘,芙蓉帐内春光朦胧,颜熙一只手撑着头,出神地看着陆青桑。只见她雪白的小脸上颇见疲色,只一双大眼依旧明媚,似喜似嗔。 颜熙心里喜欢,拉过她的小手放到嘴边轻轻吹着,幽深的俊目流波溢彩。 陆青桑脸上一红,想到昨晚,更是心头一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颜熙又重新将她揽紧,在她唇上一吻。 甜甜的感觉袭来,陆青桑抚着他,又缠绵了好久。 良久后,颜熙轻声道:“娘子,现在平阳事情多,我今天还得去一趟官府。就委屈你一个人在家了。” “没关系,我理解,现在平阳需要重新建设,事情自然多。你就放心去吧。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 颜熙心里一暖,对她的爱意更甚。 “平阳的百姓,真的让有感动,我们这次办喜事,都是他们大力帮忙,不然,我怎么能这么顺利地把你娶回家。” 陆青桑眼里也含着笑:“说起来,我们这次的婚礼,真的好大的排场,比京城皇子的婚礼还更热闹。” “你一直蒙着盖头,还不知道,昨天几乎平阳城里的官员贵人都来道贺了,白云书院的曾老先生也特意来了,昨天我们拜见的就是他。不过就是我们两人的婚事,大家未免太客气太隆重了。现在我都觉得过意不去。” 陆青桑握紧了他的手:“我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他们却都记在心里,涌泉相报。颜熙,我们要更加勤政爱民,造福百姓,把平阳城建得更加繁荣。” 颜熙点点头:“我会的。” 陆青桑抬头看看窗外,日光已经明亮起来,差不多也到了颜熙出发的时间了。 “好了,天已经亮了,你起来吧,我帮你穿衣,送你出去。” 颜熙按住她准备起来的身子:“你再多睡一会儿,我自己起来就好。我这么大人了,哪里还用你帮我穿衣。” 陆青桑知他体贴自己,加上自己确实也还有些犯困,便莞尔一笑,老实地蜷在被子里。 颜熙一边穿上官服,一边道:“宅里新请了两个丫鬟,昨天你已经见过了,待会儿你起来了,就唤她们来服侍你。本来,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不需要服侍的,不过想着你要过来了,怎么样也要有个夫人的样子,所以就听从了张副将的意见,请了她们俩来。” 陆青桑笑道:“本来你就一穷二白的,这下子,俸禄里还要再划出点儿来,给小红小青发月银,咱们以后只好少吃点儿,来撑这个官老爷的门面了。” 颜熙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道:“幸好我吃得不多,以后,还可以再少吃一点儿。一定可以省下钱来,将娘子养得白白胖胖。娘子还请放心。” 陆青桑抿嘴一笑。 嫁作新妇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因为颜熙并无什么亲眷,所以陆青桑的第一日省去了给公婆奉茶听训的环节。倒也简单清静。 当陆青桑再一次睡醒来,小红和小青服侍她起床洗漱的时候,她就明白,她已经成为这个家的当家主母了。 今后,她要扶持她的夫君的政途,要将这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要跟他一起生儿育女,把孩子们培养成人。 她的人生,又迈向了新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血洗 新婚第一天,并没有什么必要的事做,但是陆青桑还是兴致很高,起床后,在宅子里转了转,重新布置了很多装饰,修整了院子,然后傍晚时,在颜熙回来之前,跟小红小青一起,整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颜熙一回来,陆青桑就笑盈盈地迎上去,帮他把官服脱下来,换上便装。 看到这么多菜时,颜熙连声道“娘子辛苦了!”。 然后拉着陆青桑的手,一起坐在桌前,给陆青桑夹了块肉。 “你看你,太瘦了,多吃点。” 陆青桑笑笑,也不客气了,便拿起筷子吃起来。 这是婚后的第一次吃饭,两人不时相视一笑,心里流淌着无限的爱意。 吃了几口,颜熙突然皱起了眉头:“青桑,我跟你说,出大事了。” 陆青桑一愣,然后用眼神示意小红和小青先退下,才问道:“怎么了?” “瑞王昨日率领大军,再次攻到京城,这次他是有备而来,声东击西,将永王的主力军队都诱到了城外,然后一举杀入京城,关闭城门,将永王一党全都捉了。” 陆青桑心头一跳,筷子差点拿不稳。颜熙忙握住她的手腕,她这才缓过神来。 永王和瑞王对峙已久,这一天早晚会来,也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一向势头最盛的永王,竟然最后败给了瑞王。 “这一天早晚要来的,也不用太惊讶。”颜熙安慰她道。 陆青桑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是瑞王取胜。现在京城情况怎么样了?” 颜熙拧紧了眉心:“情况很不好,听说瑞王大开杀戒,将永王府上下几乎都杀光殆尽。永王、王妃、刚出生的小皇子,都被杀死。最惨的是斓贵妃,据说瑞王的生母是被她曾经害死的,所以瑞王恨毒了她,这次,让人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让她活活哀号痛死,然后扔进了茅房。” 如此残忍血腥,陆青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全身冰凉,看到桌上的菜,顿时胃口全无。 虽然她知道,最后的夺嫡胜利者,一定会对竞争对手大加杀戮,丝毫不会顾念手足之情,但是,真的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心里又还是忍不住的恐惧。 生于皇家,有无上的荣华富贵,却也潜藏着无尽的刀光血影,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尸骨全无。这样想想,就会觉得,还不如生于民间,过普普通通却平平安安的生活。 “永王死后,在城外的军队没有了首领,自然只能听从瑞王的号令。所以,现在是瑞王把持住了京城。然后全朝的官员都经历了一片大洗牌。原本永王把持朝政时,就把拥护瑞王的官员都找借口杀掉了,现在瑞王一来,又把剩下的拥护永王的官员给除掉了。现在到处是一片血色。” 陆青桑心下恻然。皇子夺嫡,都会极力争取官员的支持拥护,原本就会卷入大半的官员进争夺战中。只是,却不想会这么惨烈,只要参与的官员,竟都没有个好下场。 想来,上官容嫣的父亲能及时地告老还乡,也是非常明智之举。 陆青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刘豫的父亲刘大人安好吗?” “你放心,刘大人一向不涉党争,洁身自好,所以这次官员洗牌,并没有涉及到他。” 陆青桑点点头:“那就好。” “不过,何其望被革职流放了。” 陆青桑心头猛地一跳:“为什么?” “说他身为富安州的刺史,却在大渝进攻平阳城时,毫无作为,袖手不理,渎职失责,因此定了罪。” 想想也是,何其望是罪有应得,作为一州官员,却对百姓生死视而不见,一心只谋划着自己的利益。 “最主要的是,他是永王一党的人,瑞王不饶他,也是理所当然。”陆青桑语气淡然起来。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对百姓会不会有影响。国家兴盛时,百姓的日子也没有多好过,国家动乱时,百姓们却是最受其害的。唉。”颜熙摇摇头。 “这你倒不用太担心,之前天子未定时,百姓确实受苦,但现在瑞王已经获胜,也肃清了党羽,以他聪明的头脑,自己知道接下来就是结束动乱,赢得民心。”陆青桑安慰他道。 颜熙看着她:“你真的不担心吗?你忘了,我们曾经为了帮助瑞王夺得小皇子,与永王和瑞王都结下了梁子。” 他叹了口气,徐徐道:“上次永王来平阳城,好在对我们并无芥蒂,我也假意投靠了他。如果这次是他胜出,那么我们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现在是瑞王胜出,他对我的态度如何,我并没有底。其他的我都不怕,我只是怕,会牵连到你,会牵连到平阳城的百姓……” 陆青桑心中一动,一股豪情涌上,言辞慷慨道:“上次元宵之夜,去永王府放火抢孩子、与瑞王针锋相对的,都是我。你并没有露面,他并不知道你。所以,就算他要算帐,最多就是冲我来,应该不会牵连到平阳城。你不用太担心。” 颜熙的声音急切道:“什么叫不用太担心?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担心他会不会找你报复。我个人的生死荣辱我从来不放在心上,但是,你的安危就是我心里第一位的。我若不能保护你的周全,那我还怎么是你的夫君呢?” 陆青桑心里一热,本来还想说“他若想要算帐那我就去好了”这样的话,此刻却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颜熙待她至真至诚,是绝不会让她一个人去面对的。 无论情况有多凶险,他一定会是与她生死与共的那个人。 “我现在好后悔,我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娶你呢?”颜熙喃喃道。 陆青桑一时不解,道:“后悔娶我了是不是,现在我们分开,也还来得及。” “不是,我是在想,如果我不这么兴师动众地娶你,而只把你悄悄地安置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那么瑞王就就再也找不到你,哪怕他再恨也没有办法。” 陆青桑忍不住一笑。原本的担心,瞬间倒有些放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城贵使 “那,要不我们全家现在都私奔好了?”陆青桑淡然道。 颜熙眼望他处:“我倒是也想过,只是现在平阳城事务太多,我也不好一走了之,至少要向朝廷打个辞呈,等批复后有人来接替,我才能走。可是,我若留在这里,瑞王顺藤摸瓜,又会找到你。” “好了,别担心太多了,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连永王当时都可以饶了定王一命,那么瑞王说不定也会网开一面呢。再说了,他若恨,也该先恨定王,然后才是到我。我们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天,还是要高兴些才是。来,吃菜。” 说完,陆青桑给颜熙碗里夹了菜。 颜熙见她又神色自若起来,便也不再言语,继续一起吃起饭来。 第二天,陆青桑带了些东西便回了娘家。 上官容嫣的孩子还在陆爹陆娘这里,上次陆青桑大婚时,爹娘特意将他暂送去亲戚家,避免别人看到。 孩子已经能跑能跳会说话了。看到陆青桑,他高兴地张着手臂跑过去,让陆青桑抱。 陆青桑抱着他,看着他长得酷似定王的小脸,又想到定王那么无情地将他抛弃,陆青桑就一阵心疼。 好在他的母亲上官容嫣对他是真心的疼爱,如果上官小姐在这里,母子团聚,那应该多圆满。 可惜,到现在为止,也还不知道上官小姐的下落。陆青桑不由得一阵心酸。 她有心将孩子带到自己府里照看,可府里毕竟人多口杂,而且与官家人员多有来往,一旦被发现,他们一定会挖出孩子的身世。 “爹,娘,辛苦你们照顾孩子了。我现在嫁给了颜熙,不好带孩子过去。”陆青桑歉意满满地对正照顾孩子吃饭的爹娘道。 “这说的什么话,别说这是上官小姐交待你抚养的孩子,就算是在路边无人认领的孩子,我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陆爹道。 “就是啊,你经常不在家,我跟你爹平时也挺寂寞,现在有了这个孩子作伴,生活也多了滋味。不怕说啊,要是上官小姐真来要回这个孩子,恐怕我还有点不舍得呢。”陆娘道。 她转过头,看着陆青桑:“怎么样?你嫁过去过得怎么样,那小子对你好不好?” “是啊,他对你好不好?要是不好,爹就去揍他。管他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陆爹也发话。 陆青桑抿嘴一笑:“他对我很好。你们放心吧。” 陆娘这才放下心来,道:“那你们要抓紧,早点让我们抱上外孙啊。” 她看着正在吃饭的孩子,笑眯眯地道:“你看看,孩子多可爱。” 陆青桑微微有些脸红。 京城的消息频频传来。 瑞王取得胜利后,动作很快,没两天就开始举行登基大典。全朝剩下的官员都齐整地参加了大典,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至此,开启了新化元年。 当日,还册封了皇后、贵妃等后宫妃嫔,追封了皇上生母。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还减除了商农的部分赋税,轻政简权,令内战已久的大周,终于有了些喜庆氛围。 很快,朝廷就发了文过来,说平阳城抗击大渝,全城英勇不惧,为大周表率,要派出特使,前来平阳安抚嘉奖。 在晚饭时,颜熙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陆青桑,特使三天后就会到。 这个消息有些出乎陆青桑的意料。 瑞王,不,是皇上,他果真如此大度,不记旧仇,只以守城有功来论功行赏? “颜熙,你怎么看?”陆青桑看着颜熙。 “我也猜不透朝廷的意思。当初永王拉拢我时,我假意投靠,都是众人看在眼里的,皇上必定已经知道。再加上我又跟你成了亲,他对我们的芥蒂可不是一点半点。现在他弄这么一出,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对我们,我真猜不出来。”颜熙担忧得到。 “不管怎么样,水来将挡,火来土淹吧,我们在这里想也没用。”陆青桑说道,又给颜熙夹了一块菜:“多吃点菜,才有力气对付呢。” 嘴上说得轻松,但陆青桑心里还是很沉重。 以她对新皇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们之前屡屡地触犯到新皇,如此看来,总是免不了要被他清算的。新皇也许只是顾及他们守城有功,一下子处死,会让百姓不服,于是先表面安抚,等到后面寻个错处将他们办了,这是很有可能的。 陆青桑看着颜熙俊朗的脸,想到自己跟他历经千难万苦才终于在一起,现在成亲不过几日,刚刚体会到幸福甜蜜,却马上就要到头了。 好在,她始终能跟颜熙在一起的,哪怕被新皇立即处死,她也会跟颜熙在一起,没有遗憾。 陆青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次朝廷派出的特使是谁?” 颜熙摇摇头:“这个,来文没说。现在京城的官员几乎都大变动,原来我还有些友朋在京城,还能传递些消息,现在他们也多受波折,信息都断了。” “我们这里离京城也远,也不知道究竟现在是谁把政。”陆青桑叹道。 瑞王的正妻是礼部尚书之女秦惜年,嫁给瑞王已数年,跟他一直守在西州。这次瑞王登基,她自然也会跟着扶摇直上,成为皇后,她的娘家应该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受到重用吧。 陆青桑默默想着,看来,站队真的很重要啊。选对了瑞王,就相当于选对了荣华富贵。 相比之前的苏宛眉,虽然拉了上官容嫣作垫背,顺利嫁给了永王,但是最终,却是是跟着永王一起被杀,连带娘家全家都被抄家流放。 想想都让人不忍。 世事就是这样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为了荣华富贵卷入皇子夺嫡,那就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想再多也没有用。该来的总会来。”陆青桑轻轻道,然后握住了颜熙的手:“无论怎样,我们生死与共。” 颜熙点点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就算是拼尽了性命,我也要护你周全。如若不能,我必与你生死与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贵妃娘娘 京城特使即将到来,平阳城上下都更加喜气洋洋起来。 颜熙也更加忙碌,安排部署全城上下做好迎接准备工作。 陆青桑知道他政务缠身,更不打扰他,只在家里不疾不徐地修整花草,下厨煲汤。 只有她定了,这个家才会定。她一定要稳住心态。 很快,就到了特使进城的日子。 颜熙一早就出去迎接了。陆青桑作为家眷,守在家里,但她一颗心都系在颜熙身上,在家里坐立不安。 小红沏了壶茶来,放在桌上:“夫人,看您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的,喝杯清菊茶,可以安定心神。” 陆青桑叹了口气,接过茶,啜了一口,然后放下,道:“小青去打探消息,回来了吗?” “还没。” 正说着话,只见大门推开,小青回来了。 “怎么样?特使进城了吗?”陆青桑站起来。 小青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抚着胸口喘气道:“到了,到了。我看见特使进城了。” “知道特使是什么人吗?”陆青桑急问。 “听说是贵妃娘娘。”小青气息喘定,“城门好多人夹道欢迎,我被挤到人群外面,都看不仔细。只看到车辆好多,而且好高贵的样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气派的阵势。” 小青词穷,只能用她能想到的这些词语来形容了。 “贵妃娘娘?”陆青桑心里有些纳闷。 安抚将士都是官员的事,怎么会让后宫的妃子来做呢? 她转念一想,可能是现在正缺得力官员,所以腾不出人手吧。 瑞王除在正妻,还有一些妾室,肯定都跟着封妃晋位了。倒不知这贵妃是哪一位。 “贵妃娘娘的马车被一路迎接到了西华苑,然后我也跟着去那边去了,守门的小顺子认得我,给我进去了,然后我就看见贵妃娘娘赏了好多东西给大人和将士们呢。那些金银珠宝呀,光亮光亮的。” 西华苑是城中一个景色优美的园子,这次被专门收拾出来,接待京城贵使。 正在这时,门外进来一队护卫,为首的张副将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行礼道:“夫人,贵妃娘娘有令,要您过去一趟。” 陆青桑有些惊讶:“为什么?” “说是您守城有功,要对您进行奖赏。您快跟我去吧,不好耽误的。” 陆青桑一听,忙整了整衣裳,跟张副将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匆匆地行驶,很快就到了西华苑。 苑门前重兵把守着,全是京城的军队,可见对贵妃娘娘的保护之重。 下了马车,在宫中太监的指引下,陆青桑快步向园里走去。 在一片郁郁葱葱中,眼前出现一片装饰气派的亭台楼栋。太监引着陆青桑上了台阶,进到一个宽阔大气的厅堂中。 一身华装的贵妃娘娘端坐在高高的台座上,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两边列坐着其他平阳城官员。 陆青桑一时无暇分辨人员,只屈身行礼道:“陆青桑参见贵妃娘娘。” 低头时一瞥眼,发现颜熙正坐在旁边。他满面春风之色,眉里眼里都是笑意,一扫早上出门时的忧急。 还没等她细想,就听见一声婉转温和的声音:“免礼,快赐座。”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陆青桑直起身子,坐到位置上,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坐在上位的贵妃娘娘。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只把陆青桑惊得差点喊出来。 她瞬间明白了为何颜熙变得如沐春风了。 因为,高位上坐着的贵妃娘娘,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容嫣! 上官容嫣竟然成了贵妃娘娘! 难怪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上官容嫣的下落,她竟然跟瑞王在一起,还当上了贵妃。 “颜大人与颜夫人,都是守城英雄,令人敬佩。如今你们二人又结成百年之好,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本宫真是由衷为你们祝福。小允子!” “在!”一个太监忙走上来。 “把本宫给颜夫人准备的贺礼都拿上来。” “是!” 说完,几个太监抬上来几个大箱子,沉甸甸的,一打开,满满的都是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眩人眼目。 “你们成亲时,本宫远在京城,也没有送上贺礼,如今,就当是补给你们的,也是嘉奖。”上官容嫣笑道。 陆青桑忙起身谢礼:“谢娘娘赏赐,不过,我只是做了应做之事,受不起这么丰厚的奖赏。” “守城有功,当然应该奖励,颜夫人勇敢不惧,为全城作出了重大贡献,当然受得起了。”上官容嫣徐徐道。 陆青桑心里沉吟,余光里又见颜熙轻轻地点头,便不再推辞,道:“谢过娘娘。” 太监把箱子又抬了下去。 上官容嫣道:“今日也乏了,颜大人,你们大动干戈地迎接,又陪着坐了半日,想必也累了。你先就带众位将士们先行回去休息吧。不过。” 她浅浅一笑,道:“我跟你夫人一见投缘,想留你夫人下来,陪我多坐会儿,介绍一下平阳城的风貌,你看如何?” 陆青桑心头一跳,目光向上官容嫣看去,正好触到她望过来的眼神。 那一刻,竟有些心照不宣的感觉。 颜熙站起来,行礼道:“当然可以,蒙娘娘抬爱,不胜荣幸。那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颜熙与众人退下。 上官容嫣又屏退了身旁伺侯的宫人。一时之时,堂上只留下了陆青桑和上官容嫣。 上官容嫣站起来,慢慢地走下来。陆青桑忙上前扶住她。 上官容嫣盯着陆青桑,眼里泛起泪花:“青桑,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我竟然不知,你还在平阳城。” 陆青桑抬头,见她粉脂抹饰,姿色美艳,更胜从前,仿佛明珠般熠熠生辉,晃得人挪不开眼睛。 “娘娘,我也想不到,您如今是娘娘了。”陆青桑声音已经哽咽。 “唉,我被救回平阳后,去了定王府,知道你被休了,孩子也被永王杀了,我……”上官容嫣哽住了。 陆青桑握住她的手,看了看旁边无人,悄声在她耳边道:“娘娘,孩子没有死,还好好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话中玄机 “什么?!”上官容嫣声音发颤,震惊无比。 “娘娘,是真的!孩子还好好的。等您见到他背上的斑,就能确认了。” 接着,陆青桑将自己闯去陶府救回孩子、并放火烧房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详细说出来,直听得上官容嫣目瞪口呆,然后不断拭泪。 “青桑,我现在想见见孩子。”上官容嫣急迫地道。 那个一出生就离开她的孩子,她还没亲够抱够的孩子,在陆青桑的口中,竟然已经长成了可爱萌动的模样,让她惊喜万分,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孩子。 “娘娘,您现在刚来平阳城,一举一动都受到全城的关注,不宜动身去看他。还是等今晚天黑后,我再让人带孩子来见您吧。”陆青桑轻声提醒道。 上官容嫣沉浸在极度的兴奋中,陆青桑这一番话,让她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下来。 她点头道:“对,没错,还是你想得到,我太激动了,竟忘了这些。只要他没事就好,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拉着陆青桑,坐了下来,道:“青桑,我原以为我命苦,但自从遇到你,才知道,上天对我还是垂怜的。若不是你几次冒险救下我的孩子,他如今哪里还有命在。还有我的命,也是你和颜大人救下来的。你就是我上官容颜一辈子的恩人。” “娘娘,您千万别这么说,当初你孩子交付给我,就是相信我,我有责任要保护他平安成长,这样也才不辜负您的重托。” 说到这里,陆青桑眼里也泛起泪花。想到过去,孩子好几次被抢走,她有多么地孤立无援,又是多么拼命地去救回来。如果不是上天垂怜,让孩子最后安然无恙,恐怕她也没办法跟上官容嫣交待了。 “青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个女子,为了保护这孩子,吃了多少苦,还被连累嫁给定王。你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若是过去的我,只能无以为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是当朝的贵妃娘娘,皇上对我很是宠信。你放心,只要有我一日荣宠,就会有你和颜大人的荣华安定。” 上官容嫣眼光灼灼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自信和倨傲。 陆青桑在这一刻陡然觉得,上官容嫣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也许,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命运不由自己主宰的弱女子,而是成了权势加身的贵妃,所以,整个人的气场才会变得不一样。 “谢娘娘。本来我和颜熙还很担心,我们曾经得罪过皇上,现在也许会被他处置。没想到,今天竟然见到了您,实在我们惊喜。” 上官容嫣唇角上扬:“你放心吧,皇上本来对你们确实有所芥蒂,但是,在我的谏言下,他已经对你们改观,知道你们是忠心守城的典范,不但不会为难你们,还会让你们前面的路,更加宽阔。” “谢娘娘为我们说话。”陆青桑感激地道。 上官容嫣笑道:“知恩图报,乃人知常理,你们明白我的心,就够了。对了,你一定想不到,我是如何到了今天这步的吧?” 陆青桑点点头。 “那日我被救回平阳城后,知道了孩子的死讯,肝肠寸断,觉得世间对自己实在不公,一心只想要报复。所以,我就去了西州,投靠了瑞王。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对我有意,而且,他势力很大,足以跟永王相抗衡。 果然,瑞王一见到我,就惊喜若狂。我知道他正苦于无法击败永王,于是向他献了一条计策,让他成功地攻入京城,一举夺嫡。自此,他对我更加喜爱,登基后,就封我为贵妃。” 原来如此。 陆青桑问道:“那么,现在的皇后,是瑞王妃秦惜年吗?” “不是,秦惜年已经被打入冷宫。” 陆青桑吃了一惊。 “秦惜年的父亲是礼部苏尚书。虽然他是瑞王的岳丈,但他见永王势大,便暗中投靠了永王,利用不知情的女儿秦惜年,掌握了瑞王很多信息,暗中向永王报信。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然后告诉了瑞王。瑞王大怒,恨极了秦惜年。将她打入冷宫,已是额外开恩。不过苏尚书,就没这么好运了,全家都被瑞王处死。” 陆青桑的后背有些发冷。 上官容嫣却依然淡定自若,继续说道:“夺嫡就是这样的惨烈,见多也就不怪了,本来我以为我这么大力扶助瑞王,皇后之位非我莫属,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李丞相。” 上官容嫣望着远处,眼里透出一抹凌厉,“这个老狐狸真是狡猾。他原本是永王的人,后来敏锐的感觉到瑞王势起,他派人给瑞王通信,说要投靠瑞王,帮助他一起攻城。为了让瑞王取信,还让自己的女儿李泽月过来充当人质,要求事成之后让李月泽当皇后。李丞相的势力很大,有他相助,京城有望,于是瑞王答应了。所以最后,李月泽当了皇后。而我只能够屈居贵妃。” 陆青桑恍然大悟:“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上官容嫣轻哼一声:“李月泽这个女人,心胸狭隘,最是看不得皇上与我恩宠。明里暗里没少针对我。以后我少不了要跟她斗的。” 上官容嫣的语气中透出一丝寒冷。 后宫的女人,为了争宠,不知有多惨烈。陆青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这次我能到平阳城,也是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说服了皇上,否则,以我贵妃的身份,恐怕还得在后宫里慢慢熬呢。” 陆青桑心里突然猛的一惊,她忽然意识到,上官容嫣此次大费周折来平阳城的目的,绝不简单,不可能仅仅只是来安抚将士次或者找她叙旧。 “有些事情,该办还是要办的,该保密就得保密。青桑,我这么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你懂吗?”上官容嫣看向陆青桑的眼神,透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凌厉。 陆青桑此时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索命追债 陆青桑点点头道:“我明白,娘娘请放心,一切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我透露出去,连我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绝对会守口如瓶,让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上官容嫣满意的点点头,眼里露出赞许:“青桑,你果然很聪明,我没有看错人。以后,本宫还得靠你这样聪慧又机灵果敢的人在身边多加扶持,本宫才能走得长远。” 陆青桑心里又是一惊。上官容嫣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她隐隐感到,她和颜熙原本就不平静的生活,以后将会更加地惊涛骇浪了。 上官容嫣拂了拂发丝:“青桑,还得烦你跟我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很快,陆青桑和上官容嫣坐上了一辆四轮华盖马车,几队士兵跟后。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内有些安静。 “青桑,你怎么不问我,要去哪里?”上官容嫣唇边浮起一抹微笑。 陆青桑轻声道:“是去定王府吧?” 上官容嫣的笑容更加明媚起来:“你果然聪明。” 然后,她的笑又慢慢收敛了些:“你可有不忍之心?” 陆青桑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很好。受过的伤害,绝不能忘。而且,要想站得稳过得好,必要的时候,心肠该硬就得硬,没得选择。” 陆青桑的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不知是悲是喜。她的胸腔被强烈的情绪给充盈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容嫣也不再说话,两眼望着帘外的熙攘的平阳街道,很是出神。 那样的容颜秀姿,美如画中的世外仙子般,超凡脱俗。 这样的绝色美人,却不知经历了多少世事! 很快,就到了定王府。府门紧闭,冷冷清清。 士兵一脚将定王府门踹开,冲了进去,分散驻守。 几个太监迅速地上前,一路铺上地毯,直铺到厅殿,并快速地将座椅擦净,垫上雪白的椅垫。 接着,一个近身太监扶着上官容嫣袅袅地走进府里,落座在座椅上。 陆青桑也跟着坐在旁边。 很快,两个士兵就将一脸惶恐疑惑的定王,押到了上官容嫣面前。 当他看到一身华贵服饰的上官容嫣时,惶恐顿时消散,喜上眉尖。 “容嫣,你,是你啊!” 一个士兵喝道:“贵妃娘娘的名讳,岂是你能玷污的?还不下跪!” 说完,一脚狠狠地踢在定王的腿上,将他踢倒在地。 定王仓惶地爬起来,跪着看向上官容嫣,满脸的不可置信 “贵,贵妃娘娘,怎么回事?” 上官容嫣嫣然一笑,眼波流转,轻启朱唇道:“我竟然没死成,还能来看你,你必定是很意外吧?” “没有,我,我一直都惦记着你,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我的心日月可鉴啊娘娘。”定王嗅到一丝不安的信号,急急地为自己辩解。 上官容嫣眼神示意士兵和太监们退下。 几个士兵站在远处,手举箭驽,凝神盯着这里,只要定王稍有异动,定会被射死。 见上官容嫣让旁人退下,定王心里一松,恢复神色,道“容嫣,你怎么会是贵妃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上官容嫣淡淡道:“不然呢,我应该是怎么样?” “容嫣,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但是,当时确实是形势所迫,永王大军就是冲着孩子来的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我无权无势的,怎么能跟他对抗?这一切,青桑是知道的,青桑,快,你快给娘娘好好说说当时的情况。” 面对定王投来的炽热的眼神,陆青桑并不说话。 此时此刻,她并没有说话的必要。 “容嫣,我知道你今天来,是想羞辱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现在已经这么惨了,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敢回京城。求你看在我们当年的情分上,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吧,我什么都不要,就想调回京城,有个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好了,我绝对不会给他造成危险和困扰。” 听到这里,上官容嫣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一副嘲讽的口气道:“死到临头,你想得倒还挺美。有趣!” 听到这话,定王全身一颤,一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皇上要杀我?不,不可能,我一直安份守己,我什么都没做。他不可能要杀我!” 他忽然情绪很激动,一骨碌站起来,高声道:‘我要见皇上,我是他的亲弟弟,他不能这么对我!” “就是因为你他的亲弟弟,所以我才劝皇上,一定要杀了你!”上完容颜盯着定王,脸上绽放出笑容,露出雪白的贝齿:“你还不知道,皇上本来不想杀你,是我劝他,一定要杀了你。” 定王震惊得后退几步:“容嫣,你……你说什么?” 上官容嫣语气十分轻松:“你活着,我就不能活,知道了吗?” “为什么?”定王喃喃道。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我,我绝对不会把我们的事泄露出去的!我发誓!容嫣,你相信我!” “晚了。”上官容嫣站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双美目却透出如冰的寒冷。 “萧景亭,我跟你青梅竹马,一直将你当作最信赖的人。想当初,多少人追求我,可是,就因为你说希望我永远在你身边,还会娶我,我就相信了你,一心一意地为你付出,献出了我的所有。你没有权势,我就替你谋划,一步步争权。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人忌惮,被人陷害,被顶替去和亲。你想想,我当时是怎么哭着求你?” 上官容嫣一步步向定王走近,定王被她寒冷的气势给震住,竟不自觉地后退几步。 “我当时跪着求你,看在我肚子里我们孩子的份上,去向皇上求情,不要让我去和亲。可是你却将我的手推开,说你没办法,你不想去触怒皇上。你胆怯懦弱,不愿意为我出头,我没办法,只好偷偷把孩子早产下来,差点没去了半条命。” 上官容嫣语气森森,定王联想到过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死不瞑目 上官容嫣的眸子微眯,射出精锐的光,继续说道:“生下孩子后不久,我就只能托付给别人,然后只身前往大渝,受到非人的对待,甚至要被火烧死。我遭遇的这一切,究竟是拜谁所赐?你说,我们之间,有什么情分?” 定王颤声道:“我是有苦衷的,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我无权无势的,又不被父皇看重,你让我拿什么去跟别人争斗?我若为你求情,说不定,还会被父皇迁怒,连我也搭进去。我当时已经跟你解释得很清楚了,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怪我?” “所以,你的苦衷,就是牺牲我,换取你的荣华富贵,是吧?”上官容嫣语气森然。 定王一时语塞,只喃喃道:“不是,我也不想牺牲你,我也希望你过得好。你不知道,你嫁到大渝后,我经常为你祈祷,希望你平安。” 上官容嫣唇角浮起轻笑,一脸的不屑。 “如果青桑把孩子带给了你,你能保护好他的话,我今时今日,也绝不会来找你。可惜,我万万没想到,你为了自保,既能牺牲我,也能牺牲我的孩子。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投靠瑞王,就是为了向你复仇索债。” “容嫣,不要,不要。”定王惶恐至极。 “对了,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王妃王若云,现在怎么样了。我正好从京城回来,倒可以告诉你她的情况。”上官容嫣神色恢复自若,又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 定王额上冷汗涔涔。 王若云自他被贬为庶人后,冲他哭闹了一阵,然后就立刻收拾包袱回京城娘家了。 他一时不敢回京城,在这里苟延度日。 好歹王若云跟他还是夫妻名份,王家在京城也还是权贵之家。他就指望着等风头过后,能依靠着王家,再回到京城,过上往日的富贵生活。 现在,上官容嫣忽然提起王若云,再联想到传闻的京城血色,他一时有些心惊。 “你,难道你对她……”定王已然说不下去。 “好教你得知,你的好夫人,已经在黄泉路上了。”上官容嫣又是嫣然一笑,顾盼生辉:“不过你不用担心,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上官容嫣盯着颤抖不已的定王,神秘地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她一块儿去了,这下,母子永远都不会分离了,可比我好。” 定王已经状若疯狂:“不,不会,不会这样。啊,啊!” 他捂着头,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大声喊叫。 陆青桑也被王家的惨案惊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上官容嫣。 上官容嫣接过她的目光,淡淡一笑道:“永王来平阳找孩子时,是王若云将孩子供出来的,不是吗?” 陆青桑这才明白了,一时间,如梗在喉。 “青桑,王若云多次刁难她,差点置你于死地,我这也是为你报仇了。” 定王此时从狂乱中清醒了些,指着上官容嫣,厉声道:“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向上官容嫣冲了过去,一双手就要扼住她的喉咙。 陆青桑赶紧站起来,一个跃步挡在上官容嫣面前。 此时,只听“嗖”地一声,一枝长箭精准地射入定王的后背,让他伸出的手忽然停住了,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表情扭曲至极。 上官容嫣依然巧笑着看着他。 又是几箭齐齐射过来,定王的身子抖动几下,终于慢慢倒了下去。 那双眼睛还怒目睁着,死死地看着上官容嫣。 “这下,为他们一起陪葬,也挺好。你也可以死得瞑目了。”上官容嫣淡淡道。 士兵们纷纷冲过来,太监们也奔过来,连声道:“娘娘,您受惊了。” 上官容嫣掸掸衣上的尘土:“无妨。刚才我苦劝他自尽,不想他却顽抗到底,现在,也是奉皇上之命了结了他。摆驾回去吧。” “是”。太监应声,扶着上官容嫣慢慢向府外走去。 马车已在府外备好。 陆青桑走出府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定王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气氛有些凝固。 “青桑,你有些不忍心了,是不是?” 陆青桑坦诚道:“是。” “青桑,你什么都好,就是还不够狠心。你现在,就跟我过去的时候一样,心肠太软,再聪明也是枉然。” “娘娘,王若云确实做过一些过分的事,但是,她肚子里的是无辜的。何不留她一条性命呢?”陆青桑直言不讳道。 “留她一条命?然后好让她和那个贱种以后来找本宫报仇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宫其实也有些不忍,但是形势如此,也没有办法。”上官容嫣幽幽道。 “娘娘,你真的不怕,将来你的孩子,怪您杀了他的父亲?” “等他知道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不会怪本宫的。那个人,哪里配作他的父亲。而且,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上官容嫣看着陆青桑道:“我会给孩子一个新的身份,让他也一块儿入京,在京城生活。” “好,等娘娘您安排好了,我就把孩子送回给您。” “青桑,你不要怪本宫狠心。本宫当年受了多少磨难,你是最清楚的。好在,这次我终于报了当年之仇,把那些害过本宫的贱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苏宛眉你知道吗?” “嗯,她是永王的王妃。” 上官容嫣抬起眼眸,望向窗外:“当初,被定去大渝和亲的人选,本来是她。奈何她爹投靠了永王,永王一力帮她打点,假装天象不祥,将和亲人选改成了我。这才开始了我后来的坎坷磨难。你说,他们,可不可恨?” 陆青桑点点头。上官容嫣确实可怜,无端成了牺牲品。 “我嫁去大渝后,日夜受折磨。而苏宛眉如愿嫁给永王,跟着永王扶摇直上,在京城风头最盛,简直是不可一世。连带着我爹,也开始被他们打击,无奈之下,我爹告老还乡。可以说,他们是踩着我的血肉,一步步往上爬。” 上官容嫣紧紧地捏着手帕,目光寒冷。 第一百三十章 意见分歧 你说,凭什么我的命运要被这样颠倒,难道,就因为我爹刚正不阿,不肯投靠永王吗?” “娘娘,我知道,你真的受了太多的苦楚。所以,您能有今天,能够重新起来,我真的也为您高兴。” 上官容嫣脸上扬起笑脸:“谁说不是呢?那些害过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永王一败,本来就难逃一死。好在,在苏宛眉死之前,本宫狠狠地鞭笞了她一顿,终于算是出了一口气。比起瑞王将斓贵妃一片片割肉,本宫又算得了什么呢? 还有,那个串通永王、谎报天象的天象史,本宫又如何能放过他?将他处死已是便宜了他,毕竟,本宫没有株连他九族,算是额外开恩吧。” 陆青桑点点头:“娘娘有威严,也有仁慈。” “可惜,李丞相那个老狐狸,本宫现在还斗不过他。当初就是他把苏宛眉的父亲引荐给永王的,也是他在其中作梗,串通天象史。他后来见瑞王势起,就弃了永王,投靠瑞王,现在还让女儿李月泽当上皇后,大权在握,春风得意。本宫也奈何他不得!”上官容嫣说到这里,牙都要咬碎了。 “本宫现在还不敢松懈,只能假装不知道过去的这些事情,表面上对李丞相和皇后恭敬有加。若有那一日,本宫能出头,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娘娘,京城险恶,您千万要多加小心。” “确实险恶得很,本宫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不小心,反倒被他们给算计了。” 上官容嫣转头看着陆青桑:“所以,本宫才需要你和颜大人的扶持,多为本宫盯着周围,把那些暗算和陷阱都看清楚。只有本宫走得稳,你们才能稳。” “娘娘的话,我都明白,自从从大渝军里将娘娘救回后,别人就已经认定,我们是娘娘这边的了。就算娘娘不伸手,其他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上官容嫣露出满意的微笑:“确实,你看得明白,也不消本宫多说。”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西华苑。 上官容嫣温言道:“今天也让你累了一天了,等会我让他们送你回去。晚上,我等你把孩子带来。” 说完,上官容嫣下了马车。马车继续行驶,送陆青桑回府。 颜熙正在府里焦急地等着陆青桑。 听小红进来道:“夫人回来了。”颜熙忙迎上陆青桑。 “怎么呆了这么久?” 等小红退下,陆青桑才把刚才去定王府的事告诉颜熙。 颜熙一脸的凝肃,沉吟道:“青桑,我们将来的日子,只怕更加险峻了。” 陆青桑叹一口气:“我也知道。上官小姐并不是单纯来找我叙旧的。她现在刚刚登上贵妃娘娘的位置,正是群敌环伺,特别是李丞相和皇后娘娘,对她虎视眈眈。所以她才急需拉拢人手,以之对抗。” “可是,据我所知,朝中大多数官员,都已投在李丞相门下。而且朝中的争斗,一向凶险,一旦失败,轻则流放,重则杀头。永王和瑞王的流血斗争才在眼前,我们最好不要掺和进这些漩涡中。” “可是,现在朝中上下,只怕都会以为我们是上官容嫣一党的,毕竟,她是我们救回来的,现在她又特意来犒赏平阳,这在旁人看来,已经是我们被她收服。就算我们不投靠上官容嫣,别人也会对我们下手。” “那也未必。保护平阳城,是我应负的责任。至于救下她,那是情义所在,并非说明我们就跟她一党。”颜熙冷然道。 “你这么想,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特别是京城的李丞相不会这么想。光是你对上官小姐有救命之恩,她又如何不会报答你、提携你?你如何能与她脱得了干系?”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求自己内心坦荡荡。青桑,从我立场读书从政时,我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绝不参与朝中的勾心斗角,绝不会站队。我本以为,贵妃只是单纯来犒赏抚恤将士们,所以才接受了她的封赏。若是知道她另有别意,说什么我也不会接受的。” “身在朝中,又如何能不站队?”陆青桑苦口婆心道:“不管站什么队,只要你心里依旧有百姓、有民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就成了?” 上官容嫣要拉拢颜熙,虽然她心里一开始也有所抗拒,但是,想到朝中的凶险,想要平安走下去,实在是太难了。而且,别人早就认为自己是上官容嫣一党了,只怕敌人已经虎视眈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抱团作战,主动出击。 “青桑,你说得轻松。一旦投靠了贵妃,以后就不由自己说了算了。只会身不由己啊。我不管她跟皇后如何斗争,总之,我不会参与进去。我也不图进京,能在平阳城,把城里治好,也未尝不是更好。” 陆青桑站起来:“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图京城的荣华富贵吗?我在乎的,只是你的安危!而且,上官小姐不是坏人,她只是想好好活下去,不被皇后打倒。我们跟她一派,将力量扩大,能做更多为国为民的事,不好吗?” 颜熙摇摇头:“不行。你不必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陆青桑心里生气,自己已经将利害关系陈述清楚,可颜熙却如此固执,认不清形势,让她无言以对。 既然一言不合,她也不想再多说,于是,转身向外走去。 “青桑,你去哪?” “去接孩子,带去给贵妃娘娘。” “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省得被别人看见你跟贵妃接触过密,风言风语。” 说完,陆青桑也不管颜熙在后面说了什么,径直向外走去。 小青忙为她安排马车。 颜熙看着她含怒而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成亲不过短短数日,却经历了不少的事。从甜蜜幸福,到对朝中局势的担忧,再到现在意见的分歧,他和陆青桑第一次有了不欢而散。 第一百三十一章 重逢 坐在马车上,陆青桑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上官容嫣一力要拉拢他们,而现在的形势,确实是投到上官容嫣门下更明智。她与上官容嫣的交情,那不是一般的深厚,于情于理,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是,颜熙那一股读书人的执着与清高,无法与她达成一致的认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与他,并不是那么地心意相通。 他有她无法理解的固执与坚持,哪怕与形势相悖,哪怕前方坎坷崎岖。 可是,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明明有一条更好的路,为什么不走呢? 陆青桑心烦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她接到孩子,一路到达西华苑时,心里还是没能平静下来。 此时,已经是夜幕临。 大门处已经有个小太监在四处张望,接应陆青桑。见她的马车到来,忙上前扶住,引她入苑中。 孩子已经被陆青桑嘱咐过,要安静乖巧。他很听话,一路只张大眼睛四处看着,并不哭闹。 进到厢房,上官容嫣已经候在里面,一看到陆青桑怀里的孩子,瞬间忍不住,热泪滚下,“儿啊”地喊道,就一把抱住了孩子。 孩子吓得直往陆青桑怀里钻,可无奈上官容嫣力道太大,他挣脱不了,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陆青桑忙哄着他:“不怕,这是你的亲娘。” 上官容嫣知道自己将孩子吓坏了,忙将手收回,只擦着眼泪,满脸是笑,痴痴地看着孩子。 “娘娘,因为担心孩子不懂事,将您的身份泄露出去,所以,我从来没给孩子讲过您的存在,请您见谅。” 上官容嫣点点头:“我当然明白,你做得很好,不说你,就连我也想不到,还有与孩子相见的一日。” 说完,她一脸慈爱地看着陆青桑怀里的孩子。 孩子已经不哭了,但是依然一脸警惕地望着上官容嫣,小手紧紧地抓住陆青桑。 “娘娘,您不用急,孩子从来没有见过您,一时半会的,是比较难接受您。但是,只要您跟他经常一块儿玩,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孩子挺乖的,又聪明,会感觉得到你对他的关爱的。”陆青桑安慰道。 “唉,本宫也希望,以后能常陪伴他。” 说完,上官容嫣拿起桌上的一个摇铃,伸到孩子面前,叮铃铃地转动:“宝贝,要不要这个?” 孩子盯着摇铃,有些想要,又有些害怕。 陆青桑接过来,递给他,他很高兴地拿住了,自己转动着玩。 陆青桑看着桌面上,摆了一堆的玩具,想来,上官容嫣是非常希望弥补对孩子的亏欠。 “青桑,我今天跟你说过,我想要让孩子跟着去京城,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让他能在我身边成长。这次平阳城死了这么多将士,就让他挂在一个将士的名下,然后养在你的府里,跟你一块儿进京。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经常带着孩子进宫来看本宫了。” 陆青桑微微诧异:“我也一块儿进京?” 上官容嫣轻轻一笑:“是啊,你放心吧,朝廷的任命很快就会下来,颜熙会进京任命,很快你们就可以上京城了。” “是娘娘您向皇上提议的吗?”陆青桑忍不住问。 “算是,也不算是。以颜熙的才能,在平阳城任职,原本就是大材小用了。再加上,这次守城有功,整个大周都知道了颜熙的名头,又怎么还会只在平阳城呢。皇上日理万机,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本宫只是,在皇上面前,稍微提了几句,皇上就很快决定,以后重用颜熙,为朝廷分忧。” 陆青桑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得到天子的信任和重用,这是每个臣子的毕生夙愿,而颜熙一腔为国报民之心,如果能在更重要的位置,自然能够作出更大的贡献。 只是,这一入京,就相当于进入了京城斗争的漩涡,这样的提拔,是上官容嫣促成的,如何能不进入上官容嫣门下? 颜熙不愿意在朝中站队,她一开始不能认同,可是,当她慢慢冷静下来,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愈觉得朝中斗争的险恶。 她想要的不多,只要能与颜熙安定地生活在一起,就是此生所愿了。实在不应再涉入险恶的朝中。 而且,她深爱着颜熙,爱一个人,就是要尊重他的想法,而不是强迫他改变自己的人生信仰。 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道:“娘娘,其实,我和颜熙,并不愿意进入京城,毕竟京城里勾心斗角,不是我们想去的地方。” 上官容嫣淡然一笑:“有本宫在,你们怕什么。我们多少艰难都挺过来了,还怕这些么?” “娘娘,虽然您对我们情谊深厚,但相见时短,您并不了解我和颜熙的心性。我们都不热衷朝廷争斗,不热衷荣华富贵。我们只想过简单地生活,踏踏实实地为百姓做实事,不为名不为利。还请娘娘体谅,尽可收回成命。” 上官容嫣怔住了,她没想到,陆青桑会跟她说出这样的话。 “青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娘娘,我很清楚,这些都是我们的肺腑之言,还请娘娘见谅。娘娘的恩德,我们感怀于心,必定会一如既往,为娘娘祈祷安康。” 这一番话,既明确了自己和颜熙的选择,又提到了与上官容嫣过去的情分,让她能够多念旧情,不致为难。 上官容嫣在片刻的错愕之后,很快回过神来,抚着手里的布偶,道:“青桑,你们可能对我有误解。虽然我是对付了几个人,但是,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如果不对付他们,那就对不起我们曾经受过的苦。现在,我们面临的困难还没有过去,还没到清闲安逸的时候,只有一鼓作气,将敌人全都斗倒,才能有最后的安宁。” “我和颜熙都认为,我们眼前要面对的敌人,就是大渝。其他的,无暇去无力去想太多。” 陆青桑这番话说得坚定而有力。她已经想好了,即使得罪上官容嫣,也不屈服。 上官容嫣一时没有说话,只久久地看着陆青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别离 抱着孩子回府时,陆青桑心里还是有些心潮起伏。 想到自己拒绝了上官容嫣,就有些恍惚。 上官容嫣当时的一言不发,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发毛。自己虽然是有恩于上官容嫣,但是,自己已经知道了上官容嫣如此多的秘密,最后却拒绝了她的拉拢,会不会让她多想? 陆青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上官容嫣相信自己,就会明白自己绝对能保守秘密。 但是,万一,她不相信自己,那么,定王的结局,会不会也是她和颜熙的结局? 陆青桑脑海里乱糟糟的。 怀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宁,抬起小脸,唤了一声:“娘。” 陆青桑低头看了看他,笑了笑。孩子这才安定下来,继续玩手里的摇铃。 想到最后走时,自己也向上官容嫣提到,想让孩子在京城生活,可以找京城中其他信得过的人托付。 虽然上官容嫣最后不置可否,但相信以她的能力,找到这样的人家,并不难。 不管怎么样,自己总算是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至于以后怎么样,以后再看吧。 看着车窗外的繁星点点,陆青桑长吁了一口气。 将孩子送到爹娘家里安顿好后,陆青桑才回了府。 房里烛光明亮,颜熙还没有睡,似乎在等她,正坐在床边看书。 但是陆青桑走进来,他瞟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自顾地翻着手里的书。 陆青桑知道他心里还气闷,也不吭声,倒了杯茶水,先徐徐喝了几口。 见颜熙还是目不斜视,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样怄气也不是办法,只好放下身段,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道:“还生气啊?” 颜熙这才把书合起来:“你今晚去那么久,是不是又在跟上官容嫣商议什么? “要是我说,我已经答应她了,你又打算怎么做?” 颜熙看了看她,又把书拿起来,两眼盯着书本。 “是不是如果我答应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理我了?”陆青桑有些委屈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有我的信条,不结党营私,不拉帮结派。请你不要强迫我。” “好啦。”陆青桑拉过他的手:“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今晚,已经明确地表明态度,拒绝贵妃了。” “真的?”颜熙眉眼含笑。 “真的。其实我也想明白了,你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应该再涉入京城的争斗中。至于贵妃赏的那些珠宝,我们还是把它们都分发给死伤将士家属吧,一则是重重抚恤有功之人,二则也能洗清我们与上官小姐的关系。” 颜熙笑着握住妻子的手:“好。此举甚好。只是委屈你,以后只能继续跟我过这样拮据的生活了。”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愿意。”陆青桑嫣然一笑:“再说,想过上好的生活,也不一定要靠别人赏赐或者靠丈夫升官。我呢,其实早就想好了生财之道了。” 颜熙也好奇起来:“什么生财之道?” “平阳城的气候水土,很适合养蚕。我家就是采桑养蚕的,而且不止我们家,平阳城的乡下有不少蚕户,可是,大家劳碌多年,却还是穷困。我仔细想过这个原因,也在平时观察过。平阳城的蚕丝养殖很分散,你做一点,我做一点的,蚕儿多有病死,产出的丝质量也不齐,所以一直无法形成聚集趋势。 颜熙赞许地点点头,道:“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所以呢,我想先自己干起来,请最好的师傅来,教养蚕。等做好以后,自然会吸引各个蚕户们前来取经。到时候,我就把他们都吸纳起来,共同把养蚕做好,形成规模,这样才能打响名号,吸引外地的客商来采购,议价也能议得高一些。” “如此一来,不止夫人的荷包,连平阳城的蚕户们,荷包也都鼓起来了。妙极,妙极。”颜熙笑道。 “怎么样?我这法子好吧?”陆青桑得意地道。 “确实好,夫人比我聪明多了,以后,夫人赚钱,我伺候夫人。”颜熙笑眯眯地道。 两人相视一笑,都忍不住笑起来。 陆青桑忽然想到了什么:“哎呀,这个计划可能无法实现了。” “怎么?” “贵妃提到说,她向皇上建议重用你,皇上似乎已经同意。” “那是因为她想拉拢人手,所以才会如此。现在我们已经表明不会站她的队,她又岂会再费这个心力。也许等她回京城后,就会向皇上参我一本,也不一定。”颜熙淡淡道。 “也许吧。”陆青桑道:“如果你最后真的离开官场了,也不用担心,还有我养你呢。” “夫人此言甚是。”颜熙笑道。 上官容嫣所带来的困扰,此时都被他们忘怀了。两人又回到了甜蜜和谐的气氛中。 两日后,上官容嫣就起驾回京了。 这两日里,她没有再召见陆青桑,只是照例接待了各级官吏和将士,出席了宴席,看起来并无异样。 她返京的时候,颜熙按照礼制去送别。 陆青桑原本并不打算去,但是,想到自己与上官容嫣往日的那些情分,心里一直不是滋味,终于在最后一刻,她急急地赶到了城门口,远远地看见了上官容嫣的马车队列。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上官容嫣此刻正好将目光落在车窗外,在这惊鸿一瞥间,她就看见了陆青桑。 这一片刻,她向陆青桑绽放了一个笑容,随后便掩没在前进的马车中。 陆青桑默默地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慢慢地落地了。 一切,大概就这样了吧。 至于上官容嫣的孩子,现在还在爹娘家里生活着。以上官容嫣的安排,应该很快会接他进京,开始新生活吧。 想到这里,陆青桑心里有些不舍。 毕竟他是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会很疼。 而且,在京城那样水深复杂的地方,不知道他能不能够依靠生母,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 只能希望未来一切安好,她爱的人都能平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开堂提审 当晚,颜熙回来,给陆青桑带来一个极为震憾的消息:陶府原来的那个丫鬟,找到了。 陆青桑的心猛地一跳。 这一刻,真的来了! “青桑,现在,就看你的了。”颜熙道。 陆青桑用力地点点头。 为了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了。 次日早晨,平阳城官府大门处,击冤鼓突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几个衙役闻声出来,看到击鼓的是颜夫人,不由得吃了一惊。 “夫人,您这是何意?” 陆青桑放下手里的击棍,从袖中拿出一份纸状,呈给衙役。 “我以陶府陶步轩遗孀身份,为陶步轩申冤!” 很快,陆青桑就作为原告人,跪到了公堂之上。陶府夫人作为被告,被带到了公堂上。 陆青桑看了看陶夫人,许是经历了丧子的打击,她比整个人以前憔悴了很多,但依然不变的是气势张扬。 陶夫人在公堂上也只大喇喇地站着,任衙役提醒,也不下跪。 她毕竟是城里首富夫人,衙役也多少有些忌惮。 颜熙坐在公堂之上,精锐地目光看着堂下各人,一拍公板,道:“堂下王彩云,为何不跪?” 陶夫人冷哼一声,沉声道:“你这小官,可别跟我耍威风。若是我儿还在,哪里有你今天嚣张的份!你害死了我儿陶步云,我还没跟你算帐,你倒还敢审起我来!” 颜熙知她还记恨着自己,当日在永王面前说了一番话,让永王认定是陶步云叛变,陶步云也因此丧命。 颜熙当下也不跟她啰嗦,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 说完,他一个眼神示意,几个衙役得了令,上前将她强行按跪在地上。 陶夫人无奈被按下,但仍恨恨地看着颜熙。 颜熙一拍公板:“原告陆青桑,你递的的状纸中,状告陶家夫人下毒害死陶家大公子陶步轩,可是事实?” 陆青桑朗声答道:“回大人,民女所告,皆为事实。民女于康禄三十五年初嫁入陶府,为陶步轩冲喜。当晚,民女亲眼所见,陶步轩七窍流血而亡,然后,陶夫人及其子陶步云组织家丁,上下抓捕民女,要民女为夫殉葬,幸得遇当时平阳太守何其望及众衙役大人,才让民女侥幸逃出生天,到水月庵出家。民女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放你娘的屁!”陶夫人盯着陆青桑,眼里似要喷火:“你这小贱人,别以为爬上枝头了,就能胡言乱语狗血喷人。” 颜熙一拍公板:“王彩云,再敢口出污言,扰乱公堂,本官就杖责你二十,以儆效尤!” 陶夫人被颜熙的话镇住了,这才恨恨地住了口。 颜熙继续道:“当日跟随何大人前往陶府的衙役,都有你们何人?” 这时,几个衙役走出来跪下,一人道:“大人,当日我们都跟着去过陶府。” “那么,陆青桑所言,是否为真?” “回大人,当日早晨我们到达陶府时,大门紧闭,里面隐隐有‘救命’之声,我们连声呼喝,好一会儿门才打开。然后我们就见到陆青桑的喜服凌乱,被几个家丁看着,很是奇怪。她还连声说要去安华寺出家。不过陶夫人不同意,只让她在陶家祠堂。后来是何大人一力主张,才让陆青桑去了水月庵。”一名衙役道。 其他几个跪着的衙役也都跟着附和。 颜熙拍公板道:“如此说来,蹊跷甚多。王彩云,你有何解释?” “大人,你可休听他们胡言。”王彩云见势不妙,语气也没那么蛮横了:“我对我儿陶步轩,可以说,比亲儿子还要亲。从小,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自从他突然晕倒昏迷不醒,我给他找过不少大夫,但没有一个人能把他治好。无奈之下,我才找人来给他冲喜,希望他能马上好起来。谁知,他竟然成亲当晚就死了。大人,他千真万确是病死的。” 王彩云又指着陆青桑道:“大人,当时她见我儿死后,可能是受刺激太大,所以开始胡言乱语的,到处伤人。我也是怕她出事,才让家丁看着她。谁知道,她就大喊救命什么的,还非说要出家。这事,我们府上的家丁都可以作证。” 这时,陶老爷得知消息,也匆匆地赶来了,经颜熙允许,坐在一旁观审。 眼见夫人被控诉,他急忙为她辩解:“颜大人,这真的是误会。我夫人对我儿爱护有加,从来不让他受委屈。我儿陶步轩,确实是病死的,这一点不用怀疑。还请大人不要错听旁人言语,无故怀疑我家夫人。” 见陶老爷为自己发声,陶夫人渐渐得意,道:“颜大人,我知道陆青桑现在是你的夫人,但是,你不能就这样包庇偏袒她啊。” 颜熙正色道:“陆青桑虽是我夫人,但我现在审理的,是陶家公子一案,无关她的利益,我并无偏袒的理由,还请陶夫人放心。” 然后,他又朗声道:“现在,案件的关键点,就在于,陶步轩到底是病死还是被毒死。现在各执一词,没法论定。只有,开棺验尸了!” 此言一出,除了陆青桑以外,在场人皆是一惊。 陶夫人马上急道:“大人,不可啊,我儿已经入土为安,如何能因为她的几句诬告,就惊动了我儿,让他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万万不可啊!” 陶老爷也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我夫人说得在理,这仅凭一个人的证词,无凭无据的,就扰了我儿子的安宁,可不是这样的理啊!” “陆青桑是陶步轩的遗孀,她的证词,再加上这些衙役的佐证,相当可信。为了给原告一个交待,也为了洗清你的嫌疑,只有开棺,才能验证。相信陶公子在九泉之下,也会理解本官的。”颜熙沉声道。 “不可,不可啊!”陶夫人依旧不停地喊着。 “彩云,颜大人说的有理,验就验吧,再查清楚一下,我也好心安。”陶老爷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颜熙站起来道:“来啊,传仵作,一起随我去七宝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棺 陶步轩当日死后,葬在了城郊的七宝山。据说这里的风水很好,依山傍水,一向为官家富家的安葬首选之地。 颜熙一行人一齐来到了七宝山。陆青桑淡定自若,扭头看看陶夫人,见她已然是脸色苍白,腿脚发软,那股张扬的气势已经不再。 到了陶步轩的墓前,只见墓园修得齐整气派,墓前摆着新鲜的果饼。 陶老爷在陶步轩死后,因为过于思念,经常会过来看他,并且安排下人,每隔一天过来摆上新鲜的果饼。 看到儿子的墓地,陶老爷忍不住又泪如泉涌。 这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懂事孝顺,事事让他窝心,却不想英年早逝,徒留老父亲一人悲伤。 颜熙示意,几名衙役便上前挖开墓地。 陶老爷喃喃道:“儿啊,你莫怪啊,现在有人质疑你的死因,爹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才会再扰动你。你若有知,就显个灵,让爹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陶老爷说得伤心,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陆青桑心里也很是沉重。陶老爷至今不知当年儿子死的真相,对陶夫人一直爱重有加。 如今他年事已高,又接连遭遇两个儿子离他而去,如今身边只剩陶夫人相依,若他知道这个身边人的真实面目,他该如何面对这现实? 还不及细想,陶步轩的棺材就被挖了出来。两个衙役抬起棺板,露出一角。 仵作上前,用银针探进去,细细察看。 全部人的心都纠成了一团。陆青桑斜眼看着陶夫人,她面色如灰,竟有些瑟瑟发抖。 呵,她也有怕的时候! 仵作查看完毕,收起金针,衙役将棺板又轻轻合上。 “回大人,此人确实是中毒而死,死时必定是七窍流血。” “没错,他确实是七窍流血,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陆青桑激动道。 陶老爷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事实,他的脸抽搐了几下,顿时扭成一团,放声哭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是谁把你毒死的啊!” 哭罢,他转身抓住颜熙道:“颜大人,是谁,是谁把我儿子毒死的?求你一定要给我儿申冤啊!” 颜熙握着他的手:“陶老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凶手揪出来!” 陶夫人面色灰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着,一行人又回到了公堂之上。 陆青桑朗声道:“大人,现在已经查明,我先夫确实是被人毒死,而不是陶夫人所说的是病死。现在,陶夫人的嫌疑最大,还请大人还我先夫一个公道。” 说完,陆青桑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你胡说!”陶夫人忽然挺直了腰板,厉声道:“大人,我也不知我儿竟是被人毒死的。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新婚之夜时,只有这个女人跟我儿单独在房中,结果没过多久,我儿就死了。这说明,是这个女人下的毒!” 陶夫人指着陆青桑道:“没想到你真这么歹毒。本来我们家定的儿媳就不是你,你贪图我们家的家产,冒充新娘嫁进了我家。后来,你肯定是想等我儿死后,分走我家的家产,所以才下了毒!你这个毒妇!” 陶夫人言之凿凿,此言一出,在场人都变了色,看向陆青桑的眼神都变了意味。 陶老爷瞬间愤怒起来,就要抡起拳头冲向陆青桑,被眼尖的衙役赶紧拦下。 他咆哮道:“竟然是你!你,你怎么如此贪财歹毒!” 然后,陶老爷扭头向颜熙愤怒地道:“颜大人,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妻子,就敢偏袒,否则,我就算到京城告御状,也要将她正法,为我儿报仇!” 颜熙一拍公板,严厉道:“肃静!公堂上不得喧哗!” 喧闹的场面这才立即安静下来。 颜熙看着陆青桑,道:“陆青桑,你对王彩云的言辞,可有辩解?” “大人,陶公子不是我下的毒。我若真有下毒的心,哪怕我再愚笨,我也不可能在新婚之夜下毒,惹人注目。如果在日后,选一个我不在场的时候,借由别人的手去下毒,岂不是天衣无缝?” 她扭头看着陶夫人:“所以,选在新婚夜下毒,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有些人故意要这样做,只是因为,她不仅要陶大公子死去,争夺他的家产,还要把我也一起弄死,向朝廷申请一块贞洁烈女的牌子。当时陶二公子正在考科举,一连考了几年都考不上,如果有了这块牌坊,自然能在科举中取得优势,考上功名大有希望。” 此言一出,甚为有理,在场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陶老爷的愤怒也渐渐平息下来,眼里慢慢浮起哀伤。 他忍不住悄悄看了看陶夫人。 “你不要胡说,无凭无据的,光是自己的臆想,就想脱罪吗?”陶夫人厉声道。 “若说我是无凭无据,那陶夫人不也是无凭无据,光凭臆想,就想给我定罪吗?”陆青桑轻慢道。 “你!”陶夫人一时词穷,只能对陆青桑怒目而视。 “大人,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告官,就是因为知道,无凭无据,难以定罪,所以,我一直在不断地寻找证据。终于,我找到了当时重要的证人。” 陶夫人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镇定。 “是何人?”颜熙道。 “原来陶府的丫鬟小蝶,一直近身伺侯大公子,大公子死后,她就出了府,现在一直住在城西的居巷里。” “传,小蝶来问话。”颜熙命道。 几个衙役领命而去,上了马,快速消失在门口。很快,小蝶就被带到了公堂上。 她看着陶老爷陶夫人,又看了看陆青桑,心下害怕,怯生生地跪了下去:“民女胡小蝶,见过大人。” “小蝶,你当时是陶家大公子陶步轩的贴身丫鬟,对吗?” “是的,大人。” “现在陆青桑状告陶府夫人王彩云,说他下毒谋杀陶大公子陶步轩,并且还意欲杀害她。刚才,我们已经开了陶步轩的棺,证实他是被毒死的。你当时对这些情况了解什么,都全部说来。” “是。”小蝶应道。 她抬头看了看陶夫人投过来的犀利的目光,又看看陆青桑坚定的脸庞,一时心下踌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沉冤得雪 颜熙见她踌躇,一拍公板,厉声道:“公堂之上,何等神圣,任何人必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你敢说假话,本官必定不会轻饶!” “是!”小蝶心下害怕,心一横,道:“大人,大公子的一应近身之事,原来都是我来照顾,包括他突然病倒后,也是我一直侍奉。在他大喜之夜,我为他穿好喜服后,在他床边守着,等新娘子来。可是,小桃姐姐忽然过来,说二公子找我。要我赶紧过去。 我就赶紧出去了,等走出一段路,发觉手帕忘拿了。因为这手帕是我娘给我亲手绣的,我怕落在新房里不好,就立刻折返回去拿。结果才到门口,就发现小桃姐姐在里面,正在给大少爷喂食。” “什么?!”陶老爷站起来,颤声道。 “陶老爷,先别激动,让她把话说完。”颜熙轻声道。 他体谅到陶老爷念子心切,激动至极,也不与他计较。 陶老爷意识过来,只好强按捺住心里的狂风巨浪,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 小蝶继续说道:“我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时候,并不是大少爷吃药的时辰。而且给大少爷喂药的事,都是由我来做的,怎么也不该到小桃姐姐。我心里有些害怕,于是马上悄悄离开了,小桃姐姐也没有发现我。 后来,大少爷忽然暴毙了,大少奶奶也出家了。我心里真的害怕,也不敢在陶府待了,就跟夫人辞了差事,回了家。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请大人明察。” 小蝶说完,磕了一个头,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害怕。 “小桃是谁?”颜熙向陶老爷问道。 陶老爷看了看陶夫人:“是夫人的贴身丫鬟。” 他的眼光已经闪现异光,直直地盯着陶夫人,似乎要将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女人,看个清楚。 陶夫人面色如常,镇定自若,只有陆青桑瞟到了她的手掌在微微发抖。 “去陶府传小桃来问话。”颜熙道。 衙役领命而去,很快就将小桃带来。 陶夫人精锐凌厉的目光,狠狠地向小桃射去。 小桃心领神会。 颜熙将案情说了一遍,然后问小桃道:“当晚,你是否给陶公子喂药,喂的是什么?” “大人,当晚我给大公子喂的是糖水。因为那毕竟是他的大喜之夜,我想着,等新娘子一进门冲喜,他肯定就会醒的。担心他体力不足,所以才给他喂糖水来提神。”小桃正色道。 陆青桑冷笑道:“你倒乖觉,你是夫人的贴身丫鬟,竟跑去服侍大公子了,还要特意把小蝶给支开。如果只是喂糖水,又何必要如此偷偷摸摸?” “这,这是因为……”小桃很是心虚,余光中见到陶夫人投来的狠毒眼光。不由得心生害怕,硬着头皮道:“因为,我一直爱慕着大公子,所以我才会偷偷去给他喂糖水。” 陶夫人的神情微微放松下来。 “好,现在你也亲口承认,你当晚给陶步轩喂食过东西,且无人在场,而陶步轩很快就七窍流血中毒身亡,如此说来,你的嫌疑最大。” “大人,冤枉啊。我爱慕着大公子,又为何会杀他?” “你为什么要杀他,只有你自己清楚,现在你还有机会说出来,如果你再不说清事实的话,你就是杀人犯。”陆青桑沉声道。 “不是,不是我!” “那是谁?从实招来!”颜熙一拍公板,喝道。 小桃斜眼看了看陶夫人,陶夫人怒道:“你看我干嘛?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认吧。” “夫人,我,我都是听您的安排行事的呀。”小桃哭了起来。 “你休得胡言,别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陶夫人厉声说道。 “夫人,明明是您亲口跟我说的,您说只要大公子一死,家产就都是二公子的了,到时候让我给二公子做小妾,这都是您说的呀!” “你这个贱蹄子,你自己做的事,居然想推到我头上!你好大的胆子!” “大夫人,你不能不认啊,那些药明明就是你让我下的呀,大少爷本来好好的,是你说让我下药他毒倒的,你说这是大渝国的毒药,平阳城的大夫无人能懂,绝对没事。你还说不让大公子死那么快,要帮他娶个媳妇回来,到时候捞一块贞节牌坊,这些都是你说的啊!” “住口,你这简直一派胡言,空口白牙的,就想诬赖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指使你做的?” 小陶顿时哑然。 陶夫人交待她的时候,无人在场,而且连那个毒药,她也不知道夫人是从哪里弄来。 “我看你就是一心想勾引我儿,结果勾引不成,看他要娶妻了,心生不满,才下狠心把我大儿给毒死,还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冤枉我,你可真是歹毒至极啊小桃,我真是错信了你!”陶夫人厉声道。 小陶一时无法辩解,只大哭着喊冤枉。 “大人,其实我之所以要为陶公子申冤,是因为我非常确定他是被人害死的,因为那个新婚夜里,陶大公子忽然醒了过来,告诉我他是被人下了毒手,还告诉了我是谁。” “不可能,他不可能醒过来的。”陶夫人脱口而出道。 她猛然意识到糟糕,自己竟然不打自招了,头脑顿时有些空白。 这时,众人的脸色完全变了。 “陶夫人,你怎么会知道大公子不会醒,看来,这毒果然是你下的,你非常了解毒性情况。”陆青桑冷笑道。 陶老爷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眼里喷出怒火:“居然是你!彩云,我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你!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毒杀我的儿子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的对着王彩云踢打。衙役们赶紧把他拉开。 陶老爷还在怒喝:“你这个贱人,都怪我当初瞎了眼娶你!” 王彩云被打倒在地,鼻青脸肿,不住地呻吟。 颜熙一拍当板,道:“现在证据确凿,王彩云就是杀害陶步轩的主谋,小桃是亲手下毒之人。来呀,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收押起来,关进大牢,待后发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夜访客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小桃和王彩云牢牢按住,当场拖走。 小桃仍然在不断的高喊:”冤枉啊,我只是个丫鬟,只能听大夫人的安排,求大人开恩啊!” 两人被拖下去后,公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陶老爷还在哀声的哭泣。 人到晚年,两个儿子接连离开了他,枕边人也是如此的面目狠毒,这样的凄凉,谁也难以接受。 陆青桑感慨,要怪,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任其为所欲为而不知。 “陶老爷,陶公子的冤情得到昭雪,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而且,他一定希望您能一切安好,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陆青桑出言安慰道。 陶老爷抬起泪眼,看了看陆青桑:“闺女,今天,多谢你了。你嫁到我们家,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反而还要劳你为我儿申冤,真是难为你了。我儿命中最后能遇到你,也算是安心了。” 他颤巍巍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给步轩上柱香,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陆青桑搀住他:“我陪您一起去吧。” 陶老爷点点头:“好,好孩子。” 说完,又不由得擦着眼泪。 站在陶步轩墓前,陶老爷痛哭失声:“儿啊,是爹对不起你啊,都是爹害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吧!” 一旁的众人纷纷拉住他。 看着陶老爷凄凉的背影,陆青桑心下也觉得不忍。 陶步轩虽然得到了昭雪,可是他年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 王彩云的的狠毒,不仅害死了陶步轩,也险些害死了自己,虽然自己侥幸逃出来,可自己的一生也随之改变。 想到这些年来经历的苦楚,陆青桑心里百感交集。 直到回了府,她心潮还是起伏难平,怔怔地坐在院子里,伴着繁星点点,任微风轻轻吹拂。 颜熙轻轻走过来,坐到她的身边,“怎么了?还在想着今天的案子吗?” “算是吧,心里总不是滋味。”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作恶的人都会得到惩罚,你放宽心。” “可是,陶公子的性命,终究是回不来了。”陆青桑叹息道:“你说,迟来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青桑,这个世上,总会有坏人,我们无法阻止他们作恶,只能提前 防备,不被他们所害。而如果不幸被害,只能努力地讨回公道,也震慑住别人。这一次,你做得很好了,你知道吗,今天的审案,已经在平阳城都传开了,大家都说你有情有义,勇敢机智。我也是,以你为荣。” 陆青桑脸色稍缓和,问道:“王彩云和小桃,会受到什么样的判决?” “按照律例,会判斩立决。等走完程序,过几日就会执行了。” “好,总算罪有应得。” 颜熙拉着她的手:“今天你也很累了,不要坐在这里吹风了。一起进去休息吧。” 陆青桑依言,随他一起进房。 星光点点,静静地照着院子。 王彩云和小桃被斩那天,全平阳城的百姓都纷纷涌上街头,朝囚车里的她们扔臭鸡蛋、烂菜叶。 “恶婆娘,竟然杀了继子,好歹毒!” “老天有眼,让你们都逃不过!” 小桃一路哭喊道:“我是冤枉的,我不想死啊!” 声音凄惨无比。 王彩云只冷着眼,看着这些民众,一言不发。 上了刑场,刽子手手起刀落,民众纷纷爆出叫好声。 一切都尘埃落定。 这事解决后,陆青桑长久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过去的心事都已了结,从今以后,要好好谋划日后的生活了。 正当陆青桑准备启动自己的养蚕计划时,京城突然传来任命通知,因颜熙任平阳城太守政绩突出,特提任为朝廷刑部尚书,即日起赴京上任。 陆青桑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上官容嫣曾经在皇上面前提的建议,真的变为现实了。 怎么办?自己明明已经拒绝了她,表明了不会站队,现在却还是要上京,从此与她生活在一个地方,恐怕身不由己。 颜熙看着这任命书,眉头也是蹙得紧紧的。 “怎么办,我已经拒绝过她了。” “恐怕,这并不是她能掌控的,而是皇上心里的意思。”颜熙合上任命书:“该来的总会来,朝廷既然任命了,我们自然不能抗命不遵。我们这两天就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上京吧!” “那,如果贵妃娘娘执意要拉拢呢?” “那我会让她失望了。”颜熙坚定道。 颜熙的话,也让陆青桑心里坚定起来。是的,只要自己不为所动,那么别人也无法左右。 “你说得对,只要你行得正,站得直,忠心为朝廷分忧,哪怕不站她的队,她也没法与你为难。” 想明白后,陆青桑也没那么担忧了。她开始张罗收拾东西来。 好在两人成亲不久,也没有添置多少家当,只捡些随身之物,再带上小青小红,也就差不多了。 夜晚时,颜熙陆青桑正在忙碌打包,忽然小青来报,有个男子在外求见。 见到他时,颜熙认出来,这正是上次随贵妃来平阳的一个侍卫。 进了院子后,他拱手道:“颜大人颜夫人,深夜来访多有叨扰。我是奉了贵妃之命,转告你们,她知道你们即将京,说请你们将孩子带上,养在府上。因为,除了你们,她谁也不相信。孩子的身份已经落实好,你们无需担心。” 说罢,他作了个揖,就此离去。 颜熙和陆青桑面面相觑。 “贵妃娘娘上次就跟我提过,想要将孩子带到京城,养在信得过的人府上,好看着孩子长大。看来,她是真的很相信我们吧。” 颜熙的眉头却皱得很紧:“贵妃这一举,太不明智了。” “为什么?”陆青桑不解。 “这个孩子,背上有龙斑,当初引起了各皇子的忌惮,谁都想得到他,如果得不到,也要毁了他。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够平安地幸存下来,且无人得知,贵妃却要将他带到京城,万一,被人发现,不单孩子难逃死路,连我们和贵妃,都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左右侍郎 听颜熙这么一说,陆青桑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京城人多眼杂,我们带着个孩子上京,必然会招人耳目。” 颜熙沉吟片刻,道:“我们能想到的这些,贵妃一定也想到了,她能这么安排,是否说明,她已经胸有成竹,不会被人发现。” “也许是。而且,孩子单独留在平阳,未必就安全。如果有人起疑心来查,我们都没法察觉,只能在京城坐以待毙。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将孩子放在眼皮底下,见招拆招,怎么样也能有胜算。” “所以,我们要将孩子带到京城吗?” “只能这样了。当初这个孩子,因为身份特殊,都是养在府里,甚少被人看见。那些见过孩子的,都没有躲过京城血洗。所以,现在就算在京城,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定王的孩子。 平阳城守城战役,是我们亲力组织的,说这个孩子是阵亡将士遗留下来的孤独,我们见之可怜所以才收养,完全合情合理。” 陆青桑分析道。 颜熙想了想,赞许道:“这样成,那我们可以放心地把孩子带上了。我知道,你也舍不得他,如果跟他分开,你也难过。” 陆青桑微微一笑,她的心事都逃不过颜熙的眼睛。 “把咱爹娘也一起接到京城吧,这样,你可以跟他们在一起,多好。”颜熙提议道。 他指的,是陆青桑的爹娘。 自他们成亲后,他就提议过,将她的爹娘接到府里来侍奉。可陆爹陆娘习惯了乡里的生活,也不愿打扰他们小两口,所以一直在乡下住着。 “好。”陆青桑笑道。 当颜熙和陆青桑来到爹娘家,说明来意后,陆爹陆娘却连连摆手:“我们在乡下住惯了,故土难离,就不随你们进京了。你们去京城是好事,以后要做为民为国的清官。等你们得空了,再回来看看,就足够了。” 最后,无论颜熙和陆青桑如何劝说,也打动不了他们。他们只好带着孩子,跟爹娘辞行。 到了上京的日子,京城早已派出人员,专门接颜熙上京。 天气晴朗,微风徐徐,陆青桑看着那十数辆马车,数百人的迎接阵队,心里不由得感慨。 陆青桑虽然曾在定王府居住过,多少阵仗也都见过,但当时的心态与现在完全不同。 陆青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带着孩子,与颜熙一起上了中间的一辆马车。 马车队列开始徐徐地前进。此时,陆青桑发现,平阳城道路两边,站着很多的民众,纷纷挥舞着手帕丝巾,向他们致意。 陆青桑又惊又喜,问颜熙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民众?他们是专门来送我们的吗?” 这时,一个提着竹篮的大娘冲过来,将竹篮使劲往马车窗前塞,含泪喊道:“颜大人,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一定要带着,路上尝尝。” “大娘,不用了!”陆青桑道。 颜熙却伸过手,将竹篮接了,对着大娘道:“大娘,谢谢你,我一定会吃完的。” “好,好,”大娘抹着泪道:“我们平阳城的百姓都感谢你!都舍不得你。你一路保重啊,以后要常回来看看!” “好的,大娘,你也保重!” 马车继续前行,大娘的身影渐渐看不见了。 “这是大娘精心做的,我们收下了,她才会安心。”颜熙向陆青桑解释道。 说着,他打开竹篮,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孩子:“宝贝,饿了吗?来吃一个。” 孩子高兴地接过来,大口吃起来。 陆青桑莞尔一笑。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朝着京城的方向。 当经历了一番辛苦后,终于到了京城。 朝廷已经给颜熙分了一座府邸。陆青桑和颜熙进了府后,都对府里的布局很是赞叹。 府院设计得精致又大气,郁郁葱葱之中掩映着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清风吹过,花香扑鼻。 陆青桑惊喜道:“这里好漂亮,我喜欢这样的住所!” 颜熙笑道:“喜欢就好。只要朝廷不免我的职,我们就能一直住在这。” 小红、小青忍不住捂嘴而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笑声:“颜尚书远来乍到,我等有失远迎啊!” 颜熙和陆青桑纳闷间,就见两个中年男子走进来,衣着华贵,气势非凡。 其中一个肥胖些的男子拱手道:“在下刑部左侍郎欧阳飞。” 另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也作拱手道:“在下刑部右侍郎许绍远,见过颜尚书。” 陆青桑心里明白,刑部以尚书为首,左侍郎和右侍郎为副手,低一个品阶。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以后就要跟颜熙一起共事。 颜熙心里也明白,忙迎上去,笑道:“原来是两位侍郎大人,快往里面坐。” “你们刚来,还有得忙碌,我们就不叨扰了。我们来,一来是见见大人您,二来呢,也是想到您刚来,特意备上贺礼。” 欧阳飞说完,冲门外喊道:“拿进来!” 只见一排下人端着物品依次走进来,走近一看,是古董花瓶、奇花异草,其中一个碧绿通透的玉白菜,散发着清润的光泽,格外引人注目。 “不可不可,我不能受你们如此重的礼。”颜熙连连摆手。 “颜大人不必客气,这只是小小心意。这也是李丞相的心意。” 颜熙的脸色登时一变。陆青桑也是怔在当场。 敢情这两个人是帮李丞相作客的? 显然,他们已经投到了李丞相的门下。 “原来是李丞相的意思,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颜熙冷着脸道:“今日我家务繁忙,恐无力招呼二位了。就请二位带着东西回去吧。” 欧阳飞见颜熙拒绝,笑容僵在那里,有些下不来台,“颜尚书,这可是,李丞相亲自安排我们送来的,可见李丞相对您是多么地看重。我们刑部的工作,一向都离不开李丞相的支持的。” 许绍远在旁边附和道:“就是,就是,颜尚书,我们都来了,哪有带东西回去的道理。您就收下吧。” 在许绍远的示意下,众位下人就准备将东西放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水深 “通通给我拿出去!”颜熙面色严峻,语气也十分严厉:“不然,谁敢放在这里的,我绝对不会轻饶!” 他实在是怒气大盛,这两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给李丞相当说客,还公然送礼拉拢,简直是匪夷所思,胆大妄为,严重地触犯到了他的底线。 颜熙的话凌厉得毫不留情,让欧阳飞和许绍远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他们才明白,这个新来的尚书大人不好惹。 两人对视一眼,忙对颜熙陪笑道:“颜尚书息怒,既然您不喜欢,那我们拿回去便是。” 说罢,两人忙让下人们又将东西端出去,向颜熙告了辞,便尴尬地匆匆走了。 颜熙怒气未消,对小青道:“把门都关上。再有人来送礼,不许开门!” 小青应声,然后赶紧去将府门关上了。 陆青桑走上来,轻轻道:“刑部的两个侍郎,看来都是李丞相一党的。只怕整个刑部,都是在李丞相的掌控之中。颜熙,你上任以后,只怕困难不少呢。” “想不到李丞相,竟然如此胆大横行,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员都被他拉拢了。”颜熙怒道。 “所以,你拒绝了他,又拒绝了贵妃,只靠自己单打独斗,恐怕,以后会很凶险。” “我不怕,我行得正,走得直,不需要与谁作党羽。”颜熙凛然道。 他看着陆青桑:“青桑,以后我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家里,还请你一定为我看好家院,但凡像今天这样有人来送礼的,一概回绝。” “你放心,我都懂。”陆青桑坚定地道。 颜熙点了点头,柔声道:“青桑,委屈你了,一直跟着我担惊受怕,没享过什么福。以后我的俸禄会比以前多了,就算不收那些礼,也足够我们松泛地过日子了。” “我知道,你就不用担心了。要是钱不够花呢,你就老老实实吃豆腐青菜吧。” 颜熙笑出来:“好,有什么吃什么,我已知足。” 两人笑完,又着手安排起府里的布置起来。 好一阵忙碌后,才把府里的一切都安排好。 第二天,颜熙就走马上任去上朝了。 陆青桑在府里走一圈,发现府里太大,光小红和小青也不够,然后出门张罗着找了两个几个身家清白的小厮回来,看家护院,做些粗活。 等颜熙处理完公务回来时,府里的一切都已经井井有条。几个小厮在门口,低眉顺眼地恭迎颜熙:“老爷,您回来了。” 一个小厮急忙向里通传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颜熙一愣,随即明白这是陆青桑安排的人手。他笑了一笑,便进去了。 陆青桑笑盈盈地走过来:“觉得怎么样?” “不错,夫人把府里打理得很好。” “那是,府里这么大,而且你多少也是二品官员了,府里太寒酸,也让别人小瞧了。” “夫人说得甚是,还是夫人比我适应得快。” 两人说笑着,一起进屋用餐。 “孩子呢?”颜熙环视屋里问道。 ”早吃过了,闹着困了,小青抱着了去睡觉了。” 说完,陆青桑为颜熙夹了块肉,道:“今天第一天上朝,感觉怎么样?” 提到这个,颜熙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第一次上朝,与众位同僚都打了照面,皇上还特意问了我话,勉励我好好干。” “那很好啊,说明皇上对你是很看重的。那李丞相呢,你见到了吗?” “见到了。一下朝,他还过来跟我打招呼示好,也没提昨天送礼被退的事,就说以后如果案子有困难,可以找他帮忙。我也就表面跟他客气了一下。” “他一定是想最后再拉拢你一下吧。” “也许是,后来等我到刑部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个部门水深得很,涉及到的人很多,无怪乎李丞相一力要拉拢我。” “怎么说?” “刑部管着大周重大案件的审理,有的还会涉及到朝中官员,非常地重要。我一到那里,欧阳飞和许绍远表面上对我很热情,但是,他们根本不让我触碰核心的业务,说他们都能处理好,不需要我操劳。” “这两个人,显然是有鬼。”陆青桑肯定地道。 “正是,我自然不理会他们的阻挠,执意让人把这几年的案卷资料都提了上来,细细地翻看。果然,发现了不少疑点。” 颜熙说着,眉头皱了起来。 “光是这两年的,私设炮坊案、走私谋利案,都是涉及朝中官员的大案,证据确凿,背后都有巨大的利益,但是最后都草草了结,从案卷来看,非常显然有人为操纵的因素。” “能看出来幕后是谁吗?” 颜熙沉思片刻:“前朝与后宫的关系紧密相联,现在后宫里,皇后与贵妃分庭抗礼。李丞相在朝中数十年,再加上有皇后这个女儿,在前朝的势力可谓深广。 贵妃娘娘虽然位居皇后之下,但朝中众人皆知,她美貌绝伦,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以,她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贵妃在前朝培植的党羽,有李丞相多吗?”陆青桑问道。 颜熙摇摇头:“这个,倒是奇怪,并没有听说。贵妃父亲已经告老还乡,她也没有兄弟在朝,平时也并不插手朝中之事,倒是干干净净的。” 陆青桑疑惑不解:“难道,我们之前对她的提防,是过虑了?” “可能是。” 陆青桑默然,想到上官容嫣投靠瑞王的智谋,收拾仇人的狠断,再加上她能在后宫与势力庞大的皇后抗争,按理她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难道,是她想插手而不能? 毕竟,她没有后台,全靠自己,唯一与自己深交,而自己却还拒绝了她的邀约。 想来,她也是很孤立无援的吧。 “那以前这些案件,你打算要翻案吗?”陆青桑问道。 “现在一切证据都被抹得干净,只有那些被动过手脚的表面证据。我是很怀疑,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去推翻过去的结论。所以,翻案并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不能翻案的话,可真是太便宜背后那些人了,太无法无天了。”陆青桑很是气闷。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求仁得仁 “虽然我现在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不过,我可以顺藤摸瓜,查出浮出水面的人,以后就重点盯住这些人,只要他们再犯事,我绝对不会轻饶。”颜熙语气冷洌。 陆青桑脸上露出微笑:“好,如此甚好。只是今后你要多加小心。李丞相拉拢你不成,一定不会对你客气,明里暗里都会冲你来。你要做好准备,不要让他们抓住辫子。” “夫人放心,我已经作好了准备。以后,我做好任上的事,你就替我守好家里的门,我们夫妇联手,让他们无机可乘!” 陆青桑忍不住一笑,心里却很暖。 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危机,克服了多少困难,如今这些困境,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他们夫妻同心,以后的危机也一定能够度过。 看着陆青桑痴痴笑着,不说话,颜熙不由得心里一荡。 “你看我们,每回在一起谈的,不是国家大事,就是朝中来往,连自己的事也没顾上说了。” “我们有什么事要说嘛。” “这段时间我忙这忙那的,又上京迁居,都没多少时间陪你。” “我都说过了,我没事,我知道你忙,你不用挂念我。” “你总是这样说,但是,总是让你一个人在府里,我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怎么办,你颜尚书新官上任,必定是要烧个三把火,我只能理解你,不然,我现在要求你,明天必须陪着我,不许去上朝了。”陆青桑作出一副撒娇状。 颜熙被逗乐了:“这个当然也没办法了。不过呢,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不那么寂寞。” “什么办法?”陆青桑眼睛一亮。 颜熙低声道:“就是,我们赶紧生个孩子,让他陪着你,你的日子就有趣了。” 陆青桑有些害羞:“你这什么办法啊。” “这就是我觉得很好的办法呀。”颜熙眼睛微眯,唇角上扬:“今晚开始,为夫我要多加耕耘,让夫人早日过上有趣的生活。” 陆青桑夹起一口菜,塞到颜熙嘴里,“吃饭就吃饭,不要东想西想了。” 颜熙看着她绯红的脸颊,不由得浮起了甜蜜的笑容。 …… 陆青桑对于尚书夫人这个身份,开始越来越适应了。府里的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凡是想来拜访送礼的,都进不了府里的门。 作为新来的尚书夫人,自然也引起了京中权贵圈的注意,不少侯府都给她下请柬,邀请她去参加宴席或是看戏。 这些都是贵妇们平常最爱的活动,这也表明,陆青桑已经可以进入京城贵妇圈了。 陆青桑也不能全都拒绝,该有的人脉还是要有的,而且,如果能结识些朋友,也是好的。 京城的贵妇圈,除了凑趣玩乐,更重要的,是京城消息的通传,特别是后宫闺闱之事。 在各个夫人小姐们火热地聊天中,陆青桑了解到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上官容嫣前几天落了胎,原因不明。皇上心痛万分,各种名贵的补药都给她用上了,她现在还在卧床休息中。 陆青桑整个心都担了起来,连她们后来的聊天都听不进去了。 贵妃怎么会落胎呢?难道是上次早产留下的后遗症吗? 回府后,陆青桑还在想着这个事情。 她很想去看一看贵妃。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和上官容嫣,共同经历了那么残酷艰难的考验,这其中建立下的感情,是不可轻易动摇的。 可是,她虽是朝廷命妇,但后宫乃禁地,非召不能入。 陆青桑正苦恼时,颜熙归府,给她带来了消息:贵妃因落胎,心情不好,想请尚书夫人陆青桑进宫去聊天解闷。皇上已经恩准了。明天早晨就会有车辇来接陆青桑入宫。 陆青桑又惊又喜。 看来贵妃娘娘也是想念她的,当然最主要的,应该是想见孩子了。 第二天,陆青桑早早就起来梳洗打扮好,将孩子也收拾齐整,正好宫里的车就到了。 第一次进宫,陆青桑多少有些紧张和好奇。 高高的宫墙,安静肃穆的气氛,整齐前行的宫女,以及手执拂尘的太监,都让她感觉新奇。 当初她嫁给定王后,也并没有进过宫,只是会听说到各种宫里的传闻。如今亲眼见了,方知其宏伟和深寂。 到了景和宫,门口的太监急忙进去通传:“禀娘娘,尚书夫人陆氏到了。” 接着,另有太监上前,引着陆青桑和孩子进去。 穿过院子,进入房里,只见上官容嫣卧在床上,微微笑着看着她。 陆青桑忙行礼:“请贵妃娘娘安。” “快起来吧,给夫人赐座。” 宫女赶紧上前,将陆青桑扶起,让她座在一旁的金边楠木椅上。孩子依旧在陆青桑怀里。 多日不见上官容嫣,她风华依旧,只是因为小产,面上难掩憔悴之色。 “青桑,听说你来京城了,我一直想着,得空了跟你坐坐聊聊。可是,唉。” 陆青桑知她是因小产一事而伤心,忙安慰道:“娘娘,我知道,你现在要好好保重身体,孩子以后会有的。” “但愿如此吧。” 上官容嫣的眼光落到孩子身上,精神好了一些,向孩子伸出手来:“来,乖宝贝,让姨母抱抱。” 孩子上次已经见过上官容嫣,倒也不怕生,在陆青桑的鼓励下,他走到上官容嫣身旁,瞪着大眼睛看着她。 上官容嫣露出欣慰的笑容,不住地摸着他的头,慈爱地看着他。 宫女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上官容嫣拿了一块,递给孩子。孩子高兴地接过了,大口地吃起来。 上官容嫣抬起眼眸,看着陆青桑,道:“青桑,第一次来宫里,觉得宫里可好?” “还好,宫里很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今天算是长了眼界了。” 上官容嫣叹了口气,道:“宫里看起来是好,可真正住在这里,我才知道寂寞深宫的含义。” 陆青桑默然,后宫的女人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也被终生锁在了这个深深的宫墙之中,受尽孤独与寂寞。 可是,求仁得仁,上官容嫣现在的生活,不正是她之前努力求来的吗? 第一百四十章 皇后娘娘 “我进了这宫里,才知道,宫里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如果有选择,我多想能回到自己的女儿家时候,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旁的贴身宫女插话道:“娘娘,您现在在宫里,多受皇上的宠爱啊,皇上来咱们宫的次数,是合宫里最多的。给咱们的各种赏赐,也都不比皇后娘娘差。就这样的荣宠,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啊。怎么会不好呢。” “唉,荷香,你满25岁就能出宫嫁人了,你还有自由那一日,哪里能体会得到本宫的心境呢。”上官容嫣悠悠道。 “娘娘,奴婢一点儿都不想离开您,还想多伺候您几年呢。” “哪有到年纪不嫁人的道理。让颜夫人也笑话了。” 陆青桑抿嘴一笑:“荷香如此忠心,我怎么会笑话。有这样的忠仆,是娘娘的福分。” “正是呢,有她在,倒也给我解闷不少。”上官容嫣笑道。 “娘娘,尽拿奴婢打趣了。”荷香说着,手里端过一碗药:“娘娘,别光顾着说笑,也到时辰喝药了。” 上官容嫣皱起眉头:“这药也太苦了。” “娘娘,这是周太医开的药,说您一定要每天喝。良药苦口才利于病。您现在还见红呢,可不能不喝,等您身体恢复好了,以后要生一群小皇子呢!” “还一群呢,我都成母猪了!”上官容嫣笑道,然后皱着眉,喝了几口药,又将碗递回,“实在太苦了,剩下的,我待会儿再喝吧。” “好吧。”荷香将碗放在旁边的桌上。 上官容嫣道:“你带着颜夫人的孩子到院子里玩会儿吧,我要跟夫人好好说会儿话。” “好。”荷香依言带着孩子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上官容嫣和陆青桑两人。 看着上官容嫣苍白憔悴的容颜,又听荷香说她现在还在见红,陆青桑很是惊异,忍不住问道:“娘娘,这次怎么会小产?太医怎么说?” 上官容嫣的眼圈红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知道怀孕后,我就时时小心。皇后也给我了不少赏赐,还把一直伺侯她的周太医拨过来给我,专门照顾我养胎。我想着,都已经这么小心重视了,孩子肯定会平安生下来的,谁能想到,唉。” 上官容嫣的声音都哽咽了:“这是我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皇上也十分重视。他现在还没有儿子,对我这胎寄予厚望。这样的结果,皇上也很伤心。周太医说,这次小产,是因为我体质虚弱,容易滑胎。我在想,难道是我上次生孩子时,伤了身体落下了毛病么?” “太医说能休养好吗?” “他说,不好说,但是他会尽力。” 上官容嫣叹了口气,伤感地道:“在这后宫中,从来不缺美色,帝王之爱,最是难测。如果没有一个孩子,将来色衰爱弛,在宫里没有依靠,日子就难捱了。” “娘娘,您也不要太悲观,只要把身体调好,以后也会有孩子的。” “唉,我的情况我清楚。小产以后,到现在我还在见红,周身不利落,伺侯不了皇上,皇上来看了我两次,见我这样病蔫蔫的,自然心里也不痛快,后来也不来了。照这样子,若我再不好起来,只怕在宫里立足也难了。” 陆青桑沉吟道:“娘娘,我实在是不明白,前段时间见您,气色精神都不错,并不像身体虚弱的人。而且,这在宫里,太医的医术是大周最好的,再加上有这么多名贵的药材,比民间好了不知多少,按道理,应该保养得很好才对。怎么会连孩子也保不住,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呢?如此说来,这在宫里,还不如在民间呢。” “依你说,如何?” “娘娘,办一个大夫看,未必看得准。在民间,若请一个大夫看不好病,那就会多找几个大夫来瞧。” 上官容嫣摇摇头:“周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太医,我相信他。” “这个周太医是之前一直伺候皇后的吗?” “是啊,他在皇后身边伺候,很是得力,这次听说我怀孕了,皇后特地把他拨来照顾我,皇上因此也褒奖了皇后呢。” “娘娘,之前您说过,皇后跟你过不去,跟你斗。所以,对于她给你拨给你的太医,你也这么放心地信任吗?” “青桑,说起来,其实我现在才发现,之前我是误会皇后了。虽然她的父亲李丞相是老谋深算,但她本人并无什么心机,对后宫众人都是亲如姐妹。对于皇上宠爱我,她也并不吃醋,还常在皇上面前夸我。特别是这一次,从我怀孕开始,她就经常给我送来名贵的药材,让我好生补身子。皇后的贤德,真是让我动容。” “如此说来,皇后也是贤德了。”陆青桑淡淡道。 “是啊,全宫上下,谁不夸她贤德。不仅对嫔妃亲睦,对宫人也是关怀有加。想到以前我对她的偏见,我真是有些无地自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在这时,荷香急急地走进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上官容嫣急道:“怎么不早点通传,快扶我起来。” “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妹妹好生休养就是,又爬起来做什么,身子还真是需要休养的时候。”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接着,宫女搀扶着一个满头珠翠、锦缎华服的年轻女子走进来,她就是皇后李月泽。 陆青桑跪下行礼道:“参见娘娘。” “快起来吧。”皇后温言道:“妹妹这里有客人呢,我来得不巧了。” “也就是姐妹聊天,我整天躺在床上,怪闷的,所以才找颜夫人过来解闷。可巧皇后娘娘来了,正好一起热闹下。” “正是呢,我就是怕你躺在床上闷,所以来看看你。”皇后打量着陆青桑,道:“这位,就是新上任的颜尚书家的夫人吧?” “娘娘慧眼,正是我。”陆青桑道。 “真是标致的美人啊!”皇后赞道:“之前本宫就听说,颜夫人是巾帼英雄,智勇双全,没想到,同时还是美貌过人,颜尚书能娶到你,真有福气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强侵田地案 “皇后娘娘拿我说笑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才真正是国色天香、冰雪聪明的美人呢!我在娘娘们面前,可是贻笑大方了。” “看看这张巧嘴,说得本宫跟真的似的,本宫都心花怒放了。”皇后笑道:“院里的孩子是你带来的吧?本宫看着他可爱聪明,真是眼馋得很。” “是我带来的,他是平阳城一位牺牲将士的遗孤,我领养了过来。” “颜夫人心地善良,真是令人起敬。本宫真是越看你越欢喜。” 说着,皇后将手上的一个镯子褪了下来:“今日没有准备,这是上好的血玉镯子,就送给你作见面礼吧!” 陆青桑连连摆手:“娘娘,不可,我怎敢收如此贵重的礼。” “本宫赏你的,你就拿着,可不要薄了本宫的颜面啊。” 皇后说完,将镯子塞到陆青桑手中。陆青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谢恩了。 转头向上官容嫣道:“妹妹,今日好点了吗?” “唉,还是老样子。” “慢慢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还是小产,可得好好休养。不光我惦记,皇上更是惦记着你。你可得打起精神来,把身体调理好,将来再生皇子。” 皇后向身边的宫女示意,宫女将带来的礼品呈上来。 “这是本宫本家里送来的野生灵芝,补血养颜最好不过了,本宫想着你这边最是需要,就特特拿过来给你。” “皇后娘娘,您已经赏赐我不少名贵药材了,又带这样贵重的灵芝来,叫我都怪不好意思的。”上官容嫣一脸感激。 “这有什么,咱们都是姐妹,分什么你我。” 皇后跟上官容嫣又是一阵聊,这才起身道:“来了这么会了,你今日也该乏了,本宫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看你。” 上官容嫣挣扎着想起来送她,皇后忙按住她的手:“都说了,要好生静养,还起来作什么,若是累及你静养,那本宫倒是不来的好了。” “是,荷香,那你送送皇后娘娘。” 荷香应声,跟着皇后一行出去了。 “皇后待我,还真是贴心,可惜,我身体总是养不好,倒是白费了她的心意了。”上官容嫣叹道。 陆青桑的目光,落在了她饮过的汤药里。 “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剩下的药,我拿出去找大夫验一下吧。” “真要这样吗?”上官容嫣眼里现出犹豫。 陆青桑有些怀疑,现在的上官容嫣,怎么与过去判若两人。 想到当初果敢凌厉的她,变成这样的柔弱不决,就有些不可置信。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多一些警惕,总是好的。” “那好吧,不过,你可不要让旁人发现了起疑。” “嗯。” 陆青桑将那半碗药放进食盒里,盖好盖子,便起身告别回府去。 等回到府里时,日头已经落下了。 还没等陆青桑想好找哪个大夫来检查汤药,就见颜熙皱着眉头回来了。 原来,刑部今天接到一个案子,是西州的几百名庄家户状告当朝吏部侍郎王洛平强行侵占田地。 农户提交的转让契约文书都齐全,这上千亩良田被低价转让给王洛平。据农户们哭诉,这是王洛平强行让他们卖给他的。 王洛平是位大官,农户们惹不起。无奈之下,他们才都画了押。 后来,听说平阳城的清官颜熙来到了京城当官,大家就都燃起了希望,来到京城,状告王洛平,要讨回当初被侵的田地。 由于王洛平是朝中三品官员,对于他的指控案,自然是由刑部来审。 王洛平被问话后,大呼冤枉,说自己回西州只是探亲,并没有强侵土地。 但是,农户们的证词一致,手上有画押交易的文书,确是王洛平的笔迹。 周边的村民也能证实,曾见过王洛平与农户们商谈买卖之事。一切证据都完整可信。 按照律例,王洛平当革职查办。可是,颜熙却迟迟下不了定论。 “你是不是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陆青桑问道。 颜熙点点头:“这些证据都很完整,但是,正是因为太完整齐全,所以才让我起了疑。” “是的,是很可疑,一般的农户,是没有这胆量敢到京城来告这样一位大官的。如果他们有这个胆量,当初就不会任由王洛平欺诈,早就上京了。”陆青桑分析道。 “可他们的说法是,知道我来京城上任后,出于对我的信任,所以才会敢上京告状的。” “这样一说,就更可疑了。一来,你只是在平阳城保卫战中建立了名声,但这名声只是英勇守城,并不是青天大老爷,他们如何就能相信你会秉公执法不畏强权呢?二来,我们来京城上任,不过十来天,他们这些西州乡下的农户,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这么快就上京了呢?” “你说的有理,我也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没有定论,但是,这些只是我们的怀疑,也不是说明什么。所以,我才伤脑筋。” “其实,你现在更应该好好查一查。” “怎么查?” “笔迹可以模仿,证人可以收买。只要从这个角度去查,或许能查出些什么。” 颜熙一拍脑袋:“对啊,如果能证明这些证据不是真的,那么,自然就不能说明王洛平的罪证了。明天我就好好查查。” “你可要做好准备,如果我们怀疑的是真的,那就说明,是有人在背后,蓄意陷害王洛平。你这么一查,必定会让背后之人关注到你。” “如果真让我查到背后有人,我必定把他揪出来。” “其实,我们都不用猜,敢对朝廷三品官员动手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还是朝中得势之人呢。” “李丞相?”颜熙脱口而出。 他想了想,道:“王洛平这个人平时并不结党,工作兢兢业业的,也许暗中得罪了李丞相,这也有可能。” “之前那些有疑点的案子,你有查出涉及到哪些官员吗?” “涉及到几个部的官员,每个人背后都指向李丞相。”颜熙面色沉峻。 第一百四十二章 虎狼之药 “所以,李丞相一方面,是大力为党羽作保护伞,另一方面,把不服从自己的官员拉下去。如此一来,以后的朝廷,可都是他的人了。” 陆青桑一语指出了李丞相的如意算盘。 “只要有我在,这一次,他就别想继续下去。”颜熙目光望向远处。 与陆青桑的一番分析,让这个案子有了调查的眉目,颜熙稍松了一口气。 当他听完陆青桑述说今天在宫里的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颜熙,不瞒你说,我怀疑贵妃娘娘是被人背后下了手。所以我把她剩下的那半碗汤药悄悄拿了出来,想找个京城的大夫帮验一下。”陆青桑焦急道。 颜熙点点头:“你这么一说,事情确实很可疑,这个事情宜早不宜迟,这样吧,现在就让家丁去把城中最有名的晏大夫给请过来,让他看看这汤药有没有问题。” 陆青桑点点头。 很快,小厮就以夫人身体不适为由,把晏大夫请来了。 晏大夫来到以后才知道,今晚是来验一碗汤药的。 来都来了,他拿出银针,对那碗褐色的汤药,开始细细的查验。 颜熙和陆青桑站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他。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晏大夫才收起了银针,满脸的凝重。 “请问夫人,这副汤药是谁服用?” “是一个刚刚小产的妇人服用。” “此妇人是否至今都见红不止,身体虚弱?” “正是,正是,”陆青桑连忙点头,“晏大夫您果然医术精湛。那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 “唉,我辈学医之人,奉行的是济世救人,怎能开这种药来害人,真是作孽深重呀。” 陆青桑眉尖一跳,道:“大夫,您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夫人,这药乃虎狼之药,万万不可再服用了,否则如此下去,身体不但止不了红,不久还会血崩而亡啊!” 陆青桑全身一颤,差点站不稳,跌进颜熙怀里。 陆青桑事先就想过有人要害上官容嫣,但是没有想到,对手比她想的要更狠毒。 还能是谁做的? 自然是受那个全宫上下敬仰的贤德皇后!是那个从上官容嫣怀孕到小产都一直嘘寒问暖送汤送药的仁心皇后! 颜熙要求晏大夫帮忙保密,晏大夫点点头。从医多年,他自然懂得其中深浅,深更半夜来到尚书府里验一副不知来路的汤药,必然涉及朝中或是后宫,他能置身事外是最最好的。 晏大夫也不多问,收起药箱就告退了。 送走晏大夫后,陆青桑的心依旧剧烈地跳着。 “青桑,明天一早你就赶紧进宫,把这个消息告诉贵妃娘娘,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要服用这汤药了,至于其他的,后面再慢慢商议。” 陆青桑点点头。她看看外面的黑夜,恨不得此刻就能立即进宫提醒上官容嫣。 缓了缓神,陆青桑悠悠地道:“颜熙,原来贵妃娘娘的处境,远比我们想的更加糟糕,她之前向我们邀约相助,也许并不是出于什么野心,只是为了生存自保而已,可是我们却直接的拒绝了他,让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现在都有生命之忧,回想起来,我心里很自责。” “唉,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后宫之争如此凶残。”颜熙将陆青桑拥在怀里,“明天你见到贵妃娘娘时,也告诉她,不管她下一步决定怎么做,我们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陆青桑点点头,“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次日一早,陆青桑就匆匆的进宫求见,颜熙也照例去了刑部。 一到刑部,他就让人将农户们都召集过来。 农户们都住在京城的旅馆中,等着案情的随时问讯,因此,很快就把他们召集过来了。 欧阳飞和许绍远都感到奇怪,关于案件的情况,明明就已经问清楚了,应该马上定案才对,还需要问什么? 颜熙告诉他们,个别证词还有模糊之处,要需要问清楚一些。 接着,颜熙就将这些农户都带入问审室,然后他带着文员进去,说要亲自问审,不劳烦两位侍郎了。 接着,问审室的门一关,里面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飞和许绍远面面相觑。 从日头升起时开始,一直到日头下山,颜熙才从里面缓步走出来,对欧阳飞和许绍远道:“两位侍郎请跟我去议事间,我们商谈一下这个案情。” 颜熙后面跟着文员,文员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纸卷,显然是刚刚记录的问讯情况。 欧阳飞和徐超远都微微有些心惊。 坐在议事间里,欧阳飞开口道:“颜大人,这个案件证据俱在,供词完整,按理说,早就应该终审决议了。” “你就不问问,我今天又发现了什么新情况吗?”颜熙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还请大人详细说来。”欧阳飞有些失神。 文员将契约文书递给欧阳飞和许绍远。 “我今天对契约文书细细查验,发现了蹊跷之处。 这几十张契约文书上的笔墨,墨水色泽、干涸程度都一模一样,似乎是一气呵成写上去的。 我们读书写字多的人,自然知道,同样的的笔墨和砚,同样的人,都未必能研磨出色泽、浓淡一样的墨汁出来。 而农户们说,王洛平是一家家找上门的,当场写的契约,威逼他们签字。 依据农户们分散的住所,找完几十家,至少也得好几天的工夫。如此一来,农户的说法,就与这笔墨,有出入。” 颜熙缓缓分析道。 “颜大人,单凭一个墨迹,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吧?”欧阳飞皱着眉头道。 “是啊,我也看不出这墨迹有什么不同啊。”许绍远拿着几张契约文书,举在光线下看着。 颜熙指着上面,“你也是读书出身的,应该看得出来,看匀墨色泽,特别是收笔的点顿那里。” 许绍远看了一会儿,道:“这,这也是似是而非啊。说一样也行,说不一样也行。” “最主要的是,即使这个色泽确实一样,那也不能就此定论,这些文书是伪造的啊。”欧阳飞适时地补充道。 颜熙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心里有些失笑。 “今天这一天,你们知道,我问出什么话了吗?” “什么话?”欧阳飞和许绍远异口同声道,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从长计议 “如果王洛平是亲自上门逼他们画押的,那么他们一定熟悉王洛平的相貌和声音。我让人画了几幅人的画像,长相差别很大,让他们从中选出,哪个是王洛平。” 欧阳飞和许绍远表面自若,心里都是一惊。 “除此之外,我还问清楚他们,究竟是哪一天上他们家的,然后我把时间、地点都一一记录下来。” “哐”的一声,欧阳飞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他回过神来,急忙道:“刚刚,有点头晕,大人您,继续说。” 颜熙看出他的慌张与掩饰,淡淡道:“从画像中选王洛平,只有三分之一的人选对了。而时间这个,就更可笑了,竟然有好多农户的时间都是一样的。除非,王洛平有分身之术,否则,怎么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农户家里呢?你们说,是不是?” 颜熙清冷的目光,依次落在两人身上。 从农户上告以来,这两个人就一直主张要将王洛平定罪,还农户一个公道。 见颜熙迟迟不定案,他们一直不断给颜熙施压,极力认为王洛平罪大恶极。 现在,在新的证据面前,他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怎么样?你们还觉得农户的指控是真的吗?” 欧阳飞和许绍远沉默着,议事间里的气氛陷入极度的尴尬中。 终于,许绍飞开口道:“这个,确实,看来农户们可能记错了,毕竟有些人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所以这些都记不清楚,那为何对王洛平的名字和官职却记得清清楚楚?对于他犯了何等罪责能张口说出?” “是,是,大人说得是,看来这案子还不明朗,还得再查查。”许绍飞接口道。 “我看,王洛平很可能是冤枉的,肯定是王洛平归乡探亲时,引起农户们嫉妒,遂起了贪念,想讹王洛平一笔,才弄出来的。”欧阳飞说道。 “这些农户,大字不识多少,怎么会有这个胆,敢讹当朝三品官员?若说背后无人主使,谁会相信?”颜熙冷声道。 “颜大人说得是。依我之见,我们先把王洛平放了,向他赔礼道歉。至于这些农户呢,就关押起来,细细审问背后主谋。”欧阳飞道。 颜熙想了想,此法甚可,点头同意了。 很快,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这件案子开始反转,王洛平被从待审室放了出来,农户们则被直接关了起来。 农户们纷纷喊冤,并大骂这里贪官相护。颜熙并不理会,让人将他们严加看管,好好审问。 王洛平在这里呆了两天,神情略略有些憔悴。走出刑部前,颜熙、欧阳飞、许绍远等人全部站在面前,向他道歉。 颜熙先开口道:“王大人,这次经过我们查明,证据不足,将您关押了几日,实在是抱歉。” 王洛平面色沉静,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颜熙身边,附耳过去,轻声道:“颜大人,这事并不简单,你后面要小心。” 颜熙心中一凛。 然后,王洛平站起了身,大声道:“就要这个数赔偿,一分都不少,你们看着办吧。不然,我就到圣上面前,告你们渎职!哼!” 说完,便径直走了。 欧阳飞诧异地走过来,“颜大人,他要多少钱?我们可没钱啊。” 颜熙淡淡道:“狮子大开口罢了。要不是我,能有他今天出来?真是不知感恩。我一个子都不会给他。” 说完,他也转身走了,留下欧阳飞和许绍远面面相觑。 夕阳西下,陆青桑的马车也缓缓地驶出宫门。 想到今天,自己将汤药有毒的真相告知上官容嫣时,上官容嫣眼里的震惊与恐惧,让她很是震动。 直到事实摆在眼前,上官容嫣也不敢相信,是皇后想要加害于她。 “娘娘,皇后是铁了心要除掉你,你如果现在还不认清事实,还任由她加害的话,只怕活日不多了。”陆青桑直截了当地说道。 “可是,她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一时不敢相信。”上官容嫣道。 陆青桑看着她这副犹豫的样子,真的不敢将她和以前的模样联系起来。 上官容嫣顿了顿,道:“而且,最主要的是,皇后的势力之大,远不是我能比的。她父亲是一品丞相,罗织了朝中大部分的官员。皇后也是执掌后宫,深得皇上及后宫的信服。我不过区区一个贵妃,又无显赫的家族可依赖,如何与她相斗?” “娘娘,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过,皇后处处与你为难,你必要跟她斗到底不可。你看看现在,你的雄心与志气哪去了?”陆青桑有些激动了。 上官容嫣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陆青桑一眼,那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深邃,让陆青桑忽地有些悸动。 “青桑,当时我多少有些年轻气盛,把事情想得简单。而且,我请你和颜大人来相助于我,你们却都不愿意。连我最信赖的你们,都不愿意站在我这一边,我又如何能成事呢?再加上后来,在这深宫之中,步步险恶,我除了畏缩不前,还能怎样呢?” 陆青桑眼中闪过一丝的愧疚,随即又变成坚定,“娘娘,当时是我和颜熙想错了。现在见识到朝中和宫中的黑暗,见识到李丞相和皇后的毒辣,我们才知道你的真实处境。现在,趁着一切还来得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还得要从长计议,好好谋划。” 上官容嫣的唇角向上扬起,眸底闪过欣喜之色,“青桑,你和颜大人终于肯帮我了。看来这回,我死不了了。” “娘娘,还别高兴得太早,现在我们仅凭这份汤药,就想扳倒皇后娘娘,还为时过早。” 上官容嫣点点头,“单凭这有毒的药,自然是伤不到皇后娘娘。药是周太医开的,无凭无据就说是她授意的,肯定会被她反咬一口。 再者说,就算真能证明是皇后做的,可是,她是国母之尊,是后宫之首,为了区区一个我,就要动摇她,恐怕,皇上心里也未必愿意这么做。” 陆青桑怔怔地看着上官容嫣,恍然间觉得,以前那个聪慧果敢的她,又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月黑风高 陆青桑与上官容嫣秘密商议完后,才发觉日头已经向西倾斜了。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荷香端着一碗药走进来,“娘娘,到时辰喝药了。” “好的,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就喝。”上官容嫣扶着额头轻声道。 “好吧,娘娘,那您可要趁热喝,这样药效才好。”荷香叮嘱道。 陆青桑抬眸看了看荷香,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碗药上。 “知道了,”上官容嫣柔弱地道:“颜夫人正好准备回去,你送一送颜夫人吧。” “好的。” 陆青桑站起来,“娘娘,你多保重身体,按时喝药,莫要东想西想。” 上官容嫣点点头:“本宫这几日心神不宁,还是跟你聊天解闷,才舒服了些。” “娘娘若是觉得好些,那我以后再多来看您。” “那就难为你了,你一来,本宫自然是欢喜。”上官容嫣笑道。 陆青桑颔首微笑,然后在荷香的引领下出宫。 夕阳西下,金黄的阳光将宫墙拉出长长的影子,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马车缓缓行驶的车轮声。 陆青桑掀开车帘,看着慢慢后退的宫墙。在这样的肃穆中,多少会让人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而谁又能知道,这样的安静下面,隐藏着多少的暗流涌动,甚至接下来,还会面临一场骇人的狂风暴雨。 该来的一切都会来。 陆青桑放下车帘,内心波澜不惊。 …… 深夜里,月黑风高,京城里一片宁静,只听得到远远的报更声。 颜府上下也是闭着门,府里的人都在睡梦之中。只有门前的红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 几个黑影跃上了颜府的墙壁,身手敏捷,瞬间就消失在黑暗的府里。 颜府里只有几个家丁在守夜,几双眼睛却并没有发现这些不速之客。 黑影们轻车熟路,很快摸到了主人的厢房,都抽出了腰刀。 为首的一人示意,其他几人点头,一人“砰”地一声一脚踹开房门,众人一齐冲入了厢房中。 几个人冲到床前,举起手里的刀,向床上一阵狂乱狠利地砍去! 在这样疾风骤雨般的砍杀下,被褥几乎断成几块,棉絮纷飞。 既无呼声,刀落处也绵软,为首的男子感觉不对劲,让众人停下来,然后他点上火石,照近一看,床上只有被褥和枕头,并无一人! 这时,几个人同时感到脖上一凉,低头一看,竟都被刀架上了脖子。 几个人吓得魂飞天外,大气也不敢出。 接着,房里的灯亮起来。黑衣人壮着胆子扭头看了看,马上吓得半死,屋里竟然有十几个士兵,手拿兵器,全部齐刷刷地对着他们。 原来,这屋里早有防备,就等着他们上钩而已。 “你们这么久才来,真是让人好等。”一个女子对着黑衣人嗤笑道。 “杨副官,辛苦你们了。”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开口,正是颜熙。 “不敢当,这是末将职责所在。”杨副官身材健壮,声音沉稳,“大人跟我说时,我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尚书大人府里动手。天子脚下,简直是无法无天!” 他拱手对颜熙道:“大人您放心,侍卫们以后会一直在这里守护您的安全,不会再让背后之有可乘之机!” “有劳杨副官了。” 杨副官冷冷地扫看了一眼这几名黑衣人,喝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说!” 这些黑衣人都十分默契,谁也没开口。 杨副官似乎早有预料,沉声道:“不肯说是吧,来啊,把他们带去刑部,好好审问,牢里一百零八种酷刑,看你们能挨到哪一种!” 忽然,杨副官迅捷无比地在每个黑衣人的后颈击去,黑衣人们禁不住,“啵”地一声,口中都吐出一颗黑黑的丸药。 “这是什么?”颜熙问道。 “回大人,是用来自尽的毒药,他们藏于舌下,如果事败,就会吞药自尽。” “好机妙的法子,为了不供出事后主使,也是费了心思了。今天多亏杨副官你在这里,否则,若是他们自尽,就算是抓到他们,也是无用。” “只是一些微末本事,大人谬赞了。”杨副官谦虚道。 他转身向士兵们道:“把他们都带回去,严刑审问!” 目送杨副官等人离开后,陆青桑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这些人,还真是凶狠,刀刀砍下去,都要人性命,若不是我们提早提防,今晚被砍的就是我们了。” 颜熙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从我们入京城开始,就注定会有这样的一天。今晚的事,以后恐怕还会有无数次。不过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若是害怕,就不会让你插手那么多事了。”陆青桑将头靠在颜熙肩头,轻轻道:“这些人,很可能就是李丞相派来的。你有把握对付他吗?” “李丞相根深叶大,一时要动他,确实不易。不过我也在加紧搜罗证据,他一定也是害怕我掌握的东西,所以才等不及对我下手吧。” “自然是这样了。你不肯入李丞相的门下,又处处与他作对,他自然恨你如眼中钉,必要除之而后快。李丞相在前朝势力庞大,他女儿在后宫也是一人独大。他们有如此雄厚的势力,真的是为所欲为,大权在握。其实,我也有点担心。” 颜熙抚摸着她的发丝,“别担心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看今晚这么凶险,我们不也平安度过了吗?等杨副官将这些黑衣人都审问出来,再加上那些东西,我们并不是全然落于下风的。” “嗯。”陆青桑轻轻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我们遵从自己的内心,悍卫心中的正义,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们都不会后悔。” 说完,颜熙在她额头上一吻:“我在这个位置上,面临的风险太多。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陷入危险,你一定不要做无畏的牺牲,要果断地放弃我,保全你自己。” 陆青桑的眼圈有些红,道理她都懂,却总是点不了头。 “你记住,你安好,就是我安好。”颜熙轻轻道。 陆青桑抱住他,“不会有那一天,我们一定会赢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御书房 这一天,对皇上而言,只是个平常的日子。 下了朝,他照例留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近身太监走进来,轻声道:“皇上,刑部尚书颜大人在外求见。” “宣。”皇上头也没抬。 太监领命出去,很快,颜熙就快步走进来,跪地行礼道:“臣,刑部尚书颜熙,参见皇上。” “免礼吧。”皇上抬起头来:“才刚下朝,颜卿还有何事启奏?” 颜熙面色凝重,将手中的纸卷呈上,“皇上,臣还有要事禀报,因为涉及朝臣,不敢擅自在朝上议论,故而在此面圣。” 太监忙将颜熙手上的纸卷取走,交到皇上手中。 皇上慢慢将纸卷打开,目光在上面慢慢逡巡,脸色也逐渐凝固起来。 良久,皇上将纸卷重重地放在案几上,沉声道:“你可知道,你启奏的这些事,可不是小事啊!” 颜熙将头低了下去,恳切道:“臣知道事关重大,若不是证据确切,臣也不敢来皇上面前陈情。” 皇上沉吟道:“宣,王洛平、张怀先、李丞相。” 太监应声而去。 “颜卿,你先起来吧。兹事体大,朕把他们几个人都召来,好好地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的声音隐隐含了一丝怒气。 颜熙依言,站在一旁,等待其余几人的到来。 未几,王洛平等三人都陆续到了。 看到颜熙在这里,王洛平的心里轻轻一笑。 李丞相和张怀先则是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皇上宣召得急,他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一看到颜熙,顿时就明白了。 “颜卿,你把整个事情,都说清楚吧。”皇上冷锐的目光扫过这几个人。 “是。”颜熙看着他们,清朗地道:“臣不久前到刑部上任,上任以来,清理了过去的案子,发现有两件已结的案子,疑点颇多,分别是私设炮坊案和走私谋利案,里面的关键定罪证据,都有人为篡改的痕迹。臣不遗余力,连夜翻查,终于查出案件主谋及文书篡改之人。” 张怀先脸部肌肉突地抽动了一下,又强行掩盖了过去。 李丞相面色也是一变,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颜熙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前不久,有一群西州的农户全都跑到京城来,状告吏部侍郎王大人,称其亲自上农户家门,以威胁画押的方式,以极低的价格,强侵农户土地上千亩。 经臣查证,农户提供的契约文书有破绽,且农户对王大人的相貌、上门画押的时间都对不上。 臣将这些农户们分散关押,再一个个地严加审问,他们终于招认了背后之人。” 一旁的王洛平清了清嗓子,道:“皇上,此事,臣确是冤枉,不知背后是何人主使,要置臣于死地。” 张怀先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暗中瞥了颜熙一眼,不知他究竟查出了什么。 “朕已经知道,颜卿,你继续说。” “第三件事,前日夜里,臣的府上被贼人闯入,冲着臣的卧床乱刀狠砍。若不是臣早有察觉,在房里布置有人,恐怕臣当场已被砍成肉泥。” 在场之人听闻此事,都吃了一惊。 有的人是惊讶敌人之狠,有的人则担着别的心。 “这些贼人都被活捉,并阻止了他们服毒自尽。经过刑部杨副官的审问,他们也都供出了背后主使之人。” 王洛平大声道:“颜大人,你说的这几件事,件件都是不得了的大事,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你快说吧。” 颜熙的目光落到张怀先身上,看着张怀先抽搐的脸,清晰而缓缓地吐出几个字:“这些事背后的人都是同一个,就是张怀先张侍郎。” 张怀先连忙跪下磕头:“皇上,臣,臣冤枉啊!” 皇上将案几上的卷纸拿起来,扔到张怀先的面前。 “你还喊冤枉?!你好好看看这些证据,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到底有没有冤枉你!” 皇上的语气颇为严厉,让张怀先心惊胆战。 站在一旁的李丞相,面色也是大变。他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极力控制着紧张的情绪。 张怀先颤抖地将地上的纸卷拾起来,放在眼前。他的手抖得厉害,纸张也晃得厉害。 只看了第一张,他就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 这些纸卷,将新的证据、口供,都记得清清楚楚。招供人的签字画押,鲜明无比。 颜熙把一切的证据都搜集得非常齐全,他事先想好的推脱之词,此时一句也说不出来。 在这铁一般的事实证据面前,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张怀先抬起汗水涔涔的额头,余光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丞相。 李丞相轻“咳”两声,慢慢道:“颜大人,你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短短的时间里,不但能把陈年旧案给翻查出来,还能把新来的案件也查得透彻,让我心生佩服啊。” “李丞相过奖了。”颜熙淡淡答道。 “颜大人初来不久,就能把这些案子查得如此滴水不漏,环环相扣,老臣我在朝廷这么多年,也是闻所未闻。若是背后没有人协助,单凭颜大人一个人查出这么多证据,老臣就更是佩服了。” 颜熙看了看李丞相,没有说话。 李丞相是只老狐狸,这话里话外的,都在暗指颜熙做的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另有图谋。 如此一来,这些证据,就也有人为的因素。 “李丞相,你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见过,是你孤陋寡闻。颜大人可是状元出身,能力出众,聪慧过人,查出这些背后之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洛平不满地道。 他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张怀先,道:“按李丞相的说法,张大人不过跟我一样,只是三品侍郎,却能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且做得滴水不漏,环环相扣,我在朝廷这么多年,也是闻所未闻。若是背后没有人协助,单凭张大人一个人能做出这么多事,我也是不信哪!” 李丞相面部抽动一下,狠狠地瞪了王洛平一眼。 高高坐着的皇上,一言不发,冷峻的目光地在这几个人身上慢慢掠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革职查办 “张大人,你说,这些事情,还有谁跟你一块参与的?”王洛平毫不客气地问道。 张怀先沉默不语,余光在不住地打量旁边。 “王大人,你这是在诱供吗?”李丞相冷冷地道。 “李丞相,我不过才问一句,你倒急什么,难道这些事,你也有份?所以你害怕了?”王洛平哼了一声。 “王大人,你句句针对老臣,我不跟你计较。我行得正,站得直,你这些攻击造谣,我还不放在心上。” 这一番话说得清朗辞正,配上李丞相那傲骨之相,大有风范。 李丞相冲着张怀先道:“张大人,你当初在富安州任刺史时,是何等的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怎么这一到京城没多久,你就做出这些事情来,都忘了朝廷对你的常识,忘了皇上对你的隆恩了吗?” 张怀先张大了嘴,动了动,还是没说出话来。 “你做事前,哪怕不想一想皇上,想一想百姓,也要想一想你的家人啊。难道,他们希望你成为今天这样贪赃枉法的人吗?他们会何等地为你蒙羞,你有想过些吗?”李丞相语气平缓,却透出一股凌厉至极的气势。 张怀先心里一沉,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垂下了头。 他明白,这些事,已经不由他决定招或不招了。 “李丞相说这么多话,明白的人呢,知道您是在为张大人痛心,不明白的人呢,还以为您在警告张大人呢。”颜熙依旧淡淡地道。 “颜大人想的这么多,老臣都没有想到,看来我真是老了。”李丞相笑道。 皇上看着他们唇枪舌战的,有些不耐烦,沉声道:“行了,不用说那么多了。张怀先,这些事情,你认不认罪?” 张怀先伏在地上,痛哭道:“臣,知错了,还请皇上宽宏大量,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臣一定不会再辜负皇上的信任了!” “哼,你犯下这么多大罪,还敢妄想朕宽恕你?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这一件件的,简直是无法无天!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张怀先心惊胆战,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满脸怒气地看着张怀先,眼神凌厉,“不止你,连你全府,朕都要好好查一查。” “皇上,不可!”李丞相开口道,“老臣以为,这些事都是张怀先一人所为,与其家人并无牵连。如今皇上新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宽慈为本、抚慰官民,若是现在抄了张怀先的府宅里,只怕弄得人心惶惶,得不偿失啊。” 张怀先也磕头如捣蒜:“皇上,这一切都是臣一人所为,与我家人毫无关系,还请皇上开恩,只罚臣一人吧。” 颜熙静静地看着他们,明白这是李丞相跟张怀先达成的协议。李丞相刚才的话,以张家人为要挟,迫使张怀先不会供出他。 虽然查出的所有证据都证明,是张怀先做的,但是,颜熙心里清楚,没有李丞相的指使,以张怀先的能力,不可能做得出这么多事情来。 而老奸巨滑的李丞相,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最终让张怀先当了冤大头。 如今,张怀先不肯说,而他与李丞相之间的来往沟通,别人都无从知晓,这么一来,李丞相完全地置身事外,毫发无伤。 李丞相毕竟是两朝元老,他的话也极有道理,皇上看了看张怀先,缓缓道:“好吧,一人做事一人担。朕可以不牵连旁人,可你犯下的罪责,一个也别想跑!来呀,革去张怀先的官职,把他押入大牢,由颜大人亲自审问!” “是,臣一定尽全力继续追查。”颜熙朗声道。 “谢皇上!谢皇上!”张怀先喜不自胜,随即被前来的侍卫拖下了书房。 皇上看着颜熙,脸上终于露出些笑意,“颜卿,你这次做得很好,为朕查出了这等不忠不义之人。” 皇上正打算再说什么,就见近身太监匆匆走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皇上面色如常,对三人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有什么明天上朝再说。” 三人明白,连忙拱手告退。 走出书房,看到在外侯着的上官容嫣及几位妃嫔,颜熙明白,后宫的一切也准备开始了。 太监宣见,几位妃嫔匆匆走进来,跪在皇上面前。 “都快起来吧,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他看了看柔弱的上官容嫣,心疼地道:“贵妃你也是,身子又没好,大老远地跑过来做什么?” 皇上向她的宫女抬了抬下巴:“还不快扶你的主子起来。” 宫女忙扶起上官容嫣,搀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上,今日臣妾和几位姐妹特意过来,是因为发现,我们一直被人暗中加害,特别是臣妾,现如今的情况是越来越糟,臣妾若是再隐忍不说,只怕以后也没命见皇上了。” 上官容嫣声音哽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其余几位妃嫔也齐声道:“请皇上为我们作主。” “这是怎么说?”皇上的眼睛微眯起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前朝被查出张怀先渎职枉法,已经够让他震惊了,现在后宫也不平静,又要找自己要说法。 “自从臣妾怀孕以来,皇后便将她的太医拨来照顾臣妾,从安胎药,到小产后的补身之药,全都是周太医一手打理。臣妾原本对皇后和周太医信任有加,绝无怀疑,可是身体却不知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见红不止。”上官容嫣哀哀地道。 “这些朕都知道,周太医说你是体虚气弱,只能调理。” 说起这事,皇上心里也是很气闷,原本他最喜欢上官容嫣,可她身体却如此虚弱,看得碰不得。现在更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偏太医还瞧不好。 他以为,世上之事都无十全十美。上官容嫣美得超凡脱俗,也许注定就是要比别人更娇弱。所以,他虽然气闷,也没有过多怀疑。 “皇上,臣妾原也以为,周太医所言极是,一直按他的方子喝药,一日都不敢断,可臣妾的病却越来越严重。直到前阵子,臣妾的密友前来探望臣妾,瞧出这药不对,于是拿去宫外请人查验,最后发现,这药,有毒。”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从分辨 上官容嫣的这番话,无疑一声惊雷。 “有毒?”皇上站起来,显然很是震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官容嫣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笺,再加上宫女手里端着的人参,一齐递给太监,太监连忙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就是这个方子,臣妾一直按方服药。结果,颜夫人急急地来跟臣妾说,宫外的大夫说,这方子极为狠毒凶险,会让人一直流血不止,只要服上大半个月,就会血崩而亡。” 皇上身子一颤,喝道:“竟有这等事!周太医竟敢如此歹毒,残害贵妃!” “皇上,臣妾一直不明白,周太医与我无冤无仇,我对他又是赏赐良多,他为何要害我?而且,单是周太医一人,他哪来的胆子,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上官容嫣哀声道。 她欲泣欲泫的表情,加上委屈至极的模样,更显得柔弱娇俏,令人生怜。 “你的意思是,这背后还有人指使?”皇上的语气愈加凌厉起来。 “皇上,那些人参,是臣妾怀孕以来,皇后派人送来的。现在还剩一些,我也一并请大夫看了。大夫说,里面含有麝香,会让孕妇滑胎。臣妾在想,自己无故滑胎,是不是跟这药材有关?” “什么?”皇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些人参,枝大体肥,上品之相,竟然被藏了麝香? 心机之深简直令人可怖! “皇上,贵妃娘娘这病生得蹊跷,她之前精神极好,初有孕时,也是平稳康健,可是自从周太医给她保胎后,反倒很快就滑了胎,身体也越来越差。这周太医,原本就是皇后那边的。这其中机窍,皇上一想便知。”一位妃子开口道。 上官容嫣道:“淑妃姐姐,我记得,你前段时间怀孕时,也是皇后给你赐了一串香镯,让你安定宁神。你戴在手腕上,日夜闻其香。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却落了胎,我更是怀疑。本来,无凭无据的,我也不会说,可现在,听贵妃娘娘这事,我觉得实在是大有相关。你也把那串香镯拿来查一查吧。” 淑妃将手腕上的香镯褪了下,“就是这串了。” “查!”皇上盛怒至极:“宣卫太医!” 卫太医是太医院院长,医术最为精湛。太监急忙去请,很快,卫太医就来到了御书房。 验完药方和香镯后,卫太医沉声道:“皇上,这药方极损身子,引起妇人血崩之险,万万不可服用。这人参和香镯,都含有麝香,会使孕妇滑胎,并引发不育。” “歹毒至极!”皇上震怒:“传皇后和周太医过来!朕要当面质问!” 龙颜大怒,令在场的人都心里一震。太监忙不迭地去景阳宫宣皇后,差点摔了一跤。 皇后走到书房时,见几位嫔妃都在这里,上官容嫣泪光闪闪,而皇上脸色阴沉,眸光寒冷,心里就有些发虚。 周太医跟在其后,眼神飘忽不定。 “臣妾参见皇上。”“臣参见皇上。” 两人行礼道。 “你们两人可知罪?!”皇上的语气极为严厉。 皇后微微抬头,见皇上的眼神像锐利的刀,似乎要将她剥皮拆骨。 她极力稳住心神,“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淑妃肚里的孩子,还有贵妃的孩子,以及她现在的身子,是不是都你做的?说!” “皇上是在怀疑臣妾吗?” “你看看这镯子,还有这药方,卫太医已经看过,都是会让人落胎见红的。这些都跟你有关,你还有何解释?”皇上极力克制着怒火。 “如果臣妾说,这些都不是臣妾做的,皇上会信吗?” “皇后娘娘,这镯子就是你送给我的,说可以让我孕期安胎,我听了你的话,日日戴在身上,却不想,里面含有麝香,生生让我的孩子没了!你,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淑妃指着皇后痛诉道。 “皇后娘娘,从我怀孕以来,你送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来给我,还让周太医来照顾我。可是现在,查出这些药材和方子都有麝香,我的孩子没有了,连身子也日益亏损。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如此地害我!”上官容嫣哭成了泪人。 “皇上和众位妹妹既然已经认定是本宫做的,那本宫无话可说。”皇后语气平常。 周太医惶恐地伏在地上,证据俱在,他也无从分辨。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皇上将香镯用力向皇后掷去,皇后不敢躲避,额头上被生生砸出一块青紫。 “娘娘!”贴身宫女失声叫道,上前捂住她额上渗出的血丝。 皇后稳住心神,看了看裂在地上的香镯,里面的麝珠滚出来,她的面色顿时惨白。 这香镯,是她特意送给淑妃的,让淑妃后来落了胎。 但是,那些人参,她却没有动过手脚,确实是上等人参。 上官容嫣的胎,是皇上极为看重的,她一时还不敢轻易动手。 后来,见上官容嫣意外滑胎,她才动了心思,让周太医开一些损身子的药,就势让她血崩而死。 皇后抬眸,目光落在上官容嫣身上。 这个女人,自己竟然小瞧了她! “你还有何话可说?”皇上最后问了她一句,声音透出彻骨的寒冷。 皇后动了动嘴唇,依旧是一句:“我无话可说。” 胜为王,败为寇。如今众人指证,物证俱在,她说什么也没用,也不会有人信。 “好,你倒招得痛快,真是枉费朕对你的信任!你身为后宫之首,不想着管理后宫,反倒对嫔妃极尽歹毒,戕害朕的孩子!朕如何能容你!来啊!将皇后禁足景阳宫,一步不许踏出!待后发落!” 皇后面色灰白,随即直起身子,凌厉的目光扫过几个嫔妃。 嫔妃们面露鄙视嫌弃,淑妃则咬牙瞪着她,怒道:“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皇后嗤笑几声,生在皇家的孩子,这就是命! 这些女人,全都是些跟她争宠邀媚的狐狸精,一心讨皇上欢心,全都想将自己从皇后的位上拖下去。 自己做的这事,有什么错?如果换成她们,处在她这个位置,未必不会做得比她更狠更绝。 她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笑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凤印 “将周宏发即刻处斩!” 周太医惊呆了,直到侍卫来拖,才回神过来,连连喊道“皇上饶命”,凄厉的声音渐渐远去。 皇后耳闻着周太医的叫喊,眼睛冷冷地看着上官容嫣用手帕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犹在哭泣。 那梨花落雨之状,真是我见犹怜,难怪皇上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远远的,只听见皇上的声音传来:“即刻拟旨,后宫一切事宜,暂时由贵妃代管,并执掌凤印。” “贵妃,后宫事多,你身体不适,又刚接手,若有需要,可请淑妃协助一二。若遇到棘手事情,你尽管来找朕。” 皇上的声音温柔又和润。 上官容嫣起身道:“是,皇上,臣妾一定尽心尽力,将后宫打理好。” 皇后心里冷笑声声,这个贱人!自己果然小看了她!平时装出一副娇弱无助的样子,对自己也是恭顺无比。自己虽然从未放下警惕,一直明里暗里地对付她,可终究是棋差一步。 现在,她带着人演了这么一出,就将自己的凤印夺走,收入囊中。 只恨自己没能一举弄死她! 上官容嫣美目流转,向跪在地上的皇后看去,眼神里有无尽的笑意。 这一仗,她终究是赢了。 后宫的消息传到颜府时,陆青桑内心喜悦无比。 上官容嫣终于将害她之人击败了,还代管后宫,执掌凤印,将来,很有可能取而代之,登上后位。 看看日头快西落,还没见孩子出来玩耍,陆青桑唤道:“小青,小青。” 孩子一向是小青照顾,下午午睡后,此时应该起来了。 只见小红从孩子睡房走过来,“夫人,小青下午就出府了,她呀,嘴馋得很,非要去西街买冰糖水喝。所以我替她看着孩子。孩子还没睡醒呢。” “这样啊,”陆青桑的目光落在府门处:“知道了,你去厨房一趟,让师傅多备几个菜,今天日子好,好好庆祝一番。” 小红应声下去了。 陆青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颜熙回府后,面对这特意准备的一桌丰盛的庆功菜肴,脸上勉强笑了笑,夹了两筷子,然后又放下了。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陆青桑奇道。 “不是。是今天的事,还不值得庆功。”颜熙的眸中依旧有些担忧:“皇后的背后,是李丞相。这次在皇上面前,只揪出了张怀先,而李丞相一点事都没有。” “我知道,李丞相老奸巨滑,又是两朝元老,皇上应该也是顾忌着他,所以才没有当场发落皇后,只是禁足。” 李丞相,才是这一切的关键。 要想揪出他,只能从张怀先的嘴里挖了。 “张怀先至今,都不肯开口,倔傲得很,骨头也硬。刑部的人想尽了办法也没用。”颜熙握紧了拳头。 陆青桑安慰他:“没事,总会想出办法的。张怀先已将自己的生死看淡,但对家人极其在乎,那么,倒是可以从他的家人入手,突破他的心理防线。” 颜熙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对了,熙哥,上次我让你帮找的人,你找到了吗?” 颜熙点点头:“找到了,也是巧了,离这里很近,就在东街巷十户。” “太好了。”陆青桑笑容绽放,她心里最大的担忧,终于解决了。 …… 清晨,颜熙早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就匆匆出门了。 现在的他,变得更加忙碌。 陆青桑刚刚把孩子处理好,就见宫里的人来传信,贵妃娘娘请她入宫一叙。 陆青桑很快收拾好,就要出发。 小青抱着孩子过来:“娘娘,要带孩子一起去吗?” “不必了。”陆青桑看了她一眼,然后上了马车。 入了宫,见到上官容嫣时,两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上官容嫣的精神气色好多了,姿色不输从前。 两人相向而坐,荷香给陆青桑上了茶。 “娘娘,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停药以后,再加上卫太医悉心调理,见红也止了。” “那就好,听说娘娘现在执掌后宫,宫里诸事繁多,娘娘又身体初愈,还是得多注意才好。”陆青桑关切地道。 上官容嫣莞尔一笑:“本宫会多加注意的。” 她没有告诉陆青桑,那些损身子的药,她早就察觉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每天都是假装喝几口,然后再倒掉。 那些见红的衣物,也是暗中涂上,连身边的人都不知。 既然对方出招,她便将计就计,既能让皇后麻痹,也能让陆青桑认清她在宫里的处境,一举两得。 “青桑,张怀先那个老家伙,可招出同伙了吗?” 陆青桑摇摇头:“昨晚颜熙还提到这事,说张怀先怎么都不开口。” “张怀先就是李丞相的车前卒!他以为自己出来挡死,就能让他家人过上安宁的日子么?未必!”上官容嫣眼神寒冷。 “娘娘,您是说,李丞相依然会对张怀先的家人下手?” “难道不会么?”上官容嫣眼珠一转:“张怀先跟李丞相交往密切,恐怕张家人都有所了解。现在虽然张怀先入了狱,嘴巴也紧,但他家人口风也能这么严么,李丞相难道就不担心吗?” 陆青桑想了想,“娘娘说的有道理,但是,李丞相也不会笨到在这个时候对张家人下手,毕竟,张怀先还在牢里,还随时会反口。” “是么?”上官容嫣笑道,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 她话锋一转,道:“青桑,这次能将皇后治罪,你功不可没。多亏你及时发现汤药里有毒,才能及时地救回本宫一命。” 她这话也不算假话,这次能如此顺利,也是亏了陆青桑。 如果不是搬出陆青桑这个尚书夫人的证词,她在皇上面前对皇后的指控,也不会那么有力。 “娘娘,也是您太仁慈,对皇后无防范之心,才会没有察觉。只是现在皇后只是禁足,还未废后,而李丞相还在朝中稳稳地做着一品官侯,总是让人心里担忧。” 上官容嫣抿嘴一笑,毫无忧色,“快了,只要李丞相一倒台,皇后也就跟着没戏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箱黄金 陆青桑从宫里回到府里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可颜熙还没有回来。 按往常,颜熙早就该回到府里了。陆青桑心里担心,让家丁去刑部看看。 很快,家丁回来,说被刑部门口的人拦住了,说颜大人正在忙着,不让别人打扰。 陆青桑点点头。 颜熙现在一定是在为了张怀先的案子忙碌着。早一点儿让他开口,就能早一点儿让李丞相露出真面目。 虽然陆青桑很是心疼他,但也能支持理解,想了想,便叮嘱家丁晚上注意留门给颜大人。 一夜过去,清晨的太阳慢慢升起,陆青桑睁开眼睛,床边空空如也,颜熙一晚上都没回来。 忙了一夜吗? 身体怎么熬得住? 陆青桑着急起来,忙让家丁去刑部再问问,让颜大人回来休息休息。 家丁领命而去,但没多久再一次无功而返。刑部的门看得很严,不让他进去,也没有透露颜大人的情况。 同时,家丁在路上听到一个消息:城中的张怀先侍郎府上,昨夜被几个贼人闯入。 陆青桑大吃一惊,细细询问,才明白贼人的目的不是财,而是命,进了府就开始砍杀。 幸好张府上下也有提防,府里的侍卫一拥而上,把贼人给打跑了。也没查出那些贼人是谁。 家丁说完,感叹道:“这些贼人,跟上次闯进我们府的人,真像啊。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拨人。京城的治安可真是太乱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同一拨人? 难道,这些人,也是李丞相暗中派去的?为了杀人灭口? 陆青桑忽然就想起了昨日上官容嫣说的话。 可是,以她的推断,李丞相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的,太蠢。 陆青桑的胸口忽然似被重锤一击! 这不是李丞相干的,而是……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还另外有一只手在推动。 连她自己,也是在这一只手摆弄之下的棋子。 她曾经以为柔弱无助的那个人,其实早已将一切都运筹股掌之中。 这些,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陆青桑倒吸一口气。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此刻的她,应该会非常的气愤、心寒。 气愤,是因为上官容嫣的所作所为; 心寒,是因为上官容嫣对自己的不信任。 可是,奇怪的是,此刻的她,却没有这样的情绪。 涌上心头的,只有对上官容嫣的愧疚与歉意。 她能确信,自己是上官容嫣最为信任的人。 而上官容嫣没有把这些告诉自己,而是选择自己谋划和出手,一定是知道她的固执与迂腐,只会抱着信念教条,说些大而无当的道理。 敌人如此凶猛狡诈,明里暗里都要置人于死地。 想要击败他们,不是单靠明面上的对战就能做到。而是要见招拆招,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闭上眼睛,她甚至已经想象得出,上官容嫣一个人在宫里筹谋的身影,她没有能够携手相助的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正思索间,府外有人敲门,门一开,门外赫然站着刑部的欧阳飞,后面跟着一群士兵。 “给我进去搜!”欧阳飞一声喝令,后面的士兵纷纷涌进来。 “你们干什么么!擅闯颜尚书府吗?”陆青桑脸色大变。 欧阳飞冷笑道:“就是知道是颜尚书府,所以才来搜查。颜夫人,您还不知道呢,你们做的那些事,都被人告发了。颜大人都已经被关押了。我劝你,还是早点招了吧,纸是包不住火的。” 听到颜熙被关押的消息,陆青桑的头脑“嗡”地一声。 “他做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关押他?” “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欧阳飞喝道。 士兵们娴熟地冲进院子和各个厢房,惹得下人们一阵慌乱尖叫。 陆青桑冷冷地看着欧阳飞,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没有得到上面的指令,他怎么能闯入二品宅府搜查。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事,还请欧阳大人明示!”陆青桑高声道。 “哼,跟你说也无妨,有人状告颜大人收受他人贿赂,徇私枉法,屈打成招。现在,我们就是来搜查罪证的。”欧阳飞傲慢道。 “真是莫须有的罪名。请问欧阳大人,这是何人告的状?” “这就不能跟你说了,机密,懂不懂?” 说话间,几个士兵抬着三个箱子过来,“大人,找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那两个描漆的大箱子,陆青桑记得,那只是两只装旧衣裳的箱子,一直放在库房里。 “打开它!” “是!” 箱子被立即打开,黄澄澄的金子在阳光下闪耀,亮晃着众人的眼。 欧阳飞放声大笑:“果然啊果然,颜大人这收得可真狠啊!这么多黄金,得替人办多少事啊!” “你别胡说,这不是我们的!”陆青桑怒道。 “不是你们的,能出现在你们府上?现在证据确凿地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欧阳飞也不瞧她,冲士兵道:“把箱子带走,回去复命!” “是!” 欧阳飞轻嘲地勾起嘴角,冲陆青桑道:“颜夫人,你们可得感谢皇恩浩荡啊,要在以前,就你们这罪行,必然是立刻抄家封府呀,现在只关了颜熙一人,要杀也是杀他一个,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的,可得谢主隆恩啊!” 陆青桑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幸得小红扶住。 欧阳飞得意地笑着,指挥着一群人抬着箱子,浩浩荡荡地出府了。 一阵晕眩后,慢慢清醒的陆青桑,似乎看到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网,一张精心织就的网,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兜进去。 上官容嫣呢?她知道他们出事了吗? 她自己又有没有事? 陆青桑定了定神,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乱! 小红轻轻道:“夫人,要不要备马车去刑部,看一看颜大人?” “不,刚才来福去刑部,都被拦了下来,我现在再去,也是进不去的。颜大人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有事,受些皮肉苦也是在所难免。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想办法为大人申冤。” 第一百五十章 告发 “来福,你去宫里报个信,想办法把这事情告诉贵妃娘娘。” 来福应声而去。 “其余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府里一切照旧。” 陆青桑环视一圈,“小青去哪儿了?” “小青一早就出去了,说身子不舒服,去看大夫。”小红道。 陆青桑也不再言语,在院子里踱着步,等着来福捎信回来。 忽然,小红匆忙走进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贵妃娘娘请夫人带孩子进宫一趟。” 陆青桑神色一凛,眉头皱了起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知道了,告诉他们,孩子还没睡醒。过半个时辰再出发。” “他们请得急,要您马上就去。”小红一脸为难。 “你就这么去回话,我们半个时辰后再去。贵妃娘娘一向心疼孩子,不会怪罪的。” 陆青桑顿了顿,在小红耳边轻轻道:“你复命后,再去东街巷十户把那个人带来。记着,从侧门去,不要让人看见。” 小红依言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陆青桑的眼里浮现出深深的愁绪。 …… 半个时辰后,陆青桑带着孩子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行驶得匆匆忙忙,不像平时那般平稳,连陆青桑都感觉到了那股焦急。 进了宫里,却不是往上官容嫣的云霄宫去,而是去往昭阳殿。 陆青桑也不多问,只一路安慰孩子不要怕。 进了昭阳殿,只见皇上高高坐着,脸色阴沉。 上官容嫣坐在一旁,面无表情。 而原本禁足的皇后,却也出现在这里,坐在另一旁。 殿里的气氛格外凝重肃穆,仿佛是狂风暴雨前的预兆。 陆青桑行了礼,也让孩子跟着磕了个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皇上,就是这个孩子!”皇后的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激动和喜悦,“我说的千真万确!” 陆青桑心里一沉,皇后竟然都知道了! 自己明明隐藏得很好,她怎么会知道?! 陆青桑的眼光投向上官容嫣,见她微眯着眼,冷冷地看着皇后。 “上官容嫣,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后厉声问道,那刀子般的眼神,似乎要将上官容嫣撕碎。 “皇后娘娘单凭一个孩子,就想冤枉我吗?”上官容嫣眼神轻蔑地看向皇后,“那我是否也可以说,这些都是您皇后娘娘做的?” “你还想狡辩是吧?”皇后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皇后抬了抬下巴,太监将两个女子带了上来。 陆青桑一看到她们,心里顿时冷了下去! 所有的疑问都明白了。 两个女子跪在皇上面前,道:“民女小青,奴婢荷香,见过皇上。” 她们其中一个是陆青桑从平阳城带上京城的丫鬟小青。 另一个,则是一直贴身伺侯上官容嫣的婢女荷香。 “小青,你是在颜大人府里服侍的,对吗?”皇后冲小青问道。 “是,奴婢从颜大人和夫人成亲时,就一直在府里伺侯了,后来又跟随老爷夫人从平阳来到京城。”小青声音有些发抖,看来来到这样的地方,她心里还是有些慌。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皇上目光寒冷。 “是。奴婢最开始起疑,是贵妃娘娘到平阳城的时候。那时,颜夫人晚上出去了,很晚才回来。我去给马车夫银钱的时候,问了他几句,这才知道,夫人去一个村里接了个孩子,专程带去了西华苑,后来,又将孩子送了回去。” 陆青桑怔怔地看着小青,心似乎被锋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地割下去。 “奴婢打听到那个地方后,有一次,趁着有空,就偷偷去了那个地方,果然看到一对老夫妻,在逗一个孩子玩耍。那对老夫妻是夫人的爹娘。当时奴婢就觉得好生纳闷。 后来没多久,夫人就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府,说是平阳城一位牺牲将士的遗孤,刚刚从家里领回来。奴婢心里不解,夫人明明早就将孩子养在爹娘家了,而且还带去见过了贵妃娘娘,为何要对我们说谎? 所以,奴婢心里更加起疑,后来无意间,发现孩子背后有一块奇怪的斑纹。” 荷香也接着道:“对,对,颜夫人带这个孩子来宫里看过贵妃娘娘,当时我还带着孩子去院里玩,发现孩子的背后,确实有块斑。贵妃对这孩子可好了,看他的眼神都不一般。” “好,好,原来五弟那个孩子,并没有烧死,还好好地活在这里!”皇上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让众人心中一凛。 “容嫣,你还有何话可说?”皇上看向上官容嫣的眼神里,已没有了昔日的柔情。 “皇上,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想做什么,也不知道拉这个丫头来,是想说什么。” “你还装蒜!你跟定王的那些偷情的事,还想抵赖?”皇后狠狠地看着她,“早年京城就传过你跟定王的风言风语,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我就把证据摆在你面前,看你如何抵赖。来啊,把人统统带上来!” 话音刚落,侍卫们就领着几个人上来。 陆青桑的眼光刚一触到这几个人,差点失声惊呼起来。 她的爹和娘,竟然都来了! 跟她爹娘一起来的,还有村里的村长和其他几位乡亲。 看到陆青桑,陆爹陆娘流露出欣喜之色,但很快,又被深深的忧虑取代。 村长和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开始了对孩子身世的各种揭发。 “定王府被永王残杀后没多久,我无意中就远远看见这个孩子在他家出现过。” “平时他们家总是遮遮掩掩的,我也是在一个晚上路过时,偶然听见有孩子的笑声。” “陆大娘还在集市上买过我摊上的孩子衣裳呢。” …… 皇后笑得花枝乱颤,冲陆爹陆娘道:“是不是这样,啊?” 陆爹陆娘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皇后又笑着冲陆青桑道:“不是说,是平阳城牺牲将士的遗孤吗?怎么,平阳城还没打仗,这孩子就在你家里了?” 陆青桑也默默地跪着,一声不吭。 皇后今日的目的,昭然若揭。 她就是极力要证明,这个孩子是龙斑皇子,而且是上官容嫣与定王所生。 龙斑皇子,是当今皇上的大忌,私自藏匿抚养,是为大罪,可说是有谋反之嫌。 其次,上官容嫣是孩子的生母,说明她与定王情深意重,生平不洁,且暗中抚养此子,更有篡位谋逆的可能。 这些触龙鳞的事,条条都会让皇上龙颜大怒,定他们的死罪! 连自己爹娘、全府上下,恐怕都会被连累处死! 陆青桑压住心跳,抬眸看了看上官容嫣。 她抿着红唇,脸色铁青。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谋逆之罪 “皇上,上官容嫣和陆青桑就是一伙的,她们行为不检,与定王偷情有染,还私藏这个龙斑皇子,暗中伺机要为定王复仇,扶持龙斑皇上上位。其心机险恶至极。请皇上一定不要心慈手软!”皇后高声向皇上道。 皇上面色阴沉,一语不发,目光如刀般一一扫过地上跪着的这些人,最后落在上官容嫣上。 他久久地盯着上官容嫣,似乎要将她这副美丽皮囊下的内心看个透彻。 大殿里鸦雀无声,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恐怖极致的气氛如大山一般笼罩,压得人喘不过气。 半响,皇上的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容嫣。” 上官容嫣站起来,:“皇上。” “你有何话说?” 上官容嫣如往常一般面色平静:“皇上,现在这里这么多人,都在指控我。可是,我只想问皇上,您信不信我?” “这……”皇上愣住了,微微有些迟疑,随即道:“你叫朕如何信你呢?” “就凭臣妾说,臣妾没做过。”上官容嫣轻咬红唇,美目顾盼。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皇后厉声道:“事实都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吗?” “皇后如此这般咬定我有罪,难道是想减轻你谋害皇嗣和嫔妃的罪状吗?”上官容嫣回望向她。 “你!”皇后气结。 本来她被禁足,是不能踏出宫外一步的,可当她掌握了这些证据时,便知道自己有了反击的机会,忙让人向皇上告密,这才有了机会出来。 现在上官容嫣故意提起这事,让她一时有些慌乱,但她毕竟见过风浪,很快就稳住心神,冷笑一声:“我是被你冤枉的,这笔帐,后面再慢慢理。今日先把你这谋逆的大罪给处置了,否则国本动摇皇上有危!” 皇后句句话凌厉至极,咄咄逼人,让人觉得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上官容嫣却毫无畏色:“皇后娘娘,我上官容嫣虽只是一介弱女子,但也不能受你这般泼天的陷害!” 她看着皇后,唇角轻扬,“皇后娘娘指控我行为不检,细细想来,如果真要算,那就是我在闺阁时就仰慕瑞王的为人,一见倾心,后来朝廷指派我去大渝和亲,我为了国家社稷,毅然割断儿女情长,义不容辞去往大渝。等侥幸回了大周,因为舍不下心里的爱慕,还是去了西州找了瑞王。” 说到这里,上官容嫣看了看皇上,眼睛里流露出缠绵的情意,皇上眼神也柔和了些。 当时上官容嫣来找他的情形,历历在目。那样委屈柔弱的上官容嫣,让他心疼得一直抱在怀里。 “我上官容嫣,自问上对得起大周,下对得起百姓。如果皇后娘娘以此说我不检点,那我无话可说。” “你不要狡辩,你与定王……”皇后娘娘急道。 “我与定王不过是几面之缘,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向他打听瑞王的情况罢了。” 皇后见上官容嫣一一反驳,且有条有理,不免开始有些气急败坏。 “你个贱人,轻轻几句就想否认一切了吗?你和陆青桑做的苟且之事,岂容你抵赖?” “陆青桑和颜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组织抗击大渝入侵的英雄。对于我的救命恩人,我若不闻不问,从不来往,岂非成了忘恩负义之人?现在我们只是来往密切、互表谢意,就被皇后娘娘认为有罪,那么,大周从此再也无人敢相助他人,这样才是真正的危矣!” “你还要狡辩!”皇后厉声道,她指着伏在地上的孩子:“那这个孩子,你作何解释?” 上官容嫣淡淡道:“我只知道他是守城将士的遗孤,仅此而已。” 皇后向皇上道:“皇上您看,事到如今,她还在狡辩!村里人都已经证实,这孩子早就在陆家了。而且臣妾还派人去平阳城查过,那位牺牲的将士,并没有孩子!” 此时,跪着的人中,一个女子抬起来,朗声道:“启禀皇上,这孩子,确实不是遗孤,而是,我的亲生孩子,还请皇上宽恕我欺瞒之罪。” 说话的正是陆青桑。 “你想替上官容嫣遮瞒,将全都都揽到自己身上?”皇后冷笑道。 “这孩子确实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颜熙的孩子。”陆青桑低下头,“我在闺中时,就认识了颜熙,偷偷生下了这个孩子。” “越来越能编了你!皇上,您不要再听她们的胡说八道了,把她们都押入刑部大牢吧!”皇后义正辞严。 皇上原本缓和的脸色,又渐渐冷峻起来,他站起来,看着上官容嫣,一字一句道:“容嫣,不是朕不相信你,而是你,实在不能让朕相信!” 上官容嫣面露哀伤:“皇上,臣妾不懂,为何他们一定要说这孩子与我有关?为何连你也怀疑?最让臣妾不明白的是,皇后说这孩子是龙斑皇子,可是,他只是一个连斑都没有的孩子,怎么会是龙斑皇子呢?” 此言无异于惊雷,不仅皇上愣在原地,皇后更是惊得后退两步。 “不可能,这分明就是龙斑皇子!”皇后怒道。 在皇上的示意下,两名太监上前,将孩子的上衣立刻剥了下来,上身立刻赤裸在众人面前。 他的后背,光滑细腻,没有任何斑记。 皇后大惊失色,小青和荷香也是吓得打颤。 皇后急得自己上前,将孩子的裤子也剥下来。 孩子就这么光着身子站在众人面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斑纹。 “不可能,明明就有一块斑的。”小青喃喃道,她看了看孩子的脸庞,失声叫道:“这,这不是那个孩子,皇后娘娘,他不是府上的孩子!” 陆青桑和上官容嫣开始有些冒汗。 皇后原本崩溃的情绪,因为小青的话,又振奋起来,狂笑道:“好啊,原来你们找了个假的来冒充!皇上,臣妾请求,马上到颜府上搜查,找那个孩子带过来!” “来人,马上去颜府搜查!”皇上威严道,声音在大殿彻声回响。 侍卫们领命而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红灯笼高高挂 大殿的气氛异常地沉重和压迫。 陆青桑手心已经出汗,上官容嫣眼神也开始游移。 没多久,搜查的侍卫们返回,“皇上,已经将颜府上下去查了个遍,并没有发现有孩子。” “不可能!”小青惊慌道:“孩子一直都在府里的,一定是夫人把她藏到别的地方了,对,一定是这样。” 皇上一拍案几,怒道:“够了!”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皇上指着皇后道:“你这个毒妇,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让朕无法容忍,这一次,你又恶意诬陷贵妃,实在是蛇蝎本质,朕就不该对你心慈手软!” 皇后心惊胆战:“皇上,不是这样的,臣妾说的都是真的。” 皇上却丝毫不理会皇后,向近身太监道:“宣拟旨官,即刻拟旨,李月泽失仪无德,故废去皇后之位,昭告天下。” 皇后腿一软,瘫倒在地。 “将李月泽杖责一百,关入冷宫,此生不得踏出一步!” “皇上,你饶了臣妾吧,皇上……”皇后连声哀嚎,直到被太监拖出殿外,哀嚎声依旧不绝于耳。 皇上走过来,扶住上官容嫣,替她擦去眼中的泪花:“容嫣,是朕错怪了你,你别跟朕计较。” 上官容嫣抽泣几下,轻声道:“臣妾不怨皇上,只要皇上能明白臣妾的心,臣妾就知足了。” 皇上抚摸着她的发丝:“好,朕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陆青桑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就见上官容嫣投来一个坚定的眼神。 “皇上,昨日颜大人被人告发收受贿赂,已经被押在大牢中。据臣妾了解,颜大人一向两袖清风,就边臣妾曾经赏赐的厚礼,他都用来分发给平阳城的伤亡将士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呢?还请皇上明查,还颜大人一个清白。” 皇上拍拍她的手:“朕明白,这事想想,确实也蹊跷。朕一定会让人彻查。” 说完,他扫了一眼殿内跪着的众人。 “把这两个诬告的婢女拉出去,砍了。” 小青吓得软倒在地,荷香竟直接晕了过去。 “夫人,您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小青向陆青桑哭道。 陆青桑冷冷地看着她:“今日刑部来府上查出的黄金,是不是你暗中安排放进去的?” 小青脸上挂着泪,点了点头:“是刑部的欧阳大人让我做的,他给了我几锭金子。” “果然是你,我还真没有看错你。”陆青桑叹了一口气:“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我如何救得了你?” “夫人,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救救我!”小青凄厉地叫喊着。 侍卫们毫不留情地将她和荷香拖了出去。 “皇上,刚刚那个奴婢也招认了,是欧阳飞故意栽赃颜大人。只要从欧阳飞这里查,必然能查出背后主谋。” 皇上点点头,“爱妃说得有理。待会儿朕就下令,把颜熙放出来。” 陆青桑又惊又喜:“谢皇上。” 皇上又打量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村民,正想开口,就见上官容嫣轻声道:“皇上,这些村民虽然也是李月泽找来的,但是他们说的也没有过分夸大。就让他们回平阳做苦力两月,以示惩罚吧。” 皇上笑道:“爱妃如此仁慈,朕哪有不从之理。” 陆青桑带着爹娘和孩子回到府里时,小红和家丁们都喜不自胜,“夫人,你们回来了!” 府里已经被今天的两轮搜查给弄得一片狼藉,陆青桑吩咐众人好好清理,把损坏的扔出去,再置办新的,添添喜气。 安顿好爹娘和孩子后,陆青桑悄悄将小红拉到一边,轻声询问,小红指了指府外的东街巷方向。 陆青桑的脸上浮起微笑。 原来,陆青桑早已察觉到小青有异常,为了以防万一,便让颜熙暗中寻找与孩子长得相似之人,后来,果然找到了一个孩子,就住在东街巷十户。 她与上官容嫣约定好,如果真有被告发的那一天,就用这个相似孩子来顶替。两人还约定了暗号。 所以,当宫里以贵妃的名义来请陆青桑带孩子入宫,却并没有给出暗号时,陆青桑便知道,这不是上官容嫣的命令。 因此,她拖延住时间,让小红去东街巷把那个孩子接来,带他入宫。等陆青桑走后,小红又偷偷把龙斑孩子送到了东街巷暂居。 这一次险中求胜,孩子的身世得到了皇上的认定,再也不会有人敢怀疑他了。 天色向晚时,一辆马车匆匆停在颜府前,两个侍卫将马车里的人搀扶了下来。 早已等在府门口的陆青桑,一见到颜熙,眼里的泪水一下就涌出来。她急忙迈开步子,向她挚爱的人奔去。 颜熙被关了一天,受了些苦楚,发丝凌乱,面色憔悴。但一看见向自己奔来的陆青桑,他的脸上慢慢地展露出笑颜,随后伸手将哭得满脸泪水的陆青桑揽住。 “傻瓜,别哭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 颜熙被诬陷一事很快查明,是欧阳飞和许绍远受李丞相指使,串通农户更改证词,再暗中在颜府放置黄金,以此栽赃陷害颜熙。 牢里的张怀远,得知自家被贼人闯入暗杀后,认定是李丞相所为,悲愤之下,将多年来自己被李丞相指使做的勾当,都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 刑部的人去他府上,果然翻找出了许多有份量的证据,足以给李丞相定罪。 而上次闯入颜府暗杀的黑衣人,经过严刑拷打后,终于支撑不住,招出了李丞相这个背后主谋。 多番指证下,李丞相罪责难逃,皇上大怒,下令革职抄家。念其两朝元老,判其流放西疆,永世不得回京。 …… 新年又到了。 颜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陆爹陆娘抱着孩子,乐得没边。 他们到京城以后,竟然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加上舍不得从小带大的孩子和陆青桑,他们索性就住下来,日子也过得滋润舒心。 颜熙和陆青桑正在府外帮忙挂灯笼,两人说说笑笑,惬意无比。 想到去年的新年,他们两人也是在京城一起过的。只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他们所经历的,却似乎比一生都多得多。 忽然,一骑快马奔来,停在府门口,上面的人翻身下来,行礼道:“颜大人,宫里有信,册封上官氏为皇后,十日后举办册封大典,请颜大人着服参典。” 来人是宫里报信的人。 陆青桑又惊又喜,上官容嫣就要册封为后了,她真的走到了她梦想中的这一步。 陆青桑一激动,忽然觉得胃里有些恶心,忙扶住门边的石狮子,作势要呕。 颜熙急切地扶住她:“青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青桑恢复神色,依在颜熙怀里,“大概是,我们准备做爹娘了吧。” 颜熙怔了一怔,立刻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真的吗?我们真的要做爹娘了?” 随即,他将陆青桑一把抱起,“这里风凉,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陆青桑羞得不行:“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颜熙却不肯放,笑着抱着她大步往里走。 家丁们都含笑着看着主子,陆爹陆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在大家的笑声中,陆青桑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她看着府外刚挂上的红灯笼上,红彤彤的,明艳艳的,就像她现在和以后的生活。 她想要的,此生全都给她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