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画骨难画皮》 第1章 交易 是冬天。 一名披着斗篷的女人正在雪地里行走。她不顾狂风的呼嚎,坚定自己的方向在路上走着。风吹剐着她的略显瘦小的身体,雪花毫不留情地打击在她的身上。她露在外面的手早已被吹得通红。 她低头,从袖中拿出指南针,上面清清楚楚标明她现在正在走的方向――正北方。 花影阁,应该快到了吧,她想。 不知走了多久,她从漫天雪地里终于看到一个黑点,凑进一看,果然是心心念念的花影阁。 她突然感觉有些轻松,开始试探性地敲敲门。 这时有一个娇柔婉转的女声:“谁,请进来吧。”声音简直如春日的黄莺一样好听。 她微微“嗯”了一声,细心地抖落身上的雪,然后进去。 花影阁内部装修十分别致,屋内十分温暖,旁边是很多瓶瓶罐罐堆在一起,倒是乱中有致,前排有许多中医抓药用的架子,上面的橱窗是玻璃制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空空如也。架子前面是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假花包围着一个座椅,花团锦簇,美丽极了。椅子上坐着一个美人,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女人认真盯着美人的脸,说道:“你好,我想跟本阁阁主做个交易。” 美人和善地笑笑,“我就是阁主啊,在下花若影。” 她闻言一惊,仔细端详美人的面容,水墨画里让人艳羡的眉眼,小巧玲珑的鼻子,樱花瓣般娇嫩的嘴唇,曼妙玲珑的身姿,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怎么看都与那个杀伐果断、冷漠无情的花影阁阁主相差甚远。 花若影见她不再言语,主动搭话:“哎,不是有交易吗,说来听听。” 她径直道:“我想换面。” “哦。”花若影不多言语,她起身,走向穿斗蓬的女子,“屋里暖和,这斗篷还是摘了吧。” 她侧身躲过:“在你同意交易之前,这斗篷还是别摘吧。” “哟,这是给我营造神秘感吗,那我们先来谈谈生意,花影阁有花影阁的规矩,换面有两种,以面换面,或者黄金千两,你想哪种?”花若影问。 她显得有些局促,本来就不太大的声音现在更是声细如蚊,“以面换面。” “哦,这样啊,那得看看是什么样的脸,斗篷可以摘了让我瞧瞧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便自己摘下了斗篷。她盯着花若影,等待她的回话。 花若影并没有跟她想象一般惊呼出声,她只是很淡然地玩玩玫瑰染红的指甲,她轻笑,语气居然有赞赏,“很不错的脸,什么时候换,要现在吗?” 看花若影说的随意,可她却提出疑问:“我的皮相可并不怎么好看,你……” 花若影盯着这枯黄面皮,左眼角还有殷红的胎记,眉毛略微稀疏,跟美绝对沾不上任何关系的脸,默默出声:“你的脸,很值钱。” 她听罢不解,问道:“阁主是不是在安慰我?”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花若影大笑:“你的脸,是古今祸国妖姬都想得到的脸。” 第2章 第一位客人 “为什么?”她还记得这副面容下的自己是多么让别人唾弃,她心善,却面不慈,常给人一种恶毒的感觉,没人愿意亲近她,连自己的父母也是,除了……他。 “但凡是祸国的妖姬,多的是无与伦比的美貌和帝王的宠爱,她们高高在上惯了,很少能考虑到容貌带给她们的危机感,而事实上,对于亡国国君,人们不会将审视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而会聚集在他的女人身上,那些女人,有几个能有好结果?大多不都背上红颜祸水的骂名,然后高姿态地面对死亡。”花若影侃侃而述,末了再看一眼她的面容,补充道:“可毕竟是深宫里宫斗出来的女人,聪明的很,她们都会来我阁作笔交易,将她们美艳绝伦的脸换给那些想攀高枝一举麻雀变凤凰的女人,自己脱身,让她们陪在帝王身边,可怜这些女人,这荣华富贵也享了,可命……却也没了。” “嗯……你想告诉我什么?”她还是不明白。 “我体谅你,可如果你换面是为了爬上权利者的床,我看还是算了,你是我接手花影阁的第一个客人,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多多替我招揽生意。”花若影笑着说道。 “原来阁主呢?”她还是多嘴了一句。难怪与外界传闻稍有不同了,这就解释得通了。 可花若影就是一个直率性子,有问必答:“退休了,跟我娘一起浪迹天涯去了,留我一个小的替他们守店,切,真是的。” 她仓促笑笑,“这样啊。”因为花若影是第一个夸赞她容貌的人,被人夸赞当然欣喜,她倒对这新的阁主心生喜欢。 “那么,你准备换什么样的脸呢?”花若影问道。 “倾国倾城的脸。”她回答。 花若影一脸“朽木不可雕也”地拍了她的肩,“刚刚给你讲的话你忘了?” 她有些脸红:“不是……”继而补充道,“我想让……他喜欢。” “他,谁啊?”长离一脸八卦。 “在我隔壁卖炊饼的林默。”她坦白相告,最后又不放心地补充,“他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可我想……” “你想像我爹跟我娘一样,你俩一起浪迹天涯?”花若影调笑道。 她再次脸红,“不是,不是的,我想和他一起生活,一起经营他的炊饼摊子。”说到一起生活,她脸红的更厉害了。 花若影吐吐舌头:“切,没志向啊。”说完她甜甜一笑,“那你去挑一个美人面皮去吧,跟我来。” 花若影刚想去碰她的手,突然认真审视她,越来越严肃。 她低下头:“怎么?” 花若影咧嘴一笑:“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叫叶如歌,如花似玉的如,莺歌燕舞的歌。” “好的,叶如歌,跟我来。”花若影牵住如歌的手,领着她进了花影阁内部。 只见她来到一件厢房内,伏下身子,拉动地下的指环。 “轰隆”一声,一道地下室的暗门被打开了。花若影牵着如歌走进了地下室。 地下室有些阴凉,烛火悄悄地烧着,也就稍微可以给人一点光亮,只是偶然一进来,莫名其妙显得有点诡异。 第3章 换面 地下室里的烛火确实阴暗不明,冷冰冰的地面,阴寒的气候跟花影阁外的世界截然不同。 脱下斗篷的叶如歌有些寒冷,她虽没直接表示出来,可花若影看的透彻,她柔声安慰,“没事的,小妹妹,挑完我们马上出去啊。” 她才二十几岁就叫自己小妹妹……叶如歌有点想翻白眼,但是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走了一会就到了一排排玻璃制成的柜台前面,里面的美人面的容貌都是上乘,随便拿出任何一个来都是勾魂夺魄。叶如歌在里面挑花了眼,她来回看了很多圈,最终猴子掰苞谷,两手空空。 花若影有点看不下去了:“哟,小妹妹挑花眼啦?姐姐给你推荐几个如何啊?” 叶如歌低头轻轻道了一声“嗯”。反正她也没什么经验。 花若影拿出了三张美人面,她一边打开前面透明的木制盒子,一边介绍:“这三张是战国时期国君姬妾们的脸,无一例外,都很美丽动人,我看这三张与你的脸型倒是契合,这样做手术的话也好做些。”其实部分原因倒是手术好做些,嘿嘿。 叶如歌看着这三张美艳绝伦的脸,一番思考后点头,“我想要第一张脸。” “有眼光,这张脸的主人虽然做不到狐媚祸主,但可以做到让人恋恋不忘,你看眉目芳华,如精雕玉琢一般。” 叶如歌依旧淡淡“嗯”了一声。 花若影主动问,“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现在就要换吗?” “嗯。”叶如歌回答之后眼眶都红了。 花若影见状也不再问,先领着她上去,她都冻的怕有点哆嗦了,真让人心生怜惜。 花若影带她来到了手术室,“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她很认真的询问。她平时也见父母帮别人换面,只是对方都会考虑权衡再三之后才来手术,像叶如歌这种真的不常见。 叶如歌还是刚刚那样的“嗯”。 “究竟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你这般决绝地来换面呢?”花若影拿起手术专用的麻醉剂,轻轻扎进叶如歌手脉里,里面有催眠的成分,所以她说,“乖,好好睡一觉,醒来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叶如歌陷入了极长的梦乡,她看着平时那个一直在摊子前忙碌的少年对她笑弯了眉眼,他手修长,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在她耳边,留下她这一辈子一直想听到的话――“如歌,我娶你吧。” 这梦真是美好的该死。起码如歌醒来是这么觉得的,她感觉面部干干的,忍不住一搓。呀,是血。 “哎,别乱动啊。”花若影这时候正好进来,“脸已经换好了,先别乱动,让我听听你的故事吧。” 这应该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吧,因为他们打小就认识。 小时候叶如歌林默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来买炊饼的人都知道叶家和林家订了娃娃亲,林家父母很和蔼,他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叶如歌认为,他们或许是世上唯一不在乎自己容貌的人,而且他们总是善待自己。 第4章 意外 因为林家父母喜欢自己,加上有娃娃亲,所以自己的亲生父母才愿意把自己拉扯大吧…… “不然,我觉得,小时候自己有可能被父母喂狼呢。”说到这里,叶如歌感觉眼睛涩涩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自己小的时候除了林默,几乎没有其他任何玩伴。和自己在一起玩的,就只有哥哥林默,可他每日还得跟林家父母学做炊饼的秘诀,不能常常出来,然后叶如歌就去他家踩着小板凳扒着桌子角看着他。 那时候的林默就是一个小孩子,稚气未脱,呆在家里摆弄面团,常常弄得满身都是面粉,那时候她就笑话他,然后他总会调皮地把面粉也弄到她身上。 年少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在林默弱冠之年的时候,一场大变降临到林家。林家夫妇准备渡大运河去请教江南的老师,来改善一下自家炊饼研制的秘诀,所以他们塞给林默一些银钱,买好一个月所用的面粉,让他自食其力经营自家的炊饼铺子,也当是对他的磨练。可偏偏是回来的时候出了岔子,海盗盯上了他们回来的那座船,最后的结局就是无人生还。 叶如歌至今都记得一向爱笑的林默那一天一言不发,他燃尽了他买的所有的纸钱,最后他看着如歌,匆匆拥如歌入怀。 他的怀抱有让她安心的气味,她放心地抱住他,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你没事吧?” 现在想来,其实是当时的自己太不懂事,明明显而易见的难过林默都写在脸上。可他偏偏那时说没事,夜晚,隔着一座墙的如歌听到少年竭力遏制却痛哭出声。她轻轻敲了敲墙,这微妙的声音让墙那边的少年没了动静。 不一会她听到少年弱弱的声音,声音小的她没听见,她轻轻把耳朵靠在墙壁,这时她听到少年说:“歌儿啊,我很难受。” 或许是因为没有父母的关爱,她对家里这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没什么感情,所以她根本不能理解林默的感受,但她还是对他说:“没事,歌儿陪着你。” 她很认真地听对方的回答,可对方却不再说话,不知隔了多久,她听见林默轻轻说了一句:“睡吧。” 再无回音。 叶如歌却不知道怎么做了,她仓皇出声:“我去找你。”也来不及等对方回复,她就匆匆忙忙跑出了屋子。 她提着裙角跑到街上,那时已经临近午夜,大街上空无一人,她就一个人拍着林家大门。“砰砰砰”,急促地一声接着一声。 手被门板震的生疼,可她还是一直拍着,拍了很久,可对面明明听见,却无人过来,叶如歌大喊:“林默,林默啊。” 她听见对方略带歉意的声音:“回去吧,我想好好静一会。” 明明是不想见她,可她却不想戳穿他。她还能听见他蹒跚的脚步声。 叶如歌就这么满怀失落地回到屋里,一夜无眠。 第二天,林家大门还是没有打开,叶如歌有些担心他,可屡次敲门却再也无人应答。 第5章 情伤 就这么持续了好多天,外面等炊饼的也叹叹气,不等了,后来来买炊饼的越来越少,叶如歌都替他着急,她很害怕失去父母的林默会因此轻生。 很多天后,林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林默穿着粗布衫子出来,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不知为什么,几天不见好像陌生了一般。 他有很多事要去做,叶如歌起码是这么觉得的,她认为,自己不便打扰。 “可明明是自己为了他着想啊,为什么才几天就生疏了呢?”叶如歌说到这里,有些很自然地发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看过老多狗血戏剧和小话本子的花若影出声:“兴许是那几天参悟了什么,因为,世界上没有无理由的疏远。” 这话还真是难懂,叶如歌叹了口气,她揉揉自己红彤彤的眼睛,继续讲下去。 林默虽然做炊饼的经验不如林家夫妇,可苦于钻研,人还机灵,时不时给买饼还要杀价的农妇老太太便宜,所以炊饼摊子被他经营的很好。 叶如歌每每都去炊饼摊子去帮他,林默多次制止,后来看她执拗也就默许了。 都说爱情会让人迷失了头脑,叶如歌就是,她每每去炊饼摊子,怎么就没注意到每日都穿一身湖水蓝绣衫的姑娘呢?也没注意到林默给她炊饼时嘴角划出好看的弧度。 叶如歌还是每日坚持去炊饼摊子,可是到了后来的后来,林默拿着他辛辛苦苦卖了很久才攒起来的银钱去那湖水蓝绣衫姑娘家里提亲。 那姑娘家是放羊的,他是卖炊饼的,倒也是门当户对。那姑娘并不算特别好看,只是蒲柳之姿,温温软软的小家碧玉类型,林默提亲成功后,搂着她对叶如歌介绍:“这是温若,我未来的妻子。” 那时她喉咙里好像停驻着几个字,想吐却吐不出来。她只想问,我呢,我是你的什么人啊? 她是他打小定下的妻,从小陪着他的人,她不相信自己年少的陪伴居然比不上一时的倾心,她想对温若笑笑,可是自己嘴角怎么也翘不起来。 最后她强忍痛意,拍了拍温若的肩:“祝你们幸福。”然后转身,她怕林默看见自己不争气的眼泪。 回到家,叶如歌看着自家的爹娘,他们眼中满满的讽刺,“哎,自家定的准丈夫都看不好,还不是嫌弃你貌丑,娶了别家女子,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听了这些话她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不一会她跑回林默那里,那时他正把温若送走,却不曾想转身就看见了她。她也不再拘谨,径直走到林默面前,她头一次这么直白地问他:“为什么你的新娘不能是我?” “因为我……”林默笑得意味分明,“不喜欢你。” 叶如歌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声不吭。 林默继续说到:“我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我知道的,可里面没有爱情,如歌,放开我吧,你会有更好的。” 听到这里,花若影问话:“你听到这里是不是开始揍他?”不顺耳就揍,很有花若影的风格。 叶如歌顿了顿,回答:“不,当时……我不争气地跑了。” 第6章 痴心女子 她确实跑了,跑时都不敢回头,怕自己的眼泪会让林默看到。她之前还说祝他们幸福,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气量狭小,怎么可能做到! 她回家不顾讥笑她的爹娘,去自己屋里拿出来了斗篷。 讲到这里叶如歌看了花若影一眼:“我去拿了指南针,不是说花影阁位于北方郊区吗?”说罢她低下头,小声说到,“我走了三天,才走到这里。” “故事很平凡。”花若影很不屑,“典型的痴心女子负心汉,这种男人,要来干嘛。” 叶如歌为林默辩论,“我只是觉得我的容貌配不上他,所以……” “你有没有想过换了面就等于重新认识他,再说你出来三天,他怕是早把温若娶了,你啊,就是傻,而且痴。”花若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叶如歌勉强扯起嘴角笑笑:“我知道的,可我相信,我可以让他爱上我。” “如果娶妻了作妾也心甘情愿?” “情愿的。” 花若影叹了口气:“你啊……”她想了想,告诉叶如歌,“我给你一辆马车配上车夫,你速去,记得下个月来这里拆掉脸上的线啊,我这里有给你配的药,一定要每日服用。” “嗯,谢谢。”叶如歌在花若影看来简直乖巧地如孩子一般。 在她道谢后花若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祝你好运。” “好。”叶如歌看着这个虽然只见了寥寥几面却关心在乎自己的女子,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马车来了,她坐上马车,看着一脸正经的花若影,她温和地笑笑。 花若影朝着叶如歌喊道:“喂,伤心失落的时候记得来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她的故事,花若影老是觉得会出现什么状况。 “谢谢,如果心情不好我会来找你的。” 这是俩人的承诺。 雪早就停了,但一个人在白雪皑皑的苍茫大地,除了花影阁看不到一栋房子,叶如歌多少都有点害怕,她握紧手里的指南针,仿佛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 马车启程,指向南,她不知为什么,随着她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她莫名慌张。 一切都会好的,她安慰自己。 车夫的驾车技术很好,或许交易做的很多吧,他丝毫没有在漫天雪地里迷失自己的方向。 叶如歌不放心地问问:“车夫先生,你不需要指南针吗,我们这样走会不会迷路啊?” 车夫笑笑:“看我这老伙计随我这么多年了,老马识途啊,我只要握紧手中它的缰绳,心中便充满了信心。” 他的话让叶如歌一愣,她又想起了过往。 那过往早已经陈旧,记不清是什么岁月,林家父母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马驹,雪白的毛发,不算大的个头。这于她和林默来说,都是个稀罕物。林默在马术上比她有天赋的多,他就骑了几次,就可以轻车熟路地自己驾驶。而那时的自己不仅貌丑,在马术上也如一只丑小鸭般,那时他就扶着马上的自己,一遍遍地教。 “握紧缰绳,你要相信你的马。”林默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指引着她握住缰绳。 第7章 变美的苦恼 她那时不过小小年纪,且是女子,双手柔柔弱弱使不上力气。要不是林默,她好几次都应该从马上跌落下来。 可那少年忘记了过往,忘记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忘记了陪了他多少个年岁的她。 她腮帮下有泪划过,这是无声的哭泣,以至于前面车夫聊他的马聊的兴起,都没有察觉。 她感觉心头有一匹马,踢踢踏踏地在她心头行走,她的心一揪一揪地,钻心的疼。 她索性闭上眼,放空自己,任泪歇斯底里地划下,她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车夫见状也不安慰,只是闭上了自己的嘴。他见惯了来那里的人的哭泣。 唉,可怜的姑娘,或许最需要的是静静吧,他想。 夜晚,就到了她生活的樊城,樊城依旧车水马龙,林默家的炊饼摊子还是在街角。她拉开窗帘悄悄瞧那儿,却发现林默正跟温若站在那里,炊饼摊子上的炊饼还有几排。晚上宴席上,想必也会有人尝到林家的炊饼吧。 她慌忙揉揉眼睛,揩干眼泪,对车夫道:“多谢伯伯,在这里放下我就好了。” 车夫也不再多问,他只管把叶如歌放到喧闹的集市旁就走了。 叶如歌很想现在就过去,可是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了吧,她想了一会,决定先去当铺当掉自己身上的首饰簪子去。 毕竟换面后,连晚上住哪,都是个问题。 她走向当铺,拿出一对银制钗子,问老板:“老板,这个能抵多少钱啊?” “哦,小姑娘,可以抵个一两的,不过看你好看,就算你一两五吧。”这店里的老板长得满脸横肉,这一笑起来更显得猥琐。 算的多就好,叶如歌竭力忍受着他上手揩油,勉为其难地给他温柔一笑。 可算钱到手里了。叶如歌轻声道谢。可这老板见揩油成功,送如歌出去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流里流气,“嘿嘿,以后有东西需要典当记得来本店啊,本店什么都收。”包括你。 叶如歌几乎都要吐出来。她以前倒是经常来这家店典当,可以前也没见这老板这么流氓啊,今天居然一脸变态相地摸自己的手,真是恶心死了。 叶如歌还是出于礼貌地回了一笑:“谢谢。” “不用谢,嘿嘿。” 眼看老板从典当铺里出来,又想着揩油的时候,叶如歌立马识趣地跑了。 啧,臭男人。 握着手里的小碎银,如歌心情大好,她倒是挺期待住客栈的,毕竟自己以前穷,也没出过远门,客栈什么的还没住过呢。 可去客栈,却被赶了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她根本想不到一小块碎银,在客栈里连一顿饭都买不到。而且客栈里的老板娘看她一脸狐媚相,再看看自己家那老头子盯着叶如歌的那张色迷迷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就把叶如歌赶了出去。 痛啊,叶如歌揉揉自己红肿的腿,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想到变美也有变美的苦恼,她顺手从一个首饰铺子里挑了一面镜子,开始审视自己的脸。 镜中的人美目盼兮,面孔精致,绝代芳华,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翘,樱桃小口,光是让人看了便就失魂片刻。 第8章 再次相遇 可是,当下,最重要的是有个住所啊! 看着大街上的摊子都收工了,叶如歌很着急,可着急有什么用呢。 咕噜噜,肚子饿了。 还是别考虑住所了,先来顿饱饭好,叶如歌叹了口气。 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想饱饭的时候,老是想林家的炊饼呢? 叶如歌老想让自己不要这么胡思乱想,可控制不住。 算了,就再让自己任性一次吧。林家的炊饼摊子在樊城边上,离这里还很远,可叶如歌还是毅然决然地决定就去吃林家的炊饼。 不知道他再次见到我会是什么表情…… 叶如歌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就这么到了林默家的摊子旁。可惜,摊子上早就盖上了盖头。 打烊了啊…… 她无处可去,就默默蹲在林默家门口。她总是这么没出息,叶如歌想。 这会功夫,雪开始没完没了地下啊,叶如歌身上也敷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她呼出的热气渐渐化成白雾。 模模糊糊有人过来,是一个叫花子,他鹰钩般的眼神盯着她看,目光不怀好意。 没一会功夫,他走到叶如歌身旁,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叶如歌挣扎不开大喊救命。 她有点心寒,怕是自己姿色过人让他心生歹意。 眼看着叫花子撕破自己的衣衫,而且夜色这么深能有什么人能过来? 如歌快绝望的时候她身后的门打开了,林默侧身从门缝里走出来:“你在干什么?” 叫花子闻声一顿,叶如歌赶忙从他手下逃脱,她跑到林默身后,拽住他的袖口:“公子救我。” 救?他闻言一顿,这时叫花子主动说话:“这是我夫人,不听管教,公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叶如歌仍是紧紧抓住林默的袖子,拼命拽他往后退:“你不要相信他,我不认识他的。”她说的惶急,踉跄间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林默见罢,笑着对叫花子说:“这是谁夫人我能不知道吗?这是我的夫人。” 叫花子和叶如歌都一惊。理不直气不壮的叫花子不再说什么匆匆离开。只留下林默和叶如歌大眼瞪小眼。 叶如歌率先打破沉默:“那个……谢谢你啊。” 她说的很是见外,毕竟她于林默来说现在是陌生人,可她毕竟还是有与林默以前相处的记忆,她怎么也做不到平和地跟他说话。 林默看着她愣了愣神,听到她的“谢谢”才慌忙回了一句:“小事,姑娘没地方去吗,不如去我家暂住一段。” 她捕捉到了这抹愣神,不就是有副好看的皮相嘛…… 她还是对他和善地笑笑:“谢谢公子,我看这炊饼摊子像是你经营的,我愿意留在你家帮忙。” 林默盯着她胸前久久不语。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着一看,呀,衣服被撕破了好大一窟窿。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胸口,脸越来越红。 林默脸已经红了半边天,末了咳嗽了一句,“敢问姑娘叫什么?” “我……我叫萧云。”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真实名字,险些露馅哦。 “哦。”林默听罢微微一笑,“你的声音很好听,倒与我的朋友的嗓音有些相似。” 那还用说,她就是她啊。 第9章 是撒娇啊 不过……朋友,他们只是朋友吗? 叶如歌难掩心中的失落,她淡淡道:“想必公子的好朋友,很让人念念不忘吧,公子都能回忆起他的声音。” 林默看着她良久,继而笑了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叶如歌看看笑得一片温柔的林默,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默见她不再言语,忙招呼她进屋:“别在外面站着了,先进来吧,外边冷。” 夜晚,繁星点点,猫头鹰“咕咕”叫着,不知今晚哪只老鼠会是它的晚餐,晚上沉积的露水也开始嘀嗒嘀嗒下来,林府内烛火依旧,朦胧地照向迷茫的少女。 林默看着这略显娇羞的少女,伸手给了她一件自己的棉麻布衫:“你衣服破了,可我这里没有女子的换洗衣物,改天我去隔壁如歌家给你去借一件,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找我了。” 很多天吗,不过才四五天。叶如歌盯着他递过来的这件衣服,冒冒失失地就笑出了声。 林默好奇:“怎么?” “没什么,就是想开怀笑笑。”无非是想用笑容掩饰悲伤罢了,她不过离去了四五天,可林默并不关心她,连主动去找她都没有。 林默并没有发现叶如歌敏感的小心思,他出身市井,倒是头一次见这般千娇百媚的小娘子。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萧云姑娘,你先睡在我屋,你随身带来的行李我给你放到床榻旁了,晚安。” 叶如歌又轻轻“嗯”了一声,末了林默要走的时候,还是没骨气地看了他一眼,结果林默也凑巧在看她。俩人目光对视立马错开,脸上都有可疑的绯红。 他在害羞吗?叶如歌捂嘴偷笑。 她熄灯,一夜无梦,睡得十分香甜。 凌晨还有昨晚积攒的露水,樊城边上有甘甜的山泉,林默早早出去,就是为了拿最好的山泉水来醒面。 叶如歌也跟着醒来,她看着还有些睡眼朦胧的林默,笑着跟他打招呼。 林默看到她很自然的发愣。 叶如歌察觉到了他的走神,忙走到他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林默回神,笑笑:“萧云姑娘长得确实美貌,总能让人失神片刻。” “谢谢。”她微微笑起来。这一笑更是万种风情,林默又一次走神,这次叶如歌推了他一把,“走吧,我陪你一起。” “山路难走,萧云姑娘还是待在林家吧。”他委婉拒绝。 可叶如歌不折不挠:“就去玩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她穿着林默给她的棉麻布衫,青丝高高挽起,随意的插了一根林家院子里的梅枝,略显洒脱不羁的样子出奇的好看。 当有一个美人对你温声细语地撒娇时,你会怎么做,当然是答应她的请求。 林默点点头,表示答应了。 不过他提议:“到了山路,崎岖难走,我得握住你的手。” 她简直求之不得! 叶如歌强自镇定,轻轻回答:“好的。”声音酥的如小猫抓挠心脏。 林默简直快承受不住了,他忙回头,不再看她,“走吧。” 第10章 我是你的朋友 林默把她领到了樊城无涯山山脚下,他一手提着木桶,一手牵着如歌的手。这时的如歌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毕竟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心动总是有的,只不过他不知道。 只是还是有止不住的好奇,叶如歌忍不住提问:“你之前说的那个如歌姑娘,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你那个朋友啊?” “正是。” “你正值适婚年龄,有没有未过门的妻子?” “有的,樊城东牧羊人家里的姑娘。” “哦,你喜欢她吗?”叶如歌感觉这是个肯定答案,但她还是想问一问。 没想到林默没有正面回答她,他适时地转移了话题:“路上太滑,说话容易分心滑倒的。” 明明就是不想回答!叶如歌有些生气,她不甘心,秉着自己现在有一副美貌容颜,她说话都开始横冲直撞起来:“滑不倒的,你还没回答你喜不喜欢那牧羊人家的姑娘呢!” 她气愤间有些心浮气躁,一时没注意脚下,只见“呲溜”一声,叶如歌已然摔在地下。林默本想拉她,可惯性还是让他随她一起摔倒地下。石块磕磕碰碰划伤了叶如歌,她痛呼出声。林默因为常来提泉水,磕磕碰碰倒也不少了,兼之皮糙肉厚,这一摔倒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有些慌张,忙去扶她:“萧云姑娘,你没事吧。” 叶如歌本就是个薄脸皮,她灿灿出声:“没事,不过这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滑倒。” “没事的。”林默回答,他看了看还未走过去的山路,再看看叶如歌划伤的胳膊和腿,做出决定:“你还是原地等我吧。” 就这么被丢在这了,还要等他,叶如歌只能保持沉默,毕竟祸是她闯的。 见她不再说话,林默当这是默认了,他提起木桶,一个人扶着石壁,慢慢往前走。不一会林默的身影就消失不见。 叶如歌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难过的只想哭泣,她只是触景生情,莫名其妙有想起她赌气走的那天,林默就是牵着温若的手,把她抛下了。 她一时不想多想,只感觉眼泪都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退到一旁,肩膀靠在石壁上休息。 叶如歌,你可真是没出息,她依旧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不一会,她便观望着这个略显瘦削的身影过来,手里提着纯净的山泉水。 “走吧。”林默看看这个伤痕累累的姑娘,竟然还有些忍不住的心疼。 “哦。”叶如歌没好气地起来,任性的样子像极了从前。 林默放下水桶扶她起来。 微微一愣神,他笑着说:“萧云姑娘的举止和神态倒是像极了我的那位朋友。” 明明是很随意的一句话,但是却让叶如歌心念一动,她压抑自己躁动的心情,不满回复:“现下都喜欢用这种方式来搭讪吗?”不得不承认,她决定先胡言乱语。 林默很好脾气地笑:“不,姑娘误会了,你真的很像她。” 她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小脾气,仍装作平淡地回答道:“你老说我像你朋友,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第11章 有情者自伤 对于她的直白,林默很是意外,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笑着露出可爱的虎牙,“自然,我们是朋友。” 这是发生在路上的小插曲,而叶如歌想想都觉得愉快,尽管林默有些不懂风情。 就这么小打小闹地回到林家,林默开始做起了炊饼,他手艺不错,不一会熙熙攘攘很多人围着这小小的炊饼摊,不少胆大的男人偷偷瞄着叶如歌,目光里是藏也藏不住的贪婪。叶如歌就在旁边帮忙,除了看她的人比较多以外,其他都跟以前一样,林默看她也忍不住夸赞:“跟之前如歌做的一样好。” 这么一说,她都忍不住吃自己以前的醋了。 这是她憧憬的生活吗?她觉得是的,属于他们的摊子,一起劳作的她和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温若不来的话。 她正凝神想事,一旁湖水蓝衣衫的姑娘就过来了,蓝色本不是什么刺眼的颜色,可就当时的叶如歌觉得,那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温若还是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她笑着跟林默打招呼:“林默,我要去山上牧羊,给我来两个炊饼。”她身后是跟她一样乖巧可爱的绵羊,咩咩叫得让人怜惜。 林默闻言朝她一笑:“两个?有点多吧,吃胖了不知道谁娶你。” 牧羊姑娘脸上是少现的红晕,她嗔怪:“讨厌,快点,我还要去放羊呢。” 叶如歌就在旁边打杂,温若和林默调笑的声音让她听着难受。 眼不见为净,她低下头只顾劳作,连瞧都不去瞧一眼。 眼净了,可心呢? 她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终于,牧羊姑娘得到两个炊饼之后走开,她走小道唱着动听的牧羊歌,树上的鸟儿都知道她的欢乐。而摊子前的少年因为见到心上人温柔了眉眼。 没人会在乎穿着麻布衫的“假小子”姑娘,和她闷声憋在心间的眼泪。 炊饼不一会就卖完了,林默拍拍满是面粉的手,这才注意到一声不吭的叶如歌,他出声询问:“萧云姑娘,你怎么了?” 叶如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 林默见罢说道:“炊饼都卖完了,我去如歌家给你要一身衣衫去。”他再次抖抖满是面粉的手,匆匆跑开。 叶如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慌忙跟着。 叶家门口,叶夫叶母正在门前洗菜,看见林默前来也不欢迎。林默也顾不得他们,他朝门里大喊:“如歌,如歌快出来,有新朋友认识。” 他大声喊着,但屋里没人回应。 叶家父母见状告诉他:“你找如歌?她五六天前出远门了,你找她有事吗?” 好一个出远门,不就是希望自己走的远远的,免得糟蹋家里的粮食嘛,叶如歌心中冷笑。 可她没想到,接下来林默的回答更是让她心寒,林默说:“嗯,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希望借件衣服给这位姑娘穿。”他毫不紧张自己的去留。 叶家父母摆摆手:“家里衣柜里随便拿吧,不过说好,要给钱的。” 林默实在看不惯叶家父母那势力眼的样子,他从洗菜篮子那里搁置一块碎银,就带着叶如歌进去挑了几件衣服。 第12章 争执 从叶家父母这里出来后,他赶忙拉着叶如歌去自己家里换下衣服。 “这才有姑娘家的样子。”林默笑着拍拍叶如歌的脑袋。 叶如歌还沉浸在他不去寻她的悲伤中,一时间没作回应。 林默看她心情不好也不再多问,他适时转移了话题:“炊饼卖完了,我要去温若那里陪她牧羊,你呢?” “温若,早晨来的那个蓝装女子吗?”她佯装不认识。 林默顿了顿,“是的,你呢?要不要一起?” 你们郎情妾意的,我去多有不便,还是你自己去好了,我去街上逛逛。她脑子里弹出无数话想让她拒绝。 林默见她不语,以为她不想去,出于礼貌,他出声告诉:“那我自己去了。” 可究竟还是在乎,她在林默离去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腕,“带我去吧。”求恳的语气,泪珠凝在脸上,梨花带雨,更添素色。 林默看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女子会因为自己离去而哭湿袖子,不知怎的,自己的心里有奇怪的感觉。他点点头,终是应允了。 午后的草地还有清晨未蒸发的露珠,这时的青草羊儿们最是喜欢,它们吃草时软软咩咩的,温若趴在一只脾气极好的绵羊身上晒着太阳。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这个娇俏的小女子看见林默笑弯了眉眼,“你来啦。” 她走过去拥抱了他,叶如歌突然悲伤地发现,这里的她仿佛一个局外人。 温若抱着时才注意到叶如歌,她有些羞涩,悄悄放下了抱着林默的手。 林默见状为了打破尴尬,忙介绍:“这是萧云,现在是在我府上打杂的,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把她也带来了。” 叶如歌轻扯嘴角,伸出手:“温若姑娘,你好。” 可是温若并没有想象般伸出手与她回握,她盯着叶如歌的脸,满满的戒备,“哦,不知道萧姑娘跟过来所谓何意,牧羊的这里可不需要一个打杂的。” 果然现在自己的面貌在所有女人面前如狐狸精一般,难怪不招女人待见。 叶如歌顿时觉得窘迫,她只得硬着头皮说:“无事,我就帮衬着你们看看绵羊就好。” “呀,你身上的衣衫,不是叶如歌的嘛?怎么落魄地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温若挑刺。 林默在一旁早已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势,他推推温若:“你太过分了。” “过分什么,你才过分!”温若气着说到,她不管叶如歌在这里,气愤出声:“之前有个叶如歌也就算了,你再搅和进一个萧云来。”说完她侧头看着叶如歌:“不知道萧姑娘这么不知廉耻,这男子都快成别人夫家了,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地纠缠。” 叶如歌很想反驳,她很想告诉温若,她与他的娃娃亲就是温若拆散的,她很想告诉她“纠缠”这个词应该用在她身上,可她不能。 现在的叶如歌是温若口中“不知廉耻”的萧云,她有什么理由替自己说话,她没有,因为现在在温若眼中她就是一个纠缠她未过门夫家的女子。 第13章 欲望 叶如歌看着这个蓝衣姑娘笑出了声,她现在容貌本就倾城,一笑之下更显娇媚,“姑娘这是担心未来夫家变心吗?”她还是对温若心生恨意,所以忍不住出声讽刺。 “风**人,谁知道你是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呢,逃出来勾搭其他男人,呸。”温若满脸唾弃。 “好了,别吵了。”林默适时出来制止。 温若顺势倒在他怀里,“呜呜呜,你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没……没有。”林默说的吞吞吐吐。 叶如歌看着林默,似笑非笑。林默看见她这般神情,表情自然而然地发愣,叶如歌适时说出了口语。 林默愣愣看着她的唇形。 你喜欢我吧,我也喜欢你啊。 这是她的话。 林默看着怀里的温若,再看看盯着他轻轻笑的叶如歌,心底仿佛滚起一个毛球,越滚越大。他柔声安慰温若:“我先跟萧云姑娘回去,晚些去找你。” “不要……”温若抱着他撒娇,但还是被他挣脱开来。 “乖。”他柔声安慰,认真梳理梳理她的青丝,一边保证:“很快就去找你。” “好吧。”温若松开手,眼泪汪汪地看着远远离去的林默和叶如歌,狠狠咬牙。 切,这狐狸精。 路上,林默没再跟叶如歌说话。 到家,叶如歌看着这个有些脾气的男人笑出了声,她主动询问:“你在生我的气?” “没。” “哎,说出来没什么不好的。”叶如歌低下头,额前的秀发散散地垂在脸庞上,林默看不见她的表情。 林默叹息:“你啊……”说着他竟然笑了起来,“你倒真与我那朋友性格相似。” “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叶如歌很讨厌他把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作比较,以前的自己在她看来貌丑到没有任何优点。 林默也不管她是否抗议,自顾自地说到:“我那位朋友是我很重要的人,在我看来她没有任何性格上的缺点。” 叶如歌噤声,她一时不知道如果接话。 林默继续道:“可她总是一心想嫁给我,但我不想娶她。” “为什么?”叶如歌问出了她之前就想问出的问题。 “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温若吗?” “是,我父母也希望我娶她。” 他的话让叶如歌一惊,她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在想,以前自己的努力算什么东西,以前的誓言算什么东西,以前的点点滴滴算什么东西! 她还是忍住心底冒出来的痛意,提醒似的问:“你父母支持你娶她,你们是有订亲吗?” 林默一顿,回答:“是的。” “你在撒谎!”她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眼泪滚滚地看着他。 林默被她奇怪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忙围到她身旁,很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叶如歌脑袋有热气不断在往上冒,她终于不理智地出声:“你喜欢我吧?”说完她自嘲一笑:“我可比温若好看多了。” 林默看着她,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暴露了他。叶如歌在这次争吵中才发现,少年一向澄澈的眼神中有她读不出的欲望。 第14章 勾引 叶如歌看着林默的眉眼,忽然就笑出了声,她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他,温柔地在他耳边呢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愿意啊。” 林默看着她的锁骨,一声不吭,终于,发狠心把她抱了起来。 叶如歌没表示什么,她只是没头没脑地只知顺从。最后林默褪去她衣服的时候她都没吭一声。 一夜春宵。 可怜温若,今晚终究没有等到她的少年郎。 第二天,刚过午夜不多一会儿,叶如歌就睁开了眼,她看着正在熟睡的林默,轻轻抚弄着少年的睫毛,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得逞的笑,带着对温若的恨意。 她寻了一件衣服草草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便走了出去。 夜里的明月皎洁,叶如歌百无聊赖地看着月亮,月光下的她是绝色美人,可这样俏生生的美人,偏偏在爱情上面十分执着。 不一会,身后突然有人抱住她,是林默。他咬住她的耳朵轻轻吹气:“外面冷,冻疼了你。” 叶如歌娇笑:“不寻你的牧羊姑娘去了。”她现在心情很好。 “提这个干什么。”林默看起来语气不悦。 可叶如歌偏偏往他语气不悦的点上闯:“你早些承认我们的关系不就好了。”她想逼着林默娶她。 林默笑着揉揉她的头:“乖,不慌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惦记着你。”叶如歌明白温若,女人明白女人,她感觉她不会善罢甘休。 在后来几天,为了让林默娶她,她使尽了全身解数,不仅在生理上满足他,更在心理上满足他。 林默也被主动多了的叶如歌训教的服服贴贴,他终于松口娶温若的事,以至于最后退了这门亲事。 叶如歌开始成为邻里乡亲口口相传的勾搭男人臭不要脸的狐狸精,她的风评并不好,甚至到了后来风言风语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不在乎,她抱紧睡着她身旁的林默。 有他在身旁不就好了嘛。 说白了,她不在乎过程,她只在乎结果,毕竟她最后得到他了。 林默被她突然抱紧,懵懵醒了过来,看叶如歌缩在他怀里,他笑着揉揉她的小脑袋。 叶如歌不甘心地继续问着:“你之前父母要求你娶温若吗?” 林默顿了顿,继续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我承认,那时是温若老想让我和你断了关系,所以我才这么说的。” “那原来跟你订亲的是谁啊?”她装作天真好奇地问出。 林默看着她,眼神宠溺,“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她是叶如歌,不过我才不会喜欢那种丑八怪的,我和她就是儿时玩伴的关系。” 或许以前叶如歌听到这些话,她会难受得要死,可现在她不会伤心,因为现在她有出众的美貌,她认为足够勾住现在枕边人的眼睛。而她也说过,她在乎的是结果。 她开始嘲笑以前的自己:“要是真跟你说的一样,一副丑八怪面容,就应该识相点,早把婚事退了,哈哈哈。” 她笑容愈发激烈,也不知道是嘲笑以前的痴傻,还是以前的痴情。 最后她大笑着提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第15章 婚变 林默拍着胸脯保证:“三日之后,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补充:“我们做一辈子的夫妻。” 她娇笑着搂紧床榻上的人。 林默也是说到做到,三日之后他娶了她。一向认为温若会来搅黄婚礼的叶如歌早早做好了防备,可她大婚那天不仅温若没来捣乱,婚礼上客人如她所料也没来多少。 女人大都是骂叶如歌狐媚子,对此事愤愤不平,男人大都是羡慕林默娶了一个美娇娘,对此事津津乐道。 叶如歌就是在人们贬褒不一的议论声中上了轿子。 尽管如此,她还是心情忐忑,仍欢喜地等着夫家来掀自己的盖头。 婚礼进行的很顺利,以至于到叶如歌随林默进入洞房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林默挑开盖头:“来了,我的小娘子。”他语气温柔,让叶如歌腻在他柔和的声线里,挣扎不出。 叶如歌只顾低头害羞,眼神时不时偷偷瞄一下自己这一生最重要的男子。 这时林默开始凑身过来,开始解开她的腰带。 她轻轻推了他一下:“答应我。” “什么?” “此生挚爱,萧云一人。” “丫头,还信不过我吗?”他微微皱眉,语气里多少带些宠溺。 她害羞地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信你的。”林默笑着把她推倒在床上。 洞房花烛,本就如此。 婚后生活很美满,叶如歌起码是这么觉得的。林默起早贪黑地经营自家的炊饼摊子,她也真正找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每日守着林默,陪他经营自家的炊饼摊子。 小日子悠哉悠哉地过着,不久就到了她该去拆线的日子,她按之前花若影给她的指示寻到了载她回来的车夫,胡乱搪塞了一个寻远方亲戚借口告诉丈夫林默,就坐马车去了花影阁。 到了花影阁后,她给花若影带了自家的炊饼。 花若影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炊饼,一边问道:“过的怎样?” 叶如歌一脸轻松:“好极了。”她大致把情况给花若影说了一说,她本以为花若影会回应性地夸赞她的生活,没想到对方一皱眉:“你说他因为温若要求才撒谎?” “对啊。” 花若影一边嚼着炊饼,一边拍桌:“不对不对,这些天他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有单独的机会跟温若一起商量这些事。”她虽神经大条,可想事情的思路着实不错。 花若影直白的话让她心慌,她不禁怀疑婚后早出晚归的丈夫并不是因为专心做炊饼,而是…… 她不敢往下想,本来准备在花影阁留宿一晚的她拆完线就匆匆告别花若影,在傍晚回家,终于见到了答案。 林家床榻上是纠缠在一起的男女,林默和温若! 这么多的疑团好像都解开了。无非就是一个花心男子,做着得陇望蜀的美梦罢了。 林默和温若看见她,慌忙用衣服遮住身体。她轻轻对着俩人笑笑,径直朝林默说道:“林默,如果你想纳妾,我又不是不会答应。”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语气卑微,且带有祈求。 大概是因为她还喜欢他吧,可笑,这喜欢多卑微。 第16章 阴谋 现在的叶如歌在大家眼中就是个笑话,她是在丈夫娶妻不到半个月又纳妾的苦命女人。 花影阁里,花若影磕着瓜子,看着眼前这个哭肿眼睛的叶如歌:“何必呢,放手多好,来陪我。” 叶如歌喝着花影阁特酿的酒――忘忧,笑着笑着眼角有泪溢出,她笑着擦掉泪,一边自酌自饮,一边重复一句话:“我期望他有浪子回头的一天。”她固执地不肯放手。 “多了个丈夫宠的小妾也可以吗?” 叶如歌咬咬牙:“我不在乎名分什么的,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 这痴情女子还想要争取。花若影叹了口气,她随手一扬,瓜子皮便满天飞,她搓搓手,权衡良久回答:“我自然希望你幸福,可常做生意,见到的人多了,于人性也有许多了解,林默……”她犹豫不语,后坚定地说道:“林默很贪,他的心里装得下很多女人,有叶如歌有萧云也有温若,可他最喜欢的,一定是他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配上你的好。” 叶如歌低头,小心地玩着自己的小拇指:“我相信我可以让他改变。” “有信心当然好,不是姐姐不帮你,而是……” “你别说了,姐姐,我懂,只是情深至此,难以回头。”叶如歌匆匆打断花若影,她转身,留给花若影一个落寞的背影,“生活不顺我会来找姐姐的,到时希望姐姐收留我。不过……我想不会有那一天的。” 花若影看着渐行渐远的妩媚背影,良久无语。 叶如歌从花影阁回来,看着正在一起卖炊饼的俩人,便走了过去。 “哟,姐姐来了。”温若笑着跟叶如歌打招呼。 叶如歌也回敬一笑,转而看看林默:“卖完陪我去逛街嘛。” 林默还没回复,温若就插话:“现在林默忙着买栋大宅子,哪有什么闲钱来陪你逛街啊,再说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林默打断:“适时娱乐一下也好嘛,温若你也来啊。” 又帮这个小贱人,不知道没她的时候自己床上是什么德行吗,温若恨得牙根痒痒。 不过她还是装作欢喜地回答:“好呀,记得给我跟姐姐一人买一套新衣服。” “别这么不勤俭持家,我们看看簪子首饰就好,衣服太贵了。”叶如歌回怼回去。 温若被气的不轻,但她还是保持着虚伪的姿态,“好呀,是妹妹没姐姐想的周到。” 卖完炊饼,三人一起去繁华热闹的街市,这时温若肚子疼去茅厕了。 她在茅厕那儿听到两个女人在谈话。 “听说县太爷最近纳了不少姬妾啊。” “嘿,那谈得上是纳啊,这是明抢,你知道嘛。” “呀!” “可不是,我是县太爷府上做饭的厨娘,绝对是一手可靠消息。” “那些女人去享福啊,可以花大把银钱,怎么会用‘明抢’这个词呢?” “嘿,你可不知道,当今县太爷房事……有些独特的小癖好,可是能折磨死人的。” “啧啧啧。” ……… 俩女人聊得兴起,完全没注意到温若在那里偷听。 言者无心,听者有心。温若想想县太爷,又想想坐主妻位的叶如歌,顿时计上心来。 第17章 变故 不一会,温若回来,她主动扶着林默,“夫家,我们去街市西边的首饰铺子去逛逛吧。” 林默皱皱眉:“去趟茅厕就这么些工夫,让我和萧云好等。” 叶如歌看着有些心情烦闷,林默转头问她:“萧云,你去吗。” 叶如歌回答:“不去,你们去吧,我自己逛逛。” 温若一惊,忙拽住叶如歌袖子,“好歹来了,就去看看嘛。” 叶如歌看着一脸紧张的温若,一脸不耐烦:“不去。” “姐姐当给妹妹一个面子,毕竟一家人出来玩玩的时间不长。”温若讨好般地拽着,口中也不闲着。 倒是头一次看她这样,叶如歌点点头,终是应允了。 三人就走到城西铺子这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往城西走,女子就越少。 叶如歌倒没当回事,或许生意不景气也未尝不可,她很放心地揽着林默。 倒是温若神情阴暗不明,她一直想着那俩女人的话, “城西的铺子都是县太爷私营的铺子,去那的美丽女子都被强抢过去了,折磨凌辱,可谓一个‘惨’字而说道不得的。” “那些可怜的女人。” 越往城西铺子走,温若就越紧张,她又提出借口:“肚子疼,还要跑跑茅厕。” 林默反感地皱皱眉:“好啦,去吧去吧。”说着他搂紧叶如歌,“我和萧云再去逛逛。” 温若适时逃脱,她跑到一出偏僻的角落准备待会再出去。 希望万事都如我所愿。她低头五指合一,嘴角露出诡异且愤恨的笑。 温若原本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可爱情让她蒙蔽了双眼,竟让她起了害叶如歌的想法,嫉妒就是一门攻心的毒品,让她为之疯狂。 此时,叶如歌这边。 他们走进一家首饰铺子,叶如歌只顾害羞地低头让林默为她选簪子。俩坠入爱河的人完全没有想到,旁边是县太爷常常游手好闲的大儿子,他看着叶如歌,眼神里是想征服的兽欲。 跟温若想的不太一样,但结果是一样的。 这混蛋立刻不管林默在旁边就抓住了叶如歌的手,“小娘子喜欢头上的簪子吗,喜欢我就送你。” 叶如歌慌忙挥袖甩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在下李墨书,小姐芳名啊?” 名字倒是文雅,没想到举止轻浮,跟个地痞流氓一般,叶如歌满心嫌弃,她躲到林默背后,扶住他的肩膀,凝神不语。 林默看看这个不顾礼节的男人,满脸怒气,“兄台胡乱调戏良家妇女,人家不想告知你姓名,却也合情合理。” 李墨书大笑:“情,老子对小娘子有情,理,老子就是理,识相就滚开。” 林默依旧挡在叶如歌前面:“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报官了。” “报官?可笑。”李墨书笑着回答:“当今县太爷是我爹,你去报官,不知道他是帮我这个儿子还是帮你这个外人呢。” 林默底气突然泄了,李墨书一把把他拉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你娘子啊,长得不错,借来玩几天?”看他脸越来越紫,李墨书又笑着在他耳边说道了几句。 听完这话的林默一言不发。 他这是什么神情?叶如歌很好奇李墨书说了什么,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犹豫。 第18章 找事的来了 她不放心地出声:“林默,你怎么了?” 林默看着她,继而扯开李墨书搭他肩膀的手,转而牵着她,不再朝李墨书那边看上一眼。 “咱们走。”林默语气不冷不淡。 叶如歌看看林默,又转而看看李墨书,没想到李墨书还朝她得意地眨眨眼睛,她厌恶地把头别开。 没想到李墨书居然没有拦着他们,只是在她跟林默走的时候李墨书笑得玩昧:“考虑好了记得来找我,要是让我等太久,我会去找你的,哈哈。” 刚一出去,叶如歌就拉着林默跑了起来,到了一个安静的街道叶如歌拉着他停下,“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林默笑着揉揉她的头,然后胡诌说:“他说,我长的好看,让我去当他第十八房夫人,我没同意。” “哈哈,你还闹。”不知道李墨书听到这话会做何感想,叶如歌笑着揉揉眼睛,不一会就正色道:“刚才我差点被他抢了,你现在还在这里开玩笑。”想到差点跟林默分别,她吓得赶紧缩进他的怀里。 林默抱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微笑着说:“不会的,我不会放弃你的。” 她被这吻搞得更害羞了,不禁又往他怀里缩了一缩,他笑着搂紧她。 而这一幕被一直躲在远处观望的温若看到,她听着俩人的谈话。 茅厕里那俩婆娘可是说去城西的一个都没回来,这叶如歌以后还能逃得掉吗?温若冷笑,晶亮的眼睛里透着嫉恨。 不一会,林默和叶如歌到家,温若紧随其后。因为今天的变故,叶如歌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厌恶自己容貌给自己带来的烂桃花,毕竟现在她已为人妇,更希望遵从三从四德,与夫家夫唱妇随。 想到夫唱妇随,叶如歌俏丽的脸上现出点点红晕。这时林默正看着她,她伸手一打,“别闹了,夫君还是早些睡吧。” “去你房里。”林默的这句话在叶如歌看来,比世界上所有的情话都让人感觉踏实。 今晚又是雨水交欢的一夜。 第二天,温若早早起来随林默去打水,叶如歌倦倦地躺在床榻上,毕竟晚上疲惫过度了,确实需要休息休息。 等着夫君回来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懵懵睡熟了。 等醒来时,走出门。哎,为什么今天的炊饼一个都没有卖出去呢? 林默在炊饼摊子旁站着,任他把喉咙都喊哑了,可无论新顾客还是老顾客,都不往前买他的炊饼。 林默的炊饼可是樊城一绝啊,她有些纳闷,拽紧衣袖走出门去,看着自家门前老槐树下的那一堆人,其中有一人倒是别样的扎眼,至于卖炊饼卖不出去的缘由,不问,就全明白了。 “李墨书!”她愤愤出声。 “嘿,小娘子叫我啊?”他一副痞痞的样子,左拥右抱好几个风流标志的女子,嬉笑回答。 叶如歌只感觉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暴起了,她不顾旁人眼光,匆匆走到李墨书身旁,伸手便要打。 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力气挺大,轻而易举就制住她的手腕,“小娘子倒是有点野蛮,不过老子就喜欢这种烈性的。”李墨书精明的眼中透出一股邪魅,笑得更加肆意妄为。 第19章 强求 旁边的温若看着这个一股野气的县太爷之子,心里早就炸开了锅。 倒是个长得还不错的青年公子,有点便宜了萧云这小贱人,她想。不过看看身旁的林默,尤自心满意足。 不过,只要能把萧云从夫君这里赶走,这些算不了什么。 这边,叶如歌正被制住手腕,李墨书不管她挣扎得多厉害,语气还是没个正经:“你相公已经准备不要你了,要是有你他迟早得破产。” “你骗人。”叶如歌拼命挣扎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慌忙出声:“有我他破什么产……”话已说完,便也想明白,如果自己不从他的话,他就找人守着林默的摊子,旁边乡亲们肯定不敢得罪县太爷儿子,到时林默非但买不了宅子,可能最后连口饭都吃不得。 她不想离开他。为什么,她唾手可得的幸福,非得让给别人。 她终于遏制不住,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李墨书看着一愣,放开了她。 “为什么,你们总要毁我的生活呢?”她喃喃自语。 当叶如歌光明正大地当着叶如歌的时候,百姓们因为她丑陋的面容疏远她,当叶如歌成为萧云时,百姓们骂她狐媚子,当自己终于可以拥抱自己的爱情时,却有人施计巧妙破人姻缘。 李墨书微感奇怪,他询问:“跟我有什么不好,比嫁个穷光蛋好多了吧。” 她就抵死不从,她就想和命运做抗争,她偏偏喜欢着林默,她爱惨了他。 叶如歌看着李墨书身旁的莺莺燕燕,忽然就笑出了声:“你不懂爱,你不知道你身旁的女人只是为了过上你这般纸醉金迷的生活才和你在一起。” “呵,取笑小爷?”李墨书勾勾唇,他看向林默,一把抓过:“林大哥,你自己亲口告诉她,你的决定。” 林默看着叶如歌,眼神躲躲闪闪:“萧云,我对不起你,我觉得久而久之你一定会接受李公子的,至于我,你不必低就。” 叶如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明明昨晚还和自己情投意合,腻歪在一起,今天,就可以因为强权把自己拱手相让。 她大笑,笑容里有悲伤的意味。花若影说的不错,林默爱许多人,可最爱的还是他自己,爱情在他心中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品,而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他啊,就是一个胆小鬼! 林默的话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让叶如歌本来坚守他们爱情的信念轰然倒塌。 林默见她久久不回话,略显疑惑地看着她,可她忽地又笑出了声。“林默啊。”她语气温柔,“和温若好好过日子吧。” 说完这些的叶如歌只想嚎啕大哭一场,其实,他们之间的爱情本就经不起考验,只是在摇摇欲坠的基础上被打破了而已。 她望向四周的人,人们或多或少眼神中带着厌恶,不少还带有讥笑,典型的看热闹心理,没人愿意出来帮她一把。 她心一横,望向门前的槐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撞了上去。 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陷入昏迷,临闭眼前看到的是林默的眉眼,他竟有解脱的意味。 你啊,可真不是个东西! 第20章 收留 毕竟还是有牵挂的人,这一撞的力道减了几分,倒让叶如歌捡了条命回来。她在夜晚悠悠醒来。头部失血过多让她昏昏沉沉的,她强自支撑身体,慢慢扶着树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察觉到旁边有一辆马车,是花影阁车夫的马车。车夫见她醒转,忙过去扶她,“主子让我来接你。” 叶如歌看着车夫,突然哽咽,“我不想去。”她觉得丢人,自己被夫家抛弃,撞树后无人问津。可到了最后关头,只有花若影肯收留她。 车夫见状忙安慰:“叶小姐还是莫嫌丢人的好,丢人事小,活命是大,想想要是明日见你不在这里,那县令儿子还不得全城搜捕啊。” “啊,那怎么办。” 车夫见状从车中拿出一具与叶如歌相似的躯体。 “这是用特殊材料做的与你形似的外壳,足以以假乱真。” “谢谢。”叶如歌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她真的欠花若影很多句谢谢。 她与那具身体换了衣服后顺从的跟车夫上了马车,车夫还递给她一瓶药,一些纱布,“包扎用的。”车夫回答。 马车启程,路上,叶如歌好多问题,比如车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前脚自己刚出事,后脚花影阁马车就来了呢,车夫都一一回答。 叶如歌这才了解,原来花若影怕自己出事,一直让车夫跟着自己。她有些哽咽:“原来,姐姐才是最关心我的人。” 车夫和善笑笑:“小姐要是还有其他事,不如去了花影阁再跟花小姐说吧。” “嗯。”叶如歌开始处理起自己的伤口,俩人一路无言。 在第二天中午才到的花影阁,叶如歌到花影阁的时候,花若影正送走一名女子,那女子带着黑色面纱,黑色面具,面容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叶如歌当下不管这些,她冲到花若影身旁,激动地抱住了她。 花若影看着叶如歌头上的伤口,不住心疼,“哎,真是苦了你了。” “不苦的,以后能跟着姐姐,是如歌的福气。”叶如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花若影一改往昔,认真安慰。 安抚好叶如歌后,叶如歌问道:“对了姐姐,刚刚出去的是谁?” “哦,一个怪人吧,她跟我交谈了一下,倒没说自己什么情况,只说想换面,先看看。唉,现在的生意不好做啊。”花若影打趣道,不过说完,她秒变严肃脸:“说,之前那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叶如歌笑容苦涩,她对花若影说:“正是因为他,我才明白,自己年少时的梦想,多么可笑,自己年少时坚持的那个人早已经变了样子。” “不错,悟到了某些东西。”花若影笑着道,末了斜眼看着叶如歌:“现在看破红尘了,想要陪我?” “红尘是看不破,一生都看不破,可现在想陪姐姐,希望姐姐收留。”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那就留在这里帮我。” 林默,只是她生命中记忆深刻的一段罢了,她爱错了人,注定承受离别之痛。 叶如歌笑着点头。 可自己年少的爱情怎么能忘却呢,叶如歌自己都不知道,在花若影看来,她需要时间,可这时间是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第21章 不速之客 叶如歌在这里待了许多天之后,终于赶上一个艳阳天,花若影就携着她在自家院子里晒太阳,就有不速之客打扰了。 她还是初来时的装束,黑色面具黑色面纱。她盯着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花若影,出声询问:“我考虑好了,你准备好没有?” “准备什么准备,你选的那张脸不一定与你的脸型契合,你得把脸露出来给我看看才行,还有啊,道上的非道上的名字都得报上来,怕你骗了我阁中的面,然后跑了。” “哼,骗?我钟离笙不屑做这些。”她边说边摘下面具面纱。 面纱下的女子嘴角有一颗美人痣,半张脸算不了倾国倾城,却也是花容月貌,妖娆妩媚,绝色立现。 可摘下面具,不由得让人大跌眼镜,钟离笙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不怒自危,可偏生在额处有一片让人难以忽视的疤痕,看这疤痕似乎是新伤,但脸上会出现人为造成的疤痕,不由得让人想要探寻这名女子的身份。 叶如歌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附身悄声在花若影耳边说了几句话,花若影听完后便问钟离笙:“你姓钟,莫不是齐国皇后钟无艳一族的后代?” “好眼力,不知你是如何猜到的。”钟离笙倒是十分豪爽。 “额,但看样貌,你与你们祖上……所传不相类似,不过看你一身煞气,似乎是习武之人,钟氏家族注重武学修养,这天下人倒是都知道的……”其实是叶如歌看出来的,花若影只能胡诌八扯。 叶如歌看着花若影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微微叹了口气,她主动插话:“其实,姐姐,民间传言,当今钟也是当今皇后一族的姓氏,一般人是不能贸然取此姓的,可见来的女子身份甚是尊贵。” 好不容易来了个给自己台阶下的,花若影急忙抓住机会:“对,就是这样。” 钟离笙不屑笑笑:“别谈这些有的无的,你直说,换面要多少钱?” “黄金千两。” “倒是我高估花影阁的价格了。”钟离笙随意地拢了一下额前的秀发,她似乎并不介意这个伤疤。 她起身出去,不一会就拎来两提木盒装的东西。 花若影嗅到了金子的味道。 不过,能两手提起千两黄金,这女子想必习武多年且功夫造诣极深。 打开,果不其然,是满满当当的黄金。 不愧是有钱人! 钟离笙一边开箱一边道:“我想换面。”言简意赅,也不说明原因。 “好,你确定要换那一张吗,那张可是与你脸型不太匹配,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额头上的疤倒是让这个手术增加了不少风险,你确定要换吗?” “就那张。” 花若影撇撇嘴,忍不住朝叶如歌多嘴道:“她倒是有眼光,她看上的,是本阁的镇阁之宝,被称作‘地下嫦娥’……” 她还未跟叶如歌说完,钟离笙突然一停顿,“对了,我有话要说。” “放心,本阁必定有求必应。”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钟离笙一顿,然后坦白告诉花若影:“我腹中有三个多月的胎儿,为了保证胎儿健康,我不用麻药。” 此言一出,花若影和叶如歌都傻眼了,不用麻药,此举着实大胆。 第22章 第二种方法 花若影很想告诉她,麻药不会特别影响她的胎儿,也就是……以后思维迟钝。 好吧,影响还是挺大的。 但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医生,她还是说出了她的顾虑,她直接告诉钟离笙:“不注射麻药的话你大概撑不住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了解,不必阁主费心。” 哎,好心告诉她她居然不领情。 唉……花若影无声叹息。 “那你签一个保证书,保证万一你死了不会有人报官,毕竟生意本阁还是要作的,失败黄金如数退还,写上你自己名字和失败后退还黄金给谁。” 花若影拿来纸笔,纸上注明她说的那些条条框框,然后把纸递给她。 钟离笙看着纸久久不语,毛笔上的墨渐渐晕染了纸张。 她略微思考,竟笑出声:“黄金就不用退了,那人富可敌国,是大虞朝最富有的人。” 花若影继续撇嘴:“富,能有当朝皇帝富?” 钟离笙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到:“不错,就是皇帝。” 她说的话又让叶如歌和花若影大吃一惊。 有钱,还是皇族关系户,难搞哦,万一手术不成功,她死了,自家阁子还能开下去吗? 而且当朝皇帝励精图治,以法治天下。这“法”,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皇帝她们可得罪不起。 这手术,必须百分百成功,不能有一丝马虎。 钟离笙虽然豪爽,却也看出花若影为难在哪儿,她主动坦白:“放心,事成事败,都与花影阁不沾半毛钱关系,毕竟不加麻药是我主动要求的。” “建议只给你祛疤,你的样貌本就不错,可以……”花若影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钟离笙摇摇头:“我心意已决。” “嗯……这样啊,那就先祛疤,再换面,这样成功率会高一些。”花若影提出了第二方案。 钟离笙权衡良久,回答道:“可以。”她顿了顿,又询问道:“只不过,花影阁提供住宿吗,我有对头欲制我死命,希望在花影阁避避风头,住宿费我会照付的。” “当然可以。”重复一句,有钱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就这么迷迷糊糊到了晚上,花若影为钟离笙安排了豪华的厢房,钟离笙吃过饭后就躺在床榻上凝神想事。 她想着最后分别时皇帝对自己说的话: “阿离,我根本不喜欢钟子贞的,你是知道的。” “嗯。可陛下,臣不过是效忠与你的,你喜不喜欢皇后,与臣没有关系。” “阿离,你我不该这样的。” “那该怎样?” “该……花好月圆,一声顺遂。” 想到这里,钟离笙开心地笑起来,虽然当时她明明当时是强板着脸的,她还记得皇帝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嘴角轻轻翘起,桃花眼中是别样的风流。 她憧憬以后,她想,如果自己换上一副面孔,他们之间不再存在身份悬殊,不再存在朝廷纠纷,不再存在母系勾心斗角,就该与他花好月圆了吧。 可为之放弃的,是自己的事业,可她更在乎的是能陪在皇帝身边,就算被锁在深宫六院里也无怨无悔。 第23章 拉磨 第二天钟离笙起了个大早,便跑到花若影门前敲她的房门,“起来,阁主。” 这时的花若影还睡眼朦胧,平时就有起床气的她岂是钟离笙能叫得起来的。 花若影二话不说甩锅叶如歌,“你去找昨日穿青色衣衫的小娘子去吧,我门前书架子旁是祛疤的药草,你跟她一起把药草磨成药粉,这个得去牵驴子进磨坊,嗯……”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大概睡糊涂了,晕得不轻,钟离笙皱皱眉。 她倒是执行力一流,提着药草直接去了叶如歌厢房。 叶如歌本就是个自律的人,她正研究着花若影给她的医书,铺散在一边的竹简上是她略显粗糙的字迹。 钟离笙进去,一推门,门便应声而开,“嘿,起的挺早。”钟离笙友好地打着招呼。 叶如歌回笑:“也不是很早,就是想多学学东西。” 钟离笙的视线立马落在了她书写的竹简上,字挺丑哎…… 钟离笙有一说一:“阁主让你陪我去磨药粉。” 叶如歌有些哑然,她回想起昨晚花若影给她说的话: “如歌啊,你待在我这里,专心跟我学点医术,以后就为我打个下手,这几日你一定要像我一样勤学苦练,相信你终能成功。” “放心,我会努力的。” 可现在…… 唉,又有事情要办了。 那就去磨药粉吧。 叶如歌二话不说跟着钟离笙来到磨坊前。哎,现在的驴子还没起……它正蜷缩在磨坊稻草上睡觉! 钟离笙一脚踹在驴子小腿上:“懒蛋,给我起来。” 驴子一惊,哐当一下,撞到了木桩,一下子屋顶好多稻草洒下来。 “额……”叶如歌伸手拂去头上的稻草,略显尴尬地看着驴子和一旁的钟离笙。 钟离笙顶着满头稻草,强硬地拉着驴子往磨坊那边,驴子很不听话地往回缩,可它还是拗不过力大无比的钟离笙。 叶如歌这时帮她拂去头上的稻草,劝道:“钟姑娘,俗话讲,吃软不吃硬,你这么生硬地对驴子,怕是不妥吧。” “不妥,有何不妥?一头畜牲而已。”钟离笙似乎有些冷血。 待她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驴子弄到磨坊那儿时,可这只很有个性的驴子罢工了。 没错,就是罢工了。它懒懒地趴在磨坊石头上,正渐渐进入梦乡。 磨坊里短时间陷入沉默。 钟离笙不满抱怨:“这驴子跟阁主简直一个德行。” 叶如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钟离笙又把困得不行的驴子拖回原处,自己径直拉着磨药粉用的杆子,提着巨大的石磨子开始一圈一圈地跑。 叶如歌被这个战力值爆表的女子给惊到了,她看着药粉逐渐成型,打心底地敬佩这个女子。 “你真厉害。”叶如歌由衷赞叹。 这类赞美早已听遍的钟离笙得意地朝叶如歌笑笑:“一般啦,其实还有更厉害的,我会十多种刀剑法,熟读兵法谋略,是难得的人才,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钟离笙在叶如歌看来感觉纯朴的像个孩子,爱听旁人的赞美。 第24章 回忆 叶如歌有些不相信她来自钟家这个大家族,钟家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一搞权谋、二搞皇室联姻的家族,她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顾虑:“钟姑娘,你真的来自钟家这个大家族吗?” “怎么,你不信我?” “也不是,只是你……” “我看上去比较豪爽,没有钟家权臣的样子对吗?” 叶如歌不禁点点头,补充道:“尤其是当今钟皇后,必然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可以扳倒之前曹皇后,可见才貌不一般。” 提到钟皇后,钟离笙发自心底有一股醋意,不过她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她嘻嘻一笑:“当今皇后是我的姐姐。” 叶如歌又一惊:“姐姐?莫非你是屡建军功的钟家三小姐,只不过她鲜少露面,很少有人知道她的闺名。” “闺名其实早已经告知你们了啊。”钟离笙发自内心地笑了,她看着青衫的叶如歌,笑得越来越开怀。 “我早该知道的,钟家战力值打榜,就是钟三小姐啊。”叶如歌随着钟离笙笑。 可她笑着笑着,突然就笑不起来了,因为,大虞朝的钟三小姐,居然未婚先孕了! 钟离笙察觉到她眼中的惊恐,她突然明白了过来,忙补充说明:“这孩子不是野种啊,这可是当今皇上的孩子。” 叶如歌难过的想哭,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她回答:“这是皇族秘密,我一介平民,就不乱掺和其中了。”她想洁身自好,毕竟皇族秘密知道太多了可是会掉头的。 钟离笙叹气,“我把你当姐妹看,事事跟你交心,你却想别的。我只是心口堵的慌,想找人倾诉一下心事而已。” 她想到的是皇帝,可叶如歌不由自主想到的是林默,毕竟她才刚刚离开他,叶如歌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低下头:“是我想太多了,钟姑娘如果心里堵得慌的话,可以跟我说说你的心事,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绝对不会害你什么的。”说着她安慰性地拍拍钟离笙的肩。 钟离笙点点头,开始叙述。 钟离笙至今都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那时她还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物,第一战她作为主将,狼狈地像落汤鸡一般,她读烂了兵法,却读不懂战场变化。第一战,只是凭借着雄厚的兵力才勉强胜利,她被钟家收买的大臣夸成武功卓绝,军法出神入化,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战的军功,她承受不起。 那时她才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黄毛丫头,武功平平无奇,要不是身后有拼死保护她的副将,她或许会阵亡在战场上。 皇帝穿着龙袍就这么直直地立在朝堂中央,他盯着她,语气里是说不出的严肃:“这一战,是败是胜,众卿家心里是没有谱吗?”他似乎是在否决她,她感到一阵紧张。 兵败者杀头,她知道的,可这一战,她实打实的认为,自己败了,败给敌方的战术,和自己一直引以为荣的家族荣耀。那时的她啊,太容易骄傲,而骄兵必败。 “这一战,臣实打实地输了。”她那时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主动出声。 第25章 受伤 “不是击退敌军了吗,何谈败了?” “臣是胜在以多欺少。” “哦,个人定位不错,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皇帝看似和善地笑笑,可当时的钟离笙觉得,那是冷笑。 她不再言语,低下头等着皇帝的审判。 不一会,皇帝冰冷的言语砸了过来。 “五十军鞭,你啊,长长记性。”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饶了她。 当今丞相钟承睿可是把皇上看的透透的,“他啊,是探探咱家的底,自然你平安无事。” 钟离笙摸摸打的皮开肉绽的背脊,出声反驳:“父亲,这叫平安无事?” 钟承睿不再理她,他挥袖转身,“不过皇帝说的对,你啊,该长长记性。” 说到这里,钟离笙笑着出声:“那时的自己还是小啊,以为自己的骄傲没人看的出来,谁知道,不只是皇帝,其实文武百官都瞧的真切。” 听到这里,叶如歌安慰:“不,钟姐姐你已经很棒了,毕竟,你可是开大虞朝女将的先河,自此再没输过的。” 不错,与蛮子后的战役她再没输过,因为第一战敌方的谋士钱仲才投靠了皇帝,不久官升正三品,最后成了钟离笙的副将。 钟离笙翻翻白眼,比起谋略,自己确实不如这个知名大家熏陶的世家公子,不仅是谋略,气质也是。 要不然为什么每每出征之前,都有一些怀春少女朝钱仲才抛出爱的橄榄枝,虽比不上潘安掷果盈车,可也是能把军队围得里八圈外八圈了。 记得有一次出征前钟离笙问钱仲才为什么投靠大虞,这本是个禁忌的问题,稍微懂点处世之道的人都懂得,偏偏钟离笙是个一根筋。 钱仲才却告诉她:“大虞陛下是个有手腕的人。” 什么啊,她不懂。 钟离笙认为,钱仲才就是个赢战宝贝,他到哪战哪战必胜。 她曾经终日粘在钱仲才身边,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最后某人还是不领情地哼哼:“离我远点,主副将之间,还是要避嫌的。” “避什么嫌?”钟离笙向来想问就问。 钱仲才一脸无语地回答:“主副将之间理应相互制衡,为陛下操控,这也是臣下的保命之道。” “可友好的交流才是人与人之间的法宝啊,毕竟朋友多了干事总是方便些啊。” 钱仲才简直无法与她好好交流。他也不想辩解:“随便吧。” 钟离笙认为,某人就是讨厌她,尽管他们在一起征战七年。可她没想到,陛下御驾亲征的那场战役,他会冒死救她,她至今都记得穿胸而过的那把羽箭,他推开她替她中箭,倒在鲜血染红的地面上,她抱住他狠狠地下达进攻的命令:“全员进攻,为钱将军报仇!” 大虞的战士受到鼓励更加奋勇杀敌,钟离笙也想提着大刀去击杀敌军,却被倒在地上的钱仲才拽住了袍子角。他语气幽幽:“你啊,我都为你挡箭了你都不在旁边照顾我,咳咳……”他的嘴角还挂着血丝。 这突如其来的傲娇啊,钟离笙来不及多想直接把他搂入怀中:“呜呜呜,你别死啊,想想京都那些围着你的如花般的你未过门的媳妇。” 没想到此言一出他咳的更厉害:“你想要气死我吗?” 第26章 不负遇见 听到这里,叶如歌提出疑问:“你说的钱仲才,是当今身居高位的钱丞相吗,倒是重名了?” 钟离笙点点头,“对,不过也是因为那场战役,加上我的父亲也老了,所以他就替上了。” 叶如歌赞叹中带有些惋惜:“钱丞相倒是年少有为,只不过事业有成身旁却少位红颜知己。” “我能说那小子给我表过白吗?”钟离笙弱弱道。 信息量太多,叶如歌一时接收不过来。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钟离笙看她不语,便继续说了下去。 那一战大胜,她看着军医把他抬上架子,她目送钱仲才远去,目光里是慢慢的担心。 她太过于专注以至于皇帝都走到她身边她都没发觉。 “爱卿可是在担心什么?”皇帝深沉的嗓音让出神的她回过神来。 “哦,钱将军生死未卜,我十分忧愁。”她倒是直直地说出心中所想。 皇帝盯着这个早已长成的少女,纤细可握的细腰,苗条的身段,明明就是一个背影,他却心底有点异样的感觉。 他突然想安慰她:“不怕,这次的军医都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御医,他们一定可以救回钱将军的。” 钟离笙看着这个年长了自己几岁的天子,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微笑:“陛下还记得我嘛?”竟尔还带了些孩子般的俏皮。 也是,七八年没见了。 皇帝看着这个长着一张白净瓜子脸的素净女子笑开,他早已经忘了在位这么多年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小丫头,鞭子是没有尝够吗?” 钟离笙看着一脸阴霾尽消的皇帝,也是止不住的嬉皮笑脸:“皇上倒是还记得臣下。” 怎么不记得,那时他初登基根基未稳,朝中乌烟瘴气他不是不知道的,当时也是想试探一下钟承睿这个老狐狸就想先试试当时领兵打仗的钟家的小狐狸,没想到根本不是小狐狸,简直是御花园池塘里憨态可掬的鸭子,天知道他那次是憋笑憋了多久才忍住不笑,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蠢笨的丫头。 他笑着刮刮钟离笙的鼻子:“小丫头也是有趣,不怕我了。” 其实他刮钟离笙鼻子时她想躲闪,她确实不喜欢旁人触碰,可对方毕竟是皇帝,本来想勉强接着,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不讨厌。 她大着胆子回答:“不怕。人会变的,陛下变好了。” 她说到“人会变的”的时候皇帝眼神一变,他想到的是钟承睿,那个受他父皇之命辅佐他却结党营私的丞相。 等抓住他的把柄定要让他……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可眼下,这钟家女子是什么意思?他余光瞄向她,目光考究。 可那时的钟离笙并未察觉,她仍自顾自地说着:“陛下如果能这么对待群臣的话,我们的国家一定可以更加繁荣的。” 这就是个蠢笨丫头,他听完这些话松了口气。 钟离笙可不会想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转了一遭,要是刚刚她话语中稍微带点其他意味的话,皇帝立刻找她话中把柄将她问罪。 第27章 未来 这么想着,皇帝突然和蔼地朝她笑笑,许是在皇宫待久了,风流惯了,他一双桃花眼透着一股随性洒脱之意,刚刚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他有些轻浮地搭上钟离笙的肩:“交个朋友。” 他对她兴趣满满。 哎…… 钟离笙对此倒是十分开心,以前父亲总是让她努力结交权贵,可都她没怎么结交过,但这次倒是不一样,对方可是皇帝啊! 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激动地跟皇帝握了握手。 对方笑着回握:“柳公明,幸识。” “钟离笙,必护你周全。” 接下来的征战时日里,钱仲才昏迷不醒,钟离笙去看望了他好几次,其余时间陪在皇帝身边,她本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身旁又有一个长她几岁的成熟男人,所以,她沦陷,挣扎不出。 她想了很久的告白,终于开始,她捉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自己也是打扮妥帖后走到柳公明房内。她精心打扮,原本不施粉黛的脸上化满了脂粉,毕竟常年征战,化妆技术也不好,一张本来俊秀的脸搞得跟大花猫一般。 柳公明忍俊不禁,果然,跟她在一起会很快乐。结果她接下来的话让他略微惊讶。 钟离笙低头,提着山鸡,对他说了一声:“陛下,臣钟情于你。” 柳公明有些哑然失笑,他又笑着勾勾她坚挺的鼻子:“小丫头,你还只是个孩子。” 语气玩味,可……这是要拒绝吗? 她低头,脸上没有如她所愿挂上得意的笑,她默默回了一句:“臣懂的。”再无下言。 她没再理会柳公明的话,刚想走出去,身后却传来他柔和的声音:“可我,愿意照顾这个孩子。” 她欣喜地抱住他。 爱情本就如此,她带他看遍了大漠的风景,他为她铸造了一把称手的宝剑,他们携手走过千山万水,他为她鬓边插上最美的花,他们一起征战,同生共死。御驾亲征的快乐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不久战役大胜皇帝就要回朝了,庆功宴那晚她仓皇失措地抱住了他。 “明哥哥,未来我怎么办?”她语气中带有一些惶急,常年征战的她无端多了几分敏感,她知道柳公明光芒万丈,是所有人的太阳,而她,不过是受太阳滋润过的一株野草。 “不是你,是我们。”他轻刮她的鼻子,耐心地纠正她的话,他开始牵她的手:“阿离,你放心,等你回朝,我定会娶你,蛮子虽然被击退,但隐患仍在,你还是需要在这里平定几天。” 说到这里,钟离笙顿了顿,她望向长离:“其实,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下自己的身世,我是钟府二房庶出女,本来钟家女子,不论庶出还是嫡出,都有她们不可推卸的使命,而我,是众多庶女中最幸运的,当年柳公明的父亲,也就是前任皇帝主动挑我进军营的,那时候我爹还跟前任皇帝是拜把子兄弟呢。” 哦,这个叶如歌倒是知道的,不过她倒不知道钟离笙是前任皇帝主动选中的。 第28章 告白 所有人都觉得钟离笙走了狗屎运,她自己也这样认为。叶如歌仍是赞叹:“钟姐姐,你的人生确实不凡,能被皇上赏识的确是件美事。” 钟离笙开朗笑笑:“他促成了我的事业,我对先帝也是心怀感激。” 这一顿相处下来,叶如歌发现钟离笙真的是一个大方豪爽的女子,不扭捏作态,倒是真性情,搞得她也豪气顿生:“我觉得女子,就该征战沙场,快活潇洒……” 话未说完,头上着了一记暴粟,是花若影:“胡言乱语,你还快活潇洒?” 叶如歌慌慌忙忙道:“是。” “是什么是,医书看完了?” 啊,不是你让我来这里帮忙的吗?好吧,你忘了,叶如歌内心真的波澜起伏。 叶如歌挠挠头回道:“没。” “那你还在这里偷懒,去看书去。”花若影语气近乎严厉。 钟离笙制止了她:“你家药童倒是有趣,是个真性情的人,我喜欢她,让她陪我吧。”她笑,掏袖拿出一个金锭,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倒显得出奇的俏皮。 花若影看着钟离笙手中的金子两眼放光,好吧,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 “好嘞,客官。” 叶如歌这时候插话:“没想到姐姐这么喜欢钱。” 果不其然,头上又一记暴粟,花若影回手,笑嘻嘻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 “阁主好兴致,倒也是个真性情的明白人。”钟离笙语气里也是满满的赞赏。 “聊人生呢?”花若影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钟离笙看着嬉笑打骂的叶如歌和花若影,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你们感情可真好。” 花若影笑着拍拍她的肩:“我希望你可以讲下去。” 钟离笙闻言一笑,开始侃侃而述。 她听从柳公明的建议在边疆镇守了几天,这几日钱仲才终于醒来,他拖着身子找到这个正在边疆看大漠飞沙红衣似火的女子,嘶哑出声:“钟离笙,你无事吧。” 红衣女子一回头,嘻嘻一笑:“自然无事,倒是你……”她怜惜地抚摸钱仲才的胸口,“这里很疼吧。” 钱仲才一惊,退了几步,却因为气血翻涌咳了一口血,钟离笙一惊,匆忙想去扶他,被他一手拨开:“你答应皇帝了?” 醒的挺慢消息倒是挺灵通啊…… 钟离笙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与皇帝之间的事早在军营里传遍了,不用过多打听就可以知道。 钱仲才见她不语,直接朝她道:“他不适合你。” “你就适合我了?”她被他这一句话气的出声反驳。 钱仲才轻扯嘴角,一副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笙笙,我就适合你!”他嗓音沙哑接近破声。 钱仲才继续说:“你有没有想想当朝皇后,想想后宫嫔妃,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在后宫中立足是多么简单的事吗?你做不到,万一宫中有人害你怎么办,你……”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钟离笙回答:“当今皇后是我长姐,我怕什么。” 钱仲才听罢摇摇头:“笙笙,你是太单纯了,后宫不适合你。”他嗓音低沉,“我先一步遇到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吗?”他不顾伤势走上前去抱住了她。 第29章 反对 钟离笙被这番话语和这个拥抱搞得一惊,她踉跄挣脱开:“你我是主副将,理应避嫌才是。“她居然找了之前他跟她说过的借口。 这一挣脱弄疼了钱仲才的伤口,他低哼出声。 钟离笙立马又慌乱扶住他,“没事吧。”她出声询问。 钱仲才看着这个红衣女子,他其实很想把她拥入怀中,他其实很想把她留在身边,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入骨,可他瞧着她手上新添的皇帝给的檀木镯子,油然而生一股醋意。 他挣开钟离笙过来扶他的手:“不错,倒是知道应该避嫌来了,皇上倒是教给了你不少东西。” 他很想狠狠心一走了之,可看着她又于心不忍,而且钟离笙眼眶有点红了,许是自己刚刚吼得她太凶了。 这么想着,他不禁放弱了语气,叹气:“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你,笙笙啊,你有没有想过,你与他的未来?” “没有太多考虑,可现在在一起不就行了。”她固执地认为爱可以拯救一切。 钱仲才看着一脸认真的她,良久无语,末了他悄悄转身,风带来他的回话:“罢了。”再无下言。 以前何等潇洒的俊逸公子啊,成了现在这般,略显苍白颓废。钟离笙很想安慰他,可她却知道,现在自己是伤他最深的人。 自己喜欢过他吗?长期征战的陪伴她看惯了他的笑容,她喜欢看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喜欢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睛,但她把这恍惚间的心动没有定义成喜欢。 她目送着他远去,远处一个萧瑟的背影,他回头,见对方没有跟来便黯然神伤地继续离去。 镇守完边关几天后,她随着军队回去,朝廷上的柳公明更加出众,众臣的声音浩荡:“吾皇万岁万万岁。” 柳公明平时洒脱俊逸,但在正规的朝堂上端的却是一副庄严肃穆:“众爱卿平身。这次御驾亲征,战果累累,众爱卿有功,应当封赏。”说着他目光望向钟离笙钱仲才这边:“尤其是钟爱卿与钱爱卿,更是为国鞠躬尽瘁,与朕推心置腹。” 推心置腹……他于我的意思是……钟离笙脸悄无声息地红了,她望向朝堂上的皇帝,他眼神里仿佛有璀璨星辰一般,正含笑望着她,刚刚庄严肃穆的形象一览无余。 她正愣神间,旁边的钱仲才推她,她回过神来,与钱仲才双手作揖:“谢陛下,微臣愧不敢当。”两人异口同声。 “不过……”柳公明继续发话:“御驾亲征,钟离笙甚得朕心,朕想把她纳入后宫,众爱卿无异议吧。” 此言一出,朝堂下议论纷纷,钟离笙一看,哎,自家老爹出来了。 钟承睿握着象笏一脸端正:“臣有事要奏。”他瞧瞧钟离笙,便看着皇帝说:“臣三女儿打小顽劣,虽立下赫赫战功,可毕竟是军营里出来的丫头,没学过宫中礼仪,怕是不妥。” 他话没说完,与他一党的大臣们纷纷出来制止:“臣附议。” 一时之下的朝堂竟似乱成一锅粥。 钟离笙并没有想到自己与柳公明这样会有这么多人反对,她瞄瞄钱仲才,发现那厮在笑。 气的她立时拍他,小声道:“你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第30章 怀疑 这时的钱仲才狠狠瞪她一眼,然后出列:“臣有事要奏。” 柳公明看着这么多一党大臣本就头大,突然看见一个不跟钟承睿一党的钱仲才,忙问:“钱爱卿有何意见。” 钱仲才微笑回答:“边关虽降但仍不稳定,微臣希望与钟离笙将军一起协同管理。” 听到这话她想揍死他。于是她朝钱仲才悄咪咪比划拳头。 柳公明看着朝堂上互动颇多的这俩人,不知道为什么怒气“噌噌噌”上来,“不允。”他回答道:“钱爱卿足以独当一面,至于钟离笙,朕想让她做自己的妃子,有何不可,众爱卿何必如此抵触。” 这时吏部尚书出列:“钟将军虽然战功显着,可毕竟是钟府偏房庶出的小姐,如此怕是配不上陛下的身份。” 这群老头,可是真狠,柳公明敲敲脑袋,一脸无奈。 钟离笙察觉到他的无奈,她主动出列:“臣与陛下是真心相爱,我相信,身份地位的隔阂是阻止不了我们的。” 她这番略含激励却有些无脑的言论一出,全朝堂都肃静了。 说到这里,钟离笙挠挠头,看着笑成一团的叶如歌和花若影,问道:“不知道有什么好笑?” “你……跟群臣谈爱情。”花若影笑得喘不过气来:“那些三妻四妾,姬妾成群的大臣能懂什么,在他们那里,爱情是最可笑的东西,就跟有人非亲非故却对他们说我誓死效忠于你是一样的。” “那结果我就不用说了。”钟离笙叹口气,却还是多嘴了一句:“就是失败了哈。” 钟离笙重复一句:“失败了,那群大臣满脸‘地位隔阂是可以阻止你们’的样子全员否决了。”她又挠挠头,“为什么呢?” 花若影精于事故,她拍拍钟离笙的肩膀:“我告诉你啊,你父亲一党,可不希望你的兵权被收,成为一个深宫里的妃子,而其他不与你父亲一党的,也不怎么希望皇上身旁再多一个钟家的女儿,他们自己家的女儿还没进献给皇上呢,那论得到你这个插队的?” 这番言论让钟离笙不禁白眼,想想确实有道理,但自己接受不了啊。 她急躁地抓抓自己鸡窝一般的头,继续讲下去。 失败倒是失败了,但俩人关系倒是更进一步,柳公明常常邀她进宫去玩,家里畏惧圣上权威不敢不从,钟承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可别惹恼了万岁爷。她想,自己怎么会跟柳公明吵架呢,他们那么喜欢。 却没想到,他们这次见面几次后便发生了争吵。不知是群臣带给他们的压力还是自己带给自己的压力,起因是宫里的刚晋升德妃,柳公明的脾气大得很:“你老觉得我封德妃便是喜欢上了别人。”说完他不知是气她还是其他的冷笑:“朕什么时候说只喜欢你一个人?” 一贯如平常的语气说出了伤她最深的话。 他欺身将钟离笙逼到墙角,强迫她目光看向她,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悲伤失落,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地讨好:“我没有啊。” 这个心口不一的丫头。 他突然气泄了一半,抚摸着她的唇叹息:“你啊,太敏感,阿离。” 第31章 毁容 钟离笙记得,那时的她哭着问:“我敏感,陛下,我现在只是你的臣子,可你承诺过我的幸福呢?德妃的父亲是国之栋梁,这我是知道的,你口口声声提的国之大事事事为先我理解你,阿离可以等,可等不了多久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离已经有孕了。”她终于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柳公明一惊:“你有朕的孩子了?”他袖下的手渐渐握紧,直至难掩激动。 他不管刚刚吵架,径直把钟离笙抱紧,他下巴上的胡子刺疼了钟离笙,她说:“陛下,我不想我们的孩子一生下来无名无分的……” 她话未说完,柳公明抢先答道:“不,主要是你,阿离,我不会让你无名无分的。” 他倒关心的先是自己,钟离笙心里暖暖的。 可自己刚刚却胡搅蛮缠,无比任性。 她瞧着柳公明,主动道歉:“刚刚是我太胡闹了。” 柳公明安抚性的刮刮她的鼻子:“我的阿离从不胡闹,对了,这诊断是哪个太医诊断的?” “太医院卢太医,我某天来之前你批阅折子,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让卢太医给我侯脉啦。” “哦。”柳公明看看怀中的女子,他转过身,原本宠溺的眼神逐渐凌厉。 这卢太医,怕是不能留了…… 柳公明留给钟离笙一个背影:“你先回去吧,我会为你准备一处宅子,你在那里安心养胎,等我。” 钟离笙盯着他良久不语,末了回答:“好。”千言万语仿佛都蕴含在这个“好”字里面。 说到这里,钟离笙说到:“他是个细致的人,为我购置秘密购置了宅子,只不过某天,宫里的德妃却到了我宅子那里。” 钟离笙饶是武功高强,却在德妃器宇轩昂地拿她给皇上写的书信时,蓦然像泄了气的皮球。 德妃不忘补充:“你是偏房庶女,还敢做妃子梦,不知道我把这书信给你姐姐看她会做何感想。” “她是我的长姐,你别想着挑拨离间。” “呵,你与她抢同一个男人,你觉得她还会偏袒你不成,哈哈哈,好笑啊好笑,看她不治死你,皇后的手段你还没见识到呢。” 那天德妃撂下的狠话,不久便在钟离笙身上实现,在她怀胎二月时,钟子贞召她进宫,说是最近无聊,想让自己下人与她比武供她取乐,那时的钟离笙还是比较单纯,她想都没想就答应。 可她没想到,这比武,就是几个武功不错的小厮围攻她一个人,以多对少她渐渐处了下风,她被其中一个小厮用剑划伤了额头,其实如果那一击她若是躲闪不佳,性命都有可能被小厮取走。 柳公明闻讯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时他看见钟离笙痛苦地捂住额头,鲜血不住从手缝里流出。 他下令处死了那小厮,可悲剧还是发生了。 钟子贞喝着淡茶,微微抿唇:“这次博弈是姐姐的不是,可妹妹也确实不该主动对战多人,吃了苦头,想必也可以悟到什么吧,比如不该动的东西还是不要动的好。” 柳公明闻言一脸怒气地看着她,可钟子贞毫不在意。 身后有钟承睿这个靠山,她现在就喜欢为所欲为。 第32章 要去宫斗吗 天真的钟离笙这才明白,自己的长姐,其实是这后宫中比德妃更狠的对手。 但她还是慌忙捂住伤口:“陛下,我不碍事的。长姐,没事的。” 柳公明眼神阴暗不明,这样的钟离笙让他心疼。 他盯着钟离笙久久不语,这时他收住目光,发现钟子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陛下这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吗?”钟子贞主动出言,眼中是风情万种,她用手支起下巴,眼角眉俏,媚骨自成。 柳公明看着她,明明也是个别具特色的大美人,偏就生的一副蛇蝎心肠,他顿时有些厌恶,但又不便表示出来:“皇后想多了,朕只是担心钟将军的伤势。” 钟子贞咬住把柄不放:“可你不是想让钟妹妹入宫嘛,我去劝说劝说我爹如何?”她说话似乎别有目的。 柳公明很能明白她的小心思,“皇后确实可以为君分忧。”虚晃一枪,看她如何接招。 钟子贞果然开始表明自己目的来:“是陛下体谅臣妾,臣妾有一事相求。” “说。” “后宫德妃,贤良淑德,皇上该多多宠爱一番,如果喜欢,该升个贵妃,奖励她伴君有功。” 柳公明不禁头大,一个皇后一个德妃,能把后宫天塌下来,宫中就这两个最能闹事,再多宠爱德妃,她不得把老天的天灵盖给开了吗,乌烟瘴气。 他说话意有保留:“钟离苼钟将军为国争光,至今未婚,朕也与她情投意合,便想照顾她。” 钟离笙看着一脸认真的皇帝,不禁感动。 可今日自己,却是……她握紧拳头,向来单纯的眼神中带了些隐晦。今日却是差点在此丧命。 “钟子贞就不怕皇后之位不保吗,她杀个将军?”叶如歌看着钟离苼,那时着实惊险,关乎她的性命。 花若影扶额叹息:“她就丢个皇后之位,而钟离笙丢的却是自己性命。再说了她手腕高明,完全可以把责任退给身旁小厮,不会连累到她自己的。” 钟离笙点点头,回答:“这算是前因后果了吧,陛下后来告诉我,如果爱他,就得涅盘重生,改头换面,他说大虞朝前前任皇帝的宠妃就来此做过交易,我一路奔波,来到这里,路上碰到有人跟踪追杀,我甩了好久才把他们甩开,终于一个人来到阁中,其实因为换面后会失去原有的声名地位,所以有些踌躇,现下只想跟陛下在一起,所以……” “沉迷爱情无法自拔的可人儿啊。”花若影饶有兴趣地敲敲钟离笙的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强大,才能得到男人的心,你这样……我很是不忍。” “我相信陛下,我相信我所受的痛都是值得的。”钟离笙一脸决绝。 “好,药粉磨好了吗?”花若影问。 “好啦,钟姐姐真的很厉害,她自己把药粉磨好了。”叶如歌看着钟离笙真的是无限崇拜啊,毕竟这种颜高心高武功高的“三好”女子真的很难找啊好吗。 花若影点点头,她把药粉收拾到一个空胭脂盒里,上前拉起钟离笙:“跟我来,如歌,你别跟来,去研究医书去。” 第33章 痴情人的挣扎 叶如歌看看花若影,目光哀求:“花姐姐,带我一个好吗?” “我有事跟钟姑娘说,你最好回避一下。”花若影脸上是说不出的严肃。 相处几日早已深知她脾性的叶如歌点点头,就回房看书去了。 叶如歌把钟离笙牵到花影阁暗间里,边为她的伤疤上药边对她说:“你可知道,他一直心系于你?” “他,谁啊?” 花若影勾勾嘴唇:“大虞朝丞相,钱仲才。” “啊?” “他不久前差人来我阁送来珠宝首饰,翡翠玛瑙,说他有一位故人会前来,希望……” “希望什么?” 花若影略微苦笑:“希望我替他这个痴情人挽回故人的几分真心。”末了,她还说道,“而且他希望,自己的这个故人能在这里如愿以偿,并且由我亲自护送故人回京都。” 这次钟离笙也苦笑:“阁主,我的真心,你也是知道的,我有爱得极深的人,我……” “你不必多说,我懂了。那我要偏理性地给你点建议了。”花若影及时制止。 “阁主请说。” “你的消息走漏的非常快,宫中定有内鬼,若是换面之后你有接应人护送你回京都的话,建议放弃,另谋捷径,最后……” “嗯?” “今日与你聊天的如歌性格纯朴,你的话语中确实有许多皇族机密,希望你能不伤她性命。” “阁主,你忒看不起我了,我不会伤她,相反,我钟离笙把她当朋友看。”钟离笙回答,她顿了顿,略微尴尬地看看花若影:“阁主,我信你的,不过,我也相信陛下给我的人都没有问题,我想,不用你护送我回去的。” 花若影叹了口气:“你还是经历的事情少,不谙世事的多,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 “你总是劝我,可阁主,我好歹是以一敌百的常胜将军,朝堂如战场,这一路摸爬滚打走来,也算是有点心得,我……” “你不听劝吗!”花若影这火爆脾气,真的是一点就着,她禁不住叹息:“钟姑娘,这时局,并不如你想象般这样美好,你喜欢的男人站在权力的至高峰,你喜欢他必然要承受很多非议,你啊,还是个小妹妹。” 钟离笙看着一脸担忧的花若影,总算是点点头。 钟离笙这几日除了每日敷药治理疤痕外,其他时间都跟叶如歌在一起,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丫头。钟离笙记得之前叶如歌字不太好,在修书告诉皇上自己另找人护送的时候,便手把手教她写字。 时间刷刷地过去,七日的时光淡化了钟离笙脸上的伤疤,她终于在叶如歌的无比担忧下上了手术台。 花若影紧张地搓搓手:“不再考虑一下。”几日的相处她早已理解钟离笙,这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姑娘,可她还是想试试。 “不了。”钟离笙说的简短,她爱惜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我更希望我的宝宝健康。” “好,可直接上刀子会很痛,你忍着点。” 花若影说罢便开始操刀。快刀割去皮肉如万针扎般痛苦,钟离笙忍不住痛得出声,终于她忍不住昏了过去。 第34章 出发 剥皮换面的疼痛果然厉害,钟离笙疼得感觉呼吸都渐渐困难,她现在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刚刚疼晕的痛苦还在持续不断。她拽紧床单,过度的用力让指甲上现出点点殷红。 终于熬到手术完成,她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花若影喊叶如歌,叶如歌匆忙抬着一盆消毒水和毛巾进来给钟离笙擦拭,她看着钟离笙,眼含热泪:“姐姐现在觉得如何?” 真的,钟离笙真的是一个让人觉得心疼的姑娘。 钟离笙此时却是快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她只能弱弱地发出一声“嗯”,微弱地惹人怜惜。 叶如歌含着泪给她擦拭面部,毛巾擦拭面部后再沾水现出一大片鲜红,如歌是痛在心里。 花若影吩咐叶如歌:“把熬好的参汤拿来,慢慢给她服用。”她现在终于放心地放下手中的刀子,手术劳累,她也要好好休息。 “好的,吩咐全听花姐姐的。” 服用参汤后,钟离笙觉得好多了,毕竟也是千年参王熬的汤药,灵验得很。但她还是没有力气,她决定躺在床上修养,看看琉璃制作的挂帘,心情不禁好了许多。她很想瞧瞧自己的面容,于是她唤来叶如歌,让她帮自己捎来一面铜镜。 新面孔光一看,便让人失了魂魄,不愧是“画中谪仙,地下嫦娥”,这面孔担得起这称号,一双勾魂夺魄的狐狸眼,七分妩媚三分俏,小模样很是标志,娇艳欲滴的嘴唇,白皙的皮肤,仅一眼神,便能魅惑世人。 钟离笙很满意,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还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这脸这般金贵,可不能碰坏了。 叶如歌看着钟离笙也是愣神,这副面孔确实天下无双,现在叶如歌本就已经绝色,可看钟离笙这张脸她也是带着满心的羡慕。 可,换完面,钟姐姐便要走了吧。 叶如歌突然有点失落,她默默走了出去,只留下欢喜瞧着这副面容的钟离笙。 钟离笙一时并为察觉,她认真照着镜子,开心地很。 此时,花若影这边,她正准备去京都的行李。这时叶如歌正走出来,看着架势,不用多问,就明白花若影怕是要准备今日便带钟离笙离去了。 叶如歌忍不住劝:“花姐姐,她今日刚做完手术,为什么不让她休整一下再走了。”说白了其实叶如歌很想留她。 “她换完面后对头的危机已然解除,但是皇宫内必然有人知道她此行目的,怕一路不会安稳,我早些护送她回宫早些好。” 叶如歌懂事的点点头,不再言语,因为她知道,其实心直口快的花若影,往往是思虑最周全的那个人。 望你们此行平安,叶如歌抱手默默祈祷。 马车哒哒,花若影做了马车的车夫,车帘内是刚刚手术过的钟离笙,俩目的明确的女子走向去往权力至高点的京都。 夜风呼呼地吹着,钟离笙却并不想在马车中睡下,因为,一向耳聪目明的她,听见西北方向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向她们奔来。 西北,这时出现震耳的狼嚎声。 第35章 偶遇 她适时告诉花若影:“我们的马怕是被狼给盯上了。” “为什么?”花若影很好奇,没想到钟离笙的判断这么决绝。 “听声音,正向我们奔来,马的气味和出行的声音怕是吸引来了它们。” “那怎么办?”花若影问。 钟离笙面部浮现出冷笑:“豺狼畜牲,杀一个算一个。” 花若影看着豪气无比的钟离笙,语气逐渐弱了下来:“我说,你能保护我吗?” “啊?” “我不会武功。” “那钱仲才还要你保护我!你在开玩笑吧!”钟离笙简直要气死过去。 “不过,我会轻功,到时候我们跑吧。” “……”钟离笙顿时有些无语,不过,她现在也明白了,阁主并非凡人,不仅见识,还有独特的脑回路。 她拔出靴子里的短刀,准备待发,却突然被一股浓烈的火炮味刺激到了。 花若影坐在车子外面,埋头苦笑:“豺狼什么的倒是被吓跑了,可我们貌似摊上了大麻烦。” 钟离笙闻言揭开帘子,外面清一色全是黑衣人,他们把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镶金面具,一身金色袍子,很张扬地站在马车前面,他朗朗开口:“来的人可是从花影阁出来的?” 花若影略感奇怪,哎,本阁倒是头一次这么有名了,这么一提倒是蛮羞涩的,不过,听这个人的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什么非死即伤的那种语气的。嘿嘿,逃脱怕是有戏。 花若影刚想开口示意钟离笙逃脱,这时钟离笙却径直从马车里跑了出来。 “公明哥哥,是我,阿离啊。”钟离笙开心地扑在金衫公子的怀里。 柳公明哈哈大笑:“阿离,半月不见,你倒还记得我的声音。”他盯着焕然一新的钟离笙,目光慢慢怜爱:“这副面孔倒是精致,不知阿离受苦了嘛。” 钟离笙笑笑:“没的,没的。” 此时的花若影坐在马车旁有些尴尬,她象征性地咳嗽咳嗽:“额,既然人送到了,我就不便打扰啦不便打扰。” 柳公明微微一笑,折扇一挥,就有两个黑衣人提着一提金子就送到花若影马车里。 花若影看得眼睛都直了:“哎嘿嘿,拿钱就走,我懂得。”她朝钟离笙眨眨眼:“你的脸因为脸型不符,需要时间长些,三个月回来取线,别忘了啊。” 嘿嘿,自己虽然没见到皇帝真容,可得点金子,沾沾喜气,却也未尝不可,花若影开心地继续策马,带着她的宝贝金子回花影阁去了。 此时这边,柳公明略微抵触地抱着钟离笙,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换面过后,显得不太熟悉和自然了。 这需要时间来磨合吧。 钟离笙捏捏柳公明的俊脸:“陛下看我这副容貌如何?” “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他很认真地给出评价,这也是实话,换面后的钟离笙确实……美如神仙妃子一般。 “哈哈,嗯,你怎么过来了?” 柳公明顿了顿:“我以心浮气躁要散心为由,跟大臣请了个小短假,说是来云莫山庄游玩,顺便找个理由接你回去。” “啊,什么理由啊?” 柳公明似笑非笑:“山庄邂逅,偶遇妙龄女子,一见钟情。” 第36章 吴常在 钟离笙笑着红了脸庞,她低头,长长的睫毛一颤,更显得美艳绝伦,柳公明看花了眼。 不过毕竟是九五之尊,疑心重,他很快提出疑问:“你为什么不去原来我给你找的人那里接应?” “阁主说会有危险,我就说嘛,哪有什么危险,嘿嘿。”钟离笙忍不住搂紧他。 柳公明眼神微变,毕竟,这片乌黑的灌木丛里,是刚刚处理过的人的尸体,还有他们设计引来的恶狼。 而之前那个接头人也被他秘密处理了,接头人还是背叛了他。 可这一切,倒是都被钟离笙躲过了,也算是巧妙。 他刮刮钟离笙的小鼻子:“没事,现在我们安全了,我们回云莫山庄去,过几日就要回去了。” 他搂紧她进了马车,在车里,钟离笙跟他说了这半个月来花影阁的趣事,柳公明也只是含笑听着。 几日后回京,柳公明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他让钟离笙化名钱仲梦,认当朝丞相做兄妹,随便搪塞了一个山庄偶遇的借口把她接进了宫里。至于钟离笙原来的身份,花若影将钟离笙原来的皮相缝在死人尸体上,让柳公明以护驾有功而殉职赏了钟家不少东西。 钟离笙一下子成为了宫里最得宠的人,柳公明确实疼爱她,只要外国一进贡稀奇古怪的玩意物什,他就给钟离笙送来,小到糕饼糖果,大到珠玉摆设。 钟离笙的位分也是一路飙升,从小小的常在一跃成为贤妃。 这是她进宫一个多月后,一帆风顺。不仅是因为圣宠不衰,还有因为她的新身份带给的她许多便利,柳公明事先给钱丞相说好,让他助他下得一盘好棋。 钟离笙常伴君侧,没事还会亲自下厨给柳公明做些蜜饯之类的甜食送到养心殿去,俩人也像蜜饯一般,就一个字:甜。 而后来,柳公明因为劳碌边疆事宜每日都睡在养心殿中,钟离笙就日日带点心去陪他,可就在某日晌午,她回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的衣服破破烂烂,一脸灰尘,身上有难闻的气味,放肆地朝她笑着:“我乃陛下宠妃,见我还不跪下。” 钟离笙摇摇头,这人怕是有毛病,只是当下不宜说出,她正准备离去,却被赶来的宫女跪下拽住袍角:“求贤妃娘娘饶了我家小主性命。” 钟离笙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扶宫女起来:“我不会伤及你家小主性命的,你可以起来了。” 这宫女语气竟然有些哭哭啼啼:“娘娘说的话可还算数?起初德妃娘娘也是这样说的,可……呜呜呜。”她话未说完便已经哭了起来。 钟离笙一惊:“发生了什么?” 宫女哭着叙述。 这个疯女人是她的主子吴常在,姿容中上,只是凭借才情博得了皇上的芳心,接连侍寝了两天,那时的吴常在那时也是春风得意,她一心等着皇上晋升自己位分的消息,可那时皇上忙着边塞的战事,便耽搁了。 德妃趁着皇上御驾亲征的空当,找她的麻烦,泼了吴常在一身冷水,吴常在本就是个娇弱身子,立时就高烧不起,宫女想去给她叫太医,可太医们都怕得罪了德妃娘娘,均置身事外,不管不问。 第37章 宫中水很深 可怜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一夜高烧不退,竟然烧坏了脑子,成了今日这般疯癫的模样。 看着宫女跪在地上,钟离笙也是实打实地可怜她,便扶她起来。 小宫女哪里见过这么平易近人的娘娘,只当贤妃娘娘是怒火即将发作,吓到长跪不起。 钟离笙有些心疼她,她见宫女依旧趴在地上不起,一时间没了主意。看着钟离笙在这里干着急,她旁边的宫女浅碧灵机一动:“你若再不起来,我家娘娘可要罚你家小主了。” 吴常在的宫女一听,慌忙起来:“谢贤妃娘娘。” 钟离笙看着疯癫的吴常在和在她一旁侍候的宫女,用柔和的声音对这名宫女说道:“你叫什么?” “奴婢甘露。” “名字干净,倒也符合你的气质,好好照顾你家小主,如果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去找我,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便会帮的。”钟离笙说这话的时候她身旁的浅碧坏了脸色,可她当下也并没有顾及这许多,她朝甘露点点头,扶着身旁宫女的手便离开。 甘露闻言抬头,泪眼婆娑:“谢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大恩大德……” 钟离笙走的急促,距离淡漠了甘露的声音。 毕竟她还要督促承恩殿诸多事宜,而且皇上午后忙完政事要陪她用膳。想起柳公明钟离笙的心里不尽甜蜜。 这时一直陪她身旁的浅碧出声:“适才娘娘说帮甘露一众,却是不妥。”浅碧熟知钟离笙就是一个好说话的主儿,所以直接告诉她。浅碧是柳公明派给她的,他说可以帮到她许多。 “为什么?”钟离笙很好奇。 “吴常在无权无势的,加上甘露一众,能成什么火候,娘娘何不结交德妃皇后一党,与自身却也有利,现在娘娘恩宠正盛,也该保护自己的羽翼和羽毛才对。” 其实浅碧并不知道,身旁的贤妃娘娘是以前叱咤风云的钟将军,她也不知道其实钟离笙与德妃皇后早就结怨已深,结交什么的就更不可能了。 钟离笙睫毛弯弯,她轻笑:“不妥,这肯定不妥,皇上肯定不希望后宫结党,我们应该堂堂正正做人,莫耍什么滑头才是。” 在宫里。钟离笙这一个月以来倒是过的风平浪静,可栽赃陷害却也在身旁发生了不少,身边姐妹都成为争宠夺势的牺牲品,要不是柳公明给她配了浅碧,浅碧深喑宫中世事,如果没有浅碧,她怕是早就被宫里的那些女人给拉下水了。 在宫里,钟离笙渐渐养成慢条斯理的性子,她从原来那个火急火燎的纵马女子渐渐变得乖巧懂事,起码在众人看来是的,这是她不得不做到的。因为每日批阅奏折疲惫不堪的柳公明不可能再因为她而磨砺脾气,钟离笙喜欢他,也愿意为他作出改变。 她和他都希望,在一起的时光是愉快的。 浅碧不知道她正在想这许多,她俯下身子,在钟离笙身旁问:“娘娘,皇上迟迟不来,怕是批阅奏折耽误了,你要不要先用膳啊?” 钟离笙摇摇头:“不了,再等等。” 第38章 御花园事件(上) 就这样等了两个时辰,太监传来柳公明去了皇后那里。 “陛下今日去了皇后那里,念在贤妃娘娘等待辛苦,特命奴才送来一对金玉坠子,来哄贤妃娘娘开心。”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拉不回钟离笙的思绪。 浅碧轻轻唤道:“娘娘,陛下给你赏赐呢。” 钟离笙这才回过神来,她回答道:“谢皇上赏赐。” 她只是愣神于为何今日他没来,明明说好的。 可在宫里,哪有这么多诺言可以兑现,多的只是身不由己。 钟离笙知道现在虽然以丞相年迈为由辞退了她的父亲,可关系链仍在,那些大臣还是会给陛下加压,柳公明还是得与皇后表面上郎情妾意。 今日是不是钟子贞强留住的皇上,谁知道呢? 可结果不就是,他没办法过来了吗。 钟离笙摸着手中的金玉坠子,这坠子很讨人喜欢,柳公明知道她喜欢莲花,所以坠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做成的莲花花瓣,黄金镀上莲花叶子。望着坠子,若是平常的话她一定会很欢喜,可现在她实在高兴不起来。 其实自打进宫以来,柳公明就偏宠她,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住被冷落,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向来都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等小太监离去不久,钟离笙轻轻收拾裙角,默默起身:“浅碧,我们去承德宫看看。”承德宫,是皇后住的大殿。 “娘娘不可,你……” “我知道的,可我忍不住。”钟离笙出声,她竭力掩饰着自己心里泛起的酸意,她低下头,似是思考了很久:“罢了,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浅碧,我心里堵的慌。” “娘娘,你的小腹一日一日隆起,这怀胎怕是瞒不住了,你……还想出去?”浅碧提醒道。 “午饭点,不会有什么人的,浅碧,我们就出去走走。”钟离笙变相开始哀求浅碧,她知道浅碧这人最是心软。 钟离笙换面后的模样本就好看,这一哀求之下,泪珠挂在腮边,楚楚动人。浅碧身为女人都于心不忍,于是她点点头:“那我们需早些回来,娘娘。” 就这样,浅碧带着钟离笙去御花园,看到了正在被欺负的吴常在。 也不知是谁想到的主意,吴常在一身被淋得通透晕了过去,她身旁甘露想阻止众人却力气薄弱无可奈何,狗仗人势的宫女太监叫嚣似地在一旁站着,始作俑者衣着华丽只留给她们一个背面,远远瞧着看不清来者何人。 距离较远,浅碧紧紧拉住钟离笙:“宫中人心机叵测,娘娘还是莫管闲事的好。” 可钟离笙哪管浅碧刚刚说了什么,她看到径直走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那些宫女太监见了钟离笙悄悄退下,气氛顿时焦灼,这时背过身去的女人转身,她语气轻蔑:“哦,原来是贤妃妹妹,吴常在不懂规矩,冲撞了我,我略微惩治一番。” 钟离笙定睛一看,哦,这不是德妃吗。 德妃今天也是十分殷勤,她给柳公明做了燕窝送去,就是希望晌午他能来承春宫里坐坐,可没想到被皇后劫胡。德妃抢不过皇后,气的没处撒气,偏偏午后御花园碰到疯癫的吴常在,便把气撒在了吴常在的身上。 第39章 御花园事件(中) 吴常在衣衫褴褛,衣衫湿得通透,不少太监宫女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宫女倒还好,一些太监却是一双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吴常在的胸脯看,目光猥琐至极。 钟离笙看着这些一脸看好戏的丑恶嘴脸只觉得恶心,她镇定心神,朝德妃道:“姐姐惩治,妹妹觉得是没错的,只是,这惩治太过残忍。” “你可知道,她说了什么?”德妃轻扯嘴角,轻轻抚摸手腕上的玛瑙镯子,她想想吴常在的话,就来气。 钟离笙眼神示意跪在地上护着吴常在的甘露,甘露示意,她语气越来越弱:“常在说……” “你说她说了什么!嗯?”德妃凌利的话语袭来,如当头一棒般砸向甘露,甘露顿时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这时德妃的贴身侍女红玉发话:“她说娘娘失宠,这般姿色也敢跟她争宠,不撒泡尿照照……”她说着看向德妃,不敢再说。 可德妃早已气的不轻了,那还能受得了这个,她反手给了红玉一巴掌:“你还敢再提那贱人说的话!” 红玉捂着脸不敢吱声。 钟离笙觉得,这事,吴常在做的对,却也不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帮她和甘露好。 浅碧看见钟离笙,毕竟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钟离笙的心思略知一二,她上前劝德妃:“不过是一个傻子,德妃娘娘宽宏大量,这泼水,却也是看重她的。” “你怎么……”钟离笙很好奇她怎么帮着德妃说话,浅碧朝她使了使眼色,钟离笙闭口,毕竟,浅碧是宫中老人,比她更能应付得多。 “没想到你倒能懂本宫多些,贤妃妹妹,你的奴婢果然伶俐,不愧是皇上亲自派给你的人儿。”德妃看似妥协,此时却话峰一转:“贤妃妹妹美貌无比,不愧是皇上看重的人,不过,为何今日午膳功夫,来御花园散步来,本宫记得这几日皇上是日日到你承欢宫用午膳,怎么今日……”说着,她看好戏般地观察钟离笙的反应。 钟离笙初入宫廷,一直受浅碧保护,那里受过这种委屈,她看着德妃,顿时怒火中烧,一时忘了宫廷礼仪,一把抓住德妃的袖子。 浅碧忙大叫:“娘娘不可。” 可她的话没钟离笙动手快,仅一眨眼的功夫,钟离笙已经把德妃过肩摔倒在地,她下一拳马上就要打在德妃的脸上,听到浅碧的“娘娘不可”后,一叹气,罢了,还是先饶了她吧,毕竟只是一句话而已。 可德妃名门闺秀家养起来的小姐,娇生惯养的很,这一摔,摔出来一身委屈,她也不管钟离笙是否再出手,气凶凶地指挥与她一众的宫女太监:“动手,打残算我的。” 宫女太监看看自家娘娘,又看看钟离笙,谁都不敢动手,谁不知道现在贤妃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啊,哪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浅碧真是为自家娘娘感到头大,钟离笙一时逞英雄一时爽了,怎么不知道为她这做奴婢的考虑考虑呢,怎么不知道为陛下考虑考虑呢,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40章 御花园事件(下) 看软的不成,浅碧立刻摆出硬架势:“德妃娘娘与我家主子均位居妃位,地位同等尊卑,哪个敢打,谁敢动一下试试。” 这一番话语不仅提醒宫中众人,还让嚣张跋扈的德妃气焰有所收敛。 正当这场闹剧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一声“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柳公明看着一言不发的众人,语气不善:“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闹事吗?” 皇帝的威严震慑住了众人,宫女太监这下跪了一地,站着的立时只剩下钟离笙、德妃还有牵着陛下手的皇后。 柳公明还想再询问,这时看到一身水渍的吴常在,反感的皱眉。 皇后钟子贞看陛下即将发怒,她与德妃眼神交错,看她有些畏缩,十成把握便有七成知道这事也就她干的出来,忙慌忙解救:“许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把吴常在弄成那样吧。” 这时的钟离笙看着钟子贞出声:“非也,这是德妃干的好事。”她素来心直口快,此时更是为吴常在抱不平。 柳公明威严的目光射向德妃,德妃看此事躲不过去便想拉钟离笙下水:“皇上,贤妃妹妹她还把我摔在地上了呢,臣妾现在肩膀还痛呢。”语气娇媚,似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柳公明又一脸无奈地看向钟离笙,好像在问“你怎么这么不成熟,去惹她”。 钟离笙的宫女浅碧这时回话:“陛下,德妃娘娘欺负吴常在在先,她找人用水泼吴常在,欺负她的宫女甘露,而她身旁的太监宫女都助纣为虐,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帮吴常在,我家小主只是一时情绪激动,所以才……所以才干出这等不理智的事情来。”浅碧说的却是带了几分假的,她添油加醋深化了德妃欺辱吴常在的事实,倒是美化了不少钟离笙刚刚的“壮举”。 钟离笙暗暗赞叹。 然而这时的柳公明冷冰冰的话语砸了过来:“德妃禁足一个月不准出来,你禁足一周好好反省反省,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她还能怎么办,她只能谢主隆恩,赐她禁足一周的恩典。 切,不就是禁足嘛,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就禁足才三天,钟离笙就忍不住了,这也太无聊了吧! 宫里没有府里待的快活,起码钟离笙是这么觉得的,她真的做梦都想回到钟府玩玩自家鸟儿,逗逗蛐蛐儿。 于是她着一身宫女装束,拍拍浅碧的肩膀:“浅碧啊,跟我溜出去一趟吧。” 浅碧满脸拒绝:“不可,要是陛下知道奴婢跟娘娘这样,会……” 话未说完浅碧就已经被武功高强的钟离笙打横抱起来飞出屋子,钟离笙抱着她轻轻落地,不着一声。 浅碧惊呆了:“没想到贤妃娘娘,居然,轻功如此……”过于高强已经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来了。 钟离笙嘻嘻一笑:“现在我穿着宫女常服,也算你的随从啦,咱们四处逛逛吧,来皇宫一个多月,其他各宫还没怎么拜访过。” 第41章 发烧 浅碧一脸无可奈何:“去哪儿?” 钟离笙其实不想告诉她,她其实一直心心念念着吴常在境况到底如何,她抿抿唇,舔了舔唇瓣,回答道:“咱先去吴常在那里逛一逛,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浅碧闻言叹息:“娘娘比我真实得多,宫中很久没有娘娘这般人了。”说罢便带着钟离笙去了吴常在的宫里。 此时的吴常在高烧连连,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神智都不太清楚了,她两眼空洞,形神涣散,仿佛早已丢了半条命一般。 钟离笙一进去就看到这样的情景。 甘露看到浅碧,下意识地求救:“浅碧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小主吧。” 浅碧极为现实:“我只是一介婢子,能帮你什么,你还是去求贤妃娘娘吧。”说罢往钟离笙那里一指。 甘露这才认出浅碧身旁这个默默无闻的宫女是当今尊贵无比的贤妃娘娘,她踉跄跪下:“娘娘,我家小主高烧不退,求你……”她语气带有哀求的意味,一双哭的通红的眸子隐约带有些泪光。 钟离笙当时便于心不忍:“怎么不去太医院瞧瞧?” 甘露哭泣:“太医院大都是势利的,见我家小主无权无势,都不肯搭救,德妃遣人拦住一些心善的太医,我……我请不来太医。” “德妃做的过分!”钟离笙气的直跺脚,她很想帮她们,可现在自己禁足,又不能直接动用权力带来太医,她挠挠头,想到了柳公明。 毕竟,天大地大陛下最大啊。 柳公明此时正执笔书写着今日承来的奏折,他过于专注,鼻尖沁出细密的汗。 毕竟,今日奏折上,是有着大新闻的。 去做边塞督察的张氏居然勾结当地蛮子谋反,而且势力不小。 这年头,朝权动荡,也是因为难以束缚臣子的狼子野心啊。 柳公明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概……又要御驾亲征了吧。 他正要书写,这时却看见一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宫女从外边翻墙进来。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柳公明正想让身边的太监将人遣走。 可他还没来得及吱声,女子已经迅速飘到太监身旁捂住他的嘴巴:“别叫啊,我来找陛下的。” 近处柳公明早已认出来人的样子:“爱妃,来的不是时候。” 柳公明身旁的太监泪都要流下来了,可依稀还能发出声音:“娘娘……唔额……这是……折煞老奴了。” 钟离笙也叹了口气,放下了堵太监嘴巴的手,她搓搓手:“陛下,快去救人。” 柳公明皱眉:“你禁足期间出来我都没罚你,现在又胡闹些什么,什么救人。”他看看钟离笙,眼神略带有些无奈:“仲梦,朕在忙……” 他话未说完,便被钟离笙打断:“宫里的吴常在快高烧致死了,你快遣人去救她啊。” 各种烦心事一综合,柳公明终于她发怒了,这是他头一次因为别的事情跟她发怒:“那就去找太医院,我又不是太医,再说了,朕有国事要忙,你胡乱过来纠缠,胡闹至极。” 第42章 逝去 钟离笙只觉得满心的委屈,她冲柳公明吼道:“得病的是宫里的吴常在,你好歹曾经也对她青睐有加,如今她得病,你不管不问,你好狠的心。” 柳公明回答:“仲梦,你不了解我,为君者,不能急于一时,你觉得,她重要还是国事重要,她重要还是黎民百姓重要?有舍才有得,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那你这是在把她推向死路!陛下,你心里有愧吗?” “愧不愧疚,也不是你说了算的,来福,把贤妃娘娘请出去。”柳公明已经不想再和她说多了,因为边塞的战事容不得耽搁,他要快些决策。 被叫的太监来福应声回答:“喳,贤妃娘娘,您还是请吧,莫要再惹恼了陛下要紧。” 就这样被“请”了出去,钟离笙对吴常在带着愧疚,因为她没有请来该去的那个人。 钟离笙匆匆赶到吴常在的宫里,那时吴常在已经一声比一声弱了下去,她难得有些清醒,谁知道这是不是大病的回光返照呢? 吴常在看着钟离笙,用尽全身气力去握她的手:“谢谢你,姐姐,我……注定……咳咳……等不到那个人了。”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睛一闭,眼角还挂着一颗将落未落的眼泪,陷入了一场永不会再醒的长眠。 甘露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顾钟离笙在这扒拉吴常在渐渐冷却的小手,那双手受尽了鞭打,哪还是个娇嫩嫩的样子? 吴月娥,这是她的名字,钟离笙是后来才知道的,毕竟贵人以下的女子只能算是皇帝身旁立着的那个人,谁会用心记住一个小小答应的名字? 吴月娥,她长眠在了如花般的年纪,她睡在了皇宫给她交织的梦幻的梦里,不再醒来,她爱过,失去过,最终也释然过。她红颜薄命,死在没有人情味的宫里,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钟离笙安抚一下甘露后带着甘露和浅碧出来,尽管甘露当时还哭着不肯离去,钟离笙也是安抚了好一会。 她哄孩子似的哄甘露:“咱们得为你小主谋一个棺材啊,谋一个体面,让她风光下葬,而不是随便掩埋了啊。” 甘露,以后你便与我一起吧,钟离笙暗暗攥紧拳头。 收拾好一切后,她带着甘露和浅碧回到了承欢宫里。这时圣旨也颁了下来:贤妃娘娘知错就犯,禁足再加七天。 扰乱陛下处理政事却只判了七天,柳公明还是偏袒她。 现下,她应该好好在宫里待着,别再跟柳公明捅篓子了。 禁足某日,一个明媚的上午,钟离笙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椅上,阳光透过她的睫毛洒向她的脸庞。 她的肚子开始一日一日地大起来,快瞒不住了,浅碧只好通过太医告诉众嫔妃及已经知道这件事的陛下贤妃娘娘有孕的消息。借着这个机会陛下按将功补过取消了她的禁足令,钟离笙又可以愉快地在宫里蹦哒了。 陛下会来找我吧,可钟离笙不知怎么,没特别期待他会过来了,她认为自己还是因为吴常在的事跟他怄气。 可她没想到,在她禁足令取消的第一天,先来找她的不是皇帝,而是钱仲才。 第43章 丞相来访 两个时辰前,钟离笙还在为未来禁足的日子烦心,结果下一秒皇上颁来了禁足取消的消息,而上一秒她还在狂欢快活,这一秒只能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 钟离笙下令遣散了所用人,现在,她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钱仲才看。 钱仲才执一把折扇,盯着她满脸认真:“钱仲梦,你我兄妹之情,我就不顾宫中繁文缛节了,不然,还得称你一声娘娘。” 钟离笙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哈哈,自然自然,你我兄妹……” 话还未说完,看到钱仲才强自撑着自己羸弱的身体,不禁有些心疼,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他消瘦成这个样子,她顿时忘了现在她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兄妹,关心地出声:“你还好吧?” 此言一出,俩人皆一愣。 钱仲才也是没想到这个名义上的妹妹会关心他,他轻咳几声:“无事,只是几个月前与我至交的钟离笙将军陨落,我十分痛心。”他看着她,安抚地安慰她:“好好侍候陛下,他既然让你成为我的妹妹,可见对你十分重视,你要珍惜圣上难得的真心。” 钟离笙顿时有点后悔,她换面倒是逍遥自在,什么都有了,可唯一忘的,就是他,他为她尝尽了相思苦,她也没承诺过给他什么,可她假死,最痛心憔悴的是他。 她回答道:“哥哥放心,仲梦一定努力成为陛下喜欢的人。”她顿了顿,看着钱仲才消瘦的下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像害怕他会看透她一般:“只是,你今日找我……” 钱仲才温润地笑笑。 这是多温暖的笑啊,让她突然就忘了过往,眼里只有钱仲才温柔的眉眼。 钱仲才并未察觉到她片刻的发愣,他继续笑着:“今日我只是来看看,我的妹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正巧那天陛下约他去讨论边塞张氏的问题,钟离笙翻墙去找皇帝的事他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跟朝中大臣说的“狐魅祸主”有些不同。 钟离笙随着他笑笑:“是一个普通人,但她有她的抱负与信仰。” 钱仲才温柔地看着她,不知怎的,他觉得她这句有些争强好胜的话让他觉着莫名的熟悉,可尘封的记忆却是迟迟都未曾打开,来不及细想,他觉得在承欢宫却是耽搁了许多,陛下想必还有要事找他商议吧,他拂袖起身:“不打扰你了,后宫人心叵测,仲梦多多注意些好。” “嗯。”钟离笙目送着钱仲才推门离开,默默地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钱仲才来到皇帝身边,他眼神早已没了原有的温柔,他眼神凌利:“陛下,边关虽然反叛,但那里还有对陛下忠心不二的大臣,还有举棋不定的部分乱臣贼子,只要我们动之以理,或许他们会不战自降。” 柳公明看着他,不怒自危:“你说的有理,只是这张氏不好再次收服。” 钱仲才握紧折扇,扇骨被捏得颤动:“微臣建议,折其羽翼,不战而屈人之兵,捉住后,斩立决。” 第44章 有毒 另一边,钟离笙在钱仲才前脚刚走,后脚就被请到皇后宫里。 钟子贞不咸不淡地抿着刚泡好的花茶,悠悠提醒:“听说妹妹有子嗣了,这在宫里可是天大的好事。”她轻扯嘴唇,盯着钟离笙的肚子,“以后的请安,妹妹可以不用来了,专心养胎便好。” 钟离笙早就不像之前这么单纯,她抿抿嘴,心想,自己之前的脸不就是先天的例子吗,钟子贞的话可真的信不得。 钟子贞见钟离笙不再答话,以为她怠慢了自己,不禁冷哼一声:“妹妹在想什么?” 钟离笙这时才回过神来:“无事,我只是有些乏力了。”她扯了一个借口,毕竟钟子贞是个不好应付的主,还是离她远一点为好。 为什么在宫里这几个月来她倍感空虚呢?这样的生活真的适合她吗?她怀念以前征战四方的生活,怀念边塞哒哒的马蹄声,怀念钟家军里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将士们。 钟离笙略显无奈地想着,她起身,任由浅碧扶着她出去。 回宫后,才发现送来的汤药早已堆积如山,连宫中低辈分的姊妹们都要插一脚。 各色安胎丸安胎汤摆在桌上,一旁的太监声音断断续续:“这是皇后娘娘赐您的…… “这是德妃娘娘赐您的…… “这是安嫔给您的…… “这是孟贵人给您的…… …… 敢情这几月她没出门没认全的姐姐妹妹们,全都遣人送礼来了。 钟离笙看着头都大了,她挠挠头,唤浅碧过来:“浅碧,先替我谢过公公。”一手唤浅碧应付管事太监,一手拉过甘露来,悄声询问:“甘露,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啊。” 钟离笙还是太嫩了点。 甘露闻言脸色都变了,她立马跪下:“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娘娘们的意图。” 甘露倒也机灵,她确实觉得这些汤药里肯定有的会有猫腻,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罢了。 这时的浅碧已经遣走了太监宫女,现在房里就她们三个。浅碧看看钟离笙,再看看一脸慌张的甘露,回答:“宫里的人,需小心,还是查看一下的好,娘娘。” 钟离笙摸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像隐隐动着,倒也有趣,只是不知道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钟离笙本来澄撤的眼神顿时流露出母性的光辉。 趁钟离笙抚摸肚子的功夫,浅碧拿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开始试毒,甘露便在一旁瞧着。 果不其然,确实在碗汤药里银针试出了毒,甘露吓得捂紧了嘴巴。 钟离笙虽然沙场征战多年,可下毒这种阴损事情可没干过,但她想想腹中的胎儿,更是难受,更是为这些嫔妃们感到心寒。 银针试的有毒的那碗,是安嫔送来的。 “下毒的人是安嫔?”钟离笙捂着肚子,出声询问。 浅碧回答:“奴婢觉得另有其人,大概……”她犹豫不敢出声。 “谁?”钟离笙沉稳地继续询问。 “大概是德妃吧,她与娘娘因为吴常在的事闹得不太愉快,再者她向来争风吃醋,娘娘怀有子嗣她必定心急,最后,娘娘不要忘了,她身后可是皇后,想必这事与皇后也脱不了干系。” 第45章 拜访 钟离笙隐有怒气,一尸两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立刻就不理智地说道:“那就去找德妃理论!” 浅碧甘露这时齐声说道:“娘娘不可。” 甘露说道:“我们现下没有证据,这样去了便是诋毁。”她闻言叹气,“以前我家小主就是因为这样,吃了不少苦头,德妃素来嚣张,却少有把柄,我们……” 甘露一语未毕,浅碧抢先说道:“娘娘还是稍作休息,这些药,我们偷偷倒掉,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们有没有好心呢。” 钟离笙点头,可这事一出,她们情绪对此多有影响,浅碧更是一下午没怎么说过话。 第二天,柳公明来看钟离笙,钟离笙同他嬉闹,柳公明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皇后便过来了。 “参加陛下。”钟子贞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撇了一眼皇帝身边钟离笙,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悲喜。 柳公明一淡淡的语气,“哦,贞儿来了,甚好。” 钟子贞娇媚出声:“陛下语气看不出欢迎臣妾来呢,陛下。”她刻意撒娇,酥的人心痒难耐。 可柳公明偏偏不吃这套,但他还是轻轻微笑:“朕当然欢迎你,来,坐我身旁。” 钟离笙看着正在调笑的帝后,默默攥紧袖子,她只在意眼前看到的,完全察觉不出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 浅碧观察到自家娘娘的脸色,无声地叹了口气,自家娘娘怎么就明白不了陛下只爱她一人呢,还在那默默吃着子虚乌有的醋。 皇后轻笑:“我这次前来,给贤妃妹妹带了安胎汤,妹妹还是趁热喝吧。”说完她伸手招呼身旁宫女,“快给贤妃送去。” 宫女应声而答,手里端着黑乎乎的汤药。 会不会有诈?钟离笙留了一个心眼,她目光示意浅碧。 浅碧想,皇后肯定不会当着陛下的面害钟离笙吧。所以她眼神示意钟离笙。 肯定没事。 钟离笙接受到信号,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柳公明看着钟离笙,目光无声地聚集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神色渐渐慈爱。 不知为什么,他也在期待这个小生命的诞生呢。 钟离笙喝完汤药,跟钟子贞和柳公明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不一会,德妃也过来了。 德妃一身粉色华服,略施粉黛,鬓边簪了几朵桃花,粉面含春,丹唇微启:“参加陛下,姐姐妹妹都在呢。” 她朝柳公明纳了个万福,款款起身。钟离笙在她靠近时就闻到了浓浓的香气,看来这位是精心打扮过的。 钟离笙只感惊讶,这哪有嚣张跋扈的样子,跟个乖顺的小绵羊一般。 因人而异吧,钟离笙抬手扶额。 柳公明轻轻点头:“春儿也来凑热闹来了,哈哈,带礼了吗?” 春儿,德妃的闺名。 德妃开心一笑:“贤妃妹妹有孕,我带了凝神安心的静心饮,调理妹妹身心,权当是礼物啦。” 钟子贞微笑:“德妃也是有心。”转而招呼钟离笙身旁的甘露:“你,把汤药快端给你家主子。” 甘露回话:“是。” 钟离笙也相信陛下在跟前德妃不会加害自己,她放心地接过甘露递过来的汤药,一饮而尽。 第46章 流产 德妃过来也是刚一会的事,钟离笙陪着聊了一会儿突然感到腹痛不止,她头昏脑胀,一低头,呀,是血。 柳公明慌忙扶住她,招呼身旁太监:“太医,传太医。” 浅碧这么镇定的人此时也慌了,她立刻随着太监匆匆忙忙去吧太医找来。 请的太医虽及时,可钟离笙腹中的胎儿却也保不住了,她流产了。 是个男婴。他还没来的及降临这个世界就先行离去。 钟离笙看着早已成型的男婴,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她一时气血攻心,吐了口血。 柳公明这时只能搂紧她,他龙颜大怒,朝跪在地上的张太医道:“察,给我察!” 皇后和德妃均担忧地看着钟离笙,异口同声道:“妹妹切莫伤心,子嗣没了还可以再有的。” 谁不知道这俩人心里又是怎么说的呢,怕不是高兴坏了吧。 今日来看自己,也见不得是什么好心,怕是为了来看皇上吧。 看着俩人丑恶的嘴脸,钟离笙只觉得恶心。流产之后的身子很是虚弱,她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 张太医这时询问:“娘娘之前可是吃了些什么?” 浅碧答话:“早晨只吃了些甘露端来的米粥,而后服了太医院给的安胎丸,然后服了皇后娘娘给的安胎药和德妃娘娘给的静心饮,午时未到,所以中午还未曾用膳。” 张太医回答道:“是。”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陛下把怒气迁到他的身上。 柳公明问话:“然后呢?把刚刚的碗碟都给我拿来验,马上!” 张太医畏畏缩缩地拿来,取残留下的药液开始验,他先是认真嗅嗅,后拿出药箱里的东西开始认真化验。 皇后和德妃就在一旁看着,此时的德妃心里更是笑开了花,她又恢复了那般嚣张跋扈的神情,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化验完成,这时的张太医皱皱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公明细心地察觉到张太医的异常,他出声询问:“说!不用遮掩。” 张太医作辑:“是,德妃娘娘的静心饮里有微量麝香,所以……” 他话未说完,德妃便抢话:“不可能!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 柳公明怒视着她:“冤枉?好一个冤枉!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他搂紧怀里的钟离笙,朝德妃道:“德妃谋害皇子,罪无可束,现降为贵人,罚其进凝心殿思过,未得传召,不得面圣。”凝心殿,就是冷宫。 德妃心中一寒,陛下竟不相信她。 此时的太监在德妃看来,都是冷酷的,她被拖了出去。 柳公明看着皇后,似是要听她的意见。 钟子贞心领神会:“贤妃现下应养好身体,我这就遣人去太医院拿上好的人参为妹妹调养身子,妹妹为奸人所害失去龙子,但对万事还是要看开点的。” 只是钟离笙这时在发呆,对钟子贞的话却是半点没听进去。 她想,如果她有力气的话,杀死德妃的心都有了。 可束缚她的,不只是她自身,还有待她极好的陛下。 她头一次这么恨一个人,她明明没有招惹她,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的麻烦,这次更是要了她孩子的性命。 第47章 探望 第二天清晨,钟离笙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万分地悲伤。 如果这事发生在久居深宫的女人身上大概还能想开点,可钟离笙不是。 征战多年受伤流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她为了这个孩子流了一夜的眼泪。 钱仲才来访,遣走了承欢宫所有的宫人,浅碧也不例外,他看着悲伤的钟离笙,不知怎么安慰她。 钱仲才觉得自己有一种错觉,让他不知为何对这个并无血缘关系的女人心生亲切与信任。 “无妨,孩子没了可以再有的,陛下这么宠你。”钱仲才犹豫了一会说出了这句话。 钟离笙扶着肚子:“我想杀了她。”她语气懒散,淡漠且疏离。 谁,德妃吗? 钱仲才一惊,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怎么劝她。 他知道德妃的父亲位居高位,官正一品,这次审判陛下顾全大局却也对她的惩戒略重,可若是钱仲梦想杀她…… “不可,你若真是为了陛下着想便该收收性子。” “收收性子?我觉得我的性子没什么不好的。”钟离笙轻笑,她想抬手抚一下钱仲才的手,可还是不忍,只能做罢:“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向来如此,这次,是她先冒犯我的。” 钱仲才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只觉得越发熟悉,熟悉到他终于忍不住呼出那人的名字:“钟离笙?” “嗯,钱丞相想起故人了?”钟离笙潜意识地答应又迅速转移话题。 是自己隐藏的不好吗,这个男人总是能看透自己的一切, 钱仲才回过神来:“哦,这样啊。”他低垂眼睑,嘴唇微张,“其实,仲梦,你真的跟我认识的女子有些许相同,有仇必报的性格,有些冲的脾气。” 钱仲才还想继续说,然而这时陛下过来,他起身作辑:“陛下。” 柳公明“嗯”了一声,他走到钟离笙身边,刮刮她的鼻子。 这本是个亲昵的动作,只是这时做出来略微觉得有些苦涩。 钟离笙贪恋般的享受这宠爱,她很想朝陛下笑笑,可此时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柳公明捧着她的脸庞:“孩子没了,我们再要一个。” “哦。”钟离笙此时麻木地如木头人一般。 钱仲才就在一旁看着,莫名心堵。 这时柳公明注意到他,他放下摸着钟离笙脸庞的手,朝钱仲才道:“这次是我对不住你妹妹,没有保护好她。”说着他又摸钟离笙的头,“我向你保证,我此生定不负她。” 钱仲才微笑,不知怎的,语气中莫名有点火药的气味:“陛下说得道,便一定做得到,臣信你的,只是这妹妹也是你强塞给我的,与其对我保证,不如对她保证。”他意有所指,明明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不知怎的话中带了些许不满。 这是……在为她……谋不平? 柳公明却也是极为照应丞相的脾气的,毕竟钟离笙化名钱仲梦的事他还蒙在鼓里。 “嗯。”柳公明答话,再无下言,他放手,离去。 闻声只能听见钱仲才和钟离笙的一句“陛下慢走”。 可陛下刚走,钟离笙还没来得及反应钱仲才便已抓住她的袖子。 第48章 密议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又像是祈求:“告诉我,你是钟离笙。” 语气简短,却似乎带有肯定。 只一句话,仿佛用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看着钱仲才期待的眼神,似乎还带着笃定,钟离笙就知道瞒不下去了,她颔首:“是我,别来无恙,钱仲才。”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神微分:“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去花影阁那日,我……送去了礼物,你……可喜欢?”钱仲才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牛唇不对马嘴地说着。 礼物,什么礼物?花若影的话还历历在目,那时她说希望替他这个痴情人挽回几分真心…… 该怎么回答,钟离笙不知道,不过,她也明白她刚刚问题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他既然知道自己去花影阁,自然再调查改头换面的自己并非什么事了,只是柳公明掩盖得太好,所以他也是后来才知道。 “我现在是陛下妃子。”钟离笙犹犹豫豫说出了这句话。 钱仲才闻言叹了口气,他眼中繁星点点,悲伤若隐若现,“笙笙啊,你可曾明白,他并非你的良人,此次流产,德妃……不是她。” 他的话语让钟离笙一惊,“不是她,还能是谁?那碗汤药里,可是有麝香的。” “我暗中派人察了你早晨残留的米粥,里面有堕胎药,可见这个才是危害你的罪魁祸首,德妃的那碗怕是……为引人耳目才不得已而为之。”钱仲才低头,眼神带有不忍,“不然,你觉得,德妃那一碗微量麝香的药汤会要了你的孩儿性命吗?” “可下毒的人……难道是……”难道是甘露。 她不明白,甘露是她救下的,怎么可能会去害自己。 钟离笙正想出去,却再次被钱仲才抓住袖子,他语气幽幽:“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陛下这么草率地就判了德妃,而偏袒幕后之人吗?” “嗯?”钟离笙只感觉心拔凉拔凉的,不知怎的,夹着丝丝的痛,她不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钱仲才看着她,换面后的她可真是绝色美人,只是处在深宫之中的美人,注定与幸福无缘。 钱仲才慢慢松开抓住她袖子的手,抬头看她:“你该去皇后那里看看了。” 钟离笙跑了出去,她没有看到钱仲才后来的表情,如果她愿意回头看看的话,她会看见,一个战场上沉着冷静的副将,一个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丞相,一个生活中独当一面的公子,眼角含泪,为她。 钟离笙施展轻功,轻轻松松就上了皇后寝殿的房顶。她揭开房瓦,就看见甘露和皇后在密议。 甘露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娘娘,奴婢已经完成任务。” 钟子贞笑:“甚好,本宫该赏你。” 甘露回答:“不必,娘娘将银钱给我的家人便好。” 钟子贞心情很好,自然答允:“可以,这次你确实当是首功,本宫一定大大赏你,如果没有你,本宫可不一定能治得了德妃和贤妃两个贱人!” “奴婢听闻娘娘与德妃交好,这次奴……” “不怪你,我反倒谢谢你呢,德妃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事件拉下去却也是活该,毕竟她之前嫁祸安嫔没能成功。” 第49章 心酸 本来是想还德妃清白,没想到她早在自己背后捅刀子。 钟离笙凝神听着,思路渐渐清晰。 难道……之前害吴常在的,不是德妃,而是皇后,害自己的,也是皇后。 钟离笙猜的没错,甘露确实是皇后一心栽培的,之前的吴常在过于耀眼,被德妃欺负发烧后,本来遣甘露找太医救治,但是甘露表面答应却不付诸实施,让她错过最佳治疗时机成为疯子,之后皇后又派她去跟钟离笙诉苦,告知吴常在的悲惨遭遇,实则是刻意引导她对德妃产生不好的印象,钟离笙去御花园那次却也是巧遇,这次机遇加深了钟离笙对甘露的可怜。 其实,就算不是如此,钟子贞也会通过其他事把甘露悄悄安排在她身边。 之后甘露顺理成章地为她端来了送走她孩子性命的米粥,听闻皇上要去承欢宫看钟离笙德妃也在悄悄收拾,判断德妃会来承欢宫勾引皇上,摸清底细后在德妃带药时让甘露把指甲里的麝香下到了德妃带来的汤药里。 好一个栽赃嫁祸! 钟离笙渐渐攥紧拳头,她杀意渐起。 这时的甘露已经出来,钟离笙悄然走到她的身后,捂住她的嘴巴,给了她致命一击。 甘露连人都没有看清已然被杀死。 好,解决了一个,下一个该是皇后了。 她将甘露随便放在草丛里,正想去找皇后寻仇,一转身却看见柳公明独自一人一脸怒气的脸。 原来,柳公明感到烦闷撇开来福出来散心,却看见钟离笙杀人的这一幕。 “你好大的胆子,还敢在宫里随便草菅人命?”柳公明怒气冲冲,冲上前攥住钟离笙的衣领,逼她靠在假山石头上。 却没想到被她的眼泪惊到。 钟离笙啜泣,原本晶亮的眸子早已经没了之前的神色,灰暗无比:“她与皇后联手杀了我的孩子,杀人偿命,理所当然,我有何罪!” 她竟是……知道了。 柳公明不只是感到意外,更多的是心痛。 他搂紧她:“阿离乖,我们还会有更多孩子的,未来,告诉我,杀了她以后你还想做什么。”柳公明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不忍。 这个女人,他太了解,有仇必报的性格。 钟离笙毫不遮掩:“我要杀了皇后。” 柳公明更加抱紧她:“不可,你杀一个奴婢我倒是可以帮你遮掩,你杀皇后,你让我如何对群臣交代,你还不明白,现在时局不稳,我是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钟子贞于钟承睿,于我,你该有分寸的。” “你心里想的是时局,难道就没有半分我们孩子的影子吗?”钟离笙只觉得心酸又好笑,“我不得不承认,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在战场上,如果没有钱副将,我不会取得胜利,在后宫中,如果没有浅碧,我不会安然活到现在,在朝堂上,如果没有你,我怕早就被群臣冤枉为狐魅祸主。” 钟离笙眼角含泪:“可你知不知道,自始至终,我要的很少,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为你。” 第50章 离殇 夜晚马蹄声哒哒,时不时带有蛐蛐儿的叫声,伴有青草香,钟离笙就坐在马车里回想那时说过的话。 柳公明还是不忍,但却也没有再制止她,她当着众奴婢的面取走了钟子贞的性命。那时柳公明包围了整个承德宫,将所有知情人杀了个遍,血流遍了整个大殿。 但为保钟离笙安全,柳公明还是送走了她。 他那时眼神疲惫:“无妨,万事有我。” 他终究还是允了她。 他依旧纵容她,她看不清时局,他便与她一起将错就错。 都说帝王本无情,可对她,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去花影阁的路上她莫名其妙想了很多,她为他担忧边塞的张氏,为他担忧朝堂上的钟承睿的羽翼,但是她突然发现,错的不是自己,而是这个世界。 行路颠簸,她眼角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眼泪,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希望明早,就可以到花影阁吧,她真的很想念叶如歌和花若影,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她们是否愿意接纳。 明早到了花影阁,叶如歌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她自嘲一笑,也是,皇后去世,自己又回来,不用明说就知道。 她抱着叶如歌,还是依旧单纯至极的语气:“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嘛,我回来了。” 花若影看着她,问道:“这次回来是……?” “阁主,希望你能收留我。”钟离笙揉揉眼睛,回答,但是她略微一顿,行路匆匆,却是忘备金子了:“不过我没有金子,也没有什么值钱的……” 她话未说完,花若影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我正好却一个种田的。” 钟离笙总算展露笑颜。 她其实未曾言明,临行时她与柳公明最后的争执。 那时她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这次是皇后所为?” “嗯。” “哦,那你知不知道吴常在的奴婢……” “我不仅知道这奴婢是皇后的人,我还知道正是因为皇后善妒,要了吴常在的性命。” “你为什么不戳穿她!” “吴常在只是一个县令的女儿,可皇后……” “陛下,我明白你的苦衷,可我更希望,我们在一起时,你能不考虑时局地爱我,好吗?” 可最后,她终究还是没能听到那一声“好”,柳公明留给她的只是沉默,她自始至终都不会明白,为什么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因为在面对滔天权势时,他们会抛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比如亲人,比如爱人。 德妃却也是做了这次事件的替罪羊,可这事究竟能瞒多久呢?答案是瞒不了多久。所以柳公明把钟离笙送走也是出于为她考虑。 她曾经离幸福很近,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 钟离笙有时在花影阁种田时还可以收到柳公明的消息。 他平定了张氏的战乱,去除了朝廷残留的钟承睿的余党,他又纳了许许多多的妃子,沉迷后宫,他好像很快乐的样子。 可钟离笙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新纳的妃子,大都红衣似火,像极了她,她也不知道,每至深夜,他都借酒消愁,半醉半醒都会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第51章 花魁娘子 在某天钟离笙与叶如歌打闹,花若影在算账的时候,阁里又来了一个客人。 这名客人不用介绍,大家就都知道她的大名。 这不是曼舞楼花魁段羡羡吗? 花若影咽了口唾沫,这个花魁“英名远扬”大家都是知道的。 段羡羡,人如其名,当机立断,该断则断,她曾拒绝贵族公子的求亲,那名公子后来挨了自家老父亲的鞭子,而后来,又效仿大家闺秀抛绣球的方法为自己决了一名夫婿,这名夫婿不仅可以得到段羡羡这名美人,还可以得到她多年在曼舞楼得到的金银珠宝。 段羡羡,人美又有才,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是啥都行,还是花魁,除了位居青楼以外没有任何瑕疵,自然很得男人们的青睐,都磨肩擦掌准备接羡羡的绣球的,可没想到绣球偏砸给了一个坐轮椅上的残废! 这么大的新闻,偏僻如花影阁也是略知一二了,更不用提择婿那天的那些男人了,人们或多或少地准备看好戏,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抱遗憾态度的。 唉,好好花魁娘子配了一个无名瘸子,如果她愿意反悔一下可能不太地道却也是可以的,偏偏据那时的旁观者们说当时段羡羡当机立断,吧唧一口下来,香了轮椅上人的半边脸,搂着那人死活不放,甚至以死相逼才促成了这段亲事。 花影阁众人都沉浸在这件事回忆里,没想到当事人开始走上前敲敲桌子:“喂,这里不是做交易的吗,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 花若影这才回过神来:“哦,本阁主营……” 话未说完,就被段羡羡打断:“我说啊,这里……可以卖脸吗?” 她一语即出,搞得众人皆实打实地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段羡羡抚摸这自己的脸,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她轻轻弯眉,一时间万般娇媚,不愧当得起花魁娘子的称号。 她大声回答:“我说啊。”说着指着自己的脸,“以面换钱,多少?” “啊?”花若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需求的客人。 “怎么也得黄金万两吧,毕竟我的脸我的名声青史留名。”段羡羡颦眉,一脸无奈似乎又有点得意的样子。 钟离笙还是依旧憨憨,她径直朝段羡羡道:“你相公是坐轮椅的那个吗?” 此言一出,叶如歌都为她捏一把汗,毕竟还不知道这个花魁习性如何,这般询问私密问题,怕是…… 没想到段羡羡倒是很随和:“是啊,他接了我的绣球,我不就……嘻嘻。” 叶如歌忙扶住一脸探索欲望的钟离笙,朝段羡羡微笑:“我这姐姐心直口快,你莫要怪罪。” 段羡羡回答道:“不会不会,其实站在高处总感觉寂寞,许多人都把这事当作笑谈,很少有人这般直接问我,我很开心,可以当着其他人的面承认,自己的相公楚青留。” 花若影杵着手臂饶有趣味:“说说你的故事吧,说不定我借你钱呢,我记起你是谁了。” 第52章 初见 “好,若我的故事精彩,希望花阁主借些银钱啊。”段羡羡天生就懂得取悦于人,她啊,太善于观察其他人的心思,她撩起额前秀发,开始说起她的故事来。 年仅十八芳华的段羡羡是众文人暗恋的对象,她媚到了深处,腻到了深处,她天然一段风流,却又硬生生带着青楼女子所缺少的俏,所以她一开始以一曲名声在外,去见她的人从白天排到黑夜。 但要想见她一面,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个,不能三妻四妾,就是有娘子,她不见。 第二个,不能负心薄幸,花花肠子,有浪荡子之名的,她不见。 老鸨看出段羡羡其实是在刁难她,单说这第一条,来逛青楼的人满足的就微乎其微,第二条更是凤毛麟角,你在青楼中寻一个不浪荡的人,可谓是让人笑掉大牙,不浪荡的人会来逛青楼吗? 老鸨可容不得她这般胡闹,她硬生生要求段羡羡去接客,可对方压根不理。 段羡羡是她从群玉楼买来的。 而且,群玉楼是急急想把段羡羡再接回去呢,段羡羡可是个香饽饽,她一曲可值千金。 曼舞楼老鸨也是趁群玉楼老鸨醉酒时惹她拿段羡羡当赌注赢来的。 她要是再得罪了段羡羡,惹她不快,再不好好挣钱…… 老鸨不再细想,她盯着段羡羡,笑着说:“好好好,我都依你,可你得见见裴公子啊。” 裴公子裴澈,御史大夫的独生子,地位尊贵,能文能武,此人绝对是个独一无二的奇葩,段羡羡提的俩条件他居然符合,而且今年是被他老爹强塞到曼舞楼的,其美名曰帮他了解女人。 裴澈从小就不好女色,年纪小时被世人称其为正人君子,可大了,别人不急自家老爹却是急了,所以让他来自家投资开的曼舞楼来进行学前教育。 那时的段羡羡愣住了,她明明是不想接那些猥琐轻浮的臭男人,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她在见裴澈那天悄悄握紧袖子里的镯子。 裴公子,还裴公子,指不定是个脾气暴躁的小老头,单身至今,她很难想象娶不到老婆不急着找老婆还来逛青楼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奇葩。 她听见外面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她竭力保持自己语气平静。 “哦。”裴澈推门而入。 或许是满脸横肉的糙汉子见多了,细皮白嫩的裴澈确实让段羡羡眼前一亮。 段羡羡竭力忍住心动:“你是裴公子吗?” 裴澈唯唯诺诺:“是我。” 段羡羡捂脸偷笑,自言自语:“裴公子,倒是有点小帅。” 裴澈却是耳目挺灵,他怕冷落的段羡羡,立马回答:“谢谢,你也很漂亮。” “漂亮,只有漂亮吗?你就没有……喜欢?”段羡羡突然想逗逗他,她慢慢朝他靠近,轻轻踮起脚。 她的脸凑到他的喉头那里,毕竟他还是高了她一头。 段羡羡吹气如兰:“快说,有没有喜欢?” 望着段羡羡满脸期待的眼神,裴澈还是说了实话:“你我今日才见面,谈不上喜欢吧,我觉得。” 段羡羡怒了:“你会不会聊天啊?” 第53章 娶你 裴澈愣住:“啊?” 段羡羡怒道:“这是青楼里面调情说的啊,臭男人,有没有点情趣啊?” 不过,裴澈这么认真的拒绝了她,是不是说明,他是一个专情的人呢? 段羡羡的喉头“咕嘟”了一下,她不知怎的,有些心动。 她慢慢靠到裴澈肩膀。 结果被裴澈冷酷无情地甩开。 段羡羡突然不气了,她心里生起不知名的小九九,所以她笑眯眯地继续朝他那里靠:“我说啊,我们可以处处。” “处……什么啊?”裴澈慌忙回话,他头一次跟一个同龄女子待在房里这么久,不免有些不适。 段羡羡笑笑,突然抱住裴澈,看着对方脸羞红笑着说:“处什么,感情啊。” 裴澈还是头一次见这么主动的女子,他羞红脸挣开段羡羡的怀抱离开,末了还听见段羡羡爽朗的笑声:“哈哈,想我了记得来找我啊。” 裴澈或许不会想到,自己未来会喜欢这个女子。 去曼舞楼回来的第一晚他失眠了,头一次小心翼翼想与自己相处的这个女子想了一夜。 第二天在老爹的鼓动下又去了曼舞楼。 他看着嬉皮笑脸的段羡羡,一脸无可奈何。 段羡羡还是主动出击:“我说啊,昨个不是挺抵触的吗,怎么今个儿找我来啦?” “是我父亲让我来的。”裴澈低头,保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可段羡羡扑哧一笑,“书呆子,想找我吧就直说,别扯上你的老爹。”末了还说道:“小女羡羡,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听说家里鼓励来青楼的。” “是我……不开窍。” “哟,你还知道你自己不开窍啊,要不要姐姐教你。”段羡羡说罢开始凑上前去,她手指开始灵活地解他的衣衫。 没想到裴澈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小模样还挺激动的,段羡羡大言不惭:“你过来是干什么的,还问我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来这里的男人都是来干什么的?” 这话像绕口令一般,立时把裴澈绕晕了,他默默回答:“不知道。” 段羡羡凑过身来,她悦耳的声音像是有致命吸引力一样,魅惑世人:“来青楼寻欢作乐,男女云雨啊,你想不想试试?” 裴澈的脸立时又红了:“不用了。” 跟裴澈处着确实很无聊,段羡羡却想让他帮自己赎身,她卖力地讨好他。 不求为妻,只求作妾。 这讨好让裴澈觉得,她是心悦于他。 其实段羡羡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对裴澈是不是喜欢,她只知道,相处半年后裴澈提出要娶自己,为此还被他老爹给打了,因为他老爹为裴澈物色了与他门当户对的孟尚书的女儿,她居然慌了。 是心慌。 裴澈什么身份,她是知道的,她更明白,自己再努力,也配不上他。 可他却明了地提出要娶自己为妻,这次还是偷跑出来的。 裴澈有这决心,她没有。 于是段羡羡坦诚相告:“我配不上你的,顶多作妾吧,你……” 裴澈抢答:“羡羡,我不能让你受委屈的。” “让我作妾还是抬举我呢,你的妻子,我是不成的,再说了,你又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嫁给你。” 裴澈闻言,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那你……想不想嫁给我?” 第54章 赌气 这家伙还真是个呆子! 段羡羡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答他:“我想寻一良人相伴终老,所以……”她眼角眉梢都是期待的眼神,“所以我找妈妈说了我想从良的愿望,并让她最后稳赚一笔,我抛绣球的场地入门要给一千两入场费,这一场下来,稳赚不赔,妈妈快要笑开眼了,可重点是,我可以嫁人了。” 说着她晃晃裴澈的手:“你若是喜欢我,那日便来找我。” 裴澈看着她点点头,转而握住她的手:“我会的,你等我筹到千两白银的入场费,必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可最后那天,裴澈也来了,他亲眼看着段羡羡把绣球抛给了坐在轮椅上的楚青留。 裴澈认为段羡羡与楚青留只是一面之缘,何谈感情。 段羡羡虽然年纪小,却深谙世事,明白自己与裴澈注定没有结果。 可她还是伤了对她情根深种的裴澈。 抛绣球的时候,段羡羡看着一堆被养的流油的猥琐男人只觉得恶心。 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加上一个条件就是长得不好看的不准入内呢? 这时段羡羡瞄着有一个人坐在红木制作的轮椅上,一袭黑袍,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直愣愣盯着她,容貌是可以勾街上单身的小娘子的了,只是面无表情。 她眼一骨碌,好歹都是嫁,不如找个俊秀的,这么想着就把绣球抛了出去。 众人见罢去抢,可球径直朝楚青留那里跑,巧啊,他在众人还没过去的空早已把绣球稳稳接在手里。 说到这里,段羡羡摊手:“说到这里你们大概都知道了吧。” 花若影、叶如歌和钟离笙都小鸡啄米般点头。 段羡羡自言自语笑:“那我还是蛮出名哒,嘿嘿。” 花若影跟段羡羡其实以前熟悉,所以问道:“那裴澈呢?” 段羡羡回答:“我把他气走了,我就知道,大官家的公子就是小肚子气,哼,他……唉。” 其实段羡羡说的是假话,明明是她看见裴澈身后曼舞楼门外的孟婉素心里吃醋。 孟婉素,裴澈他爹为他择的未婚妻,孟尚书家的嫡出女。 于是她把绣球抛给楚青留,还作妖往楚青留脸上亲了一口。 想到这里,段羡羡叹了口气,她不再多言,而是继续讲了下去。 裴澈看着搂着楚青留的段羡羡一脸怒气,本来呆里呆气的他头一次跟段羡羡发怒:“你胡闹什么?” 段羡羡毫不示弱:“我胡闹,是你胡闹才对吧,好好的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居然跑到青楼里来抢绣球。”她悄悄低头,藏住自己积攒已久的泪水。 裴澈虽然呆,可段羡羡藏住的泪水还是被他敏锐地观察到了,裴澈叹息:“段羡羡,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 这时一言不发的楚青留突然出声:“你当着我的面公然与我妻子搞暧昧,是何居心?当我楚青留不存在吗?” 他说着竟主动搂紧段羡羡,回了她一吻。 裴澈突然不知说什么好,一个敢抛一个敢接,自己……唉。 裴澈咬牙切齿:“段羡羡,你可别后悔。” 段羡羡回道:“哼,找你……找你的孟大美人去吧,管我干嘛。” 裴澈一顿,又甩袖离开,身形却有些萧索。 第55章 疑问 旁人见此都该散的散,段羡羡不一会就手捧着装着珠宝玉器的盒子出来,她芊芊素手搭上楚青留的肩:“我算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我看中的男人一定不错,快点,带姐走。” 楚青留转而握住段羡羡的手:“想不到我楚某,有朝一日可以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嗯,近距离看长得不错,不过这……言行举止真的是略显油腻啊。 这波夸赞竟让段羡羡有些招架不住,她一时想不到话来回,只得象征性的嘻嘻一笑。 楚青留松开握着她的手,开始挪动自己的轮椅:“我得回去。” 这时老鸨过来:“回什么回去,你是谁,入场费没交吧,不交钱这次作废啊。” 段羡羡只觉得寒光一闪。 咦,难道他不是过来…… 楚青留有些尴尬地望着她,转而看着她手里的箱子:“你若是心悦于我,便……”便交了千两银子的入场费吧。 段羡羡眼光一瞄,她的余光扫到了正在醉春楼一楼的裴澈,他正与孟婉素畅谈,只是不知怎的,段羡羡与裴澈的眼光居然对上,段羡羡慌忙背过身去,只留给裴澈一个背影。 她一时也是有些酸苦,再看看轮椅上的楚青留,眼里含泪:“喂,入场费我付了,莫要负我。”说罢两手往前一推,直接把手里的盒子,给了曼舞楼妈妈。 突然发现裴澈眼光在瞄自己,段羡羡就推这轮椅上的楚青留,大摇大摆地走了。 完全无视裴澈黯然的目光。 也无视了楚青留的那一声“嗯”。 其实段羡羡不仅情场失意,钱场也失意。她难受地想,自己以后大概与裴澈再无交集了吧,再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久的珠宝盒子拿去当入场费,段羡羡这个小财迷心就滴血。 随着楚青留,段羡羡来到他家门口。 她愣住了。 一破茅草屋,进去一看,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楚青留望向她,似有不忍。 看着楚青留有些可爱的小表情,段羡羡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脸:“没事,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不嫌弃不嫌弃。” 楚青留嘴角一抽,忍不住开怀大笑:“你是说你是狗吗?”他笑得抽搐。 虽然才刚认识,段羡羡却想打他。 楚青留回答:“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而且,你相公的腿伤只是暂时的,等好了我们就成亲。” 他语言中都泛着粉红泡泡,长得又唇红齿白,感觉怪讨女孩子欢心的,段羡羡这个情场老手都脸红了。 可她顾不得脸红,回答有些结结巴巴:“我们才认识一天,再说了,你入场费……都是我付的,我们两不相欠,我们……可以做朋友,而且……”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这个给你补贴家用,权当我的一片心意。” 楚青留很好奇:“你不喜欢我,那何必跟我走呢?” 是啊,为什么呢? 段羡羡自己解释不出,她是为了气裴澈吧,可自己玩太脱了。 段羡羡回答:“我看人很准的,我看你老实,想借你之手,替我赎身啊。” 第56章 躲避 此言一出,刚刚攒出的粉红色泡泡破了,气氛十分微妙。 楚青留“哦”了一声,而段羡羡低头,如果地下有个洞的话,她真的很想钻进去。 之后楚青留以很平凡的语气,说出了最让她惊讶的话,楚青留说:“可楚某此生,非你不可。” “为什么?”段羡羡也对他很好奇。 楚青留笑笑,语气不知是嘲笑还是不屑:“我就喜欢不喜欢我的。” 段羡羡抿抿唇:“你这口味……还真是蛮独特的啊。” 楚青留争辩:“不,只针对你。” “你我才刚认识……”段羡羡只憋出来这一句话。 “我以前是你的客人。”楚青留似乎别有用心。 记忆里的那个姑娘太过于美好,让他不禁把那个姑娘与眼前的段羡羡联系在一起,那是他的救命恩人。 因为那就是段羡羡,可本人却似乎好像只把他当普通看客一般忘记了。 也是,那时的自己蒙着面幕,也难怪她记不起来。 楚青留的身份不一般,他是玄机门培养出来的刺客。 某天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在段羡羡原来的群玉楼被人暗算,下了蒙汗药。 他只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视线之内皆看不清楚,模模糊糊走进了段羡羡的屋子。 段羡羡就是个粗枝大叶的,她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连头都不抬一下,继续躺在床上:“妈妈,我今日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身体疲乏,不想接客,有人找我你给我推了就好。” 没成想对方一下子把刀架到她的脖子上了,楚青留趴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喘气急促:“闭嘴,不然杀了你。” 段羡羡立时就吓得闭嘴了。 这时门外有人正在搜查,自然也要进段羡羡的房门,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搜查到段羡羡屋里了。楚青留正准备带她一同赴死,毕竟自己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他起身,抓住她的领子把她提起来,正准备一刀下去,没成想对方却悄声说:“兄弟,外面人都在抓你吧,我可以救你啊。” 楚青留有些不信,这屋子宽敞,如何躲得过去。 段羡羡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一把拉他的刀子:“不然你一刀砍死我。” 哎,刚刚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段羡羡见他不再说话,厚颜无耻道:“不说……当你同意了。” 大不了信她一次,楚青留点点头,悄声道:“你得保证,不许揭发我,不然……”说着他将刀向前一横,“我让你陪葬。” 段羡羡有些恐惧:“好。”说着她转身拉开床铺。 咦,床铺下面有一个隔间,她的床铺竟不是实木的! 床垫下是铁制的夹层,里面装着珠玉玛瑙、翡翠玉石。只是积累不多,看起来囊中羞涩。 段羡羡被楚青留怪怪的目光盯的有些不适,她挠挠头皮:“这些是……私人财产,你可以暂时躲在这里,不会被人发现的。”她瞪大眼睛,“不过,你信我吗?” 其实楚青留左手已经开始没有力气了,毒发了他其实连段羡羡都打不过。 他不想示弱,点头:“信你的。”说罢便进了床铺夹层。 第57章 睡觉 楚青留躺在床铺夹层里,强自镇定心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可为什么眼皮老是抬不起来呢?蒙汗药发作,他渐渐沉睡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段羡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凶神恶煞地瞪她,拿刀又对着她的脖子:“干嘛?” 段羡羡叹息:“人家在外面帮你掩饰过去了,你居然还想着杀我。” 楚青留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抱歉,他放下手里的刀,回答:“抱歉啊。” 段羡羡看他神色有些柔和了,便逐渐大胆起来:“小刺客,你现在没事了吧,没事你就可以跑了。” 跑还用你说,楚青留白了她一眼。 他起身,顺手拿了她的一件首饰。 段羡羡眼都直了。 “这是我的!”她仓皇出声。 楚青留想逗逗她:“要钱还是要命?”他故作严肃地又拿刀向前一横。 段羡羡只觉得难受:“钱……” 真是个守财奴。 楚青留顿时有些无语,他回答道:“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这个镯子就作为我们之间的信物……” 他话未说完,便被段羡羡截断:“我说,我救了你,不应该是你给我点东西作为报答吗,你还拿我的东西……” 她正在犯嘀咕,楚青留却有些郁闷,这女人,当真唠叨。 段羡羡见他不再说话,也不再嘀咕,她径直道:“好啦好啦,不给就不给嘛,你留我一条命,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楚青留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对段羡羡笑:“不,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说着他从手上摘下了一枚黑玉戒指。 楚青留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刺杀成功时我的主人赐给我的戒指,虽然算不上价值不菲,却也值上纹银百两吧……” 他还没说完,段羡羡就一把抢了过去,朝他嫣然一笑:“谢谢你,我可以助你脱身了。”说着她拉开她屋子的窗户,“窗户外是莲花池,你跳下去潜水就可以离开,这应该是你们刺客的必备技能吧。” 楚青留有些木讷,他闷声回答:“我不会游泳。” “额……” “所以……”说罢楚青留往床铺夹层里一躺,“再留我一晚,等我有机会出去的时候再出去。” 段羡羡抢答道:“有机会的,后天是花魁选秀的日子,我们群玉楼的人都会到指定地点去竞选花魁,那天群玉楼整天不接客,楼里也没有人,那时候你就可以出去。” “哦。”楚青留躺在夹层里,开始休息。 段羡羡就认真看着他只露在外面的眼,长长的睫毛,粗粗的眉毛。 她不知为什么觉得,虽然他老是拿刀指着她,可确实没有伤她。 或许他还是一个比较温柔的人吧,她傻傻地想。 楚青留的气息很沉稳,但让躺在床铺的段羡羡有些心脏扑通扑通跳。 夜晚本来就很宁静,她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她莫名其妙想象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羞红了脸。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慌忙盖上被子。 却是思绪纷扰,一夜无眠。 第58章 谈心 第二天楚青留在夹层里,突然感觉到床铺剧烈震动,他立刻屏住呼吸,暗自凝神。 隐隐有女子与男子喘气的声音,他听见段羡羡娇媚的声音,伴着男子愉悦的呼喊。 这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后来他听见了有人靴子落地的声音,伴着脚步声推门而出的声音。 这时他听见段羡羡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她的话:“喂,人走了,出来吧。”说着“吱呀”一声,好像是她从床铺上起来了。 他立刻起身,这时突然又听到对方来了一句:“哦不不不,先等等……” 可那时楚青留已经起来了,然后他就看见段羡羡衣衫不整,抱着被子看着他。 他慌忙背过身去。 段羡羡一边穿衣服,一边同他说话:“我忘了,我衣服还没穿好呢,不过……”她自嘲一笑,“其实穿与不穿都没什么区别。” 所以刚刚她是在…… 楚青留不敢再往下想,他问道:“你没事吧?” 段羡羡扑哧一笑:“没事?那死胖子差点没把我压死,切,他只会花言巧语,明明自己不行。” 她说的随意,仿佛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楚青留觉得她的笑悲凉。他忍不住关心她:“如果……不想勉强,可以不用勉强的。” “不勉强,你养我啊?” 楚青留一愣,没有接话。 段羡羡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继续续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或许以后会有人爱你,疼你,惜你,伴你一生的。 楚青留很想告诉她这句话,可自己有什么资格告诉她,他前脚可是还想杀了她的。 他抿抿唇,回答道:“万事皆有因果,姑娘还是看开些好。” 段羡羡笑道:“我看你就是个雏儿吧,还拿这个来安慰我。” 她见楚青留不再回话,还挑衅似的补了一句:“你还不如拿刀杀了我呢。” 说完她的眼里就有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楚青留头一次经历了什么叫惊慌失措。 他本来还气段羡羡挑衅他,没想到对方说完自己先赌气地哭了,他当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匆忙转移话题:“我先藏在夹层里了,万一有人要来。” 段羡羡哭着续道:“哪里还会有人要来,刚刚黄员外包了我场,结果他体力不济回家休息去了,嘱咐我养好身子,后天来看我,哼,养好什么身子,是他自己不行了吧,呸呸呸,臭男人。” 额……不得不承认,段羡羡的言语太直白,楚青留无声叹了口气。 段羡羡看他一脸无奈的样子,突然揩干眼泪给了他一个灿烂笑脸:“公子,若是我从良,你会娶我吗?” 楚青留攥紧手里的镯子,神色犹豫:“我之前还想砍你呢……” 他倒是没直接拒绝,段羡羡还有点惊讶,不过她又恢复了原来淡定从容的神色:“我,只要有个男人愿意娶我,我就砸锅卖铁地嫁。” 楚青留笑道:“你……小财迷一个,还能砸锅卖铁?” 两日相处下来,他倒是对段羡羡放下了警惕,开始如朋友一般谈心来。 第59章 调戏 “当然,我相信,只要有一个臭男人肯为我赎身,我就嫁,而且,今年的花魁,我势在必得。”段羡羡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充满憧憬与期待。 “有决心自然是好的,那我在这就祝你心想事成。”楚青留不言其他,却也是衷心祝福她的。 “谢谢。” 午间楚青留吃了一些吃食之后就躺在段羡羡的床铺上闭目养神。 可这时候段羡羡却凑了过去。 这时她下巴抵上了刀刃,楚青留帅气出手。 段羡羡委屈道:“干嘛?” 她都已经开始不怕他了…… 楚青留说道:“离我远点,不然砍你。” 段羡羡可怜巴巴:“小刺客,你睡了我的床榻,我要睡哪啊?”说完还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楚青留回答:“地下。” “地下凉,没公子的怀抱里暖和。” 是他太纵容她了吗,自己拿着刀她居然还敢调戏自己! 段羡羡深谙人心,她看透楚青留不是滥杀之人,而自己也觉得他好生有趣,所以出言也越发无赖。 看楚青留不再吱声,她斗胆问道:“怀抱之内,可不可以容我?” “你说呢?”楚青留白了她一眼。 “谢谢。”她直接不顾指着她的刀,躲开就扑到他的怀里。 楚青留的怀里带有清爽果木的气息,段羡羡忍不住往里凑了凑。 楚青留显然被主动大胆的段羡羡惊到了,他还是头一次被女子抱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抵触的,却忍住不动,生怕她放开。 “谢谢。”段羡羡依旧重复这句话。 她怎么老说谢谢,楚青留装作很大度地回答:“不客气。” 段羡羡这时回答:“那你可不可以为我赎身啊?” 她竟是把算盘打到这个差点要了她命的人身上!在楚青留的这一面上想,她是不是没带脑子! 楚青留一惊,他问道:“为什么?” “公子和气,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公子贴心,我投怀送抱却没推开我,还……”段羡羡盯着搂住她的手,抿唇一笑,“还搂住我不让我掉下去,公子大方,纹银百两的戒指说给就给我了,公子疼女人,我服侍黄员外后你还安慰我,最后一条,公子,我对你搂搂抱抱你却不挡,你怕不是喜欢我吧?” 她说完隔着面幕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面幕上立时现上了红色的唇印。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让楚青留头都大了,再加上段羡羡刚刚的一吻,他已经快要炸锅了。 他想着拒绝,毕竟自己是个刺客,四海为家,带着她多有不便,而且……等等,自己为什么先想的不是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她? 言语快于行动,楚青留说道:“不行。” “嘿嘿,逗你玩呢。”段羡羡把头蒙到楚青留怀里,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过胸口那为什么湿湿的呢?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爱哭了。 看破不说破,楚青留怕她纠缠,就闭紧了嘴巴。 毕竟,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不然……考虑一下也不是不可的。 自己怎么老是这么胡思乱想呢? 楚青留闭紧了眼睛,俩人就这样沉沉睡去。 第60章 过往 第三天,楚青留早早起来,扛麻袋一般把睡得如死猪一样沉的段羡羡放到地下的毯子上,然后起身入了夹层。 后来群玉楼老鸨叫醒段羡羡,然后楚青留趁她们离开溜了出去。 后来段羡羡一曲《思君赋》成名,越过青楼里的胭脂俗粉一跃成为花魁,去群玉楼见她的从白天排到黑夜,邀请函从边塞排到京都,达官贵人的银钱如流水般砸向群玉楼,她为群玉楼出尽了风头。 成为花魁,也金贵了,不用低三下四地去侍候客人了,平时也就陪达官贵人弹琴唱曲吟诗作词,就赚得盆钵体满。 或许男人见多了,忘了这个曾经与她相伴两日的刺客吧。 楚青留有些闷闷地想,全然忘了他那时是以面幕示人,而且现在双腿带伤,早已不是原来那副活气的模样。 这时段羡羡的回答引回了他的思绪:“不认识。” 楚青留叹气:“不认识也罢,反正你我……已定下终身,我自然不会辜负你的。” 就这样楚青留与段羡羡就在襄江城北的一个茅草屋里定居下来,楚青留平时凭做伞来养家糊口,段羡羡就拿他做好的伞出去卖,将卖伞得来的钱留着为他治腿。 有时段羡羡也会好奇他的腿伤,楚青留有问必答,却独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说到这里,段羡羡一摊手:“奴家甚是担心他的腿伤不能治愈,便私下问了药店的郎中,没成想这双腿可金贵着呢,要千金来养,千金才可以痊愈,我一时凑不了这么多钱,就想到好姐妹你了,你不开了花影阁吗,一张面皮便值个千金万金,可我不想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所以想把我的面孔抵押给你,好让你放心。” 花若影拍拍她的肩膀:“钱,一定借你,这面,不用抵押给我,加油啊。” 段羡羡起身,朝花若影行了一个大礼:“谢谢。” 花若影还是很好奇:“阿花,你原来不是住在襄江东头与你爹住在一起吗,怎么……后来成了花魁呢?” 阿花,段羡羡以前的名字。 段羡羡凄凉一笑,不愿回答。 她至今都记得十六岁时那个月夜,马贼闯进她家的房子,她亲眼看见父亲被一刀砍掉了脑袋,马贼见她貌美,将她压在身下百般凌辱,她那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灵魂离去,只剩下躯壳。 马贼将她家洗劫一空,志得意满的离去。 段羡羡如死鱼般躺在茅草铺的床上,她大腿内侧还有殷红的血迹。 可段羡羡既不哭闹,也不一心求死。她只是慢慢起身,轻轻擦试身上的伤痕,一切都好像很平静,直到她看到身首异处的父亲,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她哭哑了嗓子,后来听见声音聚集在身旁的邻里乡亲也没有人过来安慰她,相反,他们想着怎么糊弄段羡羡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赚些银两。 段羡羡挣扎却无济于事,她最后被邻里乡亲卖到了群玉楼。 她娇艳欲滴,她美中有媚,她是夜场的女王,深夜的猫儿,她在群玉楼取悦男人,用尽媚劲压榨他们的钱财,乐此不疲。 她厌恨这世道,却无能为力,她能做的是活下去。 第61章 退门 段羡羡回到家,先看见的是楚青留审视的眉眼,他盯着她手里提着的盒子,询问出声:“这是何物?” 段羡羡抱住他:“可以治愈你腿伤的救命钱。”说着便打开盒子,里面的金子散发着耀眼的光辉,金灿灿亮晶晶,空气中好像都充盈着奢靡。 楚青留一惊,忙推开她:“你是不是把自己卖了?” 你怎么这样想! 段羡羡顿时有些无语,她捣拾捣拾自己的裙角,摊手做无奈状:“能不能盼我点好,这钱是我跟老朋友借的。” 楚青留一顿,默默说道:“话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腿……”伤及经脉,早已经快要烂掉。 段羡羡回答:“外面郎中说的,你的腿伤若是久久不能治愈,可会烂骨头的。” 楚青留凄凉一笑:“我的腿,可不是寻常郎中可以治愈的。”他的腿是玄机门门主用玄机门秘宝苍穹剑废掉的。 因为玄机门门主给楚青留的最后任务是杀了段羡羡。 那时候的楚青留大吃一惊,他很难想象,段羡羡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能请动玄机门来杀她灭口。 楚青留欺身下跪:“这名女子乃是楚某的恩人,楚某……” 他话未说完,门主就挥手制止:“你难道不会恩将仇报吗?” 这老头,忒心狠。 楚青留还想为段羡羡求情:“可她也是楚某今生认定的人,你给我的黑玉戒指,我……我已给她。” 黑玉戒指,是玄机门刺客退门的唯一理由,玄机门刺客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或男子,只要送上戒指,这个戒指的主人一辈子便不会受玄机门迫害,而且玄机门刺客也可以退隐江湖与心爱之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分开。 听着倒是好听,可戒指只是保玄机门不秋后算账,可对于外界那些受刺客行刺过的人的亲属讲,却是杀掉退隐刺客的大好机会,因为退隐刺客的背后不是玄机门,没有了玄机门这个靠山,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加害。 比如前年楚青留的大师哥,他爱上了一个平静村庄的农家女子,并为她戴上戒指,退出了玄机门。可后来,他却被仇家杀害,他的家人也不例外,均抛尸在了荒野,尸体被野兽啃食,尸骨无存。 不等门主回答,楚青留叩头:“楚某在此,谢门主栽培,今日我退出玄机门,就是为了守护好羡羡,守护好我们的未来。” 门主怒道:“傻小子,可会后悔?没了玄机门为你撑腰,你若碰到仇人,说不定连……” “说不定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楚青留续下了门主的话,他跪下道,“可楚某不怕,楚某心里有自己的道了,也愿意为这道付出自己的一生。”他的道,就是段羡羡。 楚青留是玄机门门主最看重的刺客,他的退隐注定不容易。 果不其然,门主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只要你能受下我一剑,你我就算情谊已尽,恩断义绝。” 楚青留答应了,可那时的他没有想到,门主拿出了玄机门秘宝苍穹剑来与他做了断。 第62章 治伤 苍穹剑,挥剑时剑声如霹雳,剑光如闪电,剑尖不淬毒,但此剑天生有遇阴则阴,遇阳则阳的奇妙之处。 楚青留被门主一剑砍伤腿部膝盖,鲜血缓缓涌出,他被砍伤后便浑身火热,正是中了遇阳则阳这招,他耳朵嗡嗡乱鸣,眼前开始昏花,模糊间听到门主的话:“你若是这般走出去,我便放你。” 他硬生生走了出去,不,是爬了出去,玄机门台阶本就跌宕,一路上磕磕碰碰,楚青留竟撑住了。 他在出了玄机门大门后听到了门主的一声叹息,而后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在这茅草屋之中,楚青留草草包扎了自己的伤口,就爬上玄机门给他的轮椅扒拉着出去。 楚青留早就知道那日是段羡羡抛绣球的日子,所以急匆匆去到曼舞楼,没成想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被人声鼎沸的人群给挤了进去。 再后来就是段羡羡绣球单中楚青留,死活都要跟他被人传的沸沸扬扬的……风流韵事。 楚青留正想着,段羡羡走过去又抱住他:“傻大个子,想什么呢?”见他不回答,段羡羡笑着对嘴亲了亲他:“我有一神医,治好我们就……就做真正的夫妻。”她虽深谙男女之事,可想想以后要与楚青留面红耳赤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有些结巴。 楚青留胆大心细,早已经注意到她的羞怯,他安抚般的笑笑:“好,羡羡的神医一定可以治好为夫的,为夫相信羡羡。” 段羡羡忙推他出去:“我们还是去北面先找神医吧,那个不急,你我日子还长呢。” 她虽这样说,可心里也是一阵甜蜜。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花影阁。 段羡羡有回到花影阁,花若影当时还很好奇:“咦,羡羡你怎么折返了?”再看看轮椅上的楚青留,花若影突然有些明白:“你莫不是想让我治他的腿?” 段羡羡点头:“刚刚我相公说要有神医相助,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你,这样我就不需要你的金子了。” 说着她颤颤巍巍提上刚刚拿回去的金子,“这些自然如数奉还。” 她正说着,花若影就已经开始带起羊肠做成的手套:“依我看,小事一桩。” 她朝段羡羡点头:“带他进去。” 段羡羡应声带楚青留进了手术台,花若影留在里面为楚青留施针用刀,段羡羡因为害怕血腥所以就走了出去。 这时出去游玩的钟离笙和叶如歌也回来了,俩人就陪着段羡羡一起等着。 这时突然听到里面花若影的一声惊呼,紧接着有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 段羡羡吓得忙推门进去,里面的东西磕磕碰碰摔了不少,楚青留就躺在手术台上剧烈的咳嗽,花若影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她倒在地上,钟离笙见状忙扶起她。 段羡羡语气弱弱的,隐隐有些担心:“可是青留伤了你?” 花若影迅速答道:“不是不是,是我一时滑倒。”她侧过头,“对了,你相公的腿伤我已为他治了个大概,以后要服药半月,便可渐渐痊愈。” 第63章 碰见 段羡羡刚想回答,没成想楚青留抢着回答道:“谢谢阁主。”他眼神余光扫着过来的众人,目光里满满的戒备。 花若影看气氛不对忙打圆场,她看着杵在一旁的钟离笙和叶如歌,忙招呼:“喂,新朋友,都打招呼。” 愣着的钟离笙和叶如歌异口同声“哦”了一声,便朝楚青留作辑。 没成想楚青留反倒不领情,他丝毫不理会,末了还对花若影道:“你们花影阁的待客方式倒是别出心裁啊。” 他是什么意思? 钟离笙和叶如歌都愣住了,难道自己刚刚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这时花若影笑着回答:“来者皆知己,四方皆朋友,这才是花影阁待客之道。” 楚青留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喊在一旁不言不语的段羡羡:“羡羡,谢过阁主,我们走吧。” 段羡羡回头,轻轻道谢,然后推着楚青留并拿着花若影准备的药走了出去。 出去后段羡羡显然心情很好,她一个劲地说话:“青留,你的腿马上就要痊愈了,我很开心。” “青留,那边有集市,陪我去选些胭脂水粉吧。” “青留,你看那面人,捏得是别样精致。” “青留,别板着脸啦,笑一个吗。”段羡羡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正拿着刚买的糖人,那店家看他们恩爱的样子十分应景地把糖人做成了他俩的形状。 楚青留微微一笑,这丫头,还是如以前那般聒噪。 楚青留有练武底子,本就耐打,受伤恢复也快,花若影说半个月能好,他却在一周之后就可以拿着拐杖行走了,段羡羡不知道有多开心。 楚青留杵着拐杖,看着眼前这个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笑弯了眉眼,他走上前去,拥抱了段羡羡。 段羡羡又闻到似曾相识的清爽果木香,但她似乎有心结,没再说话。 楚青留就这样抱着她,俩人都默契地不曾说话。 后来段羡羡打破沉默:“我们出去买窦大娘家的小笼包吧,我饿了。” 楚青留笑:“好,都依你的。” 说着俩人就去了集市,在窦大娘家的包子铺旁碰到了许久未见的裴澈。 裴澈许久未见好像有些失落的样子,他身旁的孟婉素就很细心地陪着他,孟婉素有点娇小玲珑的个子,配上身材高大的裴澈,怎么看都怎么般配。 这时段羡羡就很想躲起来,可裴澈和孟婉素都看到她了,她无奈,只得向前打招呼:“裴澈,好久不见。” 裴澈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身边的孟婉素不愧是大家闺秀,见到段羡羡并没有任何不满,她也笑着跟段羡羡打招呼。 段羡羡抛绣球的前一天,他俩就成婚,就是在段羡羡告诉裴澈如果喜欢她便来找她的那天,段羡羡口口声声说自己作妾没问题,可问题并不是作妾这般简单的。 那几天曼舞楼里并不太平,死了人。死的人是逢春房里的知画姑娘,而段羡羡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抛绣球那天的自己没有与知画姑娘换房间的话,死的大概是她。 因为平日里住在逢春房的就是段羡羡。 第64章 吃饭 害她的还能有谁,想必是裴老太爷吧,自己缠着他的宝贝儿子不放手,他想杀了自己实属正常。 段羡羡不想跟他们有过多交集,她仅打声招呼就匆匆拉着楚青留往家赶。 却被孟婉素截断:“羡羡姑娘请留步。” 段羡羡闻言一顿,拉着楚青留的手也顿时一僵:“孟姑娘有何贵干?” “你毕竟也是我夫君的旧相识,一起吃顿饭,聊聊各自的生活,如何?” 没有攀比就没有伤害,段羡羡哭死。 她……能找理由拒绝吗? 这时候裴澈发话:“也是,我们也是好多天没见了,带上……”他看着楚青留,有些不爽:“带上你的相公,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这呆子……段羡羡无奈摇头。 地点选在了醉仙居,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店小二应声招呼着,声音清脆悦耳:“宫保鸡丁来一嘞,爆炒大虾来一份嘞,佛跳墙来一份嘞……” 段羡羡咬着筷子,眼睛不眨地盯着紫色衣衫的孟婉素。 孟婉素白嫩的手拿起筷子,开始为裴澈夹菜:“大家都吃,当是自己家,不用拘谨。” “好。”楚青留应声拿起筷子,他本来在玄机门虽是刺客,却因长途跋涉,草糠泥水都喝过,也没有大富大贵过,哪里吃过这些山珍海味,一吃即上瘾,夹菜的速度贼快,还没等孟婉素给裴澈夹上几口,他已经把身边的菜一扫而光。 段羡羡捂住脸,觉得有些丢人,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楚青留,甚至还莫名其妙觉得,楚青留率性的样子出奇的迷人。 孟婉素看着段羡羡,笑道:“不够我们再点,羡羡姑娘,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何事?不妨直说。” “我家夫君近日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日浑浑噩噩,全似丢了魂一般,我想问问姑娘有何高见,可以让我夫君生龙活虎如往日一般?姑娘可以多到我府中常陪陪我夫君吗,就当是朋友?” 裴澈求娶段羡羡,这虽然被裴老太爷掩饰地极好,却还是传到了孟婉素的耳朵里。 她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难免心中有些不舒服,今日一见段羡羡,艳光四射,怎么看也是绝代佳人,论美色,自己虽在上乘,却还是比不上她,不由得一阵妒忌。 这一发问,也是问到了裴澈和楚青留心里去,楚青留希望段羡羡明确拒绝,裴澈倒是希望段羡羡明确答应,他们都想知道自己在段羡羡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段羡羡僵笑,无端来了一句:“我们先吃饭。” 段羡羡也很好奇,孟婉素为什么情愿把自己往裴澈怀里推,自己一时不好接话,就先敷衍过去了。 新菜又上来了,四人除了楚青留以外,都心不在焉地吃着,只有楚青留吃得最欢快。 四人继续聊着有的没的话题,但气氛绝对没有碰见时那般好。 饭后楚青留和段羡羡回家,楚青留问:“你会不会到裴澈府上?” “你在想什么?”段羡羡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第65章 故事 “我在想你会不会答应。”楚青留坦诚相告。 “我不是没答应吗。” “我是说以后。” 好吧,现在她沉默了,段羡羡看看一脸不平的楚青留,笑着捏捏他的脸颊。 自家夫君怎么这么可爱呢? 段羡羡一把搂住他:“不会答应。” 楚青留愣愣:“你不喜欢他吗?”他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答案,那就是,段羡羡喜欢裴澈。 因为他从玄机门的时候就一直密切关注段羡羡的消息,她与裴澈他都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段羡羡大笑:“我以前可是青楼名妓,何谈喜欢?喜欢,能当饭吃吗,能买衣服穿吗,能让我嫁人吗?我那时虽有名,可没一个人愿意要我,就因为我是下贱的身,没富贵的命,哈哈哈。” 楚青留突然想安慰她:“可以前承诺要娶你的,不是有裴澈吗?” 段羡羡笑着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她低头看着衣服大绣衫那里破了补上的绣花,那还是裴澈与她嬉闹时弄坏的,当时她捻过绣花针来花了一个下午绣上了花朵,裴澈还夸她心灵手巧,隔天还送了她一对手镯。 这对镯子她很喜欢,精心雕就的牡丹花若隐若现,翡翠刻出的牡丹枝叶十分迷人,戴在手腕上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可这个镯子在她抛绣球那天当作入场费给了曼舞楼的妈妈。 想起往事,她还对裴澈有些感情,可理智让这点感情没过几秒消磨殆尽,她依旧笑着对楚青留说:“风月场所的人,不会有感情,而裴澈那时只是少年意气,不多久,他就会把我忘了的。” 看着段羡羡冷血的话语,楚青留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她,他突然希望裴澈并不是段羡羡想象中的那样,好让她开心些。 楚青留看着她,安慰道:“不会的,我相信裴澈喜欢你不是少年意气,像我在他这个时候其实早已经懂得感情了。” 是啊,那年十八岁的他遇见十六岁的段羡羡时,只一眼,只一怀抱,便已沦陷。 段羡羡“扑哧”一笑:“你就只会哄我开心,可你这样我不喜欢。”她说得认真:“你想不想听我讲个故事。” 楚青留还未回答,她便已经讲了起来:“我在十六岁时遇到了一个刺客。” 楚青留心念一动:“然后呢?” 段羡羡说道:“他起初对我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后来,我主动投怀送抱,他倒是对我另眼相看了,连手中的戒指都给了我。” 楚青留“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段羡羡继续说道:“可他始终没有看透我,我当时是怕他害我性命才跟他辗转承欢,现在也不知这刺客逃到了那里,有没有活着,他后来甚至与我畅谈,可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时候的我怕得要命。” 楚青留淡淡道:“哦,那他给你的那枚戒指,你是否还留着?” 段羡羡看着他良久,才回答:“哎,你忘啦,曼舞楼妈妈的入场费。” 楚青留问道:“你给她了?” “嗯” 楚青留听了也不再言语,段羡羡低头摆弄自己裙子上的吊坠,俩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再说话。 第66章 赴宴 时光匆匆,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楚青留的腿脚也好了,他仍是每日勤快做伞,段羡羡就拿到集市上去卖。 她常穿一件藕粉色的衫子,执一把碧绿的油纸伞。段羡羡本就容貌拔尖,佳人配伞,自成一道风景,色迷迷的男人有时候会偷瞄几眼,大街上的妇人看她纸伞漂亮就买她几把纸伞。 这般推销纸伞买的很快,他们有了银钱,段羡羡强烈要求与楚青留搬到比较好的宅子里面去,楚青留答应了,于是他们就从茅草屋里搬了出去。 他们搬到了一个青石堆砌成的宅子里,楚青留每日就是做做伞,逗逗段羡羡新买的八哥,时不时还会练练木剑,在院子里栽一下桃树,并浇水施肥,因为段羡羡很喜欢吃桃子。 小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平凡倒也安逸。 直到那天,段羡羡在卖伞,孟婉素过来找她。那时段羡羡正朝众妇人展示楚青留刚做不久的青色竹伞,孟婉素就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孟婉素身穿着一袭素白色长衫,衣服合身,一双白净的绣花鞋,行似娇柳扶风,倒显得身姿婀娜。 段羡羡也很美,她身着青衣,手执青伞,不由得让人联想起传说中的青蛇妖小青来,她确实像只魅惑人的妖精一般。 孟婉素走到段羡羡身旁,当着众妇人道:“这竹伞,我买了,晓红,给羡羡姑娘银钱。” 被叫做晓红的丫鬟点头,从袖中掏出两串铜钱给了段羡羡。 段羡羡一把接过,“谢谢,孟姑娘倒是有时间过来玩。” 孟婉素笑笑:“我是来接你去裴府玩的,我相公设了晚宴,邀你前去赴宴。” 段羡羡回答:“那我把我相公也叫来……” 她话未说完,就被孟婉素制止:“不必了,这次宴会,裴澈是请你的。” 可她答应过楚青留不再与裴澈私底下有瓜葛的…… 段羡羡有些犹豫,孟婉素见状又补充道:“我相公几日身体很好,他主要是想见你,他想跟你叙叙旧,聊一下家常,并无其他深意。” 原来孟婉素以为她多想了,这是有多瞧不起她,以为她是要攀高枝的吗? 段羡羡一口回绝:“不见。” “不见,很烈性吗,我亲自来请你你都不见?”裴澈冷冷的话语从后面传来,段羡羡慌忙回头。 裴澈消瘦了很多,一双眼深深地凹陷了进去,那还有原来风华正茂的样子,原本穿的少年风流的玄色衣袍现在穿着也是宽宽大大的。 他消瘦了不少,段羡羡却也是有些心疼。 周围的妇人叽叽喳喳地离开,不少都是议论段羡羡与裴澈的关系,裴澈也不理会,径直朝前拉起段羡羡的手:“跟我去我府中赴宴。” 段羡羡轻轻挣开:“谢公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宴会,她是推辞不了了,只是不知道裴澈想叫她去干什么。 段羡羡很能察言观色,她虽然第一时间挣开了裴澈的手,可还是看见了孟婉素黯然神伤的小表情,虽然那表情一瞬即逝。 第67章 哭泣 段羡羡坐在宴席的尊客席上,一盘盘菜端上来等君享用,一群舞姬歌姬纵情歌舞任君观赏,玉盘珍馐,觥筹交错,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却很能看出裴澈的用心。 宴会上,裴澈一扫眼前阴霾,他渐渐开朗起来,美酒一杯杯下肚,歌到深处,他甚至会跟着节拍轻声附和,但他始终没理段羡羡。 这种把思念的人请到家里来却不与她说话的变态作法或许旁人都不理解,可段羡羡心里雪亮,常居青楼的她,明白裴澈其实一直都在生她的气。 段羡羡明白裴澈明白不了。 可他们走到这一步怪谁呢? 怪他们的身份地位不相匹配?怪裴老太爷从中阻挠? 其实段羡羡一直都不想承认,最该怪罪的,是他们自己,裴澈那天被迫娶了孟婉素,段羡羡那天赌气抛了绣球,他们其实在时间交错的那一天就已经错过。 段羡羡看着一杯一杯酒猛灌的裴澈,出声安慰:“裴澈,别喝了,喝多了伤身。” “喝多了,伤就伤吧,你觉得我会在乎?”裴澈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过于猛烈酒溅在衣服上也毫不在意地抹去。 “我很担心你。”段羡羡终于犹犹豫豫说出了这句话。 裴澈一把抱过孟婉素,刮刮她的脸颊,直接吻了上去。 他的唇带有酒气,唇齿交接,直接让孟婉素红了脸颊。 吻后,裴澈大笑:“担心我,你还是多眷顾眷顾你自己吧。”他轻扯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俊美如斯。 哪还是一副书呆子的模样? 他们只是回不去了。 段羡羡的视线突然集中到裴澈手上的手环上面,那还是她以前费了好几个日夜为他赶制出来的,不大不小,刚刚好。 没想到他还会戴在手上。 记忆里封闭的感情种子仿佛遇到泥土,迅速生根发芽,繁衍枝叶。 段羡羡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她想安慰自己,可眼泪像断线似的止不住。 天上开始飘起小雨,淅淅沥沥,绵绵密密,她跑到槐树下避雨,泪眼婆娑间竟看到楚青留执一把黑伞悄然而至。 楚青留仍穿着他们初见那身黑色长衫,他眉尖蒙上了雨滴凝成的水珠,他轻轻呼气,雾气缭绕,恍惚间人好像入了雨中一般。 他既没有问她去哪里,也没有责备她没有回家,而是用及清浅的语气问道:“你没事吧?” 段羡羡终于抱着他嚎啕大哭,她哭得他衣衫上都是鼻涕泪水,楚青留都忍不住轻声在她耳边喃喃道:“羡羡,你弄脏我衣服了,你先放开我。” 段羡羡一顿,立马强势把他抱紧:“我偏不,我心里难受,最需要你陪着了。”她揩干眼泪,续道:“裴澈和我,再也回不去了。” “不慌,羡羡,你有我。”楚青留安慰她。 “可你知道,我们处了半年。” “嗯。” “我们以前情投意合。” “嗯。” “他曾为了娶我跟他父亲闹了别扭。” “嗯。” “他……” “羡羡。”楚青留沙哑出声,他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够了,其他我都不在乎。” 楚青留低头吻她:“只要你平安喜乐,就够了。” 第68章 鉴情 雨越下越大,雨点大滴大滴地打在竹伞上面,声音大得让段羡羡听不清楚青留的声音。 她一把将楚青留拉过,凑近到他的耳边:“你喜欢我吗?” 她第一次问他这个问题,抛绣球那天,她毅然决然地跟着他走了,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 楚青留叹息:“羡羡……我对你的真心,你难道不曾明白?” 比如院子里的桃树,比如雨中的怀抱。 可她只是需要在缺爱的时候要一个人的怀抱。 段羡羡抱着楚青留更紧了。 她很喜欢这种被爱的感觉。 楚青留回答道:“就算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就算你是拿我填补裴澈带给你的空缺,就算你对我不是喜欢,我也愿意,矢志不渝地喜欢你。”他轻轻在她耳边呢喃。 段羡羡一惊,原来,自己的小心思早已经被楚青留识破,可他仍坚持爱自己。 段羡羡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微且卑鄙,她把情深意重的楚青留当成青楼里那些薄情的男人一样,她以为他爱过就会不爱了,可看着楚青留含情脉脉且无比坚定的眼神,她从中看到了真诚,她知道楚青留不是这样的人。 不远处,有一个玄色的身影,是裴澈,他其实酒至微醺,并没有多大醉意。他看着雨中相拥的两个人,好笑似的拿起手腕上编织的手镯,用力,即断,珠子随着绳子掉在地上,砸进泥土,不一会被雨滴侵蚀,埋入泥土,了无踪迹。 段羡羡啊段羡羡,我始终都不明白,楚青留到底有什么好的。 裴澈心情起起伏伏,但他其实不知道,他对段羡羡的爱不可遏制地成了一种累赘,情爱这种毒,一旦沾上,万劫不复,相思入骨。 孟婉素小心地为裴澈执伞,伞小,她上身其实已经淋了个通透,但她还是不忍裴澈淋湿半毫。 她甚至傻傻地想,裴澈的心受伤了,我要保护好他,以后不再让他的心受伤分毫,这样……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想到这里,孟婉素的脸出现一抹嫣红,不禁欢快起来。 裴澈看着她,轻轻将伞一提,偏向她那边,他温声细语:“你看你,都快淋湿了还顾及这我。” 孟婉素温柔笑笑:“夫君,若你的情爱需要等待,孟婉素愿意等,可以等一辈子那么长。” 裴澈有些愧疚,自己年轻,于爱只知道往前冲,对段羡羡成亲后还是一味纠缠,死缠烂打,却独独忘了与自己洞房花烛、朝夕相伴的孟婉素。 他想,此生,就算是不喜欢,也要给孟婉素足够的陪伴,来弥补自己对她缺少的爱。 他余光回望,段羡羡那时已披着楚青留的大衣,俩人相扶相持着回去。 裴澈无声地叹了口气,搂紧身旁的孟婉素。 雨还在下,雨水随着伞面流在地上,埋没了他的表情。 是伤心,还是失落,还是无已言表的少年时青涩的爱意? 雨倾盆而下,段羡羡扶着楚青留俩人回到了家里。 刚一回家,段羡羡就栽倒在床上盖上被子,而旁边的楚青留换好衣服一副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第69章 照顾 段羡羡突然有些心虚,她小心翼翼地捏起被角:“干啥啊?” 楚青留潺潺而述:“羡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怕那名刺客?”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才跟她提问。 “有人拿刀对在你的脖子上你不害怕啊。” “那你为何要与他谈心呢?” “保命要紧,不得已而为之。” “那你为何……” “为什么为,别问啦,我烦心裴澈还来不及烦心呢。” 楚青留识趣地闭上了嘴。 段羡羡等了好久都见他不再言语,于是她主动搭话:“你想了解我的过去?”她以为楚青留问她这些是想了解她的过去。 楚青留还没回答,段羡羡就笑着说:“或许你该了解一下我在群玉楼和曼舞楼的过去。” 外面是哗啦哗啦的雨声,雨滴放肆地冲刷着大树上的枝叶,楚青留细心地替段羡羡掖好被角,认真听着她说话。 段羡羡说群玉楼的妈妈以前待她极好,每月十五她去领月钱的时候都多算她一串钱。 段羡羡说曼舞楼妈妈虽然待她不算太好,可事事让着她,没让她受委屈。 段羡羡说自己从卖进青楼起就苦练琴棋书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做一名清倌,可以少接那些流里流气的客人。 段羡羡说她最开心的事就是某日裴澈带来一只白毛碧眼的鹦鹉了,它能流利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段羡羡说最抠门的客人莫过于十八巷里的张员外了,以前知画招呼他三日就给了一两钱,要不是他家里有在朝廷当官的大儿子,曼舞楼妈妈怕是要揍他一顿。 …… 楚青留笑而不语,他心里在想,羡羡,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遇到的人里,待我最好的是你,我最开心的事,是那日你钻入我的怀里,自那日刺杀之后,我苦练武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我遇见的最特别的人,也是你,我的以前,我的未来,我的余生,都希望是你。 段羡羡并没察觉到楚青留的心思,她正聊得兴起,恨不得把以前大大小小的奇闻趣事、发生的故事都与楚青留说个遍。 楚青留拄手听着,他认真看着段羡羡晶亮的眸子,冻的有些微红的脸颊,满满的爱意。 炉灶上煮粥的锅炉咕嘟咕嘟地响,楚青留起身出去拿来一碗刚刚盛好的粥,轻轻吹气喂给还在喋喋不休的段羡羡。 有点烫哎…… 段羡羡的脸也悄无声息地烫了,她脸颊上面好像有火烧云,红红一大片。 楚青留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伸手拂向她的额头。 呀,竟然这般烫。 楚青留又一次为段羡羡掖紧被子:“你可能着凉发烧了,先休息一会。” 段羡羡有些烧得迷糊:“哎,你变成……一个两个三个了。” 楚青留有些急:“我去找条毛巾。”说着走向内屋,从内屋里面拿了一条新毛巾。 他匆匆蘸上水为段羡羡轻轻擦拭脸颊,当他看见脸颊上的火烧云渐渐褪去时才长舒一口气。 段羡羡的小手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楚青留啊,你可真好。” 第70章 最是有情人 楚青留默默出声:“我这辈子,只会对你好。” 真的甜到她了! 段羡羡低头,指尖缠绕头发。 楚青留走近,脸渐渐朝段羡羡凑近,就在他快要吻上的时候,段羡羡出声:“呀,你的衣服破了。” 外衣内衬那里破了一个洞哎…… 楚青留有点讨厌衣服坏了他的好事,他语气不耐:“真是……” “我给你补一下。”段羡羡出声。 她刚要下床,就被楚青留制止:“别,我去帮你拿针线,你好生躺着。” 说着楚青留就走进里屋去拿装针线的木盒。 他拿来,刚想给段羡羡,却被段羡羡制止:“你拿错了,这个不是装针线的盒子。” 那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呢? 楚青留眸光一滞,想要打开,段羡羡见状忙道:“不能打开。” 楚青留看着段羡羡认真的小表情良久,终于点头:“好,羡羡说不打开,为夫就不打开。” 他再次回到里屋,终于拿到了装针线的木盒。 他把木盒给了段羡羡,段羡羡就拿针穿线后开始给他缝制衣服上的补丁。 段羡羡想了许多绣花模样,最终开始下手缝补,黑色的线衬得她脸色苍白,她头一次这般安静,妇静如水。 她绣了一只喜鹊在楚青留内衬的左边,段羡羡眉眼弯弯:“喜鹊报喜,这样夫君每日归来,便是在跟我报喜。” 楚青留接过针线盒子和自己的外衣,放置一边后笑着揉揉段羡羡的脸。 真希望时间在这时静止,只希望羡羡的笑容可以永远定格在这里。 楚青留认真看着段羡羡的眉眼,高兴地搂她入怀。 他还是头一次这么主动过。 依旧是沁人心脾的清爽果木香。 段羡羡安然地享受着这些,转而搂紧他。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窗台的屋檐上还有几只蜗牛,屋檐上积累的雨水嘀嗒嘀嗒钻入泥土。 楚青留就听着段羡羡沉稳的呼吸声,他还能感觉到段羡羡一起一伏的心跳声。 睡吧,他沉沉闭上眼,随她睡去。 此时,裴澈这边。 裴澈正拿着暖炉,一手捂着孟婉素的手,他暖暖出声:“孟婉素你好些没?” 孟婉素柔和笑笑:“无事,夫君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她顿了顿,“不过夫君还是把我当外人,你我夫妻,为什么不称呼我娘子。” 裴澈一愣:“娘子。” 他叫得这么顺畅,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孟婉素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这笑容不掺任何虚假,与宴席上的赔笑不同,是真实没受污染的,属于她自己最真实的笑:“相公。” 其实孟婉素明白,自己夫君虽然现在懂的不多,但他未来一定会有许多妾室,他不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夫君,这使她更加珍惜现在与他相处的时光。 她正凝神想事,没想到裴澈已经抱了过来。 她轻嗔:“夫君,我的衣服湿了。” “我不在乎,我希望娘子你暖和。” “你啊……”孟婉素虽然叹息裴澈,可心里暖暖的,她被裴澈抱着,不忍动一下。 暖炉里碳烧的火明明暗暗,墙上映出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影。 第71章 虎子 第二天大早,楚青留就起来,他刮着前天砍来的竹子,为昨日刚做好的竹伞刷油。 段羡羡起的稍微晚了些,她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正在忙碌的楚青留。 楚青留察觉到她的视线,拍拍手上灰尘,给了她一封请帖:“裴澈送来的。”他别过头去。 “请我们的?” “不,是请你的。” “那你想跟着去吗?”段羡羡舔舔嘴唇。 “我去……多有不便。” “你放心我啊?”段羡羡这次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楚青留轻咳一声:“就只是朋友,去玩玩没什么的。” 你要是真这么想那我可谢谢您来! 段羡羡白他一眼,转而将手臂伸进他怀里:“一起?” 楚青留真是这么想的,毕竟自家娘子跟旧情人,他或多或少不太放心,这么想着他轻咳一声:“可……” 这“可以”还没说出声,就被段羡羡打断:“谢谢,看你不想去,那我就走啦。” 哼,你走吧。 “好。”楚青留赌气准备放她走了。 没想到段羡羡一把揪过他在一下子亲在他的脸上,她语气轻轻浅浅:“等我。” 楚青留忍不住一笑,就暂且原谅你这个小丫头:“早去早回。” “好。” 段羡羡就这样出了门,可她在路上碰到了一个乞丐。 这乞丐衣衫破烂,神情却罕见地干净,一双眼睛很清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见罢往这乞丐手里递了几文钱。 可真正过去后,乞丐低头不敢看她,语气只是道谢,整个人都是躲躲闪闪的:“多谢。” 段羡羡感觉好奇,她认真盯着乞丐的脸庞。 这是个也就十二三岁的孩子,可能刚来上街乞讨,她忍不住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你住那里啊?” 孩子愣神盯着她,语气吞吞吐吐:“襄江后面的乌石巷的柴草堆里。” “做乞丐多久了,要不要跟姐姐去街上买些吃食。” “五六年了吧,不用了。”小乞丐固执地拒绝了她。 生活艰辛,也是不易。 她盯着手里盒中准备给裴澈送过去的桂花糕,转而给了小乞丐:“给你,我自己做的,不要嫌弃。” 小乞丐一双清明的眼神很认真地盯着她,他还是有些怯懦,尽管很饿却不敢接过桂花糕。 段羡羡立马把桂花糕递到小乞丐的手心里。 小乞丐终于忍不住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吃得急促,都有些噎着了。 段羡羡心念一动:“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怎么小小年纪就流落到这里了,你父母呢?” “我没有名字,小名叫做虎子,父母被人杀了。”虎子说得简短,似乎并不想过多言语。 段羡羡可真是心疼,她是八岁丧母,十六丧父,真的与虎子很有共鸣,所以她忍不住说:“我愿意收留你,你先随我一同去宴席,然后跟我回家好吗?” 虎子却是很犹豫,也不知在想什么。 段羡羡继续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你跟姐姐回去吧,这样你就不必承受风餐露宿之苦了。” 虎子看着段羡羡,满是灰尘污垢的手拉住段羡羡的手:“谢谢姐姐。” 段羡羡牵着虎子也不厌恶,她握紧虎子,便带着虎子往裴澈府里走去。 第72章 坦白 到了裴澈府中,见到虎子的裴澈很是意外:“这孩子……” 虎子见到裴澈,又是胆怯地朝段羡羡身后躲去。 “路上领养的,你可不可以让下人带他去换身干净衣服。”段羡羡牵着虎子的手,回答道。 “好。”裴澈很爽快的答应了。 送走虎子后他朝段羡羡招手:“我府中准备了你喜欢的绿豆糕,你快随我来。” 段羡羡就与裴澈进了房内,可她却只吃绿豆糕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其实现在只剩客套,早已不能如之前那般畅聊了。 段羡羡有楚青留,裴澈有孟婉素。 段羡羡也是为了他们俩人的名节着想,今日来见他不过是为了了却他的心愿。 裴澈盯着她良久,主动说话:“羡羡,好吃吗?”喜欢且带有一些可怜兮兮。 段羡羡“嗯”了一声,眼见着绿豆糕的盘子快见底,她迅速朝裴澈辞别:“我回去啦。” 裴澈回道:“你要走了吗?”神色恍惚也有些小心翼翼。 段羡羡无奈,只得对裴澈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盘托出:“裴澈,你我之间,其实再无可能,你还是好好待你的新婚妻子吧,她钟情你良久。”说着她盯着门口正在偷听的孟婉素。 孟婉素见罢忙躲到门的后面。 段羡羡叹了口气:“你这般讨好我,你的妻子必然多多少少有些醋意,你还是要珍惜眼前人啊。”说罢她转身,就想要出去寻虎子回去。 却听见裴澈一声怒吼:“段羡羡,你喜欢我的!”至少在抛绣球那日你是喜欢我的…… 段羡羡一抹轻笑:“你也忒小瞧襄江的花魁了,我风情万种,话里有几句真就有几句假,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我赎身,带我远离青楼,我贪图你的身份,赎身后也可以给我很好的生活,可裴老太爷阻挠我,甚至以前不惜杀了我,所以我才对你放手,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她勾勾唇,“再说了,你觉得我在青楼这么多年,我会相信爱吗?我会有爱吗?” “那楚青留呢,你对他有爱吗?”裴澈问道。 段羡羡没有回答,而是续道:“你对我的爱只是一时兴起,是初尝爱情的美好,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可以日日来你这里,直到你腻了我为止,我认为,最多七日的时间。” “好,一言为定。”裴澈招呼门外的孟婉素:“娘子,你帮我送送她。” 孟婉素一惊,原来不只段羡羡发现她了,裴澈也发现她了,她点头:“好。” 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风中还带有清新的荷香,蜻蜓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荷花池的水,风也吹皱了荷花池,水圈带着一点点波痕。 段羡羡牵着虎子,身旁跟着的是孟婉素。 孟婉素似乎有心结,一直没说话。 段羡羡主动搭话:“孟小姐,你怎么了?” 孟婉素看着段羡羡,仓促地笑了笑:“我虽然嫁给裴澈,可他却不喜欢我,段羡羡,其实我知道他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去了,我也不怕给你说,其实抛绣球那天,裴澈一直在闹,最后裴老太爷没办法,让他去了,是我一定要跟在他后面的,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所以你没把绣球抛给他。” 第73章 女人之间的谈话 段羡羡一笑了之:“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裴澈什么性情,知道我为什么与他约下七日之约吗?” 孟婉素摇摇头,回答道:“想必姑娘自有深意,我猜不得。” “在与我聊天时裴澈还时时观察门外的动静,并发现了你,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让你过来送我,为的是能让你听我一番话,他其实内心早已经动摇,孟小姐,相信我,你的爱情,快要来到,他已经开始关心在乎你了。” “若是真的如此,婉素要谢谢姑娘……” 孟婉素话还没说完,就被段羡羡打断:“这个谈什么谢呢,这爱情是你争取来的,与我无关,加油。” 孟婉素送她到裴府门口,便回去,剩下的路要段羡羡和虎子一同走下去。 可为什么步伐那么沉重呢? 段羡羡一步一步走下去,她现在已经明白,裴澈这次是动了真心了,她之所以安慰孟婉素,为的也是保命,孟婉素毕竟身后是尚书的势力,若她对自己动了杀意,自己难以抵挡,怕是终会回归黄土,死不瞑目。 至于为什么要定下七日之约呢,其实不是为了让裴澈死心,而是让自己对以前死心。 自己已经有了楚青留了,她曾摸着良心问自己,喜欢吗,可自己的内心摇摆不定,这喜欢自己都确定不了。 段羡羡就这样思绪不宁地回到家里。 楚青留见她回来忙赶过去围住她:“回来了,咦,这小家伙是谁?” 虎子见楚青留,也不面生,就这么愣愣站在原地。 段羡羡朝楚青留介绍:“这是虎子,路边的乞丐,我见他可怜,就想收留他,你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吧。” 楚青留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不会,我家羡羡这般有爱心,为夫很是欣慰。” 你就是嘴甜。 段羡羡笑笑:“你可以教他做伞,以后继承你的衣钵。” 楚青留说道:“做伞,我做的都不怎么好,再教他?” 谦虚! 这时虎子突然出声:“求你教我武功吧。” “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呢?还有,你学武功想干什么呢?”楚青留皮笑肉不笑。 段羡羡看俩人语气不对,忙帮助解围:“我说啊,你教他点养家糊口的手艺就好啦,再说了,武功学了也没什么用处,你说对吧,虎子?” “武功可以杀了害我父母的人!” 这时段羡羡才察觉到,虎子的表情狰狞无比,一双清明的眼神早已变得锐利,哪里还是一副孩童的样子。 楚青留低头,看着这个孩子良久:“第一,我不会什么武功,第二,我会武功也不会教给你。”说着他转身看着段羡羡:“哪来的野孩子,给扔出去,收养什么收养,一副狼狗的样子!” 段羡羡还是头一次见楚青留生气。 “喂,虎子这么小,你忍心让他再流落街头啊?”段羡羡于心不忍。 楚青留回答:“我忍心。” “我不忍心,我要是说我偏留下他呢!” “羡羡,莫要胡闹。” “胡闹,你才胡闹吧,你明明会武功,一天凌晨我起来还看见你练剑呢,你干嘛骗人!” 第74章 以前生活在黑暗 “你凌晨看我练剑……那时候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楚青留,你的关注点错了吧!段羡羡看他都快要急眼:“我说啊,你会些武功就教给虎子吧,他一个孩子家,也是想要报仇……”说到这里她眨巴眨巴眼,“你可以传给他绝世武功,让他有活下去的欲望啊。” “既然一开始他自己就做不到,那就不要给他希望,最后让他绝望,你叫……虎子吧,我可以正儿八经地告诉你,我就算教了你,可看你根骨,确实是没有潜质,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趁早断了这份念想吧。”楚青留还是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冷冰冰的面孔叫人心急。 这时段羡羡拍了拍楚青留的肩膀:“那这样,你就帮他去报仇。” “段羡羡,你有没有点良心!”楚青留快要被她气得魂飞魄散了,“若是他的仇人权高势大,我死了,你守寡啊?” “我的仇家,是孟甫。”虎子回答。 看,还真被他猜中了,孟甫,不就是当今孟尚书吗。 楚青留朝段羡羡那里瞄了一眼。 段羡羡这时正在想事,没有注意到楚青留的目光。 孟尚书,不对啊,这不是孟婉素的爹吗! 虎子这时候续道:“以前我父亲是为他驾车的车夫。” 原来在虎子小的时候,虎子的父亲本来没有正经的工作,但他精通马术,就去应聘做孟甫的车夫,那日孟甫在上朝时吃了皇上的气,那时虎子的父亲手上有伤,没有控制好马,让马儿撞上了卖菜的小贩。 孟甫那时正气,便把气全撒在虎子父亲身上,一百二十鞭,打得他伤痕累累,被孟府管家抬回去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没过多久就去见了阎王。 虎子的母亲很是刚烈,她找人抬着虎子父亲的尸体告上了朝廷。 那时朝廷正整治朝堂下的不良风气,所以皇帝把孟甫降级查办,孟甫怀恨在心里,就找专门的杀手组织杀了虎子的母亲。 刺杀那天那时虎子就躲在家里烧饭的茅草堆里,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喉头鲜血喷了出去,捂紧了嘴巴,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杀手杀完虎子母亲朝茅草堆那里看,虎子吓得闭紧了嘴,不一会,杀手转头就走了。 好像没有发现他,可他还是不敢出来,就这样与母亲的尸体待了三天。 三天后母亲的尸身早已腐烂,虎子的腿早已麻得不能动弹。 这次刺杀无声无息,五日后有善良的乡亲发现了虎子母亲的尸体,就为她安置下葬,虎子也被救了出来。 百姓有的给了虎子一些吃食,可自家都穷得揭不开锅,根本收留不了虎子,再者说,很难不保证孟甫以后再找麻烦。 百姓们虽然善良,却还是帮不了虎子许多,他的父母双双死亡,也没人敢去报官,他也只能在大街上流浪,就这样流浪了五六年,他活下去的心念,便是一日可以手刃仇人。 与段羡羡一样,错的是这世道,段羡羡就很能与他产生共鸣,因为他们以前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第75章 奇怪的老者 虎子说着,段羡羡就在一旁抹眼泪:“呜呜呜,你看虎子多可怜,孟甫该死,那刺客也是该死。” 楚青留闻言一顿,末了一声叹息:“羡羡,你这样……当真……让我为难。”他低头双手画圈圈,“你相公武功不济,当真做不了这些,再说孟甫是大势力,我们这般喊打喊杀的真的好吗?” 当真难为死他了,但他还是要隐藏实力,不能声张。 虎子看着楚青留,虽然他刚刚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自己,可自己还是想试试,他抓住楚青留的袖子:“叔叔,你能教我绝世武功吗?” 楚青留青筋暴起:“叫哥哥。”他看着虎子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孩子虽然没有天赋,可若苦于钻研,却也可以独当一面,成不了举世闻名的大侠,却也可以成为默默无闻的侠客啊。 楚青留象征性地揉揉他的脑袋,神色都变得柔和了:“看你有恒心,为师便教你。” 楚青留在他二十好几的时候收了虎子做徒弟,可他没有告诉虎子,其实,他再怎么练,都手刃不了仇人,因为孟甫站在高处,他永远都触及不到,楚青留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虎子好好地活下去。 段羡羡每日还是卖伞,只是那日,来买伞的人很奇怪。明明没有下雨,买伞的人却穿了一件蓑衣,戴了草帽,他还拿了一件木制的戒指:“老夫容尘子,这个戒指权当是买伞的费用吧,以物换物。” 段羡羡十分为难,瞎了眼也可以看出来,一枚小小的戒指哪能买到一把伞呢? 她张口刚想要拒绝,这时容尘子适时出声:“我与楚青留是故交,你权当给我一个面子,再说了,他看到这枚戒指,便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段羡羡无奈点头,给了他一把新做好的竹伞,容尘子看着这把竹伞。 容尘子骨瘦嶙峋,一介老者,看起来没什么气力的样子,满头的白发,略显稀疏的胡须,他颤颤巍巍地接过这把伞,满心赞叹:“想不到楚青留卑鄙无耻,居然可以做出这般精良做工的伞。” 一听到他骂楚青留,段羡羡就忍不住为楚青留出气:“你胡言乱语什么!我看你是老者,才愿意把伞换给你,你自己说你与楚青留是故交,可哪有骂自己故交的一说?” 这时容尘子随意拿起伞,朝段羡羡方向举手一挥,气力带起劲风吹乱了段羡羡鬓边的秀发。 “在下一向拿伞作兵器,这把伞却是别样的称手,你这般说我,怕是不知道我与楚青留的恩怨吧,小女娃子强出头,好笑啊好笑。” 段羡羡吓得慌忙后退。 容尘子见段羡羡噤声,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起来声震天地,平白无故多了几分豁达气度:“这伞还是先别卖了,带我去找他吧,我也不是说他,好好退隐不好吗,偏偏去接你这小女娃子的绣球,非得出名不成,这下还愁没有仇家来找他索命吗?” 他轻拍段羡羡的肩:“你也是,看走眼了吧,找个这么卑鄙无耻的怪人。” 第76章 劫难 他这番话出来,段羡羡立时晕了,她真的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了,可自个晕着也不行,就把老者带到了楚青留身边。 楚青留一见容尘子,冲过去一把抱住:“老不死的,你怎么来了。” 一个称卑鄙无耻,一个称老不死的,不愧是你们,段羡羡都有些汗颜。 容尘子哈哈大笑:“听说你惹上了大麻烦,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容尘子虽这么说,可段羡羡却明白,他其实是在担心楚青留。 楚青留疑惑询问:“大麻烦,什么大麻烦?” 容尘子递上来刚刚给段羡羡看过的戒指:“这不是大麻烦?”他转头看段羡羡,居然还有调侃,“你娘子不错,还懂得维护你,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眼瞎了看上你这鬼灵精。” 这小老头真是烦人,真是,说话也没个正经,可段羡羡并不讨厌他,因为她知道,在朋友有难敢过来的人,都是知己。 楚青留看着这枚戒指,脸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全没了刚见容尘子时的欢快模样。 “老不死的,我惹上这烦心事你还来找我,不怕引火上身吗?”楚青留低头感叹。 “你我也算忘年之交,我主要是过来帮你善后的,比如你的孩子……”说着他盯着外面拿着木剑挥舞的虎子,“哟,这么大啦。” “滚蛋,这是领养的。” “嘿。”容尘子眉毛一竖,他发白的眉毛和胡子都在翘,“你叫老子滚蛋?有没有点尊老爱老之心啊?”容尘子剧烈咳嗽,似乎被楚青留气得不轻。 段羡羡没忍住,嘻嘻一笑:“你们感情可真好。” “谁与这个老不死的感情好啦?” “谁与这个卑鄙无耻的感情好啦?” 俩人一同反驳段羡羡,段羡羡被这突如其来的统一战线愣的说不出话。 她只得自己给自己解围:“我去做些糕点,你们聊啊。”说着便匆匆出了屋。 这时候的容尘子脸色微变:“唉,你这小子……” 楚青留突然跟他客气起来:“我就是这般小子……” 容尘子叹息:“若是早十年,只要你需要帮忙,一声令下,老夫能帮多少就帮多少,现在身子骨老了,唉,不行喽。” “楚某只希望若此战我若身死,你能多多照顾我的妻儿。” “还未出战……就说此战自己必定身亡,晦气!” “玄机门的套路,楚某早就略知一二。”楚青留苦笑,摸过身旁的酒壶,伸手递给容尘子,“来一壶?” “痴人,你怎么不逃啊,还想着喝酒!老夫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你……况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容尘子说着说着,突然恍然大悟,“哦,老夫知道了,你怕奸贼害你娘子。” 此次是玄机门走漏了楚青留的消息,他们收藏的这把利刃既然已经退出玄机门,他们虽然保证不再动楚青留分毫,但却没有保证其他人是否动他分毫,这次玄机门门主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次,不仅是为了让那些寻仇的人不再纠缠玄机门,也是为了让楚青留这个活人永远闭上嘴巴。 第77章 恩怨已了 此时另一旁,段羡羡这边。 她正和面,却心不在焉,因为容尘子在那交谈时,说到了善后。 这是个不好的词,让她不由得担心起楚青留的安危来。 不会要出什么意外吧,段羡羡很难平心静气地做糕点。 还是先去街上买点吧。 外面艳阳天,段羡羡就挑了一把油纸伞撑着,袅袅婷婷地去了。 途经醉仙居时,她听到了三两个人的谈话。 “听说众多人集结,誓要把楚青留五马分尸,让他人头落地呢。” “可不是,他还想退隐,切,能活命就不错了,听说他刚退门就有了老婆,啧啧啧,艳福倒是不浅。” “仇人的老婆,格外诱人呢,等杀死他把他老婆买到窑子里去,也得值个纹银百两啊哈哈哈。” “兄弟还是太过看轻我们的手段了,怎么也得把那婆娘的眼挖下来,让她看看,自己为什么会嫁给这种东西嘿嘿。” “还是老兄心狠,在下佩服。” …… 听到这些,段羡羡却是连伞都扶不稳了,她颤颤举着伞遮住自己的脸,从一旁溜了出去。 一回家,她就抱住楚青留:“青留,我们真的惹上大麻烦了吗?” 楚青留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无妨,万事有我,可是……你大概要躲躲了,今日我收到战书,对方要求绝壁崖决战,只要我去,便划清恩怨。” 段羡羡眼眶红了,她强忍住哽咽:“那你……会平安回来吗?要不,我们逃吧。” 楚青留苦笑:“逃,可以逃到哪里呢?与其苟延残喘,不如早做了断,羡羡,我可以告诉你,楚某以前杀人无数,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那些仇家来寻我,也是情理之中,有人的地方必然有纷争,躲不过的。”说着他低头吻她,“答应我,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段羡羡刚想回答,却后面被人一击,没了知觉。 等段羡羡再醒来后,已经是在醉仙居里,一旁的容尘子正拉着虎子在吃吃喝喝,见段羡羡醒来,也不说话。 段羡羡揉揉脑袋:“楚青留呢?” “姑娘自个儿明白,何必问老夫?”容尘子搂着虎子,“他自有他的归路,段姑娘大概没能明白老夫此行的用意吧。” “你有何用意?” “老夫此次前来,是为楚青留收尸的。” 段羡羡闻言一惊,她抓住容尘子的袖子:“你们既然是故交,为何你不救他?” “救?”容尘子正在大口喝酒,他将酒“咕嘟”一口咽下,大笑,“那日我给你的戒指,是玄机门信物,普通刺客是木制戒指,高级刺客是黑玉戒指,后来楚青留又把我的戒指给了虎子,为的就是保虎子的性命,而我也是接到任务,不得已而为之。” “那我呢?” “姑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楚青留说,那木盒里面装的……” 段羡羡终于忍不住不管容尘子跑了出去,她往绝壁崖跑去。 希望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楚青留,你可要撑住啊。 待在原地的容尘子笑着摸摸虎子的头:“还有一事,小姑娘沉不住气就跑了,这孩子的身世,还未说道明白。” 绝壁崖上利刃相交的声音,刺耳,伴随着男人的怒吼。 一堆人成一团围住楚青留,楚青留身上已经负伤,胳膊上被利刃伤到骨头,可他仍咬牙坚持着。 这求生的希望多渺茫,可为了段羡羡,他甘愿坚持,为了那一抹亮光。 一剑杀一人,他生来学的就是刺杀的本领,夺人性命毫不手软,不一会人便已经被他斩杀过半。 其他人都畏惧着不敢向前,这时首领发出信号:“你们忘了这修罗杀死你们的亲人,他难道该存活在这世上吗,你们还记得亲人对你们笑的样子吗?” 这一发情感炮弹镇定了众人的心智,许多人都杀红了眼睛,他们开始疯狂如野兽般扑向楚青留,誓要将他斩落于脚下。 楚青留轻笑,虽然带伤的手早已快握不住手里的剑,可他还是咬牙握紧:“跳梁小丑,都是来送死的吗!” 挥剑万人不敌,他杀人杀得潇洒。 此时敌人已经被斩杀得寥寥无几,楚青留受伤过重,一个失神,利刃穿胸而过。 他回过神来冷血砍下那人的头。 楚青留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下,鲜血随着剑尖滴落下来,他也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时绝壁崖上只剩下他和刺杀他的首领。 首领哈哈大笑,渐渐拿刀凑近:“终究是你负了,我们胜了,楚青留,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遗言就是……”楚青留突然站起,身法敏捷快极:“死也要拉你一个陪葬的。” 他猛虎扑食般冲向首领,迅速无比地划过首领的喉头,鲜血喷涌而出。 楚青留看着渐渐倒下的首领,语气微弱快不见气息:“恩怨已了。” 他之前杀红了眼睛,现在眼中又喷上了首领的鲜血,眼前一片血红,这血红见恍惚有一女子倩影闪过。 他终于说出现在心底那个最想见的人的名字:“段羡羡。” 段羡羡赶到时尸横遍地,楚青留身上一把大刀插着,他身上溅满了鲜血,脸色苍白,完全没有了以前的生气。 她听到楚青留的呼唤忙想过去,却被楚青留制止:“你别过来!”他声音一大,伤及胸肺,又吐了口血。 段羡羡看他这样,忙答应:“好,青留,我不过去,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可你要好好的。”她说话的声音哽咽,明明知道楚青留凶多吉少,泪水忍不住涌出。 楚青留命令她:“羡羡,你转身,不要看我。” 我怎么忍心,让你看到我落魄的样子。 段羡羡迅速答应着:“好,好,青留,只要你能活下来,怎样我都愿意。”她边答应着边转过身。 “接下来,只听我说话,你不要吱声。”楚青留声音虚弱。 段羡羡流着泪点头。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楚青留,玄机门的刺客,你我之前见过一面,只不过你忘记了,我还给了你一枚黑玉戒指,你没能丢了它,我很是欣慰。” “段羡羡,接你绣球的那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可也是我最愧疚的日子,让美丽可爱的你去嫁一个瘸子,委屈你了。” 第78章 伤逝 “你为了我去花影阁借钱,我明白,做手术那日我与阁主却是起了争执,她知晓我是玄机门刺客的时候对我出手,想让我离开你,我那时自私,未曾离开,现在我却是后悔了。” “你其实从未喜欢过我,我知道,只是世道不算太平,你也是为了自保才选择抛绣球那日与我在一起,裴澈不懂,我却懂得。” “羡羡,我做了这么多竹伞,却也抵不过曼舞楼里裴澈一手的赏赐,那个呆子,现在还喜欢着你呢,你说过他对你只是年少时的热爱,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我是刺客杀人无数,虎子的母亲便是我杀的,那时的虎子躲在柴草堆里,我明明看见他了,却不忍杀他,他日日称我师傅,我却有愧于他,你说过,那孟甫与刺客都该死,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死去,你不必挂怀。” “我把虎子托付给容尘子做他的关门弟子了,其实我撒了慌,虎子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我不想让他走进江湖的纷争。” “我一生违背良心,遵从命令杀了许多人,所以我被仇家杀死这一天我也料到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安置你,我想,你不是笼中的鸟雀,所以你的自由,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 听到这里,段羡羡不忍回头,她不知道自己该爱他,还是恨他,她回答:“我去找人救你,你要等我啊。”说着她就跑向花影阁。 楚青留轻笑:“我等不到的,这些刀里都淬毒,毒已深入骨髓,我啊……早晚都要死的。” 可段羡羡跑得匆忙,并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 “你啊,还是急躁的个性。”风吹散楚青留最后的叹息,他感觉眼皮渐渐沉重。 其实有个秘密他并没有告诉段羡羡,那就是很久之前楚青留就喜欢她了,所以他发现她撒谎留着自己给她的戒指笑开了花,当他看见段羡羡领养虎子他很害怕段羡羡会因此厌恶他,当他一次次看裴澈找段羡羡入府时,感性让他想将裴澈杀死,可理智命令他冷静下来。 闭眼时他看见容尘子牵着虎子朝他走来:“喂,别睡啊。” 此时段羡羡这边已经到了花影阁。 她一把抓过花若影:“姐姐,随我去救个人。” 花若影看她一身泥泞,磕磕碰碰,想必路上匆忙吃了不少苦头,说道:“在哪里?” “绝壁崖。” “好。” 说着花若影便带着叶如歌跟着段羡羡去了绝壁崖,钟离笙留下镇守阁子。 绝壁崖很高很冷,连飞鸟都没几个,地上有寻仇人的尸首,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可独独少了该在绝壁崖上的楚青留。 “这是何故?”段羡羡喃喃道。 “或许他被人救走了吧,也未尝不可。”叶如歌走过去抱紧段羡羡,“姐姐莫要伤心过头才是。” 段羡羡很想笑,他们不明白她,其实,她根本就没什么可以伤心的。 “你们觉得,我该伤心吗?好笑,谁会在乎!”段羡羡挣开叶如歌的怀抱,她自己都解释不了自己的这种行为,对于楚青留,她有失落,却没有心痛。 段羡羡又成了曼舞楼里数一数二的花魁,她辗转红尘这么多年,却还是看不破。 楚青留是对的,他看的很准,段羡羡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他们之间,也就存在些暧昧而已。 那裴澈呢?自然也没有喜欢过。 楚青留在将死之际看到了容尘子,他的遗言只有一句:“带我走。” 容尘子看着昔日的老友渐渐没了生息,却也最终应允了他,为他寻了一处鸟语花香的宝地,却未立墓碑。 好像死了的没被怀念,而活着的却很幸福。 谁说的。 花若影想留住段羡羡,可对方拒绝了她,理由是想用余生偿还那日楚青留的医药费,所以段羡羡又回到了曼舞楼。 她生来就不想欠别人什么。 可她却欠了楚青留许多,不知某年某日,她是否会回忆起楚青留那双淡漠的眼睛。 段羡羡早就知道楚青留的刺客身份,因为在他第一次躲进夹层因为蒙汗药睡熟后,段羡羡就大着胆子揭开了他的面幕,少年英俊却又有些冷漠的眉眼早已经刻进了她的心里。 那日抛绣球段羡羡又看到了楚青留。 知画死的那晚段羡羡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裴老太爷给盯上了,所以她选择了作为刺客的楚青留来保护自己。 只是她隐隐好奇他的双腿为何这样。 以至于后来裴澈问自己到底喜没喜欢过楚青留,她没有回答,因为在她自己这里都是个未知数。 那日的入场费段羡羡付了,却独独把宝箱里的那枚黑玉戒指,攥在了手心里,放进了木盒里。 人,有些时候是奇怪的。 人都有不理智的时候,可段羡羡,除了做戏,其余时间,都是清醒地活着。 她的哭是假的,她的笑是假的,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可现在心里的空落落是真的。 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楚青留那日在绝壁崖上的话,他说尽了因果轮回,却独独没有告诉自己他的喜欢,是觉得卑微,还是觉得这喜欢早已不言而喻? 曼舞楼的客人笑着调戏她,没等她献艺多久就被拉下来逗玩,她笑着,顺从,可记忆里都是楚青留,她想逃避,却无济于事。 楚青留的一生,最爱的是段羡羡,所以他在退出玄机门后没有隐藏身份,而是径直去了曼舞楼,那天也是段羡羡抛绣球的那一天,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束手束脚,可他还是毅然决定直接去面对,他想给段羡羡最好的,不只是爱情,还有最好时候的自己。 他死去后容尘子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面幕,面幕上的吻痕早已干涩,却好像诉说尽了前尘过往。 裴澈终于学着接纳了孟婉素,他有时也会听到关于段羡羡的消息,可他之后再也没去过曼舞楼,因为成长后的他已然明白,这样身份的自己,受了太多约束,他不想给段羡羡再招惹麻烦。 他与孟婉素成了人尽皆知的郎情妾意,恩爱缠绵,却没人知道,以前这个少年也有过迷茫的时候,也曾被风情误。 段羡羡最终老死在青楼里,因为,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如裴澈这般痴傻,也再也没有一个人如楚青留这般痴情。 第79章 草原王的女儿 这天花影阁里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她一来就自爆姓名:“我是阿炼诺,塔塔木草原王的女儿,阁主在吗?” 阿炼诺一身草原装束,只是衣服上面溅满了血迹,她腮帮上面还在滴着血,手里拿着一件被血染的模糊的东西,她嗓音低沉,喃喃自语:“没想到真的有这个阁子,当真功夫不负有心人。” 花若影从内阁中出来,见她一身血气,也未觉得奇怪,回给阿炼诺一笑:“姑娘需要什么?” “这个。”阿炼诺闻言将手中物什摊在桌子上,“这是我姐姐的脸,我想要换脸。” 血污早已盖住了这张脸原本的样子,只是当下显得恐怖无比。 这时钟离笙和叶如歌已然赶来,叶如歌有些好奇,伸头看阿炼诺,被阿炼诺的模样吓了一跳,再一看桌子上摊开的人面,便已吓晕了过去,而钟离笙久经沙场,这类血腥看得也多,当下也不以为然。 花若影没有理会钟离笙和叶如歌,她抬手,拂过阿炼诺的脸,细心帮她擦去脸上的血:“你是塔塔木草原王的女儿也不行,我们阁子里是有规矩的,换面需要千金。” 阿炼诺摇头苦笑:“我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能有多少银两,这权当给我卖个人情,日后还你便是。” “人情,哈哈,花影阁最不缺的,就是人情。”花若影笑,她拿起手绢,认真擦拭阿炼诺带来的面皮,擦拭完她转头看向阿炼诺,“塔塔木草原上的勇士,我略有耳闻,我也知道那传说中的草原王不好惹,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你拿来的这张面皮的姑娘,我见过。” “哦?”阿炼诺十分惊讶,“那她……” “去年春天,她与一个与你一样草原装束的男人一同前来。” 阿炼诺静静等待着花若影继续说下去,可对方却噤声,她看着花若影,早没了初来时依仗草原王的神气,一双明亮的眸子看得出的悲戚,“她与……特木尔来的吧?” 花若影摊手:“我怎么知道,那男子倒是五官轮廓立体分明,很有你们草原人的风格。” 阿炼诺点点头,她问道:“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花若影怪怪地看着她,机智如她,早已看出三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她转移了话题:“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呢?” 阿炼诺已然听出花若影这句是废话,她明明跟她说过自己是来换面的,她叹了一口气:“我想要换面,只是不知道阁主愿不愿意帮我。” 她感觉悬…… 没想到花若影一口答应:“自然可以。”说着她就引着阿炼诺往内阁里走。 阿炼诺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看来你是阿炼枫的妹妹,阿炼枫曾来过我阁,看在你姐姐面子上,我帮你。”花若影拿起阿炼诺带来的面皮,看着面皮上的美人早已没了生息,不由得叹息,“想不到你姐姐竟会遭此不测,各人有各人的命吧,希望她在阴间一切安好。” 想不到竟是因为阿炼枫的面子,阿炼诺心里五味杂陈,她至今还记得阿炼枫被长矛刺中时,还扒拉开她的手,一双空洞如死鱼一般的眼盯着她,早已溢满鲜血的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快跑”俩字。 可笑,她草原儿女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她最后杀红了眼睛,等来西北方燃起的狼烟,敌人见狼烟而退,茫茫草原上只剩下她杀死的敌人的尸首和尚在人世的孤独的阿炼诺。 阿炼诺不多加思考,便用匕首剥下了阿炼枫的面皮。 什么姐妹情谊,在她面前,算得了什么! 阿炼诺这么想着,跟着花若影来到了内阁,花若影轻轻将面皮铺在手术台上,认真清洗,不知怎的,这次花若影突然有些紧张,因为阿炼诺狐疑的眼神,这家伙像个狼崽子一样,眼神稚嫩却又有些锐利。 没话找话,花若影问道:“你为什么要换面呢?我看……”她目光审视阿炼诺的面容,有大草原独特的气息,却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了,不是花若影抬举阿炼诺,阿炼诺的面庞似乎要比阿炼枫的面庞更精致美貌一些。 花若影续着说下刚才的话:“我看你面容比你姐姐美多啦,干嘛非要换去呢?” “呵,我喜欢特木尔,特木尔喜欢我姐姐,我想,我只要成为我姐姐,特木尔就会喜欢我了吧。”阿炼诺说的平淡。 花若影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发愣:“哎,你喜欢你姐夫?”她可以这么认为吗? 阿炼诺急忙争辩:“他们都还没成亲,算什么姐夫,再说了,我也是草原上无与伦比的勇士,阿炼枫岂是能比过我的?”她眨着大大的眼睛,异域风情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看来他们姐妹的关系因为特木尔这个男人搞得很僵,花若影也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了,因为毕竟阿炼诺带来的这副面皮已经快干了,干枯的面皮是不能再弄到人的脸上了。 她给阿炼枫注射了麻药,让她怀着对自己脸的期待沉沉睡去。 阿炼诺闭眼,模模糊糊想着的不是特木尔,而是那场战争中死命把她往生口推的阿炼枫。 活该欠她的啊,以前也是,现在也是。 隔天醒来,阿炼诺迷茫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她侧身看着正在守在她身边的花若影,微微道谢:“多谢。” 看阿炼诺的视线正是寻找镜子,花若影拒绝了她:“你该对我的手艺有信心才对。” 阿炼诺闻言一笑,她原本如星星般璀璨的眸子有片刻失神,她盯着花若影,说道:“我想知道,成为姐姐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花若影叹息,掏出了藏在背后的铜镜:“有些瑕疵,你……不会怪我吧?” 阿炼诺拿过铜镜凝神一看,原来是下额角有一片花瓣似的伤口,耷拉在左眉角上面,她立刻心领神会,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用匕首没注意的缘故,弄坏了面皮,自己也明白其实跟花若影一点关系都没有。 阿炼诺熟练地拿出匕首,装模作样地对着自己刚做好的脸上比划。 花若影见她不再言语,还以为是她在生气,而这般对着自己刚做好的面皮比划,让花若影有些害怕,害怕她因整容失败而自刎,当下花若影也不管她刚刚是否理会自己,忙出声:“手术刚成功,不能乱动。” 第80章 她的恨意 阿炼诺显然不是个听话的,她边比划边自言自语:“阿炼枫算什么东西,她的面孔也见不得怎么好看嘛,我成为她要不要做些瑕疵呢,毕竟是从塔塔木草原的叛军手里逃脱的,阿炼枫手无缚鸡之力,不弄点瑕疵怎么好。” 花若影慌忙制止:“大可不必,你的面……稍有不慎会掉下来的,需要很长时间复原。”她还是告诉了阿炼诺她的顾虑,“你带来时面皮本就因为采集不慎残缺不全,我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你复原面容,可硬要做瑕疵却也……不该如此。” 阿炼诺嫣然一笑:“也好,眉尖的印记也算瑕疵了,毕竟没有付钱,交易有点瑕疵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花若影看她慢慢收起了匕首,歇斯底里松了一口气。看阿炼诺还是比较好说话的样子,花若影忍不住提问:“你与你姐姐……” 只是话未说完,阿炼诺当即制止,她仿佛换了一副样子,恶狠狠地道:“别跟我提她。” 这女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花若影噤声,不再说话。 阿炼诺气了一会,见花若影不再说话,她只是叹了口气:“阁主,我是打心底里地讨厌她,她像草原上的格桑花,我是草原上不羁的烈马,我与她打小也算性格不合的,后来她去大虞朝做客……呵。”阿炼诺说到这里嘲讽一笑,“说白了就是做大虞朝牵制塔塔木草原的质子罢了。” 见花若影持久不语,阿炼诺径直讲起了她与阿炼枫和特木尔之间的故事。 阿炼诺与阿炼枫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阿炼诺打小就得阿爸的喜欢,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玩的,只要阿炼诺想得到,阿爸都应允她。 而阿炼枫与阿炼诺恰恰相反,她是草原王众多子女中最黯然无光的,阿炼诺十岁就可以纵马打猎了,她十一岁了却只能骑着马慢慢走。 阿炼枫从小不得草原王宠爱,草原王认为她也没有草原人率性,大概是因为阿炼枫的母亲是中原人的缘故吧,其次,阿炼枫的母亲也因为生阿炼枫时难产而死,在草原子民们看来,阿炼枫克死了自己的母亲,没有一个草原孩子愿意跟阿炼枫一起玩,阿炼枫就如跟屁虫一般黏着她的妹妹阿炼诺。 阿炼诺起初也是不屑,自己有这么多的小伙伴,还能差阿炼枫一个不成,再说了,阿炼枫的母亲生前很得草原王恩宠,搞得自己的母妃老是独守空房,有时还会以泪洗面,她怎么可能跟阿炼枫一起玩? 记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阿炼诺十二岁那年,阿炼枫跪在地上求她,起因是她打猎捕获的一只羚羊。 这是一只母羚羊,怀了身孕,肚子涨得巨大,跑得又慢,所以阿炼诺轻轻松松捕获。 阿炼枫说母羚羊怀着孩子,每个母亲都不容易,还是放了它吧。 阿炼诺一甩马鞭,抽了母羚羊一下,本就中箭的母羚羊立时支撑不住前脚跪下。 阿炼诺朝阿炼枫笑:“为什么?回去给阿爸做烤肉不好吗?我们是来打猎的,不是来可怜这些猎物的。” 那时的阿炼诺一身红色劲装,头上带着狐狸皮做的帽子,她看着阿炼枫的眼神黯淡下去,还提醒似的强调:“放它回去你觉得它会躲过狼和豹子的眼睛吗?它能顺利生产吗?指不定不争气,跟你母亲一样。”难产而死。 此言一出,阿炼枫怒吼一声,猛地推阿炼诺一把,阿炼诺被她推得踉跄两步,气得她挥舞起马鞭,马鞭一鞭鞭招呼到阿炼枫身上,抽得她皮开肉绽。 这时特木尔骑着马走来,他看见阿炼诺正在打阿炼枫,忙出声制止:“阿炼诺,你在干什么!” 那时的特木尔不过十五岁出头,穿着貂皮做的大衣,五官深邃,少年脸庞上微微沁出汗水,他马匹上绑着一只死狐狸,一只死山鸡,均是一击毙命,看来少年箭法精湛。 阿炼诺一瞧,哟,这不是森木草原可汗的儿子吗,她忙放下马鞭:“呵,特木尔,你是来多管闲事的吗?” 阿炼诺是草原上罕见的美人,塔塔木草原勇士径相争逐的对象,特木尔早就听过阿炼诺的大名,可今日看见她鞭打自己的姐姐,不由得对她一阵厌恶:“我都听见了,不就是一只羚羊嘛,你放了,我把我猎来的狐狸剥皮给你做围脖。” “区区一个围脖,我阿炼诺还不稀罕呢,哪有一顿羚羊肉来得实在?”阿炼诺朝特木尔一笑,倒是明媚动人,特木尔看得有些愣神。 这时被鞭打的阿炼枫出声:“特木尔,谢谢你,不过阿炼诺若是不听劝的话,我会耐心开导她的。” 特木尔这时回过神来,他看看阿炼枫,再看看阿炼诺,语气不悦:“哼,中原有句话,最毒妇人心,用在你阿炼诺身上可是再明白不过,你这狠毒的妇人!” “轻狂小子,中原还有句话,量小非君子,你气量狭隘,真是没有我们草原人的辽阔胸襟,你和阿炼枫都丢我们草原人的颜面。” “住口!” “呵,你怎么不先住口?不要以为你是男子我阿炼诺就怕你,你们森木草原的可汗不还得敬我阿爸三分吗?”阿炼诺一吐舌头,将马鞭系在腰间,她丢下羚羊,头也不回地就走了,边走还边大喊:“羚羊送你们啦,我再去捕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可比只捕来山鸡和狐狸的小伙子好得多啦!” “你……”特木尔被阿炼诺气得不轻,这时被鞭子抽的生疼的阿炼枫再也支持不住身体栽倒在地。 她在昏迷之前还看见特木尔一脸紧张地下马,朝她奔来,那时候,阿炼枫只觉得,特木尔像她暗夜的光,带给她希望。 之后,狩猎完了,各部族的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阿炼枫此时在特木尔的帐篷里醒来。 这时的特木尔正在磨一把短刀,他一见阿炼枫醒了,忙放下刀,转而拿过盛好的汤药,给阿炼枫一勺一勺地喂。 阿炼枫脸颊火烫,脸上现出点点红晕,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帐篷里。 第81章 大火 阿炼枫问:“羚羊呢?” 她一醒来居然关心这个…… 特木尔笑了笑,眼神有些温柔:“我把羚羊养在我阿爸的羊圈里了,还给它敷上了金疮药,相信不久它会好起来的。” 阿炼枫看着认真的少年,忍不住点了点头。 阿炼枫满身伤痕,特木尔看着这个平静如水的姑娘有点心疼:“你的伤,无事吧?” “无事,阿炼诺常打我,复原也快的,我没事的……”说着阿炼枫的声音低了下去。 这话好像是安慰她自己一般,转而代之的是阿炼枫止不住的啜泣声,她是该狠阿炼诺吧,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可阿炼诺就是不把她当朋友,就是硬要拿言语伤她,连鞭笞都是冷冷的。 特木尔转头,他实在不忍心看到阿炼枫的眼泪。他突然觉得,阿炼枫与他见过的大多数草原女子不同,草原女子多数都如阿炼诺那般明媚,如草原上炽烈的火,她们简直能把你烧尽了一般,而阿炼枫不同,她多的是忧郁,皎洁如月,淡然如水。 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特木尔的喉头咕嘟一下,他凝神看着哭泣的阿炼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怀抱很温暖,阿炼枫羞红了脸。 “无妨,阿炼诺不把你当朋友,我特木尔当,你我以后就是朋友,她若是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愿意的。”特木尔朝阿炼枫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少年的笑容像一抹暖阳,照在少女心头。 阿炼枫害羞地低头不敢说话。 特木尔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可以起来吗,我送你回去?” 阿炼枫点头,刚想起来,呀,腿上没有力气,她站立不稳栽倒,特木尔忙扶住她。 原来双腿被皮鞭打得血肉模糊,那还是一双白嫩小脚的样子? 难怪她站立不稳,平常人早就痛得出声了吧。特木尔又一次心疼这个故作坚强的姑娘,他径直把阿炼枫抱了起来:“阿炼枫,我抱你到阿布那里去。”阿布,特木尔的良驹。 阿炼枫不方便拒绝他的好意,再说了自己却是无法独自行走,就搂紧他脖颈,任由他带着自己上马,送到塔塔木草原属于自己的帐篷里。 送到后,却发现阿炼诺正在她的帐篷等着她,见特木尔送她回来,当下冷哼一声:“呵,回来啦。” 特木尔见阿炼诺大怒,对着她就是一阵指责:“你对你姐姐心肠忒狠毒,真是想不到你还在这里装作没事人一般,你现在想干嘛?” “多嘴,我就是看看她有没有死在外头,怎么在外面待了这么久。” “你……真是刻薄!”特木尔气的上前动手,被阿炼枫拦下。 阿炼枫看着阿炼诺,回答道:“无妨,阿炼诺在跟我开玩笑呢。”她微微低头,回头看看特木尔,他一脸愤懑不平之意,阿炼枫很感激特木尔为了她可以这样,她轻轻捏他的手,回了一句“谢谢”。 “哟,谢什么,谢他把你抱到他的帐篷里?”阿炼诺的话真的是一次次搅黄阿炼枫与特木尔愉快的情绪。 特木尔怒地踢翻了晒着的柿子干:“你这泼妇,胡乱说些什么!” “我再说你们不清不白!怎么,理亏还不让人说吗?”阿炼诺似乎理直气壮一般。 说到这里,花若影眉毛微皱,其实不只花若影,相信听者都会对阿炼诺此行径很是反感。 阿炼诺察觉到了花若影微乎其微的表情,她扯出一抹冷笑:“阁主也是嫌弃我做事不太地道?” 花若影怒道:“阿炼枫好歹是你的姐姐,你这般对她实属过分,再者她也是我阁原本的客人,你这般侮辱她的名节也实在不该。” “呵。”阿炼诺轻蔑一笑,“别以为你帮我换了一次面,你对我来说就是什么恩人了,黄金,我回去不久就会遣人送来,你我之后就此路人。” 说罢阿炼诺也不再与花若影多说,她气着走出去,也没再提以后发生了什么,花若影也不耐烦地来了一句:“如歌,送客。” 叶如歌闻声朝阿炼诺走来,可对方把她撞开一边,径直骑上马走了出去。 叶如歌摇摇头,揉揉被撞伤的肩膀,无可奈何地看着纵马迅速奔向草原的阿炼诺。 他们都帮着阿炼枫! 阿炼诺气着不想说话。 她还记得那时的特木尔为了阿炼枫的名节,一时冲撞了她,夺去了她的鞭子,还踢翻了她自己花了老长时间才做好的柿子干。 她与特木尔的梁子就是那个时候结下的,那时她意难平想要去报复,就某天趁着夜色抓了几只蜈蚣和蛇,一个人奔到特木尔的帐篷下,想趁他熟睡吓他一吓。 没想到那天,森木草原莫名其妙着起了大火。 阿炼诺去的时候,火势刚刚起来,但是迅速蔓延,特木尔一出帐篷,就看到她拿着带有蛇和蜈蚣的篮子在门外站着。 特木尔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里是说不出的冷酷:“泼妇,说,是不是你引的帐篷的火。” 阿炼诺当时张口就想反驳,可这是一支箭穿心射了过来,特木尔眼尖忙带她甩开。 森木草原的地平线上,除了火光,还有一群蒙面人骑着战马,拿着弓箭追来。 领头的蒙面人箭法卓绝,一箭射穿了刚出帐篷的草原子民的胸脯。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突然到阿炼诺发觉特木尔抓住自己手腕的时候都没有挣扎。 啪嗒,装蛇和蜈蚣的篮子掉在脚边。 特木尔拉着阿炼诺就骑上阿布,策马奔腾。 阿布跑的很快,不一会就把蒙面人甩到后面。 见蒙面人离得远了,阿炼诺胆子就大了起来:“喂,见敌人就跑,这可真是你的风格。” 这种时候了她还挖苦自己?特木尔真的对阿炼诺全是厌恶,他没好气地回复:“带着你,累赘,所以跑啊。” 阿炼诺闻言就想拿鞭子的打他,她朝腰间一摸,还没伸鞭,就被特木尔一把夺过:“想打我,得看你有没有本事。” 阿炼诺被这大力弄得重心不稳,一不小心栽在特木尔的怀里,还没立稳,就又被对方推开,特木尔还说了一句:“你个毒妇,投怀送抱肯定没什么好心。” 是她主动的吗?她简直要气晕过去。 第82章 阿炼枫的痛苦 突然阿炼诺的小姑娘脾气就出来了:“你放我下来。” “干嘛?你想让追兵逮住你吗?” “你放我下来!” “我要是不放呢?”特木尔这时突然靠近,他语气还是带着不耐烦。 “不放我就拿皮鞭抽你,像对阿炼枫一样。”阿炼诺挑衅他,还刻意地加上了阿炼枫的名字。 “如你所愿。”特木尔语气淡淡的,大力一甩,便把阿炼诺放下马来,“想送死你自己去吧。” 说着特木尔骑着阿布就往前走,阿炼诺刚想骂他,这时劲风席卷而来,原来是特木尔扔过来了她的鞭子:“还你的臭鞭子,自求多福吧你。” “特木尔,你混蛋!”阿炼诺拾起鞭子就“啪”地往前一击,可惜特木尔行进太快,她并没有击到。 倒是这一下,把脚给崴了,阿炼诺疼得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耳边响起了许多马蹄哒哒地面的声音,追兵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阿炼诺闭目,索性攥紧鞭子。 “特木尔,都怪你,老娘今日要是死在这里,我就算到了黄泉之下,也得找你讨个说法”阿炼诺大喊道。 追兵的箭接连而至,阿炼诺忙挥鞭打落,她腿脚崴后很不灵便,渐渐体力不济,这时“嗖”的一下,一只箭射中了阿炼诺的左肩,鲜血一点一点地溢出,阿炼诺痛得低吟出声。 就在阿炼诺感觉快要绝望的时候,特木尔带着救援紧接着而至。 森木草原的勇士拿起他们的弓箭,阿炼诺看着整齐划一的部队,握紧的鞭子松了松,她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下去。 蒙面人看着特木尔,凶神恶煞地冲上前去,拿起腰间的弯刀就朝他招呼,完全忽视了在一旁的阿炼诺。 阿炼诺想着帮忙,可腿脚不听使唤,耳边只有兵器相交的声音,阿炼诺挥鞭打落了离她很近的蒙面人,用鞭子缠住了他。 这打斗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就蒙面人就都被斩落于马后,蒙面人武功卓绝,不少森木草原的勇士也是尸横遍地,死的死,伤的伤。 特木尔满身鲜血,直勾勾地盯着被阿炼诺鞭子缠住不能脱身的蒙面人,他走过去挑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问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蒙面人冷笑,不再言语。 特木尔揭下了他的面目,这面目他熟悉地不能再熟悉,他忍不住出声:“巴图,怎么是你?” 这是他荣辱与共的好兄弟,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塔塔木草原的勇士,特木尔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来杀自己。 巴图闻言仍是不说话,阿炼诺此时一鞭子过去:“贱奴,塔塔木草原出了你这叛徒,可真是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特木尔发怒,一把又夺过阿炼诺的鞭子:“你干什么,这是我兄弟,你敢打他?” 这一夺鞭又弄疼了阿炼诺肩膀上的伤口,她饶是疼得厉害,也强撑着不服气道:“我是塔塔木草原可汗的女儿,我有资格教训他,再说了,若你没有这命死在他前面,你还认他这个兄弟吗,还有,既然是兄弟,为什么要杀你呢?呵,好笑啊好笑。” “你……”特木尔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炼诺总是跟自己杠着来,偏偏自己还说不过她,只得作罢。 这时巴图出声:“就是草原王派我过来的。” 阿炼诺瞪大了眼:“胡说八道,我阿爸才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胡说八道,也轮不到你说了算。”特木尔耐不住性子出声,他这时的目光突然锁定阿炼诺的左肩,利箭穿破皮肉扎在骨头里,血还是一点点渗出,特木尔看到这个突然就没了脾气,毕竟是自己把她抛在这里在先,让她身处险境。 于是特木尔好心询问:“你的左肩如何?” “要你管,切!”阿炼诺刚想走,奈何脚崴得厉害,她痛得出声,再低头一看,脚已经肿成猪蹄了。 她看着特木尔,没好气地道:“抱我回去。” 特木尔也没好气地回答:“不抱!” “呵,我姐姐你就抱,我你就不抱?” 那时的自己还是太懵懂,怎么就看不出特木尔烦死自己呢? 骑着马正赶回草原的阿炼诺苦笑,自己也是,为什么以后会喜欢上他呢? 让阿炼诺动情的,是纳兰湖事件,那时的自己还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那时的特木尔还是一副讨厌自己的样子,而那时的阿炼枫早已经入了特木尔的心啦。 不过在纳兰湖事件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 那次特木尔还是没有抱阿炼诺回去,阿炼诺自己强撑着箭伤和腿上,每走一步都痛得窒息,可她还是撑着走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阿炼枫正卑微地匍匐在她的帐篷前,草原王正在斥责她:“你与那特木尔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吗,连你妹妹未来的夫婿都敢碰,是不是不想活了?” 什么,阿爸择了特木尔做她的夫婿! 这时回来的阿炼诺急急辩论:“阿爸,谁要嫁给那小子,我不喜欢他。” 此时草原王才看到阿炼诺拖着腿踉跄走来,他忙走过去扶住她。这时目光扫到了阿炼诺的箭伤:“阿炼诺,怎么弄的,快,奴婢呢,赶快带我的阿炼诺去包扎。” 阿炼枫此时就跪在地上,一点也不敢出声,她却莫名觉得有些难受,明明自己也是草原王的女儿,却被责骂,连爱情都不能自己选择。 强者总是站在高处,弱者总是卑躬屈漆。 弱者,如她,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 阿炼枫娇小玲珑的身躯还是跪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奴婢告诉她阿炼枫的母亲原来在中原开着自己的茶馆,却遇到了威名远扬的草原王,原本地位低下一跃成为草原王的女人。 以前只会烹茶的手握起了马鞭,阿炼枫的母亲死前都贪恋着草原王的怀抱,可到她离去都没有见过草原王一眼,草原王忙着处理草原中诸多事务,那日阿炼枫降生时根本没空去看阿炼枫的母亲,以至于她怀恨而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那时刚刚降生的自己却是杀死母亲的罪魁祸首。 她为她母亲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难产,以及死亡。 或许,我就不该活在世上,阿炼枫的泪珠滴入草地,珠泪滚滚,了无踪迹。 不知远方的爱人能否解开她的心结。 远处……传来阵阵号角声。 第83章 阿炼诺的眼泪 阿炼诺养伤养了不久,特木尔就带着几只羚羊来访了。 阿炼诺一看羚羊上的箭伤就知道,这是被她射过的母羚羊,再一看后面跟着的三小只,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母羚羊的孩子了。 阿炼诺瞪着母羚羊,而母羚羊好像察觉到阿炼诺的目光一般,惊恐的躲开。 呵,不愧是她射过的羊,果然对她记忆深刻,现在都还在怕她。 特木尔看看阿炼诺包扎好的胳膊,提问:“你姐姐呢?” “一来就找我姐姐,莫非你们真有什么奸情?”阿炼诺一脸戏谑的样子。 这女人……只会气他,特木尔强忍怒气,装作很平静地回答:“不,我只是想要与她放生那日我们从……”说着他瞄了阿炼诺一眼,“从你这大恶人手里救来的羚羊。” 特木尔只是想逗逗她,看她脸色越来越臭,特木尔心情突然大好,忍不住哈哈大笑:“顺便,我也是来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 此言一出,阿炼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气似乎消了一消,她看着特木尔嘻嘻一笑:“还算有点良心。” 这时阿炼枫正从帐篷里出来,看到特木尔她有些欣喜:“呀,特木尔,你来了。” 特木尔爽朗一笑:“是的,我来了。” 俩人就是寒暄一般地打了个招呼,不知怎的,都再无下言。 大概这就是青年男女初坠爱河前带有的羞怯吧。 特木尔还低头挠了挠脑袋。 这时的阿炼诺不合时宜地拍了拍特木尔的肩膀:“喂,我们两个去纳兰湖玩玩?” “就……我们两个吗?”特木尔突然有些愣神。 一旁的阿炼枫失落地低下头。 阿炼诺语气轻蔑:“呵,不然呢,带上这个贱婢吗?” “她是你姐姐,与你应该平起平坐,算什么贱婢!”特木尔护着阿炼枫,还推了阿炼诺一把。 阿炼诺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被宠坏了吧,那时她居然觉得莫名其妙地……心痛呢。 现在的阿炼诺骑着马,马儿还嘶鸣出声,她抬头看看这片熟悉的草原,突然有些深思熟虑起来。 真的要……回去吗? 阿炼诺还记得那时最后自己终究是妥协了,她带着阿炼枫和特木尔一起去了纳兰湖。 纳兰湖的湖水清澈见底,时不时还有小鱼从水里游过,吐着透明的泡泡,湖底的石块带着青苔,阳光照耀下的纳兰湖水波粼粼,湖底水波湛蓝,美丽动人。 特木尔牵着挂着绳子的羚羊,笑着问阿炼枫:“阿炼枫啊,你说,这三只小羚羊,我们要不要给它们起名字呢?” 阿炼枫低头,笑着缠起自己的头发:“我……还没有想好……” “老大叫饿死,老二叫渴死,老三叫傻死。”阿炼诺趁机插话,还语气不好地补充,“再附赠孩儿他娘的名字……嗯……就叫死光光吧” “疯婆娘!”特木尔很反感阿炼诺打破他与阿炼枫的谈话,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大吼出声。 阿炼诺吓了一跳:“你干嘛!” 阿炼诺还挑衅似的推了一把特木尔,还趁其不备伸手抢过特木尔手中牵着羚羊的绳子,一松手,羚羊见机跑远,特木尔想去追,可哪是羚羊的对手,羚羊四口不一会就跑没了踪迹。 特木尔只觉得额头上青筋暴起:“阿炼诺!” 阿炼诺毫无始作俑者的自觉:“干嘛,不是早晚都要放生吗,早放晚放又有何妨?” “我就是说不过你而已,不然……” “不然怎样……” 特木尔闻言居然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看着她:“不然揍你的心都有啦。” “呵。” 阿炼枫看着嬉笑打骂的两个人,莫名其妙觉得心里堵得慌,她打理了一下自己的柔荑,看着特木尔和阿炼诺,却不敢说话。 特木尔察觉到阿炼枫有些抵触的目光,他不顾阿炼诺,直接过去牵起阿炼枫的手:“我们去纳兰湖里游泳吧。” 阿炼枫只觉得受宠若惊,她看到阿炼诺有些烦躁的目光,连连拒绝:“不用了,不用了,你们玩就好啦。” “可不跟你玩的,我都不感兴趣。”特木尔心直口快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这可真是琴瑟和鸣一般的郎情妾意啊,阿炼诺只想冷笑:“呵,你们当着特木尔未婚妻子的面勾勾搭搭,真的好吗?” 特木尔转头,不耐烦地出声:“什么勾搭,我喜欢你姐姐,你就该识趣一点,找你阿爸把你我婚事取消了的好,要不是你阿爸把你强塞跟我,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特木尔喜欢我…… 阿炼枫心里有些开心,心头好像有头小鹿在砰砰乱撞,顿时眉开眼笑,欢喜都溢出来啦。 她也喜欢他啊。 不过,阿炼枫看向阿炼诺,看她表情越来越微妙,不禁有些担心,而后低头不再敢看她。 这时阿炼诺拿起鞭子:“我叫你喜欢,我叫你窃喜,你们奸夫**,没一个好东西!” 她第一鞭抽到阿炼枫的脸颊,想再抽第二鞭时特木尔抓住了她的鞭子:“你干嘛,疯了吗!” 其实阿炼诺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是何种心情,是被抛弃的失落?还是没被重视的委屈?亦或者是无以言表的喜欢? 她生来含着金汤匙,娇贵无比,或许是受不了不被重视的委屈吧。 阿炼诺那时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哭泣,她哇哇大哭,放下鞭子,哭的鼻涕都出来了。 特木尔见状也不安慰她,只是冷冷地站在一边,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阿炼枫想去安慰她,却一把被阿炼诺推开:“你滚!” “该滚的是你吧,你老是无理取闹。”特木尔忍不住帮阿炼枫。 “我无理取闹,你们当着特木尔未婚妻的面打情骂俏,反过来说我无理取闹,还有没有点天地良心?”阿炼诺哭哭啼啼蹲下,泪都滴在了袖子上。 “你就是胡言乱语,我和阿炼枫都说不过你。”特木尔蹲下,看着这个哭成泪人的阿炼诺。 看着眼泪不值钱哗哗往下流的阿炼诺,再看看一脸担忧的阿炼枫。 特木尔想就算出于阿炼枫的面子,他也得让阿炼诺破涕为笑啊,所以特木尔拍拍阿炼诺的肩膀:“我们去游泳吧,你说的。” 阿炼诺哭唧唧:“你们去,管我干啥。” 嘿,这哪里是以前横行霸道的样子。 第84章 湖中人 特木尔盯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顿时没了主意。 若说她没错吧,她强词夺理,满口道德文章,却忽视了特木尔真实的想法,若说她有错,可斥责地又有头有尾,对头而且紧咬着道理不放。 毕竟特木尔对她只有厌恶,没有心动与喜欢,所以她的一切与他都无关。 理智战胜了感性,特木尔回话:“游不游随你吧,我和阿炼枫看着你,你姐姐被你的皮鞭打过,脚还没复原,我得陪着她在岸上。” 阿炼诺气急,打了他一掌,见他不还手,也不好再打。 这或许是草原王最疼爱女儿的骄傲吧,她撑着腿伤往纳兰湖畔走去。 其实阿炼诺一点也不想游泳,因为她腿崴过还没好,随便游一下都是钻心的疼,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下水了,就是为了不让特木尔瞧不起。 特木尔清清楚楚记得阿炼枫的腿伤,而对待阿炼诺却粗枝大叶忘记了,可阿炼枫却还记得,她牵住特木尔的衣角:“特木尔,我妹妹有腿伤在身,在湖中游泳怕是……疼只是片面的,在这般冷的湖水里游泳可能会抽筋。” 特木尔一拍脑袋:“呀,坏了。”他忙转身去看阿炼诺。 此时阿炼诺已经下水,冰凉的湖水蔓延至她的全身,她正向奋力张开胳膊去游,却发现受伤的腿使不上力气,渐渐麻木。 眼看着渐渐沉入湖底,阿炼诺焦急呼救,第一个张口喊的,是特木尔的名字。 “特木尔……唔……咳咳……特木尔。”阿炼诺一急躁呛了几口水,当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时,她慌忙朝四周乱抓,一时抓住一片衣角。 是特木尔。 他正朝她奋力游过来,阿炼诺一时被抱紧,她清晰地感觉到特木尔结实的胸膛、结实的臂膀和被紧紧入他怀中他的慌张感。 接着她被打横抱起来,特木尔为了救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他的腿被水草缠住了,但他奋力挣开,这一举动耗费了他不少力气,当他把阿炼诺抱上岸的时候,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 末了还装作不累一般地调侃:“你可真沉啊,阿炼诺。” 看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最终选择原谅她之前了啊。 想到这里,阿炼诺下马,发丝都随风飞扬,她鬓边的木棉花被吹散,落在地上。 她已经到了纳兰湖旁,这是她对他动心的地方,也是她亲眼看阿炼枫拥特木尔入怀,而自己那时像个局外人的地方。 她脱去衣服下水,边洗衣服边清理自己身上的血污。 清澈的湖水被血污染地不成样子,像极了他们回不去的从前。 自打那次纳兰湖事件之后阿炼诺就时时缠着特木尔,她把打猎得来的松鸡、野兔打包好送给特木尔,时不时还会学着中原姑娘的范儿给特木尔绣个荷包,为此还扎伤了不少次手,尽管对方冷冷回绝。 每次她学着中原姑娘的样子诉说纳兰湖畔,特木尔救她,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时,特木尔都满脸嫌弃一把推开她。 她学着接受阿炼枫在自己身边,因为特木尔每次都是来找阿炼枫来玩,她不得不让阿炼枫陪在她身旁,这让阿炼枫如获至宝一般,认为阿炼诺接受了自己。 某日特木尔送了阿炼枫中原商队带来的纱巾,阿炼枫很开心,但是碍于阿炼诺在旁边没有表现出来。 阿炼诺那时手里拿着草原王在她十八生辰送她的生日礼物――一件丝绸,本来三人没什么冲突,可她突然抓过丝巾,一把扯坏。 “这种破烂货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她朝特木尔道。 “你又发什么毛病!”特木尔很生气。 阿炼枫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眼眶有些红,特木尔看得心疼。 阿炼诺似乎很愿意看到这样:“这就对啦,哭吧,反正以后还有你要哭的地方,明日你就要去中原了。” 说完她慌忙捂住嘴,完蛋,说出来了。 阿炼枫泪眼莹莹:“什么?” 趁着特木尔在愣神,阿炼诺摊手告诉阿炼枫:“阿爸要你去中原做质子,跟森木草原的质子一起。” 阿炼枫大声喊:“我不去!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声反驳。 “难不成还能是我不成?”阿炼诺轻笑。 特木尔这时回过神来:“是你吧,你这毒妇,为了拆散我们。” “呵,是我又怎样?你屡次当着你未婚妻子的面勾搭她的姐姐,我若是不好好炮制你,你都不知道我的手段。” “你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何必自讨没趣,找不痛快!”特木尔很不能理解阿炼诺这接近变态的想法。 “我偏偏想找你们的不痛快,你们不痛快我就开心。” “你……无理取闹。” 这时阿炼枫已经哭着跑了出去,特木尔想要追,手却被阿炼诺一把拉住:“为什么不能是我?”她装作语气平淡,带着不服输般的劲儿和唯一的倔强。 特木尔冷笑,连话语都是冷冰冰的:“什么是你?” “你心里的人。”阿炼诺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 “放开。”特木尔选择不回答她,一把挣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看着俩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阿炼诺像是安慰自己一般,带着一抹嘲讽似的笑自言自语:“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人,愿意为了别的女人,放弃你,离开你,谁让你喜欢他的!阿炼诺,你的骄傲呢?” 身旁无人,注定无人应答。 特木尔随着阿炼枫走到纳兰湖旁,看着阿炼枫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入湖中,特木尔心如刀绞。 “我愿为森木质子,与你一起。”特木尔犹犹豫豫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思考了良久,就这般做了决定。 特木尔走过去拥抱住阿炼枫:“阿炼枫,咱们草原人总说中原人尔虞我诈,处处设伏,可我特木尔不怕,只要与你一起。” “不,你是森木草原可汗的宝贝儿子,他怎么会……让你涉险,就算不是如此,我也万分不想让你随我做低贱的质子的。”阿炼枫抱紧特木尔。 这时阿炼诺正在赶来,她拿着那块丝绸,自言自语:“我去赔礼道歉,看特木尔还赶不赶我。” 她走过去,看到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脚步一顿,丝绸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她愣了好久终究默然离开,一声不吭。 还是头一次没有冲上去用自己的鞭子。 看来这个草原上骄傲自负的小公主终于明白,这世界上有好多东西是需要努力得来的,而不是靠明抢得来的。 第85章 她的执着终于如愿 那天森木草原出了一件大事。 一向被森木草原可汗宠爱的大儿子特木尔跪了一天,就是为了去中原做质子。 森木草原可汗恨铁不成钢:“特木尔,你是吃了什么药,居然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去中原做那低三下四的质子,你可不可以为我想想,为森木草原想想,你是我定好的继承人,你若是在中原有个三长两短,你叫阿爸怎么办啊。” “阿爸,不会的,我已经长大了,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此行中原,我可以体验中原风土人情,把当地的特色带到草原上来,于您,于森木草原,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阿爸,你就答应我吧,儿子特木尔在这里给你行礼了。”特木尔匍匐在地,深深叩头。 于此同时,阿炼枫这边。 她正跟自己的亲生哥哥阿炼骨说话:“哥哥,此次去中原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哥哥要保重身体,妹妹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阿炼枫虽然软弱,却也明白,阿炼诺不是她的亲人,草原王不是她的亲人,她唯一的亲人,也就只有这个知她爱她的哥哥了。 阿炼骨抓紧她的手:“你虽不多说,可哥哥也明白,这次去中原交换质子,为什么是你,是谁的主意,一看便知,这天杀的阿炼诺,欺人太甚!” 阿炼枫苦笑:“不,哥哥,其实,就算不是她,最不得阿爸宠爱的,也就我这个人了,此行中原,必定落在我的肩膀上,但我……还是希望,哥哥可以保重身体。” “我觉得,你与特木尔,未尝不可,干嘛非得让给阿炼诺……”阿炼骨径直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在他心里憋了良久。 但他还未说完就被阿炼诺打断:“哥哥,我知道的,我不该奢求,这份真挚的爱情。”她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草原上不时有飞鸟经过,从南边飞来的大雁大都成群结队,不时有鸟儿爱侣围绕一起,只是不知道阿炼诺和特木尔这一对爱侣最后能否终成眷属。 中原的马车已经过来,阿炼枫坐入马车有些心情低落,她掀开帘子,看着生她养她的草原,十分留恋。 这时她看着草原上有一人影纵马奔来,是特木尔。 他眼角眉梢都含蕴着笑意,就这般让她心动地看着她,他口一张,草原上都是他昂扬的声音:“森木草原质子特木尔,前来报道。” 特木尔似乎眼波中都诉说着他对此行的喜欢,他毫无悲伤情绪,就这般斗志昂扬地策马奔来。 阿炼枫只觉得视线模糊,待回首,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其实自己很期待他来呢,这不可否认。 尽管他们都知道,中原“做客”会让他们吃不少苦头,可只要有彼此陪在身旁,什么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的吧。 那时远处骑着马的阿炼诺攥紧了马鞭。 …… 阿炼枫与特木尔做了两年的质子,在阿炼诺二十岁的时候他们回来了,举动都亲昵了许多。只是阿炼枫一见阿炼诺,忙把特木尔搂着她的手推开。 因为特木尔为质,所以塔塔木草原王和森木草原可汗商议,等特木尔回来,俩人就成亲。 现在阿炼诺洗着澡,突然觉得有些燥热,是想起这件事的羞愧吗,她解释不清,像是抱歉没得到回复,阿炼诺拿水浸了一下脸。 呼,我在想什么…… 我干嘛要给阿炼枫道歉呢? 明明夫婿是我的,他们才是不该在一起的人。 阿炼诺洗完澡,匆忙穿上湿湿的衣服。 来不及晾干了。 就这么去到了塔塔木草原阿炼枫的帐篷里。帐篷里坐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特木尔,他一见阿炼诺就把她抱入怀中:“阿炼枫,还好你没事。” 阿炼诺贪恋似的享受着这怀抱,不知不觉她又想起她落湖时特木尔的怀抱,满满的眷恋。 阿炼诺压低语气,学着阿炼枫的口气:“你能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你能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你能不推开我主动抱我,我真的很开心,心情就像水里游鱼,像梦中蝴蝶,像雨后彩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绚烂多彩。 阿炼诺呆呆地想着,这时特木尔放开她,看着她湿淋淋的衣服:“不过……你的衣服怎么这般湿。” “我潜入水中,躲过了刺杀我的人。”阿炼诺随便扯了一个谎,而后提醒般的说道:“不过,阿炼诺失踪了。” 特木尔皱眉:“死的人中没有她的尸体,或许她还活着。” “你希望她活着吗?”阿炼诺看着特木尔的眼,特木尔眼中慢慢的忧虑,好像很关心在乎她的样子。 “毕竟一条人命,我自然盼她好点,阿炼枫,不过我最爱的是你,你莫要想多了。”特木尔宠溺地看着她,粗壮的大手还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这是她多么期盼的目光啊,如夏日骄阳,炙热,快暖化她了。 阿炼诺轻轻“嗯”了一句,回复道:“我妹妹怕是凶多吉少了,可你与她的婚事。” 特木尔怒道:“你怎么谈这些!”他语气过激,突然的一吼让阿炼诺都吃了一惊。 特木尔继续道:“我们以前不是谈过吗,那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阿炼枫,你忘了吗?” 以前谈过,他们谈了什么! 特木尔说道:“我们承诺,此生,我不会娶她,你定要嫁我,而我们也矢志不渝地朝这一目标努力着。” 阿炼诺只觉得冷冷的,像那次跌入冷冰冰的湖水中一样,浑身都凉。 可她还是强挤出一丝微笑:“对啊,我的男人,怎么可以让给别人。”这话像是说给她自己一般,她搂住特木尔。 感受着他身体带给她的温度,如他的笑一样,烈日灼心。 她终于得到了,可为什么,心里这么痛呢?是愧疚吗? 她莫名其妙又想起最后阿炼枫与她的画面,阿炼枫一改往日的样子,平时软弱的目光也变得坚毅,明明身上受了多处伤口,可还是坚定地推开了她的手:“阿炼诺……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原谅你。” 可最后还不是得到了阿炼枫心心念念的特木尔,阿炼诺笑得十分诡异,在特木尔抱着她的时候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终究是她胜了,阿炼枫败了吧。 第86章 杀意 那天草原发生了一件大事,草原王决定让阿炼枫与特木尔成亲,因为阿炼诺下落不明,或许已经遭遇不测,草原王失去女儿一脸忧愁,连头发都一夜白了几根,迫于塔塔木草原各部给的压力,就将阿炼诺与特木尔的婚事改为了阿炼枫与特木尔的婚事。 让阿炼枫从原来的陪嫁一跃上升为特木尔的正妻,其中的开心,怕是自己才会知道。 阿炼诺顶着阿炼枫的脸,恨恨地想,真是便宜“自己”了。 可她是忍不住有些轻快,理所当然地穿上了本就属于阿炼诺她自己的喜袍,与特木尔成亲。 特木尔牵起她的手,与她拜了天地,拜了父母,最后夫妻对拜,还抱着她进了洞房,喝了交杯酒,揭了盖头。 一切好像顺理成章,她还是拥有着属于她的东西,只是少了以前的任性,多了几分成熟。 那该是她梦寐以求多少才有的场景啊,睡在枕边的特木尔,自己期待已久的爱情,虽然有点迟,但终究来到。 阿炼诺很喜欢看特木尔熟睡时候的容颜,特木尔的五官硬朗,有着大草原广阔的气息,他呼吸均匀,阿炼诺很喜欢靠在他的肩膀上,认真听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阿炼诺跟着特木尔去了森木草原,两年的质子时光将以前那个经常被阿炼诺调戏后就控制不住发怒的少年磨砺成了一个沉稳大气的人。 森木草原可汗身体抱恙,决定把可汗之位给自己的儿子。特木尔双喜临门,不仅娶到了老婆,还坐上了森木草原可汗的位置。 森木草原早在特木尔父亲的治理下祥和安定,政务不是很繁忙,所以特木尔当上可汗后还可以带着阿炼诺去骑马,时不时还能捕获几只猎物给阿炼诺补身体。 阿炼诺也耐着性子装作很柔弱的样子,连平时喜欢的弓箭也不动了,毕竟阿炼枫生前就是这样的慢性子。 白云飘飘,飞鸟回巢,天色渐晚,特木尔才放下手里的弓箭,虽然他有些意犹未尽,他提及了过往:“阿炼枫,你还记得,我们在中原当质子的时候吗?” 完了,若是问自己以前的事,自己该如何作答!阿炼诺吃了一惊,她只得象征性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过多言语,怕一不小心,漏了马脚。 幸好特木尔没再问阿炼诺许多,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还记得那中原的王子吗,哦不,得叫他皇子,他只因为我箭术比他好,让他输了比赛,所以处处针对我,那是宫中最得中原皇帝宠爱的皇子,一旁的小人随势,狗眼看人低,宫中我的朋友都远离我,可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在我最黑暗的日子陪着我,我真的很谢谢你。”说着他牵起阿炼诺的手,轻轻吻上去。 “你干嘛……”阿炼诺被这奇怪的礼仪弄得没回过神来。 特木尔吻过后轻轻一笑:“我跟中原那次来的外国使臣学来的,洋人就是会这些花里胡哨的,哦,对了……”说着他突然下马,折了地下的一朵小花和几片草叶,而后耐心地编起来。 阿炼诺静静等着,居然有些期待,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许久过后,特木尔咧嘴一笑:“好啦。” 阿炼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他用草叶和花编了一枚戒指。 特木尔深情地看着她,语气都是轻轻的:“洋人的礼节,如果两人成亲,丈夫要给妻子佩戴上戒指,代表他心有所属,并且告诉她……”说着他单漆下跪,“阿炼枫,你愿意成为与我相伴余生的人吗?” 阿炼诺很激动,却也有些失落,她顶着阿炼枫的面皮,享受到了特木尔的极致宠爱,他这般柔情地对待阿炼枫,可以前对自己却是爱搭不理的。 “我……当然愿意了。”阿炼诺笑出声来,少女脸上带有淡淡的光晕,柔和的轮廓,浅粉色的嘴唇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唉,为什么……那时去中原陪着特木尔的人不是自己呢? 阿炼诺突然有种错过的感觉,不自觉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日阿炼枫死去之前的脸,她似怨非怨,空洞的眼神瘆得慌,竟是死不瞑目。 那时的阿炼诺冷血地过去,默不作声割去了她的脸。 她总觉得对不起阿炼枫。明明要什么都理直气壮,干什么都一股闯劲,认为全天下东西都该是她的,包括特木尔……吗? 她从特木尔回忆里的幸福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与阿炼枫在中原,一定有着不容忽视的细节,细节往往决定成败,阿炼诺顿时警惕起来,她有些惊慌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特木尔发现。 她自己无法想象知道真相的特木尔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自己的双手是沾满血腥的。 这双手,亲自送阿炼枫,她的姐姐,去了西天。 那时草原的纷争硝烟刚刚散去,阿炼枫喘着粗气,身上长矛刺穿了胸膛,侥幸死里逃生的阿炼诺冷酷地看着她。 阿炼枫冷静下来,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她虽胸口剧痛,可还是坚持咬牙,吐字与思路一样清晰:“你是故意的吧?” 阿炼诺嗤笑:“故意……什么故意的,你觉得我是故意的,你有证据吗?” “你在敌人过来的时候丝毫不顾及我……咳咳……” 阿炼枫话还没说完,阿炼诺又一声嗤笑:“笑话,我为什么要管你?我跟你熟吗?你我什么关系?” 这三连问让俩人都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阿炼枫看她不语,哀声叹了口气,她说道:“阿炼诺,我快要昏迷过去了,可……我还是对一人放心不下。” “特木尔吗?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对谁放心不下吗?还有啊,你的伤在胸脯那里,没有伤及肺部,若有良医救治,兴许可以起死回生。” “可……你会让良医来救我吗?”阿炼枫苦笑出声,她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阿炼枫透彻的眼神带着睿智,这让阿炼诺噤声,她居然看透她了。 从敌军近身起,她就抛开阿炼枫不管,连随手甩出的敌军都是甩到阿炼枫那边去,她啊,巴不得阿炼枫死了才好呢! 阿炼诺的爱情炽热不假,可却也像鸠酒烈人心喉,她毒蛇心肠,心机叵测,算计至今,虽然在特木尔面前对阿炼诺一派和气,可私底下却也洞悉了阿炼枫与特木尔两情相悦的事实。 第87章 时光,消逝的过往 这次袭击,表面上阿炼枫带着阿炼诺逃跑,可俩人各有心思,阿炼枫想着如何逃跑,而阿炼枫则是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姐姐死在敌方的长矛下。 她告诉阿炼枫她的伤其实还可以被救治的事实,也是想着刺激她,而且她的手里已经悄悄攥紧了匕首。 “该来的,还是来了……”阿炼枫看着昔日装作与自己很好的阿炼诺攥紧匕首走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看着阿炼诺的手攥住她的手,一手就要向她喉管刺去时,突然一转,阿炼诺笑眯眯道:“姐姐,我就是想知道,你觉得,是你胜了,还是你败了?” “你我……咳咳……都败了。”阿炼枫气若游丝,失血过多快要晕了过去。 “不,是你败了,你该去死了!”阿炼诺反转匕首,迅速无比地划过她的喉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阿炼枫没了声息,眼睛瞪的巨大,竟是死不瞑目。 “你的这副面皮,就给我吧,姐姐,让我替代你好好地活下去。”阿炼诺喃喃自语。 她手里的匕首也不闲着,朝着那张清秀脱俗的脸上下功夫,刀子划破血肉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但阿炼诺还是做的脸不红心不跳。 只是她耳边还是环绕着阿炼枫竭力抵挡并喊她走的声音——“阿炼诺,小心,快走啊。” 切…… 不过,她最后为什么这么说,什么我败了,呵,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不过,自己还是特别害怕特木尔发现自己是假装的了,可自己为了他放弃了之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会不会选择原谅我呢? 阿炼诺正凝神想事时,特木尔突然抚摸她的脸:“阿炼枫,你的脸上……” 特木尔话未说完,阿炼诺匆忙打断:“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莫非他看出来我是假装的了? 特木尔紧皱眉头,一脸担忧:“我是想说,你的眉间怎么有了一块红色的跟胎记似的东西,莫非是磕了碰了,需不需要药膏啊?” 虚惊一场啊…… 阿炼诺强自镇定心神,轻轻道:“不,刚刚有蚊虫飞到我的脸上,我怕蚊虫叮咬我的脸,药膏什么的,不需要啦,这个是那次……就是阿炼诺失踪那场战役弄的。” “哦,那……”特木尔刚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小兵过来通报。 “报!断肠崖那里发现了一个被长矛刺死的尸体,看装束,像是……塔塔木草原的小公主阿炼诺。” 特木尔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他点点头,牵住阿炼诺的手:“好,带我们去看看,顺便把我的阿布牵来。” 于是特木尔和阿炼诺随着小兵去了断肠崖边。 断肠崖边很冷,但是夜晚还是有猛兽过来歇息,所以阿炼枫的尸体和其他被阿炼诺杀死的敌军尸体早已被饥饿的野兽啃食,小兵们找到的时候除了啃食以外还有腐烂,不谈阿炼枫这个被剥去面孔的,其他人也是面目全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遏制的尸臭味,阿炼诺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特木尔看着死去的人,皱皱眉:“这些杂碎就清理了吧,不过……这名女子,真的是阿炼诺吗?” 他蹲下去仔细查看,却被阿炼诺制止:“尸体太臭了,你还是不要去看的好。” 这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特木尔发现阿炼枫死去的秘密,那就是喉头匕首划伤的痕迹。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野兽早已将阿炼枫的脖子啃食的不成样子,这匕首划伤的痕迹被巧妙的隐藏了。 特木尔说道:“不,我看看她到底是何人……唉,怎么毁坏成这个样子。” 不料他盯着阿炼枫的尸体看了许久,久到阿炼诺都忍不住提醒他:“特木尔,你怎么了?” “无事,就是觉得野兽真是残忍,将……阿炼诺吧,折腾成这样。”特木尔皱眉,语气都带有不忍。 阿炼诺笑道:“畜牲而已,也就只能捡着死人尸体下功夫。” 她一时语气带着不屑,让特木尔突然觉得她有些陌生,似乎换了个人一般,但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点了点头:“是。” 打理完尸体特木尔跟阿炼诺回去,可回去的路上特木尔再也没有说话。 阿炼诺觉得他不会是因为“自己”尸体而感到难过吧,忍不住安慰他:“你不要因为阿炼诺死去而伤心了。” “你觉得,我会因为她死去伤心?谁在乎!”特木尔突然生气,抓过她的手腕,盯着她的腕部看了起来。 这一抓弄疼了她,阿炼诺疼出了眼泪:“特木尔,你弄疼我了。” 特木尔一愣,松开了她,可神情还是复杂,阿炼诺一时也明白不了特木尔心里在想什么,可她还是觉得失落包围了她。 刚刚特木尔的话确实很伤阿炼诺的心,不过她还是强自镇定心神,笑着跟特木尔说些无关紧要的笑话,特木尔也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仔细听,回话只是“嗯”的一声,再无下言。 夜晚,阿炼诺想跟特木尔亲热,以往阿炼诺想她都会主动的,可她现在顶着阿炼枫的皮,她认为依照阿炼枫的性格,大概主动的都是特木尔吧。 这么想着,醋意有些渐起,可阿炼诺还是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那贱人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自己不是已经得到了吗。 正在她凝神想着,婢女走了进来:“可汗刚刚说处理完政事就过来。” 阿炼诺回过神来,回了一句:“好的,你退下吧。” 婢女闻言退下,留阿炼诺一个人在这里沉思。 嗯,到底……怎样对他才好呢? 欲拒还迎? 阿炼诺俏丽的脸上出现一抹嫣红,耳朵都红啦,她嘻嘻一笑,放开自我躺在床上打滚。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可是,特木尔怎么还不过来呢? 阿炼诺起身坐在椅子上,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但她还是坚持着。 以至于特木尔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阿炼诺撑着桌子,捂着嘴打哈欠的情景。 阿炼诺一见到他,立刻抖擞起精神来:“呀,你来了。” 她语气过于欢快,好像每一个等丈夫归来的女子一般,走上前去为特木尔脱衣。 特木尔不知为什么,今夜显得有些拘谨,他避过:“不用了,我自己就好。” 第88章 打打杀杀 气氛尴尬了一会,阿炼诺低头看着特木尔的衣物一件件褪下来,只剩下里衣。 特木尔直接走向床榻,他一躺,床板“咯吱”一下发出轻响,他闭目养神,不一会轻轻打起了呼噜。 这让等待许久的阿炼诺有些气急。 明明自己等了他这么久,这家伙一进来就睡觉了,也不理睬自己,明明自己还想跟他…… 阿炼诺看着特木尔,又羞又燥,她走上前去抱住他,用发丝蹭着他的脖子。 特木尔迷茫地睁开眼睛:“阿炼枫,别闹了,草原里的政务繁忙,我很累。” 若是平时是阿炼枫吧,她或许会很懂事地说一句“好的,夫君好好休息”,可现在是阿炼诺,她的任性脾气又发作了:“我等了你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是为什么吗?你就不犒劳犒劳我吗?”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 可特木尔此刻只觉得烦,他挣开阿炼诺的怀抱,披着自己的衣服就出去:“我去旁边的帐篷里睡。” 阿炼诺不甘心:“为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你算什么!”特木尔语气过大吓得阿炼诺都不敢出声。 “你干嘛吼我?”阿炼诺只觉得委屈至极,从看完尸体回来他就怪怪的,有什么事情也不跟她说。 特木尔看着烛光下模糊不清的阿炼诺的眉眼,低头:“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他说着转身,“不过,今晚,我还是想在外面帐篷凑合一夜,你早睡。” “特木尔!”阿炼诺喊他,可对方不予理睬,径直出了帐篷。 阿炼诺看着特木尔远去的背影,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她一下子蒙上被子。 哼,谁要这烂人陪着啊,我自己也可以的…… 不过,内心还是被一些沮丧充溢着,希望明天会更好吧。 第二天清晨,特木尔就牵来了阿布,匆匆忙忙想要出去,阿炼诺想跟着,可被特木尔拒绝了,而且他没有带任何亲信,只身一人前往。 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晒得草都蔫,河流都干涸,特木尔顶着一身汗回来,阿布也在粗粗喘气,一回来就喝了一槽水。 阿炼诺拿着一碗清水走近特木尔,可对方不理他。 阿炼诺不甘心继续递水,可对方手一挥,把碗打落在地,水洒了一地。 阿炼诺忍不住怒道:“特木尔,你吃错什么药了。” 特木尔冷哼一声,手强力捏过她的下巴,凑近,在她耳边耳语:“你又吃错什么药了,啊,阿炼诺?” 阿炼诺膛口结舌,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特木尔看她不语,气也是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过来。”他拽着阿炼诺,硬是把她拽进了自己的私人帐篷。 一进帐篷,特木尔就一改刚刚稍微好点的脾气,十分暴躁:“是你害了阿炼枫吧,是你害了她吧!”他粗暴地推开阿炼诺,阿炼诺一时支撑不住栽倒在柜子旁,磕的她眼冒金星,骨头生疼。 阿炼诺笑着支撑着身体,起身:“是我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晚要借着我的身份去拿到塔塔木草原和森木草原的草原王的位置。” “你觉得你有多重要!”特木尔怒吼,确实,阿炼诺这一举动的确让人气愤。 “我重不重要我说了算,我是草原王最疼爱的女儿,塔塔木草原勇士的骄傲,我生来高贵,怎么不重要,我也足够配的上你,你为什么非要阿炼枫呢!” “你是怎么害她的!” “那日的敌军我引来的,我亲手把匕首划入了她的喉咙,我取了她的面,剥皮挖心,换上了她的脸。至于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花影阁的人告诉你的吧,呵,以为我怕你们吗,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次成亲是我和我阿爸串通好的,不然,你觉得,轮不到我的,会轮到她吗?” “我杀了你!”特木尔从腰间拿过匕首,迅速朝阿炼诺冲了过去。 阿炼诺轻笑,闭上眼睛,语调都带着嘲笑:“我把脖子留给你,你敢划下去吗,你敢吗,你需要我,你想要草原王的位置,对吗,所以你不敢!” 果然刀子离她喉咙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特木尔粗粗喘气,语调都变得颤抖:“呼,你杀了她,等我坐上草原王的位子,我就杀了你!” “这草原王的位置你一定会坐到的,我想给你。” “哼,那我不要了!” “你不要我也给。”阿炼诺笑着,不知为什么听到他一定要杀了自己的时候没有恐惧,只有苍凉,“我喜欢给你,你就收着。” 特木尔无声收起匕首,他不再关注阿炼诺做了什么,径直走了出去。 “特木尔,你混蛋,给我站住!”阿炼诺气的拿起花瓶扔了过去。 花瓶在离特木尔几步之遥的地方摔碎,可特木尔听见花瓶的响声也没有回头。 为什么自己的花瓶会失了准头,因为这个花瓶,从一开始,就是往地上砸去的。 她还是怕伤到他。 现在她该去干什么呢,是去找花影阁的人算账吧! 阿炼诺见特木尔渐行渐远,她当下揭开帐篷,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哼,特木尔知道真相不理我了,凭什么我就坏到骨子里,阿炼枫就冰清玉洁了,真不公平,爱情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又不是等待来的,我为特木尔付出了这么多,他居然不领情! 此时,白玫瑰的嘶鸣声拉回了阿炼诺的思绪,一回神她已经到了花影阁前。 “白玫瑰,好样的,回去给你吃很多可口的草料啊。”阿炼诺拍拍自家的白马,拿着鞭子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花影阁。 “臭阁主给我死出来!”阿炼诺大喊,手里都预备好了鞭子。 “你好,本阁主营……哇,你干嘛!”花若影刚掀起帘子出来就迎来了一鞭子。 花若影施展轻功,立刻弹到几尺开外:“我说啊,有话好好说,干嘛打打杀杀的。” “你把我卖了,对吗,无耻女人!”阿炼诺完全不听花若影的解释,她施展鞭子,眼看就要卷住花若影的身体,这时花若影大喊道:“钟离笙,我都快完蛋了,快过来帮忙!” 这时一名红衣女子迅速跑过来,以竹竿打掉了她手里的鞭子。 “呵,内劲不差嘛。”阿炼诺其实输了别人一招,但她还是死咬着不肯服输。 第89章 就是要吊你的胃口 叶如歌抱着一堆竹子:“唔,姐姐们在干啥?” 花若影见叶如歌过来,马上冲过去抱住她:“呜呜呜,客人后来服务做的不好,来找我还债来了。” 钟离笙走到阿炼诺身旁,还给她鞭子。 阿炼诺收起鞭子,越想越气:“对啊,后来服务做的不好,找你来了,你为什么要告诉特木尔我换面的真相?” “特木尔?哪是谁?”花若影满脸疑惑。 “浓眉大眼,长的高挑,你没见过?” “哦……见过。” “你干嘛把我换面的事情告诉他!” “他是我以前的客人,你换去的是与他同行人的面庞,他有权利知道。” “你!” “要是有求于别人,旁的就收收,不然,可是会得罪很多人的。”花若影看着阿炼诺,那眼神不怒自威。 叶如歌和钟离笙也是头一次见到花若影这般眼神与语气。 阿炼诺低下头,被看破一般:“你怎么知道我有求于你?” “你虽气焰嚣张,不过也算有些脑子,知道苦情牌于那个特木尔不管用了,又不甘心凭着这张脸待在他身边,做替代品,所以今日前来,大概是要……” “我要换掉阿炼枫的脸,换上我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要帮你?”花若影撇了阿炼诺一眼,“你贪婪,自私,狠毒,自以为是,我可不喜欢你。” “你换去我现在的脸,我让我阿爸把塔塔木草原送给你。” 若是草原王听见,他怕是得被阿炼诺气死,可阿炼诺为了特木尔,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花若影轻笑:“你帮我做竹筒粽子,我就帮你,钟离笙,你先去晒衣服吧,叶如歌,你陪着她一起去。” 她挽起袖子,朝阿炼诺说道:“你,过来,跟我去厨房。” 到了厨房,阿炼诺看着花若影有些扭捏:“那个啥,抱歉啊。” 花若影轻笑:“哟,你这小魔头还会道歉啊,你没打伤我我就谢谢您嘞。” “我只是一时激动,如果造成困扰,抱歉啊。”阿炼诺确实差点误伤了阁主,她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好啦,不说了,先做粽子吧,你会吗?”花若影拿过勺子,轻轻挖起被水泡好的糯米。 “我……不会耶。” 不愧是草原上娇生惯养的,阿炼诺确实不会,她会骑马,会打猎,会撒娇任性,会胡诌八扯,偏偏不会做饭。 花若影只得耐着性子教她:“你用勺子把泡好的糯米装到竹筒里就好,然后控制好火候,我一会把火给你生起来。” “嗯。”阿炼诺顺从地把糯米装到竹筒里,还细心盖好了竹筒盖子。 “你叫……阿炼诺对吧,其实,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不仅想换了这副面孔,还想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吧。” “阁主了解我。”阿炼诺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她收拾好竹筒跟糯米后,抬起头,目光紧盯着花若影,“不过……阁主会选择告诉我吗?” 花若影闻言叹息:“你虽霸道调皮,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阁主为何要吊我的胃口?” 是啊,为什么要吊她的胃口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许多线索展示是有代价的,不如去做一个耳不听心不烦的人。”花若影烧起火来,火势略小,但是如果控火得当,还是可以的,这时她伸手招呼阿炼诺,“你来控火。” “我不。”阿炼诺的大小姐脾气又来了,“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一直使唤我,可真是对我不公。” 花若影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阿炼诺笑:“你控火好,我就给你讲。” “控火就控火。”阿炼诺一把抓过控火用的吹的折子就开始动起来。 其实阿炼枫是与特木尔在回草原的路上偷偷溜进花影阁的。 那时的阿炼枫着一袭袍子,是麋鹿棕色毛呢子做成的大衣。 特木尔牵着她的手,特木尔的手十分温暖。俩人走上前来问花若影:“请问,这里是不是帮人实现愿望的花影阁呢?” “是,本阁主营换面,也可帮人借贷,化解仇怨。” 阿炼枫点点头,回答道:“如此甚好,有劳了。我想换面。” “阿炼枫居然也想换面?”花若影话还没说完阿炼诺就横插一句。 “别急嘛,听我讲。” 那时的花若影说道:“好,本阁的美人面皮只需要黄金千两,也可以以面换面,你们是想……” 阿炼枫摇摇头:“不,我们是想先预约一下,以后会前来换面。” 花若影说道:“想法不错,只是这交换条件……” 特木尔出声:“我们有比黄金更吸引你的东西,只是要换面以后才可以给你。” 更吸引阁主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阿炼诺一愣神,折子吹出来的风略小,火渐渐灭了下去。 阿炼诺着急:“哎呦!” 花若影十分可惜地看着她:“火灭了,这故事,我就不讲了。” 说完花若影弯眉一笑:“不过我想告诉你,或许你才是最真实的人,狠毒刻在骨子里,写在面皮上。” 什么意思? 阿炼诺来不及细想,她还是想竭力点起火折子来,再次用折子吹起火焰。 可是无济于事。 阿炼诺试试就放弃了,把火折子递给了花若影。 花若影接过火折子,轻轻一点,火苗就出来了。 花若影得意地看着阿炼诺,阿炼诺轻瞥一下,来了一声“切”。 “不服气?”花若影问道。 阿炼诺不回答,仍是努力让那团火苗更旺一些。 花若影笑笑:“还是个朴实的孩子嘛,不过故事我也不准备再讲了。” 什么!逗我玩吗? 阿炼诺一生气,放下手里的折子,径直想走出去,这时花若影吊她的胃口:“你不想知道,特木尔这次过来说了啥?” 阿炼诺语气不善:“我倒是想知道,只怕阁主说完前不说后,再吊我胃口。” 花若影开怀大笑:“我说过要告诉你吗,我才不告诉你呢。” 阿炼诺气的快背过气去:“滚!” “好啦,不闹了,我告诉你,然后陪你去换面啦。” 特木尔那天来了,是这样问花若影的。 “阁主想必还记得我,我那日与阿炼枫一同前来。” “正是,阁下再来本阁,有何贵干啊?” 特木尔垂头,眼睛里是意味分明的悲伤:“我想知道,最近是不是有一个草原上的丫头来过这里?” 第90章 你有没有爱过我 “其实客人来过的信息我们都是要保密的,可是……” 花若影还未说完,特木尔接过话头:“可是……若是他们直接有联系,就会如实相告不是吗?” “对。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确实有一个草原丫头来过。” “她是谁?” “她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何必再多此一问呢?特木尔,对吧,你是叫特木尔吧。” 特木尔“嗯”了一声。 死去的尸体上有特木尔在中原送给她的手链,背部有独属于阿炼枫的胎记,特木尔看着这个尸体陷入了沉思。 他看看披着阿炼枫面皮的阿炼诺疑心大起。 为什么不会武功的阿炼枫回来了,而会武功的阿炼诺失踪了? 他不由得想起花影阁,那个可以实现人愿望的阁子,那个他们小时候侃侃而谈的梦寐以求想要去的地方,特木尔去花影阁询问了,但没有问出换面人是谁。 但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所以他回家诈出阿炼诺的身份,阿炼诺不疑有他,全盘自己托出,傻到了极点。 听到这里,阿炼诺捂紧了脑袋:“怪我……傻。” “怪他太精明。”花若影拂过她头上的发丝,目光停留在她头上的木制簪子上,“这个,可不可以作为这次交易的报酬呢?” 簪子吗? 阿炼诺很惊讶,惊讶千两的费用居然可以用一件并不值钱的簪子替代。 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她慌忙答应:“自然可以。” 花若影挑眉一笑:“那么现在……” “我们现在去换吧。” “呸,先把饭做好了再说。” “……” 阿炼诺被花若影使唤了一天,终于在开饭的时候,一改往日形象。 嘿,她,塔塔木草原王的女儿,啥时候干过这么多家务,啥时候挨饿过! 阿炼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桌上的每一盘菜,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在座的各位都感到惊讶。 “咳咳咳……”阿炼诺突然剧烈咳嗽,米饭噎住了喉咙。 叶如歌慌忙把水递给了她,阿炼诺咕嘟下肚,噎得嗓子疼。 花若影拍拍阿炼诺的肩膀:“有没有感觉……有点晕呢?” 阿炼诺看着逐渐模糊起来的众人,回答:“有……有的……唔。” 天旋地转,她栽倒过去,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叶如歌一脸担忧地问着花若影:“我们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花若影一笑,叽里咕噜说了许多,可惜阿炼诺已经昏迷过去,再也听不到了。 阿炼诺昏迷了好久,终于醒来,发现自己躺着床上。 她突然觉得或许是因为要给她换脸,所以就用迷药灌晕她,她摸摸眉间的印记,咦,没有了……那么是不是说明…… 她迅速下床,寻找镜子,找到镜子后看着自己的面容,流泪哭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的脸。 镜子中的人异域风情浓厚,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花似玉般的美貌,一切的一切都让阿炼诺熟悉,因为这就是她原本的脸。 这时的钟离笙和叶如歌走进屋,叶如歌看见阿炼诺正在照镜子,笑着招呼:“呀,姐姐醒了。”说着她接过钟离笙手里的药汤:“这是花姐姐给你调配的药汤,你迅速服下吧。” 这时阿炼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叫……叶如歌是吧,你可以告诉我,我昏迷了多久吗?” 叶如歌回答:“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阿炼诺凝神看着自己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欣喜,一时被迷晕的怨气烟消云散。 这时钟离笙告诉她:“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让家人担心,你的马匹在北边马厩里呢。” 对哦。 阿炼诺迅速整理好衣服,笑着朝叶如歌和钟离笙挥手:“好,那后会有期。” 阿炼诺拜别了众人,开始骑着白玫瑰往回赶,不过,马上颠簸,自己的心也在颠簸呢。 是因为什么…… 阿炼诺脑海里重复着花若影说过的话,心里老是放不下来。 明明最艰难的时刻自己已经熬过来了不是吗?特木尔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朝自己冲过来,匕首差点划断自己的脖子。 呵…… 多好笑,自己一片真心待他,他却弃之如敝,将自己的爱弃之如粪土,现在,阿炼诺换回自己原来的样子,只为了能让他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可她……为什么很怕呢? 到底在怕什么,阿炼诺知道,自己害死了特木尔最心爱的女人,这样的自己,睡在他的身旁,真的可以睡踏实吗? 怕就怕,夜长梦多时那一双掐住自己脖子死不放手时凶狠的眼睛。 阿炼诺虽拥有许多,可独独怕死,怕不受重视,这两点她都在特木尔身上体会到了,可她偏偏爱他,情深入骨。 阿炼诺策马进入塔塔木草原营帐,营帐的人小兵见了她忙向她阿爸去汇报。 阿炼诺的阿爸迅速出来迎她,抱住她:“阿爸的宝贝明珠总算回来了。” 阿炼诺一回来便注意到了他的装束,怎么象征草原王的皇冠不见了呢? 所以阿炼诺急忙问:“阿爸,你的皇冠呢?” 阿爸苦涩地笑笑,他拍拍阿炼诺的肩膀:“只要我的小公主没事,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在阿炼诺昏迷不醒的三天内,特木尔深夜袭营,拿下了塔塔木草原,这象征着草原王头衔的皇冠,早已经被他夺了去。 如此不费手段,看来是蓄谋已久,阿炼诺攥紧了拳头。 这时外面的小兵已经汇报了特木尔,他赶来,看着人比花娇的阿炼诺,陌生到只剩下客套微笑:“你回来了,我是该叫你阿炼诺呢,还是‘阿炼枫’?” “特木尔,我阿爸往日待你不薄,你怎能……” “怎能什么,怎能夺他的位,杀他的族人,爱他的女儿呢对吧。”特木尔眼神空洞,满满的悲戚,“可你们欠我的,不也是良多吗?比如,阿炼枫。” 阿炼诺低下头,她自然知道特木尔口中所爱的人不是她,但她还是带着一点期待地问话:“特木尔,可你有没有爱过我?” 特木尔哈哈大笑,只是语气中多了些悲凉的意味:“阿炼诺,你是真的傻。”他盯着她,满脸的认真,“从你杀了阿炼枫开始,我们就不再有可能。” 第91章 恩怨情仇 “可我若是不杀了她,我们更没有可能不是吗!”阿炼诺痛呼出声,语气里好像还带着一点血腥气。 特木尔笑,似乎在笑她痴傻:“那我还要纠正一下,你我就算没有她,也一样不可能。” 阿炼诺的母亲是森木草原可汗的旧情人,而特木尔的母亲是森木草原可汗用来替代阿炼诺母亲的替代品,而且早早就故去。 多好笑,就像阿炼诺再怎么努力,都只是像阿炼枫的替代品,甚至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特木尔还是告诉了阿炼诺,他语气故作轻松,实则心在滴血:“你的母亲,是我阿爸的旧情人。”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阿炼诺的鞭子就想狠狠地打过来,他不仅有些厌恶,不愧是那贱人家的孩子,这般粗鲁野蛮。 可再怎么着厌恶也是必然的。 可阿炼枫呢,那却是他的光,他的信仰。 阿炼枫安抚母羚羊的画面好像记忆犹新,深深地刻在了脑子里,那怀春少女的笑像白月光一般映入他的心里。 那日阿炼枫受伤,在阿炼枫的讲述下,他知道,原来这个女子有与自己一般无异的过往,充满阴影的没有母亲陪伴童年,不同的是,森木草原可汗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日后才对他加倍宠爱。 阿炼枫是草原孕育出来的儿女,却不似草原人那般,中原好像才是她的家一般,阿炼枫虽与特木尔在中原是质子,可好像在中原,阿炼枫才能更好地放开自我。 她学会用刺绣绣漂亮的鸳鸯,会做荷包,会些工笔,这都是在中原学会的,她死前送的荷包还挂在特木尔的腰间。 很好的鸳鸯图案,是她最拿手的,还记得她把荷包送给特木尔的时候还跟他说:“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如池中的鸳鸯。” 可阿炼枫被阿炼诺杀了,埋在冰凉的土地里,连墓碑都不能正名。 特木尔想到这里一把抓住阿炼诺,眼睛血红:“你可以忘了你的姐姐,我不可以,我不配忘记这么单纯,这么善良的女孩子!” “呵,善良,她能有多善良,你们串通一气,想要回来后剥去我的面皮,满足亲人疼,爱人爱的生活,真当我不知道吗!”阿炼诺忍受着特木尔如鹰爪般的手掌,特木尔的力气很大,她的衣衫都被抓破了。 却没想到,这番话语,让特木尔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他渐渐冷静,以至于松开抓住阿炼诺的手。 “看来你都知道了,可你日常就欺负她,我们夺你的面孔又怎样,再说了,又不会夺你性命。” 看来阿炼枫与特木尔那次去花影阁,为的是取了她的面,要她的身份。 还记得那日阿炼诺正准备离去,却被叶如歌叫住:“姐姐留步。” “怎么?” “那个叫特木尔的男人,想必很喜欢你姐姐呢……” “呵,哪有怎样,轮得着你管?” 这时钟离笙发话:“如歌是想要帮你,你别不识抬举。” 叶如歌及时制止了钟离笙:“姐姐勿怪,我只是想告诉阿炼诺姐姐……”她望着阿炼诺,语气不忍,“特木尔那次带阿炼枫过来,其实是为了……换来你的脸。” 叶如歌的话现在好像犹在耳边。 “你们的一厢情愿,真的是我想得到的吗,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阿炼诺哭喊,搂紧自己的阿爸。 特木尔看着阿炼诺,心如磐石:“反正现在我的兵已经包围了塔塔木草原的各个角落,你们,插翅难逃。”说完他掀开帘子径直出去。 特木尔说的对,阿炼诺的确做了千分不该,万分不该,可这能怪谁呢?特木尔遇人不淑? 也许,相见本就是个错误。 阿炼诺见特木尔离去,抱紧自己的阿爸:“阿爸,我却是万分对不起你……” 与此同时,特木尔这边,他遣人带来阿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马的时候有片刻丢了魂魄。 小兵扶紧特木尔:“王上,小心。” 特木尔回过神来回答:“嗯,谢谢。” 他想去花影阁,明明自己已经很清楚自己想要的答案,花影阁也会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偏生还是想去一趟。 等他去了的时候花若影正在挂着一串又一串的风铃,叶如歌与钟离笙正在做着桂花藕粉。 铃声叮当,清脆悦耳,桂花藕粉清香扑鼻,花若影见特木尔过来,笑着下来,递给他一碗桂花藕粉:“藕断丝连。” 特木尔行礼接过:“阁主这是想启发我些什么吗?” “来者皆客,谈不上启发不启发的,你心中的答案,你难道不是很清楚吗?”花若影抿唇一笑,自己也拿来一碗桂花藕粉,不顾特木尔就吃了起来。 特木尔踌躇良久,终于主动说出:“我与你密谋施计让阿炼诺上钩,明明我想要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可我还是不开心。” “哎,密谋是你自己密谋的,可别带上我。”花若影舔了舔手上沾着的桂花蜜,一脸正经,“阿炼诺来时,道理我已经都给她说破了,这陷阱,也算是她自己主动钻进去的,其间缘由……” “什么!”特木尔十分惊讶。 “其间缘由,大概是因为爱你成瘾。”花若影那碗桂花藕粉下肚,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不过,阁下该离开了,这交易,我反悔了,我要重新订下条件。” “你助我成功,这条件重新你定下就好,我无异议。”特木尔毫不犹豫地回答。 花若影放下碗,笑笑:“我要你,明媒正娶阿炼诺。” 特木尔闻言起身,手里的桂花藕粉砸在地上:“不可能!” “她是‘阿炼枫’的时候你已经娶过她了,再娶一次又何妨?”花若影低下头收拾被打碎的碗,她似乎极有耐心一般。 特木尔一脸复杂:“这不一样。” 花若影笑道:“我与她,其实也有交易,你……想不想听听?” 那日生火,阿炼诺花了好长时间和功夫,花若影见她耐心十足,也是实打实地帮着她。 不过,花若影脑海里都是特木尔后来来时的话。 “阁主,你我做笔交易?” “说,若是合理我定然帮你。” “我要阿炼诺血债血偿!” “哦,那交易筹码呢?” “整个草原。” “你不在乎名利富贵吗?” “在乎倒是在乎的,只是……”只是报仇心切,想赌上自己的全部。 这么想着,花若影拍下阿炼诺的肩膀。 阿炼诺不耐烦道:“阁主,我在生火呢……” 第92章 可她死了,我活着啊 “我有话要告诉你,关乎你的未来……” 花若影嘴唇微张,平平吐出,阿炼诺就静静地生火,直到她叙述完,阿炼诺也没有回头看她。 花若影等了很久阿炼诺的回答,而对方好像只顾着生火一般,压根没有顾及到她说的未来。 花若影蹲下看她的神色,却发现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子早已经泪流满面。 见花若影目光看向自己,阿炼诺迅速揩去脸上泪水:“不碍事。” 这是真的吗?为了特木尔,她与阿炼枫反目,却也有了互相勾心斗角,只是阿炼枫棋差一招,含着不甘见了阎王。 花若影叹了口气:“你与他积怨已久,想获得幸福几乎不太可能,姑娘还是看开点吧。” 阿炼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特木尔的爱已成执念,她想着得到特木尔,就算日后被他杀死。她虽贪生怕死,可不知为什么,在特木尔这里……一切好像变了。 “我得不到的幸福,阿炼枫也不配得到!”阿炼诺脸上已经再无泪痕,目光坚毅。 还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样子,花若影叹了口气。 花若影虽然接手这个阁子,她父亲教给她的是如何读懂世人心思,毕竟,来本阁换面的,不大都是因为爱的人不喜欢,或者为了换一个身份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或者为了在乱世活着。 多多少少的欲望,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墓地。花若影以前跟着父亲接客,深谙世事,却从来没有爱过,自然不懂爱的霸道的占有欲。 只不过她看阿炼诺全似丢了魂一般,也是想好言相劝:“人之情欲莫过于怨憎会,求不得,恨别离,来我阁中的如歌便是如此,姑娘若是执意去追求本不属于你的爱情,会自讨苦吃的。” 阿炼诺不再应声,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会帮我的对吗,我也是你的客人。”她抓住花若影的袖子,起身跪下,“你帮我吧,帮我得到他,他告诉你让你困我三天,就困我三天吧,他告诉你让你拿去阿炼枫的面孔,你就拿去吧……我……只求能在他身旁。” 这哪是草原公主骄傲的样子?阿炼诺的腮边已经挂上了一滴珠泪,她平生想要得到的,都是旁人费尽心思讨好给她,哪有这般跪在地上乞求着要东西? 花若影看着阿炼诺,这小野猫早没了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可真让人于心不忍。 但是,她杀死自己的姐姐,剥皮换面,心狠手辣,自己万万不可被她给骗了。 于是花若影毅然决然地拒绝:“不可。” “阁主怕是觉得我狠毒,不配吧。”阿炼诺自嘲一笑,又恢复了那般神态,“阁主告诉我,便是希望我给特木尔一个解释,一个让我活下去的解释,其实你应该没有告诉我,他其实……太想让我去死了。” 心里的惊讶太多,花若影膛目结舌,连安慰的语句都没有了。 阿炼诺真的傻吗?非也,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完美爱情中走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看着阿炼诺如暗夜中的黑玫瑰般的眼眸,花若影点点头,终是应允了。 听到这里的特木尔冷哼哼:“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让我可怜她,可怜她的痴情?笑话。” “特木尔,我看人极准,可你不愧是做了草原王的男人,心思缜密,你的心思,我至今都猜不透,可平心而论,我觉得,你不想让阿炼诺死,对吗?” 花若影的发言引起了特木尔的沉默。 确实是。 阿炼诺是原草原王的女儿,杀了她难以服众,自己草原王的位置本就做的惊心动魄,期间若是再有些差池…… 比如阿炼枫的哥哥阿炼骨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如果自己不给阿炼诺一个了断他也许会倒戈,毕竟阿炼骨手下的兵也不是闹着玩的。 自己与阿炼诺也是有些甜蜜回忆的不是吗?特木尔至今还记得阿炼诺甩着鞭子,万种风情,和她的那一句“轻狂小子”。 自己实在难下决断。 花若影看透特木尔犹豫不决,笑着说道:“我为阁下提点建议如何……” 与此同时,阿炼诺这边。 她被囚禁在专属于她的帐篷里,里外都有重兵把守,这时阿炼骨进了营帐:“这不是阿炼诺吗,怎么没往日那般横行霸道的气势了?” “狗仗人势的东西!”阿炼诺咬牙。 阿炼骨不怒反笑:“狗仗人势,这该用在你身上吧,以前你不是仗着草原王的威名在草原上横着走吗,现在失势了,翅膀还像以前那么硬吗?”不过他面上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不过,告诉我,我妹妹去哪里了?” 他不知道阿炼枫已经死去?阿炼诺做梦也不会想到对自己现在是一脸凶相的特木尔会为了保自己而隐瞒阿炼枫死去的消息。 阿炼骨不是傻子,他知道阿炼枫其实已经凶多吉少,可他还是想问一下,为了安抚自己的内心吧。 阿炼诺决定坦诚告诉他:“死了,埋在草原上。” 阿炼骨看着阿炼诺,杀意渐起,他握紧袖子里藏着的匕首,朝阿炼诺靠近:“哦,你可知道,告诉我这个的代价。” 这时外面的小兵突然叫门:“阿炼骨将军,王上回来了。” “他回来又如何?我有急事要忙,你没眼力见吗?” “可……”小兵话还没说完特木尔已经进屋。 特木尔粗声粗气:“怎么,我这个草原王还使唤不动你了吗?” 阿炼骨俯首作揖:“不敢。” 旁边的阿炼诺一脸凶相地看着特木尔,特木尔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身旁的阿炼骨道:“你妹妹的死,我也十分痛心,阿炼诺是让你妹妹死去的罪魁祸首,我一定严加惩戒,给你一个交代。” 阿炼骨俯首不语,思考了一会回复道:“希望您能说话算数。” 也是,他与阿炼骨的联盟本就松散,阿炼骨不信任他也实属正常。 特木尔扶起阿炼骨,回答道:“会的,只是我与阿炼诺的账还没有算完呢,来人,备马,两匹!” 小兵应声答应,不一会就牵来了两匹骏马。 阿炼骨不解:“是你我……” “不,是她和我。”特木尔回答道。 这时阿炼骨再次跪下:“特木尔,我信你的,可是……” 特木尔抢过话头,语气不容置疑:“可是我,一定会还你公道。” 第93章 可曾后悔 阿炼骨久久低头,再无下言。 特木尔见状走过去拉起阿炼诺:“跟我走。” 阿炼诺苦笑:“走,我能去哪呢?” 特木尔不再理会她,硬是把她拽出了营帐。 此时营帐内的阿炼骨目露凶相,袖内的拳头渐渐攥紧。 特木尔带着阿炼诺骑马走到草原宽阔处,割下了绑着她手的绳子:“爱走就走,不走拉倒。” 阿炼诺看着特木尔,一脸不可置信:“你要放了我?” “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和阿炼骨聊得难堪,不如识趣点,滚的远点。” “那你呢,你怎么办?”你和他怎么办? “嗯……我和他啊……”特木尔其实还没有想过,他只是在花影阁答应了花若影退而求其次的要求罢了。 花若影要他放阿炼诺一条生路,至于为什么,花若影是这样解释的: “阿炼诺虽凶残,她恶毒写在脸上,可痴情一样在脸上,她虽做了许多错事,可毕竟是草原王室子女,论理,她也有活着的理由,特木尔,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娶她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可特木尔心里已经有阿炼枫了,为了阿炼枫他做不到,所以他决定把阿炼诺放了。 天高任鸟飞,自由随她去吧。 “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我……心里已经有阿炼枫了,此生再也装不下别人,唯一可以给你的,只有自由,以及安全度过一生。”特木尔盯着阿炼诺手里的草戒指看,那还是他误会她是阿炼枫的时候给她的。 该断则断,不是吗,他拉紧阿炼诺的手,一把扯碎了本就并不结实的草戒指。 “你干嘛!”阿炼诺苦苦挣扎却无济于事,她的力气远远没有特木尔的力气大。 她只能看着原本不属于她但被她施计得来的草戒指又重新回归草原。 特木尔毁掉戒指,放开她的手,阿炼诺还踉跄了几步。 说完特木尔握紧缰绳,准备头也不回地回去。 可这时的阿炼诺却拿出了匕首,她轻笑:“中原有句话,不成功便成仁。”说着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喉咙的血流在了塔塔木草原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将绿草染成了红色。 特木尔赶紧下马,跑向阿炼诺,阿炼诺此时已经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下。 特木尔扶起她的肩膀,用手捂紧她喉头涌出血的地方,可是无济于事。 阿炼诺轻咳几声,笑着道:“原来,你也有诚心拥我入怀的时候啊。” 特木尔没回答,他只是有些慌张:“我带你回去,可以治好你,活蹦乱跳的。” 阿炼诺轻笑:“回……回不去啦,你说过的,从我杀了阿炼枫后就回不去啦。”说着眼眶居然有泪流出,“你说啊,我为什么这么傻呢?” 傻到为爱奋不顾身。 特木尔一直沉默没有回话,可阿炼诺缓缓拉过他的手:“我知道的,我都懂……我不怪你。” 特木尔苦笑:“你懂什么?”说着说着特木尔突然变了脸色。 她怕是知道自己此举就是为了引她自刎吧。 阿炼诺何等骄傲,怎么可能苟且偷生?可阿炼诺这般怕死,却甘愿为了他对着自己的喉头动下刀子。 还记得自己吼着说阿炼诺欠了自己多少东西,可实际上自己也欠了阿炼诺很多东西。 阿炼诺的气息越来越弱,以至气若游丝。 此时纵马过来的阿炼骨看到这副场景,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时的特木尔终于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这次是真的希望阿炼诺活着,他匆忙起身,想要把阿炼诺抱起来:“我找人救你。” 阿炼诺拍掉了他的手:“不……我是……不成了,你……走吧。”她笑笑,眼中夹杂着血和泪,“反正……你也讨厌死我了。” “咳咳,就……这样吧。”阿炼诺轻轻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特木尔以往的样子,她喉间的鲜血缓缓溢出,渐渐地她的痛楚消失,去往了再无烦恼的极乐世界。 特木尔盯着阿炼诺渐渐冷却的尸体沉默了许久。 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在地面上哒哒的声音,花若影看着身上跟红衣一般鲜血染红的阿炼诺,再看看坐在一旁的特木尔,笑着道:“看来,是你想要的结局呢。” “阁主何出此言。” “终究还是感性冲淡了理智,你给了阿炼枫公道,只是这草原王你怕是做不稳,原草原王的部下不会服你,现在功败垂成,全凭阁下一副嘴来说道。”花若影握紧马鞭,嘲笑中带着可惜,“只不过我要你留下阿炼诺的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阿炼诺以塔塔木草原起誓,若我替她说和,保她性命,她便让她阿爸把塔塔木草原拱手相让。” “可最后……”她却自杀了,没有败给特木尔,却是败给了自己。 没有人知道特木尔放阿炼诺时她是怎样的心态,疑惑不解,还是心知肚明,还是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阿炼诺自己已然慌了,她似乎清楚地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孤独终老亦或者死在最美的年华。 她选择了后者,明明活着最好不是吗,可她不甘心啊,她想让特木尔一辈子都活在她死亡的阴影里。 正如她说过的那句话,我得不到的,阿炼枫也别想得到。 她做到了一半,她让阿炼枫与特木尔阴阳相隔,但是,阿炼枫却永永远远得到了特木尔的心。 一个人到底要沉迷于爱情多久才能发现其他于他应该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呢? 阿炼诺放弃了草原,放弃了自己的阿爸,只为了特木尔的目光能多停留在自己身上片刻。 如她自己所说,她是真的傻,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飞蛾扑火,至死方休。 后来特木尔重振旗鼓,拿到了绝对的权力,整治部落军队,规范作风,将草原王之位拿捏的死死的,再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只可惜,这样一位优秀的将领,至今都没有婚配。 因为,他最爱的那个姑娘一直住在他的心里,未曾离去,他多少次夜里醒来,拿着酒壶,自酌自饮,默念着,既然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便死后同穴吧。 毕竟,他与她的故事里,不会有其他人。 第94章 收徒 花影阁迎来了新的客人。 她长相甜美,面相不算特别好看,却也不算平庸无奇,只是这一身的行头引人注目。 手上每个手指上面都是翡翠或者玛瑙制成戒指,金蚕丝制成的金蚕羽衣,雍容华贵,头上戴着的珠玉宝钗,黄金配宝石,脖颈上还带着珍珠项链,光鲜亮丽。 这女人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奢侈,花若影也是头一次见穿衣打扮这么讲究的客人,来者皆客,她起身招呼,毫不胆怯:“客官贵姓,需要什么?” “我叫王长姝,至于需要嘛……”王长姝低垂眉眼,似乎说出这个名字都可以让她心生欢喜:“我需要阿玖。” 听王长姝说,阿玖是一个木匠,一个雕刻人像的木匠,他有精湛的手艺,他的木制人像技艺精湛,所以他的客人很多,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平民百姓都有让阿玖帮他们制作木像的时候。 阿玖的成名作是大虞朝的七公主,他做的惟妙惟肖,让失去七公主的太后都得到了安慰一般,每年都会让他进宫去做一具七公主的木像,然后太后就时时用带着皱纹的双手抚摸阿玖做的七公主人像的面颊,仿佛她的七公主活过来一般,瞩物思人。 阿玖这人很怪,有时文武百官雕刻人像时他会要对方付千两乃至万两,然后分给穷苦的人,而有时平民百姓时却不会收费,他本人似乎也像他家门前自己雕刻的牌匾一般,牌匾上写着“宁可清贫,不可浊富”。 听到这里,花若影打断:“喜欢就追啊,怯怯缩缩的为啥?” 王长姝低头,竟然开始玩起了自己的翡翠戒指,她似乎是思考了好久,竟然笑着答道:“我啊,似乎与他是不太可能的。” 王长姝是蜀地有名的奸商。 王长姝靠着一次瘟疫起家,她原先是医馆里打杂的小伙计,后来攒了银钱自己开了家医馆,本来的志向是济世救人的,没想到那一年,瘟疫横行,死的人良多,每家医馆的大门都被病人的家属挤得快要破开,王长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医馆开张之际迎来了两个人。 第一个人贫穷包围了他,他家的一家七口都在等着这救命药。 第二个人富得流油,身边还带着几个杂役丫鬟,他来买药,不过是想赚一笔,低买高出,赚个差价钱。 第一个人给她磕头跪下,拿出仅有的连几个肉包子都买不了的几文钱,求她施舍自己点药材,还说自己以后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她的恩情,诚恳至极。 第二个人既不屈膝也不下跪,身旁还有几个丫鬟扇着扇子,杂役拿轿子抬着,他告诉王长姝,把药店里的所有药材给他,他付给她一千两。 王长姝批发进来这些药材仅花了五十两银子,转手卖了可以得一千两银子,她心动了。 可自己……不是已经过够苦日子了吗? 自己每日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却才仅能赚到活命钱,难得这次瘟疫,虽是灾难,却也可帮自己脱贫致富。 善良和钱上她选择了钱,第一个人磕破了脑袋也没能换来药材,被她驱赶郁郁离开,隔夜她发现这人僵硬的尸体,血在医馆前的石狮子上,一直流到台阶处,已经凝固,他的身旁是用石头压住的遗书,上面只有寥寥几字:见死不救枉为人也。 可这又怎样,她只在乎能在这乱世中生存,至于别人的死活,谁在乎? 王长姝靠着这笔钱迅速发家致富,压榨穷人,想尽一切方法只为了赚钱。 可她与阿玖的相遇,好像天注定了一般。 王长姝的母亲死于那次瘟疫,她靠着瘟疫发了昧良心的钱,而上苍是公平的,所以取走了她母亲的性命,至少王长姝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很想拥有一尊自己母亲的木像,所以她去找了阿玖,那时候阿玖已经远近闻名,知道阿玖不收穷人的钱,而自己的臭名早已远扬,直接前去怕是要收自己千两吧。所以她乔装成一个穷人,连自己最喜欢的绣花鞋都换成破草鞋。 那日王长姝去敲了敲木匠阿玖的门,她语气低低的:“在吗?” 阿玖那时正磨着刻刀,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一愣,继而回答道:“夜色深了,客人先回去吧,我明日早早便开张,到时再来便可。” 被拒绝了吗…… 王长姝耐着性子继续敲门,她似乎不想放弃:“加急,我无处可去,也想跟阿玖师傅学些木匠活,日后继承你的衣钵啊。”至于想学木匠活,是王长姝又想着偷学他的手艺,然后大赚一笔。 “我不收徒。” “哦,这样啊,哼,你想要把手艺带进棺材吗,不识好歹。”王长姝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自从得势后都是自己拒绝别人,哪有别人拒绝自己的道理? 门“吱呀”一声打开,阿玖探出头来:“我想告诉姑娘,我的手艺,只收男继承人,女的免谈。” 王长姝看着门缝,在阿玖要关门的时候强挤进了进去。 阿玖有些急:“你干嘛?” 切,连急时都是有些冷冰冰的,不讨人喜欢。 王长姝从袖中拿出几文钱,离开装惨哭着道:“小女母亲去世,家里仅这几文钱,希望公子可以不嫌弃,小女真的是十分思念自己的母亲。”前面都是自己胡诌的,后面的却是真的。 看阿玖不为所动,王长姝还拿出手帕假哭了几下,硬是哭出几滴眼泪,继续补充:“小女孤苦无依,也没有可以糊口的手艺,处处受尽了欺负,若是公子不收留小女,今夜小女怕是又要睡在大街小巷里了。” 阿玖看着一身破布衣衫的王长姝,清冷的脸上现出一丝裂痕,有些不忍。 王长姝细心观察到这一点,于是继续叙述:“每日还要与乞丐抢食,处处还被人瞧不起,受人冷眼,被人唾弃。”说至动情的时候,还象征性抹几滴眼泪。 阿玖看着她,脸上还有几道泥痕,似乎受了很大委屈一般,默然点头,他转身,松开紧抓着大门的手:“进来吧。” 王长姝笑着擦干眼泪,便跟着阿玖进去。 不过王长姝说的虽然略显浮夸,可自己却也是亲身经历过这些的。 第95章 没钱的感觉 王长姝打小就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父亲早逝,母亲拉扯她与弟弟长大。 可她为数不多所能享受的亲情,老天爷都要强夺。九岁的弟弟在她十二岁那年患病,肺痨,她带着弟弟去看郎中,郎中见了直接将她的弟弟撇在一边,朝她摇手:“不可,此病传染,而且我医馆也治不好,姑娘还是请回吧。” 明明是嫌弃自己没钱嘛,王长姝泪眼婆娑,跪下求郎中,将头磕出血来也没能让对方回心转意。 这是王长姝第一次感到人生的不公。 但那时她只得跟母亲拿破推车推着弟弟出去,出门遇见了一个公子,那人穿着紫青色的袍子,大大的斗笠蒙着黑色的盖头遮遍了全身,身后背着一个木制的箱子,他看着额角有血的王长姝,轻轻出声:“小姐,需不需要帮忙?”举止看起来热切可声音中好像带着淡淡的疏离。 那时王长姝因为郎中的事情正认为众人皆薄情寡义,当下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这人的鞋子看。 鞋子上面满是泥泞,都磨得破旧不堪,想必是从山中刚刚回来。 王长姝的母亲很有眼力见,她走上前跪下:“公子若是能救我小儿老身就是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说罢便连连磕头。 紫青衣衫的公子闻言叹气:“夫人不必,济世救人乃是我学医一辈该做的,理应本分才对。”说着从身后药箱里拿出新鲜的草药,还细心为王长姝他们包了起来。 公子收拾好之后将草药给了他们,他手刚递过去,王长姝便一把夺过,死死护在胸前。 这是她弟弟的救命药,她生怕这公子反悔了。 这公子笑着摸摸她的头:“小姑娘叫什么?” “王长姝。” 公子不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只余下王长姝的母亲连连致谢,王长姝盯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药。 这次医救及时,王长姝的弟弟留下了性命,又恢复了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王长姝干活累了,时不时还会带着小弟逗玩。 等到了小弟读书的年纪,王长姝的母亲咬咬牙决定供他去上学,日后若是读出头来也算是祖上添光了。 王长姝听到这个的时候愣了许久,自己打小目不识丁,连后来的医术也是因为阿弟的救命恩人学的,可没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 她一点点钻研,咬文嚼字只为了弄懂医书的意思,谁能想到一个目不识丁的丫头,苦心钻研多久才可以把医书读懂读透。 现在自己的弟弟这么好命,年纪轻轻就可以去私塾读书,她在所难免会有些嫉妒。 可王长姝的阿弟浑然不知,他日日去私塾,成绩也是出奇的好,可偏偏这么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遭到了私塾里那些富家子弟的嫌弃和妒忌,他们处处找王长姝阿弟的麻烦,硬是把这个本就在悬崖边缘的孩子给逼死了。 王长姝那日与母亲劳作完回家,见阿弟坐在自家的椅子上,王长姝唤他,可他一声不吭,等王长姝走近一看才发现一地的血,阿弟手腕上还有他割腕来的刀痕,平时红润的脸此刻面无血色,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落了一个割腕自杀的下场。 王长姝麻木坐下,似乎自己以前的不甘与嫉妒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久久的苦涩。 母亲则是痛哭出声。 俩人后来沉稳思考,也想到了私塾欺凌阿弟的是那一个贵族子弟,并把他告上了衙门。 可那贵族子弟事先跟衙门打好了招呼,送上了五百两银子,县令见钱眼开,最后搞得王长姝母亲原告进了监狱。 这是王长姝第二次感到人生的不公。 可她无能为力。 回家的路上一个人十分孤单,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着,王长姝淋了个通透。 母亲入狱,阿弟自杀,生活的绝望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小女子泪水混着雨水难受哭泣。 母亲入狱的五天是王长姝最难熬的几天,那时候的她感觉举目无亲,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再无亲人。 就像她现在这样。 不,她现在已然是这样。 阿玖察觉到了王长姝的走神,他唤了一声:“喂,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归依,你叫我依依就好。”王长姝随便取了一个名,取自“九九归一”。 一想到占了阿玖名字的便宜,王长姝就偷笑。 “好,依依,跟我来。”阿玖把她带到自己房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家简陋,我的房是我家最好的,我睡别的地方就好。” 王长姝也不客气,她看着这间确实如阿玖所说的简陋的房间,有些不适。 自打自己富裕起来,床是席梦思,枕头是陶瓷枕,屋内还要熏香,地面上都要铺上瓷砖,乍然一见到阿玖简陋到连地板砖都没有铺,所行之处都是泥地的破旧房间,王长姝居然有些嫌弃。 真搞不懂这人怎么想的,用自己出色的手艺足以买个大宅子,偏偏要拿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救济百姓,好好的钱不揣在自己的腰包里,脑子有毛病吧。 但她没有很刻意地表现出来,而是一笑:“谢谢师傅。” 阿玖耐心纠正:“我只是收留你一晚,不是认你做徒弟。” 这人不仅脑子有毛病,还冷漠无情,王长姝眨巴眨巴眼睛:“别啊……喂!”她话还没说完,阿玖已经拂袖走出了屋子。 王长姝叹气,算啦,只要留下来就有翻盘的可能,她收拾好房屋,便脱去衣服入睡。 不知怎的,王长姝睡的很沉,似乎好久都没有睡的如这般了。 因为富裕之后,王长姝盯这个盯那个,老想好好守着自己的财富,现在在阿玖家的生活才好像是“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一般,竟有些乐趣。 而睡熟的王长姝并不知道,阿玖曾经在她熟睡时来到她的屋子,看着女孩横七竖八地躺着,阿玖不一会竟尔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 可他不一会便眼神抵触,看着睡的毫无仪态的王长姝,悄悄从她枕边拿走了他的刻刀。 原来是忘了东西啊。 阿玖出屋,那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他借着月色开始用木头雕刻一个镯子…… 第二天,王长姝美美地睡一觉醒来,看着一脸黑眼圈的阿玖,默默吃惊:“呀,师傅,你咋变成这样啦?” 阿玖不理会,径直拉过她的手,为她戴上了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镯子:“我可以收你为徒,你……” 第96章 再会恩人 阿玖话还没说完,王长姝就一把抢过,笑得十分开心:“好啊,阿玖师傅,啥时候教我木匠活呢?” 倒是一声一个师傅叫得怪是顺溜,阿玖有点嫌弃地望着她,递给她一把斧头和一面木牌:“做木匠,先学会辨别好木头,好的材料是做出好木像的基本,你先去圈地园林里取来一块木头,这木牌是通行证物,记得找株黄花梨来,先跟我学习做些家具,日后你母亲的木像,我会帮你做好的。” 王长姝瞪大了眼睛:“好,不过呀,啥是黄花梨啊,咱们不是做木制品吗怎么还要去摘梨子啊?” 她还真的是外行!阿玖顿时觉得徒弟难带,但他还是挑挑眉:“黄花梨,又称降香黄檀,颜色从浅黄到紫赤,木质坚实,花纹美好,有香味,锯解时,芬芳四溢。”看王长姝还是一脸不懂的样子,阿玖又补充,“咳咳,你尽力而为吧,若是没能带来木头来为师也不会过多苛责于你。” 王长姝连连答应,伸手接过斧头。 哎,这斧头还真沉,她一接过就忍不住放回地面,可毕竟是求学第一天,王长姝不想示弱,当下双手扛起斧头,一步一步往圈地园林走去。 没想到这去圈地园林,木头还没找到,恩人却找到了。 同样的装束,紫青衣衫,气质出尘,还是那顶蒙面的盖头,背着药箱,紫青衣衫的公子手里握着镰刀,正在割一株不知姓名的药草。 王长姝激动地忙打招呼:“嘿,公子,还记得我吗?” 十八岁的少女早已经没了之前稚嫩青涩的模样,如瀑布般的青丝,明亮的大眼睛,隐隐约约还有以前的面容轮廓,倒是显得愈发成熟了。 紫青衣衫公子闻言侧头,手里也一顿,他迅速整理好心情,笑着回答:“自然记得。” 待他回答时王长姝已经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旁,带有亲和力地拍拍紫青衣衫公子的肩膀:“还未请教恩人大名。” 也是,那时他走的仓促,连名字都忘了留下。 “小生云鹤,现在……嗯,是宫中御医。”云鹤报上姓名,拂袖拾起刚刚割来的药草。 “哇,六年时光你做了御医,真是厉害。”王长姝对此赞不绝口,在她眼里,云鹤不仅善良,想必盖头下的人也长得很帅。 不然,他为何要以面幕示人呢?肯定是美到极点了吧。 王长姝小心翼翼提出了要见他面容的要求:“云鹤公子,我想一睹我恩人芳容,恩人你可否圆了我的心愿呢?” 云鹤笑笑,似乎不怎么想理她。 王长姝继续补充道:“你曾经救我阿弟,于我也算有恩,只是可怜了我的阿弟,年纪轻轻想不开便英年早逝。” 云鹤一惊:“什么,他居然死了,怎么死的?” “割腕自杀。”王长姝说的平静,她把来龙去脉都跟云鹤一说,云鹤摇摇头,带着叹息。 “现在朝堂乌烟瘴气,底下县令也是贪污受贿,富商们为富不仁,朝廷腐败,确实需要有识之士来帮忙度过难关。”云鹤将药草放入药箱,边关箱子边说道。 王长姝都不好意思跟云鹤说,或许自己,就是他口中为富不仁的富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云鹤会不会介意。 王长姝点点头,胡乱寻找话题问道:“我说,这是什么药草?” 云鹤低下头,轻轻一笑:“这药草是堕云草。” 王长姝一惊,久读医书的她可知道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堕云草,名字虽然好听,但是却是害死孕妇腹中胎儿的绝好工具,不仅可以堕胎,还能让孕妇自此以后终身不育,可是能害惨女人一生的。 云鹤看她脸色一变,也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便回答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拿着药草去害人,却不会知道,这药草是一名宫女主动朝我要的,她跪下求我,十分痛苦。” “嗯?”王长姝淡淡地回了一声。 云鹤继续说道:“那宫女怀了清王爷的孩子,可自己身份低微,明知道自己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明知道那些王爷的姬妾对自己虎视眈眈,明知道自己的选择只有堕去孩子,可不都是形式所迫吗,若这个世道没有尊卑之别,你说,她与……清王爷,会不会有个好的结局呢?” 王长姝立马答道:“嘿,不会。”这她还是懂的。 云鹤问道:“为什么?” “俩人地位悬殊,那王爷想必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可怜那宫女,一片痴情,终究是付诸东流,唉,错付了错付了。”王长姝叹了口气,拿起斧头,“我还要去砍树,恩人,以后有缘再见。” 那料云鹤并没有听她的后半句话,他微微侧头,盖头下的面容朦胧,似乎在冷笑:“那王爷……不负责任吗?” 王长姝再唤他一声,云鹤才回过神来,他点头:“好,不过你每日都会来这里吗?” 王长姝认真想想,竟尔点头:“我学习木匠技艺,想必以后是要日日前来。” 云鹤笑道:“日后怕是常见了,算不得啥缘分的,我每日都会来这里采药,到时一起多聊聊啊。” 王长姝闻言嫣然一笑:“好呀,云鹤,还是这一时辰,这一地点,你我就约在这里吧。” 云鹤伸手摘了一朵花,指甲盖大小的花瓣,他轻抚,花瓣不堪抚摸随风掉落,他似乎是想把花朵送给王长姝的,可眼见花落,终究只是淡淡叹气,拂袖,只说一言:“好,不见不散。” 说罢不再看王长姝,径直走出去,笔直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身影不见。 王长姝看呆了眼,等身影完全消失她才回过神来,拿起斧头,开始寻找起黄花梨来。 …… 晌午,阿玖正在屋子里饮茶,一杯接着一杯,显得有些急躁,阳光有些刺眼,阿玖眯起眼,恍惚间看见一个灰衣女子扛着一段木头走来。 阿玖愣愣唤道:“回来了?” 王长姝擦擦脸上的汗水,放下木头,回答:“师傅,我回来了。” 阿玖避开她热情的眼神,冷淡回了一声:“嗯,回来了,木头给我看看。” 王长姝激动地把木头扛了过去,笑得一脸讨好:“我废了千辛万苦砍了这株,看这纵横交错的木纹,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吧。” 阿玖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抚摸这黄花梨的细纹,皱眉:“这不是木纹,是虫蚁侵蚀的痕迹,这木头倒还好,不过做家具是不能用了。” 第97章 择木 哎…… 王长姝无奈吐吐舌头:“师傅,你说,不会惩罚我吧。” 阿玖轻轻一笑,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冷冽:“小丫头,再去砍一株,砍不回来不许吃饭。” “呀,为什么!您不是说带不回来木头也不会过多苛责于我吗?”王长姝很抱不平,尽管她知道,这件事自己的确不占理。 阿玖坐下,轻轻抿了一口浓茶:“我之前说的是带不回来木头,眼下你既然带回来木头了我就得好好审视并对你负责了,你要明白,现在是我养着你,懂?” 这语气中突如其来的冷啊…… 王长姝不再与他争辩,咬紧嘴唇,一声不吭就又拿着斧头出去了。 阿玖看着远去的王长姝低头陷入了沉思,想着想着莫名其妙笑了出来。 收个徒弟老是使唤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哈。 …… 过了三个多时辰,王长姝才又扛了木头回来,这次她的手已经被斧头把磨破,磨去皮肉的手还有几根木刺扎进手中,钻心的疼,疼得王长姝呲牙咧嘴的。 阿玖还是三个时辰前的样子,整个人慵懒地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看着王长姝,再看看王长姝手里的木头,只瞄了一眼,便又摇头:“不妥,这木质不太好,表面有些裂纹,木头已经里里外外全部干枯,我看你是找了一株枯死的树下的功夫吧,哼,投机取巧。” 阿玖的话差点让王长姝背过气去,不过自己却是理亏,活树不好砍可枯树好砍啊,自己确实动了点小心思,少费了一点功夫,没想到被阿玖看出来了。 也是,毕竟是木匠界的老江湖了,还有什么能瞒过阿玖的眼睛。 阿玖看王长姝不语,立刻起身来:“为师陪你一起去,但是有一点,你要听我的,把我说的话记在心里。” 这又何难?王长姝迅速点头。 于是俩人又去到了圈地园林里,阿玖穿了一身黑色衣裳,一手自然地牵着王长姝,一手拿着斧头,王长姝都能通过他的手掌感觉到他手上久砍树木磨出的老茧。 阿玖边走边道:“找木头,首选挺拔的,其次是要粗,木质要紧实细密,注意查看树身有没有被白蚁侵蚀过,不要死去的树木,这个一定要切记,干的木头里面可能会不自然裂开,到时候影响雕刻发挥。” 王长姝边听边翻白眼,看着阿玖平时很冷的样子,居然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阿玖察觉到了她的不耐,他立刻停下,目光投向她:“怎么?”眼神中带着些许冷漠。 唔…… 王长姝立马赔上笑脸:“谢谢师傅,徒弟懂啦。” “那你说,这几株黄花梨,哪一株比较好?”阿玖指着王长姝面前的三株树木问道。 久经人事王长姝丝毫不慌,侃侃而述:“第二株,身材笔直,粗壮,符合师傅说的所有标准,所以我觉得是第二株。” 阿玖面不改色,冷冷回绝:“错。” 王长姝很好奇:“咋错啦?不是师傅你自己说的要挺拔粗壮,木质紧密的吗?” 阿玖白了她一眼:“也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这棵树你我环着都不一定抱得起来的树,我们砍到猴年马月都不一定砍完,结合实际情况,第一株才是最佳选择。” 这理由,又符合又扯淡,但在王长姝看来,她无言以对。 阿玖已然动手,他用力砍起第一株黄花梨,他施力极巧,不一会的功夫便把这株黄花梨砍倒,削去无用枝叶带了回去。 傍晚,夕阳西下,天空像染了一片橙红,飘着白云,伴着晚霞,时不时还有归鸟从头上略过,发出低鸣。 阿玖扛着木头带着王长姝回来,一到家便带她去了自己做木工的工作室。 他点燃蜡烛,一时间工作室内烛火通明,阿玖拿起锯子开始锯解拿来的木头,他眼手并用,不一会的功夫木制家具便稍见雏形。 到底是老手,王长姝真的是佩服,同时也觉得阿玖绝非浪得虚名,他里里外外都是真本事。 不过阿玖的操作实在太快,王长姝没有学到多少,但她也看出来阿玖虽然收她为徒,可到底对她有些敷衍,这让她有点好奇,于是提问:“师傅,你为何对徒儿不冷不热的,连技艺都不倾囊相授啊?” 阿玖白她一眼,突然换了一种调侃的语气,只是脸色还是臭臭的:“你木头都换了三趟,我这个本就是要两天加急赶制出来的,你还想我在赶制的功夫教你什么啊?” 额…… 王长姝知错就改:“抱歉。” 阿玖继续捣鼓着木头:“知道错了就好。”说罢便没了下言。 王长姝这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这么认真的时候,坚挺的鼻梁,精致的眉目。 时间好像静止了,只剩下阿玖刻木头的声音,吱呀吱呀,一声一声。 烛光朦胧,阿玖轻轻吹去木屑,末了一声叹息:“明天早上要早去,砍不来好木头别想吃饭。” 王长姝看着阿玖,可怜巴巴:“师傅,今天的晚饭还没有吃呢?”说着肚子还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出声。 阿玖无言以对。 怪自己,工作起来过于专注就忘了。 毕竟也是自己的徒弟,好歹也要管管,尽管自己以前没有收徒的经验…… 阿玖拍拍手上残留的木屑,从装水的铜盆里洗去灰烬,他转身:“我去找绿素做饭。”绿素,阿玖雇佣的厨娘。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个时辰,绿素已经睡下了。 王长姝帮着阿玖下台:“师傅,徒儿会做饭的,不如今日我孝敬您老人家一顿?” 阿玖冷脸:“什么老人家,快去做饭,为师饿了。” 王长姝沉默,她断然没想到阿玖会这么说。 不过处了一天王长姝也摸透了一点阿玖的性情,时不时的孤傲,随心所欲的傲娇。 王长姝正准备起身去厨房,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你平常也忙活到这么晚吗?” “就今天吧,还不是被你连累的。”阿玖走到茶几旁,喝了一口微微凉了些的竹叶青,开始继续催促王长姝:“归依,做份牛肉面来,不加香菜。” 王长姝点头:“好吧,就算是给师傅的见面礼了,明日要好好教我啊。” 阿玖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王长姝进了厨房,不一会的时间就做好了两碗牛肉面,她拿托盘给阿玖端来,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阿玖张着嘴巴,睫毛一颤一颤的,恍恍惚惚想要翻白眼的样子。 阿玖睡觉的样子太过好笑,王长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第98章 他的爱人 这一笑惊醒了阿玖,他睡眠浅,迷茫挣开眼睛:“你好了?”见王长姝已经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来气了,也不好意思指责她,他挠挠头皮,“咱们吃饭吧。” 他话还没有说完,王长姝便已经吃上了。 王长姝很饿,她狼吞虎咽扫尽了碗中的面,吃完便盯着阿玖还没动筷的面发呆,口水都要淌到桌子上啦。 阿玖叹息,他其实眼皮很沉重,快要睡着了,要不是王长姝突然过来他恐怕要睡到明天早上吧。 他一推,把自己的面也推到了王长姝面前:“你吃吧,我不饿。” 王长姝嘻嘻一笑:“那你还要我给你煮面,不过,谢谢了啊。” 阿玖低头,眼神晦暗不明。 阿玖经历过颠沛流离,以前伴着七公主的时候危险就在他身边,他永远忘不了,所以他睡眠不沉,每晚都是半睡半醒状态。 看着似乎胸无城府的王长姝,多年积压的负面情绪突然爆发,阿玖忍不住朝王长姝倾诉:“你知道我为何如此不近人情吗?” 王长姝吃着阿玖的这碗面,含含糊糊说道:“唔,大概厉害的人……都会不近人情一点。” 阿玖眼中是难以遏制的悲伤,他继续问道:“你又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独独靠着七公主的木像出了名?” 王长姝一愣,夹面条的筷子一顿,不过她立马又恢复正常:“大概因为钱吧?” 是啊,有钱多好,可以买任何东西,可以玩好玩的,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人们不会用一副看乞丐的眼神看着你,多的是谄媚和讨好,王长姝从有钱后就把变得更有钱和出人头地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 阿玖摇头:“你不懂我……你不懂我……唉。”阿玖的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面,他权衡良久,终于坦诚相告,而且出言一鸣惊人:“我爱故去的七公主。” 王长姝吃面一顿,面条都随着筷子掉入碗里。 原来,阿玖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匠,同其他木匠一样,只是偶然遇到了失去爱人的七公主。 七公主打小娇纵,不学无术还爱去凤楼,她爱上了里面的公子无乡,可她的父皇不同意,甚至赐了一杯毒酒直接了结了无乡的性命。 阿玖以前看姑娘都是平淡无奇,心中毫无波澜,直到那日七公主初施粉黛,让周围佳人都失了颜色。 七公主华姬那日只是抹了几分淡妆,也是朴素的打扮,想必也是从宫中悄悄跑了出来,她进了阿玖的屋子,直接开门见山:“我想要你为我雕刻一个木像,你可以吗?” 看阿玖不回答,她还直接抛出一个拳头大的金元宝:“重金求刻,可别要我失望。” 阿玖看着华姬良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姑娘。突然发觉华姬的视线与他的视线对上,阿玖忙侧头:“自然可以,只是姑娘需要给我那人的画像。” 华姬闻言从袖中拿出了无乡的画像。 阿玖接过画像一惊,无乡与七公主的事现在可是人尽皆知,不用多想,这位怕是七公主本人了。 他一害怕,卷轴从手里掉到地上。 华姬立刻冲过去拾起画像。 “没长眼啊,无乡的画像你也敢扔?”华姬恶狠狠地道。 那时凑近一看才发现华姬眼早已哭的水肿的眼睛,岂是脂粉可以掩盖住的? 这是相遇的开始,阿玖那时技艺还不算精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华姬这个烫手山芋。 毕竟他还是怕这个小女子一时气急命人砍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讲真来讲,阿玖那时雕刻的人像只有形没有神,可华姬还是抱着他刻好的人像哭了很长一段时辰。 离开的时候华姬对他说:“你做的不错,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初恋是什么感觉呢?那时阿玖不知道,只知道华姬已经入了他的心,像烙印一样,深深印在心里。 从此阿玖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华姬能再次光临。 或许老天听到了他的愿望吧,三天之后华姬又来了,这次是浓妆艳抹,还带了随从,她派遣仆人带来马车把阿玖接进了宫里。 其“美名”曰看上独身木匠,想要亲近一二。 这次皇帝却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无乡的事刚完,他也不想过多干预华姬的事,甚至还以为华姬对那个无乡只是一时兴起,同样对阿玖也是这样。 只有阿玖知道,那个浓妆艳抹的公主,为了无乡不知道哭瞎了多少次眼睛。 因为无乡,华姬不惜在没有人的时候,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放下自己高贵的身躯,跪着求阿玖再为她刻一副无乡的全身像。 阿玖刚想摇头拒绝,是因为只凭着一副画而刻出一副巨大的人身像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华姬拍拍手,两名仆人扛上来一具棺材。 棺材是用水晶制成,只是里面的人早已经没了声息,是无乡。 他确实是人间绝色,比画师画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玖突然觉得自己比不过他,一点酸楚涌上心头。 可华姬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轻轻走到阿玖面前,在他耳边呢喃:“阿玖,帮我,刻出他来吧。” 也不是没顾虑,阿玖想,若是这两个仆人告密自己雕刻无乡只为了讨华姬开心,自己还有命吗? 华姬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挥手示意俩人。 俩仆人见状突然咬紧牙关,不一会便口吐白沫倒地而死。 华姬满意地看着俩人,继而转过头来看他:“商声阁里人的办事效率果然不错,现在就要看你的了。”说着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无乡的棺材前面。 “我不求能保他尸身一直不腐,只求你能早日刻出他的面容。”华姬起初语气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来渐渐转为哽咽,“他是因我而死,我实在对他不起。” 阿玖握紧刻刀,沉思了好久,终于给出了肯定时限:“半个月吧,给我一段好的木头……” 他话还未说完,华姬便急忙答应:“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都依你都依你,什么都依你的。” 阿玖低头,似乎在想什么。 华姬敏锐观察到了这个,忙补充:“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好。” 阿玖脸悄无声息地红了,一抹可疑的粉红挂在耳边:“你日日来见我,跟我诉说无乡的样貌,我可能会做的更快的。” 第99章 木像 华姬一口答应,每日都前来跟阿玖讲她与无郷相爱的故事,她一遍又一遍地描述无郷的样子,淡漠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粉红色的薄唇,柳叶一般的眉。 阿玖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俩人总是心照不宣各怀心事。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阿玖的木像也快完成了,只差无郷的眼睛,这是整个木像的精髓,若是眉目传神整个木像便是成功了一半,他带着刻刀去找华姬,却看见对方拿着烟斗摊坐在贵妃椅上。 华姬的面容枯槁,整双眼球都深深地陷了进去,唇上带着死皮,这是妆容都掩盖不了的憔悴。 她一口又一口地抽着烟斗,烟斗里的东西好像在消耗她的生命一般。 阿玖问道:“这是什么?”语气中带着惊慌。 华姬微微一笑,她把玩起烟斗,回答道:“五石散。” 阿玖一惊,手里紧握着的刻刀掉在脚下。 五石散,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消磨人的意志,摧残人的生命,让人上瘾。 华姬居然为了无郷颓废到这般地步。 阿玖走上前去,不顾礼节扶她起来:“你不要这般作贱自己的身子。” 华姬挣脱开阿玖的手:“我作贱?我若不作贱怎么再见到我的无郷呢?无郷,无郷,是你吗?” 恍恍惚惚,阿玖的面容却已经成了无郷的面容,华姬站起来摸着阿玖的脸,声音让阿玖心碎:“无郷,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想你要死,我找人雕刻你的木像,可木像哪有你好啊,我的无郷永远都回不过来了,对吗,我只有借着幻觉才能看见你,可这样又能骗得了谁呢?自欺欺人罢了,罢了罢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闭眼,一行清泪随着腮边流了下来,五石散的吸食早已经软化了她的骨骼,她终于体力不支倒地。 阿玖忙过去扶她起来,他一时情动,竟抱紧她:“公主还是看开点吧,人已故去,应当……珍惜现在啊。” 华姬贪恋着“无郷”的怀抱,她也抱紧阿玖:“无郷,我的无郷啊……” 阿玖低头,下巴蹭到了华姬的额角:“公主还没有告诉我,无郷的眼睛是怎样的。” 怎样的…… 华姬轻笑,还是倾城绝色:“他啊,笑时如天上弯月,认真时目如朗星,就是璀璨如星星,看我时像灼热的烈火,他死去的眼神……”似乎说到了她痛苦的心事,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轻轻吐出,“他死去的眼神如死海一般,了无生气。” 阿玖很想安慰华姬,于是他笑着帮她别好碎发:“很传神的眼睛,阿玖懂的,公主先起来吧,莫再作贱自己了。” 华姬淡淡“嗯”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 阿玖扶华姬起来后就起身告辞,拾起刻刀急匆匆地去雕刻木像的眼睛。 从事木匠工作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希望自己的做的无郷木像能得华姬喜欢。 笑如弯月,认真如璀璨星星,死去如死海,注视爱人时如烈火的眼睛到底会是怎样的呢? 阿玖细心地雕刻着,片刻都没有休息,刻这副眼睛他真的花了很大的功夫,连睫毛都雕刻上了,终于在晚上完成。 无郷这么多眼神,阿玖独独选择雕刻出他看爱人时的眼神。 炽热灼烈。 华姬见到木像时激动地抱紧了木像,她看了这副木像好久,终于招招手,唤来宫女:“来人,赏。” 阿玖跪着接受了赏赐,再一抬头发现华姬看他的眼神变了。 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淡漠冷酷,华姬出声:“领了赏就走吧。” 走吧,她竟是要自己离去…… 阿玖恭顺低头,他只能谢主隆恩。 也是,自己一个普通的木匠,哪配得到公主的心呢? 阿玖带着赏赐回到了自己的木匠屋里。 讲到这里,阿玖问王长姝:“你可知道……七公主是怎么死的?” 王长姝回答:“坊间传闻,七公主死于急病,一夜暴毙。” 阿玖摇头,轻轻抿了一口茶:“不是,她死于五石散的毒瘾。” 自从阿玖离开后,七公主华姬就日日对着木像,她还是戒不了五石散的毒瘾,每日吸食地更多了,她日日沉迷于木像,沉迷于五石散铸就的幻象,她迅速消瘦,皮包骨头。 她后来又遣阿玖过来,为她再做无郷的木像。 那时阿玖木匠工艺已经十分精湛,他答应,只为了再看华姬几眼。 但这次华姬没有留他,他在自己的木匠铺子里做,可京都却传来华姬一夜暴毙的消息。 毒瘾害了她,她夜以继日地吸食五石散,终于有一天要了她的性命。 阿玖后来得到了太后的传召,太后说她思念死去的七公主,要他雕刻一具七公主华姬的木像,阿玖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但他没要太后给的金银珠宝,只希望能再见华姬一次。 那时阿玖最后一次见华姬,她躺在百合花铺就的棺材里,干枯如死尸一般,早没了初见时的生气,想必是五石散的缘故。 阿玖竭力遏制住自己的悲伤,他故作语气平淡地问:“太后希望我刻出公主这副样子吗?” 太后回答:“哀家希望你能刻出哀家的华姬生前最美的样子。” 其实不只是阿玖,太后还让其他木匠雕刻华姬的样子,但其他木匠雕刻的都差强人意。 最美的样子,大概是他与华姬初见的时候吧,没有浓妆艳抹,没有五石散的煎熬,她随风而来,也随风而去。 阿玖点头,回答太后:“我大概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一个月吧。” 太后回答:“哀家都依你,只要能刻出我儿的样貌,这赏赐你说不要,哀家也是铁了心要给你的。” 阿玖拜谢太后,便回家开始细细雕刻起华姬的木像来。 他拿太后给的耀眼的宝石镶嵌在木像上作为华姬的眼睛,在他眼里,华姬的眼睛如宝石一般动人。 一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阿玖带着他雕刻好的华姬的木像来到了宫里,太后看见华姬的木像已然愣住,继而便悄悄开始抹眼泪。 太后忍不住夸赞:“阿玖,你是叫阿玖吧,难怪华姬生前总喜欢让你为她雕刻一些木像,果然技艺精湛,这小小木像便似真人活过来一般。” 阿玖低头,起身下跪:“太后谬赞了,拙劣技艺,还不成火候。” 第100章 坠崖 太后微笑:“拙劣火候,都这般厉害,若是再精湛,岂不是要成神了,阿玖,你愿意为我再雕刻华姬的木像吗?” 阿玖说出了心里一直想说的话:“求之不得。” 哦,原来雕刻华姬最像的人,就是喜欢她的人啊。 王长姝拄手,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失落,华姬的美貌她略有耳闻,她只是没想到阿玖居然也有美色所惑的时候。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大快朵颐碗里的面条,不一会牛肉面便见底。 阿玖叹息:“我虽喜欢华姬,可她一直心心念念她的无郷公子,单相思的苦,我还是头一次吃,只觉得难受。”说着他又问王长姝,“你呢,有没有喜欢的人?” 王长姝没想到今天一天都无比淡漠的师傅会敞开心扉跟她诉说他的过去,想必是憋的慌吧。 可大了后一直与孤独为伴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呢? 所以王长姝摇头,还乖巧地挠挠脑袋:“我啊,没有什么喜欢的人,我孤苦伶仃,没人疼没人爱的,活了这么久,也不知爱为何物,整日都是为了生计,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知道想要出人头地地活下去。” 阿玖静静听着,末了还鼓励她:“不怕,日后我教了你木匠活你就可以用它糊口了,你可以找一个你爱而且他也爱你的人,度过美满幸福的一生。” 王长姝脸上有些红晕,她傻傻一笑:“嘻嘻,你突然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我还真不太适应。” 阿玖叹息,语气都幽幽的:“谁知道呢,主要还是希望有人可以幸福,不要……都像我一样,爱而不得,大概,此生不会再有幸福了吧。” 阿玖说的落寞,整个人好像失落了不少,王长姝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阿玖突然又恢复了有些淡漠的态度,他推开王长姝的手:“你去睡吧,我想静静。” 王长姝点头,学着阿玖的语气回答道:“我阿玖相思为了她,却也是难以遏制,你这丫头片子还是不要打扰我了,让我伤心一会。” 阿玖苦笑:“你这丫头……” 王长姝已经踏出门去,边走还边说道:“师傅,明日徒儿再来找你啊,要早睡,记得要开心起来啊。” 阿玖没再说话,还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烛光下身影有些模糊,尽管整个人的轮廓柔和了不少,但还是天然一股冷冽之气。 王长姝回去关门躺在床上,脑袋里嗡嗡的,老是胡思乱想着,不禁也对未来有些期待起来。 不过现在要晚安,祝自己好梦最好啦。 王长姝吹灭了蜡烛。 第二天王长姝早早起来候着,等阿玖来教她木匠活,没想到对方起的比她还早。 阿玖穿了一身墨绿色衫子,倒显得整个人沉稳了不少,他见王长姝起来,便走过去命令她:“吃完饭跟我去砍树。” 王长姝忙点头:“好呀好呀。”说着便匆匆吃完饭跟着阿玖去了圈地园林。 圈地园林的清晨空气很好,鸟语花香,阿玖带着她准备去砍几株红木,阿玖在前面带路,王长姝乖巧地跟着,阿玖就边找树边跟王长姝讲:“选木头一定要按我之前给你说的标准来选,一会我们就兵分两路,争取在晌午之前砍完四段红木。” 见他说得认真,王长姝也点点头:“嘿,不就是几株红木吗,我一会就能砍完。” 阿玖轻咳:“咳咳,补充一句,这次树木要砍粗的。” 哦,刚刚的话还能撤回吗? 王长姝噤声,不再多言,阿玖拍了拍她的脑袋:“嗯……加油吧,圈地园林外汇合。” 说完就拿着斧头离她而去了。 王长姝看着阿玖离开,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好像有点被抛弃的感觉似的,但她顾不得许多了,直接扛着斧头进了昨日那片圈地里去。 她挑好一株红木,就开始嘿咻嘿咻地砍了起来,不一会,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紫青衣服的身影,是云鹤。 云鹤笑眯眯地问:“砍木头呢,小姑娘,要不要我帮忙啊?” 王长姝见到云鹤开心地招呼:“呀,是你啊,嗯……大概需要……帮那么一点忙,嘻嘻。” 看王长姝不客气,云鹤也就直接放下药箱,从她手里接过斧子,来帮忙砍了起来。 云鹤男子,力气很大,不一会就帮王长姝把红木砍倒,他还细心帮忙削去枝叶,王长姝忙说谢谢。 “不用谢,嗯,我还要去采解忧草,就不多多陪你啦。”云鹤告辞,王长姝高兴地朝他摆摆手。 虽然今天交流不多,可王长姝还是很开心,恩人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可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帮他做些什么呢? 解忧草,她似乎有点印象,咦,好像那日初来圈地园林的时候,旁边云见山的山崖上就有一株呢! 王长姝欢快地一拍巴掌,顿时有了主意,不如自己去帮他采来明天送给他,也算报恩啦。 这么想着,王长姝便独自一人往云见山山脚处走去,她走到山崖那里,看着在悬崖上的解忧草,王长姝磨肩擦掌跃跃欲试。 感性战胜恐高的理智,她迅速爬上山崖,山石划破了她的手掌,但她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着一点一点向解忧草那里攀登。 嘿,到啦,王长姝当机立断摘下那株解忧草,高兴地要欢呼。 可是乐极生悲,脚底下一滑,没有支撑住落下山崖。 王长姝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昏迷,后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声一声:“归依,归依,快醒醒。” 呼,是师傅吗? 王长姝挣开眼,看见的是阿玖一脸焦急地看着她:“丫头,你流了好多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还好吧。” 原来王长姝失足坠崖,所幸掉在一棵老歪脖子树上,但伤的也是不轻,后背被树枝划伤了,鲜血一点一点渗出。 王长姝想对阿玖笑笑,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后背太疼痛,她还是忍不住低吟一声。 她望向自己的手,看着手里的解忧草还在,缓过来长舒了一口气。 阿玖没有告诉王长姝自己找了她多久,只是说:“没事,没事,师傅在的,你会没事的,我保证。” 说着便把王长姝背在身上。 王长姝有些想睡过去,但她还是强撑着告诉阿玖:“师傅,我砍的红木还没拿呢。” 阿玖嗓音低沉:“不要了,师傅只希望你平安无事。” 第101章 他的仇人 在阿玖的肩膀上,王长姝只觉得十分安心,她强撑着帮阿玖擦去脸上急出的汗水,只觉得十分幸福。 为什么,自己的心,好像跳动地比以前厉害呢? 扑通扑通,好像快从胸腔里蹦出来。 王长姝头一次遇到了除自己亲人以外对自己好的人,尽管阿玖脾气怪怪的,甚至有点臭脾气,王长姝盯着少年的眉眼,莫名其妙笑出了声。 阿玖侧头:“怎么?还好吗?” 王长姝抱紧阿玖:“只是觉得师傅对我很好,我很快活。” 阿玖想逗她开心,强撑着失落调侃道:“你不是我徒弟的话我管都不管你的,任你以前睡大街的。” 王长姝噗嗤一笑:“那我幸亏成了你徒弟,啊,师傅,我觉得我很幸运,遇见你,不过……”王长姝抬抬眼皮,“不过……我好困啊。” “困就睡吧……不过,你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阿玖的话如催眠曲一般,王长姝渐渐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是明天晚上了,王长姝看着映入眼帘的阿玖,不知为何有些感动。 阿玖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再管王长姝想要说什么就匆匆离开。 可王长姝却听在一旁照顾她的小厮说,阿玖为了她,这一天都没有闲着,为了她刻木雕赚钱,补足了部分医药费,可还是欠了不少,现在怕是为了钱劳累奔波去了。 王长姝心里一暖,她与阿玖才见过几面,虽然以师徒相称,却应该是有隔阂的,没想到他会拿出所有钱来救自己。 王长姝抱怨了这么多次命运的不公,唯独这次,她庆幸,遇见阿玖。 不一会阿玖回来,他脸上是紧缩不住的忧愁:“归依,你怕是要在这里呆上几天,医药费我还没有凑齐,我……” 王长姝适时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阿玖为了她这般,她很是开心:“师傅,不碍事的,你为了我这么做,我觉得很幸运,你让我头一次……体会到家人以外的爱的感觉。” “哈哈,再说啦,师傅你木雕做的这么好,每日的单子这么多,肯定可以为我凑齐医药费的,不过……”王长姝眼睛一眨,“不过我要谢谢你才是啦。” “大可不必,我是……”阿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长姝拉过来抱了一下。 王长姝睫毛微颤:“谢谢你,师傅,不,谢谢你,阿玖。” 直呼姓名让阿玖听着顺了很多,初被少女拥抱的他脸上也现出了一丝绯红,咳嗽着回答:“咳咳,小事,小事,不过……”阿玖目光紧缩,想到了以前的事,“不过若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也会救你的,因为,我的家人就是死于一次瘟疫,因为没钱,所以……” 所以,他深知人命的重要,他也明白,有很多时候,更需要去救别人,更需要去帮别人,所以他一直将自己的积蓄定时发给穷人,宁肯自己多吃苦,也要帮助别人。 王长姝抱着他,眯着眼睛:“你对别人都这么好,自然对我也这么好吗,嘻嘻。” 阿玖摇头:“不,有一人,我绝对不帮,若那时她可以施舍给我父亲药材,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便不会死了,她逼死了我的父亲,让他绝望地撞上医馆外面的石狮子。”阿玖的眼中满满的恨意,“她间接害死了我们一家三口,她没有医德,若有朝一日她穷困,不配我帮她。” 故事过于熟悉,王长姝紧吸一口气,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玖。 阿玖察觉到王长姝的目光,满腹狐疑:“怎么了?” 他还以为王长姝是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过于恶毒,于是有点歉然地说:“我语气过激,吓到你了?” 王长姝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她眉目间已然了然,却好像还是不甘心,“我只是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阿玖嘴唇轻启,三个字好像判了王长姝死刑一般,因为他说道:“王长姝。” 王长姝只感觉气息一滞,好像想要呼吸却呼吸不过来。 阿玖继续说道:“我后来打听到她做了商人,挣了很多钱,只是我没见过她,但却是对她怀恨在心。” 王长姝的脑袋好像嗡嗡乱鸣,一时间也不知如何答话,她是害死他家人的凶手,可……自己喜欢他啊。 喜欢如春风拂面,青涩懵懂,恍然却也真实。 王长姝迅速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似乎是更为重要的,她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心动。 这个少年愿意救她,尽管他不知道她就是他的仇人。 讲到这里,王长姝叹气,眉目间有失望,更多的是绝望:“我养好伤,跟阿玖请假出来,装扮了一番,只身前来,希望阁主能帮我想个办法。”她眨着眼神,说得认真,“我希望阿玖可以爱上我,并且永远不知道我是他的仇人,我想要他迷糊一辈子。” 花若影听完有些为难地看着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她的顾虑:“你的要求,有点难办,不过,若是谎言被拆穿了,你怎么办?” 对啊,你怎么办呢,把命交给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离去? 王长姝只有心痛,她镇定心神,苦笑道:“不碍事的,我舍得起的。” 舍得起……什么啊? 花若影看出她其实是不想明说,不过……帮她隐瞒真相,怎么看都不仗义。 犹犹豫豫想要拒绝,可王长姝的一句话立刻让她决定帮她,因为王长姝说道:“我愿百万家产起誓,此生不负阿玖,愿他此生平安喜乐,我愿意给他保护,让他后半生无忧。” 她毕竟是带了诚意来的不是吗? 花若影叹了口气,终于点头答应。 王长姝听到之后大喜,边褪去身上首饰边道:“黄金不好带,我只好带来金银首饰了,我这一身行头,差不多可以抵花影阁交易所要的钱了。” 花若影思考了一会说道:“首先第一步,遣走伺候你的所有仆人,给钱让他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你常外出吗?” 王长姝摇摇头:“我鲜少出门,也就几个常与我合作的商人认识我,不过他们不常在中原,其余外人,大概是没有了。” 花若影拍掌:“那这样极好,若是没多少人认识你,大概是可以蒙混过关的,那么最后一步,便是你如何处理你的巨额财富了。” 王长姝面露不舍。 花若影开始提醒:“若是为了阿玖呢?” 王长姝犹豫了好久,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那就暂时存在花影阁,若是我回不去了,我便重操旧业。” 第102章 区别对待 花若影一笑,模糊间好像带着嘲笑:“你重操旧业,可还是要做奸商生意。” 王长姝无话可说。 花若影拍拍她的肩膀:“姑娘,凡事看开点,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此决定一出,若是暴露,覆水难收。” 王长姝犹豫着点点头,苦笑道:“阁主也是觉得我以前所做的行径不痛快。” “话虽这么说,可若你诚心悔改,说不定能换来意中人呢。” “深仇大恨,我害死他的父母弟妹,阁主怕是在安慰我吧,只是阁主希望我改变而已,可我王长姝,就是爱财,贪财,好财的一个人,卑鄙无耻却也干净纯粹。”王长姝笑着回答。 花若影舔舔嘴唇:“不愧是商人,骨子里都有精明,好啦,虽然这是我心里希望你变成的样子,可我也知道,凡事不能强求,至于你以后如何,便是凭借你的造化了。” 王长姝转身,留给花若影一个孤寂落寞的背影:“明日我会遣人过来把我的家产尽数放在花影阁内,我的丫鬟仆人也会遣返,希望阁主祝我心想事成。” “好。”花若影轻笑,招呼叶如歌去送客。 王长姝没理会叶如歌就匆忙赶了回去,她换下华服,又穿上了初去阿玖家里的灰色衣衫,她拍手招呼走家里的仆人丫鬟,便急匆匆往阿玖那里走去。 等她再见到阿玖时,她又恢复了那副仿佛天真无邪的样子:“师傅。” 阿玖点点头,他正聚精会神地刻着王长姝母亲的木像,一时没大有功夫搭理她,王长姝难得有脾气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阿玖对待木像十分认真,他手很巧,边看着王长姝给他的画像边刻,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初具雏形。 王长姝看着自己的木雕母亲先出来头后出来身子,非常激动。 她主动朝阿玖说话:“师傅做得不错,不知道可不可以教教我呢?” 阿玖看着王长姝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忍心拒绝,他点点头:“可以。”说着便朝王长姝走来。 王长姝看着阿玖淡漠的眉眼,薄薄的唇,不经意间开始发呆。 阿玖察觉到她的发呆,笑着挽起她的碎发:“傻丫头,想什么呢?” 如果时间可以静止的话,王长姝真的希望可以在这一秒静止,这样的阿玖太迷人,让人沦陷。 阿玖久久听不见王长姝的回答,轻轻一笑:“我可以教你先用笔画人身,有没有学过绘画?” 王长姝闻言回神,摇摇头。 阿玖有些失落:“这样啊,那就要重头再学了。”他牵起王长姝的手,拉着她来到自己的木匠桌前,“这里有毛笔,你先尝试着在纸上作画,练好之后开始在木头上作画。” 殊不知王长姝早就被阿玖的牵手红了脸庞。 “嗯。”王长姝轻轻回应。 怎么办,心里好像有一个人在清清浅浅地踱步,一步一脚印,印在她心里。 王长姝接过毛笔,毛笔上晕染了墨,她思考了一会,眉眼弯弯,执笔,描绘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额……”阿玖尴尬地看着她。 心有余而力不足,王长姝想画的人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不过阿玖还是问道:“这……丑八怪是谁啊?” 刚对自己客气起来现在又原形毕露了,整日里神经病一样,没个正经。 王长姝颦眉:“喂,我说,这是你啊。” 阿玖那时正在喝茶,险些连茶叶带水咳出来:“咳咳,我?” 王长姝胡言乱语:“我说,你看啊,这男子雄姿英发,桀骜不驯,却又淡漠疏离,似乎眉目生情,又好像顾盼神飞,不是你是谁?” “呸,一派胡言。”阿玖气的都站不直了,“这男人,贼眉鼠眼,一副猥琐样,你说这是我?” “是你说你自己贼眉鼠眼的。”王长姝白了阿玖一眼,心头那股甜甜劲早已消磨殆尽。 明明想画一幅阿玖的画像要他夸赞自己的,没想到搞砸啦。 阿玖似乎看出王长姝对自己的情意,他立时换了一副样子:“你我之间,师徒情谊,我就当你第一次马失前蹄,搞砸了,就不罚你了。” 咋语气突变呢? 王长姝不明白,她径直朝阿玖道:“不不不,徒弟班门弄斧,还是请师傅责罚才是。”说着她下跪,“请师傅责罚。” 阿玖立时冷了下来,他语气里都是拒绝:“你我不熟,不便责罚。” 王长姝看着他,不知怎的,这男人莫名其妙与自己隔开太多,而自己也好像看不透他一般。 她随着阿玖的视线望去,终于找到了答案。 阿玖目光追随的,是外面的一尊木像,倾城之姿,眉目芳华。 她顿时觉得气苦,原来阿玖是想起华姬来了啊。 阿玖望着木像,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王长姝其实很好奇他为何如此喜欢七公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七公主长得美貌吗? 直觉告诉她阿玖与七公主之间还有别的故事,同时直觉也告诉她现在的自己最该做的是噤声,对此事只字不提,而不是冲上前去问他。 阿玖望着华姬的木像久久不语,不一会他再看向王长姝,眼神中都带着疏离:“你去砍木头吧。” “什么木头?”王长姝问。 “随便,只要是木头就好。”阿玖漫不经心地回答。 此时王长姝也看出来了,其实阿玖现在并不需要木头,而是希望她走开。 她还能怎么办,她只能点头,拿着斧子离他远远的。 可失落,不也有吗,她想强求的,不过只有阿玖一人而已,可阿玖是一个独立的人,他不允许她强求。 一想到阿玖的父母弟妹,王长姝心里是堵堵的,她对不起很多人,她卖假药,做地下生意,跟黑社会的人赌博,发的昧良心的钱,却从来不觉得对不起那些人,可唯独对阿玖,她觉得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可若是对得起阿玖的父亲,就不会有今日的她了。 王长姝挠挠脑袋,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只知道,自己喜欢钱,最后也取得了钱,似乎功成名就,幸福圆满,可自从自己遇到阿玖后这一观念改变。 她似乎更希望能有一个人如阿玖这般待她,可她似乎没有想过,自己,到底配不配得到阿玖的关怀。 王长姝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地朝着圈地园林走去。 第103章 他竟是清王爷 王长姝手里还攥着那日坠崖可谓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解忧草,她怀着失落的心情又走到圈地园林,随即便寻了一株树便砍。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这树这般粗大,被你砍了岂不可惜?” 王长姝转身,看见云鹤还是以前那般装束,不知怎的,好像心头的失落被冲淡了些,王长姝微笑:“云鹤,你来啦。” 云鹤轻轻“嗯”了一声,回答道:“我是来此寻找药草,运气倒是不错,又碰见你了。” 王长姝转手就把自己采来的解忧草给了云鹤。 云鹤接过一脸惊讶:“这解忧草极为难得,想不到你竟采到了。” 王长姝嘻嘻一笑:“倒没费多大功夫,你拿着便是。” 这时云鹤突然发现她颈部的伤痕,他问道:“呀,你怎么受伤了?”语气惶急带有关切。 王长姝低头,摇摇头:“没事的。” 她口上虽说着没事,可自身还有比伤口更难愈合的裂痕,就是阿玖对她忽冷忽热,望见华姬时对她的冷淡,所谓“身伤易愈,心伤难合”,王长姝现在就是中了心伤,心如刀割。 云鹤一惊,他发现王长姝居然流泪了,他忙安慰:“你怎么了?我欺负你了吗,那我向你赔罪。” 王长姝哭哭啼啼:“唔,不是的,是我想到了别的事情,一时间情难自己。” 云鹤呆了好久,终于说话:“可是对一男子动情了?哭得这般肝肠寸断,伤痛欲绝的。” 被说中了,王长姝哭得更厉害了:“他待我只是师徒之情,可我对他是男女之情,他另有心仪的女子,云鹤,我心口堵的慌,我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云鹤笑笑:“若是所有人被喜欢的人伤了都寻死觅活的,那这世上还有多少人活着啊。” 他伸手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红木制的盒子,这盒子上面雕刻了许多花纹,一看就十分名贵,云鹤将盒子递给王长姝:“这个我送你,权当讨你欢心的。” 王长姝好奇地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是一面铜镜,铜镜上面镶嵌着蓝色的宝石,铜镜很是光滑,清晰地连眉毛有几根都照的清楚,可见是能工巧匠精心打磨而成。 王长姝看完递给云鹤,准备拒绝:“这盒子里的东西太贵重了,我身份低贱,担待不起。” 云鹤把铜镜放在王长姝的手心里,他语气坚定不容拒绝:“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王长姝看着一脸坚定的云鹤,咬咬牙收下了铜镜,只是她恍惚觉得,云鹤虽然看起来状态不错,可隐隐约约好像眉尖带着忧愁,于是她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我看你不开心呢。” 云鹤苦笑:“王长姝,你觉得我不开心,可你知道吗,我啥时候能开心得起来呢?” “何出此言?”王长姝此言一出,云鹤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最后他抓起王长姝的手,回答:“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吗,那就揭开我的盖头吧。”说着便引领着王长姝去揭开他的盖头。 盖头揭开了,王长姝看着云鹤的脸一惊。 云鹤左眼上面蒙着一个眼罩,云鹤伸手揭开,只见他的左眼暗淡无神,想必是失明已久。 云鹤其实长得俊秀,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类型,只是左眼的弊病,导致形象大打折扣。 云鹤笑着说:“因为我的眼睛,没人愿意嫁我,可我不还是要坚持活下去吗?”他看着王长姝完好的左眼,“所以啊,若是你师傅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寻死觅活的,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别人喜欢你呢……” 王长姝点点头,问道:“你的宫女姐姐应付的咋样了?” “已经堕去了胎儿,现在气色并不好,不过等你的解忧草内服之后,想必枯木回春啦。” “解忧草不是用来……” “用来什么,不过能得王爷赏识,是她的荣幸。”云鹤似乎突然发怒了,他冷笑道:“你说,为什么清王爷姬妾成群却无子嗣吗?” 王长姝摇摇头,她深知皇室子弟的揣测说不得:“这我并不知晓。” 云鹤瞪着她:“我可以告诉你,那王爷过的生活可怜,纵然有权力,却因为面相不好,脾气古怪,府里的妾室都躲着他,这大部分肚子里的种,怕不是他的。” 王长姝看气氛不太对忙调节气氛:“云鹤,你真是见多识广,想必宫中的御医生活很多姿多彩吧。” 云鹤挠挠头,笑道:“也算好吧,只是最近伤者越来越多了。”云鹤低头,眉宇间有种难以诉说的情绪,“不过……我时常感到寂寞,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人喜欢我,自己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样。” 王长姝看他心情似乎比自己还要不好,忙安慰他:“恩人,相信我,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我就很喜欢你啊。” 云鹤抬头,目光如炬:“真的?” 王长姝点头:“真的,若不是你救了我阿弟,我阿弟就生死难测,那时的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光。” 云鹤好像陷入了很长的回忆之中:“啊,那时我的眼睛还好着呢……”他略微思考,竟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嘲讽,“那时我只想着悬壶济世,出去云游,只为了写出一部医书来名垂青史。” 这时北方隐隐约约有点动静,王长姝与云鹤侧目看,只见阿玖从草丛里出来。 原来阿玖对王长姝冷淡之后,看见她的微表情都是难过,生怕王长姝不会再回来。 谁知道呢,他居然担心这个,阿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从那次悬崖救下王长姝之后,就对她有了不同的感觉。 想着她的笑,想着她的哭,想着她一切的一切,还有她一句接着一句的师傅。 阿玖做梦都不会想到王长姝一开始是为了学习木雕技术才接近他的。 王长姝伤痕累累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自己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担心一个人,除了华姬以外。 阿玖看看王长姝,再看看紫青衣衫的云鹤,突然下跪:“草民阿玖,拜见清王爷。”阿玖表情很奇怪,好像想笑也笑不出来的样子。 云鹤怪怪一笑:“呀,暴露了,你这小子。” 此时的王长姝才是真的惊讶,眼前这个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居然是尊贵无比的清王爷。 她也下跪:“清王爷,小女以前冒犯,还望海涵。” 云鹤摆摆手:“你俩都起来吧。” 第104章 清云鹤也曾被伤过 王长姝闻言便起来,可阿玖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王长姝还在傻傻地想,云鹤是清王爷,那他全名是不是叫清云鹤,他为什么要骗我是宫中御医呢? 清云鹤看着王长姝,再看看阿玖,一脸难以置信:“你们两个居然会在一起,奇怪啊奇怪,莫非阿玖你以前跟本王说的,是糊弄本王了?” 什么?王长姝迅速反应了过来,她……遣散了很多人,却独独忘了自己的恩人,他现在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 阿玖不解,满头疑问:“怎么?” 好在清云鹤没有多说,他笑眯眯地看着王长姝:“你啊,不错,勾引到你师傅了?” 阿玖阴沉着脸,嗓音低沉:“王爷不要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误会你们的关系,好笑啊好笑,你背着死去的华姬逍遥快活,还不让本王说了?”清云鹤说的有头有尾,他撇了一眼王长姝,继续笑眯眯道:“你喜欢他啊,喜欢的话我就让他娶你。” 王长姝只觉得,被阿玖揭露身份后的云鹤好像换了个人一般,连语调都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阿玖回答道:“我不会娶她。” “哟,话别说的那么绝对吗,兴许你就娶了呢,我很好奇你娶了她,日后怎么办哈哈哈哈。”清云鹤笑得激烈,胸腔都一起一伏的,他背过身,“呀,今日能见到你,也算不错,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容得下什么,容不下什么。” 见阿玖久久不语,清云鹤一拂袖,顺势带上盖头:“本王走了,你们好好聊。” 阿玖高声喊道:“恭送王爷。” 可对方似乎并不想理会他,而且径直远去。 看着清云鹤离开的阿玖仓皇起身,他走到王长姝面前,拽住她的袖子:“你怎么跟他会有联系?” 王长姝低头避过阿玖的目光:“他对我阿弟有救命之恩。” 阿玖惊讶,眼眶都不自觉睁大:“他居然会救人,奇哉怪也。” 王长姝反问道:“师傅你很害怕他?” 阿玖撇撇嘴:“不怕,只是他是……华姬的兄长,我自然多担待一点。” 哦,这样啊…… 王长姝又被失落充盈开来,似乎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华姬在阿玖心里的地位。 毕竟,清云鹤于阿玖,是华姬所导致的爱屋及乌吧。 王长姝正凝神想着,不料阿玖拍拍她的肩膀:“不过,这个人还是与他少联系比较好。” “为什么?” “你不懂。”阿玖叹息,声音中都带着不安,“他啊,亲手杀死过自己的孩子。” 听阿玖讲述,清云鹤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大庆朝最美的男子,这个尊贵无比的王爷享受着先帝的信任,母亲的宠爱。 他喜欢医术,喜欢弹琴,喜欢读书,可就是这样一个纯粹干净的人,偏偏遇到了麻烦。 那时清云鹤已经学医小有所成,他似乎生来就适合当医者,旁人要学两三年的东西他半年就可以学透,再加上有名医指导,清云鹤进步飞快,不久就到了出门考察的阶段,清云鹤也不负众望,仅凭着两年就又归来,开始写属于自己的医书。 清云鹤有一个心仪的女子名叫白诺,现在是他的正妻,可清云鹤的眼睛是她害瞎的。 清云鹤经常以身试药,颇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普度众生的宽阔胸襟。 白诺也是当今御史的女儿,她不喜欢清云鹤,她喜欢的居然是与她朝夕相伴的仆人,清云鹤求娶她的时候她准备跟仆人远走高飞被拦下。 她身份尊贵平安无事,可仆人惨了,落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仆人死了,白诺的心也死了,就算是清云鹤把万千珠宝堆在她身边都不能讨她欢心。 白诺发誓要清云鹤偿还她的爱人的死,便在清云鹤那日调制的帮盲人复明的药里动了手脚。 在清云鹤试药的时候,药物毒瞎了他的左眼。 大庆朝的皇帝大怒,想要取了白诺的性命,可清云鹤却制止了自己的皇兄。 “不过……只是一只眼睛罢了,我医术精湛,总有一天会治好的。”清云鹤跪下为白诺求情,甚至拿出了以前父皇赐给他的免死金牌,这才让他的皇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答应不再纠缠白诺,因为此事。 据说他们后来还吵了一架,没有人知道他们吵的什么,但普通百姓都知道清王爷与清王妃不和,可俩人却一直将就着,心照不宣。 接着,来年春天,白诺被太医确诊有孕,清云鹤大喜过望,日夜调制安胎药,只为了婴儿可以平安降世。 他每日只要不忙就去白诺房里陪她,尽管对方总是对他不冷不热的。 那日清云鹤准备熬夜调制一晚上的安胎药,便嘱咐丫鬟告知白诺,让她不要再等他了。 可是那晚安胎药不久便调制完成,清云鹤很开心,便在深夜拿着安胎药到了白诺屋子外。 深夜的声音细小,可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白诺屋子里的说话声。 清云鹤心下起疑,立刻推开房门,看见了他此生都不想看到的画面。 白诺挺着大肚子,一旁的男人紧紧抱着她,清云鹤气的吐了一口鲜血,一时气急攻心,踉跄退了几步。 白诺旁边的男人吓得哆哆缩缩跪下,汗如雨下。 白诺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自己的头发,笑着问清云鹤:“知道我为什么敢这么做吗?” 见清云鹤不回答,白诺继续说道:“因为你喜欢我,你不忍心杀我,可你越这样,我越不喜欢。” 白诺笑着,眼泪流了下来:“你的痛苦,有我爱人五马分尸时的痛苦的千倍万倍吗?清云鹤,你不配得到我的爱,你不配,你不值得!” 深夜的声音惊动了家里的仆人丫鬟,他们不一会就聚集到白诺房前,叽叽喳喳,一时间小声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 清云鹤大喊:“够了,谁再多说一句话我拔了他的舌头!” 说到这里,阿玖问王长姝:“归依,你是不是觉得清云鹤可怜?” 王长姝点头,阿玖攥紧自己的袖子:“可他以后干的事情,不会让你再觉得他可怜。” 清云鹤杀了白诺的孩子,处死了那个男人。可白诺狂笑着要他滴血验亲,清云鹤照办,他亲眼看着死婴的血与自己的融在一起。 白诺惨笑,笑容惊悚:“你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就如我的爱人因你死在我前面一样,都是因果报应,哈哈哈……因果报应!” 第105章 谁的错 白诺疯了,日日对人惨笑,可最后引起她回忆的,不是那个仆人,是她的孩子。 她日日寻别人的孩子抱来,像其他的母亲一样,温柔地给孩子唱摇篮曲,阴森森的实属诡异。 也许,白诺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最爱的,其实是那个因她枉死的孩子吧。 滴血验亲后,清云鹤待在房里三天,不吃不喝。 而清王妃被捉奸在床的事情已经在府里府外都传遍了,百姓都背地里笑话清云鹤,同时也对他杀死自己亲生儿子感到恶寒。 第三天,清云鹤出来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舍己救人的傻子,他成了一个平静的疯子。 故作平淡的外表下是疯得透彻的灵魂。 他开始抓人试药,他不再研究如何救人,而是研究如何折磨人。他的眼睛明明自己可以治好复明,可他却不再制药,因为他觉得,正是白诺改变了他,这眼睛是白诺留给他的印记。 清云鹤开始疯狂研制疯狂让人上瘾的药,以此来牟取暴利,他也疯狂研制毒药,研制的毒药都写成了毒术秘籍。 他不再有那种悲悯众生普度众生的宽阔心胸,他拿人试毒,害死了不少人。 他娶了众多姬妾,却不怜香惜玉,而是对她们痛加折磨,让她们生不如死。 他也不再有孩子,因为每当他折磨够姬妾后,都配上他研制的避孕药,若有侥幸逃脱不吃怀孕的,都会被他喂以藏红花,使其终生不孕。 清云鹤待人如此,待自己亦是如此,他不可遏制地喜欢上了折磨人的感觉,同时也在折磨着自己。 你说,人得是受了多大的创伤才可以做到这样,情断,丧子他都体会到了,还有什么痛苦是他体会不到的呢? 阿玖讲到这里,王长姝想起了她给清云鹤的解忧草。 解忧草,魂牵梦绕,可以使人摆脱茶不思饭不想的境地,却也是研制让人上瘾毒物的必需材料。 王长姝忍不住想,那宫女……现下没事吧…… 与此同时,清云鹤已经回到宫里,他笑眯眯地捏起宫女湛蓝的下巴:“孩子,已然没了,可……若你想进清王爷府,我也是愿意收下你的。” 湛蓝大喜过望,她慌忙跪在地上:“谢谢王爷,能得到清王爷垂怜是湛蓝的荣幸。” 清云鹤得意地哼哼:“我这里有为你调养身子的药丸,你服下吧,不过……这段时间真的是委屈你了。” 湛蓝跪着走到清云鹤身旁,拿起他手里的药丸:“谢谢清王爷。”说着便把药丸投进了自己的嘴里。 清云鹤笑得玩味:“嗯,乖,告诉我,什么感觉。” 湛蓝有些慌张:“奴婢的脑袋嗡嗡乱鸣,好像快要炸裂开来了!”她拽住清云鹤的袍角,“呜……好像……呼吸都不顺畅了……救我……王爷……救我。” 不一会湛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她嘻嘻傻笑的声音。 “嘻嘻,呵呵呵……” 清云鹤一脸遗憾地看着她,自言自语道:“唉,又研制失败了,搞得人疯啦,我只是想让她忘了我的。” 他起身,出门招呼外面的侍卫:“这女人给你们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最后别留活口就好了。” “哈哈,不过这番到让我柳暗花明了,看来下次研制必然会成功了。”说着清云鹤便走远,门外的侍卫开始脱去湛蓝的衣服。 吱呀,门关上了,再也看不见里面人的身影。 现在,阿玖带着王长姝回到了家,并向王长姝道歉:“归依,我让你去砍树是我不对,我只是当时烦闷,所以才……出此下策。” 王长姝嘻嘻一笑:“师傅,徒弟喜欢你,真的什么苦都吃得了的。” 王长姝说的直白,这般果决让阿玖都吃了一惊。 阿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答,他摸不清自己是心里欢喜多一点还是惊讶多一点,只得转移话题作罢:“我来教你雕刻木像,你尽心学着便好。” 王长姝却硬是抓着小尾巴不放:“师傅啊,我想告诉你,徒儿喜欢你的。” “师傅,你去找我,是不是也喜欢我呢?担心我吧。”王长姝还努力补充道。 听到这里,阿玖突然严肃:“你以后不可与清云鹤来往了,他就是一个疯子……你……切记离得他远远的。” 王长姝摇头,她走上前去拽住阿玖的袖子:“可徒儿想改变他,他只是受了情伤,说不定徒儿与他聊天久了,可以让他相信世间爱情的。” 傻子…… 阿玖冷汗直冒,他想,你觉得,清云鹤是你能改变的了的吗? 其实清云鹤更可怕的,他还没有跟王长姝说。 那就是一日他得清云鹤传召去清王府,清云鹤手里拿着两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摩挲,他身边的侍卫架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这女人曾经是清云鹤的小妾,只是耐不住寂寞去跟野男人偷情,后来被抓住,清云鹤要阿玖做一具她的木像壳。 “要一具与她身形一般的外壳,她在木像壳里,就好像外国送来的那种套娃一样,不错,不错。”清云鹤还意犹未尽地补充。 阿玖一脸悲悯地看着那女人,迟迟下不去手。 “做啊!为什么不做!”清云鹤怒吼出声,说着说着居然自己笑道,“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没有可以参照的模子什么的吧。” 他一边神神叨叨地说着,一边拿起了刀剑,直接刺穿了小妾的喉咙。 鲜血涌出,染红了地面。可清云鹤根本不管这些,他直接提起小妾的尸身,扔给阿玖:“给你啊,这下有模子了吧。” 阿玖那时早已经不敢说话,小妾的尸身已经砸到他的身上,可他不敢挪动半步。 血沾染在了阿玖的衣袍上,让他有些眩晕,眼前的清云鹤好像变成了三角头形的毒蛇,此时正朝他走来。 “把她封在木头里吧,头上砸上钉子,别让她出来了。”清云鹤悄声在他耳边说道,“嘘,别告诉别人,木头里面有个女人。” 阿玖已经记不清那时他花了多久才调整好心态制作了一句木刻精心雕就的木头壳,壳子里面装的是小妾的尸首。 这木像现在还放在清云鹤的候客厅里,他说过,他最恨婚后不守妇道的女人。 阿玖至今都记得那日离去的时候。 第106章 刁难 清云鹤喝着西域进宫的葡萄酒,葡萄酒殷红如血,他端起酒杯,笑着招呼阿玖:“阿玖公子做的木像果然是天下独一无二的,难怪我的妹妹华姬会这么喜欢你……哦,不,是你的木像,来人,赏。” 那时的阿玖煞白着脸,只能道谢,然后迅速离开了这个恶魔。 阿玖回想着,毅然决然地告诉王长姝:“归依,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听我的,准没错的。”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通报,一名小厮进来:“阿玖公子,清王爷有请柬给你。” 阿玖问道:“所谓何事?” 小厮回答地不紧不慢:“清王爷请您三日后去雕个木像。” 王长姝虽然不理解阿玖为什么会这么说清云鹤,但是在她看来,年少时能救自己阿弟的人能坏到哪去了呢?但她不知道清云鹤这几年来受到的伤害,已经让他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王长姝问道:“那怎么办?” 阿玖此时遇此劫难,却也沉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见招拆招便好,不就是一尊木像吗,没有我阿玖做不好的木像,也没有我阿玖过不了的难关。” 他接过请帖,招手遣走了小厮,还故作轻松地问王长姝:“要不要学一会木雕啊?” 王长姝焦急道:“若是清王爷请你,那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是先应付清王爷吧。” “不慌。”阿玖转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红木,转而牵起王长姝的手,“没有人告诉你学艺的时候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吗?” 阿玖轻轻笑,笑起来梨窝浅浅,这治愈的笑容让王长姝一愣,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对阿玖有些担心。 王长姝轻声“嗯”了一声,便认真跟着阿玖学习。 阿玖修长的手攥紧刻刀,有条不紊地开始雕刻,他平常似地问道:“归依,与我学了快两个多月了吧?” 王长姝回答:“嗯,师傅教了我不少东西。” 她回答虽然没有犹豫,可心里却是犹犹豫豫的。 王长姝是个商人,她懂得炒作,懂得估价懂得人们心底的欲望,他们想看到什么,不想看到什么,阿玖的技艺若是被她原封不动地学过去,必然会有木匠愿意来她这里学习,只是……这般宣扬阿玖的技艺,会导致他失去们的宠爱,或许以后……连口糊口的饭都吃不上。 可他自己,为什么不办些学堂来教木匠们学习呢?正好可以稳赚一把。 王长姝不明白,于是她问道:“师傅,我还有雕刻人像眼睛没有学过,不过徒儿不急,只不过徒儿不明白,师傅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办些学堂来教其他木匠工人来学习一把呢?有此还可以大赚一笔。” 阿玖雕刻木像的手一顿,又继续雕刻下去:“现在的人……居心不良的多,真正学艺的少,无非都是为了金钱名利罢了,我还是想找个靠得住的人传授技艺,比如……” “比如我。”王长姝接过话头,还回了阿玖一个灿烂的笑容。 阿玖瞪了她一眼,莫名其妙笑了起来:“胡闹的丫头。” 只是阿玖不知道,王长姝灿烂的笑容后面还带着苦涩。 他想找个靠得住的人传授技艺,可间接害死他父亲的人是自己,想把他的独家技艺学来教给那些居心不良的人的也是自己。 王长姝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卑微,很渺小,好像与阿玖的胸襟相比,自己好像狭隘得多…… 王长姝晃晃脑袋,终止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她还是对阿玖多多少少有点愧疚,甚至有些犹豫,她想着自己要不要伤害这么好的一个人,用他给她的信任,去打击他,去伤害他。 阿玖察觉到了王长姝瞬间的呆愣,他拍拍王长姝的脑袋:“归依,你想什么呢?” 王长姝习惯回答:“我在想如何达到你的要求,师傅。”她终究还是说了慌。 “话说,木像眼睛要怎样刻啊?”王长姝提问。 阿玖笑道:“这样……” 一个认真听着,一个耐心讲解,俩人靠得很近,好像生来就应该这样近一样,可王长姝明白,自己与他注定无缘。 三天的日子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阿玖去清云鹤府里的日子,阿玖收拾好木刻工具就随着清王府的仆人去了清王府。 府上的清云鹤还是一副玩味的样子。玄色的衣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黑色的左眼眼罩,白玉帽冠,绘有美人的折扇,尽显风流。 阿玖一时也不明白他要搞什么花样,便回答:“清王爷若还是要阿玖做家中姬妾的木壳,阿玖……” 他话未说完,清云鹤便接上话头:“非也,今日玩点有趣的。” 清云鹤边解开眼罩边说道:“今日不刻美人,刻本王,要惟妙惟肖,有本王风姿的,刻得不好的话,嗯……”清云鹤解下眼罩随手丢在一边,轻轻摸摸下巴,“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清云鹤眇一目,若是如实雕刻出来,怕是惹他不快。 清云鹤真是狠心,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阿玖突然不觉得怎么害怕了,他笑道:“清王爷若是要让阿玖死,大可直接赐死阿玖,何必大费周折来让我刻这木像。” 清云鹤笑着走过来挑起阿玖的下巴,语气平淡:“这样才好玩,凭什么你们便可以得到幸福,我们这些贵族的幸福就好像奢侈一般?” 他指的是华姬,阿玖明白。 华姬是清云鹤最疼爱的妹妹,可他却也是研制出了五石散,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了他妹妹的性命。 阿玖低头,一提到华姬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我有什么幸福?” 清云鹤笑道:“你有你的小徒弟啊,哈哈,还以为你有多喜欢华姬,最后不是找个徒弟做老婆啊,可我偏不让你快活。” 阿玖抬起头,目光坚毅:“清王爷以为这次我必然会丢了性命吗?”说着他拿起刻刀,拿起清云鹤备在桌边的红木,“可我想告诉你,不会。” 阿玖慢慢地雕刻,清云鹤在一旁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看到木像清云鹤的轮廓出来了,清云鹤不置可否。不一会轮廓渐渐清晰,清云鹤变了脸色。 阿玖雕刻的木像清云鹤器宇轩昂,身姿挺拔,骑着高头大马,左眼眯成一条缝,正在弯弓射箭。 第107章 遗愿 倒是聪明。 清云鹤不怒反笑,他撩起自己的袖子,从袖中拿出来一件东西:“很好,本王要赏你,大大地赏你。” 阿玖心念一动,刚想拒绝,结果看到清云鹤从袖中拿出来的东西立马一声不吭。 清云鹤手里的是一件木制簪子,上面雕刻着凤凰,连凤凰的羽毛都刻得清清楚楚。 清云鹤笑:“这簪子原本是你送给华姬的,我瞧着簪子做的精巧,就没让它随着华姬下葬,权当留个念想,现在本王决定把它送给你了,你意下如何?” 他求之不得。 这簪子引起了阿玖对过往的回忆,回忆里慢慢的是华姬的笑脸。 那时她还没有染上毒品呢,华姬喜欢无乡,他喜欢华姬,无乡死了,华姬惦念着他,目光没有停驻在阿玖身上片刻,他黯然神伤,。 华姬喜欢凤凰,他为她雕刻了凤凰簪子,那时华姬巧笑嫣兮,白嫩如玉的双手轻轻接过,还用柔和的声音道:“阿玖,真的是谢谢你了。” 阿玖做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希望华姬能够开心起来,尽管这份开心不是为了他。 这么想着,阿玖点头,目光如炬:“我想要它。” 清云鹤笑得意味分明:“这只是随礼,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见阿玖不说话,清云鹤笑着继续道:“你的小徒弟,王长姝,本王主持,将她许配给你,不知你意下如何?”清云鹤嘴角勾勒出好看的弧度,重复了一遍,“王长姝,许配给你。” 阿玖一惊,恍惚间酸甜苦辣皆涌上心头,一时间百感交集,更多的是知道真相的苦涩,他不甘心地回问:“我的徒弟……?” “王长姝啊,你的仇人,哈哈哈,化名在你旁边,当地有名的富商。”清云鹤似乎很满意阿玖现在的表情,仍不忘补充,“我最喜欢看你这副表情,你知道为什么吗?” “凭什么你们就要拥有幸福,我便要孑然一人,不公平……”清云鹤默念,声音渐渐弱了下去,这时突然声音一高,“对了,来人,赏。” 小厮应声而来,端来了两个盒子,清云鹤当着阿玖的面打开了两个盒子,两个盒子里分别装着一颗药丸。 左手边的是一颗白色药丸,右手边的是一颗黑色药丸。 清云鹤志得意满地搓搓手:“白的有毒黑的无毒,赏赐给你们新婚夫妇一人一颗,祝你们新婚燕尔,长长久久。” 阿玖苦笑:“长长久久怕是做不到了,清王爷大概不了解我,我的心,早已经随着华姬公主的离去而死了。我哪里会拥有幸福呢?”最后一句喃喃说着好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一样。 “本王很好奇你会如何定夺。”清云鹤勾起一丝诡异的笑,招呼身旁小厮,“来人,送客。” 说着身旁的小厮便把阿玖带走,一时间只剩下清云鹤待在室内,他看着渐渐远去的阿玖的背影,打翻了桌上阿玖刚刚刻好的木像。 不过是为了讨他欢心才这样美化的,可他不在乎,他已经被白诺弄成这般颓废的模样,谁还会在乎! 阿玖回到家里,王长姝立马迎了上去,她立刻给了阿玖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傅,还好你没事。” 阿玖面对这个拥抱有点僵硬,他推开了王长姝:“我该是叫你归依呢,还是……王长姝。”他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王长姝一愣,怀抱阿玖的手一松,她迅速冷静:“你知道了?” “清王爷给我们赐婚了。”阿玖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说着。 “那……”王长姝低头,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阿玖继续说着:“他给了我两颗药丸,一个有毒一个没毒,要我们大婚那天服下。” 王长姝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了什么,她不能相信以前那般救治她弟弟的清云鹤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你……想给我哪颗?”王长姝犹犹豫豫地问道。 阿玖笑了,如沐春风,好像很平常的事一般:“当然是有毒的那颗。”他眼神渐渐凶恶,“不然你觉得,我会让害我父亲的仇人活命吗?还要娶你,我简直觉得恶心!” 王长姝一愣,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知道阿玖这番话说出来自己的心湿湿的,里面好像有个小人在哭泣。 阿玖见她不再说话,继续补充道:“你为富不仁,做尽了坏事吧,没想到你会化名后来我这里拜师学艺,王长姝啊王长姝,你以为,这几个月的师徒情谊就可以让我改变自己的看法吗?你做梦!” 王长姝轻笑,眼眶里的泪水却在打转:“师傅答应我的母亲的木像呢?” 阿玖默然,完全没有想到王长姝会提起这个,他无声拿出刻好的王长姝母亲的木像,递给了她。 “你倒也不是全然这般恨我。”王长姝好像安慰自己一般自言自语,“木像很好,谢谢师傅了。” 阿玖神情漠然:“你既然是富商,那这木像需要重新拟订价钱。”说着一声嗤笑,“想不到我居然为害父仇人做了她母亲的木像,若我早些知道的话……” “早些知道的话会怎样?”王长姝呆愣着出声。 “早知道晚间便要拿刻刀割断你的喉咙!” 这是多凶狠的话语和目光啊,全然没了平时淡漠的神情,目光话语中都是满满的恨意,可王长姝觉得,里面似乎还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怜惜。 是她的错觉吗…… 阿玖笑着拿起茶杯,茶杯里的茶是王长姝专门为他泡的,上好的竹叶青,他盯着微黄的茶水看了许久,最后慢慢地把茶水倒在地上。 “王长姝,我此生,定不会原谅你!”阿玖放下茶杯,转身离去,走着走着他突然侧过头,好笑似地说着,“哦,你还要在我家留几天,毕竟你我是要成亲的,木像的价钱是万金,你还不起的,你还不起……” “哦,还有啊,若是有什么遗愿,自己去完成吧,毕竟,大后天可是清王爷赐给我们的大婚,我虽厌恶你,也喜欢见你惨死,可更希望你能完成遗愿,早日升入极乐世界,这样,日后化为厉鬼,也不该缠着我了。”阿玖冰冷的话语如一根根针刺进王长姝的心里,她虽心痛却无可奈何。 王长姝回答:“我的确有遗愿,需要你帮我完成。” 第108章 让恨都入棺材吧 阿玖看着王长姝,她认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愣神后阿玖回话:“也……未尝不可。” 王长姝回答道:“我想吃城郊西边窦大娘家的馄饨。” 王长姝苦涩一笑:“我记得师傅说过此生最快乐的事便是与七公主偷溜出宫去吃了窦大娘家里的馄饨,我想让师傅开心点,其实……算起来,也是我欠你的吧。” 阿玖顿时没了底气,好像王长姝的话一时之间如一颗石子,投入他心中的湖底,激起了片片涟漪。 “允。”犹豫了很久阿玖回答道,他看了王长姝几眼,悄悄别开了视线,“明天早上吧。” “好。” 这是阿玖知晓王长姝身份中为数不多的与她的谈话。 又是夜晚,只是俩人都难以入睡,月色凉如水,只余蝉鸣蝈蝈声。 第二天王长姝起了个大早,却没想到阿玖早早在外面等着她了。 于是王长姝跟着阿玖来到了窦大娘的馄饨摊旁。 到了馄饨摊旁,王长姝招呼窦大娘:“大娘给我们来两碗馄饨,一碗不要加香菜。” 阿玖一愣,以前他只是随口一说,她竟然记下了。 馄饨不一会就上来了,王长姝不管阿玖就来吃了,她尽力表现得自己吃得很开心的样子,可吃着吃着眼泪就滴到了碗里。 阿玖此时低着头看着馄饨,未曾察觉。 王长姝吃完迅速揩干眼泪,笑着又拉过阿玖没有吃的那碗:“谢谢师傅了。” 见阿玖的脸刷地阴沉下来,王长姝还不怕似地笑笑:“还是没有香菜的那一碗好吃。” 阿玖一把拉过王长姝正在吃的他的那碗:“我不会娶你。”说着他低头尝了一口馄饨。 嗯,还是原来的味道。 只是这次来的人与之前的人不一样了…… 阿玖突然想到了华姬,心中一阵苦涩,再看看身旁的王长姝,似乎在谋划着一个巨大的计划。 王长姝见他不再向自己讨要镯子,悄悄又把镯子戴了回去。 阿玖突然起身,王长姝不禁往里面缩了缩。 阿玖说道:“我出去一会,待会过来接你。” 王长姝不知为什么有点心慌的感觉,她问道:“你去干嘛啊?” 阿玖回答:“如厕。” 好吧,你去吧…… 王长姝不再留他,自顾自吃起了阿玖留下来的馄饨。 没想到阿玖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径直往自己家走去…… 他抛弃了她。 晚上,王长姝并没有回来,阿玖躺着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一夜无眠。 终于到了后天婚礼的日子,阿玖一身喜服,朝清云鹤通报王长姝被他赶走了,没曾想清云鹤回了他一个冷冷的笑容:“你的妻子,在我府上。”说着他招呼王长姝出来,“喂,新娘子该出来了吧。” 王长姝闻言出来,一身凤冠霞帔,妖艳无比,她朝阿玖和善地笑笑,却不再说话。 可内心却有些被失落充盈着,淡淡的孤寂感消散不去。 从拜天地到招呼客人,王长姝都只是与旁人说话,她没有理会过阿玖。 一直熬到了洞房花烛,阿玖伸手掀开了王长姝的盖头,王长姝红艳的嘴唇微微一笑。 阿玖顾不得这些,他径直告诉王长姝:“选择吧,我这里有一黑一白两颗药丸,一颗有毒一颗无毒,清王爷赐的。” 王长姝一笑,艳丽妆容下似乎还是童畜无害的模样:“所以那日,你抛下我是为了让我活命吗?”她的手轻轻拂过阿玖的脸,“还有啊,不是说给我有毒的那颗吗?” 阿玖低头,似乎犹豫了许久,突然冷静抓住她的手:“可我,想听天由命一次。” 王长姝说道:“好吧,那你把药丸给我看看。” 阿玖闻声给她,王长姝盯着这两个药丸看了好久,喃喃道:“师傅,我想,我欠你的吧。” 说着王长姝一把推开阿玖,将两枚丸药都吞入了腹中。 可王长姝看见阿玖在对她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同时,他的嘴角有一丝血流出。 王长姝惊慌失措地抱住他。 “这是何故?”她问道。 阿玖气若游丝,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他闷声咳嗽:“我想,让恨都入棺材吧。” 王长姝一时心下了然,阿玖换了丸药,并在她之前服下,怕是为了让她活下去,她一时痛哭出声:“师傅,我是你的仇人啊,你为何……为何……” 阿玖摇头:“我为的是我自己,清云鹤是想要我为华姬殉情,可我以前有想要干下去的事业,和怜命惜命的念头,这……本就不关你什么事的。” “那我呢,你对我……到底是何感觉?”王长姝流下了泪水,她的泪嘀嗒到了阿玖的脸上。 可阿玖没有回答她,他眼神渐渐迷离空洞,盯着天花板上的红色的绣花装饰一声不吭。 毒药发作的很快,渐渐阿玖合上了眼睛,他终究还是没有给王长姝答案。 清云鹤的游戏到此结束,她与阿玖只有她活了下来。 可王长姝不明白,为何阿玖会让自己活着。 她其实也没有告诉阿玖,自己为什么明明知道险象环生却还是执意要回来。 大概是……担心他吧。 阿玖离去了,他的手艺却全部都教给王长姝作为传承人,一时间来拜访王长姝的人挤破了房门。 但王长姝置之不理,她推开阿玖家里的房门,在阿玖常用的箱子里寻到了阿玖为她承诺的她母亲的木像。 她抱住木像,眼眶红了。 后来王长姝去花影阁认领回她的财产,她一声不吭将全部财产都分发给了穷人,好像阿玖生前所做的那样。 她找到了阿玖的书信,书信上告诉她,他放不下自己的执念,只得让自己的执念随自己入土,可到了最后的最后,阿玖也没有告诉王长姝他对她到底是何感觉。 这份执念,是阿玖为死去亲人留着的执念,他放不下,或许入了棺材,失去知觉,才会放下吧。 阿玖学成之后终于雕刻了一副阿玖的木像,木像阿玖淡漠的神情一如当年。 她把阿玖的木匠技艺教给真心想学的人,而并不是如之前一般唯利是图,见钱眼开了。 清云鹤最终没有留住白诺,她在一个深夜疯疯癫癫失足落入池塘,死后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都浮肿了。 明明害他失去左眼的是她,但清云鹤还是哭哑了喉咙。 爱的人离去确实让人痛苦,这痛苦像是心疾一般折磨世人,可哪又如何呢? 爱人已逝,覆水难收。 王长姝搂着阿玖的木像,喃喃道:“师傅,我还欠你一份木像钱呢。” 第109章 美救英雄 那天阴雨绵绵,花影阁门前有一个穿着粉色舞姬裙的女子在敲门。 纳兰雪瑶长着一张白净的小圆脸,只半张脸,就楚楚动人,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小巧玲珑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嘴角,任谁见了都是一个惹人怜惜的大美人。 叶如歌为她开了门,她从门里盯着这名女子:“姑娘进来吧。” 纳兰雪瑶点点头,为叶如歌轻轻行了一礼,便走进花影阁的屋子。 她一进来就跟花影阁各人自报姓名:“我叫纳兰雪瑶,现万芳楼舞姬,虽然卖艺不卖身,可说到底也是薄命下贱人……” 她话未说完,花若影便打断她:“从小便学舞,十六岁以惊鸿舞名动天下,纳兰小姐的故事,我花若影却也是略知一二,如此高贵出身,何谈下贱。” 纳兰雪瑶轻笑,笑容有些拘谨:“都是罪臣之女,自然算不得什么小姐了。” 花若影微微一笑:“无妨,本阁主要是用来交易,于客人本身并不追究太多,纳兰小姐不如直说你来本阁是想要做什么吧。” 纳兰雪瑶眼中有片刻的恍惚,模糊中少年的身影翩然而至,好像从未离去一般,她轻笑:“我想要与前线的一位将士有书信往来。” 花若影有些为难,这似乎不在自己能力的范畴,可美人就在跟前,直接拒绝有些……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时钟离笙拉住花若影的手,花若影这才反应过来。 呀,这里有一个可以与宫中牵线的,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于是花若影迅速答应:“可以,不过纳兰小姐愿意说一下你的故事吗?” 纳兰雪瑶美目流转,仿佛眼中也有璀璨星空一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遇到了可以伴我一生至死不渝的爱人。” 纳兰雪瑶与东方楚然的相遇,大概要从东方府里的那次争执说起。 那时候纳兰雪瑶才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从小养尊处优,受着父母的娇生惯养,举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实打实的家里的小公主。 而东方楚然就不一样了,年龄上大了纳兰雪瑶一点,他是庶子,平生并不得宠,所以他并没有那些与他一辈孩子的阳光,整个人都有一些阴郁,眉间总是带着片片哀愁。 东方楚然大哥的理由很是蹩脚,就是诬陷东方楚然杀了他要给纳兰雪瑶三姐准备的兔子,所以要打死他。 东方楚然很清楚,兔子明明是被十八弟拿去做了野炊,可凭着少年意气仍是一声不吭,于是大哥便要跟其他兄弟联合着打他。 当时大家都是一些小毛孩子,本应扯不出多大伤口来,偏偏这群公子哥打小练武,这时有了发泄对象,通通把师傅教的一招半式全部试将出来。 东方楚然奋力挣扎,可是一拳难敌万人拳,不一会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原本俊秀的脸上也显出丝丝血迹。 雪上加霜的是身上的旧伤跟着新伤一起发作,疼得死去活来。 这时纳兰雪瑶正逗玩着随从阿良带来的兔子,突然看见了正在被人欺负的东方楚然,便走了过去。 那时的纳兰雪瑶,在东方楚然看来,就如一束光一般,像是黑暗中的光明。 纳兰雪瑶问道:“发生了什么?” 东方楚然的大哥见到纳兰雪瑶,直接招手让围在东方楚然身边的公子哥们散开,他朝纳兰雪瑶笑笑:“无妨,就是招呼一个不识抬举的废人,他偷了我要送你三姐的兔子,我自然要惩戒他一番。” 纳兰雪瑶“哦”了一声,回答道:“东方羽,这兔子是我拿的,还有啊,对我三姐,你还是少下点功夫吧,她那日还跟我说你是个不解风情的公子哥呢。”说着她便命阿良将怀抱中的兔子给了东方羽。 阿良刚开始有些不能理解,后来在纳兰雪瑶的眼色中渐渐明白了她的用意,便把兔子给了东方羽。 东方羽皱眉神情一脸复杂,但他还是看向纳兰雪瑶:“如此倒是我……”说着往东方楚然那里一瞥,“倒是我误会我的二弟了,既然兔子回来了,此事就算了吧。” 纳兰雪瑶微微一笑:“人也打了,不道歉怎么行?” 东方羽一脸复杂地看着纳兰雪瑶,他确实忌惮纳兰家族的势力,毕竟纳兰雪瑶的父亲纳兰效书可是不好惹的,纳兰雪瑶身后的尚书势力不得不让东方羽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朝东方楚然致歉:“对不起,我错了。” 东方楚然往后退了一下,但那双眸子里面写满了遮挡不住的恨意,和隐于其中的沉稳。 东方羽道歉完了之后,那群公子哥走的走,散的散,不一会就只剩下纳兰雪瑶和躺着地上的东方楚然了。 东方楚然轻轻咳了一下:“你……为何要救我?” 纳兰雪瑶有些挑衅地凑近,嫣然一笑:“你想知道原因?” “嗯。” “大概是因为……你颓废地如我家二狗子一般,让人心生怜惜。”纳兰雪瑶调皮地眨眨眼睛。 纳兰雪瑶有些调笑之意的话深深刺痛了东方楚然的自尊心,他迅速起身,一把抓住了纳兰雪瑶的手腕:“那我,宁愿去死也不要你救!” 少年狠戾的目光如饿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雪瑶,目光中满是傲然。 东方楚然突然的凑近让纳兰雪瑶有些胆怯,少女的脸上现出点点红晕。 纳兰雪瑶身旁的阿良此时为纳兰雪瑶争辩:“我家小姐毕竟帮了你,你这般张牙舞爪地抓住我家小姐,可算得上是恩将仇报啊。” 东方楚然闻言放开纳兰雪瑶,便转身往前走。 纳兰雪瑶见他这样便朝他解释:“喂,臭小子,我跟你开玩笑的。”见他仍不顾自己往前走,纳兰雪瑶决定逗逗他,“喂,我救了你,你难道就不报答我转而一走了之吗?” 东方楚然闻言身形一顿,又转身:“姑娘既然救了我,那我便要报答你。” “现在想起来要报答?”纳兰雪瑶冲他笑笑,笑容如傲雪寒梅,高傲倔强。 东方楚然坚定地回答:“若是纳兰小姐日后有用到我的地方,我必定为你两肋插刀。” 纳兰雪瑶勾唇笑笑:“不错,不过我救你啊……嗯,一时兴起罢了,主要是想要气东方羽那混蛋,没事还想勾搭我三姐,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东方楚然盯着这个霸道的小丫头发呆。 长得倒是好看,只不过太过于嚣张跋扈了一点。 他不便再与纳兰雪瑶周旋,朝她一抱拳:“告辞。” 第110章 心意相通 那时两个人相遇的开始,似乎表面上风平浪静,少女没怎么在意这个少年,可少年却深深记住了少女的模样,白色的衣衫,墨画的眉眼,勾人的眼,淡粉色的唇。 再见是六年后,纳兰雪瑶渐渐在权贵中崭露头角,她在皇帝生辰上献舞一曲。 那日晴空万里,大庆朝丞相为大庆陛下准备了歌舞,那时的纳兰雪瑶就被当作礼物献上。 这是纳兰效书想要攀登权利的最高欲望,他命侍女好好装扮了纳兰雪瑶。 纳兰雪瑶着一身淡粉舞裙,身上环佩叮当,头上带着一朵由侍女早晨从纳兰府花园里摘的含苞欲放的牡丹花,浓妆艳抹,愈发显得成熟,她微微一勾唇,颦颦一笑夺去了场上臣子的魂魄。 一曲一舞,她舞袖纷飞,带着宫女们撒下的花瓣,当真翩若惊鸿,当得起一曲惊鸿。 纳兰效书看着正在翩翩起舞的纳兰雪瑶,再看看同样被自家女儿勾魂夺魄的陛下,满意地摸摸自己的胡须。 此次女儿若是能够入宫为妃,那自己离升官发财便又近了一步。 这么想着他举酒敬大庆陛下:“陛下,小女拙劣的舞步,献丑了。” 大庆陛下早已看得迷了心神,他回过神来赞叹:“纳兰家的小姐,果然不凡,舞姿如飞燕,翩然若蝴蝶。” 纳兰雪瑶舞毕,下跪行了一礼,微微颔首:“陛下,小女此舞便是献给陛下的礼物,祝陛下万寿无疆。” 东方楚然此时正坐在最下首的位子那里,身旁也没有可以伺候他的宫女,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跪在地下的纳兰雪瑶,不禁感叹。 想不到几年不见,纳兰雪瑶沉稳了许多。 大庆皇帝微微一笑,拈起自己一抹胡须,刚刚迷离的眼渐渐变得清明:“你的女儿不错,来人,赏。” 这般明着指示却没提到纳入后宫。 纳兰效书一惊,继续示意陛下:“小女打小便仰慕陛下威名,此舞献给陛下,更是为了我大庆气运与福兆。” 可大庆陛下早没了那迷离的神采:“那赏赐再加一倍,不错,纳兰尚书家的女儿虽不算将门虎女,却也知书达礼,舞姿倾城,不错不错……” 东方楚然盯着大庆陛下与纳兰尚书之间渐渐剑拔弩张,悄悄为纳兰雪瑶捏了把汗。 她虽然嚣张惯了,今日怕是也想嫁给皇上吧,可惜不能如愿了…… 东方楚然酸酸地想,他的目光又投向了纳兰雪瑶,只见对方淡定地朝陛下万福道谢,便以身体不适带着阿良退了宴席。 他慌忙请示之后跟着出去。 眼见着俩人走进宫内的小巷子里,东方楚然暗呼不好,小黄还在里面。 小黄,东方楚然养着的一只橘猫,从小与他相依为命,在东方楚然最落魄的时候,也要留一口饭给小黄吃,今日宴席,小黄偷溜着跟东方楚然出来,东方楚然无奈只好把它藏在宫内的小巷子内,没想到被纳兰雪瑶给发现了,小黄平时见到生人暴躁,容易抓伤生人,若它见到纳兰雪瑶的话…… 他迅速走了过去,想阻止惨象发生,却被纳兰雪瑶柔软的笑声惊讶到了。 纳兰雪瑶摸着小黄的毛毛,轻轻抚弄着小黄的脸颊,小黄发出愉悦的喵喵声,还示好地蹭蹭纳兰雪瑶的裙子。 阿良机敏,闻声听到了东方楚然细碎的脚步声,问道:“谁在哪里?” 东方楚然无奈走出,小黄见了他的面忙奔到他身下,开心地抓抓他的裤脚。 其实东方楚然是有一点期待这一刻的,但纳兰雪瑶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她问,问的让他惊讶。 “公子,这猫儿是你的吗?” 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东方楚然有些酸酸地想,忘了当时鼻青脸肿早就不成人样了,也全然忘了那时的自己其实只是一名无名小卒而已,那配得到纳兰雪瑶的青睐和记忆,更忘了现在正是夜中,或许她也瞧不真切自己的面庞。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回答道:“是我的。” “现在我决定,这只猫现在是属于你和我的了。” 嘿,明明刚刚还是在台上献艺的淑女,贤淑无比,现在就直接与他抢猫儿,太强势了,还讲不讲道理! 东方楚然板着脸:“不可,小黄是我的。” 纳兰雪瑶开心地走过抱住小黄:“呀,原来它叫小黄啊。”她小心地握住小黄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小黄,我叫纳兰雪瑶,你好呀。” 东方楚然憋笑,他一时忘了自己与她身份悬殊,直接冲撞:“我说,你这样好傻啊。” 不过,他也看到了纳兰雪瑶可爱的一面。 纳兰雪瑶见状并不气恼,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东方楚然忍不住问她:“圣上没有选你做宫中妃子,你想必很失落吧。” 纳兰雪瑶撇撇嘴:“喂,谁要嫁给那个小老头啊。” 阿良闻言忙朝东方楚然道:“我家小姐一时戏言,公子见谅。” 东方楚然莞尔,她还是以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过,他还是隐隐担心,这次圣上没有封纳兰雪瑶妃子,甚至眼神变得凌利,似乎要对纳兰家族下手了。 纳兰家族站四皇子一党,东方家族站太子一党,自己虽是庶出,却也应该扬长避短,远离纳兰雪瑶才是,可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自己心里隐隐作痛,东方楚然顾不得多想,他抱起小黄,朝纳兰雪瑶告别:“纳兰姑娘还是不要离席太久,早些入席的好。” 东方楚然心下雪亮,这次对纳兰雪瑶只有赏赐,明显就是圣上不领纳兰家的情,毕竟结交党派陛下是第一个不赞成甚至是抵触的,可这朝堂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又岂是自己能理得清的。 这番推理的结果就是,纳兰家族岌岌可危,圣上怕是近日要掀起什么大火候。 这么想着,东方楚然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可怜这个心思单纯的女子。 他抱紧小黄,小黄在他怀里乖乖的,还亲昵地蹭蹭他的胸膛。 纳兰雪瑶摇头:“公子,宴席里面憋的慌,不适合我的,我更想在外面。” 其实纳兰雪瑶说出了东方楚然的心里话,宴席不仅不适合她,也不适合他这样无关紧要的人。 想到这里,东方楚然暗暗攥紧拳头,日后一定要有出息,坐上人上人的席位。 他正想开口对纳兰雪瑶说些什么,这时有林沐卿的声音:“楚然哥哥,你在哪儿啊?” 第111章 一舞为一人 东方楚然扶额,怀里的小黄再听见人声忙从他怀里挣脱跑到杂石堆里躲了起来。 林沐卿,霸道强势的郡主,东方楚然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 明明俩人身份地位悬殊,压根不会有结果。 毕竟林沐卿在那里喊破喉咙地找,他只得答应:“我在这里。” 林沐卿闻声赶来,笑着搂住东方楚然的脖子:“嘿,楚然哥哥,怎么独自离了宴席出来了?”这时林沐卿看见站在一旁的纳兰雪瑶和阿良,她脸色变了一变,“原来是纳兰小姐啊,你与……” 感觉到林沐卿的眼神怪怪的,带着恨意和怒意,纳兰雪瑶一时没明白过来。 可深知林沐卿这小丫头古怪的东方楚然暗道不好。 这丫头,怕不是以为自己跟纳兰雪瑶出来私会的吧! 他慌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沐卿眼间的恨意有些消逝,但怒意不减:“你出来不叫我,是躲我吗?” 东方楚然头疼,这丫头真是让我丢人啊,他只得慌忙回答:“没有的事。” 见东方楚然回答的有些敷衍,林沐卿气的不想理他。 看见斗嘴的俩人,纳兰雪瑶并没有察觉到林沐卿对自己的醋意,她上前去问好:“原来是林郡主,久仰大名。” 林沐卿没理会她,她只顾着等东方楚然对这件事的解释:“快说,干嘛躲我?”全然不顾纳兰雪瑶在一旁的问候。 纳兰雪瑶见对方压根都不想理她,当即也不去碰壁,朝东方楚然与林沐卿回了一礼便想回去。 结果林沐卿抓住了她的袖子:“纳兰小姐,你呢,为什么出来?” 纳兰雪瑶有些厌烦林沐卿开门见山的问话,她本就是与林沐卿一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此刻也是发作:“我干嘛要回答你,我们熟吗?” 阿良见林沐卿是郡主,忙的拽住纳兰雪瑶的袖子,把她拖到一边,悄声道:“这是亲王爷的爱女,地位比咱大点,你还是不要给纳兰尚书惹麻烦了。” 纳兰雪瑶咬紧牙关,攥紧袖子,不耐烦回答道:“我是出来喂猫的,没想到碰见这名公子。” 林沐卿笑道:“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出来私会呢。” 东方楚然怒道:“林沐卿,别乱胡说!” 林沐卿撒娇道:“怎么,现在生气了,我就开个玩笑,诸位不要当真了。”她嘻嘻一笑,“楚然哥哥,明日来亲王府吧,有外来的商人给了我父亲一头大象呢,这可是稀罕物,中原都不常见的呢。” 东方楚然见双方都有些下不来台,当下只得先哄好这娇纵的郡主,他点头答应:“好,咱们先回宴席吧,陛下该等急你了。” 林沐卿还是一直撒娇:“我说,陛下伯伯怎么会等我呢,他烦我烦得紧呢,我前天还缠着他要他把外国使臣进贡的翡翠腰带给我呢,在我看来那腰带特别配你。” 跟着林沐卿自己的脸都快丢尽了!东方楚然只得强硬地推着林沐卿:“回宴席再说。” 林沐卿还在争辩着:“我在上席,你在下席,怎么说话啊。” 纳兰雪瑶已经没了耐心,她耐着头皮朝俩人行了一礼,便离开。 只余林沐卿还在缠着东方楚然。 …… 宴席很快结束,纳兰雪瑶得到了很多赏赐,她欢喜地戴着圣上赐给的白玉耳环,如个小女孩一般一脸欢喜。 这时纳兰效书一脸焦虑地走了进来:“雪瑶,今日圣上很不寻常。” 纳兰雪瑶起身又拿起圣上给的天蚕羽衣,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比划:“哪里不寻常?” 纳兰效书摸摸胡子:“他先前似乎迷恋你妖娆的身姿和舞蹈,可后来又好像看透一般,眼神如冰霜一般冷静。” 纳兰雪瑶笑笑:“大概圣上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吧。” 说到这里,纳兰雪瑶微微一笑:“那时还傻,傻得可以,以为世道就如自己想得那样简单,可……” 花若影问道:“可……怎样?” 纳兰雪瑶回答:“纳兰家族被判流放,理由是我的舞,被皇后扣了个魅惑君上的罪名。” 魅惑君上的罪名不小,皇后是不是由大庆陛下授意做的呢,纳兰雪瑶不知道。 只知道圣旨下来的时候,纳兰效书的膝盖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流放是因为纳兰效书站队四皇子,骗的了的只有那些愚民罢了。 纳兰家族一时间分崩离析,男的充军,女的为妓。纳兰雪瑶被卖到万芳楼做了舞姬,还好纳兰效书曾经与万芳楼老鸨交情不错,老鸨倒也没怎么难为纳兰雪瑶。 纳兰雪瑶寒霜傲骨,卖艺不卖身,在万芳楼她的一舞便能赚百两,毕竟有一曲惊鸿的名头。 可毕竟都是些愚民,哪能懂得舞中的深意,只知道舞毕鼓掌,全然不知舞姿含义,纳兰雪瑶只觉得平生没有知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在万芳楼这个销金阁里度过几个日月。 活着如死尸,只能卖舞卖笑,平时的高傲远远收起,低贱如蝼蚁,这样的生活度日如年,这段艰苦的日子纳兰雪瑶不知怎么度过来的。 直到他来了。 那日纳兰雪瑶舞完一曲又一曲,早已疲惫,正懒懒地躺着,直到老鸨让她再去舞一曲,纳兰雪瑶只得起身。 她看见一个玉袍锦带的公子朝她走来,嘴角上扬,手里水墨画的折扇,另一只手里抱着橘猫,一切的一切,仿佛老天注定的相遇一般。 一旁的老鸨笑着向前招呼:“东方公子需要什么?” 东方楚然笑笑,折扇一挥:“我想要纳兰姑娘单独为我舞一曲。” 老鸨面露难色:“可以倒是可以,这舞钱……” “不用找了。”东方楚然从袖中拿出白花花的银条递给老鸨。 老鸨立刻心领神会,拍拍纳兰雪瑶的肩膀:“还不快去收拾收拾,捣鼓捣鼓你的脸,看你的脂粉都没有抹匀……”说着推操着纳兰雪瑶上了楼。 老鸨转头朝东方楚然笑得意味分明:“公子稍等一会啊。” 不一会,纳兰雪瑶就装扮完毕了,准备跳舞,她问道:“跳什么?” 东方楚然笑道:“霓裳羽衣舞吧……你美如神仙妃子,便该如此。” 纳兰雪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的笑容格外让人放心,她闻言跳舞,节拍把握地很好,不难做到一舞倾城,东方楚然看呆了眼。 第112章 林沐卿来了 少女曲线玲珑,身段窈窕,穿着羽衣,万般变化,一时间让少年迷了眼睛,东方楚然盯着正在翩翩起舞的纳兰雪瑶,目光里满是征服的欲望。 他在她起舞时放下橘猫走上前去,直接一把搂住纳兰雪瑶的纤腰,随她一同进入舞池。 一个人的独舞变成了两个人的共舞,纳兰雪瑶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并不抵触少年的触碰,她很快调整好状态,与东方楚然共舞。 一曲舞毕,篮中的花瓣落尽,纳兰雪瑶好像少了些跳舞的疲惫,整个人开心起来。 东方楚然很客气地放开她,并朝她施了一礼:“纳兰姑娘舞姿卓绝,小生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纳兰雪瑶微微颔首,轻薄的羽衣肌肤清晰可见,可就算她穿着这么轻佻,可还是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感:“公子谬赞了,你的舞步看得出来私底下也是好好练过的,大可不必自谦。” 果然在舞蹈上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她。 东方楚然伸手抱起在一旁打滚撒娇的小黄,一手拿起折扇,看着纳兰雪瑶说道:“纳兰姑娘或许不记得小生了,你我之前曾经有一面之缘……哦不,两面之缘。” 看着纳兰雪瑶有些迷茫的眼神,东方楚然笑道:“就算纳兰姑娘不记得我,可小生还是愿意交你这个朋友,重新认识一下,在下东方楚然,东方将军府的二庶子,纳兰姑娘曾经叫我二狗子,虽然是戏称,但纳兰姑娘却是于我有救命之恩,撇开这个不谈,小生也很感激你。” 东方楚然打小处境便如履薄冰,受尽了东方羽的欺负,那日纳兰雪瑶戏称他为二狗子的时候他还有些气愤,以为是对他的羞辱。 可两次相处下来他发现纳兰雪瑶不是这样的人。 在他看来纳兰雪瑶只是性子直了点,似乎人傻了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缺点似的。 纳兰雪瑶刚刚从天之骄子坠落为污泥之雀,心里难免有些失落,看着东方楚然璀璨如星的双眼,似乎心底的一株希望的绿芽在慢慢萌发。 她第一次在被流放后笑,这笑容如春水,柔和且让人心生涟漪:“原来是东方公子,我那次其实只是一时意气用事,没想到帮到了你,主要是因为东方羽,所以才上去争辩的。” 她似乎摆明在拒绝。 如此温暖的笑容,说出了如此令人心寒的话。 东方楚然愣愣神,坐下抚弄橘猫的绒毛:“小黄,你说过的,我们共同做它的主人。”他似乎还在竭力希望与纳兰雪瑶建立良好关系。 纳兰雪瑶抬头,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我配不上你这个朋友。”她无奈苦笑,“不过,在我看来,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忧心东方羽,我忧心万芳楼里对我不善的客人们,我很羡慕小黄,它的世界虽然人不多,可有你担得起它的温饱,有你的地方就是它的家,我不同,我以前横行霸道,得罪了不少人,旁人看我没落,都指名道姓要看我跳舞,有段时间,我真的觉得跳舞都是在羞辱我……” 她说着渐渐泪眼盈盈:“而且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与我朝夕相伴的阿良,孤苦伶仃,孑然一身,身如浮尘……” 她话未说完,东方楚然已经凑上前去把小黄抱给她:“可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舞姬与庶子,谈不上谁嫌弃谁的。” 小黄喵喵叫着,一把扑到纳兰雪瑶的怀里。 纳兰雪瑶盯着这个毛绒球似的小玩意悲伤消去了不少。 东方楚然见少女高兴了抱过小黄,转身,声音爽朗地让纳兰雪瑶恍惚:“我每日都会前来,只希望你可以接受我。”说着他拿起折扇,“不为别的,只为报恩。” 少年渐渐走远,只剩下少女在这里发呆。 每日吗…… 他竟然这么坚定…… 纳兰雪瑶不知为何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红晕迅速爬满了脸庞。 切,只知道胡乱承诺的臭小子,说不定明天就不来了呢。 纳兰雪瑶暗示性地安慰安慰自己,便被老鸨拽着去服侍其他客人了。 这几日,东方楚然一直未曾缺席,他总是清晨早早便来,但没那天穿得那么规矩,老是一身墨色衣袍,踏上一双靴子,银色簪子,一手抱着橘猫,潇潇洒洒地来,潇潇洒洒地去,以至于万芳楼的姑娘们看到他来,都调笑几声,再喊着纳兰雪瑶出来:“雪瑶啊,有人找。” 他总是很认真地看着纳兰雪瑶跳舞,时不时地还会跟着音乐打打节拍,或者走上前去跟着跳上几步。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那天清晨东方楚然前脚刚离开,后脚林沐卿就进了万芳楼。 她刚进来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这里的管事的呢?给姑奶奶我出来!” 老鸨闻声赶出,见了林沐卿,一脸谄媚:“哟,林郡主来了,快坐坐坐。” 林沐卿一脚踢飞了凳子:“坐什么坐,我问你,东方楚然是不是最近每日都前来?” 老鸨畏畏缩缩地回答道:“是。” 林沐卿皮笑肉不笑地问她:“那你留他了?” 老鸨颤巍巍不敢说话。 “哦,也是,有钱不赚是傻瓜,可他用的是我给他的钱,拿我的钱来嫖娼,他还真对得起我!” “什么嫖娼不嫖娼的,我的小祖宗呀,他只是过来看我楼里的舞姬跳舞,至于嫖娼,那可是万万没有的事。”老鸨吓得汗都出来了,忙着朝林沐卿解释。 可林沐卿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她打了个响指:“把那姑娘叫出来我看看。” 老鸨不敢不从,哆哆嗦嗦把纳兰雪瑶叫了出来。 林沐卿一见纳兰雪瑶,乌黑的眸子渗着冷笑:“呀,是你啊。” 纳兰雪瑶平静如水:“不错,是我。” “很好。”林沐卿微微一笑,可笑容还是冷冷的,“若是每日来看纳兰小姐的舞那可是情有可原,毕竟你的舞远近闻名,哦,不,我说错了,你现在一介舞姬,怎么称得了小姐。” 这话语里浓浓的火药味,一时间俩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了起来。 纳兰雪瑶咬紧下唇,毕竟现在自己地位低贱,自己若是想要活命,只得隐忍。 林沐卿见她一脸复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自己这般随便羞辱她,却也觉得快意,她满意地挥挥手:“怎么没了那日与我对峙的煞气了?哦,身份低贱了就知道谁是主子了。” 第113章 还来吗 她走了几步侧视纳兰雪瑶,语气里满满的讽刺:“可惜之前在皇室献舞的大美人,沦落到了卖笑的地步。”说着她伸手用袖子掩住鼻子,“身上都沾了世俗的气味,纳兰雪瑶,以前你得意的时候旁人都赞你风霜傲骨,怎的做了舞姬之后傲气没了呢?” 纳兰雪瑶不说话,林沐卿跑着出去:“我去找东方羽那家伙去。” 望着林沐卿渐渐远去的背影,依照纳兰雪瑶对林沐卿的了解,她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不其然,林沐卿又过来找事,这次还带着东方羽。 东方羽一见纳兰雪瑶就立刻送上了冷热嘲讽:“这不是说我纠缠你三姐的纳兰姑娘吗,怎么今日落魄到这般地步。” 纳兰雪瑶挺直腰板,抬起了她高傲的头颅:“东方羽,你还是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你……”东方羽不怒反笑,“你还是一副只知道打嘴仗的样子。” 说着他拉着林沐卿坐下:“纳兰姑娘嘴毒得很,我们吵不过你,可今日我们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而是来看你的舞的,一舞一百两银子。” 老鸨激动地摆弄手指头:“呀,各位要看什么舞都可以,我们家姑娘都可以跳的。”几日相处她也知道纳兰雪瑶与俩人的愁怨,却也有些同情她,想让她远离这俩人, 东方羽摆摆手:“不,我们只看她跳。” 老鸨只得招呼纳兰雪瑶:“快去收拾收拾,一会儿给二位献舞。” 东方羽玩味一笑:“不用了,直接献舞就好。” 纳兰雪瑶调整好心态,问道:“什么舞呢?” “就跳惊鸿舞。”林沐卿说道,还不忘补充,“记住你的身份,只管跳就好。” 纳兰雪瑶强忍住心头想要揍她的冲动,挥舞双臂,开始献舞。 一丝不苟,细节把握地刚刚好,每一个舞步都严谨细致,挑不出任何毛病。 纳兰雪瑶以为他们会挑自己舞里的错误,以此来撒泼耍横。 可东方羽和林沐卿只是在一旁看着,俩人心照不宣地还为她鼓掌。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一舞作毕,林沐卿鼓掌,笑着问她:“我们还想要再看一遍,你还跳吗?” 原来好好看完自己的舞姿,打的是这样的旗鼓啊,卑鄙无耻! 纳兰雪瑶抬头正视着她:“看,那就再付一舞的钱吧。” 一旁的老鸨早就吓白了脸色,她忙上前赔笑道:“跳,自然跳的,只要你们喜欢,我们姑娘就跳。” 东方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跳就跳,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纳兰雪瑶惊鸿舞跳了一遍又一遍,而俩人也不找错误,只是鼓掌着说再来一遍。 纳兰雪瑶已经看出来对方是摆明了要玩弄自己,可自己现在势单力薄,只得硬着头皮强上了。 一舞一舞…… 不知道跳了多久,细密的汗珠从纳兰雪瑶的额头溢出,她嘴唇微抿,脸上还带着倔犟的神情,不肯服输。 记不清第几次跳舞了,只觉得身体十分乏累,纳兰雪瑶一时无力,栽倒在地上。 这时东方楚然来到,看着坐在一旁的林沐卿和东方羽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林沐卿还是头一次见到东方楚然这么生气,她忙起来回答:“听说纳兰姑娘一舞倾城,我带着你大哥来看看,楚然哥哥,你咋这么吼我?”林沐卿红了眼眶,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东方楚然见林沐卿有些哭腔,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上前扶起纳兰雪瑶,冲林沐卿摇摇头:“我与纳兰姑娘,只是朋友关系……沐卿你不要想多了。” 其实,他对纳兰雪瑶是喜欢,可对方,对他,只是陌生吧。 少时的他都没有印入纳兰雪瑶的脑海,连身影都没有。 东方楚然还是头一次叫沐卿,林沐卿高兴坏了,她笑眯眯地回答:“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也是,你虽是庶子,可怎么,一介舞姬也是配不上你的啊。” 东方羽看着东方楚然,满脸怒意:“二弟你也是个没出息的,拿林郡主的钱来看舞姬歌舞,真是不知廉耻。” 东方楚然一时无话可说,知道恨恨作罢。 林沐卿笑着拉起东方楚然的手:“好啦,只要以后不瞒着我来就好啦,是我甘愿把钱给楚然哥哥的,我希望他也能像你一样,过的逍遥,过的快活。” “我以后还是要来的。”东方楚然咬紧下唇,最终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要报恩。” “那我不给你钱了!”林沐卿哭喊,一时间小性子发作,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东方羽一脸嗤笑地望着东方楚然:“若是没有林郡主的青睐,在我眼里,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去哄好,不然我让兄弟们揍死你。” “我不要你报恩!”纳兰雪瑶冷冷地说出了这句话,她眼间了然,是遮掩不住的冷漠,朝着林沐卿道:“你林沐卿稀罕的东西,我纳兰雪瑶不稀罕。” 这话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东方楚然的头上,他一时胸中抑郁难闷,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可能这就是爱到深处的酸意吧,他走上前去扶起林沐卿,温声哄她:“你先起来,沐卿。” 纳兰雪瑶看着东方楚然扶起林沐卿,不知怎的眼前人有些刺眼地慌。 她的心,怎么不由自主地感到失落呢? 纳兰雪瑶呆望着东方楚然,却发现对方扶起林沐卿后已经在看着自己,她慌忙把头侧开。 东方楚然苦笑,他抚弄林沐卿的头:“沐卿乖,先不要再惹事了。”装作人畜无害关系很好的样子,但是偏过头悄声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把东方羽给我弄走,你看你干的好事!” 林沐卿听他恶狠狠的话语,眼眶又红了,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你答应,以后不来了。” 东方楚然转过身,抱起在地上的小黄:“我想干什么,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的。” 少年脸上还是一直未变的坚定,他甚至强笑着回答:“纳兰姑娘不欢迎我,可我也是你的客人,我来找你,你便不能拒绝着。” 只是……若是没了林沐卿的财力支持,他以后……怕是不能来了吧。 纳兰雪瑶突然有种错过的感觉,心仿佛夹在大海的蚌壳里,为什么…有丝丝的痛呢? 林沐卿见东方楚然这样决绝气得跑了出去,东方羽跟着走了出去,东方楚然最后走出去,带着小黄,落寞的背影被烛光拉长,显得很孤单的样子。 第114章 未说出口的赎身 老鸨发现纳兰雪瑶眼中有片刻的愣神,带着恍惚,隐约间还有失落。 纳兰雪瑶毕竟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哪能瞒过老鸨这样深谙世事的女人。 她立刻冲上去朝纳兰雪瑶提醒:“纳兰雪瑶,你处在万芳楼,就该多为万芳楼做贡献,少想些男女之间的情事……”说着她叹息着拍上纳兰雪瑶的肩膀,“每个来的舞姬妓女都想从良,可从良后真正幸福的没有几个,我也是怕你走了那些姐姐的后路,新从良一个富商的沉香,没过多久不就被富商喜新厌旧抛弃到一边了吗?” 纳兰雪瑶点点头,眼神中是拾不尽的落寞:“雪瑶明白,我……”她咬咬下唇,“我不喜欢他的。” 老鸨摆弄着扇子,晃晃脑袋:“你眼中的喜欢都快要溢出来了,还能骗得过我这个情场的老江湖吗?你只是怕把那小伙子牵扯进来,你倒是成熟聪明,可与往日传闻中的你有所不同。” 一向巧言善变的纳兰雪瑶一声不吭,末了才出言:“妈妈,不必挂怀我的。” 老鸨摇摇扇子叹息:“早些睡下吧,今日林郡主这一遭可是把你折腾得不轻。” 纳兰雪瑶摇摇头:“我可记得,连城公子今晚约我去跳舞,妈妈,不该为了我,失去一个一掷千金的客人。”她眼中意味分明,迅速褪去刚刚失落的神情,开始走到梳妆台上细心打理起自己来。 …… 屈连城坐在软塌上吃着葡萄,好看的眉眼间满满忧愁,林沐卿挑衅纳兰雪瑶仅一下午就在万芳楼传遍了,让他如何不担心纳兰雪瑶境遇。 屈连城是纳兰雪瑶来阁中的第一位客人,兵部尚书的独生子,屈连城善舞,善音乐,善武善书画,善兵法谋略,他早就慕名纳兰雪瑶已久,所以来欣赏纳兰雪瑶的舞姿,俩人很合得来,在纳兰雪瑶来看,屈连城就是她的知己,他不仅可以参透她舞中所隐藏的含义,还能帮她找出自己舞中的不足。 不过屈连城这忧愁在纳兰雪瑶过来片刻便烟消云散,他看着盛装出席的纳兰雪瑶笑开了眉眼:“嗯,来了。” 纳兰雪瑶“嗯”了一声,扶额叹叹气:“怪我人格魅力太大……所以就……唉。” 屈连城看她这般豁达,笑着拿起酒杯:“要不要喝一杯?” 纳兰雪瑶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喝完抛下酒杯,便开始翩翩起舞,长袖轻甩,带起地上铺着花瓣。 可经过林沐卿的一番折腾,她这一双脚早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结果就是在一个超高难度的舞步下,脚步不听使唤,纳兰雪瑶暗叫不好,眼瞅着她就要滑倒,屈连城忙抱住她。 纳兰雪瑶就这样靠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一眨地瞪着他,屈连城忙放开她,他嘴角微抿,耳垂下有一抹可疑的红色。 纳兰雪瑶先是道谢:“谢谢。” “不碍事的。”屈连城慌忙道,他狐疑地打量纳兰雪瑶,终于视线定格在了她红肿的脚上,末了一声叹息,“你啊,总是故作坚强,今天腿既然受伤了,那便不要勉强自己了。” 纳兰雪瑶嘻嘻一笑:“你不是付钱了嘛,我怎么也得要你物超所值啊。” 屈连城被她逗笑:“丫头,千金难寻伯乐,千金难觅知己,你居然为我考虑起我的钱来了,可在我看来,丫头你值这些钱的。” 说着他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久久无语。 其实纳兰雪瑶还有些失落于东方楚然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的境况中,早已心神微分,屈连城察觉到了纳兰雪瑶心事重重,他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可否与我说一下,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纳兰雪瑶笑着撩撩头发:“害,就是……”她低头,脸上现出一抹红晕,“就是情动了呗。” 纳兰雪瑶没有察觉到屈连城听到这句话的失落,她自顾自地说着,聊着东方楚然,他的好,他的一切的一切。 待她聊完,屈连城其实在已经没了笑容,但他还是强忍心痛,给出建议:“如此……那便让他为你赎身便好。” 纳兰雪瑶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是将军府的庶出,根本没有钱可以为我赎身的。” 其实再聊下去,屈连城已经别样烦躁,他忍住要抱紧纳兰雪瑶的冲动,起身告辞:“天色已晚,屈某先告辞了,丫头,早睡。” “连城公子,你咋啦?平常你老是说你在这里流连忘返的,怎么今日……” 屈连城打断她:“我不舒服,想先回去。” 纳兰雪瑶点点头:“好啊,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啊。” 屈连城“嗯”了一声,走出门去。 待他走到万芳楼门外,早早候在一旁的小厮走过去问道:“主子,您不是说今日要我们扛着千金前来赎一个姑娘吗?” 屈连城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容,言语中都带着苦涩,仿佛在自言自语:“你情我愿的事,哪是可以强求的,我不强求。” 说着他失落地摆摆手,招呼身旁的下人,扛着千金走远。 送走屈连城,纳兰雪瑶准备沐浴。 她备好玫瑰花瓣,褪去衣服后便舒舒服服地躺在花瓣伴水的木桶里,身心俱疲,可要好好沐浴一番了。 花瓣飘香,纳兰雪瑶沉醉地躺在木桶里,舒服地闭紧了眼睛。 这时窗户边响起粗暴的哐当声。 纳兰雪瑶有些害怕,她唤万芳楼妈妈,可万芳楼妈妈早已经睡下,没有理会她。 这时窗户边也没了动静。 纳兰雪瑶忍着恐惧,披了一件衣服往前走,打开窗户,窗户外面一个人也没有,她盯着窗户良久,渐渐放心,又去沐浴了。 她闭着眼睛,陶醉地眯着眼睛,这时候身旁突然有一股酒气扑鼻,身后有一个黑影。 纳兰雪瑶发觉不好,忙想着尖叫,可还没有叫出声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 她奋力挣扎,手脚击打出池水,花瓣四处飘散,一阵幽香。 这时她耳边响起那人的声音,含含糊糊,口齿不轻的说着:“纳兰雪瑶,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对我!” 声音熟悉,名字呼之欲出,可对方还是带着一股酒气,迷茫间纳兰雪瑶不再呼喊,她竟然出奇地冷静,对方见状也默默放开了紧紧捂着纳兰雪瑶嘴巴的手。 没曾想刚放手,纳兰雪瑶就说道:“你回去吧,那么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第115章 吻 身后的人沉默了很长一会,便欺身开始压上来,看来是醉意上头,控制不住了。 纳兰雪瑶急着喊出他的姓名:“东方楚然,你要是敢非礼我,我就……” “你就怎样?”东方楚然一把抓住纳兰雪瑶的手,他力气很大,稍一用力便把纳兰雪瑶从木桶里拽了起来。 纳兰雪瑶匆忙用另一只手拿起挂在木桶上的浴巾,慌忙遮住身体。 东方楚然笑着放手,纳兰雪瑶一时站立不稳栽倒在木桶里,溅起一身水花。 东方楚然醉醺醺扒住木桶,他凑近,下巴快要抵上纳兰雪瑶的鼻子:“呼,你为什么……就不肯给我次机会呢?”说着他渐渐凑近,精致的眉眼里全然带着失落,“我明明……不是一个这么让你讨厌的人吧……” 似乎是肯定又好像是在疑问的回答,纳兰雪瑶的眼睛里也有片刻失神,她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对方堵住了嘴巴。 东方楚然的吻带有侵略性,像只都喂不饱的大狼狗一般,纳兰雪瑶被这侵犯的吻搞得迷迷糊糊。 东方楚然的手开始不安分,他摸索着纳兰雪瑶的每一寸肌肤,嘴里喃喃自语:“你喜欢我吧,纳兰雪瑶?” 东方楚然的出现都已经够意外了,他这般直白的询问与霸道的吻早已经将纳兰雪瑶的心脏弄得砰砰跳了。 黑夜里东方楚然直视着纳兰雪瑶的眼睛,眼中慢慢的是霸占的欲望,他终于忍不住把纳兰雪瑶抱上床榻。 不知怎的,纳兰雪瑶心里有些愉悦,这种欢快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打小是金枝玉叶,傲气还在,仍是奋力地挣扎。 清晨,纳兰雪瑶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东方楚然已经不知去向,她迷茫揉揉眼,这时听见了门外老鸨的敲门声:“雪瑶,该起来接客了。” 纳兰雪瑶想到昨晚一阵脸红,她迅速披上衣服,可衣服轻薄,还是遮挡不住,她轻咳一声:“妈妈,我今日不舒服,好像……”说着她盯着被处女血染红的床单,迅速弹起来收拾,“好像月事来了,不方便跳舞,若是有客人妈妈帮我推了吧。”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纳兰雪瑶真的很想怒骂,可心底还是有点甜蜜。 老鸨闻声答应,便不再缠着纳兰雪瑶,纳兰雪瑶听见老鸨匆匆下去的声音长舒了一口气。 她顾不得多想,迅速收拾起来…… 因为这次纳兰雪瑶休息了三天。 第三天后她又回到台上跳舞,可客人中没有东方楚然的身影,第四天,第五天亦是如此。 直到第六天,东方楚然一身墨色衣袍,就斜斜靠在一旁。 纳兰雪瑶见了他虽然开心,可还是记着那晚他的唐突,气愤地从舞池里下来,不顾其他客人就匆匆回房,也不顾东方楚然黯然的眼神。 尽管遭了老鸨的一顿骂。 第六天傍晚,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纳兰雪瑶打开窗户,望着外面如圆盘般大的明月,呆呆出神。 今天……他会不会再来呢? 纳兰雪瑶不想承认自己有期待,可她就是没出息地期待着。 这时一黑衣人悄然而至,不费吹灰之力爬上了纳兰雪瑶门前的月桂树。 黑衣人没有蒙面,纳兰雪瑶看了好久才看清楚来人的脸。 是东方楚然。 几日不见,他有些憔悴,怎么早上在台前没注意呢。 纳兰雪瑶有点心疼,可她还是不给东方楚然好脸色看,故作怒气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东方楚然全然没了那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小心翼翼地说:“我来……看看你。” “看看我,怎么……前几日不来,偏偏再过上几天来?”纳兰雪瑶撇撇嘴,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东方楚然有些歉然:“见你一面,需要百两银子,我也是凑了好久才能凑到。” 哦,这样啊…… 纳兰雪瑶低头看着窗前的东方楚然,俩人相视无语。 这时东方楚然挑开话题:“其实我今日,还有其他事,可早上你见了我匆匆便离开了,我迫不得已,才再来……”再来翻你家的窗户。 纳兰雪瑶“嗯”了一声,故作冷漠地别开眼睛。 东方楚然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要走了。” 不知为何,纳兰雪瑶有点慌张,她突然忘了那日的唐突,匆忙问:“去哪儿?” “边塞,与蛮子开战。”东方楚然说得轻巧。 可纳兰雪瑶明白,这一别,怕是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了,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话停在嘴边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京都里,唯一放不下的是你……”东方楚然低头,犹犹豫豫的话语一字一句吐出,“明日……你可不可以来送我?” “要我送你……”纳兰雪瑶轻笑,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就送你。” “嗯。”东方楚然闻言轻巧翻上窗户,一步便跨入纳兰雪瑶的房间。 “你送我什……唔。”东方楚然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纳兰雪瑶一抬头一拥抱,一吻堵住了嘴巴。 纳兰雪瑶主动地让东方楚然膛目结舌,一吻作罢,纳兰雪瑶嫣然一笑,可笑中也有泪水:“你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啦,大丈夫志在四方,好,我不留你,可你离去我要送你个礼物。” 东方楚然心神微分,专注地看着她,深情地问道:“什么礼物?” 纳兰雪瑶挑眉,目光里满满的占有欲,嘴角微微上扬:“我啊。”说罢便欺身压了上去。 纳兰雪瑶靠在东方楚然的怀里:“我要你,功成名就,回来娶我。” 东方楚然回一吻,微笑:“雪瑶,我会的,海枯石烂,两情不渝。” 烛光下两个身影交叠在一起,仿佛生来就该这么近。 第116章 升职 第二天,纳兰雪瑶醒来,呆呆地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一切好像在梦里一样,她揉揉有点发痛的脑袋,踉跄起身。 收拾了收拾,便跟老鸨告假,起身去了城门。 与此同时,东方楚然这边,他早已经背着行囊,将小黄寄托给从小养大自己的奶妈后,便跟着队伍向塞北走去。 可他仍是不由自主地老向着城门了望着,可仍是没有等到心里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的身影。 怕是……劳累过度,还在睡着吧。 想着想着东方楚然轻轻一笑,不过内心失落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随军队不断前行,但仍是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终于,在夕阳西下,最后的余晖中,看到一个粉色衣衫的身影。 粉色衣衫的女子发丝随风飘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东方楚然,隐隐约约有泪珠挂在腮边,她大喊着一句话。 是纳兰雪瑶。 隔着很远,东方楚然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看口型她在说:“我等你。” 只这一句,便够了。 东方楚然只觉得,这一句,便可以抵过他们所有的缘分了。 他微微一笑,连去边塞的脚步都是坚定了许多。 纳兰雪瑶就站在城门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军队,心下一片安宁,能再看到他,她心满意足了。 南归的大雁飞走,带来阵阵秋意,秋风扫落叶,蟋蟀鸣叫都开始少了,这是晚秋的结束,亦是冬至的开始。 只是,不知道情比金坚的两人,到底该何去何从。 纳兰雪瑶讲到这里,花若影已经夸张地抹起眼泪:“相爱却不能相守,太痛苦了。”她悲伤了一会,便立刻正色道:“这活,花影阁接了,有大虞朝关系户在这里,区区大庆前线的书信,不在话下。” 说着花若影便招呼钟离笙,轻轻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钟离笙便点点头,开始往里屋去写书信了。 …… 纳兰雪瑶从花影阁出来,感觉过了一个春夏秋冬一样,她握紧钟离笙递过来的印章,想着那时她说过的话:“这印章可以保你书信畅通无阻,祝你与你的情郎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她暗暗期待着这能成真,并为之努力着。 少女敏感柔软的心思纷纷写作书信,让信鸽带到战争前线。 东方楚然总会向纳兰雪瑶描绘他们美好的未来,她憧憬的,她欣喜的,她向往的。 他也总会向纳兰雪瑶描绘一下他战场的生活,与战场新兵打成一片啊,闯入敌军内部单枪匹马取了某一士兵首级啊,得到主将赏识被提拔啊,诸如此类。 转眼间互通书信已经两个月了。 可那日,纳兰雪瑶心里很不是滋味,犹犹豫豫写下了她在坊间听到的传闻: 亲爱的然郎, 我一切安好,勿念。 只是今日听着坊间的传言,心神不宁,林郡主失踪,她可是在你们主营内部? 这封书信也就这寥寥几句,可却揭示了少女自卑敏感的事实,她很怕,怕林沐卿与东方楚然再会有什么,现在东方楚然于纳兰雪瑶来说,是黑暗人生的唯一救赎,她支撑着活下去的心念,她不想他离开。 盼星星盼月亮,但东方楚然久久没有回应,七天后,才回信: 致雪瑶, 近来安好,勿念。 我与林郡主没有可能,但坊间传闻是真的,她确实跑到我们驻军大营之中,她虽然老是缠着我,可我只顾在战场上拼命杀敌,根本无暇顾及与她,不过她是偷偷出来,女扮男装混入我们左右,将士大多不敢多言,任由她这样胡闹。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最近被主将要求押运粮草,这可是个好差事,我打仗积了些银两想为你赎身,赶明儿给你邮寄回去。 但这封书信让纳兰雪瑶心中的顾虑并没有消除,思念却是愈加强烈了。 不久银两收到了,可对于赎身却也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纳兰雪瑶咬咬牙准备去找他。 她跪下给老鸨磕头,希望她可以放过自己,承诺日后定会把赎身费双倍付上,才让老鸨答应。 她备上干粮,长途跋涉了好久,才找到驻军大营,那时的她其实早就在几天前吃尽了干粮,只是全凭意念支撑着才到了这里。 她看见正在侦查着过来的士兵,忍不住一阵放松,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放下,终于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看见的是东方楚然焦急的脸,他轻轻为她擦拭着她额间的汗水,满脸心疼。 他身旁的士兵格外的扎眼,正一脸怨气地看着她。 莫名的熟悉…… 哦,是林沐卿。 她还是那副嚣张的样子,一脸挑衅地看着她:“哟,倒是不错,为了情郎都赶到边塞来了,还在这里假惺惺作态装可怜。” 东方楚然怒道:“你若是再多言,就给我出去!” “以前花我银子去看她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对我的,怎么,现在用不到我了,就恶语相向了?你出息了?”林沐卿仍是胡闹任性,狠话脱口而出,脸上的表情恨不得要把纳兰雪瑶生吞活剥一般。 纳兰雪瑶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林沐卿老是跟她作对,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的爱人,也是林沐卿想要寻觅到的良人啊。 她能如何,她看透了林沐卿脸上难掩的失落,可自己也是心如刀绞,自己不就是因为……林沐卿在这里所以义无反顾地来的吗。 一时间,纳兰雪瑶好像明白了好多,任性好像褪去了好多。 正在她百感交集的时候,屈连城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挑开帐篷与纳兰雪瑶对视的时候俩人都是一愣。 屈连城看着一旁的林沐卿和躺在床上的纳兰雪瑶,再看看在床边候着的东方楚然,淡淡一笑:“东方兄弟,战场上英勇,情场上倒也不错,引得两位女子为你动情。” 屈连城这么说着林沐卿慌忙捂脸:“我说,屈连城,你有事就说事,干嘛提我。”她还是一副小姑娘一般的样子,行动厚脸皮可脸上面皮薄着呐。 屈连城拿来一把做工精致的佩剑:“东方兄弟,圣上给我飞鸽传书,这次战役的副将要换了。” 东方楚然愣愣提问,用手指指着自己:“莫不是给我这个小子吧?” 屈连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朝前一步递给他手里的佩剑:“没错,就是你。”说着他微微一笑,“东方兄弟还不快接过这佩剑,日后你我共事便要多了,不过兄弟你大可不必称呼自己为小子,一个敢勇闯敌营取敌军首级的胆子可不是盖的。” 第117章 刁蛮 东方楚然站起来接过佩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与开心。 纳兰雪瑶看着东方楚然,同样替他开心,于是祝贺:“你不错啊,没多久就官升副将。” “他好不好,需要你说,喂,楚然哥哥,咱们好好庆贺一番吧。”林沐卿不顾纳兰雪瑶的存在走上前去搭上了东方楚然的肩膀。 东方楚然顾及纳兰雪瑶在场慌忙避开。 林沐卿有点失落:“怎么,现在都不想让我触碰了?”她急冲冲拉住东方楚然的臂膀,“你少时常陪在我身边,你忘啦?” 哦,他以前时常陪着她身边吗? 年代久得东方楚然都忘了。 但他只记得一开始接近林沐卿的理由。 为了利益。 林沐卿大概不会想到,以前的甜蜜都是假的,真的只有利益。 东方楚然与林沐卿相遇在学堂里。 那时的林沐卿还没有这样任性刁蛮,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林沐卿的任性刁蛮也只是对东方楚然一个人而已。 林沐卿本来是个拎着衣角娇惯的大小姐,本来不会看上东方楚然的,毕竟东方楚然地位低下,连课都不被允许在课堂里听,毕竟那时他还在受着东方羽的排挤,他只能站在学堂窗沿那里听课。 连林沐卿都不会知道,那时站在外面的少年会把主意打在她的身上。 东方楚然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个美妙的陷阱,他对她嘘寒问暖,甘愿当她的小跟班,天天纠缠着她。 林沐卿起初很烦,有时任性脾气犯了还会让自己的书童打他。 可东方楚然只是嘻嘻受着。 后来是怎么沦陷进去的呢。 那是一次春游,林沐卿坚持要东方楚然为她摘一个长在峭壁的野花。 那不过是个很普通的野花,寻常百姓都见过,早已习以为常,可林沐卿这种大小姐来看就是稀罕物,以前在府中看不到的。 那时俩人身边再没有别人,林沐卿都使唤东方楚然:“喂,不是愿意黏着我吗?以后要是还想黏着我,就把山上的野花摘来给我。 她以为东方楚然会知难而退,起码那时她是这么想的,可对方没带思考就答应。 她或许不会想到,东方楚然为了得势,那时确实是实打实地把命拿来赌。 东方楚然迅速爬上悬崖峭壁,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林沐卿一笑。 林沐卿那时对东方楚然有太多喜欢,她那时心里正想着,嘿,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为我采到花儿呢。 心动只是一瞬,那时她自己意识到的。 东方楚然脚底一滑,带着刚刚采到的花朵跌入山旁的河中。 林沐卿见到这场景也是慌了,她迅速爬到河边,低着头观察水中的动静。 但她绝对不会想到这是少年故意的,他故意算准时机,算准所有可能,只为了出水能让林沐卿对自己怦然心动。 他做到了。 猝不及防那时一下子冲了出来,手里还握着要给她花儿:“林郡主,你的花儿,我采到了。” 东方楚然脸颊上全是水,有种美男出浴的感觉,但人干爽利索,但让林沐卿感觉,如沐春风。 嘿,不仅是她的花儿,连着她的心花他也采到了。 林沐卿那时候,才知道,对一个人,怎样才算心动。 之后东方楚然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她不介意外人说道她被他迷惑,只知道每日跟着他,甚至动用自己的关系把东方楚然带进了学堂教室里。 东方楚然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一切,一切都好像顺理成章,东方楚然自己都觉得,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上林沐卿,前提是没有遇到纳兰雪瑶的话。 纳兰雪瑶是东方楚然唯一愿意不掺杂任何龌龊心思的人,他认为,他的挚爱,就该如此。 东方楚然是个理性的人,可纳兰雪瑶是他唯一的感性,你能想象一个前一秒还在谋划如何夺去功名利禄的人,下一秒就可以跟爱人花前月下吗? 东方楚然可以。 但对于不喜欢的,他也足够无情。 这么想着,东方楚然挣开了林沐卿拉着自己臂膀的手。 他给了纳兰雪瑶足够的安全感,可这一举动足以让林沐卿心碎。 屈连城看出一男两女之间微妙的关系,忙过去给林沐卿解围:“林郡主,将士这次从敌方攻占了一座营帐,里面有些玉器首饰你还没见过呢,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林沐卿痴痴地看着东方楚然,胡闹地继续缠着:“你忘了我们学堂的日子了吗?我对你的好你难道全部都忘了吗?” “你的好,我都记得。”东方楚然低头握紧佩剑,“等我功成名就,必定奉上白银万两,作为报答。” “白银万两,呵,楚然哥哥,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玩意吗。”林沐卿惨笑,匆忙转身,怕东方楚然看见她不甘心留下的眼泪。 “我告诉你,我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你!”林沐卿怒吼出声,指着纳兰雪瑶,“她只是后来才来的,明明我先遇到你的,我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东方楚然漠然不语。 纳兰雪瑶轻轻出声:“感情这些,强求不得的。”她看林沐卿这般痴情,也是于心不忍,可自己能做什么呢,她也困在了情字里面。 林沐卿没有搭理纳兰雪瑶,她走到屈连城身边,拽拽他的袖子:“喂,财宝呢,带我去看看……”说着朝东方楚然这里瞧了一瞧,语气突然转为柔和,“我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腰带,你做副将气宇轩昂,定要以合适的腰带配你才好。” 说着也不看纳兰雪瑶一眼头也不回地拉着屈连城走了出去。 林沐卿一离去,东方楚然就小心翼翼地看着纳兰雪瑶,生怕她因为此事发怒。 可纳兰雪瑶转眼眨巴眨巴眼睛,居然很没骨气地哭了出来,哭的很大声,连还没走多远的屈连城和林沐卿都脚步一顿,林沐卿怒道:“装可怜,看我回去不撕了她的嘴巴!”说着便要回去,被屈连城一把拽住。 “这里我是主将,我说了算,我要你去看看财宝,不听话便从大营里出去!”屈连城语气威严带有恐吓的意味。 与此同时。 东方楚然慌张拿袖子擦纳兰雪瑶的眼泪:“乖,你想多了,别哭啊。” 他其实忘了,纳兰雪瑶也还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只是苦于家道中落,不敢表现而已。 第118章 纳兰雪瑶的顾虑 纳兰雪瑶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很失落的样子,一时间失落好像生根发芽迅速生长,连余地都不留一下。 猝不及防被人抱在了怀抱当中。 东方楚然紧紧抱住怀里的人,语气好像哄小孩一般:“你在意这些吗?” 纳兰雪瑶小嘴一扁:“不在意。” 胡说。 东方楚然叹了口气,他摸着纳兰雪瑶的柔荑,语气是说不出的温柔:“可我在意你。” 纳兰雪瑶支撑着起来,东方楚然忙扶她,她摆摆手:“我自己可以的。”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 纳兰雪瑶主动发问:“你喜欢我什么呢?” 是啊,喜欢她什么,以前她高高在上,他理所当然爱上她的高高在上,受她的恩惠大可与对待林沐卿一样,待自己飞黄腾达之后许以万金。 可现在那个骄傲的大小姐从他遥不可及的天上坠落泥沼,没了以往高贵的身份,可自己本就是个在乎功名利禄的人,怎么可能会与她再扯上关系。 可他还是爱她,奋不顾身。 年少时的纳兰雪瑶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帮了他,于他意义非凡。 东方楚然这么想着,又紧紧搂住纳兰雪瑶:“我不会辜负你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阻止我们在一起,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纳兰雪瑶低头,不安的情绪还是席卷而来:“我以前任性胡闹,诗词歌赋没学了多少,唯一会的也就跳舞了,可也就是跳舞葬送了我家族的荣耀,我也沦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我……本就没有你与林沐卿登对的。” 这是多纤细敏感的心思。 还是以前那副任意妄为、大大咧咧的样子吗? 还不是地位的变化让她变成了这副模样。 东方楚然很心疼她,明明之前嚣张跋扈的姑娘,变得这般小心翼翼,连以前娇贵都忘了。 他低头,唇轻触纳兰雪瑶的额头,搂着她入怀:“以后,你的尊贵,我给你,我要重新给你身份地位,我要你做将军夫人。” 纳兰雪瑶眼神中有片刻恍惚:“名利,就这么重要吗?” 东方楚然笑笑,似乎想到了以前的悲惨经历:“怎么不重要,名声在外可以让想挑衅你的人望而却步,利益当前可以让你为所欲为,你还记得你救我的时候吧,那时的我地位低下,卑贱就如蝼蚁,连向你致谢的胆量都没有。” 说着东方楚然直视着纳兰雪瑶:“若是没有权利,我拿什么来爱你。” 纳兰雪瑶凝神不语,可见这一番讨论俩人的观点出现了分歧,帐篷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与此同时,林沐卿与屈连城这边。 屈连城带林沐卿来到了仓库,望着刚刚掠夺来的金银珠宝,林沐卿似乎不为所动,她还傲娇地撇撇嘴:“凡物,没什么好看的,我还是回去找楚然哥哥吧。” 可刚想走就被屈连城拽住了手,他目光如炬:“怎么,郡主还想去找不痛快。” 林沐卿噗嗤一笑,可笑容似乎苦涩:“喜欢一个人,就愿意黏着他,可他不喜欢我,我偏要找他不痛快,他也别想跟那个贱人双宿双飞。”末了笑容渐渐转为抽泣,“爱的人不爱你的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这一番话似乎触动了屈连城良多,他苦涩一笑:“爱的人不爱我的感觉,我怎么会不懂。” 林沐卿想到了东方楚然,屈连城想到的是纳兰雪瑶,俩人似乎围绕在一个苦涩的氛围里。 林沐卿看着屈连城一脸失落的样子,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鬼使神差,她有点想安慰他。 “喂,你叫屈连城吧,这些凡物本郡主其实还没有好好挑选,我决定不给楚然哥哥挑了,毕竟这些都不怎么好,可我想给你这家伙挑一挑。”林沐卿不带思考,便脱口而出。 完全没有发现对方臭了脸色:“配不上东方兄弟,就配得上我了?” “有东西给你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找抽嘛。” 屈连城看着林沐卿细心找东西的样子,恍惚觉得林沐卿似乎与他以前认识的纳兰雪瑶有点像,一样的脾气,一样的嚣张,傲娇的神情,不服输的脾性。 可想到纳兰雪瑶对东方楚然笑的样子,他心中好像泛着酸意,又仿佛置身湖底,海水一点一点侵蚀他的每一寸肌肤,眼泪埋没在海里。 他正在发神,结果林沐卿已经挑好一腰带环在他的腰际。 一个由许多珠子束起来的腰带,在那些珠宝中算是上乘的。 林沐卿的发丝挂在他的手旁,稍一动弹就可以碰到,系腰带这动作很是亲昵,大概林沐卿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屈连城靠得有点近。屈连城愣了愣,他呆住不动,生怕触碰到林沐卿。 结果听到对方懊恼地一声喊:“哎呀,这东西怎么系住啊。” 屈连城一愣,从她手里接过腰带:“我自己来吧。” 林沐卿跺跺脚闪到一边。 不过她还是有点崇拜地看着他:“你居然会系腰带,我都是有婢女来给我系的。” “打小父亲对我就严厉,他要求我能独立照顾自己,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我以后是要常常征战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为什么一个人只身前来,你都不能照顾好自己。”屈连城盯着林沐卿系得她腰间歪歪扭扭的腰带,出声提问。 “因为……爱情啊。”林沐卿有点期待的眼神。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屈连城从东方楚然对纳兰雪瑶的眼神就可以看出,他的感情,从来就属于这个人,可林沐卿看不出来。 “两情相悦叫做爱情,一厢情愿只能叫做一厢情愿。”屈连城提醒她,希望林沐卿可以看开点。 可这一提醒刺痛了林沐卿,她最讨厌旁人告诉她这些,她怒道:“白给你腰带了,你就这样对我,那腰带还给我!” 屈连城没反应过来,林沐卿已经把腰带从他腰间扯下来了,珠子散落了一地。 屈连城有些可惜这么好的腰带,他来不及质问林沐卿,对方已经跑了出去。 大概也是说到她痛心的地方了吧。 屈连城机械般地低头,伸手拾起一颗珠子,不知为什么,可这明明是林沐卿随便挑的,但他也觉得很珍贵。 他往外瞧去,映入眼帘的,是林沐卿远去的背影。 第119章 悲伤那么大 自那日纳兰雪瑶来时争执的小插曲后,与蛮子的一次交锋大胜,屈连城收到了大庆陛下犒劳三军的银两,他很激动,为了鼓舞将士们决定做一次篝火晚会,让常日处在战争紧张氛围中的将士们好好放松一下。 夜晚的篝火点燃,边塞被他们守护的女子感激他们并为他们献舞,将士们喝着美酒,时不时去篝火旁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大快朵颐。 东方楚然静静地坐在一旁,嘴里叼着根麦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一身粉色衣衫的纳兰雪瑶,见对方被他盯得羞红了脸,东方楚然快活地笑出声来。 这是一身西域劲装的林沐卿走了过来,将手伸向东方楚然:“楚然哥哥,陪我跳一曲吧。” 东方楚然摇摇头,摆摆手,继而解释:“我舞艺不精,你还是找屈将军或者……”他看看纳兰雪瑶,很想调节一下俩人的关系,“或者让纳兰雪瑶陪你也未尝不可。” “我不!就要你啊。”林沐卿心头酸酸的,明明以往他不是这样对她的。 她挤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学堂之后东方楚然就对自己这么冷淡,在学堂时自己靠近他他也不抵触,现在靠近他,他就像沾染上什么可怕的毒药似的。 林沐卿眼睛里泪水在打转,可林沐卿还是不甘心地将手继续伸向东方楚然,可对方还是坚持不牵住她的手。 纳兰雪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表面平静,可心里波涛汹涌。 自己再不出来为东方楚然解围,那什么时候出来解围啊? 纳兰雪瑶径直走到东方楚然的面前,也不由他拒绝,一把将他拉起来,继而给了一吻。 她吻得有力,吻完后嘴角红肿一片。 纳兰雪瑶吻完对着林沐卿说:“这是我夫君,希望郡主洁身自好,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了。” “呸,臭女人,你是明媒正娶吗,你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从这里随便叫人夫君,羞不羞啊!”林沐卿狠的一手抓过去,却没有抓住纳兰雪瑶,而是东方楚然。 东方楚然的臂膀上现出一道抓痕。 原来,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东方楚然挡在了纳兰雪瑶面前。 林沐卿慌忙撤回手:“你……无事吧……对不……对不起啊。” 东方楚然没有吭声,纳兰雪瑶用手环住他的腰:“东方楚然,我们去篝火旁跳舞吧。” 她眼中都有篝火的火光,在篝火的照耀下闪耀而明媚。 东方楚然看着一脸傲娇相的纳兰雪瑶,紧绷的表情未变,继而笑了出来:“好啊。” 俩人不再管林沐卿在说什么,便走到篝火旁跳起舞来。 林沐卿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拦着,她只是爱得太累,太疲倦了。 没有回报的爱情,真的太过于难以坚持,可她还是想要征服东方楚然。 她爱中带着不甘,明明自己论家境比纳兰雪瑶强了太多,可东方楚然却选择了纳兰雪瑶,她于心不甘。 她失落地走了出去,寻了一处幽暗的地方。 那里孤独黑暗,可里面盘膝坐着一个人。 空气中还有猴子酒的味道,那人喝得尽兴,身前的衣襟都被酒浸湿,身边是几壶猴子酒。 那人看到林沐卿后,笑了几声,拿起一壶酒:“郡主,来一壶吗?” 听声音,林沐卿认出他来了,屈连城。 他怎么这么颓废的样子,林沐卿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屈连城笑着又喝了一口,酒水清冽润了润喉咙:“心里堵得慌,想一个人静静,没想到碰见你了。” “我打扰你的雅兴了?”林沐卿撇撇嘴。 “哪有什么雅兴,不过是借酒消愁罢了。”屈连城笑笑,继续问道,“林郡主喝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林沐卿随着坐下,与屈连城肩并肩,气氛居然出奇地和谐。 屈连城朝她递过去一壶猴子酒,笑着说道:“尝尝。” 林沐卿接过来饮了一口,立刻吐吐舌头:“好甜啊。” “甜,心里就不苦了。” 林沐卿听他说完这句话,深有感触,她也学着东方楚然那样一壶壶酒下肚,似乎也想要通过喝酒来排解愁闷。 她还没喝了几壶,便被屈连城握住了手,他语气轻柔,脸颊微红,朝她笑着道:“我说啊,你有这魄力喝这么多酒,我却没钱请你,这几壶酒都快给喝没了。” 林沐卿看着屈连城有些小气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兵部尚书的宝贝儿子,居然会没钱,好笑啊好笑。” “那些钱,不是我通过我的劳动所得的,不算我的,只有征战得来的军饷,里面有我的。”屈连城说的认真。 林沐卿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少年出奇地感性,似乎与以前那个传言中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截然不同。 她忍不住出声:“我说啊,你喜欢纳兰雪瑶,就去追回来,爷们儿一点,正好……”她笑着眨巴眨巴眼睛,“你把纳兰雪瑶领走了,我就可以和我的楚然哥哥长相厮守,共赴白头。” 屈连城心不在焉地喝着酒,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轻笑道:“你都知道我喜欢她,可她却傻傻地看不出来。” 其实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就像东方楚然感受不到林沐卿的真心一样。 林沐卿说着拉起他来:“我们不能再因为不值得的人再消极颓废了,人应该往前看不是吗?” 屈连城好笑地看着她:“郡主是个明白人,可道理人人都懂,真正做到的能有几个?道理,不过是用来安慰人的话罢了。” 屈连城喝着酒,确是有些醉了,支支吾吾道:“郡主既然觉得不值得,那干嘛还要苦苦纠缠?” 林沐卿开始抹脸上的泪水:“呜呜呜,我不是放不下吗!” 屈连城看着一丁点事就哭成泪人的林沐卿,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 不过,若是她不会再为难纳兰雪瑶就好了。 林沐卿对待纳兰雪瑶恶毒,这是屈连城很不解的,屈连城大概还没有体验过爱到深处的滋味,他对纳兰雪瑶的爱多的是知己一般的爱情,所以并不明白。 不过林沐卿在这里哭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烦躁,他立刻以主将的身份命令她:“林郡主,进了军营,便该听我的,我要你,别哭了。” 林沐卿哭的哽咽:“我是郡主,你敢命令我吗?” 第120章 诱敌 “我如何命令不了你。”屈连城抓住林沐卿的手,把她拉起来,“要不你就到别的地方去哭,不要烦我。” 林沐卿揉揉眼睛:“怎么,连你也使唤我,你要我走,可我醉了,走不动啦。” 说着就靠在屈连城一旁。 屈连城看着醉意微醺的林沐卿,一时也不好意思赶她。 俩人各怀心事,却又出奇的和谐。 好像完全忘了篝火旁那与两人格格不入的世界。 林沐卿轻轻闭眼,她有些困了,不一会便垂在屈连城臂弯旁。 屈连城看着渐渐睡熟的林沐卿,叹了口气,任她这般靠着。 “真希望我们可以振作起来。”屈连城看着睡熟的林沐卿,悄悄别过她一缕发丝,喃喃道。 屈连城此战大捷,引起了边塞敌军的重视,又加派了更多士兵来与屈连城一军对战,更多士兵的加入让屈连城指挥的军队焦头烂额,庞大的兵力让他们显得力不从心,或者说是招架不住。 那日,屈连城招来东方楚然和其他部将,开始商议对策,纳兰雪瑶就与林沐卿坐在一边。 战役紧张,一向喜欢惹事的林沐卿都变得沉默了。 屈连城看看一脸担忧的众人,出声提问:“敌军压境,大战迫在眉睫,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东方楚然看着屈连城,一脸严肃道:“屈将军,我想,我们需要设置一个陷阱,诱敌深入,一网打尽。” 屈连城眼睛一亮,继续问道:“你准备在哪里设置陷阱。” “燕子山。”东方楚然迅速走到布阵图前面,拿起一个木制的小人,“敌军进入燕子山,就是进入了我们的圈套,燕子山地势陡峭,道路狭隘,可以一网打尽。” 屈连城微微一笑:“不错,东方兄弟倒是与我想到一块去了,燕子山的确是个绝妙的地方,适合埋伏。” 这时旁边的一名将军问道:“既然主副将心意相通,我们也无异议,只不过网子撒好了,这诱饵……” 东方楚然眼见尽是了然:“我去。” 屈连城急忙制止:“不可,那日你单枪匹马取敌军主将首级,那些蛮人大概认识你了,若是想要立功,大可不必。” “那你觉得什么人去最合适?”东方楚然反问屈连城,他似乎不满这样的配置。 屈连城不语,这时他身旁的将军道:“咱们大老爷们去容易被怀疑,该找个女人,毕竟敌军不会怀疑一个女人吧。” 另一名将军说道:“女人,咱们军营哪里有女人?” 此言一出,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接着,将军们的目光纷纷看向在一边的纳兰雪瑶和林沐卿身上。 林沐卿走过去一把扯住那将军的耳朵:“嘴碎,还敢把主意打在我身上,你配吗,你敢吗!” 屈连城走过去制止了她:“又没有说是你。” 这下目光全投到纳兰雪瑶身上来了。 纳兰雪瑶想笑却也笑不出来。 引诱敌军的危险,她不是不知道的,一旦暴露,可是要杀头,丢了性命的。 但眼下这情况,那些将军们怕是要毅然决然地把自己当作诱饵了。 这时东方楚然发话了:“谁都可以,但雪瑶不行!” 一位将军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主将都还没有发言,怎么轮到你这个副将做主?再说了,郡主金枝玉叶,怎么可以让郡主孤身犯险?” 屈连城摆摆手:“你先退下。” 那名将军便不再说话默默退下。 纳兰雪瑶只想着冷笑,也是,自己现在落魄了,没地位了,活该被人惦记。 她见东方楚然挡在自己的面前,刚想开口为他解围,可东方楚然突然说话了。 东方楚然说:“郡主金枝玉叶我知道,可你们就忍心让雪瑶这个弱女子去诱敌吗?” 东方楚然还补充:“其实是林郡主怕了吧。” 此言一出,林沐卿气的揪住他的衣领:“我林沐卿天不怕地不怕,区区诱敌,又有何难,是那纳兰雪瑶怕了吧!” 见纳兰雪瑶也不辩驳,林沐卿更加嚣张:“楚然哥哥,你看她,一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说着她转身:“我去!” 屈连城犹豫了一下:“郡主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其他将军议论纷纷,嘈杂了一会纷纷异口同声:“郡主不可。” 东方楚然冷着脸:“她不可我可,这军功我要了。” 林沐卿闻言有点慌张:“刚刚屈连城不是说你不可以吗,敌军都记住你的样貌了,你去了才是完了。” 东方楚然朝她笑,语气冷冷的讽刺:“我死了就死了,这样你就不会缠着我了。” 看东方楚然这样,林沐卿直接朝屈连城说:“我去,你不要派楚然哥哥去了,反正不就是诱敌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她朝众将军说,“此事谁再有异议,我一脚踹飞他,还让我爹日后找他的麻烦。” 此言一出,众人也就沉默了,诱敌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隔天计划将要实施,东方楚然过来送她,没有带纳兰雪瑶,那时林沐卿正在试衣服。 她见东方楚然主动来找她,十分开心:“你来啦,快看我……”说着还开心地拎起裙角,笑嘻嘻地问,“好看吗?” 东方楚然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他还是强撑着笑:“加油。” 林沐卿笑着说道:“我去就好,我只希望你没事,等我好消息吧。” 她说着刚要启程,结果东方楚然叫住了她:“等等。”说着从背后拎出来一件衣服,“穿这件。” “哇,好漂亮。”林沐卿很高兴,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漂亮的衣服。 这是一件舞姬裙,诱惑的深紫色,衣衫轻薄但是有些透。 东方楚然继续说道:“你要去诱敌,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只能送你一件衣服,去换上吧。” 林沐卿笑着点点头:“好呀,到时记得等我好消息。” 东方楚然淡淡地“嗯”了一声,但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几分钟后,林沐卿换上了东方楚然给她的衣服,便骑马去诱敌了。 此时,近处的东方楚然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沐卿走得很快,不一会就只剩下一个深紫色的人影,渐渐消失。 希望一切顺利。 东方楚然默念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第121章 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大庆四十五年七月二十四日,是林沐卿最黑暗的日子,她那日志得意满地去诱敌,却遭到了敌军的污辱。 起因就是东方楚然给她的衣裳,衣服轻薄,让蛮子们兽性大发,在燕子山的山洞里污辱了她。 那时她看着蛮子渐渐凑近的脸,只觉得恶心,那时的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援军赶来,屈连城带着将士们匆匆赶到山洞里,东方楚然淡定地一矛击毙了正在凌辱她的一个蛮子。 蛮子们都被击毙了,林沐卿慌忙找着衣物,整个人不住地往黑暗的角落里缩,满心希望自己可以躲起来,不要见人。 屈连城忙把自己的斗篷罩在她的身上,她瑟瑟发抖,像一只苟延残喘的小兽。 呜咽渐渐变为怒吼,林沐卿哭着嘶哑出声:“东方楚然,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林郡主在说什么,我不懂。”东方楚然漠然看着她,连问道都是凉凉的。 “你……你……你害我!”林沐卿呜咽变为咳嗽,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洞内污浊的空气,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林郡主想多了,是郡主姿色过人,引得蛮子对你……”东方楚然话没说完,便迎来了林沐卿的一巴掌。 但东方楚然还是笑着把话说完:“引得蛮子对你动了心思。” “东方楚然,你好狠的心,我一片痴情对你,你却这般对我!” “狠,没郡主狠,别以为我不知道,纳兰家,是你告发给陛下的。”东方楚然此话一出,连带着屈连城以内的将士都震惊了。 但屈连城慌忙调整着叽叽喳喳的将士:“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出去。” “都出去什么!”林沐卿哭喊出声,她一字一句,说得决绝,掷地有声:“东方楚然,你很好,不如我再说点你不知道的事情吧,我盯上纳兰家族,就是因为那日你看她眼神。” “多可笑,林沐卿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她纳兰雪瑶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林沐卿发疯般地狂笑着,笑中掺杂着血和泪,“可……凭什么?陛下其实早就想对纳兰家族下手了,我只是推波助澜,让事情变得顺理成章罢了,我对你痴情一片,你却为了一个只是救了你一次的纳兰雪瑶做你的夫人,我呢?我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不配吗?” “一个没有贞洁的人,不配。”东方楚然似乎字字如刀,都在往林沐卿的心头上插,他好笑似地看着林沐卿,“不过郡主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要这般冷淡对你,是因为你伤害了我的女人。” 林沐卿大概也没有想到,她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屈连城适时出来制止:“东方兄弟,不要再说了。” 眼瞅着底下的将士叽叽喳喳议论不休,屈连城看事态逐渐开始变得恶劣,忙打圆场:“林郡主,请先随着部下去稍作休息,择日,还是回京都吧。” 林沐卿苦笑,笑容都显得落寞:“回去……我这样……还能回去吗?” 东方楚然温言细语开始安慰:“回得去的,怎么回不去,毕竟,你的一切……都没有失去什么啊。” 这个男人在学堂的时候总是这样,那时候他就对林沐卿一样温言细语的,可林沐卿现在明白,这个男人,他在伪装,她到现在才看明白他。 可东方楚然的声音还是让她如魔怔了一般,她忍不住留意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和那一双淡漠的眼睛。 以前致命的喜欢,那是这么容易终结的,可现在东方楚然的行为让她直如坠入冰窖一般。 她狠的牙根痒痒,疯狂地想要报复。 心随情碎,情随伤逝。 化爱为恨,恨之透骨。 眼下林沐卿镇定下来,朝东方楚然微微一笑,笑容似乎还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是,我什么都不缺的,但是东方楚然,毕竟……”她一把拉过给她披上袍子的屈连城,“毕竟主将还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造次。” 屈连城被这一举动惊掉了下巴,他只当林沐卿稍稍情绪转好,或许对未来也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当下慢慢扶她起来:“郡主还是先起来吧。” 突然林沐卿笑着环过屈连城的腰,语气里是减不了的娇媚:“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喜欢我啊?” 此言一出,旁边叽叽喳喳的将士们都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不过他们还是暗暗想,郡主这是疯了吗,眼下她失去贞洁,哪能配得上屈连城? 屈连城低着头,不愿直视林沐卿眼睛。 不知怎的,他有些心疼她,他的脑海里不住涌出那日林沐卿递给他腰带的样子,醉酒躺着他怀里的样子,这些记忆碎片如玻璃一般狠狠地扎在他的心头,钻心地疼。 林沐卿见旁人不说话,朗朗出声:“你们都觉得现在我配不上他对吗,可这次诱敌,我当居首功,得来的功勋足以抵消你们对我的偏见,我承认,我的确配不上屈连城,可论地位论出身,我配得上后来居上的东方楚然,我想……”说着她冷冷一笑,“我想,明日班师回朝,禀报父母,要他娶我。” 屈连城看着身上还有被污辱痕迹的林沐卿,小心翼翼为她擦拭伤口:“你不要这般决绝,东方楚然这样对你,他不值得。” 这次欺辱事件,屈连城稍一思考便心知肚明,但是东方楚然称得上有错,也称得上没错,关系事件太复杂,岂是外人可以说得清的? 纳兰雪瑶走上前去准备为林沐卿盘发,结果被对方一把推开。 “滚开!”林沐卿声音大得吓人,她苦笑,“我脏了,污了你的手,不过你的男人,很好,当真很好……” 说着她语气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昵喃,带着无数不甘,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纳兰雪瑶,你待我再好,我林沐卿也不稀罕,东方楚然不配我的喜欢,可我也不想放过他,凭什么你们做完坏事之后可以全身而退,凭什么你们的幸福唾手可得,凭什么要我一个人没爱地活在世上?” 林沐卿好笑地看着纳兰雪瑶:“我要做东方楚然的正妻,夹在你们中间,折磨他,我要日后抓到他的把柄要他的命!” “现在你大可去陛下那里告状,说我害你,可你再怎么说,也要拿出证据来,仅凭一人之词,诬陷我害你,我是绝对不承认的。”东方楚然说得平淡如水。 第122章 追逐 大庆四十五年七月二十六日,屈连城一军班师回朝,尽管屈连城告诫众人不能透露郡主失身的消息,可命令难抵悠悠众口,林沐卿失身的消息还是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黎民百姓都悄悄议论。 林沐卿的父亲很生气,要求陛下治屈连城的罪,怪他没有看好郡主,但被林沐卿制止了。 林沐卿如她保证的那样,让自己的父亲去将军府商议了自己与东方楚然的婚事,东方楚然的父亲一口答应,因为,在他看来,一个失身的郡主也比一个低贱的舞姬要有用地多。 东方楚然升官发财了,地位一跃而上,成为众子弟中的后起之秀,他寻得万芳楼老鸨为纳兰雪瑶赎了身,正当他准备迎娶纳兰雪瑶时,将军府派人告诉他要他迎娶林沐卿的消息。 纳兰雪瑶在东方楚然新立的府邸中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可她还是努力支撑着身体,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办,楚然?” 东方楚然握紧她的手:“雪瑶,不怕,我现在出人头地,名声大噪,他们虽然强逼我,可我只要坚持自己的态度,他们是奈何不了我的。” 身后有人轻笑:“奈何不了你,难道朕也奈何不了你吗?” 东方楚然一惊,忙携着纳兰雪瑶跪下,俩人齐声喊道:“参见陛下。” 大庆陛下一副散漫的样子,可九五至尊,还是给东方楚然很大的压力。 陛下微微打个哈欠:“平身。” 东方楚然满腹疑虑地拉着纳兰雪瑶起来。 他很好奇陛下在听了自己这一番话语为什么没动怒,或者强制要求自己必须娶林沐卿。 陛下轻轻一笑:“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说着他轻轻挥手,遣散了周围的人。 东方楚然看着笑得精明的陛下,低头思考了很久,才犹犹豫豫出声:“我想游于田间,与雪瑶朝夕相伴。” 此言一出,纳兰雪瑶有些不理解,明明东方楚然是那么一个喜欢建立自己事业的男人,他居然想与自己归隐山林,田园相伴? 她刚想出声,就被东方楚然眼神制止了。 “哦,你竟然看破功名利禄,倒是实属不易。”陛下摸摸胡子,精明的眼中闪过怀疑。 东方楚然微笑,握紧纳兰雪瑶的手:“一壶酒,一斗笠,一锄头,得一人相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很好。” 陛下点点头:“年轻人这般识趣,实属难得,不过你很忧心林沐卿那个小丫头片子吧。” 他此言一出,便察觉到东方楚然脸上清晰可见的厌恶,还有他“哼”的一声。 陛下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伙子倒是率性,不过我可以帮你归隐田园,帮你躲过林沐卿这个小丫头,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呢?” 纳兰雪瑶还想劝劝东方楚然好好想想,没想到对方立刻跪下谢主隆恩:“谢陛下恩典。” 她还能怎么办,只得对着陛下盈盈跪下一拜。 大庆陛下满意地点点头,大袖一挥,便大摇大摆地离开,边走还边道:“后天有接你们的马车,到时离开就好。” 陛下刚离开,纳兰雪瑶就急匆匆拉住东方楚然的袖子:“你疯啦,刚刚建立起的功名利禄被你一句话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东方楚然抓紧肩膀:“陛下要对我们下手了。” 在东方楚然的解释下,纳兰雪瑶才明白,原来功名利禄,也如她一般,飘如浮萍。 大庆陛下想要收兵权,所以对部将实施怀柔政策,希望他们可以识趣一点。 东方楚然还要特别一点,因为林沐卿想要置他于死地,所以想借着这次成亲拉他下水,寻东方楚然的不痛快。 可无独有偶,这件事被陛下认为是林沐卿的父亲在拉拢兵权,所以今日前来问话东方楚然。 东方楚然处事不惊,寥寥几句话就让陛下对他放心了。 在他眼里,活着,比功名利禄更重要。 毕竟,有舍才有得,他已经有纳兰雪瑶了,也不想要其他的太多。 “后天……我们要启程吗?”纳兰雪瑶抱紧东方楚然,眉目间满满的不安。 东方楚然有些抱歉地看着她:“对,不过雪瑶,我没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会怪我吗?” “有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纳兰雪瑶嘴角不自觉上扬,一笑倾城,“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风吹过,吹皱一池湖水,鱼儿都是成双成对的,蜻蜓点水,蝴蝶纷飞。 这几天林沐卿都没有找东方楚然的事。 其实,她虽然嘴上说着要东方楚然好看,但心里其实还是很在乎这场婚礼吧,王府上下都为了她的婚事紧张筹办着。 婚礼当天凌晨,东方楚然拉着纳兰雪瑶上了马,他搂紧她:“乖,我们走,以后赔你一个婚礼,只有你和我的婚礼。” 上马启程,不久就到了陛下指定的马车旁,马车就拴在一旁,东方楚然立刻抛下马匹,自己做车夫带着纳兰雪瑶往东方去。 天渐渐亮了,本来平静的后面传来了马蹄声。 来的人气势汹汹:“东方楚然,给我停下!” 是林沐卿。 她凤冠霞帔加身,脸上的妆容喜气洋洋,只是骑马追着前面的新郎,一脸焦急的样子。 东方楚然朝她喊:“你的新郎我不做啦,你好自为之,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林沐卿气的甩下头上的凤冠:“东方楚然,你混蛋!” “既然对你混蛋过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为什么我要纠缠你,你难道心里真的不清楚吗!”林沐卿大笑着哭出声,“我丢了我的贞洁,坏了我的名声,全是因为你,我待你不薄,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置气,将我们以往的交情弃之如敝,教我如何甘心!东方楚然啊东方楚然,你好狠的心。” “你在害人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就要做好承担这一后果的准备……”东方楚然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行到了山崖边,山路陡峭,他急着与林沐卿理论,一时间没有注意,突然路急转直下,一时收不住,人仰马翻。 纳兰雪瑶坐在马车里,跌跌撞撞卡在悬崖边上。 林沐卿趁着这个空当赶上他们,见纳兰雪瑶快要坠崖,立刻落井下石走到马车前,把马车往悬崖下推。 第123章 在一起 “你这妇人,真是狠毒!”东方楚然一把拉住摇摇欲坠的马车,纳兰雪瑶在里面摇摇晃晃。 纳兰雪瑶看两人如此,忍不住规劝林沐卿:“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为时不晚,林郡主,莫要再痴缠了。” “痴缠,我的名誉,我的名节,损坏都是空穴来风的吗?是他害我这样的,都是因为你这女人,都是因为你!”林沐卿不管纳兰雪瑶再说什么,仍是发疯地要推马车下去。 马车即将倒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纳兰雪瑶从马车里跃了出来。 哐当一声,马车跌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林沐卿见纳兰雪瑶出来,仍是急躁地想要推她下去,她左手一用力,纳兰雪瑶一时支持不住,往悬崖坠去。 舞者都反应机敏,她及时抓住了悬崖壁上卡着的石块。 可林沐卿因为用力向前,脚底一滑,也往悬崖栽了下去,千钧一发之际纳兰雪瑶抓住了她。 东方楚然慌忙开始拉纳兰雪瑶上来,但是纳兰雪瑶和林沐卿两个人他实在是拉不动。 所以他喊着:“雪瑶,你放手啊,放手。” 林沐卿听到,只觉得心凉。 可东方楚然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不喜欢啊,只是不喜欢。 纳兰雪瑶硬撑着,额间都是紧张沁出的汗,她咬紧牙关,默默坚持着。 东方楚然见说不动她,只得告诉她实情:“你们两个,我拉不动的,若是这么耗下去,你们俩都会没命的,所以,雪瑶,你放手啊!” 林沐卿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长得很漂亮,着急难过都一样漂亮,自己喜欢了他这么久,可他就是不喜欢自己,偏偏对纳兰雪瑶情有独钟。 心中……还有恨吗? 好像比恨还要多的,是知道自己不重要的苦涩。 纳兰雪瑶仍是紧咬''着牙,可手却渐渐松开,林沐卿知道,她快坚持不住了。 这种关头,她笑出了声:“放手吧,纳兰雪瑶……”她脸上尽是了然,“我想好了,你命不该绝。” 纳兰雪瑶轻轻叹气:“你……不恨我吗?我抢了你的他。” 但是她该恨的是东方楚然,而不是纳兰雪瑶才对。 何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让另一个人枉死呢? 林沐卿笑着:“我还是不想伤他,所以只有成全自己。”这么说着,她就掰开了纳兰雪瑶的手。 她听到纳兰雪瑶在呼喊。 林沐卿的身体急剧下坠,埋入云层,她的身体被悬崖上的枝叶划着,石壁上尖利的石头划开她的身体,遍体鳞伤,血如泉涌,林沐卿渐渐坠落下去,倒地发出巨大一声声响,林沐卿张口想要说话,可说不出来。 头怎么晕晕的,好像要死的感觉呢…… 但纳兰雪瑶,我还是想要告诉你,真的……对不起啊。 林沐卿望着渐渐被血色包围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睛。 双手垂了下来,只是无神的眼睛不甘心地睁着,竟是死不瞑目。 悬崖之上,纳兰雪瑶发呆地望着悬崖下。 “我是不是错了?”她问道。 东方楚然蹲下摸着她的头:“不是你错了,是我错了。” 他眼间尽是了然:“我辜负了她,可……我不想再辜负你了。” 这时东方楚然的奶妈朝这里走来,怀里抱着小黄。 小黄乖巧地喵喵叫了几声,挣开奶妈的怀抱扑到东方楚然的怀里。 纳兰雪瑶还沉浸在林沐卿最后的话语之中,或许,林沐卿最后也没有释然吧。 此时,兵部尚书府。 屈连城正在发呆,他今天得知了纳兰雪瑶与东方楚然私奔的消息,百般滋味,他摸着自己心率正常的心脏,不知怎么好像参悟了什么。 自己……对纳兰雪瑶……是不在乎了吗? 这时小厮推门而入,禀告屈连城:“公子,腰带已经重新串好了。” 屈连城淡淡地“嗯”了一声,从小厮端来的木盒中取走腰带。 这腰带还是林沐卿那日赌气扯掉的那条。 屈连城看着腰带,不知怎的就想到林沐卿的笑,心脏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瞬间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此时此刻只想把自己的喜欢朝林沐卿吐诉,可他却不知道,林沐卿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屈连城后来受陛下委托去寻任性追东方楚然的林沐卿,却在悬崖底下寻到了她的尸体,那时他腰间还环着林沐卿送给他的腰带,腰带虽然被修补好,但那时珠子散落一地,还是有很多珠子没有被寻到,再怎么修补都回不了原来腰带的样子。 这像极了他与林沐卿回不去的从前。 屈连城木然地看着林沐卿的尸体,轻轻脱下袍子,将林沐卿打横抱起来,嘴里念叨着:“你很孤单吧,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 尽管抱着,但他还是不忍心看林沐卿空洞的眼睛。 他回去要求陛下给他与林沐卿举行**,他甘愿被她束缚于身边,却也是真心愿意陪着她的人。 东方楚然与纳兰雪瑶初次到了山林,看着破旧的茅草屋,东方楚然放下小黄,笑着问纳兰雪瑶:“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我钓鱼给你和小黄吃啊。” 纳兰雪瑶微笑:“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可以修成正果,成就神仙眷侣似的生活。” 东方楚然环过她的腰:“身旁有娇妻相伴,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纳兰雪瑶白了他一眼,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甜蜜:“又嘴贫。”她眨眨眼睛,好奇问,“不过,你为什么最后没有选择继续行走陛下的路线呢?” “郡主亡命,陛下想必对我们会心存芥蒂,或许会加害我们,所以我早早就寻了一个茅草屋,日后我们在这里定居,好好活着便好。”东方楚然笑着摸摸纳兰雪瑶的头,对着她一笑,余下的话语满满的情意,“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守护一个如猫儿一般的姑娘,带着小黄与她一起生活。” 纳兰雪瑶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俩人携手一笑,一起走进茅草屋里。 良辰美景,便当如此。 东方楚然与纳兰雪瑶最终归隐山林,相伴于田园,他们的世界,只是简简单单的二人世界,不会再有其他人。 第124章 佛门 那天花若影在接客的时候,那个不请自来的讨厌鬼又过来了。 他们两天前还见过。 顾琛还是一副浪荡的样子,他微微挑起花若影的下巴,语气带着调笑:“都说花影阁的阁主是个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在我看来可不是这样……”他轻轻拿起花若影的一缕秀发,“花影阁阁主,其实是个招人讨厌的可怜虫,平时为了自己的生意出卖自己的底线。” “胡言乱语,臭小子!”花若影气得想要打他。 对方却笑眯眯地受住:“小娘子打我,自然是抬举我,我甘愿挨的。” 这张臭嘴,花若影真的怕自己忍不住给撕了。 这时走来的叶如歌和钟离笙见到靠在一起的顾琛和花若影,愣了几秒便匆忙转身下去。 喂,你们搞错了好吗! 花若影忙唤俩人回来:“你俩,快过来,钟离笙,你快帮我把这臭男人给赶出去。” “臭,凭什么我们男人臭,你们女人就香了。”顾琛笑着摸摸花若影的脑袋,语气中暧昧不减。 钟离笙尴尬地看着缩在顾琛怀里挣扎的花若影,默默退下,有点犹豫:“阁主你是真的希望我出手吗?” 她难道不希望钟离笙出手吗! 花若影简直不明白钟离笙在犹豫什么,她从叶如歌和钟离笙八卦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俩人肯定是误会什么了。 她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顾琛打断:“你与我商声阁抢客人,我没扒了你的皮就已经算对你好的了。” “明明是你们商声阁的待客之道不怎么友好,处世之道不怎么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是我抢了你们的生意?唔……” 花若影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捂住了嘴巴,顾琛表面笑嘻嘻:“你若再多言,我敲碎你的牙齿。” 花若影立刻噤声。 嘿,凭着这几日对顾琛的了解,敲碎她牙齿这件事,她感觉顾琛真的做得出来。 忘了介绍了,顾琛,商声阁阁主,七天前把商声阁搬到了花若影经营的花影阁对面,俩人虽然以前没有过什么交集,可却因为白柔的事结下了梁子。 那天是顾琛的搬来的第一笔生意,他很是重视,那日梳理完毕后正坐在商声阁大门中央,嘴里叼着一个麦穗,笑着看着站在一旁的白柔。 白柔小心翼翼地瞧着他,但还是脸颊有些微红,她还是头一次见比念尘还好看的男子。 这时候花若影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问道:“姑娘,你在担心些什么,可以跟姐姐我说说的。” 顾琛冷冰冰地盯着这个过来搅黄生意的来客,心里早已经吧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 他撞了花若影一下,花若影不受控制地被弹开,她有些生气,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白柔一被问道担忧什么,心里酸酸的,她低着头,摆弄自己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说:“念尘。” 白柔与念尘的相遇,大概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白柔在陈府做小姐陈晓熙的丫鬟,陈晓熙待她不薄,可以说是亲如姐妹一般。 那一日,陈晓熙带着白柔来到了兰若寺,白柔在那里遇到了念尘。 念尘那时候不过是一个普通僧人,他穿着僧袍手执扫帚,静静地扫着台阶上落花,他五官端正,一双看透人世间的眼神,淡漠疏离,生人勿近的样子。 察觉到陈晓熙与白柔的到来,他轻轻抬头,微微颔首:“小僧念尘,两位施主好。” 这是多普渡众生的眼神啊,居然让白柔呆愣在原地,念尘只一眼,便让她沦陷,白柔羞红了脸庞。 只是她并没有察觉,身旁的陈晓熙也红了脸庞。 这是第一次相遇,白柔就深深地将念尘印在脑海里,她联想着他朝他笑的样子,联想着下次相遇应该要对他说什么,想到开心地在被子里打滚。 后来陈晓熙去兰若寺的次数就勤了,几乎每日都去,起初白柔以为她是喜欢佛法,后来她才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同她一样,在乎的是那日执扫帚的念尘,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那日主持在寺内讲解佛经,白柔其实已经快睡着了,但此时念尘坐在她旁边,她立刻来了精神。 她盯着念尘薄薄的嘴唇,轮廓分明的下巴,陷入了痴痴的联想。 她真的很想一亲芳泽。 想着想着脸都红啦。 白柔张口想要搭话,她很想问问念尘还记不记得自己,却被陈晓熙抢了个先:“念尘,你还记得我吗?” 念尘闻言为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还是直视着前方,轻轻告诉陈晓熙:“先听主持讲解佛法吧。” 陈晓熙一撇嘴,凝神不语。 等到佛法讲解玩了之后,陈晓熙又凑过去,问道:“快回答我,你还记得我吗?” 念尘闻言,老实回答:“我记得你的,那日你还带了丫鬟,对吗,就是这位姑娘。” 念尘居然还记得她,白柔很开心,她伸出手:“念尘小师傅居然还记得我,我是小姐的丫鬟,我叫白柔,白雪皑皑的白,柔软的柔。“ 念尘看着白柔良久,轻轻回握:“嗯,念尘,一念之间的念,尘世的尘。” 感觉着念尘手掌传来的温度,白柔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陈晓熙有些幽怨地看着她。 等回去的路上,陈晓熙头一次对白柔有了责备:“我跟念尘说话你插什么嘴!” 白柔只得缩缩脑袋,闷声不语。 陈晓熙看白柔这样,怒气渐减,她叹息:“白柔啊,我想,我喜欢上了那僧人了。”她眼里似乎还有期待,整个一害羞小女人的模样。 白柔心念一动:“哪个?” 陈晓熙天真一笑:“念尘啊,不过坦白来说,他的模样是真的俊俏。”说着她白白眼,“不然……你觉得,像我这种人,会日日来兰若寺烧香礼佛吗?” 刚到嘴巴的话突然说不出了,白柔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她与陈晓熙,居然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 陈晓熙见她不语,突然有些害怕,以为她要告诉自己的父母,忙道:白柔,我待你不薄,你可别告诉我父母啊。” 白柔苦涩一笑:“不会,小姐你待我这么好,我肯定不会告诉他们的。” 陈晓熙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好姐妹,够义气,以后我与念尘牵红线,就要靠你啦。” 白柔默默低头,回答道:“好。” 之后回府的路上,两人相视无语。 第125章 素素 陈晓熙如她所说的一般,每日去兰若寺的次数更加勤了,期间总会带着白柔,白柔总是静静地听陈晓熙纠缠着念尘跟他说话。 念尘似乎就是那样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他对陈晓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嗯”,有时白柔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有时会与念尘眼神交错,那时她总是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念尘的眼睛。 坚持就是胜利,后来啊,陈晓熙与念尘的话就多了,再后来,陈晓熙就不带白柔去见念尘了,她每日总是喜气洋洋地一个人去,喜气洋洋地一个人来。 白柔很想知道她与念尘日日都聊些什么,但她也不好意思问,终日都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 自己……是不是也该如陈晓熙一样勇气一次呢?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白柔就晃晃脑袋。 唔,自己在想什么呢,陈晓熙是小姐,她有敢爱敢恨的资本,自己只是一个低贱的丫鬟,何谈勇气? 思念也是愈渐煎熬,她总是夜深人静时睡不着,脑海里满满念尘的模样。 她一个丫鬟一见倾心别人已然可笑,可这般念念不忘也是可笑,毕竟,一个丫鬟,如何能拥有爱情,况且对方还是一个爱恨贪嗔皆空的僧人,他不会爱上自己的。 思念如潮水般翻江倒海地胸腔内晃动,她睡不着,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何不,殊死一搏一把? 白柔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悄悄从陈府大门那里溜了出去。 她在黑暗中满满摸索着往兰若寺跑去,可等着到了兰若寺,才发现大门早已经紧闭。 也是,都是这般时候了。 难不成……就这样回去? 白柔咬咬牙,朝内心深处的自己摇了摇头,她考虑了一会,决定翻墙进去。 这还是白柔胆子最大的一次。 她草草地就着墙壁旁的石狮子踏上去,可爬上寺庙的墙壁上。 不知为何有些怯场,看着兰若寺内的青青草坪白柔内心五味杂陈。 大不了就是腿受伤罢了。 白柔咬咬牙,闭紧眼睛,就这么跳了下去。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感觉到的是结实的胸膛,和贴身而跳动的心脏。 念尘看着怀抱里的白柔,发自内心地疑问,“你不是陈小姐的丫鬟吗,怎么……”他目光示意着墙壁,再看看尴尬低头的白柔,问道:“怎么今日爬墙进来?” 白柔慌张从念尘怀抱中下来,她轻轻落地,脸颊都羞红了一片。 “你怎么还没睡啊?”她害羞问道。 “哦,师傅让我参悟今天所学的佛经精髓,可有一处我不得要旨,所以我就想着晚上好好钻研一通。”念尘怪怪地看着白柔,末了问道:“最近为何没来兰若寺陪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不带我来了啊。”白柔自卑低下头,但她还是问了她一直在乎的那个问题:“你们平时在兰若寺都干什么啊?” “陈小姐总是问我佛经中的种种奥秘,可惜小僧根骨不佳,不能多为她解答一二。”念尘回答。 不过他还是皱皱眉:“不过,你为何要深夜翻墙进来?” 因为我想见你。 这句话呼之欲出,但白柔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弱弱回答:“就是突然一时兴起,我被烦心事揪心,一时参悟不透,所以就……这样来了。” 念尘了然:“这样啊,若是小僧可以帮你许多的话,我便帮你,施主有何烦心事?” 什么烦心事啊…… 白柔启齿:“爱情。” “我爱上了一个人,可另一个女子也爱上了那个人,我在想我该如何做?”白柔叙述的是她、陈晓熙与念尘之间的关系。 念尘微微一笑:“原来是让世人都会忧心的爱情啊。” 白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她问道:“依你看,我该如何做呢?” 念尘双手合十:“人生的幸福,一半要争,一半要随。争,不是与他人,而是与困苦。随,不是随波逐流,而是知止而后安。争,人生少遗憾;随,知足者常乐。最怕该争时不争,该止时不止,总在纠结中痛苦着。随遇而安,随缘而止。” “施主,若那人该争,就去争吧。”念尘眸子晶亮,像夏日里璀璨的烟火,让白柔恍惚了心神。 见白柔不说话,念尘补充道:“小僧拙见。” 白柔这才回过神来,笑着点点头:“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笑着与念尘说话:“念尘,你以后一定可以当大师的。” “姑娘谬赞了。”念尘淡淡回了一句。 看念尘的表情,似乎自己刚刚的回答引起了他对往事的思考,念尘整个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表情。 白柔忍不住戳戳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她这又一大胆的举动让念尘没有抵触,他只是察觉后微微侧身,问道:“怎么?” “怎么魂不守舍的,小师傅?”白柔提问。 “白姑娘跟小僧说过的这句话,以前也有人跟小僧说起过,小僧一时思念故人,所以……”念尘笑笑,似乎并不想多言。 “你不说也可以,我大概可以猜到的,其实我家小姐曾告诉我小师傅做和尚之前有过一个红颜知己……” 白柔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念尘一声“呀”。 念尘叹息:“陈小姐心直口快,可苦了小僧了。” 念尘说,他在还没有做和尚的时候,他曾与一个女子情投意合。 那时他叫许祁。 那女子有弯弯的眉,黑葡萄般晶亮的眼,红红的唇,素净的瓜子脸,与他相投的脾气,俩人互相将对方视为知己。 那姑娘叫做素素,商贾出身,念尘那时父母双亡,家中也并不富裕,可素素并不嫌弃他,还时常给他银子补贴救济他,似乎完美爱情的俩人不可能分开的。 念尘还与素素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可素素在有一天突然沉默着离去。 念尘去敲她家的门,为此还险些被赶出来,可素素就是不肯见他。 直到后来,他在街坊邻居的口中听到了素素病重的消息,明明他与她是最亲近的,可他却是最后一个听到的。 念尘控制不住地去找她,他被素素父亲带着仆人暴打,素素父亲还是坚持不让念尘与素素来往。 念尘跪着磕头,血从额角溢出,触目惊心。 他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求素素的父亲,希望能让他们见上一面。 第126章 战火燎原 素素的父亲看他这般,便答应了,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念尘看完素素之后可以永远不要再踏上他府上大门。 念尘迫于压力只得答应。 一进入庭院,他就听到了素素欢快的声音,素素身旁一个青衫公子正拿着一个风筝,俩人正一起携手放着风筝。 哪里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不过,能看见素素安然无恙,念尘还是为她感到开心。 素素转身,看到念尘,瞬间呆愣住。 她身旁的青衫公子见素素停下也停下同素素一同看着他。 念尘不顾那公子考究的目光,走上前去握住素素的手:“素素,我听外面的人谣传,以为你得了重病,还好你平安无事。”他握得紧,素素忍不住皱眉。 她不自在地挣脱开念尘的手。 念尘感到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素素不自然地看着他:“许祁,以后……还是不要来找我了吧……” “为什么?”念尘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气过大让素素忍不住痛呼一声。 念尘发觉她吃痛后慌忙放开。 这时素素身旁的青衫公子一把揪过念尘,给了他一拳。 念尘摔倒,踉踉跄跄爬起来,他嘴角溢出一抹红色,仍不甘心地问:“为什么?告诉我啊,素素。” 素素只得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玉佩:“这是我与……”说着她瞧了一眼青衫公子,眼中是无尽的甜蜜,“这是我与沈醉沈公子的定情信物。” 话到嘴边好像说不出来,只余愤恨与苦涩,念尘起身,又转身,也不再多问,就朝门外走去。 哪里有病重,不过是有了新欢又不想让他知道罢了。 不过更可笑的是,没有金钱和地位的自己,或许连她的情人都算不上。 可念尘不知道,他的那一转身,并没有让他察觉到素素落寞的表情。 念尘从此过起了无生趣的日子,似乎素素没了他可以,但是他离了素素却不行。 转折在大虞与大庆的战争上,念尘与素素居住的地方临着两国的国界线,他们无可避免地面临着战争带来的麻烦,沈醉与素素家里有钱,他们可以卷着财产出逃,可念尘不行,他每日心惊胆战地呆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听着外面炮火轰炸的声音。 等待了许久战争都没有结束,家里的口粮早已吃完,念尘除了呆在这里毫无办法,他认命似地垂着头,平静的脸上毫无生气。 断粮后的第三天,他终于决定出去碰碰运气,便寻了一个竹竿支撑着自己,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那时念尘早已经饿得眼冒金星,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支持着,幻觉反应太强烈以至于他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素素穿着一身白色衣衫走了过来,只是衣服上面还有灰烬。 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应该撤离了吗? 念尘在素素雪白的衣衫上不仅看到了灰烬,还看到了血迹。 素素见到念尘,像朝他笑笑,可嘴角愣是扯不起来,努力了很久,才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着笑着素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坠去,念尘慌忙走上前去。 这时他才发现刚刚看到的血迹只是冰山一角,素素的背部恐怕是被炮弹碎片击中过,整个背部鲜血淋淋。 责备她变心的话此时此刻说不出来,说出来的只有关切,念尘吐字清晰,却也带着慌张:“素素,你没事吧?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我带你去看郎中……” 念尘急着想把素素背在背上,可他一触碰素素的肌肤,由于用力让化脓的伤口再次破开,念尘立时便不再敢动。 “带我回家吧……”素素气若游丝,但还是慢慢吐出,坚定而不可质疑。 念尘苦笑:“你还要我送你去沈公子那里吗?你都……你都这样了。” 素素轻轻摇头:“不,我说……你家,那是……咳咳……我们的家。” 念尘看她,眼神中有些动容,他忍不住问道:“他呢?”他自然指的是沈醉。 “他见国难当头,卷了我家的钱财,跑了。”素素低头,眼眶渐渐红了,“是我分不清好坏,许祁,你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念尘愣住了,他强忍着心悸扶起她:“先跟我回去。” 他看着素素不顾一切来找自己,心里难免有些动摇,于是他朝素素伸手说道:“素素,跟我回去吧。” 素素望着这个一直让自己安心的男人,难道他还在伸手等待她,他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这大概就是真爱了吧。 素素伸手回握住他,由念尘支撑着把她带进了他藏身的废墟里。 到了废墟里,素素就势躺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念尘突然变得冷淡了起来,他说道:“你来找我,我很开心,可那人辜负了你,你却来找我,我接受不了,所以我会侍候你在这里疗伤,到时候安全了你再回去,到时寻谁不重要,你的以后就与我没关系了。” 素素轻咳一声,带着苦笑:“如此,那我一定会好好养伤不让你为难的。” 念尘淡淡“嗯”了一声,便出去寻吃食去了。 等他再回来,便看见素素躺在自己的床上,鲜血一滴一滴从她的背部渗出,可见自己离去的时候她剧烈运动伤口崩开了。 虽然刚刚对她话语冷淡,但她毕竟还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啊,念尘慌忙走过去查看她的伤势,却猝不及防被她睁眼抓住手。 “你回来了……有你陪着……我很开心。”素素笑了,嘴角还带着血丝呢。 念尘忍不住抚手为她拭去嘴角的血丝,他扒开她的衣服,轻轻道:“得罪了。” 念尘家里本来就有药膏,他扒开素素衣服后,给她上了药,又用自己的破布衣衫给她简单做了包扎。 等他一系列做完后,素素早已经羞红了脸,脸红得快要滴血。 “谢谢。”素素说得小心翼翼。 念尘“嗯”了一声之后,便侧身躺下:“战争,身不由己,''只能跟你挤一挤了,多有得罪,勿怪。” “你能跟我在一起,我自然快活。”素素继续说道。 可这番动人的情话已然对念尘无用了,因为念尘记住的,只有素素那日与沈醉放风筝见到他时的错愕的神情。 他可真是个小肚心肠的人。 不,他只是不允许自己的爱情有污点。 第127章 别恋 这几日都是安安稳稳的度过,在念尘的照顾下素素恢复得很快,有时她会想着跟念尘讲笑话听,可念尘总是不露出一丝喜色,终日与她朝夕相对都是板着脸,素素也明白,他是介意自己对他的过往。 这缄默他对她持续了很久,可在那日她孤独离去的时候退去了伪装。 不知道为什么素素想要离去的时候他心情失落的不行。 素素走得缓慢,不时还往回看,似乎很希望念尘可以挽留她。 可她走在地平线,直到身影渐渐消失,念尘都没有说一句话。 等素素走后,念尘好像放下似的长吸一口气,他眼角似乎有泪,这个故作坚强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脸上是泪水和汗水,两者结合,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 明明嘴上说了不在乎,可对方的离去还是让念尘情绪有些低沉。 听到这里,白柔问道:“那后来呢,你们?” 念尘声音逐渐飘渺,似乎带着片刻疏远一般,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最后啊,她死了。” 战役结束后,念尘去了沈醉那里,他知道了一切。 那个在他看来花心的女子,为他拒绝了所有对她示爱的人,包括沈醉。 她对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不是她被沈醉抛弃,而是她抛弃了沈醉,独自来战场来找他。 可素素在战场硝烟燃起的时候,做了战场上血色绽放的花。 她被大虞朝的士兵以为是敌军派来的细作,一时间,无数长矛朝素素刺去,沈醉就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切,他喊破喉咙,却无力回天。 沈醉拍拍念尘的肩膀:“你很好,素素为你这般付出,我……终究不过是她为了驱赶你的工具罢了。”语气中大有落寞的意味。 可……这般爱他,为何还要疏远他呢? “素素先天患有心疾,你从那群愚民口中听到的话是真的,她那时……真的是病入膏肓了。就算没有……没有那次意外,她也注定活不过来年春满之日。”沈醉低头,看着城中因为此战大胜欢呼的人们,面现悲色,“所以……许祁,你要如何呢?” 念尘低头,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们之间,也是有缘无分罢了,他能怎么办呢,呵,他还能怎么办呢! 说道这里,念尘双手合一:“素素死后,我决定青灯古佛,常伴佛前,方丈总说我还是陷入情中太深,可这几年日日诵经拜佛,我想我总有一天可以从素素的死中抽离出来吧。” 他盯着白柔的眼睛:“从此,没有许祁,只有念尘。” 得知念尘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白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她只觉得自己小家子气的爱情配不上念尘,素素才是念尘本来的良配,若是她不死去的话。 一时之间胸口积攒了众多抑郁不平气,还有一丝酸楚,诸多不甘,白柔提问:“那念尘,你还会喜欢上其他人吗?” 念尘摇摇头:“出家人,怎么谈得了感情,自然六根清净,斩断情丝无牵挂。” 哦,这样啊,可白柔心中的失落渐增。 眼瞅着,天快亮了。 看白柔发呆的样子,念尘提醒道:“白柔姑娘该走了,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是深夜畅谈,可在旁人看来还是会曲解误会,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落人口实,于姑娘名誉也会有影响,我劝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白柔点点头,不过她有点尴尬地看着念尘,似乎想要说什么。 念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看着她:“白柔姑娘有什么直说就好,小僧若是有能力帮你做的话一定帮你。” 白柔抿唇一笑,她眨眨眼睛:“你抱我上墙,我翻过去。” “这……”念尘有点为难。 “你若是不帮我,我翻不过去的……”白柔也有点为难地说。 念尘一咬牙,点点头:“好吧。” 他随白柔来到院子外面,用手抱起白柔。 白柔很轻,按道理来说并不难抱起来,可白柔的手轻轻搭在了念尘的肩膀上,白柔手掌温暖的触感使念尘脸颊一红,但他还是坚持着把白柔扛到寺庙斑驳的砖瓦上。 白柔上去之后就顺着外面石狮子那里翻了下去。 她坐着石狮子上,悄悄探头,还可以看见念尘焦急地朝外张望着。 俩人视线一对,白柔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念尘,而念尘则是慌忙侧头。 一时间有些寂静。 白柔主动搭话:“小师傅,我走啦。” 隔着院墙白柔听见念尘“嗯”了一声。 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嘴唇微张,一字一句轻轻吐出,坚定不容拒绝,张扬又大声:“念尘小师傅,白柔喜欢你啊。” 来不及听念尘的回答,白柔就跑了。 跑时心脏跳动地厉害,也不知道是剧烈运动引起的,还是这场无厘头的告白引起的。 听到这里,花若影问白柔:“之后呢?” 顾琛在一旁插嘴,他微笑:“还能怎样,大概是多情丫鬟爱上无情和尚,还能怎样?” 看来是没接到单子,就开始冷热嘲讽起来了。 哼。 花若影白了顾琛一眼,可眼见着白柔低下头,也知道顾琛说的怕是十有八九中了,忙安慰她:“姑娘,我懂你的……” 她话未说完,顾琛顶撞:“你懂什么!” 顾琛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又懂什么?”他说话看似和善,却好像笑里藏刀一般,一字一句平平吐出,“不成……就来我商声阁吧,杀了他。” 顾琛语气低沉,却像可以蛊惑人一般。 白柔吓得慌忙回答:“不必,他虽然拒绝了我,可我不想让他死啊。” 顾琛笑着纠正白柔松散下来的簪子:“可我看你的眼中分明有恨。” 他逐渐变得严肃,少了几分嬉皮笑脸:“不行,就杀了他吧。” 白柔一惊,才发现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其实早已经把自己看透。 念尘自那日之后便与她疏离,她后来也曾去找过他,可念尘对她日渐冷淡。 他不想牵扯进她的爱里来,白柔明白,可陈晓熙某日的话让她如坠冰窖,跌入谷底。 那日陈晓熙笑着从兰若寺回来,手里还系着一根红线。 她悄咪咪地对白柔说:“这是我从月老庙里求来的红线,你猜,另一半在谁哪里?” 另一半在谁哪里…… 陈晓熙充满幸福过后的爱意,她甚至害羞地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柔荑。 那个已经明了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张口吐不出来。 第128章 报仇 陈晓熙见白柔久久不语,忙抢着答道:“是念尘小师傅啊。”她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安宁,“他答应我,日后还俗就与我在一起,白柔,记得替我保密啊。” 白柔难过地只想着哭,念尘毅然决然拒绝了她,他口口声声说他还是忘不了旧爱,可转眼就喜欢上了陈家小姐。 念尘……你到底……到底有几副面孔! 讲到这里白柔笑着揩干眼泪,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恨意:“念尘冷冷地拒绝了我,事后陈晓熙知道这件事以后将我扫地出门,我将他们的私情公布,没人相信我,不过依照陈晓熙的面子,她大概不能让念尘为了她再还俗了,毕竟她是尊贵无比的小姐,咱家小姐都好面子,也是为了名节着想,倒也好笑,一个世家小姐勾搭上寺庙里的和尚,她的名誉早该不保了。” 花若影听着有些为难地看着她,依照白柔这种情况大概是要报仇了,只是她到底想要如何报仇呢? 果然,白柔说出了她的想法:“我想换一张面庞,我听念尘诉说的素素应该是陈家驿的那位,在我没有在陈晓熙家里当奴婢的时候曾经随以前的主子去过陈家驿一趟,那时我见过素素一面,我想可以描述着请阁主绘制一副美人面皮,到时我借素素的面孔争回念尘来,有陈晓熙好受的。” 顾琛眼看着白柔是来求花若影,忙插话,说的好像平常事一样:“让陈晓熙和念尘直接死去不好吗,我们商声阁杀人可以买一送一的。” 额…… 花若影尴尬地看着一旁跟她抢生意的顾琛,再看看早已经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的白柔,犹豫了好一会才出声:“不是正义的以面换面,我们花影阁不会接的。” 接下来白柔说的话,让花若影和顾琛都吃了一惊,白柔说:“陈晓熙算什么,她不顾姐妹之情,只想着男人,我只是与念尘有过表白啊,她竟然抛弃了我,她放弃了我们三年相伴的情谊,选择了只认识两个多月的念尘,她让我露宿街头!不正义?呵,陈家,才是不正义,他们发的财,是战场上尸体的昧良心财!” 白柔说,陈家偷偷搬运大庆与大虞战争死去人的尸首,派医术高超的人员挖去死去人的器官,高价卖给那些生病垂危需要手术的富人们。 战场上私自贩卖尸体本就是大罪,可陈家打通官场关节,给大官送珠宝美女,让大官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肮脏的交易持续了好久,直到战争结束,陈家已经揽了众多财产,开始拿黑心钱做起茶叶生意。 陈家开始救济乞丐。 就当白柔以为陈家也开始披起人皮做点人事,开始救济乞丐时,被救济的乞丐都莫名失踪,人们以为是乞丐拿了钱都去更繁华的地方了,没人能想到是陈家偷偷把这些乞丐给活生生肢解了,原来黑心的器官生意还是没有停止。 听到这里,顾琛开心道:“所以要为正义屠全族吗,我们这里,有特色屠全族服务,包您满意。” 花若影对这个没底线的家伙真的很厌恶,她一把推开他:“商声阁建在花影阁旁边,本来就有抢生意的嫌疑,没成想商声阁阁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无视顾琛狠戾的眼神,说着她朝白柔道:“我可以为你换上素素的面皮,只要你可以行善,匡扶正义,以及,给念尘幸福。” 白柔“嗯”了一声,还未说话,顾琛就吐槽:“其实还是帮别人复仇,不过各扫门前雪,谁管他人瓦上霜,你还是为了利益去帮别人,切,没有底线。” 你屠全族就是有底线了?最没有节操的是你好吗! 硬生生被扣上没底线的帽子,花若影也来不及恼怒,她只是无视顾琛然后把白柔带进了花影阁。 关门时还看见顾琛幽怨的眼神。 进了阁子,花若影问:“她长什么样子呢?” 她,自然指的是素素。 白柔难得开了一次玩笑:“自然生的比我美了不少。” 白柔绘声绘色地描述这素素的样子,这让花若影也可以从脑海中联想起素素的倩影。 她美丽动人,妇静如水。 不一会,人皮面具便雕刻完毕,白柔看着面具略微有些失神,只见面具上的面容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嘴唇都是微微素色,眼角的泪痣更添一丝妍丽。 白柔伸手,轻轻抚摸着人皮面具,花若影技艺精湛,这张人皮面具好像面后带着血管一般,活灵活现。 “很像。”白柔给出结论。 “谬赞了。”花若影得意地拍拍手。 这时顾琛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了一瓶药剂。 这是想要干啥? 顾琛看着白柔和花若影,装作很好脾气地笑笑:“噬魂毒,无色无味,微量便可以致死,一个时辰后必死。” 顾琛看着白柔,象征性地走过去派派她的肩,朝她莞尔一笑:“我与你投缘,送你。” 花若影在顾琛还没有给出药瓶时一把夺过:“你少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说不定我还会喜欢你一点。” 顾琛笑笑:“商声阁与花影阁既然是邻居,干的勾当又是帮人服务的,自然算是竞争关系,我干嘛要讨好你让你喜欢?再说了……”顾琛一把环住花若影的腰,“再说了,我生的俊俏,你难道不喜欢,嗯?” 顾琛确实很好看,柳叶似的眉,面孔柔和,但是为人放荡不羁,一双勾人的狐狸眼,透着一丝精明,薄唇轻启,愣是说动人的情话:“我看你长得也不错,不如做我老婆,我们就不用互相抢生意了,到时候花影阁与商声阁合为一体,多好……” 顾琛在花若影耳边轻轻吹气,一时间异样的感觉让花若影有些难以接受,她忙避开。 可对方似乎不想放过她,顾琛直接抓住慌张逃跑的花若影,当着白柔的面,直接亲了花若影一下。 花若影实在忍不住了,她直接挥手,给了顾琛一巴掌。 掌声清脆悦耳,白柔看着“亲密”的俩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而刚刚闻声赶来的叶如歌和钟离笙呆若木鸡。 “小娘子打得我好疼,不过,我喜欢。”顾琛武功本就在花若影之上,刚刚的巴掌在他看来算是调情,所以他没躲也没闪,而且直接抓住想要跑的花若影,认真盯着她:“打了,我就是你的人了。” 此言一出,不止让众人都愣住了,连花若影也愣住了。 第129章 易容 “你犯什么神经……”花若影一向大大咧咧,被顾琛这么一弄暴脾气上来了,指着门来了一句:“滚!” “我的想法已经尽然告诉阁主,希望阁主好好考虑考虑,毕竟……”顾琛挑挑眉,笑得出奇好看:“看你的反应你怕不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什么…… 被人轻薄?想到“轻薄”这个词花若影脸一红,但她还是恶狠狠地推了顾琛一把:“给我死开。” 一旁的叶如歌和钟离笙识趣地离开,只剩下白柔还尴尬地杵在原地。 顾琛似乎很满意他造成的混乱,他微微一笑,张开双手:“花若影吧,影影,抱一下,一抱解千仇。” 花若影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 看着白柔低头不语,花若影决定不再管顾琛的什么了。她忙招呼白柔:“我带你去换面。”说着便拉起她的手,可后来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似的瞧着她。 “人皮面具毕竟不是人的肌肤,不能常带,若是在脸上停留太久,怕是会腐蚀皮肤。”花若影望着白柔,再看看在一旁的顾琛,咬咬牙,便带着白柔进去。 “你走吧。”风带来她的话语。 “哼。”顾琛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走就走啊……说不定哪天求着我过来呢。 顾琛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此时,花若影这边正在细细雕刻面具。 每一次人皮面具的雕刻,都是及费工夫的,但花若影对易容这方面天赋异禀,再加上素素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她也对美的事物很感兴趣,不一会一张人皮面具就已经初具雏形,不久就制作完毕。 做好啦。 花若影正想着为白柔戴上面具,这时白柔却突然开口:“阁主,等等好吗……” 花若影怪怪地看着她:“姑娘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与素素太过于相像了,我准备把人皮面具上的泪痣去掉。” “依你。”花若影熟练地点去了泪痣,笑眯眯道:“这下可以了吧。”不过她还是很认真地端详了白柔的脸,插了一句道:“其实姑娘本就与素素有七分像。”说着便将做好的人皮面具开始往素素脸上贴。 白柔苦笑:“阁主,像又怎样,我没有泪痣,而且素素这样的大家闺秀,我这样的贱骨头怎么好说与她像呢?” 人皮面具凉凉的触感贴在面皮上,白柔只觉得自己好像一点点地被这张人皮面具吞噬,身体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或许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属于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心吧。 心无可遏制地为着念尘的跳动着,愿意为念尘披上不属于的自己的脸,只为了他能为自己回看。 白柔明白,初恋多么重要,这是一个人初尝爱情的甜美,初恋素素总会给念尘留下深深的印象,她有了素素的脸还能争不过与念尘刚刚认识不久的陈晓熙吗? 白柔闭着眼睛想,意识好像逐渐在放空,这时花若影的话传来:“好啦。” 白柔睁眼,花若影笑吟吟地为她拿来镜子,白柔伸手抚摸这自己的脸。 人皮面具很合适,确实符合自己的要求,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白柔突然觉得有些放松,轻轻呼出一口气。 “阁主想要什么呢?”白柔望着花若影的眼睛。 “你或许是我阁子的最后一个客人了,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你幸福。”花若影打着哈哈,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 “莫非……” 白柔了然的眼神,让花若影突然意识到……她不会在往那里想吧。 她不会以为自己要跟那个姓顾的混蛋说的一样吧! 花若影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才不是要……嫁给那个混蛋呢,我也想与我父母一样,带着叶如歌和钟离笙一起浪迹天涯,快活潇洒。” 白柔摇摇头:“与你父母一样……可两人的缠绵,阁主自己再如何快活潇洒,都是体验不到的。” 怎么能一样呢?如果遇到心里最适合的自己的人,想把自己都给他的人,这样哪怕粗茶淡饭、柴米油盐都不会觉得枯燥无味吧。 花若影愣了愣,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柔起身,从头上取下一支桃木簪子:“这是我身上唯一比较值钱的东西了,或许抵不上你的人皮面具,可这也是白柔的一片心意,还希望阁主可以收下。” 花若影盯着那支桃木簪子,上面刻了许多花纹,虽然是一件不太值钱的小玩意,可也说明白柔骨子里还是有一股倔强吧。 不想亏欠别人什么。 花若影看着白柔,芊芊玉指拿起这根簪子,嫣然一笑:“好呀,一定要幸福啊。” 白柔行礼后转身,目光逐渐变得坚定:“阁主,我会获得属于我的幸福的。” 白柔渐渐离去,花若影就坐在席梦思上拿着这支簪子,心里不住感叹。 这真是一个不肯服输的女子。 与此同时,屋檐上面,一块瓦砾已经被揭开,顾琛在上面看得津津有味:“可叹这白柔不是个狠毒的人,若是狠毒些的话我的这笔生意就稳了,哦,不,她既然只付了一根桃木簪子,就是个穷光蛋,老子又不是做慈善的,害,到时候也难以应付,还是把这客人让给这……气的炸毛的臭脾气女子吧。” 想想花若影难以掌控的破锣脾气,顾琛忍不住想起她柳叶弯弯的眉,气鼓鼓的眼睛,末了叹了口气,轻轻一笑:“嘿,我在想什么啊……” “阁主,你在想什么?”商十七冷不丁从后面出来,倒吓了顾琛一跳。 顾琛反手拍拍他的脑袋:“你这榆木脑袋可算回来了,跟那笔交易的人谈得怎样了?” 商十七是顾琛忠实的追随者,俩人跌跌撞撞,是顾琛经营商声阁收的第一个杀手,其实顾琛苦心经营商声阁到现在,都少不了商十七的支持。 商十七是他捡来的,那时商十七还不叫商十七,他叫阿乞,街角巷口的没父没母的野孩子,可怜的乞丐。 顾琛发觉他根骨极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可他派人打商十七,等他被打得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如天神一般地出现,所以这也是商十七对他忠心耿耿的原因,他固执地认为顾琛于他,是生命的光。 第130章 还俗 商十七摘下帽子,如墨般的秀发有些散开,本就是个生的风光的美少年,偏偏冷冰冰的,可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不自然:“交易的人要我们找人……就是……那个……陈家小姐,要她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顾琛挑眉,似笑非笑:“哦?哪个陈家小姐,哈,不会又是那个白柔回心转意了吧,你说的‘那个’是哪个啊?” 商十七顿时严肃:“阁主不要说笑了。” 顾琛白了他一眼,笑笑:“好啦,不逗你啦,不就是污辱她吗,这白柔还真是狠毒,她估计又派人想要跟我们达成交易了,毕竟我阁也是名声在外,都说‘最毒妇人心’,我原是不信的,现在却也信了。”说着他低头作思索状,眼睛一骨碌,瞄着商十七:“不过……这事派谁去呢?” 看着顾琛考究的眼神,商十七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道:“你不要看我。”语气也是机械一般的。 “噗……”顾琛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正色回答:“这单生意,我不做。” 商十七有些踌躇:“对方开了千两黄金的高价。” 千两黄金! 好吧,顾琛有点心疼,但是他莫名其妙想起花若影来。嘿,自从商声阁迁来后倒是没少逗她,这家伙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是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过……这小姑娘倒是挺好看的。 顾琛正想着,商十七冷冰冰的话又砸了过来:“阁主,你在想什么?” “害,千两……也不接了。”顾琛舔舔嘴唇,有些蹙眉,想了一会眉头便舒展开:“我想,就当千金送美人,促成这桩好事吧。” 就当这几日调戏这个丫头的赔罪吧,看她极度看自己不爽的样子,自己反倒为了她推了生意,这么优秀的自己,她能讨厌地起来吗? “阁主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额……干嘛用‘又’字……” 商十七微微叹气:“阁主对美人的热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十七明白……”他随机正色,又一丝冰冷挂上脸庞。 这是说他好色风流成性吗? 顾琛倒也不恼,他敲敲商十七的脑袋:“你再多言,这生意我接,重任就落在你头上,倒是你小子才是艳福不浅。”他把玩手上的玉石戒指,“所以……” “我去扫地。”商十七一股脑就溜了。 顾琛:“……”他沉默了一会大喊:“喂,我的小十七,也该开开窍了吧。” 对方没理他。 此时,白柔这边。 她刚换了面孔,心情愉悦,平时节俭的她难得买了一只珠花簪子,没去跟小贩砍价,之后跑去兰若寺的池塘旁梳洗了一番,整理整理心情,便跨入了兰若寺的大门。 大门里的老榕树下,念尘穿着一身素色僧衣,他静静地扫着台阶上的落叶。 可当他望见白柔朝他走来时,惊讶和惶惑使他呆立在原地,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弥漫在心头。 心好像泡在酒里一样,如果这就是醉的话,他巴不得一直醉下去。 榕树上不断落下叶子,有些顽皮地呆在他肩膀上,赶都赶不走。 白柔缓缓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拂下几片落叶。 她的声音好像在诱惑着他:“好看吗?” 念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只是眼角湿润了,他轻扯嘴角:“好看……” 白柔继续说道:“那可以做你的心中人么?”她抬头望向念尘,对方深情的眉眼望着她,可眼中还是有晦暗不明的情绪。 看念尘难过的样子,白柔抱他,她轻轻环过念尘的腰,她轻轻说道:“就让我做你心中的人吧。” 念尘一惊,慌忙推开她,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白柔听的,一向冷漠的他说得大声:“小僧心中的人早已经死了,死于尘埃,终于灰烬!”他迅速推后,早已经没有之前的惊诧,取而代之的是深情与嫉恨之间的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他嘴唇轻启:“你不是她,对吧……?”他故作镇定地看着白柔,殊不知此时的自己的心其实早已经乱作一团。 白柔很满意看到这样的眼神,她想,不管他喜欢的是素素,只要自己可以陪在念尘身边就好。 可纵然为奴,也不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吧。 白柔想了想补充道:“你心中的人死了,对吗?” 不等念尘回答,她笑着出声,语气尽是悲戚的意味:“可念尘小师傅,白柔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挫骨之痛我忍得,切肤之痛我忍得,心伤之痛我受得,只要你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呢?”念尘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因为啊……”白柔话还没有说完,兰若寺新收的小僧人便来叫念尘。 “师兄,方丈找你。” 念尘点点头,他拍拍小僧人的肩膀:“阿空乖,我清理完这台阶便走了,告诉方丈,我还是不去了。” 阿空犹犹豫豫回答道:“方丈其实是想留你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念尘便打断他:“可我去意已决。” “师兄明明前日还受了圣上的封赏,说不定可以成为御用的僧人,师兄……” “阿空,无妨,我想还俗了,你跟方丈说说,要他不要再留我了,告诉他念尘对不住他多年的栽培,希望我们的阿空可以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成为跟方丈一样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念尘拍拍阿空的小脑袋,故作语气轻松的样子。 “可……师兄还会回来看阿空吗?”阿空摆弄摆弄手指头,吞吞吐吐问道。 “会的。” 听着俩人的谈话,白柔忍不住插话:“你要走了?为什么?” 念尘好笑地看着她:“因为陈家小姐啊。”他抬头看白柔,“我以为你知道的。” 是啊,她知道的,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明白,念尘为什么会这样做。” 念尘见白柔不语,便牵着阿空的手,带着他离开。 白柔仓皇出声:“那你可知道,陈家干了多少龌龊行当!你又怎么明白的了我对你的心意?” 第131章 我不会留你很久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我的心意,你又能明白么?”念尘双手合一,轻轻叹道:“姑娘是个好人,待我好,可我们注定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对吗?” “不大胆一次,不努力试一试,又怎么能知道呢?”白柔的泪水一滴一滴地下来,她贪恋地望着眼前这个素白僧袍的男人。 他甘愿为了一个干着尸体买卖这等肮脏勾当的小姐放弃遁入空门,可……他对素素的执着,真的有她想得那么深么? 念尘苦笑着说:“白柔,我所问的为什么,以及你的执着,都是想要知道,若我不再如今日这般,若我失去了一切,若我有朝一日可能颠沛流离,可能人头不保,你还会全身心地喜欢我么?” 白柔似乎看到死灰复燃的一丝希望,她慌忙回答道:“会的。” “那你为何会对我这么执着?” 白柔认真想了想,回答:“大概这就是喜欢吧……” 从初见的点点好感,到那日听念尘讲他的过往,他的眼神璀璨如星星,尽管聊得不是她与他的爱情,可她还是甘愿跌入他编织的梦里,醉生梦死。 “等我落魄那日,或许……”念尘苦笑,“你啊……真是一个傻丫头。” 白柔不再言语,念尘见状便想带着阿空离开,可刚走了几步便停住,他似乎是想了一会,便从袖中拿了一把钥匙给她。 “这是……”白柔好奇。 “你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家,既然换了……这副模样,在外面过夜不安全,这是我以前在南巢柳叶巷子家的钥匙,我也用不上,你若一时没有住所,可以先在那里暂住,我家在最南边,最偏僻的那里。” 念尘说罢想走,白柔哭喊:“你既然还怜惜我,为我担惊受怕,为什么还要……” “众生皆苦,我只是想普渡众生罢了。” “既然心中有佛,那为什么还要还俗呢?” “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白柔,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阿空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两个僵持不下的人,挠挠脑袋:“你们在说什么,阿空为什么不懂呐?” 念尘摸摸阿空的脑袋:“阿空心中有佛,自然不懂。” “可阿空认为念尘师兄心中也有佛。” “不……我大概……是一个早已经被拒之佛门外的人吧。”念尘的思绪渐渐飘远。 他好像又想起了些许美好的回忆,可嘴角不经意带了一些微笑,可那微笑转瞬即逝,变为……一抹冷笑? 白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真真切切地看着念尘带着比往日还要冰冷的目光,似乎……还有恶毒的恨意? 这恨意好像也在片刻消失,念尘又恢复了一副普渡众生的模样。 他朝白柔颔首,便带着阿空离开。 白柔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念尘递来的钥匙上还有属于他的温度,这些许温度都让白柔贪恋,她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窘境:与陈晓熙决裂,换面后失去了所有与自己身份有关的东西,穷困潦倒,无家可归。 好像除了念尘以前的家里,她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她微微叹气,攥紧手里的钥匙,就好像攥紧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 穿过街角小巷,走过小河瀑布,望着归来的飞鸟,白柔终于寻到了念尘说起的地方。 那地方早已破旧不堪,门前的枣树上还有斑鸠搭好的鸟窝,也就只有它们和白柔不会嫌弃这里。 白柔拿钥匙打开门走进去,一股腐烂气息迎面而来,她忍不住连声咳嗽。 等灰尘散去,她终于看清念尘屋子里的一切。 一张简单的小床,窗户上积满灰尘,灰蒙蒙看不清窗外的世界,但无一人陪伴让压抑沉闷的气氛让屋子像个地狱。 依稀还有念尘与素素的影子吧。 白柔控制不住的酸意。可她收拾了一下床便躺在床上愣神。 怎么视线有点模糊呢?她慌忙捂住眼睛。 湿湿的,是泪吗? 是孤注一掷的无助感包围了自己吗? 她放弃的,只为念尘,感觉是多么奇妙,从初见的心悸到现在,她只觉得,自己不后悔。 她慢慢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流下来。 或许睡着了,就好了吧,或许…… 鸟儿都回去的差不多了,此时月色朦胧,躲在云朵后面含笑看着这小屋子里俏生生的美人。 白柔蹙眉,她听着外面有点乱糟糟的声音,从浅眠中惊醒。 紧接着是扣门的声音。 她起身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包裹,念尘艰难地把包裹放在屋内。 他放下转身,有点不自在地看着白柔,眼中还是有着慢慢的情意,但白柔清楚地明白,这份情意不属于自己。 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念尘“嗯”了一声,他似乎想要出去,可白柔抓住了他的手:“你还俗了?”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念尘今天穿了一身墨色衣袍,平时的素衣僧人的形象好像根本没有存在过。 “嗯。”念尘似乎并不想跟她多说,他大步向门前走去。 “你知道你爱的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他们陈家,干的是龌龊的勾当,他们贩卖死人的器官赚钱,他们明着有好招牌,可心比谁都恶毒,他们……” “好了,别说了!”念尘好笑地看着她,眼角都是怒意,“可你能有多清白?你原来是陈家的丫鬟,这等勾当想必也跟着学了不少吧。” 念尘的话如见血封喉的毒刃,精准地插在白柔的心脏上。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知无力地解释:“我没有的,我什么都没有干过。” 念尘叹了口气,他对白柔说:“以后不要叫我念尘了,叫我许祁就好,我……为你带了点吃的和衣服首饰,你好生在这儿住着,可我不会久留你,等你找到合适的工作和男人,便嫁了吧。”他不再听白柔回答什么,便匆匆掩了房门,走了出去。 念尘走的时候,白柔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在愣神,其实刚刚念尘说了什么她根本就没不在乎,等到门“吱呀”一声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她悄悄探头,往往渐渐远去的念尘,转身视线又落到了那包裹上。 她打开包袱。 几件衣裙掉了下来,还带着几颗土豆和胡萝卜。 这家伙,怕是把他从寺里的存粮给了自己吧,怎么全是素食。 第132章 我在想什么啊 念尘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渐行渐远,白柔凝神听,可听不真切,她不知在想什么,便悄悄跟了过去。 不远处便是竹林,竹叶沙沙,倒显得夜晚少了几分宁静,白柔就悄悄跟着,不知是她谨慎还是念尘心不在焉,竟然没被念尘察觉。 念尘最后到了一处屋子,那屋子古色古香,里面还有悠扬的弹琴声。 是一首《盼归》。 这是陈晓熙常弹的曲子,白柔当然记得。 此时念尘一打开门,琴声戛然而止。白柔躲在树后观察,她看见陈晓熙一双素手搂住念尘的脖子,陈晓熙语气轻快:“你可算回来了,可叫我好等。” 陈晓熙少了昔日的嚣张跋扈,多了几分温柔恬静,她环住念尘的脖子:“我花了重金为你购置了这一处宅子,这宅子年份久远,可这便是希望你能于我长长久久。” 念尘愣愣地“嗯”了一声。 陈晓熙嗔道:“你在想什么呢?我……我的心意已经都说与你知道了,你……” 念尘回神,笑着揉揉陈晓熙的脑袋:“我懂,明天好吗,我今天有点累。” “我……可……我想……”陈晓熙低下头,羞怯地解开念尘的外衣。 念尘慌忙抓住她的手:“我还……” “你还是个和尚,嗯?”陈晓熙不怒反笑:“你都已经还俗了,况且,我陈家小姐,金枝玉叶,怎么也都是你高攀了,你居然缩手缩脚的,烦死了。” “你身上……”念尘晃晃头,视线有点迷离,只觉得怀里的女子别样的柔软,连胸膛都变得热热的。 “我特地为你调的,你觉得如何啊?”陈晓熙依旧一副温声细语的样子。 她抱紧念尘:“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喜欢到要把你揉进骨子里了。” 念尘终于控制不住了,他环保起陈晓熙,开始往床榻走去…… 床榻上有纱幔,床上的男女痴缠,女的低吟婉转,男的带有厚重的喘息声,而白柔就在树下,黯然神伤,可眼神却愈加坚定。 我要,以素素之容,把他抢回来! 此时,三人都没有察觉到,屋顶上,有俩人穿着夜行服悄然而过。 看身影像是一男一女,女的拖着男的实展轻功向北方奔去。 此时,夜行人这一边。 一身夜行服的顾琛笑得不怀好意:“看样子,是你输了。” 原来,白柔走后,俩人打了个赌,花若影赌白柔与念尘重归于好,而顾琛赌白柔被抛弃,毕竟念尘清清楚楚知道,那白柔易容后与素素再像,都不是他的素素。 “哼。”花若影不想理他。 顾琛继续说道:“喂,带我去个地方。” 花若影没有吱声。 顾琛拍拍花若影肩膀:“喂,听见了吗,臭女人。” “我愿意带你回家已经实属义气,你不要得寸进尺啊。”花若影运气平平吐出,脚步仍是不减,末了还不忘调侃,“你这商声阁阁主居然轻功如此拙劣,可笑啊可笑。” 顾琛笑:“别油腔滑调的,带我去青楼。” 花若影脚步一顿,一不留神俩人径直摔了下去。 还好下面是杂草堆,到没有受伤。 “神经病吧,我带你去青楼,不可能!”花若影揉揉脑袋,正准备起身,对方一句话把她呛死。 “你莫不是怕我找相好的,然后冷落了你。”顾琛含笑拍住她的肩膀,“你放心,我不是这种薄情寡义的人。” “滚吧你,谁稀罕!”花若影推了他一下。 她站起来收拾收拾衣服,继续道:“都说男人都是负心薄幸贪得无厌之徒,我觉得就是。”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去青楼?” 额……为什么呢? 尽管花若影全身都跟她下达指令让她不要问他,但是花若影白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顾琛笑意更甚,“我要去找个貌美的小娘子去玩乐啊。” 本想着他还有什么正经事,不还是俗,不还是花花肠子,男人都是花花肠子! 花若影只想气的翻白眼,可对方还觉得没有把她惹火,依旧提醒道:“快点,不然没有姑娘了。” 看花若影没反应,他还补充道:“不然,我让我们家十七收了你那里的姑娘。” 这家伙还真有几把刷子,还是不要得罪他了,花若影只觉得说话都咬牙切齿:“我送你去了我就回去,呸,臭男人!” 说着又提起顾琛往寻香楼走去。 寻香楼里的老鸨见了顾琛那叫一个亲热:“哎呦,小顾少爷又来了,还是我们怜香吗?” “不,今天我要清茗,清茗,来,香一个,那要什么怜香啊,叫清茗洗白白了等爷儿。”顾琛笑着勾勾手指,几个姑娘便识趣地凑了过来。 怜香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爷,你又拿我寻开心,你穿成这样,是不是又去爬哪家姑娘的房梁了,哼,也不怕我们姑娘们笑话。咦,今天怎么带了一个姑娘?” 顾琛凑个去亲了怜香一口,笑着把她搂到怀里,大声对众姑娘说:“这是我的娘子,脾气暴,不好惹,看我来寻快活偏要来见见世面,你们多担待着点。” “呸!这种花花肠子的臭男人你们也要,不怕脏了自己的嘴吗?”花若影气不打一处来,一张俏脸涨的通红,“还有,谁是你娘子啊……” 清茗笑了:“我们都是花街柳巷的下贱人,承蒙顾爷垂怜,我们快活还来不及呢。” 顾琛直接把清茗搂在怀里:“真乖,爷疼你。” 花若影看着左拥右抱的顾琛,只觉得烦躁,她似乎头一次从心底冒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感觉如猫爪挠着自己的心,一道一道,密密麻麻的疼,明明很明白自己此刻应该留给他一个帅气的背影。 她花若影是何许人也,花影阁阁主,自己常对着叶如歌和钟离笙调侃自己断绝了情爱,可自从这个顾琛来了之后,这么调戏了几把,自己竟然对他生出几分真心来。 可花若影明白,顾琛这种花花公子,对自己或许只是有点兴趣吧,或许那天与她的游戏腻味了,便会一边去了吧。 她看透人间风情万物,此时此刻,却独独看不透她自己的心,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在心中激荡。 我……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第133章 他眼里有星星 花若影的表情,顾琛都看着眼里,这个暴躁的家伙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沉默了。 好像有些失落,有些沮丧和懊恼,还有……醋意? 顾琛眼角闪过一丝狡黠,他直接走过去,给了花若影一吻:“别气了,娘子,大不了为夫不逛了,跟你回去。” 顾琛的吻得很深,一时间花若影竟然忘了挣扎。 她清晰地感受到唇齿相缠传来的温度,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可这症状没有持续多久,花若影便慌忙推开他,她抹抹嘴,“呸,一片臭唇万人尝, 顾琛微笑:“可我若说……”他故作娇羞状,“人家的初吻给你了呢?” 花若影大脑直接运转不开,一向豪放洒脱的她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怜香见状跟众姑娘补充道:“顾爷来青楼只是亲过我们姑娘的脸蛋,这……嘴对嘴嘛……还真是第一次。” 这家伙亲了这么多姑娘的脸,此刻亲自己,不也……呸! 不过想想是初吻……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也有点感觉呢? 花若影被亲过之后就晕晕的,一时之间也不再吱声。 顾琛见状笑着抱起她:“以后我不再来了,我媳妇不喜欢,我就不来了。” 花若影挣扎,她似乎突然有了女子般的羞怯,只是觉得心里,好像有花绽放。 结果顾琛真的放下了她。 …… 看着花若影疑问的眼神,顾琛笑道:“喜欢被抱着?” 花若影一愣,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为夫主要是想走了,你轻功好,得带我,我如果抱着你,你就带我飞不起来了吧。”顾琛又露出了招牌似的微笑,他拿起花若影的手,“快,带我飞。” 花若影:“……” 顾琛见她不动,又悄声跟她说:“我今天没带钱,快,带我走,待会付不了钱,我不要面子吗?” 花若影:“……” 她不再多说,便带着顾琛施展轻功爬上屋檐,留下一片惊叹的姑娘:“哇,这女子可真是厉害。” 老鸨白了她们一眼:“今天没把客人留住,是不是该罚你们拿点自己的私房钱啊。” 这时姑娘们笑着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不要嘛,妈妈,我们怎么敢背着你藏私房钱呢。” “就是就是。” “话说顾爷有了新欢,不知道还会不会来找我们呢。” “唉,完喽,清茗,你怎么说。” “哈哈,那得看怜香姐姐怎么想了。” “怎么不见你家张生来看你了。” “别提那个负心汉了。” “哎呦,昨天还一起花前月下,今天就负心汉了,嗯?哈哈哈……” …… 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嬉笑打骂之间,花若影已经带着顾琛离开了寻香楼。 快回到花影阁和商声阁的时候,顾琛一顿,他指着一个茅草堆,“在那里停一下吧。” 花若影自从被他吻了之后也不怎么反驳他了,携他平稳落在茅草堆上面。 顾琛见她不语,问道:“你在生我气?” “没。”花若影低下头,平时大大咧咧的,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一般。 “那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顾琛问道,可对方没有说话。 顾琛低头想了想,问道:“喂,我说啊,你为什么轻功这么好啊?” 说到这个,花若影有了精神:“因为我们医者,要想济世救人,必须争分夺秒,轻功出神入化,可以争取救更多的病人。” “哦。”顾琛含笑看着她,看到花若影愿意搭理他他送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给自己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众姑娘的面鬼使神差地亲了她,明明之前自己不是这么情绪化的人的。 俩人就这么坐着相视无语。 不一会花若影问道:“你为什么轻功这么差啊?” “差?简直是极差好吗?”顾琛佯装幽默,俩人各怀心事,只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顾琛看着花若影,眼神突然有点温柔:“我啊,主要是不会轻功,每次任务便是毫无退路,就要全力以赴,因为拼的,就是自己的命,若是轻功精湛,便时刻想着失败了吧,那就跑了吧,可若是轻功极差,便是把自己的命都拼了出去。”他笑着打着哈欠,“我这种人,时刻都想着享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外面,其实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挺好的,后来单干做了阁主,不用打打杀杀的,倒也挺好。” “嗯……”花若影点点头,一时间发觉顾琛靠得自己有点近,竟有些害羞地挠挠脑袋。 不过这一番交谈花若影也发觉出,她与顾琛其实是截然不同世界的两种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个为人换脸的画皮师。 顾琛看似风流手上却沾满人类鲜血。 他与商声阁,本就不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花若影闭上眼,不知怎的又回忆起了那个吻。 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的唇齿,手掌抚摸自己脊背的温度,她微微睁眼,却发觉对方正含笑看着她。 “顾琛……”她忍不住出声。 “嗯?” “若有一日,我走了,你会如何?” “我必千里迢迢寻你,直到天涯海角。”顾琛不羁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 这让花若影有点迷茫,这时对方来了一句:“估计你走了便是卷钱逃跑了,我可不能让你溜了。” “切,臭男人!”花若影背过身去。 “喜欢夜不归宿吗?”顾琛问。 “啊?”花若影一愣。 “比如现在。” “那我们回去?”花若影没好气地回答。 “现在这么晚了,我们回去,怕是会被误会。” “哦,那睡在这里吧。” “你不怕我对你……” “亲都亲过了,还怕什么啊。”花若影故作大大咧咧状,其实内心早已经乱成一团麻。 “噗……”顾琛竭力憋笑,“喂,女人,你今天很不一样。” “跟你学的,好了,你东头我西头,不许碰我。” 花若影背过身,她闭上眼睛,但是她没有看到,顾琛眼里的光,那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星星,璀璨夺目。 “好。”他回答。 花若影没有察觉到顾琛晶亮的眼神,顾琛也没有发觉花若影略微勾起的嘴角。 “好梦……”花若影喃喃道。 第134章 入牢 那处的花若影已经睡下,这里的念尘正慢慢起身,他**着上身,背部是挺腱的肌肉,结实的背部让陈晓熙着迷。 念尘恢复了意识,他怒道:“你对我下药?” “什么嘛……”陈晓熙嘟嘟嘴,她笑着用手指划过念尘的肩膀,勾勒出他的轮廓,“明明是寻求刺激,你我不是两情相悦嘛,你啊,就是一根筋,都还俗了,还守身如玉干什么,这世间啊,只有男女情爱最让人着迷。” 念尘望去白柔藏身的方向,发现那里早已经没有了人影。 走了啊…… 其实一开始他就察觉到白柔悄悄跟了过来,只是……可…… 自己的心,怎么会有点慌张? 陈晓熙见念尘不答话,赌气似的啃念尘的脖子:“再来嘛,男女云雨,最是快活了。” 天黑,她看不见念尘的表情,只觉得对方像榆木一般呆板,但还是让她有被征服了的感觉,她竭力配合着,俩人又吻到了一起。 念尘顾不得这些,他搂住陈晓熙:“我以前跟你说的事情,莫要忘了。” 陈晓熙轻声附和:“唔,嗯……你让我快活,我自然帮你,不就是钱吗,唔,你抱我……” 她没有看见,自己意乱情迷时,念尘清明的眼睛。 仿佛还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 这一夜,鱼水交欢。 转到白柔''这边,白柔黯然神伤地回去,她悔恨,她不甘,她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照了一个晚上。 清晨,她化了浓妆,妖娆的红色,她挑了一件大红色外衫披上,细心梳理了自己的云鬓,收拾好后,她做了一桌子的饭,却不吃,因为直觉告诉她,她认为念尘会回来找她。 她等了许久,终于在接近晌午时等到了念尘。 念尘穿了一身蓝色绣花袍,他传惯了素色,此时一换上蓝色袍子,竟让白柔愣了愣神。 “来了。”她装作很自然地说道。 念尘看着一桌子饭菜,竟然笑了起来,这还是他在还俗后头一次对白柔笑,“给我做的?” “嗯。”白柔有些期待地看着念尘。 一夜之间,他好像憔悴了不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仔细一看,脖子上还有吻痕。 满腔的酸意,她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念尘,吻起他的脖子。 念尘也不反抗。 不知吻了多久,白柔问:“你愿意舍去陈晓熙,与我一起吗?” 对方不答话,白柔继续不甘心地问。 她只觉得眼睛干涩,脑海里全是念尘那日与她一起给她讲故事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和尚,自己只是个丫鬟,可那时候自己的感情还在封闭在内心的最深处,未曾向他言明。 念尘温柔地推开她:“我们……是不可能的。”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妆:“浓妆不适合你。” 他脸上流露出凄苦的神情:“我再喜欢素素,我也明白,她已死去,尸体埋在冰冷的土地里,再也回不去了。”他见白柔不语,继续说道:“你再对我好,也入不了我的心,我们遇到的时间不对,就像这碗饭菜,等到对的人,它热着,不烫也不凉,刚好可口,可我……来得不巧。” “既然这么喜欢素素,干嘛去找陈晓熙呢?”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念尘没有回答她。 他牛唇不对马嘴地说:“把人皮面具脱下来吧。” 说罢便想着揭下白柔的人皮面具。 可白柔躲开,昨日的怨气随着今日的醋意爆发,她吼道:“你不喜欢素素,你就是个负心薄幸的男人,你为钱勾搭陈晓熙,你无耻!” “你又好到哪里去?”念尘说道,“我留你三日,三日之后,我要你离开,并留下素素的脸。” “我不!”白柔哭着蹲下,“念尘,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我的爱情吗……哪怕飞蛾扑火,哪怕只有一丝丝希望,我都希望可以留住你。” 念尘苦笑:“你的爱情,与我何干?”他转身,“不痴缠,便是你我最好的结局吧。” 他起身离去,缺拴上了门锁。 白柔这时警觉。 “你干什么!放我出去!”白柔拍打着门。 可对方只告诉她除非留下面具离开,不然不会给你开门的。 可愣是这样,白柔饿了三天,她气若游丝,快晕过去的时候念尘打开了门,慌忙跑了进来。 几日不见丰神俊逸,看来,陈晓熙很是看好他,看来,他活的很好。 念尘怒道:“你是疯了吗!” 可他望着的,是披着素素面皮的白柔,她低头,声音越来越小:“我想,我不会放弃的……” 视线逐渐模糊,她听见念尘的叹息:“有些事,我也不会放弃的……” 话还未听完她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就是从回春堂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中医正看着自己,见自己醒来,说道:“姑娘醒了,喝点药吧,补补气血,调理一下身子。” 白柔温顺地喝着汤药,仍问道:“念尘呢?” “他啊……”老中医摸摸胡须,有些为难地看着她:“他……或许不久便要……” “便要怎么……” “与陈家小姐勾搭在一起,现在陈家倒了,他想必也不太好过吧。” “这是怎么回事!”白柔一惊,陈家……倒了? 原来,念尘出卖了陈家,他搜集证据,挖出了陈家非法贩卖人体器官的龌龊勾当,陈家已经被抄家了,陈家老爷看家产散尽,气的一口气没有背上来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念尘的风评变得有好有坏。 有人认为他正义,敢于揭露陈家,还为他的以后而担心,毕竟陈家在官场上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虽然这些人多少是不愿多管闲事的类型,可毕竟陈家的贩卖的人体器官都用来救他们的命,他们自然感激。 也有人认为他背信弃义,不是个好东西,辜负的陈家小姐的一片痴情,却揭发她,尽管他做的是正义行径。 白柔想要出去,老中医却叫住了她:“姑娘,你的身子还没有调理好,不能乱动。” “那……他呢……念尘去哪里了?” 老中医摸摸胡子:“他啊,被那些官人诬陷,给了个陈家帮凶的罪名,进了大牢,因为没权没势,怕是难办啊。” 第135 他的执念 不知为什么,白柔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商声阁,那里做的生意,都是关于这些的,说不定顾琛会有办法。 她支持着身体,恍惚往外面走去。 老中医刚想要制止,可白柔摆摆手:“不必了,阿伯,你应该明白我的。” 她眼含着热泪:“这情字,最是磨人,您还是莫要劝我了。” 她顺手拿了根拐杖,往商声阁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每一步都触目惊心,她只觉得快要昏了过去,可还是咬牙坚持。 她一直在鼓励自己。 加油啊,快到了…… 白柔撒过一个慌,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与念尘曾见过。 她比念尘都清楚。 白柔从小就缺爱,所以一有人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都觉得是爱。 那日是上灯节,她被放了半天的假,孤身一人走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内心五味杂陈,失落自己没有人陪着。 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肩膀。 她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许祁的笑脸,他送了一捧荷花。 “素素,梅花配你,高寒傲骨。” 她刚想要回答认错人了,可看着手里的梅花突然愣了神。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 陈晓熙不喜欢,从不放在屋子里,别人送她她也只是扔了,可白柔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收拾好。 用来做脂粉,可别人都笑话,一个丫鬟,怎么配得上。 她常常自卑地埋下头去。 这主动赠予的梅花让白柔有了些许自信和愉悦,她接过来嗅嗅,很清香的味道。 “谢谢。”她贪恋地享受着这份不属于她的梅花。 要是这梅花真的是送给自己的就好了…… 可自己埋没在黑暗里,不能露面,因为这小心翼翼的美好,在光的照耀下也会荡然无存。 她背过身,回了一句:“谢谢。” 许祁笑了,语气都变得温柔:“想吃枣糕吗,我去买了。” “嗯。”白柔支支吾吾回答。 待许祁走远,白柔才回过神来,此时剩下的只有手里的梅花。 她仓皇拿着梅花跑走,等到了自己的房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梅花枝。 这支梅花给了白柔希望,虽然是偷来的。 她打听了他的名字。 许祁。 她从手心写了无数遍。 她默默关注着他的一切。 当她知道他与素素的爱情的时候,她某日跟陈晓熙出去的时候看了看素素。 素素与她还真的很像。 只不过自己偷了她的梅花。 白柔与许祁的偶遇真的是缘分,那日素素正好忙于应酬,她派仆人去通知许祁,可仆人沉溺于上灯节忘了告诉,所以有了白柔与许祁的相识。 这么想着,白柔的脚步更加坚定,她走到商声阁,用力的敲击着房门。 开门的是商十七:“姑娘,有事吗?” 白柔刚想要说话,此时顾琛走了出来:“姑娘是来找我的吧。” 白柔点点头,她语气日渐急切:“我……求你……救下念尘……”说完便晕了过去。 此时的花若影趴在商声阁屋檐上,怜惜地看着白柔,再看看顾琛:“当帮我个忙。” 顾琛微笑:“这忙,不算什么,其实早有人付了报酬的,我自然要管管……” 白柔醒来是在两天之后,花若影医术高超,为她细细调理了身子,但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阁主,念尘他怎么样了?” “被捕入狱……与陈家联盟的余党诬陷他与器官贩卖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陛下判了他三日后处死。”花若影有点艰难地吐出这几句话。 白柔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视线游离:“可我想见他……” “可……”花若影犹豫,“官场之上,我是帮不了什么的……” “可有我啊。”顾琛笑着挑开花影阁的珠帘,他含笑看着花若影,眼神中都没有片刻犹豫:“小娘子的忙,我必然是帮的,再者,念尘,不久前曾来我阁做过交易,要我阁为他保命。” 什么,做过交易,他哪儿来的钱! 顾琛看出了白柔的疑惑,他抱臂,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受过陛下赏赐过的和尚,能没有什么油水,他的命,我必然帮你救下。” “那……陈家小姐?”白柔问道,她明白,陈晓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她知道自己被骗,绝对不会让念尘活着出去,顾琛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死了。” “谁杀的!” “我的随从啊。”顾琛拍拍手,“十七,小十七,快出来,任务来了。” 商十七闻言走出,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身上的佩刀皑皑生辉。 “带她去见念尘吧,她啊……”顾琛瞄了白柔一眼,“可担心地紧。” …… ''白柔随着商十七进了地牢,当看见被用刑过的念尘后,白柔的心痛的剧烈。 念尘一身素衣……哦,不,不能说是素衣了,他的素衣上溅满鲜血,他的手上被上过夹棍,红肿了一大片,他的脖颈上有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一道道如蜈蚣一样的疤痕爬在脖子上,触目惊心。 商十七冷漠抛下一句话:“我去帮你把风,希望姑娘速说速决。”便起身离去。 念尘抬头,看着白柔。 她正迎光望着他,眼角亮闪闪的,晶莹剔透的,是泪。 她太美好,竟让念尘忍不住喊了声:“素素……” 这一声仿佛割断了白柔所有的念想,她轻笑:“我不是。” “嗯。”念尘低头,迷离的眼神变得清明,“你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知道一个原因,还有一个答复。”白柔盯着他被夹棍弄的红肿的手,只觉得心疼。 她盯着念尘右手碗口一般大的割痕,泪眼婆娑。 念尘苦笑着出声:“你啊,明知道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却独对我有一丝真心,傻姑娘……” 白柔不理会他说什么,她只是问:“念尘,你为什么要打垮陈家呢?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他们家的势力大,可能稍有不慎,便尸骨无存。” 念尘清明的目光中是难以言喻的恨意,还带着绝望,他的思绪变得久远,不知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他们……取走了素素的身体啊。” 念尘的嘴巴一张一合,白柔听的只觉得触目惊心。 敌军走后,念尘刚想着过去看素素,他踉跄准备跑过去,可突然西边草丛里有人的动静。 是陈家的仆人,手里拿着兵器。 明明看着,却见死不救! 其中有一个仆人还笑着说:“这女人死了,我们把她带回去,取点器官卖钱,不知陈家小姐会怎么赏我们。 第136章 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另一个仆人笑到:“这小娘们儿虽然死了,长得倒却漂亮,这身材这小脸蛋儿卖窑子里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哎呦,可惜了。” 仆人们笑成一团,只有伏在草丛里的念尘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群混账,见死不救,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念尘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仆人拿起匕首划开了素素的胸膛。 “不要!”他跑出,一把推开正在肢解素素躯体的仆人。 仆人一愣,可看到念尘之后,眼神都变得邪恶:“都说今天咱们运气不错啊,又来了个送死的。” “我们刚刚干了什么,你都看见了吧……”领头的仆人眼角有一声猩红,他挥刀向念尘砍去。 念尘出于自保拿手抵挡。 “啊!”念尘痛呼一声,手上已然插上了一把刀子,不久刀子滑落,手上鲜血淋漓。 仆人们开始朝他围过来,他们的脸上面无表情。 真是一堆杀人机器。 或许,下一秒他就会被肢解。 此刻,念尘回想的只有素素最后的笑脸。 我要活下去,我要为素素报仇! 他起身,迅速跑开,一双眼睛中夹杂着悲伤与恨,血一滴一滴落下,可他顾不了这许多,他想着,我要为素素报仇! 身后是那几个仆人的声音。 “嘿,跑了……” “算了,别追了,今天主子要我们弄的量够了。” “领了赏钱去窑子里哥几个快活快活?” “嘻嘻嘻……” …… 念尘无暇顾及,他只觉得手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可自己身体上的痛楚,哪有自己心上痛楚的千万倍? 所以之后…… 念尘看着白柔了然的眼神,点点头:“你们小姐虽坏事做尽,却在特定日子会去礼佛,可笑,一个手上不干净的,佛祖怎么会原谅她?” “我在寺庙蛰伏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杀了她的这一天,灭了陈家的这一天。” “所以我买通商声阁,要他灭陈家满门,哦……还有你,还有你,你也该死!” “你看着陈晓熙作恶,你却顺着她,你也是帮凶!” …… 白柔看着念尘手上的疤痕,只觉得心酸与苦涩,她不甘心,继续问道:“若我痴心对你,可以换你一份真心吗?” “念尘的心已经死了,在素素死时就已经死了!” “你说我该死……”白柔只觉得难受,她笑得很虚弱:“确实,我是个懦夫,我只想在这世道下活下去,你还记得很久之前的上灯节吗?” “记得,哪又怎样?” “我偷了你该给素素的梅花,我却被你偷了心。” “哦。”念尘大笑,“那日是你啊,是你啊……”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白柔……我想……我们遇见的时间是错的,怎么可能有结果呢?” 是啊,怎么可能有结果呢? 白柔还记得他一字一句为她讲佛法的样子,此刻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何曾入过佛门,他只是尘世中的一颗沙子,念尘,念尘,怀念凡尘。 这么想着,白柔哭出了声:“我懂了,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去除素素的面容吗?” 她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看不出悲伤,面无表情:“我自己的脸,其实已经烂了。” 是啊,人皮面具戴的太久,她的脸受到损伤,每说一句话都牵扯伤口,钻心地疼。 可怎么可以让念尘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她不想! 在走前花若影就告诉她,这人皮面具需要摘掉,可白柔摇摇头,她说她要用它与念尘做告别。 “我想我也累了……”白柔点点头,眉眼中尽是了然:“你不喜欢我,我明白,我想你保证,从今以后,你我,怕是再无瓜葛了。”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白柔都曾深深喜欢你过。” “你说你没了素素觉得黑暗,可你知道吗,你的梅花带给了我光明。” “我明白,强加于人的爱情,不是好的爱情,所以我决定,我虽以后与你再无瓜葛,可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 白柔泪滴到脸颊上,顾盼生姿,竟是别样的美丽。 她缓缓揭下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白柔皮肤已经溃烂,而因为她揭下面具触动伤口,整张脸都血迹斑斑。 念尘不忍地别过头。 白柔轻轻地把素素的面皮放在念尘身旁,便准备出去。 在她出去的时候,念尘说道:“那日上灯节,你没吃到枣糕呢……” 白柔轻笑,泪珠大滴大滴滚落,血与泪混在一起:“可我明白,那不是属于我的爱。” “那日真的是你。” “是我。” 再无下言。 竟是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此时花若影这边。 花若影与顾琛闲聊。 “我这次还是把单子搞砸了。”花若影摊手,眼神中都是不忍。 “不怪你,是他们的恩怨,让他们不可能在一起。”顾琛白了她一眼,不过,他低下头,竟是头一次这么认真:“那……你觉得,我们可能在一起吗?” 花若影一顿,不再说话。 顾琛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花若影回答:“你太漂亮,我太丑,你太厉害,我太笨,可……” “嗯?” “可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太棒了,不用想的太远的。” “哈哈。”顾琛头一次对花若影绽开笑颜,这是他发自心底的笑。 是啊,就算身份地位立场不同,可自己愿意为她改变。 …… 后来白柔回了花影阁,在花若影的帮助下恢复了容貌,她主动请求留在了花影阁,准备在这里度过自己的岁月。 那日她发现花若影帮一个人重塑了面容。她笑着给花若影打招呼:“又是一单好生意,厉害。” 花若影嘻嘻一笑:“可不是嘛。”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沉默的男人,那男人换面后的脸平平无奇,可白柔看到他手上有一道疤,她愣住了,却没再说什么。 …… 念尘后来失踪了,他逃狱了。 后来有人从山脚下找到了他上吊后的尸体,可白柔知道,他还活着,那日花若影换面后的男人的疤痕,印在了她的心里。 那的确是念尘。 念尘后来寻了一个寺庙,他现在真的做到了四大皆空,剩下的时间就是彻悟前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苏醒,梦里都是白柔的脸,不知怎的,伴着月光,嘴角有些苦涩。 竟是两行清泪。 但他与她都明白,自己与对方,再无可能。 第137章 林默 我是林默,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出生于一个偏远的市镇,与我一起的叶如歌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到大。 父母为我们定了娃娃亲,希望两家更和睦,我看着满心欢喜的叶如歌,心里却在想,她,这般丑陋,配的上我吗? 她待我很好,我知道,可我对天发誓,若是她的模样比现在貌美好几十倍,我一定好好待她,甚至……娶了她。 于是我向父母提出了悔婚的请求,可他们没有答应,还教导我。 “如歌这么好的女孩,你能遇到实属难得,她虽样貌不佳,可却对你一片痴心,再者说了,我们林家铺子需要招工,你若能娶个和你交心还能帮你分担家务的媳妇儿,是你的福分……” 他们教导完我便起身去了江南,可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我把自己封闭起来,关门,谁也不见,如歌在外面敲打我家大门,哐当哐当,一声声只叫我心烦。 我是真的想静一会了。 因为……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油然而生。 我要悔婚! 隔壁村里的温若,倒是生的标致,人也贤惠,几日来我炊饼摊前,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直悄悄盯着我,还带着点拘谨和姑娘家的害羞,我想她喜欢我。 叶如歌时时来我摊位前帮忙,好像早已经是我娘子一般。 可我不想这样。 所以我拿着她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温若家里提了亲。 然后我见到了她的眼泪。 不同于年少时的纠纷争执时的眼泪,这眼泪无声无息。 可我顾不得这些。 我想,这于我,于她,都有好处。 可她第二天就失踪了,我并不在乎,只是少了一个童年的玩伴,我有温若就好。 然后我遇到了萧云。 那是多么美丽的姑娘啊,她被乞丐欺负,我救了她,把她留在了自己的家里。 萧云就像是我的故识,她与我很投缘,此时此刻我觉得,不,应该说我后悔了,为什么会与温若订婚。 那日我把温若惹生气了,她还笑着给我口型。 你喜欢我吧,我也喜欢你啊。 是我没能早点遇到她吧……若是早点遇到她,我想我会喜欢她的。 那时温若还与我大吵了一架,一向温顺的她脾气打的吓人:“你就是看上她了。” 她声音中都是绝望:“你要我成为全村人的笑柄吗?” 真烦,女人为什么都这样,明明我不爱了,却总是要纠缠。 萧云待我很好,人美心善,我很喜欢,我觉得她才是我的真爱。 于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背着温若。 虽然她好像很是在乎我以前跟叶如歌的事情,我想,她是想知道我对叶如歌的态度吧。 于是我回答她,叶如歌那么丑,那么卑微,那么多瑕疵,我不会喜欢上她。 萧云听完哈哈大笑,她笑得很奇怪,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她说:“你啊,就是薄情!” 我笑笑,“可我对你不薄情。”便俯身把她压倒了身子底下。 久而久之,温若察觉出我们之间有猫腻,等我退婚时,她便了然,但她既不吵也不闹,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这早已经不关我事了。 我只盼着早日可以娶萧云成亲。 终于我盼来了洞房花烛,萧云一身喜服的样子真的很美,我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可她提出了要求。 她说我要你发誓,此生挚爱,萧云一人。 这又有什么难处呢? 不过是哄她开心,但我还是笑着问她:“你不相信我吗?” 她低头,脸颊一片红晕,她喃喃道:“信你的。” 可我已经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渴望将她揉进血液里。 她……还是太天真了。 婚后某日她神秘兮兮的,偏要出趟远门,我也不拦着,反正她已经是我的了,不是吗? 可我没想到,她离开后温诺会来找我。 她当着我的面,挑开了自己的衣衫。 她轻轻吻着我的脸颊,进而是胸膛…… 我没有拒绝。 偷腥的感觉很是奇妙,我沦陷于此,温若比萧云更懂得取悦我,我与她在一起,有身体上的愉悦。 我想,萧云会原谅我的,毕竟男子退婚对女子是莫大的羞辱。温若,我该补偿她。 可我没想到那日情至深处时萧云会回来,我更没想到,她语气带着恳求,她竟然求我不要离开。 那一刻,我看透了她,她确实很像叶如歌,她懦弱,她卑微,她怕我离开。 于是借助她的弱点我纳了温若为妾。 邻村的小伙子们都调侃我艳福不浅,可我知道,那个牧羊的姑娘,远不止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太懂得取悦我,她太温顺,她太狡黠,或许以前,她也是看我摊子经营很好,为了给自己找户好人家才装作楚楚可怜靠近我,可……我不想追究这些,我想好好过日子。 叶如歌失踪好久了,可我不想去找她,我明知道悔婚对她来说就是比死还折磨她的酷刑,可她的脸,她的面孔只让我觉得恶心。 若是她如萧云一般漂亮,我就不会悔婚了。 而且,叶如歌与我再交好,这般容貌,我也不会喜欢上她,她就像我的妹妹…… 呼,不过她失踪这么久,到底去哪里了呢? 最近带萧云和温若逛街,碰到一个很恶心的家伙,李家的公子,他看上了萧云,但我得罪不起,我希望他不要来打扰我家的安宁。 可他还是来了,他居然提出要求,若是不把萧云给她便断我财路,要我不能在小镇继续生活下去。 萧云撞向了门前的槐树,血流满面,可我不敢去看她,乡亲们都叹息着散去。 嘴里说得多的就是贞洁烈女,和讲不清的大道理,更多的是说萧云的面容,是红颜祸水,灾祸胚子。 可我不在乎这些,只要她没有连累我就好,我还有温若,虽然她没有萧云好看,可她待我一片真心…… 第二天,萧云的尸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但我不想管这些,我想着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好。 萧云的身份本来就是个迷,她在我身边说不定会有很多安全隐患,而且我对她已经厌恶了,她老是提起叶如歌,这是我的一块丑疤,我不喜欢别人提起她。 死了好…… 或许太美也是种罪过。 我想和温若好好过日子,可李家公子见得不到萧云,便处处找我的茬,我的摊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久而久之,温若烦了。 她要跟我和离。 我问她为什么,温若撇撇嘴,“你现在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我跟着你干嘛。” 我看着她手腕上润色极好的镯子,开始出神。 她看我这样,笑着挑起衣衫,脖颈上竟是红色的吻痕。 看来她傍上别人了。 “谁啊?” “李家公子啊。” 我看她嗤笑地看着我,只觉得别样的恶心,面对着这张脸,我划花了她的脸颊。 之后…… 我慢慢擦拭手上的鲜血,看着躺在血泊中没了声息的温若,只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我现在才明白,那日是她与李家公子串通好中的,可她自己,其实也是李家公子的玩物吧。 而我呢,多可笑,算计了别人这么久却也遭了报应。 官兵不久就会来了,这是我自找的。 可我,早已经无路可退。 第138章 叶如歌 我叫叶如歌,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与林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的父母也喜欢我,我很喜欢他们一家人。 相比之下,我的父母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自私自利,他们见钱眼开,若不是我长得丑陋,或许他们会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胎记,如伤疤一般伴着我,卑贱刻在骨子里,我懦弱地让人窒息。 还好林默不嫌弃我。 他总是有温暖的笑容,记得以前父母打我的时候,他总是护在我的旁边,对我不离不弃。 可这一切,在林默父母去世之后变了。 我发疯地敲着林默的房门,我怕他接受不了会自寻短见。 但他没有。 他很坚强。 我希望他可以耀眼地活着。 他的手艺很好,炊饼卖的比以前林默父母在时都要快。 我每日默默去帮他,他也是一字不吭,我以为是他沉浸在父母死去的困境中,或许我不打扰他,便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蓝衫子的姑娘又来了,她要炊饼时声音娇声娇气:“林默,来一个炊饼。” “好。”林默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事的,这个世界上肯定还会有人喜欢你,爱着你的,你要看开点,人都是要往前看的,难道不是吗?”温若笑笑,接过炊饼,她的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林默。 林默发愣了几秒,倒是微微抿唇,露出了一抹我已经好久不见的微笑:“谢谢。” 只要林默高兴,我就高兴。 我很开心,今天林默笑了,他既然可以对别人笑,那便是对未来充满信心了。 可我没想到,他拿着钱去了温若家里提亲。 那我……我算什么呢? 我匆匆忙忙去问他,我问,叶如歌在林默心中算什么呢。 是啊,算什么呢? 林默看着我笑笑,他说:“如歌,不要闹了,你做我妹妹多好,我们永远是亲人。” 他的声音对我具有无比的诱惑力,可我忍不住想要抱紧他。 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他的眼神不似以前那么澄澈,整个人都是混浊不清的。 有一句话,他未曾言明,但我明白,他瞧不上我。 是因为容貌吗? 我以为他不在乎的。 我呆愣在原地,但仍不甘心地发问:“为什么,我是……” “你是我从小定下的亲,是我以后要相伴余生的人对吗?”林默抢着答道,看着叶如歌空洞的眼神,他竟然笑了起来:“如歌,他们都这么说吧,可我不喜欢,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也有,所以我不拦着你,但不要再喜欢我了,我们之间可以没有爱情,但是有亲情的。” 我不争气地跑了,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花影阁…… 之后你们都知道了,我换了面皮,我以为这样可以收获我以为那是爱情的爱情。 但我失败了,我化名萧云在他身边,他待我判若两人。 哦,不,我与萧云,本就应该是两个人,谁会相信,那个丑陋无比的叶如歌,有朝一日会变成貌美如花的萧云呢? 后来在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花影阁,阁主问我:“值得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什么他说我们之前是亲情,却从未找过我,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萧云,却与温若勾搭在一起,为什么在李家公子来强抢我的时候,他的眼神是回避的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见恶心至极的事物一样? 这么想着,我回答:“不值得吧。” 这是叶如歌这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也是叶如歌这辈子做的最好的答卷。 阁主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对我说:“赶车劳累,去睡吧。” 我点点头,侧身躺下,她还贴心地为我熄灭了灯,我闭眼,在黑暗里泪流满面。 明明知道不值得,却想飞蛾扑火,去争取一把。 我可以忘了他吗? 明明小时候他背着我走过千山万水,明明那个少年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袋里,明明我离他曾经那么近过。 我闭眼,不去想他,可回忆里全是他。 没了我的他,会活的幸福吧。 醒来后的前几天,我如死尸一般,好像灵魂脱离了躯壳,可我听到了林默杀死温若被判刑的消息。 可笑,李家公子逼死了“萧云”,却平安无事,林默杀了偷情的温若,却被判了凌迟处死。 我想去看看他。 花若影看出来了,所以她说:“想去就去吧。” 我受到鼓励,便动身去了。 可我也明白,我什么也为他做不了,可我还是想见见他。 或许我还是放不下他。 于是我看到了,他拖着铁链,披头散发,呼吸声都是重的。 心不受控制地痛着,我忍着痛意爬上城楼,看着在街市上正在被押送的林默。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到了我。 我为什么要上城楼呢?我也不明白。 我想从高楼上跃下,与他一起死。 可我听到他大声喊:“不要,要活着啊!” 我露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大声喊:“你在想什么,我是萧云,谁要陪你一起死,自作多情了吧。” 这么说着,我不顾官兵的阻拦,从城楼奔着走向他的身边,我扒着阻拦我的官兵:“你还好吗……” 林默轻笑,他胸口前有一大片血渍,他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你还活着啊……好……” 我强忍着想要哭的欲望:“我陪你,黄泉路上。” 我没想到,一向自私的林默竟然摇头了:“不,你为我寻一个人……”他眼睛恢复了原有的澄澈,竟尔看着我笑了起来:“是你吧?” 我愣了愣,眼睁睁看着他上了断头台,他似乎没有绝望的意味,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他朝我大喊:“是你吧,叶如歌!” 我看到县令甩下来的斩令,铡刀从上面迅速落下。 血液充斥了我的整个眼睛,铡刀下面的林默早已经没了生息,可他的话让我震惊。 我缓缓回答:“是。” 可惜……我心里的那人却再也听不到了。 第139章 钟离笙 我叫钟离笙,我一直坚信我的信仰,那便是,以战方能止战。可……面对爱而不得的人,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与陛下的再遇,便是在战场上,他骑着高头大马,昂首挺胸的样子。 我想,这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这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万般所及之处,受万人敬仰,比他地位尊崇的只有飘渺的神明,可以说,他是这全天下最耀眼的男人。 我的目光随着他,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可我没想到,被保护的最好的,是我自己。 钱仲才挡在我的身前,他胸口前伤口血液缓缓涌出。 我难过地只想哭出来,可我还是抱紧他,喊着军医:“快来,钱副将受伤了。” 我捂住他的胸口,只觉得天都黑了。 或许我,多少对钱仲才有点在意吧。 也是,一同征战这么多年,也是……也是…… 我看着钱仲才被军医放到担子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这场战役大胜,庆功宴上却没有钱仲才的身影,我知道他在养伤,也不便打扰。 那天我确实醉了,借酒消愁吧。 这时我看到了篝火旁的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陛下。 我记得小时他还曾赐我五十军鞭呢。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蕴含天下苍生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平添了几分凉薄。 “是你啊……” “是微臣。”我轻轻回答,满身的酒气。 柳公明皱皱眉,但他还是扶起我:“这次征战,你当属首功。” 我大笑,忍不住吐了几口:“不是我,咳咳……是钱仲才。” 呕吐物落在柳公明的袍子上,他忍不住继续皱眉。 或许他今天心情好,居然没有治我的罪。 但我没有发现他眼里阴暗不明的情绪。 我仍笑着,借酒壮胆:“陛下气宇轩昂,确实有九五至尊之风。” 可我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阴霾。 毕竟皇帝都生性多疑不是吗? 柳公明装作不在意似的问道:“爱卿,似乎与钱副将走的很近。” 我那时候早已经迷迷糊糊,口齿都不太清楚,迷迷糊糊地说道:“难道陛下喜欢微臣?” 柳公明断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只是想要试探我与钱仲才的关系,确保没有结党营私之嫌,这也是柳公明后来告诉我的。 多么美妙的爱情啊,我看到柳公明眼角溢出来笑意,那天他阴霾尽消,端得一番风流:“自然喜欢,全天下都是朕的天下,朕爱众生。” 众生,当然也包括我。 我虽大大咧咧,但看到陛下眼中的光也明白,自己正值青春年华,也是美得很呢。 我忍不住,抬头吻了过去。 他没有拒绝。 他高了我半头,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心动。 酒醒后我第一次害羞的逃跑。 我时常在想,若是没有那一晚,我与钱仲才会不会走下一起。 钱仲才醒后听闻我与陛下在一起,黯然神伤,但他还是告诉我:“笙笙,我最适合你。”他低头,“陛下……你不适合在宫里。” 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我的军功足以让我成为陛下的妃子。 可我错了。 我没有想到,不仅是钱仲才,朝中大臣都反驳我们。 但我还是被他纳入宫里。 我发现,他似乎不属于我一人,宫里有许多如花似玉的美人,我在其中,平庸而暗淡。 而我,也在与钟子贞的宫斗中失败,被划伤了额头。 我很绝望,但是柳公明搂紧了我:“没关系,阿离,我有办法。” 他让我去花影阁换面,可如果这样,我就要放弃我以前的身份地位,变成“另一个人”。 手术刀划破脸颊的声音触目惊心,我忍受着,只觉得痛不欲生。 可我眼前模模糊糊都是柳公明的样子。他严肃的样子,他笑的样子…… 我仿佛听见他对我说你可以做到的。 我的确做到了。 换面后的我化名钱仲梦,作为钱仲才的“妹妹”,我充满希望,尽管我拒绝了钱仲才的爱,转而投向了陛下的怀抱。 因为我想这一辈子,都要与柳公明在一起。 但,那时的我实在是太单纯了。 我纵使千防万防,我的孩子还是没了。 我要杀我孩子的人偿命! 可我与柳公明,似乎也渐行渐远了。他变得极端的暴躁,我想是国事让他急躁不安,我也明白,他有能力解决这些事。 可让他急躁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他这么失态过。 最后我得知了真相。我手刃了杀我孩子的人。 柳公明确实偏爱我,可帝王的偏爱,我受不起。 我愈发想念大漠、孤烟、长河和落日,我想纵马驰骋,我想奋勇杀敌,我想借鲜血缓解我的悲伤与绝望。 他还是……不放心我的父亲。 我被迫去了花影阁。 那里有书呆子一般的叶如歌,小小的身躯长得还可爱,我很是喜欢。 她什么心事都跟我说,每每提起林默的时候,她的泪珠都从腮边滴到衣襟上。 她与我一样,多的是爱而不得。 我日日在花影阁帮忙种田,有时还会听到宫中的消息。 我明白了很多,比如何时该离开,我相信自己。 不过,听到柳公明纳了很多妃子,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 可情爱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万劫不复。 阁主看出来了,她笑着说:“既然喜欢,那便去找他吧。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就去里屋收拾行李。 我用了三天三夜潜伏来到宫里。我悄悄揭开柳公明房顶上的砖瓦,开始默默看着他。 房间里满是酒味儿,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可我明白,我不该回来。 可我……只是想要见他一面,一面就好。 哪怕远远观望,哪怕默不作声,哪怕……他的余生不会有我。 我轻轻合上砖瓦。 我曾经犹豫辗转与钱仲才与柳公明之间,那时的我尚不懂情爱,可现下……我想我懂了。 我闭上眼,默默许下祝愿。 愿来世再相恋,此生不负相见。 第140章 柳公明(一) 或许,没人了解我,就连我自己,也不曾了解自己吧。 我自幼便知道自己是储君的人选之一,在别人的期望下长大,一定很幸福吧。 但我的母妃,被人害死。 以前那个高高在上,一直对我施以训诫的贞德皇后,我的母亲,死于难产。 我未出生的妹妹死于襁褓之中。 我一向读圣贤书,求做事坦荡,可就是那次,我让母妃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丞相彻查此事。 明的,阴的,我玩的花样不少。 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饶是那些花花肠子自然逃不过父皇的眼睛。 他怒吼我,用鞭子抽打我,一下又一下,身旁的穆贵妃严肃地站在一旁,但我看着她的眼神,便知道,她眼睛里流露出的冷意和讥笑。 “你可知错?”这是父皇走时的最后一句话。 我知道啊,我联络外戚,动用私权,我……可我不甘心。 我轻笑,眉目间都是狰狞的恨意,恶狠狠地瞧着穆贵妃。 这是我用权利打探来的消息,我母妃接生的产婆,她给动了手脚。 可她不屑地看着我,可这不屑转眼就消失,堆满胭脂水粉的脸上换上了悲戚:“陛下,公明还小,莫要过于责备了。” 我知道她是装的。 我的母亲背负冤屈死去,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还挑衅似地在这里耀武扬威。 可气,可悲,可恨。 父亲被穆贵妃迷的神魂颠倒,他摆摆手,身旁抓住我的小厮都退下。 其实,陛下的鞭子并没有打疼我,但是他……真的把我的心给伤了。 因为事后,我拿出证据,每一条,都直指穆贵妃,我清楚的看着父亲的脸,他的脸上全是了然,毫无半分吃惊,只是判穆贵妃禁足三月。 夜晚,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露水浸湿了我的衣裳,我等着批阅完奏折的父皇前来,对着他大吼:“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选择包庇一尸两命的穆贵妃,为什么他不在乎死去的我的母妃,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中,都透着悲悯?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手刃仇人。 父皇摆摆手,太监识趣地离开。 他走过来。 我看着那龙袍加身,无比璀璨的男人,低头闷声不语。 “因为你笨!”他摸着胡子竟然笑了起来,笑容多少有点苦涩。 接下来他的话,让我震惊,让我悲痛,更让我,有迷茫。 “不是穆贵妃,杀你母亲的,不是她。”父皇继续摸摸胡子,“穆贵妃再偷奸耍滑,哪有云嫔手腕高明?” 这个云嫔,我是知道的。 她是父皇在江南寻来的美人,父皇给了她极致的宠爱,上次大庆给的星子黛,一共三盒,我母妃一盒,她两盒,我母妃没有说些什么,毕竟她是皇后,不能为了这些小事与父皇闹不快。 后来云嫔怀孕,母妃还把那盒属于她的星子黛送给了云嫔。 再后来云嫔流产,从跟她交好的孙贵人那里找到了麝香,孙贵人地位本就卑微,又无子嗣,被父皇判去了冷宫,郁郁而终。 “那父皇快治云嫔的罪?”我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 “啪。” 这一巴掌,清脆悦耳。 我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父皇,只见他狰狞的面孔上也是堆砌满恨意。 “你可知道,你的母亲,做了什么?” …… 从惶恐再到震惊到愤怒。我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从鲜血遍满手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可父皇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刚刚说了一句假话,那就是我已经不需要父皇治云嫔的罪了,毕竟啊……这次来,我早早地藏好了刀子。 不过我也从父皇那里,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我还说了一句假话,我早就知道杀我母亲的,是我的父亲。 多可笑,他现在还想骗我。 可害死云嫔肚子里的孩子的,却是我的母亲。 我抹了抹手上的鲜血,只觉得,生在皇家,这多了多的勾心斗角,让我觉得,自己好脏。 我早早与商声阁做了交易,商声阁遣来一个刺客,我没有告诉过商声阁要他来做什么,我只知道,现在,该到他出场了。 我要他,变成“我”,杀人的我,代替我死去。 但是我告诉他,我要他收拾尸体。 他点点头,蹲下,而我,顺势把带毒的利刃刺进了他的心脏。 之后,我就将匕首放在他的手里,看着他与父皇,大喊:“救命啊,快来人!” …… 哦,你想问我以后吗? 我说父皇被刺客劫持,令我不能声张,可没想到他痛诉父皇抢了他的青梅竹马,然后给了父皇致命一击。 他口中的青梅竹马,也就是云嫔。 群龙无首,我为长,我如愿以偿登上了权利的最高位置,尽管有些风言风语,但是,在动之以利益的时候,他们都闭紧了嘴巴。 我从不信女人,她们太狡黠,太容易变心。 所以我接受了硬塞给我的钟子贞,并为了稳定军心,立她为皇后。 我想,我哪配拥有爱情呢? 我母妃的父亲已故,现在的丞相是钟承睿,我想换了他,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不过那个大庆的钱仲才很有意思。 我财宝美女都没能打动他,我对他充满了兴趣。 我设计,让大庆的皇帝怀疑他,将领不信任他,在在他被众矢之的的时候收留了他的亲人,把他牢牢握在手心里。 我喜欢这种控制人的感觉。 不过最近,心情有些烦躁。 钟承睿的三女儿上了战场,这家伙毛手毛脚,损了不少精兵,我想让她死。 可现在我刚得来钱仲才不久,身旁也没什么可以为我所用的亲信,钟承睿这次让他的女儿上战场,怕是动了小心思,毕竟他也警觉到丞相之位必然坐得不稳。 我得给他个下马威。 看着群臣,我出声,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冷酷与凌厉:“五十军鞭,你啊,长长记性。” 这是我与她第一次相遇吧,我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女子,会入了我的心。 感觉这种东西,真的是烦透了。 第141章 柳公明(二) 再遇是在大庆边疆的战场上,想不到几年不见,钟离笙成熟稳重了不少。 我至今都记着那熊熊烈火,刀光箭雨,以及钱仲才下马中箭的萧瑟的背影。 此战大捷,我看着昏迷不醒的钱仲才,脑袋里都是战前他跟我说过的话。 “我要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陛下,钟离笙心思单纯,不喑世事,想必不是那种可以威胁陛下的人,这事……” “好的,你退下吧。” 回想着这些,我渐渐回神,看着一脸绝望的钟离笙把钱仲才抱在怀里,俩人不知道在叽叽咕咕说些什么的时候,我就明白,那家伙,怕是喜欢上了她了吧。 不过我也明白,就算没有钱仲才,笼络钟离笙,并废她兵权,对我来说是必须要完成的事。 于是就有了我与她的“爱情”故事。 后宫佳丽三千人,我自然懂得如何让一个情窦出来的小姑娘如何对我动心。 可利用这种东西,一旦动了真心之后,就变了味儿。 战场上的紧紧相拥没让我为她动心,唇齿间的缠绕没让我对她动心,与群臣对峙没让我对她动心。 可偏偏在钟子贞派人划伤了她的脸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居然不受控制的心痛了,好像胸口有一根弦,被人拨着,密密麻麻的,麻烦的慌。 我搂紧怀里的她,目光渐渐坚定,我不能辜负她。 因为她为了我失去的太多了,我九五至尊,用天下都还不清。 还记得她因为德妃的事情还与我吵架。 也就是那时我知道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夜晚,我搂着她,问:“阿离,为了我们,你可愿易容换面?” 钟离笙苦笑,她眼角第一次有了泪水:“陛下可是在乎这面貌……” “不。”我摇摇头,搂紧她。 我没有解释,我想让她可以在我的宠爱下安然活着,而不是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不,这不算政治联姻,她是被钟承睿利用的工具,却一直傻傻地扞卫着祖国的边疆。 怎么有这么傻的人。 我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我要她换面后好好陪着她度过余生,让她不再因为后宫的纷争而受伤。 她很温顺地听了我的话。 尽管路上有许多艰难险阻,但只要我们携手闯过,历经风雨,总会见彩虹。 出于为她考虑,我让换面后的她化名钱仲梦,做为钱仲才的妹妹入宫。 而钟离笙这个关系链一断,钟承睿这个老狐狸,也别想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我确实宠她,同时我也憧憬着她腹中的小生命的到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流产了。 我赶到的时候,她狠狠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的我生疼。 我知道她是不甘心,而且,谁在背后捣鬼,我一清二楚。 可我没想到,钟离笙会这么执着地找到凶手,并杀了她。 当我赶到的时候,她正准备去杀钟子贞,她这是当着我的面第二次哭。 “可你知不知道,自始至终,我要的很少,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为你。”她说。 这或许是我欠她的吧。 我默许了。 我遣走了钟子贞身旁的宫人,给她可乘之机,或许与我来说,我希望她可以活的坦荡,活的自由。 但她为了我背负的太多,她要的自由,我给不了她,只能她自己给她自己。 皇后被刺杀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后宫,钟离笙也要收拾行李离开我了。 我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坐在龙椅上,望着钟承睿的余党与钱仲才等正直臣子辩论。 钱仲才果然不负所望,他适时稳住了群臣。 退朝时我遣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钱仲才,我确实烦闷,想要同他聊聊。 他回答的毕恭毕敬:“陛下神机妙算,连微臣都被陛下降伏,还有什么坎是陛下过不去的呢?” 我明白他在安慰我,我平时很是忌惮他,怕他权力大到有朝一日忤逆我,可我现在明白,他不是这样的人。 哪怕我忌惮着他,因为钱仲才理智的可怕,精明的可怕,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他于我,其实早已经算是知己了吧。 尽管我也觉得他喜欢阿离。 但我们的本意都是好的,都是希望钟离笙可以健康快乐的活着。 …… 看着钟离笙踏上马车,我们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钱仲才看着我,忽然咧开了嘴角:“陛下想要保钟家三小姐,微臣觉得,要想避免治标不治本,还需……” “斩草除根,一举平定战乱,拿下钟家。”我坚毅地看着他,目光是不可否决的肯定。 于是,我们在钟离笙离去后,大干特干。 钱仲才确实是麒麟之子,确实有辅佐之才,也确实是良将。 只是在战乱平定钟承睿被打入天牢之后,我对他的忌惮越来越重。 我还想再重复一句,我明白,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般温润如玉的少年郎,怎么可能…… 可……坐得越高,越怕跌倒。 他其实早已经看透了我。 所以钱仲才暗中调走了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祖母,随后带着财物远走高飞。 他留给我的字条上写着: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微臣随相信陛下不是滥杀之人,却也是为了出身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往陛下勿怪。 终究……我还是孑然一人, 只盼,他们各自安好吧。 毕竟,为君者,不可急于一时,为君者,当看清局势,为君者,不可犹豫不决。 钱仲才选择了最好的结局,只是我的阿离,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吧…… …… 不知是喝了几壶了,一向千杯不倒的我竟然也有些醉了。 呼,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进宫了,不过她们高高在上的模样,红衣似火的样子,一颦一笑,像极了我的阿离啊。 太监总管见我喝醉,扶我回了龙榻,我支开了他。 我其实没醉,只是想找一个可以支开美人的理由。 瓦砾有人揭开,我凝神不语。 在我刚想喊太监,我抬头眯眼,看见了仓皇盖上瓦砾的钟离笙。 仅是一瞄,我就看得出她清瘦了不少,我装作似醉非醉地低下头,大喊着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 此时我听见瓦砾上面有人仓促地离开。 我故作镇定抬手,可此时,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终于如此透彻心扉地了解我自己,爱情的滋味,我想我懂了。 第142章 钱仲才 我从一开始就输了。无论是兵法谋略,还是……爱情。 在没有认识柳公明之前,我是大庆忠心耿耿的臣子,初次交锋还是在战场上。 我巧施妙计,水淹大虞军队,那一战,也是我第一次认识了柳公明。 他一身黑色衣袍,很淡然地看着张皇失措的军队,在军队伤亡惨重的时候,仍然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军队诸事。 这魄力让我心服。 可我没有想到,我用水计,他用火攻。 储备的粮草被烧得精光,他派人截断了我们运输粮草的后路。 副将建议我弃城,我拒绝了他。 我便是要拼一拼,我赌他不敢攻城,只会围着。 我不会学孔明空城计的把戏,因为我知道,与大庆陛下相比,他是个敢赌一把的人。 我就是要牵制住他,让他不敢赌,于是我将城中男丁,无论老少,都披上了战甲。 第二日,城破了。 这是我身为将军的唯一一次想必也是最后一次失误吧。 我闭上眼睛等死。 却见柳公明轻蔑一笑,他走到我的身旁:“你确实聪明,不过若是没这城中百姓为我通风报信,险些被你迷惑。” 我大吼:“我不相信,他们都是大庆国的子民,他们不会背叛大庆!” 柳公明太精明,他抓住了我的把柄,我守城多年,视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我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亲人背叛我。 望着我猩红的眼睛,柳公明笑了:“他们怨你抓走他们的亲人,而且我许诺,攻下城来,保他们平安无事。”他慢慢摸着他的下巴,“要不要考虑来大虞啊,你的父母我可都好好‘侍奉’着呢,他们想你想的要紧,我可是,拿这座被攻下的城池换的你的父母啊……” 那一刹那,我明白,他并非是动了惜才爱才之心,他只是想要我,帮他实现到权利的最高峰的愿望。 我别无选择。 我若是毫发无伤地回去,只会引来大庆陛下的怀疑,说不定……人头不保。 一同捕来的副将在旁边流露出怀疑的眼神,他似乎早就认为我与柳公明是在自导自演。 可……我想要我的祖母好好活着,祖母悉心抚养我长大,我不想她死在边疆的战场上。 我纵然有抛头颅洒热血精忠报国的念想,却也有颗想要祖母安然活着的心。 我选择匍匐与这个男人的脚下,我终究还是从自由飞翔的雄鹰变成了关在囚笼里的麻雀。 后来,我被控制的死死的,还做了钟离笙的副将,与她一同征战我以前誓死守护的大庆。 我心如刀绞,每日的煎熬让我痛不欲生。 可笑我一笑可以迷倒城中花魁,却比花魁的命都低贱。 本以为大虞人才济济,这钟将军必然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结果她在与我征战的第十九战闯入了敌人的包围圈。 周围的将士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淡然拿起我的红缨枪,只身进去救她。 我其实早已经想好,宫中也有人为我接应,他们可以带我祖母出宫。我可以重回大庆,我进去便是要杀了她抢这大庆首功。 可我算准了时局,却算不了天意。 这次大庆的将士都是牢狱里的死士,他们对我面生,而且他们都是发疯一般往前扑,我渐渐不支,这时有一个死士一刀砍中了我的脊梁,血如泉涌。 这时我看见钟离笙拿着大刀冲来,直接朝那死士抛去,一击必中,要了那死士的性命。 她扶起我上马,抽出刀子,刀尖上血嘀嗒嘀嗒。 我有点想笑,可刀尖舔血的日子过惯了,居然总想着有个人可以把自己救出去。 我突然觉得她是真的很傻,她居然在保护一个想杀死她的人。 又一个死士冲过来了,我奋力掏出匕首向他刺去,一匕首就要了他的性命。 钟离笙咧嘴一笑:“喂,刺杀技术不错。” 亏她还笑得出来,这都快要火烧眉毛了。 我正在着急,这时候几只利箭刺穿了周围死士的喉咙。 我虽然知道援兵已到,却也暗叫不好,眼下如何脱险呢? 我看着钟离笙,强忍着疼痛把她推下马。 她大惊,问道:“干啥啊?” 我本来随她一起下马,结果因为体力不支把她压在了身子底下。 看着钟离笙的脸越来越红,我强忍着痛意,告诉她:“刀剑无眼,我们利用马身子挡住箭雨,兴许会死里逃生。” 钟离笙闻言忙想着推开我,她嘴里嚷着,竟然有点小声啜泣的意味:“不,我的金玉跟了我这么长时间,我不能拿它当挡箭牌。” 金玉,她的马的名字。 看着她想要推开我,又要去犯傻,我只得装作调侃道:“你弄疼了我了。” 她闻言立刻乖巧地不动了。 我护着她,听着身旁死士痛苦的死去,金玉也痛苦的嘶鸣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人把我抬上了支架,而钟离笙一下子站了起来打那些看我们笑得脸都通红的士兵们。 我想,若是岁月静好,我能这样活着,活在有爱的囚笼里,好像也不错。 于是我也犯傻了,在我养好伤之后,钟离笙为了保护御驾亲征的柳公明横冲直撞,我看着箭正朝着柳公明钟离笙方向射去,我忙冲过去。 呲啦,是利箭穿透衣物的声音。紧接着钟离笙跌跌撞撞跑到我的身旁。 我很想对她说,以前你救我一命,我今天还给你。 可自己还是有点介意地想,这算恩情还够了,日后怕是再没有什么交集了吧。 我听着她叨叨着没用的废话,静静闭上眼。 …… 再醒来是很久了,那时军营里都传钟离笙与陛下…… 我无比痛心,胸腔内好像有巨龙在咆哮,带着翻江倒海的气势,心堵得慌。 你若是问我以后啊,呵,我与她,还能有什么以后呢…… 后来啊,她成了陛下的妃子,可陛下没能保护好她,她毁了容。 听闻她要去花影阁换面,我很是担心,却也有一丝喜悦,或许,这是我可以把她带走,让她远离后宫纷争的唯一机会。 但她拒绝了我,说什么不想辜负柳公明,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我呢? 我陪了她这么久,克制着自己的喜欢,一声不吭。就连她回来之后陛下让她成为我的“妹妹”,我都一声不吭。 我只想着啊,若以后她能好好的,也不会辜负我的一片痴心,但灾难还是发生了。 我听闻了钟离笙流产的消息。而且我在宫内派的细作告诉我,如果我想带祖母离开,这是最好的机会。 而且,钟离笙杀了皇后!尽管柳公明嫁祸给德妃,这事也瞒不了多久。 于是在我准备离开前,我为她做了最后一件事,便是保她安全。 …… 夜深了,我与祖母在一叶扁舟上,想必这时候柳公明应该也看见我“辞别”的信了吧。 我看着皎洁的月光,内心无比的平静。 或许,当我们不能在相守的时候,我们能做到的是不要再忘记。 第143章 裴澈 那个自信活泼的姑娘,我其实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叫段羡羡。 记得初次相见是在青楼里,她吹气如兰:“快说,有没有喜欢?” 我那时候实在紧张,说的支支吾吾:“你我今日才见面,谈不上喜欢吧,我觉得。” 没想到她立刻朝我发起了脾气,我有些惶恐。 不过我看着她柳叶一般的眉,纤细可握的腰,勾魂夺魄的眉眼,只能仓皇的低下头。 她哈哈大笑:“我说你啊,真是个呆子。” 段羡羡,可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了。 世人都传裴家长子不近女色,可他们都不知道我曾经深深喜欢过一个女子。 还记得当时去曼舞楼的时候我是拒绝的,还记得当时爹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我招呼:“我的孩儿啊,为父只是想要你去曼舞楼见见场面,只要与女子亲近过了,你就能懂我们男人的快乐了。” 唔,男人的快乐,我不想懂。 没想到进去几天之后就…… 啪!脸被打得生疼。 段羡羡真的很美,她不同于那些庸脂俗粉,她们都是想要嫁给我,而她……好像只是单纯地为了我的钱。 她很卖力地为我捶背按摩,我温顺的没有反抗,直到她开始扒我的衣服,我开始喊。 外面有几个姑娘一愣,有的叽叽喳喳嬉笑着走开,还有胆子大的在一旁议论。 “嘻,听听看,那呆子。” “羡羡是帮他找回男人自信,你看他……” “噗,这裴家小少爷,人家不领情啊哈哈哈哈……” …… 我脸涨的通红,段羡羡这时候大声喊,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喂,外面那几个接不着客人了,就不要再这里耍些嘴皮子了。” 姑娘们闻言嘻嘻哈哈:“好呀,那祝你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裴小爷,今晚我们羡羡一定让你快活,啊哈哈哈……” 说着,人便走远了。 段羡羡趴在我身上,还想要解开我的衣带,被我强行按住。 没曾想段羡羡居然误会了,她傻愣愣问道:“你这呆子,是要听我弹琴唱曲吗?” “我……”我刚想拒绝,可感觉拒绝之后她估计又会扒我的衣服,我就紧张地点点头,“正是。” “好呀,你想听什么,《思君赋》,《迎客松》,《恨别离》我都可以的。”段羡羡笑眯眯地搂住我的脖子,猝不及防我就被她亲了一口。 “要不就《恨别离》吧。”段羡羡笑着说,“我看你一脸难受的表情,想必是心情不好,我弹首悲伤的曲子你哭出来就好啦。” 我:“……” 不过我确实很悲伤,我点点头,便很认真地听她弹琴唱曲。 没想到曲毕,她……居然朝我要钱! 其美名曰:“这睡觉是一个价,弹琴唱曲是一个价,我看你腰间的玉佩不错,不如就赏给我吧。” 我有点舍不得,这玉佩我从小佩戴到大,我于它其实也算有感情,但我还是点点头,毕竟老爹教育过我,男孩子切记不可小气。 于是我把玉佩给了她,然后……我就告辞走了。 尽管出师不利,但是老爹看到段羡羡在我脸上的唇印,就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样相处了几日,我觉得段羡羡很好,我想我可以给她幸福了,那……我对她,是喜欢吗? 既然想要给她幸福,那必然是喜欢喽。 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她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欢喜呢? 我要去告诉她!我要娶她。 段羡羡听了之后摇摇头,她告诉我她想要寻一良人孤独终老,可我想成为她的良人啊。 她无奈看看我,然后告诉我,明日她要抛绣球择夫,若我喜欢她,我便来。 可我来了啊,羡羡。 我的未婚妻孟婉素执意要跟着我,我愣了愣,默许了。 毕竟这件事我还是要跟段羡羡解释一下的。 我亲眼看到你把绣球投给了楚青留。 段羡羡抱歉地看着我,然后跟着楚青留走了。 而我愣在原地久久不语。我身旁的孟婉素也没再说什么,可她在众人散后眼眶红红的。 女人,就这么爱哭吗,而且都是没有什么缘由的? 我看着她将她存了很久的金银财宝给了老鸨,上面最显眼的便是我给她的玉佩。 玉已送,恩怨便断了吧。 你若问我后来啊,我可以告诉你,我娶了她。 她是谁,是孟婉素。 我迫于压力,娶了我不喜欢的人。可孟婉素对我很好,她的确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我现在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段羡羡。 早上想,中午想,晚上想,做了梦也想。 但随着时间,我对孟婉素一点点深入的了解,我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是我……的心,已经给段羡羡了。 她也明白,某日,她为我准备了歌舞,小酌了几杯,便哭着拉起我的袖子:“夫君不喜欢我,婉素心里知道,可婉素心里,既然已经嫁给您了,便是把夫君当做最爱的人,夫君可不可以给婉素一个机会。” 我也醉了,我笑着挑起她的下巴:“不,没人喜欢我,也没有人喜欢你,不如我们就……凑一对吧,哈哈。” “夫君折煞我了。” 看着孟婉素红了眼眶,我不禁有些愧疚,竟然还有一丝心疼。 借着酒劲,我附身,直接给了孟婉素一吻:“你不是想要做我妻子吗?” 孟婉素羞红了脸,她轻柔地解开我的衣带,这一次我没有向段羡羡那次那样激烈的反抗。 一夜春宵。 老爹说的做男人的快乐滋味,我感受到了。 心里,好像多了许多东西,填补了许多之前的我与段羡羡的美好回忆,我想我释然了。 我有值得我好好爱的人了。 就像什么啊,清风拂面,如沐春风的感觉,我搂紧怀里的孟婉素。 她笑着拿出那日被段羡羡当掉的玉佩,“我认得夫君的玉佩,只是,我希望夫君以后不要再像现在这么傻了,婉素会好好爱你。”她回给我一吻。 我轻轻笑了,我想,两情相悦的滋味儿,我终究还是尝到了。 第144章 孟婉素 他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眉目好看得让我心动。 可我想说,这世间,哪有没有理由的爱呢? “春桃,我们走吧。”那时正值青春年华的我提提袍子,超春桃道。 “嗯,小姐,只是你这样……成何体统。”春桃有点犹豫地看着我,她断然想不到我堂堂一介大家闺秀会穿成这般模样。 我一袭蓝色袍子,手拿着一把折扇,上面绘了大红牡丹,我很是喜欢。我见春桃摇头忙扶住她摇晃她的手:“哎,我只是希望见见我日后的夫君,再者说了,这诺大京城,好玩的东西可多着呢,咱们可以出去玩玩呀。” 春桃坳不过我,被我推托着换了一身侍从衣服,就一同随我出去了。 天气晴朗,我心情十分美好,买了许多簪子首饰。 往往都是我葱葱玉手往那里一指,春桃便开始打价,血砍之后我们就拿着簪子兴致勃勃地离开。 哎,差点忘了正事,于是我们留在了裴小公子下完学堂的必经之路。 不过一会儿,说曹操曹操到,他果然下了学堂。 春桃躲在角落里激动地跟我小声叨叨:“这是裴澈,你的未来郎君,小姐,你可钟意他呀?咦,小姐?” 我愣神了好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有书卷气的人。 见我不语,春桃提醒似的问:“咱们要不要跟着他?” “好。”毕竟我也想借机朝他搭话,我很想问问他,他……对自己未婚妻,不,就是对我的印象如何呢? 于是我们就一路跟着他,结果发生了意外。 我远远望见一群黑衣人拿袋子套住裴澈的脑袋,他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小生”,便再无下言。 立时,春桃与我都急了,我悄声跟春桃说:“快去,找人救人。” 春桃急着问:“那小姐你怎么办?” 我现在虽然害怕,但是镇定心神,故作安慰的告诉春桃:“没事,我设法拖住他们,你快走。” 春桃还未说什么,这时黑衣人已经察觉我的位置,他们的头子大喊:“那边有人,他奶奶的,这是给我们送来的,哈哈。” 这时的黑衣人就要过来逮我们,我忙喊春桃跑。 春桃常年干活,腿脚麻利,跑的自然是比我快,我不一会便被落在了后面,眼看着绑匪头子快要抓住我,春桃犹犹豫豫地想来救我。 被我喊住,我也知道她很怕,但是我告诉她:“你去搬救兵,来救我们,我……”话未说完,后面一记手刀,我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是在一个马车上,我一醒来,便发现自己靠在裴澈的肩膀上,而他正一脸尴尬地看着我。 我与他双目对视,只觉得尴尬无比,便挣扎着从他怀里躲开。 裴澈愣愣看着我,礼貌性地问道:“兄台,你为何躲我啊?” 哦,这时我才想起自己穿了男装,也是,如果我一身女装,恐怕现在早就名誉不保了吧。 我有些失落,一时也没有可以脱身的技俩,不过看裴澈这样我还是想要争辩一下,我压低嗓子:“我看你一脸不情愿地看着我,所以才躲你。” 裴澈轻轻笑了一下,不过笑容中带有一点苦涩的意味:“我们被捉了,我那时头上虽然蒙着袋子,但是我却也知道连累到你了,你只是偶然经过,便被……” “哼,你也知道连累我了!”我有些气,明明只是想要看看他,没想到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抱歉。” 咦,我没想到对方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我若是这般从我爹爹那里撒野,此刻估计早得挨上那好几板子。 “没事,我大人有大量,早就原谅你了。”我望望四周,都是些柴草,马车门被锁着,前面的马车夫我用脚趾头想想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能解闷儿的也就这个呆子了。 其实也不是想要解闷儿,只是害怕,想找个人说话而已:“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儿?” 裴澈歪歪脑袋:“不知道。” 不过这呆子不知道,我却知道,我们八成遇到人贩子了,眼下去的地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很慌。 裴澈虽然呆,但也看出我隐约的失落,他象征性的搂紧我:“兄台不用担心,我爹有权有势,他见我失踪,必然会派人来找我的,到时一并救你脱险。” 我靠着这个怀抱,突然有点羞怯,一时也不想挣开,我想,未婚妻被未婚夫抱着,是很正常的事吧。 …… 我们被单独关在了一个柴房里,因为我们衣着比较华贵,他们寻思着估计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绑匪很没有文化,因为他们居然敢绑孟尚书的女儿,真是岂有此理! 我越想越烦,可此时那边柴房里隐约能听到声音,我和裴澈好奇看,里面有一个跟我们处境一样的衣衫破烂的女人和一群男人,只是那群男人说话也没什么正经,一双双咸猪手往那名女子身上蹭。 那女子惊呼起来,可没人管。 这时裴澈上前隔着拍打着门:“你们要是对那姑娘不好我便报告官府,让他们抓你们。” 那群男人嘻嘻笑:“这小娘子本来就是要被卖进窑子里的,让我们乐呵乐呵也比让那些油脂堆积成山的达官贵人占了便宜好吧。” 我怒道:“你们一同被抓来,本就应该同仇敌忾,有这胆子就应该去外面找那些抓你们的人泄气,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不过听他们说和那女子惊恐的面容才知道他们所言估计不假,想想若是自己在这里男扮女装被揭穿,说不定自己也被卖到窑子里,我就害怕。 这时外面有人粗暴地推开了对面的房门,刚刚那些扯高气昂的男人立马噤声。 进来的人大声嚷嚷:“还敢在这里叽叽歪歪,都不想活了吗?” 见他们都不回答,那人呸的一下,吐了一口浓痰,哈哈大笑:“都是一群怂包,也是,到时候从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中挑几个去隔壁柴房,再卖到凤楼里去,也实属不易,还是随我干苦工去吧。” 他哈哈大笑,又关上了门。 听他这么说,我更是慌张,分开牢房,有的去凤楼,有的去干苦工,好像我们被分开的理由,便是被卖去凤楼! 我虽然深在闺中,但是平时也是活泼好动,喜欢出来惹事生非,这些小说画本里最污秽的地方,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听过。 现下要被卖到里面去,我顿时叽呱叽呱眼泪,难受地泪水大滴大滴地涌出。 第145章 孟婉素(二) 裴澈呆呆看着我,唯唯诺诺出口提醒:“男儿有泪不轻弹。” 见裴澈这般“暖心”地提问,我自是有一肚子气:“那我不当这男子汉了。”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男子汉。 裴澈见状,叹了口气,他一时失落,让我有些迷茫。 “虽然是初遇,不过兄台真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温暖笑笑,笑容如春日骄阳。 我承认,我想我喜欢他。 或许是初见时的心动,或许是他夸我像个孩子,我想,这桩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婚事,我要拼命争取一下。 我拼命咳嗽:“喂,小兄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裴澈呆头呆脑低着头想想,他回答道:“我喜欢知书达礼,喜欢琴棋书画的好姑娘。” 那时候我的脸要多臭有多臭。 知书达礼,这词与我是沾不上边,琴棋书画,我我我……只会爬墙,钻狗洞,无恶不作。 老爹硬塞不塞,给我张罗了一门亲事,而我还要被未婚夫给嫌弃。 就俩字,难受。 反正快要被卖到凤楼去了,我决定鼓起勇气向裴澈表明心声。 我想说,你既然喜欢知书达礼的姑娘,那婉素愿意为你改变,我以后再也不会穿男装出来疯跑,藏起我喜欢的火枪弹弓,只要你我能够安然无恙地出去。 我酝酿了好久,正要告白,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官兵的声音。 “杀啊。” 外面一片狼藉,我在柴房里早就吓懵了,我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见我害怕,裴澈抱紧我,一脸正气:“大兄弟,你放心,小生定会护你周全,哪怕粉身碎骨,你我也算患难之交,不怕不怕。” 他搂着我这个“兄弟”,倒是亲热,我早已经羞红了脸,只得默默点头。 官兵先把我们救了出去,临走时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着头,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我们看着那个柴房中被带出来的衣衫褴褛的女子,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还记得那夜,那群男人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挑逗那名女子,裴澈拍柴房的门大喊,都无济于事,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群男人凌辱了那名女子。 这也许是他多年来都不近女色的原因之一吧。 我在那之后苦练女红,我绣了无数次荷包,从刚开始的歪歪扭扭不成章法到后来绣艺精湛,我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嗯……不多,也就一辈子吧。 我无比期待着与他的婚礼时,这时候传来了消息。 他要去抢那青楼花魁的绣球。 他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我有些心痛,但是我还是来到了他的府上,向他表明了心迹。 可他说:“我答应过羡羡了,我要娶她。” 可他是不是忘了,他曾抱着我告诉我要护我周全,他把我保护得很好,独独这颗心,被他伤碎了。 我强自镇定,我想他许诺,若他们两情相悦,我自然不会拦着他们。 其实我在赌,我赌段羡羡这么高傲的人,见了我必然会吃醋,然后…… 我赢了,却好像又输了。 从裴澈恋恋不舍加着心痛地望着段羡羡离开的身影的时候我就输了。 我看着他,眼泪想断了线,嘀嗒嘀嗒。 我深深知道,这一举动,不仅伤了我,也伤了裴澈。 可是爱一个人,不就应该陪着他,跟着他么? 我看到的是裴澈一直朝自己灌酒,一杯又一杯,他那么有书卷气的一个人,偏偏去做那痴人。 我陪着他,给他熬醒酒汤,我每天都为他绣一个荷包,他也不拒绝,随手一放,把段羡羡送的荷包一直挂在腰边。 我见过段羡羡,我没有她媚,没有她会取悦男人,没有她那般美貌。 我被禁锢在一个叫“封建”的地方里走不出来。 可我相信她绝对没有我更爱裴澈。 不然她不会当掉玉佩。 我怎么可以让裴澈受这般委屈。 我暗中筹划着一场谋杀,春桃抓住我的裙角:“小姐,一步错步步错,你切不可动这些歪心思,裴公子知道后会伤心的。” “可我若不做,我觉得我自己会伤心的。”我的眼角逐渐猩红,连带着血丝,自结婚一来他就不愿意碰我,我从小金枝玉叶,哪受过这种委屈?这一双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道曾经熬过了多少日日夜夜。 “你觉得我狠毒,那我就狠毒吧,我想要我夫君的心,既然得不到,就把他心里的人杀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接受我的。” 我这样想着,于是我设计了一场挑衅,我带着晓红去买了段羡羡的纸伞。 顺便带去了裴澈要她去赴宴的消息。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答应了这个要求。 我设的死局,也为她准备好了。 没想到宴后她会主动找我。 她说明了来意,鼓励了我,我明白,她是想要明哲保身。 我允了她。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裴澈。 我摆摆手撤去了埋伏在附近的杀手。 尽管段羡羡与裴澈定下了七日之期,可我也明白,裴澈动摇了。 年少时候的喜欢,究竟能持续多久呢? 有的人爱到骨子里,比如我,不择手段就要得到,有人爱过,比如裴澈,他只是太傻了,傻到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感情,有的人从来没有爱过,比如段羡羡,她可以舍弃她的一切,包括我爱的人。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但是一个爱过的人才有资格回答。 楚青留死了,段羡羡再回了青楼。 我担心裴澈会与她旧情复燃,但我似乎想错了,他日日与我腻在一起,像宝贝一样把我捧在手心里。 我的爱情,仿佛真的如段羡羡所说,在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开花结果。 晓红和春桃问我:“主子是否要找些男人给段羡羡些苦头吃?”她们脸上都是怜惜与担心的表情。 是啊,段羡羡很苦,她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应了那句老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拜完送子观音后,摆摆手,遣去了那些我想要报复她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过得好好的,尽管我们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关系上。 我有裴澈就够了。 哪怕在他的回忆中,不存在那个被他搂着的口口声声说要“护我周全”的“小兄弟”。 我望着远处等我的裴澈,笑着过去挽住他的手: “夫君,你来了啊。” 第146章 阿炼枫(一) 人们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的。 我是阿炼枫,虽为公主,但地位卑微,我大小便不受宠,我有个妹妹叫阿炼诺,她大小就拥有我想要的全部东西。 父王的宠爱,王妃的宠爱,草原子民的宠爱,我却什么都没有。 她自小就是练武的好苗子,练就了一身的好武功,而体弱的我只能抱紧手里的书本,渴望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 多可笑。 草原上最傻的就是书呆子,草原子民看重的是武略胆识,没人会在乎……我的,或许在乎我的只有我的哥哥。 他们只是把我看做一个克死母亲的人,一个草原王最黯淡无光的子女。 阿炼诺,我的妹妹,更是把我当做她的奴仆,她恼我的母亲夺取了她母亲本该得到的宠爱,所以日日折磨我,我总是逆来顺受,我想啊,对啊,谁在乎呢?谁会在乎一个废物的一生呢?可我想要得到草原王的赏识,获得属于我该有的地位。 转折在某年某月某日,阿炼诺猎到一头怀孕的母羚羊。 我看着母羚羊,就好像看到了卑微弱小的自己和曾经如履薄冰的我的母亲。 那是我第一次忤逆她。 鞭子一下下地抽打着我。 我强忍着疼痛。我知道,阿炼诺看不起我,她觉得我过于弱小,连杀一头羚羊都不行。 那时候他出现了。 特木尔帮了我,我也偷偷地喜欢上了他。 他一起陪着我放走了孕育完孩子的羚羊,我闭眼,祈祷着母羚羊可以乖乖生产,我看着远去的母羚羊和她的三个孩子,仿佛就是母亲与自己永远在一起了。 我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喜欢着,生怕越线,生怕自己的心意被他知道。 他想必会笑话我吧,笑话我这个低贱的人在痴心妄想。 他没有。 我看到他眼里璀璨的星光,他挂在嘴角如太阳般温暖的微笑,以及那一次次让我浅尝辄止的吻。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多好。 我没想到之前与特木尔口角的阿炼诺会喜欢上他。 她羞怯妩媚的样子是那么好看,那么容易让男人心动。 故事还要从那次落水讲起。 特木尔救了落水的阿炼诺,于是阿炼诺对特木尔也芳心暗许。 但我不想回忆太多,我只觉得自己难以呼吸,好像自己卑微弱小的爱情都要告一段落。 可……后来来了消息,这也是改变我一生的一个转折点。 我被选做去中原皇帝身边的棋子,可我没想到特木尔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他明明是草原部落里以一当十的战士,是他们草原部落里最受人拥戴的王子,却要来受这个苦。 我明白,他是为了我。 只是又有些心酸,又有些甜蜜。 此行去中原凶险万分。 我去了之后依旧算是个小透明,特木尔不一样,他依旧受到赏识。 那日皇子们挑衅他,要与他比箭法,他欣然答应。 他射穿了靶子,也射中了我的心。 我喜欢的人,有勇有谋,不畏惧中原人的挑衅,他给了他们我们大草原男儿该有的样子。 看着皇子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感觉特木尔那一刻帅极了。 他夺得了皇子的连弩,起身跨上高头大马,英姿飒爽,好看得让我心动。 我的特木尔,无论走到哪里都如钻石一般闪耀。 特木尔是我阿炼枫,一辈子的骄傲。 中原为质的路,其实并不好走,可特木尔与我度过了日日夜夜。 他每日都会悄悄溜出来看看我,我们一起笑着聊起在大草原的日子。 聊我们的羚羊,聊我们的未来,聊聊自己的规划。 可我没有想到,中原的那些皇子们会找他的麻烦。 特木尔一人难敌众人,他被皇子们推到地上。 我冲过去抱住他,拳头如大雨一般密密麻麻,打得我五脏六腑都是扎心的疼。 他抱住我,掌心的温度让我着迷,我想挨打就挨打吧,主要是在心爱的人的怀里,这感觉,真好。 特木尔怒了,他如咆哮的野兽,猛地推开那些人,我也忍不住跌倒在地上。 这时皇上走了过来,他长得斯斯文文的,身上一股檀木香,他看着四周的人,怒道:“成何体统!” “这个草原部落的孩子夺了父皇您送大哥的连弩。” “是非成败,你不好好掂量掂量,若是自己真有两把刷子,又怎么会输给这草原上的孩子。” 为首的皇子没有吭声。 特木尔赶忙扶起我,将我护在怀里。 我羞红了脸。 仔细看看陛下后面还有外国的使臣,他们叽里咕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不过看他们脸上表情,估计都觉得有失大雅。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陛下怒道。 那些皇子恶狠狠地看着我们,好像要把我们吃了一样。 但他们还是恭敬地退下。 我们怯怯的,互相抱着,像不喑世事的小兽,等待着陛下的宣判。 可是……没有回音。 我惊讶抬起头,发现陛下温柔地看着我:“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女名阿炼枫,是草原王的庶出女儿。” 我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陛下的回复。 我们就这么跪着,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了多久,陛下叹了口气:“给他们安排宫外的住所,阿炼枫吧,你们就住在卧安居吧。” 特木尔和我一起道:“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还是笑眯眯地盯着我瞧,我被他直直的眼神盯得有些扭捏,但还是出于客气,不自然地朝他笑笑。 陛下的眼光中是满满的欲望,我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话,只得怯怯地抓住特木尔的衣角。 特木尔攥紧我的手,朝陛下连声道谢。 但我和他其实都知道,此时不可半点马虎,我们依旧如履薄冰。 果然,陛下开口了:“小姑娘,你想不想在宫里玩玩呢,去找朕的贵妃们玩玩,她们会教你不少东西的。” 这是暗示着我去宫里当他的妃子吗? 我咬紧牙关,低下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陛下,阿炼枫还小,不懂礼节,一时怕冲撞了贵妃,不如要她跟微臣在一起吧,我们都是草原上的野孩子,一直在一起也互相有个照拂。”特木尔冲上前替我挡住了陛下看我色咪咪的目光。 第147章 阿炼枫(二) 陛下微微一笑,但神色似乎是很不满意看到这些,他转身,语气都带着随意:“你今日冲撞朕的儿子,虽说有理,可也是犯了一点小罪,朕虽然帮你,却还要罚你,今日便在这里跪够三个时辰吧。” 特木尔不慌不忙:“谢主隆恩。” 待陛下离去后,我看着这个从来没有服输、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的特木尔跪下了。 他是森木草原的子民,可汗的宝贝儿子,哪里会受得了这种委屈? 果不其然,特木尔冷静地回答道:“阿炼枫,我要变强,变成一个可以保护你的人。” 可你已经保护好我了,我满意地点点头,呆呆的样子像个傻瓜。 但我还是忍不住提了一角:“那阿炼诺呢?” 他与她,回去之后,是要成婚的呀。 我不全傻,我也明白,自己与他名不正言不顺,若要维持这小心翼翼的喜欢,已然是不可能,所以我想着,问他,看他如何抉择。 特木尔跪着,风吹散了他的头发,他含笑看着我。 乍然心跳慢了半拍,我听到了我最满意的答案。 “阿炼枫,用草原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喜欢你,用酸不溜几的中原话来说,就是我心悦与你……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我愣愣听他说话,他嘴唇轻启,“我想与你如中原话本中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看着我愣神,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明白,你觉得你地位低微,配不上我,可我不在乎……再说了……我有让你成为“阿炼诺”的方法。” 他告诉我,大虞朝北方,有个花影阁,里面的阁主神通广大,可以帮我。 她精通换面之术,可以让我取代阿炼诺成为特木尔的妻子。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想着那天,我可以取代阿炼诺,成为特木尔的妻子。 我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看着特木尔深情灼灼的眼睛,我忍不住泪流满面,重重地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在外面倒是过得轻松自在,不过特木尔有个理想,我知道。 他日日习剑,闻鸡起舞,夜以继日,为的也就是能够成为草原的霸主。 草原王。 我明白他的志向与抱负,所以我想尽一个爱侣可以尽的义务。 我学绣花,为的就是给情郎绣一个荷包,我想,粗枝大叶的他,一定也会知道荷包的含义。 我看着他像个孩子怕弄坏这物什一般地把荷包踹在怀里,心里只觉得这辈子,能遇到他,真是值了。 陛下仍没有对我死心,特木尔是找了阿炼骨,帮忙进献了几名美女,才让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回去。 我是多么憧憬着我们的未来啊。 眼看着到了回去的日子。 在回去的前一天特木尔抱着我上马,带我来到了花影阁。 花影阁的阁主长得美貌,她笑盈盈地问我:“可曾想好?” “想好的。” 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坚定的话。 我想,我想成为阿炼诺,生生世世与特木尔在一起。 我要拥有高贵的出身,我要拥有嫁给特木尔的权利,我要成为他的妻。 花若影笑笑:“那就……”她说得随意,“带她的面皮来我这里吧。” 特木尔躬身:“谢谢,若事成之后,必有重金相谢。” 我怀着忐忑的心,搂紧我的特木尔。 …… 回家了,是清新的大草原的味道,我终于熬出头。 回家后阿炼诺还是一副不屑的表情,可我也是头一次邪恶地想,之后啊,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想到,我会借你的脸,同特木尔成亲吧。 可我不知道的是,阿炼诺早已经对我动了心思。 敌军进攻大营实属偶然,可大营破了也是偶然。 一群精兵保护着我与阿炼诺出来。 眼看着到了悬崖边上,我紧紧握着匕首,如果敌军过来羞辱我的话就自杀。 与我不同的是,阿炼诺挥起了她的鞭子。 多么自信以及鲜活跳动的生命啊,我愈发想要成为她了。 可……自己真的可以昧着良心,夺了她的面容吗? 仅是愣神间,长矛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不远处,我看见阿炼诺朝我跑来,她的鞭子飞舞,赶走了进攻我的人。 我扒拉着她,含糊不清地跟她说:“快走,快走吧。” 若我心中仅存一点善念,那便是这一刻吧。 不一会,敌军见到救急的烽火匆匆撤离,只剩下我和阿炼诺在这里。 我胸前真的疼得厉害,我忍住不叫出声来。 待我抬头,却看见了阿炼诺拿起来匕首。 她说道:“姐姐,我看你也活不长了,不如这面皮就送给妹妹吧。” 我愕然地看着她,浴血奋战后的她像极了送我去阎王殿的黑白无常。 我想到了花影阁阁主曾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啊,换皮虽然残忍,却要早早决策,不然旁人占尽先机之后,后悔的只有你自己。 花若影撇撇嘴巴,说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从特木尔的讲述中我可以明白阿炼诺虽然娇纵,可想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既然可以对你挥起鞭子,就随时可能因为你与特木尔在一起而置你于死地,你啊,还在执着于是否要换面,阿炼枫,你啊,何必这么傻呢?” 那时我干了什么呢? 哦,我微微躬身,回答道:“我明白,但是我想与阁主打一个赌,若是阿炼诺日后会杀了我,为了取代我来花影阁换面,请您务必答应她,看在我的面子上。” 花若影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为何?” 我笑着回答:“因为我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 …… 终究是赌注输了,还输了自己的一辈子。 此时我脑海中回映的是特木尔朝我笑的样子,我被长矛刺穿胸膛,胸前血液流淌的样子。 终于,还是没能陪你天长地久啊,特木尔。 阿炼诺的匕首划过我的脖颈,原来,死亡是这么简单,简单到,一丝一毫的疼痛都可以知道。 花若影了解世人。 特木尔,你掀我盖头时含情脉脉的模样,我终究是看不到了。 第148章 特木尔 我特木尔有个梦想,做草原王的梦想。 不过,我最近隐隐担心着,那个被阿炼诺打伤的女孩到底怎么样了。 阿炼诺长得很漂亮,但是我断然想不到,这漂亮女子是这么狠的心肠。 “不碍事吧。”我扶起阿炼枫,阿炼诺的姐姐。 她长得清纯可爱,干净的样子让我心动。 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阿炼枫的呢? 大概是看她送走羚羊,真情流露在我面前时吧。 我又有了新的梦想,就是守护这个女孩子一辈子。 听闻她要去中原为质。 我告诉她。 中原为质我陪着,腥风血雨我挡着,艰难险阻我受着。 在中原,我们迅速定情。 我也明白,回去后我要娶阿炼诺为妻,可那样的女子,我真的喜欢不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阿炼枫这般哀求的眼神,是在中原搬去府上的时候,她说,特木尔,我快支持不住了。 大虞陛下喜欢她,不,他是另有所图吧,于是我与他达成交易,只要保她平安回家,我可以给他的报酬,远远不止我活着就保草原与中原和平这么简单。 你们或许会觉得我对阿炼诺无情。 可在看到这个女子丑恶嘴脸的时候,你们还会喜欢上她吗? 阿炼诺得到的东西很多,阿炼枫想要属于她自己的喜欢,我觉得是应当的。 我本就属于她。 包办婚姻我是不赞成的,可面对草原王的诱惑,我还是动摇了。 其实我也明白,阿炼诺不过与我来说是权衡利弊的棋子罢了。 但看着为我受了这么多苦的阿炼枫,我多的是对阿炼诺的恨意。 于是我想阿炼枫提议了,我的建议,换面。 她起初还是很犹豫的。 我告诉她:“阿炼枫,你若是想要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便要这样做,那次纳兰湖她对我有情,可我对她无意,这场联姻是家族联姻,是躲不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变成她。” 后来她似乎被我劝服了,可我没想到,在我们从花影阁回去后,阿炼诺会下手为强杀了她。 她来了花影阁,请求阁主为她换上了阿炼枫的面孔。 我是什么时候看穿她的呢?大概就是她的手上没有属于阿炼枫的印记的时候吧。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是啊,为什么不会武功的阿炼枫活着,会武功的阿炼诺却死了呢? 必然有蹊跷。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我想阿炼枫已经遇害,可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晚上阿炼枫想要与我亲热,我婉拒了她,后来我骑着阿布去了花影阁。 阁主告诉了我一切。 我只觉得,自己的星星已经陨落了。 我想着阿炼枫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一句:“若是妹妹定要与我抢你的话,我再懦弱,也要拼命为你博一把。” 可我没想到,阿炼诺会这么心狠。 你是被她杀了,还是死于其他人之手,我不敢想,我只觉得惺惺作态的阿炼诺是那么恶心。 可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我们算计于她,妄图夺走了她的一切,是不是说明,我们也该好好反省一下呢? 可她已经杀了阿炼枫! 怒气充斥着我的大脑,我想着阿炼枫生前对我笑的样子,恶意像是残暴的巨兽,我终于忍不住拿起匕首,快速逼阿炼诺到墙角。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为阿炼枫报仇!” “我赌,你不敢。”阿炼诺含笑看着我,像是挑逗一只没有脾气的猫咪一般。 “我是你权衡塔塔木草原与森木草原的工具。”说着她流下泪来,“我想,你不能杀我。” 她说得是事实。 不过……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悲伤。 我张皇无措,只得放下匕首,向外面溜去。 我发现我不敢直视阿炼诺的眼睛。 “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阿炼诺想要抱住我,却被我躲开,她也不恼,嘻嘻一笑,脸上还有泪痕,“我杀了你最喜欢的人,现在又完好无损地陪在你身边,那阿炼枫就是在九泉之下,气也得气死了。” 我不想理她,我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也不再说话,起身离去。 我去了埋葬阿炼枫的那里。 短短几日,那慕上居然长了青草,我一点点地除去,又不甘心地往上面捧了一把黄土。 “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我还要,成为草原王,把勾画出来的我们的蓝图成功勾画出来,我向你起誓,我特木尔,除了你,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 …… 但我没有想到阿炼诺会这样极端。 在我戳穿她之后,她换回了原本属于她的皮相,而我,那时也已经趁草原王失去“爱女”之际,夺走了他的位置。 草原王想用阿炼诺来制衡我,可我偏偏不让他得逞,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阿炼诺对我的喜欢,制衡了他。 多可笑。 阿炼诺回来之后,什么都失去了,想必她会很难过吧。 可我,就是要让她难过,我还想要她去死。 可余下的部族需要安抚,我需要她来帮我权衡,可阿炼骨那里不好说话。 他是如我一般想要阿炼诺去死的。 但是我们都不能动手。 最好的方法……就是……她绝望置顶,甘愿自刎。 我也是实打实这样做了。 她那么骄傲,那么清高的人,那么张扬,那么不羁的丫头,在被我多次拒绝,多次伤过,多次害过之后,你看看她啊,成了什么样子? 可她杀了阿炼枫,她有罪,所以当她拿起匕首划过自己的喉咙时,我的心里仅存的善念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万丈深渊,是傀儡恶魔。 我把她葬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希望不再相见。 很多年以后,我收养了一个孩子,再也没有娶过妻子,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孩子长大了,我也老了。 某天他问我,为什么至死不娶。 思绪渐渐飘远,我脑海中又回荡起那个拼命护着羚羊的身影,于是我笑着回答道: “因为,遇到了可以值得一生守护的女孩吧,可惜……” 我渐渐闭上眼,“可惜她走得太早,而我……却再也对其他人动不了心了。” 第149章 华姬无琅 “公主还是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蝼蚁一样无关紧要的人,只要你给我钱,我就可以让你享受贵宾级的待遇,若你没了地位权利金钱,无琅便把你看做臭虫一般,连近身都不让公主近了。” 昔日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我看着怀中没了生息的无琅,痛哭出声:“若你时时有一句实话,本公主就不喜欢你了。” …… 众所周知,我是华姬,最尊贵的公主。 我虽貌美,却不像寻常公主那般知书达礼。 我是一个凤楼的瘾君子,不去凤楼找一下男人,就烦。 钱是大把大把地花,人也是越来越放荡。 我越是贪婪成性,父皇就越宠我,依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此女随我,甚好。” 直到我遇到无琅。 那日我想去找凤楼的芍药公子去玩耍唱曲的时候,一个男子拦住了我的去路。 “在下寻香楼无琅,参见公主。” 我不屑地看着他,虽然说他的姿色属于上乘,可是老是泡在男人堆里的我还是觉得他循规蹈矩有些无趣,我摆摆手,准备离去。 结果无琅又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唇:“寻香楼是个比凤楼还好的地方,公主难道不想去试试吗?” 呵,本以为是个规矩的,没想到这般风姿,我可断然没有想到。 本性暴露我把他扑倒,开始按在草丛上猛亲。 没想到他突然张皇失措,开始推我。 我挑挑眉:“唔,你这是欲拒还迎吗?” 无琅见我收手,脸色涨得通红,他收拾好衣服缓缓起身,老鸨让我来见你,是劝你去寻香楼转一圈,可不是……让你……我……我卖艺不卖身。” 看来是刚入职的吧,要是老油条,估计早恨不得跟我……同榻而眠,嘿嘿。 我倒觉得他有趣,于是点点头,昂首示意他带路。 寻香楼的男子我不是没有见过,我只是觉得不该辜负了解无琅的一片苦心。 寻香楼很是寒颤,我一进去就是众多男人围着我,但是在凤楼这种高级场地住久了,难免……看到一群歪瓜裂枣,难免会心烦。 果然鲜花总要绿叶衬,此时我觉得无琅真的是格外出众。 于是我点了无琅。 然后我在客房里等着他。 没想到他一进来就给了我惊喜。 无琅穿着一件粉色的衣衫,他随意袒露着胸膛,米色的肌肤隐约可现。 来不及我说什么,他就用唇堵住了我的嘴,深深把我压在塌下。 我想,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无琅很懂,他很懂得怎么取悦我,迷糊中我问了他一句:“唔,你是不是老油条了?” 无琅笑笑:“是啊,不然公主怎么会喜欢我呢?”他咬住我的耳朵轻轻吐气,“公主,不就好这口吗?” 对,我顾不得再多想,就努力抱住他,理智只停滞了几秒,就迷迷糊糊被情感代替。 我是个喜欢用下半身思考的人。 无琅让我舒服,我便去给他撑场子,只要无琅一出场,我就真金白银不要钱似的往上面砸。 感觉这东西真的很玄乎,无琅好像让我着了迷一般,甚至让我甘愿为了他守身如玉。 正当父皇讶异我性情大变时,我已经习惯搂着无琅去逛街买菜,并亲手为他煲汤。 随着感情的不断深入,我为无琅筹划了一次求婚。 我穿着一袭红袍,周围是纷纷扬扬的玫瑰花瓣,我笑着拿出一枚玉佩,问着已经不知所措的无琅:“你……愿意娶我吗?” 他那时脸上的表情过于惊讶,可惊讶之中还有一丝明了。 “我愿意。”他明明在笑,可我觉得有些牵强。 原来,那时的无琅,已经知道自己要大祸临头。 一个公主要娶寻香楼里的戏子,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父皇的耳朵里,他龙颜大怒,下令处死无琅。 我百般阻挠未果,于是有了开头这一幕。 我明白,他的话都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觉得他本就是有所目的来找我的,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地位显赫,为了吃喝不愁。 可我还是老想着他抱着我时那双清明的眼睛。 我彻底崩溃了,我服用五石散,这是一种让人上瘾的药物,崩溃时我就用力用刀子划自己的胳膊,血液流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活着。 我只是想在我自己编织的梦里,见到无琅,与他欢好。 后来我遇到了阿玖。 他是个木匠,我想让他为我做一具无琅的木像,不,一具不够,我要很多具,很多具,才能遏制住我的思念。 可我后来发现,它们遏制不了。 我明白无琅起初接近我是为了寻香楼可以声名大振,更明白他绝非纯情小少年之类,而是身经百战的老手。 可自从接近了他,了解了他,调查了他,我才明白,这个看起来有些忧郁的少年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是被卖到窑子里的,起初不愿候客,被打得半死,他皮相好,老鸨总是让他去招引客人,他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谎,却独独在死前表明了他的心意。 他说啊,华姬,我喜欢你,带着目的却喜欢上了你,若你贫穷落魄,我愿意陪着你,我……爱你。” 五石散的煎熬让我把阿玖看成了无琅。 我哭着抱住他:“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要你在我身边。” 视线逐渐模糊,我的思绪逐渐放空,好像无琅还在,我也没以前那么任性胡闹,我们就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啥纷争。 他笑着抚摸我的头发,悄悄凑我的耳边喊我的名字:“华姬,我们回家吧。” 回家,有你的地方才是家啊。 我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却隐隐约约明白,我的死期将至了。 我松开抱着的阿玖,令他退下。 我看着满屋子的木像,将他们规规矩矩地摆好,我就躺在他们的中间,五石散我已经上瘾,我继续不要命地吃着五石散,等着自己的死期。 终于,我吸食的手动弹不得,我也释然地闭上了眼睛。 无琅,我找你去了。 第150章 清云鹤 善良与邪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在遇到白诺之前,我是大庆朝最善良的王爷。 我主张人性本善论,瘟疫到来后,积极帮助陛下救治病人。 我医术绝伦,足以妙手回春。 我看着人们在我的救治下活下来,心里充满满足感。 我的命运的转折,是遇到她。 她叫白诺,御史大夫的女儿,我看着她与一个仆人谈笑风生,一时之间却也大感诧异。 她很有礼貌,盈盈拉着仆人朝我下拜行礼。 “白诺叩见清王爷。” 她面颊微红,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惹人怜爱。 我却错误地认为她脸红是心动于我,毕竟皇兄曾经与我商议过我的择偶问题,其中她也名列其中。 其实啊,我对她是落花有意,她于我却是流水无情。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娶了她,仆人“自杀”,她弄瞎我的眼睛,似乎是没有什么关联的事。 可其实却是千丝万缕的关联。 从白诺与我的争吵中,我知道,原来她早就爱上了仆人,早已打算与他暮暮朝朝,甚至在婚前,她就已经把她最宝贵的东西给了仆人。 “我就是要你悔改,你夺了我的幸福,那我也不会要你好过,清云鹤,你纵然美如画,纵然医术高明,纵然爱我疼我惜我怜我,却带不回我爱人的性命,我不能杀死你,但我可以让你心痛欲绝,只要我活着一日,我便要你……”白诺的话语我已经听不到了。 此时我那只眼睛正在留着猩红的血液,它疼痛的厉害,可我只觉得……它的痛没有我心痛的万分之一。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觉周围人跪了一地,以及皇兄震怒的神情。 我看见侍从正要带走白诺,等待她的,估计是残酷的刑罚。 我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对我俩都很残酷的决定。 我跪下,甚至不惜拿出免死金牌,留下了白诺,救了她的性命。 不过…… 以前的清云鹤已经死了,他在拿出免死金牌救人后的那一刻就死了。 但救下白诺,这或许是他做了唯一一件救赎他自己的事。 留下的白诺早已经没了以前那般俏丽的模样,她只是疯狂地厌恶我,疯狂地厌恶我那么简单。 她现在模样好像一个疯子,她绞尽脑汁地想要杀了我,我知道的。 不,我也疯了。 我不再救人,我苦心钻研毒术,想要练就可以操控人心的毒术。 我开始滥情,我纳了许许多多的妾室,却疯狂地折磨着她们。 多可笑。 我以前救了那么多的世人,所爱之人这般对我。 我以前救治了这么多的人,他们只记住了清王爷现在的狠冽,以及恶毒。 他们提到我,只会说,这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研制出了五石散,这是一种可以让人上瘾的药物,我用它控制人,乐此不疲。 可我没有想到,我的毒物会伤害到我的至亲。 我的妹妹华姬,喜欢上了一个戏子。 后来那戏子被处死,华姬就日日吸食我研制的五石散,希望可以从幻境中寻求一丝安慰。 可我没有想到,这样的毒物,会导致她的死亡。 我至今都记得她空洞的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她抓着我的袍子,连说话声都是弱弱的:“兄长,可以给我五石散吗?我真的好想无琅,真的真的好想他……” 我低头不忍看她,然后默默离去。 回去的路上我的脑边一直回旋着白诺对我说的话: “你害了我的一生,我至死都不会原谅你! “你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会有报应的! 她最终还是被我封住了嘴巴。 那次的滴血认亲事件让我对她下了药。 这药会让她糊涂,会让她迷了心智,会成为一个疯子,可我觉得,我这是对她的宽恕,她救赎了我,我宽恕了她,这很好,不是吗? 耳畔还有声音回旋,但我回忆之后只余苦涩。 苦涩之后便是理所应当。 终究是我的姑娘辜负了我,我也辜负了世人罢了。 后来啊,我又遇到了以前我曾救治过的一个姑娘,她叫王长姝,再遇是在皇家园林中,我正在寻找解忧草,这姑娘却拿起了斧头,做了木匠。 后来啊,我查过她,她成了富人,却挣的是不义之财,我觉得她纵然说着满口的道德文章,内心也是黑的。 这与现在的我不尽相同。 再后来啊,我遇见她和她的师父阿玖。 我看着以往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华姬的阿玖,把她护在身后。 而这次见面之后,我看到了她惧怕的眼神。 这让我愤怒,我皮笑肉不笑。 原来,所有人都怕我,她也不例外。 于是我为他们筹备了一场婚礼,为了祭奠我死去的妹妹华姬。 在我看来早已经负心的阿玖,不配得到爱情。 我想啊,为什么人人都可以获得幸福,我却不能? 我安排了一场二选一的游戏,注定有一方死亡,而我,是这场有趣的游戏的谋划者。 我想看看,令我犹豫不决的爱情,在这两个人面前时,他们会如何抉择。 我想了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有想到阿玖会把活着的机会让给自己的仇人王长姝。 我看着王长姝抱着中毒的阿玖哭泣,一时之间陷入了爱情的迷茫。 自己一开始的做法,真的是对的吗? 自己拆散白诺与仆人,杀了自己的孩子,逼疯了白诺。 这一切的一切,自己究竟对了多少,错了多少? 看来是错的一塌糊涂。 我不再理会王长姝和阿玖,因为我明白,我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我对他们造成了不能愈合的伤害。 我兑现诺言,放了王长姝。 回府后,看着糊里糊涂后终于有片刻清醒的白诺,她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却清明的很,她头一次主动对我说了那句话。 她说:“杀了我吧。” 她匍匐在地,再无初见时那般俏皮的模样。 我终究允了她。 毒酒入喉,她微笑地闭上了眼睛。 我却找不回初见时的美好,终究还是困于自己制作的牢笼,挣扎不出。 三里清风三里地,步步风里再无你。 第151章 纳兰雪瑶 我其实……并不是个无罪之人。 先说说我们纳兰家族吧,我们纳兰家族至高无上,手握重权,被诬陷收回权力也是必然的。 功高盖主的,注定没有好的结果。 可我要重申一点,那就是,我的家族,本就有罪。 我父亲的胞弟,确实犯了罪呀。他私通敌军,罪大滔天,这足以诛九族的罪行,却没有被陛下发现。 在我纳兰家还没有倒下的时候,东方楚然便一直记得我帮助过他的事,甚至想要报恩。 而我那时不过是想气他的大哥罢了,他于我,不过是完成这件事的一个棋子。 后来我的家族倒了,东方楚然却想着陪我。 呵,多可笑,那个一脸正气的东方楚然,居然认为我的家族是无辜的。 他傻傻地想要保护着我。 可我不需要一个弱者的保护。 他拙劣又笨拙地想要讨我欢心,可这些,并不会让我觉得他值得,只会让我觉得他的关心一文不值。 可我没想到,那个命贱如蚁的少年有一日会成为战神归来。 而且他成功地让我喜欢上了他。 我失身于他的那个夜晚,他喃喃说着梦话:“雪瑶,我要走了。” 眸子有片刻失神,我诱导似地问他:“为什么呢?” 他不知是回答还是继续说着梦话:“唔……我要去……边疆……要去杀敌……要……” 我紧张地看着他:“要什么?” “要娶你。”这是他含糊不清的梦话中最坚定的一句话。 我侧身躺下,不忍再看他睡时的容颜。 在回神时泪已然湿了脸庞。 我骄傲如斯,其实纳兰家族败落之后,就想要再成为天际顶端的人。 我想成为天之骄子,再重塑纳兰家族昔日的荣耀。 从来没有想过与他长相厮守,我甚至没有想过他会想要娶我。 正如他离去的那天,我没有拦着他。而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城墙上跳舞。 我跳的是秦楼楚馆里的《难别离》。 一舞毕,风吹拂这我的长袖,带着我的青丝,不,带着我的情思,我望着远去的军队,喃喃道:“轻语送君去,望君得胜还。” 纵然相思入骨,我也甘愿为了不影响你而不去见你,哪怕为了你遍体鳞伤,受那林郡主的欺负,我也无怨无悔。 东方楚然,你记得,我纳兰雪瑶的心,第一次,这么全盘托付给一个人。 等待的日子是难熬的,我将情思化为缠绵悱恻的情书,送往边线,可林沐卿给我的那种不安全感,使我本就敏感的神经分崩离析。 自从知道林沐卿男装混迹于军队中,我的心就乱了。 我不顾一切地跟着去了。 后来啊甚至靠在东方楚然的怀里宣示主权,跟这刁蛮郡主硬碰硬。 我脑海里充盈着以前林沐卿让我受过的屈辱,所以那天东方楚然那我暴露的舞裙时,我很明白深谋的他会为了我做什么,所以我没有制止,还为那件舞裙上加上了欢宜香。 如他所愿,不,应该是如我所愿,林沐卿成了不洁之人。 借刀杀人,自然用得是很精明。 我没有想到,林沐卿利用她郡主的身份,向当今圣上提出了要她下嫁东方楚然的请求。 是啊,她有军功,她有身份地位,她有的我都失去了,我都失去了…… 唯一的眷恋就是东方楚然的爱,以及唇齿纠缠时的温存。 我一直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当我没有依附时尤其如此,我以前拥有权利,拥有一切,现在我的世界只有东方楚然。 所以东方楚然准备为了我放弃功名利禄时,我只觉得,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马车颠簸,舟车劳顿,这些苦我都吃得,可我最犹豫不决的,是那双纤纤素手。我抓住了往山崖下滑落的林沐卿的手。 理智,让我抓住她的手,而感性,则要我松手。 情感就像一只恶魔与天使的共同结合体,它不可能保持理智。 我听见东方楚然焦急地呐喊:“雪瑶,放手啊,我拉不了你们两个,如果你不放手的话,我们都会掉入悬崖的。” 我的嘴角牵起,仍装作对林沐卿感到悲悯,可我心中,早已经被恶魔占据。 要不,你去死吧,林沐卿。 我深谙世事,我太明白,所以,当我抓住林沐卿手的时候,东方楚然的厌恶,林沐卿的犹豫,人性的弱点,都暴露无疑。 我利用了他们人性的弱点。 一击致命。 我说,她命不该绝。 可我知道,今天悬崖下,必然是她的坟墓。 我看着她绝望地松手,心底里由内而外的满足,是我心中的恶魔。 她诬陷我纳兰家族,害我家族被流放的仇,我总算是报了。 你若问我后来啊。 后来我与东方楚然浪迹天涯,好不快活。 东方楚然知道我爱猫,为我养了两只橘猫,我时时抚弄橘猫的毛发,心里觉得欢喜极了。 知道我的家乡有桃子,我也喜欢吃桃子,他便为我栽种桃树,后来山间自成一片桃林。 四月芳菲,桃花始盛开,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蜂蝶曼舞,竟是别样的和谐。 我知道,他这般宠着我,是不掺杂一丝目的,是最纯粹的爱。 我看着在乡野间耕作的东方楚然,便乖巧地为他烹饪各种美食,我们如每个老夫老妻一样过着快乐的日子,平淡质朴。 没有纷争,没有攀比,了无人烟,就我们两个的山间,游山玩水,自然快活。 我愧疚于欺瞒了他许多事,将我以前的心思全盘托出。 那时的我盯着东方楚然的眼,企图从里面找到答案。 后来我找到了,那答案便是,他爱我。 所以他愿意包容我的所有,我的阴暗面,我的光明面。 东方楚然:“我明白,以前你对我并没有真心,只有利用。可我也明白,你我欢好的那晚,你站在城楼上看我的眼神,你放手林沐卿时手上的决绝,都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我。 “你觉得林沐卿被我利用过,可你也深深利用过我,我们之间,与林沐卿之间,算是冤冤相报了吧。” “我喜欢你的纯粹,那你呢,你对我,除了真心,还是真心吗? 纳兰雪瑶:“我喜欢你,东方楚然,以后的以后,我都会一直喜欢你,天长地久,至死方休。” 第152章 屈连城 爱对了人,那就是一辈子,天长地久,爱错了人,那就是一辈子,万劫不复。 可我愿意将错就错。 初见纳兰雪瑶的时候,她便在舞池中跳舞,一颦一笑像画中仙子一般。 陛下兴致勃勃的目光,以及纳兰效书''志得意满的目光,都昭示了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思想对弈。 我淡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明白,陛下不会。 果不其然。 后来纳兰家族败落,我是略有耳闻的,纳兰小姐舞姿倾城,我也略有耳闻。 只是不知道后来自己观看时竟是这般惊艳。 才知道她在陛下面前略有保留。 正当我回过神来时,她递过一杯酒,笑意盈盈。 “杯酒敬知己。”她说。 我很想考考她,我接过酒一饮而尽,问道:“你我未曾谋过几面,何谈知己一说?” 纳兰雪瑶微微一笑:“喝了酒的都是知己,早就听闻屈公子酒量过人,千杯不醉,我想与你小酌几杯,不知道可不可以?” 见我不回答,她叹息:“公子莫不是嫌弃我现在的出身。” 我一语不发,饮下了一杯酒。 我想说,我何曾会介意你的出身,我明白你的痛苦,我也明白,自己在见你跳舞的时候就已经沦陷。 我是个喜欢歌舞唱曲的人,所以当你以精湛的舞姿,娇贵的面容出现时,我愿意将你奉为知己。 我们日渐熟悉,每日我都会前来,看你跳舞。 时光如白驹过寥,正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的时候,他出现了。 我不屑一顾,一个偏房庶出的毛头小子,能激起多大的风浪。 可我没想到,雪瑶会喜欢他。 我看着那日我率兵离去时,她与东方楚情意绵绵的眼神,只觉得叹息。 我向来淡漠,既然抓不住她,那便放弃,让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吧,我会默默祝福她的。 可我没有想到东方楚然有这么大的魅力,竟然让林郡主甘愿男装相随,纳兰雪瑶为他颠簸流离到军营。 林郡主向来狂妄,她无时无刻不陪在东方楚然身边,尽管对方有些不情愿。 一切都在纳兰雪瑶过来时改变。 林沐卿好像沮丧了不少,一日篝火晚会时,她拿着一杯酒过来找我。 她仍然傻傻地重复着她与东方楚然的故事,一遍又一遍。 她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光,尽管满身酒气,她却好像干净澄澈地多。 我从东方楚然看纳兰雪瑶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没有林沐卿的半点位置。 我看着林沐卿,竟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们都是爱而不得不是吗? 她看我耐心听完她的讲述,笑笑,她张口都是烈酒的味道:“你听本郡主讲故事,我要赏你,大大的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轻轻抿了一口烈酒,沉默不语。 林沐卿嫣然一笑,她拿出了系在腰间的腰带,说道:“送给你。” 这腰带与她极不协调,而且一看就是一个男士的腰带。 看来她是从东方楚然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可这是给别人的腰带,我并不想碰。 林沐卿见我不戴,有点气,伸出拳头打我:“你也看不起我,你也嫌弃我……” 我默默受着,她打累了,沉默着坐下,想要号啕大哭的样子。 我忙把腰带戴上。 她看我就范,嫣然一笑:“嘿,早这样不就好啦。” …… 后来林郡主发怒,扯断了腰带,好像还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后来林沐卿失了贞洁。 后来她缠着陛下为她准备婚礼。 她却来找我。 两壶猴儿酒。 林沐卿精神好了许多。 我调侃道:“要当新娘子的人了,还这般任性,筹备的时候跑出来找我。” 林沐卿笑得很得意:“我要东方楚然和纳兰雪瑶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得不到幸福,他们也别想得到!” 我看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刁蛮郡主,突然觉得,她其实很坏。 随着林沐卿失身的消息出来,她诬陷纳兰家族的事情也被扒了出来。 只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相信罢了。 其实陛下本就想要对功高盖主的纳兰家族下手,所以才顺手推舟罢了。 可她越是坏的彻底,我越是心疼。 一酒毕,她见我不再多言,便起身告辞。 不久后,我听到了她失踪的消息,与此同时,有探子告诉我东方楚然与纳兰雪瑶齐齐失踪。 我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便向陛下申请,带兵去寻林沐卿的踪迹。 我却在悬崖下面见到了她的尸体。 她好像很冷的样子,身上都冰凉了,我心疼地如被针毡。 我抱起她,喃喃道:“我们回去好吗,我们回去……” 终于……我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眼泪滴在林沐卿苍白的脸上。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死亡让我心痛。 林沐卿被陛下赐了最高殊荣的下葬,我却在她要入歼的前一晚找到陛下。 我起身跪下:“请陛下将林郡主赐婚给微臣。” 陛下愣了几秒,然后笑得肆意:“哈哈,你是在糊朕吗?”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甘愿娶一个死去的女人,也不愿享受着大千世界的美妙滋味?” 我俯首:“臣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林沐卿于微臣来说是知己,更是……” 我犹豫了一会,继而坚定地回答:“更是一生的信仰。” 陛下注视了许久,我盯着龙袍衣角,没敢抬头。 末了我听到陛下说了一声“好”字。 婚礼定于明天举行。 林沐卿筹划的婚礼如期举行,只不过新郎换成了我。 我骑着高头大马,内心五味杂陈,恍惚间一滴清泪滴在了手背上。 我至今还记着林沐卿临走前的话。 她似乎明白东方楚然会逃婚。 “只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罢了,可是我现在真的喜欢他吗?我闹不清。” “或许我该恨他,可以前那个捧着花给我的男孩子,真的会对我这么狠心吗?” “屈连城,若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我肯定会喜欢上你,也就不会一步错步步错了……” 我回想着她的这些话,策马走到棺材前,看着棺材里一身喜服的林沐卿。 “现在也不晚,既然生不逢时,那便死同穴。” 第153章 陈晓熙 爱与恨,尽在一念之间。 “你敲木鱼的声音,最最好听了。”我搂住正在专心摆弄木鱼的念尘,眼睛弯成月亮, 念尘闻言便轻轻推开我:“小姐,这里是佛门静地,请勿失礼。” 男人嘛,都是口是心非,我知道的。 我笑眯眯继续搂住他:“喂,你说,最近有没有想我啊?” 念尘看着我,眉眼弯弯:“有点想。” 我轻轻笑,樱唇在念尘的脸上香了一下。 这毕竟是第一次主动与男人接吻,我有些害羞,俏脸一红,但看见念尘的脸比我的还要红,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念尘轻咳一声,起身抱住我,他的眼中是我认为绝对坚定的坚定。 “等我还俗,我便娶你。” 这是多么浪漫的告白啊,终于要我等到了。 我嘻嘻一笑:“好呀。” 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大概是我在他的心里比较独特吧。 念尘对别人都冷漠,除了我,那这是不是喜欢呢? 肯定是的。 必然是的。 初遇时,他素白袍子上的落叶都璀璨了日月。 起码是我的日月。 “小僧念尘,施主好。” 我羞红了脸,我没有想到,我身旁的白柔也红了脸庞。 自那之后,我便日日去兰若寺,为了就是能多看念尘几面。 后来我发现白柔也喜欢念尘,我遣人打得她皮开肉绽。 我捏着她的脸颊,逼迫她看着我的眼睛:“贱婢,你也配跟我抢男人!” 望着她渐渐失落表情,我有种碾压她的快感,仍不忘补充:“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别再哗众取宠了,你只是个跳梁小丑。” 望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只觉得舒服。 毕竟几年的主仆情谊,我还是留了她一命。 我摆摆手,让仆人把这坨烂肉一般的女人丢了出去。 敢跟我陈晓熙抢男人,你也配? 再说了,念尘这般宠我,甘愿为我摒弃佛法,甘愿还俗,这当然是爱情啦。 这时窦大娘过来,她拿着刀,问我:“今天收的尸体有点多,一时肢解不过来了,而且都是老的,器官都老化了,怕是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我沉吟一会,随意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做成肉酱吧。” 没有人知道,我们陈家做着这些勾当。 可是金钱的诱惑对我太大了,我忍不住铤而走险。 可我觉得,现在金钱没有眼前这个为我还俗男人对我的诱惑大。 这是爱情啊。 我舔舔嘴唇,抱紧念尘,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虽然最近有人透露了一点风声,说有个女人纠缠念尘,尽管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白柔,但是他们说不是白柔。 还能是谁,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念尘呆呆地接受着我的吻,好像还在想别的事情。 我笑着抱紧他,余光撇到了那个戴着斗篷躲在一旁的女人。 念尘视线变得模糊,他把我压在身子底下,语气缠绵:“你对我下了药?”语气中隐约带着点怒意。 我娇笑着搂住他,轻轻吻上去。 看着他渐渐迷离的表情,我明白他已经沦陷。 片刻,我的脸凑在他的肩膀。 天色暗,他看不见我的表情,我的表情幽怨却也有些恐怖。 我好像把他揉进骨子里,因为他是属于我的。 那个女人好像受了刺激,起身离开。 我很满意这种结果。 我搂住念尘,语气里是抵死的缠绵。 完事后。 念尘大汗淋漓地看着我,他凑到我的耳边问我:“你什么时候带我看看你们陈家主要经营的秘密基地啊?你知道我最近需要点钱的。” “不些时日吧。”我坏笑着把玩他的手指,“你知道我不把你当外人的,我信你的。” 可我没有想到,念尘如此亲近我,是为了打垮我们陈家,他为了给他的情人报仇。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完了,我的亲信都被一个黑衣袍子怪客屠杀殆尽。 我被逼到架子后面。 架子上是酒精泡着的人的器官。 那黑袍男人就拿着沾满血液的刀朝我走来。 我惨白着脸,大喊:“你若是要钱,我便给你,你若是家人病重需要器官,我可以免费给你,只求你不要杀我。” 听到家人,那黑袍怪客好像受了刺激,握着刀的手竟忍不住颤抖。 他抬头,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我忍不住后退。 突然,我不小心碰倒了架子。 哐当,玻璃器皿碎了一地。 我不敢乱动。 可我也不想死! 我继续游说着他:“你若让我活命,我可以给你双倍的价钱。” 我不甘心补充道:“我会跟那些人赎罪的。” 可我眼前是白光一闪。 紧接着是利刃刺伤脖颈的声音。 我终于听到了黑袍怪客的声音:“你害了这么多人,若想赎罪,还是亲自去地底下跟他们赎罪吧。” 是啊,我该去赎罪了。 …… 我感觉呼吸渐渐困难,意识变得模糊,鲜血从脖颈缓缓涌出。 他是留了我的性命吗? 这时我看见身着白袍的念尘的声音。 “杀人偿命,理所当然。”他喃喃道。 “刀口淬毒,你还有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这是御魂毒,发作起来十分痛苦,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意识渐渐模糊,可自己却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如蚂蚁撕咬一般。 “唔。”我竭力忍受。 念尘问道:“你可记得素素,她如现在的白柔一样,只是多了颗美人痣,她被你们肢解,硬生生尸骨无存!” 脸上溅上的血液模糊了眼角,我回答:“这种无名无姓的尸体我怎会认识……” 思考了一会,我故作刺激他地说道:“哦,我记得她,她是被我……咳咳,亲手肢解器官,余下剁成了肉酱,骨头都喂了狗!” 念尘怒道:“你个疯子!” 哪还是以前抵死缠绵的样子? 我利用别人,也被别人利用…… 我不再反抗,只知道自己心痛如斯。 可一个侩子手,不配心痛。 意识消失之前,我看到了念尘最后的表情。 愤怒中带着悲悯,他可怜我。 我也可怜我自己。 是啊,我这样的人,谁会喜欢我呢? 哈哈,这就是命吧。 我放空了意识,我知道,我命中注定要丧命于此了。 第154章 商十七(一) 我的前半生早已落寞不堪,我的后半生却是万劫不复。 前半生的我成了乞丐,与父母只能领救济粮过生,父母无故死于瘟疫,穷酸潦倒,落魄。 后半生我是一名刺客,掌握了可以一击刺杀人的本领。 我的后半生的一切都是拜顾琛所赐。 我很感激他。 感激他可以在我父母双亡时救济我,感激他可以把欺负我的乞丐一击致命。 当最后一个乞丐死去的时候,他走上前来,语气淡淡地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你可愿入我商声阁?” 瞳孔放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商声阁,我略有耳闻。 传闻中刺杀组织,商声阁阁主年轻有为,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年轻高手。 商声阁阁主心狠手辣,所到之处,所行之事,所爱之人,必然占有,多余人不留活口。 不会是他吧? 我眼中的惊讶多于恐惧,但他似乎很满意我这副表情。 我一心想要报答他,所以答应了下来。 我眼神坚毅,目光肯定:“我愿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奋勇驱前,绝不后退。“ 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欢快,眼泪都笑了出来。 “你还是涉世不深,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别人对你好点就为他肝胆相照荣辱与共,那你铁定会吃亏的。” “可你……”我怯懦地回答。 他走过来,笑着示意我抬起头看他:“你是不是觉得帮你杀了他们,你就应该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啦?” 我一时哽住,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他的做派和他的言语好像两个人,人命好像在他的眼里不屑一顾,不值一提。 末了,我还是回答:“我愿意追随公子。” 他笑笑,简单介绍了自己:“顾琛,幸识。” 他转身,仅仅一个背影,就是绝代风华,不知道是多少闺秀心目中的良人。 “以后……你就叫商十七吧。” 我当时点点头,便随着他离去。 可我绝对不会想到,他收留我,让我拿起了刀子。 我每日都开始接受高强度的训练,每天新伤不段,旧伤复发。 可我想要报答他。 自从失去父母之后,我就如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地活在世上。 顾琛给了我新生。 他好似给了我一个桃子,我便想着回报给他一片桃林。 我一直坚持练着,哪怕遍体鳞伤,也没有懈怠。 后来顾琛见我练得极好,可以去派遣任务时,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 刺杀沛县的刘姥爷。 一个衣衫华贵的女子提出的此任务,她是青楼里的妓女。本来是个良家女子,后来被刘姥爷侮辱,她挣扎时弄伤了刘姥爷的脸,惹来了他更变态的报复和折磨,后来她被卖到了窑子里。 可眼中狰狞的,是难以消除的恨意。 因为刘姥爷,她家破人亡,因为刘姥爷,以前口口声声说爱她的情郎娶了别人,因为刘姥爷,她遭受万人唾弃,被勾引男人的村妇们大骂她下贱。 “我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要他万蚁噬身,痛苦地死去。” 顾琛折扇一挥,点了点我的额头:“允,十七,就你了。” “嗯。”我虽答应,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这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但对于杀人,仍有恐惧感,我之前练习的都是木头人,这是让我杀一个活物,一个活生生的人,我难免心存芥蒂。 可我要报答顾琛,所以我答应了,不,我是不得不答应。 这是作为商声阁刺客的使命。 我去行刺了,起先进行的很顺利,我打晕了刘姥爷家里的侍从,轻松潜入了刘姥爷家里。 在杀刘姥爷之前,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但是我心中的触动,和惊讶不止于此。 这是每日救济乞丐的刘永贵,我断然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人。 我和父母还曾收到过他的恩惠。 我黑布蒙着头,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没有认出我。 可一头是命令,一头是人性。 我难以抉择。 他见我不动手,以为是我在想如何杀死他。 他开始跟我提条件:“我……我愿意散尽家财,全部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大侠。” 我正在犹豫时,这时后来传来声音:“这恶人罪大恶极,该死的,十七,你为什么不动手?是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是顾琛。 他戴着一个面具,可我还是凭借声音认出了他。 他拿折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还是下不去手吗,你打晕的侍卫我都帮你解决了。” 他还真的是心狠手辣。 我忍不住跪下:“阁主,这人救济过我的父母,求你给他个弱点的惩罚,哪怕……” “哪怕只是给他一点小的惩戒,留他一命?”顾琛笑着打开折扇,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一字一句,接下来的话让我觉得坠入冰窖。 “商十七,父母双亡,双亲均死于瘟疫,可你知道吗,这瘟疫,是源于刘永贵每日救济的汤粥之中。” 顾琛似乎很满意我现在的表情,他继续说道:“所以……你的父母,是被他害死的,那你……还想要包庇他吗,他做的是地下生意,是跟当地县令串通好发的昧良心的财,他们报瘟疫不止,为的就是领陛下发的赈灾款,他们……” 他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无暇顾及,当即拿刀刺穿了刘永贵的脖子。 鲜血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竟感觉有些模糊,脑海中都是刘永贵救济灾民时一脸慈善的样子。 只是此刻他的眼睛挣得巨大,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恶心。 顾琛掩鼻,作呕吐状:“果然是烂人,血液都是腐臭味儿的。” 而此时此刻的我早已经无暇顾及他,刚刚的怒意让我头脑发冲,而现在的血腥味儿于我来说才是致命的毒药。 我,杀人了。 第一次杀人。 顾琛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他还认真地叨叨念:“这些侍卫,为非作歹,帮着刘姥爷强抢民女,作恶多端,我送他们去极乐世界,他们会感谢我的。” 我愣了几秒,问道:“您……觉得我……做得如何呢?” 顾琛勾唇:“不够果断不够狠,还有啊,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真有你的。” 第155章 商十七(二) “记住……”顾琛笑着敲敲我的脑袋,“我们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之人,你大可不必如此自责的,那些人都该死,都罪有应得。” 我不再多说话。 后来我陆陆续续结果很多任务,却再也没有向刘姥爷这单任务那么犹豫,我很快便杀人如麻,不曾怜悯也不曾眨一下眼睛。 后来,我跟阁主接到了一单,这单子是个和尚提出来的。 和尚名叫念尘。 他诉说着他的故事,拿出了千两黄金,只为了陈家败落,陈晓熙身败名裂。 我听了他的故事很受触动,那陈家也是做黑心生意的,居然与那刘永贵案件有点相似。 我提起黄金,同他告别。 回去之后,我便与顾琛提起来此事。 顾琛那时正与一个女子打闹,那女子长得很好看,只是脾气有点暴躁。 顾琛无暇顾及我,只抛下一句话:“有能力就接。” 这时我看到他眼中的深情。 顾琛对谁都那样。 可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而我那时忙着念尘的案子。 对此事唏嘘不已。 他们的身份,会安安稳稳地在一起吗? 可我无暇顾及这些,我后来听了念尘的话,带着他搜集的证据,先扳倒了陈家。 说是扳倒,其实也不算是扳倒,毕竟,陈家关联的王公大臣还有很多,他们一扣连着一环,极为难缠。 我曾问过顾琛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 顾琛嘻嘻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其一,你先说的有把握接的。” “阁主,可我没有想到这会牵扯出这么多根系……” 顾琛笑着打断我:“其二,我答应陛下的那个单子,不是秘密暗杀部分官员,此案虽小,但却一举两得。” 我犹豫问了顾琛一下:“既然难缠,那这陈家小姐……?” 顾琛眼中是满满的杀意:“既然如此,那就杀了吧。” 我很讶异,最好的办法是留她一命,细细审问,可顾琛居然说要杀了。 没想到末了顾琛补了一句:“我家影影要帮白柔,我就顺水推舟,帮她一把吧。” 呃…… 我只能答应,然后离去。 我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脑袋总是混混沌沌的,这个案子的不断深入让我分不清对和错。 思路再清晰时是面对着那陈家小姐时。 她吓得如刘姥爷一般,对我是百般求饶,许诺给我高官厚禄,可我沉默不语。 我仍在记着念尘的那番话。 “我要她陈家身败名裂,我要她痛苦地死去,我要她永世不得轮回,我要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可我还想给她一次机会。 我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生意?” 她颤颤巍巍地说道:“我与刘永贵签了协议,共同贩卖……器官……希望可以……谋取暴利,我……是做得不对,可我想要如鱼得水地活着,就不得不依附于别人啊。” 我缓慢抽出刀:“谢谢,不过……这也许是你最后的话了。” 利刃割破喉咙,鲜血将地毯染成红色,她缓慢地倒地,她嘴中还想要说着什么。 但我已无暇顾及。 我回去,等待着顾琛的奖励。 可思路越来越清晰,经让我联想到一个事实,一个尘封已久的事实。 瘟疫死去的人,如何可以贩卖器官呢? 如果刘永贵是与陈家小姐做的是贩卖器官的生意,那我的父母,又是为何会被他们盯上呢? 我瞳孔放大,经开始想起了不堪入目的事实。 那就是顾琛。 顾琛缓步走来,依旧风度翩翩的样子,可我只觉得恐怖。 他嘴角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一字一句平平吐出:“所以……你懂了对吗?” 我低下头。 是的,我懂了。 他从救济粮汤粥之中掺了毒,使我的父母过世,之后找乞丐打我再出手相救,为的便是要我对他肝脑涂地,我一直怀着一颗想要报恩的心去对待他,却没有想过,自己的仇人就是他! 我一字一句的阐述着,最后我问了他一句话:“为什么是我呢?” 顾琛微笑:“因为你笨,你傻,你甘愿为了人肝脑涂地。你根骨极佳,你体质强魄却不自知,你是个适合当刺客的人,可当刺客的人都不能有牵挂,牵挂……”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朝他刺了过去。 可他没有躲。 剑尖刺中离他心房几寸的地方,带着我大口大口的喘息,铮铮作响。 顾琛挑眉:“不敢?” 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剑上有毒,他再苦苦支撑,也撑不了几个钟头,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剑尖离他胸口近在咫尺时,我忍不住偏离了要害几寸。 顾琛笑着咳出血,他背过身,把要害之处留给我,我靴子里藏有匕首,我精通刺杀本领,足以一击致命。 可我不敢,不,是不愿。 我依旧希望这是个谎言。 但我脑海中清清楚楚地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刺杀阁主的人…… 杀无赦! 我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我紧紧要紧牙关,牙齿中嵌入过一枚毒药,这是每个刺客该有的标志。 若是任务失败,便在审问时用力咬紧牙关,这样便可以保证不泄露机密地死去。 我想我报答不了他的知遇之恩了,他害死我的父母,我却不忍杀他,真是该死。 顾琛转身看到渐渐毒发的我,焦急想要救我,可身上的毒也在渐渐发作,我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好像生来就只被他和父母在乎过吧。 我是个怯懦的胆小鬼! 毒发作很快,我很快就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大概……这一生,也算是……万劫不复,可是……不枉了吧。 我不知道的是,顾琛在见到我的第一次他问了我的父母。 他说,我是商声阁阁主,有意收他,但是代价便是他无牵无挂,无父无母。 父母知道商声阁大名,见到顾琛更是不疑有他,所以,为了他们儿子的前程,他们甘愿服下了带着瘟疫病毒的汤粥并守口如瓶。 顾琛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刺客,杀人不眨眼。 我的父母他们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带着这悔恨一生。 第156章 花若影(终章) 我终究还是搞砸了呢。 花影阁远近闻名,我可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上。 我帮了一个叫叶如歌的女孩,我给她美姬的面皮,可她没有挽回林默的心。 我帮了一个叫钟离笙的女孩,我给她重塑了面容,她获得了短暂的与爱人缠绵的机会,却因为后宫的纠纷、大臣的阻拦和死去的他们的孩子,他们没能长长久久。 我帮了一个叫段羡羡的女孩,我许给她千两黄金,可后来的后来,再多的钱也不能使楚青留死而复生,而深谙世事的我也突然发现,段羡羡并不爱他。 我帮了一个叫阿炼诺的女孩,我赌上了所有荣誉,可她最后还是褪去了我为她换上的那副面皮,听说她后来自杀了,鲜血洒在塔塔木草原的大地上。 我帮了一个叫王长姝的女孩,她为了接近阿玖将家财存在花影阁,可后来他们却一死一活,活下来的是王长姝,她最后一刻终于抛去了伪善的面孔,她散尽家财,开始苦心经营木匠活,我不知道她是否幸福,我只知道她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 我帮了一个叫纳兰雪瑶的女孩,她最终与情郎生生世世在一起,可她失去了舞池,他失去了志向与抱负,只能魂归山林,一生快活却无为。 我帮了一个叫白柔的女孩,可最后念尘也没有接受她,她后来又求着我救念尘,我没有回答她,却偷偷这么做了,念尘要我瞒着她,可我也确实见到了她黯然的目光。 我拯救不了别人的爱情,可我却获得了自己的爱情。 顾琛懒洋洋地趴在我的大腿上,听我讲述这一件件换皮换面的事,笑着挑起我的一缕秀发:“娘子确实稚嫩,搞砸了这么多,要不要我让十七……帮你收拾一下?” 说到商十七,他眼睛里尽是遗憾,嘴角尽是苦涩。没错,商十七永远不在了。 他低头闭眼,叹息道:“终究是美人画骨难画皮,故人不再,覆水难收。” 我安慰似地摸着他的脸,目光渐渐迷离:“顾琛,我想……我累了。” 见他不语,我继续说道:“我精通绘皮换面,却满足不了人们心中的利欲贪念,唉,这天下利欲贪念太多,我满足不了……” 顾琛还沉浸在商十七的死亡中缓不过来,但他还是故作潇洒着回答我:“我后来帮你查了来花影阁客人的未来,包括叶如歌和钟离笙,你要不要听听?” 不等我回答,他便讲了起来。 他说,叶如歌和钟离笙虽然失去了爱人,可她们姐妹相称,过得也是快活潇洒。 他说,段羡羡虽然又辗转去了青楼,可她却也体会了人生的爱恨情仇。 他说,阿炼诺虽然自刎在了草原大地上,可特木尔却还是每每会去她的墓碑前沉思良久,尽管她没有得到了他的心,可却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他说,王长姝虽然散尽家财,可每日做木像,木像在她眼里眉梢都是阿玖,过得也很快活。 他说,纳兰雪瑶虽然脱离了繁华的京城,隐居深山,可爱人作陪,虽然日子清苦,可没有了江湖纷争,小日子过得也是自在多了。 他说,白柔虽然毁了面容,可念尘却也活着,俩人在同一个世界活着,各自安好。 他最后揉揉我的脑袋。 “我的影影,你花影阁最后的任务就是……给我幸福。” 听着他的讲述,我嫣然一笑:“那先把金子付了再说。” …… 人生跌跌荡荡大概如此,大抵得这一人如此,夫复何求。 第157章 花若影(终章) 我父母的爱情又是怎样的呢? 我的父亲与母亲是师兄妹,可他们却不是一见钟情的。 是一个师哥对师妹留情,可师妹喜欢上了后来来的小师弟的故事。 记得父亲讲十八岁那年我的母亲喜欢着刚来的小师弟。 小师弟名叫轩逸。 轩逸细皮嫩肉,在我父亲的视线里,他像极了话本里的小白脸,可那时候母亲不是那么觉得。 她日日教轩逸换面易容,这让以前日日陪着母亲的父亲很苦恼。 所以在轩逸来之后,我的父亲“失宠”了吧。 那时候母亲天天缠着轩逸,轩逸也很识时务地红了脸庞。 师父看了出来当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境况,他拍拍我父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花妄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喜欢……咳咳……青冥,可咱得主动出击呀。” 花妄语,是我的父亲。 青冥,是我的母亲。 花妄语叹气:“师父,您老人家都看得出来,可偏偏青冥看不出来。” “嗯,不过我的大弟子要加油了,不仅要择偶比得过轩逸,医术胆识也要才可以。” 看着师父期待的目光,花妄语点点头:”必须的。” 于是他开始努力做了。 青冥从小就爱吃,可人家狂吃不胖,什么糖葫芦、藕粉团子、青团、糯米滋等等,都是她的最爱。 于是父亲在我母亲生日那天急匆匆从山上跑到了县城,只为了能给母亲买一串糖葫芦。 可父亲没有想到,轩逸那时候亲自给母亲做了糖葫芦。 啪嗒! 父亲的糖葫芦掉在地上,他长大了嘴巴,看着轩逸熟练地拿着山楂串包裹着锅里的糖浆。 而那时候正是酷暑,他手中的糖葫芦就算不是不小心摔在地上,回家的路程也足够糖化掉了。 青冥见花妄语回来,笑着招呼。 花妄语只觉得丢脸,于是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 “后来呢?”我焦急地问道。 “后来啊……”父亲摸着我的脑袋,“后来我们在一起了,不是有了我们小阿影嘛。” 看来他并不想说。 于是我去问母亲,从她那里得到了故事的另一半。 后来轩逸当着父亲的面向青冥求亲。 轩逸的话如春水潺潺,留进了母亲的心里:“青冥师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 讲到这里,我大胆猜测:“母亲是拒绝了轩逸了吗?” 母亲微微一笑,我却看到她眼底的湿润。 “他死了,死在了娶我的路上。” 母亲教了轩逸这么多,却独独没有交给他轻功,轻功是一个人保命的法宝。 他死于匪徒的乱刀之下。 父亲到了的时候,他气若游丝。 轩逸第一次很认真看着父亲,居然轻轻笑起来。 花妄语看着他,想要给他医治,可伤口伤及动脉,他敷上的药粉很快就被血液冲开。 轩逸看着父亲,继续笑着。 父亲急得忍不住骂他:“傻瓜,你会死的,还在笑。” 轩逸不理会他的话,只是说着:“恭喜……你啊。” “恭喜我什么?” “你……可以如愿以偿继续喜欢青冥了,咳咳……” 父亲一惊,救治他的手一紧。 “帮我照顾好她。” “不用你说,你……快点起来跟我回去,她……见不到你会伤心的。”花妄语不忍再反驳他,只希望能够救起他来。 …… 不久青冥已经穿着大红喜袍施展轻功过来。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到来时轩逸已经没了呼吸。 父亲在一旁静静看着母亲哭得撕心裂肺,他轻轻扶起母亲。 …… 后来,大家都传青冥克夫,克死了轩逸,父亲也如愿以偿在母亲最需要别人的时候给了她关怀和希望,乃至以后娶了她。 那时候母亲对父亲说:“我的心,现在还属于轩逸。” 听到这里,我问道:“那父亲是怎样回答的呢?” 母亲笑着揉揉我的脑袋:“他说无论如何,都会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直到有一天,我的心可以为他打开为止。” 父亲也确实这么做了。 结婚后花妄语苦学做饭技艺,只为青冥的一笑。 他甚至带着青冥生了我,成立了花影阁。 只为了更多的人可以享受爱情。 青冥是个很容易感动的人,这般对她,她很满足。 可我天真无邪的母亲并不知道,父亲与轩逸最后的对话。 这是父亲后来告诉我的。 那时轩逸轻扯嘴角,他嘴里似乎在说什么话。 花妄语凑近想要听,可这时候一个银针直勾勾刺他的脖颈。 他见状忙想着躲,银针擦着他的面颊划过,好险,好险…… 他也终于明白了轩逸的意思,他得不到的,他花妄语也别想得到。 花妄语不知道的是,这一举,费尽了轩逸所有的心思,他在刺激我父亲的时候便已经悄悄拿起了银针,只为了让自己的仇敌随自己一起下地狱。 谁知道他求娶成功后的心态呐? 是何等的欢呼雀跃,却偏偏碰上匪徒,可实际上他命不该绝呀! 为什么他会视我的父亲如仇敌呢,那是因为花妄语的喜欢明目张胆,他对青冥的爱早就被轩逸看透。 轩逸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花妄语再看向轩逸时,他早已经停了呼吸。 他这时的视线再看向银针。 银针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别样夺目的色彩。 看来上面有毒。 花妄语故作镇定,其实内心一团糟。 他很慌。 …… 听到这里,我好奇提问:“为什么父亲不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呢?” 花妄语听着微微一笑:“阿影,你知道什么是初恋吗?” 看我有些疑惑的神情,他继续说道:“初恋是人们对爱情最美好的回忆,我不想破坏你母亲最美好的回忆。”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 我想,这就是爱情吧。 直到现在,父亲都瞒着母亲,关于轩逸想要杀他未遂这件事。 后来,他们决定云游四海,留我一人看守阁子。 我看透了人间风情,终于也迎来了我的风情。 不过每每黄昏后,总要感叹一下美人迟暮,明天将至。 晚霞明灭近黄昏,离人笑称卿未来。 美人画骨难画皮,故人不知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