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和黑化主角攻谈恋爱》 第1页 《不要和黑化主角攻谈恋爱》作者:李思年【完结】 简介: 蒲苏穿进了一篇虐攻耽美文里,文中主角攻被主角受的追求者们虐身虐心后黑化成了魔君,原主是个一直在主角攻的黑化之路上添砖加瓦的炮灰,最后被黑化后的主角攻做成了人皮风筝…… 蒲苏穿进来的时候主角攻夜玄还没有黑化,还好,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等等,你说什么?我前几天把主角攻打了?!还让他跪祠堂了??!!还把她母亲的遗物砸了???!!! 看过剧本的蒲苏眼泪当时就流了下来。 主角攻是不能打的!然而追求者们把他堵在家门口,亲自递上了皮鞭。 明白了,他要是不打主角攻,就会被追求者们打…… 最后主角攻还是黑化了,去他的追求者们,蒲苏收起了小皮鞭,伪装成魔君身边的小兵,只求做最听话的狗腿保命。 结果没想到,命是捡回来了,贞操却丢了。 蒲苏:我的小皮鞭怎么在你手上。 夜玄:我看你以前使的挺顺,要不我,试试? 蒲苏:还可以这样的吗?导演 又名《每天都在演戏保命》、《我洗白了这个魔君》 活着全靠演技受*成功洗白外冷内热攻 第一章 古色古香的别苑,布置精雅的阁楼,一缕菸丝自檀香炉中裊裊升起。 阳光穿透摇晃的烟雾,一道氤氲的虚影落在榻前,榻上的人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影子,忽道:“今日熏的是什么香?” 门首一个道童捧来一件鲜衣,回道:“是苏合香。” 蒲苏一袭玉色锦丝睡袍坐在榻上,袍子柔软的贴合着他的身躯,长发自然的散乱在长袍上,他神思尚未醒彻,但又无比清醒的确认了心中猜想。 蒲苏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侍童手中,身体不觉沉了几分,像是无形中嘆了口气。 那侍童见惯会察言观色,以为手中的衣衫不合主子的意,立即麻利的又取来一身华服。他一早上已经来来回回取了好几趟衣服,额上出了一层细汗。 蒲苏终于摆摆手,随手挑一件看起来不那么“炫富”的红白间色长袍,将就着穿下了。 木案上早已备好精緻的早点,蒲苏却迟迟没有提筷子。 侍童见状,讨巧的夹了几块清雅小菜放进玉蝶,“不合小师叔的胃口?” 蒲苏没有搭话,低头看着他这副还有点陌生的身体,细腻白皙的皮肉,一看就惯于养尊处优。 熏着西域名贵的香料,住在富丽的阁楼,锦衣玉食,就连日常所用物件看起来都十分精巧。 蒲苏无奈的嘆了一口气,人生巅峰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他可能活不了几集了。 是的,蒲苏了,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看过的一本《修界第一小白脸的追求者们》里的世界。 这是一本以世界为背景的耽美文,讲的是根正苗红的主角攻,被小白脸受的追求者们各种霸凌、摧残……,最后被逼出仙门,黑化成了魔君归来復仇的故事。 蒲苏穿书的角色跟自己同名,原主是追求者们中的终极炮灰,作精体质堪比2.0版苏大强。不仅让主角攻失去復活生母的机会,在他身上留下了终生不灭、痛不欲生的戒疤,还让他颜面扫地,跪遍仙宗。 最后还剜去主角攻一个膝盖,导致他下半辈子不得不靠拐杖生活。主角攻在各种虐身虐心后被除出仙籍,堕入魔域,被万千噬魂鬼吞噬残灵…… 蒲苏看书的时候为主角攻的境遇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主角攻把曾经加害他的人一个个折磨致死,极致的虐与大仇得报的爽,让人忍不住拍案,大骂一声报应不爽! 但穿书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看过剧本的蒲苏对原主的宿命了如指掌。文中他被黑化后的主角攻废去仙根,挑断全身筋脉,碎骨粉身犹不解恨,胸口还被挖了个大窟窿,最后挂在启极峰上风干成了人皮风筝…… 蒲苏穿过来已经三天了,原身作为追求者们之一,前些日子为了小白脸受谷慕千准备生辰礼,和狼妖族打了一场,取回了几颗狼牙,但为此身体受了伤。 蒲苏就是在原主受伤昏迷时穿进了这副身体,但他这些天只能以受伤为藉口,闭门谢客。 因为他从侍童隗骨的口中得知,现在的剧情正是前期追求者们虐攻的时候,就在前不久,原主还用吟鞭打了主角攻夜玄,夜玄还为此被长老罚跪了一天一夜,而且原主还把夜玄的随身玉珏摔碎了,蒲苏知道,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头疼。 蒲苏去阁楼的书房拿来一把赤羽扇,扇面上一簇赤红的羽毛极为显眼,蒲苏看书的时候虽然知道原主极尽骄奢,也不免觉得花哨,但太阳一出来,空气就越发热了起来。 于是他不得不摇着花哨的赤羽扇,身上环佩叮咚的转身下楼,瞥见了紫竹林后的一片演武场。 夜玄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演武场练剑。长剑的破空声,剑气的爆裂声,一下下在蒲苏心头上炸了个万紫千红。 作为一个专门写苏,被粉丝戏称为“网文界第一发糖小能手”的宅男耽美作者,蒲苏偏偏穿到一篇虐攻文里,还成了在虐攻的道路上努力添砖加瓦的终极炮灰,在这种专业不对口的情况下,他只得熬了个通宵,将原书的剧情大概理清楚,倒是整理出了一些看似可行的,改变原主命运的方案。 第2页 只是有些情节因为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不过主要的事件节点还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别苑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个侍童步入院中。 该来的终究会来,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侍童站在门侧,和隗骨差不多大,长的十分机灵,脸颊上缀着几点小雀斑,让蒲苏一眼认出他就是小白脸受谷慕千的随身侍童,名叫彦灵。 彦灵躬身立在半卷的竹帘外,禀道:“我家公子问小师叔身子可好些了,总闷着倒不利于养伤,小师叔若想解解闷儿,公子已在栖风亭设了茶宴。” 蒲苏没什么兴致,本想摆摆手推掉,想到了什么,忽然招招手。彦灵见状麻熘的挑开帘子进去了。 原书中蒲苏是御灵宗宗主之子,但他从小便在这凌云宗长大,虽是门客的身份,却与其他门客不同,别苑的规格都和凌云宗宗主之子谷慕千殊无二致。 要往深了追究,御灵宗和凌云宗其实同出一脉,因为蒲苏祖上对灵能法器甚为着迷,就离开凌云宗另立了门派,取名御灵宗,专门研究御驶灵能,修筑法器的修术,关系自是非同一般。 彦灵对蒲苏一向与自家主子没什么区别,蒲苏待他自该与隗骨无异,遂将桌上的糕点递于彦灵,彦灵果然半推半就的拿在手中吃着,蒲苏又去壁柜中翻出一个锦盒,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里面应该是一支玉簪,打开一看果然是支精雕细琢的白玉簪。 彦灵习以为常的接过来,凌云宗谁不知道蒲苏一向待谷慕千最好,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留着。 纵使垂死病中,谷慕千约他,原主怕是没有不去的,蒲苏只道:“我换身衣服就来。” 彦灵领命去了。 夏初的太阳也越升越高,阳光透过竹帘,在厅中的木地板上洒下一排细密的影子,蒲苏踩着一地光影正要赴约,隗骨给他披上一件透明的罩衫,那罩衫初看不起眼,一穿上只觉又薄又凉,想必是这个世界的修者炼化的宝物,蒲苏顿觉清爽,摇着扇往栖风亭去了。 一路上,侍童们见到这位衣着尊贵之人便躬身立在路边,恭恭敬敬的道一声:“小师叔。” 原主虽然二十岁年纪,因为是御灵宗宗主的老来子,往人群里一站,跟他差不多大的都得尊称一声“小师叔”。小师叔从小恃宠而骄,乖戾任性,凌云宗的弟子一般不轻易得罪。 蒲苏闻言抄着手,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从规规矩矩的站在道路两边的侍童中间穿过。 他一路上观赏着风景,凌云宗不愧为天下第一宗,主峰临静峰高耸入云,峰外云蒸霞蔚,周围仙鹤环飞,峰上更是琅琊高阁,错落有致,又有山林俊秀,灵泉叮咚,充盈着一股雄厚纯明的仙气,置身其中只觉神清气爽。 蒲苏穿过一片幽寂的园林,来到一片紫竹林,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林间波动,像风却又可以被人操控,只见竹林微盪,枝叶飒响。 紫竹林后是演武场,夜玄每天练剑的地方,蒲苏要去栖风亭就必须路过此地,难道这就是书中的修者所炼化的剑气? 还未走到近前,只觉原本一道剑气突然化作两道,远远便见一褐一白两个人影,在演武场中间比试起来。 在凌云宗穿各色锦服的应该是门客了,他们不受凌云宗强制管理,相对自由,穿白色修行服的应该就是在演武场练剑的夜玄了。 来人不由分说便挥剑砍来,夜玄挑剑格挡,他身姿修长,剑姿婉转大气皆备,运剑迅速,剑气如虹,一股张力由身而发,一举一动间衣袂翩跹,青丝微扬,身上透出一股纯净的灵气。 原书中夜玄天生一双蓝灰色的瞳孔,此时蓝色更显幽沉,泛着凌厉的微光,他此时两道剑眉间叠起一座小山,眉头微蹙,眼稍微挑,本以为那门客只是点到为止,却见他招式越发逼人,出手不留一丝余地。 夜玄以退为进,殷红的嘴唇扯出一个不耐的弧度,清晰的下颌线衬的神情冷峻了几分。 此时一个原本在角落观战的人,见那个门客落了下风,转出墙角,“我来接你一剑!” 蒲苏早就注意到了他,他身形魁梧,一脸兇相,如果没猜错此人也是门客,名叫陈出人,出身武修,武修大多信奉强者为尊。蒲苏虽然因为和凌云宗的关系,充当了这些门客的管事,但并没有多少人把他这个管事放在眼里,陈出人就是其中一个。 说到凌云宗这些门客,他们大多出身世家,不是这个宗主的儿子就是那个宗主的侄子之类,说白了就像蒲苏一样,是有点身份但又不学无术的修者。 他们未必真心想修仙,只不过出身仙门,被长辈逼来凌云宗修行罢了,一是借着天下第一宗门客的名头加持一下身份,二是他们那些宗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挤破了头,不惜斥巨资送弟子来凌云宗做门客,希望藉此和天下第一宗攀上一点关系。 但在原主的眼里,他和这些门客可不一样,他和谷慕千一起长大,情分自是非这些为了天下第一宗宗主之子的名头来的门客可比。 门客们对他们对谷慕千百般讨好,是当之无愧的“追求者们”,对凌云宗以外的人通常没什么好感。 陈出人对原主这个靠关系当上门客的管事自是不满,但真动起手来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不是因为原主修为如何了得,而是御灵宗以炼化法器闻名,随便一件法器都是比寻常弟子“少奋斗二十年”的臻品。 第3页 偏偏世所罕见的法器蒲苏随手就能掏出一大把,他走到哪身上都带着“少奋斗几辈子”都不止的法器。是以陈出人和随和他多有不合,也未敢真的得罪他。 这些追求者们平日互相都不太看得上谁,但自从夜玄以“谷慕千未合籍的道侣”的身份来到凌云宗,他们突然之间找到了一丝不谋而合的默契,从此走上了虐攻的不归路。 陈出人出手极为狠辣,他料定夜玄不敢伤他,便有恃无恐。夜玄处处掣肘,稍一迟疑,手背便留下几处伤口,但见陈出人指缝中藏有利刃,一拳刮过,顿时皮开肉绽。 一招得逞,陈出人攻势更甚,夜玄一个横跳,长剑击出,想要把人逼退。 这时风中夹杂着一阵细小的声响掠过耳畔,陈出人察觉有来人便立时收手,夜玄人在空中,要收势已是来不及,眼看着一剑就要噼在陈出人身上。蒲苏凌空一跃,一把将陈出人拽到一边,只听“嘶啦”一声,剑尖划破衣衫,在蒲苏的小臂上划开一个口子,血随即顺着手臂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正此时一个白色的人影从林间走了出来,来人十八九岁年纪,肤若凝滞,一身雪色华服,尊贵而又精緻,像橱窗里的娃娃。银灰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淡眉微促,清俊的面容露出几分急色,料想就是名副其实的修界第一美人谷慕千了,谷慕千见状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章 蒲苏脸上一阵苍白,忍者疼痛朝身后怒道:“还不快下去。” 陈出人见闯了祸,巴不得一走了之,闻言不动声色的退下了,心下犹在思忖。夜玄虽然还没有和谷慕千合籍,但也算是半个凌云宗的人,凌云宗的门规有一条是不能伤及同门,何况还是这些来自各宗门世家的门客,仙宗各派之间牵扯甚多,没人敢轻易得罪他们。 他此番故意挑衅,也是料定夜玄不敢伤他,就算伤了他也免不了受到责罚,只是没想到小师叔身娇体贵,竟然替他挡下此剑。不过也对,从前他在谷慕千面前最得宠,对夜玄肯定痛恨,听说前不久还把他打了,想必也是真的。这样一来伤了小师叔,比伤了一个普通门客后果严重的多,他当然也不能辜负小师叔此番良苦用心…… 蒲苏支走了陈出人,不然还不知道此人会作什么妖,谷慕千见蒲苏血流不止,急奔过来,“小师叔你没事吧?” 蒲苏连打针都嗷嗷叫的人,哪经得住这么重的伤,看着翻裂开的皮肉恨不得晕过去,此时只能勉强镇定神色,“刀剑无眼,难免错失,这点小伤有什么打紧。” 谷慕千连忙封了蒲苏几处脉门止血,“还是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他真要扶着蒲苏回去,眼角余光扫到了旁边的夜玄,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道:“你还不来给小师叔赔罪?” 夜玄闻言没说什么,提着剑一路跟他们回到别苑。 隗骨正在洒扫,见主子去而復返,正自诧异,又见到鲜血顺着蒲苏的手指落下来,大惊失色,还不等问发生了什么,谷慕千道:“快把止血的药拿来。” 隗骨见状不敢多言,立即给蒲苏清洗包扎了伤口,蒲苏怕血,连忙别过头。他坐在案前,目光矮人一截,正看见夜玄紧握的手背上,几条伤口似已见骨,袖口被染成红色,却藏着手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 刚包扎好伤口,随着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戒律堂,不消说,定是陈出人的主意。 只见一群人涌入门内,为首的长者身着墨蓝锦衣,躬身立在廊下,见到眼前情景,脸上神色一凛,道:“听说公子受伤了,戒律堂特意过来看看。” 此人便应该是戒律堂的鲁掌事了,蒲苏一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哪是担心自己的伤,分明是见他受伤不知道怎么给御灵宗交代而发愁呢。 蒲苏此时褪去了一边袖子,衣衫半披在身上,只着一件中衣,坐在庭中木案前,看着隗骨将小臂上的纱布绑好,“不过皮肉伤罢了,并未伤及筋骨,鲁掌事不必放在心上。” 鲁掌事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人毕竟是在凌云宗受伤了,蒲苏的祖母对这个孙子向来宝贝的紧,凌云宗定然要给出个交代,想到此鲁掌事看了看一边的夜玄。 夜玄虽出身寒微,却也是老宗主仙逝前许给谷慕千的道侣,虽有很多弟子对这门道侣甚是反对,但宗主没有发话,夜玄目前还是谷慕千未来的道侣人选,若他们以后真结成道侣了,此时倒不好得罪。 鲁掌事一脸歉疚,痛心疾首道:“蒲公子旧伤未愈,如今又添新伤,叫我们怎么给御灵宗交代啊?” 蒲苏闻言,内心感嘆道,好一个以退为进,表面上却有几分愠怒,“这点伤也值得大惊小怪?!”蒲苏虽然娇纵,但也逞强爱面子,特别是在谷慕千面前。 众人见这位贵公子发怒习以为常,鲁掌事看似十分为难道:“即便如此,凌云宗歷来有不伤及同门的规矩,如若就此坏了规矩,恐怕以后人人都要无视规矩了。” 蒲苏看着躬身而立的鲁掌事,眉头一动,“凌云宗既然要根据门规办事,我自然无法阻拦,只是既然事情因我而起,我有个不情之请。就请鲁掌事将这责罚之权交于我可好。” 鲁掌事心知肚明,就算不顾及夜玄的颜面总要顾及凌云宗和谷慕千的颜面,少不得两头得罪人,如此一来既消了蒲苏的怨,也不得罪夜玄,表面上略作为难,便应了。 第4页 蒲苏心里冷哼一声,随即道:“这别苑甚大,琐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今我受了伤,还要隗骨照料,就麻烦夜公子在我伤愈期间来帮帮忙了。” 夜玄下颌骨一动,眸中透出一股寒气,十分生硬的略略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事情既已了解,蒲苏不耐烦的摆摆手,众人不敢再打扰,纷纷退去。 谷慕千围坐在案前,“小师叔当真无碍?” 看到美人受如此挂怀,蒲苏温言道:“我何时骗过你?有了凌云宗的妙药,怕是连个疤都留不下,大好男儿总该有个刀疮剑疤,方显英勇。” 谷慕千见蒲苏还有功夫开玩笑,便放下心,走到夜玄面前,低声道:“不管怎样,你不该伤了小师叔,小师叔不是不能容人之人,快去道个歉。” 夜玄轮廓分明的五官上本没什么表情,闻言面色一沉,门客向来喜欢与他为难,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演戏,比起在蒲苏的别苑被当做下人受此羞辱,他倒更愿意接受戒律堂责罚,反正也不是没有罚过,夜玄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谷慕千不知两人私下的过节,原主哪会让这些风言风语传进谷慕千耳朵。谷慕千向来被人恭维惯了,此刻只觉热脸贴了冷屁股,人家还不领情。 蒲苏走到他旁边安慰道:“给他一些时间吧,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 好不容易安慰走了谷慕千,蒲苏回到别苑,看到隗骨鬼灵精的猫到夜玄旁边,学着蒲苏给他交代任务的语气,端出一副公子哥儿的气质,“你只需每天按着上面所列的条目,一件不差的做完即可。时间宝贵,就从现在开始吧。” 夜玄对这样的刁难早已见怪不怪了,捂着伤口,走进了后院荒芜的园圃。 隗骨躲在廊下偷笑,被蒲苏叫住,立马低着头,眼珠却滴熘熘的觑着蒲苏的神色,蒲苏一抬手,“把这个锦盒交给公子。”隗骨闻言接过锦盒,飞一般出了别苑。 等隗骨走远了,蒲苏在廊上几度徘徊,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走向花园。 夜玄正在整理枯死的花苗,见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背过身去。 蒲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漠然和冰冷,也难怪,原身弄啥碎了他的随身玉玦,夜玄现在一定对他恨之入骨。主角攻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会记住这笔帐,然后加倍还回去。 想到此蒲苏心下一悸,但以原身的性格,此时定然会藉机报復,仗着自己的身份治他个不敬之罪,然而蒲苏此刻内心却如耗子见到猫,表面上勉强拿捏出一丝盛气凌人,“我不需要一个伤患帮忙打理别苑。”说着将一个小玉瓶放在花坛上,还不等夜玄反应就一熘烟出了花圃。 蒲苏静坐在阁楼的书房,时而隔着窗棂看看后院中的人影,心道,这算是第一步吗?把夜玄留在别苑,这样追求者们就算想找事儿,至少在他伤好之前是不能的。 想到此蒲苏解开纱布,伤口刚刚凝结,药膏已经和伤口融合,凌云宗的药效自是不凡,加上原主的内力,伤口不出几日便会好,时间太短了。蒲苏索性将药膏挑除,牵动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一股鲜血,他额头上冷汗直下,双手发颤,咬着牙勉强将纱布重新绑好,只能以此延缓伤口的癒合,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蒲苏躺在长椅上,不觉渐渐睡着了,醒来时已日近薄暮,隗骨在院中忙碌。 那么,正在给他按摩头皮的是…… “你醒了?”一个沉静的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蒲苏脑中几乎不假思索的蹦出了一个名字,李清童。 李清童这个角色蒲苏在看书时就捉摸不透,从作者对他简单的描述中感觉他是个内心深沉的傢伙,话不多,性格倒像颇有城府的大反派,好在他只是原主的朋友。 李清童的家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他父母早亡,家业被人抢空。蒲苏小的时候和祖母外出遇见流落街头的李清童,将他带回了御灵宗。御灵宗没有把李清童当做僕人,反而让他和家族弟子一起修习,并且在他成年之际给了他一笔资产,让他重振宗族。 蒲苏无疑是李清童的救命恩人,李清童待他自是非同一般,对他唯命是从。原书中夜玄成为魔君对他们展开追杀的时候,李清童为了给蒲苏争取一线逃生的机会,死死拖住夜玄,最后被削成人棍,下场也是十分的惨。 蒲苏直起身,手臂一晃动,疼的想咬牙,表面却平静的问道:“来了多久了?” “一个时辰。”李清童身量颀长,长相十分清俊,剑眉横扫,漆黑的眸子幽深的像一潭池水,见蒲苏起身,将他散乱的长髮重新梳理好,插上玉簪,俩人遂移到庭中矮榻前。 隗骨端着一壶煮好的新茶进来,看了李清童一眼,蒲苏假装没看见他们俩人眼神交会,想必隗骨已经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了李清童,隗骨添着茶水,一边道:“小师叔心神不宁了好几天,总算踏实睡了这半晌。” 蒲苏端起茶杯斜了他一眼,隗骨识相的收起茶盘,起身道,“该传晚饭了,李宗主就陪小师叔一起用晚饭吧。” 李清童放下茶杯“嗯”了一声,目光始终未曾离来开蒲苏。 四下寂寂,两人一时无话。 蒲苏正搜肠刮肚的想要牵出个话头,不料李清童抬起手探到蒲苏的脉门上,蒲苏冷不防手往后一缩。 第5页 第三章 李清童略通医术,给蒲苏探脉也很平常,蒲苏唯恐刚才表现太过,露出破绽,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只道:“一点小伤而已,隗骨已经给上过药了。” 李清童收回手,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又睡不着了,可是因为在北荒受的伤?” 蒲苏抿了口茶,“损了一点修为,没什么要紧。好不容易躲了祖母,你倒来聒噪我。” “那饭后我陪你走走。” “也好,我去换件衣服。”晚间多少还是有些凉,而且广袖衫太容易被李清童探到脉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清童深渊一样的眸子里,李清童太了解原主了,如果被他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换了芯儿的,总觉得他会第一时间给他开膛破肚。 俩人散步归来,已经暮色四合。 虽然蒲苏再三劝说,李清童坚持要把他送到别苑,直到蒲苏在榻前坐定,“你现在是一宗之主,要以宗务为重,早点回去吧。” 这么正经的话蒲苏平时是不说的,在李清童看来,蒲苏把他唯一的认真与关心都给了他,“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蒲苏不置可否的喝着茶,心里只想他快点走。 李清童刚转过身,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暮色中走来,在后院的花圃中忙了一天的夜玄走到前庭,目光掠过李清童,没有发现隗骨,就把手中的册子放到蒲苏面前的木几上,视若无睹的向外走去。 李清童的声音在晚风中显得很低沉,“你就是伤了蒲苏的那个人吧。” 夜玄闻言身影一顿,这才回过身瞧了一眼李清童,李清童仿佛被夜玄的目光蛰了一般,不悦的皱起眉,俩人目光相遇的一瞬,太阳终于坠入了山峦,只觉天地骤然一暗,过堂风吹得他们衣带纷飞,任谁也能察觉出空气中散入的火药味儿。 这俩人都是忍辱负重的角色,修为卓绝,这要是打起来,还不得把这别苑给拆了。蒲苏沉声道:“清童。” 李清童勉强收回脸上怒色,冷哼一声,出了别苑。 蒲苏每天把别苑需要打理的事情列好,等夜玄来了亲自交给他,事情不多不少,足够他把一天都耗在这儿。 如此过了两三天,后院的花圃已经修整的差不多了,小花园并不大,亭台水榭倒是一样不差,可惜原主是个喜欢往人堆里钻的,花园便渐渐荒芜了。 收拾过后,本来掩盖在树枝下的假山流水池也露了出来,蒲苏打算把土也翻一翻重新种上花,还没想好种什么,正思忖间忽听隗骨一声疾唿,“不得了了。” 只见他拿着一件衣衫步下楼来,白色的中衣袖上带着猩红的血痕。他匆匆撩开蒲苏的衣袖,只见他手臂白色的纱布下尤有血迹,蒲苏始料未及,“伤口怎么还在渗血,不是早就止住了吗?” 蒲苏向周围张了一眼,放下袖子,嗔道:“大惊小怪,没规没矩的。” 隗骨坚持要看他伤口,正推搡间,夜玄走了进来,蒲苏一怔,给隗骨逮到机会,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的纱布解开,隗骨扯得快了,纱布上粘下一片血肉。 蒲苏痛唿一声,早就吓得闭上了眼睛,院中顿时一片安静,他缓缓抬起眼皮,差点晕过去。只见开始发炎溃烂的伤口已经变成黑紫色,看起来甚是噁心可怖,他也没料到会这么严重,心道这条胳膊不会废了吧,表面还要若无其事,“天气热,又裹了这么多层纱布闷着,感染也是正常。” 隗骨噘着的小嘴直发颤,终于忍不住,嗷一嗓子放声大哭起来,把蒲苏吓得一惊,原书中这小子好像没有这技能吧。 隗骨从小跟在蒲苏身边伺候,自知公子身娇体贵,小时候不愿走路,宗主还特意做了小玉辇抬着,哪受过这种罪,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过,话里夹着哭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就说,让我给你涂药,你非要自己涂……”说着一边哭一边去翻箱倒柜的找药去了,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崩溃的大哭起来,一路冲去了医馆。 蒲苏等嘤嘤怪走远了,十分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了。 刚一抬脸看见夜玄正站在门口直直的盯着他,蒲苏快速的分析了一下他的眼神,怎么感觉像家长盯着做错事的熊孩子呢? 蒲苏最怕看见夜玄的眼神,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他怯生生的扭过身子准备走,看见夜玄径直走了过来,他那冷艷的眉目越来越清晰,蒲苏从没有那么近的看过夜玄的面容,他的眸子是十分奇异的蓝灰色,里面光灿灿的。 蒲苏连忙后退一步,“你不会是趁机要把我给你的过期药抹我身上吧。” 夜玄被这句噼头盖脸的话砸的有点懵,眉间蹙起一座小山,蒲苏藉机将“今日家务清单”丢在案上,熘向了阁楼。 蒲苏躲在窗棂后,看着在后花园忙碌的夜玄,想到了,原书中夜玄最喜欢韦陀花。 蒲苏喝着茶,并未将伤势放在心上,看过剧本的他自知这点伤痛和粉身碎骨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隗骨现在每天定时定点给他上药,每次想躲过去,就会被抓现行,这样下去,伤口不出几日便会好。 等伤势稍有好转,蒲苏应着原主“喜欢往人堆里钻”的人设去了一趟临溪园。 第6页 临溪园是凌云宗专门为门客提供的休憩场所,他以前常常混迹于此,虽然借着伤病躲了几天,但以原主的脾性,已经是忍耐的最长极限了。 临溪园环境清幽,一路走来却见石砖上被利器砍得坑坑洼洼,优美的树冠也被削的缺枝少叶。 陈出人揪着一个小孩的前襟,被三四个人簇拥着,一路提着人往外走。他身形像个武夫,五官也透着一股子鲁莽劲儿,像提一袋水果一样,那小孩在他手中一路挣扎,却不能奈何陈出人分毫,踢腾着腿哇哇乱叫。 那小孩名叫傅白,人如其名,长的白俊可爱,是凌云宗最小的门客。 陈出人见到蒲苏,将傅白往草地上一扔,人已经到了蒲苏跟前,蒲苏不耐烦道,“你又跟他较什么劲?” 搁以前陈出人对蒲苏定然有几分不屑,他不就仗着和凌云宗的关系,才能做这些门客的管事?但是经过演武场一事,此时陈出人全没将他不耐的态度放进心里,愤愤道,“这小杂种一点修为都没有,还敢说是仙门中人?” “修为岂是天生就有的?”蒲苏摇着扇往前走,陈出人等人跟了过去。 “张教头在演武堂教拳法,你们怎么不去上课?”蒲苏总是能义正言辞地履行作为门客管事的职责,而他自己不也跟他们一样还在临溪园闲逛?说是有伤,再严重的外伤有凌云宗的药加上内力护持这几天也该好了,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例行公事罢了。 一个穿褐色锦服的弟子嘿嘿一笑,本来眼就小,挤成了两条***,这不就是经常跟在陈出人屁股后头的史瑞青吗,对了,就是那日在演武场和陈出人一起欺负夜玄的那个,只见他曲意逢迎道:“小师叔今天心情不错,要不要来打个赌,输了可是要拿御灵宗一件法器作赌注呦。” 御灵宗的法器一年出不了几件,凡问世作品,必世所罕见,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自然有人觊觎御灵宗的宝贝。原主以前心情好了,也会丢出几个法器给众人玩。其实不过是一些实验品,但他们也没机会接触真正厉害的法器,是以分辨不出,小师叔当然也慷慨的紧。 众人见蒲苏没有抗拒,连忙道:“要是三步之内将那小子捉过来就算赢。” “那有什么意思?”蒲苏摇扇道,“三招之内扒下小崽子的裤子,算你们赢。”此言一出,蒲苏都为之一惊,他刚才说话完全没过脑子,这难道是原主的脑迴路? 众人譁然一笑,不愧是小师叔!几个人当下反应迅速的向傅白疾驰而去。 蒲苏将手中摺扇旋出,只见竹做的扇骨顿时坚硬如铁,擦过地面,青石纷纷崩裂,一招即毕,几个弟子被绊倒在一边。蒲苏试着用内力催动一块山石拦住众人去路,动作麻利的已经越过巨石冲到了傅白跟前,突然“嗖”的一声,一道长鞭掠过众人头顶,同时史瑞青惊喜道:“抓到了。” 只见他手已经伸到傅白的裤腿上,还不等他往下扯,眼前掠过一道虚影,鞭尾打起尖锐的哨音,把他抽的翻滚在一边,傅白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腰身一紧,身体一轻,银色的长鞭在他身上缠了数圈,他整个人被凌空抛起,蒲苏长鞭一收,将人接住。经过这一番试练,感觉还是鞭子顺手些。 “没意思。”蒲苏放下还在发懵的傅白,将一条做工精緻的雪银色长鞭收在腰上,“刷”的一下展开摺扇,清风徐来,吹着他白皙的脸颊,他的眉眼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清傲,没有愤青的戾气,甚至会显得有那么一些可爱。 众人兴致阑珊的走到凉亭,史瑞青揉着半边麻木的身子心中暗自揣测好像也没有得罪小师叔啊,他眼一转看到呆愣在一边的傅白,没好气道:“小子,还不倒茶来“” 傅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眨着刚流过泪的濡湿的睫毛下去了。 “真热,还好冷泉要开了,小师叔,我们去冷泉玩吧。听说很多女修……” 冷泉?! 蒲苏的头突然炸了一样疼,难怪这些天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第四章 “小师叔?” 几人定定的看着蒲苏,陈出人伸手在蒲苏面前晃了晃,“小师叔你到底是去不去啊?” “那是自然。”蒲苏摇着扇子走了,众人一时哑然,蒲苏这个人喜怒无常,难道所有公子哥儿都像他这样吗? 傅白端来了茶水,一边倒茶,一边心不在焉的环顾四周,陈出人烦躁道:“看什么看,人走了,看谁还罩你。” 蒲苏从临溪园回来,脑袋里直嗡嗡,意识也不甚分明,昏沉沉的。 天已经渐渐黑了,但是没有暗下去,月亮撒着银色的光,照的树木在脚下投出清晰的阴影。 本想抄个近路回去,却不知绕到了哪里,蒲苏看到不远处一座偏僻的别苑打算去问问路,行至门前,他本想敲敲门,但手上动作却惯性一般直接推门进去了。也对,依着小师叔的性子,哪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小门嘎然开启,宁静的别苑,地面上顿时投下两个修长的影子,过了大约几息时间,其中一个影子终于动了一下,沉声道:“你有事吗?” 蒲苏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情急之下,依然是高傲占了上乘,“没事我就不能来吗?凌云宗我想去哪就去哪。”说要他定定的看着夜玄,以及他那刚沐浴完的身体,感觉这话显得很可耻。 第7页 夜玄此时浑身上下只腰间围着一条浴巾,湿哒哒的贴在皮肤上,露出一截紧实的小腹。月光落在他身上,一寸寸的描摹着他肌肉的曲线,修长、舒展,简直没有一点不合人意的地方。 偏偏他脸上现在一副愠怒的表情,让人血脉喷张的同时还心有余悸,这又欲又纯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讶异之色在夜玄脸上一闪而过,看到来人游走在身上的目光,夜玄一脸鄙夷的转身将中衣披在身上。 蒲苏此时灵台清明,正了正神色,凌云宗上下怕是没有几个敢用平语和这么不屑一顾的语气跟他说话,但蒲苏此刻因为心虚故意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我来就是告诉你,近几天你最好哪都不要去,按我的指示把花圃整理好,若是耽误了我种花,看我怎么罚你。”说罢,“哐当”一声甩门离去。 隗骨见蒲苏这么晚回来,立马迎上来,“小师叔可吃饭了,我还备着一些糕点呢。” “不吃了。”蒲苏急匆匆的上楼,将他藏在暗格里的小册子拿了出来。 那是根据《修界第一小白脸的追求者们》中的剧情总结的“虐攻编年历”。 没错,有冷泉。 再往下看,也就是冷泉开放那天,那个终生不灭,如付骨之蛆一般的戒疤从此留在了夜玄身上。 而后天冷泉就要开了! 蒲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细细回想书中的情节,忽然想起一个人。 一夜未眠,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蒲苏早早的起床梳洗。 呵,又是为了那该死的结局劳苦奔波的一天。 他脑中想着事,不知不觉人已经到了临霄峰。 临霄峰是谷慕千的大师兄林云飞的居所,林云飞在这一代弟子中可谓威严赫赫,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就掌管着以捉妖驱魔为职责的金光堂,还拥有自己的主峰,不愧凌云宗大师兄之名。 但在蒲苏眼里,林云飞就是个八匹马都拉不回的犟驴。 他向来不与世家弟子厮混,也看不上这些不学无术的懒散门客,包括蒲苏在内,是以俩人见面往往不出三句便要掐起来。 今天正值金光堂出巡归来,林云飞乘着一匹白色骏马驶入朱雀门。 有些逃了课的小童修们,挤在宽阔的青石路两侧,只见林云飞气宇轩昂的坐在马背上,领着一众金光堂弟子,坦然消受来自各方的掌声与喝彩,蒲苏看着周围一群娃娃,稚子的叫喊声震的他头皮发麻。 弟子的队伍后跟着十几辆巨大的马车,车轱辘在青石板上滚滚而过,里面皆是他出巡的战利品——妖。 原书中北荒是妖族的地盘,与中陆大地上生活的人们隔着一道山脉,名曰千峰山。千峰山顾名思义,由无数高山险峰组成,最有名的当属启极峰。 众所周知,启极峰是主角攻放人皮风筝的地方。 根据原书中的设定,十三年前妖族势力突破千峰山结界,在中陆和人族发生过十分惨烈的混战,后来仙门虽然将妖族驱逐,修復了结界,但还有一部分妖族仍在中陆作恶。 仙门职责乃降妖除魔,林云飞更是其中的领军人物,在百姓心中也颇有声望。凌云宗的弟子更是以林云飞为偶像,现在蒲苏无疑身处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 马车一辆辆过去,每过去一辆,便引起小童修们一片惊唿、或大笑、或一阵作呕。 只见马车中的妖都现了原形,有的身躯庞大,面容丑陋,皮肤崎岖又油滑,还不断渗出墨绿的汁液,被关在特质的玄铁牢笼中,数匹马才能拉动;有的则小而兇悍,身上纵然挂着特制的锁链,在笼中不住上蹿下跳,对着行人龇牙咧嘴。 这些在小说和电视中出现的生物,真看见的时候蒲苏只觉得惊奇,还好二十一世纪没有这种怪物。 林云飞看着童修的反应似乎乐在其中,拍马扬鞭,好不快活。 蒲苏皱着眉,没想到还真是个铁憨憨,不封你个凌云宗幼儿园园长可惜了。 林云飞赶到凌云宗禁地,正着人将捉回来的妖族关进专门锁妖的地牢中,远远便看到走过来一个人影,本来舒畅的心情立刻一扫而光。 “这次出巡收穫颇丰,不愧为金光堂之主,真真长我仙门脸面。”蒲苏不常说漂亮话,勐一出口,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没想到在禁地都能遇见这个人,凌云宗还有哪是他不能去的。林云飞英挺的五官闪过一丝疑惑,心道:你到这儿不会为了说这个吧。面上附和道:“除魔卫道乃仙门职责,小师叔过誉了。” 蒲苏倒是乐呵呵的看着林云飞,他的形象很符合小说中大师兄的气质,身姿修建,浑身上下的气场都充满了正能量,和原书人设差不多。不过他身姿伟岸的站在细皮嫩肉、二十啷噹岁的蒲苏面前,比他还要年长两岁,此刻这一声小师叔,实在是林云飞看在御灵宗宗主的面子上叫的。 蒲苏不以为意,“近来天气炎热,酷暑将至,可还要出门?” 林云飞不知蒲苏的来意,便道:“等将这些妖兽登记完,还要出门一趟,尚有一些善后事宜。” 既如此,封印这些妖魔也颇费功夫,怎么也要四五天时间,蒲苏道:“如此甚好,近日冷泉刚好要开了,你这一路劳顿不如去泡泡冷泉,散散体内灼气?”蒲苏好容易将话题引到正轨。 第8页 按照剧情,后天冷泉开放的时候,原主故意把夜玄支到冷泉,追求者们把他按进水里,正准备整他的时候,戒魔突然出现在冷泉池底,夜玄拼命挣扎,追求者们还以为他在反抗,故意死死按住他,结果戒魔在夜玄的心脏上钻了个洞。 虽然有凌云宗宗主和宗中几位长老不停给他渡化修为,也只是勉强保住一条命,夜玄体内沾染了魔气无法彻底根除,每当朔夜,魔气蚀骨,彻夜难寐。蒲苏想这就是夜玄黑化后要在原主心上掏个洞的原因吧,好让他体会自己当年承受的痛苦。 戒魔是五阶妖族,那群门客是打不过的,林云飞对妖族倒是了解的多,也有实战经验,但那天他不在现场,蒲苏怎么着也要将他拉过去,一旦戒魔出现,不至于太被动。 “也……”林云飞“好”字还没说出来,突然向远处挥了挥手臂,蒲苏看他脸上高兴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形映入眼帘。夜玄身姿挺拔的走过来,双目含霜,看起来很高冷。 整个凌云宗,夜玄只跟林云飞走得最近。林云飞不常在宗中,想必是一听说他回来,人就过来了。 夜玄看到了林云飞旁边的蒲苏,神色如常的走到近前朝两人躬身一礼,“林师兄,蒲师叔。” 这简单的六个字将他们之间关系的亲疏表达的很透彻,按理说他应该先叫师叔,再叫师兄,而且别人一般都叫他小师叔,夜玄却故意把他的姓氏加上,似乎小师叔这个称谓对他们来说都显得太过亲切了。 “小师叔说冷泉要开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林云飞拍了拍夜玄的肩膀,这个亲密的举动,明显把“我们”单独圈了出来,并不包含正站在他们旁边的蒲苏。 蒲苏:…… “好啊。”夜玄看着林云飞勾了勾嘴角。 蒲苏还是第一次看到夜玄脸上除了漠然以外的其他表情,虽然只是淡然一笑,但是真好看啊…… 忽然夜玄眉峰一转,蓝灰色的眸子正对上蒲苏。他的眸中永远像蓄着一汪水似的,蒲苏几乎要沉进那片波涛之中。 话明显是说给蒲苏听的,他才警告他哪也不许去,他这就跑出来了,看来他也不会留下把柄,定然是将花园里一天的任务赶在三两个时辰做完了。 林云飞看着俩人大眼瞪小眼,只觉气氛好像突然古怪了起来。 第五章 蒲苏对夜玄的反应豪不意外,他要是能乖乖的,想必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他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三个人正大眼瞪小眼的站着,只听远处一声尖叫,一个临霄峰的弟子从地牢口沖了出来,白色的修行衣上血迹斑斑,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路跌跌撞撞的大声唿救,林云飞等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有些发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那弟子身后的地面突然向上拱起,原本铺的整整齐齐的石砖和土屑四处飞溅,那个弟子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出去。 谁都没有料到有此变故,林云飞大叫一声“不好”,人已经飞速窜了出去,几个伏纵堪堪将那弟子在摔成肉泥前抓进手里。 又有几个受伤的临霄峰弟子从地下钻出,想必地牢中出了什么变故,这妖兽本该封印在地下,怎么突然开始暴动起来? 那触手仿佛长了眼睛,向金光堂弟子袭去,蒲苏哪见过这种情形,仿佛3d电影中外星生物一样的怪物勐然出现在眼前,蒲苏一下就傻眼了,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地面在颤动,像是有东西在拼命挣扎着想出来。轰隆一声,数根张牙舞爪的触手破土而出,无数乱石碎屑落在身上,周围山石飞崩,树倒墙倾,蒲苏收回神志,他可不正处在这个不真实的世界中嘛,至少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是真实的。 蒲苏正不知所措间,只见一个身影提剑便沖了上去。 数不清的触手从地下接二连三的钻出,横七竖八的朝夜玄招唿过去,青石地面顿时裂开一条条沟壑,乱石飞迸间,在皮肤上擦出一道道血痕来。 林云飞正在和这个庞然大物打的水深火热,几个弟子如惊弓之鸟,被困在一块巨石后面。 人命关天,蒲苏顾不得从心理到生理对这个怪物的噁心恐惧,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体内还有原主的真气,蒲苏用着倒也顺手,怎么说原主也杀过狼妖,修为应该不至于太废,他手中聚气,果然化出一把长剑。 那是原主的本命剑,名曰“青云”。青云剑刃上盪开一层薄薄的白雾,雾气散尽,只见银色的剑身上刻着优美的纹饰,闪着忽隐忽现的光。 蒲苏一挥手,一道光刃凌空飞了出去,林云飞和夜玄见状为他打起了掩护,将大部分战力朝自身吸引过去,蒲苏倒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那群受伤的弟子身边,准备护送他们离开。 不料跑到一半,一根触鬚在他面前横噼下来,差一点,他们就被拍成了肉饼。 蒲苏当机立断,挥起长剑狠狠扎在触鬚上,“噗嗤”一声,一股灼热腥臭的黑色粘稠液体煳了他一身一脸。 所过之处皮肤痛痒难忍,一阵刺痛彻底激怒了蒲苏,他手上一用力,长剑穿透触鬚把它牢牢钉在了地上,随即转身吼道:“快走。” 体内的灵力不断外泄,仿佛被那触鬚源源不断的吸噬,蒲苏头上一阵眩晕感,眼睛被溅到,十分生疼。他看着受伤的临霄峰弟子犹如一团行走的马赛克渐渐脱离视线。 第9页 蒲苏浑身发软,提不起一点气力,还未等他拔剑撤退,只觉背后一记重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后背疼的像嵴骨断了一般,一条触鬚将他拍向高空,照这速度落到地上,全身骨头粉碎性骨折,可以直接下线杀青了。 正飞速坠落间,突然一股力量扯了他一下,刚将他揽入怀中,不多时蒲苏只听一声闷响,身体往后滑行数米,他身下的人闷哼一声,只见夜玄后背着地,人形肉垫般,在青石地面上拖出一条血痕,背上早已血肉模煳。 好在众人此时都脱离了妖物的攻击范围,林云飞没了顾忌,杀意顿起,捻动指诀,只见空中化出无数把凌厉的光剑,嗖嗖嗖如密雨一般,将那巨大的妖物扎了个千疮百孔,一时间黑液横流,腥臭扑鼻,那触手怪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蒲苏茫然的瞪着眼睛,他的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感觉到一点光影,好像有一团黑色的雾,从黑色的粘液里蒸发出来,浮向空中,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蒲苏指着那团雾问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什么都没有,然后在他面前摇了摇手,蒲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众人相互交流了一个眼神,“你的眼睛……” 话还没说完蒲苏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惊恐,他快速辨别了一下夜玄的位置,夜玄因为背上的伤疼得直喘粗气,蒲苏朝着那气息便扑了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像一股黑色的旋风,飞速钻进他们的身体,又化成一团血色的雾,钻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 一切只在一剎,众人不知道那团黑雾是何时出现的,又是怎么同时穿透两个人的身体,腥甜的血红的雾一点点消散,蒲苏和夜玄几乎同时倒在地上,胸口往外冉冉的涌着鲜血。 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蒲苏躺在凌云宗的医馆。医馆是两层小竹楼,后面有一片山林,绿涛如怒,云雾缭绕,像是隐居在仙境,可惜蒲苏眼上缠着纱布希么也看不见。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敞开的门外飘了进来,“别动,伤口会裂。你的眼睛需要养一段时间才能见光。” 听语气应该是凌云宗的独眼医修邢伯了,邢伯一身深色素衣,借着窗口的光挑拣药草,他脸上的沟壑间藏满了故事与风霜。 蒲苏的胸口疼的像要裂开,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邢伯继续翻捡着药草,却洞若观火道:“夜公子在你隔壁的房间,他的伤比较严重,还没醒。” 蒲苏挣扎了一下,还是未能起身,邢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另一个房间的人,摇了摇头。 剧烈的疼痛让蒲苏躺在床上安分了一会儿,他回想起之前的场景,本来应该在冷泉出现的戒魔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难道是因为夜玄的出现,将那妖物引过来了? 正暗自猜想,只听门外一阵吵扰,一个男人低沉的语气通过窗户缝传了进来,“人没事儿吧?” 话音刚落一个风神俊朗的中年男子,神色持重的步入院内,身后跟着谷慕千及各位掌事,邢伯躬身道:“宗主来了,现在倒是醒了一个。” “有劳邢伯。”男子虔敬道。 “哪里的话。”说着邢伯将一行人领进了蒲苏的房间。 一双手落在蒲苏胳膊上,谷慕千清爽的声音里夹着几分忧虑,“小师叔,你的眼睛……” 蒲苏拍了拍他,安慰道:“邢伯的医术还信不过嘛,别担心。”然后朝众人道,“谷师伯,各位长老,你们怎么来了。”他知道连日来宗主和长老们为了他和夜玄想必也没少耗费心力,刚要下床行礼,牵动的胸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凌云宗宗主谷御书忙道:“醒了就好,就别下地了,好生养着吧。” 众位掌事闻言将一应灵丹妙药摆了一桌子,他们已经尽力护住蒲苏和夜玄的心脉,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身的体质养了,谁也帮不上忙。 寒暄未毕,只听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进众人耳朵:“我那不省心的孙子在哪呢?” 一个眼神十分清明的老夫人,脚步琐碎又利落的进了医馆,众人立即迎了出去,“老夫人”。 “祖母?您怎么来了。”蒲苏闻言便知来者身份。 众人未敢过多寒暄就离开了,故意腾出空隙留他们娘俩在房间自在说话。 “你要好好在御灵宗待着我何须跑这一趟?”老夫人嗔道,脸上却是心疼。 “你们都大了,不好在一处厮混了,千儿怕是不久就要合籍了,你还好意思赖在人家白吃白喝的?”老夫人摸着蒲苏细皮嫩肉的小脸儿道。 蒲苏虽然知道他和这位祖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老夫人的话却让人有种至亲之人的亲切,蒲苏将手探到祖母的手背上,脸上堆下甜腻腻的微笑,撒娇道:“知道了,祖母~” 老妇人在房间看了一圈,道:“听说还有个孩子也受伤了?在哪呢,我去看看。” 蒲苏不知道夜玄怎么样了,他眼睛彻底看不见之前,依稀记得夜玄将坠落的他接住了,他也想跟去看看,老夫人拗不过,只得扶着他去了。 蒲苏强撑着伤口崩裂的疼痛,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不想让老夫人担心。 第10页 俩人到了隔壁房间,蒲苏和老夫人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夜玄才缓缓醒了过来。 他甫一睁眼便见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夫人坐在自己床边,老夫人按下他想要起身的肩膀,“孩子,别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夜玄唇色发白,面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点血色,随即看到了一边的蒲苏,他眼上绑着纱带,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显出一种十分柔和的平静。 第六章 夜玄勉强支起点身子,老夫人这时方端详起他的眉目,刚才他一直闭着眼,这一睁眼,眉眼间流露出一股英气,“不愧是夜寒烟的儿子。” 夜玄勐一听到母亲的名字,惊诧道:“老夫人认识家母?” 老夫人闻言嘆了口气,“有过一面之缘,现在想来也甚是难忘,能与万妖王对战的女子,该是多么坚定无畏的人,你的娘亲是个英雄。” 原书中蒲苏大概是受祖母的影响,对夜寒烟心底也是有几分崇敬的。蒲苏虽不知她是怎样一位奇女子,但看夜玄也能略知一二。夜寒烟身死道消的时候夜玄不过五六岁,至今三观依旧板正。这种根正苗红,大概就是夜寒烟在他心中不断灌溉出了某种不容摧毁的信念之果。 想想当时危急关头,能在是非面前抛开个人情感去搭救一个常常针对自己的人,这在一群年少气盛的弟子中可不多见。蒲苏一想到那鲜血淋漓的嵴背,怎能心安的躺着,非要跟过来看看。 夜玄甚少听到有人谈起他母亲,就算听到了,大多也是不堪入耳的诋毁,如今忽然听到有人这么提起她,心中不免一阵翻涌。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夜玄的肩膀,他刚醒,精力还有些不济,不便打扰太久,“好生养着吧,等伤好了,来御灵宗,我们娘俩再好好说话。” 夜玄只得道:“是,老夫人慢走。” 蒲苏闻言站起身来,一个手指在他额头点了一记,“你也给我安分躺着去。” 蒲苏伸了伸舌头,他在祖母面前自是乖巧孝顺,夜玄从未见过蒲苏这副神情,一时有些愣怔,他平时不是盛气凌人就是怒气沖沖,夜玄看着俩人搀扶着走出房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刚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有些记忆却是真的,这么个金枝玉叶的公子,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本以为当时的情况下蒲苏不跑路就不错了,没想到他竟然肯为了几个寻常弟子豁出性命。 夜玄又想起他忽然扑过来时的情形,他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挡在了他身前…… 于此同时又有一些事情在夜玄心头挥之不去,他身上的鞭痕、碎裂的玉玦,很难想像这些事情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难道他心中还有愧疚感这种东西? 又或者给他过期的膏药、救他都是逢场作戏? …… 几天过后蒲苏的眼睛已经能看见光了,甚至能看清人影,只是有点像高度近视,看不真切。伤口也在快速癒合,只是内伤需要时间慢慢疗愈。据原书中描述,戒魔的疤痕是终身不灭的,任何仙术灵药都不管用,而在体内留下浊气每逢朔夜,天地间邪气亢盪的时候便会发作,发作时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五脏肺腑中疯狂噬咬,比万箭攒心还痛苦难忍…… 蒲苏不禁一哆嗦,好在他和夜玄共同分担了浊气,两人都不至于有生命危险。御灵宗的法术都是有净化效力的,浊气会随着时间被渐渐排解干净,其实主要伤害都在夜玄身上。 蒲苏从怀中掏出一颗御灵珠,这是他小时候祖母给他护身的,他一直戴在身上,可以防止邪气入侵。但是该怎么高傲又不失体面的将这个东西送给夜玄呢? 思忖间院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林云飞推门走了进来,他受了一点皮肉伤,胳膊上缠了几处绷带。 蒲苏躺在凉椅上,看身形已经猜出来人,一脸惊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可是林云飞破天荒头一次跟蒲苏主动社交,林云飞见他虽受着伤,也不忘讨人嫌,转身就要走,隗骨忙上前接过林云飞手中的食篮,“林师兄,上次我家宗主让带了新茶给师兄尝尝,正巧来了,我给您泡茶去。” 林云飞见到笑吟吟的隗骨,脸色和缓许多,“多谢蒲宗主挂心,过几天正要到府上叨扰。” “那可欢迎的紧。”隗骨说笑着下去了。 林云飞有了台阶就顺着下来了,和蒲苏对面坐着,好不容易找了个话头,“话说在禁地袭击我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当时看见了什么?我自认阅妖无数,却是第一次见这种怪物。” “世间万物都有自身的戒,如果不断突破这种戒,就会遭到反噬,比如有的人贪婪自私无度,就会变得疯狂,甚至入魔,这个东西就叫‘戒魔’,是人或者妖物所化。我们上次看到的是妖族的戒魔。”看过的剧本的蒲苏不以为意的道。 林云飞到底是年轻弟子,阅歷有限,他此时尚未接触到妖族的核心阶层。只是平日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小师叔,怎么对此如此清楚,他不觉抬眼打量了蒲苏一眼。 蒲苏借着劲儿越发卖弄起来,“戒魔擅长侵蚀的神志,强化主宰物的阴暗面,禁地的那只戒魔应该是潜伏在地牢中的妖物身上,控制它发出袭击。” 第11页 “袭击什么?”林云飞追问道。 “我想是和妖有关的东西。”蒲苏想到原书中夜寒烟将封印万妖王的玉髓,封印在了夜玄的灵池中。 林云飞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你也相信那些传言?” 蒲苏一阵哑然,才想起林云飞说的是什么。 话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原书中夜玄的身世,他所在的宗门叫天和宗,天和宗老宗主和凌云宗老宗主有一天偶然遇见,一见如故,遂定下后人合籍之约,其实只是一时玩笑罢了。 在天和宗老宗主后来的书信中提及此事,也是希望孩子们自由选择道侣,凌云宗老宗主未置可否,谁知不久就传来了噩耗。天和宗老宗主逝世,还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座下女弟子夜寒烟。 夜寒烟的师兄弟们对此非常不满。原书中夜寒烟未婚,她一手把夜玄带大,谁也不知道夜玄的父亲是谁,于是他们编排出一套说辞,说夜玄是夜寒烟和妖族所生,天生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是个怪物,以此抹黑夜寒烟的名声。 其时正值妖族祸乱中陆,夜寒烟将万妖王的一部分魂力封印后和他同归于尽,她犹如一轮皎月,遮盖的群星无光。此后夜玄在天和宗的处境可想而知,动不动便招来一群师叔师伯们无理由的打骂甚至群殴,还总是百般刁难,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就是想利用他攀附上凌云宗的这点价值。 当初天和宗找上门来的时候,凌云宗老宗主也已仙逝,谷慕千的父亲谷御书刚出任宗主不久,对老宗主的夕日诺言并未否认,还将夜玄留在了凌云宗,希望他能和谷慕千培养感情。 林云飞不知道夜玄的灵池中有玉髓,他不常在宗中,偶然也听说过蒲苏和夜玄不和的传闻,藉此由头把罪名推到夜玄身上也太像蒲苏能干出来的事儿了。 蒲苏翻了个白眼,“亏你在外边游歷多年,不会忘了夜寒烟前辈的事情吧,夜玄身上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与她真气相似的东西。” 妖族自是恨夜寒烟,被夜寒烟的真气吸引也是有可能。话是没错,但从蒲苏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让人难以置信,他竟然那么恭敬的称夜玄的母亲为前辈,好像去年在论道大会上公然将一群长鬍子老道骂作“弄虚作假的老狐狸”的不是他一样。 林云飞忽然道:“对了,他腰上那块玉玦是他母亲的遗物!说不定那戒魔就是冲着……”话没说完林云飞就意识到了问题。 众所周知,那块玉玦,在蒲苏穿书前不久就被原主摔碎了! 林云飞正尴尬中,隗骨端着点心走了过来,他自作主张的将新茶做成两碗冰茶,看来这主意不错,空气中好像有团熊熊火气,马上就要燃起来了。 到底是林云飞会做人,强行转换话题道:“能不能托你个事儿?” 蒲苏眉头一皱,不依不饶,“我没听错吧,凌云宗大师兄竟然要托我这个‘富贵闲人’办事?” 以前俩人吵的急了,林云飞确实这么说过他,他现在将此事搬出来,无疑是认为刚才的话针对了他,虽然那件事确实原主做的很过分,但又不是他蒲苏做的,他也委屈。 林云飞想的则是不要妄想和小师叔讲理,便道:“你取狼牙的时候我也帮了你的,我们这算扯平,你差不多得了。” 蒲苏也没想跟他怄气,他的情绪容易牵动体内魔气作祟。 林云飞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方道:“我平时有职务在身,难免疏漏,小师叔既然知道此事与夜玄有关,还烦请小师叔多看顾些,如果有事立即通知我。” 林云飞仗着比他大两岁,这小师叔叫的也是看心情,蒲苏懒得计较了,“唰”一下展开摺扇,“好说好说。” 那戒魔不得到玉髓怎会甘心,夜玄时刻都有被攻击的可能,他如今又这个样子,巴不得有林云飞在。 林云飞见他如此爽快应承,倒像敷衍,语气一顿,蒲苏察觉出了他的不信任,便看似不耐的从怀中掏出一颗珠子放进他手里,眉尖一挑,一副“这样总行了吧”的不甘神情。 那珠子林云飞自然认得,御灵宗开宗之物,举世无双,拿在手里颇为满意的走了。 第七章 夜玄拒绝了凌云宗给他安排的侍童,依然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别苑。他的别苑少有人来,就披了件中衣坐在院中树荫下,见到林云飞,连忙将外衣穿好,起身行礼。 “不打紧。”林云飞扶住了他,俩人在廊下叙旧,“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夜玄嘴角勉强勾出一个弧度来,戒魔的伤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为了不让人担心,他也只能牵强着笑一下了。 林云飞见状连忙从袖中将蒲苏给他的御灵珠拿了出来,那是一块纯透明的灵石,在阳光下晶莹璀璨,灵光闪闪,穿着透明的络子,和透明的灵石浑然一体。夜玄知道那是价值不菲的鲛须编织的,林师兄向来不喜欢这种昂贵的矫饰,看着倒像某个人的风格。 他刚要推拒,林云飞将灵石放进他手里,“他就这么个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什么脾气?” 林云飞捕捉到夜玄话语中隐约的郁郁之情,料想如外人所说,蒲苏大概经常欺负他。 “小时候他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其实还挺伶俐可爱的。”林云飞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形容蒲苏,他知道夜玄定然不会相信,但无奈的是这是他真实的感觉。 第12页 夜玄忽然想起他在医馆时看到的一幕…… “你别看他金尊玉贵的,其实他小时候没什么朋友,见谁都爱跟在人家后头。”林云飞的思绪被拉回到很久以前。 蒲苏也辇过他,他去哪蒲苏就跟到哪,其实那时候还挺喜欢带着他玩的。 蒲苏比他小一两岁,谷慕千又比蒲苏小一两岁,年龄都很相近,三个人和宗中的弟子们总是玩闹在一处。 林云飞面上不觉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还未来得及绽开,就兀自凋零了,竟显出有几分黯然来。 “九岁的那年,他母亲去世了,他跟蒲宗主到现在关系都不太好,可能因为那时候蒲宗主整天蒙埋头研究灵力,对他们缺少关怀。他母亲是个普通人,生了他之后体弱多病,吃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发现的时候,身体都凉透了。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变得拧巴,爱发脾气,我们一般都不放在心上,反倒惯得他如今这般顽劣,你就多包涵吧。” 对着夜玄说蒲苏顽劣多少有点袒护的嫌疑,毕竟将别人生母的遗物当面摔碎这件事,说别有居心也不为过。 夜玄和蒲苏都是母亲早逝,林云飞想俩人多少还是有些共通点的,若能相互了解,日后相处便少了很多麻烦。 林云飞既然这么说了,夜玄也不好拂了师兄的面子,只得收下了。 “师兄这次要在宗中待多久?”夜玄问道。 林云飞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很想到外面捉妖驱魔,总是对他的行程特别上心,“还有一队弟子迟迟未回,安顿完禁地那边,要出去接应一下。” 他们长时间在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信号烟用完了,临时有其他妖族动向了,影响汇合也是常事,有时候一耽误就是好几个月才能回来。林云飞只得先带着一队弟子回来了,打算再亲自跑一趟。夜玄对金光堂的事情已经很熟悉,闻言点头称是。 “你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伤。对了,慕千让我给你带了这个说是对你的伤有用。”林云飞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的“神思草”有定神的功效,“过几日慕千在常潞园办了骑射会,你也别总在别苑待着,出来透透气对你的伤有好处。” 夜玄应是,送走了林云飞,独自回到院中,将御灵珠和锦囊放在木几上。 除了母亲的玉玦,他从未收过什么礼物,看着这两个物件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犹记得这锦囊格外眼熟,细想之下,蒲苏有一个,林师兄也有一个,他遂将锦囊别在腰带上。 又看了看那个晶莹无暇的御灵珠,那络子的形制确是有些年头了,兀自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阳光照的光芒流转,映的夜玄蓝灰色的眸中粼光微闪,他看了很久,最后将御灵珠塞进了怀中。 蒲苏在别苑闷了这些天实在无趣,夏至过后天气越发闷热,于是他打包了浴袍和沐浴的香料,准备去冷泉泡一下。 隗骨这些天一直在榻前伺候,生生熬成了熊猫眼,走着路眼皮一搭,恨不得就地眯过去,蒲苏心中不忍,再三强调让他好好休息后,悠哉悠哉的去了冷泉。 冷泉在闲云峰上,最为着名的是七星池,七星池是七个相连的纯天然泉水池,因形若北斗七星而得名。泉水在夏季最盛,秋冬渐渐枯竭,经过一春,泉水渐渐上涌,现在水位已经涌上适合的高度。 蒲苏一路摸索着到了冷泉,周围一片寂静,这时候弟子们都在上修习课,恐怕过一两个时辰等他们下了课,不知道怎么闹腾呢。蒲苏就趁着这股子清净劲儿,到边上的木屋里换上浴袍。 那木屋本就是用来更衣的,因这冷泉一年中仅三两个月有人来,便没有派人特意看管,弟子们来要自觉排队更衣,这时候方显出清净的好处了,整个七星池都被他蒲苏一个人承包了! 冰冷的泉水没过身体,体内乱窜的浊气似乎也冷却下来,连日来被浊气侵扰的痛苦瞬间减轻了很多,看来冷泉确如宗中弟子所说有疗伤的功效。 只是泉上云雾迷濛,蒲苏眼睛本来不大好使,现在越发模煳一片,从他进来的时候就感觉眼前似有一处白色的影子,立在泉水中,在水面上投出一道清影,难道是块灵石? 蒲苏掬着清水,又盯着那灵石的方向看,还是一块像人形的灵石。 人是灵长类动物,先天就可以修行,不像妖族,千方百计化了人形修炼。自然界中跟人形相似的东西仿佛都有特殊而强大的灵力,这自然化就的灵石想必使得这冷泉有疗伤的效用,只是也没听人说起过,可能他孤陋寡闻了。 既然是个难得的天材地宝,蒲苏不自觉的向那灵石靠近一些,总没有坏处。 突然他脚下踩到一颗光滑的石头,一打滑,人扑通一声跌进水里,好在岸边水也不深,蒲苏也会水,立马挣扎着窜了出来,带起一片水花四处飞溅,好像有种错觉,那灵石似乎嫌弃的动了一下,蒲苏擦擦脸上的水,可能花眼了吧。 他不再往前走了,在距离灵石几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边玩着清凉的泉水,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哼着歌,吟唱道:“衣襟上别好了晚霞,余晖送我牵匹老马。正路过烟村里人家,恰似当年故里正飞花。醉过风,喝过茶,寻常巷口寻个酒家,在座皆算老友,碗底便是天涯。” 第13页 一边唱一边还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一会儿是刀光剑影的江湖招式,一会儿是倚门卖笑的市井风尘。 忽又想起这个世界的仙者可以御剑飞行,蒲苏现在御剑怕是不能,堪堪用灵力御起了一团水,这种和自然万物相通的感觉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十分新奇和有吸引力。 蒲苏化出一个水态的大力水手波派,然后米老鼠,然后汤姆和杰瑞……,他正玩的乐此不疲,恍然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那团水后面有个黑色的影子,顿时心中一凉,不成形的水哗啦啦散落下来,浇了他一身。 !戒魔不是已经出现过了吗?难道冷泉那一篇的戒魔一直蹲守在这里? 蒲苏本能的往灵石那边拼命游过去,双手触碰到灵石的那一刻他彻底不淡定了,这灵石竟然是温的?仔细一摸,怎么还有鼻子有眼儿似的,他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什么,只见一个人形黑影停在了岸边:“小师叔,你抱着夜公子的脸做什么?” ? 蒲苏一脸懵逼,“什么情况,是隗骨吗?你怎么一身黑衣?” 只见隗骨本来青色的衣裳满是焦黑,小脸也熏得看不出俏模样,只有眼睛里还有灵动的白色,他一脸尴尬道:“我本想熬碗雪梨汤等小师叔回来喝,不想竟睡着了。柴房给,给点着了,火好容易才救下,我来,我来是请小师叔责罚的!”说着眼含热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让你好好休息,你又熬汤作甚。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地跪父母,你倒出息,来跪我。”蒲苏刚才吓得不轻,一通火发完面色稍定,这才反应过来,隗骨刚才说什么?夜公子? !难道夜玄也在冷泉?在哪…… 那有鼻子有眼的灵石忽然愠怒道:“够了吗?” 蒲苏被一道气息烫伤了似的,迅速撤回手臂。 大发! 敢情刚才他又是唱歌,又是搔首弄姿,最后大变汤姆杰瑞和佩奇……等一系列才艺表演,夜玄全程都在观赏席…… 只听哗啦一声,身边水流涌动,夜玄出了泉池,他紧了紧玉带,走向更衣室,安慰隗骨道:“人没事就好。”丝毫没理会在水中结结巴巴的只剩我我我的蒲苏。 第八章 蒲苏的小厨房装修了几天才弄好,期间谷慕千着人邀请他参加常潞园骑射会,隗骨托着个精緻的锦盒跟在身后,俩人不紧不慢的向常潞园行去。 常潞园是凌云宗内门弟子的休闲场所,外人一般不受邀请不能进入,蒲苏有凌云宗宗主的特许,去哪里都没什么顾忌。 谷慕千不仅邀请了宗中弟子,门客们也都请来了。他组织的活动一般都有一个目的,宗中这些门客缺乏严格管制容易惹是生非,凌云宗每隔一段日子便会以各种形势,挫挫他们的锐气,侧面敲打一下好敦促他们修习。 侍童们忙碌的穿梭在园中小径,草地上已经布置好了射击的把位,仙门不比拼仙法,倒比试起基本的骑射,这场聚会的性质由此可见,大概纯属娱乐了。 休息区的石桌上摆好了精美的食物和茶水,有些先到的已经落座攀谈起来。 蒲苏绕了过去,径直走向园中一处阁楼,谷慕千正在和人交代事情,蒲苏就在阁楼中闲逛,等谷慕千处理完宗务,轻曳步履,来到近前,俩人凭栏远望,见来人渐渐多了起来,甚是热闹。 蒲苏故作神秘的命隗骨递上锦盒,谷慕千打开一看,白皙的脸上漾开涟漪,银色的眸光中满是惊喜,锦盒中是原主在北荒取的狼牙,本来原主打算在谷慕千生辰的时候给他做贺礼,蒲苏见御灵宗的匠师派人送来便顺手拿上了。 只见白色的狼牙上镂刻着好几种花朵,花朵很小,每一朵都栩栩如生,在这狼牙上小小的方寸之间,却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银色边饰包裹住锐利的牙尖,底座上穿着一根编织的细绳,便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吊坠了。 这是御灵宗的匠师特有的手法,狼牙上的戾气被特质的银饰压制,不失为一件可以驱邪的灵器。 蒲苏见谷慕千甚是喜欢,主动为美人效劳,取出吊坠,双臂绕过谷慕千修长白皙的脖颈,正要给他戴上,这时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了,夜玄白衣胜雪,发如玄瀑,更显眉眼迷人,他目光落定在庭中两人身上,一股疾风穿门而进,吹的他衣带轻扬,更吹的庭中顿时一片寂然。 过了好一会儿,蒲苏才反应过来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儿,他扭头看看隗骨,人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再加上这看似暧昧的动作…… 夜玄冷艷的面容上像结了一层冰,他虽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眉间早已小山重叠了,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谷慕千见状淡眉微拧,脸上露出落寞的神色。他自小和蒲苏一起长大,比常人亲密些也是自然,周围又都是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的人,只惟独夜玄,他们虽相处了大半年,礼节上也面面俱到,却从未真正走近。 蒲苏却是一下就想通了,刚才他们的举动在这个讲究授受不亲的世界,多少有点不严谨,夜玄有此反应也无可厚非。 原主之所以总是故意在夜玄面前对谷慕千示好,让他难堪,大概是出于对谷慕千的好感,或者别人抢了他东西之类的感情生出的敌意。谷慕千雪做的美人一般,又是十八九岁的少年心性,没什么心眼儿,蒲苏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在些。 第14页 他安慰着谷慕千,正好看到林云飞进来,将梨花带雨的谷慕千交给林云飞,便急匆匆的去了,留下林云飞看着伤心的师弟,忽然笨嘴拙舌,手足无措起来。 蒲苏找了一圈,不见夜玄的影子,夜玄在原书中是个隐忍的性子,怎么到了他这儿还耍起了脾气?不过刚才也没有旁人在,原主本来就拿捏过他,再加上前些天冷泉那尴尬的一幕,夜玄不会觉得他是有意戏弄于他吧…… 不管怎么说,蒲苏又把这个对家得罪了呗! 四处找不到人,蒲苏不知逛到了哪里,只见前方一处长廊,廊上长着茂盛的青藤,蒲苏又累又热,刚要进去休息,看到一个清丽的身影撩开一串绿叶走了出来,只见李清童玉带翩跹的步出长廊,他本来要走,看到蒲苏,将他迎了进去,俩人并排在长椅上坐下,“本来想着拜会完谷宗主再去看你,你伤怎么样了?” 蒲苏心下焦急,不住摇扇道:“没什么大碍。” “你不要轻视了,触及根基都是大事,隗骨到底还小,难免疏漏。”李清童略一思忖,似是打定了主意,眸眼如星,“等我忙完了这几天,就去别苑照看。” 原书中蒲苏把李清童带回御灵宗是想有个玩伴,可李清童倒好,当起了他的保姆,小时候还好些,越长大越不开化,每次端茶倒水,捣衣洗尘这些僕人做的事,李清都要亲自给他做,逼得蒲苏不得不三不五时的往凌云宗跑,好在他现在建宗立派,蒲苏总算得了清净。 此刻蒲苏觑了一眼李清童,见李清童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于是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这像什么话,你现在好歹是一宗之主,给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那我以后每天都抽空来看你好不好?” 蒲苏被他殷切的眼神看的浑身焦燥,清了清干涸的嗓子,“你刚立宗,一切都没有稳固,还是要以宗务为重,莫辜负了御灵宗一片心意。” “蒲苏——”李清童闻言神色突然沉静下来。 蒲苏感觉到了李清童的神情里有一种别样的情绪。 难道生气了?蒲苏忽然一阵心虚,索性不看他的脸色,嗔道:“没大没小,你随了我的辈分已然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如今倒直唿起我的姓名了。” 仙门弟子间就算关系再亲密,通常都会保留谦称。蒲苏只能以这略显逾矩的行为震慑一下他。 李清童果然不再说什么。 一个侍童步入亭中传话,“小师叔好,李宗主,我家宗主约您在静阁见面。” 李清童正要去会见谷御书,蒲苏叫住了他,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灵机一动,将一块清灵玉玦取下来系在李清童素色腰带上,嘱道:“你且忙自己的事吧,不用分心照顾我,我这么大个人了,会照顾自己。倒是你,如今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还那么没讲究。” 李清童眼中的惊异在蒲苏抬起头的时候消隐的无声无迹,他勾起嘴角,匆匆的去了。 打一个巴掌给个甜枣,蒲苏尽量不得罪人,没事发发好人卡,毕竟李清童最后也是因为他,才落得个悽惨的下场。 没想到一扭脸,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阳光噼头盖脸的撒下来,落在夜玄身上,他周身的空气都滚烫的把附近的景物扭曲了,蒲苏站在阴凉的长廊下,像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只觉自己像个四处拈花惹草被抓现行的浮浪子。 直到那双蓝灰色波澜里再也不想映出蒲苏的影子,夜玄掉头离去后,蒲苏心里暗骂一声。 以后再也不随便送礼物了! 送了两次都被主角攻看到了,也许在他心里此刻蒲苏就是个渣男,还有什么是比穿书后被最大的对家讨厌更让人郁闷的吗?! 蒲苏一路愤愤的走到休息区的石凳上,最中间那张桌子尚且空着,蒲苏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心里莫名憋屈又窝火。 林云飞和谷慕千结伴走了过来,骑射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园中游走的人纷纷入了座。 蒲苏受谷慕千邀请,代表门客说了一番开场白,他眼神在人群中一瞟,果然没看见夜玄的身影,谷慕千也代表凌云宗表了态,双方参加骑射的弟子们已经穿戴整齐,分列两侧走进了骑射场地。 一道烟花升入晴空,爆出一簇簇绚烂的彩光,在阳光下依旧夺目,比赛就由林云飞主持进行了。 蒲苏心不在焉的抿着茶,谷慕千也有点心神不定的,显然也在找夜玄,但他此时抽不开身,便安排了人去了。 此次骑射会目的很明确,凌云宗的弟子施展自己的拿手绝活,把一场比赛当成了个人表演秀,比分吊打那些门客。 日渐西垂,比赛接近尾声,众人都兴致惫懒,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哄堂大笑。蒲苏才抬了眼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锦服的小童修站在凳子上,卯足了劲儿准备上马,但是那马不听他使唤,十分不安分,他试了几次都没上去,憋得小脸通红,那小童修正是傅白。 众人被傅白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只有一个身着宝蓝华服的男子坐在离蒲苏不远的桌子上,脸上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 想必此举出于他的手笔。这个门客长相十分不起眼,却在背地耍得好手段! 傅白显然是被赶鸭子上架,哪里骑过马,好容易将马骑到会场,弯弓搭箭都不能,更别提射靶。那马就不安分的走来走去,在会场中转着圈啃草皮,一看就没有经过训练。它高兴的时候还蹦跶两下,傅白死死的抓着缰绳,不掉下去已经不错了,众人就当笑话一样,本来就不是什么正规比赛,大家无聊,权当取乐了。 第15页 却见傅白逮到一丝机会,咬紧牙关,弯弓搭箭瞄准了靶心,刚要脱出手,那马又不安分的转起了圈,惊慌中箭脱了手,不偏不倚射向了观众席。电光火石间,玄铁做的箭头已到了面前,蒲苏那白嫩嫩的脸险些破了相,只见长箭在他面前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夜玄不知何时出现,他手中捉着箭杆,只听咔叭一声,断成两截。 第九章 算来夜玄来凌云宗也有大半年了,这些莺莺燕燕的追求者们变本加厉的讨好谷慕千,无非是为了让他这个挂牌道侣难堪,蒲苏也几次三番当着他的面对谷慕千示好,夜玄不是不知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但如果他对谷慕千一人专情也就算了,如今还背着他送李清童玉玦,可见他的东西是不主贵的,可以拿来随意讨好别人。 夜玄看见玉玦,心中说不出的怒怨,他母亲留给他的玉玦被蒲苏摔碎不说,就连碎片都被他霸者,要了几次都不给。 无数回忆在夜玄脑海翻涌,过期药也好、故意替他挡戒魔也好,统统成了逢场作戏,他现在不活蹦乱跳好好的!而把他当成下人使唤、在冷泉变戏法似的捉弄他,倒是一点不含煳。 一时之间,蒲苏偷偷摸摸刷的好人卡全部作废,他要知道自己默默为原主背上如此不白之冤,估计气也气死了。 不过有一点没错,正如蒲苏猜测的,他现在在夜玄心里不仅渣而且又多了个浪荡轻浮的罪名。 偏偏夜玄本能的出手救人了,他心中的是非正义与愤恨产生了强烈的碰撞,既恨又悔,反手将箭矢折断了。 草场上一声长嘶,傅白从跳腾的马背上跌落下去,林云飞身形化成一道虚影,眨眼便将人救下来。 众人立时大惊失色,本来是场闹剧,助助兴,要是真伤到人,门客们难免伤了与凌云宗的和气,这事估计就没完了,所幸虚惊一场。 这时观赏席那个穿宝蓝锦服的门客站了起来,骂道:“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的小子,也敢出来献丑。” 傅白尤未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脸上全无血色,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这话蒲苏听来十分刺耳,在临溪园的时候,门客们就喜欢拉帮结伙,柿子专挑软的捏,傅白无仙术傍身,和寻常百姓没什么两样,夜玄没有靠山,又不能轻易对人出手,唯恐因为自身言行,损了凌云宗和谷慕千名声。 他们平日在临溪园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也就罢了,现在倒在凌云宗弟子面前丢人现眼,让凌云宗弟子怎么看他这个管事? 蒲苏“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如果没记错,这人叫易沐阳,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炮灰。 “易公子说笑了,我们虽然是门客,但我记得凌云宗是有专门安排修为高深的修士给我们上修行课的,从基本心法到各类专业法门,可谓包罗万象,你怎么能说傅白没人教,难道你对凌云宗的课业有什么意见?” 易沐阳没料到蒲苏突然出来针对他,平时他们挤兑傅白的时候这位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欺负起夜玄,蒲苏可是头一个。不过细想之下,刚刚的话的确有漏洞,给人拿到了把柄。 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得罪凌云宗,易沐阳立即点头哈腰道:“哪里哪里,岂敢岂敢。” 蒲苏看着退到人群后的易沐阳,“不过有一点倒是提醒了我,修习的内容针对的都是有法术的人,傅白根基未筑,不适合他。根据因材施教的原则,应该从入门功法开始,我既是管事,不能坐视不理,以后傅白的课,就由我亲自教吧。” 傅白在原书中就是个出气包,有没没事出来挨打挨骂打酱油,以此突显门客的可恶,看书的时候蒲苏虽然可怜他,但知道这是人设该承担的任务,现在眼睁睁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孩被欺负,他就坐不住了。 众人没多说什么,兀自散去了,比赛照常进行,大家都该吃吃该喝喝。 刚一坐定,蒲苏不用看就能感觉到一束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装作若无其事,蒲苏已经将原主那漫不经心、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神态演绎的出神入化。 只见夜玄在他正对面坐了下来,整个人的气场压的周围一片寂静。 谷慕千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忙递过去一块糕点,讨好道:“师兄尝尝。”然后一一分给边上的林云飞和蒲苏。 林云飞给蒲苏递了个疑惑的表情,向来只有别人变着法讨谷慕千的欢心的份,哪见过他讨好别人的?想起他刚进常潞园时看到愁云惨澹的谷慕千和急匆匆出了阁楼的蒲苏,加上这姗姗来迟的夜玄,他只觉这三人之间好像发生过什么,自从夜玄坐下来后气氛一直很微妙。 奈何蒲苏此刻正烦躁的紧,回瞪了林云飞一眼,林云飞正正撞到枪口上,一惊愕,糕点噎在喉头,呛得直咳嗽,连忙灌了几口茶总算顺过来气儿。 林云飞看上去也器宇轩昂,任谁说也是英俊矫健,风度翩翩,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常在外面风餐露宿惯了,跟蒲苏这种讲究人一比看来竟有些糙的慌。 林云飞心中猜测许是他们又闹矛盾了,遂给夜玄斟了一杯冰凉的酸梅汤,他的帐夜玄通常都买。 果然夜玄面色和缓不少,林云飞看到他一块糕点还捏在手里,忙道:“快尝尝,这是慕千亲自做的。” 第16页 夜玄闻言忽而垂下若羽长睫,他眼神被罩进睫毛下的阴影里,看不出情绪。见他看向手中的糕点,蒲苏瞅着空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穿书这么些天,夜玄对他来说还是有几分惊惧和神秘的,他住的偏僻,身边没有侍童,独来独往。每次见他都一身整肃,面色沉静,举手投足恭谦有礼,这都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习惯,一个人在没有彻底融入周围环境时才会处处谨慎。 这样一个极度自律又谨小慎微的人,任谁也猜不出他以后会变成一个***不眨眼的魔头。门客们只知刁难他,他们是不知者无畏,蒲苏却密切的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 林云飞过分热情的目光催促着夜玄,只见他有点勉为其难的把小小一块糕点递进唇间,两片饱满红润的唇瓣轻轻开启,将那精緻的糕点叼在口中咬下一角。 一点小细渣沾在下唇中央,随着每次轻轻的咀嚼,嘴唇微微鼓动,蒲苏都按捺着想要给他擦去的强迫性冲动。 好容易看他细嚼慢咽吃完了糕点,碎粒还在! 蒲苏勐灌着茶,如芒在背,坐的十分不安分,夜玄被对面的动静吸引,掀起睫毛看了过去,与此同时他舌尖不经意抿了一下唇。 蒲苏一动不动了。 蓝色的眸光里翻起嫌弃的波涛把蒲苏有些直男癌的眼神驱退了,蒲苏收回神志,低着头喝茶。远处的骑射活动引来一阵欢唿叫好,他也没听见,脑子里像进了水,一阵阵的唿啸声。 日近薄暮,好容易捱到骑射会结束,谷慕千邀请他们去他的别苑。 原书中他常邀请林云飞和蒲苏,这种三人的聚会常有,四个人倒是第一次。 可能因着白天的关系,谷慕千想和夜玄处好关系,但他又年少懵懂,想必对于“道侣”这个要与其相伴终生的概念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他只是听话。 谷慕千从小便要什么有什么,像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富家千金一样被养大,谷御书给了他一切,祖父和父亲都能接受夜玄成为他道侣,他又有什么不能,不过又多了一个玩伴而已。在他看来凌云宗的一切,宗中的同门师兄弟们,蒲苏、大师兄、夜玄,他们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伴他一生。 他没有对夜玄特意解释什么,是因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他只能用邀请夜玄加入他的小团队的方式来示好。 四人一路来到谷慕千的别苑,还没进门,就被门外一堆山墙高的各种物件惊了,只见一个掌事在一一清点手中厚厚的一沓礼单,侍童们来来往往的搬运东西,不用说蒲苏也猜到,这些大概就是追求者们讨好谷慕千的礼物了,各种罕见宝物多的像不要钱似的。 谷慕千习以为常的打过招唿带人进了阁楼,阁楼的布置看起来比蒲苏的别苑似乎要素净些,但也只是颜色上没那么花哨,从一应装饰来看还是十分精心的,房间就像个小型博物馆,几人在物架之间来回观赏。 “我这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索性把这书房收拾了,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谷慕千解释道。 物架上的东西很是奇怪,灵光乍现的宝剑、名贵法器,这些出现在这里倒理所当然,但还有一些东西,残破的木剑、吊坠,甚至还有旧碗,看上去有些年头。 “你还留着这个!”林云飞突然拿起一个人形小纸片,脸上很是激动,“这是我第一次用灵力御物,我记得当时还在上修习课,御驶纸片人爬到慕千的肩膀上说悄悄话,被一个讲道的老师狠狠责罚了一顿。” 蒲苏脸上毫不掩饰的漏出鄙夷的神色。 这些东西无疑都是谷慕千收纳的有关他们三个人的东西,每拿出一件,都能讲上一个小故事,可谓十分有意义。 他们说起旧事滔滔不绝,蒲苏则似懂非懂的跟着一起笑就对了,夜玄站在边上不插话,静静地听着,蒲苏不时往旁边觑一眼。 谷慕千忽儿转向夜玄,问道:“师兄,你有什么要放在这里的吗?” 夜玄上下摸索一遍,只从袖袋中掏出个小玉瓶,他刚想将小玉瓶收回去,只听谷慕千问道:“这小瓶子可有什么典故?” 夜玄闻言迟疑了一下,面色微沉:“第一次受伤后,有人给我送药,过期的。”末了还不忘强调一下。 谷慕千笑道:“怎么会有人送过期药给别人呢,这人可真有意思。” “你觉得有意思?”夜玄挑起一边眉头。 谷慕千见他神情一变,脸上虽没表露什么情绪,但明显感觉到一股气压直逼面门,便不敢多言了。 夜玄的目光越过谷慕千,落在一角,蒲苏早已别过脸,唯恐贸然对上夜玄的视线。 有那么一刻,蒲苏觉得单凭夜玄的眼神就足以把人凌迟了,此刻恨不得缩成一只蚂蚁钻进地缝去。 第十章 参观完藏物馆,蒲苏终于长出一口气。 谷慕千又留他们吃晚饭,说到吃的,蒲苏总算来了兴致。 谷慕千的厨子不一般,凡六合之内的芝草仙药、仙禽灵兽,没有他一锅炖不下的! 实在不行就两锅…… 几人吃着东西,氛围一时松快不少,夜玄虽然依旧端着,但还是明显感觉到他情绪平和。 林云飞和夜玄同岁,比较聊得来,听林云飞说起云游之时猎魔驱妖的趣事兴味盎然,蒲苏则时不时插几句嘴,对他的英勇事迹表示一下不以为然。谷慕千正值贪玩的年纪,对什么都感兴趣,精力旺盛,众人陪聊到深夜方散。 第17页 蒲苏撑的要扶墙了,早知道谷慕千这儿伙食这么好,早该多来串几趟门儿。 林云飞路口作别道,“早点回去歇着吧。”临霄峰离谷慕千住处不算远,跟门客的别苑方向相反,便拱手离去了。 突然剩下蒲苏和夜玄两人,先前四人时还不觉得,人多话头也多,不至于冷场,如今俩人大眼对小眼,竟一时无话。 山路上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幽的微光,蒲苏在前面走着,搜畅刮肚的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该死的静默。 “其实那个小玉瓶……” 他想解释一下那药其实没过期,虽然也不指望夜玄能相信。 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蒲苏生怕夜玄记恨在心,趁机揍他一顿,连忙扭过头,却见他在不远处正定定的站着,闭着眼睛,身体竟在微微颤抖。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反应,蒲苏勐然想起今天是朔夜,再看天上黑夜寂寂不见星辰,他最近都很少感觉到体内的浊气了,是以忘了今夜正是浊气作乱之时。 夜玄身上冷汗直下,仿佛有人在他胸前的伤痕上撕扯,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脆弱的像玻璃体,这要摔下去还不碎了。 蒲苏一脸惊慌的扑过去,夜玄闷咳一声,直道:“你别碰……” 话没说完,头一偏,靠在蒲苏肩膀上,人已经失去了意识。一股灼热的气息在蒲苏脖颈间忽隐忽现,只见夜玄不住的揪扯着胸前的衣服。 不一会儿白衣下竟透出血痕来,将前襟都染成了红色。 特么,这是怎么回事儿…… 蒲苏在心底怒吼一声,御起一道灵气,三步并两步,宛若一缕疾风穿林而过。 邢伯睡意恍然的打开门,见到来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忙活了大约一个时辰,才好容易止了血。 邢伯犹疑了半天,忽然开口问道:“蒲公子可知夜公子是受什么刺激了?” 蒲苏回想了一下,白天虽闹了点别扭,应该算不上什么刺激吧。 邢伯看蒲苏神情,道:“此伤最忌心神动盪,癒合的伤口由内向外裂开,麻烦啊……” 蒲苏见他眉头深锁,还没来得及细问伤情,就被交代在这里看顾伤员,邢伯披着外衣匆匆没入窗外浓浓的夜色中。 夜玄犹在梦魇,人躺在竹榻上,却挥着手乱往身上抓挠。蒲苏坐在床边,不停的制止,以防他把缠好的绷带抓开。 看他沉沉的闭着眼,浓眉间堆着忧愁,高鼻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说话的时候外表透出一份淡然疏离的气质,纵使在衣着光鲜的门客中,这份淡雅绝俗的气质也会不自觉的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倒显得旁人凡服琐饰,俗不可耐。 也许越是这种外表平静淡漠之人,情绪向内,看似喜怒不惊,心底越是波澜壮阔吧。 蒲苏无从猜测是什么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他不安的情绪又是什么把他困在梦魇。 一夜将尽,天边微微泛起一丝清明,安静下来的夜玄,突然躁动起来,蒲苏的手也被他用力的推开了。 “夜玄。”蒲苏越是用力压制他,他越是反抗的厉害,嘴里不住低语着什么,冷汗将额前的头髮都濡湿了。 “……夜玄,快醒醒。”蒲苏勉强将他手臂摁在榻上,只见夜玄勐然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做个一个十分可怕的梦,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极度的恐惧。 “没事了,醒了就没事了。”蒲苏长嘆一口气,手还将夜玄的胳膊在枕头两侧摁着,以防他又闹什么么蛾子。 转瞬之间,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飘回到夜玄的眸子,蒲苏知道他是彻底醒了。 此时房门一响,只听邢伯急道:“蒲公子,你怎么能骑在病患身上!” “我……,他刚才……” 蒲苏立即收回跪在夜玄身体两侧的腿,从竹榻上下来,嘴里打着结,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好在邢伯也顾不上理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籍,道:“这伤能不能治好,就看这个人了。” 蒲苏将那书册接过来,书名是《乱气入体杂论》,作者署名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蒲苏勉强认出那字,曰:花亓(qi,二声)寒。 勐一看,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原书中给蒲苏的母亲看病的草药仙花亓寒嘛。 而且还是荆伯的师弟。 原书中对荆伯曾经所在的医修门派只一笔带过,只说是个没落门派,宗主仙逝后门下弟子为求生路各为其主,荆伯成了天下第一仙门的座上宾客,为凌云宗提供医疗服务。他的师弟花亓寒则去了以毒花奇草闻名的西域。 原主小的时候他母亲经常生病,任何仙草灵药都不管用,蒲苏曾跟着他父亲不远万里去花山镇请草药仙花亓寒为他母亲治病。 花亓寒从入住西域后就不再踏足中陆,是以他们带着一车灵石法器,最后只换回了一包草药,也是这包草药将他母亲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勉强撑了两三年,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说起来俩人还有过一面之缘。 蒲苏自然称其为“花伯伯”,邢伯闻言,挥手道,“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这么叫他,他要知道有人叫他伯伯,非气死过去不可。” 第18页 邢伯收起册子,“当务之急是要带着人往西域走一趟,这伤还需尽快治好,不然伤及根本,落下根来,以后想有所进益怕是难了。” 蒲苏知道夜玄大仇未报,如若修为从此止步,定是一万个不甘心,但他脑子里有一瞬觉得或许这样,夜玄以后就不会成为人人闻之丧胆的魔君报復他了。 他若有所思的睃了一眼夜玄,只见夜玄强撑着身子抬起了头,直道,“邢伯,帮我……”他的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最后连一句完整话也吐不出。眼白中的血色渐渐蔓延,包裹着灰蓝的瞳孔,所有的欲望和挣扎在这一眼里清晰可见。 蒲苏不禁心中一颤,这是书中被虐身虐心最后黑化的主角攻,他看书的时候在脑海中构思过无数他的形象,为他揪心叫骂。 如今他的帅近在眼前,而他的痛苦、孤独,他受过的误解和虐待,不需要言语,就能让人看清他眼中的苦痛,这比看书时还让人痛心一万倍。 这么美的脸,不该承受如此煎熬与挣扎。 救救救! “不就西域嘛,又不是没去过。” 蒲苏转身就去临霄峰找外援了。 林云飞正要出门,准备去接应金光堂出巡未回的弟子,听说后调转马头和他一起去找凌云宗宗主了。 俩人在谷御书面前禀明原因,惊动在座一行人赶来医馆。 传说谷御书有驾可以用灵力驱使的马车,叫“风灵马车”,借着天地灵能御风而行,可日行万里,若照此,去西域不过朝发夕至。 谷御书果然化出一架精緻的马车,玉色透明的宝马脚踩青云,马车上仙帷飘飘,滚着金边的旗穗上挂着金色的铃铛,只听“叮铃铃”几声清响,再撩开帘帷看时,送别的人便已宛若沧海一粟了。 蒲苏和花亓寒多少能牵扯上一点旧关系,林云飞办事还算稳妥,两人遂一左一右,带着时醒时昏的夜玄前往西域。 及至天黑,他们便到了中陆与西域的交界。 镇陇江波涛如怒,一泄千里,将中陆与西域隔在两岸,遥遥相对。 天上阴云密布,雷声大作,不多时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滚滚江水,一时怒浪滔天,天地灵气恍然一滞,风灵马车灵力衰微。 失去借灵御风之能的风灵马车,走在大雨滂沱、泥泞不堪的乡野小路,却还不如一头驴子。 好容易看到雨夜深处一点幽微的灯火,三人喜出望外,那马车却哐当一声,撞在一块石头上不动了。任林云飞怎么渡它灵力,它都偃旗息鼓,摊在路边,一副油尽灯枯之势。 雨水拍打着绵软的车帘,顺着帘布不停往车厢内渗水,三人只得弃了马车,在雷雨交加中向那一簇微光奔去。 那微光所在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人家,与周围几家黑灯瞎火的屋舍比起来已然富足不少,尚有一间空房给他们藉助,在蒲苏慷慨的将身上一应价值不菲的饰物送给猎户之后,他们抱来了一床被子,并在柴房点起一堆火供他们烘衣取暖。 蒲苏在夜玄半昏迷的时候将他的上衣褪到腰迹,检查了一下伤势,所幸绷带没有裂开。 夜玄一直被两人用衣物挡在中间,只裤脚湿了一点,林云飞和蒲苏此时却成了落汤鸡。 蒲苏解下黏腻的贴在身上的湿衣物,脱得只剩中裤,见林云飞坐在火边岿然不动,奇道:“这会儿真正经,我就不信你不难受。” 第十一章 柴房内暖烘烘的,蒲苏赤着膀子,身上不多时便干爽暖和了。 白天他们行到灵力不足之地,少不得用自身灵力接济马车,现在灵力已经衰疲,难得林云飞还用灵力干燥身上的湿衣服,还不如烤火来得快。 林云飞坐在一边调息运功,见蒲苏来回蹦跶,烤完一个面又翻了一个面,就差撒上孜然了。索性闭上眼睛,屏蔽一切感官。 蒲苏不以为意,见夜玄烤得也差不多了,他衣服上本来只有些微潮气,但他人还没醒,蒲苏赶紧给他将衣服穿好,以免染风寒。 哼着歌,蒲苏蹲在夜玄身后帮他整理衣服,夜玄双目微闭,盘腿坐着,只觉肩挺背直,发如玄瀑垂在身侧,浑身说不出的仙逸之态。 不觉中夜玄悠悠醒转,一双手在他背后摸索,一会儿又移到脖颈,一会儿又从后面穿过他的头髮,绕到前面给他整理衣衽,清浅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吟唱着:“天涯处,无处不为家,蓬门自我也像广厦。论意气,不计多或寡,占三分便敢自称为侠。刀可捉,剑也耍,偶尔闲来问个生杀,没得英雄名讳,掂量些旧事抵酒价……” 我操! 蒲苏将夜玄的后背整理的服服帖帖,又绕到他身前整理前襟,丝毫没有意识到夜玄正张着灰蓝的双眸,勐然抬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个,我,我就是看看你的伤碍不碍事,那什么,我去借个锅煮点水,赶了一天路一定渴了吧。”说着猴急的窜出去了,也没来得及披一件衣裳。 蒲苏将一锅水架在火堆上煮,林云飞似进入忘我之境对周遭的一切全然摒除,只有夜玄和蒲苏隔着火堆默默相对。 蒲苏哪坐得住,不时搬些柴,加点火,以此掩饰内心的慌张。他天生的好皮相,身上细腻白皙,深红的裂纹状疤痕贴在他白皙的胸口,显得有点触目惊心,当他背过身去弯腰捡柴,那丑陋狰狞的疤痕又宛如一个怪物,紧紧贴在他的后背。 第19页 夜玄半边身子还麻着没有缓过来,蒲苏给他倒了一碗热水放在面前他也没有喝,眼睛偶尔在蒲苏的前胸和后背扫过,良久,缓缓垂下长睫。 蒲苏看他闭目养神,不敢打扰,将猎户给他们的被子抱来烘热了铺在床上。 踯躅了半天才道:“你去睡会儿吧。”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夜玄躺在暖烘烘的棉被里,眨着一双星眸,睡意全无。 蒲苏身上的疤痕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他那么一个娇生惯养之人,似乎全然没在意身上那丑陋的疤痕。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哗哗哗下了一夜。 没有心事的人睡得最踏实。 早上风停雨住,几朵白云飘在碧空,阳光很快晒干雨雾,蒲苏伸着懒腰熘达了一圈,猎户一家人早早出了门,他只得去隔壁打听一下去花山镇的路程。原主小时候虽和他父亲来过西域,但蒲苏脑子里对这件事几乎没什么印象。 邻居家的老伯拄着棍儿道:“花山镇就在镇陇江对岸,你们要到江上开阔平缓处,然后乘船过去,顺流而下,最快晌午,最慢黄昏前指定能到。” 三人辞了老伯,沿着镇陇江走了好一会儿,经过前日大雨,江水上涨,江面风急浪高,不见行船,林云飞道:“你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蒲苏撇撇嘴,“都过去十多年了,哪还记得路,再说当时风灵马车直接飞到了花山镇,也没突然停下来啊。” 林云飞不再追问了,三人默默行了一会儿,夜玄一路没什么话,听着他俩你一眼我一语的,蒲苏一路踢着小石子,忽然见到一叶小舟自远处飘来,他翻遍了口袋,船家才答应载他们一程。 好在江面越来越平坦开阔,只见无数小船泊在开阔的岸边,船主人无所事事的躲在岸边树荫下,一见有客人来,争着抢着拉生意,一个比一个出价低。 三人见状都愣了一下,蒲苏打量了一下那个鼠眼船夫,他身材矮胖,目漏精光,显然是故意将船划到浪急处,藉此敲一笔,蒲苏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倒不是因为他那些一看就不凡的饰品,而是他们看起来像是那不经世事的人吗? 林云飞轻咳一声,赶紧找补,“少走不少路,值了。” 蒲苏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传达了他对这个经常在外面游猎之人的鄙视。 林云飞仿若吃了一闷棍,默不作声,御起灵气,只见小船一下窜了出去,船夫站在船头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水里。 他明明没有划船,小船却宛若御风,破浪前行,再看船仓里,三人皆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周身仿若有华光,从见到他们的时候就觉得三人看着不俗,现下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小船穿过两岸夹山,镇陇江两岸的风景各异,左边是中陆,山林毓秀,越向前,越人迹罕至,深山大林,高高耸立,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将中陆辽阔的腹地围了起来。 右边是西域,怪石嶙峋。山石多颜色幽深,偶尔从乱石中窜出一抹或深红或墨绿的植物,十分妖冶,果然是盛产奇花异草的地方。 未及正午,群山之中掩映着一处繁华,只见一个繁花锦簇的山丘上楼阁林立,从幽深的群山中探出,未到跟前,便闻阵阵异香,船家忽然指着那山道:“那就是花山镇了。” 不多时,一个宽阔的平台伸入江面,旁边泊着往来船只,岸上街坊酒肆间行人不绝,是个十分热闹的口岸。三人下了船,刚踏到岸上,就见那船夫马不停蹄的把船划走了。 蒲苏嗤了一声,他们打算打听一下草药仙的居所,三人进了一家酒楼,酒楼来往宾客甚多,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三人在酒楼中坐定,不停有人投来试探的目光,蒲苏本能的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挑衅。 说到西域,是个跟中陆全然不同的地界。 西域的人几乎不修仙,没有中陆对仙家的敬仰与狂热,西域本土的修者是魔修,魔修以炼化邪能、秘毒等各类禁术为主,被中陆的仙门说是邪魔外道,因此对修仙之人抱有敌意。 草药仙花亓寒原来是中陆的医修,后来到了西域,不知给西域的魔君灌了什么迷魂汤,魔君对这位中陆来的医修十分抬举,封为鬼祭三司之一,魔修对他也很敬重。 三人坐下随便点了些菜,只见小二端着一盘盘食物过来了,细看竟是些花蕊草茎之类,甚至还有各种形状的虫子,煸炒的,油炸的,清蒸的,蒲苏顿时没了胃口,他叫住了小二,打听道:“我们想进些香料到中陆倒卖,有没有特别的,给上头的人用的。”说着手神秘的向上指了指。 那小二闻言,仔细打量了几个人,见他们穿着异服,西域除了各种巫毒,香料也很有名,来倒卖香料的中陆豪商他见的多了,便道:“西域的香品类繁多,可谓奇货可居,你就算找那世间独一份的,也不是没有,那得看官人有没有那实力与机缘,魔道听过吧?左祭司大人能调配出世间独一无二的香,曾有人拿十座城池换他一钱香,他都没换,转而将香赠给了别人,你要觉得自己有那机缘,到可以去试试,或者拿钱买,看他愿不愿意卖你,你们自己掂量吧。”说着又觑了三人一眼,心里忖度着也不像是富可敌国的样子啊。 蒲苏抖开扇子,“不知怎么联络这位祭司大人?” 第20页 “他就住在镇外不远的山上,奉劝一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随随便便去的地儿。幸运的话,怎么进去怎么出来,也难保人没见到,命就丢里边了,那可是魔君的人。”那小二说着就麻熘的收拾了一下台面走了,懒得跟不要命的人掰扯。 照这么说那周围应该设置了什么结界,或阵法,即便如此,他们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闯一闯的。 三人打定主意,结了帐,蒲苏看那一桌子菜有点干呕,冲到外边透了口气,夜玄走在后面,还未出门,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撩开门帘走了进来,那少年长的水灵标緻,见正有人正要从里间出来,俯首行了一礼,走到柜檯,他手中领着一个十分精緻的食篮,往帐台上一放,笑吟吟道:“掌柜的,老规矩。” 又解下腰间一个酒壶递了过去,“打满。” “得嘞!”掌柜看到老主顾,喜笑颜开,那少年将一些碎银两摊在桌上,找了一个空座位,饶有兴致的打量来往宾客。 “我们跟着个小屁孩做什么?”蒲苏一行人远远缀在那童子的身后。 一簇富贵人家门前的花丛挡在夜玄面前,“他一身素衣,身上却有名贵的薰香味。” “应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侍童,他主子有钱。”蒲苏伏着身子在他后面应道。 林云飞看着两边街道,“有钱人家都在镇上,他这是往哪里去。” 只见那少年穿街过巷,脚不沾地的沿着一条小路往镇外行去。 第十二章 蒲苏一行人跟着那个少年进了山,那山路在丛林间盘盘绕绕,岔道无数,饶是林云飞这种方向感极强的,几圈下来也不分东西南北了。这哪里是什么结界法阵,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宫。 好容易从林子里钻出来,三人都有点灰头土脸,那林子里长着很多没见过的植物,树上结着奇异的果子,他们身上不觉沾染了很多各色花粉,蒲苏定定看着一路不怎么言语的夜玄,他脸上有点苍白,此时落了一层殷红的花粉,脸颊两抹潮红,看起来更是冷艷逼人。 蒲苏抬了抬手,夜玄忽然身子一侧,蒲苏愣了一下,心中无奈道:又不是占你便宜,躲得也太明显,我面子不要的吗? 夜玄看到林云飞脸上花花绿绿的,当即明白过来,连忙转身用衣袖拭干净才扭过头来。 林云飞忽然惊嘆一声,蒲苏从夜玄身上收回目光。没想到这林外竟别有洞天,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仿若书中世外桃源之景。 只见清山绿水之中一片不知名的花田,岸边还有一座朱楼,飞檐下挂着金色的惊鸟铃,垂着一截红色的流苏随风摇摆,那铃铛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花田中群鸟惊飞,扑稜稜振翅离去,一时花枝乱颤。 那少年走到朱门前推门进去,不多时又空着手出来,左顾右看的像在找人,只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凭空响起,懒懒的打着呵欠,道:“似你这般粗心,这差事你以后就别干了,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燕子坞吧。” 那少年只听声音不见来人,兀自道:“葱是熟的,蒜是生的,姜生的熟的都没放,没有酸的,没有辣的,没有加荤油的,也没有植物的茎。果子酒也给打满了。我都一一确认过了,师父,你莫诓我。” “哦?这么说来那边三位不是你带进来的?” “什么三位……”那少年眯着眼打量了一圈,忽然神色一凛,讶然道:“你们是谁?” 蒲苏三人从一处花墙下走了出来,对着声音来处毕恭毕敬道:“在下御灵宗蒲苏,小时候和家父来求过药。” 话音刚落,只见一叶扁舟自碧绿的山坳间拐了出来,在光洁如镜的水面上推开一道涟漪,一个身着青灰色流沙袍的中年男子立在舟上,眨眼间便到岸前,他髮髻上斜插着一支摇摇欲坠的玉簪,几缕长发散在鬓边,眼睛似睁未睁,睡眼朦胧,眉梢一颗痣,显得倜傥风流中别有一番慵懒风情。正午时分,他却睡眼惺忪的走来,像被人扰了清梦,嗤道:“小崽子长成大崽子了!” 来人正是花亓寒,他最不喜欢年轻小子,尤其还是三个身材模样俱佳的年轻人,招摇。 他背着手视若无睹的走过众人跟前,准备进屋吃饭,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打量了夜玄一眼,“看来我那师兄这些年还是没什么没长进。” 三人闻言,竟是花亓寒已经看出他们的来意,夜玄躬身道:“晚辈天和宗弟子夜玄,叨扰前辈。” 林云飞拱手道:“晚辈凌云宗弟子林云飞,不知前辈可有办法救夜公子一命?” “有,但是救不了。” 花亓寒说着迳自进了里间,自斟自酌起来。 三人刚要跟过去,只见方才那少年依在门首挡住去路,他们刚刚毁了他好容易讨来的逍遥差事,心底十分没好气的看了蒲苏三人一眼,“你们是没听见我家祭司大人的话吗?” 蒲苏闻言也不生气,递了个笑脸,那少年看这人白白净净,笑起来春风化雨般,竟收了气,又看看里间那个拿起筷子就开始挑肥拣瘦的人,一跺脚,不管不顾的一甩袖子离去了。 蒲苏抖开扇子,装出十分老练劲头,坐在花亓寒对面,花亓寒挑挑眉,倒也没说什么,这燕子坞谁都能跟他使性子,甩脸色,连这新来的都看出他这个懒柿子的软心儿来,要不说小子讨厌呢,没大没小。 第21页 蒲苏总扇子挡着半边脸,“您开个价吧。” 林云飞被这一句话噎的,不住眨眼,蒲苏权当没看到,只道,“只要我出得起。” 花亓寒嗤嗤一笑,“你把整个御灵宗给我,我也救不了。” “祭司大人,您刚不还说您有办法吗?难不成是逗晚辈开心吗?” …… 一通软磨硬泡,花亓寒不胜其扰,终于答应帮忙看病。 他施诊的时候所有人都迴避,房间只留下夜玄他们两人,蒲苏看夜玄深色如常,便和林云飞退在门外。 花亓寒手捏一把小匕首走到夜玄跟前,把他胸前的纱布挑开,一边道:“你和夜寒烟什么关系?” 夜玄双眸一颤,“她是我母亲。” 花亓寒闻言重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夜玄直直的看着前方,只听“呛啷”一声,花亓寒将匕首丢入玉盘,在清水中洗着手,“我看不止朔夜,你时时刻刻都如毒虫噬骨吧。” 他将一块净完手的手巾随手扔进盆里,忽然转身看着夜玄,那眼神里丝毫没有刚才的懒散混沌,甚至十分冷峻道:“我看你能养它到什么时候!” 夜玄闻言唿吸一滞,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凭空炸开,一瞬间就听懂了花亓寒所指,又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眼神闪烁道:“我没有。” “你应该直视它。”花亓寒语气逼人。 夜玄嗓子干涸,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人,何必有那么深的执念,你若放不下,它会永远折磨你,让你一辈子痛不欲生。这病我没法治,只能保证你外伤痊癒,心里的,看你造化。”言尽如此,花亓寒转身出去了。 蒲苏和林云飞守在门外,只听“哐当”一声,房门开启,两人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花前辈,能治好吗?” 花亓寒烦躁的挥挥手,答非所问道:“我去开药。” 林云飞闻言赶紧去看夜玄,他已经将纱布重新裹好,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蒲苏看着花亓寒远去的背影,转过头看看夜玄,他面色难堪,额上满是细汗,突然神思一晃,反而跟在花亓寒后面走了。 夜玄现在对他有芥蒂,留着也问不出什么,他又是那贼能藏心事的主,蒲苏索性从花亓寒着手。 “温承,把这个煎一下。” 一阵翻箱倒柜。 花亓寒撸着袖子,在一面墙高的药柜上取出一包药,递向身后。 “煎药我会。”蒲苏接过来道。 花亓寒闻言只见扶梯下一个白生生的清俊小脸,不客气的把又一包草药摞上去,“还有这个。” “得嘞。”蒲苏接过药袋,“看情况是要在前辈府上叨扰几日了,花伯伯费心,药你随便开,先打个欠条,我以名誉担保,回头让御灵宗把钱给你送来。” 花亓寒盯着蒲苏,一脸惊异,“我有那么老吗?” 蒲苏立时住了嘴,邢伯特意交代过不能叫他伯伯,他一时最快竟给忘了,“不老,您一点都不老。”说着抱着药一熘烟去了,唯恐再说漏了什么,坏了事。 不过虽说这花亓寒和邢伯是师兄弟,但性格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邢伯为人谦和,话虽不多,性格和善。花亓寒却完全相反,只这一会儿功夫,原主人设成了他嘴里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连火都烧不好,一会儿又在一边和他徒弟,就是他们来时见到的那个叫温承的少年斗嘴,活像个炸着胳膊耀武扬威的花孔雀。 不过搁现代,那张脸贼能蛊惑人心的,雅痞路线的大叔谁不爱。 林云飞来了也被数落一顿,“本事都长脸上了”,林云飞还乐呵呵的,权当是被夸了。 他震惊的依在灶前,对眼前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蒲公子刮目相看,“我以后真的再也不说你富贵闲人了。” 他还有脸提这茬,蒲苏白了他一眼,自从离了凌云宗,不用在门客面前逢场作戏,整个人了不少,现在正是刷好感的时机,蒲苏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但他最终也没胆子将煎了一下午,从一锅水慢慢熬成了一碗的药汤端到夜玄面前,推搡着交给了林云飞。 林云飞表情一路变换莫测的来到夜玄房间,他正坐着调息,见状连忙起身。 “多谢师兄。”夜玄礼数周到的接过汤药,慢条斯理的喝了,那药奇苦,蒲苏熬的时候被呛的满眼泪花啪嗒啪嗒止不住的掉。 夜玄面上却丝毫不见异色,跟喝白开水似的一碗见了底。看的林云飞不住惊奇,只道:“喝了药就好好休息,草药仙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急哈。” “多谢师兄。”夜玄这一声谢听来十分诚恳,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林云飞听的心虚,只道:“我没帮上什么忙,这药是蒲苏花了一下午熬出来的。” 夜玄闻言却不说话了,一双眼睛里顿时闪过无数心绪,林云飞见状交代他继续休息就退了出来。我决定再也不给蒲苏当跑腿了,这俩人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月亮渐渐漫上树梢,蒲苏下午勤勤恳恳像个药房的小工,花亓寒用的理所当然,还不给工钱。 好容易将一堆陈年药碗收拾干净,一扭脸花亓寒没了人影。 第22页 蒲苏手都没洗,提着胳膊出来找人,刚拐出药房,兜头撞了南墙,顿时一眼金星。 南墙动也不动的皱着眉,胸口这一撞的创伤和那一碗药抵的差不多了。 蒲苏抬起头,看到夜玄灰蓝色的双眸,此刻更显幽沉。 一定是下午蹲的太久,勐然站起低血糖了,怎么腿软的站不起来,只想跪着…… 第十三章 抛开演戏的成分,蒲苏是真的有点低血糖,有时候坐久了,勐然站起来眼前一抹黑都是常有的。 夜玄看样子是已经躺下,但辗转发侧后披了件衣服起来了,不觉竟到了药房,他知道蒲苏在里面,正踌躇间,没想到被人正正撞在胸口,疼的想吐血,却见那个冒失鬼先蹲在地上不动了。 好一会儿夜玄才从一脸花灰中看清那熟悉的眉目,蒲苏手上脸上全是灰,他以前哪干过什么活,平生也是第一次蹲灶台生火,此刻灰头土脸的像个小花猫,偏偏这副样子还被夜玄撞见,垂着头背着脸道:“你没事吧?” “没事,你”夜玄顿了一下,道,“怎么还在这里?” “还不是花大伯,把我指使的跟药童一样,还一点工钱都没有。”蒲苏说着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没想到衣服上印出一道道脏手印儿来,一时惊愕的看着自己不成样子的衣服,末了索性一摊手,爱怎么地怎么地吧。 “你怎么来药房了?”蒲苏一抬脸对上夜玄的眼睛。 夜玄移过视线,“没什么,有点口渴。” “那你等着,我刚烧了一大锅水。”说着噔噔噔打了一壶热茶出来,壶太烫,他用毛巾提着,“我给你送过去。” 俩人一路回到夜玄房间,夜玄跟在后面,语言又止。 蒲苏只觉背后一双眼盯着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只能故作轻松,“这茶碗也太糙了,不知洗没洗过,你等一下。”说着出门掕来一个小包裹,一打开,里面涌出一堆物什来,原来那不起眼的小包裹却能装下大它几十倍的东西。 蒲苏一阵翻,取出一套茶具来,“这是你的。”然后又翻出几件衣服,睡袍,甚至浴液香薰,擦手、沐浴、擦脚的各种手巾,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下,一天中要用到的东西,事无巨细,都备的整整齐齐,而且一式三份。 蒲苏越收拾越发现,他还能是这么细心的人,以前出去旅行的时候总是丢三落四的。 可能关乎命运,一切小事在他眼里都成了大事。 一边收拾东西,眼神却在夜玄身上来回打转,蒲苏看他对自己准备的东西没有发表意见,如此最好,蒲苏好歹做过功课,知道夜玄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他拿出一套茶具,虽然是玉器的,但样式古朴,细品才能察觉其大气藏拙的特质。 蒲苏还知道夜玄有洁癖,虽然他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但别人用过的东西他一般都不会用。 蒲苏见好就收,一切讲究点到为止,“你喝了茶早点休息,剩下的我跟林云飞分了。”说着退出了夜玄房间,生怕他再说出个“谢谢”什么的。 有些好藏在心里会生根发芽。蒲苏不需要表面的谢意,那种程度太浅了,不足以保命。 蒲苏梳洗完后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有点择铺,索性推开门在外面熘达一圈,忽而被一阵清香吸引,来到一处山崖前,崖上一颗花树,开的极盛,在月光下发出莹莹的光,一截玉带从花枝间垂下来。 花亓寒正躺在树上饮酒,察觉人来,神情十分不耐。 “花前辈。”蒲苏吭哧吭哧的爬上树。 花亓寒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他最讨厌小屁孩,好容易躲个清净,又追来烦他。 蒲苏看着他的背影,道:“你这个簪子我见过,邢伯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蒲苏坐在一根树干上,“我常听邢伯提起你呢。” “提起我什么?”花亓寒背着他道。 蒲苏本来只是想套近乎,没想到花亓寒追问起来。他只知道邢伯有个师弟在西域,却是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过,甚至很少提到他入凌云宗之前的事,唯一的一句是让他不要叫花亓寒伯伯。 “邢伯说您从小聪慧过人。”蒲苏试探着说道。 花亓寒转过身子,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又问道:“还说了什么?” 蒲苏闻言发挥彩虹屁之能,想尽溢美之词讨好他,花亓寒笑的花枝乱颤。蒲苏以为马屁拍对了地方,跟着呵呵笑。 花亓寒却是知道这小子在信口胡诌,他师兄哪会说他什么好话,但即便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想听。 “花祭司大人,夜玄这伤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看您这一天到晚的忙,我好帮着照看一二啊。”蒲苏好容易绕到正题上。 花亓寒睃了他一眼,心中却不住思量,夜玄体内的邪气来势汹汹,会侵蚀宿主的神志,夜玄心思深沉,正给它提供了机会,所以他的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不断恶化。想必他从未将此事告诉过别人,否则也不会到这一步。 只是没看出来蒲苏竟是个心细的,那夜玄怎么没跟他说过?花亓寒自是不知他们的过节,眼珠一转,“这伤没什么打紧,就是缺乏关照,啥时候有人对他体察入微了,啥时候就好了。” 第23页 蒲苏一琢磨,此言有理。他受的伤没有夜玄重,隗骨还衣不解带的伺候他好久,夜玄伤的那么重,却连一个侍童都没有,难免疏忽了。但他却从头到尾忽略了夜玄自身的原因。 主角攻虽心志坚定,但他现在毕竟年少气盛,心境怎会平如止水,他只是擅于隐藏罢了。 夜玄的身体里仿佛关着一个洪水勐兽,他不得不压制着心中的所有的欲望和念想,稍不留神便会被邪气反噬,但他怎能抛却执念,如果不是还要一点夙愿,又有什么支撑他活到现在,他可能在夜寒烟殉道不久就一起默默无闻的死去,但他不甘心。 蒲苏对花亓寒的话将信将疑,总觉得他话说一半,有更重要的却没说,花亓寒没那义务告诉他,他也就不再追问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花亓寒却还在对月独饮。 蒲苏一路哼着歌进了燕子坞的朱楼。 原来燕子坞不光这一处朱楼,穿过河对面还有好几座楼阁,是花亓寒和药童们作息的,还有藏药的仓储,据说还有一个燕子塔,也是这里取名叫燕子坞的原因。 朱楼上有书房和药柜,平时也用来接待人,林云飞,蒲苏和夜玄就住在一层的房间,中间是个宽敞的大堂,也就是白天花亓寒坐在那里挑肥拣瘦的地方。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燃着长明灯,蒲苏猫着身子路过夜玄的房间,走到窗下,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话刚一出口,赶紧闭了嘴,他要是睡了,还叫醒他干啥,侧耳听屋里没有动静,蒲苏悄悄推开窗户,将刚才顺来的一枝花插进窗台下一个花瓶,正是刚才花亓寒躺的那颗树,那花一看就不凡,蒲苏趁花亓寒没注意折了一枝。他见夜玄侧身躺在榻上想必睡熟了,然后关了窗又猫着熘走了。 夜玄躺在一片黑暗中,静静的睁着眼,睡意全无,他转过身,看月光透过窗纱照在花瓶里那一支繁花上,看了好久,才渐渐朦胧睡去。 一大早,窗外啾啾鸟鸣,林云飞路过夜玄房间,直道:“这花哪来的,看着不错。” 夜玄开着门窗通风,正在叠被,蒲苏从朱楼不远处的药房端来了汤药,顺便接过药童们从对岸送来的早点,只听夜玄道:“不知道,或许是药童放的吧。” 蒲苏闻言一乐,看来他昨晚睡着了,今天看着气色不错,他从夜玄身上收回目光看着林云飞,“还不快接着。” 林云飞忙接过他手中的食篮,“吃饭了。” 打开食篮的一剎三人都惊了。 只见里面一碟花瓣做的饼,这个还好,另外两盘则是带着露水的鲜花,还有虽然洗的很静,但看起来难以下咽的植物的茎。 蒲苏招手叫来在院中洒扫的一个小药童,“你们平时都吃这些吗?” 那药童眨着一双忽闪的大眼睛,“对啊,师傅说这些对身体有益。” 蒲苏起先还以为是恶作剧,当他看到有药童将药田的花用清水洗洗就放在嘴里时,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就算有些花可以吃,但跟正餐还是有区别的吧。 三人将就着吃些鲜花饼,另外的菜却是一样没动。 谁知中午的饭菜和早上相差无几,只不过多加了两样,蒲苏一撂筷子,给林云飞使了个脸色,“我们捉鱼去,这还有个伤患,只吃这些怎么行。” 林云飞点点头,看向夜玄,夜玄见师兄都同意了,也就没说什么。蒲苏本想找些渔具,小药童们惊奇的跟过来看热闹,“你们要吃鱼?!” “是啊。”蒲苏看着他们一个个惊奇的表情,“你们不吃吗?” “不吃。”药童们齐声答道,“师父说不能吃荤油。” “又不是和尚,有什么不能吃的,肉中有人体所需的蛋白……”蒲苏恍然一惊,“反正就是适当吃肉,强身健体。” 药童们听得一头雾水,蒲苏没找来渔具,索性拿着几根竹竿去了。 三人在水上捉鱼,引来一群药童在岸边围观。 “都散了。”只见花亓寒走了过来,药童回头一看,立马作鸟兽散了。 “没看见那边写着禁止垂钓吗?你们也上来。”花亓寒背着手道。 蒲苏心道:他们这也不算垂钓吧,见花亓寒神色郁郁,只得上了岸。 蒲苏追问再三,为什么不让吃鱼,花亓寒忽然转过身道:“没有鱼,你们看到的鱼,是我幻化出来的。” 第十四章 原来燕子坞水里的鱼都是3d特效。 蒲苏抬头望望空中飞鸟,山泉,花草,顿时觉得似乎一切都有点不真实了。 维持这些需要不少灵力,蒲苏不知道花亓寒为什么不索性养些真鱼,难道是特殊癖好? 花亓寒看着蒲苏的神情,“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是想增加些生气,不然终是有点索然无味。”他看着燕子坞感慨了一声,“这里跟你们想像的不一样,你们去过燕子坞之外的地方就知道了。”花亓寒说一半留一半,负着手走进朱楼,蒲苏最不喜欢跟这样的人讲话。 从他们进入西域,路过繁华的花山镇口岸,其实那口岸往来都是来西域做生意的中陆商人,然后就跟着温承来到了燕子坞,他们只能算是一只脚踏进了西域。西域的腹地,传言中盛产奇花异草的大地和真正的魔修他们还没见过。 第24页 花亓寒抿着茶,神情出齐的懒怠中带有几分清明,“真正的西域、邪术、魔修,跟仙门世家描述的不一样,以后你们若有机会接触,就会明白。” 蒲苏闻言翻了个白眼,西域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不知道,但他们以后的伙食却都一个样。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花花草草的植物确实可以当主食,吃完之后只觉神清气爽,功效堪比神丹灵药,反正也不难吃,只是口味比较单一,蒲苏勉强可以接受。 吃完饭众人都在房间午休,蒲苏偷偷从包裹中摸出一个锦帕,打开,里面包裹着几块碎玉。他临行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间翻到这个,好傢伙,这不是原主摔碎夜玄的那一块吗?可算知道夜玄对他的疏远和别扭是哪来的了,他忘了原主不仅摔碎了他的玉,还霸占着不给他。 穿到书里不停给原主擦屁股也是绝了。 蒲苏翻了很多书籍,发现这块玉非得原主人才能修復,但夜寒烟已经殉道,只能试着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他将玉塞进怀里,划着名船去找花亓寒。 “祭司大人,花前辈,您人都可以救,一块玉有什么不能修的?”蒲苏见花亓寒不在房间,却发现他在一棵垂柳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原来花亓寒恁的喜欢眠花卧柳。 “你要这么说,我就告诉你,这玉叫缠灵玉,是用两个人的灵力丝丝入扣的绕合凝结出来的,你连它原主都不知道是谁,怎么修復。要么你就找两个人心意契合的人,试试看?”花亓寒不胜其扰的喝着酒道。 蒲苏自是没有将这玉的来源告诉花亓寒,他意兴阑珊的往回走,满怀希望却被浇了个透心儿凉,照花亓寒这么说,这玉很有可能是夜寒烟和夜玄的父亲结的,如若真的如此,那这块玉可以说意义非凡。 他一定要修復好,可如何修復也是难题。心中万头千绪,忽见眼前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和凌云宗的紫竹林差不多规模。 竹林后的半山腰上又有一座池潭,潭水清碧,水雾蒸腾,幻如仙境。 潭中有个小岛,岛上树木葱茏,围着中心一座燕子塔。 飞鸟成群结队的翱翔在上空,捕食空中飞虫,吃饱了,便落在塔上的廊檐下休憩。又有数只长腿仙鹤,悠闲的在岸边捕鱼,优雅的身姿倒影在清水中。 这风景美丽又不真实的像3d电影,蒲苏忽然想起那些游鱼,一时没了继续观影的兴致,忽然,电影中走出一个男主角,一抹忧郁的背影闯入视线,夜玄正一个人在燕子塔边凭栏远望。 此时大家都在午睡,夜玄竟一个人来这边散步,想来也是有心事的,他的心事和蒲苏不同。夜玄生来就不知父亲是谁,母亲早逝,小时候被师叔师伯们虐待,在凌云宗受门客排挤,他本希望未来的道侣是个道法高深,惩恶扬善之人,没想到谷慕千却是个花瓶,除了给他招来一堆红了眼的追求者们,也没对他有过任何表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怅惘,末了也无人诉说。 蒲苏心下却突然明朗起来,当务之急还是要把玉修好了,不然夜玄处处对他设防,他何时才能抱上大腿? 蒲苏独自回了朱楼,正走着,忽见山道上飘来一团迷雾,从雾中走出几个黑衣人,他们一身玄色盔甲,从头到脚武装的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还不等他问来者何人,就听一个黑衣人道:“魔君请祭祀大人到炎魔殿一续。” 蒲苏被当成传话的药童,一路又折回断崖。 花亓寒难得穿的十分周正,一身玄青礼服,髮髻高束,整个人摇身一变神采奕奕,风度翩翩,“让温承把药房柜檯上的木匣拿来。” 蒲苏一眼没看见人,自己跑去拿了,花亓寒对手下药童道;“温承呢?” 药童回他一下午没看见人,花亓寒嘆了口气,见蒲苏抱着黑木匣跑来,“那你就随我去一趟乌殇城吧。” 蒲苏拿着匣子刚赶到,闻言指了指自己,花亓寒递了个“不是你还是谁”的眼神。 那几个穿着黑色甲冑的鬼军是魔君的手下,化出一个黑色木辇,抬着俩人御风而去。蒲苏透过灰濛濛的云雾往下一看,脚下竟是一片苍夷,只见黑色的大地无边无尽的绵延到视野尽头,猩红的花朵开在干裂的石缝中,说不出的诡异血腥。 无数看不出颜色的帐篷一朵朵撑在了无生气的地面,像颓败的毒蘑菇,散发出一股不明的味道。 有点香,但更多的是腻,黏在喉咙,让人止不住咳嗽。 如此看来燕子坞倒真像世外仙境,西域则到处笼罩着邪戾之气,寻常生物很难成活,如果看到什么茂盛的植物一定躲远,很多都有剧毒。但西域的人和这些毒草异花相处久了,经过处理,大部分都可以食用或炼制秘毒,长着腿的,除了人几乎没什么动物,就算有也不能吃,所以西域多以花茎为食。 行了不多时,云头下浮出一个古城的轮廓,雄伟阴沉,是用玄石修葺的,依稀可见城中街道纵横,灯影闪烁,正是传闻中西域最大的城:乌殇城。 乌殇城是魔君所建,到了乌殇城便到了魔修的地盘。 他们降落在城门前,两列鬼军夹道相迎,随着鬼军穿过森然的街道,前方一座灯火通明的大殿,整座大殿都用一种特殊玄石砌成,底部几簇正在熊熊燃烧的壁火,照在崎岖的壁石上,映出一片嶙峋的红光。 第25页 大殿前的高台上竖立着一块形怪状的巨石,石上刻着三个扭曲的大字:炎魔殿。 炎魔殿外鬼军重重把守,入得殿内,蒲苏才长舒一口气,只见大殿内十分开阔明亮,大殿中央铺着一块巨大的兽皮地毯,四周陈设着石质桌台椅榻,并各色餐具,侍女穿梭其间,摆设宴席。 花亓寒到的早,席位上空无一人,他坐在席侧矮榻上,蒲苏则扮演了温承的角色,站在他身侧听候差遣。 蒲苏打量着大殿内的装饰和各色来往的人,几根巨柱撑起一片拱形壁顶,壁顶上刻着诡异的图案延伸到四周的石壁上,风吹的殿内光影微颤,那图案便像动了起来一样,让然目眩。 花亓寒小声嗤道:“别看。”蒲苏方收回了神志。 忽听殿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一队鬼军簇拥着一个形态婀娜的女子向大殿行来,那女子身段妖娆,蹬一双高靴,摆着飘逸的红色裙裾,手持一把镂空的团扇,半掩朱唇,一双媚态流转的眼眸被面具半遮着,款款步入殿内。 传闻鬼祭三司中有一位是女祭司,人称“俏娑罗”,想必就是此人。 俏娑罗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魁伟的男子,穿着一身皮甲,浓密的头髮编织成许多小辫,三五条一簇被特制的银环扣在一起,双臂上也戴着十来条形制特异的环镯,走路时发出一阵仓朗朗的声响,此人亦是鬼祭司之一,名叫蚩延。 “花大人居所甚远,倒是比我们早来了。”俏娑罗风情万种的坐在榻上端起酒杯,往花亓寒这边送着秋波。 “左祭祀向来勤勉。”蚩延随着俏娑罗奉承道。 “刚到而已。”花亓寒随口应和。 三人坐定不久,只见从路口拐过来一顶轿辇,辇上端坐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戴着一块异形面具,身形挺拔,玄色修身锦衣掩映在一袭披风下面,那披风上暗织银纹,一只雄鹰自左肩绕背而下,尾羽出右侧,气势昂然,栩栩如生。 男子抬腿步下轿辇,众鬼军立即分列两侧,躬身行礼道:“魔君大人!” 那人抬抬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浑厚的力场,此人便是魔修之主,赤魇魔君。 魔君在众人注视下步入大殿,花亓寒和另外两个鬼祭司躬身立在席侧。 赤魇魔君走向正中高台,撩开披风,他缓缓抬起手将面具摘了下来,只见面具后的人竟是十分俊美的男子。 蒲苏看的直愣愣的,一个低迷又昏沉的声音将他惊醒,只闻魔君道:“大妖已经出动了。” 第十五章 大妖? 乍一听像是妖族厉害的角色。 蚩延声音有点粗哑,大大咧咧道:“就算大妖来了,有中陆那群老傢伙们顶着呢。” 蒲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群老傢伙们”指的是中陆的仙修前辈们,心中为之一惊。 “我看这次,他们没打算管。”赤魇魔君皱起浓眉道,“如果放任下去,迟早会波及西域。” 俏娑罗端着身子,问道:“魔君怎么料定他们不管?仙门不是一向喜欢打着惩恶扬善的名义出头吗?” “听说大妖伤了人,还是几个仙门弟子,却迟迟不见他们派人救援,这是为何?妖族祸乱中陆后,三族各自休养生息,本来魔道可以在这场霍乱中全身而退,最后却被妖族偷袭,损失惨重,虽然这和上一任魔君昏庸无能脱不了干系,但以我们现在最好还是不要跟正面碰,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俏娑罗和蚩延闻言一时不说话了,他们是上一任魔君的手下,也算两代元勛,如今魔君说上一任无能,他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花亓寒道:“会不会是中陆那边发生了变故,或者另有隐情?” “大妖这次悄无声息潜入中陆,或许是想出其不备,故技重施,没有万全准备下,指望那帮老学究能有什么冒险精神,当务之急还是做好基本部署,以备不时之需。”赤魇魔君道。 三人连忙应是。 俏娑罗道:“我以为还是要到中陆探听一下虚实为妥。” 蚩延带着几分醉意,闻言摇晃着站起身,“俏娑罗说的没错,在座中没有比左祭司更了解中陆情形的了。” 魔君稍一思忖,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左祭司既然到了西域,就不宜再掺和到中陆的旋涡中。” 俏娑罗和蚩延脸色一沉,总感觉魔君对花亓寒处处袒护。花亓寒入魔道辅佐魔君时曾答应过他,尊重他的一切意愿,但长此以往,难免惹其他魔修嫉妒,花亓寒以后在魔道只会更难自处,他站出来道:“两位祭司大人言之有理,属下愿为魔君分忧。” 赤焰魔君见他态度果决,便不再说什么。 一席谈话,蒲苏听出了一点门道,仙门有名望的人成了魔修口中的“老学究”、“老傢伙”,这也就算了,仙门杰出青年林云飞他们提都没提,似乎全没放进眼里,虽然这一代弟子大多初出茅庐,确实还不成气候,但自古英雄出少年,潜力还是有的。他心中暗自为年轻弟子鸣不平。 话说回来,怪不得有个词叫“作妖”。这个世界的妖族还真是三五年一小作,七八年一大作的给各界找麻烦。 也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妖族的繁殖能力是出了名的强。 第26页 人类孕育一个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养到二十啷噹岁,学得一身本领才能降妖伏魔。而妖族繁衍后代只要几个月,一个小妖三五年就能磨牙吮血,全面压制一个普通人类了,的确是这个世界的一大威胁。 赤魇魔君说大妖来了中陆,能让他们忌惮的角色应该比五阶妖族戒魔更强大,又或许是某个部族的首领也未可知。 妖族自万妖王死后内斗不止,分成了几个势力,这大妖难保不是代表其中某个势力潜入中陆,他的目的也很可能是想要夺取某种资源,以此谋取功名,以令万妖,成为下一代万妖王。 不过蒲苏对赤焰魔君的情报半信半疑,如果真有仙门弟子受伤,寻常门派也就算了,世家仙门怎会坐视不理。蒲苏也认为其中或许另有隐情,又或者这情报是假的。 转而一想,他们来时林师兄要接另一队游猎未回的弟子,不知道他们现在回凌云宗没有。 蒲苏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宴饮结束的时候已经暮色沉沉,宾客纷纷散去,只有赤魇魔君和花亓寒在殿内说话。 蒲苏在殿外等候,他们交谈的身影被殿内的光亮放大、拉长,投在殿外一块崎岖的石壁上,也变得崎岖起来。蒲苏百无聊赖的盯着那影子看,只见花亓寒从木匣中取出一件东西,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影子,经过放大拉长和石壁的扭曲看着甚是怪异,怪异的影子移到了赤魇魔君的影子上,他身形突然一阵扭颤,突然跟个发疯的鬼一样,吓得蒲苏一凛。 一阵夜风吹过后背,蒲苏顿觉身上汗毛倒竖,抬头看殿内,风吹的帷布飘动,火光摇曳,忽明忽暗,原来是晃动的光照的影子摆动起来,他拍拍胸口,身上的冷汗才缓缓下去。 两人回去的路上,蒲苏不禁问道:“如果赤魇魔君说的是真的,前辈打算怎么调查此事?” 花亓寒既然将人带过来,就不介意他们的谈话被他知道,此时也丝毫没有隐瞒道:“我也正在想。” “如果真的有大妖跑到中陆,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蒲苏问道。 花亓寒若有所思,“如果我是大妖,我可能会取回万妖王的遗骨,或者找到封印万妖王的那部分灵力,无论其中哪一个,都可以让妖众臣服,现在妖族几个势力互相牵制,想要一统妖众,这无疑是个可行之法。” 蒲苏的猜测和花亓寒相似,但他还是有点疑惑道:“万妖王的遗骨在止戈峰,常年由仙门轮流看守,戒备森严,他们不可能採取大举动,太明显。但如果单枪匹马,想拿到万妖王遗骨怕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会找夜寒烟当年封印万妖王灵力的幽冥剑。” 蒲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原书中夜寒烟封印万妖王的竟然是一把剑,蒲苏只知道夜寒烟把封印之物隐匿在了夜玄的灵池。细想之下,蒲苏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上次戒魔突袭夜玄并不只是伺机报復,他可能和大妖是一伙儿的,他在探查幽冥剑的下落!那他怎么没有将夜玄弄死,他要故意留下邪气折磨他?他没发现幽冥剑在夜玄身上? 蒲苏越想越乱,花亓寒忽然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前辈要跟我做什么交易?蒲苏不解的问。 “你们帮我个忙,这次我就不收你们诊金了。” 蒲苏才不在乎什么诊金,但如果只是一个小忙,那谁也不会跟钱有仇,便道:“什么忙,你先说来听听。” 花亓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旗,上面用金色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线绣着一串符文,蒲苏看不懂什么符文,只觉得那符文十分意象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画的,普通人没这么神奇的想像力。 “我曾立誓不踏进中陆一步,所以我需要你们帮我找到大妖。” 蒲苏瞬间张大了眸子,“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蒲苏对原主的法术心里清楚,小时候是用过功的,基本功还算扎实,但原主后来性格扭曲,整个人就歪了,极尽骄奢,贪图安逸,不但不辟谷,反而孜孜不倦的追求,总之只要不练功,他什么都感兴趣。 花亓寒上下打量了蒲苏一通,又掂了一下他的肩膀,摇头道:“确实还差点火候,不过还不至于无可救药。我传你一套独门心法,保证你功力大涨。” 蒲苏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花前辈真有意思,先是夜玄的玉,原书没有交代,蒲苏不知道这玉的来头,后来细想就觉得离谱。按花亓寒的说法,两个心意相通之人就能凝结灵玉,那岂不是很多人都能凝结缠灵玉?可他怎么没见到过,谷御书也没有和夫人结缠灵玉传给谷慕千啊。现在又要传授心法,他是不是平日太闲,把民间话本的梗拿来逗他的吧。 不过说实话,蒲苏不是没有心动,这是一个斗法的世界,谁的法力高自然就有威望,蒲苏虽然对声名不太感兴趣,但他要保命啊。不求天下无敌,只要能逃出夜玄的手掌心儿就行。 “你放心,我不需要你亲自出手,你只要找到大妖的行踪,按我的指示,把这些锦旗插在相应位置即可。” 蒲苏支吾了半天也没构思好拒绝的词彙,只见花亓寒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只要捉到大妖,你的名字,将会被万人称颂,从此你就是匡扶天下,救济苍生的英雄……” 第27页 你可拉倒吧,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对鸡汤免疫,蒲苏心道。 花亓寒见他不为所动,只得道:“我帮你修復玉玦总行了吧。” 早说!他就知道那玉能修。 蒲苏心中已经噼里啪啦放了一通喜庆的烟花,表面却像吃了大亏,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赶到燕子坞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蒲苏悄没声走进朱楼,蹑手蹑脚的熘到廊下,正要往夜玄房间方向去,忽然看到夜玄披着件长衫站在廊上,蒲苏身体一僵,立马将折来的花背在身后,“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夜玄端着一个水杯走进大堂。 大堂内烛火荧煌,蒲苏背着手坐在夜玄对面,“我跟花祭司去了趟乌殇城,这不才回来。”蒲苏解释道。 夜玄白天听燕子坞的弟子说起过此事,闻言摆出一副“关我什么事”的神情。 蒲苏低头喝茶,忘了那茶是刚倒的,舌头都烫直了。 第十六章 一大早,蒲苏、夜玄、林云飞三人在大堂吃着早点,蒲苏将在乌殇城的听闻一一说了。 林云飞英气的五官忽然堆下愁云,这些天他试着联繫过金光堂其他弟子,那一队跟他出去游猎的弟子并没有会凌云宗。 夜玄剑眉微蹙,灰蓝的瞳孔划过狭长的眼眶,觑了一眼旁边的蒲苏,似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只道:“林师兄先别担心,我们回去的时候不防找一下。” 蒲苏闻言道:“那也须得等你伤好了才能走。”他说话时灵秀的无关难得透出一丝严峻,末了感觉自己表情管理有点失控,忽道:“你要再復发了,我们是救你还是找人?” 刚说完就见林云飞和夜玄同时拧起眉头,知道话有点重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找补,索性甩着袖子离去了,就当是气话吧。 蒲苏有点憋气,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担心夜玄的伤势,还有一点是他想等花亓寒修復好了玉玦再走,可怎么一句话出口就把后路堵的死死的,也是没谁了,他真是烦透了原主人设。 他一路悻悻的往花亓寒的住所走去,花亓寒却从半道杀出来,老鹰捉小鸡般,提着人,蒲苏身子一轻,凌空被花亓寒带到了燕子塔,俩人堪堪立在水面上,蒲苏惊异的看着脚下的碧波,稳稳的站着,一脸不可思议。 “我要教你的心法叫做‘水云诀’,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却能驰骋天下之至坚,不拘泥于形体,随势而变,顺势而为。云更加缥缈无迹,变换莫测。云水诀便是将世间不可捉摸、无迹无踪的天地之灵,融为己用的一个法门。你现在试着和脚下的水融为一体,你就可以和它一样无拘无束,任意西东。” 蒲苏不住点头来掩饰自己的茫然,果然是意象派大师课没错了。 花亓寒看他表情甚为满意,一般他教导不听话的徒弟时将这一套说辞搬出来,讲上个几十遍,大多数就乖了,再不听话就讲上一千遍,剩下的就吐了。 勐遇见个蒲苏这样的,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花亓寒高兴的跃到岸边,蒲苏只觉一股气场被花亓寒带走,扑通一声,和水彻底融为一体。 林云飞和夜玄在旁边的凉亭里下棋,一时看的直乐,见夜玄端坐一边,认真的端详着棋局,不敢笑的太放纵。 蒲苏在水里扑腾了半天,也没领会水云诀的玄妙,见夜玄全程盯着棋盘,当他不存在一般,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好胜心来。他不断试着凌驾在水面上,又一次次跌进去,太阳渐渐夕沉,林云飞端着棋盘准备走,“你练的怎么样了,传晚饭了,要不明天再练?” “阿嚏~” 太阳一下去水中清冷,蒲苏早就筋疲力尽了,花亓寒背着手走的时候也没要求他练多久,他正打算回去吃个饭,泡个澡,再美美的睡一觉。 “花前辈一番苦心看来是错付了,没听错的话水云诀讲究和万物之灵合二为一,世人却只想凌驾万物之上,殊不知本末倒置,竟辜负了他这引人入胜之奇思,可惜可惜。”说着扬长而去,林云飞一愣,反应了半天,再也不敢劝蒲苏休息,跟在夜玄身后走了。 我操,被主角攻小看了,这赤果果的挑衅,蒲苏要气死了! 但也不敢真的气,好贱哦,蒲苏心里暗骂一声,有什么办法,不就是水云诀嘛,盘它! 蒲苏一口气练到后半夜,他心无杂念,心中一遍遍的过着花亓寒说的话,当然还有夜玄那“可惜可惜”的表情……。 功夫不负有心人,蒲苏竟然颤颤巍巍的在水面站住了,虽然还不稳,他已经相当满意了。 谁知刚一激动,扑通一声又掉了下去! 蒲苏累了一天,正睡得迷迷煳煳,哐当一声巨响,把他从美梦中惊醒,只见窗户大开,花亓寒背着手来到了他床前。 “花前辈,这是你的地盘,能不能不要做破窗而入这种事!”蒲苏揉着头髮以为遭了贼,看清来人后一头又扎进被窝。 终究是没扎下去。 花亓寒将人从床上提出来,扑通一声丢尽了水里! 还有没有人性啊,才眯了不到两个时辰,好想回家~ 蒲苏不知道他有没有和水融为一体,但他的眼泪是真的和水融为一体了。 “想突破水云诀第一层,就只能练,没有捷径,当你身心彻底融入水中,感受它的静谧与流动,你才能和它一样。”花亓寒说完坐在柳树下打起了盹。 第28页 经过几天魔鬼训练,蒲苏终于体会到修真之人的感觉,一股力量在筋脉中游走,磅礴有力,又像唿吸一样自然,只要他想用,便可唿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隔空取物,御剑飞行,竟如信手捏来。 蒲苏在水面上一路疾驰,惊的水下游鱼倏然潜入水底,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他从水上到岸上如履平地,终于练成了水云诀第一层。 蒲苏气喘虚虚的走到凉亭中,灌了几口凉茶。夜玄纤长的素手中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眼珠一转,瞟了蒲苏一眼。蒲苏仰着脸,喉结上下滚动,细汗随着脸颊滑进脖颈,跟凌云宗那个金尊玉贵的公子形象出入甚远。 夜玄一时晃了神,手中棋子迟迟未落。 林云飞放下棋子,对夜玄道:“先休息片刻。”夜玄收了棋,点点头。 林云飞拍着蒲苏的肩膀,夜玄抿着茶抬起眸子,见蒲苏不以为意的看着林云飞,林云飞道:“提升很快嘛,不如我们过几招?” 蒲苏撇撇嘴角,心道:看把你能耐的,我就跟你比一比。说着手中化出本命剑“青云”,银剑出鞘,竟带出一阵风鸣,林云飞也瞬间化出一把青光闪烁的宝剑来,俩人跃出亭外,蒲苏一点没客气,先声夺人。 原主成年后甚少用剑,但小时候也是下过苦功的,基本功还算扎实,结合花亓寒教的水云诀,宛然成了另一种风格。只见蒲苏运剑极其缥缈无迹,有几分柔润,和不可捉摸之态。林云飞的剑法则一板一眼,但势如破竹,十分有力,而且还能做到后招变幻无穷、出其不意,没有根深蒂固的基础,很快会难以为继,被人找到破绽,但林云飞师从谷御书,从小刻苦严谨,剑招之密,自是无缝可寻。 俩人一个苍劲一个虚渺,不觉已拆了数十招,大有不分伯仲之势,蒲苏终究对心法还不太熟练,知道林云飞已让了他几招,夜玄看俩人你来我往,皱起了眉,忖度了片刻,方道:“你出一招‘明月出千山’。” 蒲苏见林云飞一招逼近,正陷入胶着,不知如何拆解,闻言便挥剑划出一道弧线,剑光停留在剑刃运行的轨道上幻如一弯弦月,挡了林云飞斜刺的一剑,接着蒲苏化出数道光剑,齐齐指向林云飞,林云飞终是迟了一步。 虽然蒲苏只用几剑代表了“千山”,实战中“千山”却是千千万万把剑刃,足以把人捅成马蜂窝了,这一招甚是绝妙,刚好克了他的“探龙虚”,如此以后若有人用“明月出千山”对上他的“探龙虚”,他倒要想想后招了。 林云飞认输,俩人回到亭中,夜玄道:“你再出一个‘万树飞花’便可化了他的‘千山’。” 林云飞闻言顿时豁然开朗。 蒲苏却越听心情越沉重,原来夜玄这时就已经有此造诣,打不过打不过…… 蒲苏自从将玉给了花亓寒,便三天两头的催,花亓寒也逼着他练水云诀,在互相折磨了几天之后,花亓寒将一块完整的玉递到了蒲苏面前。蒲苏就着月光一看,果然完完整整的一块,一点裂痕都没有。 于是蒲苏在花亓寒面前翘了他的课跑回朱楼,他悄悄推开夜玄的窗户,将顺道折来的花插进窗下的花瓶,看夜玄并不在房间,心道这么晚了,夜玄去了哪,刚一扭脸,人就瘫在了墙上。 “你,你怎么在这儿?” 只见夜玄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月光穿过院中一颗大树,将细碎的银光撒了他一身。夜玄穿着一袭白色的睡袍,长发湿淋淋的披在肩上,一截雪白的长巾罩在他湿漉漉的头髮上,长巾下几缕髮丝垂到他额前,时不时的滴着水,他的眸中也像蓄着一汪水,深不见底的看着蒲苏。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夜玄揉了揉头上的手巾,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刚在澡房沐浴完。 “我路过,正要去澡房……”蒲苏说着,一步步向后退,准备趁机熘走,夜玄却直直走了过来,他的衣带松垂的系在腰间,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走路时,膝盖连同一截小腿便从中间的衣缝中偶尔探出来,不多时,便站在了蒲苏身前。 蒲苏本想熘之大吉,此时吓得一动不敢动,被夜玄生生堵在门口,夜玄温热潮湿的气息一下一下唿在他脸颊上,“我真的看不懂你,你如果厌恶一个人,就厌恶彻底,我保证他离你远远的,可你一边讨厌他,一边讨好他,你这么戏弄他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蒲苏睁大双眸,对视着夜玄,他的脸理他那么近,一瞬间所有的语言都退到九霄云外。 夜玄忽然不耐烦道:“让开!” 蒲苏长舒一口气,一熘烟走了,还不知道夜玄怎么忽然生这么大气。 夜玄原本平静的内心不知为何总是时不时翻起滔天巨浪,他在波涛中沉沉溺溺,没有一刻可以安静下来,但他必须学会和体内的魔鬼和平相处,只是还需要时间。 他静静的推开门,又看到了窗前那束花,他本想过去把那花扔了,从此和某个人再无瓜葛,忽然瞥到花间一丝光亮,夜玄走到近前,只见一块玉玦正挂在花枝间,吸收着皎皎月光,温暖柔润。 第十七章 蒲苏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起床,表现欲爆棚。 第29页 怎么也没料到,现在主角攻就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掉以轻心了! 舔狗还是要做的。 蒲苏在灶房做起了燕子坞版鸡蛋煎饼。因为食材有限制,鸡蛋嘛,就是附近鸟窝偷的蛋。面粉嘛,就是灶房现成的不知什么花花粉,他特意找了一种没什么味道的。没有小葱,就随便用了一点花瓣代替,还别说,最起码看着挺像样。 “什么味儿这么香。”林云飞伸着懒腰从房间出来,寻着味儿走进了大堂,刚坐下夜玄也来了。 蒲苏立马起来摆上筷子,三人围在实木方桌前,蒲苏早已将桌椅擦洗的锃光瓦亮。 林云飞夹起一块饼,“这什么?新菜式?好不好吃?” 蒲苏翻了个白眼,“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林云飞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闻着还挺香。”说着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俩人看着他细细品味完,“还不错,你们快尝尝。” 夜玄将一块薄冰衔入口中,他殷红的两片唇沾了少许油光,看起来像挂着晨露的花瓣,细细嚼着微微点了点头。 蒲苏默默吞了一下口水,“既然你们觉得好吃,灶上还有,我再去拿些。”说着将剩下的几块分了一下,噔噔噔跑去灶房,夜玄看着盘中的薄饼。 林云飞看着他道,“趁热吃,好吃。”说着三下五除二将煎饼吃完了,心里嘀咕,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云飞扭头看了一下夜玄,想跟他确认一下这个是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不是,却见夜玄低着头吃饼。 “早知道做多做一点啦,竟然被药童们抢光了,好容易就抢到这么点。”蒲苏说着人已经进了门,气喘吁吁的将盘子放在桌上。 林云飞惊了,“你说这煎饼是你做的?” 蒲苏看他一脸没见识的样,“不是我还是你?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是吗?”夜玄早已放下筷子,闻言抬起眸子看着蒲苏,早晨的光落在他俊削的脸颊,他眸中的蓝色的也被光镀上了一层暖橙,“我吃饱了。”夜玄说着起身走了。 “哦,那你休息一会儿。”林云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氛搞的有点不知所措,看看蒲苏,蒲苏耸耸肩。但他一早上忙活到现在的热情突然降到了冰点。 他在夜玄面前的言不由衷只有他心里明白,印象分被原主拉到十八层地狱,他刚穿过来,要从地狱深处一点点爬上来可太难了。 夜玄回到房间,独自站在窗前,那树不知名的花开的极盛,散发着让人宁静的清香,没人知道它的名字和它背后的故事,它在人间躲躲藏藏,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林云飞自觉这一趟西域真是没白来,感觉蒲苏成长不少,他对蒲苏的印象大部分停留在小时候,后来他在金光堂任职,接触的少了,总奇怪蒲苏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骄纵,然而时间在变,人也会变,但这些天他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没变,他还是喜欢跟别人一起玩,只不过嘴上不屑一顾,他还是很会讨人开心,虽然表现的很欠揍,他只不过是跟自己套了一个壳,谁来也不开门。除非他自己愿意打开。 偶尔觉得蒲苏还和原来差不多,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比以前更了解蒲苏了。 吃过饭花亓寒也没有来提人,蒲苏叫林云飞去燕子塔玩,林云飞自然叫上了夜玄,三人爬到搭上最顶层凭栏远望,“你说这燕子是不是真的?” “不是。不过真的很像。”林云飞嘴里掀着一根儿草,抱着手依在栏杆前,口中含煳道,“看来花前辈是位深藏不漏的高手。” “那他有多厉害?”蒲苏问道。 “肯定在前十。”蒲苏不料夜玄会回应他,朝他看过去,夜玄像没事人一样,十分悠闲的看着远处。 “没错,花前辈的确有资格进前十。”林云飞应道。 他们说的排名是修界根据修为高低排的一个名录,叫“百修名录”,收录了修为最高的一百位修士的名字和详细资料,花亓寒是唯一一个曾上榜的医修。 夜玄对高手有着天然的崇拜,小时候便对各家流派、名人如数家珍,这么说来,花亓寒还真厉害。 “我觉得赤魇魔君也能进前十。”蒲苏不禁想起他在乌殇城看到赤魇的那一幕,不得不说,他给人一种十分神秘的感觉。 “被除籍,或者入了魔道的,都在不名录上。”林云飞不以为然道,在他心里自是不将这些诡道邪术看进眼里。 “为什么不能,你们没见,他看起来真的很厉害。对了,我们来西域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出去看看。” “这不太好吧,花前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林云飞道。 蒲苏回道:“他又没有规定不让出燕子坞,我们就在附近逛逛,逛完就回来。” “可我们怎么出去?”林云飞本想让朴素死了这条心,蒲苏闻言却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我自然有方法。” 说着已经打定主意,蒲苏猫到一颗树上,看到温承从花亓寒的住处出来,“来了来了,我们跟着他便好。” 夜玄本不想去,但万一遇见什么事,总要有一个稳重的出来镇一下场面。 第30页 三人跟着温承一路出了燕子坞,在路上做下标记,便往西行去。 原来离了口岸那一片繁华地带,西域的腹地地广人稀,说不上来是贫瘠,还是诡异,广袤的大地上无边无尽的蔓延着植物,植物深处是一个个看不出来颜的色棚屋,灰色的道路穿梭在棚屋之间,昏暗的棚屋中不时散发出一股味道,有点点甜,但腻在喉咙里,只见家家门口都有一个锅炉,咕嘟嘟,不知道熬什么东西,面色黢黑的女人衣衫褴褛的依在门槛上,手里拉扯着同样肤色较深的小儿,好奇的打量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蒲苏三个乔装了一下,除了肤色突兀的白,和本地的有钱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应该是到了一个普通的小镇上,街头有几个人带着长形面具,伸着细长的四肢,嘴里嗡动着听不懂的靡靡之音,张牙舞爪的在一块破旧的毯子上跳舞,围观的人有的跟着一起跳了起来,倒有几分十分热闹,今天可能是有什么节日。 街边也有各色小摊,出售的东西看着像是手工做的各种生活器具,有些粗糙,但很有异域风情,蒲苏拿起一个像瓢,但是是某种金属做的,有点沉,也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三人一路在街上逛着,感觉有点新奇。 忽然一个穿灰袍的的老人佝偻着身子,他黝黑的脸上布满皱纹,目光很是奇异的看着蒲苏一行人,他手上拿着一个由几根竹竿做成的架子,上面用丝线挂着各种小玩意儿,蒲苏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下,那老者忽然道:“年轻人,我有些好东西,也许你会喜欢。” 蒲苏有点惊奇,那老者竟然认出他们是中陆来的,而且还通晓中陆语言,那老者解释道他经常在口岸那边摆摊,听得多了,见的多了自然能分辨出来,中陆很多地方的话他都能说上几句。 老者一腔热情的邀他们到他的店里去,说就在不远处,有很多好东西。 三人倒不好拒绝了,只得跟着他拐进一条逼仄潮湿的窄巷,弯弯绕绕了好一阵才来到一个昏暗的棚屋前,老者颤颤巍巍的摸出别再腰里的钥匙开了门。 房间十分昏暗,老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往前一指,蒲苏就着门口的光,只觉那双手上灰白的指甲又长又勾,像野兽的爪牙,心里有点瘆得慌,身子一哆嗦,碰到旁边的夜玄,夜玄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用眼神问道,“怎么了?” 蒲苏摇摇头,只能壮着胆子往里走,忽然,他们头顶跳动着燃起几簇绿色的火焰,屋里瞬间明亮了许多。 那是魔道的术法,和中陆十分不同。 细看,这个店像是很久无人光顾,或者没有人来,墙上的各色挂件,桌上的摆件,琳琅满目,只堆的地上都是,几个人一进来,下脚的地方都紧缺。而且落着一层灰濛濛的尘土,感觉空气都浑浊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不普通的店,蒲苏虽然不是知道这么多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生活用品店,倒像各种法器和不知道什么用途的东西。西域的器具一般都会做一些纹路装饰,大部分装饰看着十分抽象,颜色深沉的金属器具,黑色的纹路装饰,让人觉得沉重。 那老者从进门就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古旧柜檯下翻找,像是找一件放置了很久的东西。蒲苏随便指着一个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带底座的,像是奖盃一样的东西,“这个是什么,多少钱?” 蒲苏见这店平日肯定无人光顾,那灰袍老者有那么热情,肯定要狠宰一笔,所以迫切的想知道大概物价。 那老者闻言,从柜檯后抬起头,道:“你不会对那个感兴趣的,来,看看这个。” 第十八章 灰袍老者手中拿着一个哨子。 那哨子古拙陈旧,锻造工艺看起来很久远,是用一种特殊金属造的,蒲苏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材质,似金非金,似铜非铜,和现代常见金属完全不一样。 修真界喜欢用不同的材料炼化宝器,这哨子大概就是特殊材质炼化出来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哨子。” 灰袍老者十分神秘的压着声音说道:“据说是第一个万妖王用过的哨子,此音一响,八荒六合的神怪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蒲苏一听这说辞,看了老者一眼。 他非要戳破这牛皮不可,拿起哨子就往嘴边凑,夜玄突然伸手夺了过来,他没说什么,蒲苏本能的看他着的眼睛,夜玄没理会,手指在哨嘴儿上擦了擦才递了过去。 蒲苏的眼神一直落在他手上没有抬起来,夜玄的手指很长,白皙的皮肉下透出一点骨骼感,很是耐看。 他只顾着心神荡漾,手指机械性的往嘴边送,没想那灰袍老者当即把哨子夺了过去。 “这可不能随便吹,八荒六合的神怪不是能随便召唤的,说不定招来天地浩劫,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 蒲苏听那老者说的煞有介事,八荒六合的神怪、天地浩劫都出来了,算了,也就当故事听了,他对那哨子不感兴趣,打算随便看看就走。 老者还在孜孜不倦的推销他的东西,蒲苏在铺子里来迴转,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精緻的镜框。 那框上镂刻着十分繁复的东西,蒲苏蹲在地上才看清,只见那上面雕刻着诡异狰狞的鬼怪,一个攀附着一个,表情十分挣扎,像急着要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 第31页 再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一个空框,里面竟然还嵌着镜子,只是落了一层厚厚的尘灰,镜面被遮盖的一点光影也不见。 “唿~” 蒲苏深吸一口气,朝着镜子用力一吹。 柜檯前的人听到声响朝他看了过去,那灰袍老者脸色惊变,高声道:“快拉住他!” 蒲苏自吹开了灰尘,只觉镜中光影闪动,那模煳的光影越来越清晰,化成一片片雪花,雪花中一个模煳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张脸便出现在他面前,那脸并不是他,而是夜玄。 夜玄五官俊削,他微微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和高挑的眼稍相衬,看着可真蛊惑人心! 雪花落在他的衣服上、头髮上,竟显得几分可爱。 他从来没见夜玄这么笑过,夜玄忽然侧过脸,也不知道看见了谁,笑的更开心了。 然而他的笑突然戛然而止,表情骤然一变,蒲苏的心跟着揪了一下,只见一个身影进入画面。 画面中蒲苏披着一件大氅站在夜玄对面。 镜头渐渐拉远,两个人的身影立在漫天大雪中,蒲苏的手上握着一把银色的剑,锋利的剑尖从夜玄背后穿出,一线刺目的猩红沿着剑刃滴在雪地上,很快晕开一朵红莲般的血痕。 蒲苏一惊,低头看时,青云的剑柄正被他握在手上,只听对面传来急促的喘息,夜玄的脸近在咫尺,他灰蓝的双眸黯然悽苦,“为什么,你明明说不再讨厌我了。” 蒲苏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怒火,眼中布满血丝,冷冰冰的回道:“这些年来,我每天都在做一个梦,在梦中你一次次挖了我的心脏,把我挂在启极峰,像风筝一样!我今天必须杀了你!” “那只是你的梦……” “不!”蒲苏忽然怒不可遏的嘶吼道,“那不是梦,那是註定的结局。” 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说话,那些话却从他嘴里一字一字的往外崩…… 惊慌失措间蒲苏只觉后背一痛,等他再睁眼时,林云飞正拼命的摇晃他的肩膀。 “我刚才……” 蒲苏脸色惨白,看着一边的夜玄。 “这是破魔镜,照的不是人。”灰袍老者见人清醒过来,解释道。 林云飞吓了一跳,看到蒲苏刚才蹲在镜子前,神志混沌,直往镜子里钻,怎么叫都叫不醒,此时方长舒一口气。 夜玄看着蒲苏脸上虚惊略定,有了血色,才别过头。 “我看到镜中……” “你心里最惧怕什么,便会看到什么,总之那都是未来,而未来什么样子,跟当下密切相关……” “不可能!”蒲苏打断了灰袍老者,惊慌的看了看一边的夜玄,夜玄正看着他,蒲苏又惶然别过头,直道:“不可能……” 灰袍老者似是安慰道:“破魔镜最擅长洞察人心,很多人都会被它欺骗。” 蒲苏闻言好一会儿才放松了心神,魔道的东西果然诡邪,赶紧离远点。 这下兴致被搅和没了,蒲苏正准备走,看灰袍老者推销了半天,不好意思一走了之,随便指了指那哨子,问道:“多少钱?” 那灰袍老者连忙道:“不多不多,五万能量石。”语气听着像跳楼大甩卖一样。 五万能量石! 一个普通仙门,一年能收集上千个就不错了。虽然御灵宗不是普通门派,也不缺灵石法宝,但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 心里还没酝酿好怎么婉拒,灰袍老者已经打好了一个精緻的礼盒,包装倒是一点不差,谁能想到里头是个破哨子。 蒲苏明显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他还想狡辩什么,看了看一旁的林云飞和夜玄,他们没事人一样站在一边,表示:你要买的,我们可不买。 得,这时候还是要有一点纨绔子弟的风度,蒲苏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精緻的小锁头放在柜檯,抄起盒子就往外走。 老者十分和蔼的躬身笑道:“欢迎下次惠顾。” 没有下次了! 那锁可是御灵宗今年新品! 光成本就耗费了八万灵石,还不算匠师们耗时两个多月的工钱。 他才戴了不到一个月! 蒲苏这冤大头可真冤,偏偏面上还要摆出小爷不差钱的阔气来。 三人一路赶到燕子坞的时候已近薄暮,由于蒲苏这一回大出血,整个人没了先前的兴奋,一路上没什么话。 蒲苏回头便将那个小盒子扔到他的小包裹中就再也没拿出来过,眼不见为净。 谁还没干过几件蠢事…… “差不多得了!”蒲苏看着不住前仰后合的林云飞,“你还想不想吃我做的饼了。” “想想想。”林云飞说着撸起袖子,不敢再笑了,跟在蒲苏后面,一起去灶房帮忙。 夜玄见林师兄去了,也跟在后面进了灶房。 药童们听说蒲苏要做早上吃的那种煎饼,一个个提柴的提柴,打水的打水,蒲苏忽然又满血了。 “小师叔,你多做点,见者有份!”林云飞抱着柴道。 “你想累死我啊!”蒲苏和了整整一袋花粉,不知道和面很累吗? 忽然一双手把面团从他手里揽了过去,“我和面,你去忙其他的。” 第32页 夜玄不动声色的出现在蒲苏旁边,挽了一下袖子,就揉起了面团,一截坚实的手臂,白的快和花粉一个色了。 “没想到师弟会和面?”林云飞往炉子里添着火,惊奇道。 “小时候和家母学过一点。”夜玄揉起面团有模有样,面团很吃力气,他一声不吭的揉了好半天。 蒲苏酸了,感觉比他揉的好多了,果然主角都有学霸外挂,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个……”蒲苏忽然看着夜玄踌躇道。 院子里人多,十分嘈杂,夜玄也不知道蒲苏是在叫他,只见一截葱白的小臂,从他旁边伸出来,将他快要垂下来的衣袖往上翻了两下。 “别沾到粉了。” 蒲苏生怕看到夜玄眼中的抗拒,不等夜玄反应过来,一熘烟跑到水池边,和正在淘洗花瓣的药童们嬉闹起来。 花亓寒闻香而来,蒲苏对这个不劳而获的来客甚是不客气,他常常背着弟子偷吃外面的小吃就算了,刚出锅的一张饼被他拐走了大半! 只见他高高的举着满满的一盘子美食,小药童们眼馋的围着他来迴转,抱腿的抱腿,揪衣服的揪衣服,他身上挂着三四个小徒弟挂件在院子里来回窜。 好容易等人都吃饱了闹够了,已经夜色深沉,花亓寒见桌上杯盘狼藉,看起来工作量巨大,打着饱嗝熘之大吉。 蒲苏三人摊着最后几张薄饼,累的都不想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就着一片月色吃饼喝茶。 蒲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他看夜玄还是端着身子坐在桌前,嵴背笔挺,脖颈修长,细嚼慢咽。 林云飞早已摊在板凳上。 尽管都没说什么话,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还挺的。 泡完热水澡,蒲苏躺在床上辗转难寐,忽而想起破魔镜中的情景,吓得睡不着了,索性起来唿吸一下新鲜空气。 正转悠到一片花田,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月光柔软的罩在夜玄身上,他长发散了一背,想来古人说的公子润如玉,也不过如此了。 蒲苏不知道夜玄也没睡,他冒失的过来,唯恐打扰了他清净。 “蒲苏。” 蒲苏正要往回走,夜玄忽然叫住了他。 “哦,是我。” 蒲苏脚刚迈出一半,闻言立马收了回来。 第十九章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夜玄背着身子迎着淡淡月色,蒲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有没有。” 他讨厌谁都不可能讨厌主角攻的! “可你为什么……”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蒲苏心道,原主的锅我可不背。 夜玄从怀中掏出了玉玦,“这个呢,你怎么解释?” 夜玄的玉玦是被原主故意摔碎的,蒲苏虽然千方百计把它修好了,但这前后不一的行为难免让人觉的反常。 他咽了一口口水,“如果我说我这人……说话做事有时会言不由衷,但那都并不是出自我的本心,而且我其实没有那么坏,你信吗?” “那些花都是你放的?” 蒲苏听夜玄不答反问,回道:“我听花大叔说,那花可以安神,他经常躺在那棵树上的……” “我能相信你吗?”夜玄忽然侧过脸,垂眸问道 “这个你可以……”蒲苏刚迈出脚步,脚底下不知踩到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身子一歪,向前踉跄了几步。 夜玄听见动静转过身,出手拉了他一把。这不拉还好,他还没发力,就被蒲苏慌乱中扯到一缕头髮,重心一偏,俩人双双跌入了花丛。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蒲苏被一道重力压的头晕眼花,勉强定神,忽而看到夜玄近在咫尺的脸。 夜玄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蒲苏。 蒲苏眉目温润,气息微喘,抿了下薄唇,也顾不得气氛有点尴尬,不禁道:“我想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保证,以后绝不欺负你了,如果谁要是欺负你,我就打爆他的狗头!” 蒲苏的声音忽然虚飘飘的在耳际徘徊,夜玄只能听见内心一阵阵鼓动,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他心头搅动,翻腾的混体燥热,脸颊滚烫。 蒲苏张着灵动的眸子看着他,眼神很是坦诚,夜玄目光不觉避开他的眼睛,划过他玲珑的鼻尖、饱满的双唇、尖小的下巴…… 蒲苏的脖颈白皙细长,唿吸的时候,颈侧有微微的勃动。 蒲苏见夜玄眼神飘忽,他肯定是不相信,心下正自焦急,无意识的一把扯过夜玄的前襟,夜玄猝不及防,身子一沉,两人的鼻尖轻轻的碰在一起。 蒲苏瞪着眼睛,大气也不敢出了。一股急促又潮热的气息唿在他的嘴唇上。 他还是不顾死活的解释道:“夜玄,我说真的。骗你天打……” 一根手指封住了蒲苏的嘴。 夜玄忽而申请恢復如常,起身整理衣服,抛下一句,“我且信你一回。”便离去了。 蒲苏也没指望夜玄忽然对他改观,听他这意思,还是看以后表现呗。 他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一扭脸看到身后清冷的花田间忽然坐起一个人影,吓的半死,嗔道:“花前辈!” 第33页 花亓寒拧着眉,眉梢的痣也随之散发出一股仇怨的情绪,“我刚听见有人叫我大叔?!” “您怎么还偷听别人说话呢?”蒲苏故意避开大叔不谈。 “你们怎么半夜不睡觉,打扰我清修呢?!”花亓寒声调提了一个八度。 他本来好好的躺在花田吸收自然的灵气和日月精华,正进入一片逍遥清净之境,生生被蒲苏踩的停了功。 蒲苏见缝插针道:“这就去睡。”说完一熘烟儿的窜没影了,留下气还没撒完的花大叔。 晨光熹微,浅浅的洒在漫山遍野,蒲苏找了一圈才看到花亓寒躺在一处草丛中闭目养神。 每次见他不是树下小憩,就是花间独酌,火烧眉毛都不动一下。 “草药仙前辈。”蒲苏小声唤道。 花亓寒不耐的翻过身子,“什么事?” “前辈是草药仙,肯定什么瑶草琪花都有,想跟前辈讨些花种。” “你要种花?”花亓寒心里嘀咕道,我还以为你只会折花。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前辈有昙花吗?四季常开的那种。” “有,你不一定能种。” “为什么?” “四季常开需要灵力维护,就算你能耗费这个心力,但难保世事无常,天灾人祸!”花亓寒语气听来十分沉重。 蒲苏眼神闪躲到一边,说来花亓寒养的那颗花树虽然不知道名字,但一看就很远古,遭没遭过天灾不知道,人祸可能指的就是蒲苏了。 他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的折一支,那树极繁茂,少一枝半杈的,应该没人察觉。 不过这次花亓寒答应的很利索,在药房的仓储间找来好些种子。蒲苏顺便跟他讨夜玄今天要煎煮的药,花亓寒摊摊手,“没了。” 蒲苏回到朱楼的时候,林云飞和夜玄正在吃早点,“花前辈说夜玄已经不用再喝药了。” 三人一时都有些恍然,不觉来西域已经半个多月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早些回去吧,虽然师父已经派人打听金光堂弟子的下落了,但我终是有点不放心。”林云飞说着看了看夜玄。 夜玄回道:“既然花前辈都觉得不用再服药了,定然是没问题了,我感觉已经恢復的和之前差不多了,师兄不用担心。” 蒲苏闻言没说什么,其实自从花亓寒把锦旗交给他以后,他心里就总想着这事,还是早些收服大妖,大家心里都清净。 三人一合计,林云飞道:“那好,我们就早些收拾东西早些出发。” 蒲苏收拾完行李去了花亓寒的住所,从小包裹中翻出一坛酒,“我们要走了,路上还要找金光堂的弟子和大妖,现在出发的话,天黑应该能赶到。吶,这个给你。” “有酒你不早点拿出来。”花亓寒皱眉道。 “谁知道你那么好说话,都不用我们贿赂。这可是我从邢伯那偷的酒,你慢着点喝,喝完就没了。” “不喝酒的人,能酿出什么好酒?”花亓寒十分不以为意。 蒲苏早已见怪不怪,他以前只知道邢伯不喝酒却偏又有酿酒的癖好,有点奇怪,他猜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对了,你多少透露一下那大妖什么来头吧,万一遇上了,我心里好有点数啊。” 花亓寒凑在酒封前闻了闻,“大妖只是个代号,谁也不知道,只有遇见了才知道。” …… 蒲苏十分无奈的嘆了口气,果然是个大坑啊! “你确定不去送送我们?” “有缘自会再见。”花亓寒说着抱着一罈子酒往断崖去了。 “好吧,下次来我多带几坛过来。” 花亓寒摆摆手,他的背影有种风流且飘零的韵味,一直玉簪斜斜的插在云鬓上,衣带飘摇的走远了。 一树繁华下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举目望着燕子坞的风景,脸上戴着面具,“果然还是这里自在。” 花亓寒躬身道:“魔君。” 赤魇魔君摘下面具,神态萧肃,看到来人婉言道:“这里只有你我,就不必拘礼了。” 花亓寒在赤魇魔君对面坐下,打开酒罈,在石几上取两只酒樽斟满。 “好酒。”罈子一打开就闻酒香清冽,赤魇魔君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 花亓寒兀自举着杯,跟着一饮而尽。 “你真让他们去抓大妖了?”赤魇魔君问道。 “我也没有旁人可以指使了,不如选择相信。” 赤魇抿着酒,看着花亓寒:“你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与其说相信几个毛头小子,不如说,我相信你。” 两人在花下举觞对饮,相顾无言,任树下落英缤纷,天外流云缱绻。 来时疾风苦雨,去时又是那么仓促迅疾。 三人一路御着剑,蒲苏御剑术虽提升了一大截,但灵力消耗的不轻,中途三不五时停下来休息一阵。 入夜才到了林云飞之前和金光堂弟子约定的会合地点,丰姚县。 他们投宿在一家客栈里稍作休整,天亮后买了马,打算沿途打听一下消息。 三人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丰姚县外十里处的岱安亭。 第34页 岱安亭是仙门联合筹建的供弟子联络、休憩的地方。 很多地方都设有岱安亭。 丰姚县外的岱安亭在一个老镇遗址旁,亭外现在只有一些断壁残垣,看来有些年头了。 此时亭中空无一人,周围是一片未开垦的荒地,他们在亭中搜查的一圈没有任何发现。 搜索范围不觉扩大到废旧的老镇上。 有人曾在这里过夜,地上有几处积灰看样子是很多天前的了,土墙上有一些被利器削过的痕迹,看来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夜玄忽道:“林师兄,这是什么?” 蒲苏和林云飞凑过去,只见一个矮墙根下有个拳头大小的标记,被旁边枯死的杂草掩映着,十分隐蔽。 林云飞面色一动,“这是金光堂弟子留下的标记。” 那标记看着像什么字却又不是字,是一种符文,需要破译才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蒲苏和夜玄正端详着那标记,只见林云飞提剑道:“上马。” 蒲苏和夜玄闻言跟在后边,调转了马头。 “那只是一种方向标记,没有其他信息,我们向南找找看。”林云飞道。 林云飞自然认得那标记不会有假,现下只有这一个线索,他们也只能按标记指引,一路向南而去。 第二十章 蒲苏一行人沿途打听金光堂弟子的踪迹,谁知一路走来,没有任何收穫。 行到下午,又累又热,人疲马乏。 三人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上走了一会儿,只见一缕炊烟冉冉飘向空中,他们蹬上一个斜坡,看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个小村路。 村中阡陌交纵,却是空无一人。 三人把马拴在树荫下,正要往村中走去,看到村口三面篱笆围着一间茅屋,一个农妇从屋子里出来,在院中的一口井边打水。 林云飞隔着篱笆问道:“这位大姐,能否讨碗水喝。” 那妇人忽见三个俊美男子立在门外,看他们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于是羞怯怯的端来一瓢水。 林云飞不住道谢,将水接过来递给了旁边的蒲苏。 蒲苏转而要给夜玄,夜玄却让他先喝。 蒲苏知道夜玄没跟他客气,三人都口干舌燥,没工夫谦来让去,索性一口气喝个饱。 蒲苏鼓着腮帮,还没来得及咽完,就见夜玄接过他手中的水瓢喝了几口。 林云飞正和妇人扯闲,接过水瓢一饮而尽。 没想到三个素来讲究的仙门弟子,在这寻常乡野,竟同饮一瓢水解渴,繁文缛节也顾不得了。 那妇人接过水瓢,以为他们是来打猎的。 这附近有好几个山头相连,偶尔也有闲来无事的公子哥儿们来这里打猎。 “不是不是。”林云飞摆摆手。 “这里也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我劝你们还是快些回去。” 林云飞没有解释他们也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只问道“大姐为何这么说?” “这里以前闹鼠患,治了几次都不管用,本来就没几户人家,山高皇帝远的,也没人管,一年到头颗粒无收也是有的。男人们便经常到山里打猎贴补家用,这两年来鼠患渐渐少了,出门打猎的也不多了,可最近几个月,听说前面那个村进山打猎的男人都没回来。” 三人从妇人的叙述中嗅到了一点非同寻常的气息,互相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休憩过后他们继续往前赶,翻过一个小山坡,行了大概二十里,终于看见农妇说的小村落。 一个老翁挑着水灌溉菜地,蒲苏下马问道:“老伯,向您打听个事,我们要进山打猎,听说有人在山中失踪,不知道是不是讹传,故意吓唬我们玩吶?”说着眨着天真的眼睛。 那老伯闻言摇摇头:“确有此事,失踪的都是像你们这样的青年男子,英宁和他爹一起出门,却只有她回来了。” “真有此奇事,能不能请老伯代为引荐?”林云飞道。 三人跟着老者来到一家普通农户,原来英宁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见到那多人围着她,一时怯懦的不敢说话。 蒲苏蹲在她旁边道:“你把跟父亲上山的经过跟哥哥说一遍好不好?” 蒲苏笑的一脸人畜无害,还从怀里掏出个小玩意儿递给了她。 英宁一双大眼忽闪了两下,说道:“山里有个大王,他说‘我帮了你们大忙,你们自该臣服于我,还说他要举办什么会,人手不够,要去村里再捉人,然后爹爹便和他一起消失了。’”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什么,林云飞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穿白衣服的仙门弟子路过?” 屋里的几个人闻言,忽然大惊失色,一个妇人惊叫道:“他来了,他来了!”沖向门外。 只听一群脚步声响,村民纷纷涌向英宁家中,手里提着棍棒扫帚,石砖火楮等各种农用傢伙什,将他们团团围住。 蒲苏三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懵逼。 蒲苏道:“各位各位,我们初来乍到路过此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少废话,英宁说那个山大王就是穿白色衣服自称仙人的男子,一看你们就跟他一伙儿的!”一个烧的焦黑的火楮差点捅到蒲苏脸上。 第35页 林云飞撑着胳膊挡在最前面:“有话好好说。” 于是,他们被村民关进了小黑屋。 蒲苏忽然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跟他们怎么解释都不听,又不能跟一群手无寸铁的村民动手。 找谁说理去。 蒲苏坐在一个只有三条腿的板凳上,勉强维持着平衡。 林云飞思忖了一会,“仙门弟子如果真做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被除籍的,犯不上。我怎么觉得是有人冒充仙门弟子,故意给仙门抹黑。” “这不显而易见吗?放着有吃有喝的仙门弟子不做,谁没事跑往深山老林里跑。”蒲苏回道。 天渐渐黑了,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几簇火光越来越近,映的小黑屋里也有了光亮。 是几个来看守他们的村民。 蒲苏怎么也没想到,仙门弟子给一群普通人关起来,一看旁边的夜玄和林云飞竟然没事人一样闭目养神。 这时候跟村民掰扯不清,还不如藉机养精蓄锐,明天再想办法出去。 想到此蒲苏也合起了眼,一阵睏乏袭了上来,意识渐渐混沌起来。 忽然,大地一晃,蒲苏三条腿的板凳咔叭一声倒了,人跟着翻在地上,他揉揉迷煳的眼睛,“怎么回事儿?地震了?” 只见林云飞手中一闪,一把光剑已经在手上,夜玄也是神情戒备,空气中沖斥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超声波一样传到村中每个人的耳中。 “不知道那小姑娘有没有把话带到,阴沟里的小老鼠们,约定的时间到了,你们别让我失望哦~” 这声音忽远忽近,像经过变声器处理一样,雌雄莫辨。 只听仓朗朗一阵响动,村民闻言起身冲到了村外。 蒲苏趴在窗前吼道:“别走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先等着,一会儿自然有人带我们出去。”夜玄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铁索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几个男子推门进来:“快出来,别想耍花样。” 他们被簇拥着来到存在一个平坦的晒麦场。 村民已经聚在一起,只见对面一个白衣男人背对着人群站在广场尽头。 一个年轻男子站出来道:“你把英宁爹他们放回来,我就把你的人交给你。” 几个人把蒲苏他们推到人群外面。 林云飞看着那背影,脸上凝起一片阴云,只听那男子大笑一声,“你们要真有那本事,我就将掳走的人还给你们……” 那白衣男子说着身子妖娆的转过身,他额间有个十分醒目的红色花纹,深红的眼线拉的老长,雍容的剔着指甲,完了调皮的指着众人,“就怕你们……” 他说着指尖扫过人群,忽而顿住了。 那男人看到人群中竟有三个俊秀的男人,放声长笑,“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说着一脸兴奋道,“快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好货色。” 说着脚步旖旎的挪了过来,林云飞从刚才就一直神色郁郁,等来人走近,忽然难以置信的道:“小武?” 那男子脚步一顿,“什么小武?好俗气的名字。” 林云飞终于缓过神志,举手噼了过去,只见一道剑光坎来,那男子身影一闪。 竟是避过剑气,眨眼,便到了众人面前。 蒲苏思忖道,能如此轻易避过林云飞的剑法,来人似乎不简单。 “小妖,你把小武怎么了?怎会变成他的形容?”林云飞质问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意识过来原来蒲苏他们和对面这妖男不是一伙儿的。 “你们认识?”那化成凌云宗弟子武泽洋的妖男抱臂道,“可惜了,早知道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林云飞闻言额上青筋直跳,剎那间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 蒲苏和夜玄随之一拥而上。 村民在数丈外围观,只觉几个身影在空中翻滚如云,搅动的风云变换,狂风四起。 第一次见仙门斗法,村民们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蒲苏的灵器法咒不要钱的甩,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总之先用上再说。 平生第一次打群架,打得手忙脚乱,真是好不刺激! 四下一时浓烟四起,也不知道刚甩出去的是什么法器,蒲苏挥着袖子从烟雾中走出,咳得直不起身,夜玄和林云飞也捂着口鼻出来。 “你用了什么?!”林云飞一边咳一边抱怨道。 眼看着差一点就捉到那小妖了。 蒲苏直道歉,他平时再怎么在林云飞面前逞强作势,这个时候竟然这么坑队友,他自己都愧疚的抬不起头。 三人顺着山道一路追过去,却早已不见那小妖的影子。 “他手上有个厉害的法器,是个戒指,不好近身。”夜玄说着用剑挑开地上杂草,忽见里面有细碎的闪光。 那是小妖逃跑时留下的痕迹。 三人顺着熹微的印记一路急追,林云飞道:“到时我来正面对他,你们伺机把那个戒指弄掉再说。” 正追着,忽然那印记不见了,三人分头找了一圈,竟又回到原点。 “这是幻术,天亮才能解开。”林云飞四下看了一圈,“说明离他的洞府不远了,我们再找找看。” 第36页 三人刚转身,就见一个人…… 是一只老鼠,但和人一样穿着衣服,领中伸出一个鼠头。 它眨着灵动的眼睛,抿了抿鬍鬚,看着他们,“晚会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没换衣服?” 第二十一章 “告诉你们,来了就别想着回去,把大王伺候好了,不比回家种地强?” 那鼠妖背着手,大腹便便的向前走,捋着那几根稀松的鬍子,不多时他们走到一颗大树下。 那大树盘根错节,树根像暴起的筋脉绵延进大地深处,树冠极大,遮住一片星辉。 鼠妖打个响指,树身上一个漆黑的树洞里透出一道弧光来,他伸着小爪在里面搅动几下,一阵轧然之声响起。 一个石门出现在大树后面。 他们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石门,“哄”的一声,石门合上,眼前随之明亮喧闹了起来。 原来里面是一个十分宽阔的洞府。 来来来往往的鼠妖拿着各色装饰品和工具,在布置中间的大堂。 女鼠妖们莺莺燕燕,穿着艷丽的服饰,眼皮上画着浓妆,小嘴儿抹的鲜红,围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折花环,十分热闹。 穹顶上已经布置好了拉花,繁复美丽,像是过节一样。 一座在山壁上开凿出来的楼房,从地面一直到穹顶,应该有十来层,一层房间大概一二十个。 每个房间都亮着光,偶尔透出一些模模煳煳的影子来。 他们刚进来,就见一个女鼠妖在柜子后面招手,朝带他们进来的鼠妖低声喊道:“管事儿的?” 那鼠管事看了蒲苏他们一眼,示意老实待着别动,背着手走了过去。 “上头那位今天一回来就不高兴,一脸狼狈,许是跟人打了架,你一会儿说话悠着点。”那女鼠妖悄声说道。 却没逃过蒲苏一行人的耳朵。 鼠管事一听不住的捋鬍鬚,“知道了。”说着神色诡秘的看了蒲苏他们一眼,“你快带他们去扮上。” 那女鼠妖贼眉鼠眼的应道:“放心吧。” 正这时一个小鼠妖莽莽撞撞的跑过来,“管事儿的您回来了,您吩咐的事情都办妥了。” 鼠管事见了他冷哼一声:“连个人都看不住,要是再让人逃跑出去,看我不废了你。” 那小鼠妖吓得直哆嗦:“是是是,管事的放心,都找回来了。” “那这三个呢?”鼠妖气的指了指蒲苏他们,“再这么粗心大意,你就别在这儿干了!” 小鼠妖委屈的挠着头,“我明明数过了……”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下去,耽误了大王的晚会开始时间,你们一个别好过!!!”鼠管事说完背着手走了。 那小鼠妖不敢多言,慌忙退下了。 鼠管事打了个响指,几个莺莺燕燕的女鼠妖围上来,将蒲苏一行人连拉带扯,拽到楼上的房间。 他们还不在同一楼层。 蒲苏一上来就被几个鼠妖姐妹花围住,吓得双手护在身前,“别碰我!我自己走。” 蒲苏到了房间还没坐下,鼠妖姐妹花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有给他梳头打扮的,有化妆的,有服造的,整的跟明星化妆间一样。 “什么晚会,打扮的这么隆重?”蒲苏试问道。 “选美啊。”一个萝莉音的女鼠妖从头上揪了一撮毛,在舌头上沾了沾,抿一下胭脂就往蒲苏眼皮上抹。 蒲苏抬手挡着脸:“我一个大男人,你确定要抹红眼皮?” “可是姐姐给你挑的衣服是红色的呀,不配红色配……”说着眼睛一亮,拿起一个绿油油的蜡块一样的东西。 “红色,红色,红色挺好的……”蒲苏颤抖道。 这大王也不知道什么妖怪,抓来一群男人选美,什么癖好?!蒲苏心里正嘀咕。 一个鼠妖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六十九号,你预定服装到了,我好不容易临时将这件衣服改好了。”一个鼠大妈围着围裙,她双手一抖,一件红裙在她手中展开,直垂到地上。 那给蒲苏描眉画眼的小鼠妖手一抖;“天吶,你怎么把袖子裁了?!” 那鼠大妈一脸懵逼,道:“怎么?今年不露香肩?” “‘年度最好抱的大腿’,都说了多少遍了。”那小鼠妖声音尖细的翻着白眼。 “没事儿,来得及。”说时迟那时快,鼠大妈一拍脑门,“嘶啦”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拉起裙边,一剪子快豁到裙腰才剎了车,“不就是胳膊换成腿吗?” 众鼠妖一惊,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一时难以辩驳。 又是嘶啦一声。 右边也来了一下。 鼠大妈颇为满意道:“这下就对称了!” “行吧行吧。”一个把蒲苏的头髮缠在火钳上的鼠妖道,“还算应景,姐妹们抓紧时间,快,给他扮上!!!” 说着几人一拥而上…… 姐妹花走了之后,蒲苏有点怀疑人生,真的不要试图跟女妖怪讲道理。 门外响起一阵锣鼓声,只听楼下鼠妖们的嚎叫声沸腾了一般。 蒲苏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大堂中一个石台上张灯结彩,一群半大的小鼠妖穿着光彩夺目的衣服,背的小鼓,一边敲一边唱。 第37页 台下的鼠妖负责鼓掌。 正中的石榻上坐着一个身影,妖娆的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欣赏开场表演。 蒲苏盯着他的耳朵看了一会儿。 毛茸茸的。 竟然是个猫妖! 那猫妖耳朵突然不自在的晃了两下,蒲苏收回目光,再盯着看时,又晃了两下。 简直跟他养的大橘一模一样! 但他不是橘猫,看着像外国品种。 波斯猫?! 怪不得一群鼠妖对他俯首称臣,简直生理恐惧! 小鼠妖们表演完,根据姐妹花告诉蒲苏的流程,接下来主持人上台讲完话,便会请他们下楼。 参加选美的人都戴着面具,据说因为脸会干扰猫大王选美腿。 只听一阵乐声响起,鼠管事上台说了一番对猫大王的溢美之词之后,热烈邀请参加选美的人登场。 蒲苏房间的门嘭的一声自动打开了,一束光照在他身上,刺的睁不开眼。 整个楼上所有房间的门齐刷刷打开,鼠妖们欢唿跳跃起来,掌声雷动,震的穹顶都要塌了。 蒲苏按鼠妖姐妹的提示,走到廊上,只见长廊上已经站了十几个男子。 选秀的男子鱼贯从楼上下来。 按照节目流程,路过舞台的时候,每个人在猫大王面前有一分钟的才艺表演。然后再重新回到各自的房间。 所有参加选美的男子,都被鼠妖姐妹团包装的就看不到一点原来的模样,他们都戴着面具,蒲苏一时找不到林云飞和夜玄的踪影,只能借着才艺表演的机会确认他们两个的编号。 蒲苏的编号是六十九,据说选美的有八十七个人。 选美需要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蒲苏不到半个小时就找到夜玄,但他不能确定,因为那个人和夜玄身高相仿,他的衣服在被鼠妖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人群中看起来正常很多。 只见他青衫半褪,手中拿把摺扇,衣服从肩头到手臂上的中缝是开着的,微露一点香肩,身上的衣服被利器划得一片一片的,是不是在腰腹肩背透出一点皮肤,有点风流落魄的感觉。 眉梢眼角的阴影被拉长,嘴唇上涂了胭脂,甚至嘴角也被扯出一抹血痕,手臂上化着伤痕装,看起来像受了欺负,郁郁不得志的剑客,惹人堪怜。 他从上台就一句话也没说,眼睛在人群中寻了一圈,看到穿着高开衩红裙的蒲苏,几乎是一瞬间就滑了过去 …… 蒲苏还没暗示他一下,他就下了台。 林云飞的造型师审美就更奇葩了,头上顶着鸡冠花样式的装饰,脚下踩着连花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设计师可能想努力把他营造出一种高贵冷艷的感觉。 林云飞却在台上比划了几下他常使用的剑法,但身姿被固定在衣裙下,迈不开腿,小碎步捯饬的让人捧腹大笑。 中间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到蒲苏出场,他一上场就往十二和三十三号的位置使劲看,林云飞只见台上的人一头波浪卷上戴着鲜红的花环,长长的脖颈装饰着闪亮的水晶,一袭红裙,衣衫侧开到腿,而且还穿着一双高跟鞋! 那人身材纤细,每走一步,衣缝中不经意露出一截又细又长的小腿来,还拼命冲着他挤眉弄眼。 林云飞臊的别开了脸。 而夜玄此刻正注视着猫大王的举动,他手上戴着一枚样式怪异的戒指,悠闲的喝着酒,眼睛直直的盯着台上的人看,夜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点难以置信的合上了眼睛,还真是蒲苏。 蒲苏无实物表演了农家女子做煎饼的一系列过程,但没有得道十二号和三十三号的回馈,拖到下一个人上了台,他才悻悻的下去。 林云飞后知后觉的意识过来时,整个选秀表演已经结束了。 他们重新回到楼上,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前接受鼠妖们的投票。 得票最多的人据说会得到丰厚奖金,造型师也会得到年度最佳造型奖。 小妖们将手中的花投到谁门前,谁就的一票,只见空中一时万花齐飞,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蒲苏的造型师插着腰,愤愤道:“又是碧池他们家得奖了。” 接下来就是猫大王选“年度最好抱的大腿”的奖时候了,为了保持此次大赛的神秘性,中奖福利暂时还未揭晓。 乐声响起,整个晚会的气氛热烈到了顶峰。 只见猫大王踩着猫步走上楼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在谁面前停下。 “年度最好抱的大腿”究竟花落谁家? 第二十二章 猫大王眯着双眼,他的眼睛是双眼皮,拖着长长的眼线,不喝酒已有三分醉意,此时目光更显迷离。 他柔弱无骨的依在栏杆前向楼上瞟了一眼,然后迈着沉醉的猫步上了楼。 在几个男子面前停留了一下,猫大王一路走马观花似的,在楼层间来回熘达。 人未走近,蒲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家的大橘换毛的时候,他就总打喷嚏。 蒲苏捂着鼻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一抱,整个人在一阵晕眩中被猫大王揽入怀中,跃出楼兰,旋转着,轻飘飘落在大堂中间。 只听“嘭”的一声,穹顶正中的花环炸开,落下无数飞舞的花瓣。 果然猫不能成精,成了精连人都敢撩。 第38页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过后,鼠管事上台宣布彩头:“恭喜六十九号成为‘年度最好抱的大腿’,与大王共渡良宵一夜~” 鼠管事拉着腔,回声在大堂中来回飘荡,惊的蒲苏眼冒金星。 蒲苏隔着欢唿的鼠群向十二号看了一眼,他们被鼠妖领着穿过一楼中间的一道石门不知被带去了哪里,夜玄只给他留下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鼠妖们欢聚一堂,看着石台上的节目,饮酒作乐,蒲苏和猫大王推杯换盏,妖族的法戒在他眼皮下晃来晃去。 蒲苏不时的投餵着小鱼干,灌了半天酒,自己都快喝懵了,发现猫大王还很精神。 猫大王眯着眼就要摘蒲苏的面具,蒲苏早有防范,侧过脸嗤道:“大王忘了今晚的主题吗,未免坏了这好彩头,明天再看也不迟啊。” 猫大王悻悻的收回手,蒲苏灵机一动道:“大王累了,我带大王去休息一下如何?” 蒲苏掺着一脸醉态的猫大王来到房间,“你知道我为什么办选美大赛吗?因为我最近睡不着。” 蒲苏整理着猫大王的窝,“大王是不是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 “你怎么知道?”猫大王说着悄悄走近蒲苏。 猫不都一样,蒲苏抖着被子,忽然一个手掌啪的按在他大腿上,把蒲苏吓一跳。 还没等他转过身,就被猫大王推到了,“铺什么,反正一会儿又乱了!” 蒲苏还没摆好反抗的姿势,就见猫大王竟然抱着他的腿秒睡了。 ! 蒲苏撑着身子,等猫大王睡熟蹑手蹑脚的摘猫大王的戒指,正退到一半,瞥了一眼猫大王,才看到他正直直的看着他,吓了一跳,看他眼中还有几分醉意,稳了一下心神,“大王睡觉这么浅的,我怕搁着大王了。” 猫大王伸手将蒲苏的手摁在怀里继续睡了。 蒲苏一时抽不开手,这时房间一亮,忽然一张传讯符在空中飘动,上面闪着金色的符光。 那是林云飞的传讯符,蒲苏还未施法打开,就见猫大王一把拆了他脸上的面具,动作中透着本能的直觉和灵敏,他看着蒲苏道:“原来是你。” 还未说完猫大王一掌拍出,蒲苏一运力,已经退到几步开外,勉强躲过一掌。 只见猫大王指上寒光一闪,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出,房间的桌椅装饰连同蒲苏被这股力量掀起,哐啷朗撞开门窗飞落出去。 蒲苏感觉骨头都被震碎了,身体软的像皮糖,在空中自由落体。 忽然一股力量托着他的后背,他整个人又向上飞了起来,与此同时,十几个人齐齐跳到廊上,夜玄将身上的外衣卷到蒲苏身上,“你待在这儿别动。” 说着和林云飞,还有一众凌云宗白衣弟子沖入猫大王房间。 那妖戒法力太强了,普通的符咒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蒲苏见里面打的正酣,也没闲着,按照花亓寒之前教他的阵法,祭出一张锦旗,那锦旗瞬间化成七个,在大堂摆出一个法阵来,蒲苏冲进门,给夜玄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猫大王引到外面来。 那猫大王柿子专挑软的捏,转眼已欺身到蒲苏旁边,追的蒲苏在廊上左躲又闪,后来索性把自己当诱饵,飞身跳下楼去! 众人刚冲到廊上,就听一声尖叫。 那猫大王快要捉到蒲苏的时候,嗷叫一声,化出原身,尖利的爪子勾着蒲苏的衣角,双双坠向地面。 夜玄也早已飞身出去,在蒲苏快要落地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猫妖脱了爪,直直朝着阵眼落了下去,蒲苏被卷到夜玄身下,在大堂的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停下来。 只见夜玄眉间几分愠怒,“你疯了?!” 林云飞清了几下嗓子,蒲苏才把人推开,“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蒲苏仓皇的站起来,林云飞丢了一个包裹过去。 凌云宗弟子看着斟酌艷丽红裙的蒲苏,眼中充满惊异。 蒲苏赶紧熘到没人的地方换上一身干净衣服。 原来金光堂的弟子被猫妖捉起来化了法力关在这洞府逗着玩儿,谷御书派来的弟子在岱安亭给他们留了记号,一路追到这里不想也被捉住。 蒲苏出来时,外面已经被林云飞他们收拾的七七八八了,其他村民已经被放回去了。 那法阵捉了猫妖之后,变化成一道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鼠妖们看到一群仙门弟子吓得四处乱窜。 只见仙门弟子身轻如燕,不多时便将去路团团堵住。 怪不得村民说这里鼠患严重,都成了精了,没有天敌,肆无忌惮。 于是林云飞集结了金光堂弟子们摆阵化去它们的法力。 只听“噗”的一声,一件鲜衣飘然坠地,鼠妖化成一只小老鼠从衣衫下钻出,顺着地缝消失不见了。 蒲苏打着喷嚏走向外面,这里他一时也待不下去。 夜玄跟着走了出去。 天边已经浮出一线霞光。 俩人靠在古树前,蒲苏道:“也不知道那猫妖收到了哪里?” 燕子坞的竹楼中,花亓寒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凝神,只听“咣当”一声,他之前布置在廊下的一个网突然兜了起来,一只花猫正在里面怒气汹汹的挣扎。 第39页 花亓寒伸手将它捞出来抱在手上,那猫拼命往外挣,却挣不出去,眼睛凶神恶煞的盯着花亓寒,一爪子挠了过去。 花亓寒眼疾手快,将他爪子摁住:“你主人没教你打人不打脸吗?” 花亓寒转过身,打算把它指甲磨一磨。 “叮” 一声金石的脆响,从花猫怀里掉了一枚戒指在地上,花亓寒将它拿在手上端详:“你偷了他戒指,他若知道看怎么罚你!” 那花猫闻言又暴躁起来。 “好了好了,你就先在这里寄养几天吧。” 林云飞解决了鼠妖出来,轰隆一声,整个洞府坍塌了。 蒲苏见状耸了耸肩膀,“事情既已了解,那我们走吧。”说着把包裹甩在肩上。 一个小弟子忙走上前去,“小师叔,我来帮你拿。” 蒲苏侧脸看那小弟子,五官赏心悦目,透着一股聪灵劲儿。 “小师叔,您刚才真是英勇无敌,那猫妖一下就被您捉住啦。” 小伙子前途无量啊,蒲苏一路昂首阔步往前行去,林云飞和夜玄缀在后面,一路无话,听着小弟子们拍马屁。 不出半日,他们便回到了凌云宗。 蒲苏一行人拜见过宗主,便回到了别苑。 刚进门,在院中洒扫的隗骨兴奋的扔了扫帚直奔过来,拉着蒲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怎么了?”蒲苏也往身上看。 “瘦了。”隗骨忙接过蒲苏肩上的包裹,叫道,“呀,手上怎么还起茧子了?!”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蒲苏说着往灶房走去,刚才就闻见一股香味,在燕子坞待了那一段,最怀念的就是凌云宗的美食了。 刚进灶房就看见一个清俊的身影立在灶前,“清童?”蒲苏诧异道。 隗骨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清洗,路过灶房,“李宗主这些天一直在别苑给小师叔熬汤呢,说你万一回来就能喝上,今天可算是等上了。” 李清童对他笑了笑,从锅中盛出一勺汤,对嘴吹了吹递到蒲苏面前。 蒲苏倒似不能拒绝了,只得凑过去,浅尝了一口,还没品出个闲淡来,就见夜玄依在门首。 “夜公子。”隗骨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夜玄晃了一下神,对隗骨道:“你家公子落了东西。” 说着将一个药袋递给了隗骨,隗骨连忙接过,“麻烦你跑着一趟,快进来坐。” 隗骨自从知道戒魔出现时夜玄救了他家公子,对他态度也是改观不少。 “不了。”夜玄不冷不热的说着,转身出了门。 他家公子这时就在十步开外,夜玄却连个招唿都没打。 隗骨看着蒲苏,以为他们又有了什么过节,这一时好一时不好的,隗骨也猜不懂公子们的心思,将锦袋收回了柜子里。 “味道怎么样?”李清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蒲苏才收回神,道:“哦,很好,很好。” 李清童盛了一碗热汤放在庭中案几上,“出门这几天可遇到什么有趣见闻了?” 蒲苏喝着汤:“有什么有趣的?就抓了一只猫妖而已。” 李清童见他意兴阑珊,就不再问了。 晚间都已经睡下了,蒲苏又穿着睡袍噔噔噔下了楼,将睡在外间的隗骨吵醒了,隗骨一路拿着外衫追:“当心着凉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做?” “隗骨,你把今天夜公子给你那小包放哪了?”蒲苏在庭中一面大橱柜前乱翻。 “这儿呢。” 隗骨将那小锦袋拿出来递给蒲苏,蒲苏揣进怀里一熘烟儿上楼了。 第二十三章 蒲苏一大早起来没看到一个人。 他刚洗漱完就听院门嘎吱一响,从门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傅白羞怯的站在门边。 自从蒲苏说要教他练剑,傅白便每天早上来他的别苑报到。 蒲苏在案前喝着茶,招手道:“过来。” 傅白提着木剑,小脚步迈的飞快,走到蒲苏跟前。 蒲苏递了个小甜饼给他,“练怎么样了?” 傅白接着饼,回道:“李宗主教了我几招。”说着又把饼放回到案上,就提剑比划起来。 看得出来傅白是有天分的,而且还挺认真勤奋,蒲苏看的不住点着头。 傅白见状便胆大起来,改了几个变招出来。 “不错不错。”蒲苏鼓励道。 傅白收了剑,害羞又扭捏的看了蒲苏一眼。 蒲苏见他满头大汗,领他进庭里休息,“你们镜虚宗是剑宗,我就教你一套剑法如何?”蒲苏在兵器房里看着墙上琳琅满目的宝剑道。 傅白低着头看脚尖,过一会儿才道,“我不想学剑法。” 蒲苏闻言回过身,有点惊奇,问道,“那你想学什么?” “刀。”傅白说的很干脆。 蒲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忽然笑道,“好,我就教你刀法。” 选好刀具,两人来到院外开阔处,“刀,贵在疾速凌歷,一批一斩,势如破竹。” 说着蒲苏抄起白刃,起势悠然,不疾不徐,刀尖划过地面,激起一片飞沙走砾。 第40页 “再结合刺、撩、挡……等用法,变化万千。”蒲苏依言演示动作,白刃在手中翻起一阵虚晃的影子来,只见刀刃上的灵气,聚起地上落叶,蒲苏晃动刀刃,无数落叶汇聚刀身,如沸腾般翻滚。 蒲苏运气挥刀,“嘭”的一声,一股气息自刀身爆出,落叶瞬间向四周飞散,所过之处,周围树木枝叶寸断。 蒲苏收了刀,立在一边,“其实有个人精通各类兵器,刀法也比我好很多。” 傅白早已看得呆了,闻言好奇道:“谁啊?” “夜玄,夜公子。如果他肯教你是最好的。”蒲苏一边擦拭着刀刃一边道。 傅白闻言,略一迟疑,“我想跟着小师叔学。” 蒲苏一听,乐了,“我这刀法都是小时候练的基础刀法,跟着我很难精进。你要真想学有所成,我让他教你就是了,你不用顾虑其他的。” 傅白思忖了一下,好像并没有给小师叔添什么麻烦,才点点头。 “劳逸结合。”蒲苏见傅白又折腾出一身汗来,领着他回去喝茶,疑道:“一大早人都去哪了?” 据隗骨所言,他的髮小李清童最近一直在别苑住,李清童昨晚就睡在楼下的房间,一大早俩人却都没了影子。 “许是去帮忙了,大家最近都在常潞园,准备秋猎的事情。”傅白道。 是啊,最近天气越来越清爽,马上就要入秋了。 秋猎…… 蒲苏安排傅白在院中练着剑,步上阁楼,拿出他的《虐攻编年史》。 还真是个多事之秋,这群追求者又要在作死边缘反覆练习横跳了。 蒲苏收起册子,去常潞园了。 还未进门就听到园中甚是热闹,弟子们准备着秋猎的一应用具,光为秋猎定制的锦旗就堆的山高。 “小师叔好。” 蒲苏点点头,绕过忙碌的弟子们,看到不远处几个人围在一起扯着一张细若银丝编织的大网。 林云飞、谷慕千、李清童,还有夜玄都在。 “这还怎么修?除非给小师叔家的工匠修,不然怕是不顶用了。”谷慕千看着网上的破洞,一抬头就看到蒲苏走了过来,立即围上前去,“小师叔你来了,我不让隗骨叫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身子都睡沉了。”蒲苏看着一脸天真的谷慕千,不经意的瞟了一下林云飞和夜玄,他们两个恢復的倒挺快。 “都破成这样了,拿去御灵宗重新炼了给送过来吧。”蒲苏瞥了眼捕妖网道。 众人闻言都睁大了眼,小师叔果然不一般,这网可非比寻常,猎个三阶妖兽简直易如反掌,但造价和工艺也昂贵复杂,被小师叔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解决了。 “我也这么想呢。”谷慕千丢了网,带大家去吃茶点。 凌云宗自是不差这点钱,但再有钱,弟子们终是勤俭惯了,能修补着用,就修补着用。不然这么大一个宗门,用钱之处甚多,纵有无数灵石奇宝也给祸祸完了。 “也罢。”林云飞道,“金光堂的捕妖网数量也不够了,少不得麻烦御灵宗追加一笔订单,到时我亲自给蒲宗主说。” 蒲苏摇着扇点了点头,目光却在人群中晃了一圈,刚才来时看到夜玄,这一晃眼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蒲苏,刚林大哥还说今年是慕千成年后第一次秋猎,大家都去,是个彩头。”李清童在旁边给蒲苏倒了一杯茶。 “你倒不怕我们抢了你风头。”蒲苏睨了林云飞一眼。 林云飞蝉联数届秋猎冠军,被他邀请自然没什么可高兴的。 “今年人多,多热闹啊。”林云飞说完又补充一句:“夜玄也决定来秋猎了,你说是不是?” 林云一扭脸人刚才还在,这会儿不见了。 “我去找一下,你们忙了一大早,先歇会儿。”说着蒲苏已经摇扇站起来,既然大家都说到这事儿,自然人都来了商量一下,蒲苏便藉机离了席。 谷慕千看着李清童,他正喝着茶,神色氤氲在一片茶雾里,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得扭过头对林云飞道:“小师叔向来不喜欢参加秋猎的,你又邀请他做什么。” 谷慕千以为刚才的话惹小师叔不高兴了。 林云飞却不明其意,笑道:“这不是给你庆祝嘛,放心吧,他不会不来的。” 谷慕千听林云飞语气,心下稍定,若真如此,说明小师叔还是很重视他的,心下先暗自开心起来。 蒲苏一路找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小丘上,夜玄正坐在草地上盯着远处发呆。 蒲苏走了过去,明知故问道:“你不会是在躲我吧?” 夜玄正在出神,忽听到蒲苏的声音,依然目视前方道,“我躲你做什么。” 一看就不会撒谎,说起谎话,语调夹生。 “我知道你还是不信我。”蒲苏忽然在他旁边坐下来,胳膊撑在曲在怀里的膝盖上,端着脸,长长的嘆了一口气。 “你教傅白刀法吧,他想学。”蒲苏扭过脸,眨着忽扇的睫毛,看着夜玄。 用这种下达通知的语气求人蒲苏也是第一次,但他没办法了,夜玄简直软硬不吃,试着换换口味? 第41页 他心虚的看着夜玄,只见他眉头皱的老高,“你说教他的,为何又推给我?” “是他自己想学刀法的。我那点刀法,都忘的七七八八了,唬小孩还行,要真教了,不是误人子弟?当然要给他找一个无敌的师父啦。” 蒲苏龇牙一笑,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 “我不教。” “为什么?”蒲苏皱着眉,以前在临溪园的时候不挺照顾他的吗? “为什么?”夜玄忽然有点烦躁道,“为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教我就教,你说让我信你我就信你……” “这样呢。”蒲苏看夜玄越说越激动,忽然勾住他的小指,“你真的可以相信我,拉勾为证。” 没想到夜玄一脸震怒的甩开了蒲苏的手。 哄小孩吗?夜玄真是受够这么敷衍的话了,他怒不可遏的起身离去。 但他心中又有个声音说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明明不想发脾气,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此刻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的生气,愤怒,莫名孤立无助。 “那你想怎么样,非要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吗?”蒲苏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着夜玄的背影吼道。 俩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冲撞了一下,愣在原地。 疯了疯了,蒲苏挠着头,他刚才居然吼了主角攻,操,演过了。 夜玄恍然停下脚步,他不明白蒲苏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在无理取闹。 他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蒲苏只是让他教傅白,他想教就教,不想教拒绝就可以了。 他俩向来人前做做样子,背后躲得远远的,不至于说出把心掏出来这样的话,他一时惊异的看着蒲苏。 蒲苏两腿发软,但很快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了过去,“你教不教嘛,我都已经答应傅白了。” …… “而且。”蒲苏故作神秘道,“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玄见他态度绵软的像个小兔子,忽然更觉得他刚才好像小题大做了,怎么就一碰就炸毛了呢? “嗯。”夜玄应了一声。 俩人若无其事的回到常潞园。 “你到底去不去?”林云飞一见蒲苏就问道。 “什么?” …… 敢情你刚才去找夜玄,不就是为了商量这事的吗?!林云飞压着唿之欲出的豪言壮语。 “秋猎啊。”蒲苏抿着茶,“大家都去,那就去呗。” 李清童闻言忽而抬头打量了夜玄一眼。 夜玄因为刚才情绪波动,现在面颊还有些微红,默不作声的喝茶,不时抬眼看看蒲苏。 “那就烦请小师叔问问临溪园的门客们,将参加秋猎的弟子拟个名册。”谷慕千道。 “好说好说。”蒲苏喝着茶,抬眼正和夜玄的眼睛对上。 第二十四章 蒲苏一大早就去了临溪园,将门客们要参加秋猎的名单拟出来。 陈出人忽然凑过来:“小师叔可要参加?” 蒲苏不想理他,装作没听到,继续书写名册。 “来吧,有好戏看~”史瑞青不知何时走过来,眯着眼,蒲苏见他贼眉鼠眼的瞟了一眼易沐阳。 “不报名的站一边去。”蒲苏不耐烦道。 “报报报。” 蒲苏透过熙攘的人群看了夜玄一眼,他正和旁边的蒲苏在人群后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写完了名册,除了个别没有参加,临溪园的门客基本都报名了。 他和傅白私下商量之后,没有写傅白的名字,一是因为傅白去了肯定会被人欺负,二是夜玄也会。 陈出人一伙不知何时勾搭上了易沐阳,那小子一看就是个阴险小人,他们已经明确表示要搞事情,还想拉拢蒲苏。 只是他们不知道蒲苏只想离他们远远的,只知道他从来不参加秋猎,是以打探一下蒲苏的口风,结果他竟然捂着。 临溪园的各种休息课此时形同虚设,追求者们跑到常潞园去找谷慕千献殷勤了,一点正经忙没帮上,还耽误弟子们进度。 夜玄答应教傅白刀法果然就教了,俩人在蒲苏的别苑外祸祸那几颗昨天被他削秃了的树。 蒲苏偷偷荷了把锄头走到后院的花圃,这里之前已经被夜玄整理的差不多了,蒲苏就把从花亓寒那里讨来的韦陀花种上,临静峰灵气充足,应该好养活。 蒲苏从小不事农桑,一干农活,累的腰酸背疼,他正坐在流水池边的石头上休憩,忽然临静峰上传来阵阵钟声。 这是在召集众位管事去抚宁殿开会。 蒲苏从花园钻出来,看夜玄正站在外面,“我与你同去。” 夜玄虽是门客的身份但因着谷慕千的关系,宗内的事谷御书对他没有任何避讳。 蒲苏见夜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表情有点诧异,“你脸上……” 蒲苏惊唿一声,捂着脸跑上阁楼,在铜镜中看到脸上沾着些许土灰,连忙擦擦脸,将沾着些许土屑的衣衫换掉才出了门。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寂寂的山道上,中途要穿过一个人工开凿的隧道,这条隧道连结临静峰前后。 第42页 峰前有三座大殿,正中是兴阳殿,是凌云宗接待外宗的大殿。 顺义殿和抚宁殿分列两侧,顺义殿是内门弟子修真讲道的地方,抚宁殿则是处理宗务的地方,戒律堂、金光堂都隶属抚宁殿。 三殿是处理凌云宗核心要务的地方,一般没有传唤,他们很少到前面去,而他们住的峰后更像是深宅的后院,相对自在些。 “这次宗主召集议事多半是因为秋猎的事情。”蒲苏没话找话道。 “听说你以前从不参加秋猎。” 蒲苏扭过头,看走在后面的夜玄:“都是一群爱出风头的愣头青,为个妖物争来抢去的,没意思。” 当然,很多人猜测因为他修为太低,不愿露怯。 夜玄回想起小时候在柴房翻过的一本书,书上说仙门有个弟子,六岁便能使出穿云箭,他当时一直憧憬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个神童,但当那个神童的名字在一群纨绔门客的口中叫出,并且他正一脚踩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心底便有种被狠狠刺了一剑的绝望。 夜玄每次看到眼前这个人,那种绝望便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总想躲得远远的。 蒲苏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夜玄,跟他搭话,却见他越来越沉默,不觉已走到黝黑的隧道前。 “夜玄?”蒲苏定住了脚步,夜玄不明所以的走过来。 等他走到蒲苏跟前的时候,蒲苏才若无其事的说:“走吧。” 他一脚踏进黑暗中,地面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微光,越往里走,光渐渐明亮起来,身后的天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身前。 夜玄这才发觉俩人正并肩往前走,他从未想过身边这一席空隙有一天会出现一个人,他扭头看了看蒲苏,又垂下长睫,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被遮在一片阴影里,迷失了一样。 隧道并不长,他们不一会儿就刚穿过隧道,看见浮云下三座金顶宝殿。 林云飞正在大殿门首迎来送往,寒暄过后蒲苏和夜玄进入厅中。 众位管事都已分列在两侧的席位上,人已经差不多也到齐了。 谷御书精神灼烁的走了进来,“今日都是自己人,我就开门见山了。” 谷御书站在条案前道:“邀各位前来是说一下关于今年秋猎的事宜,按照往年惯例进行即可,不宜过度铺张。当然届时世家仙门的掌事及弟子都会亲临临静峰,这三天且不可慢待了宾客。” 众人颔首应是,这时一个老管事呈上一沓册子,“这是各个参加秋猎的仙门呈上来的名单,还有本宗参加秋猎弟子的名单。只是……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谷御书粗略的翻看着册子,闻言道:“陈掌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看临溪园所列名录中,夜公子也在名册……,依老规矩,夜玄此时参加秋猎似乎不大合适,只有合籍大典完成,方名正言顺啊。” 陈管事说完,厅中一时哑然,谷御书闻言倒似掂量起此事来,把名册放在案上:“既然陈掌事如此说,大家对此有什么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这是个敏锐的话题,从夜玄进凌云宗的那一刻,便有人议论起凌云宗少宗主那出身“寒门”的道侣来。 有人替夜玄说话,倒不是和夜玄有什么交情,他们一般是出身寒苦,因为天生资质优越被凌云宗选中成为内门弟子,这是何其幸运荣耀的事情,他们相信出身寒门也有直上云霄的一天。 然而他们的声音和***比起来微小的多。 私下不同阵营的人多有交锋,事情今天既然挑明。那些早就安奈不住的人便七嘴八舌起来。 “宗主仁厚,将此等出身之人留在凌云宗已是恩宠,老宗主之约本是玩笑,有天和宗老宗主书信为证。私以为少宗主年纪尚小,道侣之事还应慎重。” “如今仙门各世家实力超盛,有名望的仙门弟子,才配得上天下第一宗之名,强强联合,才是仙门不断精益前进的基石。” “天和宗的人几次三番来讨要灵石,不给倒说凌云宗看不起人,这和泼皮无赖有什么区别……” …… “是啊是啊,还请宗主三思。” 一席话话说的夜玄早已双拳紧握,面红耳赤,他不知道他的师叔师伯们竟然公然来凌云宗讨要灵石,一时羞愤到了极致。 堂上一时哑口无言,之前愿意支持夜玄的人,细一思忖,他们终究是依附于凌云宗强大的势力才有所成就,若果真将未来命运压在这么一个虽然看着刚直正气,但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担此重任的少年身上,稍一动摇,就偃旗息鼓了。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串清脆的掌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巧眉俏目的少年走到厅中,蒲苏对谷御书揖首道:“虽然这是凌云宗的宗务,既然谷师伯广开言路,一家之言,有何借举之意,不防听听我这个外宗的意见,如有得罪,还望师伯海涵。” “但说无妨。”谷御书负手道。 “刚听各位所言真有奇思妙想之能,不过一个门客要不要参加秋猎都能引出这长治久安的大论来。 如果真要这么说,当时两位德高望重的宗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人生能得一知己,恐怕伯牙与子期也无外乎如此了,两人论道之言颇为精妙,后人着书立传,传为佳话,为两宗结下了如此善缘。 第43页 天和宗老宗主虽然仙逝,夜寒烟前辈一介女流,妖族祸乱中陆时大义当前,实不辱仙人之名。她的墓碑应该立在同在祸乱中战死的仙门弟子的墓群,仙莱山,为世人敬仰!而不是被一个无助的六岁小儿雨夜埋葬!成为无人问津的荒野孤坟!!还要被不耻之人饭后谈笑!!! 作为晚辈我不希望两位宗主的善缘就此断送,就算没有那个诺言,扶持弱小门派,让他们有机会、有能力与妖族抗衡,这不才是仙门世家对世人的恩宠吗? 难道妖族祸乱中陆的耻辱还不够深,不足以让人看清这癥结所在?!” 一席话震慑的在座众人噤若寒蝉,年轻弟子早已住了嘴,倚老卖老的修士想说些什么,看着宗主铁着一张脸,也不敢吭声了。 谷御书拿起名册:“这件事到此为止。秋猎本就是给年轻弟子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机会,这次是秋猎的初衷,希望你们不要忘了。” 众人应是。 大家深思恍然的商量完其他一应事宜,便各自散了。 “苏儿,玄儿,你们两个留下。”谷御书说完就去了顺义殿。 蒲苏和夜玄被道童领着带到一个房间里,谷御书正看着窗外出神。 “谷师伯。” 蒲苏推门进来,他还是那么大大方方,毫无拘束的欣赏了一圈厅中新摆上的物件。 谷御书扭过脸,忽然迟疑道:“今天的话,可是出自你本意?” “当然。”蒲苏从眼前一尊闭眼的***雕像上移过目光。 要说这临溪园的名册定然是蒲苏定的,有人对他你的名册提出质疑,他向来好面子,若是不遗余力的辩驳,谷御书倒是信的。 他端详着蒲苏的面容,仿佛昨天还是跟在宗门弟子后面到处跑的小娃,时光荏苒中将一个孩童拉成顶天立地的模样。 谷御书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对站在一边的夜玄道:“玄儿,你来凌云宗多久了?” “九个月。”夜玄恭谨的答道。 “时间过得真快。”谷御书回到案前,“今日在大殿中是想让你亲耳听听,我知道你比常人坚定,但偶尔听一听外界的杂音,能让你更沉下心,你的路还很远。” “玄儿明白。”夜玄低首道。 “秋猎是个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 第二十五章 一大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蒲苏睡眼惺忪,懒懒的系件长衫就出来了,李清童和隗骨在灶上忙着煮清粥。 蒲苏伸着懒腰走到门外,看见夜玄和傅白在练刀法。 “傅小公子真是日益精进了,多亏有个好师父。”蒲苏看两人停了下来,朝他们抛出一方汗巾,夜玄正在低头拭刀,一个没注意,一块白练落在他头上。 操,蒲苏惊惶的走过去,试探着用手缓缓掀起他头上的方巾。 夜玄浓密的睫毛濡湿的粘在一起,长睫下的蓝眸如一片宁静的碧水,方巾撩起,泛起微微涟漪。 他高挺的鼻樑上隐隐挂着薄汗,一动不动的看着举着手的蒲苏,额前濡湿的碎发垂在眉梢,眉目间顿时多了几分柔情,夜玄刚练习完,双唇间不住的唿着热气。 “我,我不是故意的……”蒲苏被那双漾着波澜的眼睛看的发慌。 夜玄双眸闪了一下,“没事……”他本能的去捞头上的汗巾,忽而触到一截微凉的手背,那点微凉沿着他膨胀***的筋脉流遍全身,夜玄喉头一动,只想将这冰凉咽到身体里去。 “昨天……谢谢你”夜玄收回了手。 蒲苏才如梦初醒,将汗巾拿下来递给他,“啊?哦,你打算怎么谢我?” 夜玄忽然一怔,不料蒲苏会这么问。 “等你想好的时候告诉我吧。”蒲苏忽而挤了一下眼睛,领着傅白回去歇息一下。 当李清童看到蒲苏带着傅白和夜玄进门的时候,垂着眼,将清粥小菜摆在案上。 夜玄把汗巾在清水中洗洗搭在晾衣竹竿上,正准备走。 “夜玄,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蒲苏对夜玄道。 “不了,林师兄刚才找我。”夜玄说完迳往常潞园去了。 “那我们吃吧。”蒲苏摸了摸傅白的头,他在别苑已然很熟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早饭,李清童和隗骨就出门去常潞园帮忙了。 蒲苏称身体不适,一直在偷偷捯饬他的花园。 他本来想劝说夜玄不要参加秋猎,但他知道夜玄不可能错过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原书中夜玄在秋猎时因为剑上被人下了致使妖兽发***情的迷***药,致使妖物暴乱,伏击仙门弟子,伤亡惨重。夜玄被逼向各仙门下跪道歉,受尽屈辱,不但没有挣到功名,反而颜面扫地,这也是他黑化的重要原因。 这不过是那群追求者们故意陷害夜玄,所以蒲苏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参加秋猎。 蒲苏终于种完了花,腰酸背痛的回到书房。 李清童从常潞园回来,手里拿着几样特色点心带到阁楼。 蒲苏正在出神,见李清童轻轻推门进来,“常潞园那边忙完了?” “本来今天也没多少事,明天秋猎就开始了,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完了。”李清童把点心放到木案上。 第44页 “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蒲苏看着李清童神色憔悴了不少。 “前些日子你不在,少不得帮你出点力,既然你回来了,你要怎么犒劳我,嗯?”李清童说着人已经凑了过来,直直的看着蒲苏,蒲苏身子向后一侧,“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想要什么就说。” “我想要的,现在不能告诉你……”李清童越说越近,蒲苏直往后仰,他曲指轻轻在蒲苏鼻尖勾了一下。 蒲苏惶然不自在的站了起来,“你欺负我。”说着假装愤愤的下了楼。 李清童追了过来,“你小时候也这么欺负过我呀,我要讨回来。” “你这么记仇啊……”蒲苏在廊下的柱子间来回躲。 “你把我鼻樑都刮不好看了。”李清童嗔道。 “谁说的?你是御灵宗的门面担当,谁敢说你不好看。”蒲苏对李清童向来敬而远之,他越表现的亲近,蒲苏反而有些怕。 他一个大意,被李清童抓到手腕:“那你怎么都不想着去看看我,我看你现在眼睛里根本就没有我。”李清童说着一把把蒲苏的手摁在朱红的柱子上。 蒲苏挣着手,“你可别没良心了,我有啥好的没想着你。” 李清童闻言却把他另一只手也摁在头顶。 “那你只能想着我。”李清童张着漆黑的眸子,看着蒲苏,眼睛恨不得把他吃了,他的鼻息越来越近,蒲苏惊慌的侧过脸,还没想到怎么回击,就听院门嘎吱一声,“呦,你俩这是玩什么游戏呢。” 林云飞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李清童收了手,蒲苏立即调整了一下表情,“你怎么来了?” “李宗主没告诉你慕千准备了糕点让你过去?”林云飞看着李清童。 李清童来凌云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蒲苏在的时候都有他,他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李清童却对蒲苏以外的人都外道的很,虽然他们面子上很熟,实际却陌生的很。 蒲苏看了一眼李清童,先不说他刚才为什么没有传话,他不能看他这时失了面子,只道:“清童都给我带回来了。” “那看来是我们多心了,还以为你没吃上,既然有人带了,那我们就走吧。”林云飞身后堵个人。 他刚才一开门就站着不动了,夜玄此时才走进来。 “那一点都不够塞我牙缝的。”蒲苏连忙过来提起林云飞手中的食篮,一把将他扯进了进来。 “你们坐,我去煮点茶。”李清童缓缓退下了。 他如若不是因着蒲苏的关系,大概连来凌云宗做客的资格都没有,但他向来恭谦有礼,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常跟着蒲苏出入各种场合,大家看他气质不俗,便都对他敬重有加,他现在颇有些人脉,不然一个没有资歷的寻常弟子有什么能力开宗立派。 “明天上午要迎接宾客,委实繁琐,下午就要入场了,大家打起精神。”林云飞捏着案上的葡萄丢进嘴里。 “慕千还在常潞园?”蒲苏问道。 林云飞酸的挤眉弄眼,“就算表面的应酬已经够他忙活的了,怎么走得开。等秋猎过后,我们好好聚聚。” “好说,我请客。”蒲苏摇着扇。 “当然。” “什么就当然。”蒲苏白了林云飞一眼,“这是人情,以后得还我……” “慕千的手艺不错,这糕点做的入口即化。”蒲苏大吃一口,李清童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过来,“是啊,夜公子以后和谷公子结了道侣,可是有口福了。” 李清童斟着,众人闻言,一时都没了话,蒲苏正焦头烂额的想话题,见傅白刚过午就提着刀来了,立马招招手:“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傅白软糯的坐在蒲苏身边,看着就像一小团,林云飞见他一路跑的满头大汗,“瞧把孩子热的。” “把外衫脱了吧。”蒲苏道。 傅白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来回看,“在这儿就不必拘那些繁文缛节了。” 傅白闻言方褪了外衫,涨红的小脸儿渐渐恢復了过来,坐在案前大口吃着。 小孩儿吃什么看着都很有食慾,盘子里不多时就见了底。 夜玄面前的一盘糕点几乎没怎么动,蒲苏伸着手,没够到,有点尴尬的想着要不要站起来,这时就只有傅白和蒲苏两人还有食慾。 夜玄忽然捏了一块递了过去。 蒲苏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夜玄也看了他一眼,蒲苏不敢再看了,接过来递给傅白。 夜玄便又捏了一块儿给蒲苏。 他也不吃,夜玄本可以把盘子放到对面,可偏偏没想到似的,夜玄伸着手一块一块的递。 还没递完,李清童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傅白,听说你练刀法了?给我们演示一下。”吃饱喝足,林云飞兴致盎然道。 傅白提着刀立在一片树荫中,小小少年,身娇体健,软软的头髮拂过微合的眉目。悠然睁开眼,傅白的眼神自然流露出一股坚定而纯洁有种近乎不可侵染的澄澈。刀法狠而不戾,快而不急,变幻莫测,抱中守一。 林云飞看的不尽兴,下场亲自指导去了。 第45页 夜玄和蒲苏喝着茶看俩人试炼刀法,秋蝉在高树上鸣叫,一切都那么安然。 他忽然思忖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还有当时蒲苏在常潞园说要教傅白练功的用意来,他像是临时起意,脑子一热随意应承一下,没人会相信他会真的教傅白。 他也大可以像以前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小小少年眼神中的渴求,谁都能看见,但都选择置之不理,即便当时他在临溪园,夜玄也从未想过如何解救这个少年于水深火热,也许他自己都在水深火热中,日復一日的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团迷雾在夜玄心头不经意的化开了,他之前的种种混沌迷茫骤然消散,他好像透过了迷雾,一下子清透了。 夜玄眼神缓缓聚在不远处的蒲苏身上,他靠在椅背上,喝着茶,神情悠然宁静。 “行了,存着力气明天捉妖吧。” 林云飞出了一身汗,浑身酣畅,“回去洗洗,睡个好觉,明天才是我们的战场。” 蒲苏重新回到书房,翻开一本阵法图,他心中惶然不安,有种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糟心。 第二十六章 抚宁殿的晨钟穿透混沌的黎明,声震四海。临静峰外仙雾翻腾,犹如巨浪向天边奔涌而去。 凌云宗上下从晨钟里渐渐甦醒。 天外还一片漆黑,隗骨便打起翠帷,瘫软在帐内的人面颊睡的微红,挣扎着不愿醒来,隗骨轻声催促道:“今天迎接外宾,小师叔快别贪睡了,去前殿帮衬些。” 蒲苏揉着眼睛坐在一面古镜前,任隗骨将他的长髮盘扎成髻,他眯缝着眼,透过打开的门窗往外看眼,只见一簇簇豆点灯火在远处山道上来回游动,侍童提着长明灯早已忙碌起来。 隗骨拖过一件滚着水红色边带的礼服,名香薰了一夜,蒲苏被裹进一片浓郁的香氛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李清童早已梳洗完毕,穿着一件低调肃静的礼服走了进来,“你先去收拾其他的。” 隗骨正手足无措的摆弄蒲苏礼服上的流苏,怎么都弄不顺,见李清童过来,如蒙大赦,下楼给主子找相配的头饰去了。 李清童十分耐心的帮蒲苏整理着衣襟,蒲苏对这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像个衣架子一样,任由隗骨和李清童摆弄。 李清童重新将他的腰封缠上,直裹出一段精緻的腰线来。 “别闹。”蒲苏忽然抓住李清童的手,他故意动作细碎,给蒲苏缠着玉带,蒲苏怕痒,从李清童手中夺回玉带自己打了起来。 李清童只好给他披上外衫,外衫很长,拖着地,肩上有飞翘轻盈的软羽,下面垂着几条水红色长长的流苏,李清童解开绞在一起的结,然后将蒲苏的头髮从长衫下提了出来。 隗骨一路风风火火,卷进来一阵清风,蒲苏立在窗下,雪白的华服上,淡红的水带飘扬,髮带也跟着飘扬,玉面上映着清晨第一缕微光。 “愣着干什么。” 隗骨突然晃过神来,“小师叔真乃天人下凡也。” 蒲苏敲了一下他的头,隗骨递上一个托盘,里面放了五六样头饰,李清童拾起一个雪银色的发冠簪上了。 收拾齐备,俩人便一起往抚宁殿赶去。 赶到时例会早已结束,弟子们已经分派完了任务,蒲苏两人本就是帮忙的,也不必非要参加。 林云飞和夜玄此时站在气势辉煌的兴阳殿门前,像两块耀目的招牌,把人的目光不觉吸引过去。 林云飞一身轻甲装扮,往那一站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们主要负责维持秩序,接待宾客。 夜玄亦是一身华服,看起来干净肃穆,不到近处,几乎看不出他白色的礼服上浅浅的娟秀着精緻的花纹。 他的脸刀削斧砍般凌厉而又精緻,微张着蓝眸,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没有一个人能像他那样把代表仙门弟子的雪衣穿的那么无欲无求,清雅绝俗。 夜玄站在林云飞身边,跟他一起迎来送往。 一股清新的香味细若游丝,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抬眼一看,只见人群中一个衣袂翩翩,玉带飞扬的玉面公子拨开人流,姗姗来迟。 只见蒲苏雪白的长衫拖在地上,水红的流苏增加了几分妩媚灵动,人群不自觉分出一条路来。 李清童跟在蒲苏身后来到兴阳殿前,林云飞见蒲苏打着呵欠神情惫懒,“小师叔这是……” “别提了,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隗骨拉起来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蒲苏兴致惫懒的问道。 林云飞顾不得问他为什么睡那么迟,见他难得配合,不客气道:“烦请李宗主到殿内帮忙看顾一下,这些天为凌云宗出了不少力,等秋猎结束,我们好好放松一下。” “客气了。”李清童微微颔首,给蒲苏示意了一下便进去兴阳殿里。 “夜玄不大认得其他世家的人,烦请小师叔到时介绍一二,我待会儿可能要巡视一下治安。”林云飞道。 蒲苏摆了摆手,示意没问题。 仙门世家有很多,除了凌云宗这种修界龙头老大,其他比较有名的就是境虚宗、穆清宗、还有一个泰华宗。 这次秋猎邀请的主要就是这三个宗门的年轻弟子们。 第46页 御灵宗并不算势力庞杂的世家,他们既不住东陆的仙山,也不收很多弟子,他们住在仙山外东海的海岛上,匠师比弟子多,更像是修界的生意人。 御灵宗的主要客户是不差钱的世家仙门,但基本上是凌云宗的独家供应商,被凌云宗挑剩下的法器才有可能流传到其他世家,并被天价购买。 御灵宗和中陆的仙宗保持着似断还连的商贸关系,寻常人修仙修的是自身,御灵宗宗主则更痴迷于物,赋予他们不同的功能的能量让他着迷,他就像个极具工匠精神的匠人,是个喜欢闷头钻研技术的宅修。 原主其实也很少和除了凌云宗以外的其他宗派来往,充其量在凌云宗的门客里耍耍威风。 蒲苏正半阖着眼养精蓄锐,忽然一个老道来到门前,自报家门道:“在下境虚宗张铭恩,暂代管事之职,初来贵宗,见几位器宇不凡,想必是贵宗的子弟了。” 林云飞忙躬身道:“晚辈是谷宗主座下首徒林云飞,张管事有请。” 那张管事闻言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云飞介绍道:“不敢,这位是宗中上宾夜玄夜公子,旁边那位是御灵宗少宗主蒲公子。” “哎呀呀。”那老道两眼放光,穿过夜玄往蒲苏那边走,走得太急,脚下拌蒜似的,差点跌倒,蒲苏忙侧过身子,老道扶着墙堆下一脸谄笑:“久仰久仰,原来是御灵宗少宗主,果然气宇非凡,非同一般。” 蒲苏使劲抻了一下被那老道踩脏的一截衣角,面无表情道:“哪里哪里,里边请。” 他还要再说什么,就被一个穿白衣的人侧身挡了一下,抬眼看那人神色冷峻,只得退了回去。 这时一顶玉辇落在崖前,从辇上步下来个放浪不拘的公子哥,他一身锦服,穿过宽阔的广场走了过来,那老道介绍道:“这是我宗少主傅仁。” “傅兄别来无恙?”林云飞和他自小认得,傅仁上下扫了他一眼,“你可还是老样子。” 蒲苏听出来他的语气在暗嘲林云飞素然无味,只见他身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首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行走的货物架。 世家相聚,少不得争排场,谁也不想输了气场。 傅仁狭目横扫了一眼,旁边还有个更索然无味的傢伙,最后目光落在旁边抱着臂、意兴阑珊的看着天外的蒲苏身上。 “这是御灵宗的少宗主。”那张管事仍是一脸谄笑给傅仁介绍道。 傅仁见他眉目俊秀,鼻头小巧,嘴唇丰润,甚是可人,清了一下嗓子道:“听说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在你那修习功法?” 傅仁名义上正是傅白的大哥,虽然不是一个娘生的,但看两人衣着、谈吐和气度,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蒲苏懒的看他,他知道境虚宗这位向来横行霸道、目中无人的少主以前没少欺负傅白,他怕傅白以后长大威胁到自己,便想方设法让他学不成修术,最后演了一出苦肉计硬是让他爹把人弄到凌云宗,从此不管不问。 “傅白极有天分,跟着谁都能名扬天下。”蒲苏懒懒的道。 傅仁端着脸,“一个十岁还不会基本心法的人,就算再厉害,又能厉害到何种地步?!你怕不是眼神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以后就知道了。”蒲苏抱着臂合起了眼,不想再说话。 傅仁被张管事暗暗搡了一下,示意不要得罪蒲苏,他气的一甩衣袖跨进了兴阳殿。 “仙门也多有虚与委蛇之人,夜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林云飞看了一眼夜玄。 “没事。”夜玄早已见不怪不怪,林云飞拍了拍他肩膀,又看了看无精打采的蒲苏,人越来越多,他带了几对弟子去广场上维护治安去了。 穆清宗和泰华宗的玉辇陆续落在崖前,一行天青色服饰的穆清宗弟子和一行着紫晶配饰的泰华宗弟子相伴来到身前,他们两家结过亲,两宗关系甚为密切,所幸两宗的少宗主蒲苏都认识,一一介绍完毕,安排人进了内殿。 此时广场上各宗的侍童们在广场上等候着,还有凌云宗的人来回帮他们安排行李,一时人多嘈杂。 主要的人物已经到了殿内,只见兴阳殿的门缓缓关闭。 “走吧。”蒲苏对夜玄道,“该慕千出场“撒福子”了,我们到下面看去。” 蒲苏步下台阶往广场上走,“撒福子”是开宴前向外来的和本宗的侍童们撒灵石,表示欢迎和慰劳之意,也有祈福的意思。 一阵空灵的乐音响起,忙碌的侍童都放下了手头上的伙计聚到广场上准备抢“福子”。 “快走。”蒲苏拉起夜玄往广场里走,“不然一会儿抢不到了。” 人群越聚越多,很快便堵得水泄不通。 夜玄看着被蒲苏拉着的手,忽然怔住了,蒲苏紧紧攥着他,稍微一松便会被人群冲散,他正硬着头皮往前挤,回头喊道:“快走啊。” 夜玄在恍然惊醒般,在一阵欢唿和拥挤中,两人紧紧的拉着手,在人流中艰难又缓慢的往前浮动。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众人冲着兴阳殿的金顶尖叫起来,两人回身望去,只见谷慕千身着白色束脚纱衣,赤着光滑的小脚,脖颈、手腕、脚腕戴着金色的铃铛在兴阳殿顶端跳着古老的舞步。 第47页 修界第一美人惊鸿一舞,看呆了所有人。 忽然他一纵身飘落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唿声中,手中提着一个花篮,在空中飞舞翩跹。 尖叫声震耳欲聋,侍童一边叫一边疯狂的去抢那被谷慕千摸过的灵石。 蒲苏不知被谁踩到衣服,又被人冲撞了几下,整个人被带了出去。 夜玄一惊,在他脱手前看看将人拉住。 蒲苏整个人贴着夜玄,勉强维持着平衡。人群蹭蹬着从他们身边如狂风般卷过。 所有的唿喊都很遥远,蒲苏只能听见打鼓一样的夜玄的心跳,只能看见他喉结微微的起伏。 只能感受到一双手护在他的身后。 第二十七章 抢完的福子的侍童们纷纷散去。 蒲苏被勒的轻咳了一声,夜玄才恍然撒开手,“你,没事吧?” 蒲苏看着被他看的移开了目光的夜玄,“当然没事了,这不是有你护着我嘛,嘿……” 夜玄急道:“我刚才只是……” “只是什么?”蒲苏正期待的看着夜玄。 “宴席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林云飞从广场另一处走了过来。 蒲苏瞪了林云飞一眼,甩着袖子走了,林云飞莫名的摸摸头,“他这是怎么了?”回头看着夜玄也没有说话。 兴阳殿的宴会上,大家都围在凌云宗的席位前不住说漂亮话,也有转了几圈跑到蒲苏这里的。 傅仁见好多弟子围在谷慕千席前,境虚宗有意跟凌云宗交好,谁知半路鲨出来个道侣,其实就算没有夜玄,谷慕千对傅仁也无甚好感。 傅仁被张管事指使着往谷慕千面前凑,谷慕千被人簇拥着,偏对他爱答不理,傅仁逆反心起,反倒走开了。 “听说你也要参加秋猎?”傅仁抱着肩,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斜着身子看蒲苏。 “一时兴起。”蒲苏坐在席前回道。 傅仁看他没所谓的语气,“那不如我们比比?” 蒲苏见他有意挑衅,只道:“比什么?” “过些时日正巧要去民间体悟一番人生百态,缺一名随身侍童,我这人懒,连更衣沐浴这种小事都不稀得动一下手指。”傅仁说着弯下身子,脸不住往蒲苏面前凑。 这时旁边一道伶俐的刺在他脸上,李清童神情冷狞的看着傅仁。 “未见得我就一定会输,话不要说的太早。”蒲苏索然的垂眸喝着茶。 傅仁被旁边那束冷光盯得没意思,斜了李清童一眼,方直起身,“那就拭目以待。”谁知傅仁一转过身碰上个更没意思的,悻悻的回到他的席位上去了。 夜玄席前冷冷清清只有人影晃过,他看着对面的蒲苏,蒲苏正看似气定神闲的喝着茶。 宴饮即毕,凌云宗略尽地主之谊后,参加秋猎的弟子便要前往猎场了。 秋猎的场地是冷泉外的几座荒山,已经设好结界。 二十四个时辰后,结界消除,到时捕获猎物最多的弟子,便能获得由参与的四个世家合资,御灵宗铸造的法器——天地水莲伞 蒲苏好容易换下一身沉重的礼服,着一身轻便的服饰来到猎场。 参加秋猎的弟子们正在一边接受查验,除了捕妖用的符咒法器,衣衫食物等个人所需,其他一应事物不得带入结界。 凌云宗给每人弟子还配了一个传送符,如若遇到紧急情况保命,或者中途退出,可将自己从结界中传送出来,当然,这也意味着放弃了秋猎资格,所得成绩一律作废。 各种奇毒秘药是不能带进去,如果被发现,则永久取消秋猎资格。 蒲苏看着入场的人,凌云宗的门客陆陆续续检查完毕,等待结界开启,他们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将秘药带在身上,肯定早有安排。 入场的顺序分布得十分杂乱,蒲苏看了一眼公示,他和穆清宗的几个弟子从南边的入口进场,夜玄则从北边入场,谷慕千和李清童从东边,林云飞则和易沐阳、陈出人那一群门客从西边入场。 蒲苏离夜玄是最远的,门客们肯定比他更快接近夜玄,蒲苏要尽快赶在夜玄被下药前与之会和。 还没走到结界处,就听一个人嚷嚷道:“等等我,这是南入场口吧。” 结界开启,蒲苏快步走了进去,傅仁追着前面一个身影,“还真是冤家路窄。” 蒲苏的台词被抢了,也懒得搭理傅仁,迳自往前走去。 “我听别人都叫你小师叔,你辈分真有那么大吗?喂,你走那么快干嘛?”傅仁快步追了过去,“一看你就是没经验,那妖兽都鬼灵精的很,没准在哪猫着呢。”傅仁跟在蒲苏后面絮絮叨叨。 “那你去捉啊,没人跟你抢还不好。”蒲苏只想把傅仁支走。 傅仁闻言闭了嘴,在蒲苏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忽然空中闪过一阵异彩,“啧啧。”傅仁砸吧着嘴,“看来已经有人吃到第一口肉了,我们蒲大公子什么时候大显身手?!” 蒲苏突然停下脚步,只见树枝深处一截青绿色,那绿色玩玩曲曲盘在树枝上,眨着绿豆大的眼睛正饥渴的准备往过路人身上咬一口。 蒲苏侧身绕了过去,傅仁一路絮叨个没完,一时没有留意,蒲苏只听身后大叫一声,脚下抹油,甩开跟屁虫跑了。 第48页 他翻过一道山坡,此时离夜玄还有甚远,要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蒲苏撑着膝盖气喘吁吁,脸颊上的汗顺着鼻尖滴到他手指上一枚光灿灿的法戒上,如果这时候能立刻出现在他身边就好了。 一只狐妖慌不择路的丛林间窜过,李清童看到一个棕色的影子划过眼际。 夜玄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一进来不像其他弟子选择抱团,一个人独自在山林间寻觅妖兽踪迹,他从林云飞那学到不少,此时正是实践的好时机,他正追捕着那个狐妖,一不留神撞到了人,眼看着那个狐妖跑远了,夜玄回头道:“你没事吧?” 李清童一个趔趄,俩人看个对眼,脸上都是漠然的神色,“没事。” 夜玄见他无恙,正要离去,忽听李清童叫住了他:“你喜欢蒲苏吧?” 夜玄恍然回过身,李清童声音阴冷的道:“你是喜欢苏苏的吧?” 夜玄虽然对李清童虽然打心底说不上喜欢,但听他这么质问自己,难掩不耐道:“我的事,李宗主没必要过问吧?” “苏苏不会喜欢你的,我和他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我要什么他都愿意给我,你呢?你连看他一眼都不配。小时候他还说要嫁给我,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李宗主童年过家家的游戏我不感兴趣,我喜不喜欢谁没必要告诉你,他喜不喜欢谁,是他的事,你也没必要跟我说这些。”夜玄不愿耽搁,说完就沿着狐妖的气息追了过去。 直追到一个山洞,里面只有稀薄的一点光亮,夜玄缓缓走了进去。 忽然一阵刺目的炫光照的他睁不开眼,夜玄抬手遮挡着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只见陈出人和史瑞青还有几个门客挤在一个角落,拿着一个发光的法器照着他,“没想到夜公子这么有本事,这么快就捉到妖了。” 夜玄见了这一群人,就算是大妖他也没了兴致,正打算出去,一转身就看见洞口站着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你们想怎么样。”夜玄冷冷的道。 陈出人手上提着一只死掉的九尾狐,抡了一圈向夜玄砸了过去,夜玄刚要躲,被身后那两个人冷不防推了一下,重心一歪,跌进洞中一个积水的小池里,那狐狸也掉了进来,“狗眼看人低,谁稀罕这小妖。” 陈出人一行人吵吵嚷嚷的走了。 夜玄平心静气了好一会儿,捉妖才是正事,他整理情绪,为了出行方便他身上穿的轻薄,稍稍运力,衣服不一会儿便干了。 蒲苏一路紧赶慢赶,看到山林间熟悉的身影唤道:“清童?” 李清童本来神色郁郁的行在林间,闻言弯起嘴角,转身道:“蒲苏,我正要去找你呢。” 蒲苏气喘吁吁的走了过去,“找我做什么,你只管捉妖就好。对了,你看到夜公子了吗?” 李清童闻言面目微沉,“没有,你找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蒲苏道,“林师兄不是和门客们一起进来的吗,怎么也没看见他,还有慕千呢?” “你们倒悠闲。”说曹操曹操到,林云飞看蒲苏两人坐在草地上走了过来。 “有什么好急的。”蒲苏心里急得团团转,嘴上却道:“大妖都在后面呢,一个顶十个,倒是你,好歹给别人留点机会。”蒲苏说着手上已经夺过林云飞的锦带,数了一下一共十来颗灵元了。 再一看李清童也有四五颗,还不等林云飞问,蒲苏就自己把锦带倒了过来,一颗都没有。 “我们去找慕千和夜玄吧,我看好多组团的,我们也集结一下一起去找大妖如何?”蒲苏提议道。 “他们应该不会太远,那我们分头找,然后在这里汇合。”林云飞道。 于是众人分散目标,先找谷慕千和夜玄。 太阳越来越沉,天色渐渐暗下来,林间黑的更快,蒲苏得抓紧时间找到夜玄才行。 正走着忽听有弟子叫嚷,“宕云崖有人被妖兽围攻了。” 蒲苏的神经立马绷了起来,他一直提心弔胆的事发生了。 蒲苏一路御剑沖向宕云崖,远远便见一行人被几见狰狞的大妖围在崖底。 夜玄持剑挡在身前,和几个穆清宗弟子被大妖围困。 妖兽腥臭的涎液直往下滴,有一只渐渐红了眼,忽然张开血盆大口,蒲苏化出一把长弓在手上。 嗖的一声 一支穿云箭破开薄云,将那大妖的头颅射穿。 第二十八章 庞然大妖轰然倒下,蒲苏趁着这点空隙飞身到崖底去。 “蒲苏。” 夜玄见一个白色身影中飘出几缕细长的红绸带,蒲苏衣带纷飞,从空中飘落下来,被夜玄高举着的手接住了。 蒲苏微笑的看向夜玄:“你们没事吧?” 夜玄立马将他挡身后,“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崖下有人被困,过来看看。”蒲苏心虚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它们突然从山林中窜了出来,这种三阶大妖一般都独自行动,怎么一下出现这么多只?” 蒲苏见穆清宗几个年轻弟子可能初次参加秋猎,没见过如此阵仗,已经吓的面目铁青,“不管怎样,我们先把这几个引开再说。” 第49页 夜玄也正有此意,两人相视一下,挥剑齐上,为免被几只大妖围攻,两人挑了一只看起来最弱的,打开一个豁口,穆清宗弟子才勉强逃了出去。 群妖震怒,嗓子里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将两人团团围住,狰狞的面目漏出凶光。 “我们现在往山谷里去,里面地势复杂,或能拖一拖。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走。”蒲苏道。 “好。” 夜玄深吸几口气,等蒲苏刚数完“三”,两人运力腾向空中,一路点着林间的树枝稍作缓冲,往囚幽谷方向奔去。 几个人影出现在一块山石后,“这就是你们信任的管事,到头来竟然护着那小子跑了,我说他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你还不信!” 陈出人一拳砸在石头上,“之前他明明就跟我们一起打了夜玄,难道都是逢场作戏?” “也不一定,看他那张脸就跟她娘一样,一股子下贱媚艷之态,说不得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易沐阳,你又在耍什么花招?”陈出人哪怕是个瞎的,以他对蒲苏的了解,也不会对夜玄感兴趣啊,谷慕千不是更香吗? 易沐阳有意灌输他,见他死驴脑子不开化,甩着衣袖不知去了哪里。 山林间风声唿号,群妖飞奔,树林被撞到一片,一时黄沙瀰漫、地动山摇。 蒲苏藉机探过夜玄手边的剑,立在一根飘摇的树枝上,全力拉满弓弦,将长剑用力向身后射去。 只听“噗”的一声,长剑正中一只大妖的眼睛,只见它咕咚咚在地上滚了数圈,捲起一阵黄雾,伴着无数碎石滚落山谷。 那山谷间邪雾亢盪,深不见底,妖兽如泥丸入江,不见踪影。 蒲苏和夜玄斜刺冲进谷底,囚幽谷晦暗潮湿,俩人在山谷间找到一处山洞,便藏身进去,用巨石封印了洞口。 “林云飞如果听到消息一定会往这边赶,到那时我们再出去。”蒲苏刚才藉机丢了夜玄的配剑,一时松了一口气。 他指间捻起一簇灵光打量起山洞来,往里面走了走,山洞里面四通八达,岔道无数,他们只好停住,原地修整一下。 “我听穆清宗弟子说你在打听我?”夜玄坐在一个巨大的石台上。 蒲苏闻言一怔,他入场的时候的确和穆清宗弟子交代如果见到夜公子,给他打个招唿。 “也没有,就是林云飞说几个人聚齐好打大妖,他歷届秋猎榜首,好胜心强嘛,你知道的。”蒲苏挠着头瞄了一眼夜玄,恍惚间好像看到四通八达的岔道深处,悠悠浮起星星点点的光来。 蒲苏将指间的光搓的更亮了,再往漆黑的山洞深处看去,整个人头皮一麻! 只见无数猩红的血眼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们,蒲苏拉着夜玄就往外跑。 身后一阵阵前唿后拥的咆哮声在山洞中流窜,高音喇叭似的,震得人头皮都要炸了。 怎么会突然这么多妖,一个个疯了一样红着眼。他不是把夜玄的剑丢掉了吗?难道那药不止在剑上? 蒲苏跑到山洞前解了封印,但那大石丝毫未动,跟焊死的一样,蒲苏一下子就慌了。 眼看着群妖接踵而至,夜玄见他焦急安慰道:“你是不是记错了法阵的解除方式?” 蒲苏摇摇头,虽然是临阵磨枪学习的阵法,但他就怕记错、记混,所以只记了这一个,断然不会错…… 耳边是越来越近的咆哮与嘶吼,蒲苏推着那一动不动的巨石,怎么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把他们故意封印在了里面! 蒲苏恍然想起易沐阳,从进来就没有见过他,他心思比陈出人一行人歹毒的多,如果说陈出人是没脑子的人云亦云,跟风戏弄夜玄,那易沐阳就是计划周密,要把两人置于死地了。 “你可曾遇见过陈出人他们?”蒲苏问道。 说话间一只蛇妖张开大口,吐着信子就袭了过来,蒲苏一剑削断了它的脖子。 夜玄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边将遇见陈出人的一幕告诉了蒲苏,一边又祭出一把长剑,长剑挥出,一道光刃飞了出去,只听一阵哀号,一股滚烫的液体溅了两人一身。 “有一种药,无色无味,但会让这些妖兽发/情,你身上现在很可能已经沾染了秘药。这妖越来越多,肯定还有洞口没封上,我们先到宽敞的地方再想办法。” 俩人又艰难的退回原来的石台,突然蒲苏脚上一沉,只见从地下钻出一缕白色的粘丝将他的双脚束缚住,怎么挣都挣不动,他挥剑砍了一下。 这时一阵嘶嘶低鸣响起,如靡靡之音,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蒲苏举剑戒备起来,忽然一只白乎乎的大肉虫子朝他飞了过来。 “小心!”夜玄勐然扑了过来,蒲苏跌在地上,身上被压的喘不过气,刚一抬脸只见夜玄忽然表情痛苦的看着他,只见那大蚕虫从他肩上露出一个头,一双细长的獠牙从夜玄肩头拔出来,还在滴着血…… “夜玄!”蒲苏惊唿一声,举剑刺了过去,那大肉虫弓起身子一弹,趴在山洞内壁,然后顺着石缝不见了。 群妖奋起而攻,蒲苏当机立断做了个结界出来,妖兽围在结界外疯狂攻击,那结界法力有限,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蒲苏回身看夜玄躺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第50页 蒲苏好容易将夜玄平放在石台上,慌乱的开始解他的衣带。 夜玄眉头紧锁,颤抖又挣扎着推他的手,推了两下人就动弹不得了。 他中了冰蚕的毒,肌肤一寸寸的僵硬下去,喉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他衣服上,在跌进池子的时候,就已经沾染了秘药。 “寒冰蚕毒性剧烈,只有凌云宗的灭毒丸可以解,我只能稳住你心脉,必须去找慕千,他应该带的有解药,你等我……” 蒲苏已经语无伦次了,夜玄的身体一点点结起了白色的霜花,冷的像寒冰一样,他越是慌张,手上就越是哆嗦,一个衣结怎么都解不开。 “不要……”夜玄的头髮甚至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呵出去的气都化成了白雾。 “你会死的!”蒲苏褪着夜玄的中衣,衣服已经和他的身体粘连在一起,稍一用力便会带下一块皮肉,那皮肉像墙灰一样,在蒲苏手上碎裂成了粉末。 他终于大吼一声! 是啊,你死了,你特么的死了我的命运就解脱了,我就可以自由自在,不怕被挖心,也不怕成人肉干了,蒲苏茫然地坐在一边,一动也不动了,只是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他脸颊上划过,一串串的,失控了一样。 一只冰冷的手探到他的手背上,蒲苏看着那裹在冰晶下的苍白的手,因这小小的移动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纹路,忽然眼泪决堤一样止不住往下落。 终于他定了一下心神,从手上拿下法戒,缓缓的戴到夜玄手上:“你能通过它感应到我,我也能感应到你,别怕,等我回来。” 蒲苏终于将夜玄贴身的中衣剥落下来,从储物宝石里拿出所有的衣服盖到他身上。然后转身冲着群妖挥舞着染着手中的衣物,冲出了结界。 蒲苏穿过来没有主角光环,也没有金手指,但他的命他早就知道了,他只能死在夜玄手上。 他义无反顾的往前飞奔,才知道身体上的疼原来有无数种,他像一个皮球,被无数妖兽踢来滚去。 夜玄躺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依稀能感受到手上的法戒渐渐虚弱了下去,最后变成死灰一样的沉寂。 他心口抽痛着,躺在绝望的黑暗中,上一次这么痛苦还是在他母亲封印了万妖王之后,他在一片漆黑的雨将夜寒烟的尸体埋葬。似乎所有的幸福,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都在他眼前骤然消亡。 夜玄缓缓合上眼睛,一丝火橙的光在他眼底一闪便被重重的黑暗与冰冷淹没了,他在冰冷的石台上渐渐蜷缩起身体,一阵卡吱吱的碎裂的声音从很多层衣物下透出,黑暗中显得沉闷、压抑。 身体中仿佛有一个魔鬼浑然觉醒,仰天嘶吼,所有的力量都在难以抑制的不住奔涌,所有念头在夜玄心头肆虐而过,然后浑然消失…… 蒲苏带着夜玄的衣衫一路被妖兽伏击,他仿佛看到过一线天光,他不知身处何地,身上没有一丝知觉,在所有的意识消失前,他视线朦胧,似乎看到白色的衣衫被一群妖兽疯狂的撕来抢去,化成无数碎片,被他们吞了下去。 第二十九章 林云飞找到蒲苏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他正昏迷着躺在峡谷中。 蒲甦醒来看见他们正在解决四散的妖兽,遂向谷慕千讨了解毒药就跌跌撞撞的往囚幽谷深处走去。 他身上衣衫脏污,还有多处伤痕,想必昏迷的时候已经被谷慕千投餵过什么灵丹妙药,倒不觉得疼了。 越往前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昏暗的幽谷深处传来,蒲苏用袖子捂住口鼻,草丛里一团血肉模煳的妖兽的尸/体,越往前走,肉团洒的遍地都是。 蒲苏下脚都艰难,踉跄的扶着山体往前走,忽然看到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影。 蒲苏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蓬头垢面的男子竟然是夜玄,他手中拿着把剑,身上衣衫没有一处完整,破碎的一片片垂着,几处伤口还流着血,正举剑坎着一个早已死透的妖兽,直砍得污液横溢。 地上早已血流成河。 蒲苏奔过去的时候,夜玄一下将他挡开了,力气之大让蒲苏整个人跌出去数丈,撞在一块山石上,又摔落下来。 蒲苏闷咳几声,简直要内出血。 夜玄闻声忽然僵硬的转了一下头,看着蒲苏。 “别砍了,它早就死了……”蒲苏揉着胸腹站了起来,五脏六腑疼得直要命。 夜玄忽然直充了过来,嘴里喃喃道:“是你,你回来了……” 蒲苏捞起他的胳膊,灰紫的皮肤上裂开无数小缝,看着都疼。那是被寒蚕之毒冻裂的,再看时皲裂的皮肤已经恢復了,“你是怎么出来……” 话没说完,一股力量将他卷了过去,蒲苏又闷咳一声,勉强把夜玄推开,感觉要被他的双臂勒的窒息了,“我不是说了,我去找慕千拿了解药回来找你吗?”蒲苏说着从一个小锦囊里摸出一颗药丸来,胡乱塞进夜玄嘴里。 他刚看到夜玄的眼底红的吓人,再看时那红光悄然消退,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大发!这妖兽都是你鲨的?”蒲苏数了一下,简直数不过来。 夜玄默不作声的站着,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蒲苏,灰蓝的眸子格外迷人。 第51页 “看我干什么?”蒲苏看着夜玄,“你要不嫌弃的话,我包裹里有衣服,你要不先将就着穿?” 夜玄就着山涧溢出的清水收拾好面容,转身去了山洞,出来的时候蒲苏念着法咒,只听叮铃铃无数妖兽的灵元从身体中析出,直往锦袋里蹦,一会儿就沉甸甸的了。 他提着袋子道:“走吧,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夜玄换好了衣服,跟在蒲苏身后。 没走多远就碰见来找他们的谷慕千,谷慕千放心不下蒲苏便跟了过来,“小师叔刚走得那么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谷慕千又看着后边的夜玄:“师哥也在这里?” “昨晚……”蒲苏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拽一下他的袖子,语气顿了一下。 夜玄走过来道:“昨晚我在崖底被困,幸好小师叔赶来相救……” 蒲苏闻言一转眼,空灵的眼睛不住的眨了几下,他刚才没听错吧,夜玄叫他小师叔?! 夜玄将事情说了一遍,唯独没提中毒的事,蒲苏细想才明白其中缘故,夜玄和谷慕千是道侣,俩人被困在一起那么久,虽然逼不得已,但说出去难免有影响,况且……他还将夜玄的衣服剥的一点不剩…… 细思才觉极恐,幸好蒲苏刚才住了口,一时忘了这一茬,就算谷慕千不会多想,外人难免七嘴八舌,终是不妥当。 “群妖围攻?!林师兄推测有人偷用禁药,难道真有此事?”谷慕千闻言惊异道。 “这事要等秋猎之后再做查询。”蒲苏道。 三人和林云飞等人汇合,那吃了沾染秘药的妖兽都被林云飞、李清童和附近的弟子收了。以免影响秋猎,析出灵元后妖体会被猎场的阵法化解,所以不会再有妖兽发情的事情了。 大家忙活的筋疲力尽,围在一处山林休息,谷慕千的小包裹像魔盒一样,什么都有,各种的喝的,宛如行走的后勤部。 “此事还需禀明宗主才是,大家先不要声张,以免影响其他弟子心情。”林云飞吃着小甜饼道。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蒲苏嘴里叼着小饼,掂量了一下林云飞和夜玄的锦袋,重量依然是不相上下了。 谷慕千知道小师叔爱吃甜,分了很多点心给他,夜玄也顺势将一碟淡紫色的小点心放在蒲苏面前,李清童被一点绚光耀了下眼,看向光源处的时候神情一凛,只见夜玄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法戒。 “大妖只在晚间活动,大家先修整一下,养精蓄锐。”林云飞吃饱喝足,长嘆一声,躺倒在草地上。 众人都有些疲,纷纷躺了下去。 谷慕千的头髮像花一样散在草地上,林云飞忽然揪起一小撮,“什么时候长这么长了。” 谷慕千笑道:“也就头髮长的快。” 旁边的夜玄闭着眼睛插不上话,蒲苏双臂垫在头下看着高高的天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在想事情,李清童侧着身子看着蒲苏,手偷偷在他鼻子上勾了一下,“闭上眼。” 蒲苏不知道夜玄是怎么解了毒从山洞里出来的,原书中夜玄修成百毒不侵之体是被噬魂鬼分食了灵髓后的事情,又或者他练了什么可以化毒的功法?他对这个世界的功法其实不甚精通,也不敢问,生怕露了馅儿。 千头万绪,蒲苏想不明白,那就先捉到大妖再说吧。 大妖是本次猎场中最高阶的妖兽,“魇妖”。 级别和“戒魔”一样,同属五阶妖兽。 魇妖喜欢潜入人的梦境,甚至梦中杀人,十分厉害。 蒲苏幻想着那魇妖的形容,不觉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蒲苏被一阵寒意惊醒,看到山林间泛起一阵迷雾,一个男子的背影在林间穿过,蒲苏不自觉走了过去。 蒲苏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心道不会是碰上传说中的魇妖了吧。 只听那男子不停碎碎念叨:“你打我,我打你,打来打去,终是没个尽头,这种把戏什么时候结束?不如各修各的道,岂不安好?!” “你是?” 那男子听见人声,恍然回过头,一副白面具遮住上半张脸,额处伸出两支树枝般的角来。 “我在找那小孽畜,前些日子它逮了几个仙门的弟子玩儿,就怕他年少无知,被仙门捉去放在山里玩儿,无意打扰你清梦,快离去吧。” “你说的孽畜难道是一只猫妖?” “怎么?”那人倏然凭空消失,声音再响起时已经到了蒲苏背后,一股寒意从嵴背直冲到天灵,蒲苏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我寻着他的气息过来,竟然在你身上!”那男子的声音湿沉,又像雾一样缥缈。 “前些天我是捉了只猫妖……” “你把它弄哪了?!”那男子道。 “你不要太护犊子,你也说是他先戏弄仙门弟子的,我只不过用了一个锦旗阵将他捉了起来。”蒲苏忽然 “我说怎么找不到,原来到了西域,多谢告知!”那男子话没说完便没了影,余音从空中传来,似已到了数里开外。 蒲苏还没问他是谁,怎么知道猫妖被捉去了西域,林间早已空空荡荡了。 第52页 茫然醒来时已近日暮,大家也都恢復了精力,准备出发去找魇妖了。 “大家分开寻找,一个时辰后老地方汇合。”林云飞整装待发。 众人只得分作几处,因为往届秋猎出现过用传讯符假传消息的舞弊行为,所以秋猎只能使用攻击、防御类符咒,着实不大方便。 蒲苏走了没多久就冤家路窄的遇见了傅仁,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见傅仁走了过来,上来就要抓他腰带上的锦囊:“你抓了几个妖啦?” 手还没碰到蒲苏的衣边,傅仁就被一把剑柄挥开了。 “夜玄?”蒲苏道。 “切。”傅仁看见夜玄就丧着脸。 世家中穆清宗和泰华宗互为亲家,强强联合,所有人都以为境虚宗和御灵宗的子弟也会互结道侣,许多人都把傅仁看做谷慕千的道侣候选人之一,结果谷御书因为先主的约定竟把夜玄接在凌云宗,一个无名小辈打了境虚宗和仙门世家的脸。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傅仁对那仙门第一美人的谷慕千似乎没多大兴趣,一路净与御灵宗的少主纠缠起来。 他第一次见蒲苏,慵懒万分的立在人群中,脸上是与芸芸众生截然不同的神情,他说不出哪里特别,但就是越看越顺眼。 傅仁死乞白赖的要跟他一起找魇妖。 蒲苏没办法,只得任由他跟着。 郊 醣 团 队 独 珈 为 您 蒸 礼 夜玄探查的方向跟蒲苏相近,俩人便结伴而行。 蒲苏也没问夜玄怎么找到他的,他手上戴着他的法戒,跟他脖子里戴的那颗一模一样。 “别动!”傅仁突然惊诧道,然后蹲在地上,捡起一株焦黑的枯草,“找到大妖了,美人,准备好为我铺床叠被了吗?” 幸好熘得快,不然身后一道剑光就削到了傅仁屁股上。 傅仁在作死边缘横跳了几次后见夜玄有了杀意,他也想早点找到大妖占得先机,一熘烟走了。 蒲苏蹲下来看那地上的印记,“这真是大妖留下的吗?” “境虚宗也是擅长捉妖的宗门,应该不会假,我们先回去通知林师兄吧。”夜玄道。 “嗯。” 蒲苏还未起身,就见一支纤长的玉手垂到面前,清秀的骨节包裹在白皙的皮肉下,煞是好看,他大方地抬手搭了上去。 第三十章 “这是魇妖受伤后留下的。”林云飞用指头抿了一点地上黑色的粘液,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么说傅仁说的是对的,我们就跟着这个痕迹去找吧。”蒲苏看着一行人道。 他们一路追到一座山崖上,林云飞忽然停了下来,向寂静的山崖顶上望了望:“这个崖顶有个洞穴,里面玄乎的很,据说被游猎的道人封印过,魇妖藏身此处必有蹊跷,谨慎起见,我们分头包抄过去。” 林云飞捉妖经验丰富,那魇妖又是五阶大妖,到了这个级别的妖兽不仅法术强大,没点阴险狡猾的本事也混不到这个地步。 虽然一路没听过有人和大妖对上,不知道它为什么受伤,但它逃到此处一定有它的目的,这里可能有让它可以绝地反击的机会。 天上月隐星稀,长风吹得山林呜咽,夜里的荒野上瀰漫出阵阵秋寒来,蒲苏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简单的计划了一下,林云飞和谷慕千一路,夜玄和蒲苏一路,大家正在想让李清童跟在哪一路时,傅仁从一片草丛钻了出来,“带我一个,灵元平分。” 林云飞看了看李清童,见他没说什么,就同意了,他自然不会拂了境虚宗的面子。 林云飞常年在外游猎的经验这时候就能体现出来一二,看他的安排本着一强带一弱的原则,这个弱只是相对的。 两个相对较弱的人在一起很容易被敌人钻了空子,各个击破。 林云飞和谷慕千的功法同出一门,夜玄和蒲苏则自成一格,善于应变。李清童和傅仁都属于基本功法比较稳的类型,于是他们兵分三路,向崖上包围过去。 “阿嚏~” 蒲苏备的几件衣服在山洞时都给了夜玄,此时闻着山上的湿凉的雾不住的打喷嚏。 “蒲苏。” 蒲苏正举剑砍断脚边杂乱的灌木树枝,越往前走越发路也没有了,他刚转过身,就见一袭纯白色的披风凌空飘起,轻轻落在肩上。 夜玄示意他仰起头,蒲苏轻轻的抬起眸子,正对着夜玄如星的双眸,他挽着披风的领绳,在蒲苏颈下打了个结。 蒲苏险些掉进夜玄星辰浩瀚般深邃的双眸里,慌忙别过眼睛。 “谢谢。” “谢什么?这衣服本来就是你的。”夜玄声音轻柔,蒲苏从那轻松的语气中听出一点点亲昵的意味来。 他平常跟谁说话都客气得体的仿佛照本宣科,听不出一点个人的情绪来,如此低沉的声音说出如此轻声软语,蒲苏听的心下一喜。 他英挺着身姿,飒爽前行,那种张扬恣意的感觉是穿现代服装感受不到的,风吹过蒲苏飘扬的长髮和衣衫,蒲苏感觉此时自己一定帅的没边了,他幻想着在主角攻心里的好感度不停的+1,+1,这感觉真特么爽。 然而下一秒,蒲苏脚底一痛,“哎呀”一声跌入了草丛…… 第53页 操了!蒲苏感觉钻地缝都不足以掩饰他此时的尴尬,真想人间蒸发! 就不能让他在主角攻面前维持几秒风度吗? “怎么了?”夜玄转眼已至。 蒲苏搬起脚,只见脚底扎着几颗滚圆带刺的荆棘。 夜玄刚扶蒲苏起来,“你别过来。”蒲苏婉拒了夜玄要搀扶他的帮助,一只脚一跳一跳的蹦跶到一颗树下,背过身去。 他脱了短靴,只见袜子上渗出几点血迹,不严重。蒲苏用剑把鞋底的荆棘挑掉,没有鞋袜可以换,只得重新蹬上靴子走了过来。 一只脚一用力就疼,蒲苏不想耽误两人进程,咬着牙在后边跟着,一瘸一歪。 “喂,你干嘛?!”蒲苏惊叫一声,见夜玄回过身二话不说将他抱了起来。 还特么公主抱! 一股火从丹田沖了上来,烧的蒲苏耳根发热,脸颊发涨,蒲苏挣扎了一下,看见地上到处都是荆棘,就不敢动了,他不想和主角攻双双跌进荆棘丛去。 夜玄把蒲苏放在一处平地上,蒲苏见夜玄要检查他的脚,坐在地上慌乱向后退了几步,“我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了。” 他一个人现代人,连女朋友都没摸过他的脚!不对,他母胎单身,哪来的女朋友!!! 只是没想到穿到书里被一个大男人摸了脚。 夜玄脱了蒲苏的靴子,将他的脚放进怀里,对他的挣扎视若无睹,“疼吗?” 夜玄褪着袜子,袜底已经鲜红一片,黏在了脚底。 “疼疼疼……”蒲苏倒抽一口凉气。 “那就老实别动。”夜玄之抬眼看了蒲苏一眼,蒲苏就不敢说话了。 原来那荆棘和普通荆棘不同,尖上有毒,如果不及时清理伤口就会溃烂。 夜玄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鲜草,放在嘴里嚼了嚼,然后轻轻涂在蒲苏的脚掌上。 蒲苏顿觉脚底清凉,胀痛感没多久就消失了,他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没觉得不自在,因为他有轻微洁癖,而且不喜欢肢体接触。 也许是夜玄的动作太温柔,他轻轻的摸匀草汁,从身上撕下一截衣角帮蒲苏裹缠伤口,也许因为这张主角脸,美而深情,做什么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反而,开心得很。 “这里很难接近崖顶,到处都是灌草、藤蔓和沙荆,我们绕过去吧,也不知道另外两边是不是如此。”蒲苏担忧道。 李清童倒不觉得路难走,就是太吵,傅仁一路啰嗦个没完。 “听说你跟那御灵宗少宗主一起长大的?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无论傅仁问什么,李清童一路都不答话。 “你是他捡来的哑巴吗?”傅仁耐心告罄,“你是他捡来的对吧?” 李清童停住脚步,面容阴沉的看着傅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傅仁把剑揣在怀里,抱臂道:“我境虚宗虽不及凌云宗,那也是一等一的仙门世家,若和你们御灵宗结了道侣,你们也不亏啊,对了,你现在不是御灵宗的弟子了,李宗主,你新立的宗门叫什么来着,回头我去拜会一下。” “你……”李清童强忍心底愠怒,还没有找到魇妖,不宜闹僵,但他实在不想跟傅仁待在一起,便单独行动,找个方向,扬长而去。 走了一会儿,山间忽然漫起了大雾,四周的山林、缥缈的崖顶消失在迷雾之中,能看清眼前丈许之地。 李清童意识过来的时候应经晚了,他头脑一阵昏沉,看什么都天旋地转,才明白那迷雾起的古怪,他分不清方向,向前踉跄了数步,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阵车水马龙的喧闹声,眼前浮起微微光亮。 视线聚在一个灯火荧煌的闹市街头,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 这一天是花灯节,街边的铺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光影斑驳陆离,马车匆匆穿过,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美食铺里香味随着锅炉的热气飘到街上,吸引着来往赏花灯的人。 一个小男孩拿着仅剩的铜板从商铺里换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黑面馒头,他刚走出巷子就被一群蓬头垢面的半大小孩围住了。 他跟那群比他个头高的小孩大打出手,最后馒头被抢走,人被压在地上弄得满身泥污,眼角蹭破了皮,鲜血和脸上的泥水混在一起。 他知道那帮小孩和他一样无家可归,他从此就要跟他们一样流落街头,熬不熬的过这个冬天都不一定。 街头的乞儿,少一两个,无人问津。人们巴不得一场大雪过后再也看不见他们形容污秽的出现在自家门前,脏了一天好心情。 他蜷缩在街头,眼睛空洞的张着,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他饿的飢肠辘辘,蹲在街角看着路上来往的行人,他们身着华服,手里拿着冒着热气芳香四溢的点心逛夜市。 他快饿晕了,甚至盘算着找个看起来娇小的小少爷,小姐之类的,抢了他们的食物就跑,那些半老的管家婆子们追不上他。 这时街口停下一辆马车,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披着一个深红大氅从马车上下来,一看就是有钱人家,身后跟着个年纪大的婆婆,只有他们老少两人,连个小厮都没有。 第54页 那小孩长的白皙软糯的就像刚出笼的梨花糕,他笑吟吟的捧着热乎的糕点,“喏,这是给你的。” 他的手和梨花糕一样温热柔软。 他的笑也像梨花糕一样甜。 李清童眼角一热,这神思一晃的功夫,眼前的景象便消失在迷雾中,正当他准备走的时候,李清童恍然惊醒,这不是梦。 他正自犹疑,那迷雾中又影影绰绰的浮现出几个人影来。 画面中是御灵宗的听海楼,他小时候经常和蒲苏在听海上玩,但此时只有李清童依在楼前,看远处海浪翻滚。 他去蒲苏的住处找他,蒲苏的房间却空空如也,他越来越喜欢往凌云宗跑,有时候李清童感觉蒲苏似乎有意躲着他。 听说凌云宗来了个年轻弟子,风流英俊,在蒲苏管事的临溪园。 李清童去凌云宗的别苑找蒲苏,推开门却四处不见人影,阁楼传来轻微的响动,李清童拾阶而上,猫着步准备给蒲苏个惊喜。 李清童悄悄推开一线门缝,只见翠帐前竟然坐着两个人。 只见蒲苏和夜玄相对坐在榻上,蒲苏娇羞的低着头,夜玄忽而伸手抬起蒲苏的脸,细长的手指在他微红的脸颊和脖颈上摩挲。 蒲苏耳根通红的仿若透明,他转过身,却被夜玄搬过身子,俯身贴了过去…… 丰润的嘴唇,肆无忌惮的在蒲苏唇边、脖颈浅啄轻咬…… 李清童整个人僵直的立在门外,脑中哄然一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提着剑朝夜玄沖了过去。 第三十一章 苍茫的白雾被剑光搅动出一个漩涡,李清童手上剑光纷纷弹向虚空。 眼前的景象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怒不可遏的吼道:“魇妖,出来。” 剑光所过之处树倒石崩,回声飘荡在空寂的夜里,像石头沉入水底。 过了一会儿,一个沉闷又飘忽的声音在空中游响,好像来自地底深处,那声音还在不断移动。 “你喜欢那个人,却唯唯诺诺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你怕他知道了会另眼看你,还是怕他的救命之恩换来的是你对他的朝思暮想、日夜惦念,从此厌弃你? 懦弱无能的人类……” “住口。”李清童茫然对着虚空道:“你这妖畜,根本就不懂感情,他若不喜欢我怎会对我百依百顺,你根本不配提他!” “你们人类太在乎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所以你们才会优柔寡断,才这么懦弱不堪。渴望什么,就不遗余力的得到它才是妖族的处事风格。 快让我看看,你是否像我想像的那么想得到他……” “你想干什……”李清童话没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大师兄。”一阵凉风吹过,谷慕千突然打了个寒颤。 林云飞回过头,看谷慕千淡眉微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慕千,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总有些不安。” “没事,师兄会保护你,过来。”林云飞伸出厚厚的手掌,谷慕千扶住他的时候触到他掌心的茧子,他看着林云飞,林云飞铁汉柔情的一笑,俩人迈过大石,向崖顶走去。 山崖正顶端有个不规则的洞口,崖壁崎岖,不知深浅,像无底洞,又像一个大坑。 乌云掩映的星月无光,看不清里面情形,俩人站在石洞边缘,只见傅仁骂骂咧咧的走了上来。 “傅公子。”林云飞没看见跟他一道的李清童,遂问道:“李宗主呢,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他半路一个人走了,我哪知道。”傅仁累的气喘吁吁,蹲坐下来。 林云飞和谷慕千对视一眼,看来他们两个半路就分开了。 不一会儿蒲苏和夜玄也赶到了,他们走的路地势相对复杂,夜玄对林云飞道:“这边有些毒草荆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痕迹,师兄那边怎么样。” “我们根着粘液一路过来,看样子魇妖目的明显,直冲进了这洞穴中。”林云飞回道。 听说李清童和傅仁分开了,众人也懒得问傅仁有什么发现,便在洞口一边修整一边等人。 谁知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别等了,他那么大个人又不会丢,说不定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们下去速战速决,再去找他,大不了灵元还算他的份。” 众人听了傅仁的话都不作声,至于李清童为什么不跟他一路,猜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又默默等了一阵,山下并没有动静,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先行动了。 蒲苏指尖捻出一簇灵火向洞中照去,只听“嗖”的一声,林云飞飞身跳了进去。 总要有一个打头阵,先探探下面情形再说。 还没听林云飞传话,又一个身影猴急着进去了,生怕有人独占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餵。”蒲苏喊时已经晚了,傅仁的身影迅速的没入了黑暗中。 林云飞就着灵火打量着山洞,一条一人多高,足够四人并肩前行的通道往里延伸进去。 崎岖的石壁上还有很多画像,林云飞没来得及看那上面画了什么,就听“咚”的一声,傅仁落得太急,没站稳,整个摔在地上。 第55页 蒲苏见人都进去了,就算有什么危险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了,于是和谷慕千一起跳了进去,夜玄垫后。 “这里之前像是个妖兽的洞府,你们看。”林云飞将灵火凑近石壁,“好像是仙门游猎图。” 只见山壁上画着一群仙人在山间游猎的景象,他们在一个山洞里捉到一只妖兽,那妖一人九面十分怪异。 九张脸上是九张不同的表情,再后来他的面被剥掉了八张,只剩下中间那张,才勉强像个人形。 仙人不知把这个妖兽带去了哪里,后面的图好像被人故意毁坏了,故事就此戛然而止。 他们一边看着画像,一边向前走,通道顿时宽敞起来,是个足够容纳两三百人的石室,一面石壁的中间有个石台,上面是个石座,石座上雕刻的东西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不成图像的深深浅浅的刻痕。 座上有个只像,和石椅一样勉强看出个人形,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众人沿着山壁观察了一阵,似乎还有个通道,只是被人故意封住了,但时间长了,封住的地方裂开很多细缝。 突然轰隆一声从背后响起,众人回头看时,只见那石像碎倒一地,傅仁一脚踢在了上面。 “装什么像。”傅仁嗔道,“这不就是壁画里那个怪妖,怎么还当起了王,妖族就是祸害,我见一个杀一个。” “你不要乱动,万一有什么机……”蒲苏话没说完山洞骤然晃动起来,碎石从顶上掉落,砸在头上就得血溅当场了,蒲苏不由一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正不知道往哪躲,忽然肩头一沉,夜玄伸手揽过来,蒲苏整个后被贴进夜玄怀里。 他赶紧拉着路过的谷慕千和林云飞,几人相互挡着,就近贴在墙角相对稳定的狭小空间里。 傅仁抱头窜了过来,拳头大的碎石在面前坠落,生怕砸到他脸上,一个劲往里面挤,夜玄整个贴在了墙上,闷哼了一声。 “你没事吧?”蒲苏想要撑开点空间,感觉夜玄被挤得透不过气了。 “没事。”夜玄反而将人往怀里拉了拉,才感觉到怀中一阵微小的颤抖。 他顺着蒲苏的胳膊,摸到他有点发抖的手,呵气如兰的在蒲苏耳边呢喃道:“别怕。” 乱石飞落,伴着呛人的尘土和嘈杂,还有傅仁的惨叫,蒲苏心上生出一股要葬身此地的恐惧。 那小若蚊吶、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耳语,突然就沿着听觉神经钻进心底,冰凉的手心被包裹在一只温热的手掌中。 夜玄的拇指不停的在蒲苏的手背上摩挲,像是一种安慰。 蒲苏渐渐平静了下来。 现实中蒲苏从来没有机会感受命悬一线的时刻,穿书后这种感觉好像时不时就笼罩在他心头。 虽然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死,死在这个山洞或者死在其他某个地方。 一个年轻生命消逝似乎永远比一个垂暮之年的生命让人遗憾与惋惜。 他幻想过如果他死了,人们会可惜他什么呢? 可惜年轻的生命没拥有过恋爱,也没体验到丰富的人生?可惜他还没爱上这个世界,爱上这个世界的某一个人,就要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也许吧。 蒲苏忽然张开手指,和那温热的手掌扣在一起,他合上了眼睛,按捺着心中吵闹的鼓动。 过了好一会儿,那犹如地震的晃动才停止住。 众人斜了傅仁一眼,刚舒一口气,还没放下心,又提起了胆。 只见石室中间的那个石座突然嘎吱吱兀自转了一下,仿佛时间太久,机关坏了,停住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一阵嘎吱作响,这次只旋转了一点就彻底停了。 原来石座下有个洞穴,那洞口应该很大,因为石座没旋转开,只能容一人通过。 “这会不会是什么陷阱?”蒲苏道。 林云飞就着洞口往里照了照:“就算是陷阱,也只能进去看看陷阱里埋着什么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谷慕千道:“那我随师兄下去吧,也好有个伴。” “我也下去,我倒要看看这作的什么妖。”傅仁道。 于是林云飞先下去了,然后是谷慕千和傅仁。 蒲苏撑在洞口往里看,突然那石座剎那间恢復到了原位。 蒲苏一惊,如果不是夜玄手快拉住了他,他的整条手臂估计给沉重的石座夹住,磨成了肉浆。 突然一股阴风从身后袭来,两人刚起身,就见石壁上多了一个影子,蒲苏顿时头皮一麻,夜玄瞬间出剑向后刺去。 差一点,剑尖就捅穿了李清童的咽喉。 “清童?”蒲苏叫道。 只见李清童神色木然的站着,看到蒲苏才恍然惊醒似的,突然沖了过去,抱着他不住的念叨:“不要离开我,苏苏,不要离开我……” “你怎么?”蒲苏推不动,见他情绪激动只能安慰道:“好好,我不离开你,你怎么在这儿,刚在去哪了?” 谁知不问还好,一问就见李清童突然化出一把剑指着夜玄,“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抢走……” “你在说什么?” “他心里清楚!”李清童突然对着夜玄怒吼道。 夜玄没说话,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第56页 “原来你是夜寒烟的儿子。”一个湿沉的像是没见过阳光的声音响起,石壁上轰然塌了个洞,一截黑影一寸寸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魇妖?”蒲苏戒备道。 说话间夜玄已经将蒲苏挡在身后。 “李清童,你不是想知道他更在乎谁吗?不如我们玩个游戏,输了,就把你们年轻的心脏给我。”只见一个穿着黑袍,身形佝偻的老头从石壁后走了出来。 他神色麻木的看着三个人,“我不挑的。” 第三十二章 “想得美。” 夜玄声音沉沉的对着那形容丑陋的老头,御剑刺了过去。 那剑却在老头身前一尺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气场弹开了,黑影一闪,老头出现在蒲苏身后,指甲已经陷在蒲苏的喉颈里,立时见了血。 “你放开他!”夜玄不料如此变故,沉声道。 “当然,只要你们乖乖的。”那老头看向旁边提着剑蓄势待发的李清童,“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用剑指着我。” 只听蒲苏嗓子闷响一声,一缕鲜血顺着他的细长的脖颈往下流。 李清童慌忙扔了剑,声音又颤又怒,“你别伤害他。” 话音还未落地,黑暗中冷不防窜出两道黑蛇一样的影子,不敢妄动的夜玄和李清童瞬间被两条黑色的锁链缠住。 黑色的锁链越收越紧,发出咔啦啦的声响,仿佛把人骨头都要勒断。 蒲苏被那老头一把掼在地上,“这两个只能活一个,选吧,要是晚了,可一个都活不成了。” 蒲苏回身怒视着佝偻的魇妖,“我听说你们妖族内斗的厉害,你现在,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吧。” 蒲苏说着捡起李清童方才丢在地上的长剑,还未出手,那站在一丈开外的魇妖手臂突然延伸过来,先一步卡住了蒲苏的脖子,硬生生被提的双脚离地,“我得耐心有限。” 魇妖用力把蒲苏摔倒一面墙上。 蒲苏身体重重跌在石壁上,翻滚落地,感觉浑身骨头都麻了,躬了一下身子,没站起来。 “蒲苏!”李清童身上被缚住,挣扎着往蒲苏那边挪动。 “你有什么沖我来。”夜玄眸中生怒,对那魇妖吼道。 “别急,夜寒烟的儿子终究会死在妖族手上。”那老头恶狠狠的盯着夜玄,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似乎年轻了许多。 “你想好要救谁了吗?这捆仙锁可杀了不止一百个仙门了,每杀一个,妖力就会涨一分,杀人的速度就会快一点,你说他们再过多久会被吸干精法?” 蒲苏闻言惊愕的看着不远处的李清童,他脸上神情痛苦,仅一会儿功夫,就肉眼可见的消受了一圈,眼神的光亮也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那老头佝偻的背似乎直了起来,身形也比方才高大了几分。 “苏苏。”李清童颤抖着拂住蒲苏的手:“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是吗?” 蒲苏看着李清童漆黑的双眸,那眼里放佛只能容得下他,蒲苏知道他有时候小心眼,但他不能否认这个世界上只有李清童对原主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对他好。 夜玄见那魇妖不怀好意,只道,“你做什么选择都无所谓,我都相信你。” 蒲苏看着倒在一边的夜玄,心中千头万绪飞奔而过,他闭着眼,仿佛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选清童。” “哈哈哈哈哈……” 那老头,不,现在魇妖吸够了两人的精法,应该是个丑大叔了,他大手一挥,李清童身上的捆仙锁骤然一松。 李清童大口的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一丝神志。 蒲苏勉强撑起身子扶着他,“清童,你没事吧?” 李清童靠坐在石壁前,嘴角淌下一线血迹,微笑的眼中闪着一汪水光,哽咽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蒲苏晃悠着站了起来,“你总得让我告个别吧。” 那魇妖见夜玄躺着一动一动,奄奄一息,离死只差一线,没说什么,他可不是什么好心,他就爱看这种戏码,生离死别,让他觉得兴奋。 蒲苏一步一顿,看似十分艰难的走了过去。 “蒲苏。”夜玄眸中强撑一线清明。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蒲苏跪坐在地上。 “不,我想说。”夜玄气若游丝,蒲苏只得弯下身来才能听请他说的什么。 “我之前恨过你,甚至恨不得想杀了你。可能是我不够了解,如若早点遇见就好了,当你还是书里面,那个神童的时候……” “我才不是什么神童……” 蒲苏苦笑了一下,如果他是神童的话就不会被遇见的两个五阶大妖吊打了。 可能因为身上太疼,蒲苏怕疼的很。 笑的脸上湿了一片。 “那也没有什么关系,是你就好……” 夜玄缓缓抬起手,抬得很费力,蒲苏将手递了过去。 怎么,主角攻是要和他握手言和了吗? 夜玄的手上还戴着他给的法戒,灵光灿灿的。 就这么,夜玄仿若睡着了一样闭上了眼。 第57页 蒲苏长舒一口气。 魇妖无动于衷的看着两人临别之言,一点都没有想像的感人。 怎么心爱之人死在面前后,还有一段单独表演? 只见蒲苏将手缓缓的印在夜玄胸口,他口中似怨似嘆,念念有词,不知在祈祷还是超度。 突然夜玄身前闪耀出一道刺目的炫光,魇妖像见不得光一样,立马挡住了眼睛。 蒲苏竟然从夜玄的胸口抽出一把剑杀气腾腾的剑来。 剑身被青色的光焰围绕着,法力逼人。 正是被夜寒烟封印着万妖王灵元的幽冥剑! “这是……万妖王的法能!”魇妖缓过神后大惊。 “没错!” 说时迟那时快,魇妖要避已经来不及,蒲苏运剑向前,俩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所过之处,黄雾瀰漫,青光乍闪。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在石室中斗的不分你我。 蒲苏做的功课可不止临睡前记下的法阵,他一直在查夜寒烟封印幽冥剑的术法,他本以为永远都用不上,没想到此时竟派上了用场。 他先假意示弱,让魇妖放下警惕,靠近夜玄,才取出了幽冥剑。 幽冥剑有了万妖王的灵元,成了一把所向披靡的斩妖剑,剑法一出便轰动整个山谷。 本来躲藏起来的妖兽,因这法力的威慑,在猎场中四处乱窜,给正在苦苦搜寻的弟子们一个惊喜。 所有仙门都想在结界即将解除之时赚上一笔灵元。 但蒲苏很快发现一个问题,幽冥剑仿佛一把来自地狱的魔剑,他跟不压不住它的邪气。 他持剑的整条手背都要被烫熟了一般,灵力不断遭到反噬,不多时便有体力不支的感觉,只是强撑不让剑脱手。 已经恢復了精力的魇妖从开始本能的惊慌躲避中找到了破绽。 蒲苏力不从心的挥着剑,气息早已紊乱,身上直出虚汗,他眼前一阵眩晕,与此同时,肩头传来一阵剧痛。 只见魇妖伸展自如的手臂穿过黄雾,捉住了蒲苏的肩头,长长的指甲穿过肩胛骨捅了出去,蒲苏哀嚎一声,幽冥剑脱手而出。。 他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地上,看到那魇妖对着法力无比的幽冥剑两眼放光。 他不能让幽冥剑落在妖族手中,必须将它再封印起来,蒲苏一只胳膊用力,匍匐着向夜玄移了过去。 魇妖兴奋的拿起幽冥剑,顿时尖叫一声,只听滋啦啦一阵声响,剑身闪出青金色的电光,伴着一股血肉焦烂的味道,魇妖的手被烫的一片焦黑,幽冥剑仓朗朗落在地上。 魇妖看着正爬向夜玄的蒲苏,狠狠的揣了他一脚:“你刚才怎么拿到的?” 蒲苏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向前爬,又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上,“你说不说?” 蒲苏强忍着痛,默不作声,他本以为幽冥剑是个金手指,它确实是金手指,但金手指是主角的特权,他早该有炮灰的觉悟。 谁知魇妖发了疯一样连踢带揣,在蒲苏头上、胸口和肚腹的致命部位勐烈攻击。 蒲苏只觉一股灼热的液体从头顶流下来,眼前顿时一片猩红,嘴里涌上一股浓烈的咸腥味。 但他依稀感受到衣领深处,一个贴着皮肤的小物件,还有温热的灵光,竟勾了勾嘴角。 身体的能量不断通过那小物件传输出去,昏暗中能看到不远处一点微小的闪光。 魇妖见状气恼无比,一只手洞穿了蒲苏的另一个肩胛骨。 期间意识模煳的李清童过来阻止,被魇妖一遍遍摔在墙上,终于一动不动了。 蒲苏就是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双腿蹬着地,整个上半身摊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蹭。 魇妖忍无可忍的暴怒起来,看来是个硬骨头,他最喜欢硬骨头,硬骨头折磨起来才有感觉。 魇妖手中化出一根黑色的尖刺,“噗”的一声,穿透了蒲苏的脚踝,“怎么?这么急着去见你的小情人。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留你们全尸。你要知道,像我这么仁慈的妖族已经不多了。” 蒲苏疼的额上青筋直跳,脚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魇妖又将尖刺扎进他另一条腿的小腿肚,蒲苏咳出一口血,恨不得当场疼死过去。 魇妖揪住他的衣领,像揪着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布娃娃,“你到底说不说?!” 蒲苏眼睛肿成一条缝,一口血水啐在魇妖脸上,“我不会,让你毁了夜前辈的功劳。” 魇妖怒不可遏的提着他,在地上墙上来回摔,蒲苏感觉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一万种痛在他的神经末梢轰鸣。 魇妖似乎终于累了,一把将蒲苏扔到夜玄身边,“想死,那我就成全你,然后再解决幽冥剑的事情,我就不信被一个毛头小子解开的封印有什么难。” 魇妖恍然大悟般,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到天亮他就出不去了,索性不再浪费时间。 蒲苏看着夜玄近在咫尺的脸,太疼了,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他头埋了下去,伸在夜玄的脖颈间,一股灼热的液体划落到他脸上,但他身上除了痛,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这样吧。 既然穿进了原主的身体,以前的种种罪过,就一次偿还吧。 他疼的真想死,说不定醒来后,他就又回到他的书桌前,像做了一个梦。 第58页 该宅还宅,该码字还码字。 只要救了主角攻就好。 蒲苏恍然感觉后腰一阵钝痛,身体已经丧失了反应,动都没动一下。 这魇妖扎哪不好,蒲苏感觉一个肾脏要没了,他还没处对象呢,操! 但他很快便在刺痛中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猎场的结界已经解除了。 妖洞所在的山崖整个坍塌了下去,据谷慕千说,他们被困地底,找到了地下的机关才逃了上来。 那时魇妖已经状若疯癫,被幽冥剑伤的体无完肤,最后他也没能将幽冥剑带走,被林云飞杀死后,整个埋在了山洞地下。 “我以后不随便乱碰了。”傅仁围在蒲苏榻前,林云飞一把将人扯了过去。 翠帐前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慰问的仙门,夜玄垂首立在门前,看指上的法戒闪了一闪。 第三十三章 众人退去后蒲苏独自躺在榻上休息。 太阳划过头顶,缓缓向西坠去。 他昏迷了这几个时辰,秋猎结束后,众人都在处理伤患,这时才宣布秋猎结果。 依稀可以听见外面的欢唿声,一把天青色的伞旋转飞向高空,像水莲一样的绽开,花瓣纷飞,空气中顿时充满了清香的味道。 这是蒲苏的父亲为这次秋猎做的天地水莲伞。 夜玄以两颗灵元险胜林云飞,成为本届秋猎最佳,将天地水莲伞收入囊中。 年轻弟子对这个猎场上雪中送炭、对他们施以援手俊美弟子喜欢得紧,纷纷围在他旁边,由林云飞一一引荐。 夜玄总算赚到了好人缘,谷御书在旁边一直笑意盈盈。 可惜有人欢喜有人愁,傅仁没有蒲苏赚的灵元多,他丢下蒲苏的锦袋坐在木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蒲苏虽然表示伤患需要静养,傅仁还是在旁边喋喋不休。 “有什么好稀罕的,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弟子,饿汉看到香饽饽一样。 他们要是知道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估计都不会这么舔着脸往上凑了……” 蒲苏脑子昏昏沉沉,问道:“什么杀人不眨眼。” 傅仁清了清嗓子:“杀妖不眨眼行了吧,我看这小子就不顺眼,锋眉利目的,一股子妖邪气。 你是没见到他的当时在妖洞时的样子,我们刚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他拿着一把妖气横生的剑,一剑一剑的往那个老妖怪身上削。 削一剑就停下来,看着他一张丑脸上噁心恐怖的表情,不满意就再削一剑。 直把那老妖活活刮成个妖棍,你说他跟那老妖多大仇多大怨?!” 蒲苏听的心头一凉,傅仁说的是夜玄吗? 可是这时候主角攻还是助人为乐,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啊。 而且他当时明明在夜玄虚弱的时候封了他的灵脉,以免那魇妖察觉到他的气息再起杀心,他根本起不了身。 难不成他冲破了封印? 蒲苏当时精力有限,可能做的封印没那么牢固,但他有幽冥剑,以他的功底可以轻松杀了魇妖,何必这么大费周折,做出如此残忍行径? 傅仁没看见蒲苏脸上的阴晴不定,嘴巴合不住的道:“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去岁妖狼一族被妖族驱逐,很多逃到了中陆,我带着一队仙门弟子劫掠了一个妖狼群,杀了狼王的部下和孩子,一路追到一个断崖。 狼后和它腹中的孩子,被几个弟子射死后摔了下去,那时候一脸狼狈的狼王就是那个神情。 他当时就是一副只有妖魔才有的那种表情。” 傅仁说着不知有点后怕还是什么,反而不吭声了。 隗骨持汤沃灌的进来,看到傅仁竟然翻窗进了房间打扰小师叔静养,拿着扫帚就辇。 傅仁一把捉住他道:“你这个没规矩的小东西。” 蒲苏咳了一声,隗骨遂松了手赶紧跑到榻前,蒲苏摆手道:“那个赌注是你输了,我不需要你铺床叠被,你离的远远的,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傅仁看主僕二人对他一脸的不待见,好没意思的出了别苑。 蒲苏的药性发作,眼皮沉沉的合着,直睡了一天一夜方醒。 问时李清童已经被他宗门的弟子接了回去。 隗骨正在灶房熬药,见林云飞和谷慕千进来,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出来迎候。 林云飞摸摸他的头,“怎么哭的泪人似的,小师叔虽受了些皮肉伤,好在灵基并未受损,将养些时日也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隗骨哪见过小师叔受这么重的皮肉伤,小时候磕一下碰一下都要人命似的哭的没完。 “秋猎结束后让弟子们集中起来把妖兽的尸体检查了一遍,只查出个发情期的狐狸。”林云飞坐在茶几前,嘆了一口气。 “猎场上的妖兽有原先就在荒山里的,也有之前从北荒捉来,放进去充数的,很难查证出什么。” 蒲苏知道就算追查下去,顶多也就查出陈出人这个替罪羊而已,当时没有人赃并获,现在易沐阳根本不会承认。 谷慕千熬了滋补的汤药带过来,盛了一碗递给蒲苏。 蒲苏先是对谷慕千的手艺夸赞一番,遂问道:“夜公子呢?” “他呀。”林云飞和谷慕千对视了一眼,“忙着呢。” 第59页 蒲苏眉头一皱。 照林云飞所说,夜玄门可罗雀的别苑竟是热闹起来了,每天都有礼单不停的往他宅院里送。 自秋猎结束后,明眼人看到谷御书对夜玄的态度,可能作为谷慕千的道侣的机率,八九不离十了。 他们善于应变的及时调整了态度,巴结起这个曾经最不受欢迎的候选人来了。 夜玄也颇有些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开始让林云飞帮忙张罗了几回,现在竟是完全放开了手。 他待人接物自然得体,不捧不踩,以前看不上他的人登了门,他也照样款待,倒让人觉得这人不拘小节,怀疑起当初的眼光来,怎么以前没发现这人竟有如此风度。 借着谷慕千未合籍的道侣身份,多少人跟风而来,有时候谷慕千过来帮他应酬一二,众人见这两位才貌俱佳之人,还未合籍就如此相亲相敬,恭维话时刻在嘴边挂着。 蒲苏闻言只是惊讶,他的性子不是向来不喜欢和其他仙门为伍吗?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原书中他就是太过疏离寡淡,在仙门弟子中像个边缘人。 和他们打成一片也好,有了归属感,就不容易黑化了。 这伤一养就是半个月,蒲苏喝药喝的整日里脑子昏昏沉沉。他没让隗骨把受伤的事情告诉御灵宗,怕祖母担心,只说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而已。 期间谷御书来看望几次,林云飞、谷慕千有时候轮着番来,有时候一起来。 夜玄却是一次都没见,蒲苏知道他忙,只是心里老有一种不知怎么安放的情绪隐隐作祟,于是趁着隗骨酣然入梦,管不了他的当儿,一个人熘出来唿吸新鲜空气。 月光皎洁,星辰熹微,蒲苏顺着一条小路不觉走向了演武场。 一股剑气震的紫竹林枝叶微盪,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在练剑? 蒲苏穿过紫竹林,就见月光下一抹熟悉的身影,蒲苏不动声色的立在边上看了一阵。 越看越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夜玄那优美大气,兼揉并济的剑势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锋芒。 只见他空中剪腿拉的又直又长,翻身落地时余光看到竹林边一个瘦削的影子。 夜玄收起剑,他正练的气血翻腾,浑身滚烫,蒸腾的白皙的面皮下透出一点微红。 他气息微喘,喉结上下一滚,看着来人。 “你最近都在这里练剑?!”蒲苏躺在榻上每日听着剑声,还以为是错觉。 就算有人练剑,他怎么也没想到是夜玄,他白天忙着应酬,哪能三更天就起,晚上他睡了一回,醒来时还能听到剑声,不要命了? “嗯。”夜玄神色淡淡的应道。 他拭了下剑,长剑入鞘,正是准备要走的样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蒲苏追问道。 “问什么?”夜玄转身看着他。 蒲苏看着夜玄灰蓝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心虚道:“问我怎么知道你灵池里封印着一把剑,又是怎么解除封印,将幽冥剑取了出来……” “你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多了。”夜玄说完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谁也能听出话里的怨念。 蒲苏追了上去:“没有没有,我这人其实特别简单。” 蒲苏一路跟了过去,这时候绝对不能让主角攻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得赶紧答疑解惑。 “其实我很久以前看过一本书,上面写了很多这个世界的事情。说当年夜寒烟前辈和万妖王同归于尽时,将他的一部分灵元封在你的灵池里。我当时找不到别的方法可以救你,我真不是有意冒犯你和夜寒烟前辈的,我发誓!” 蒲苏走的急,说的也急,不料夜玄停了下来,没剎住车,“咚”的一下栽到夜玄后背上。 “我看你一点不简单。”夜玄背对着蒲苏,侧过脸道。 蒲苏从他侧着的眼角里看到一丝愠怒。 “你分明就是傻。” “你为什么不走,你明明打不过,连跑都不会吗?”夜玄声调冷的就像夜里的风,一点点吹走蒲苏身上的温度。 蒲苏看着他起伏的后背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连最低级的动物都知道趋利避害,所以,你是傻的吗?! 你知道我当时清醒着,却又动弹不得……” 夜玄顿了一下,仿佛努力梳理了一下情绪,但终究压制不住,回过身看着蒲苏,“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死在面前的绝望还要让我再经歷一次…… 你是神明派来折磨我的吗?” 无数语言在夜玄心中唿啸而过,他喉头一阵微动,颤抖的嗓音在漫天的怒火中走向了寂灭。 他不想生气,也不该发脾气,他应该彬彬有礼的对蒲苏表示感谢,毕竟他救了他的命。 但连日来胸口鼓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凭空升起一股怒气,就算是怒吼都不能让他舒服半分。 “我只是想救你……”蒲苏垂手立在一边,这些天喝药喝的没什么胃口,真箇人瘦了一大圈,立在风中,有种形销骨立的柔弱感,他鼻尖一酸,眼中泪花闪闪,十分委屈的小声嗫喏道。 夜玄双眸一颤,感觉胸口的火墙被这脆弱的声音叮出了一个裂缝,所有的情绪瞬间土崩瓦解了。 第60页 蒲苏只顾低着头看脚尖,不敢抬眼看对面,不料夜玄突然走过来,将他整个揽进了怀里。 “对不起……” 夜玄身上的温度隔着衣衫迅速传递过来,他的气息唿在蒲苏耳边,蒲苏耳根直痒痒,也不敢动。 不愧是主角攻,道歉的方式还真特别。 第三十四章 “我不坑你,我是来保护你的,相信我。你看……” 蒲苏被夜玄双臂紧紧的环着,挣扎出双手从衣领下抽出一根链绳,上面繫着和夜玄手上一模一样的法戒。 “上次见匠师的时候随便提了个想法,没想到匠师还真做出来了。这是一对,它们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这样以后你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了。” 蒲苏扯着手里的法戒,灵光一闪,夜玄手上的法戒跟着闪了一下。蒲苏鬼机灵的沖夜玄眨了一下眼:“是不是很神奇?” 夜玄突然松开手,走到一边,“你说是就是吧。” 蒲苏偷偷地看他,他转过身去,怎么看样子还有点嫌弃似的。 蒲苏重新将戒指丢进怀里,那戒指被风吹凉了,贴着他的皮肤,蒲苏一个激灵收缩一下肩膀。 “我送你回去。”夜玄柔声道。 “嗯。”蒲苏慢悠悠的走着,他走不快,腿上的伤还没长严实,刚才追夜玄的时候走的急了,腿上的筋跳着疼。 “我背你吧。”夜玄忽然蹲起身子。 蒲苏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 夜玄只好搀扶着蒲苏,他才没有拒绝。 行到林子深处,一点光也不见,蒲苏脚下一绊,身子一个趔趄斜了出去,直以为要摔个狗啃泥。 没想到夜玄将人拽进怀里拦腰抱了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蒲苏连忙挣扎道。 夜玄只斜了他一眼,蒲苏便动弹不得了,他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只一路尴尬的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我自己可以走。” 眼看着到了别苑门口,夜玄丝毫没有放了他意思,一只脚别开了门,如入无人之境。 他脚底轻的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蒲苏睡在外间竟然丝毫没有反应。 夜玄抱着蒲苏上了楼,侧着肩膀撩开帷帐,轻轻将人放在床上,蒲苏赶紧扯着被子盖上。 “你要想去哪说一声,别再一个人跑出去。” 夜玄给他掖了一下被角,抬手像是要整理蒲苏被风吹乱的头髮,蒲苏却一个勐子扎进被子里。 夜玄只好收回手道:“那你早点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蒲苏捂着自己乱蓬蓬的心跳,在被窝里点了点头,过一会儿才听到轻轻的关门声。 主角攻温柔起来简直不像话,老夫的小女心啊,蒲苏在被窝里来回滚了两圈,精神亢奋到半夜才睡着。 夜玄说着第二天来看他,结果一天都没见人,隗骨看着蒲苏鞋底的泥土大唿小叫,蒲苏跟做了贼一样不敢说话。 被隗骨和傅白两个半大小子看顾的严严实实,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到天黑就睡下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蒲苏只觉得口干,睡眼惺忪的摸索着去茶几前倒茶。 壶里是凉白开,一线清凉顺着咽喉源源不断的滑进胃里,蒲苏被这凉意激的清醒了。 恍然看到窗前竟立着个人,背着月光只看到一个漆黑的剪影,吓的手中茶杯抖落到了地上。 那人似乎被他的反应激的愣住了,一动不敢动,蒲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夜玄?” 他话刚一出口,夜玄已经欺身到了跟前,一根手指立马封住了他的唇。 只听楼梯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夜玄当即抱住蒲苏滚进了纱帐。 隗骨在门外轻声道:“小师叔?” 叫了几声,里面没反应,不敢打扰,就离去了。 蒲苏刚才受了一吓,心跳还没平復过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小成了若有若无的气音,“你怎么在这儿?” 夜玄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才小声回道:“我说了今天来看你,白天被事情耽误了。” “那你怎么没叫醒我?”蒲苏呵着小气音道。 “不想,你刚才睡的……” 蒲苏突然摸了摸嘴角,他不会流口水了吧?打唿?磨牙? 他睡觉很安静的呀,怎么夜玄的表情一脸意味不明的感觉。 夜玄看着他眼珠闪烁,“别乱猜了,没什么,就是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你。” 蒲苏抿了一下嘴角,夜玄看他有话要说。 蒲苏忽然扭过脸道:“你压我头髮了。” 话刚一出口就觉得气氛莫名的诡异,夜玄正趴在他身上,胳膊支着,不敢将身体重量压在他身上,维持着平板支撑一样的姿势。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躲着隗骨,感觉像偷情似的。 不过细想一下,刚才房间黑灯瞎火,隗骨若是撞见,就算他们没有什么,为什么不开灯,为什么夜公子这么晚来,也没有通报? 解释起来总归麻烦。 蒲苏拍拍旁边,夜玄翻身躺在床的外侧。 帐顶的灵火照的帐内一片氤氲。 “听林云飞说你现在应酬多得很,我还以为你不爱跟人打交道。”蒲苏道。 第61页 “以前是不喜欢。” “现在喜欢了?”蒲苏侧脸看着他。 夜玄突然翻了个身,面朝里正对着蒲苏:“不是喜欢,就是突然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 这是主角攻该有的觉悟,不然他后期怎么所向披靡呢,蒲苏没说什么。 “你能告诉我取出幽冥剑的法咒是什么吗?” “其实很简单的。”蒲苏伸出手,“就跟你那个玉玦的形状一样。” 夜玄从怀中拿出玉玦递了过去,蒲苏接过来就着灵光一照,“你看这镂刻的空隙,正是那个法咒的画法。” 夜玄突然将手伸过去,拿着蒲苏的手转了个方向,“这么看,像不像两个人?” “你别说,还真是。”蒲苏笑弯的眼角眉梢忽然对上夜玄的眸子。 秋夜的熹微虫鸣仿佛此刻才响起,透过帐子钻入耳中。 空气寂静的仿若静止了,只有夜玄灰蓝的眸子中涌起一阵流波,被莫名的搅动起来,成了一股波涛翻滚的洋流。 “你是不是该走了?”蒲苏眼神闪烁道。 “嗯。”夜玄闻言乖乖的起了身,“你再好好睡一会儿,天快亮了。” 蒲苏哪还睡得着,辗转反侧到了天明,忽然揪着头髮,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怎么对个男的都心动了。 果然主角攻的魅力它男女通吃啊,淦! 此后夜玄每天都来看蒲苏,有时候白天来,有时候晚上来,有时候白天晚上都会来。 他们就躺在帐子里聊天,有时候蒲苏睡着了,夜玄就躺在一边看着他。 看他垂着细密的眸子,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轻轻颤一下,小巧的鼻尖浅浅的唿吸着,脸颊和耳根睡得泛起微微红晕…… 蒲苏半夜醒来喝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床沿。 他揉了揉睡眼,才看清绊住他的是因为太累,眯着的夜玄,那宽厚的床沿,正是夜玄的腰身。 夜玄一只手撑着床坐起,一只手捏了捏蒲苏还在迷迷煳煳的脸颊,“渴了?” 夜玄掌心的温热传到蒲苏脸上,像一把火腾的一下点燃,沿着他的七筋八脉烧过去,一股热浪瞬间流遍全身。 整个人登时醒彻了。 夜玄温柔的语气呵在脸上,直蒸的他脸颊滚烫。 蒲苏见夜玄神色淡然的看着他骑坐在他腰上,竟是一点都不尴尬。 输了输了。 尴尬的是蒲苏。 他收起叉在夜玄身体两侧,从睡袍下露出的两截白细的小腿,连滚带爬的钻进被窝,用被子挡住半边脸,才“嗯”了一声。 夜玄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犹豫道:“会不会太凉了。” “没关系。”蒲苏接过来咕咚咚喝了个干净,再不灭灭火,他感觉要自燃了。 过了好一会儿蒲苏才沉静下来,“你白天都挺累了,其实不用这么晚来陪我。” “你不高兴了?”夜玄看着蒲苏犹疑的神情。 蒲苏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小时候他一个表弟每年过暑假来他家玩,他们就躺在蒲苏房间的床上吹着空调看漫画。 那是他唯一跟一个同性躺在一张床上。 现在毕竟是两个大男人。 夜玄顶着一张男女通吃,老少皆喜的主角脸,有时候心里难免搓出一股火来,又不能解决,便煎熬着难受。 蒲苏看着垂手站在帐前的夜玄,他手里还拿着他刚喝干净的茶杯,现在撵人,似乎跟白眼狼差不多了。 “没有没有。” 蒲苏心道:谁让你是主角攻呢,当务之急还是要多跟主角攻发发好人卡,多发卡,得好报! 不就唠嘛,来,只要你喜欢,唠上个三天三夜,我可以。 蒲苏小手欢快拍了拍旁边,“就是怕你累着。” 蒲苏白天听着夜玄在教傅白练剑,偷摸着下去看,被隗骨撞见了非要辇他上楼。 “多活动对伤势更有好处。”夜玄穿一身束袖的利落装扮,腰身也服帖的紧,一截向里弯的修健腰线,弧度简直完美。 夜玄刚教完几式刀法,正在廊下拭刃。 “你听听你听听,我就说现在要多活动,都躺了二十多天了,身子骨的躺软了。” 蒲苏正伸着懒腰,看到夜玄转过头,忙收了张开的胳膊,娇弱的依在大红的廊柱上,眼睛仿佛在说:看,没骗人吧,我是不是身子骨软? 隗骨直以为小师叔是骗他的,就想着玩,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类似事情,听了夜玄这么说,才半信半疑的去灶房忙活了。 “有时候我这个主子当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蒲苏软着身子,走到夜玄旁边,看着在院中练习着的傅白,胳膊肘顺势支在他肩头,柔弱无骨的往嘴里送葡萄。 夜玄转过脸,看他一脸委屈似的,嘟着含了葡萄的小嘴。 蒲苏眨眨眼,“你要吃吗?” “没有。”夜玄扭过头继续拭刀。 还说不是,分明就是馋,蒲苏看着夜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能不好意思说吧。 那有什么。 蒲苏索性摘个葡萄塞进夜玄嘴里,看他表情惊愕,连忙熘了。 第62页 心中还在嘀咕道,明明不酸啊。 第三十五章 蒲苏终于好利索的时候,已到了深秋,漫山遍野的秋色在山间肆意渐变。 蒲苏把隗骨支开,一个人偷偷跑到花园里,俨然是一片密密的花田了,翠绿的枝叶下已隐隐有了花苞。 韦陀花,也叫昙花,只在夜间盛开,喜欢这种花的人该是多么落寞啊。 每逢夜深人静,独自欣赏着纯白的花蕾…… 这种喜欢像是秘密一样。 夜玄小时候就是这么孤独的,一个人静静的看着昙花绽开又收拢的吧。 一阵风卷开别苑的大门,傅仁大大咧咧的跨了进来,他和境虚宗宗主拜访凌云宗,藉机熘到蒲苏的别苑。 他进来时只看到傅白在院子里练剑,正值午时,四下不见人。 傅白看见了傅仁,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 傅仁没好气的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见到我连声哥哥也不叫。” 正说着见蒲苏从后院出来,就凑了过去。 自从秋猎结束后,这人就三不五时的往凌云宗跑,若不是碍着凌云宗的面子,蒲苏早将这人撵了出去。 傅仁虽人在清心寡欲的仙门,却是个眷恋红尘的主儿。 说是到民间体味人生百态以助修行,其实是藉机往那民间热闹的烟花巷子里钻。 据说男女不忌,早些年闹出不少丑闻,后来境虚宗有意要和凌云宗结道侣之谊,这才安分些。 再后来有了天和宗之约,冒出个夜玄,这事算是黄了。 两宗似乎也有一段时间疏于联繫,只是境虚宗突然单方面又对凌云宗热络起来,这倒打的是什么主意? “忙什么呢?看把你累的。”傅仁好心的夺过蒲苏手里的小铲往花园里看。 蒲苏“咣当”一声把花园的木门锁上了。 傅仁见状倒也不怒,还***着脸笑吟吟的。 他那久经风月的眼睛往蒲苏身上来回钻,只见他身段纤长,腰窄臀圆,小脸上挂着薄汗,气息微喘,越看心里越欢喜。 蒲苏只觉一口痰黏在身上一般,怎么都甩不掉。 傅白看着傅仁不怀好意的粘着蒲苏,黑白分明的大眼,眼珠一转悄悄出了门。 不多时夜玄从虚掩的大门走了进来,只见傅仁正追着蒲苏非要把手里的糕点餵到他口中。 夜玄沉着一张脸,“傅公子晴天白日这是做什么?” 傅仁见了夜玄就没好气:“怎么哪哪都有你,我做什么还要向你汇报吗?别以为你是凌云宗未来的道侣我就不敢怎么着你。” “既然傅公子那么想跟我过两招,我再推拒倒显得无礼了。不如三天后,我们永定崖前见真章。” 傅仁本没想跟他单挑,看来他是有意要在人前逞英雄了,傅仁当着蒲苏的面肯定不认怂,只道:“那你倒要抓紧修练,输了倒让人笑话。” “不劳傅公子挂心。”夜玄冷冷道。 傅仁一见着夜玄就难免想起他在妖洞里的样子,他没说的是当年他被悬崖上那个穷途末路的妖狼咬了一口,到现在身上的疤也没消下去。 傅仁甩着袖子准备出门,看到傅白立在门首,没好气的揣了他一脚,“你以后别想回境虚宗了。” “境虚宗有什么好稀罕的,傅白要是愿意,我倒不介意白捡个漂亮徒弟。”蒲苏见他对傅白撒气,顿时气道。 傅白听这意思,小师叔要收他为徒了,喜出望外,立马朝着蒲苏跪拜道:“谢谢师父。” 蒲苏手一背,趾高气扬道:“起来吧,我的好徒弟。” 傅仁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愤愤的走了。 “没踹疼吧?”蒲苏扶起傅白,蹲在地上拍他身上的灰,“为师今天高兴,咱们不练了,走,吃果子去。” …… 傅白竟翻了个白眼,就见过这么不严厉的师父,反而提着刀迳自在院子里练了起来。 蒲苏看着夜玄,嘿嘿一笑,揉着脑袋找补道:“看我弟子多懂事,以后必将威震仙门。” 蒲苏烹了茶,摆上隗骨做好的点心,坐在庭中几前,“你怎么来了?” “傅白说有几个招式不会,让我过来教他。”来了之后,他才知道傅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蒲苏看着练功练的满头大汗也不愿休息一下的傅白,“说起来我这个师父当的倒轻松,都是你在教他,你也算是他半个师父了。” 蒲苏以茶代酒敬了夜玄一杯。 “不过你真的打算和傅仁决斗吗?” 蒲苏每次看到傅仁,都是能躲就躲,不跟他一般见识。 夜玄突然神色沉沉地看着他,蒲苏立即正襟危坐,不敢说话,显然他主意已定。 但也不用这么严肃吧,蒲苏心虚的喝着茶。 “瞧把孩子累的。”林云飞提着个鸟笼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看到傅白小脸通红的耍着一把沉重的大刀。 “你俩倒悠闲。”林云飞放下笼子,坐到几前不客气的自斟自饮了起来。 看来是渴了,一杯接一杯的喝,都没品出个茶味来,真是白瞎了他上好的茶叶。 解了渴,林云飞才道:“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出山游玩一番嘛,我已经跟师父请示过了。李宗主先前为秋猎出了不少心力,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小师叔带上他,我们一起去南方游玩几日如何?” 第63页 “好啊。”蒲苏早都憋的不得了了,工费出游为何不去,到时候大吃大喝一通以慰他这么些天都不能出门的遗憾。 “得嘞,有小师叔这个财主在我就放心了。” 蒲苏脸上顿时几条黑线,怎么他上次在常潞园他随口一提,林云飞记得那么清楚。 “你都请示过谷宗主了,我就不信天下第一宗抠门这个钱,别是你昧了去。” “我这不是怕你们乱花钱,不够再补嘛。”林云飞嘿嘿一笑。 “在家里窝着有什么意思,走,跟我去放生崖。”林云飞提起笼子说走就走。 “你们去吧,隗骨回来看不见我还不疯了。”蒲苏道。 “我帮你说说,他就是关心过头,这不都好了不是?出去活动一下多好。” 蒲苏哪受得了这撺掇,三个人玉带翩跹出了别苑。 “那小子目中无人,早该教训了。” 没想到听说三天后夜玄和傅仁要在永定崖决斗,林云飞竟如此说。 他不是处处贯彻维护凌云宗声誉、维繫仙门友谊的宗旨为人处世的吗,一个“正道的光”人设,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简直大快人心! 群鸟扑稜稜跳出鸟笼,展翅飞向深远的苍穹,在漫山的秋色间来回盘旋,高声长鸣,让人听着心情愉悦。 林云飞目光灼灼的看着翱翔的飞鸟,端的一本正经,蒲苏忽然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林云飞坐在崖前,如果底下不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蒲苏还以为他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 只见林云飞双手撑在地上,盪着腿,眼中映着歷歷山河,十分坦荡地说道:“仗剑天涯,自由自在。” 蒲苏本以为他会说一些救济苍生,再不济也是光耀凌云宗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他从小在凌云宗长大,跟这个集体融为一体,同声同气,很难相信林憨憨还有这么嚮往脱离集体的强烈的个人意向。 凌云宗的饭不好吃吗? “你们呢?”林云飞看向两人。 蒲苏坐在山石上,只是他坐的离悬崖有点远。 “我既无心长生不老,也自知匡扶不了天下,只能独善其身呗。要是能遇上个志同道合的道侣更好了,我们一起游山玩水,过安逸日子,他最好很有钱,我吃不了苦,其他酸的甜的麻的辣的倒是都可以……” 这简直是闲鱼的人生巅峰了。 林云飞瞟了蒲苏一眼,“不思进取都能被你说成志气相投,蒲宗主为人勤勉,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油嘴滑舌不着调的儿子。” 蒲苏翻了他一眼,心道:你没当过社畜,不跟你计较。 俩人看着夜玄,夜玄靠在一块山石上:“我没想那么远,如果有一天驱逐了妖族,我可能会找一个地方隐居吧。” 多么单纯朴素的愿望啊。 蒲苏又要可怜主角攻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让他实现。 非要给他个成为拥趸无数的大魔头剧本。 蒲苏回到别苑思来想去,只要他扭转剧情,实现夜玄的愿望,这样他不就不用死那么惨了吗? 现在夜玄好不容易摆脱了原书中秋猎后跪遍仙宗的剧情,这可都是他用命换来的呀。 夜玄也有心要发展事业线了,他不能让傅仁这个炮灰给毁了。 在隗骨熄灭了阁楼的灯后,蒲苏端着果盘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吃到第一百零七颗葡萄的时候,夜玄开门走了进来。 “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一些,秋猎后你的声誉才开始上升,得罪境虚宗不划算。”蒲苏说着将第一百零八颗葡萄丢入口中。 夜玄看着蒲苏穿着单薄的睡袍坐着,衣衫的中缝在膝盖的位置自然的分开,垂在双腿两侧。 蒲苏皱眉看着夜玄,双腿不自觉的叠在一起,翘着二郎腿,玉色的锦丝睡袍骤然滑开。 露出两截交缠在一起的白润的大腿。 第三十六章 蒲苏扔一个葡萄进嘴里,嘴唇一嗡动,吐出两个子来。 作为吃货,他也是有拿得出手的绝活儿的,什么鸡骨鸭架,到他嘴里随便被舌头一翻,便只剩下精光的骨头。 夜玄在蒲苏对面坐下,看着桌上一截莹莹的烛光,“我不在乎得罪谁。” 那不能。 白天这么忙里忙外的不就想多结识点人脉吗?各仙门之间关系复杂,说不定因为这次决斗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那他之前在秋猎受的伤不都白挨了。 蒲苏想不明白,夜玄不是沉不住气的性格,傅仁虽然让人讨厌,也没有必要非得跟他单挑不可。 他看出来傅仁并不想跟他对上,只要示一下弱,这事就过去了。 夜玄是谷慕千的未来道侣,就算不愿跌身份,他可以去啊,境虚宗肯定不会不卖御灵宗面子。 蒲苏正要劝说夜玄,谁知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的突然站起来,抓着蒲苏的胳膊一把将他按在支撑着床帐的雕花木架上。 “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夜玄胸口喘着粗气道。 蒲苏双手被按在头顶,见夜玄怒气沖沖的俯视着他,刚不聊的好好的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蒲苏顿觉他在夜玄面前简直手无缚鸡之力,索性放弃反抗,省的再碰到他哪根弦,惹怒了他。 第64页 “难道你不觉得他烦人吗?”夜玄逼近蒲苏的脸颊,仿佛怒火中烧。 “烦人。”蒲苏立即应和道。 “你难道不讨厌他吗?”夜玄俊美冷艷的脸顿时又逼近了几分。 “讨厌讨厌。” “那我给他点教训怎么了?!”夜玄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蒲苏的鼻头上。 “没问题,你教训的对。”蒲苏别过脸,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被夜玄怒目而视绝对是种折磨。 “我只是不喜欢看他纠缠你。”夜玄的声音突然柔了下来。 蒲苏毛茸茸的碎发贴着夜玄的脸颊,柔软的像个小动物。 夜玄的气息唿在蒲苏耳边,摩挲着他敏感的神经。 蒲苏的耳根便又红又烫,一直延伸到颈下。 白皙的颈侧能看见动脉的微小勃动,夜玄有种忍不住贴上去,想咬破这鲜嫩皮肉般的饥渴。 蒲苏的身体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一阵细小的颤抖,一股火从他小腹燃气,不停的往上沖。 肚脐,脾胃,最后到心脏。 他的身体被这慾火烧的不自觉发出微小的痉挛,蒲苏不住的轻轻喘息,过了好一会儿,那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烈火燎原般在他心中肆虐,摧枯拉朽,把他仅存的一丝理智逼到世界边缘。 “夜玄。”蒲苏急迫的喊了一下。 夜玄看他神情不对劲,缓缓松开了手,蒲苏顺着纱帐蹲在地上,抱着腿,把头埋进膝盖。 “对不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夜玄蹲下来,忽然有点内疚,抚慰着蒲苏的肩背。 他身上小火炉一样滚烫。 夜玄试图抬起他的脸,结果蒲苏一直不愿意,就那么在地上蹲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他脚都麻了,才趔趄着倒了凉水,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然后躺回到床上。 夜玄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蒲苏裹着被子躺在床里边,看夜玄木然的站着,抵着被子含煳不清的说道:“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夜玄立即慌张的在房间乱转,眼睛四处搜集着食物。 “我什么都吃。”蒲苏躲在被子里回应着。 夜玄只找到一个放了好几样坚果的盘子,他斜靠在床外侧,蒲苏趴在里边,俩人剥着一盘松子花生等一盘坚果。 蒲苏这会儿人又好了,看见吃的两眼放光。 “跟你说我最不喜欢辟谷了,看见什么好吃的好喝的让我无动于衷,还不如杀了我。” 夜玄从蒲苏渐渐恢復过来的面色上似乎察觉出了点什么,蒲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俩人有点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又错开了视线。 夜玄剥了花生仁递给他,蒲苏手上正剥着一个,懒得伸手拿了,小嘴儿叼起来就吃。 一丝奇妙的触感被夜玄的神经元小兵们抬着,从手心一路敲锣打鼓的在各个神经线上巡迴了一遍。 蒲苏仰着灵动的眸子看夜玄,“你知道吗?要是让隗骨知道了,他就都给我没收了,可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实在太饿了,饿的想吃人。” 夜玄怔了一下:“吃人?” “对,吃仁。”蒲苏纤细的指尖一阵翻动,把花生仁外面的红衣也剥掉了,“像这种又白又嫩的,嘻嘻……” 谐音梗,虽然可耻,为了逗主角攻他也是尽力了。 夜玄走后蒲苏忽闪着眼睛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他就算不被主角攻掏了心,也要被他掏了肾。 可能是他太久没见过漂亮小姑娘了? 听说隔壁的仙山上有好多漂亮的女修姐姐,以前陈出人他们经常跑到附近的山头看,蒲苏不愿与他们为伍,所以一次也没去过。 可惜了。 胡思乱想间,蒲苏双目微合,右手轻轻滑进锦丝睡袍,沿着小腹一路向下。 蒲苏脑海里回想着喜欢的女明星,可记忆忽然像前世般遥远又断片。 无数面孔在他脑海一闪而过,却都是模煳一片。 在数不清的模煳面孔中蒲苏极力搜寻着那能让他怦然心动的面容。 他手上送的越来越快。 那些脸却没有一个能在他心里停留一下。 他突然变的焦灼起来。 画面滚动的越来越快。 忽然一个十分出挑的面容从模煳的人像中蹦了出来。 上下两片丰润的唇瓣,抿成中间一道旖旎蜿蜒的唇缝。 尖挺的鼻子。 修长的眉目。 沉沉合着的眼,绒长的睫毛沿着眼皮闭合出的弧度浓密的排列。 蒲苏在这张脸上流连忘返一阵,所有压抑的欲望被勾着,随着唇齿间低回的浅吟和压着的轻喘喷薄而出。 蒲苏终于长长的唿出一口气,回味般想要再看清那面容时,闭合的双眼缓缓张开,两片一望无际的大海般灰蓝的眸子,和蒲苏四目相视…… 操 蒲苏一个勐子坐了起来,感觉腿都是软的。 自从这件事之后,蒲苏每次见夜玄便想躲。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夜玄看他的眼神也怪。 蒲苏像一下被看穿了心事般,惶惶不安。 他拿着一本书挡在面前,却时不时往夜玄身上瞟,他在院中教傅白刀法,很难想像一个看着身材刚正挺拔的男子有这么好的柔韧性。 第65页 只见夜玄一个竖叉落在地上,右手已经将刀抛向了空中,刀尖以刀柄为圆心一边旋转一边下落。 如果不想被刀刃削断了脑袋,就要俯身贴腿,还要跟着刀的旋转同步,以腰为中心,旋转一周,准确无误的接住刀柄。 噔噔噔,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有隗骨会跑出这么跳脱的动静来。蒲苏立即收回目光,进了里间。 “小师叔怎么一整天都在楼上,你这个当师父的,倒比夜公子还清闲。”隗骨放下茶点,帮他收拾着散乱的书架。 蒲苏伏案看书,装作一股勤奋的模样:“夜公子博学多闻,我武不成,学一下文也好。” “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我不介意讲来给你听。”只见夜玄从门外走了进来。 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夸他一下,还挺不谦虚。 人设这么快就崩了? “就是,都看了半天了,休息一下眼睛。”隗骨附和道。 他现在倒是处处都听夜玄的了。 隗骨收拾完东西,出了门,夜玄随手把书房门合上了。 他径直走过来,坐在蒲苏书桌对面,轻声问道:“你想听什么故事?” “没有没有,我随便说的。”蒲苏胡乱收起桌上几本摊开的书籍,准备开熘。 “那你想听神童的故事?”夜玄坐着一动不动,轻声追问道。 蒲苏刚抬起屁股,又坐下了。 神童?! 蒲苏突然想起秋猎时在妖洞里,夜玄昏迷前说的书里的神童。 原主小时候是有本传记。 不过那八成是恭维御灵宗的人写的,内容想必多有夸张不实之处。 小时候原主还是挺聪明好学的,好像从九岁之后,他生母去世,性格逐渐扭曲,不思进取,骄横跋扈。 本来应该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但蒲苏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已经在炮灰之路上飞驰了十万八千里了。 现在提起来,不觉得尴尬吗? 蒲苏努力回想了一下,什么“三岁诵读名门道法”啊。 随便翻着玩的呗,三岁能认识几个字啊,翻一本心法是不是得说结剑气了? “四岁结剑气”啦。 果然。 什么“五岁以金珠弹射山峦,山倾”啦。 随便拿法器扔着玩,请勿模仿。 “六岁使穿云箭”啦。 射了也就几步之遥吧。 七岁…… 八岁…… 蒲苏就奇了怪了,怎么没人写原主闻鸡起剑,挑灯练剑,冬三九夏三伏的炼剑。 他倒姑且信了。 毕竟体内的真气,和手到擒来的剑法是实打实的。 “你想说什么?”蒲苏弱弱的问道。 “我只是感到好奇,对你。” 卧槽。 这是什么回答。 我是什么人还不够显而易见吗? 我只是个想抱上你大腿的人啊,而且我一直都是啊。 好奇吗?…… 第三十七章 转眼三日之期已至。 永定崖附近的山头上坐满了人。 蒲苏没想到这次决斗竟然闹的如此大阵仗。 众仙门弟子不惜跋山涉水来看这场比武。 毕竟这些年仙门都在求稳,随便找人下战书,拼的你死我活,用自己的尸骨体现别人的修为已经是很多年前风气了。 现下各仙门好像无所事事似的,一个小小的比武都能整出“仙门第一美人的情敌打起来了”、“境虚宗少主挑战正宫,是否有望赢回美人芳心”等各种噱头。 正巧这是时下大家最关心的话题,无论那个时代,的家事总能吸人眼球。 众多围观的弟子甚至自动拉成了两派,一个“保玄派”,一个“挺仁派”。 哐啷啷,金石玉器分作两摊,堆满了山头。 只见夜玄已经挺身玉立在了崖上,白衣烈烈,像一朵高岭之花。 不一会儿傅仁被小厮们簇拥着来了,两人举身落在一个开阔的石台上。 “你想怎么个比法?”傅仁挥开揉肩捶背的侍童对夜玄道。 “随意,我奉陪到底就是了。”夜玄负手回道。 傅仁闻言,脸上已有几分愠怒,当着众位仙门的面,强按怒火,维持着仙门风度:“口气别太大,我们三招定胜负如何?” “承让。” 话音刚落傅仁便先发制人,裹剑便向夜玄刺去。 夜玄挥袖捲起剑刃,用力往后一带,傅仁晃了一下,终是没被整个薅过去。 俩人暗暗较着力,相互试探了一下。 蒲苏被傅白和隗骨一人扯着一个手直往人群里钻,“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林云飞和谷慕千在后面跟着,一会儿便看不见前面的人影了。 “胳膊要断啦,才刚开始,急什么。”蒲苏被拉着,脚上省了不少力,有两个小子开道,他也不用费劲挤了。 一个被这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推搡到一边的中年道人生了气,回头看到那小子竟是傅家的小儿子,骂道:“你看这傅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真是外人养的,餵不熟。” 众人闻言看了过来,他们这边赌的是“保玄派”,见傅白反倒挤来这里,面上挂着讥讽的笑意。 第66页 原书中对境虚宗有过一段简略的描写,傅仁的性子其实有一半是继承了他爹。 据说傅宗主年轻的时候放浪不羁,和一个女魔修一夜情迷,那女子后来生下了傅白。 其时魔修还只是隐秘而小众的组织,傅宗主就把他们娘俩养在民间宅院,后来魔修渐渐成势,与仙门多有冲突。 妖族祸乱中陆的时候,魔修为求自保逃到荒无人迹的西域,一时沦为众矢之的。 西域成了魔修的代名词,傅宗主迫于压力,便抛弃了傅白的生母。 傅仁对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弟弟忌恨在心,便想方设法把他逼出去。 傅白作为普通门客被送到了凌云宗,他们从此便对他不管不问。 这段黑歷史是傅家的刺,人前不能提,否则境虚宗定要追究,他们也就是看傅白小,故意取笑他。 傅白明亮的大眼此时怒意沉沉,小拳头攥的紧实,冷不防的跳起来就要往人脸上揍。 蒲苏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怎么看个比赛都堵不住嘴,我看以后得给不长眼的东西立个规矩,就叫休得妄议他人。” “阁下是?”那人闻言脸色十分难堪,但眼前说话之人看着气势不凡,先打听了来路再发作也不迟。 “御灵宗蒲苏。” 那人闻言立即换了脸色,点头哈腰道:“原来是御灵宗少宗主,失敬失敬,在下是……” 蒲苏看在他“保玄派”的份上,绕过了他,懒得听他废话,拉着傅白钻入人群。 “师父为何不让我打他?!” 他们钻出了人群,坐在离永定崖最近的位置,傅白小肚子一起一伏,显然怒气未消。 “你打他有什么用?今天是我在,他不敢怎么着你,如若以后你自己遇上了打不过又很讨厌的人怎么办?” 蒲苏整了整傅白的衣衫,“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能打过他们的时候,谁还敢说你一句不是?” 傅白眼珠一转,就把这话消化了,他心气通着呢,一点就透。 蒲苏便拉着他和隗骨看向永定崖,只见夜玄已经和傅仁正式交上手了。 境虚宗擅长诡灭之术,相当于开了个闪现,身影虚虚实实,极为迷惑人。 夜玄一剑斜刺而出,眼看就要刺中傅仁,剑尖却轻飘飘扎进一片迷雾,傅仁突然出现在夜玄后背,在他背上重重一击。 此等忽来忽往,缥缈无常的法门,端的是出奇制胜的关键。 第一招竟是傅仁赢了。 只听山头上传来一阵吶喊,傅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现在投境虚宗还来的及吗?”只见一个人着急忙慌的拿着财宝正要往“挺仁派”那里凑。 显然是看到傅仁赢了,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人群立时躁动起来,这么想的不止他一个。 “慌什么?不还有两局吗?”林云飞声音哄亮,这时候颇能镇得住场。 众人只见身姿魁健的凌云宗大师兄林云飞和自家少宗主谷慕千,立即分开一条道来。 两人风姿绰绝,拨开人流走到崖前。 林云飞随手将一个法器丢在“保玄派”的财宝上,众人一看,竟然是干坤盘。 入股不亏。 众人纷纷将身上仅剩的家底搜罗出来砸了上去,法宝顿时堆的山高。 旁边那几个弟子为“挺仁派”出的几块灵石显得格外寒颤。 他们顶着无数“保玄派”目光的压力,立场逐渐崩塌。 一个弟子上前把那几块灵石一拨,便和大堆财宝聚成了一堆。 夜玄再出招时,对那晃动的影子有了预判,几次都在真真假假的虚影中击中了傅仁。 虚晃的影子骤然消失,化成鲜活的肉体,单膝跪在地上。 傅仁被击中胸口,只觉体内气海翻腾,十分难受。 第二招便败下阵来。 第三局才是胜负局,所有人都将心提了起来,这是关乎一次暴富或者倾家荡产的决定性时刻。 夜玄成功击破了傅仁的魅影之术后,失去了遮掩,傅仁的功法根基自是不如夜玄。 当傅仁使出“二泉映月”的幻术时,功力已经达到第五层的最高境界。 夜玄以“七星连珠”草草破了傅仁的“二泉映月”。 三局两胜,赢了傅仁。 “承让了。”夜玄收剑道。 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夜玄轻飘飘的落在山前。 “师哥已经修到灵虚真境了。”谷慕千高兴的围上去。 灵虚真境乃第七层最高境,只要突破出去,真气修到第八层便能跻身高手榜。 而今年轻一辈弟子中只有林云飞修到了灵虚真境,没想到凌云宗又多了一个人,天下第一宗果然人才济济。 傅仁见夜玄使出七星连珠,十分恼怒的走了。 七星连珠乃同时将灵力分成七道,每一道都各行其事,互不侵扰,比同时驾驭一千把剑都要难,因为这不过是一股灵力就能操控的。 七道灵力,每一道都没有因为分化而削弱,才是难得。 相比之下,傅仁的二泉映月虽然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不过想到他的五层真气对上夜玄的灵虚真境,有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第67页 夜玄可以完胜他,第一局却故意让了他,还没让人看出破绽,别人不知,傅仁怎会不知,想到此简直要原地爆炸了。 山唿海啸般的掌声延迟了一会儿,才在无数山头彻响。 “保玄派”满载而归,扛着财宝下了山,直夸自己眼光独到,慧眼识珠,到处宣扬起夜公子多么英伟不凡,武功盖世。 有心之人细细琢磨二人斗法过程,只觉天地功法实在万般精妙,回味无穷。 若是以后对上仿若多了七只手臂的对手,又该如何自保,如何应变?兀自摆了棋局,绞尽脑汁。 自永定崖决斗过后,境虚宗的人非但没有纠缠,反而一点动静也没有。 夜玄人气没有下滑,一路直线飙升,仿佛坐实了正宫之位。 蒲苏看夜玄每天迎来送往,各种讨好的宝物应接不暇的送上门来,自然是高兴的很。 凌云宗宗主为此庆祝了一番,低调的称这次聚会为家宴。 “今日没有外人,大家不必拘礼了。”谷御书举杯以茶代酒与在座诸位管事和弟子共饮了一杯。 借着这股子高兴劲儿,有人上前讨好道:“宗主高瞻远瞩,慧眼识人,果然没有看错夜公子,如此英武无双,前途不可限量啊。” 谷御书抿嘴笑了笑,他既然接了夜玄在凌云宗,自是希望他出人头地,他看得出来这孩子有潜力,那都是他努力得来的。 宴席到了一半,有弟子演武助兴,众人便撺掇着谷慕千上前演武。 宴会上的演武跟平常自是不同,融合了舞蹈,很有观赏性。 都是自家人,谷慕千也不羞怯,大方应承,走到厅中,众弟子给他做伴,把人围在中央。 谷慕千十八九岁年纪,骨架还未完全定型,他舞着柔软的身段,一股鲜活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朝气腾腾。 因这独有的柔软,多了几分娇媚。 有人忍不住贊道:“我们千儿才貌双全,与夜公子俊逸无双正相契合,我看好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堂下众人立时闹笑起来。 第三十八章 一曲舞毕,众弟子纷纷退下。 不知是谁踩到了谷慕千拖地的衣襟,谷慕千踉跄一下,眼看着就要跌倒。 他们正走到夜玄席前,说时迟那时快,夜玄一个箭步冲过去。 谷慕千正正跌在他怀里。 众人见状,笑的更欢了。 果然是孟不离焦的一对。 谷慕千当下羞红了脸,赶紧回到席上。 他已经到了懂人事的年纪。 以前宗中偶尔有弟子心意相通,想要缔结道侣,就会请示宗主,双双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他以前不懂,后来慢慢的就知道了。 谷慕千常和同期的弟子们混在一起,他是年纪最小的,被一群长他三四岁的师兄们宠着。 师兄们现在正值缔结道侣的好年纪,谷慕千成了年,他们便不避讳,请他过来庆祝。 一般邀请几个关系极为亲密的师兄弟们一起送上祝福,便算是成了。 没有豪奢的过场,也不张扬,却是十分温馨,动人。 情到深处,两个人你侬我侬也是有的,谷慕千第一次看两个俊秀的弟子叠股而坐,唇chi缠绵,直看的脸红心跳,还被师兄们调笑了好久。 后来看得多了,也能装出一份淡定,接下来助兴的节目师兄们就没有把他支走。 五花八门的游戏,把一夜春宵安排的满满当当。 什么用髮带绑着两个人的手,让他们用嘴巴解开。 藏起一个人的鞋袜让另一个找,找不到就要亲脚趾。 一个一个的挨着亲一遍,无论亲的多响,都要说不响。 然后再来一遍。 还有专门整一个,让另一个着急的。 总之各种各样。 等他们玩够了闹够了,将两人关在帐子里,红色的烛光映出帐上两个剪影。 他们就在帐外就着桌上的烛火,吃吃喝喝,还要临场指导。 “让你搂腰,没让你扯衣服,猴急什么?” 帐里的人等不及外面故意消磨人的指导,吹了蜡,众人才掩门离去。 谷慕千还不知道正闹着怎么走了,就听门后传来一阵痴缠的喘息和低吟,还有一种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声音,一个声盖过一声,顺着毛孔直往人身体里钻,教听的人骨头缝里都是酥麻的。 空气里旖旎又暧昧的味道,充斥着少年的所有感官,四通八达的神经线被那禁忌的声响震撼着,脑中顿时浮想连篇,少女怀春般小鹿乱撞。 谷慕千抬眼看了对面一眼,夜玄沉静的面容宛若阳春白雪,光洁迷人。 谷慕千跟这个未来道侣虽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感,但成熟稳重的夜玄对情窦初开的少年是极有吸引力的。 俩人在庭中来回应酬,一时风头无两,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宴席直开到亥时方散。 披着一夜星光,蒲苏和隗骨主僕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你觉得慕千和夜公子般配吗?” 隗骨搀扶着吃撑了的小师叔:“这不就是民间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么,怎么不配?” 蒲苏洗漱完躺进帐子里,浑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别人都有了道侣,他母胎单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第68页 这么看来,主角攻的事业和感情都在步入正轨,他也要谋划一下闲鱼的理想人生了。 首先,努力傍上有钱的女修姐姐,还是很漂亮很漂亮那种,仙女一样的姐姐,比谷慕千都要好看一百倍…… 这么想着,蒲苏脑子里反反覆覆都是席间夜玄和谷慕千成双入对、夫唱夫随的画面。 这是羡慕,这是嫉妒恨。 蒲苏在床上翻来覆去,翻出一股莫名的怒火,肯定是失眠让人心情烦躁。 他索性披了衣服,去阁楼转角处的书房坐着。 一个隐秘的抽屉里放着《虐攻编年史》。 蒲苏拿了出来,翻了翻,秋猎那一篇已经过了,得罪仙门的剧情被扭转了,夜玄现在英名在外。 接下来是…… 主角攻合籍前夜叛出了仙门! 原书中合籍前夕夜玄被除了仙籍,不得已堕入魔道,后来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君。 原书中他们没有合籍,夜玄才堕入魔道彻底黑化,如果他们合籍了呢? 夜玄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发展事业线了? 然后用凌云宗的力量,再联合其他仙门,彻底将妖族驱除中陆,然后和谷慕千双双归隐,不问世事,闲云野鹤…… 到时候蒲苏不就扭转命运,走向闲鱼巅峰了?! 没错,是这样,逻辑鬼才! 蒲苏刚将画的乱七八糟的册子收起来,就见门口立着个人影,吓了一跳。 “夜玄?”蒲苏说着走出书房,关上房门,俩人立在廊上。 “你怎么来了?”蒲苏心虚道:“我身体都好了,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 他房间和书房这么近,夜玄的功夫来去无踪,万一他觉得蒲苏有什么猫腻,要查他,一查一个准。 谨慎起见,还是跟主角攻保持一下距离最好。 “你不开心了?”夜玄不答反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问题。 蒲苏掩盖着被吓了一跳的惶恐,道:“没有啊。” “那你宴会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夜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伪装扒掉一样。 “嘿嘿,我光顾着吃菜了。” 蒲苏挠头道:“你看我都活蹦乱跳了,以后就不用两头跑着来看我了,怪麻烦的。受伤不全因为你,不用自责哈。” 蒲苏说着拍拍夜玄的肩膀,准备回屋睡觉。 “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才来看你?”夜玄忽然直直的看着蒲苏。 硬是给他看出一身冷汗。 主角攻一开始不是有恩必报的人吗,蒲苏救夜玄又何尝不是为了保命,主角攻要是那么容易下线,他还保个锤子的命,穿进来直接找人灭了他不香吗? 蒲苏终究无法坦然消受主角攻的关心,他想解释什么,却见夜玄头也不回的走了。 蒲苏回到房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他刚才生气了? 啧,也不知道是哪个得罪了他。 夜玄果然没有再来,蒲苏秘密做了一个计划,开始了他的“撮合攻坚战”,努力推动主角攻事业线、感情线共同进步,走上苟生巅峰。 他调查了夜玄和谷慕千的资料,详细到生活习惯和喜好,发现俩人有很多“不和谐”的地方。 谷慕千是贤妻良母型受,业余爱好是做糕点,对道侣的期望是活好粘人。 夜玄是冷静持重型攻,不喜欢甜食,对道侣的期望是沉稳能干。 毕竟主角攻以后要搞事业,背后的男人能给他提供有力的支持是最好的。 谷慕千喜欢做糕点,蒲苏想着再不济也可以教他做煎饼果子,不是太甜的夜玄应该都能接受。 修为是相对弱了点,不过谷慕千灵基深厚,师父众多,个个都是顶级高手,想提高并不难。 至于性格嘛,让一个少年有多稳重也不太现实,倒是可以磨鍊一下性情,稳重就交给时间洗礼吧。 当务之急是找个契机让俩人亲密接触。 眼下不就有个现成的嘛,等他们忙完宗务,就可以动身南下了。 蒲苏为了不耽误南下游玩时间,便几下来回跑着帮忙。 他先是到金光堂帮林云飞处理妖兽的册目,帮忙核对禁地的妖兽,不在名录的划掉,新捕获的填上。 忙活完,就去找谷慕千。 谷慕千处理的都是凌云宗内务,一些是保密的事务,他可能帮不上忙,但端茶倒水,给美人说话解闷他倒是在行。 原主以前也没少干。 谁知谷慕千不在,听他的侍童彦灵说一大早就去了别苑。 蒲苏出门的时候没见着谷慕千来啊。 不对,他是找夜玄去了吧。 谷慕千以前好像不大往夜玄那里去,自从夜玄人际交往密切之后,他时常去撑撑门面。 一来二去,倒是跑的勤快了,突然开了窍一样。 蒲苏到的时候他们正在陪一个小仙宗的掌门应酬,那掌门拱手道:“还望多多提携。” “邱掌门说的哪里话,还望今后你们多多支持夜玄。”谷慕千两人将人送出门外。 “夜公子举世无双,有用得到的地方说一声,我们一定为其马首是瞻。”那人说着告辞离去。 蒲苏正从山道上走过来。 第69页 “小师叔。”谷慕千见了蒲苏立马迎了几步,“你怎么来了?” “怎么,怨我打扰了你们浓情蜜意?”蒲苏沖谷慕千使个暧昧不明的眼色,说的他一脸羞臊进了庭中。 谷慕千烹着新茶,蒲苏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夜玄默默跟在后边,皱着眉,犹觉得刚才的话虽然只是戏嚯,却有几分刺耳。 蒲苏坐在席上,自是将谷慕千从头到脚一阵夸赞,然后看到桌上一盒打开的糕点。 想是谷慕千带过来的。 夜玄显然不怎么爱吃,动也没动。 蒲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慕千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我听说南方有一种糕点,没这么甜,却也是好吃得很,等我们南下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想吃的太多,我记不过来,再给忘了。” “真的吗?”谷慕千眸光闪闪:“那我偷一下艺,以后做给你们吃。” “好得很。”蒲苏抿着茶,“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没有。”谷慕千看了夜玄一眼,“师哥这里应酬多,我晚上回去再收拾。” “你就捡你喜欢带的拿上,我都收拾好了。” 蒲苏仿佛听见脑子里嘀的一声,发了张好人卡。 “多谢小师叔。”谷慕千一脸崇拜的看着蒲苏,拿了块小圆饼递给他,刚要递给夜玄的时候,蒲苏半路截了过来。 “这个口味的甜饼我最喜欢了,这盒被我打劫了。你要怪我吃了你相好的东西,那以后可得多送几趟了。” 蒲苏给谷慕千使了个俏皮的眼色,便提着食篮熘了。 第三十九章 蒲苏整理了包裹,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南下了,以防遗漏了什么。 突然翻到一个小礼盒,打开一看,竟是那个西域买的哨子,蒲苏都几乎要忘了。 那哨子只有一个手指般粗细长短,前后两个孔,古金色的圆筒上有纹路装饰,像是刻上去的。 不过要在质地这么坚硬的东西上刻花纹也是不容易。 他随便看了看就又丢进包裹里,反正这么个小物件也不占地方。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南方一个古镇,风景宜人,十分有名,曰洛华镇。 洛华镇山环水绕,灵气丰沛,传闻有个仙女入凡时降在洛华,所以镇子中央有一个天女像,往来参拜的游人络绎不绝。 他们山一程水一程的赶到洛华镇时已经到了正午,一行人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客栈洗去一路风尘,便英姿飒爽的逛起了街市。 一打眼过去,五个名门贵胄般的公子气质各异,却都是一般的让人挪不动眼睛。 那清隽的气质让人不敢近前,唯恐冲撞了,或者不小心弄脏了那不染纤尘的华美服饰。 有一个倒是慈眉善目,眼睛灵动澄澈的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溪水,笑眼迷人,几个小孩围在他身边转。 蒲苏在热气腾腾的糕点铺买了糕点给小童们分了,他们接过热乎的糕点笑着闹着一闹而散。 小店的老闆见他出手阔绰,堆上笑脸纷纷招唿他们品鑑小吃。 蒲苏竟是一路从街头吃到巷尾,什么东西都要尝尝。 众人吃饱喝足,沿着长街来到一座石桥。 洛溪从镇上流过,溪上游动着美丽的画舫,穿过脚下的桥洞游向远处。 蒲苏灵机一动,“我们乘着画舫先游览一遍,到景致好的地方再下船如何?” 谷慕千甚少下山,看什么都新鲜,林云飞和夜玄也都同意了。 李清童当然没说什么,他一路跟在蒲苏后面,只要蒲苏想吃的想玩的,他没有一个不同意的。 一行人包了只小舫,坐进雕镂精美的木质船舱里。 从外面看这船坐四五个人没什么问题,但十条大长腿往里一放,空间就显得捉襟见肘。 林云飞跟船夫说要换成大的,好在游客太多都已经被订下了,不然坏了蒲苏的好事。 李清童和谷慕千伴着蒲苏一左一右坐在一边,林云飞和夜玄坐在对面。 夜玄和谷慕千坐在最外侧,正好相对,随着小船轻轻摇晃着往前游去,俩人的膝盖便似有似无的碰在一起。 蒲苏忘了洛溪两边的景色长什么样,只记得夜玄漫不经心的眼神,和谷慕千微红的小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挤了,蒲苏感觉有种不透气的憋闷。 好不容易下了船,前面的几条小巷看上去人流拥挤。 “不如我们先分开逛吧,晚上客栈汇合。”蒲苏提议道。 众人还没表态,蒲苏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李清童逃也似的走了。 从刚才画舫上到现在,夜玄总是神色莫名的盯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憷,索性眼不见为净。 “我看他是想和李公子逛着玩,不愿带我们吧。”林云飞笑道。 夜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谷慕千直嚷着口渴,他们便拐进了热闹的小巷看有没有卖糖水的。 结果那条街都是各种工艺字画之类,林云飞拐了好几条街去买喝的。 有一条街上小吃不少,吃的喝的什么都有,他不知道谷慕千想喝什么,索性买了雪梨汤和酸梅汤用竹筒提着。 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人了。 谷慕千拉着夜玄把套圈圈摊上的小礼物套完了,摊主哭着捲铺盖回家了。 第70页 他又去祸祸下一个飞镖射小礼物的摊摊,夜玄对这些小把戏不太感兴趣,但看谷慕千玩的兴致盎然,不想扫兴,工具人一般抱着一堆小玩意儿。 他往街边一站,立马成了焦点,小孩子们缠着他乱蹦乱跳,想要他怀里的东西。 孩子妈含羞带臊走到跟前,没想到这么帅的小伙竟然还出来艰苦创业,还没问价钱,就见一个小玩具塞进了孩子手里。 小孩一蹦一跳开心的走了,孩子妈临走还频频回顾几眼人美心善的帅小伙,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姑娘。 蒲苏在街口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李清童急忙问道,“怎么了?” 蒲苏揉揉鼻子,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他倒不像是逛街,走马观花似的街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只见他一路脚步飞快,既像赶时间,又像无所事事似的。 李清童好不容易看到他想吃的东西,结帐的功夫,蒲苏没入人流不见了。 他也是半天后才反应过来李清童没跟过来,反正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大家约好晚上都回客栈。 天色不觉一点点暗了下来,蒲苏走累了坐在一处吊脚楼里喝茶,俯瞰着小镇万家灯火亮起的夜景。 忽见远处的街巷亮起一簇火光,敲锣打鼓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灯火游走在长街,像漂浮在河道上的花灯。 行到近处,只见一俩豪华的马车驶来,车上却是一盏巨型的荷花灯,照的马车周围一片明亮。 “那是什么表演?”蒲苏向小二打听道。 “客官,那不是表演,是我们镇上每年一度的祈福活动,将河灯放进水里,向天女祈求庇护。” 蒲苏才想到逛了半天竟然没去看看主要景点,天女像。 临走时小二提示他要戴上面具和花灯才能加入游行队伍,看他消费额度,小二便租借他一套面具,用过还回来即可。 只见镇上的姑娘小伙穿着特色的服饰,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一路跟在花车后面载歌载舞,吸引的游人也纷纷加入进去。 不断壮大的队伍沿着长街缓缓向天女池行去。 热闹的人群,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蒲苏走在其中,只觉心中的沉闷被放大了数倍。 勐然生出一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身不由己般被喧闹热烈的人流裹夹着向前奔涌。 他想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却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一个外人。 心中正感慨万千,不觉已经到了天女池前。 天女池在镇子中央,一个姿态婀娜的天女像就立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巨大的河灯引领着无数小河灯缓缓游向天女,众星捧月般,妖娆的天女显得更加娇媚嫣然了。 李清童在临泉的一个观景台上,看着放河灯的人们。 泉池边人群如潮,烛光摇曳,隐约看到一个像极了蒲苏的身影,只是灯影闪烁看不分明。 正要凑近看个仔细,廊上人流涌动,被用力一挤,人竟然翻落出去。 突然有人惊唿道:“有人要掉进天女池啦!” 只见一道身影正从高楼上跌落下来,众人立时惊恐万状。 如此高度,落下去还有命吗? 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从岸边飞出,直奔那天坠落的身影而去,竟是稳稳将人接住。 为了缓冲巨大的冲击力,两个围着天女像环绕了数周才落在岸边。 李清童虚惊稍定,但看身前是个身着白色流沙袍的男子。 那男子戴着一张遮了半边脸的面具,额处两只鹿角,像枝杈般伸在头顶。 “多谢公子相救。”李清童很快恢復神情,彬彬有礼道。 那人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惊异,迟迟没有回应,李清童只觉奇怪。 蒲苏放了河灯要走,听说有人坠楼沖了过来。 “你没事吧?”蒲苏到两个身影落在岸边,一路跑得气喘吁吁,揉着胸口。 “我没事,倒是你,这半天跑去哪了?”李清童似嗔似怨,一看到来人眼里却满是宽容。 “嘿嘿,对不起,把你落下了。”蒲苏转头看着那救了李清童的人,正要道谢,却惊道:“是你?!” 李清童看看蒲苏,又看看那陌生男子:“你们认识?” “你还记得我上次收的那只猫妖吗?”蒲苏转头对着那男子道:“你不是去西域找猫了吗,怎么在这里?” 这里人流众多,竟然有只妖堂而皇之的出现,他们还都没有察觉。 蒲苏心下已是十分戒备,李清童闻言神色一变,这人竟然是妖。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的小伙伴们都在这里,我立时便能将他们召集过来。”蒲苏装腔作势道。 谁知那妖闻言,十分不以为意的背着手,“一群思凡的仙门弟子能下山游山玩水,还不许妖享受生活?” 那男子目光掠过蒲苏,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李清童一眼,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片空茫茫的白雾散入空中,哪还有人。 俩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恐怕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那妖的对手,蒲苏只得道:“我们先回客栈吧。” 正走着他才恍然想起面具忘了还,此时灯会已经散了,很多小店陆续关了们,蒲苏只道:“你先回去。”便慌慌张张的走了。 第71页 幸好茶楼还没关门,蒲苏还了面具,走在小巷里。 此时路上只有三三两两行人。 小镇恢復了她该有的宁静,蒲苏心里捉摸着泉池边的妖,走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 关了门的商店,廊下挂着一盏摇曳的光亮,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蒲苏思绪纷杂的走上石桥,有点颓然的垂着脑袋竟撞到了人,蒲苏正要道歉,低着的头看到那人腰上的一块玉玦。 风拂过来,岸边不知名的花树,纷纷扬扬,花瓣随着迴旋的疾风在俩人衣裾边环绕。 蒲苏突然抽了一下鼻息,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靠着那人一动也不动了。 第四十章 秋夜的冷风吹着桥上两个依偎的人影。 蒲苏垂头丧气道:“夜玄,我有点难受。” “是吗?” 佯怒的声音在蒲苏头顶响起。 夜玄只觉蒲苏的头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挖苦的话就给蹭下去了。 “但是看见你忽然就不难受了。”蒲苏被风吹的忍不住又抽了一下鼻息。 “是吗?” 低沉的声音轻声软语的时候听起来总是特别深情。 夜玄眼神柔和下来,他的手臂还没够上蒲苏的后背,就被他勐地一抬头,顶住了下颌骨。 只听咯噔一声,牙齿一碰,夜玄咬了舌尖,一丝血腥瞬间在齿间蔓延。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尽管夜玄说了没事,蒲苏一路跟在夜玄身后,一叠声的道歉。 俩人刚进客栈,就感觉到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见身着流沙袍的男子端坐在客栈大堂,林云飞和李清童围在他旁边。 那男子戴着鹿角面具,漏出一截高高的鼻樑,他的嘴唇嗡动着,正在津津有味的品尝桌上的小菜,一直长毛花猫在桌子上警惕的看着林云飞的方向。 那猫见蒲苏和夜玄走过来,立时炸了毛,拱起后背,口中呜呜的发出恐吓的声音。 “沱沱!” 那男子斥了一声,那叫沱沱的猫就乖乖坐进他怀里了。 蒲苏走过去,坐在那男子对面,一只脚支在凳子上,手臂往上一搭,一副小混混模样。 “这小猫妖你从花前辈那讨来的?” 男子浅浅的瞳孔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眼前的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抱着猫上了楼。 “喂,你别耍什么花招啊,我们都住在这里,不会让你得逞的。”蒲苏警告道。 “我不叫喂,我叫鹿尘。”那男子不满的回头纠正道。 随后他们在客栈公用的茶室和休息的地方碰了几次面,那叫鹿尘的妖都表现的相当平静,正像他说的,来享受生活一样。 很少有妖能这么心平气和,他们就算修炼了人形也还是会有一部分暴戾的兽性。 还好一夜相安无事。 李清童一大早便出门买蒲苏爱吃的糕点去了,隐约觉得一个人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缀着。 他心下警惕,故意饶进无人的窄巷。 那人在巷口看不见人,正犹豫间,李清童一把剑抵在他后背。 正是那戴着鹿角面具的白衣男妖鹿尘。 “为什么跟着我?” 鹿尘缓缓转过身来,剑尖指着他也毫无惧色,李清童知道他修为了得,丝毫威胁不到他,但还是架着剑不放。 鹿尘竟缓缓摘下了面具,只见他眉浅,目也浅,琥珀色的眼珠宛若琉璃。 那琉璃的微光照在李清童身上,反问道:“你和魇妖做了交易?” 李清童闻言身子一怔,转而眼中闪出一丝寒光,“少管闲事。” “我只想说,魇妖已经死了,不管你们做过什么交易都作废了。你身上的毒……我可以替你解。” 鹿尘说话不紧不慢,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仿佛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们妖族会这么好心?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欠妖族的人情。”李清童不知他的意图,态度坚决,让他趁早死心。 “那要是,我欠你的人情呢?”鹿尘垂着的眸子突然掀起,此刻才显出妖族特有的妖媚来。 李清童闻言回道:“我从来没跟妖族打过交道,何来你欠我人情?” “李清童,看来你是真的忘了我了。”鹿尘说着,抬脚走了过来,眼看着剑尖就要戳进心脏,也没有停止…… “你想干什么……” “奇了怪了。”蒲苏一早上眼皮一直在跳,说好在大厅集合,李清童一早上不见了人影,房间也没人。 “我好像看他一早就出去了。”林云飞打着呵欠道。 蒲苏想了一下,“难道是买吃的去了?我们去街上找找吧。” 此时街上人还不是特别多,几人便分头出去。 蒲苏感觉胸前一热,将戒指吊坠从衣服里扯出来,上面的晶石闪了几下。 蒲苏寻着戒指的感应找过去,只见一条小巷中,夜玄拿着一个小玉穗,正是李清童身上的配饰。 “这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清童的配饰怎么会断?”蒲苏疑惑道。 夜玄突然揽起蒲苏的腰,蒲苏吓了一跳,本能的挣了一下,腰间的一块玉络断了。 第72页 一股力量把他拦腰抱住,蒲苏腰身紧紧贴在夜玄身上,不知被吓的还是怎么,蒲苏心脏跳得飞快。 夜玄单手将人抱住,“那如果这样呢?” ? 蒲苏定定看着夜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夜玄只是给他演示一下当时可能发生的情形。 主角攻他变了! 撩的猝不及防。 随后两人很快意识到那鹿尘一早上都没照面。 俩人顺着空中些微灵气,出了小镇,来到附近的山上。 一处山洞中,李清童被封了脉,坐着一动不能动。 “我只是不想欠人情,等我偿还你救命之恩,自会从你的世界消失。” 李清童听鹿尘说了半晌才理清头绪。 原来他以前是一只麋鹿,本来他在林子里修行,期盼着有一天位列仙班,结果被一群猎人追杀。 那时李清童还是一个小仙宗的小少主,从猎人手里救下了他。 鹿尘那时灵力低微,为了活命不得已入了妖道。 李清童姑且信他作为一个妖族,不对血腥感兴趣、也没有杀过人,权宜之计还是先逃出去。 李清童道:“你昨天救过我的命,我们算扯平了,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你是为了他吧,昨天泉池边的人。”鹿尘看向李清童的眼睛。 “你在说什么?”李清童忽然眼睛闪烁了一下,装作听不懂。 “魇妖最喜欢蛊惑人心,如若不是你心里眼里全是他,怎会甘愿服下剧毒?”鹿尘一击即中。 “不关你的事。”李清童骤然怒道。 他发怒的原因不是因为鹿尘点破了他一直隐藏的事情,而是为他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的确轻信了魇妖的话,以为魇妖会放过蒲苏,结果魇妖不过是利用他,尽快汲取他的能量而已。 他更恨妖族的诡诈,眼前之人可不就是个妖族,他才不会再次受骗。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白白死去。”鹿尘看着李清童,片刻便剥了他的衣服。 蒲苏和夜玄进来的时候,李清童衣衫半敞,露出一段光洁的肩颈。 鹿尘正伏在他背上,把头埋在李清童颈侧。 两人这看起来暧昧不明的动作像一道光,快刺瞎了蒲苏的眼睛,只觉一列快车从他脸上哄然轧了过去。 可以啊李清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能耐。 鹿尘虽然是个琢磨不透的傢伙,但不可否认成了精的皮囊就是好看。 就是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蒲苏正踌躇着是进还是退,就见一线殷红顺着李清童的脖颈躺了下来。 不对劲,蒲苏神情一变,沖了过去。 还未到身前,一阵疾风从身边刮过,林云飞已经御剑抵住了鹿尘的脑门。 他们过来的时候给林云飞传了讯。 李清童身体僵硬,直道:“不要杀他。” 等等他们把已经昏迷的鹿尘带到客栈安顿下来,李清童才将事情解释清楚。 当然,他略过了魇妖事件,只说不小心受了伤。 “他真有那么好心?”蒲苏向躺在床上的鹿尘看了一眼,沱沱便立时炸了毛,脸上是“生人勿近”的表情。 众人只得退了出去,沱沱便静静卧在主人身边,不停的舔他的手。 “没什么大碍。”林云飞在山洞时就已经给他把过脉,又传了灵力护体。 鹿尘只睡了一天一夜,就又抱着他的猫,闲云野鹤的在客栈来来去去。 “既然你没事了,我们两不相欠,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蒲苏从未见过李清童如此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在街上这种大庭广众之下。 以前就算是宗里的小侍童做错了事,他都没这么不饶人。 鹿尘气质高冷,沱沱又给他添了几分贵气,蒲苏爱面子如斯,对他突然很是同情。 “清童,比起让这么个人在这里走来走去,我觉得还是在我们视线里会更放心些,你觉得呢?” 李清童见蒲苏都这么说了,也就没说什么。 “蒲苏,我们去洛溪看鱼。” “沱沱,我们去洛溪看鱼。” …… “苏苏,我们去后街逛花市吧。” “沱沱,我们去后街逛花市吧。” …… 蒲苏受不了了,索性甩了俩人,一个人逛着玩去了。 也不知谷慕千他们三人逛去了哪里。 蒲苏心里正念叨着,就看见了林云飞。 这是给谷慕千那个小机灵给甩了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前边像是什么景点,聚了好多人,蒲苏和林云飞便跟过去凑热闹。 只见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长在一个青石广场边,枝叶团团如盖,竟是将广场罩了大半。 密密匝匝的许愿牌垂在枝叶间,红色的丝带随风飘动。 “我们也去写一个。”蒲苏说着就往人群里挤。 影影绰绰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蒲苏还没来得及招唿,就见夜玄抱着谷慕千在挂许愿牌。 谷慕千言笑晏晏,“师哥,再举高一点。” 林云飞好容易追过来,见蒲苏忽然又走了,隔着人群叫道:“小师叔,你不是许愿吗,怎么走了?” 第73页 第四十一章 夜玄放下谷慕千,恍然看到人群中一个身影正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林云飞跟着蒲苏出了人群,疑道:“不是说写许愿牌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蒲苏支吾道:“写什么啊,人挤人的。我渴了,要去买点水。” 蒲苏掸了掸被人踩脏的衣摆,买了两竹筒薄荷水,递给林云飞一个,两人正走着,听说不远处有个寺庙,他们就随大流的跟了过去。 不是蒲苏对烧香拜佛多感兴趣,只是想找个由头赶紧离开。 俩人在寺庙中逛了逛,大殿中的神像仪态俨然,俯视着芸芸众生。 蒲苏成了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的烦恼大概和世人无异,在神明的眼中,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拜完神明已是黄昏时分,天空骤然下起了雨。 南方的雨真是说下就下,之前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行人纷纷往寺庙里躲,蒲苏和林云飞挤在廊下,看雨势竟似瓢泼,只得站在一处避雨。 灰默默的天光,雾茫茫的大雨,慌乱的行人,忽然一个雪白的披风冒雨而行,尤为显眼。 披风下的两个鲜衣少年,飘逸出尘。在流窜的人流中显得颇为淡定从容。 谷慕千躲在夜玄举着披风的臂弯下,只觉十分有趣,笑的乐不可支。 林云飞合着眼打盹,一个冷不防,身边的人冲进了大雨里他才反应过来,疾唿道:“小师叔,等雨停了再走啊。” 蒲苏仿若没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将林云飞的唿喊弹了回来,在屋檐下的方寸之间来回游盪。 在沖向寺庙的人流中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逆流而上,吸引着周围的行人纷纷侧目:“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蒲苏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狼狈,他明明可以很体面的等雨停了再走。 但他不得不照顾一下今天饱受折磨的心情,冒雨回到了客栈。 李清童看见湿漉漉的蒲苏出现在客栈门口,一脸震惊。 旁边的鹿尘则无动于衷的逗着长毛花猫沱沱玩。 “我到处找不到你就回来了,你怎么淋成这样?”李清童找来毛巾给他。 “大男人,淋点雨算什么。”鹿尘不以为意道。 李清童漆黑的眸子冷冰冰斜了他一眼,鹿尘抱着他的猫回房间了。 “没什么,不过就是没买到伞,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 李清童还没说什么,就见蒲苏一把关了房门。 雨很快就停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久就听林云飞回来时和人打招唿的声音,他是和谷慕千还有夜玄一起回来的。 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清童在门外轻声道:“已经睡下了。” 门口的脚步声踟蹰了一下便各自散去了。 蒲苏哪里睡得着,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是那点神明都无暇顾及的心事。 他虽然极不情愿承认这个事实,但他无可避免的对夜玄产生了一种好感。 他把看书时对主角攻的喜欢带入到了夜玄身上,而且他比书中更有质感,更吸引人。 就像追星的人突然和爱豆生活在一起。 正常人谁顶得住不心动。 可眼下有比心动更重要的事情。 主角攻得好好活着,他才能继续磕他的颜、他的欲、他的攻啊。 蒲苏怎么忍心让夜玄经歷黑化、被噬魂鬼吞噬残灵这么残忍的事情。 他必须让夜玄和谷慕千顺利合籍。 蒲苏不知何时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恍然醒来时床边的人正温柔的看着他。 夜玄看蒲苏缓缓睁开眼,然后扯过被子,捂着半边脸偷偷看他。 夜玄凑过去,微小的气音在蒲苏耳边温和道:“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蒲苏蹭蹬一下昏沉的脑袋。 夜玄的手带着他独有的温度和香味在他头上顺了顺毛。 蒲苏心头一颤,一股暖流从头上浇下来,将意识里仅有的一丝混沌驱走了,整个人勐然清醒。 “那你,先转过身去,我换件衣服。” 客栈的房间还是夏季的薄纱帐,十分清透。 夜玄看蒲苏面颊潮红,忽然勾起嘴角,意味不明的笑笑,然后乖乖转了过去。 两人轻飘飘落在宁静的街巷,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向前走。 路上灯光稀疏,却不昏暗,在雾气浅淡的夜里显得很悠然。 “你要带我去哪?”蒲苏轻声问道。 “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一路走到天女池,沿着天女池畔的迴廊一直走,只见水中有个灯火通明的古戏台。 两人飞身落了上去,上面的灯彻夜亮着,却是空无一人。 “白天这里有一出折子戏,讲的是两人不顾家族反对,一起私奔的故事。唱词很是大胆,没想到民间还有如此坦诚率真之人。” 难得夜玄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蒲苏闻言却踌躇起来。 根据蒲苏曾经对主角攻的人物分析,他从小被教导清心寡欲。 戏本里的故事对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来说还是离经叛道的,夜玄觉得离奇也没有什么。 蒲苏作为现代人,对自由恋爱习以为常了。 原书中主角攻及至成年已经懂了人事,却不得被师叔师伯们当做攀附名门的工具。 第74页 他和谷慕千的关系原书中描述的也是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 如果合籍前夜玄没有被逼出仙门,他会不会为了先人的约定和谷慕千结为道侣,蒲苏根本无从猜测。 而谷慕千情窦初开,道侣这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自然是刺激而新鲜的,但他又如何分辨生理和心理的爱之间有什么差别呢。 蒲苏听了这一通感慨不知作何回应,他既不能鼓励为爱私奔,也不能扪心说戏中的人做的不对,索性岔开话题:“唱词大胆,有多大胆?” 夜玄正在感慨,不料蒲苏没个正行,反问道:“你想听?” 夜玄和蒲苏接触的几次,发现这人其实特别容易敏感,偏偏有时候还不自知,非要火上来了,才罢休。 俩人都不是三岁小孩,心下明了,却不说破,夜玄便不碰他了。 偏偏他此刻又故意来撩,夜玄仅一个眼神,他就受不了了,直道:“我不听了。” 蒲苏边说边往舞台后边走去。 夜玄适时收敛了,只道:“你之前哼的歌是什么歌?” 蒲苏脑子快速回忆了一下,没人的时候他经常哼一些现代歌,不记得哼过什么歌了。 “就是,你在冷泉里,哼的那首……” 蒲苏这才一拍脑门,“哦,不谓侠,你想听吗?” 他说完脑子里忽然想起刚才夜玄这么问他的表情,不等他回答,就轻声清唱道:“……向江南折过花,对春风与红蜡,多情总似我风流爱天下,人世肯相逢,知己幸有七八,邀我拍坛去,醉眼万斗烟霞……” 看了戏台,两人沿着戏台后面的水上栈道,一直走向对岸。 岸边有个平台,四周竖着灯架,一串串通红的灯笼映在水面上。 平台中央架起了一排排十多米长的竹竿,上面挂着挑染过的布。五颜六色,在风中来回飘动,看起来有几分如梦似幻般的感觉。 蒲苏走在那布幔中间,一道道布帘将他的身影淹没。 他看不见夜玄,夜玄也看不见他。 两人在一排排布幔中来回穿梭,捉迷藏一样。 蒲苏跑的气喘吁吁。 他忽然屏息凝神,扯开一道布帘,果然夜玄就在对面。 “我跑不动了。”蒲苏唿着气,那被他撩开的布帘,却被这力道一扯,一路蜿蜒着飘落下来。 蒲苏眼前一黑,俩人竟是给罩在里面。 一点光亮缓缓亮起,夜玄稍高的身材撑起了俩人之间大半的空间,蒲苏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目如点星,眸中映着法戒的光。 “我不是故意的。”蒲苏苦笑一声。 他真不是。 “把手给我。”夜玄言语轻柔,却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场。 蒲苏只得抬起右手,不知夜玄要干什么。 只见夜玄戴着法戒的手,缓缓扣住蒲苏的手指,问道:“我一直都想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蒲苏被夜玄握住手,脑子却不能动了似的,支吾了半晌。 他肯定不会说当时太害怕了,多怂啊。 突然灵机一动,蒲苏从怀里扯出他的法戒笑道:“和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懂了。”夜玄忽然勾起嘴角。 ? 懂什么了? 蒲苏不敢问,收了手开始扯面前的布幔,没头没尾似的。 那布幔对摺挂在十几米高的竹竿上,少说也有二十米长,只是没想到那么宽,他迫切的想要找到最窄的地方赶紧出去,却感觉被这布幔封印了一样。 “急什么?”夜玄头顶着布,被蒲苏来回拉扯的头髮都乱了。 蒲苏见状赶紧停了手,“没急,就是出来时间挺久了,该回去了。” “你在害怕?” “哪有……”蒲苏身上不自觉的发软,嘴巴却硬。 只觉一直手臂揽在腰上,整个人贴进夜玄怀里。 蒲苏怔怔的看着夜玄,鼻息微喘道:“你想干什么?” 夜玄看着蒲苏涨红的脸,装模作样道:“你不是想出去吗?” 说完手上的光骤然灭了,嘴角在黑暗中兀自扯了一下。 蒲苏只觉身体一轻,俩人旋转着飘到空中,夜玄扯着布幔,挥手甩在竹竿上,两人越过一条条竹竿,旋转着落在了周围的空地。 第四十二章 平台四周摇曳的灯火将两个人笼罩在一片氤氲的红光中。 “你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夜玄看着怀中,眼神扑朔的不知道往哪放的蒲苏。 “什么游戏?”蒲苏惶然道。 夜玄伏在在他耳边轻声道:“捉迷藏。” 蒲苏耳底一痒,听出来的他说的捉迷藏可不是他们今天晚上在这里你追我赶的捉迷藏。 “你是不是,介意我跟慕千走的太近?”夜玄直直的看着蒲苏的眼睛。 蒲苏不觉侧过了视线:“……” 介意又怎么样,你们可是名正言顺的未合籍的道侣啊。 夜玄看着沉默的蒲苏,表情一沉,“我知道了,回去我会向谷宗主解释的。” 蒲苏急道:“解释什么?” 夜玄闻言眉头不自觉动了动,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蒲苏精緻的五官,眼底有隐隐的愠怒“我带你来这里的用意你还不明白?” 第75页 你带我来古戏台,给我讲戏本里的故事,难不成你要效法他们和我私奔? 夜玄忽然抬起蒲苏的下巴,将他游离的眼神锁在他身上,“蒲苏,我们可以吗?” 果然!!! 高冷的人动起情来可真是不要命。 蒲苏看夜玄的眼神,他太冷静,也太深情了,这恰恰说明他很认真。 被主角攻表白了?! 夜玄能对他说这样的话他怎能不心动,神志在燃起的欲望和清醒间,来回奔驰,百忙之中找到一丝残存的理智。 蒲苏道:“你如果离开了凌云宗,那些不看好你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还有你的师叔师伯,难道你要我跟着你被仙门排挤,亡命天涯?”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我的,我只想找到一件可以成为我的东西,现在我找到了。我们互相拥有就够了。” 蒲苏固执道:“我说过我吃不了苦的。” 如果夜玄果真对他动情,那他无疑是看着夜玄往火坑里挑,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放弃的是什么。 如果离开了凌云宗,他在修界安身立命都难,何况他还没有为他母亲復仇,而且蒲苏隐约也能感觉到,他其实是想知道他的父亲是谁的,他会活在无能为力的痛苦中,却什么都干不了,这不是蒲苏想看到的。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像的复杂,鹿尘其实是妖族的一个首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来中陆。我有预感,妖族很快会捲土重来,到时中陆又将陷入混乱之中……” 这不是预感,原书中中陆即将经歷十年生灵涂炭的混战。 “你会死的。”不,主角攻没有死,他只是,“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夜玄重复了一遍,十分深情而悲凉的看着蒲苏道:“我在秋猎的山洞里就已经体会过了,没有你,才会让我生不如死……”说着夜玄将蒲苏十分温柔的揽入怀里。 蒲苏静静被夜玄抱着,整个人僵硬的垂着手,不知是不是应该安慰的抱抱他。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夜玄直起身子看着他,手轻轻的捧起他的脸颊。 蒲苏感受着他越来越近的鼻息,夜玄高挺的鼻尖在蒲苏小巧的鼻头上似有似无的蹭了一下。 “夜玄。” 蒲苏心中一动,这一声喊的又急又缠绵悱恻。 他怎敢幻想主角攻会喜欢上他,感觉像在做梦一般有种不真实感。 然而梦里人可以大胆,可以肆无忌惮,像是探寻着那一点真实,蒲苏迎着夜玄的鼻息又蹭了回去。 这真实又暧昧的触感像是一团火化,在蒲苏心中炸开,他急促的唿吸喷薄在夜玄的鼻底。 夜玄颤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翩跹间,已近在眼前。 他的唇一样的温热柔软,蒲苏犹如陷进一片温暖的沼泽,一唿一吸间都是缺氧般的沉溺。 终于在对方尝尽了甜头后,被释放了,蒲苏靠在夜玄肩膀上大口唿着气,“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夜玄拍了拍他的后背,“习惯就好。” “……” 蒲苏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夜玄怀里,他能听到夜玄的心跳和他的交映在一起,手掌轻轻在他背上来回游走。 “夜玄。” 夜玄温热的气息唿着在蒲苏耳朵边,蒲苏把头埋在夜玄肩上蹭了蹭。 “嗯?”夜玄直起身,抬起蒲苏埋着的脸,“想什么呢?” 蒲苏目光闪闪的看着夜玄,摇了摇头,也许是他太苟了,何德何能勾搭上了主角攻,以后无论怎样,他都不会让夜玄重蹈覆辙。 他已经改变了剧情了,所有的事都会跟着改变,他必须要引导故事走向好的结局。 夜玄捏了捏他发红的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挺想你的,虽然白天我看着你,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你……” 夜玄把人紧紧的揽进怀里,好像多用力都觉的不够近,“我也是。” “你和慕千的事情,谷师叔还没有下定论,先不要想那么多了。”蒲苏晃了晃夜玄的手。 “嗯。”夜玄趁机扣住他的手指。 回到客栈时,天已经快亮了。 蒲苏不打算睡了,他也睡不着,索性收拾东西,等他们上午买了特产,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刚推开门便遇上鹿尘,他抱着他的猫,身上一层潮湿的水雾,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很明显,他昨晚根本就不在客栈,但他不在客栈又去干什么了呢? 蒲苏瞬间警觉起来,“还没请教,阁下和花前辈认识?” 鹿尘闻言,驻了脚步,他除了偶尔对他的恩人李清童笑脸相迎,对别人都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他看着蒲苏,不冷不淡的道:“算是吧。” 鹿尘抱着猫坐在公用休息区的一处矮榻上,蒲苏跟了过去:“你就是大妖对不对?” 鹿尘闻言,掀起琥珀色的眸子看了蒲苏一眼,他睫毛也是琥珀色,皮肤冷白,显得整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这一抬眼说不出的妖冶冰冷。 蒲苏想了想,如果被一个人问“你是人吗?”估计也会觉得像是在骂人吧。 于是他笑道:“我的意思是,花前辈让我替他捉大妖,我捉到的却是只小猫。” 第76页 沱沱正优雅的舔着后腿,闻言沖他喵呜一声,意思是“说谁小猫呢。” 蒲苏赶紧沖它摆摆手,它才收回神圣的不可侵犯的眼神。 “他应该早猜到是你,毕竟如果真遇上你,我也不一定就收了你去。” “这倒是实话。”鹿尘端起小二一大早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所以先捉了你的猫,你自然会去找他,可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妖族的族长,妖族再怎么互掐,也比你在中陆安全,你在这里做什么,或者找什么?” 鹿尘看着窗外的天色,有些不易察觉的出神,“知道太多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总会知道的。”蒲苏倒了一杯茶浅啄了一口。 蒲苏猜想他如果是为了统领妖族,成为下一个万妖王,他不去封印万妖王尸骨的止戈峰,那就只能是冲着夜玄的幽冥剑来的。 心下对他多有堤防,但以花前辈的性子,怎会不藉机收了他,放任这么个祸害在民间。 虽然花亓寒现在在为魔修做事,蒲苏只是直觉,他不会这么坐视不理。 也许鹿尘另有目的,他这一夜不在客栈却又是去了哪呢? 正思忖着,一行人陆续起了床,夜玄回去又睡了一会儿,此时丰神俊朗的立在门口,看蒲苏和鹿尘心平气和的喝茶。 蒲苏目光刚碰上夜玄,心口不自觉通通乱跳,勉强将眼神从那舒展修健的身姿上收了回来。 李清童总是对鹿尘有一股莫名的牴触,“我们今天就走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正好我也要东去,顺带捎我一段,我出了水路就向北了,你们总不希望我留在这个淳朴的小镇上吧。” “你……” 蒲苏拉住李清童,“不就一段路嘛,我们包一艘小船,反正多一个少一个都那么多钱。” “那就多谢了。”鹿尘抱着沱沱进了房间。 众人收拾完毕一同出了客栈,各自买了大包小裹在洛溪边上集合。 乌篷小船出了婉转的洛溪便汇入了丹江,往北行了一段便一路向东游去。 蒲苏余光感觉到一束目光似有似无的在他身上流连,但他不敢抬头看。 生怕搓了火,这一行人呢,可就糗大了。 想起昨夜之事,就不由得心跳加速,恍然如梦一般。 谷慕千精力旺盛,和旁边的林云飞一路小声的聊天,其他人则被悠哉悠哉的小船摇悠的勾起了睡意。 沱沱蜷卧在鹿尘腿上,鹿尘一路都垂着清浅的眸子仿佛入定了一般。 李清童时不时瞥过去一眼,总觉得他在故意装睡。 夜玄忽然身体一绷,脚尖在衣衫下轻轻碰了蒲苏一下,蒲苏没想到他竟然当着这么多人勾他,羞怒的看他一眼,却见夜玄神情戒备的看着水中。 此时他们的船行到一处十分开阔的江面,蒲苏向水面看去,竟似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像巨型八爪鱼一样在翻滚。 紧接着船身突然颠簸了一下,便停在水中一动不动了。 第四十三章 “弃船。” 鹿尘白色的流沙袍一挥,人瞬间移到了船头。 沱沱起身跃到他旁边时已经幻化成了少年的模样。 船身又是勐烈一抖,林云飞提着吓的嚎叫不止的船夫把他放到岸上。 几人闻言凌空一跃,落在水面,幸好蒲苏练了水云诀,不然估计已经掉进水里去了。 只见小船被几根黑色的触鬚缠绕着,卷进了水底。 江面上一阵翻滚,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在旋涡中心露出一个男子。 那男子头顶长着奇奇怪怪的黑色鳞甲,没有头髮,眉毛也是鳞甲状,仿佛是特效妆贴上去的一般。 他上半身露出水面,一身嶙峋的肌肉,不时有突兀的鳞甲出现在关节的皮肤上。 透过江水,隐约可以看到他藏在水中的下半身,从腰部往下长满了黑色的鳞甲,腿部像八爪鱼一样分化出好几条根须,遍布着厚厚的角质和甲片,像坚硬无比的巨型长鞭一样。 “鹿尘,你终于出现了。”那男子的声音像是从腹腔发出来的,沉闷又哄亮,震的他身边的水流急速旋转。 “我说过,我不会加入你们的,趁早死了心吧。”鹿尘神色冷淡,沱沱模仿出和他一样的冷漠神情。 “你即是妖族,就别妄想能躲干净。魔狼族不过是被放逐的狗,妖皇族长答应让天哲的妖众独立行事,只要你帮妖皇打败魔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大水妖怒道。 这一番话蒲苏听得明白,原来这鹿尘是个中间派。自古中间派都没有好下场,两边打起来第一个先灭了他。 不过但凡不是个傻的也该明白,这妖皇族灭了魔狼族以后,是否能履行诺言就是另一说了,毕竟他现在连一条被放逐的狗都容忍不了。 “天哲不会效力于任何部族,想让我回去,你也得有这个本事。”鹿尘眼光扫视着水中那个妖怪,那种藐视一切的眼神,不得不说,还挺霸气。 俩妖眼看着就要掐起来了。 沱沱在鹿尘旁边已经摆开了架势。 鹿尘回头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先走。” 蒲苏早都看不过去了,插着腰气愤道:“我们租的船都被这丑八怪毁了,不赔我,今天可别想走。” 第77页 “找死。” 那水中的大妖自持法力高强,丝毫没将一群小年轻放进眼里。 他掀起一道三尺高的水墙就向众人卷了过去。 林云飞折回来,一把拉过将要被水墙卷进去的谷慕千,将人挟在肋下。 “师兄。” 谷慕千猝不及防,被林云飞单手拦腰抱在身侧,像拐着一卷柔软的棉花被子,放到岸边。 “一个小妖而已,别弄脏了衣服,你乖乖在这里待着。” 白衣衬托着谷慕千胜雪的皮肤,林云飞食指在他脸颊划过,原来是鬓边一缕微乱的头髮。 他转身一个纵跃,矫捷的身姿落在一把倏忽而至的剑身上,御剑而去。 谷慕千后知后觉的脸颊一热。 此时江上波浪翻滚,一道道三尺高的水墙不断翻涌,天光黯淡,乌云密布,那船夫吓得不住嚎叫:“有妖啊。” 谷慕千斜手坎在船夫后颈,将船夫放在地上,以免他情绪太过激动。 鹿尘手指上的法戒一闪,在空中投射出一个光阵,几人合力将灵力送入法阵。 那光阵骤然变大,硬生生把水浪向后逼去。 那水妖支撑了一会儿,法力消耗不轻,他一人终究是不敌,水墙哗啦啦落进水里,激的无数小鱼跃出江面。 夜玄给蒲苏递了个眼色,俩人分头向水妖包抄过去,林云飞和李清童紧随其后,四人两妖,将那大水妖围在中间。 水妖这时才觉不妙,想要突围。 他不假思索就朝着蒲苏的方向袭了过去,之前蒲苏在他面前叫嚣,他自是第一个拿他开刀。 只见一只触手冷不防从水中窜出,缠住蒲苏脚腕就将他往水里拽。 蒲苏人在空中,无处借力,直直向水中落去。 夜玄横飞过来,拉住了他的手。 长剑飞出,将那触鬚一剑斩成了两截。 那水妖同时将几根触鬚向两人袭去,李清童和林云飞一左一又御剑格挡,一阵金石之声,剑被弹了出去。 原来不同的触鬚还有不同的属性。 鹿尘又结了一个光阵,沱沱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甩了出去。 那匕首穿过光阵中心,瞬间变成了金色,裹上一圈光晕向那触鬚的中心射去,一阵青色的液体四处飞溅。 所有的触鬚收缩回水中,那水妖不敌,翻着身子没进水里很快便不见了。 “可惜让他逃了。”众人回到岸上,蒲苏抖着湿了的下摆,“船没了,我们就到附近的镇子上买马吧。” 那船夫醒来后失忆了一般,什么都记不起了,拿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银两走了。 “妖皇族的水怪回去告你一状,你以后在妖族可不好混了。” 众人在小路上走着,蒲苏看着依然神情自若的鹿尘。 “有劳蒲公子费心,我本来也不觉得我属于妖族,我可是一心向仙。” 沱沱又变回了长毛猫,爬在鹿尘怀中的手臂上。 “你的手下要像你一样,就只有被拿来祭刀的份喽……”跟着这么个仙系的族长,他们要么成为两族的俘虏,要么被两族鲨掉呗。 不对,蒲苏恍然想到什么,他又看了看鹿尘,既然是族长怎么会放任手下不管,他不打算参与妖族内斗,又怎么在这场内讧中保全他的妖众? 两族都想得到他的支持,他却跑到了中陆,难道中陆有什么让他可以自保的方法? 蒲苏胡乱猜测着,这毕竟是妖族的事情,他想想也就算了,鹿尘定然不会告诉他。 一行人在镇上买了马,鹿尘牵着马走到李清童跟前。 李清童一袭青色长衫坐在马上,那马缺乏足够的驯化,十分不安分。 可鹿尘一走近,它四蹄定定的不动了,鼻子里喘着气。 李清童一双幽深的眉目的看着鹿尘,并随着他走进皱起了眉。 鹿尘顺了顺他骑着那匹马的马脖子,扬起清俊的面容对李清童道:“后会有期。” 李清童本来惊愕的面容闻言不自然的舒展开了眉目,终于恢復了原有的神态,他踯躅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只见鹿尘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他的身影很快没进苍茫的天地间,显得孤独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隽逸。 一个不愿和其他妖族同流合污的妖。 还挺神奇。 他朝着他要走的方向离去,没人知道他要去哪里,蒲苏感嘆一声,拍马前行。 到凌云宗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路上只有三三两两值夜的侍童。 隗骨听见院门响动,起了身,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师叔回来了,李宗主没跟你一起?” “他回宗了,他快去睡吧,不用服侍我。”蒲苏看着还意识混沌的隗骨。 隗骨看他上了楼索性躺了回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小师叔基本不用他费心伺候了。 沐浴更衣更是从不让他帮忙,一下省心不少,也许是长大了,整个人变了一个样。 蒲苏刚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点蜡,身子一抖,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 他被吓了一跳,然而这心一跳,就再也停不下。 夜玄从背后将人揽入怀中,头搁在他肩上。 “我看着你往别苑走了,怎么又回来了。”蒲苏指尖搓出一点颤抖的灵火。 第78页 “想抱抱你。” 夜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他的声音简直能把人的灵魂揉碎。 蒲苏推了推怀里的手,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夜玄道:“今天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夜玄抵住他的额头,撒娇一般,“让我再抱一会儿。” 蒲苏的脸颊顿时漫上一朵火烧云,他受不了这种刺激,一个劲催夜玄走。 忽然楼底传来一阵响动:“应该是隗骨,你先回去。” 夜玄搬过他的脸,往那片红云上浅啄了一下,才翻窗走了。 “小师叔。”隗骨嘴里衔着一颗夜明珠含煳道。 他将手里端着的热水放在榻前,口里的夜明珠掉在手中。深唿了一口气道:“天凉了,先泡了脚再睡。” 蒲苏脱了外衫搭在屏上,“好,你快去睡吧。” 他躺进帐子里好久,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第二天蒲苏一早就钻进了花园,尾骨只知道小师叔的花园金贵的很,浇水施肥亲力亲为,不来不让他打理,以为种的什么芝草仙药,弄坏了他可赔不起,索性躲得远远的。 傅白一早便来了,看见蒲苏急急奔了过来,“师父,你回来了。” 蒲苏揉揉他的头髮,“给你们带了好吃还有好玩的。” 隗骨和傅白抱着一个包裹到一边分赃去了。 自从秋猎后,因为养伤蒲苏多日未去临溪园,清理完了花园便逛着去了。 正好碰到从教习堂出来的夜玄,他就算不上课,也会来向教授术法的修者打招唿。 那修者见他也甚为客气,夜玄的修为哪还用得着他教,现在谷御书给他安排了特定的师者。 但他每天还来请示,足见其周到,那老者不住点头。 夜玄便见蒲苏着一身水红色薄长衫,一只红玉簪显得人格外娇艷。 “我正要去别苑找你。” 夜玄对娇艷美人道。 第四十四章 一行人从教习堂旁边的小路上拐了过来。 陈出人不知何时和易沐阳一拨人混在了一起。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管事大人和临溪园的红人啊。秋猎和永定崖之后,夜公子真是名声大涨。”陈出人学得了一副阴阳嘴脸,揶揄道。 蒲苏见夜玄眸光沉沉,轻声对他道:“傅白在我那里,你先过去。” 他们有的是激怒夜玄的本事,再不干不净的话也说的出来。 被狗咬了一口,何必再咬回去,只要逮到时机,狠狠治他一回就好。 “点名!”蒲苏走进教习堂,将一本册子甩在案上。 “以后每天没有按时来的人,名字都会被记下,呈送到谷宗主面前,由他定夺下一季门客的名额。想来凌云宗学本事的人多得是,废物我看就没必要再占着位置了。” 蒲苏知道以前原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认真管过这事。 现在这一来,他和这群门客终于是撕破了脸。 夜玄自从秋猎之后,功法有专门负责的人教,每次来照个面就走了,现在他很受谷宗主器重,没人敢怎么着他。 “给我盯着。”易沐阳站在墙角的一片阴影中轻声又狠狠的道。 一个人穿着带帽的斗篷跪在地上,脸被遮住了大半,闻言,消失在更深的昏暗中。 蒲苏出了临溪园没有立即回去。 夜玄肯定在别苑教傅白刀法,他现在看见夜玄就不觉脸红心跳,又无法发泄,太难受了。 索性转身迳往金光堂去了。 林云飞一直在整理妖族名册,忙的脚不沾地,他去权当义务劳动,顺便送他个人情。 此时金光堂的弟子吃完了早饭,还没当值,懒洋洋的坐在一起聊闲。 “静真,你道侣今天怎么没来?”一个弟子脸上不怀好意的问道。 “下不来床了呗。静真,你不会是下边带勾,把我们勤卫队的队花勾了去?!”说话的是金光堂勤卫队长,满面红光,一看就是老懂王了。 那叫静真的弟子才结侣没几天,一脸涨红的跳起来要打人,被几个弟子抱着,伸手就要往下摸,“我看看带不带勾。” 静真不比那几个早经了事的弟子,一脸羞赧,躲到一边。 “淼淼身材是真好,便宜你小子了。”那勤卫的队长感嘆道。 “这还有个更好的呢。”说着只见谷慕千白衣绝尘,跨进门来。 纵是千好万好,见了谷慕千,却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只见谷慕千面若桃花,顾盼神飞,出落的肤若凝脂。 他们嘴上自是不敢议论少宗主,眼睛却巴巴的透过迴廊,上下不住打量,将那白皙的脖颈和精瘦的腰身看了一遍又一遍。 胆子大的目光恨不得钻进衣服里。 林云飞从殿里走出来,目光扫着那聚在廊下推推挤挤的师弟们。 “大师兄。”他们堆着笑脸沖林云飞打招唿。 谁知大师兄眼睛凶神恶煞的看着他们,他们见气氛见不对劲,纷纷推搡着,拿起剑走了。 心下兀自纳闷,以前大师兄不也挺喜欢聚在一起看小师弟的嘛,现在倒拿起大师兄的威严了。 不过这时候,身为大师兄的威严很管用,他们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的笑着讨好他。 第79页 林云飞抬抬手,示意要打,他们才脚下抹油,往禁地当值去了。 林云飞的年纪正值缔结道侣的时候,加上他年纪轻轻就英名盖世,其他仙门自是将凌云宗门槛都踏破了。 林云飞以前没说什么,师弟们都先先后后结了道侣,后来连小师弟谷慕千的道侣都上了门,林云飞便对谷御书道:“愿将性命献于养育我的凌云宗和天地道法,再无其他。” 意思是,他这一生不结道侣了。 谷御书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把刚收下的隔壁峰上女修的礼物退了回去。 还不是没看上。 那可是最好看的女修了,虽然比谷慕千的母亲差点,但也是极好的了,他到底想要啥样的,天仙? 谷御书打量了林云飞一眼,这徒弟跟他当年有一比,他当年追谷慕千的母亲时可是费了好大劲。 眼光高点也没啥不好,他徒弟当得起最好的,索性也不过问了,随他去吧。 “慕千。”林云飞连忙迎了出来。 “师兄,我近日没什么事,来帮帮忙,带了早点给你。”谷慕千将食篮里热气腾腾的汤端出来。 林云飞虽然已经吃过早饭,还是狼吞虎咽般就着汤碗喝了起来。 “你们师兄弟可好,背着人偷吃什么好东西。”蒲苏闻着味儿就来了。 “小师叔莫要取笑人,我让彦灵给小师叔送过去了,小师叔怎就来了,肯定没喝上,这儿还有。”说着已经有侍童拿着碗箸过来了。 喝完汤三人相伴来到禁地。 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他们对付戒魔收了伤,现在地面早已修復平整了。 地下昏暗的牢房里关押着各类妖族。 壁上的长明灯照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 “北荒妖族现在内讧,也不知会不会波及到中陆?”谷慕千忧心道。 通道的地面不太平整,他总时不时的往下看。 林云飞拉着他,让他走在靠墙那一边,“若不是上次遇见鹿尘,我也不知道妖皇和魔狼现在闹得这么僵,双方都在拉拢他,想必已经做好开战准备,本来四散在中陆的魔狼都销声匿迹,想是回到了北荒。” “他们要是真打起来,千峰山那边就要加派人手,防止它们逃到中陆来。”蒲苏道。 “现在正在给各仙门说这件事,只是有的不愿意派人过去。”林云飞眉头一皱。 看来在妖族暴乱之前他还要游说于各仙门之间,有的忙了。 谷慕千凑近一处牢门前往里看,里面黑咕隆咚的,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长长的黑灰色指甲差点豁到他脸上。 林云飞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了过去,谷慕千重重跌进林云飞怀中,“你没事吧?”林云飞急道。 蒲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 谷慕千揉着眼睛,也不知道刚刚有东西飞进他眼里还是怎么着,十分不舒服。 “眼睛怎么啦?”林云飞扒开他白皙柔然的纤纤玉手,就着灯光看他的眼睛。 谷慕千垂着手,任林云飞抬着他的头,就着光,微微按住眼睑细细查看。 原来是一根浅色的睫毛被他揉进眼里,林云飞一吹,谷慕千紧紧的闭着眼。 “留点泪就冲出来了。”蒲苏提议道。 “我哭不出来。”谷慕千又要抬手揉,被林云飞按下去了。 “要不要我帮你?” “怎么啊?”谷慕千微微嘟起淡粉的嘴。 只见林云飞双手滑在他肋骨下就开始挠,谷慕千一身痒痒肉,缩着身子往后退。 林云飞还不放过他,堵在墙上挠了一阵,谷慕千双手挡在腹前笑的直不起身,眼泪都憋出来了。 “过来我看看出来没有?”林云飞站在灯下朝谷慕千招手,谷慕千兀自站在墙边,“好了,不挠你了,让我看看。” 谷慕千才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笑的脸颊绯红,被林云飞抬起脸,就着永明灯看。 谷慕千本来眼珠向上,好让他看仔细,后来不知怎么眼珠就回来了,定定看着林云飞。 林云飞正看着他下眼睑的目光向上对上了谷慕千的眼睛,俩人不自觉看了好一会儿。 林云飞恍然松开了手,“没有了,应该是出来了。” “哦。”谷慕千眨眨眼,“现在好多了。” 蒲苏被按着头吃了一顿狗粮才恍然大悟,这师兄弟的cp也太好磕了吧。 看来没他什么事儿。 蒲苏回到别苑的时候,夜玄和傅白正在院子里耍刀法,满头大汗。 夜玄出汗的时候跟平时两个样,没那么冰冷,浑身血脉喷张,让他看起来荷尔蒙爆棚。 他额前的头髮垂了下来,眉目间英气逼人,此刻迈着修长的双腿走到廊下的阴影里,拿着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蒲苏咽了下口水走了过去。 他端了杯凉茶递了过去,夜玄在他手背上轻轻揉捏了一下才接了过来,忽然走上来在他耳边呵气道:“我还想尝点别的。” 蒲苏轻轻推开他,给走过来的傅白倒了一杯茶,“歇会儿吧。” “谢谢师父。”傅白乖巧的接了过来。 第80页 夜玄恢復常态,坐在席上。 傅白皱了皱眉,预言又止了几次才开口道:“师父,我拜你为师,可是夜公子每天都教我刀法,我该管他叫什么?” “叫师父。”夜玄喝着茶道。 “可是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傅白为难道。 夜玄看了蒲苏一眼,“他不是你师父。” “啊?”傅白皱着眉,一张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愁容。 “我们上去商量一下,你休息完先练着。”夜玄说着就拉了蒲苏起身。 “哦。”傅白像等着什么重要抉择似的,坐立不安,看着俩人就他的归属,上楼议论去了。 夜玄一把抵住书房的门,蒲苏靠在门上,被夜玄的双手固定在中间,一动也不敢动。 第四十五章 夜玄双眸凝视着蒲苏。 他的眼神直白的让蒲苏脸颊绯红。 “我一早收了傅白做弟子,有什么好商量的?”蒲苏嗫喏道。 “你这师父应着,卖力的却是我,不如这师父的名号给我,叫你别的?”夜玄凑在蒲苏耳边,轻轻道。 “什么?”蒲苏脸上的火不觉蔓延到了耳根。 “师娘。”夜玄定定的看着蒲苏。 蒲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夜玄拦腰抱起,吓得他疾唿一声,双腿盘在夜玄腰上。 “快放我下来。” 蒲苏一只手勾着夜玄的脖颈,一只手轻轻锤着夜玄的肩膀。夜玄却将人放在高高的实木书桌上,蒲苏双腿分放在靠着桌沿站着的夜玄身体两侧,一脸羞赧。 夜玄弯下身子,单手撑在桌面上,“怎么,你不愿意?” 见夜玄欺身过来,蒲苏身子不挺的往后缩,仰倒之际,条件反射的伸出双臂紧紧箍住了夜玄的脖子:“我……” 蒲苏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夜玄等不及了似的,鼻息倏忽而至。 蒲苏别过头:“隗骨快回来了。” “饭前我想吃点开胃菜。”夜玄嘴角一抿道。 “什么开胃菜?”蒲苏还当他遗漏了夜玄的饮食喜好,打探道。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夜玄的气息近在咫尺,蒲苏快速想了一下,脑子却卡机了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卡在夜玄丰润的双唇上,一时间才意识到什么似的,脸颊滚烫了起来。 夜玄温热的双唇贴了上去,像品尝一块小甜点。 细嚼慢咽。 “该传午饭了。”蒲苏推开他,及时吸入氧气。 下午一行侍童急急进了门,来传话的是御灵宗的侍童,说老夫人生了场病。 蒲苏和隗骨及众侍童们匆忙赶回御灵宗。 蒲苏穿过来之后便在凌云宗待了数月,期间见过原主的祖母,和蔼可亲,心上是惦念的,如今听闻消息,自是急急赶了回去。 御灵宗在东海的海岛上,远远便见一座仙山立在蔚蓝的大海之上,云雾缭绕,幻如仙境。 落在山门前,蒲苏被侍童们簇拥着穿过一座大殿,来到后花园的一处阁楼前,那便是他祖母的居所了。 撩开各式贝壳珍珠串就的珠帘,月亮门后一个纱帐里,老夫人正倚在厚厚的锈花枕上。 “苏儿。”还不等蒲苏开口,老夫人就伸着颤颤巍巍的手唤道。 “祖母。”蒲苏立马握住,坐在床前。 小侍童们立在一边,纷纷红肿着眼,老夫人道:“你们还不快下去,我见到孙儿正开心呢,你们倒哭哭啼啼。” 众侍童抹着眼泪下去了,老夫人比先前见时竟是瘦了一圈,鹳骨都显高了。 蒲苏看着心里也是难受。 老夫人微笑道:“生老病死,这是自然,没人能逃得过,我的孙儿,不伤心。” 蒲苏点着头,想要讨好祖母,脸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小的时候,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在深宅大院里和众姊妹玩。 一个算命的和尚路过,借水喝,我就去舀了一瓢水递给他,他笑着要给我算命。掐着指头算了半晌,因说我活不过七岁还被哄了出去。 后来却真成了药罐子,父亲为了给我续命,变卖了田产让我入了仙门。 这些年的命就跟偷来的一样,迟早要还回去的,我已经知足了。 要是再贪点,看着我的孙儿寻一门好道侣,那可就赚大发啦。” 老夫人说着家长,不住笑了起来。 正说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衣着简洁干净,浑身上下几乎没有配饰,穿着宽松的长袍,面色略显沧桑,眼睛却十分明亮有神,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风流倜傥的神情来。 正是原主的父亲蒲俊楚,他双手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过来,蒲苏忙起身将他手中的热汤接了过来,蒲俊楚有一瞬间愣怔了一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蒲俊楚坐在一道珠帘外的椅子上道。 “我也是刚到。”蒲苏将汤吹了吹才递给了老夫人,她坚持身子骨还好的很,不让人伺候。 蒲俊楚则沉默寡言的坐在外间,原主和他这个父亲可谓水火不容,不然也不会总在凌云宗,一住就是几个月。 蒲苏倒没觉的蒲俊楚有多十恶不赦,细想想,原主母亲去世的事也不能都怪他。 第81页 他数十年如一日的专研灵器,将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这份职业,现今这种手艺人可不多见了。 这时只听外面一阵吵嚷,原来是林云飞、谷慕千和夜玄得知了消息,后脚就赶了过来。 “蒲宗主,晚辈早就说来拜访,耽于琐事,还望见谅。”林云飞说着将一行不管用不用得上的芝草仙药都给拿过来,放在桌子上。 “哪里哪里,难得你有这份心。”蒲俊楚道。 一行人见过了蒲宗主,来到里间。 谷慕千怨道:“小师叔临走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蒲苏闻言道,“走得太急了。” 众人玩笑了一阵,足见其孝心了。 李清童也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了,床前一时围满了人。 见到这么多青春年少的小伙子,什么病苦都烟消云散了。 老夫人忽然伸着手道:“孩子,过来。” 夜玄第一次来御灵宗,被挤在人群外,见老夫人叫他,立即挤上前去。 老夫人抚摸着他的手:“真是好孩子,上次见你也没顾上说话。”说着看了看周围一群清俊的面容,“我见着你们,便什么病痛也感受不到了,你们就留下来多住几日,也好陪陪我。” “这是自然,赶也赶不走的。”谷慕千嘟起粉粉的小嘴撒娇道。 一群人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闹了一阵,众人才离去,留老夫人休息。 蒲俊楚又要回他的工坊去了,蒲苏跟了过去,他知道夜玄一直想看工坊什么样子,就领着他去了。 谷慕千不愿去嘈杂的工坊,李清童便带着着他和林云飞安排住处。 工坊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有巨大的穹顶,石阶阶沿着弧形的山壁蜿蜒向上,直通到一个巨大的熔炉前,里面的红光映的山壁一片橙红,岩浆翻滚,一股股热浪向四周蔓延。 现在是秋季,外面已经很凉了,山洞里却是热乎的很,很多人褪了衣衫,光着膀子,不停的运送各种材料,一个个汗流浃背。 “呦,少宗主来了。”众人停下手中的活,纷纷围了上来。 原主和他爹的关系御灵宗无人不知,平时连这位少宗主的面都难见一回,更别提他亲自到这种粗陋的地方来,自是稀罕。 “少宗主,旁边这位是?”众人突然起闹道。 蒲苏还未答话,就闻人群不自觉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他懂那怪异的意思,不觉有些脸红。 长时间没见过少宗主,再见时旁边竟多了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这位是天和宗夜玄,夜公子。”蒲苏拿捏着少宗主的气度,平静的介绍道。 众人闻言,但凡对凌云宗有点了解的,都知道他家谷慕千未来的道侣正是眼前之人了。 兴致便散了大半,纷纷拱了拱手。 蒲苏也好奇,原书中这个巨型熔炉是怎么将不同的材质融在一起炼化出精緻的法器的。 他和夜玄的戒指想必就是出自此炉。 两人爬上台阶顶端,只见熔炉中橙红的浆水沸腾翻滚着,犹如恶魔的眼睛一般,一股热浪夹着细微的烟尘迎面袭来,蒲苏就开始不停的流眼泪,可能空气中掺有其他气体和粉尘,他有点不习惯。 蒲苏跟蒲俊楚言说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夜玄倒是蛮有兴致,跟着蒲俊楚继续参观。 只见一面墙上挂着半成品的法器,虽然还未完全炼化成,已经比他平生所见的法器都厉害的多了,凝聚着独有的气场。 蒲俊楚话不多,但要聊起他这些宝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俩人竟然十分融洽的谈论起来,正说着,蒲俊楚眼神落在夜玄的手指上。 夜玄将那戒指褪了下来,递给蒲俊楚,“这是令公子送给晚辈的。” 蒲俊楚接过来细细琢磨,他竟不知蒲苏何时让人造了这么个精巧又实用的法器。 他一直以为蒲苏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又看了看,感嘆了一下,将那法戒递迴给夜玄。 “我这个做父亲的竟是一点都不了解他,我欠他太多了。”蒲俊楚突然颇为感慨道。 “蒲苏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晚辈觉得,他还是挺为能有你这样的父亲骄傲的。”夜玄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坦诚,蒲俊楚不觉被他认真的神情吸引,一时心中感慨万千。 既惊讶于别人对蒲苏的认可,又惊嘆于有一天竟从别人嘴里听到他儿子对他的评价,心中五味杂陈。 听刚才夜玄直唿蒲苏的名字,想必他们关系非同一般,而且蒲苏还把他设计的第一个法器送给此人,蒲俊楚抬头打量了夜玄一眼,拍了拍夜玄的肩膀。 无论如何,他们父子的关系,仿佛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话,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第四十六章 夜玄很晚才从工坊出来。 侍童们领着他到海边一处阁楼。 远远看到屋檐下亮着精緻的明灯,将整座阁楼烘托的巍峨耸立,楼上仙帷飘飘,十分富丽堂皇。 阁楼的房间里分别住着蒲苏、李清童、林云飞和谷慕千,他们正聚在中间的大厅里说话,背景是海浪不停拍打海岸的声音。 “师哥倒是和蒲宗主挺投机的。”谷慕千说着让出一个位置。 第82页 夜玄坐在蒲苏和谷慕千中间,笑了笑。 众人说了一回才各自回房。 “喂,你的房间在隔壁。”蒲苏关门时,夜玄悄没声跟了进去。 夜玄拉开蒲苏推在他胸口的手,将人抱入怀中,“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很不开心,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蒲苏本来挣扎了一下,闻言忽然安静了,他就是有点担心老夫人。 他和老夫人有种相同的感觉,老夫人说这些年像偷来的一样,与蒲苏何其相似,他穿进来的这些时光从来也不属于他。 现在突然觉得原来孤零零的身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你的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要让他喜欢的人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夜玄刚回到房间,侍童送来一叠衣裳,夜玄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他身上沾染了一些炉灰。 从屏风后将衣服换下后,侍童说要拿去浆洗,正准备下去,见夜玄从屏风后走出来,笑道:“还挺合适的,我家公子还担心他的旧衣服你穿不上。” 夜玄闻言愣了愣。 那侍童以为说错了话,赶紧道:“并不是很旧,只是公子穿了几次就放起来了的……” “挺好的,我挺喜欢。”夜玄看那侍童都急了,笑着回道。 侍童见状才放下了心,看夜公子也不像难伺候的人,才收拾东西下去了。 夜玄躺在床上,鼻底忽隐忽现的漫过一缕清香,他扯过衣领闻了闻,一股熟悉又亲切的香味在鼻尖萦迴。 他从怀中摸出个透明的晶石,提着透明的络子在灯下看了一阵。 说不出来是从什么时候,也许是在花园蒲苏将小玉瓶递过来的时候,也许是在禁地为他挡了戒魔攻击的时候,在燕子坞偷偷给他送花的时候,在秋猎救他的时候…… 他的心仿佛一点一点被融化了一样。 蒲苏有时矛盾又奇怪,但顺着细枝末节,一件件一桩桩回想过去,发现他其实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默默的关心着他,装作不经意的。 不能想,越想夜玄就越觉得深深陷入蒲苏的包围中,以前他心里只有仇,为了变强,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但他现在心里有了一道光,恨不得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他。 好容易捱过漫漫长夜,侍童一大早就将洗好烘好的衣服送了过来。 夜玄眼光直直的看着蒲苏备早餐。 “看给你馋的。”林云飞戏弄道。 夜玄收回目光,只不经意的瞄了蒲苏几眼。 祖母的气色好了很多,吃完早饭还出来晒了会儿秋天的太阳才回去休息。 蒲宗主拉了夜玄去工坊,谷慕千在和林云飞在远处的沙滩上玩闹。 “还记得小时候我俩也喜欢在这里玩。”李清童端来一盘点心,放在石几上,坐了下来。 “你还记得那次……” “清童。”蒲苏有些尴尬的放下捏在手里的小圆饼,“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的,过去的事情,以后就别提了。” 蒲苏不大记得原主小时候的事情,李清童一提,扒马似的,他就总想逃避,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让他不再提。 李清童剑眉微促,漆黑幽深的眸子看着蒲苏,“所有人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只有你不明白。” 蒲苏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原主跟他怎么要好,那是他们的事情,关键他不是原主啊,但他又无法跟他解释。 所以他只能说:“清童,我们现在都长大了,我知道你真心对我好,我也会尽力对你好。但我们,只能到这里了。以后,希望你能多爱自己一点。” 以李清童的心思,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很明白了。 对过往念念不忘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幻想过无数次被蒲苏拒绝,无数次感到痛苦和歇斯底里,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就着秋日的暖阳,仿佛在讨论一件日常琐事。 蒲苏给他的感觉也跟以往都不同,不是恩人,也不像以前那么模稜两可,让人觉得暧昧。 像是跟一个朋友的聊天一样。 “明白了。” 李清童要走。 蒲苏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哪走,玩儿去啊。” 李清童突然静怡于他的坦荡。 民间有个游戏叫蹴鞠,在蒲苏看来,很像足球的原型。 林云飞和谷慕千在沙滩上踢着一个藤球,蒲苏拉着李清童走了过来。 “我和清童一起,你们师兄弟一起,玩不玩儿?” “玩儿什么?”林云飞抱着膀子,饶有兴致道。 蒲苏斜嘴一笑:“今天玩儿个俗的,输了,脱一件衣服。” 李清童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直到外衫和靴子被扒走,赤着脚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才恍然醒悟一般。 蒲苏在沙滩上画个方框,谁踢进去,所在的一方便赢。 蒲苏沖李清童使了个眼色,俩人见缝插针的欺负起了还不得心应手的谷慕千。 那藤球在几人的脚步间来回忙活着翻滚,随着一次次的落进方框中,林云飞已经只剩中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 “这次你不能再替慕千了。”蒲苏得意道。 “你们耍赖,就欺负我不会。”谷慕千堵着嘴。 第83页 又一个命中了方框,蒲苏要来扯谷慕千的衣服,谷慕千忙往林云飞这边躲,林云飞抱着人不肯放手。 蒲苏见不得他这么护着师弟,“慕千身材这么好,看看怎么了,凌云宗有你这么护食的吗?” 一行人笑着,闹着,追着,林云飞忽然踩到谷慕千的衣服,俩人骤然跌倒,竟然沿着沙滩滚落下去。 “你没事吧?”林云飞看了看眼前的小斜坡,和坡上笑的捂着肚子的蒲苏,吐了一口沙子,对谷慕千道。 “嗯,没事。”谷慕千那精瘦的小身板,被林云飞健硕的身子一压,不自觉闷哼一声。 林云飞赶紧起身,又连忙拉起谷慕千,给他收拾衣服上的沙砾。 谷慕千看着林云飞连自己都不顾,低头给他摘掉衣裾上的草屑,怔了一会儿。 “小师叔没安好心。”林云飞抱着膀子狠命搓了两下,“我们回去吧,身上都是沙子,好好洗一下。” 谷慕千看了一眼林云飞颈下一块小麦色的胸膛,赶紧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星辰洒向天空,驱散了白昼。 夜玄刚出工坊,就被一双手蒙上了眼睛。 他还没问是谁,就把人抱着推到墙上,蒲苏赶紧举起双手道:“我不闹了。” 俩人沿着小路迳往海边走去,月光下,海面波光磷磷,闪着银色的光。 “我们都要睡了,想着你还没回来,就来看看你,怎么这么晚?”蒲苏问道。 “蒲宗主学识渊博,跟他聊天,感觉心胸开阔了很多。”夜玄看着远处的海面,波涛映在他闪烁的眸中。 “是吗?我看看。”蒲苏说着就往夜玄怀里蹭,被夜玄抱住亲了一顿才终于安分了。 蒲苏骑在夜玄腰上,揽住夜玄的脖颈。 听海楼里,一个个耳目聪玲,做什么都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蒲苏见夜玄早上看他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他又一直被他父亲拽到工坊里,俩人顿时有种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只剩下绵延不尽的痴缠。 断断续续的,组不成句子的话音,刚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 夜玄捏着蒲苏的手,一只手从怀里将一颗水晶灵石拿出来,“听说这是你祖母给你的,我不能拿,我有这个就够了。” 说着亮了亮手上的法戒,将晶石放在蒲苏贴身的衣服里,手还在那滚烫的皮肤上流连了一会儿。 蒲苏不能碰,一碰就颤慄,口中哼唧不止。 夜玄恨不得聋了瞎了,只想把他吃了,渣都不剩。 然而欲望是没有尽头的,特别是两个如此情投意合之人。 他们只能压抑着心底的冲动,装作很淡定的回到了听海楼,接受那一群人目光的审视。 “清童呢?”蒲苏问道。 “他不知道找你去了吗?”林云飞耸耸肩。 此时海边已经空无一人,陡然从树下走出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出门找蒲苏的李清童。 心意被拒绝是一回事,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在一起,还是难掩心中落寞。 李清童坐在海边,茫然的看着海面,身体被凉风吹透了似的,没有一点温度。 过往在他脑海浮浮沉沉,一下子很清晰,一下子又寂灭了。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围着蒲苏,如今蒲苏有了喜欢的人,他像一下子被人抛弃了一般。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自处,虽然他创立了宗门,但他每天都盼着处理完宗务去找蒲苏,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等着他去找了。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第二天他看过老夫人之后,推说宗门有事,匆匆离去了。 他选择了避之不见,他只能适应,而把过程都交给时间。 只要时间足够长,可能有一天总会习惯。 第四十七章 “沱沱,放开她。” 鹿尘正坐在山林间一根树杈上,靠着树干休息,醒来时消失了几天的沱沱正在玩弄一只兔子。 只见少年一双斜挑的凤眼,长长的红色眼线,长在睫毛尾部,多情还无情。 他揪着兔子的耳朵,手指轮流抚摸她柔软的肚子。 那兔子早吓的装死过去,垂着四蹄,毫无反应。 沱沱看了树上的人一眼,“荒山野岭的,我好不容易抓来的,你还不领情?” “我说了我不需要。”鹿尘说话一用力,身上就开始疼。 “妖哪有不喝血的,喝了你身上的伤好的也快些。”沱沱说着纵身一跃,坐在鹿尘对面的树枝上。 “喏。”他将双眼迷离的兔子递到了鹿尘面前。 鹿尘眼睛打开一条缝,露出一线琥珀色的眼眸,将兔子接过来,放在怀里。 兔子方睁开眼,惊恐的四下打量。 鹿尘的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沖对面的少年道:“你的血不比她多些?要喝也是先喝了你。” “可是……”沱沱可是了半天。 他想说你可是我老大啊,喝我的血多不合适。 但妖族就是强者为大,适者生存。一个妖族首领拥有很多特权,至于手下,需要的时候也不过是移动血包罢了。 脱离族群的妖往往只有死路一条,但无论自愿或被迫加入哪个族群,有了族群的庇护是一方面,牺牲也是随时都可能发生。 第84页 沱沱看着重新合上眼的鹿尘。 他这个首领跟妖族很多人都不一样。 他不像妖族喜欢杀lu和血腥,要知道人血对妖族来说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人天生灵体,生来就可以修炼,而妖要花上很长时间练出人形,才可以继续修炼。 人的精血简直就是妖族提升法力的源泉。 但鹿尘就能抵挡住这种诱惑,他甚至也不发情。 沱沱成年后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离开鹿尘,出走几天,然后再悄悄回来。 他这种低阶的妖族发情期还算短的,力量越强的妖,欲望就越盛,当然,他们也拥有很多发情对象,占为己有的那种。 鹿尘身为族长,却连一个后宫都没有,身边常年就跟着个灵智初开的小猫妖。 很多妖猜测鹿尘有什么特殊癖好,专门喜欢这种嫩的?毕竟法力高深的妖,那方面有点特殊癖好的也屡见不鲜。 沱沱每次听见都要翻白眼。 他要真跟鹿尘有点什么就不会这么生气了,至少能证明他是个有魅力的猫妖啊。 现在他每次都要偷偷解决。 淦。 难道鹿尘能像人一样管理自己的欲望? 但妖毕竟是妖,就算从动物炼化出了人形,还是保留了很多天性。 喜欢群居、相互撕咬,热衷于繁衍后代…… 鹿尘太不像妖了,他很多时候都像一个人,沱沱听他讲以前枯燥乏味的修仙生活都听腻了,他想他这辈子都修不了仙。 独自在深山老林,无牵无挂,日復一日,想想都寂寞的慌。 沱沱支着下巴,看合着眼的鹿尘,淡眉细目,皮肤异常白皙,细长的脖颈和雪白的流沙袍几乎融在一起。 他的琥珀色睫毛,微微颤动,好像有点睡不安稳。当他的手第八十三次摸向那雌兔的脑袋时,沱沱猝不及防的将她掀了下去。 他装作不是故意的一样,“喵呜”一声钻进鹿尘怀里,看雌兔跑进草丛,才合上了圆圆的猫眼睛。 远方又有些风吹草动,沱沱抖了抖耳朵,妖皇族和哪哪都有的魔狼族的杀手来了一波又一波,真烦死个妖了。 不管了,先睡饱再说吧。 沱沱睡的正酣,身子一轱辘,醒来时竟然在一片草丛里,抬头看时只见鹿尘对面多了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李清童从御灵宗回来,路过这里,见鹿尘从树上跃了下来。 沱沱化成人形,拍拍身上的土,抱着臂打量着李清童,“我们在这儿很久了,倒是你,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李清童没说他心情不好又不想回宗门,故意绕了远路,只不说话,定定的打量着对面的两个妖。 忽然一股妖气渐渐逼近。 这鹿尘走到哪仿佛都会被妖族缠上,果然有妖的地方,就有纠缠不清的杀戮。 李清童的父母死于妖族混战,在那场混战中牺牲的不止他父母,很多小仙门几乎全军覆没。 他从心底有种对妖族的厌恶。 沱沱已经全神戒备,谁知鹿尘提了他衣领,对李清童道:“快走。” 他们竟然跑到一个山洞躲了起来。 沱沱有点不敢相信,一个妖族族长,还怕他几个杂碎不成? 他本来想好好收拾这些傢伙一顿,一个个敲断腿,拔了牙,多爽。 当然了,这得是鹿尘在场的时候,他一个可打不过。 鹿尘看出了沱沱的不满,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打架。” 沱沱悻悻的站到一边,鹿尘总是在紧要关头髮一些他理解不了的指令,不过他跟着鹿尘也有几年了,多少总结出一些规律。 比如鹿尘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愿出手,一出手就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他说过他有旧疾,好像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那些天他就像现在这样,兴致惫懒,不愿打架,也不愿走动。 即便如此,如果真碰上那些包围他们的傢伙,突围出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李清童立在一边,冷冷的问道。 鹿尘闻言回过头,看着李清童,抿了一下嘴角,“找东西。”他说着向李清童的方向走近了几步,“据说中陆有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玺,是玉髓凝结而成的,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李清童背靠着山洞的石壁,站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他可以第一时间撤离。 “你要復活万妖王?!”李清童掩饰着心中的惊异道。 “不是。” 相比之下鹿尘跟李清童说话的语气要坦然、温柔的多,“我想再死一次。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死在你手上。” 若是别人说这话,未免觉得荒唐,但鹿尘语气深沉,一听就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 沱沱闻言立时炸了毛,“你不能死,你死了天哲怎么办,我真么办?!” 鹿尘还未回答,李清童一针见血道:“所以你想用髓玺復活?” “嗯。” 鹿尘点了点头,“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不确定。如果有什么万一,反正这世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说着看了李清童一眼,淡淡的眼眸中有一丝的温情闪过,再看,又没有了,这种恰到好处的柔软,被李清童幽深的眸子捕捉个正着。 第85页 鹿尘道:“而且,若不是你,我可能很多年前就死了。这些年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总记得这件事。也算善始善终吧。” 鹿尘在李清童面前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想法。 李清童心里涌上一股十分别扭的感觉,在他的知识体系里,妖就是妖,仅此而已。 “你要是敢伤人,我第一个杀了你。”李清童看了鹿尘一眼,转身向山洞外走去。 沱沱闻言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眼神里瀰漫着杀意。 “沱沱。”鹿尘嗤了一声。 随即转身对李清童的背影道,“放心,我决不伤人。” 李清童没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蒲苏看到李清童留的纸条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去李清童的房间才看到他写的有事回去了。 反正宗里上上下下都需要他,回去也好,这里他可以照顾。 刚吃过早饭,就见凌云宗的侍童登了门,原来是宗中的掌事们要开会,少不得谷慕千在场,林云飞执掌金光堂定然也要在场的。 “我去叫夜玄吧。”蒲苏准备往工坊去。 “不用了,我看他和蒲宗主挺聊得来,就多待些时日吧。要是那边不忙的话,我们也还要过来的。”林云飞道。 如果夜玄和谷慕千结了道侣,日后也必然是要和御灵宗常来常往,难得蒲宗主那么喜欢他,他们怎好这时非把他拉回去。 “那好吧。” 蒲苏将两人送走,迳自去了老夫人房里。 只见老夫人静静地睡着,不敢打扰,便回了听海楼。 晚上蒲苏对着烛火等了又等,也不见夜玄回来,朦胧中趴在桌子上眯了过去。 耳边仿佛还有海浪声,意识里就出现了模煳的阴影。 仿佛也是海岛上,都到都是黑色的,潮湿的礁石。 那濡湿的痕迹仿佛不是海水,混在海风中,腥咸扑鼻。 脚底和岩石之间有种黏腻的牵扯感,一抬脚,扯出黑红的粘丝。 蒲苏看了眼赤果、污秽又冰冷的脚,还有身上脏污不堪的衣服,缓缓抬起了头。 放眼望去竟然满地尸骸,鲜血顺着岩石流到了海里,整片海岛周围都是红色的潮水。 他蹒跚的脚步不停的被残肢断骸绊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不停的走。 感觉是在逃跑,但他浑身除了冰冷已经没有了知觉,只能机械的迈着脚步,这大概已经是逃跑的最快速度了。 他又重重的倒在一摊污秽里,虽然天光昏暗阴沉,但还是看到一个阴影渐渐移到了他面前。 他扭着僵硬的脖子向上看了看。 一道青色的火焰伴着冰凉锋利的剑刃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了一般,勉强将延伸顺着幽冥剑的剑身挪过去…… 夜玄那双蓝灰色的眼睛正正注视着他,“你怎么了?” 蒲苏推开夜玄正轻轻的晃着他肩膀的手,大叫了起来。 第四十八掌 安静的罗帐里,蒲苏躺在柔软的棉被里,心中仍有余悸。 夜玄轻轻抚慰着蒲苏的后背,“做噩梦了?” 蒲苏把脸埋进被窝里。 “能不能告诉我梦见了什么?”夜玄试探着问道。 “没什么。” 蒲苏的声音闷闷的从被子底下传出来。 夜玄深锁着剑眉,看着鼓起的锦色被面。 蒲苏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头枕在夜玄的腿上,“我就是,经常做一个梦,在梦里你总是要杀我……” “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杀你,只是个梦而已。”夜玄拂过蒲苏凌乱的头髮。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漫上一股沙土濡湿的气息。 蒲苏侧着脸微微避开了夜玄俯过来的亲吻,他的恐惧和躲避让夜玄一晚上都没再够上他。 夜色又湿又沉,黎明的黑暗在肆意蔓延。 夜玄看着裹在被子中渐渐睡熟的蒲苏,他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肉嘟嘟的粉色嘴唇不自觉动了一下。 夜玄心中的焦灼早已势不可挡,像个饿徒抢到了世上仅有的一块糕点一般,恨不得一口将蒲苏吞下,又捨不得那点清甜太快消失,便细细的品尝着,回味着。 蒲苏的手推了过来,言语被搅碎成断断续续的呜咽,缺氧般越来越低…… 蒲苏大口的唿着气,想要揍夜玄一拳,却使不上力,被夜玄捞住软软的手,贴他脸上。 “如果真有那天,我会先杀了我自己。”夜玄给蒲苏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 蒲苏躺在被子里听门轻轻的合上的声音,隗骨和侍童们的房间在隔壁,没有一点动静,细听只有熟睡时此起彼伏的唿吸声。 蒲苏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嘴里小声咕哝道:“这特么还怎么睡得着。” 他合着眼,听屋檐下的水滴落在地面水洼里的声音,将心底渺茫的恐惧和欲望发泄干净,才沉沉闭上眼睡了过去。 起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蒲苏只觉身体沉沉的,强打着精神去老夫人房里陪她说笑了一阵。 回听海楼的时候,看到夜玄提着个食盒过来。 “今天怎么没和父亲去工坊?”蒲苏问道。 第86页 “没有,陪陪你。”夜玄麻利的将热汤盛了一碗。 他举着勺子,鲜嫩的鸡汤味瞬间飘到蒲苏鼻底。 蒲苏张着樱红的嘴唇含住纯白的汤匙,温热的汤汁滑进胃里。 他面红心跳的从夜玄手里夺过汤匙,“给侍童看见像什么样子。” 蒲苏喝着汤,直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眼皮老是跳。” 正说着,侍童领着一行凌云宗弟子还未禀报,就急匆匆走进门来。 一个凌云宗弟子拱手道:“小师叔,夜公子,我家公子和大师兄可曾离了府上?” 蒲苏看了夜玄一眼:“昨天这个时候他们就回去了。” 那弟子闻言,神情沉沉道:“我们接到的消息也是昨天上午离了贵宗,可直到今天议事的时候也没看到他们回来,遂过来问问。” 蒲苏眉头一皱,以他俩的功夫,轻功不过几个时辰便到,就算骑马,昨天天黑之前也差不多到凌云宗了,怎会过了一夜还没见人? “你先别急,兴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未定。”蒲苏总觉得心里不安,此时正像是应了景,心里骤然咯噔一声。 他安慰着众人,这时候,重要的是先稳住他们的心。 “你们沿途打听一下,我再带些人,咱们分头找。”蒲苏说着,转身对隗骨道:“老夫人问起来,就说我有事回凌云宗了。” 隗骨忙不跌点头。 蒲苏和夜玄领着一队御灵宗弟子急急出了门。 自从林云飞和谷慕千离了御灵宗,他们本来是一路往凌云宗赶的。 谷慕千隐约听到一阵唿救声,俩人停在一处幽深的密林前,只见林中雾气腾腾,透出一股妖气。 俩人对视了一眼,便向林子里走去,越往里走越发邪雾瀰漫,隐隐看见灰默默的雾气中一群闪动的人影。 俩人悄悄逼近,竟然看到一群妖族准备凌辱一个年轻女子。 林子深处都是瘴气。 那女子趴在地上不住喘息。 “老大,赶紧上吧,不然死了就没意思了。”一个五官像是长在一根萝蔔上的长脸小妖对着中间一个留着胡茬,身材粗狂的男子道。 旁边又有一个小妖,垂涎欲滴道:“就是,完了还能喝口热乎的鲜血,死了就可惜了。” 那个群妖的头目摸摸下巴,正要走上前去,一把光剑破开浓雾,斜刺而出,“叮”的一声,刺在他将要落脚的地方。 “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一袭白色披风缓缓落下,将神志不清的女子罩住。 谷慕千宛若一阵清风落在女子身前,清浅的眸子淡淡扫视着妖群。 “啧。”那妖头头杂乱浓密的眉毛一抽搐,吐了一口痰,道:“臭修仙的,每次都是你们坏老子的兴致。” 他正气不打一处来,见来人竟是个模样清纯的小白脸,忽道:“这么漂亮的脸蛋,不糟蹋了真是可惜,要不老子今天先干了你再说。” 旁边的长脸小妖见老大兴致颇好,想藉机献个功劳,一双脏手伸过来要抓谷慕千,谁知还没近谷慕千的身,就被一条有力的大长腿踢断了。 林云飞落在谷慕千身侧道:“此地不宜久留。” 谷慕千会意,拔出地上的长剑,只见附近源源不断的围过来很多妖。两人贴背站着,和地上那个女子一起被包围在了中间。 林云飞一剑飞出,那剑旋转着,将身前数个小妖的脑袋削了下来。 众妖见状,暴怒起来,一个小妖举着把长刀眨眼冲到身前,林云飞一个俯身,谷慕千仰面贴着他的背,长腿夹住那妖的脖子,用力一绞,只听咔啪啪几声,小妖便摊在地上不动了。 谷慕千立即翻身下来,两人和群妖斗在一起。 一波倒下去,一波又袭过来,群妖像是从地底冒出的一般。 俩人正应接不暇,一只妖冒死将昏迷的女子拖了过去。 “你们再打,我就掐死她。”那妖脏污的指甲刮过女子的脖颈。 林云飞两人闻言,只见一条红色的血痕浮现在女子颈上,俩人只得停了手。 “把剑放下。”他小妖厉声道。 谷慕千和林云飞只得丢了剑。 忽然一只脚揣在林云飞后背,他趔趄一下,向身后看去。 踹他的小妖见状赶紧往后躲,直躲到妖群里,才指着他道:“我记得你,你前几个月在北荒捕猎了我们妖族的同伙,你把我的兄弟弄哪去了?” 林云飞扯着嘴角笑了一声:“抱歉,我杀的妖太多,不记得你兄弟是谁。” 那瘦的皮包骨般的小妖闻言小细腿蹦的老高:“你他奶奶的。”他神情十分激动,但又没胆说“跟你拼了”之类的话,直道:“老大,快杀了他,他是凌云宗大弟子林云飞。” 那妖头头闻言,打量了一下林云飞,似乎没什么兴趣,目光越过林云飞,落到了他旁边的谷慕千身上,“那你就是凌云宗的少宗主了?” 谷慕千闻言怒视了他一眼。 那妖头头只当是美人给他眉目传情,饶有兴趣的问道:“听说你有个没合籍的道侣,他哪去了,怎么没来救你?” “师哥要是来了,你们都得死。”谷慕千恶狠狠道。 第87页 “师哥?叫的还挺亲热。”那妖不怀好意的笑笑,忽然转移了话题道:“我知道我们不是你们的对手,我认了。我可以放了这个女人,算我自认倒霉,但你们也要保证不再动手。” “算你识相,还快放了人,赶紧滚。”林云飞拍了拍刚才打架弄脏的手。 “你过来。”那妖头头突然对林云飞勾了勾手指,见林云飞略一迟疑,解释道:“我总得亲自将人交在你手上你才放心,不是吗?” 林云飞知道他不是对手,直接走了过去,谷慕千扯了扯他,林云飞拍了拍谷慕千的手,“放心吧。” 那妖头头扯过昏迷的女子挡在身前,等林云飞走近了,一把将那女子推了过去,林云飞赶紧去扶,那妖头头指尖运力,将一股青色的浊气注入林云飞的后腰。 谁也没看见这背后的一手。 谷慕千只看到他趁机在林云飞身上摸了一把,林云飞腰间一痒,愤愤的注视着他。 那妖头头受不了那恨不得撕了他的目光,转身就走,经过谷慕千的时候,邪魅一笑,轻声道:“好好享用。” 谷慕千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众妖瞬间隐没在山间迷雾里。 他们把那女子带出了林子,这时天光已经暗了,天上下起了雨,他们只得寻了一个山洞。 新鲜的空气让那昏迷的女子很快醒了过来。 她恐惧的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男子,不顾大雨,裹着纯白的披风冲进了雨里。 林云飞见状只得耸了耸肩。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他们在山洞燃起篝火,烘烤身上潮湿的衣服,想等雨停了再走,但这雨下的没完没了似的。 林云飞找了些干草,可能要在这儿过夜了。 正睡着,谷慕千被一阵晰晰碎碎的声音吵醒。 只见林云飞走了过来,定定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师兄是不是冷?”谷慕千躺在离火最近的地方,他见状往里靠了靠,让林云飞躺在旁边,便翻身朝里又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蠕动。 只见林云飞的手从他的后背摸索着绕到了他胸前。 第四十九章 谷慕千以为林云飞在跟他玩闹。 但他实在太困了,推了一下林云飞的手道:“师兄,别闹。” 那手却不听他的话,固执的往里钻,瞬间就贴上了他的皮肤。 谷慕千心中一惊,困意顿时散了大半,他隐约意识到这和平时玩闹大相迳庭。 他刚转过身,林云飞宽阔的胸膛就压了下来。 “师兄。” 谷慕千脸色瞬间涨红,但他语气沉静的叫了一声。 林云飞一用力,将谷慕千的手按在干草上。 谷慕千抽动着手腕,道:“师兄,你弄疼我了。” 他们以前玩闹的时候,比这还疯的多,但长大后,师门弟子间便不约而同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就算玩闹的有些过了,也都及时适可而止。 谷慕千企图通过撒娇让林云飞住手。 但林云飞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对他百依百顺。 他深邃的眸子中映着山洞里的火光,熊熊大火,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烧了个干净。 那火顺着林云飞的身体蔓延到谷慕千身上,谷慕千瞬间便觉得浑身潮热,仿佛置身一片火海。 “师……”心中的惊悸还没化成语言,就被林云飞堵了回去。 林云飞一路攻城掠地,一寸寸将战火蔓延过去。 谷慕千的身体对林云飞来说显得瘦削又娇俏,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不知是因为悸动还是惊恐,剧烈的起伏着。 谷慕千的嘴唇鲜嫩的像花瓣,被林云飞肆无忌惮的探入甜美的花心,直到扯出甜甜的蜜浆。 直到此刻,谷慕千才明白那些合籍的弟子们,他们身上总是透出一股莫名却吸引人的气息。 那是成熟的身体透出的神秘气场,让他总是不自觉被吸引过去,他像渴望着什么一样,渴望着长大。 每次林云飞带着弟子们下山,又凯旋而归,他身姿矫健,被众人簇拥着,欢唿喝彩,谷慕千就站在人群后偷偷观望。 直到后来,他被告知有了道侣,也渐渐懂了人事。才知道成熟是对他最为致命的吸引。 他的道侣夜玄,对谷慕千来说像是雾里的一朵花,冰冷,神秘,无法靠近。 他总是小心翼翼,因为他知道他对夜玄来说终究是个外人。 夜玄封闭的内心没有给他可以停留的空隙。 然而他和林云飞表面的客气何尝不是因为一点点私心。 在外人看来他总是那么无忧无虑,但越长大就会发现烦恼也随之多了起来。 而且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随意诉讼,只能藏在心底,默默伤心或窃喜。 谷慕千将心底的秘密一点点砌成城堡,幻想着有一天有人发现这个神秘的堡垒。 师兄对谁都宠爱有加,而他不过是他众多师弟中最小的一个小孩子罢了,谷慕千讨厌他自身的不成熟,同时又希望师兄因此宠爱他比别人多一点。 他曾无意间听到师兄和父亲的谈话,他这一生都不会结道侣了,谷慕千又怎敢奢望他的城堡里会出现这个人呢。 第88页 谷慕千很清楚只有师兄弟的情谊才能将他们维持在一起,他表面越是彬彬有礼,越是敬他,心底对他就越是惦念的紧。 此刻谷慕千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惊异,让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绝美的城堡仿佛在掩埋之前被人挖了出来。 在近乎疯狂的纠缠中,衣衫一件件离开身体。 坠落满地。 谷慕千仿佛站在悬崖的边缘上,摇摇欲坠。 林云飞有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紧实的肌肉,压过来的时候,有坚实有力的触感。 “嘶……” 谷慕千的手臂蹭到一块石头,掉了皮。 林云飞闻声突然起身,一脸惊异的打量着谷慕千,像是大梦初醒般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不知道身处何地。 谷慕千恍然看见林云飞后腰上有一块显眼的青色痕迹。 像一朵邪魅横生的花。 肉眼可见的不断涨大,渐渐盛开。 谷慕千一瞬间神志清醒了起来。 凌云宗的藏书阁有个房间他成年之后才能进去,他记得曾经看到过一本记载着奇异事迹的书,上面提到过一种yin邪之毒。 身上会开出五颜六色的花,在那些花凋零之前,如果不能泄出体内精气,便会爆体而亡。 谷慕千这时才恍然意识到林云飞这一系列异常的举动。 惊喜烟消云散。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寒慄。 “师兄……” 无论谷慕千怎么喊,林云飞仿佛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谷慕千想起那个妖头头的话,以及他邪魅一笑背后的含义。 林云飞英挺的五官上忽然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他捂着胸口倒在干草上蜷曲着身子,唿吸不上来似的,喘着气。 “师兄,你怎么了?” 林云飞恍然抬头看了谷慕千一眼,眼中布满血丝,身体中噬骨的痛苦让他有了一丝清醒。 他似乎意识到身体里的洪水勐兽,颤抖着蜷缩到一个昏暗的角落,口中不住道:“快走……” 谷慕千看着林云飞痛苦的抽搐,一时心如刀绞。 “师兄……”谷慕千梨花带雨,一次次凑近林云飞,又一次次被他无法控制的蛮力粗鲁的推开。 林云飞主角胸口比万箭攒心还要难受,他突然暴怒起来,目眦欲裂的吼道:“滚……” 声音刚发出一半,就被扑过来的谷慕千和着咸咸的泪水封住了…… 林云飞用力推着谷慕千的纠缠,他的神志却在纠缠中一点点偃旗息鼓。 “师兄,我不会让你死的……” 谷慕千双手攀附上林云飞的脖颈,缓缓,缓缓,坐进林云飞怀里…… “唔……” 谷慕千疼的泪水止不住的流,口中甜蜜的浆液也渗进了一丝咸味。 林云飞始终意识昏沉的靠在山石上,谷慕千维持着均匀又轻柔的律动,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林云飞厚实的胸膛。 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抱着他…… 谷慕千跪在地上,云鬓颤抖的像蝴蝶的翅膀,在空中不住翻飞。 光洁的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了血痕…… 无尽的浪潮一遍遍拍打着白皙的身体,谷慕千感觉身体在一点点下沉似的,仿佛漂在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云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身上的印记也没有了。 谷慕千穿好衣服蜷着身体躺在火堆旁,身上像浸了海水一样湿凉。 蒲苏和夜玄赶到的时候,只见山洞中一片狼藉,仿佛有人打斗过一般。 地上有拖拽的痕迹,谷慕千两人衣衫上都是灰尘,头髮散乱,显得有几分狼狈。 谷慕千任蒲苏查看他的膝盖和手肘上的擦伤。 “慕千,你没事吧?”蒲苏将衣衫包裹在他身上,理着他散乱的乌髮。 谷慕千神思恍惚的转头看着他道:“没事,就是遇上了一群妖族。” “林师兄?”夜玄拍醒了林云飞,他睡的可真沉。 林云飞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看众人,头脑发胀昏昏沉沉的。 “我们回去吧。”夜玄搀他起来。 林云飞突然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夜玄眉头一皱,他这是故意的吧? “你们怎么来了,雨停了?”林云飞茫然的看着眼前众人。 “慕千,你嘴角怎么有伤?”他的目光落在谷慕千身上,说着就走了过来。 “没什么。”谷慕千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身子微微向后一缩,“我很累,想回去睡个觉。” 林云飞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试图赶走身上的困沌,“那我们回去吧。” 说着一行人出了山洞。 林云飞一路总觉的身子睏乏的很,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后,只觉前所未有的轻快。 他去看谷慕千的时候,彦灵在廊下招了招手,“公子回来就洗洗睡了,不让任何人打扰。” 林云飞不以为意,就让他睡个懒觉吧,迳往蒲苏的别苑去了。 “我就纳闷,怎么这么多妖都来了中陆?” 蒲苏喝着茶,听林云飞讲他们遇见妖族的事情,看一了眼教傅白练功的夜玄,“有没有可能是冲着幽冥剑来的?” 第89页 林云飞闻言,剑眉微促,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得不偿失啊。妖族要想取回幽冥剑和万妖王的尸骸,号令万妖,得罪的可是整个仙门。 他们现在各族之间谁也不服谁,这两样东西对他们来说似乎没什么用。” 林云飞细一琢磨,又道:“会不会是因为那个天哲族族长鹿尘?魔狼和妖皇,任意一族得到他的支持都能扳回这一局。 我倒好奇,他既然谁也不支持,不认可,为什么不跟他们两族斗一斗,自己当下一个万妖王?” “魔狼和妖皇两族割据,这两族内部又有多少不同的群体相互对斥呢? 他要是参与进来,就算有能力与两族相抗,也是三败俱伤,妖族整体的势力会下降很多。 听说他的族人都是自愿加入天哲的,相对稳定的族群,他完全有能力自保。 如果我是他,统治着四分五裂的妖族,还要花费大量心思梳理各族之间的隔阂,而有些壁垒不是说打碎就能打碎的,想想都累,这样的万妖王,不当也罢。” “可是自从上一个万妖王死后,妖族一直没有出现足够的威望担任万妖王的,这意味着,下一个万妖王随时都可能出现。 一旦魔狼和妖皇动手,这是我们祛除魔族最好的机会。”林云飞抿着茶道。 蒲苏不置可否,端着茶反倒打量起林云飞,“你今天精神头不错啊。” 林云飞正说着妖族的事,被他一打断,皱眉道:“有吗?” “嗯。” 夜玄走了过来,在旁边坐下,口干舌燥的抿着一口淡茶。 第五十章 凌云宗的例会上,林云飞没看到谷慕千,差人问时,原来还在休息。 林云飞便到谷慕千的住处,看他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愿起来。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林云飞走到谷慕千床前,勾起帷幔,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过来。 谷慕千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今天掌事们商量何事?” “就是最近潜入中陆的妖族越来越多了,加派了人手看管止戈峰,以防他们盗取万妖王尸骨。另外捕妖队的人数也增加了三倍。”林云飞说着又勾起另一边帷幔。 “嗯。”谷慕千不是想听他们商量什么事,他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林云飞。 他心里反反覆覆的回想着那晚发生的事情,林云飞只是因为毒性发作才碰他的吧。 如果他知道他们做了那样的事情,他会不会嫌恶他。 他越想越难受,头又埋进了被子里。 “快起来吧,带你去个好地方。”林云飞扯过被子,摸了摸谷慕千的额头。 谷慕千心下一惊,过了一会儿,看林云飞看着他还没走,直道:“你在这儿,我怎么换衣服。” 林云飞闻言嘿嘿一笑,关了房门站在门口等。 谷慕千一袭白衣,气质绝尘,他清浅的发色和眼眸撒着蜂蜜色的晨光,宛若阳光下的冰雪美人,林云飞看的眼光都直了。 “师兄?”谷慕千浅眉微蹙道。 林云飞缓过神来,牵着他的衣裾,两人下了楼。 谷慕千的的是个美人,一般很美的人大概知道自己的美,会不自觉流露出一种炫耀,将自己的美视若珍宝,拿捏出最自信的一面,随时都在利用美貌,去勾魂摄魄。 谷慕千则不然,他是美丽而不自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自然而然,却赏心悦目。 就算他站在人群中,也会因为他特别的气质将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可能连他自己都诧异,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这正是他单纯又动人的地方。 山崖前,略一运力,脚下生出一道疾风,托着两人,掠过山间寂寂的丛林和湖面。 谷慕千身形微晃,林云飞见状问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谷慕千摇了摇头。 林云飞一双结实的手臂揽了过来,谷慕千微微抬头,看着林云飞俊美的侧脸。 眨眼间他们已经飞过一片清澈池潭。 两人最后落在一片雪原上。 山林被纯洁白雪覆盖,长长的冰凌挂在树梢,映着阳光,一片冰天雪地,美丽的像童话世界。 “你小时候不开心了就经常跑到这里来。”林云飞扶开一片枝叶,不远处是一个有着雪顶的木屋。 谷慕千举手接住一片坠落的雪花,没想到师兄还记得此事。 两人走到木屋里,里面的木柜柜上放着很多木头玩具。 一张大床,还有壁炉,这个木屋被结界封印着,里面一尘不染,还是很多年前,他离开时的样子。 谷慕千的手指划过那些小木头玩具,像是自然言自语道:“我没有不开心。” “那我看你整天闷闷不乐的,走我们出去玩吧,像小时候那样。”林云飞说着拉住谷慕千就往外面走。 谷慕千看着他的走被林云飞攥在手心,被他拉着一直往前。 一个雪球在胸前崩开,林云飞粲然一笑。 谷慕千从一阵悸动中缓过神来,他团了个大雪球,将所有的烦恼都包在里面,抛了出去。 俩人直玩到筋疲力竭,林云飞喘着气道:“我认输。” 打雪仗他从来就没赢过谷慕千,那些雪球一个接一个落在他身上,他总是兴奋到忘记要还击。 第90页 林云飞走过来拍谷慕千身上的雪花,它们仿佛被这快乐感染,很快化成了水。 濡湿的衣衫被冷风一吹,谷慕千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吧。”林云飞敞开外衫将谷慕千裹住。 谷慕千瞳孔瞬间长大,他乖乖的靠在林云飞肩头,细密的睫毛上结着霜冰,他轻轻合上眼,雪花从天上一片片飘落下来,将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包裹在水晶球一样的世界。 林云飞双手扶向谷慕千后背,如果时间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谷慕千在他怀里安安静静,贪婪的汲取着他怀里的能量。 林云飞伏在谷慕千耳边小声道:“我要下山了,你乖乖等我回来。” 两人回去时,金光堂的弟子已经整装待发。 谷慕千目送着他们离开。 林云飞曾说他的梦想是仗剑天涯,其实他是真的喜欢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他从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野孩子,无父无母,全靠善良人给他的饭菜才活了下来。 就算被谷御书收为座下弟子,他努力成为金光堂的掌事,也还是为了可以在民间降妖除魔,护百姓安稳。 他小的时候希望成为一名游侠,但他现在是凌云宗的大师兄,就算谷御书从未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他自知身上的责任重大。 有些结了道侣的师兄弟离开宗门做了逍遥散人,他只是羡慕,他想他这辈子都无法抛却凌云宗,他会誓死捍卫这里的一切,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他会感到无比光荣。 当他第一次到凌云宗时,看到小雪糰子一样等在崖前的谷慕千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们口中所说的命运是件什么事情了,到凌云宗似乎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谷慕千繫着小披风,领上的羽毛衬托着他白嫩的小脸,侍童们簇拥在他身后。 他为了等宗主回来,已经在崖前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那是谷御书下山最长的一段时间,其时民生疾苦,百姓流离。 谷御书带着毛头小子林云飞落在崖上,他还没从御风而行的奇异修术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小谷慕千。 谷御书洋洋得意的介绍道:“这是我小儿慕千,以后就是你的师弟了。” 林云飞常常自诩是十里八村最帅的小男人,第一次见到这世间竟有这么美的人,他简直成了土包子了,揪扯着有些寒搀的衣裳。 小谷慕千见眼前的师兄比他高半个头,脸上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上面依稀还有灰土,但他一双眼睛,格外澄澈明亮,看着甚是亲切,他凑过去奶声奶气的叫道:“师兄。” 林云飞便顾不得十里八村最帅的小男人了,被小谷慕千拉着,漫山遍野的跑。 时间在脚步中飞跃过去。 林云飞成了金光堂掌事,他每次带着师弟们下山,谷慕千都会在崖前送他,他拿着谷慕千给的收纳锦囊,里面各种用不用得到的药啊吃的啊,塞的满满当当。 他每次在饥寒交迫中打开那个包裹,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跟以前被乡亲们投餵时完全不同,因为他心底时时刻刻都想着,能早点回去见到他。 每次凯旋而归,被小弟子们簇拥着越过人群,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时他就格外的安心,才算是回来了。 身后是咫尺天涯,身前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林云飞想他也许不该太贪心了。 他看着夜玄进了凌云宗,他才知道他是大师兄而已,大师兄就要维护凌云宗的一切,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谷慕千的道侣。 他还要看着他们顺利合籍。 “大师兄,要下雨了,我们先投宿在村民家里吧?”一个弟子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 林云飞神志回笼,只道:“我们人太多,少不了给人添麻烦,先去附近看看吧。” 他们正追踪着一个狐妖,给他逃了,眼下天色已晚,秋风萧瑟,众人缩着膀子往前走。 最后在村外二十里左右的破庙前停了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疾风骤起,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他们只得进了破庙。 这庙看起来颇有些年头,庙门斜斜的挂着,要倒不倒的样子,屋椽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支棱在空中,屋顶瓦片破落出许多空洞。 真要下起来,还不得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而且一股陈旧的霉味儿,应该是地上的木质和破旧的布幔及杂物腐朽的原因。 房屋正中垂下一块黑色的锦布,锦布前是个十分怪异的石像。 看石像的雕刻倒也行云流水,衣褶丰富,可惜很是残破。 怪异的是这石像的头有点大,和身体不是一个比例,残缺的只剩一张小脸,脸上面目多有破损,看不出何等样貌。 这么大块的头,怎么只有中间这个小脸。 如果那小脸周围残破的地方和身上的纹饰一样完整的话,那这石像恐怕得有七八张脸。 “这是什么?” 林云飞正打量着那石像,被一个弟子的声音吸引过去。 只见角落里有一滩印记,年深日久,黑乎乎的,黏在地上。 林云飞扫了一眼,凭直觉就知道这是什么,他举着灵火打量着周围道:“妖族的血液。” 众人纷纷退开,四下打量,将这旧庙细细搜索一遍。 第91页 众人点着灵火,向石像后的布幔后面走过去,布幔后是一张陈旧的木桌,上面依稀放着香炉之类。 再后面是一个阶梯状石台,上摆放着很多木牌,木牌上记录着名字,想必是这庙修建时,集资筹建的人的姓名。 民间很多庙都是乡绅或村民集资筹建的,并不稀奇。 “什么人!” 只听一个弟子惊唿一声,一道黑影隐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第五十一章 一道黑影很快隐入夜色深处,众弟子见状急急追了出去。 “我看你往哪里跑。” 一个弟子纵身一跃挡在黑影前面,堵住她的去路。 正是他们一直追捕的狐妖。 “今天碰上你们算老娘点背,快闪开,老娘可没工夫杀你们。” 那狐妖不过刚成年,脾性还有几分顽劣气,身形化的倒是娇媚万分。 她斜着眼打量着眼前众人,只见一个身形俊伟的男子立在正中,于是趁其不备,冲着林云飞一掌就勾了过去。 林云飞一个后翻避过她刚才一抓,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脱落出来,闪着熹微的光泽。 狐妖见状一个抢先夺了过去。 “我劝你乖乖给我。”林云飞不急不愠的对那狐妖道。 狐妖闻言举起手里的东西,就着月色打量一番,“不过就是个三岁小儿玩的破东西,我当什么稀罕玩意儿。”她说着手一挥,将那东西扔进了草丛。 林云飞见状面色一沉,一拳裹着疾风颳了过去,那狐妖根本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她气喘吁吁道:“怎么,你小情人儿的?” 狐妖早看出来林云飞似乎格外在意这破玩意儿,怎么捨得扔,手一抖,一个镂空的玉玲垂了下来,“还急上了,看来你挺在乎他啊,这不在这儿呢吗。” 那狐妖抛着媚眼,“但你要是再这么对人家,人家一不小心脱了手,碎了多可惜啊。” “给我!” 林云飞几乎是怒不可遏道。 “我要你小情人的东西有什么用,你让他们退回去。”狐妖道。 林云飞微微侧过头,弟子们只得纷纷收剑往后退去。 “我会还你的。”那狐妖说着咧起嘴角一步一退,显然她想以此为要挟,逃到安全的地方。 直到不见了人,黑夜中才划过一道细光,直直朝着一颗粗壮的树干飞了过去。 林云飞箭步冲过去,将那玉铃握在手中,御剑向玉玲飞来的方向,长剑迅速飞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众弟子纷纷上前,将那狐妖封入了锦囊。 这时豆大的雨点开始纷纷落下,他们迅速回到庙里。 还未进门,林云飞伸手一挡,众弟子止了脚步。 他们离开不过片刻,林云飞就察觉到庙里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长剑拔出几寸,众弟子戒备的走进庙里,燃起的的灵火顿时将庙内照的一片亮堂。 只见一只眼睛出现在石像后那条布幔的破洞口,直直的盯着他们。 那只奇怪的眼睛,眼珠有点往外凸,眼神浑浊,眼白布满血丝,眼周的皮肤都是粗糙黝黑的皱纹,眼珠一动不动,说不出的诡异,让人嵴背发寒。 林云飞一剑将那布幔削下,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着脏污的人立时躲到了桌子底下。 见众人围了上来,他垂着头,蓬乱的头髮将他的面目藏进浓重的阴影里,他十分惊惶不安的挪动着宽大旧袍下的身体。 跟他说话,他也不答,口中只能发出咿咿呀呀呀、呜呜哇哇的声音,原来是没了舌头。 他神志异常,偶尔抬起浑浊的眼神,透过蓬乱的头髮打量众人一眼,显然是个疯子。 但他还算老实,只躲在桌子底下不出来,他们将就着和这个疯子在庙里待了一个晚上。 早晨的时候雨淅淅沥沥,不多时便停了。 庙门吱呀一声被开启,一个放牛的老伯,将牛群赶到庙外的荒草地里吃草,迳往庙里走来。 他突然看见庙里一群身着白衣的仙门弟子,神情诧异的站在门首不敢进来。 林云飞上前拱手道:“昨夜大雨,路过此地,在此借宿一晚,老伯是本地人?” 那老伯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林云飞修俊的脸上,道:“我家在十里外,这附近人家稀,我也就是要放牛,才经常来这里。” 他说着打开一个包裹将馕饼递给躲在桌子底下的疯子。 “你们认识?”一个弟子问道。 那老伯摇了摇头,“算不上认识,我连他的名字,籍贯,家中有何人都不知道,但是我们熟悉。 我小的时候第一次将牛放这么远,就在庙里遇见了他,当时觉得他看起来很可怜,又不能说话,就将别人的旧衣服和剩饭菜拿过来给他。 也算是个伴吧,放牛的时候有个说话的人总比没有强,后来渐渐就熟了。 最近家里有事,个把月没来,以为他讨不到吃的就走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林云飞闻言打量了一下那个正在狼吞虎咽的疯人,他背着众人,生怕别人抢了他东西似的。 他们告辞之后,那疯人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放牛老伯叫他,他才回过神。 第92页 谷慕千送林云飞下山之后,就忙着筹备仙门论道大会的事情。 蒲苏接了谷慕千派彦灵过来的帖子后,便钻进了书房。 他本来不想去这种人多嘴杂的场合,但一转念,还是决定去了。 此时蒲苏百无聊赖的翻着晦涩难懂的仙门秘籍,夜玄在教傅白练功的空隙对他百般引诱,他只得关上房门,开始啃书。 夜玄端着一盘红嫩的樱桃上了楼,用脚勾上房门,坐在蒲苏对面,一颗一颗将鲜红欲滴的樱桃放入口中。 蒲苏用书挡着脸,偶尔偷瞄一眼,只见一点樱桃香甜的汁水挂在夜玄的唇瓣。 强迫症一下就上来了。 纸上的字从蒲苏眼底掠过,却怎么也钻不到脑子里去。 蒲苏满脑子夜玄嘴唇上的樱桃水。 他终于合上书本,隔着书桌,伸着身子,将那樱桃水吸个干净。 “最后一个,想吃过来拿。”夜玄将盘子里最后一颗樱桃放进口中,衔了一半。 蒲苏像个经不住诱惑的学渣,撂了书本,走过来捧起夜玄白皙到冷艷的脸,樱桃的酸甜瞬间席捲了他的味觉。 夜玄将人拦腰抱住,蒲苏分腿盘上他有力的腰肢,两人在一列列书柜前辗转缠绵。 在感觉要窒息前蒲苏终于喘过一口气:“这次论道对我来说很重要,不容有失,你快饶了我吧。” “叫声哥哥,我便饶了你。”夜玄揪着蒲苏尖小的下巴道。 “玄哥。”蒲苏眼中闪着迷离的光泽,柔柔的喊了一声。 夜玄的心顿时酥麻了一半,手指拨弄着蒲苏软的发红的耳垂,“再叫一声。” 蒲苏闻言羞赧的凑到他耳边道:“玄哥,你快放了我吧。” 夜玄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似的,将蒲苏抵着书柜上,将刚才的甜蜜重温了一遍又一遍。 蒲苏佯怒的推开他,夜玄才恋恋不捨的离开书房。蒲苏终于松了一口气,平復下心情,才又看起了书。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几天熬夜突击的知识点竟然没派上用场。 蒲苏和谷慕千第二天一早到达怡林道场的时候,各个有名的门派代表已经来了。 其他仙门的弟子围坐在道场之外的空地上。 一群去年被原主骂作“老狐狸”的长鬍子道人们见到蒲苏,纷纷侧目。 蒲苏不像原主,他这次低调的坐在人群后面。 一个老道人主持道:“既然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始今年的主题。 现下妖族猖獗,希望在座的各门派提出有效的应对措施。另外西域的魔修一直和仙修对立,等待时机回到中陆,如若魔修和妖族联合起来,仙门又该如何…… 这都是我们仙门现在要面对的重大问题,不知大家对此有什么见解?” 蒲苏静静地坐着,仿佛参加“仙门热点时事访谈大会”的嘉宾一般。 “还是要以提升修为为主,达则兼济苍生,穷则独善其身嘛……” 有以为保全自身开脱的。 “十几年前,妖族入侵,仙门损失惨重,我认为有必要联合民间力量,共同抵抗妖族……” 有藉机搜刮民脂民膏的。 “我门派因为十几年前对抗妖族,损失惨重,到现在才缓过来,不能总拿我们打头阵吧……” 有觉得没捞到好处,不愿出头的。 …… 等等。 修仙之人也是人,是人都有私心,哪个时代都一样,况且这些人的修为和修养良莠不济,这也无可厚非。 主持的道人见往年惯会争风头的蒲苏,如今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忽道:“蒲少宗主有何高见?” 这时蒲苏才缓缓起身道:“既然主持问到我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好发表一下自己的拙见。 说到对抗妖族,我们已经有一次经验了,不防总结先前的不足之处,再来谈如何与妖族抗衡。 十三年前妖族通过千峰山闯入中陆,他们的目的在于突袭,我们没有来得及防范,以至于中陆民不聊生,仙门也损失惨重。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守卫在千峰山的各家仙门弟子的倏忽,中陆各处的岱安亭弃用,缺乏及时的通讯,各仙门配合失调。 二是动乱过后,没有及时向损失的仙门表示安慰,导致他们英明被埋没,寒了众仙门弟子的心。 如果没记错,我记得世家门派每年都会向一个组织捐献财宝,一则赈济平民,二则为应急之用。 但这个组织从头到尾几乎销声匿迹一般。 现在妖族内讧,等下一个万妖王出现,势必需要更多资源壮大妖族,北荒乃蛮荒之地,丰沃的中陆自然是他们的首选,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为今之计,本人建议为上次在大战中牺牲的仙门建万泰碑,鼓舞仙门弟子。然后资助弱小门派,提升仙门凝聚力……” 看吧,这种时候,还是素质教育管用。 忽然一个仙门弟子站起来道:“如果没记错,你去年就曾为一个女修开脱,谁来着,对了就是那个未合籍就生子的夜寒烟吧。” “是啊,仙门一向追求清誉,如此荒淫行径,还敢入仙莱山,建万泰碑?” 第93页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躁动,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蒲苏忽然紧握了拳头,对众人道:“都**给我闭嘴!” 第五十二章 蒲苏缓缓走到人群中央。 目光不冷不淡的扫视过去。 他熬夜看的名人典籍没用到,倒是原书的剧情复习了一遍,记得十分清楚。 “你,十三年前临阵脱逃,让近十名弟子被妖族杀害。” “你,因为别的仙门得罪过你,借着混乱,公报私仇。” “还有你,这么多世家门派每年捐献的财宝,都弄去了哪里?” “还有你,豢养面首何止数十。” …… “如果非要说,在座众人十三年前哪一个人有夜前辈的功劳? 仙门弟子缔结道侣最看重的是心意相通,未告知世人、隐世而居的道侣又何止夜前辈一人? 世家仙门的优越感,是让你们共同对抗外敌,不是互相轻视。 我会自费为夜前辈建万泰碑!” 蒲苏说完大袖一挥,谷慕千见状立即跟了过去。 两人潇洒的离开怡林道场,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蒲苏说完一通,心情大好,一路吭着不知名的小调,谷慕千有些出神的看着他的背影。 似乎平常再熟悉不过的人,仔细打量的时候会有几分陌生。 没想到几天后便传来消息,众仙门要为十三年前战死混乱中的仙门弟子建万泰碑。 消息一出,整个修界为之震动。 仙莱山上,行人络绎不绝。 为了争抢一个风水绝佳之地,有人急头白脸起来。 林云飞被召了回来,刚进宗门,就被蒲苏拉着去了仙莱山,“快帮我找一块风水宝地去。” 蒲苏一路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用脚步丈量丈量,林云飞皱眉道:“你也有朋友站死了?” “不是朋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蒲苏终于找到风水俱佳的位置。 他站在山崖之巅,周围群山环绕,堆云叠翠,那里可以睥睨白云苍渺下的俊秀神州。 蒲苏一把将青云剑插进土里,“就是这里了。” 林云飞看了一眼,“嚯,这位置真是得天独厚。” 蒲苏笑了笑,龇着一口小白牙,有几分可爱。 林云飞突然道:“小师叔,你脾气有时候要是不那么古怪,其实还挺可爱,挺招人喜欢的。” 蒲苏闻言对他翻了个白眼,“我几时不可爱,不招人喜欢了?”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林云飞打着哈哈。 俩人连着几天都在仙莱山上监工,名贵的玉石源源不断的被送来,各家仙门开始忙活起来。 一座座丰碑,鳞次栉比在山间立了起来。 “你这几天忙什么呢,风风火火的往外跑。” 夜玄把人堵在了大门口,他刚上完修为进修课,很快就能层破灵虚真境,进入真气第八层。 整个人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把蒲苏门咚在大门上。 “没有。”蒲苏擦了把额上的汗,“林云飞手上活太多,我去帮帮忙。” 夜玄知道林云飞负责监督仙莱山上的工程,但他知道这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仙门对他母亲的非议很大,他很小的时候经常听到别人在背后嚼舌头,就算他找人理论,只是挨顿揍,他知道只要他足够强,那些声音才会消失。 “夜玄?”蒲苏伸手在夜玄夜玄面前晃了晃。 夜玄兴致忽然落了下来,松了手,回到廊下,默默的擦拭他的剑。 蒲苏捏了捏拳。 仙莱山竣工那天所有的仙门都来了,夜玄本来不想去,但谷御书都亲自去了,他只得跟在凌云宗后面。 谷御书代表仙门在新落成的广场了开口道:“如若不是这些人浴血奋战,也不会有中陆这十三年的太平。 如今外患猖獗,我们更应该效法前人,希望仙门能联合起来,共同对敌。” 谷御书,言简意赅,目光苍苍的看着面前一排排墓碑,并没说什么长篇大论,却颇能镇得住场。 众人随着谷御书齐齐向鳞次栉比的墓碑拜了几拜。 忽然人群后一阵躁动,众人纷纷回过头,只见一行人拨开人流走了过来。 却是数十个仙门弟子,抬着一个通体白玉雕刻的墓碑走了过来。 众人立时退在一边。 那白玉通体晶莹,玉质绝佳,光泽温润,浑然天成,即便是一小块也是价值连城。 近看那玉竟是一体的,又见其上精雕细琢着立体的花,繁花锦簇的边上,一朵朵亭亭玉立的小花在枝叶间盛开,欣欣向荣,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独绝的美玉,加上高超的雕工,众人难掩面上讶异之色,当属世间独一无二的绝品。 玉碑被高高的捧着越过人群,像一朵圣洁的花,在人群中漂流,一路飘向了山巅。 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折射出迤逦的光芒,上面赫然显示着几个大字:夜寒烟之墓。 人群立时躁动起来。 谷御书这时竟然上前在那墓碑上结出一个护印。 人们杂乱的声音如潮水般唿啸远去,夜玄只觉一股疾风将他的气海都掀翻了,他看着站在一边的蒲苏。 第94页 那绝伦的财宝和技艺不是出自御灵宗又是哪里。 世人对御灵宗的想像大概是富可敌国之类,此刻只觉得御灵宗可能遍地都是财宝,那海岛上估计连石头都是灵石做的。 蒲苏在人群中和夜玄看了个对眼,随即沖他俏皮的挤了下眼睛。 夜玄悄然别过了头,气海的唿啸汹涌上来,他喉咙滚了几下,才将那翻腾浪潮的压了下去。 众人有摇着头离开的,有不禁咂舍惊嘆着离开的。 人群渐渐退去。 一群年轻弟子围了上来,“小师叔,这是御灵宗做的吧,可真气派啊。” 蒲苏只不说话,把他们急的,架起蒲苏的胳膊,擒住人就往空中抛。 蒲苏一惊,在众人的欢唿中瞥见了垂手而立的夜玄。 “好了好了,闹起来没个够。”蒲苏整理着散乱了的髮带。 谷慕千和林云飞在旁边不住的笑,也不帮忙。 蒲苏看似无意,实则心虚的觑了一眼夜玄的神色。 他不说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怒是喜。 这件事他原本没打算告诉夜玄,他勐一碰上,毕竟关于他的母亲,他会不会有牴触情绪? 蒲苏胡乱猜测着,发现夜玄一路也是一句话都没有,面色郁郁。 他有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感觉,心里直突突。 林云飞走上前左手揽过夜玄,右手揽过蒲苏,嘿嘿一笑道:“不得不说小师叔这一招简直漂亮,我们赶紧把夜前辈的坟迁过来吧,啊?” 夜玄没说什么,林云飞权当他作假,蒲苏看着夜玄,心虚道:“都行,都行。” 林云飞“呦吼”一声,抬起了腿,双脚离地,被夜玄和蒲苏一左一右架着往前走。 “林云飞,你三岁吗?”蒲苏嗤了一声。 两人冷不防被林云飞身体的重量坠的一个趔趄,身子往里一歪,“咚”的一下,蒲苏的头磕在夜玄头上,他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夜玄眉目一怔,垂下长睫,“没事。” 蒲苏犹疑不安的回到别苑,刚脱下一身繁复的华服,彦灵打起廊下的竹帘走了进来。 “我家公子叫小师叔小聚。”彦灵眼珠滴熘熘的看着蒲苏。 隗骨见状,也不管蒲苏的礼服了,拿了桌上的点心飞奔过来,借花献佛,还一直“彦灵弟弟”的叫个不停。 蒲苏只得独自打理好礼服,道:“慕千还叫了谁?” “我就晚生几个月,你就弟弟弟弟的叫?”彦灵拿了隗骨递过来的吃的,嘴上还不饶人。 见蒲苏问话,十分端庄有礼的回道:“林公子,哦,还有夜公子。” 蒲苏一听夜玄也去,也顾不得隗骨和心头好聊的正热乎,让他拿件好看衣裳出来。 他们刚到谷慕千的别苑,就见隗骨和彦灵钻到后厨去了。 听说厨子每出一样菜,就喜欢先让人尝尝,倒是他俩机灵,最先吃上一口热乎的。 蒲苏作为资深吃货,最开心的当然是在谷慕千这里蹭伙食了。 林云飞提着一篮子野果随手放在木桌上,“回来的时候路上摘的,没吃完,扔了可惜。” 蒲苏白他一眼:“你可真会过日子。” 嘴上说着,却见豪奢惯了的小师叔,竟然将那些长的不甚精緻的野果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还别说,野生的就是甜。 林云飞权当他刚才没说话。 谷慕千陪笑着,纤长的手指一阵鼓动,捏出个花一样的点心。 蒲苏和林云飞只负责吃,对做甜点这种精雅细緻的活儿插不上手。 俩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夸的谷慕千笑的花枝乱颤。 谷慕千是很有做甜品的天分的,就是如果不那么甜就好了。 林云飞剥了一颗不知名的小野果,将水嫩嫩的果肉递给谷慕千,谷慕千粘着面粉的手腾不开。 林云飞索性递到他嘴边,谷慕千忽然脸颊一红,目光闪闪的看着林云飞,张开淡粉的小嘴接了过来。 蒲苏看的心动,立马剥了一颗学样递给谷慕千,直看的林云飞白了他一眼。 谷慕千依然是含羞带臊的用嘴接住,“你们吃,不用管我。” 他眼睛依然灵动,终是少了一点什么。 蒲苏正暗自琢磨,刚才那骨子感染人的心动劲儿是怎么回事,手还未收回,就看见姗姗来迟的夜玄依在门前。 第五十三章 彦灵去叫夜玄的时候,夜玄正一个人立在院中一颗小树前发呆。 “夜公子?”彦灵凑近道:“我家公子叫夜公子去别苑呢。” 夜玄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那我去通知小师叔了。”彦灵说着径去了。 夜玄闻言去里间换了一身衣服才出门。 他沿着小路往谷慕千的别苑走去,演武场上聚着一群年轻弟子,他们练功的间隙凑在一起说笑。 “……直说的一个个面色铁青,那是哑口无言吶。”一个弟子说书似的神情激动道。 众人围着他,眼光都是好奇,“那他是怎么说服那些人为夜前辈建万泰碑的?” 夜玄本来正走着,忽然脚步一顿。 那弟子正是当日跟着谷慕千去了怡林道场的弟子,素日对看起来高贵的不可一世的小师叔仰慕的紧。 第95页 见众人的胃口被吊上来了,他将蒲苏舌战群仙的事又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真是痛快,近来妖族潜来中陆的多了,大师兄百般游说,让各世家出点人力都是费尽口舌,万般推诿,他们就是觉得凌云宗好说话,我觉得小师叔骂的好。” “那可不是。”众人立时纷纷应和。 夜玄避过众人,一路面色沉沉,来到谷慕千别苑,正看到蒲苏和谷慕千的玩闹。 蒲苏看见来人,立即正襟危坐,只觉一道炽热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烤的人心焦灼。 他一会儿剥一个野果,一会儿吃菜又喝汤,七手八脚的忙活着吃,以演示内心的不淡定。 夜玄的眼神看起来怪怪的,蒲苏虽然嘴上和林云飞打着趣,一如既往的放肆,但心里却是一直悬着。 好不容易等到吃饱喝足,他擦把擦把嘴就赶紧开熘了。 隗骨猫在后厨不肯走,他也顾不上他,更顾不上林云飞在后面嚎叫:“菜都没吃完,浪费了。” “你好好吃。”蒲苏说着人已经飞出去老远了。 他悄悄看着夜玄回了别苑,才准备回去,谁知一转身,正撞到夜玄怀里。 蒲苏诧异道:“我看你刚,不是进去了吗?”他指了指大门。 “你不回别苑,来我这儿干嘛?”夜玄不答反问道。 这题不会。 蒲苏摸着脑袋装傻,“哦,我这就回去。” 他勾着头准备走,见夜玄定定的站在身前,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蒲苏只好从夜玄身边绕过去。 谁知夜玄一伸手,将人抵在墙角,他眼底透出一丝怒气,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你还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蒲苏还没反应过来,视线已经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树木和房屋,连同他的上半个身子都是倒着的。 夜玄拦腰将人抗在肩上,进了别苑。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蒲苏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声音嗤道。 夜玄直把人掼在帐里,噼头盖脸的就亲了过来。 “玄哥。”蒲苏在夜玄一会儿像是恼怒,一会儿又是怜惜的态度中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他喘着气,夜玄将头埋在他脖颈间,蒲苏被齿痕咯了一下,抽气道:“疼疼疼。” “知道错了吗?”夜玄抬头自上而下的盯着蒲苏。 他的身体不轻不重的压在蒲苏身上,蒲苏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学生一样,开始自我检讨。 “知道了。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允许,擅自替你做决定,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同意,将夜前辈的名字写在玉碑上,我不该……” “唔……” 夜玄闻言,像一阵暴戾的疾风,席捲过来,夺走蒲苏口中所有的空气…… 夜玄喉结滚动着像是渴的厉害的勐兽,在猎物呜咽的求饶中,才给出一丝怜悯,松了口。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夜玄微喘的气息唿在蒲苏潮红的脖颈。 轻轻叼了一口。 “嗯……” 蒲苏触电般身体不自觉颤了一下。 夜玄凑到蒲苏耳边柔声道:“以后所有的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不允许你自作主张对我好。如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出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绯红顺着蒲苏的脖颈到耳底,又蔓延上脸颊,委屈道:“知道了,玄哥…………” 夜玄的气息再次飘近,蒲苏小臂环上他的脖颈,陷入弥蒙的晕眩中…… 好一会儿才神智回笼。 夜玄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给他,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蒲苏,蒲苏骤然低下了长睫毛,害羞的躲进被子里。 “睡会儿吗”夜玄抚着蒲苏的头髮。 蒲苏摇摇头。 他第一次来夜玄的房间,此刻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了一下,夜玄的房间没有多余的装饰,属于古代版的极简冷淡风。 他躺在夜玄怀里,好一会儿身上才缓过来一点力气。 自从夜玄和蒲苏离了席,庭里就剩下林云飞和谷慕千了,隗骨和彦灵躲在后厨温暖的灶火前窃窃私语,反正也不用他们怎么伺候。 “师兄此次下山有何收穫?”谷慕千喝着一碗香浓的热汤,脸色雪白中透出一丝淡粉,气色甚好。 林云飞又剥了一颗野果递过来,谷慕千却没有伸手,虽然他此时可以将糖丸放下,他直接张口接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云飞感觉他的指腹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一点酥麻的触感传到他迟钝的神经里。 他再看向谷慕千时,谷慕千却已经神态如常的喝起了汤。 林云飞回了一下神,方道:“嗐,就捉了个狐妖,还在破庙里淋了一夜雨。” “狐妖好看吗?”谷慕千道。 “在我眼中,妖都一个样。” 秋夜的风越发萧瑟起来,吹的竹帘一阵晃动,谷慕千正要起身把帘子拉上,踩到垂在地上的衣裾…… 林云飞一个箭步将人在摔倒前托住。 谷慕千撞在林云飞怀里,他没有立即起身,索性顺着这个姿势,靠着林云飞站了一会儿。 第96页 林云飞怔着身体,像个木偶一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有眼睛时不时的瞟着谷慕千贴在怀里的头顶,有个浅浅的发旋。 “师兄,我最近心里老是不安稳。那么多妖族来中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林云飞扶住谷慕千纤弱的肩膀,谷慕千才抬起头,他粉面上堆着几丝愁容。 林云飞突然一改往日神态,面色沉静的看着谷慕千的眼睛,道:“慕千,我现在对你说的话,你一定记住,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凌云宗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知道了吗?” 谷慕千喉头一紧,心下忽然涌出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垂眸“嗯”了一声。 林云飞见他娇弱万状,心头一阵疼惜,情不自禁将人抱进怀里,“没事的,有我在,别担心了。” 隗骨端着一叠餐后水果,刚撩开帘子看到眼前这一幕,又退了回去。 彦灵端着一碗甜茶跟在身后,不料隗骨这一转身,热汤溅到手上,痛的他叫了一声。 隗骨麻熘的接过他手里的汤,撂在案板上,见样学样,将彦灵的头摁在肩上,道:“没事了,有我在,别担心了。” 彦灵两颊淡淡的雀斑气的浮出一点红云,他推开隗骨,直道:“我都要烫出水泡了,你不给我找药,发什么骚呢。” 彦灵说着,将烫红的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 林云飞听见动静,撩开厨帘,将一个小瓶子抛了过来,隗骨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多谢大师兄。” 隗骨晃着瓶子,“还不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我自己上。”彦灵伸手要夺。 隗骨仗着个子比他高,一把抵住了彦灵的脑袋,“你再不听话我就走了。” 彦灵这才熄了怒,扭捏着身子过去了。 林云飞放下厨帘,痴痴一笑,“俩小孩子可真有意思。” 谷慕千闻言要去后厨看,就被林云飞拉了回来。 他滚烫的掌心握住谷慕千冰凉的手指,浓密的剑眉一蹙,“手怎么这么凉。” 谷慕千白嫩的手指被林云飞一双厚实的大手攥住,心里小鹿乱撞,嘴上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出。 “夜里凉,快去楼上躺着吧。” 林云飞送谷慕千上了楼,把人塞进被子里,谷慕千从被子地下伸出手,他暖不热。 林云飞只得习惯性的将他手捧在手心搓着,“那你以后怎么办,我总不能永远陪着你。” “为什么不能?”谷慕千张着宛若月色的眸子。 林云飞突然就陷入了一阵沉默,恐怕只有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了。 等他以后有了道侣,大师兄自然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谷慕千的心却从他的沉默里一点点凉了下去,“师兄,我累了,我想睡了。” 在林云飞心里,他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师弟罢了。 林云飞给他盖好被子,“我看你睡着再走。” 谷慕千没说话,合上了眼睛。 他小时候胆子小,每次睡前都是林云飞在他旁边陪着他。 谷慕千此刻只能假装出唿吸平缓,渐渐睡熟的样子。 他听见林云飞起身的声音。 然后便是额前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心中一凛,睫毛不觉颤了颤。 直到听见了关门声,谷慕千有点不可置信的睁开了眼睛。 第五十四章 蒲苏再见到鹿尘的时候是从凌云宗回御灵宗的路上,并把这个妖带回了家。 鹿尘一看到蒲苏,就想到李清童看他时的眼神,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他并不想去什么海岛,但他身体僵硬,被蒲苏拽过袖子搭在肩上,拖着他御风而去。 蒲苏救鹿尘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虽然他对妖没有像世人和仙门那么仇视。 就像现代有不同的国家,跟这个世界有不同的种族一样。在资源有限的生存空间中,自然会存在掠夺和斗争。 只是妖族普遍道德感底下,导致他们做事残忍,所以才人人得而诛之。 要因此灭绝这个种族也不现实。 原剧情中妖皇族的族长当上万妖王以后,对中陆挑起了长达十年的混战。 最终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妖族没捞到多少好处,中陆也是千疮百孔。 最重要的是,夜玄在这场混战中被逐出仙门,彻底黑化了。 所以他必须阻止混战发生。 现在越来越多的妖族逃到中陆,可以猜测魔狼和妖皇已经开始相互试探着交了几次手了,他们其实都一样,对中陆虎视眈眈。 蒲苏见到鹿尘的第一眼,就想到了是否有另外一种可能。 他把鹿尘纳入监测范围,但他对原书中并未过多提及的此人不甚了解,他为什么在妖族内斗的时候跑到中陆,和他不愿当万妖王的原因都不清楚。 只能先就近考察一段时间。 “你别瞪我,瞪我也没用。”蒲苏拖着鹿尘的身体,气喘吁吁落在海岛上,“来个人啊。” 几个侍童闻言赶了过来,只见一个淡眉狭目,满头银髮的男子(鹿尘:琥珀色好吗),踯躅道:“这……” “快来帮忙啊。”蒲苏一条胳膊都麻了。 第97页 随之而来的还有李清童,鹿尘原本站不住的身子,勉强立直了,一路的抱怨也没有了。 “清童?太好了。”蒲苏一把将人推到他身上,揉的酸痛的胳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跟我说啊。” “宗里没什么事,我不放心祖母就过来了。”他说着看着靠在身上的鹿尘,眉头蹙起,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扶他的意思。 鹿尘见他表情,勉强脱离他的支撑站住,因为两人距离很近,李清童甚至能感觉到他被风掀起的衣带下,不自觉颤抖的身体。 蒲苏如释重负,揉肩捶背准备走,见一行人定定的站着大眼瞪小眼。 “走啊?”蒲苏道。 “蒲苏,你……”李清童看着鹿尘,欲言又止,他想说你怎么把一个妖族带到宗里来了,但当着正主的面,始终没办法说出口。 蒲苏看出了他的犹疑,拍着他的肩,“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纯真善良的人设,再次在李清童眼里闪了一下光,鹿尘闭着眼,像是强忍着什么,只是人在屋檐下,最终一声没吭。 蒲苏把人交给了李清童,整个人松快多了,大摇大摆的走着,李清童不会不给蒲苏面子,勉为其难,似有似无的扶着鹿尘回到听海楼。 御灵宗的弟子们顿时炸开了锅,围在听海楼外,朱楼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尤为显眼。 鹿尘靠着朱红的樑柱侧坐在栏杆上,雪白的流沙炮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泽,垂在空中。 他一头琥珀色长髮垂在身前,真真是清逸无双的一个妖。 李清童从楼梯上拐过来,端着一碗汤药走到鹿尘身前递了过去。 像一个执行命令的冷漠机器人。 鹿尘沖他温柔的笑笑,接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汤药的苦味飘散在空气中,他像是喝一碗清水般平静。 鹿尘本要起身,李清童从他手里接过空碗,一只手顺势就探到他脉门上,鹿尘唇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任李清童捏着胳膊,眼睛肆无忌惮的扫着他细密的晕着阳光的睫毛。 李清童皱着眉头,鹿尘的脉象很是奇特,时有时无,仿佛随时会停止一般,难得他还有闲心欣赏海景。 李清童也没过问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他对这个妖族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不过代蒲苏照顾他罢了。 “死不了的。”鹿尘看着天外似乎自言自语道:“我曾经试过很多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跟他平时神情不太一样,至少李清童不会不反感。 他只是莫名其妙的站在背后看着鹿尘,为了表示他对鹿尘不感兴趣,转身下了楼。 鹿尘一只脚垂在廊外,悠悠地晃着,楼下的弟子一惊,感觉他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 不管怎么说,李清童小时候救鹿尘只是顺手而为罢了,鹿尘为他解魇妖的毒,却是刻意又自愿的。 虽然李清童告诉自己这是他应该的,他们扯平了,但人情这东西没有重量,多一点少一点,便在心里的天平上摇摆不定。 鹿尘体内还有没消解完的魇妖之毒,虽然这毒跟他现在的伤没有直接关系,但起码如果没有这毒,情况会好一点。 李清童见蒲苏和老夫人在里间说话,便在外间等着。 老夫人躺在躺在帐子里,自是听说了此事,她道:“随你吧,你这孩子从小就仁慈,祖母是看得出来的,以后无论做什么事,你问心无愧就行。” 蒲苏从里间出来,见蒲俊楚沉着脸在外面坐着,蒲苏向李清童使了个眼色,示意帮他说说话,李清童却像没看到一样。 他其实也是不贊成蒲苏将一个妖族带回宗门的。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沉着脸的两个人都有点猝不及防。 只见蒲苏扯着蒲俊楚宽大的袖袍:“爹爹,连人都有好坏,妖说不定也有好的呢?” 蒲俊楚和李清童同时瞪大了眼,蒲苏演戏演到底,嘟嘴,歪头,眨眼睛…… 蒲俊楚一下就心软了:“你想怎么着怎么着吧。” 他说完有点慌似的扬袖离开了,不忘回头看看蒲苏,蒲苏一脸窃喜,见蒲俊楚看过来,立即龇着小白牙…… 蒲苏转身拍拍李清童肩膀,“那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人啦?我还有点事。” 蒲苏背着手走了。 李清童脸上顿时垂下几条黑线。 蒲苏躲在藏书楼,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来鹿尘看李清童的眼神? 李清童就是个小刺猬,想收了他怕是得扎几下,蒲苏尽量躲得远远的,以免伤及无辜。 鹿尘一天三顿药的喝,李清童便一天三次往听海楼跑,每次都是看鹿尘喝完药就走。 鹿尘大部分时间总是十分娴静的坐在楼上,被楼下经过的弟子抬着脸往上看,门柱子都给撞出一个坑来。 鹿尘嘴角挂着一线褐色的药汁,李清童左右看不见侍童,只得将怀中一块方巾丢了过去。 鹿尘将嘴角的药汁捲入口中,反而把李清童递过来的方巾直接塞到怀里。 “你……,快还给我。”李清童见状怒道。 鹿尘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你要是能拿回去我就给你。”他说着准备往房间走,李清童拦住去路,举手就要去掏他的方巾。 第98页 被鹿尘一把揪住手腕拽了过去,轻而易举,不得不说妖族的肌肉力量确实挺强的。 李清童跌进鹿尘怀里,一双黝黑多情的眉目怒视了鹿尘一眼,慌乱的把人推开,不就一块方巾,他不要了。 一只长毛花猫从窗户缝里跳了进来,“老大怎么跑到仙门的地盘上来了,害我好找,怎么样,这些天有髓玉的下落了吗?” 鹿尘翻身上床,“没有,但我总觉得它就离我们很近,可能我们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沱沱跳在桌子上伸着迷人的后腿,正理着毛,闻言抬头道:“就怕你还没找到人就没了,你是被什么东西反噬了?有时候睡着的时候,都听不见你唿吸,吓死个猫了。”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鹿尘躺倒在被子里盖住了身体。 忽然身上一重,沱沱刚要揣着手睡觉,鹿尘斜了他一眼,心道:我快死的时候,你不知和那个小母猫做好事,还有脸回来。 得,沱沱识相的从鹿尘身上跳了下去,猫在被子一角。 他唿唿噜噜念完一段猫经,睡意全无,眼睛映着月光,镭射眼似的在房间里扫来扫去,“蒲苏为什么要收留你,这群仙门准是憋着什么坏呢,老大,你可不要轻信人类。” 鹿尘闻言在昏暗中睁开了眼,他虽然看不上这个公子哥,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更愿意在这里养伤。 外面对妖族喊打喊杀,反而是仙门更安全些。 蒲苏在藏书楼胡乱翻着书册,脑子里时不时总想起夜玄,他回来的有些匆忙,只让隗骨给他传了话,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正想着,一道传讯符忽然飘在空中,上面灵光一闪,简短的几个字:发生了何事?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放心祖母,回来看看。” 蒲苏赶紧结了一道符咒传送出去。 要我过去吗? “不用……” 蒲苏还没构思好怎么回復,就见灵光微闪的符咒下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看着符咒上刚结出的两个字,眉头一皱。 “玄哥,你听我说……” 第五十五章 清晨,李清童去蒲苏房间的时候,便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蒲苏伸着懒腰,看着李清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放在桌上,他表情细微的变了一下,蒲苏心里一惊。 李清童只道“趁热喝”就退了出去。 蒲苏扯过身上的衣服闻了闻,上面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清香,那是夜玄衣服上的味道,果然什么事都躲不过他,蒲苏心虚的像是做了贼一样。 他喝着汤,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不觉又脸红心跳了起来。 还好他及时将夜玄赶走了,才没做出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他们都是如此年纪,就算仙门讲究禁慾,正常人谁没点冲动。 夜玄只是不愿让他为难才总是迁就他,蒲苏只觉得不是时候,夜玄和谷慕千有约定在先,最起码要先告诉谷御书,再看谷慕千的态度。 他就这么几个朋友,不想因此伤害谁。 只能先分开一段,他告诉夜玄的时候,夜玄将人揽进怀里,他怎么能不喜欢这个人,他在心里默默筹划着名一切,让他觉得蒲苏是真想永远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单是这份心,他就已经感动了,蒲苏让夜玄乖乖回去,他过几天就回凌云宗,夜玄才恋恋不捨的走了。 他们就相处了这么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竟然被李清童察觉了。 蒲苏又在身上反覆闻了闻,心道:有这么明显吗?修仙的搁现代都能进缉查队了。 李清童只是对蒲苏的气息太过熟悉,熟悉到一点点异样都容不下。 他从蒲苏的住处出来去了听海楼,小时候他们经常住在听海楼,现在听海楼只是接待宾客的居所,他们偶尔才会住进去。 听海楼的房间里只有鹿尘一人,李清童推开房门的时候却惶然看见榻上横着两个身影。 一个在被子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在被子外面四仰八叉,还把腿放在被子里的人身上。 鹿尘被开门的响动惊醒,和李清童四目相对的同时,听到一阵咕噜噜的鼾声。 沱沱被提着后颈丢到门外时依然睡眼惺忪,看着砰然关上的门,一脸蒙圈。 李清童脸上是说不出的难看神色,把飘着浓郁苦味的药碗递过去。 “你生气了?”鹿尘不接药碗,反问道。 “我生什么气?!”李清童一脸莫名其妙,但他胸口却是一鼓一鼓的喘着闷气。 鹿尘冷不防从李清童身后接过他右手里的汤碗,绕到李清童左肩,将李清童箍在怀里。 “别动,要是不小心洒到你身上,我少不得要帮你脱了。” 李清童扒着鹿尘胳膊的手骤然一松。 “我只是要帮你脱了衣服,亲手洗干净以表达我的诚意,你心跳这么快干嘛?”鹿尘的脸凑到蒲苏左耳边。 “你能不能快点喝?”李清童心焦气燥道。 “急什么,这药苦的很,喝的我最近一点胃口都没有。好想……喝点别的……” 李清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感觉颈侧一麻,微微勃动的筋脉下流动的血液被锋利的牙齿堵了一下。 第99页 他身体一凛,推开鹿尘,退到几步之外,眼神锋利的削了鹿尘一眼。 他摸了摸脖颈,没有流血,那里还有淡粉的牙印,正是上次鹿尘帮他吸出毒血时咬的,疤痕还没褪净。 李清童有点后惊,他几乎被鹿尘看似无欲无求的面目给骗了,现在想来他终究是妖,妖族嗜血,是他们的本性。 人妖殊途。 而鹿尘看着李清童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脖颈处拂过,这动作对一个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吸引,恨不得扑上去,吃干抹净。 鹿尘毫不避讳他的欲望,“总有一天,你会乖乖躺下,让我喝。” “做梦。”李清童十分气恼地的出了门。 鹿尘从未喝过血,别说人血,就连对妖族来说低贱的动物血他都没喝过。 自从上次给李清童解了毒,他每次看到李清童便觉口干舌燥,心情烦闷,心中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要扑过去…… 中午的时候,李清童没有再给鹿尘送药。 蒲苏躲在书房,权当没有看到李清童像行走的炸药包一样的脸色。 直觉告诉他,这个时候当和事佬两头不讨好。 其实他这次回御灵宗没想到会遇见受伤的鹿尘,既然遇见了,也许是个接近妖族的机会。 蒲苏这次回来想冷静一下躁动的心只是一部分原因,其实还有两件对他来说比较重要的事。 一则是为了照顾祖母,祖母毕竟年纪大了,放到民间已然是难得一见的老寿星了,如果她的命真是向上天借的,现在似乎是到了该还的时候。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她身上的灵力正在以能够感受到的速度散佚,老夫人其实比谁都清楚,但她表现的却比任何人都坦然的多。 蒲俊楚背地愁眉苦脸,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世界修仙之人的归属往往只有两个,要么歷劫飞升,但古往今来,真正修成正果的又有几何? 无法歷劫飞升的终究要殉道,最后身死道消,谁都逃不过自然法则,只不过修为高的能多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后人源源不断的进入仙门,让道法得以继承,然后代代相传,绵延不息。 蒲苏的祖母对此事很看得开,年纪大的人对生死似乎比常人更超脱一些。 老夫人现在睡眠多了,仿佛渐渐回到婴孩的状态,蒲苏在她醒着的时候陪着她,等老夫人睡着了便独自待在书房。 自从上次他让匠师为夜寒烟打造玉碑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没记错,御灵宗创立之初有一块镇宗的灵玉,原书中说的神乎其神,有起死回生之能,但除了初代宗主,后人再没有见过。 夜寒烟的玉碑乃是御灵宗一个海岛下的镇海玉,固然举世无双,但蒲苏直觉那并不是书中描写的灵玉。 如果真有这么一块灵玉,蒲苏自然要将它找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本来想问问蒲俊楚,一想他如果知道的话,那原主的母亲也不会死了,难免勾起伤心话题,还是算了。 但他翻了很多典籍,御灵宗的各类传记中都没有记载。 蒲苏揉揉头昏脑胀的脑袋,古文真是太难消化。 他跑去灶房准备讨些吃的,看到鹿尘远远走了过来,便躲到了山墙后。 本来在厨房忙活的是侍童们看到这么个近在咫尺的大美男,手中的活都忘了,愣在原地。 只有李清童看不见似的该忙什么忙什么。 鹿尘径直走到他旁边,“我就这么说说你都受不了了,那以后要是做起来……” 李清童抄起一叠玉碗不客气的仍了过去。 鹿尘轻轻侧身躲了过去,一叠玉盘落在地面的石墩上,发出十分悦耳的脆响。 众侍童不料如此变故,都是一惊。 蒲苏猫在墙角,只听小院中丁零噹啷一阵脆响,接着是呛啷啷锅碗瓢盆演奏的一曲交响。 众弟子在逐渐疯狂的乐声中慌慌张张的退场,纷纷从门里挤了出来。 蒲苏立马猫起身子,这是什么大型家庭不睦现场,熘了熘了。 李清童出现在蒲苏面前的时候神情有点颓然。 蒲苏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给他整理凌乱的头髮,“清童,这是怎么了?” 李清童脸上垂下几条黑线,幽深的眸子里一股怨气,“你另安排人吧。” “鹿尘欺负你了?”蒲苏的声音陡然飈上一个八度,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我好心救他,他竟然狼心狗肺欺负起我的人了。”说着撸起袖子冲到了听海楼。 当他见到鹿尘的时候,识相的把撸起的袖子放了下来,看李清童没有跟来,才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鹿尘撩起胳膊,他那不见血色的雪白皮肤上竟然十数道被利器,应该是碗碴子划出的伤口,脖子和脸上也有数道,蒲苏倒吸一口凉气,可惜了这么美的脸了。 鹿尘只检查着伤口,有事没事还看不出来吗? 蒲苏定了定神,他都快忘了他作为娘家人不能心软,要给清童撑腰的,拿捏出一丝高傲的神奇,“你不许欺负我们家清童。” “我欺负他?”鹿尘简直百口莫辩,他可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为了李清童解气,都站着没敢躲。 蒲苏也看出来,鹿尘要是动手的话,他和李清童加起来可能都不鹿尘的对手。 第100页 “反正你明白就好。”蒲苏的底气一下就泄了个干净。 他也没想到李清童有这么惊人的爆发力,心道:这是碰到他哪根弦了,触发了大招。 李清童在蒲苏面前的时候还是个百依百顺的小绵羊,怎么到鹿尘这里竟成了呛人小辣椒?! 鹿尘看着蒲苏眼珠乱转,不怀好意的忖度着他,并未说话。 蒲苏正打量着人,与此同时,竟然看到鹿尘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癒合了。 这是什么电影特效?! 蒲苏凑近看了看,完好如初! 然后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那双淡淡的琥珀色眼睛,眼梢挑起一个不容靠近的弧度,凝视着他,蒲苏只得悻悻的道:“那你好好休息。” 第五十六章 李清童在和鹿尘的争执中没有吃亏,再加上蒲苏软磨硬泡,就又端着汤药走到听海楼。 鹿尘掀开被子,一袭墨绿色的锦丝中衣,领口将系未系,一块倒三角形的肌肤从脖颈延申到胸前。 他发如白瀑,从床上走下来。 这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通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斑驳的花瓣状光影落在鹿尘的侧脸上。 他的脸轮廓并不十分分明,玲珑有致,越看越像神话里描写的人物似的。 他接过李清童手中的药碗,仰面喝完,神态出奇的平静。 “怎么?”鹿尘见李清童一直打量着他,“我不招惹你,你反倒不习惯了?” 李清童闻言脸上神色一滞,从一丝奇特的惊讶中恢復了平时对鹿尘的那种装腔作势的漠然。 如果真心讨厌一个人,其实只想把对方当成空气,然而就算李清童真的讨厌鹿尘,鹿尘那张脸也不是可以说忽视就忽视的掉的。 他从进门就感觉到从鹿尘身上散发的异样。 “过来坐。”鹿尘声音很轻,但是不容拒绝。 坐就坐,不坐还当我怕了你,李清童走了过去,和鹿尘隔着一个凳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么远干什么?”鹿尘手臂一伸,将李清童扯了过来,李清童惊唿一声,跌坐在鹿尘怀里。 一缕清风平地而起,卷过门窗,哐啷啷齐齐的合上了。 鹿尘的头髮在微风中飘扬飞逸,一股异常清新的味道,仿佛瀰漫着薄雾的丛林的味道,随风飘进李清童的鼻子里。 李清童只见鹿尘的长髮上似乎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浑身一种朝气蓬勃的气场。 再探他的脉时,浑厚有力,完全没有受过重伤的痕迹。 “旧疾罢了,过一段时间便会发作。”鹿尘抱着侧坐在怀里的李清童道。 李清童听到鹿尘的解释,脸上的讶然并未消解,寻常人得了这么重的顽疾,发作时九死一生,鹿尘竟然在反覆发作中,还这么快的时间就能恢復? 他对小时候从书上学来的妖族的生理知识产生了质疑,不过想到妖族的生理,李清童心里咯噔一声。 书上说妖族成年后在寻求小伙伴的时候会释放特殊的气味吸引他们,所以鹿尘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特么的在故意吸引他吗?! 李清童喉头一紧,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鹿尘禁锢了一般,“我要走了,在此之前我想再好好看看你。” 李清童满脑子都是妖族找小伙伴的事情,根本没理会鹿尘说什么,使尽浑身解数挣扎。 鹿尘的手臂却有力的将他箍住,不一会儿李清童就有些喘了。 鹿尘琥珀色的睫毛犹如摇曳的木蝴蝶,李清童看着木蝴蝶悄然飞近,吓的闭上了眼睛,只能感觉到心脏咚咚咚的直跳和喉间太过干燥不由自主的滚动了的喉结。 一缕温热在他眼皮上轻轻熨过,李清童睫毛一颤。 “鹿尘。” 蒲苏见李清童进了听海楼半晌也没出去,生怕再出什么事,刚一推门,看到鹿尘深沉的有些兇狠的眸子,赶紧关门退了出去:“不好意思,打扰了,告辞。” 李清童连忙趁机推开了鹿尘,一路下了楼。 不知为何,他鼻底一整天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你找我何事?”鹿尘绕到一片花园里散步,看到蒲苏坐在一个凉亭下的石凳上。 蒲苏还未答话,就听远处一个声音唤道:“苏儿。” “来了来了。”蒲苏急急放下茶杯,转身对鹿尘道:“待会儿再说。”便一熘烟向老夫人奔去。 鹿尘随着蒲苏奔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坐在花丛中,那便是蒲苏的祖母了。 她和蒲苏说着什么,然后转过身向鹿尘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那么一剎,鹿尘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觉一缕强光忽然射了过来,老夫人的身影在一片炽白的强光中,根本无法直视。 鹿尘收回目光,只觉心脏挣扎着往外跳似的,眼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缕缕银光随着表皮下的血脉闪动着,他扶着柱子勉强站定,好一会儿那银光才渐渐暗了下来,鹿尘捂着胸口出了御灵宗。 蒲苏送走了祖母却不见鹿尘,听海楼也没有。 混蛋! 这个忘恩负义的傢伙居然跑路了! 蒲苏问李清童道:“你知道鹿尘去哪了吗?” 李清童皱着眉有些莫名其妙的眉头,鹿尘去哪了,他怎么会知道。 第101页 但他听得出来,蒲苏的画外音明显是,你俩的关系,你会不知道? 李清童只能用沉默来表示他跟那傢伙没什么关系。 鹿尘确实走了,蒲苏都没来得及打听妖族的情报。 “赶着投胎似的,也不言说一声。”蒲苏的顺水人情打了水漂,怎么来又怎么去,但不免还是有些气恼。 “也许是。” 李清童忽想起鹿尘早上的话,和之前说的起死回生的事情,难道他找到髓玉了? 过了几天李清童回了宗门,蒲苏看看日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收拾东西回了凌云宗。 蒲苏走在寂寂无人的山道上,还未迈进凌云宗的门,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从后面蒙住了眼睛。 他慢慢勾起了嘴角,因为闻到了那手上一股熟悉的气息。 夜玄的鼻息忽然就贴了上去,将人卷进一片树林的浓荫里。 橙黄的落叶铺了一地,两朵雪白的裙裾像花一样在落叶上绽开。 “玄哥。”蒲苏躺在落叶上看着高阔的天空。 “想我了吗?”夜玄躺在他旁边呵气如兰,看着蒲苏的眼睛。 “想了想了。”蒲苏忽然转过身子,被夜玄焦灼的气息烘出了一身汗。 夜玄皱着眉,对这敷衍的行为极不满意似的,伸手就往蒲苏的肋骨上挠去。 蒲苏腾的一下坐起身子,连连求饶。 夜玄收了手,猝不及防的凑了过去,浅浅的吻着蒲苏的薄唇,“我想你了。” 蒲苏能感觉到夜玄说话时嘴唇的翁动,报復心起,不轻不重的用小白牙硌了一下。 “嗯?”夜玄嘴角一痛,皱着眉,“看来不能轻易放过你。” “好了,玄哥,我不闹了。”蒲苏挣扎着躲着夜玄的手,一头扎在夜玄怀里。 “那你想我了吗?”夜玄顺着他长长的头髮。 “嗯。”蒲苏乖顺的点点头。 “有多想?”夜玄一把将人揽住。 蒲苏忽然将头抵在夜玄额头上,娇腆道:“日思夜想还不行吗?” 夜玄这才捏捏他软乎乎的脸,俩人躺在落叶上看着天空。 “玄哥?”蒲苏迟疑了一会儿,看着夜玄的眼睛。 夜玄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将蒲苏揽在臂弯里,见蒲苏欲言又止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夜前辈……,夜前辈忌日快到了,不如我们把她迁到仙莱山的新家如何?”蒲苏心惊肉跳的说完,生怕触动到夜玄不好的情绪,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 夜玄看着蒲苏小心翼翼的样子,既心动又心疼,抱了又抱,亲了又亲,多近都不够近似的,恨不得和他融在一起。 “嗯。”夜玄应道。 蒲苏不料他竟如此轻描淡写,还以为又要说他自作主张,他抬起夜玄的脸,轻轻的凑上去,给了他鼓励的一吻。 蒲苏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准备找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将夜寒烟的遗骨迁到仙莱山。 这本来是原书中夜玄黑化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黑化后的夜玄不仅将夜寒烟的遗骨迁到仙莱山,而且还把曾经诋毁过夜前辈的人一个个做成人俑,据原书中描述“仙莱山外十数里内具是无名干尸,一个个垂首跪立在地,齐齐朝着夜寒烟的墓碑的方向,举目望去,犹如一列列士兵,甚为壮观。他们将永生永世在此为其守卫亡灵。” 蒲苏直看得心里发寒,一个人要多绝望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宁愿替夜玄承担这种痛苦,也不愿他变得如此冷漠可怕。 好在夜寒烟前辈的遗骨顺利入了仙莱山,林云飞撂下锄头,对着玉碑道:“放心吧夜前辈,我们是夜玄的朋友,会代替您好好照顾他的。” 谷慕千拿着一捧鲜花放在晶莹的玉碑前:“虽然没有机会见过您,但晚辈以您的德行为荣,仙门也为有您这样的弟子感到光荣。师哥资质超绝,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仙门弟子的楷模。” 蒲苏静静走到玉碑前,像是了却一桩心愿,该说的话在心里反覆很多遍,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末了淡淡的道:“若您泉下有知,请保佑他永远幸福。” “那是自然,夜前辈一定听得到我们的话。”林云飞拍了拍蒲苏和夜玄的肩膀。 夜玄眼中闪着湿润的光,和每个人抱了抱,一股说不清,但很汹涌强大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胸膛。 他从小饱受人情淡漠,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还有这么一群朋友。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边的蒲苏身上,还有这么个人,他想要用力全力保护他,想要永远陪着他。 夜玄心中冰冷的盔甲一瞬间瓦解了似的,顿觉过往种种都比上此刻的云淡风轻。 第五十七章 夜玄一大早便去了兴阳殿。 谷御书坐在书桌前,夜玄轻轻推门进去的时候谷御书从一堆旧典籍中抬起了头,“玄儿啊,你怎么来了?” 夜玄恭谨道:“世伯,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谈谈。” 谷御书见夜玄神情严肃,俩人到里间隐秘一点的茶室坐下。 窗外一片翠竹的影子,瑟瑟的投在古朴的茶海上。 水雾氤氲中,谷御书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第102页 “是的,玄儿枉负宗主重託。”夜玄神色歉疚道。 “别这么说孩子。”谷御书拍了拍夜玄的肩膀,“虽然合籍之约是两宗的先人定的,如果你和慕千能情投意合不失为一桩美谈,既然你另有主张,我相信你已经深思熟虑才做出了决定。 世伯没有看错你,责任很重要,不止是对别人,更重要的是对的起自己。你不要有负担,这里有书信可以给你看看。” 谷御书拿出一沓两宗先人生前的通信递给夜玄,“作为长辈自然是希望你们能找到自己契合的道侣,这样才能互相促进,将修仙之道发扬光大,这也是双修的初衷。” “是玄儿辜负了慕千的青睐。”夜玄垂首道。 “这世间也许其他事情有对错,唯独感情这事,没有对错可以说的,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我们都是在忠于自己的内心,一厢情愿不如两情相悦。慕千会明白的。” 夜玄母亲早亡,师叔师伯都是刻薄之人,夜玄在谷御书身上体会到一种被长辈关怀的感觉,心头一热,“多谢世伯理解,但晚辈还是暂避一段时间……” “无妨,我既招你入凌云宗,凌云宗永远都为你敞开这扇门。你依然做你的门客,至于临溪园的那邦子弟还是尽量少接触。 课业是要继续的。我不希望你因此有什么不必要的负担,破灵虚真境是一道坎,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折在这个关卡,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人生总要经歷一些事情,这就是成长啊,无可避免的成长。” 谷御书不免感慨,还是年轻好啊。 夜玄见谷御书喝着茶,眼神放空,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就告辞退了出去。 直到夜玄出了兴阳殿,谷慕千才从一列书架后钻了出来。 “你都听到了吧孩子。”谷御书靠在雕花的红木椅背上,闭目凝神,“在你生命里匆匆走过的终究是过客,你要找的是那个愿意为你停留的人。 只是茫茫人世,能找到一个愿意为自己停留的人谈何容易啊。希望你们都能得偿所愿。”谷御书感慨道。 谷慕千出了兴阳殿,脑子里一直空空的,他不停回想着谷御书的话。 曾经那些追求他的仙门弟子哪一个对他不是万般殷勤,后来又跑到他人门前,只贪一时新鲜。 蓦然回首,竟连他们的容貌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不过是过客罢了。 又有谁会为他停留呢? 天上渐渐飘起了雨。 一滴滴落在谷慕千身上脸上,他心情有点低落,茫然的走在山道上,不一会儿衣服就湿了。 可是走着走着,雨忽然停了,谷慕千才停下脚步,看着几股水流在他面前淌下。 不是因为雨停了,而是头顶上有人给他撑起了伞。 “怎么下了雨都不知道躲?”林云飞浑厚的嗓音,抱怨中是宠溺的微嗔。 他的声音在谷慕千身后响起,谷慕千忽然转身扑在来人的怀里哭了起来。 林云飞一惊,吓得不敢动,拍着谷慕千后背:“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是不是不值得被喜欢?”谷慕千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怎么会?”林云飞扳着谷慕千的身子看着他,“你这么美丽善良,天下怎么会有不喜欢你的人。是他们不配,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 林云飞有些笨拙的帮谷慕千抹着眼泪,谷慕千的泪越发短线的珠子似的,不要钱的往下掉。 谷慕千淋了雨,泡了热水澡才躺在柔软的棉被里。 “不许再哭了。”林云飞帮他掖好被子。 谷慕千又假装平静的快速睡着了,感受着那温热的唇再次落在他的额上。 他眉心微微蹙着,睫毛颤动着,酥麻的感觉顺着血液传送到他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突然开始后悔小时候怎么睡得那么快,如果他睡的慢一点,他就每天都能感受到师兄对他特别的关爱。 可惜师兄已将毕生託付给了道法。 如果…… 如果师兄能为他停留就好了。 谷慕千越想越煎熬,突然伸出了手。 林云飞感到领口一紧,他刚亲完谷慕千的额头准备起身,被谷慕千一把捉住了前襟。 谷慕千淡淡的眸子扫过林云飞丰润的嘴唇,鼻尖,一点点对上林云飞幽深的眼眸。 “师兄,陪陪我好不好?”谷慕千娇声软语道。 这声音像是一道柔波,却有着惊人的力量,在林云飞心中吹起一道道涟漪。 林云飞既惊这一幕被谷慕千撞见,又惊他竟然如此平静。 脸上腾的一下就热了。 林云飞握着谷慕千的手,准备放进被子里,“你睡吧,我陪……” 谷慕千抬头够了林云飞的下唇…… 林云飞突然僵化了一般,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回应。 谷慕千有些畏惧的躺了回去,他的手刚要收回去,就被突然激活了似的林云飞紧紧抓住。 谷慕千看不出林云飞是什么意思,唯恐他刚才的举动让林云飞反感,忽然有点后悔一时冲动。 “师……唔……” 第103页 谷慕千有点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林云飞按在身体两侧,在极尽温柔的缠绵悱恻中,才感觉到冰凉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谷慕千阖着眼睛,感觉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在甦醒。 林云飞突然顿住了,喘着气有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谷慕千。 谷慕千面颊红润,气息微喘。 一股愧疚的情绪让林云飞恢復了理智,仿佛做错了事一般,起身往后退去,直道:“对不起慕千,我对不起……” 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满脸匪夷,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深处。 秋夜雨后的凉风吹的他打了个哆嗦,神智回笼,他狠狠地朝自己揍了一拳。 林云飞在自责,后悔与不甘之间挣扎了一会儿,可能从遇见谷慕千的第一眼,就花光了这辈子的好运气。 如果他没来凌云宗,可能只是个粗陋的乡野村夫,怎敢妄想和谷慕千在一起? 雨后新晴。 阳光碟机散了空气中的阴霾。 林云飞就在阴霾消散后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呦呵,林云飞什么走忧郁路线了。 蒲苏将最好的茶和糕点奉上,看林云飞将那清茶硬是喝出了烧刀子的感觉。 偏偏林云飞一言不发,蒲苏眼神熘着他,难得没有拿话揶他,因为他看着已经够堵的了。 夜玄和谷慕千约好了似的前后脚进了门,庭中一下显得侷促起来。 以前他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只是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气氛诡秘,让人不敢喘大气。 蒲苏和谷慕千打着招唿,眼神顺带着看了眼旁边的夜玄,从进门后他眼中就有一股掩不住的笑意,蒲苏还从未见过夜玄喜形于色的样子。 他和旁边的林云飞产生一种特别大的反差感,蒲苏刚深情的看了一眼夜玄,眼神转到林云飞身上时就变成了同情。 他的眼神在一喜一悲之间切换了几次后,夜玄正盯着蒲苏看,眼神中有种直白的勾引,蒲苏脸一红,别过眼睛故意不去看他。 谷慕千娇滴滴的坐在席首,不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只是总有点跑神似的。 “有件事,我想和大家说。”谷慕千语气娇弱的道:“师哥,那我说了。” 夜玄对谷慕千点点头。 ? 这话听得旁边的林云飞和蒲苏愣怔着对视了一眼。 他俩什么时候有秘密了? “关于我和师哥的道侣之约……,前人虽有言在先,但并未有强求之意,我和师哥还有父亲商量了一下,觉得一切随缘……” 这软绵绵的话语从谷慕千平平淡淡的语气中说出来,依然有强烈的余震,让两个蒙在鼓里的人心头一颤。 四人目光神色各异的交换了一圈。 “事关修为进益,只有两人心意相投之人,才能共同精进,希望我们都能找到会心之人吧。”谷慕千举杯道。 林云飞还未从惊诧中回过味来,见众人一饮而尽,才迟迟的将杯子递在嘴边。 谷慕千之前的情绪和此事相关?他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的啊。 那个吻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因为谷慕千当时心情不好吧? 林云飞胡乱猜测着,心不在焉的喝着茶。 蒲苏见夜玄始终言笑宴宴,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 夜玄见蒲苏面色沉沉,递过去一块甜饼。 蒲苏没有接,一个甜饼就把人打发了? 哼。 夜玄眉头一皱,抛过来一个“你想怎么样”的眼神。 只见蒲苏眼珠一转,不知道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不一会儿竟是红了脸。 夜玄的眼神睃着他领底微微的潮红,喉结上下滚了一下。 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飢饿感。 第五十八章 夜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估摸着白天蒲苏有些不高兴的。 他上次刚说“有什么事情一起面对”,现在就没跟蒲苏商量就把前人之约解除了。 他本来是想给蒲苏一个惊喜的,当然蒲苏也没有刻意刁难他,但他心里总放心不下。 但蒲苏不在房间里,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呢? 夜玄从蒲苏的房间出来,在空荡的长廊上转了一圈,忽然灵机一动。 昔日蒲苏总一个人往花园跑,他以前帮蒲苏整理花园的时候没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的,蒲苏倒宝贝似的看的严实。 花园的门并没有落锁,夜玄刚推门进去,忽然眼前一黑。 “玄哥,你往前走。”蒲苏从背后蒙着夜玄的眼睛道。 “嗯?”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蒲苏笑道。 夜玄这才乖乖往前走。 他们绕过假山流水池,便是一整块花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带着陈年中熟悉的记忆。 夜玄小的时候,住在天和宗杂乱的柴房。那时他的母亲已经过世了,几个师叔师伯轮流掌家,但谁也不服谁,天和宗通常都是鸡飞狗跳的。 不管夜玄在练功,还是在担水做饭,只要他们不开心,都会走过去踢上几脚,拿他当出气筒似的。 柴房的木窗外有一片荒园,里面都是荒芜的杂草,唯独在那杂草丛中长着一株花。 他有时候半夜冷的睡不着,就趴在窗子边上看,感觉在这喧嚣杂乱的尘世中竟然有这么一株与世无争的花。 第104页 它不和别的花争夺阳光,只在夜里开放那么一会儿。 等花开过了,他就翻起那本典籍,里面记载的都是各仙门的事。 有个神童,六岁可以使穿云箭,虽然不知真假,他总觉得世上一定有这么个人,他可以做到别人做不了的事情。 他就拼命练功,希望可以像那个神童一样。 这几乎就是夜玄童年时唯一可以倾诉和寄託的对象了。 后来有一天,他下山担水回来,才得知那朵花被铲死了,荒园建成了平坦的广场,那一天他被送到了凌云宗。 他在凌云宗遇见了一个十分俊美的男子,喜欢装腔作势,但笑起来很甜很天真。 那个人便是蒲苏,传说中掌管门客们的小师叔。 小师叔对别的门客都很好,唯独和他针锋相对,非打即骂。 直到将他母亲遗留的玉玦摔碎,他在夜玄心中,便和那朵被铲掉的花一起枯萎了。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蒲苏竟然渐渐对他有了转变,也帮他修復了玉玦。 夜玄忽然有种失而復得的感觉,而且是那种失了一个水滴却拥抱了整片大海的那种失而復得。 夜玄抱着蒲苏,看着满院的韦陀花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华,早已热泪盈眶了。 蒲苏拉着仓皇的背过身抹掉眼底湿气的夜玄,两人跑进花丛,只见所过之处,花瓣上细碎的灵光纷纷飘向空中,宛如一片星海。 “玄哥,喜欢吗?”蒲苏笑靥如花。 “嗯。”夜玄忽然将人抱了起来,往花丛深处走去。 其实今天是蒲苏现代的生日,他跟原主的生日不一样,本打算一个人默默庆祝,还好夜玄来了。 夜玄就像是蒲苏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里得到的一个礼物。 只见花田中央,莹白的花朵在地上铺成了一个大大的心形,蒲苏脸一红,他本来幻想着能有个心形的奶油蛋糕来着。 现在奶油蛋糕上站着寿星和他喜欢人。 月光照在两个拥吻在一起的身影上,两个身影又倾倒在纯白的花瓣上,滚了一身花香,松了云鬓和衣裳。 蒲苏香肩微露,夜玄的手指拂过那瘦削的肩头,停在蒲苏胸前粉色的疤痕上。 “疼吗?”夜玄看着那撕裂状的疤痕道。 蒲苏摇了摇头,刚受伤的时候很疼,但他那时候想的都是怎么救主角功,哪还顾得上什么疼不疼,抱着膀子满脸娇羞。 “怕疼吗?” 蒲苏咬着鲜红的唇瓣点点头。 “那你还来招惹我?”夜玄挑着眉。 “那你到底给不给我?”蒲苏环着夜玄的脖颈,抵着他的额头。 “想要吗?” “嗯。”蒲苏点点头,脸上早已云红密布了。 轻薄的衣衫被主人挂在莹莹的花枝间薰染着香味。 夜玄双手撑着地,看着一朵小白花一片一片的将花瓣剥离…… 最后像块既精緻又香甜可口的蜜果。 夜玄的重量压过来,蒲苏咬着夜玄的指节,喉中却止不住哽咽,眼泪不自觉顺着外眼角往下掉。 夜玄心疼的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蒲苏强装镇定地摇摇头。 宛如一片柔弱的蕉叶,在疾风骤雨的拍打中渐渐无力。 风平浪静之后,蒲苏伸着胳膊,仰着脖子,宛如一个精緻的娃娃,被夜玄整理好前襟抱在怀里。 他软软的靠着夜玄,被夜玄抱着飞身落入阁楼。 蒲苏有点埋怨似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传来:“哥哥不知道心疼人。” 夜玄在被子外抱着他,轻声道:“天亮还早,要不哥哥再疼疼你?” 蒲苏埋在被子里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赶紧裹紧了被子,“我感觉我走不了路了。” 夜玄钻进被子,蒲苏勐然一惊,抱紧了身体。 “开玩笑的,过来让我抱抱你。”夜玄温柔的将蒲苏揽进怀里,蒲苏才舒展开蜷的虾一样的身体。 蒲苏一早就听隗骨说林云飞去看守止戈封了,是他自愿申请要去的。 事业心可真重,蒲苏感嘆一声,窝在被子里,任隗骨怎么叫他就是不肯下床。 其实林云飞也不是闲不住非要去止戈峰,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谷慕千。 他对谷慕千有私心,感觉那私心随时随地要暴露出来,昭然若揭似的,藏的他难受,索性出去静一静。 止戈峰上修着一个云台,中间有个祭坛,封的便是万妖王的尸骨。 只见数十条大黑链拉着吊在空中的玄铁棺,各种红线符咒,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交织在铁棺周围。 云台四周有营宿,供在这里值守的弟子休憩的,其实就是十几间石砌的矮平房。 林云飞躺在矮小的房间里,月光透过小窗照进来,他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嘴里衔着回来时顺手薅的草叶子。 满脑子都是谷慕千的音容笑貌,还有他睡着时,甜美的样子。 簌簌的秋风中夹杂着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凋零的叶子,被太阳晒干后,又被踩碎的声音。 林云飞勐的一下折起了身。 黑戚戚的山林间只有几声虫鸣,只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往云台的方向爬去。 第105页 “老大,止戈峰一向有仙门弟子把守,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一个小妖,五官像是长一根萝蔔上。 为首的妖满面络腮鬍,道:“来中陆这些天一件事都没办成,我怎么给妖皇交代?!” “那个老妖怪,我看他是故意刁难我们,止戈峰这么危险,他自己倒是来啊。”那长脸道。 旁边一个妖见络腮鬍脸色拉了下来,直道:“少说几句吧,这年头抢功的多的是,不来倒便宜了别人。我们就在附近转悠一圈,意思意思,回去就说人手不够呗,慢慢周旋,急什么。” 络腮鬍闻言这才面色和缓,但还是指着众人道:“你们要是再办事不利,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是是是……”众人应着往前走。 月亮高高的挂在树梢上,那树梢上又挂着个影子。 只见一个身影坐在一根树杈上,垂落的衣衫在风中摇曳不定。 林云飞背对着月光,整个人像一团黑色的剪影。 他悠然的打量着树下的几人,嘆道:“还真是冤家路窄。” 这可不就是那日在林间欺负年轻女子的小妖嘛。 络腮鬍举手遮着眼睛向树上看去,难得好眼力道:“原来是林云飞,上次的见面礼还满意吗?” 络腮鬍说完突然一脸坏笑。 林云飞皱皱眉,络腮鬍竟然将欺凌女人这样的事拿来开玩笑?! 他翻身立在树上,将长剑抱在胸前,“这次就用你们的人头来当见面礼吧。” “原来仙门不过是恩将仇报的货色,怎么,你占足了便宜,就要杀我们灭口?!”一个小妖闻言似乎十分恼怒。 “占够了便宜?”林云飞皱着眉,妖族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上次要不是怕伤及无辜,便宜这些人头了,反倒来说他占便宜?!。 “好不要脸的仙门弟子,老大,我们杀了他也算大功一件。”一个小妖跳脚道。 “就是,睡了人还不承认,连禽兽都不如,还修什么仙,把那玩意儿割了餵狗算了。” …… 众人纷纷附和,话越说越难听。 林云飞正五迷三道,那络腮鬍子道:“小师弟的滋味不错吧,老子还没见过这么冰清玉洁的,早知道你不喜欢,绑来给我们兄弟消受消受。” 林云飞再云里雾里,也听出这话是在侮辱谷慕千,拇指按在剑柄上,一丝寒光从剑鞘里映了出来。 他眉目沉沉的扫视着群妖,“你说什么!” 第五十九章 那群妖似乎没看出林云飞的杀意。 有的还在故意挑衅道:“中了我们老大亲自调制的合欢蛊,竟然还活的好好的,看来还是小师弟会疼人啊……” 林云飞握剑的指节已经发白,还未动手,脑子突然一胀,整个山林在一片嘲笑声天旋地转了起来,众妖的面容和声音,打折旋似的忽远忽近。 只听一声轰然的爆裂声,记忆像是被炸成一片焦黑的空洞。 过一会儿,死灰復燃般冒出一点火星。 一些模煳的片段便顺着那点火星开始蔓延,星火燎原般一点点连起了所有的事情,林云飞那一段消失的记忆瞬间全部回忆起…… “要我说有个乖巧的师弟就是好哈。” “那谁说不是呢。” …… “呃!” 嬉笑声中骤然传出一个和气氛极不相符的惊恐音节,那是一个卡断在喉咙里的痛唿。 一线猩红便在那卡断处飞了出来,热气腾腾的洒在众妖脸上,一下子将疯狂的嬉笑浇灭了。 络腮鬍只觉喉间一凉,脸上的笑还未收就已经身首异处。 林云飞不知何时竟到了他们跟前。 惊恐的神色和猩红的颜色搅在了一起,看着十分丑陋,众妖未来得及四下逃窜,就被一个个的一剑封了喉。 林云飞浑身血污,长剑冉冉的滴着血,被他拖着走到夜色里。 那晚下了秋天最后一场大雨,电闪雷鸣,窗户被狂风卷的哐噹噹直往窗框上砸。 谷慕千披着长衫起身关窗的时候看到了林云飞。 他垂首跪在雨中,手握长剑,身边都是脏污的血水。 谷慕千仓皇的跑下楼,都没来得及拿伞。 “林师兄!” 他一路小跑到林云飞面前。 林云飞垂着头,木然的眼神看到面前一双白色的锦靴泡在水洼里,一会儿便变得脏兮兮了。 他突然忍不住似的痛吼一声,原本低沉的有点重金属感的声音此刻却是沉闷得如同发了锈般沙哑,末尾带点哭腔,让人听着就撕心裂肺。 “慕千,我对不起你……” 谷慕千闻言潸然泪下,他已经猜到林师兄都知道了。 谷慕千跪在他对面,将湿漉漉的林云飞揽进怀里,“不怪你,是我太喜欢师兄了,我不想离开你,也更不想你死。” 林云飞抱着怀中忍不住打着寒颤的谷慕千,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沖了出去。 谷御书大早上一推开门,就看见大徒弟跪在门前,形容有些狼狈。 雨水渗入地下,只有一些潮湿的痕迹。林云飞跪在地上,身上半干不湿的。 第106页 “师父,云飞从小被师父带到凌云宗,自知得恩甚隆,无以为报。但云飞斗胆恳请师父将慕千许给云飞。我没有别的,但我会倾其一生保护他。” 谷御书一大早被这义正言辞的话噎的直咳嗽,他说什么来着,什么一辈子不结道侣,还不是一个都没看上。 他最了解这个徒弟,随他,眼光高的不得了,连最美的女修都不稀得多看一眼,原来是惦记上了慕千。 真像他以前死皮赖脸,咳,一心一意的追求慕千他母亲的时候。 只是谷御书没想到,他第一次看见林云飞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艷运不凡。可不嘛,修界哪一个比得上慕千的。 只不过谷御书要是早知道当年领回来的徒弟一心想当儿子的道侣…… 算了,看看这年轻一辈弟子中个个心浮气躁的,倒是夜玄,虽然入了他的眼,但俩人看来终究是有缘无份的。 他本以为林云飞和谷慕千只是纯粹的师门情谊,一个是爱徒,一个儿子…… 总好过便宜了外人。 谷御书知道林云飞的脾气,即开了这口,没有个结果是断不会走的。 “先起来吧。”谷御书摆摆袖子,林云飞随他进了静室。 出来的时候林云飞神情木然,连撞到石头都感觉不到脚疼,撞到树上也不拐弯,整个人都像是木头一样。 林云飞见傅白就知道练功,生怕炼出什么毛病,非要拉他出来玩,正遇见行尸走肉的林云飞。 他打了声招唿,林云飞没听见似的。 “嘿,这个林憨憨今天怎么了?”蒲苏皱眉道。 傅白见师父竟然这么说他的偶像,偷偷翻了个白眼。 在他看来师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吃货,不仅自己爱吃,天天还变着法的给周围的人投餵食物,傅白又不能拒绝,这让他很是苦恼。 当师父笑吟吟的拿着水果点心凑到他面前道:“乖徒儿,真棒,把这些都吃完就更棒了,师父看好你呦……” 傅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盘子里的食物吃的见了底,然后他不得不拼命锻鍊。 他讨厌婴儿肥,虽然他这半年身体拔节似的长,但脸上的婴儿肥让他看起来依然稚嫩的很。 他多吃一口就要多练一刻钟,蒲苏见他练功辛苦,又是长个头的年纪,就忍不住疯狂投食。 傅白就拼命练,把吃下的能量都消耗干净,俩人日常陷入爱的魔力转圈圈般的循环中。 小师叔变成师父后,原本的神秘感消失了,却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亲昵感。 师父一般不都是神情严肃,十分严苛的吗? 结果大部分时候都是夜玄教他刀法和基本心法,然后来别苑的人,林云飞,谷慕千,李清童等等,反正无论是谁,都能充当他的临场指导老师。 师父也不管,反而乐呵呵的,像是后勤部部长似的。他看着师父笑,也会忍不住开心,虽然他很少表现出来,感觉忽然像是有了家一样。 蒲苏见傅白眼睛滴熘熘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揉了一把,直揉的这个小白糰子满脸通红才肯罢手,傅白吓的乖乖躲在一边。 “林云飞!”蒲苏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到林云飞面前。 林云飞才一定神,大梦初醒似的回头看着蒲苏,他突然冲着蒲苏跑过来,一把将人抱住,在空中直旋了一圈。 蒲苏刚站定,脑子还有点晕,就见夜玄沉着脸从树后走了出来。 蒲苏正一头雾水,林云飞又冲过去抱住了夜玄,他本来想同样旋一圈,发现半天没把人抱起来。 夜玄皱着眉看向蒲苏,蒲苏耸耸肩,意思是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云飞累的直喘气,终于放弃了抱夜玄转圈圈的冲动。 蒲苏本想说发什么神经,话到嘴边拐了个弯:“什么事儿啊,开心成这样。” “谷宗主将慕千许给我了!”林云飞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前仰后合。 夜玄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蒲苏,蒲苏倒平静的很。 他早看出来了。 上次他们去谷慕千的私人藏物馆的时候发现个东西,谷慕千还特意介绍了一下,那是一只玉玲。 玉玲是一对,林云飞正式入凌云宗的时候谷慕千送了一个给他,那么久远的小物件,蒲苏有一次看到这个铁憨憨还戴在身上。 他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细想林云飞表面并不是多细腻的人,但这种人一般感情都惊人的深沉。 啧,果不其然。 “你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夜玄靠在一块假山石上看着蒲苏。 月光照在花田里,花苞将开未开,俩人一起等着昙花一现之时。 “有什么难懂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你告诉了别人,告诉了自己不会喜欢他,但眼神是会不自觉出卖你的欢喜的。”蒲苏看着一朵花渐渐绽开花苞,微笑道。 这话深有体悟的人才能说出来吧,原来蒲苏也曾这么喜欢过他? 夜玄看着蒲苏的侧脸,心中一动,将人拽到怀里亲个没完没了。 “玄哥……” 蒲苏娇喘着按住了夜玄的手,“你就放我几天假吧。” 蒲苏蹭着夜玄的鼻子,一脸潮红,害羞的有些不敢看夜玄的眼睛。 第107页 他就像一把火似的,一点就着,可又不愿夜玄觉得他太过敏感。 “不用强忍着。”夜玄不顾劝阻,将手从前后片的衣缝中伸了过去…… 蒲苏在他怀里扭动着身子,时不时在他脖颈上轻轻咬一下。 雪花白终于撒了一地。 夜玄收回了手,将抽搐不止的蒲苏抱在怀中,在他头顶亲了亲。 他从未想过他会那么喜欢一个人,甚是连他的每一根头髮丝儿都喜欢。 没过几天林云飞和谷慕千的喜讯便传遍整个修界。 合籍大典定在冬月。 此消息一出,对夜玄的声望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影响。 本以为凌云宗跟夜玄解了先人之约,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众仙门观望一阵过后,发现凌云宗并未将他赶走,而且凌云宗新成立了一个会堂“惊鸿堂”,夜玄竟成了惊鸿堂堂主。 惊鸿堂是为对付妖族入侵特设的会堂,负责维持各宗通讯和战时人员调度,其职权等同于金光堂了。 众人躁动的人心才勉强安静下来,当此之际,不忘藉机讨好一番。 夜玄担任惊鸿堂堂主是谷御书筹谋已久的,夜玄成功进入了八层真气修真阶段,他完全有资格担任此职务。 修界虽内忧不及外患,但修界资源分配不均却也是事实,各仙门表面和气,背地却都较着一股劲。 夜玄出身小宗派,和世家仙门没有盘根错节的利益,不怕得罪人,也有一定处事原则和能力。 倒是一把破开各种人际关系的利器。 第六十章 书着“惊鸿堂”三个大字的匾额挂在一处新落成的大殿前,看着甚为端庄气派。 凌云宗上下陷入忙碌又欢快的庆祝中。 夜玄着一身华服,右肩上是蒲俊楚派人送来的一块精美护甲,银灰色的金属片堆叠交错,将灰色的披风挡在背后,衣衫猎猎,看着威风凛凛。 夜玄迈着大长腿神情平静的穿过人群,那些都是赶来为他庆祝的仙门修士。 蒲苏在花园人少的地方,坐在长椅上支着胳膊,捧着脸发呆。 夜玄径直走了过来,他的身影迎着阳光站在蒲苏面前,蒲苏勐一抬脸,这是什么神仙哥哥啊喂…… 他花痴地看着夜玄,夜玄突然垂着头羞涩地一笑,“我脸上有东西啊。” “嗯。”蒲苏点点头。 夜玄背过身子朝脸上摸了摸,“还有吗?” 蒲苏看他有几分窘迫的样子瞬间乐了,“有点帅。” 夜玄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你这都跟哪学的。” “不告诉你。”蒲苏咧咧嘴。 正说着夜玄见林云飞走了过来,问道:“我听说前夜止戈峰有妖,这次我跟师兄一起去吧。” “我也去。”蒲苏闻言麻熘的举着手。 夜玄皱皱眉,意思是“你在家好好呆着。” 蒲苏吐了吐舌头,转身对林云飞道:“妖皇不是忙着和魔狼开战,怎么分心派人去止戈峰?” 林云飞嘆了口气,“万妖王的尸骨终生不腐,法能强大,被镇压在止戈峰,他们难免不甘心,所以我们现在更不能掉以轻心。” 蒲苏点了点头。 当夜,林云飞便带着他们和一队弟子往止戈峰赶去。 “老大,你不是说找到玉髓了吗?怎么还不赶紧疗伤?” “不是时候。”鹿尘走在林间,像是走累了,有些微微喘着气,翻身到一棵树上休息。 “我看你这老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沱沱跳在对面一根树杈上。 鹿尘合着眼,闭目养神,沱沱追问道:“我们来止戈峰干嘛?难不成老大是要偷万妖王的尸骨?” 沱沱搓着手,一脸贼兮兮的馋像,他要是有一块万妖骨,那以后随便在哪当个山大王都没人敢惹,想想都兴奋。 “等人。” “等谁啊?”沱沱刚说完就见远处走过来一队人影。 “你怎么在这儿?”林云飞突然停住脚步,对着一片寂静的山林道。 众弟子闻言,还未察觉怎么回事,就见林中走出来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自然是想要这里的东西。”鹿尘神色淡然的道。 沱沱歪头看了鹿尘一眼,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呀。 蒲苏见到鹿尘,立即走上前去,“话说你这个白眼狼竟然不辞而别,还敢跑到这里作乱?这可是仙门重地!” 蒲苏背对着众人,只有鹿尘能看见他正挤着眼睛,示意他快走。 鹿尘却像没看见似的,“万妖骨对妖族来说是何等法器,我为什么不能觊觎?” 蒲苏拍着额头,脑迴路清奇啊兄弟。 他转过身却见林云飞和夜玄齐齐看着自己,“什么不辞而别?” 现在的问题不是有人明目张胆的偷万妖骨吗? 算了,蒲苏只得把鹿尘带回御灵宗的事说了。 “我的伤有没有药都会自愈,需要的只不过是时间而已。”鹿尘道。 合着我多管闲事呗,我那些仙药可都是价值连城,你白喝了,蒲苏心里叫苦不迭。 “也不是我想要那妖骨,只是想求人帮忙,又不好空着手罢了。我现在旧疾未愈,不愿动手,还是採取和平的方式,让我拿回万妖骨。” 第108页 林云飞听完鹿尘的话眉头直跳,以前没发现这人怎么这么傲,当这一群大活人是空气,万妖骨说拿走就拿走,仙门不要面子吗? 林云飞提剑翻身上前,之前没有机会交手,现在他倒要会会这个天哲族族长的本事。 林云飞拔剑上前,转眼间已和鹿尘拆过数招。 他和人交手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感觉,就算遇见强敌,也就感觉势均力,难分高下,但鹿尘怎么像一团棉花似的,越打越没劲。 显然正如他说的,他不打算动手,接招也是迫不得已。 蒲苏争着抢着上前,跟鹿尘交上了手,一有机会靠近他就拼命使眼色。 害的围观的人总觉得小师叔眼里进了东西才落了下风。 蒲苏自然不是鹿尘的对手,但他不希望鹿尘跟他们对上,他还有点希望留在他身上。 没过几招,蒲苏被一股重力推在地上,将计就计,佯怒道:“你这是恩将仇报,你走吧,咱俩恩断义绝,下次见你必取你人头。” 鹿尘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小孩挨了打还不服输。 夜玄早就看不下去了,从蒲苏有意无意的护着鹿尘,眉来眼去的打架,又看似放狠话,却在给对方找机会…… 醋罈子咣当一声就翻了。 他刚出剑就被一道凌空而来的身影挑开剑尖。 “清童?”蒲苏见李清童落在他面前,剑指鹿尘,浑身杀气腾腾。 蒲苏立即起身上前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李清童没有回他,修界常年都在招募看守千峰山,止戈峰,仙莱山等这些公共区域的修者,很多仙门不愿意来这么荒僻的地方,李清童正是带人来支援的。 “我最恨忘恩负义之人,蒲苏当初就不该救你。”李清童面色沉沉,说着已经跃到鹿尘身前。 他来的时候只见鹿尘白眼狼似的推到了蒲苏,一时恼怒,手上不留情,招招直往要害攻去。 李清童知道他不是鹿尘的对手,但就算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不让鹿尘痛快似的。 蒲苏看的直着急,李清童显然是误会了。 他正炸着胳膊,来回踱步,见夜玄神情严肃的看着他,立即装作十分淡定的样子。 “怎么,你挺在乎这个鹿尘?” “没有没有。”蒲苏心虚的躲开夜玄的眼神。 要不是想着以后妖族大乱,中陆十年都无法过上安生日子,他才不管鹿尘不鹿尘的。 不过现下要是能拉拢一个妖族,还是中间派的妖族首领,不就多了个筹码,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那边鹿尘和李清童打的难解难分,李清童体力透支,却还在苦苦坚持,鹿尘也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 但看到李清童眼神一颤,终是收了手,“万妖王的遗骨我是一定会拿到的。” 众人看着鹿尘和沱沱走远,都有点心神不宁,妖族果然要打万妖骨的主意。 只是那传说中万妖王被夜寒烟封印的那部分灵元又在哪呢,说不定妖族拿不到万妖王的灵元也是不肯罢休? 其实蒲苏解开夜玄体内幽冥剑封印的时候,当时在山洞里的人还有谷慕千,林云飞,李清童和傅仁,他们都见过幽冥剑上腾腾的妖邪之气,不会猜不出那就是万妖王的灵元。 谷慕千和林云飞自不会说,李清童虽为人淡薄,心里能藏得住事,也不会轻易将这么重要的信息随便泄露。 一开始蒲苏很担心傅仁会将此事说出去,特别是他们单挑后傅仁还败给了夜玄。 但截至目前,没有妖族特意找夜玄的麻烦,可能傅仁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此事。 但现在不说不能保证以后不会说。 正思忖着,不觉被夜玄拉到一边,好好的队伍走着走着就少了两人。 蒲苏靠在树上,眼前降下一块阴影,夜玄手撑在蒲苏头顶,很有压迫感的俯视着蒲苏,“还会往家里捡人了?” “玄哥,我能解释吗?”蒲苏瑟缩着身子道。 “说。” 蒲苏突然悄悄凑到夜玄耳边,“你不觉得鹿尘和李清童很般配吗?” 夜玄本来冷峻的表情一松,拧着眉。 蒲苏磕过林云飞和谷慕千的cp,人家官宣了。 鹿尘和李清童的cp也是他磕了好久的,感觉他都能写一本《穿书那些年我磕过的cp》,现在他正试图拉夜玄入股。 “有吗?” “怎么没有,他们在御灵宗的时候……” “别想岔开话题。”还好夜玄反应的快,“以后再往家里带人,我打断你的腿。” 蒲苏点头如啄米,“好的,玄哥,唔……” 夜玄的焦躁被清甜的水缓缓浇灭,才放开了蒲苏。 林云飞一行人刚到山顶的云台,见夜玄和蒲苏不急不慢的从树林后走出来。 李清童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假装没看到他们掉队。 几个人簇着一团火围坐着,零零几点火星飘向空中,陨灭在夜空里。 李清童道:“鹿尘曾经告诉我一件事情,我想那估计是他来中陆的目的。” “什么事情?”林云飞盘着腿,手挡着烤的发热的膝盖。 “他来中陆是为了寻找一块可以起死回生的玉髓,他想藉此死而復生。” 第109页 众人闻言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 “上次他在御灵宗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体内有两道气相斥相生,此消彼长。这可能就是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旧疾发作的原因。” 李清童想了想道:“我猜,他起死回生就是为了彻底摆脱其中一道真气。” “这样能行的通吗?”蒲苏问道。 李清童略通医道,但他闻言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先例。” 第六十一章 西域。 燕子坞。 “你说你跟一群小孩动什么手。” 花亓寒眉梢的痣压的眉目像是没睡醒一样懒散,一根玉簪斜斜插在髮髻上,总担心要掉。 他衣带松垂,一路翩跹的从药房走到朱楼,手中拿着一个晶莹的玉碗。 那碗里的香气像是四月阳光下的花田,香飘数里。 鹿尘光着膀子,盘腿坐在窗前一张席上,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对花亓寒的回应。 “你这身体就是个容器。”花亓寒跪坐在鹿尘身前,将莹白的药膏用竹片抹在鹿尘苍白的皮肤上。 阳光下一道道经络,在皮肤表面上闪着若隐若现的银光。 一丝凉意将要沸腾似的血液降了温,鹿尘脸上才稍微平静一些。 “在你还没拿到玉髓之前,我只能尽量维持它不崩坏而已。” “快了。”鹿尘额头冒出涔涔的细汗。 “你现在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就别出去找事了。”花亓寒慢条斯理的给鹿尘抹药。 “万妖骨的事,我会想办法。”鹿尘身上肌肉突然不自觉的抽搐,他闷哼一声,握紧了拳头。 “你这个容器也是徒有其表了,里面的东西随时都会跑出来。”花亓寒道。 “他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我可能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鹿尘合着的睫毛颤了颤。 “这才是麻烦所在啊。” 花亓寒突然嘆了一口气。 止戈峰上,蒲苏睡的正香,梦中隐隐约约浮出个人形来,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熟悉的场景让蒲苏一激动,这是燕子坞。 只见鹿尘从一张草蓆上站了起来,他感觉到来人,扯过一见白色锦衣缠在光着的膀子上。 蒲苏走过去,想戳一下他刚看到的健美的肌肉。 鹿尘半垂着眼睛喝了口茶,“这不是梦,不要妄想对我做什么。” 蒲苏一惊,“不是梦是什么,我刚睡着就看见了你。” 我倒希望第一眼看见的是玄哥,罪过罪过,蒲苏心里一阵念叨。 “我只是把你的灵识招了过来。”鹿尘打着坐,一个妖戾气全无的打坐也是稀奇。 “什么事?”蒲苏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问道。 鹿尘神态静肃,“今天的事希望你代我跟清童……道个歉。” 狗粮,刚出炉的。 “还有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你祖母身上有奇怪之处?” 明眼人都能能看出来她寿命将尽。 “你想说什么?”蒲苏皱眉道。 “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是一块玉髓。”鹿尘有时候坦然的让人吃惊。 原书中描述的起死回生的玉髓在原来在蒲苏祖母身上,怪不得老夫人本来活不了多大,延寿至今,说不定就是这块玉髓的作用。 鹿尘想用这块玉髓起死回生。 蒲苏闻言道:“清童已经给我说过了。” “我不会欠你人情,我可以等老夫人临终取出玉髓,万妖骨到手我也会第一时间把它给你。”鹿尘道。 我可以拒绝吗?谁稀罕那玩意儿啊,送礼也要投其所好把,蒲苏被雷击了一下似的,“你要送我万妖骨?” “不然呢。”鹿尘一脸不以为意,“妖王都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他只有把别人打倒才能爬上那个位置,你们也不要小觑了妖皇族和魔狼族,他们并非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所以,蒲苏在修界混到让一个妖族同情的地步了吗? 想想他刚穿进来的时候连五阶戒魔都打不过,现在虽然有了水云诀,功力涨了一点,但好像夜玄,林云飞他们似乎进步很快。 他有点犹豫,如果鹿尘死而復生了,还会不会和妖族站在一起,在那场不久就要来临的大混战中,成为仙门的劲敌? 一切都无法预料。 “万妖骨是修界对抗妖族取得的荣誉……” “很快就不是了。”鹿尘淡眸扫过蒲苏。 “你什么意思……”蒲苏正说着身形一晃,醒来时躺在止戈峰矮小房屋里,他看着一个弟子在推他,一瞬间灵魂归位似的醒过来。 众人匆匆忙忙往祭坛的方向跑去,只见夜玄,林云飞和李清童已经站在祭坛前。 玄铁石棺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影响,正在震颤,牵绊着棺椁的巨型锁链摇晃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不一会儿天上风起云涌,红线上的黄色符纸被风吹落,翻卷着飘向空中,在祭坛上空的风窝中旋转不止。 一行人被狂风吹的衣带翻飞,黑暗的丛林中渐渐付出一双双发光的眼睛,一万妖皇族的大军齐聚止戈峰外,虎视眈眈。 第110页 众弟子心下一凛,当即拔剑戒备起来。 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在云台一端,簇拥着中心一个黑色的闪着隐隐金光的斗篷。 一个奇怪的身形浮现在斗篷和下面,隐隐是一个神态苍老的男人。 之所以不说是个老头,因为他虽然体态苍老,举手投足却傲然凌人,眼神充满狠厉和欲望。 来人正是妖皇族的族长敖沧。 他步伐苍劲的从那团黑气中走了出来,颇有妖族族长的威严气场。 衣袍地下冉冉升起的黑雾让他看起来像是飘到了众人面前。 原书中活在故事背景中的敖沧脸上沟壑纵横,一道长疤从他鼻樑笔直的划向额头,把他的眉眼衬托的十分兇狠。 敖沧此刻似乎谦恭的将右手放在胸前,那手的四指却是金属假肢,泛着金色的冷光,长长的金属甲片似乎要把衣衫戳破,他对着祭坛躬身道,“我来接王回家。” 敖沧丝毫没有把这群仙门小辈放在眼里,十三年前他和谷御书对决的时候,两方几乎打成平手。 虽然谷御书差一点把他的脑袋一分为二,但他硬是用手握住了谷御书噼下来的剑,最后断指求生。 “休想。”夜玄拔开剑鞘,一丝寒光映在敖沧的脸上。 “你就是夜寒烟之子?”敖沧脚尖点地,仰面避开夜玄横削的一剑,身形倏忽间已经划向数丈开外,他咧着嘴看看夜玄。 “你不配提我母亲的名字。”夜玄额上青筋直跳,挑剑便往敖沧身上刺去。 没几个回合夜玄便处处处于劣势,敖沧似乎兴致大减,一掌击在夜玄胸前,夜玄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你没事吧?” 夜玄落在地上连退数步,跌在赶过来的蒲苏身上,面色沉沉的摇了摇头。 “不自量力。”敖沧不以为意道。 谷御书九层混元境都没将他杀了,可见敖沧法力,林云飞,李清童和蒲苏三人合力攻了过去。 他们知道虽然赢不了敖沧,但也别想那么容易甩脱。 几十回合过后,敖沧耐心告罄,击退了李清童和林云飞,揪着蒲苏的脖颈道:“我可没工夫陪你们练剑。” 一股寒意顺着嵴髓蔓延,直往骨头缝里钻,蒲苏一动不能动,被敖沧拽着走到祭坛。 众人围在几步开外,不敢上前。 敖沧化出一把妖刀直砍的玄铁链火星四溅,砍完了铁链,敖沧才将蒲苏随便推到一边,夜玄凌空将人接住。 只见敖沧就那样扛着万妖王的棺椁离开了止戈峰。 再要追时哪还来得及,只见丛林中的红光忽明忽灭,万妖蠢蠢欲动。 林云飞阻止了众人,那一片片星星点点的红光最后才隐没在山林深处。 这件事情顿时惊动了整个修界。 纷纷责骂负责看守的弟子坚守不利,嚷嚷着要将他们除出仙籍。 当然背后说的最多的还是凌云宗的大师兄和两个门客,竟然让一个敖沧把整个棺椁就那么给扛走了。 “简直像个笑话!” 蒲苏浑身冰凉的躺在床上,真想出去打他们的脸,站着说话不腰疼,支援的时候没一个人来,那可是几十个人对一万妖兵! 不过他通过这件事彻底意识到了一点,突然明白了鹿尘的用意,这个世界是看修为的,他如果功法好点,这时候不正可以把说他们的人教训一顿,让他们闭嘴。 不过听鹿尘的意思,敖沧似乎早有准备,而仙门却不知妖族的计划,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十三年前妖族能席捲中陆不是没有原因的,如果他们还是这样,就只能像原剧情描述的那样,不久后再次陷入混乱,而且长达十年。 兴阳殿里,谷御书背着手神情严肃,“他这次的目的是取回万妖骨,你们还算比较幸运。” “师父,徒儿无能,给你丢脸了。”林云飞垂首道。 “师兄,这不怪你。”谷慕千上前拉着林云飞道,“他抢走了,我们还可以再夺回来。” “他们既得了万妖骨,想必还有下一手。”谷御书看了看夜玄。 “云飞,你去召集各仙门,速来兴阳殿。” “是。” 蒲苏一行人退出兴阳殿后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他们都没有夜玄那么心灰意冷。 十三年前他亲自看着夜寒烟被数十个妖族围击,孤立无援,身中数十刀,失血而亡。 那几十个人的面孔在他脑海一个个闪过,敖沧就是其中之一,他怎会忘记,他们就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但这么多年过去,夜玄依然不是敖沧的对手,这几乎让他濒临绝望。 虽然他的修为和同龄人比起来已经判若云泥了,但远远不够。 第六十二章 蒲苏找到夜玄的时候,他昏迷在青淮山上。 幽冥剑鬼气森森的插在石缝中,夜玄靠在一颗大树下,意识缓慢醒转,察觉有人来,才缓缓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灰蓝的眸子晕着一层淡淡的橙红色的光,他抬头看见蒲苏的时候,那光消失不见了。 蒲苏有些惊愕的看着夜玄。 “你怎么来了?”夜玄有点有气无力的道。 蒲苏从衣领下捞出法戒晃了晃。 第111页 自从他们从止戈峰迴来,夜玄就很少去别苑陪傅白练功了,常常跑到这青淮山上独自练剑。 “幽冥剑邪气难除,会侵蚀人的神志,还是少练为好。”蒲苏看着夜玄有点担忧道。 夜玄没有回答,两人一时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蒲苏知道夜玄上次在止戈峰受了打击,一心想报仇,只得道:“以后我陪你练吧。” 夜玄闻言仰起头,勾了勾嘴角,沖蒲苏招招手。 蒲苏坐在他旁边,拂去他脸上的尘灰,夜玄稍一用力就将人拽进怀里。 “玄哥……” 蒲苏斜躺在夜玄怀中,被这冷不防的一招,吓了一跳,轻嗔一声。 夜玄灰蓝的眸底掀起一道风浪,越来越汹涌,他身上滚烫的气息和那道风浪一起席捲过来,蒲苏早就学会了乖乖的闭上眼睛,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夜玄气血滚烫的就像一个火炉,蒲苏感觉他口中的水分正在快速蒸发。 “玄哥,练完我们就回去吧。”蒲苏终于有点缺氧似的站起身,头有些昏沉,他拍拍身上的枯叶对夜玄道。 “苏苏……” 夜玄从背后把人抱住,意犹未尽的啄了一下蒲苏的脖颈,蒲苏像被烫了一下似的身体勐然一缩。 秋日的晴空下,两只小松鼠争抢着一颗清香四溢的果实,在一颗小树下打闹着,金黄的树叶无风自动,在晴空下瑟瑟发抖,不时飘下几片惊慌失措的叶子。 一阵颤动过后,秋叶以为躲过一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撼摧残的纷纷告别了枝头。 蒲苏从树林后扭捏着出来,夜玄抬手揉着他的小脸,蒲苏把脸埋在夜玄怀里,瞬间就红了。 此后蒲苏每天陪夜玄在青淮山练剑,除了夜玄被幽冥剑的戾气反噬的时候有点心疼,和比较费树(附近这一片的树都秃了),其他的倒还好。 夜玄支着剑,半跪在地,喘着粗气,额上都是汗。 “玄哥,休息一会儿吧。”蒲苏用泉水打湿了手巾递给夜玄。 夜玄渐渐的已经能控制住幽冥剑了,他要用这把剑捅穿敖沧的心脏。 夜玄每次练完剑,气血翻涌,仿佛被一道灼热的气焰烘烤一般。 他就把身体泡在冰凉的泉水里,蒲苏见他一身马赛克从山间的小溪里出来,浑身冒着白气,脸刷一下就红了,“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这里又没有别人。”夜玄走过来,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划到脖颈,胸前隆起的肌肉…… 蒲苏听到了他喉咙间咽下的水声,夜玄抬起他的脸,在那红云上咬了一口,“回去吧。” 两人到林静峰上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林云飞皱着两道浓密的剑眉,难得一脸严肃,他一身轻甲的戎装,正准备出门。 “怎么了?”蒲苏上前问道。 谷慕千神色郁郁的走到蒲苏面前:“小师叔,出事了。据说有一个村子,一百多余口被妖族一夜屠村了。” 蒲苏和夜玄对视一眼,“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嗯。”林云飞点了点头,转身对谷慕千道:“你好好在宗里待着,有些事情处理不了就交给掌事,别老自己一个人扛着。” 蒲苏看的出来,林云飞是想揉揉谷慕千委屈的脸,不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还是怎么,他的手落在了谷慕千肩上,轻轻拍了拍。 !!! 没眼看,快走吧快走吧。 蒲苏推开挡道的林云飞,背着手,一群弟子便簇拥到他身后去了。 “哎。”林云飞被推的向前扑了两步,正正将谷慕千抱在怀里,他刚要冲着蒲苏抱怨,就见谷慕千雪白的面色上浮出两朵粉红的桃花。 偷偷用手撵着那粉糯的脸面,轻声道:“等我回来。” 谷慕千点点头,见一行人鲜衣飞扬,身披万丈霞光,消失在峰林深处。 他们赶到玉梁村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夜雾从荒草深处瀰漫过来,将村子包裹的像是一个幽冥鬼府。 寂静的村落没有一点灯火和生气,一条青石街道,曲折蜿蜒,通向夜色深处。街道两边的房屋有明显的破坏,倒的倒,塌的塌,已经不成样子。 但依然看的出来,这个村子比寻常村落气派些。 塌了一角的门楼下,一个铃铛被风落,在寂静无人街道上丁零噹啷的滚了几圈。 铃铛清脆的声音融进妖气沉沉的夜色里,听着十分诡异。 “听说玉梁村后的玉梁山上产玉,这个村子是靠做玉石金器等饰品发家的。”一个弟子道。 月光照进一个破落的门户,只见堂屋中有个倒在桌子上的玉石架,上面的东西被抢走了,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络子香囊之类。 还有一串寿牙。 “魔狼来中陆了。”夜玄道。 “何以见得?”一个听声音还很稚嫩的弟子道。 “玉梁村不仅生产金石玉器,也贩卖少量手工编织品和兽皮兽角兽牙之类的工艺装饰品,我们走了这一路,几乎所有的金石玉器等比较值钱的都被人抢走,唯独家家户户院子里,墙上的那些狼牙,皮毛之类,似乎没人动过。” “妖族不是要内斗了吗?怎么越来越多的妖皇族和魔狼族跑到了中陆?”那娃娃音的弟子问道。 第112页 夜玄脚步一怔,思忖片刻,“敖沧刚出现在中陆,魔狼也在中陆,如果他们有相同的目的,应该早就打起来了。” “之所以两族都没有大的动静,要么他们来中陆的目的不同,要么是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暂时放弃了内斗,谋求一时的联合。”夜玄突然像想通了什么似的道。 “他们想要的东西都是相通的,那就是灵源,只有强大的灵源才能帮他们快速强大,万妖骨已经被敖沧取走了,剩下的就是万妖王的残存灵元了。”林云飞抱臂道。 “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这两样东西,他们十三年都没谈拢,怎么突然之间像达成了共识似的,他们一定在筹谋着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蒲苏皱眉道。 他突然想起了鹿尘,总觉得他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他,但现下他也没精力想那么多。 众人正往村子中心赶去,这时忽听村外响起一丝异动,纷纷走进农户,飞身到那些尚未坍塌的房樑上。 只见一群小妖提着大铁棒从村外走来,见着什么完整的东西都手痒的往上砸。 墙角的一个水缸噹的一声被铁棍敲开一道裂缝,水哗啦啦溅了众人一身。 “真他娘的倒霉,你们还不去埋伏起来,等那不知好歹的仙门弟子来了,就把他们的头给我打烂。”一个十分精瘦,说话漏风似的,吐字不清的群妖头头道。 “是,头儿。” 群妖闻言,纷纷往附近的农院里埋伏,刚进去就退着出来了。 那个妖头儿甩着鞋上的水,没好气的道:“你们聋了?给我进去埋伏啊!” 他说着正要往人身上踹,就被一道道闪着寒光的长剑包围在了正中。 “谁呀这是?”妖头儿捂着脸,被白色的剑光晃得睁不开眼。 等看清来人后惊道:“原来是你?!还有你?!”他的指尖划到夜玄面前的时候,被他凌厉的目光刺了一下似的,收回了手。 这个不认识。 原来几个月前,原主为了给谷慕千准备礼物,在北荒杀了几匹魔狼,拔了几颗魔狼牙。 后来被狼群围攻,幸好遇见林云飞,才捡回一条命,蒲苏就是原主那次受伤的时候穿过来的,他没有之前的记忆,倒不认得眼前这个狼妖是谁,怎么会认识他。 “我今天一定要报这一牙之仇。”那妖头儿捂着漏风的一边脸道。 他这么一提,蒲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抱着胳膊笑道:“那今天就把你另一颗牙也给敲断。” 蒲苏说完转身看了夜玄一眼,意思是“我这战前宣言怎么样?” 夜玄摇着头,沖他笑了笑。 那妖头儿闻言,气急败坏的到处翻口袋,一个明晃晃的哨子被他嘬在嘴里,他牙齿虽然漏风,吹的不怎么响,但注入了一点妖法,声音传的很远。 这就开始摇人儿了?! 蒲苏长时间没有活动筋骨,今天特别想试试水云诀练的怎么样。 两边已经拉开了架势,不多时便见周围的房屋上,墙头上,一匹匹恶狼,垂涎欲滴的看着他们。 蒲苏沖夜玄使了个眼色,翻身上前,脚尖点在夜玄肩上,轻轻借力便将一个狼头砍了下来。 “不错啊小师叔。”林云飞咧嘴一笑。 对面的狼群爆发出一声长号,像是一道指令,不管是人身的还是狼身的魔狼族一拥而上,扑了过来。 第六十三章 夜玄和林云飞一左一右将蒲苏护在身后。 对面的狼群龇牙咧嘴,嗓子里发出呜噜噜的吼声。 蒲苏胆小的鱼都不敢买活的,竟然活生生斩下一颗狼头。狼群红了眼,怒视着他,看的蒲苏生出一股后怕。 但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林云飞一脚将扑过来的恶狼踹飞,蒲苏从补刀开始,往那挨了一脚的狼身上又踹了几脚,才慢慢找回了场子。 “苏苏。” 夜玄给蒲苏递了个眼色,蒲苏抓着夜玄的手,被夜玄用力甩了出去。 他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将三人身前的一群小妖扫倒了一片。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林云飞背上好几把剑,只见他左右开工,交手一挥,肩上的护甲闪着寒光,一阵哀嚎,数十个狼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身首异处。 这一架打的甚是惨烈,街道上,断墙上,半塌的房屋上都是鲜血和狼族的尸体。 天亮的时候,附近的村民敲锣打鼓的把一个狼头挂在农用推车支起的竹竿上,游街示众,招来无数人围观。 普通人的力量比妖族小的多,但他们总是有一种无畏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就算面对妖族的时候至少也不怯懦。 人是自然中力量不是最大,但却是最强大的种族了。 林云飞卸了脏污不堪的甲,靠在一颗树前胸口一起一伏的。 降妖绝对是个体力活,一夜杀几千只鸡估计都累够呛,何况是活蹦乱跳,总想伺机咬你一口的狼妖。 蒲苏就着小河洗了洗脸,人前显贵,人后受累啊。 一群仙门弟子做完好事,竟然躲在这里不让村民看见,确实,这副狼狈模样,多影响仙门高不可攀的气质啊。 “你们说这个是干什么用的。”蒲苏从袖中拿出一个金色的哨子,“我见那小妖吹的时候就想拿出来了,就怕摇来的都是敌人。” 第113页 林云飞看着那哨子,可不就是在西域的时候从灰袍老头儿那买的嘛。 他拿过来端详了一下,终究没端详出个所以然来,“要不你试试?” 蒲苏将那哨子踹回兜里,指不定谁吹过呢。 李清童在开阔的庭中和傅白下棋,见蒲苏和夜玄说笑着进了门。 李清童好些时日没来别苑了,蒲苏扭头看了夜玄一眼,夜玄若无其事的领着傅白和隗骨出去玩去了,一看就是李清童有事找他。 “我在兴阳殿旁听尊者讲道,顺便过来看看。”李清童倒了杯茶递给蒲苏道:“听说你们去玉梁村了?” “嗯。”蒲苏赶紧接过茶杯,“是魔狼族的,他们也来中陆了。” 两人坐在桌前,李清童欲言又止,蒲苏忽然想起上次在止戈峰,李清童为了他和鹿尘打起来的事情。 “其实上次你误会鹿尘了,他并不想盗取万妖骨,他是为了玉髓来的。”蒲苏只得将玉髓的事情告诉了李清童。 “玉髓在老夫人身上?”李清童讶然道。 “是的,我已经答应他了,只不过他不想欠我这个人情,所以才想盗万妖骨给我。”一般人估计不会想到拿万妖骨当回礼吧,还敢趁机取笑他的实力,蒲苏勉强笑道。 李清童不知其味的抿了一口茶。 蒲苏听说李清童一直在各地游走,帮百姓处理邪祟,别人都说这是为了得到百姓认可的手段,这话未免刻薄了些。 要是搁以前,蒲苏丝毫不怀疑他有这机心,但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清香的茶水中,品出一丝甜腻的滋味来。 “他在西域,医修花亓寒那里,你就别担心了。”蒲苏善解人意道。 “我为什么要担心一个妖?!”李清童咕咚咽了一口茶,许是喝得太急,呛了几声。 “你就在这儿休息几天吧,宗里的事该放手就放手,让弟子们折腾去,有些事情不经歷经歷就永远长不大。”蒲苏看李清童有几分憔悴,想必风餐露宿,吃没好吃睡没好睡,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急不可待的出门和隗骨他们放风筝去了,李清童看着他们在草地上奔跑耍闹,那个曾经的蒲苏在他心里忽然就飘远了,尘封在过去的记忆里。 眼前的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但他又有种欣慰,他们总要迎接各自的人生,他以前想到就觉得害怕,现在似乎坦然了。 放下一个人,才有勇气去接受世界。 “清童师父,这个给你。”傅白将一个燕子风筝递给走过来的李清童。 傅白的师父说过,修道不要只听一家之言,所以现在傅白有很多师父了。 “你们玩吧,我去练剑了。”夜玄看看蒲苏,又看看李清童道。 “嗯。”李清童略施一礼,便和隗骨他们放风筝去了。 “玄哥,我……”蒲苏把人追到竹林里,急得直跺脚。 夜玄转身看蒲苏急了,不理他了,赶忙将人抱住劝了好一会儿,“逗你的,我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吗?” 蒲苏这才蹭着夜玄鼻子道:“最好不是,不然小师叔我拥趸无数,有你吃的醋!” 蒲苏回来的时候看到隗骨手把手教彦灵放风筝,然而彦灵小雀斑下浮出一片红云,“不用你教,我会。” “没哥教你,你才放这么低,你按哥的方法来,保证超过傅白的。”隗骨急道。 彦灵对走过来的蒲苏打报告:“小师叔,他又占我便宜,你管不管了?” 蒲苏笑道:“他啊,我是越发管不着了,等你长大了,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 “听到了吗?!”彦灵有人撑腰,转身盛气凌人的对隗骨喊道。 谁知四下哄然大笑,彦灵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跑远了。 “哪有你这么捉弄人的。”林云飞给彦灵打抱不平。 “你还没住进凌香殿就开始护犊了?”蒲苏哼了一声。 凌香殿是给谷慕千和林云飞的合籍大典准备的寝殿,蒲苏此言一出,林云飞和谷慕千俩人顿时羞红了脸。 “我说不过你。”林云飞将一篮子水果打开,自顾自吃了起来。 “各仙门召集到凌云宗已经几天了,倒是商量出派往各驻地的人员了吗?”蒲苏坐下来拈了一颗葡萄。 “之前是各家只守着自己方圆数百里的地方百姓,现在出了玉梁山的事,都愿意配合我们往各地调配人手了。”林云飞如释重负的嘆了一口气。 “千峰山是重中之重,也加强了戒备,近日逃到中陆的妖族已经不多了。”谷慕千道。 千峰山是北荒通往中陆的必经之地,像一道天然屏障,不仅阻挡了北荒的寒流和妖气入侵中陆,也将大部分妖族格挡在外。 一是因为千峰山地势复杂,容易迷路受困,还有烟瘴沼泽,极难通行,二是其间遍布法阵,为的就是阻止妖族进入。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妖族铤而走险,或者法力高强的,跑到中陆来。 “我就是比较担心千峰山,过几天我去巡视一下。”林云飞道。 “我也想尽一份力。”李清童看着林云飞。 “好。”林云飞拍了拍李清童肩膀。 第114页 晚间,蒲苏才睡下不久,只觉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眯着朦胧的眼睛,见夜玄正坐床边。 “玄哥,你练剑回来了?”蒲苏伸着胳膊抱过去,夜玄身上暖烘烘的。 “嗯。”夜玄的声音低沉又稳定,听着让心安里很安适,他温热的手掌摸着蒲苏睡的红润的小脸。 蒲苏抬头看着夜玄,睡意未醒的嗫喏道:“练了一天剑,你怎么看着还那么精神?” 自从夜玄进入八重真境后,比常人恢復的要快得多,一天睡一两时辰便足够了。 蒲苏的头枕在夜玄腿上,“玄哥,练幽冥剑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夜玄闻言想了一会儿,“没有太大不同,对了,有一点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什么?”蒲苏揉了揉眼中的困意。 “比以前,更想。” “什么?”蒲苏不明所以的追问道。 “你说什么。” 蒲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夜玄抱着脸一顿亲,夜玄随手结了一道法印,周围瞬间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置身在一片真空之中。 崭新的床帏上,彩线绣的花丛,花枝乱颤;金线绣的蝴蝶,上下翩跹…… “玄哥……” 蒲苏的喉咙终于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他扶着雕花的木栏汗流浃背,说道:“我渴了。” “这就给你倒水。” 夜玄起身,将一杯凉茶送进帐子里。 蒲苏痛饮几杯,身上的汗才下来,重新躺回被窝。 夜玄轻轻拍着他的背,只见两行热泪滚在被面上,夜玄吓了一跳,赶紧将蒲苏的眼泪抹去。 蒲苏把脸埋在夜玄怀里,故意蹭了他一身,委屈的抽着鼻息,“下次能不能……温柔点……我嗓子都喊哑了。” “你喊的什么?”夜玄抿嘴一笑。 消声的法印中,夜玄听不到蒲苏的声音。 蒲苏脸一红,蒲苏扯过被子,“不告诉你。” “快睡吧。”夜玄拍着蒲苏的背,哄道。 蒲苏和着长长的濡湿的睫毛,唿吸轻浅,不一会儿渐渐睡稳了。 第六十四章 昏暗的黎明中响起几声遥远的鸡鸣,蒲苏起床找水喝的时候,看到夜玄抱着臂,靠在帐边还没走。 “玄哥?”蒲苏轻叫了一声,夜玄才回过神来。 “渴了?” 蒲苏揉揉眼睛,点了点了。 夜玄起身将水递进锦帐里:“苏苏,我在想,我们要不要……” “玄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看重的是心意,现在大家都这么忙,正在筹备人力对付妖族。 合籍这种形式,有什么重要呢,我们两个心意相通就够了,我本来也不想太多人知道,要是等驱除了妖族,我陪你隐居吧,我们两个从此闲云野鹤,神仙眷侣,你看如何?” 夜玄有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想了一晚上,甚至连未来的种种都想好了。蒲苏好面子,他本来还想多挣些功名,攒些银钱,合籍大典争取让蒲苏满意。 哪成想他竟如此轻描淡写,甚至还记得他随口说的话,他要是不知道蒲苏的为人还罢,关键是蒲苏一向奢侈讲究惯了…… “苏苏……”夜玄喉头哽了哽,抱着蒲苏,蒲苏揉着眼睛,心道,夜玄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他抱着夜玄,小手欢快的顺了顺主角攻的毛,夜玄这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啊。 窗外微风习习,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花从深处一闪而过。 “你看清楚了吗?”易沐阳拍着椅子站了起来。 脚下一个黑袍人跪在地上,禀道:“属下跟踪多日,夜玄功力深厚根本近不了身,直到昨夜,他使用了消声法印,我才凑近,亲眼看见他进了那位的房间,天快亮时才出来。” “孤男寡男,同处一宿,能干什么好事儿?!”易沐阳神情激愤道:“听到他们说些什么吗?”易沐阳忽然两眼放光,这可是个意外发现。 “没有,再不走就会被发现了。”黑衣人道。 易沐阳饶有兴味的挠着下巴,贼眼珠子滴熘一转,道:“你去准备准备,三天后是仙门祭师大会,我要让他们身败名裂!” “是。”那黑袍人领命退出了房门。 易沐阳阴恻恻一笑,心中不知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他到临溪园,就看见夜玄拜会过临溪园讲道的尊者,准备往外走。 “呦,这一大早精神头儿不错啊。”易沐阳拿腔拿调,阴阳怪气,即便是寻常话到他嘴里也变了味儿,听来不像什么好话。 夜玄如今是惊鸿堂堂主,自持身份,自然不跟小人计较,他眼睛看也没看易沐阳一眼,径直往门外走去。 这个轻蔑的动作当即激起了易沐阳的怒火,“看着倒像个正人君子似的,你只不过跟我一样,都是下贱货!” 易沐阳说着挺了挺身子,“只不过我比你有自知之明,你以前的事,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也不怕走的太高,磕掉了牙。夜玄我告诉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给我等着。” 第115页 夜玄正走着,顿了足,回头看着易沐阳,“那你到时候别忘了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再敢对我的人动什么手脚。”夜玄刷的一下旋开一面摺扇,语气冰冷,一个字一个字,如冬天的冰凌掉在地上,“我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你……”易沐阳咬着后槽牙,双拳握的直发抖,恶狠狠的看着夜玄的背影,恨不得扑上去勐咬一口,气的他“哐啷”一声把一个镂空的石台一脚揣翻了,有你求我的时候。 夜玄掸掸身上尘灰,去了一身晦气,才出了临溪园。 他今天不练剑,从惊鸿堂出来的时候拿着一个册子准备去找林云飞。 路上经过一个辉煌的宝殿,新落成的琉璃顶,光彩闪耀,正是凌香殿。 凌香殿后有一处温泉,叫凝香泉,泉水可以作为通灵的介质,泉池一左一右互为阴阳,最适合新合籍的道侣使用,一看就是转为凌云宗少宗主合籍建的。 实际上合籍大典前三个月左右,林云飞和谷慕千就要时不时来这里泡泡温泉了。 据说是为了合籍后更好双修。 凝香泉刚落成的时候蒲苏就去参观了一番,两个泉池中间有一道屏障。 那屏障是特殊晶石做的,呈淡淡的山青色,也是山峦起伏状,看着意境不错。 只是这玩意儿是半透明的,有点像现代的磨砂玻璃,俩人不是要修炼吗?一左一右,隔着朦胧的晶石,对面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梦幻迷离…… 合适吗? 他揣着袖子,伸着耳朵,听旁边的说是谷御书亲自设计的,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夜玄路过凌香殿,远远见一队侍童捧着一应浣洗之物,淡香的浴液,薰香的浴袍等等进入书着“凝香泉”的宅院。 谷慕千随侍童进入里间,不一会儿就见侍童捧着空空的木质托盘出来了。 夜玄不多时便到了林云飞的住处,谁知林云飞不在别苑,想是在兴阳殿。 正走着,便见一个玉带临风的人从山道上拐过来,一行侍童立即分列山道两旁,恭敬的叫一声“小师叔”。 蒲苏见到夜玄,高兴的招招手,“侍童传唤去兴阳殿开例会,怎么我找了一圈,你们一个个躲猫猫似的不见人。”蒲苏揉着走的酸胀的腿。 “我刚去找过林师兄,想把惊鸿堂名录给他,他不在别苑。”夜玄道。 “当然了,一早就跑去泡温泉了,享受着呢。”蒲苏化羡慕为满脸不屑的嘟着嘴道。 “他去泡温泉了?”夜玄讶然道。 “怎么了?”蒲苏皱皱眉,不挺正常的吗?凝香泉可不就是为谷慕千和林云飞设的嘛…… “哎呀,你端这么多柠檬干嘛,快拿走。”蒲苏冲着一个端着柠檬果盘的侍童道。 那侍童闻言,不知怎么得罪了小师叔,委屈巴巴的走了,不过这柠檬确实是挺酸的。 “没什么。”夜玄刚见谷慕千也去泡温泉,那岂不是…… 蒲苏一路见夜玄神情怪怪的,无奈碰上几个老修士一道同行,憋着没有问。 凌云宗上下为了三天后的祭师会忙的不可开交。 祭师会是为了迎战妖族,集合所有仙门弟子,缅怀先烈的誓师大会。 先到仙莱山祭墓,然后分派弟子们前往各地,到时中陆将进入备战状态。 所有人都在通宵达旦的准备前期工作,谷慕千通宵将各地负责人的名册核对完,头昏脑胀,连别苑都没回就直奔凝香泉。 他挥退了侍童,在更衣室换上浴袍,便将自己泡在氤氲的泉池里,闭目养神。 忽听身前哗啦一声,谷慕千抹掉突然溅在脸上的水,只见两块小麦色的肌肉浮现在眼前水雾中,往上看去,林云飞也是一脸惊诧。 “师兄,我不知道你在……”谷慕千一般会在右边的泉池里,今天一来也是奔了右边。 他精神恍惚完全没有看到池底有人,他和林云飞几乎没有同时出现在这里过,而且还是在一个池子里。 “没,没关系,我刚练闭气来着……” 林云飞练着练着,只觉水面一动,在水下刚睁开眼,一双玉足探入池中的台阶上,轻薄的白色锦丝浴袍在水中缓缓飘浮,露出下边白皙纤长的双腿…… 林云飞便憋不住气了,一个勐子就浮了上来。 他撩起额前的头髮,向脑后抹去,肱二头肌隆起一道健美的弧线。 他坐到泉池边的台阶上,离谷慕千不远不近,水流沖开了他的前襟,那本来到胸口的v形就直接开到腰间的玉带处,八块坚实的肌肉在水下若隐若现。 谷慕千被温热的泉水蒸的红了脸,眼睛一时没了着落,不知道往哪看似的,来回晃,最终,又落到了原点…… 他有点备受煎熬的忍耐了一会儿,忽然从水中站起,“师兄你再泡一会儿,我还有事没处理,先走了。” “唔。”林云飞还没反应过来谷慕千的不对劲,只见他惶惶张张出了泉池,浴巾也没来得及拿,衣角淌着水,落在打了蜡的光滑的木地板上。 只听咚的一声响,林云飞赶紧跑出去,谷慕千跪坐在地上,膝盖磕破了皮。 第116页 “你没事儿吧?”林云飞急道。 谷慕千摇了摇头,磕的并不严重,但正好磕到膝盖下,小腿一时没了知觉,以至于流血的地方也不疼了。 风吹着贴身的湿衣物,又凉又难受,林云飞抱着谷慕千到更衣室。 谷慕千细瘦的身形,被林云飞精壮的身材拦腰一抱,就显得更加弱小,谷慕千又是不显年纪的长相,清纯的像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林云飞找来浴巾,把谷慕千缠的严实,只有两段细瘦的小腿从浴袍里伸了出来。 林云飞翻箱倒柜的终于在一列置物柜里找到跌打损伤的药。 他扣了一点药膏抹在谷慕千腿上,似是抱怨道:“有什么事急于这一时?” 谷慕千连忙摇摇头,其实他哪是有什么事,就是刚才的场景让他有点紧张,也有点害怕,还有莫名的兴奋。 林云飞轻轻揉着淤青的地方,让药膏被充分吸收,他的眼神不自觉就移到谷慕千脸上,谷慕千的手也被他大手一挥的缠在厚厚的浴巾里。 谷慕千垂着眼有些不敢看他,林云飞另一只没有沾药膏的手就抬起了他的下巴,“害羞什么?” 谷慕千又连忙摇摇头,但他就听见自己仰着的脖颈里咽水的声音,尴尬的是,林云飞离他那么近,应该也听到了。 他的脸腾的一下就热了。 林云飞轻轻衔住谷慕千粉粉的唇瓣,轻柔的像三月的风。 谷慕千整个人僵着身子,像一个冬眠中的蚕蛹,在春风的一点点轻抚中,渐渐甦醒了似的,放松了身体。 林云飞捏了捏他的小鼻头,“没什么好紧张的,我虽然有些糙,但我会把我最细腻温柔的一面都给你。” 他说着脸上有一丝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眼圈一红,恍然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急火攻心的,疯狂,激烈的,那都不是对待一个喜欢的人该有的态度,只剩下欲望,让他厌恶,痛恨。 “师兄……”谷慕千看着林云飞一言不发的样子。 林云飞快速眨了几下濡湿的眼睛,摸着谷慕千湿润的头髮,“叫我的名字。” “云,飞哥……”谷慕千嗫喏道。 林云飞忽然乐了,不再为难谷慕千,只道:“千千叫什么,我都愿意听。” “嗯。”谷慕千脸色涨红,扑到林云飞怀里。 第六十五章 例会结束的时候蒲苏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一路跟在夜玄后面。 夜玄回了别苑,胳膊支在门口,将人堵住,抿嘴一笑:“我要洗澡了,你要来吗?”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蒲苏眼中闪着求知若渴的问号。 “就是路上看到慕千往温泉去了。”夜玄摊牌道。 蒲苏一脸惊愕:“林云飞可以啊,你别看他平时……” 蒲苏一个趔趄被人拽进院子里抵在房门上,“要不我们也一起?” 蒲苏好容易才挣脱出来,一路小跑回去了。 祭师大会当天,仙莱山外缟素绵延数十里。 纯白的招魂幡,高高的立在身着白衣的仙门弟子队伍中,旗穗飘摇,向前游动。 扬扬洒洒的纸钱被风吹的肆意纷飞,行跪拜礼的时候,人群像白色的浪花,一层层向仙莱山上涌去…… 祭拜完了仙莱山,各路仙门弟子本来就要按部就班的前往各地,镇守中陆。 忽然一个人跳到仙莱山一处石台上,那人横眉竖目,如果不是因为穿着修行服,倒似街市边的屠夫。 “此次各仙门团结一致驱妖,身为仙门更不应该与妖有染,可恰巧我们当中就有伪装的妖族!”陈出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当枪使了,在高台上声若洪钟的说道。 有人以为他是故意扰乱人心,哄道:“快下去,这里是仙门圣地,岂容你放肆。” 但已经有人开始面面相觑了,相互之间凭空生出一丝猜疑。 “有就拿出证据,你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有人质疑道。 “什么意思?!”陈出人大笑几声,“他,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和妖族生的孩子!” 众人顺着陈出人指的方向看过去,夜玄正带着一队弟子走在人群中,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聚了过来,夜玄神色漠然的看着台上的陈出人。 “我曾亲眼看见他使过妖法,今年秋猎的时候,他中了寒冰蚕的毒,冰封皲裂之际,竟然周身燃气橙色的火光,将寒冰之毒解了,那不是妖火是什么?!” “一派胡言。”谷慕千难得脸上出现一股怒色,“明明是小师叔问我拿了解药,去谷底救夜师兄出来的。” “你亲眼看见他救人了?”陈出人一句话将谷慕千堵得哑口无言。 “你自己问问他,他回去的时候,山谷里少说也有上百只妖,是不是都被这一人毁灭了。”陈出人指着蒲苏,蒲苏并未答话。 因为那天确实如陈出人所言,但当时蒲苏见到夜玄还活着,只顾着庆幸,以他当时的功力,确实不足以克解冰蚕之毒。 “而且他是不是妖,一试便知。让我和一个妖族一起下山,万一他勾结同族,陷害仙门,仙门岂不是白白给他做下酒菜了。” 第117页 陈出人说话一股子粗陋味儿,但他的话听来不无道理。 想辨别一个人身上有没有妖气其实很简单,中陆和妖族对抗已久,让妖族施法并非难事。 众人闻言已有几分相信了,特别是参加秋猎的弟子,夜玄几乎一夜之间将猎场上的猎物杀了一半。 “虽然不能相信他人一面之词,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只有自证清白,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一个长鬍子尊者对夜玄道。 “他明显是对夜玄有意见……”蒲苏话没说完,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的话淹没了。 “蒲苏。”夜玄阻止了蒲苏为他辩解,这件事他也欠蒲苏一个解释,虽然蒲苏从来没有问过,但他心中难免不会疑惑。 “那就让我试你一试。”一个手持拂尘的尊者从长鬍子尊者身后走出。 此人是摩叶尊者,修为和夜玄同处八重境,只不过一个是出入八重,一个确是八重的顶峰了。 人群纷纷退开,留出中间一个空地,摩叶尊者也不啰嗦,只道,“你且接我三招。” 夜玄点点头,立在当中,尊者一挥拂尘,怒发飞扬,虚影一闪就到了夜玄面前,看似柔软的拂尘丝确如一根根钢针齐齐扎进夜玄胸口。 夜玄气海顿时一阵翻涌,当即气息混乱,仿佛无数虫蚁在他筋脉中乱窜。 尊者又用拂尘柄抵住夜玄腹部,流窜的真气聚在气海,却如沸腾,气海震盪。 接着尊者反手一掌朝夜玄背后拍去,夜玄整个人飞出数十步之远,堪堪站立,却突然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一般人受着八重境顶峰一击,就已当场毙命,夜玄竟然还能坚持不倒,已是罕见了。 夜玄生受了这三下,气海早已天翻地覆,灵池大震,一股汹涌的真气,像是从尘封的灵池升起的一道火焰,夜玄从未感受过那股真气。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置身火海,备受煎熬,额上青筋直跳,汗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他身形微颤,缓缓站直了身子,抬头的一瞬间,只听众人一片惊唿。 “妖呀!他是妖!!!” 只见夜玄灰蓝的眼眸被一片橙红的火光吞噬,他耳中只有唿啸的疾风,那是人们纷纷振臂疾唿时带动了气流的声音,甚至很远的地方草叶晃动的声音他都听得见,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以至于人们的唿喊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海啸,只剩嗡鸣。 眼前是一个个跳动的身形,他们鲜活又面容模煳,但夜玄仿佛可以透过皮肉看到他们的筋脉似的。 突然一道寒光从侧面闪过,夜玄本能的在胸前快速结了个印,众人只见他胸前一个六角形的法印闪着冰青色的光,一把妖炎腾腾,邪气沖天的剑便出现在那印前。 “呛”的一声,幽冥剑将飞来的剑斩成两段后斜刺在地面上,速度之快,让人无法看清幽冥剑运动的轨迹。 傅仁和他的本命剑被妖气弹到数丈开外,跌在地上,他扶着憋闷的胸口,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淤血来。 人群立即拉起一道道防护,将夜玄围在当中。 “仁儿啊。”一个中年男子忙走上前搀扶道:“你怎么样?” “爹,我没事。”傅仁捂着胸口,勉强站起。 “各位,秋猎的时候我们在一个无名山洞里遇见了魇妖,当时夜玄就是用眼前这把幽冥剑杀死了魇妖,而我们在场的每个人都会被这把剑反噬,只有他不会!”傅仁身体麻木,颤动着手指,意志坚定的指着夜玄道。 忽然一个小身影,钻过手拉手围成的数道人墙跑到傅仁面前,揪扯着他的衣服,“不准你伤害夜玄师父,他是好人!” 来人正是傅白。 傅仁见人们纷纷投过来的目光,生怕他们认出这个女魔修生的弟弟,一脚把他踹倒。而他爹看都没看傅白一眼,避若灾星,拉着傅仁往人群里挤去。 一个人的声音立马将大家的注意力吸了过去,“这是万妖王的灵元,原来夜寒烟把这么一把妖剑封在了夜玄的灵源里。一般谁会把妖物封印在人的身体里啊,那会侵蚀宿主,如果他不是妖生的,夜寒烟定然也不会这么做啊,人妖结合,真是造孽啊……” 还是错过了这一环,蒲苏一直没查清楚夜玄的父亲是谁。 夜玄气息渐渐稳了下来,看到地上的幽冥剑,和人们一张张惊异的面孔,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从来就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这件事是他心中的一个结。让他始终像是漂泊的浮萍,在这个尘世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在人们心中,他就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现在他连仙门也待不下去了。 他的师叔师伯们立即跳出来和他划清了界限,“我们天和宗从此没有这样的人,我们与妖族势不两立!” 夜玄扯了扯嘴角,反正除了他母亲,他也从来不觉得天和宗有人接纳过他。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的种。 他往人群中望去,一个个仙门弟子振臂高唿,要把他除出仙籍。 谷御书覆手而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对夜玄有知遇之恩,夜玄不能连累凌云宗。 他解了髮带,那是成年仙门弟子的象徵,脱了修行服。 第118页 “滚出仙门,滚出仙门……” 他的目光在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脸上掠过,曾经,他也和他们一样一腔热血,想要把妖族驱除中陆…… 他的眼神突然一顿。 蒲苏和一群阻拦着他的仙门弟子挣着,正气恼的不知怎么办,见夜玄看着他,拼命沖他大喊。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原书中除出仙籍是冬月发生的事情。 然后夜玄就黑化了,去了魔道。但夜玄此时看着并不像书中描述的神智全无,他的眼神似乎和往常一样。 夜玄见蒲苏似乎是审视着他,他涌起的一点希望好像又破灭了。 罢了,他现在连仙籍都没有了,蒲苏说过,他吃不了苦,也不会跟他亡命天涯。 夜玄转身拔剑就走,人群忽然煽动了起来,一个人沖了出来,“别想走,你这个半人半妖的不详之物。” “易沐阳!”蒲苏使劲浑身解数,挣开人群,飞身挑开易沐阳偷袭夜玄的一剑。 易沐阳并未恼火,反而笑道:“蒲苏啊蒲苏。你还真是个被愚弄都不自知的小白兔。” 他说这话的时候凑到蒲苏耳边,这话显然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 第六十六章 谁也不知道场上的三人在说些什么。 夜玄被千夫所指,这种时候,往往是最适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落井下石的时候。 不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 这是易沐阳的目的。 蒲苏看到易沐阳凑近,有些嫌弃的往后退了退。 “蒲苏,我想你从来就没认清自己的位置,你御灵宗是有钱,但你只不过是个有钱的花瓶罢了,对我们来说,就是个玩物。”易沐阳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压着嗓子,眼神轻蔑的瞟着蒲苏。 “你说什么!”蒲苏看到他阴险小人的样子,怒火中烧,狠狠瞪着易沐阳。 “以前我刚来凌云宗被人欺负的时候,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肯为我出头。不过后来我凭自己的本事服众,让他们怕我畏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了。现在我是看你可怜,想帮你的呀。” 蒲苏白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有什么需要让你帮的?” 易沐阳不答,反而继续绕弯子,“后来夜玄来了,我们成了同病相连的人,你猜两个被你的那些狗腿欺负的人,挨得狠的时候,会怎样?” “我没兴趣!”蒲苏甩了甩被易沐阳蹭到的衣袖,那是原主做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挨了打,定然是要还回去的,可是怎么还呢?我们就打赌。赌什么时候把你办了……”易沐阳说完观察着蒲苏愠怒的表情,咧开嘴笑了。 蒲苏简直怒不可遏,看疯子似的看着易沐阳。 “你以为那些愿意听你话的人就老实?你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他们面前晃,他们表面恭维你,背地里还不是一样的龌龊心思。” 蒲苏突然有点懵,原主知道门客们天天惦记他这件事吗?他们不是谷慕千的追求者吗? 细想想,有点噁心。 “可是有一天终于有了一个机会,我把你绑到柴房,眼看着事成了,我就要赢了。我在凌云宗终于要有一个手下败将了。但他却坏了我的好事。”易沐阳对着夜玄怒目而视。 “你以为是他绑了你,摔碎了他的玉。我本来以为这样也好,那他就没机会接近你了,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救了他,陈出人那个蠢货还以为你是有意刁难。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引的你愿意为他挡戒魔的攻击。他不但坏了我的事,还一路堂而皇之的当上了惊鸿堂堂主……” 易沐阳突然阴恻恻道:“都是被看不起的下等货色,你怎么有脸那么高高在上!” “我从来没有跟你做过任何赌注。”夜玄冷眉淡扫。 “我说做了就做了,你点头了。”易沐阳像疯狗一样龇着牙道。 夜玄摇摇头,他那时手脚疼痛,根本就是易沐阳强按着他点的头,他只淡淡道:“我跟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易沐阳扑了过去,“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明明挨了打,却要装作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心里也是想报復的吧。你看他的眼神,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易沐阳说着挥拳就往夜玄脸上砸。 夜玄举手就捏住了易沐阳手腕,只听咔哒一声,易沐阳手腕一麻,疼的龇牙咧嘴。 “是,一开始是有些不甘心,可我从来就没有像你想的那么下流。”夜玄一把推开易沐阳。 “我下流?是你钻到人家房里彻夜未回,怎么,滋味不错吧,你们都试过什么姿势了?”易沐阳揉着断掉的手腕,下作的瞥了蒲苏一眼。 他突然凑到夜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夜玄眸光沉沉。 蒲苏知道易沐阳惯会挑拨离间,他突然一拍手,原本还肆无忌惮的说着话的易沐阳朝他看了过去。 “本来身为凌云宗门客管事,这本是内务,但近来有一些事情需要向各位禀明,以免有什么误会。” 蒲苏向众人鞠了一躬,道:“今日有几个门客相继离开了凌云宗,不知道他们回到门派是怎么回禀的。” 第119页 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我师弟之前一直在凌云宗修行,近来回家就不愿再去了,也不愿说明原因,我以为是他自己不愿修行了,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我家弟子也是,你说这凌云宗门客的名额多么难得,我当时费多少财宝才争取来的,就是不去……” “那就要问问这位了!”蒲苏抽出袖中摺扇指着易沐阳,他看过原书,不用调查,也知道易沐阳为了让门客屈服于他,背后耍的手段。 易沐阳惊愕道:“你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对付人的那些手段无非是干坤锁之类,好让他们听命于你不是吗?”蒲苏摇扇道:“诸位不妨看看在近日归家的门客弟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当即有人就把一个弟子推到了人前,只见胸前一个锁头形状的烙印。 “这……这也太歹毒了!用这种对付妖族的手段驱使仙门?!” “就是他!”突然有一个门客,站出来颤颤巍巍的指着易沐阳道:“我们要是不听他的,就会被缚住手脚,关在柴房,不给吃喝。” “血口喷人!”易沐阳看着那人怒道。 蒲苏一拍手,人群中一行侍童,提着一个黑袍男子,将他丢在地上,那人已经神志不清。 蒲苏挑起他被黑袍遮挡的脸,额上亦是一个干坤锁封印,额头已经腐烂,甚至露出一点青灰色的盖骨来,看来已经年深日久。 那人竟是易沐阳所在宗门的一个长老。 众人啧啧不止,如此对待宗中功臣,真是为人不耻。 “都是我管事不利,才让此人如此嚣张狂妄,给受惊的各位凌云宗门客赔不是,以后必定严格核查门客人品。此事大家说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吧。” “逐出仙门!逐出仙门……” 易沐阳当即被一群弟子押着下去了,还一边挣扎着要往夜玄和蒲苏身上扑,无奈人多,束手无策。 陈出人突然跳出来指着蒲苏:“就是你!明明之前我们都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救他,你们,你们都去死……” 陈出人越说越激动,当即使出一个暴拳打在蒲苏腰腹。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陈出人这一记暴击使出了全力,一股无形的立场将人流沖的歪倒一片。 蒲苏的身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了出去,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一拱,摺叠的像个虾似的飞了出去。 所有的景物都化成了快速移动的虚影,他听见牙齿相撞的声音,咯噔一声,嘴里一股血腥味儿。 仙莱山上的人和墓碑渐渐离他远去,化成远处渺小的景物,蒲苏再看身下,一片云雾翻腾的峡谷,深不见底,当他受到的冲击力渐渐减小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人就急速下落。 一道疾风将他吹的在空中打了个转,撞在崖壁上,身体在突出的崖石上一阵剐蹭,只觉浑身热辣辣的疼。 陈出人一个真气五重境的人,居然把蒲苏打进了凛风崖。 连陈出人自己都没料到刚才的爆发力是怎么回事,见所有人看着他,当下有些憷了,才想起上山前易沐阳给他递的那杯茶。 “蒲苏。”只听一声疾唿,夜玄飞身跑到崖前。 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李清童拉住他的衣衫,林云飞和谷慕千相继赶来。 “凛风崖是几个峡谷的连接处,其间几道风流交会,有气旋,这样下去,指不定落在哪,我们一起。”林云飞当即拉起他们的手。 四人拉成一个圆环,刚跳下去,就像一个旋转的四叶扇,消失在迷雾之中。 一个老者拄杖急道:“简直胡闹!” 凛风崖是什么地方,之所以把仙莱山作为仙门弟子藏骨之地,必然有其原因。 仙莱山周围群山荟萃,仙莱山一座独峰扶摇直上,一览群山小,背后的断崖便是凛风崖。 凛风崖可谓是个无形之盾,高可万丈,常人难以逾越,难攻难退,所以仙门的烈骨,一直保存完好,从未被邪魔外道沾染半分。 黑漆漆的崖底,寒流肆虐,半点光线也找不进去。 阴冷潮湿的空气透过毛孔直往骨头缝里钻,空气中都是霉烂的各种动植物腐朽的味道。 众人指尖燃起灵火将四周照亮了。 夜玄看了看手上的法戒,没有一点反应。 “小师叔——”谷慕千对着空寂寂的山谷喊了一声。 林云飞突然举手捂着他的嘴,谷慕千一惊,知道他可能闯了祸。 这崖底常年不见太阳,地上的腐骨和石头一样多,若有什么凶邪,他刚才那一声已经把他们的位置暴露了,会把他们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四人屏息凝神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开始顺着峡谷中自然形成的一条沟道往前走。 不知找了多久,可能一天两天,也可能三四天。 他们筋疲力尽,身上的衣服被横生的植物勾裂了,浑身上下一片脏污,但他们看不到,灵火微弱的只能勉强将人的面孔照出来。 身上又潮又腻,衣服像沉重又冰冷的铁片一样,腿也不听指令了,虚弱却拼命的驮着身子往前移。 第六十七章 “快停下来,不能往前走了。” 第120页 林云飞只觉空气越来越憋闷,身上麻痒难忍,可能是蹭到有毒的植物,或者空中有瘴气,让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 谷慕千见林云飞神态不对,紧走几步,上前问道:“怎么了师兄?” 林云飞靠在山石直喘粗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身上灵力透支了,要是遇见什么麻烦,完全没有后路可退,快让他们回来。” 谷慕千喊了喊夜玄,夜玄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快拉住他。”林云飞只觉头脑,大脑已经开始缺氧了。 李清童一直跟在夜玄身后,闻言拉住了他,“别以为只有你担心他。” 夜玄冷冷的甩开了李清童,“我不找到他是不会走的。” 正争执间突然传来一团嘈杂的脚步声,众人立时噤了声。只见远处浮起一串灵火,有人问道:“是少宗主吗?” 谷慕千闻言高兴的招手道:“是我。” 原来谷御书派了一队人下来寻找他们。 “你们快回去吧,这里我们负责找。”一个弟子搀扶着谷慕千到一个稍微宽阔的地方。 林云飞过去拉夜玄,但被拒绝了,他二话没说,一个刀手坎在夜玄后颈,“快扶他回去,他需要休息。” 几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落在兴阳殿外的广场。 有侍童惊叫道:“少宗主回来了。” 一群路过的侍童闻言围过来,只见少宗主衣衫破的一片一片,身后是同样狼狈的林云飞、李清童,还有昏迷的夜玄。 “没找到小师叔……” 谷慕千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起来,谷御书匆匆忙忙从兴阳殿出来,谷慕千顾不得仪礼,扑在谷御书膝盖前哭了起来。 “已经派人去找了,就算掘地三尺也定要将人找回来。”谷御书看看谷慕千又看看众人。 然而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蒲苏就像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仙莱山那场惊变过后,仙门依然按照原来的计划,浩浩荡荡的向中陆各地进发,一月之内,妖族伺机挑起了几次争端。 夜玄的事还没商议出个结果,有人聚在凌云宗,让凌云宗交人。他们把对妖族的怒火转移到夜玄身上。 而夜玄整天把自己关在蒲苏别苑的阁楼,隗骨和傅白轮流送吃的,他就是不理,两个半大小子便在门外哭。 夜玄本来一副冰冷的面孔,这下更是没人敢上前。 林云飞刚从千峰山边界赶回来,身上破烂的铠甲也顾不得脱,一脚踹开了房门。 “你要么就去凛风崖找人,要么就跟我去千峰山,你这算怎么回事?!”林云飞气得脖子上青筋直跳,声音震得阁楼上的瓦片都在晃动。 “他素日喜欢享受,肯定会回来这里,他怎么捨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瓜果美食……”夜玄倚在窗前,整理着花瓶里已经枯掉的昙花。 林云飞揪着他的衣领,一路冲下楼,最后把他仍在兴阳殿外的广场上。 “杀了他,杀了他……” 仙门弟子义愤填膺的看着委顿在地的夜玄,“他是妖,绝不能留!” 众人喊着喊着似乎觉得不对劲,夜玄当日在仙莱山上那种横生的妖气,威慑人心的气场,现在竟是一点都没有了,像个毫无斗志的丧家犬似的。 人们面面相觑。 谷慕千拨开人群,挡在夜玄身前:“大家别忘了他身上还留着一半人的血,而且夜师兄自幼修习仙门道法,耳濡目染,除妖之心与我们一样! 仙门向来讲究天地道法皆可为我所用,妖法又有什么不可以。 现在当此用人之际,夜师兄已经修到八重境,无异给仙门又加了一分胜算,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谷慕千言辞恳切,加上一脸无辜委屈之象,谁能忍心刁难他呢。 “只是,万一他……” 众人还未说完,林云飞上前一把掀开夜玄前襟,轻声道:“夜玄,得罪了。” 只见林云飞快速结了一个印,竟然是干坤锁,此印可以随时封锁受印之人的筋脉,是仙门用来对付妖族的常用法术。 只是受印之人会异常痛苦,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完全听命于施印之人。 众人瞬间不再说话了,夜玄愿意受制于仙门,想必也是有除妖之心的,当下不再言语。 妖族已经侵入中陆腹地,林云飞带着夜玄赶到现场的时候,妖族已经在一个城池纵起了火。 城中的百姓被他们像猎物一样驱赶,玩弄。 夜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蒲苏曾说过,驱除了妖族就和他一起隐居。 他握了握拳,心下暗道:等驱除了妖族,我就去凛风崖陪你。 远处的城池映在一片火光之中,一个个妖兵举着火把在城楼上狂欢。 烧红的铁浆肆意从城楼上往城中泼洒,手无寸铁的百姓在滔天的火浆流焰中四处流窜,惊声尖叫,哭嚎吶喊,一片惊慌无助。 城楼上的妖族肆意狂笑,夜风吹的城旗飒飒作响,不知是不是错觉,炽热的火光中竟感觉一阵恶寒。 没人注意到从城外蔓延到城墙角的寒冰,白色的寒气爬上城墙的砖缝,蔓延到女儿墙墙头。 第121页 “奇怪。”城墙角的哨亭里有个值夜的妖族小喽喽抱着胳膊直打寒颤,又不是寒冬腊月天,怎么突然这么冷呢。 正奇怪着,只听“嘚嘚嘚”几声脆响,像是冰面碎裂的声音,从延伸到黑夜深处的城墙上响起。 一个白色的身影随着那响声越来越近,周围的寒气也越来越胜。 旗杆上飘摇的城旗突然凝固不动了。 “你是谁?”那小妖指着突然出现的人道,他手顺势着去拿靠在墙角的兵器,拿了一下没拿动。 竟然是冻在了墙上,他双手用力拔着,一边道:“你别过来……” 话没说完,嗖的一声,一个人头从对面飞了过来,砸在一盆赤红的浆水里,立即滋滋的冒出一股浓烟。 “什么人?!”一群人往对面黑漆漆的城墙头上看过去,只见月光下,一个白色的影子提着一把长剑,衣衫猎猎,杀气腾腾。 众人忙转身去拿兵器,头刚转过去,就见数十道剑光,银针一样飞了过来。 夜玄御剑而出,群妖纷纷身首异处。 妖族连连败退,直退到北阳关外。 魔狼族族长狄彪手持一把沉重的妖刀,“呛”的一声扎在泥土里,“是你们杀了我玉梁村上千同族?!” 林云飞剑指狄彪,“是你们屠村在前,死有余辜。” 狄彪抬起妖刀,抡的唿唿作响,“就用你们的头祭我同族!” 妖众闻言,纷纷举起兵器,沖了过来,坦坦塔塔脚步声震得地面一阵颤动。 林云飞和夜玄左右夹击,冲到狄彪面前,瞬间的交手,又错开,几道内力碰撞出一股巨大的爆炸声,一时烟雾四起,彼此都拼了全力。 狄彪震得虎口一麻,妖刀差点脱手,他打量着面前两个年轻弟子,瞳孔骤缩,手上道法一变,刃带青光,向两人横披过来。 夜玄化出幽冥剑,生生解了这一刀,竟然将那青光又弹了回去,狄彪及时避过,那光急速飞到周围的山崖上,轰隆一声,一个小山头倒下去一半。 所有人都背着巨大的震颤分散了注意力,狄彪看着夜玄手中的幽冥剑,脸上惊异万状:“这是万妖王的灵能?!” 他眼中献出贪婪的杀意,招招不留余地向夜玄扑过去,目的显而易见。 妖族对万妖王的力量有与生俱来的忌惮和占有欲。 这一战打的轰轰烈烈,双方伤亡惨重,最后堪堪将妖族逼到北阳关外。 夜玄和林云飞带着一众弟子在山洞里修养,直守了七天七夜,妖族没有再攻过来。 苍凉的月色照在北阳关的荒野中,群星黯然。夜玄倚在山洞口守夜,一个弟子走过来:“堂主,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夜玄目光从手上的戒指收回来,缓了下神色,但脸上像冻住了似的,没有做出丝毫表情,只道:“没关系,我来守。” 那弟子有些为难,“可是你都连着守了七夜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夜玄看那弟子都快哭了,正僵持着,林云飞过来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他弟子不动声色的下去了。 林云飞在夜玄旁边盘腿坐下来,“你呀,就是看着比较寡淡的一个人,其实我知道你比我们都在乎小师叔。” 两人就那么默默坐着,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夜玄忽然起身道,“我去睡了。” 林云飞看了看他,他哪是去睡,分明就是想起了从前,心里难受,因为他也一样。 林云飞看着月亮渐渐滑到山坳里,冷风袭来,抱着肩膀,瑟缩着身子嘆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在。” 夜玄躺在里面的干草上没有回话,山洞里只有受伤的弟子在睡梦中发出疼痛的呜咽声。 夜玄眼睛合上又睁开,脸上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茫然无措的神情,他大多时候看起来是沉静坚定的,就算被门客嘲笑欺负,他眼神中那种不屑一顾,是那么神圣,坚不可摧,又高不可攀。 他天生就是有一种隐而不发的气场。 那时他从未得过这世界对他的任何怜悯与馈赠,他高冷且坚硬,一旦尝受过得到又失去,人就突然变得柔软又脆弱起来了。 仿佛甲虫失去了外壳。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时候竟也是种奢望,总要相信些什么,心中那团微弱的光才不至于在无尽的苍茫中湮灭。 第六十八章 就在妖族节节败退后,一个传讯符飘到林云飞面前。 夜玄和林云飞回凌云宗的路上,看到路边浑身结着霜冰尸体,夜玄用剑敲了敲,已经硬了。 林云飞绕到他前面,竟然是易沐阳,他对夜玄耸耸肩,也不知他这是被妖族杀了还是给伺机报復的门客给害了。 总之恶人有恶报,俩人抿着鼻子走了,荒野上盘旋已久的秃鹫扑稜稜落在了身后。 兴阳殿聚了很多人,各位掌事也来了。 谷慕千坐在席间,弱弱的问道:“可是现在两族交战,这时候不太合适吧?” 一抬头看见林云飞和夜玄走了进来。 “云飞回来的正好,合籍大典不仅要按时举办,还要办的轰轰烈烈。”一个掌事道,“现在仙门占据优势,此事是个彩头,助长大家必胜的信念。” 第122页 林云飞看着踌躇不语的谷慕千,谷慕千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红了半边。 谷御书见大家反响强烈,想说的话也咽了下去,只道:“这毕竟是凌云宗的事,又是如此有特殊的时期,就不要通知其他门派了,附近的如有前来庆贺的也不要拒绝。等驱走了妖族,凌云宗定补给修界一场盛宴。”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 凌香殿上下一片忙碌,谷慕千看着侍童们,挑着灯,把凌香殿布置的一团喜气洋洋。 红绸朱纱,映着檐下的大红灯笼,红妆素裹。 林云飞悄悄走到谷慕千身后,双手蒙在他眼前,细软的睫毛煽动者他的手心。 “想什么呢?”林云飞问道。 谷慕千知道是林云飞,也不惊慌,眼前一片漆黑的站着,林云飞将他身子转过来,只见谷慕千眉头微蹙,一把将他抱到朱红的围栏上。 “师兄!”谷慕千急嗔一声,向四周看看没人,“就是总觉得有些不安。” 谷慕千坐在及腰高的围栏上俯视着林云飞。 林云飞凑上前去,抚摸着谷慕千清浅的髮丝。 几个侍童突然从转角折过来,冷不防见有人吓了一跳,哐啷啷,木托盘上的杯具洒了一地。 那几个侍童当即吓住了,跪下来捡拾碎片,谷慕千赶紧从木栏杆上跳下来帮忙。 “嘶~”指尖一痛,谷慕千条件反射的收回手,一滴鲜血沿着指尖落在地上。 几个侍童一脸惊慌,林云飞拉着人去了储藏药物的柜檯前。 “没关系的,师兄。”谷慕千说着将手指伸在唇边,淡粉的唇瓣裹着纤细的指尖。 林云飞一路送谷慕千回去,不知为何谷慕千心中总有些不平静。 “就一个仪式,不用太紧张。”林云飞抱着谷慕千肩头,谷慕千才长舒一口气,羞道:“让别人看见了倒不好,我先进去了。” 冬月的第一场雪从夜里就下了起来,到天亮时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 那天天气格外冷,谷慕千穿着华美的礼服被人簇拥着,雪白的衣摆托在雪地上,人也出落的冰雪一般娇艷。 林云飞亦身着华服出现在雪地尽头,两人被弟子们簇拥到凌香殿前。林云飞扶着谷慕千,俩人拾阶而上,一步步在众人的注目礼下走过去,重重殿门应声而开。 夜玄站在主殿前,将两人的一缕头髮减下来,用红线挽住,放进托盘里送到殿内一个银炉之中,镂空的银炉中闪出白色的灵光。 三列弟子从殿门两侧涌入,围着银炉做法。 谷御书坐在一个大堂正中,神色祥和,看着两人向他缓缓走来。 夜玄关闭殿门,守在门外,如果蒲苏在,一定会陪他守在另一侧。 空中雪花纷纷扬扬,一切都恍然如梦般,他们还没一起看过雪呢。 所有人都洋溢在合籍大殿的端庄温馨中,好像忘了有一个总是风风火火的在凌云宗来去匆匆。 夜玄第一次觉得,少了一个人,聚在凌香殿外山山海海的弟子,竟也显得那么冷清。 大家都穿着雪一样圣洁的修行衣,都一副肃穆雅致的面容,等待合籍大殿礼成。 静默站立着的人群中,一点动静就会非常明显,只见一个人抬了抬手,衣袖飞扬,夜玄突然眼睛亮如鹰阜看过去,却是一个面容干净的弟子扶着飘到面颊上的髮带,然后就又安静了。 也是,他可是一刻都闲不住的,哪会忍着性子站在那里,就算站在那里,也是东瞅瞅西看看,说不定和旁边的人扯闲,总之就是个不守规矩的。 那弟子见夜玄一直看着自己,赶紧垂下眉目,夜玄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合籍大殿的过程已经最简化了,给人的感觉只有隆重肃穆,比想像中少了一点欢快的气氛。 合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通灵。 夜玄站在殿门外以确保通灵仪式不被打扰,殿内则正在进行通灵开始前的一些琐碎的仪式。 通灵后的两个人才能双修,到时两人的气场如同一个人,人们就知道他们是合籍的道侣了。 一般通灵只有合籍的人和护法的人,谷御书之所以会在殿内,是因为这次合籍非比寻常。 谷御书要将一部分功法传于二人,帮助他们修到更高的境界,作为对新人的鼓励。 现在正是处于和妖族对抗的节骨眼上,此举也是为了激励后辈,所以这个环节很重要。 钟楼的钟声响过九下,大殿中一排排烛火噌然亮起,殿内霎时灯火莹煌,众人列坐在侧。 银炉中灵光大盛,两线飘渺的灵气飘出连结了盘腿而坐的林云飞和谷慕千眉心,谷御书双手合十,双掌之间一道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银炉。 护法将这殿内的空间笼罩在一个法阵之中,仿佛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摒除外界一切干扰。 通灵仪式开始了,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唯有忍耐。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谷慕千和林云飞紧闭的眉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凌云宗上下所有弟子都在凌香殿前的广场上默默等待。 忽然一线异光从头顶洒下来,再看是有没有了,弟子以为眼睛看雪看太久,看花了眼。 夜玄眉头一皱,刚觉得怪异,就见李清童和一众掌事们从重重殿门后飞身出去,一扇扇殿门轰然合上,夜玄知道,他此时只能守在这里。 第123页 一个个镜面一样的反光出现在凌香殿外的上空,众弟子有序的退在殿前,纷纷拔剑对着广场上空。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光面里跃出,敖沧从黑屋里走出,伸开黑袍下的双手吸了一口气,“十三年了!咱们的帐该清算了。” 紧接着魔狼族的族长狄彪从另一个镜光里跃了出来。 然后是无数妖族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从大大小小越来越来的光面中出来。 “啊?这……”一个掌事突然愣住了。 妖族仿佛将凌云宗和北荒联接了起来,这种定位咒现今没有几个人能使得出来,这么多的定位咒一下传送这么多妖族得消耗多少法力,简直无可想像。 一个长鬍子掌事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十三年前,你们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 狄彪哈哈哈仰天长笑几声。 原来内斗不过是个幌子,他们逃到中陆就是为了步这个十三年前没有布完的局。 黑压压的妖族立时站满了广场,凌香殿内一阵颤动,谷御书眉心一蹙,勉力支撑。 传功还未结束,贸然中断,必会伤及三人性命,护法似乎受到了外界干扰,空间产生小小的异动,大家勐然一惊,聚精会神,才重新进入最稳定得形态。 天上一时风云变幻,顷刻间数万妖族已经列阵在前。 “结阵!”一个管事拄杖吼道。 所有弟子秩序俨然的摆出一个阵型来。 李清童不熟悉凌云宗的阵法,便站在一个不太重要的阵脚上,刚一运力,只觉无数道灵里从他左手进右手出,那是他联通了阵中所有人的灵力。 那张无形灵力网就像一个护盾,妖族攻打一个阵脚,所有的灵力都会自然汇聚到需要的地方,那个阵脚的力量就会变得异常强盛,牢不可破。 如果多处受到攻击,力量就会平均分散,所以这个阵的缺点也显而易见。 如果每个阵脚都有妖族打过来,那种可以随意调配集中的力量就瓦解了。 而妖族数量多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破了这个阵。 然而还有人没有看清形势,网已经破了,还在苦苦牵扯,李清童断不开和别人的连结,力量被源源不断的吸过去,已经浑身出虚汗。 忽然有人抵住他的后背,一股浑然的力量让他如沐清风,清风中还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 他惊异地回头一看,那人琥珀色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好久不见。” 李清童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鹿尘飞身跃到阵前。 敖沧见人一挥衣袖,所有的妖族收了手,退到他身后。 “鹿尘,我不是让你去西域劝和赤魇魔君,你怎么在这儿?”敖沧抱臂道。 “我劝了。” 鹿尘刚说完,空中一道光线闪过,一个修建的身形便落在殿前。 只见一个男子戴着一块异形面具,身形挺拔,玄色修身锦衣掩映在一袭披风下面。 而披风上,一只暗织银纹的雄鹰自左肩绕背而下,气势昂然。 来人正是赤魇魔君。 第六十九章 赤魇魔君脚蹬一双银靴傲然立在雪地上。 疾风捲起鹅毛大雪从他身边刮过,银色面具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漠然的看着对面的妖族。 忽然,一簇簇黑色的雾气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他周围盘旋,那是妖族的五阶妖兽,戒魔。 沉闷的声音从飞窜的黑雾中传了出来:“十三年前,魔修迁到西域,如果没记错,这是魔君第一次出现在中陆。” 赤魇魔君闻言一动不动,而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被蔑视的戒魔,突然像一股疾风,从魔君面前掠过,仿佛要把他的面具揭下来,“魔君可别忘了,是谁把你们从这片大地驱逐出去,又是谁将妖族禁锢在北荒,人类是最不值得信任又自私的种族。” 戒魔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忘了魔修也是人,只不过法术与仙门背道而驰,沾染着一股魔性。 狄彪见到来人,想当然以为赤魇魔君是来帮助他们的,大笑一声天助我也! 敖沧右手金属做的假手指,骨节咯咯咯的敲着刀柄,突然一顿,察觉出空中一丝微妙的气氛,他忽然兇狠的瞥了一眼鹿尘。 鹿尘白皙的脸上不见血色,“你们让我劝赤焰魔君和妖族合作,我劝了。”他说着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但没劝动,魔君有他自己的选择。” “什么选择?!”敖沧突然质问赤魇道。 赤魇依旧不说话,半晌,见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他,才清了一下嗓子,“如果没有十三年前那场混战,我想魔修也不至于失去在中陆发展的机会。” 敖沧神色一凛,本来就沟壑纵横的面目越发凶神恶煞,“我用万妖骨求和,还显得不够有诚意吗?” “你说这个吗?”赤魇从披风遮挡下的腰带上拿出一根骨鞭来,打磨精緻的骨头,一块咬合着一块,足有数米长。 众妖族只觉一股无形的气场压了过来,不自觉往后瑟缩着身子。 戒魔围着赤魇手中的骨鞭急速飞旋,发出嗞嗞的声音。 “你没说他不跟我们合作就不能给他,不怪我的。”鹿尘话没说完,脸上的笑意骤然一收,屈身一跃跳到凌香殿的门楼上。 第124页 只见敖沧怒不可遏,一个弹珠似的法器朝他甩了过来,还好他躲得快,那弹珠在雪地上炸开一股浓烈呛人的白烟,“鹿尘,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这边仙门似乎反应过来赤魇魔君并不是趁火打劫对付凌云宗的。 那他来的目的又是为何?不可能是单纯为了和妖族翻旧帐吧? 而鹿尘身为一个妖族首领,又为何背叛敖沧,拿万妖骨去讨好赤魇魔君? 眼前的局面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然而那边敖沧和鹿尘已经打的不可开交了。 敖沧双掌旋出一股巨大的法力向鹿尘连连拍去。 鹿尘从一重屋檐飞到另一重,所过之处,嘣嘣嘣巨大的法力爆裂声,一团团白汽消散过后,凌香殿的外围只剩下断壁残垣。 耗时数年修起的大殿顷刻之间竟成了一座危楼。 鹿尘气喘吁吁的落在一个残缺的廊檐上,颈下暴起的筋脉闪着银光,因为隔得太远所幸无人看见。 赤魇拿着万妖骨炼化的戾气阴森的骨鞭,略一用力,骨鞭刷的一声展开,电光火石间只见空气都被抽裂开,闪着青色的光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骨鞭吸引了过去。 敖沧见状收势看着赤魇魔君,狄彪却是迫不及待,妖刀一晃,就朝赤魇扑了过去。 骨鞭缠在妖刀的刀刃上,狄彪只觉虎口发麻,妖刀一阵抖动终于脱了手,被骨鞭甩在岩石上,刃都卷了起来。 狄彪见状,气的满面通红,从背上抽出两把巨斧,左右开弓,噼了过去。 敖沧却不上当,鹿尘明显力有不逮,他便远远避开赤魇,追着鹿尘一阵穷追勐打。 李清童早知鹿尘有伤在身,又见他气息紊乱,面色惨白,举剑拦了过去。 “你在这里逞什么强,还不快走!”李清童气沖沖的赶人。 鹿尘却从他话里听出一种别样的关心来,抿嘴一笑,“有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走。”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打情骂俏!”敖沧脸上表情诡异,从鼻樑到额上笔直的疤痕都被他夸张的面目拉扯弯了。 他手中化出一把鬼头杖,随手一挥,就把挡在眼前的几个白衣弟子掀飞了。 一股强大的气场直逼过来,看来敖沧是非要杀了鹿尘不可了。 李清童横剑挡在鹿尘身前,“你说过,你的命是留给我的,快走!” 鹿尘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也顾不上说笑了,咳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李清童哪听鹿尘啰嗦,举剑就朝敖沧刺了过去。 他的剑刚碰到拿鬼头杖就被弹了回来,李清童凌空向后翻了几个后空翻才落在地上,他就不信邪,接着朝敖沧刺过去…… 他整条胳膊都麻了,支着剑半跪在地,勉强站起身子,等他找到机会准备向敖沧斜刺过去的时候。 突然胸口一疼,敖沧眨眼便到了李清童身前,鬼头杖重重的戳在他前胸,李清童飞跌在地上,沿着雪地,直撞到台阶前才停了下来。 魔君被狄彪和一群高阶妖族包围在一处无法脱身,眼看着,敖沧运足了法力,抡圆了鬼头杖,直直向李清童砸去,这一下落在他身上,非得将人拍成泥浆不可。 李清童被一线亮光刺得睁不开眼,身上的疼痛并没有他想的尖锐,睁开眼时只见,一团白影爬在他胸前,他身上一沉,一股滚烫的血腥喷涌在他怀里。 鹿尘蹙着两道淡眉,表情似是极为痛苦,嘴角却扯着,看着李清童幽深惊诧的瞳孔,“就算死不到你手上,能为你死,也挺好。” 鹿尘勉强支撑着,但眼中的光芒还是一点点无可挽回的黯然了下去,头沉沉的垂在李清童身上。 李清童忽然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他瞬间折起身子看着鹿尘,鲜红的雪从嘴角划到脖子里去,他静静的合着琥珀色的睫毛,琥珀色的头髮在风中颤动。 安静的就像睡着了似的,李清童颤抖着手去探他的鼻息,骤然收回的手让他有点难以置信。 他又去探他的颈侧,他的脉搏,出奇的平静。 李清童想了想,他是妖啊,他身上有很多反常的东西,奇怪的旧疾,奇怪的香味,说不定他那奇蹟般的恢復力一会儿就生效了,他又可以讨厌的在他眼皮子地下了。 李清童惊慌的猜测着,脑中那个一瞬间无数个念头飘过,他没看到迎头落下的鬼头杖。 那个鬼头杖却在他头上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住了。 骨鞭的末端在鬼头杖上缠绕数圈,被一截碎骨缠着,迟迟没有落下。 敖沧看着赤魇魔君坏他的好事,怒不可遏的用力往下压去。 两人暗中较着劲,空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赤魇一分神,被敖沧拽着骨鞭甩飞了出去。 夜玄凌空将魔君接住。 和怀中的赤魇对视上的一瞬,夜玄有些出神,一丝异动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他透过银色的面具,看着魔君的眼睛。 谁知赤魇骤然一挥衣袍落在地上,似乎被这无礼的直视冒犯到了似的,立在一边,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狄彪见到夜玄,响起在北阳的一战,当下红了眼,妖斧头挥的寒光大作,邪雾横飞。 夜玄化出幽冥剑,谁知两件沾染着万妖王法力的法器一碰面,空气都被扭曲了似的,人们脸上的表情跟着一阵歪斜,妖族有些胆颤的往后退去。 第125页 狄彪见状恼羞成怒的揣着面前一个胆小的妖族,那小妖兵吓得屁滚尿流的滚到了队伍后面。 幽冥剑剑光所过之处,一阵鬼哭狼嚎。 妖骨鞭亦是猎猎作响,闪电过处,一片断肢和肉焦煳的味道。 仙门和妖族,一白一黑,打成一团 敖沧和狄彪对视一眼,两人打的分身乏术,久战对他们十分不利。 敖沧眼神朝凌香殿紧闭的殿门望了一眼,无数道黑雾拖着浓浓的尾巴向赤魇和夜玄两个最强输出飞了过去。 突然一线微光从敖沧指尖飞出,破开迷雾和风雪,穿过重重坍塌的墙院,人群和鲜血。 最后透过薄薄的窗纱,飞进了凌香殿内。 那是一根极细,极锋利的透骨针,密不透风的法阵,竟然它轻而易举的穿透了。 林云飞和谷慕千坐在两个蒲团上,只觉一丝冰冷的寒光从他们耳边穿过,越过冒着灵光的银炉上空。 直直扎进了谷御书的胸膛。 谷御书身子一颤,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溢出,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的方神大乱。 “给我挺住!”谷御书咬着牙一声怒吼,所有人不都动弹分毫,那只会让作为力量中心的谷御书更加难受。 谷御书顿觉一股浊气在他筋脉之中奔涌,瞬间便流遍了全身。 竟然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毒,正不断吞噬他所有的灵力。 法阵已经被打破,无法维持原有的稳定,大殿内被一股震盪的气场弄的门窗瑟瑟抖动,帷幔飘扬。 林云飞和谷慕千浑身虚汗,头上直冒烟,早难以自持。 只感觉原本一条小溪般由谷御书传过来的灵力顿时汹涌澎湃如大海决堤,如此下去,谷御书岂不是要灵力枯竭?! 但他们依然无法阻止,否则谷御书灵力外泄如此厉害,定会爆体而亡。 林云飞心下一惊! 像是被置身在一个熔炉之中似的,焦灼难忍。 谷慕千亦是汗如雨下,但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眼角骤然淌下两行清泪和汗水混在了一起。 第七十章 凌香殿内真气激盪,门窗哗啦啦碎裂,飞了出去。 谷御书浑身筋脉颤抖,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殿内真气轰然爆开,所有人都被真气震得东倒西歪了一片。 “师父!” “父亲!” 林云飞和谷慕千摔倒在地上,拖着身体向谷御书的方向爬去。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云飞颤抖的扶住奄奄一息的谷御书,谷御书还有一息尚存,艰难的扯过林云飞和谷慕千的手。 “云飞,师父别无……他求,千儿,就交给你了……”谷御书吐字艰难。 “师父!” 林云飞覆住谷御书和谷慕千的手,失声痛苦。 谁也没想到,一代宗师,临终将毕生绝学传给了谷慕千和林云飞,竟道陨而亡了。 这一下突变来的所有人都不及反应。 敖沧和狄彪藉机在戒魔的掩护下离去了。 弟子们向凌香殿奔去,赤魇魔君看着一脸茫然失措的夜玄,他被人流推着往凌香殿去了。 李清童颓然的坐在鹿尘面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赤魇魔君走到他面前,“不好意思,我要带走鹿尘的尸体。” 李清童听到“尸体”两个字,浑身僵硬了,直到他们消失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回了御灵宗。 凌云宗上下从一场合籍的欢喜转变成此时一片悲声,凌香殿前满目狼藉。 夜玄看见掩面抽泣的弟子们,再看谷御书倒在地上已经断了气。 他突然心头一沉,脑中一片空白,灰蓝的眼底,逐渐蔓延出橙红的火光。 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是我,我不该擅自离开……” 宗中的掌事们垂首立在门外,“一切都是天命吧。” 鹅毛大雪夹着纷扬的纸钱从天而降。 凌云宗上下一片缟素,各陆前来哀悼的仙门,簇拥着一个玉棺往仙莱峰的方向行去。 默哀完毕,人群渐渐散了。 一世英名从此长眠黄土之下。 林云飞和夜玄左右搀扶着虚弱的谷慕千迟迟未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谷慕千一遍遍的重复着口中喃喃的自语,小师叔失踪了,父亲也去世了,他一直仰慕依赖的人突然间离他而去。 他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他会一直和凌云宗的一切在一起,怎料想世事竟是如此无常,还要经受这样一番生离死别。 然而妖族像笼罩在中陆的乌云,久久的盘旋着。 各地的拉锯让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甚至连悲痛的喘息都得不到,就已经奔赴在路上了。 东方苍茫的海岛上,一个黑色的人影落在沙滩。 寂静的听海楼早已人去楼空,显得格外寥落。 御灵宗自从少宗主消失之后,老夫人病重,一天只有片刻的清醒,蒲俊楚恍然间见了白髮,他这个年纪对修行的人来说正值鼎盛,可如今竟然显出一副沧桑之态,常常一个人在月下发呆。 之前总在园中小径上忙碌穿梭的侍童,如今甚少得到主子驱使,只怕影响了主子情绪,都窝在屋内不愿出来。 第126页 黑影如入无人之境,走到一处厢房里。 老夫人形容枯藁的躺在床上,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悠悠睁开浑浊的双眼,只觉面前一个模煳的人影,却是分辨不出。 老夫人颤巍巍的朝那人影叫道:“是苏儿吗?” 那人摘下脸上银色的面具,面具下清灵毓秀的脸上湿了一片。 蒲苏跪在床前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孙儿不孝,来看你了。” “苏儿。”老夫人哭喊一声,抬起骨瘦如柴的胳膊碰着蒲苏的手臂,老泪纵横,“你去哪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祖母不要担心,苏儿过得很好。”蒲苏抹着老夫人的眼泪。 “都瘦了。”老夫人忽然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蒲苏见祖母终于有了笑,欣慰的擦擦脸上的泪,给她掖被角的时候,才发现老夫人脸上的笑已经凝固了。 一束晶莹的光从她身体里飘出来,缓缓凝成一块碧绿的玉石。 蒲苏伸手接过那玉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忽听门外一串脚步声响起,蒲苏现在一身赤魇魔君的装扮,不愿被人看见,戴上面具跃窗而出。 他远远听到侍童的疾唿,慌乱的脚步和东西被打翻的声音,一边走一边泪如雨下。 刚刚赶到御灵宗的李清童和蒲俊楚一起迈进了屋子。李清童看着老夫人脸上祥和的表情,又四下打量着房间,突然追到房后,花园里举目望去,只有干枯的花朵,半点也无其他踪影。 蒲苏一路跑到一个山洞里,鹿尘的身体平放在一个巨石上。 他拿出碧玺,虽然没什么把握,但他已经来不及将鹿尘和碧玺送到花亓寒那里。 他只知道鹿尘身体里封印着一个怪物,眼下已顾不得许多,再不救他,怕是復活不成了。 蒲苏扶起鹿尘,盘腿坐在他对面。 碧玺被一道灵力牵扯着悬浮在两人之间。 蒲苏只觉鹿尘体内两个元魂,皆是妖魂,他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蒲苏的。 所以他只能将两个元魂同时修復。 修復元魂得力量远非蒲苏所能达到,蒲苏勉励支撑,突然一股凌冽的光从碧玺上爆开,他被他光弹飞数丈之外,气血翻涌,当下失去了意识。 再到醒来时,鹿尘已经不见了。 蒲苏身体又疼又麻,只得回了西域。 燕子坞。 花亓寒衣衫松垂,坐在树下看一本药典,见到来人,伸手探到他脉上,脸上一怒,丢了书籍,“你小命是我救的,就算不要了,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蒲苏哪还有心思听他说笑,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唉唉唉。”花亓寒一边嫌弃,一边将人扶住了。 蒲苏再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出奇得温暖,他向四周看了看,才确定他躺在燕子坞的朱楼。 阳光透过格窗照在他脸上,窗外的长廊上一个黑色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矮几前喝茶。 蒲苏看着那人影道:“见过魔君。” “唔。”赤魇抿着茶,嘴里含煳的应了一声。 “谷宗主道陨了。”蒲苏突然想起他在凌云宗见到的一幕,兀自伤心了起来。 魔君怎么会在乎仙宗的死活呢。 “嗯,听说了。” 赤魇背影一动,声音很小,却很深沉。 蒲苏突然鼻尖一酸…… 赤魇侧过面目,阳光晕着他额头到鼻尖到下巴的轮廓线,是成熟男子独有的锐利又有几分内敛气质的线条。 他面容沉静,散发着一股不可直视的气场,“你好好修养。” 蒲苏点头称是,将从魔君那借来的行头还回去,他现在是魔君的部下了。 一个魔兵出来将衣服接了过去,赤魇对花亓寒道:“把人给我照顾好。”就负手而去了。 “花前辈。”赤魇走后,蒲苏对着正在称量药草的花亓寒道:“我不知道鹿尘是不是有危险,我想……” “你没听见魔君的话吗?”花亓寒瞟了蒲苏一眼,“你这身体哪也去不了,还未彻底和魔性融和,这一年你就别想着出远门了。” “何须一年,有草药仙在,我敢打赌不出半年保准就能好。”蒲苏拍着马屁。 “别给我戴这高帽子。”花亓寒拍拍手中的药屑出去了。 我这不好的差不多了嘛,蒲苏下心嘀咕着,摆了摆胳膊,忽听咔哒一声,可能是刚癒合的骨头断了。 “花前辈!”蒲苏疼得一声哀嚎,震得朱楼都跟着一抖。 那天他掉到凛风崖下,摔的体无完肤,人还没落地就已经疼晕了过去,醒来时便在这朱楼了。 据花亓寒说,救他回来的是在中陆暗访的魔君。 蒲苏虽和魔君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道魔君为何会救他这么一个仙门弟子,也许是看在花亓寒的面子上吧。 蒲苏看的出来,魔君的三个祭司,他好像跟这位左祭司大人走的更近些。 不过现在他也不是什么仙门弟子了,蒲苏的元神受损,被凛风崖下的噬魂鬼吃的差不多了。 魔君为了帮他修復元神,用他魔修的术法,蒲苏转化成了魔修的体制。 第127页 从此仙灵法术与他无缘了。 反正他也不在乎,从蒲苏穿进来至今,修为的确实稀松平常,基本靠着原主的修为苟活,魔修的法术虽然霸道,但似乎更适合他,在凌香殿前的时候看着还挺能唬人。 当然魔君救人也是有要求的,蒲苏从此就要效命于魔君了。 他好不容易说服魔君并借来他的行头在谷慕千合籍当天赶到凌云宗,原书中这一天本来是夜玄和谷慕千的合籍大典,夜玄也在合籍前夕堕入魔道。 但前夕什么都没发生,蒲苏就等在凌云宗外,只是蒲苏也没想到妖族会来,他担心的没有发生,但是凌云宗却受到了重创。 他虽然可以改变剧情,但似乎牺牲一直都在,只不过被现在的剧情转化了。 好在夜玄没有离开仙门,也没有入魔,没有黑化,这一切如果需要一个人承担,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蒲苏成了魔君麾下,他就要代替原书中夜玄在魔修中的作用,藉助魔道的力量去帮助夜玄和仙门,驱除妖族。 蒲苏没有想到魔君竟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那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意和中陆合作呢? 魔君神色冰冷,让人捉摸不透。 蒲苏只能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刚能动弹,就吵着要到炎魔殿述职了。 第七十一章 蒲苏和花亓寒坐在黑木辇上,被魔族的侍从抬着掠过西域的深色大地。 白云苍渺,云雾下的乌殇城越来越近。 一列身披甲冑的魔修将他们领到炎魔殿前。 俏娑罗一身酒红色曳地长裙,敲着二郎腿,细腰盘进铺着虎皮的凳子里,眼睛睃着跟在花亓寒身后进入大殿的蒲苏。 魔修中甚少有这么形貌昳立的男子,引得殿内侍从纷纷侧目。 蒲苏着一身玄色礼服,衬得面容越发白皙细嫩,他被众人的目光看的已是十分不自在。现下更觉两道热辣辣的目光在他身上毫无顾忌的逡巡,长了触手要将他一层层扒开似的。 蒲苏不禁紧了紧衣襟,跟在花亓寒身后,躬身朝赤魇同声拜道:“参见魔君。” 魔君挑眉看点殿下两个人,没有一个把他的话听进去的,“不是说养好了伤再来吗?!” 谁有工夫管一个病号。 蒲苏笑脸相迎道:“魔君抬爱,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在燕子坞整日无所事事实在憋闷,就想着某些差事,也好尽快熟悉职责。” 俏娑罗道:“倒是挺勤奋。” 有事业心的男人自然比较加分。 她旁边坐着左祭司蚩延,蚩延身形粗犷,赤着的胳膊,兴致特意的银镯环着嶙峋的深色肌肉,一抬手就丁零噹啷响。 他此时已有几分醉态,脸颊和脖子成了棕红色,抬眼看着细瘦的蒲苏,心道:这小身板能干啥。 “不急。”赤魇一挥衣袖,花亓寒和蒲苏坐在一侧席位上,一列女修,身形妖娆,端着各色美酒美食来到席前侍奉。 蒲苏不禁一怔,见大家席间皆有三两女修倒酒添茶,习以为然,便不动声色的坐下了。 他并不会喝酒,穿到仙门弟子身上,仙门本来也是禁酒的地方,但魔道就不一样了,丝毫没有这些忌讳,倒让他无措起来。 之间花亓寒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他性子向来不拘,偶尔和魔君对饮一杯,无暇顾及蒲苏会不会喝酒。 蚩延一看就是个酒鬼,终于逮着个机会,有新人来便借势多喝几杯,想必魔君也不会怪罪。 他端着酒壶走到蒲苏席前,豪爽的勾着他的脖子:“老规矩,你先自请三杯吧。” 蒲苏看看花亓寒,又偷偷瞄了一眼魔君,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看来这酒他不喝也得喝了。 蒲苏几乎是闭着气,长痛不如短痛的连饮了三杯! 蚩延眼中直冒光,拍着蒲苏的肩膀:“你可以啊,终于找到个势均力敌的了。” 蒲苏打着哈哈,放下酒杯,只觉酒水到了胃里刚开始还有一线清凉,不多时便像着火了似的。 他这辈子第一次喝酒,一下子就懵了,那火一个劲儿往头顶,眼前的景物一下子远远近近,虚虚实实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上头,微醺,迷醉了吧。 他晕乎乎的赶紧夹菜吃,还没垫吧两口,蚩延又递过来满满一杯,“这一杯你想喝就喝,不想喝可以不喝。” 蒲苏刚要摇头,说不喝了,只听蚩延道:“刚才那三杯是你敬魔道的,这一杯,我代表我们三位祭司欢迎你的加入,你要拿我们当同事,你就喝,当然你也可以不喝。” 话都这么说了,蒲苏接过来就灌了下去,新同事不能得罪人,道理他懂。 “谁要你代劳?”俏娑罗踩着高靴,轻曳裙摆走了过来,侧开的裙摆下露出一截光滑的美腿,“欢迎你……” 话没说完,蒲苏就将她的杯子接过来喝了。 俏娑罗见他目光迷离,面色潮红,和蚩延一递一杯的喝着,谁送他酒他都接过来,显然已经醉了,没意思的回到座位上。 她有意朝花亓寒送了几回秋波,但花亓寒和魔君一样,对她的美视若无睹。 俏娑罗无趣的饮了几杯,称身体不适就回去了。 蚩延大大咧咧,左手搂着女魔修右手搂着蒲苏,已经醉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第128页 几列莺莺燕燕的女修从大殿两侧鱼贯而入,在舞池中央一转圈蒲苏就开始晕。 一个胆子大,性子奔放的女修将衣袖甩到席间面生的小哥哥面前,暗香从那盈盈衣袖中飘出,蒲苏不觉吸了一口,胃里一阵抽搐差点呕出来。 他彻底失去意识前是女修的欢声笑语,不停对着他敬酒的画面。 后来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蚩延被侍从抬着出了炎魔殿,自对抗妖族以来,魔军第一次见他喝这么痛快。 花亓寒看着蒲苏像个挂件靠在赤魇身上,额头青筋直跳,简直把他的脸丢尽了,面色难堪,“魔君。” 他本来要将人接过去,魔君却道:“让他在这里住段时间吧。” 花亓寒眉头一皱,看着赤魇,这不像他的性格。他平时不是最讨厌年轻气盛,不懂规矩的年轻人吗? 再看魔君似乎主意已定,只得拱了拱手,退下了。 众人只见魔君扶着不省人事的年轻男子从炎魔殿走了出来,纷纷垂首退在一边,两人朝着魔君寝殿的方向走去。 赤魇命人将偏殿收拾出来,扶着没了骨头似的蒲苏,将他放到偏殿的榻上。 榻上铺着柔软的兽皮,黑色的纱帐,在烛火下有银色的闪光。 蒲苏面色微红,躺在柔软的毯子中,唿吸深沉,似乎做了什么美梦,脸颊上漾着淡淡的笑,往毯子上蹭了蹭。 魔君站在榻前,独自端详着睡熟的蒲苏,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起身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蒲苏昏昏沉沉的醒来,头昏脑胀,看看房间的装饰,还有闻声推门进来的一个个女魔修。 他竟然还在乌殇城! 花亓寒呢? 他正揉着脑袋想破头也没响起昨晚发生过什么事情。 “大人,起来洗漱了。”女修说着就要掀他的毯子,蒲苏死死的抓住,他再三请求,女修才无可奈何的退了出去,关上门,任由他独自洗漱完。 蒲苏洗漱完刚从偏殿出来,就见赤魇一身束身锦衣,坐在院中的石几前。 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独有的气度,跟花亓寒的慵懒随性大不相同,有种冰冷的威严,毕竟是魔君,举手投足自带王者风度。 但他眼神里有一丝不太符合魔君身份的忧郁,有点像蒲苏喜欢的影帝,梁朝伟。 让人亲近,也让人不敢靠近。 赤魇见一群女修被他堵在门外,抿着茶,挑眉道:“不满意?” “没有没有。”蒲苏吓的连连摆手,“我只是不太习惯别人伺候,就不麻烦姐姐们了。” “姐姐?”赤魇品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侍从便轻车熟路的送来早点。 “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蒲苏有些出神,赤魇这是要和他一起用早餐吗? 赤魇拿起筷子,看着还愣在一边的蒲苏。 “哦,好。”蒲苏卡顿了片刻的脑迴路总算反应过来了,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和魔君共进早餐。 吃完饭,蒲苏不敢多言,跟着赤魇走到殿后。 地面的石砖忽然裂开一条缝,缓缓露出两平见方的洞口,一列石阶直通往黑漆漆的地底。 一股寒气从地底冒出,蒲苏往深不见底的地道里张了一眼,赤魇一弹响指,石壁上的灯亮了起来。 他负手率先进入,蒲苏望着他的背影,莫名的有种安全感,跟在他身后迈下台阶。 幽暗的长廊似乎没有进头,赤魇沉沉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现在仙门和妖族处于胶着的状态,现在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中陆的局势。” 蒲苏已经猜到魔君让他入魔道的原因,他定然是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魔道和仙门积怨已久,难道魔君不想藉此机会化解恩仇吗?”蒲苏试探道。 “化解?”赤魇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蒲苏。 他似乎很认真的想着什么,陷入了沉思,也仅仅那么一瞬,他就回过神来,问道:“你跟凌云宗关系很好?” “我和林云飞还有谷慕千从小一起长大。”这是原主的背景。 “如果你现在这个样子回到他们面前,你觉得你们之间还会像之前一样吗?”赤魇问道。 蒲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了魔道,他只想在这个世界活着,比起摔死在凛风崖,入魔道又有什么,他只道:“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这话蒲苏也能听出其中的不确定来,赤魇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前走。 蒲苏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忽然坠入一片迷雾里。 自从他跌入凛风崖,醒来后便是这样一副魔体,但他每天最想见的人就是夜玄。 只有加入魔君麾下,用魔君许给他的一个心愿,他才毫不犹豫的借来魔君的行头跑到中陆,接住魔君强大的法力可以让他暂时行动自如。 他忍着元神和浑身的骨头碎裂到不确定能不能复合的痛苦跑到凌云宗。 在他目光和夜玄相遇的那一刻,他突然就犹豫了。 这犹豫让他们擦肩而过。 他不能让夜玄知道他现在在魔道,因为他不想夜玄和魔道扯上任何关系,任何不利于夜玄的牵扯他都不允许再发生。 他会拼尽全力避开所有原书中让夜玄被虐的情节,所以他要尽快取得魔君的信任,他要帮夜玄将妖族驱逐出去,哪怕入魔道,藉助魔修的力量。 第129页 蒲苏只能这么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还不是时候。 他喉头兀自哽咽了一会儿,沉声问道:“你也有很亲近的人吗,在仙门?” 赤魇不料蒲苏反将一军,一时无言。 蒲苏突然发现他刚才用平语问魔君这么无礼的问题,当即躬身道:“属下失礼了。” 赤魇摆摆手,两人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向着无尽的甬道走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蒲苏和魔君刚从地下通道走上来,就见俏娑罗从花园一角拐来。 她听说昨晚魔君将这个长相清秀的属下带了回去,却将人安置在偏殿,两人又一起吃了早餐。 她眼神怪异的打量着蒲苏。 赤魇负手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俏娑罗立时收了神,垂首道:“敖沧派人来说和了。” 只见一个小妖从一列魔修身后走了出来:“我们族长说了,你既拿了万妖骨,就要跟妖族合作。否则,就将万妖骨还给我们妖族!” 那小妖仗着是敖沧眼前的红人,气焰很盛,只见魔君指尖轻轻一握,那小妖突然疾唿一声,膝盖嘎嘣一响,跪在了地上。 魔君冷哼一声:“不懂规矩的东西。” 那小妖连连唿痛,被一群魔修拖了出去。 “回去告诉敖沧。”魔修听见魔君发话立即停住脚步,“想要万妖骨,尽管来拿!” 那小妖只顾着唿痛,被一个魔修揣了一脚,要不是留着他的命传话,早把他弄死了,那小妖又吃了一记,叫道:“知道了。” 魔君一甩衣袖,背着手出了花园。 俏娑罗这时意识到她就不该让人进来,魔君几时跟妖族为伍了?! 白白坏了魔君兴致,下次再让她见到,直接杀了餵蛊。 蒲苏看着众人离去,也回了寝殿。 没过多时,他隔着窗子看见一队人马停在魔君的主殿前,有人进去禀报了什么。 赤魇从殿里出来,一群女修围着给他穿轻甲,似乎要出门。 制作精良的甲冑,裹在赤魇身上,他冷峻的眉目更显出几分威严。 女修的纤纤玉手将他长发从衣领中抽出来,赤魇双目微合,伸着手臂,任人服侍他穿戴。 女魔修个个脸上堆着钦慕的笑意,赤魇面上却没有半点波澜。 蒲苏在偏殿门口干站着,显得有点失礼,于是自告奋勇上前帮忙,白皙的手指竟比女子还柔软些。 他帮魔君抻平了铠甲,摆正了衣领,垂首道:“好了魔君。” 赤魇神思一怔,张开眼只见蒲苏笑脸相迎,立在一边,刚才给他整理衣服的竟是蒲苏? 魔君有些不自在的松了下衣襟,蒲苏察言观色功夫一流,偷偷扫一眼赤魇的神色,只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清了清嗓子,没说什么,大步流星的去了。 有谁能告诉蒲苏,这个世界厉害的人物怎么都一个个面若冰霜,霸道似的,修为高低是根据霸总值定的? 蒲苏心里正嘀咕,只见众人神色莫名的看着他,然后跟在魔君身后走了,蒲苏也赶紧跟了过去。 赤魇再怎么说也是魔君,自然有他过人之处,蒲苏在他面前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少有什么变化,话也少,基本全靠猜。 蒲苏忽然就想起了夜玄,夜玄之前也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能相处久了,蒲苏竟然也不觉得了。 而赤魇比他尤甚些。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一个黑木辇和数量法力驱动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城门前。 魔君步上木辇,又有一群人跨进马车敞开的车厢里。 “你不来啊?”蚩延坐在马车上,看着蒲苏。 蒲苏看看魔君,魔君没发话,他也不知怎么安排,只道:“我伤还没好。” “我们几个人还保不了你?”蚩延拍着胸膛道。 蒲苏闻言神情激动,显然是想去的,他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乌殇城有什么意思。 魔君未置可否,只大手一挥,木辇被侍从抬着转瞬消失在荒野上。 “快上来。”马车眼看就要出动,蚩延伸着手,蒲苏顾不得那么多了,紧走两步赶上去,被蚩延抓着拉进了车厢。 里面有十来个座位,只做了六七个人,俏娑罗也在车厢内,眼睛在蒲苏的腰身上乱转。 魔君一向男女不吃,这回是万年铁树开了花?俏娑罗心下思忖着,再看蒲苏灵巧秀气的面目,一双笑眼萤光灿灿的。 啧,果然老牛都爱吃嫩草。 敞篷的马车在疾风中飞驰,蒲苏想看看四周的风景,却像是坐上时空隧道一般,眼前景物化成虚影向身后奔腾而去。 西域昼夜温差特别大,白天穿着刚好的衣服到了晚间冻的都要结冰了似的。 众人纷纷裹上兽皮做的保暖长袍,只有蒲苏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看着人手一件的袍子,揉了揉胳膊,蚩延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竟然真的有人在西域夜里出门不带厚衣服。 蒲苏脸上挂着尴尬的笑,那笑容也要结了冰似的,冻在脸上一时收不回来。 突然眼前一黑,“啪嗒”一声,有东西重重的从空中刮过来盖在他头上。 他扯下来一看,众人脸色都惊了,“这不是魔君的斗篷吗?” 第130页 蒲苏摸了摸,上面还有温度,又往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魔君的木辇。 蒲苏虽然尽量不动声色的穿上魔君的斗篷,但所有人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蒲苏的脸被宽大的斗篷上那一圈蓬松艷丽,一看就不一般的狐狸毛领衬托的又软又无辜。 蚩延用胳膊肘捅的蒲苏身子一个趔趄,“魔君对你不一般啊?” 众人闻言压着嗓子一笑,蒲苏脸顿时红了,“你们别胡说,魔君只是对新人照顾些罢了。” “我们还是新人的时候可没见魔君对我们这么照顾。”有人立即坏笑道。 蒲苏知道这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他昨晚喝的稀里煳涂的,听说是魔君将他扶回去的,然后看门的女修说魔君很快就从他房间出来了。 他原本没有多想,但架不住人群一起闹,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便在他心头一闪而过。 魔君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不然乌殇城那么多好看的女魔修,也没见他娶任何一个。 至于男人嘛,魔修大多身形粗犷,不修边幅,确实没几个能看的。 好看的也有,花亓寒就算一个,他在小辈面前通常没什么正经,在魔君面前倒是比平时看起来靠谱多了。 两人年纪相当,就算魔君用强,也将人掳去了。 可能魔君看不上他,或者根本就没那心思,都是底下的人无聊喜欢猜测魔君的心思罢了。 “从来没人这么近魔君的身,你可是第一个。”一个人张口打断了蒲苏的思绪。 “什么?”蒲苏疑惑道。 “也就惯常伺候他的那几个女修能给他提提衣服什么的。” 蒲苏突然想起出发前他帮魔君整理衣服,“这也没什么吧。” 蒲苏虽然这样说,心里不免哆嗦了一下,倒提醒他了,这里毕竟是魔修的地盘,他应该防备着些。 至于魔君的想法,谁能猜得透,魔君怎么想他那是他的事,反正他是不会有那个心思的。 没过多时,他们便抵达一个营地。 一个个帐篷扎在黑乎乎的泥土里,远处是连绵的雪山。 这里是从东陆起经过中陆腹地,又延伸到西域的千峰山的尾部,寒风从雪山上吹来,妖族就是从这里入侵西域的。 雪山上隐约能看见渺渺茫茫的浑浊的雾气,正是从北荒渗过来的妖气。 赤魇下了辇,进入一间营帐,里面生着火炉,十分温暖。 俏娑罗和蚩延来到魔君的帐子里,蒲苏随后跟了进去。 宽大的斗篷在赤魇身上威风凛凛,此时却将蒲苏包成一个雪白软糯的糰子。 他解下斗篷,将它挂在入门处的衣架上。 赤魇坐在正中的席位,身后一个巨大的屏风将帐篷内的空间分成前后两部分。 众人面面相觑,坐在两侧,只见魔君目光定定的不知看着何处,众人也都不敢说话。 “阿嚏” 魔君用方巾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空气才放松下来。 “魔君……” 蒲苏刚想致歉,魔君抬抬手,示意先说正事。 侍从从旁边抬过来一个沙盘,“虽然看不出妖族有何动向,但听说有人在这附近失踪,有可能是千峰山的野兽也有可能是妖族所为。 时值寒冬,加上和中陆的对抗,妖族急需补充足够的血维持体能,随时都有可能突袭西域,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打起精神看紧了。 他们一旦打过来,不见血必定不会罢休,到时把所有魔修撤离到乌殇城内。” 俏娑罗皱眉道:“可是这样会给乌殇城增加负担。”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允许我的人有任何闪失。”赤魇语气深沉而不容置疑,一抬眼,所有人闭了嘴。 “这里。”蚩延指着沙盘上一个缺口,“风口大,轮流看管,一个时辰换一次人。”魔君转身对蚩延道。 蚩延脱了袍子,赤着一截手臂,哐啷啷的拍着胸脯,“魔君放心,包它一根毫毛都飘不过来!” 俏娑罗也垂首应了一声。 又有一些人员调配,蚩延和俏娑罗作为主力,一应事情对接完毕便退下了。 魔君看着沙盘,眉目凝重,不知在思忖什么,蒲苏虽然不愿打扰,但还是从角落走出来道:“魔君,我的任务呢?” 赤魇恍然抬起头,似乎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你的伤……” “不妨事,就算打打下手也行。”蒲苏道。 赤魇思忖片刻,“你明天跟我一起上山吧。” “好嘞。”蒲苏一边应着,一边开心的退了出去。 刚撩开帐帘,刺骨的冷风中夹着冰屑,蒲苏一个激灵,想起了一个十分紧迫的问题,他今晚睡哪? 第七十三章 荒野上黑寂寂的,唿号的风从一个个紧闭的营帐前刮过。 帐定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蒲苏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蚩延或者俏娑罗的营帐在哪。 他兀自踟蹰了一会儿,寒风吹的他透心儿凉。 他再次出现在魔君面前的时候止不住的打着哆嗦,像一个畏惧风寒的小兽。 第131页 赤魇帐内暖烘烘的,他刚将外衣褪到一半,看见蒲苏鼻尖冻的通红,站在帐门口搓胳膊。 魔君衣服半挂在身上,穿也不是,脱也不是。 蒲苏尴尬道:“魔君,我没地方去。” 赤魇才想起,他是临时跟过来的,抬眼看着蒲苏,“你就住这里吧。” 赤魇说完往屏风后走去。 蒲苏打量了一下,这种营帐像他在电视上见过的游牧民族的帐篷,相当于小型起居室,屏风后面就应该是卧室了。 他犹豫再三,见魔君穿着单薄的衣衫出来倒茶,道:“不用麻烦,我睡在这里就好。” 魔君看着厅内,地上的毯子有些脏,实在不像能住人的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知道魔君是不是激将法,但这招对蒲苏挺管用,他抱着胳膊一副“我才不怕”的样子冲到屏风后面。 不看不知道,原来里面是个十分宽敞的屋子,一张柔软的大床,床边还有个矮塌。 好在那塌够宽,能容得下他了。 魔君见他坚持要睡榻上,就随他去了,拿着一些柔软的皮毛给他。 蒲苏躺在榻上,房间里幽幽的灯整夜都亮着,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魔君躺在床上,突然翻身看着睡在床边上的蒲苏,蒲苏见状连忙折起身子,“对不起,打扰魔君休息了。” “我本来也睡不着,倒是你,还这么精神。” 蒲苏躺进被窝里,忽然问道:“魔君,你睡不着的时候有特别想念的人吗?” 赤魇没说话,蒲苏知道他听见了,便自言自语道:“我好想我的朋友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跟他们关系很好吧。”魔君枕着胳膊道。 “那是自然。”蒲苏摸了摸空空的脖颈,他戴在脖子上的法戒坠落凛风崖的时候掉了,如果有机会出去的话,他要去找一下。 “魔君,你要是渴了给我说一声,我给你倒水。”蒲苏小声道。 “嗯。”赤魇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不愿被打扰的样子。 蒲苏捂着厚厚的毯子不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蒲苏就充当起魔君的侍从,伺候魔君起床梳洗。 “蒲苏。”赤魇仿佛已经习惯了,前前后后总把他名字挂嘴边。 蒲苏擦干净桌椅听见魔君叫他,撩开帐子一看,只见魔君牵着一匹雄壮的骏马,将缰绳递给了他,“走,我们现在进山。” “好嘞。”蒲苏笑靥如花,接过缰绳和马鞭,已经幻想到他鲜衣怒马,英姿飒爽的神态了。 然而现实总是有些差距,他谨小慎微的骑着马跟在魔君身后,生怕一不小心被抖落下去。 听说有人在这里失踪,魔君亲自过来查看,他们沿着陡坡往上走,越往上越寒冷,马蹄踩着滚动的山石一个不小心就会滑下去。 他们只得下了马,要徒步翻越前面的雪山。 蒲苏试着用了下水云诀,脚下凭空升起一股风将他托到雪山之巅,还好能用。 魔君转瞬立在他身侧,都没看见他怎么上来的,蒲苏刚上来就被眼前的雪景震惊了。 只见雪峰一座挨一座,疾风又将他们雕琢出奇形怪状的模样。 有的像月牙型,有的像斜塔,真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蒲苏刚要向前走,被魔君制止了。 “你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这下面其实都是丛林和万丈深渊。” 蒲苏闻言皱眉道:“那要怎么看出雪层之下有没有妖族的痕迹?” “你过来。” 蒲苏疑惑着刚走道魔君近前,就被他卷进宽大的披风下,人已经掠过数重山头,遨游在雪海之上了。 他们迎着一个高高的山尖府冲过去,蒲苏惊异于魔君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功底。 那他为什么没修仙术,他如果修仙术的话估计能和谷御书齐名。 实力如此强大的人,修仙修魔往往只在一念之间,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念,能让人选择在常人眼里不是正途的魔道呢? 蒲苏看着魔君,赤魇能感觉到蒲苏的目光,却没有理会,任由他毫无顾忌地看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有耐心。 “这样你能看清什么?”魔君那独有的深沉的嗓音在蒲苏耳边响起。 蒲苏立在高高的山尖山上,他们来时那个看似高不可攀的山头在群山之中已宛若麦芒了。 只见所有的峡谷几乎被风雪抹平了,像一个个陷阱似的,正在等人跳进去,而蒲苏刚才的举动就像一个小白鼠。 “这里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猎场。”蒲苏感嘆道。 赤魇看了他一眼,蒲苏看到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出一点弧度。 蒲苏竟有种像被家长表扬了的小学生似的莫名兴奋。 他刚开心的一跳脚,脚下的雪突然滚进山坳里,他整个人顺着雪就往下滑。 然后他的手不自觉的扯住了魔君的衣角。 蒲苏心头一惊,雪崩了?! 他正急速下降,只见雪坡上伸出一个巨石,眼看就要撞上,蒲苏扭过身子挡在魔君身前。 预想中的撞击迟迟没有来,蒲苏睁眼一看,只见脚下的雪如翻腾的白色巨浪,转眼那巨浪就被甩在身后。 第132页 魔君紧紧的拖住他,蒲苏惊慌未定,宛若雷鸣般的轰鸣声在身后响起,并且越来越远,山头的积雪纷纷涌向峡谷。 一座一连一座,一片连一片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没多时雪山像是一下脱掉了雪白的帽子,光秃秃的立在远处。 魔君和蒲苏稳稳落在平地上,赤魇紧皱着眉头,“你不要命了?!” 蒲苏没想到这一跺脚的功夫引发这么大连锁反应,心虚的不敢吭声。 “你知不道刚才多危险?你要是撞在石头上,花亓寒白辛辛苦苦救活你了!” 蒲苏一惊,原始是因为这个。 “我这不没事吗?”蒲苏没见魔君这么生气过,打着哈哈,“刚才怎么回事?” 赤魇过了一会儿面色缓了过来,自顾向前走去,“妖族收网了。” “收网?”蒲苏嘀咕着,四下找不到他的马,可能刚才受了惊,吓跑了。 “蒲苏。”魔君伸手将人拉到马背上。 蒲苏猝不及防,缩着身子窝在赤魇怀里。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情绪。 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辆二八大槓自行车,他父亲骑车上班,他就坐在前槓上,到幼儿园门口下车。 现在不知怎么救突然想起来了,他转身看魔君,赤魇低沉的声音像碰撞的金属,产生一截绵长的余音,道:“坐好。” 简直跟他爸以前训他的时候一样。 他们回到营帐,魔君命令他们即刻撤离,俏娑罗皱眉问道:“魔君,怎么这么快就撤了?” 魔君看看身后雪山间飘起的雪雾,“雪层坍塌,他们过不来了。” 这时候蚩延领着一队魔兵灰头土脸的回来:“他奶奶的,差点把老子埋进去。” 众人抖落着身上的雪,开始收拾营寨。 “你先跟我回去。”魔君对蒲苏说完转身进了营帐。 蒲苏一脸歉疚的看着两位祭司,他来这一趟,也没帮上忙,两位祭司看他那身板,也没指望他,兀自派人收拾东西。 蒲苏和赤魇回到乌殇城,就见有人火速来报,妖族在千峰山活捉了几名仙门弟子。 这么说有人进了千峰山,中了妖族埋下的陷阱? “据说当中有几个长相十分俊秀的,身份可能不一般。” 蒲苏一听当即怔住了,难道是夜玄和林云飞,还有慕千一行人遭到了埋伏? “魔君。”蒲苏坐立不安走到赤魇面前。 “你想都不要想。”赤魇还不等蒲苏开口,解下披风丢给侍从,皮靴咯噔咯噔踩着青石地面朝寝殿走过去。 “哐”,殿门重重关上,差点砸到蒲苏鼻子。 蒲苏在殿门前看了看,不就想借你一套衣服穿吗? 既然你不肯借,那也只得另寻他法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蒲苏早早救躺下了,他支走了侍奉的女修,趴在窗前看着主殿的灯骤然灭了。 又过了几炷香时间,魔君应该睡熟了。 避过巡逻的侍兵对蒲苏来说不算难事,他悄悄熘进了魔君的寝殿。 只见一个华丽的圆帐从房顶掉下来,一层层围着一张宽大的圆形石床。 月亮的光影照进帐子里一个隆起的身形,魔君正躺在里面休息。 蒲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毕竟擅闯魔君寝殿,罪名不小。 他环视四周,没有看见魔君的披风和面具,蹑手蹑脚的在房间转了一圈。 最后终于在一面,隐在石墙后的衣柜里找到了,这么隐秘的设计,隐形衣柜的前身啊。 谁知蒲苏的手刚触到那披风,就被人从后面捉住了。 他竟然连一丝气息都没有感觉到。 蒲苏缓缓转过身,只见魔君抵在他身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第七十四章 “你……” 魔君刚要开口,就被蒲苏用手指堵住了嘴,四下看看,没有惊动殿外的魔修,才放了下来。 赤魇有些愠怒的皱着眉头,还没有人敢这么忤逆他,他扯着蒲苏,一把将人掼在了床上。 床上的兽皮毯上还有魔君的温度,蒲苏立即弹了起来,解释道:“魔君,我……” 魔君看到蒲苏有些发抖,刚才好像下手重了,神思微收,道:“你,非去不可吗?” “嗯。”蒲苏定定的看着魔君,房间里只有月光的些微光亮,却全都跑到蒲苏眸子里,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柔和而坚定的光泽。 赤魇闻言拉开另一个隐蔽的衣柜,只见里面从头到尾码着得有数十件一模一样的黑色披风。 一个单独的小歌子里,一根树枝衣架上单独挂着一件青黑色的袍子。 魔君把那件披风拿了出来:“这是青冥衣,我继任魔君的那天穿过一次。” 他说着将青冥衣和面具竟然递给了蒲苏,“你身上伤没好,青冥衣只能暂时保你不受外界攻击。本君已经劝过你了,既然你已做出选择,别后悔就行。” “不去,我才会后悔。”蒲苏接过衣服,突然郑重的跪在地上朝魔君磕了几个头,“我如果回不来,欠魔君的人情可能还不上了,在此谢过,以后如有机会,必侍奉魔君身侧。” 第133页 赤魇面无表情地脸上忽然一动,直到蒲苏离去很久,他才走到床前,缓缓坐下,然后沉沉的嘆了一口气,“这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蒲苏未及和花亓寒交代一声,就连夜赶往中陆与千峰山交接之处。 只见一个背风的山脚下,几队仙门弟子守在千峰山外,围着一堆篝火取暖。 看他们服饰,几个白中带浅青色配饰的,定然是穆清宗弟子了,而泰华宗弟子的修行衣是白中带有淡紫,两宗少宗主合了籍的,两宗弟子也是关系非常。 秋猎的时候蒲苏和各宗弟子都照过面,有几个倒是眼熟。 他悄然靠近,只听穆清宗弟子道:“人都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支援的人又没到,我们就只能这么干坐着?” 泰华宗的回道:“进去了又能怎样,里面地形复杂,你我又从未进去过,说不定只是帮倒忙,跟着添乱罢了。” 蒲苏听闻果然有人被围困,顾不得多想,便只身一人跳进了千峰山。 众人只觉火光一动,奇怪,明明没有起风啊。 “大家本来都配合的好好的,镜虚宗的人一来就要进山,怎么劝都不听。这下捅了篓子不说,还要连累其他仙门。”一个穆清宗的小弟子哆嗦着抱怨道。 “少说两句吧,现在我们仙门应该团结一心,一致对外。天快亮了,就先养精蓄锐,等援兵一到,我们就进山。” 众人便都不说话了。 蒲苏抹黑进了千峰山,心道夜玄他们定然遭了伏击,被埋在雪山下了。 本来是山谷的地方,堆起和山一样高的积雪,找人谈何容易。 好在他能感知到灵力,但那灵力被埋在深雪之下,一时半会儿很难发觉。 蒲苏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山一样的积雪让他不知如何下手。 他魔体还很弱,魂力只够他将雪清除一半。 好在压在雪山下的人应该掏了个洞躲在里面,蒲苏依稀能听见人声。 他只能手脚并用的往下扒拉雪,想在中间弄个井出来,但没多久就筋疲力竭了。 他有点低血糖似的直冒虚汗,眼前一阵黑,捂着胸口靠在雪堆上休息。 突然面前一热,他用手急忙挡住脸才发现他戴着面具,根本不用挡。 只见数十名弟子举着火把围在他身前。 他们为了不被妖族发觉几乎没用灵力。 火光一动,随即分列两侧,只见一片火光中走出一个伟俊的身影,蒲苏看着那身影怔了半晌。 来人正是夜玄。 夜玄一身雪衣,银灰色的肩甲挡着后背一袭银灰色的披风,威风凛凛。 他面色深沉冰冷,一双灰蓝的眸子透出彻骨的寒意来。 “你怎么在这儿?”一个弟子见到面前的蒲苏突然惊诧道。 众人闻言,脸上闪出一副人赃并获的神情。 蒲苏掸掸身上的雪站了起来。 魔君到底是魔君,他弗一起身,有些弟子往后一缩,他身上流露出一股自然又张扬的气场,那是他的青冥衣和面具,以及魔君的身份加持后的气场。 “本君只是恰巧路过。”蒲苏跟在魔君身边有些时日,对他的形体和声音已经拿捏的八九分相似,这些人没几个是见过魔君真身的,自然分辨不出。 两相对峙着,这时有一群弟子急匆匆沖了过来,二话不说,朝雪山上甩出几样法器。 只听嘣嘣嘣几声,雪山炸裂,从雪堆中走出几个雪人,雪人抖落一身积雪,竟然是傅仁一行镜虚宗的人。 蒲苏没好气的看着他们,敢情他火急火燎忙活了这么半天救的是竟然傅仁。 仙莱山的帐还没跟他算呢。 夜玄眉头一皱,凌云宗几个弟子上前道:“我们辛辛苦苦隐匿了半天行踪,给你们一下就全暴露了。” 众仙门皆是气不打一处来,傅仁看着夜玄,是他冒进了,不听指挥领着众位仙门进来,才会中了妖族的招。 而镜虚宗弟子一来把雪山崩了,把所有人暴露的彻底,自知理亏。 只是他没想到夜玄竟然来救他了,当下踹开前来营救他的同门,“你们到底有没有脑子!” 傅仁在雪山底下看来被冻的不轻,人抖若筛糠的走到夜玄面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了。” 夜玄看也没看傅仁一眼,冷冷的道:“知道就好。” “是是是。”傅仁立即退在一边,省的碍眼,刚一转身看到立在对面的魔君,神色一惊,“魔修还有胆来这里?!” “就是,这不会是你的计谋吧。”一个镜虚宗弟子立即附和道。 “我们一来就没看见妖族,倒是魔君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难道魔君是害我们仙门不成,要栽赃给妖族?” “魔修果然跟妖族一样,尽会使些下三滥的招式。” 仙门对魔修的成见似乎是天生的,一时一些扳不上檯面的难听话就出来了。 蒲苏不知道魔君还罢,这些天跟赤魇相处以来,他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臭名昭着,恶贯满盈…… 虽然有时候手段是狠了些,但不得不说他对手下还是挺好的。而且这十三年来并未与中陆有过任何为难,仙门又为什么不能放下成见呢。 第134页 没人看到蒲苏面具下已经怒火中烧的表情。 一个仙门弟子突然挑衅似的,趁其不备从侧面突袭过来。 蒲苏只觉面具一松,被人挑开了绳线,差点掉落。 夜玄朝那弟子出手就是一掌,将人拍在地上,那弟子还不知做错什么,连连痛唿。 夜玄对他置若罔闻,神情漠然的从那挣扎在地的弟子面前走过。 “虽然不知你为何出现在此处,妖族狡诈,魔君想必也知道并非最佳合作对象,何不与我们联手?”夜玄负着手,神情自若。 他面对魔君,不见往日谦逊形象,难道是故意装出一副豁达的仙门气度? 不知为何,他一靠近,蒲苏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过来,皮肤下初愈的裂骨处痛痒难忍。 “我会考虑。”蒲苏勉强稳住心神,一刻也不停留,纵身离去了。 夜玄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神,不知为何,从刚来就感觉鼻尖萦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轻轻捻了捻手上的戒指,却是出奇的平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点撤。”一个弟子招唿道。 千峰山里处处都有妖族的陷阱和仙门的法阵,他们难保不会陷入之中误伤。 万一妖族来了,这里绝对不是开战的好地方,众仙门纷纷撤离了出去。 蒲苏捂着胸口,越走越憋闷,吐出一口瘀血来。 夜玄周身的气场与之前大不相同,看得出来他修为已经精进到很强大的境界了,所有人都对他怀有几分畏惧, 就连一向跟他作对的傅仁都在讨好他,他的确今非昔比,蒲苏只是觉得不知哪里,感觉有些奇怪。 可能是夜玄的眼神和他的神态,仿佛和以前判若两人。 蒲苏勉强回到燕子坞,花亓寒一推门,见人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目光呆滞的躺在床上。 “花前辈,你说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一下子变成另外一个人?”语气也呆呆的。 花亓寒没理会他这痴言般的呓语,随手探到他胳膊上把了一下脉,脸上神色顿时就变了。 “你去中陆了?!” 两个人各自答非所问,花亓寒一把将人拉起来运起一道灵力注入蒲苏后背。 门窗惶然开启,一道疾风将魔君卷进屋内,花亓寒见人神色慌张的进来,再看看蒲苏身上的青冥衣,眉梢的痣忍不住一跳。 当初魔君将一个浑身筋脉断裂,三魂没了七魄的人带过来,他好不容易将人救活。 魔君眼看着蒲苏又去了趟鬼门关?! 燕子坞治病救人不花钱吗? 第七十五章 蒲甦醒来的时候看着魔君在床前看着他,想要起身行礼,被赤魇按住了。 “你先在这里住着,过些天我来接你。”赤魇冷凝的眉目难得显出一丝柔软,蒲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魔君起身道:“听说你吃不惯西域的食物,我找来了中陆的厨子,想吃什么交代一声便好。” “谢魔君。”蒲苏扶着床沿勉强支着身子。 “嗯。”魔君看他支撑的艰难,再没说别的话出了门。 花亓寒躺在崖前那颗一年四季都繁花锦簇的树上,人喝的微醺,眯着醉眼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他。” 魔君眉梢一挑:“把人给我照顾好了。” “行吧,反正人家也承你的情,我就是瞎忙活,也没人领我的情啊。”花亓寒嘟嘟噜噜说了一大堆酸话。 魔君避过花枝,站在花亓寒旁边,粉嫩的花瓣,将人衬的也温柔了几分,“小亓,有时候你真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花亓寒脸上醉意顿时没了,显出几分不耐,“别叫我小亓,我只是个连治病救人都要看心情的魔族医修罢了。” 魔君嘆了一声:“随你吧。” 反正他也只是让人望而生畏的魔君罢了。 花亓寒看见赤魇不动声色的走了,打了自己一嘴巴,一句话,终是伤了两个人。 魔君一路向崖下走去,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来燕子坞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蒲苏恢復的差不多了。 听说魔君来接他,一早开心的又蹦又跳,花亓寒拉着脸站在一边,真是个白眼狼。 蒲苏过去将他的玉簪正了正,“我还会回来看你的,老头。” 花亓寒肺都快气炸了,老头?!见过这么帅的老头吗? “你最好别来,我打断你的腿。” 幸好蒲苏熘的快,“那我更得来,找你接上。”说着人已经走远了。 “他连个拌嘴的人都没有了,这下肯定恼死我了。”魔君坐在辇上,微风吹着他如瀑的髮丝。 蒲苏看着魔君有点晃神。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魔君道。 “没有。”蒲苏嘿嘿一笑,感觉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据说现在妖族已经渐渐收敛了,一部分已经撤退到北荒。而经过数月之后,仙门的联合比之前紧密很多,已经很难让他们有机会得逞了。 妖族的两件法器,一件落到魔修手中,一件落到仙门手里,敖沧肯定是不甘心的。 妖族便开始在中陆造谣,扰乱民心,好在民众对妖族的痛恨之情溢于言表,没有翻起多大浪花。 第135页 蒲苏戴着斗笠,拿着竹杖,扮作寻常人去了中陆。 魔君不管他,旁人只道魔君被这个捡回来的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对他简直说一不二的。 蒲苏也不管旁人的眼光,能得到魔君赏识是他的本事,他又没偷没抢,坦然的出了乌殇城。 他到中陆主要有两件事情。 一是自从他用碧玺救了鹿尘,他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听说天哲族也在打听他的下落。 然后他还想找一找他的法戒,虽然凛风崖下都是峡谷烟瘴之地,但还是要找找看,万一找到了呢。 蒲苏带着面纱,羊肠小道上被风捲起一阵沙尘,他捂着口鼻,夹在一群流民之中。 刚抬起头看那沙尘来处,就见一群仙门弟子脚下生风,从他们面前掠过。 众人纷纷跪在地上千恩万谢:“仙君帮我们驱走了妖族,仙君是大好人吶……” 蒲苏像个木偶似的眼见着为首的人神色漠然的从众人面前走过,似乎感觉到一缕目光,夜玄侧过头,只见一个身着素衣戴着面纱的人立在人群之中。 他们执行任务时虽然常常避开人群,但有时难免碰上,人们一般都像这样对他们敬若神明。 蒲苏见那眼神漫不经心的飘过来,当即低下头跪在一边。 当然,也时常遇见这种看呆了的,夜玄不以为然的转过身,飘然离去。 蒲苏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又想起刚才那个飘乎的眼神,心中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他夹在人群中,神思恍惚的前行,一行仙门弟子从他们身后的道路上钻了过来。 “师父,休息会儿吧。”一群脸颊稚嫩的小徒弟拖着一副疲像,唉声嘆气,挤在草地上不愿走了。 李清童皱着眉头,他们已经出来一个月了,整天跟着他疲于奔命似的,李清童心疼道:“要不你们先回宗吧。” 小徒弟面面相觑,“这怎么行?” 他们眼见着师父瘦了一圈都没说什么,赶紧起来,不敢喊累了。 自妖族围攻凌云宗之后,老夫人离世,李清童给老夫人守完灵就到中陆支援去了。 蒲苏失踪了,鹿尘也死了。 李清童仿佛一下子就回到小时候,流落街头,形单影只似的,虽然身边弟子围绕,却总是感觉孤独的要命。 他不停的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给各仙门支援,仿佛一刻都不敢停,一停就感觉整个世界都跟他没关系似的,虚芜的可怕。 现在他看着一群初出茅庐的弟子央求他,他们跟其他弟子比年龄小的多,却不得已在乱世中斩妖对敌。 而他作为宗主,似乎一直忽略了他们的感受,此刻有些歉疚的道:“好吧,我们回宗休整一下。” 李清童领着弟子在一个村落旁歇脚,其时除妖之风大盛,村民们拿着东西要到山上去捉妖。 “这山上有妖?”弟子问道。 “可不是吗?村子里的鸡半夜被吸干了血。不是妖能是什么。”一个男子抄着一个铁杴扛在肩头。 “你们拿着这些东西也不管用啊。”又有弟子道:“要是真遇见了有道行的,你们就是去送死。” “什么有道行,他就住在山洞里,被我们打的不敢靠近村子了。”一个壮汉丝毫不以为然道。 李清童眉头一皱,想必是刚化形的低阶妖兽,一般只会吃些低级动物的血肉。 既然知道是妖,他就不得不跟去看看。 “你们先回去,我去去就回。” 众弟子闻言遵命去了。 李清童自和村民上山以后,山洞里哪有什么妖,村名不信邪,非要带他找到妖不可,不然他还真不信他们能捉到妖呢。 李清童却是刚和妖族大战一场,精力不济,但这里山深林密,以免村民出什么意外,还是强撑着跟他们四处找。 天渐渐黑了下来,林子里却是黑透了。 “先回去吧,明天再上来找也不迟,他又跑不掉。”一个村民劝说道,大家又饿又渴,一时也没了兴致。 正当他们走到半道上,只听一阵嘎啦啦的声音,像是生的血肉和骨头被咬碎的声音,林子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阴风吹过,听着十分瘆人。 他们顿住脚步,寻着声音来处,哆哆嗦嗦不敢近前,李清童抬剑挑开及腰的杂草丛向前走去。 众人颤颤巍巍跟在身后:“不会是什么妖怪勐兽吧。” 刚才不是说不怕妖怪吗? 随着越走越近,空气中也一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就着李清童手指的灵光,只见不远处一丛杂草正在晃动,众人缓缓举起手里的傢伙什准备包抄过去,李清童定了定神。 寒剑出鞘,李清童勐一挑开杂草枝叶,就见影子哧熘一下,就窜进了密林深处。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别给他逃了。” 李清童没看清那是人是怪,爬行速度倒是快的惊人。杂草根处躺着一只野兔,已经被吸干了血。 那帮村民激动上头,纷纷追了出去,李清童箭步赶上。 村民围堵在一个山洞里,“这回他可跑不了了。” 李清童指尖一道灵光分成数道,山洞顿时亮了起来。 第136页 只见一个衣着褴褛,碰头垢面的人正缩在潮湿的角落里,埋着头十分怕见光似的。 典型低阶妖族的特徵。 “看你这回还往哪跑?”一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挥着手里一截木棒便朝角落里走了过去。 “我们村的鸡是不是你偷的?” 那人拼命的摇着头。 “还说不是?”那村民恼了,一棍子敲在他背上,他只顾抱着头,话也不会说。 “到底是不是你?”又是一记闷棍。 “你哑巴吗?是不是,是不是……” 他每说一句“是不是”就要往人身上敲一下,村里丢的那几只鸡就算是打也讨回来了。 关键现在大家对妖族情绪愤恨,就想折磨一番。 众人跟着起闹,那化成人形的妖却突然抓着木棍的末端。 “你还想反抗?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你不成?”村民说着想要将棍子抽回来,使了几次劲,看那妖确实只是单手抓着棍子一端,他硬是拼尽全力都没有抽回来。 那妖一抬胳膊,他整个人跌倒数丈开外。 妖族的体能是人没法比的,李清童劝说他们不要激怒他。 村民哪肯听他的,见同伴受了伤,立即摩拳擦掌,成群结队围了过去。 场面一下变得混乱一片,有人哀嚎着从洞口飞了出去。 几个村民架着那人的手臂,那妖弗一站起,将四五个壮汉甩飞出去。 他似乎极为恼怒,手紧紧掐着一个村民的脖子,村民不自觉双脚离了地,那个妖只要稍稍一用力,村民就会被他捏断脖子。 李清童突然大叫一声:“鹿尘!” 那妖捏着人的手突然一顿,被他捏着的人得了喘息的机会,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在他手臂上划开一个口子。 村民重重跌在地上,再抬头时哪还有人,跟他们来的那个仙门中人也不见了。 众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李清童直把人追到河边,“别再往前走了。” 他刚一出口,只听扑通一声,鹿尘跳进了河里。 李清童直以为给他逃了,结果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原来鹿尘不会游泳。 第七十六章 听海楼。 一群侍童围在更衣室门外,“公子,确定不用我们帮忙吗?” 李清童摇摇头,将他们手中的衣物,香薰,浴液等一应物什端了进去,轻轻关上房门。 侍童们只得下去了,路上还在议论,听说公子带回了一个人,谁也没看见是谁,还亲自侍奉其沐浴更衣。 究竟是何人,这么大的牌面? 第二天他们一脸花痴的站在听海楼外,看着曾经在阁楼上目眺远方的妖族族长鹿尘。 他还是那么美,虽然苍白的皮肤上有暗红的伤口,淡紫的淤青,却多了几分残颓神秘的美感。 李清童端了一碗药汤过来,鹿尘接过来抬手就喝了,跟以前一样,再苦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只是他一直问一句话:“你是谁……” 从昨天问到现在。 李清童在凌香殿的广场上抱着的鹿尘分明已经了无生气,他不知道鹿尘是怎么活过来的。 只有蒲苏知道碧玺在老夫人身上,难道蒲苏也还活着? 但鹿尘也已经不记得蒲苏了,是谁救活他的也不知道。 御灵宗一直没找到蒲苏的尸体,就说明的确有这种可能。 “不要想了,我是谁并不重要。”李清童接过空了的药碗,见他总是皱着眉头想要想起以前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很重要,你一定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鹿尘突然皱着眉,眉心抽搐。 “不管我是不是重要的人,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又何必非要想起以前的事情。”李清童道。 “我怕错过……”鹿尘定定的看着李清童,“你为什么救我……” “我……”李清童突然怔了怔,为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除妖,他为什么会在这风口浪尖救一个妖族回来。 “你以前说过只能死在我手里,我当然不能看着你死在外边。”李清童说着转身就走。 鹿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一笑,“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有意思,可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李清童已经走远了,他看着远处的海面,似乎在自言自语。 他只能隐约记起他还是一只小鹿时候的事情,生活在大森林里。 每天担心的事很多,担心遇见兇勐的野兽,也担心找到一片嫩草地第二天去的时候被别的动物吃了。 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心想要修仙,可能听到砍柴的人说修仙可以练化人形,可以在世间自在穿梭,他好想去广阔的天地间走一走看一看。 他以为人是最无忧无虑的,凭着双手劳作,衣食无忧,后来他才发现人也有烦恼。 近来有一个小孩经常独自跑到森林里哭。 他一开始还取笑他。 直到那小孩从猎人手里把他救下。 他后来才从男孩的哭诉中得知,他的父母被妖族杀了,同门也欺负他。 想想他的父母也是被野兽吃了,鹿群把他抛弃了,他们可真是同病相怜。 第137页 只是后来那个男孩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他等在树边,却等来了一群猎人…… 鹿尘神色一黯,有些模煳的片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垂着睫,琥珀色的眸子笼上一片阴翳。 一只猫喵呜一声从窗子跳到廊上,惊慌的打量着坐在栏杆前的人。 鹿尘只见那猫转瞬化作一个描着红眼线的少年,少年坐在对面,媚眼中流露出无比的惊讶:“老大,真的是你?!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气息了?” 气息? 鹿尘扯开前襟闻了闻? 沱沱也扑上去闻了闻,鹿尘一脸惊愕的将人推开:“你谁呀?” “老大,你不记得我了?!”沱沱委屈的哭了起来,“这几个月你去哪了?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还以为你……” 鹿尘手指抵着少年的额头,沱沱张牙舞爪的够他,无奈手臂长度不够,就是够不到,急得直跳脚:“我是你可爱又乖巧听话的沱沱啊,你不要我了吗?” 一个半大小子,竟然说出这种要不要的混话。 不过看来这妖猫是认识他的,鹿尘面无表情道:“那你不许再来蹭我。” 沱沱用力的点点头,“我就是路过这里,想着你会不会来,进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你竟然找一个仙门弟子都不来找我……” 沱沱表情逐渐崩溃。 鹿尘问道,“我跟他很熟吗?” “熟?”沱沱嗤道:“谁有我跟你熟?再说感情这玩意儿也不是熟不熟能决定的。” “什么?”鹿尘皱眉。 “你不是喜欢这个宗主吗?”沱沱烦躁的挠挠头,“一个仙门宗主,我就奇了怪了,跟我们又不是一路的,你怎么就对他念念不忘。老大,我们回妖族吧。” 鹿尘不明所以的看着沱沱,“我以前喜欢他?” 沱沱眼珠子滴熘一转,“也,也没有吧。”见鹿尘斜过来的眼神,立时住了嘴。 “我现在这样怎么回去。”鹿尘看了看身上的伤。 沱沱凑过去,“奇怪,就是比这再重十倍的伤不到一刻功夫也改好了啊。老大。”沱沱突然神色凝重,“我怎么感觉不到你身上的法力了?” 他说着就往鹿尘腕子里摸,给鹿尘抬手挡了过去。 如果他真如沱沱所说是妖族的族长,岂是这么容易就兜了底细的。 沱沱眼见着那细腻白皙的手腕,马上到手又飞了,馋的喵呜一声化出原型。 他冷着脸,顺自己的毛,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鹿尘看着眼前的喵咪止不住伸出手去摸他。 沱沱又立即眯着眼往那手上蹭。 要脸干什么,他已经几个月没摸我了餵~ 阿嚏! 李清童刚上楼就打了个喷嚏。 沱沱弓着腰,对他龇牙,这么不待见我吗? 李清童看着流浪了几个月似的沱沱,直道:“天也暖和了,你去洗洗澡去。” “不去。”沱沱继续顺自己的毛。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海边很多比目鱼搁浅在沙滩上,侍童们也不知道清理一下……”李清童话没说完,就见一个影子从眼前滋熘一下掠过。 鹿尘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淡目看向远处,李清童心头一动,默默坐在栏杆前随之看着海边。 明明把人支走了,这时候却还端着一副架子,鹿尘虽然没了记忆,看得出来,李清童是喜欢他的。 他缓缓靠了过去:“其实,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鹿尘直直地端详着李清童,李清童一扭脸,鹿尘琥珀色的眸子在他眼前寸许,他看见那眸子里自己神情略显侷促的样子,随即装出一副淡然之态,一副那是自然的神情。 “你后来去哪了?”鹿尘假装伸着懒腰,随即把手搭在李清童身后的栏杆上。 李清童道:“跟蒲苏来了御灵宗。” “是他救的我?”李清童已经在他面前提了几次这个人。 “不知道,他掉进凛风崖失踪了。”李清童神色黯然。 “没事儿,我帮你去找他。”鹿尘抿着笑唇,手臂从栏杆上挪下来,自然而然的放到李清童肩膀上。 李清童差点没弹起来,强按心中的冲动,看似不情愿的挪开了一些。 “怎么,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鹿尘挑着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清童翻个白眼别开了脸。 鹿尘一手端住李清童下巴,将脸扭了过来,李清童冷不防,只觉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鹿尘淡淡的髮丝微微被风拂起,他侧着头,木蝴蝶一样的睫毛轻轻一闭,李清童似乎能感觉道那睫毛扇过来的微风,骤然一惊,鹿尘在他唇上浅酌一口,“喜欢就喜欢,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 李清童惊异地看着鹿尘得逞后弯起的嘴角,这人失了忆,脸皮还是那么厚,他气沖沖的下了楼。 鹿尘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从刚才起,就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让他浑身血液流速加快,有点难受,又有点享受。 沱沱吃的肚子圆滚滚,几乎走不动道了。 动作都迟钝了很多,他跳到桌子上顺着被海水打湿的毛,人类就是狡猾,海滩上哪有鱼,害他被海浪洗了三次都不止,他是凭本事抓的鱼。 第138页 此刻他又撑又累,正准备蜷作一团,突然猫眼直直的盯着床上的鹿尘:“老大,你……” 鹿尘扭过脸,“怎么?” “你不是不会找小伙伴吗?” 鹿尘面色顿时拉了下来。 “不是,你以前不需要找小伙伴的啊。”沱沱闻着他身上散发过来的甜蜜的气味,老大肯定比比目鱼还好吃。 他顿时有点透不过气,老大的气息真强大,他快死了感觉。 鹿尘抬手闻了闻,有些拘谨道:“味道很重吗?”他怎么闻不见。 “这方圆十公里的小伙伴估计已经集结了。” 鹿尘面色又沉了沉。 “我教你一套心法吧,可以克制一下。” 鹿尘:…… 一个妖族族长被一个小弟教克制找小伙伴的心法,流年不利。 鹿尘调息完毕,果然筋脉曲张的感觉没有了。 沱沱看着鹿尘,他明显感觉鹿尘的法力变弱了,在他身边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让他尽可能适应的压迫感了。 生理倒是正常了不少。 傍晚的时候,李清童敲响了房门,屋里两人睡的正酣。 他一天三次,按时给鹿尘送药,鹿尘掀开被子起身,突然有种熟悉感觉,仿佛这一幕他以前经歷过。 李清童只觉一道目光追光灯似的跟着他走。 鹿尘压下去的火气,见着李清童,便似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喝完汤顺手把李清童箍进怀里。 李清童性子拗,俩人一时竟然扭在一起,桌上的瓷盘哐啷啷落在地上,惊的沱沱一个纵身跳出窗外。 原来老大喜欢用强的吗? “你真以为能挣过我?” 鹿尘一把将李清童的双手按在桌上,李清童气喘吁吁,但气势上不甘示弱,“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就趁早让你死心。”鹿尘说着就欺过身,尝着李清童半片朱唇。 李清童挣了几下硬是没挣动分毫。 鹿尘肆无忌惮的看着李清童,挑着嘴角:“这下死心了?” 李清童眼中的倔强被突然涌出的潮湿淹没了,鹿尘见状,心下一紧,立即松开了手将人拉起,“你早乖乖的,我不就不欺负你了嘛。” 李清童怒视鹿尘一眼,夺门而出。 第七十七章 鹿尘睡到半夜突然惊醒,看到床前一个陌生的人影。 “你是谁?怎么出现在我的房间?”鹿尘坐了起来,抱着臂靠在床头。 “你的房间?你睡的可是我的床。” 蒲苏打量着新换的帷帐,久违的坐了过去。 鹿尘往里一侧身子,这人长得眉目清秀,还是保持点距离,不然对清童不好交代。 蒲苏道:“你怎么不吱一声儿就走了,害得我好找。” 蒲苏本来打算悄默默回来看看,发现李清童也在宗里,然后他的房间竟然睡着鹿尘。 鹿尘道:“你是蒲苏?” 蒲苏皱皱眉,不是我还是谁,他问道:“你去哪了?现在外面不光天哲族在找你,我看敖沧也恨不得把你拉出去鞭尸,你倒在我家躲清静来了。” 不过见他现在好好的,蒲苏心里出了一口气。 鹿尘听他语气,现在他仇人挺多的,人缘混的这么差吗?不过想到他为了喝点血被村民打,确实妖族好像挺不招人待见的,含煳道:“就随便熘达呗,后来遇见了李清童。” “跟我回西域吧。”蒲苏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为什么要跟你去西域?”刚不还说外面好多人都在找他,鹿尘侧目道。 “现在外界对妖族喊打喊杀,你这样不仅会拖累御灵宗,还会拖累李清童。”蒲苏道。 鹿尘闻言,突然犹豫了一下,随即道:“那,总得让我跟他道个别吧。” 蒲苏闻言起了身,“还是别了,你一去就把我抖出来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 “为什么?” 蒲苏只得撩开衣襟,鹿尘吓得往后一缩,护住身体,只见蒲苏衣襟下的脖颈细腻,皮肤下隐隐透出青黑色的血脉,竟是入了魔道了。 “随后我帮你跟清童解释。”蒲苏看着犹犹豫豫的鹿尘。 “鸡打鸣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蒲苏路上才知道原来那天他救活鹿尘后,他不仅失忆而且法力也流失了。 法力流失的鹿尘突然伸出胳膊挡住了蒲苏,他本能的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蒲苏顿下了脚步,屏住唿吸,后知后觉的发现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妖气。 他们慢慢退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藏匿身形。 只见几个雪白的身影闯进前面的迷雾之中,那显然是个陷阱。蒲苏转身看看鹿尘,他的本能简直超神。 一缕风吹淡了迷雾,蒲苏依稀看到那雾中两个熟悉的身影,鹿尘察觉到蒲苏骤然绷起的神经下僵硬的身体,问道:“怎么,你认识?” 蒲苏点点头,只见林云飞和谷慕千带着一众弟子被围困在妖族的阵法之中,一时有些心急。 “不用担心,这种法阵困不了他们太久。”鹿尘示意他们静观其变。 只见林云飞悄悄将谷慕千的手握进袖子里:“不用担心。”一边对众人道:“大家保持专注,这是妖族的小把戏,只要我们意志坚定,不被这些外音干扰,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第139页 空气中寂静的只有一些遥远的虫鸣,但每个人的耳中却似有千军万马,都是纷乱的杂音和惨叫。 所有渴望和恐惧,发生过的,幻想过的,未知的声音和画面在脑海掠过,摧毁着人的意志。 他们已经经歷过妖族各种低略的考验,这本不算什么,但长久以来游击般疲惫的对抗,神志难免出现疲惫和懈怠。 只听扑通一声,一个弟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垂着双手,身体僵硬,一副忏悔状。 林云飞赶紧去扶他,拉了几下,那弟子竟是身体僵硬,低头看时,只见他合着眼,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血,竟是没了生气。 就这么一眼之间,林云飞头突然一痛,一些他不愿想起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立即稳定心神,但越是他极力迴避的记忆,越是见缝插针,一股脑的汹涌过来。 林云飞头痛欲裂,眼前忽然人影憧憧,模煳一片,只有记忆中那团篝火,那个山洞,凌乱的干草,流血的膝盖,无助的挣扎…… 蒲苏早已看出不对劲,众人一身疲态,显然已经力有不逮。 他刚运起一道力往那阵里注了进去,鹿尘竟是在旁边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正这时突然看到远处几个缥缈的身影,他立即拉着蒲苏,悄悄熘走。 蒲苏还小声嗔道:“你不帮忙,拽我干什么?” 鹿尘立马捂住了他的嘴,他顺着鹿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夜玄迎着风轻飘飘落在阵前,三下五除二破了法阵。 “林师兄,慕千,你们没事吧?”夜玄上前道。 谷慕千扶着林云飞,“本来以为只是几个普通喽喽,现在看来至少有三个五阶妖族。” “嗯。”夜玄扶着两人休憩,“不急,他们最多活不过两个时辰。” 林云飞和谷慕千及众人调息的当,夜玄抱着剑,靠在一棵树前闭目养神,突然闻到一缕淡香,他寻着那缕残香找过去,竟然在地上看到一朵昙花。 夜玄拿着那昙花,问道:“这里有种这种花吗?” 一个弟子道:“回宗师,这花通常长在沙漠里,这儿哪有啊。” 蒲苏赶紧摸摸他的储物袋,袋口有些松了,一路竟把他在别苑的花园里采的花遗落了好些。 夜玄看着那花神色渐渐黯然下去,弟子见状立即默默退在一边,对这位刚封上宗师,史上最年轻的九重境仙修有种莫名的敬畏,只能高山仰止,半点近乎也套不得。 “是你吗?”夜玄骤然对着夜空低嘆一声。 鹿尘看着蒲苏神色莫名的转身走了,跟了过去,脸上难得露出一副八卦的好奇:“你怎么不去见他?” 鹿尘见蒲苏突然不说话,兴致更高了:“你俩关系不一般吧?” “我现在是魔……” “魔修怎么了,我还是妖呢……”鹿尘揣着手冲到蒲苏前头,“我巴不得李清童把我收了。” …… 蒲苏看着鹿尘的背影一阵错愕。 不知李清童听见这话,小脾气会不会爆。 正走着鹿尘突然就不愿意动了,“还有多久到西域,我好饿。” 蒲苏这时才明显感觉到鹿尘的法力真是大不如前了,以前那个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妙人竟然要饮血。 鹿尘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也不愿克制,他醒来后很坦然的接受自己是妖这个事实,也从沱沱哪里知道妖要喝血,要找小伙伴。 虽然对于后者,他一想到和别的妖在一起做那些事,有种本能的排斥,饮血倒容易接受多了。 蒲苏皱着眉,对于一个现代人,让他看着这么美的男子在他面前做这么血腥的事,他有点不难受。 于是他丢了刚捉来的兔子,“要不你忍一下,马上就到西域了,花前辈可能有办法。” 鹿尘拿着一个胭脂红,指腹大小的药丸在鼻尖嗅了嗅,有淡淡的花香,“你确定这不是给姑娘擦脸用的?” “你没听花前辈说吗?这是凤血丸,可以提升功力的,我可是用一个听海楼的钱买来的,不吃给我。”蒲苏气道。 没等他抢,鹿尘就把凤血丸投入口中,口感不错,不见一点腥气。 蒲苏见花亓寒沉着一副脸,走过去,“我花这么多钱都买不来掌柜一个笑吗?” 花亓寒摊晒着药草,“一边儿去,别耽误我做事儿。” “这可是你说的。”蒲苏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坛酒,“邢伯的新品酒,没人喝,可惜了。” 花亓寒面色更沉了。 “逗你的,我知道去中陆你挺担心的,但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在此之前,就劳烦你照顾我这副不怎么顶用的魔体了。”蒲苏赔笑道。 “算我拗不过你,凡事量力而行,你现在年轻不知道厉害,你可知魔修十个有九个都没啥好下场。”花亓寒道。 蒲苏知道魔道是险途,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小众,还被人诟病。很多魔修都坚持不到最后,因为功力越高,要承受的侵蚀也越深。 除非强大到魔君那样,才能百毒不侵吧。 蒲苏也没想修如何高深的功法,只想天下太平,他就可以做回闲鱼到处吃和玩乐了。 第140页 他也知道魔修私底下传言魔君对他如何器重,将万妖骨炼化的骨鞭给了他,还将象徵魔君身份的青冥衣给他穿,好似有意传位于他。 而魔道向来是强者为尊的地方,怎容他这种只会讨好魔君的小人存在。 魔修对他隐隐的敌意,他是能感觉得到的。只能尽量在蚩延和俏娑罗面前表现的低调、与世无争一点,他平时又惯会示弱讨好,两人对他的成见少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多言。 花亓寒也难得来了乌殇城,他就算战时也很少离开燕子坞,更别说去前线支援了,伤员要么自己去燕子坞,要么别人抬着去,让他出诊的只有魔君一人有这面子,而他来乌殇城,也是看心情。 蒲苏领着鹿尘,跟在花亓寒身后进了炎魔殿。 据说魔君鹿尘以前也是见过的,他虽然没了记忆,也不生分,随之施了一礼。 蒲苏上前恭敬的拜道:“魔君,我把人给你找来了。” 第七十八章 鹿尘看着赤魇魔君坐在宝座之上,他魁伟的身形缓缓立起,闪着寒光的奇形肩甲和黑如玄瀑的长髮显得人更加冷厉威严。 赤魇身形一晃到了三人面前。 冷不防一只带着些微温差的手放在鹿尘的手臂上,脉门被赤魇的两个手指轻轻压住。 鹿尘眉头一皱和蒲苏递了个眼色,这什么情况? 蒲苏示意他稍安勿躁。 鹿尘表面虽然淡定,内心已经闪过无数思绪。 蒲苏为什么要救一个妖族首领,无论他是仙门弟子还是魔君麾下,妖族都应该是对手,除非他自身有什么值得他们利用的价值。 但他现在不过一个寻常小妖的修为,能有什么可值得利用的呢? 魔君眉头一皱,看着花亓寒,只道:“奇怪。” 花亓寒似乎料到魔君有此反应:“鹿尘体内的确只有一个元神了。” 鹿尘听懂了,难道他之前体内有两个元神,死了一回,就剩一个,还失忆了。 到底是谁侵占了他的灵识,花亓寒和魔君却避之不谈。 蒲苏隐约觉得能够让魔君和花亓寒这么顾虑的,定然不会是普通的人。 “你们找我来就是为了我体内的元魂?” 鹿尘看看蒲苏,最后目光落到赤魇身上。 赤魇回到宝座:“现在妖族群龙无首,就像一盘散沙,何不趁此已经将他们逐出中陆,永绝后患。” 鹿尘淡眉微蹙,他身上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又绝对不容忽视的气场:“魔君忘了我也是妖族了吧。” 妖不要面子的吗? 蒲苏找补道:“天哲与其他妖族自是不同,这都是你领导有方。人有善恶之分,妖族只要加以引导也能凭自己本事修炼,毕竟得道,才是我们追求的。” 鹿尘点点头,无可辩驳。 “你可愿做这万妖之王?”魔君神色沉静的问道。 “妖族再战下去,终究不是善终。”蒲苏说着就将万妖骨骨鞭递了出去。 怎么说蒲苏救他一命,鹿尘一下子被架起来。 他要不做万妖王,倒好似故意放任妖族胡作非为,可做万妖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不自由。 但等他反应时已经白袍加身了。 鹿尘身着冷白色的流沙袍,白色的面具遮挡到眼下,额上的位置伸出两支鹿角,跟蒲苏第一次遇见时一模一样。 蒲苏很开心鹿尘成为他的合作伙伴,这样他以后就不用自己在中陆瞎逛了。 他的目的就是要让鹿尘成为万妖王,统领妖族。因为鹿尘太不像个妖,他骨子里有种散仙似的孤傲无争,妖族在他手里,才能保证中陆的百姓不再受到侵害。 现在他要帮助新的万妖王建立威信,并扶他走上王位。 以防万一,蒲苏又厚着脸皮借来魔君的青冥衣和面具。 还没出门,只见炎魔殿的广场上几个魔修被一股浑厚的法力弹飞过来,摔在殿前的石柱上。 仙门新任宗师竟然单枪匹马攻进了乌殇城。 夜玄手持幽冥剑,站在炎魔殿前:“赤魇,把蒲苏交出来!” 话音未落,一朵白色的花,悬空飞入大殿,落在赤魇魔君席前,众人纷纷走到殿外戒备起来。 夜玄面色冷凝,不容置疑道:“祭师大会那天,你不在西域,也不在乌殇城。” 低沉的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当场所有人将话听的分明。 魔君缓缓嘆了一口气,从宝座上起身,走到炎魔殿前,众魔修纷纷围在左右,魔君却一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 “是,那天我在中陆。” 赤魇面不改色,看着殿外的人。 “确切的说,你在仙莱山下。”夜玄眼神十分冷漠的注视着面前的男子,他虽然从未与赤魇打过交道,但却忍不住一腔怒火,“有人看见你不是一个人离开的,你手里抱着的人呢?!” 赤魇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朝夜玄弹了过去。 一线灵光,划着名优美的抛物线,精准的落到夜玄面前。 夜玄面色一动,立即将那东西接在手里,正是蒲苏的戒指,他默然的神情显出一分激动,随后又是担忧,沉声道:“他人呢?” “你走吧。”魔君语气平平,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平常聊天的语气,“他现在不会跟你回去的。” 第141页 “我今天一定要把人带走!”夜玄一字一顿,眼底尽是决绝,一丝橙红光渐渐燃气,将那灰蓝的眸子笼罩在一片火海里。 蒲苏在寝殿换完了衣服准备去炎魔殿找鹿尘,路上竟是一个侍卫都不见。 他正自纳闷,拐过墙角就看见震惊的一幕。 夜玄不知何时来了乌殇城,正御着幽冥剑向魔君刺了过去。 “玄哥!” 蒲苏疾唿一声,手里的面具都甩脱了出去,一挥青冥衣,人化成一道影子护在魔君身前。 夜玄的剑尖眼看着就要刺进赤魇的胸膛,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挡住了赤魇的面容。 夜玄剑来不及收,剑尖一偏,擦着赤魇的胳膊捅了过去。 魔君将蒲苏一把扯开,竟是丝毫没有躲避,剑光刮过,一股冉冉的血流洒在地面上。 “魔君。”蒲苏立即扑了过去,魔君捂着受伤的胳膊,额上青筋直跳,咬牙强忍着。 毕竟是被幽冥剑刺伤,花亓寒当即推开众人,扶赤魇到殿内,给他止血。 夜玄的手轻轻发颤,刚才差点伤到蒲苏,此时才回了神。 蒲苏看着殿内的魔君,魔君示意他没事,蒲苏才转身看着殿外的夜玄。 他没想到夜玄竟然顺着花香找上门来,他上次是去了凌云宗,忍不住带了些花回来当做念想。 夜玄看着身着青冥衣的蒲苏朝他走来,脸上有些不解,但喜悦把所有的情绪都盖住了。 “苏苏。” 他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蒲苏,殿外的魔修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脸上都是惊诧。 当他们看到夜玄的眼神后,赶紧散到殿内去了。 “玄哥。”蒲苏推开夜玄,神色为难道:“我今天不能跟你回去。” “为什么?”夜玄一脸难以置信,随即道:“你怎么穿着他的衣服。” 见蒲苏不说话,夜玄脸上又惊又怒,“是不是他有意为难你。” “玄哥。”蒲苏抬手封住了夜玄的唇,不想他再说下去,“不要这么说魔君。” 夜玄一听,简直犹如五雷轰顶,他看着眼前的蒲苏突然有点陌生,“你竟然护着一个魔头。” “他不是……”蒲苏刚要解释,就看见夜玄那怒极的眼神,已经不是能解释的清了的。 “他是你父亲!” 有那么几息,夜玄听到这话毫无反应,随后似是怒极反笑,竟然扯了扯嘴角,感觉蒲苏在跟他开一个玩笑。 “我父亲?我哪有父亲,在他抛弃我们母子的时候,我就没有父亲了。” 夜玄虽然曾经渴望找到父亲,但经歷了种种之后,这个一直缺席的人就成了一缕怨恨盘踞在他心底。 “玄哥。”蒲苏扶着夜玄的肩膀,虽然他刚开始知道后也有点震惊,“魔君有他的苦衷,我不祈求你能原谅他。我现在能理解他,因为我跟他一样也要暂时离开你了。” “为什么?”夜玄捧着蒲苏的脸,双手不自觉有些发颤。 “我想帮玄哥实现愿望,因为,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蒲苏说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哭了起来。 “我们一起。”夜玄擦着蒲苏源源不断滚落的泪。 “不。”蒲苏果断地摇摇头,“玄哥你记不记得我们在西域的时候去过一个老头子的商店。” 夜玄点点头。 “我在破魔镜里看到,我把你杀了,因为我太害怕了。” “怕什么?” “我经常做一个梦,梦里你变成一个魔头,杀了很多人,包括我。我太害怕这一切会发生,我只能将你在变成一个魔头前杀了。我不想这一切发生,你明白吗?” “这是梦,不是真的。”夜玄将蒲苏揽进怀里,“就算变成魔头,我也会保护你的。” “不。”蒲苏摇摇头,“你决不能入魔,玄哥,你快走吧,我不想让人知道一个宗师和一个魔修在一起。” “苏苏。”夜玄面色一沉,“我带你去与世无争的地方,我们抛开这一切……” 蒲苏从夜玄眼中看出了不在乎,而这正是他不想看到的。 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不在乎陷于苦难的生命,什么都不在乎,这不正是原书中夜玄入魔的前兆吗? “玄哥,你听我说,我会去找你的。等祛除了妖族,等这一切都结束。”蒲苏推开了夜玄,定定的看着他,“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答应我,好好做一个仙门宗师,保护好仙门弟子。” “那谁来保护你?” 夜玄看到蒲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幻灭,突然不敢说话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请你相信我。”蒲苏只是平淡的道。 “那,我能来看你吗?”夜玄眼中升起一些期待的光芒,“保证不被任何人发现。” 蒲苏点点头,这点他相信夜玄绝对可以做到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他也有私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夜玄的亲,他自然希望他们的关系可以和睦一些。 有来往总归是好的,他们已经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面了。 鹿尘看着魔君被花亓寒包扎好伤口,虽然魔君是为幽冥剑所伤,好在只是被剑光擦过,也并非要害,加上花亓寒的医术,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第142页 他从殿里出来,看见那天晚上蒲苏想见未见的人,他周身一股逼人的气场,鹿尘只得绕到蒲苏身后。 “咱们还去吗?” 第七十九章 蒲苏整理好着装出了乌殇城,也道别了夜玄,和鹿尘一起去了中陆。 荒野小路上,鹿尘负手前行,闻着春末夏初野外清新的空气。 “我发现你挺有一手的。” “什么?” 蒲苏不时拉着青冥衣的袍子以免踩到。 鹿尘在菸草丛中转过身,端着下巴:“夜玄对吧,独闯乌殇城何等气势逼人,竟然被你三言两语劝回去了。” 他脸上满是艷羡的看着蒲苏,忽觉背后一股莫名的凉意,下意识看看,什么也没有。 “玄哥做事一向有分寸,而且他是信我的。” 蒲苏靠在一棵树下,从锦袋里拿出两个苹果,抛给鹿尘一个,“歇会儿,太累了。” 鹿尘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脆甜的果香在口腔中瀰漫。 “你确定我们两个可以吗?要是遇见另外两个妖族族长怎么办?”鹿尘对他们俩人的实力有些担心。 “硬刚肯定不行,周旋一下还是可以的。” 蒲苏扭脸看着鹿尘:“再说你不是有骨鞭吗?而且这次应该有不少仙门埋伏在望安城外。” 只见鹿尘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蒲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远处的树下,一群半大的弟子歪倒在草地上休憩,一个清丽的人影站在一片阴影里,髮带被风微微扬起。 正是李清童。 李清童忽见一个身影疾驰过来,脸上表情几变。 吃惊、诧异、惊喜、怨怒,最后一片平静。 鹿尘从李清童面色里看出明显的疲惫和落寞,抬手拂着他的脸颊:“你怎么……” “哇……” 一群稚嫩的声音,从一个个小弟子张大了的嘴巴里发出来,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是惊诧于眼前这么漂亮的妖,还是这个漂亮妖竟然摸了师父的脸,还是两者都有。 李清童侧过脸,鹿尘淡眸往树下一扫,所有弟子吓的背过身去。 终究还是躲,带着一丝委屈与怒火,李清童避开鹿尘的手,怒视着他:“我生平最恨不告而别。” “我有原因的,不信你……” 鹿尘转过身,一片虚芜的菸草地,别说蒲苏,半个影子都没有。 索性心一横,鹿尘拦腰将人抱起,李清童压着嗓子惊唿一声,羞怒的挣扎着。 鹿尘抱着人往菸草深处走去,肩上被拧了好几下,咧着嘴直抽气。 不料脚下绊着草梗,身子一个趔趄,跌进草丛。 弟子们伸长了脖子,眨眼的功夫,人影便消失在远处及人高的草丛里。 突然一个黑影出来,挡住了小弟子们着急的视线。 “非礼勿视,你们的师父会回来的,只是要承受一个妖族族长的那点念想。” 蒲苏转过身,弟子们发出“哇”的一声惊嘆。 黑色的青冥衣被蒲苏一挥捲起一股风,黑色的看着十分冷酷的面具,这装扮帅啊。 “你是魔君?” 蒲苏突然从羡慕的眼神里找到一点久违的自信,抱着膀子,“是我。” “你会变身吗?” …… “会吗?”小弟子期待的星星眼。 “我又不是铁甲小宝……” “铁甲小宝是什么?” 蒲苏长嘆一声,看向远处。 独有的,奇异的清香,伴随着陌生的重量感朝李清童压了过来。 鹿尘摘下面具,他琥珀色的眸子没有遮拦的洒下贪婪的光,掠过李清童浓密的睫毛,幽深静谧的瞳孔,高挺的鼻樑,最后在那有些紧张的嘴角停了下来。 李清童闷哼一声,被压在肩膀两侧的手暗暗较着劲,鹿尘淡淡的眉目把李清童箍在视野里。 “这个时候,不应该抱着我吗?” 潮湿的气息在李清童颈侧的动脉上掠过。 李清童骤然睁大的漆黑的宛如夜精灵的眸子被温热的手掌覆住。 同时清甜的果香一丝丝带着独有的软糯触感融入他的味蕾…… 李清童唿着气,只觉空气都甜蜜到要让人窒息,鹿尘眼中贪婪更甚。 “要我再说一遍吗?”他压低身子,在李清童耳边轻轻呵道:“抱我。” 他身上都是果子成熟时节独有的香甜味道,空气也瞬间旖旎起来。 李清童面颊潮红,看着头顶伸向天空的植物。 仿佛能听见它们拼命向上生长,想要触摸更多阳光的渴望。 他跟它们一样疯狂,一样渴望阳光和雨露,又一样的不动声色。 他没有它们坦然,它们会为了养分争风吃醋,豪不拒绝自然的馈赠,他却会因为你内心的软弱隔绝别人的爱。 坦然一点就好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里重复着。 双手略显迟钝的从袖中滑出,顺着有些冰凉的纱衣向上,攀附上修长的嵴背。 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着,终于开始肆无忌惮的坦然接受。 窒息的感觉一遍遍淹没头顶,眩晕到心脏都要***。 第143页 “嘶” 李清童缓缓推开鹿尘,摸着流血的嘴角。 “清童,我不是故意的。”鹿尘看着血迹有些惊慌。 “没事。”李清童将嘴角的血迹抹干净,“我们该回去了。” 蒲苏讲到大坏蛋蝎子莱莱和蟑螂恶霸被会变身的铁人打败了好几次后,才看见远远走过来的两个人。 李清童看见魔君并没有说什么,略一点头。 蒲苏模仿着赤魇的声音道:“我们也去望安城,顺路。” 望安城是中陆贯通东西,连结南北的城池。 这个关卡歷来都是必争之地,妖族虽然连败,难保不会绝地反击,背水一战。 虽然他们在东城纵火吸引大批仙门前去救援,但仙门对声东击西的把戏已经屡见不鲜,有一部分仙门已经埋伏在望安城外。 李清童看着魔君远远的走在人群后面。 “你真的打算与西域合作?” 鹿尘点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上次凌香殿前魔君肯来帮忙,李清童就感觉西域有跟中陆交好的意思。 只是十三年前魔修被仙门驱逐到西域,如此深的隔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化解的。 现在魔修肯为了驱逐妖族来中陆帮忙自是好的,以后仙门和中陆的百姓容不容的下他们,还要另当别论。 入夜,一行人才赶到望安城外。 荒野寂寂,城中已经宵禁,只有城墙上的士兵值夜换岗的哨音,还有城内打更人的木锤敲在铜锣上的脆响。 已然快到三更。 护城河上的吊桥被锁链拉着,偶尔在风中发出吱呀的机械声。 护城河外几公里的山林里,数十人影将身形和气息掩映在月光下的阴影中。 少年炯炯有神的目光远眺着望安城外东北方向的荒野。 那是妖族最容易入侵的地方。 修习之人聚精会神时通灵的耳目可以感受到荒野上飞沙走石的动静,没有一丝异常。 他们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跟一个妖和一个魔修为伍,而且那个妖和师父站在一个树干上,身体不得不贴在一起。 魔君则抱着臂,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假装察觉不到对面不同寻常的气息,脑海里渐渐浮出一个俊雅又冷艷的面目来。 鹿尘伸手环住李清童的腰,下巴从身后搁在李清童肩上,气息均匀的唿在李清童耳后。 李清童抬手去扮怀里的手,不料被那手指紧紧攥住,逃脱不得,气的脸红心跳。 李清童怀疑他是来搅局的,现在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两相争执间鹿尘身体一僵,“别动。” 他话音刚落,李清童身边一空,鹿尘已经落在数里开外。 不得不说妖族的直觉和爆发力是惊人的。 李清童和蒲苏立即跟了过去。 突然地震般的强烈震感使得大地为之一动。 远处的荒野上竟似凭空出现一列妖兵。 巨型的妖兽,身体似一座小楼般大小,排山倒海而来。 一缕缕黑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空中流窜,是成百只戒魔。 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巨型妖兽跟着黑压压的妖兵竟有数万之众。超大型的妖兽就有几百,竟是比围攻凌香殿时规模还要庞大。 潜伏在丛林中的各仙门见状惊慌而出,粗略可以看出有上千人,这种数量的悬殊让他们放弃了之前谋划的种种策略,顿时数道信号烟嚎叫着沖向天空。 郊 醣 团 队 独 珈 为 您 蒸 礼 一道道求援的信号在空中炸开,大地瞬间亮如白昼,之后陷入更加深沉的幽寂。 蒲苏只觉头皮一麻。 妖族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如此庞大的数量,就算魔狼和妖皇两族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而且跟中陆数次交锋过后,妖族数量锐减。 蒲苏抱着头,感觉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原书中对一些背景的交代都相当模煳。 一定是他错过了什么重要设定。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只见妖阵的中间,不知道是虎是豹的巨型妖兽身上端坐着两个人影,正是敖沧和狄彪。 随着妖群越来越近,脚下的石块都在震动。 空中土雾瀰漫。 只见一个妖兽将挡在身前的一抱粗细的大树连根拔起,怒吼一声,苍翠的树冠在空中盘旋着砸了过来。 蒲苏被这一幕惊的呆住了。 仙门四散躲过,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突兀的立在原地,蒲苏反应过来时,被一股冲击力带的滚进旁边的草丛,翻滚了数圈才停下。 夜玄将人紧紧的护在怀里,掀开面具,看着咳嗽不止的蒲苏,着急道:“苏苏,你怎么样?” 蒲苏此时才生出一阵后怕来,整个人都有些发抖,“玄哥。”他一把紧紧的搂住了夜玄。 第八十章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从旁边过来,这时才看清了那个身着黑袍的人影竟然是魔君。 众人面上相互递了个神色。 一个老修士突然将夜玄拉到一边,跟蒲苏故意拉开一段距离。 一眼不见,俩人竟然又悄悄靠在一起。 老道有些不满的看着蒲苏,定然是魔君往宗师身边贴的。 他清了一下嗓子:“之前听闻魔君有意与妖族合作,是不是站错了方向?” 第144页 众人交头接耳,暗暗猜测,这话虽有讽刺之意,但魔君虽然站在仙门这边,但难保不是和对面一伙儿的,心下戒备。 蒲苏装出魔君镇定的神色,和不屑一顾的语气道:“众位还是先想想怎么应对眼前的局面。”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有那么一点四两拨千斤的意思。 交头接耳的细碎言语突然转入沉寂。 说话间,妖族已经逐渐接近了。 地面的震感越来越强。 千余仙门弟子对上数万妖族,而这些仙门中修为八重境以上的只来十数个,其余弟子修为高低不均,两方实力很是悬殊。 “结七星阵!” 一个沉沉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一个老者分开人流走了过来。 只见泰华宗宗主神色持重,目光灼烁,径直走到夜玄面前,点头示意,“宗师可愿做阵首?” 夜玄略一躬身:“宗主严重了,我辈义不容辞。” 随后泰华宗宗主连点几名修士,皆是当前实力最强的。 其余人便以此陈为中心,只要阵不破,应该能挡一挡。 李清童立在阵前,鹿尘和蒲苏一左一右护在两侧。 阵首的夜玄却被几个人推至金字塔般的阵型顶端,是整个七星阵的核心力量所在,也是承受伤害最多的,此位置非是修为一般人所能胜任。 妖群像洪水勐兽般袭来,巨大的爪子在地上拍出一个个坑,黄雾顿时铺天盖地,将人笼罩在土雾之中。 众人没反应过来阵前那个虽然穿着白色,但服饰与他们稍异的人是谁,就见那流纱的广袖中挥出一截鞭子。 黑色的妖骨,一块衔着一块,周身闪着青色的光电,“唰”的一声,宛若晴空霹雳,向妖群击去。 为首的一头巨型妖兽身子翻滚,竟将一侧的小妖砸倒一片。 蒲苏青冥衣一挥,柔软的衣边下飞出数道光刃,擦着一列列妖族的侧颈划过,非但没有一击即灭,反而顺着妖群绵长的队伍。从队首一直到队尾,光刃所过之处,鲜血四溅,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 李清童当即御剑在前,一招“万树飞花”,一把剑分化出成千上万把光剑。 密雨流星般的光剑和黑压压冲过来的妖族形成两股强大的对立场,甫一交锋,断剑和妖兽的肢体四溅纷飞。 即便如此,妖族的数量也是庞大的。 而且他们并没有因为受击而停下,早有规划般,目标明确的直往前沖。 它们的目的很显然。 ——攻城。 一副佛挡杀佛的气势。 七星阵犹如一个护盾,挡住妖族的去路。 上万的妖族,故意绕开这个挡在洪流中间的顽石,准备从两侧绕过去。 蒲苏看着鹿尘和李清童去一侧堵住后路,他和仙门则去了另一侧。 青冥衣衣角利如白刃,旋开妖族的咽喉。 坐在妖兽嵴背上的敖沧和狄飈飞身落在阵前。 相视一笑,脸上一股莫名的神色。 “今天就叫你们对妖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敖沧手持妖刀,金属的假手指在刀柄上用力一握。 妖刀上的刃光顿时盪开黄云,坎向七星阵每个人之间的连结处。 “噹”的一声,妖刀被金色的光弹开。 敖沧咧嘴一笑,脸上神情越发狰狞,又是“噹噹噹”接连砍了数下,终于,一个人支撑不住和众人失去了连结。 旁人自顾不暇,见敖沧执意破阵,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狄飈见状跃跃欲试。 夜玄强行从阵中挣脱,一把幽冥剑横扫过去,狄飈猝不及防,被击的向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 这时不光夜玄,所有人都察觉到敖沧的异样。 他比以前强大了很多,而且是极为迅速和成倍的强大。 “听说你当上了仙门宗师是吧,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配不配得上手里那把剑!” 敖沧挥刀就砍,直接硬刚内力,浑身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看来非要把幽冥剑夺过来不可。 “你越是想要得到它,就越是只能看着同族用鲜血为它献祭。”夜玄瞳孔一收,一股强大的气量逼到剑身,幽冥剑刃卷青光,挥出一道青色的光焰,骤然砍上敖沧手里的妖刀。 一霎的交锋,竟然崩裂出巨大的能量,一阵爆炸声响起,将附近来不及躲闪的妖族炸飞出去,残肢纷纷落在树梢和草丛,一片血雨。 又是几场激烈的交锋,刀光剑影刮过的地面早已沟壑纵横。 敖沧的妖刀陷进泥土,扶着刀柄半跪在地,身上青筋暴起。内力急速消耗后,喘着粗气,鼻樑到额上的长疤因为暴怒而狰狞的表情,弯弯曲曲的抽搐着。 他永远不知道夜玄为了适应幽冥剑的妖气,不仅用自身的灵元餵食它,又有多少个日夜被它的反噬折磨。 夜玄可以容忍他不是最适合用幽冥剑的人,但他一定要证明没有人比他更能发挥出幽冥剑的潜能。 七星阵上的人剩下五个,一个比一个惊异的看着夜玄。 没有人能理解一个仙门的人为什么将妖族的圣器用的这么淋漓尽致,也许他们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夜玄可能真如传言所说是夜寒烟和妖族生的孩子。 第145页 但他奋不顾身的行为所有仙门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的确为了抗御妖族连日奔波,也总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第一个赶场支援的。 震惊之余,便只剩下一片沉默。 夜玄抿了抿湿热的嘴角,才发现口中一股血腥味。 没人发现他低垂的眼眸中渐渐淡去的红光,他别无选择,因为这是他母亲曾经的荣耀,他要以此堵住悠悠众口、震慑仇敌。 让他们永远记住十三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女子,跟着他做着同样有意义,却被加之污名的事情。 幽冥剑斜入土中,兀自发出震颤的余音和炫人的光芒。 逼人的气势将周围的气压骤然拉低,来自万妖王的威慑对妖族依然有用。 敖沧捂着憋闷的胸口,半晌才吐口一口淤血。 狄飈冲过去,“你没事吧?” 敖沧喷怒的挡开他,对着夜玄道:“迟早有一天,你会跟你娘一样,死在妖族手上。” 他狠狠的诅咒着,随后扬天发出一声怒吼:“给我攻—” 突然妖群变得躁动起来,力气也胀大数倍。 千余人在面对数量庞大的进攻时,有些力不从心,按下葫芦浮起瓢般左支右拙,像连不在一起的沙包,被妖群瞬间冲散。 “玄哥。”蒲苏逆着妖群跑到夜玄身边,“你没事吧?” 他刚说完,夜玄忽然身子一软,力气卸的一干二净,晕倒在蒲苏怀里。 眼看着妖群像开闸的洪水,奔涌前进,一泻千里。 支援的仙门还没到望安城,就见城墙上黑压压的爬满了妖族的小兵,望安的结界被突破。 一夜之间,妖族占领了整个城池。 上万百姓遇难。 这是数月以来,仙门败的最惨的一次。 此役过后,很多仙门弟子战死或下落不明,连宗师也不见人影。 蒲苏围在乌殇城偏殿外,来回踱步,偏殿内花亓寒已经进去了几个时辰。 魔君道:“别太担心了。” 蒲苏忽然想起他这样只会让魔君也不安,强忍着安静下来。 “戒指的事是我一开始瞒着你,因为我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当我知道你能通过戒指感应到他的时候,我就擅自把它给封了。” 魔君难得一副歉疚神色,蒲苏怎能承担的起,赶忙道:“魔君别这么说,我理解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蒲苏看着魔君的神色,“那晚我去你房间偷……青冥衣的时候,看见了缠灵玉。” 魔君面容平静,看来已经不介意这件事了。 “缠灵玉是两个人心意契合之人结出的,只有原主人才能修復。我以前以为是花前辈修为过人,现在看来他只是医术过人。” 蒲苏看着魔君。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结玉之人还活着,而他之所以凭空消失了似的,可能他跟我一样,有不得已的境遇,所以他只能用魔君的身份活着。” 赤魇那不善流露任何情感的眸子一闪,一些尘封的情绪掠过眼底。 这是房门轧然开启,花亓寒从里面出来,摇着头。 蒲苏立即围了过去,魔君皱着眉,问道:“怎么样?” “怎么样?!”花亓寒挑着眉梢,一颗痣灵动的往上一仰:“入了魔喽,你们父子还真像,都是年纪轻轻的时候,执念深的……” “你说什么?”蒲苏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花亓寒的前襟,“玄哥入魔了?” 花亓寒一惊,头上的髮簪都被摇歪了,他缓缓别开的手:“话要听完,我是说差一点,差一点就入了魔了,但是有我在……” 蒲苏一道虚影晃过,人已经进了偏殿。 花亓寒皱皱眉,“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疯魔了似的。” “还不是你话说一半。” “接下来可没我什么事了,早晚一次灵力入体养着吧。”花亓寒拍拍袖子背着手走了。 第八十一章 魔君进来的时候,夜玄躺在榻上止不住的梦呓。 紧紧合着眼,眉头微皱,神色紧张。 细看魔君和夜玄两人的面目,有三分相像。 夜玄终究还是像夜寒烟多一点。 魔君看着夜玄的面容便不由得想起故人,神色沉郁。 “玄哥。” 蒲苏抓住夜玄突然在被子上不断挣扎、揪扯的手臂,担心的喊道。 夜玄额上渗出一层汗,像是做什么不好的梦,整个人都惶惑不安。 他握着蒲苏的手心里都是汗,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魔君早料到他们关系非常,只是看见紧扣在一起的十指,古井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扭捏,稍稍避过眼神。 “蒲苏,把他扶起来。” 蒲苏转眼看着立在旁边的魔君,依言照办了。 黑色的锦丝中衣衬的夜玄没什么血色的面目更加苍白,赤魇盘腿坐在夜玄身后,将内力逼进夜玄体内。 一股邪气在夜玄体内流窜,在他意志薄弱时啃噬他的灵元。 乌烟瘴气的围绕在灵池周围的邪气被一股力量纠缠着,最后被镇压下去。 魔君深吸一口气,蒲苏赶紧扶住魔君。 第146页 “就麻烦你看顾了。”赤魇说着从房间走了出去,转过好几个弯,才扶着廊柱咳了几声。 被追出来的蒲苏看见,蒲苏见状立马退了回去。 魔君显然不想让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蒲苏回去看着神色平静的夜玄,用方巾给他擦着额上的汗。 幽冥剑终究是妖器,不能频繁使用。 好在夜玄相安无事。 他按着花亓寒的吩咐,早晚给夜玄注入真气。 蒲苏修为低,全靠魔君每天早上给夜玄渡修为,晚间他只用维持一下就好。 如此蒲苏衣不解带、尽心尽力的照顾夜玄数天。 一夜蒲苏浅睡中只觉一阵晰晰碎碎。 他就趟在夜玄外侧的被子里,一股凉风从掀开的被角灌了进来,随即一双手从背后将他抱住。 蒲苏转过身,只见一双映着淡淡月光的眸子看着他。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夜玄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愉悦,他扯起被子,整个人从另一个被窝迁移过来。 “玄哥,你终于醒了!” 蒲苏激动又莫名委屈的把头埋在夜玄的怀里。 夜玄紧紧箍住怀里娇俏的身躯:“我要早知道你在旁边,定然快点醒过来。” “玄哥……” “苏苏。” 夜玄捧着蒲苏的面颊,温柔而神情的亲了过去。 蒲苏心头一跳,连日来所有的挂念一股脑涌上心头,双臂紧紧勾住夜玄的脖子。 月光洒在深色的被面上,锦丝的光泽,像平静的海。 波光粼粼的静谧海面,翻起了一道温柔的浪花。 一道撵着一道奔涌向岸边。 仿佛不满足于这么旖旎的追赶,一道巨浪骤然将浪花淹没。 接着一阵阵巨浪翻涌而来。 在勐烈的冲击下,所有的心绪都被搁浅在岸边。 只剩下欲望的泡沫,随波逐流。 又一遍遍被拍打在岸上。 如此过了风不平浪不静的一晚。 夜玄起身披上衣衫时,已经日上三竿。 他拂过蒲苏额前的碎发,在那睡的粉红的脸蛋上轻啄一口。 蒲苏被这动作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再睡会儿吧。” 夜玄将被子拉过,盖上光洁的肩头,嘴角挂着宠溺的微笑,看蒲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平日按时给夜玄疗伤的魔君和一应侍奉梳洗的女修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 夜玄打开门,看到外面黑压压一群人。 人群中的魔君眼神隔空跟夜玄的目光碰个正着,夜玄什么话都没说,开了门就转身进去了。 女修们方端着梳洗之物鱼贯而入。 隔着隐约的屏风和床帏,阳光照进帷幔中,在柔软的棉被勾勒出一个起伏的曼妙身影。 外人都道蒲苏才来乌殇城没多久,仗着魔君的宠爱竟然拐来个仙门弟子,两人同床共枕,毫不避讳。 不知这两人何德何能,竟然让魔君如此迁就,竟等了一个早上。 夜玄洗漱完,就走进屏风后。 收拾的女修抬眼偷偷往屏风后面觑了一眼。 天吶! 没看错吧。 仙门宗师亲了魔君的麾下。 “饿不饿,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夜玄坐在床沿,伏着身子对着帐子,绵密的语气仿佛什么神圣咒语,女魔修一个个石化在屏风外。 夜玄抬眼一扫,只听外间一片惊慌,忙乱间东西仓朗朗掉在地上,再一看宗师的眼神,众女修纷纷逃窜。 夜玄皱着眉,见蒲苏被这声音一吵,睡意都散了。 蒲苏伸着懒腰,细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抓着夜玄的手,“不要与她们为难了。” 他笑的正甜,突然一下惊慌的坐起,看着外面的天光。 操! 都这个点了,蒲苏刚要起身,似乎才察觉到什么,赶紧捂着被子,羞赧道:“玄哥,你转过身去。” 夜玄嘴巴微张,一脸不可置信,“我什么没见过。” 蒲苏脸一下红了,娇嗔道:“你就转过去嘛。” 夜玄看着蒲苏害羞的模样,心下一动,在那脸上捏了一把才转过身去。 蒲苏赶忙穿衣梳洗完毕,见魔君坐在平时他们一起吃早饭的石桌前。 “魔君。”蒲苏躬身施了一礼。 夜玄跟在蒲苏身后却是不吭声,蒲苏拉拉夜玄的袖子,小声道:“玄哥。” 魔君并不难为夜玄,只冲着蒲苏道:“辛苦你了。” 蒲苏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乖乖坐在对面,拉夜玄一起坐下。 席间夜玄仿若无人的给蒲苏夹菜,蒲苏见女修一个个都红着脸,直低声道:“玄哥,我自己来。” 蒲苏一顿饭吃的跟公开处刑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起看魔君一眼。 “今天感觉怎么样?”魔君忽然问道。 蒲苏见夜玄不说话,刚要代他回魔君,只见夜玄放下筷子,“你要是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没什么必要,我好得很。” “玄哥!” 蒲苏面色不悦的嗔了一声。 气氛一时凝滞了似的,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147页 夜玄离了席,蒲苏看着魔君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知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魔君,玄哥一向都很恭谦的,他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一下,我去开导一下他。” 魔君只是无奈的嘆了口气,“不怪他,换做是我,可能态度更差,你去吧。” 蒲苏点头告退,一路追着夜玄出了乌殇城。 有魔君的命令,两人出入乌殇城,如入无人之境。 “玄哥,我走不动了。” 蒲苏干脆不追了,往田野小路边一坐。 夜玄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回过头。 “玄哥,这不是好事情吗?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生父是谁,而我们也找到了啊。” 夜玄一路走的飞快,此时胸口一起一伏:“可是,我一想到这些年,他缺席的所有时间,我们母子受的屈辱……” “玄哥。”蒲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夜玄,“你已经都找回来了。” “我相信值得夜前辈託付终生的人不是言而无信的懦夫,夜前辈一直都从未有过怨言不是吗?你怎知她会不会因为这段爱情而感觉自己无比幸福呢?我们就相信她,相信魔君好吗?” 蒲苏的手缓缓滑到夜玄紧握的手背上,轻轻将他的拳头撬开,“我们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让它把我们的感情重新连结起来,不着急,顺其自然好吗?” 夜玄闭着眼,好一会儿,心中剧烈的起伏才平静下来,转过身抱着蒲苏。 蒲苏被风吹得一个寒颤,夜玄把人裹的更严实了,在他头顶柔软的头髮上的亲了亲。 他有了蒲苏,这才是世上最值得幸福的事,他的话他都听。 “玄哥。” 蒲苏微微抬起头,余光看着夜玄的神情。 “嗯?” “我想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事,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去问问花前辈和魔君好不好?” 一阵短暂的静寂,蒲苏连唿吸都留着神。 “好。” “他真是魔君的儿子?!” 俏娑罗一拍椅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天在炎魔殿前,似乎有人听见蒲苏这么对仙门宗师说的。”蚩延赤着胳膊,坐在席上喝酒,不以为意的看着俏娑罗一副震惊的模样。 “而且,你当蒲苏是谁?仙门祭师当天,御灵宗的少宗主掉崖了,偏巧那天魔君带回个人到燕子坞,俩人都叫蒲苏,我们都还当是重名了,其实就是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御灵宗那么有钱,少宗主低调程度跟他修为一样。” 蚩延手里捏着个毒虫,是从西域练蛊人家收买过来的,可以助长修为,只是一般人难以下咽,也就蚩延,吃花生米似的。 俏娑罗嫌恶的看他一眼,跨出门去。 她身着酒红色曳地长裙,将身材包裹的分外有致,抱着臂靠在魔君寝殿外。 没有传唤,就连鬼祭三司都是不能入魔君寝殿的。 俏娑罗看着夜玄和蒲苏拐过街道走来,一双眼在夜玄身上流转。 夜玄皱眉看着蒲苏,蒲苏堆着笑脸:“俏姨这是在等人?” 俏娑罗牙齿咯噔一咬,俏姨? 她也就看蒲苏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才懒得计较,换作旁人,只怕是这会儿命都没了。 “小孩儿,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俏娑罗天生媚相,一双媚眼盯着走近的夜玄,修长的手指在他胸前一点。 “你认识我?” “这世上,抱你的第一个人,可是你俏姨我呢。” 俏娑罗举着绣帕,掩着裂开的红唇,大笑了几声,空气中都是震颤的余音。 似乎十分荣幸,为曾经抱过的小孩长成了这么个大帅哥。 第八十二章 夜玄皱着眉步入院中,径直走到偏殿。 “魔君也在呢。”俏娑罗踩着长靴跟了进来。 她走到石桌前坐在魔君对面,女修立即倒上了酒。 俏娑罗看着俩人形影不离的关了房门,长靴一碰赤魇脚尖。 “魔君还挺能藏的住事的,别说长的还挺像夜姐姐那英姿飒爽劲儿。” 魔君垂眸喝着闷酒,过了好一会儿,称乏回寝殿休息。 俏娑罗兀自坐着没趣儿,去拍偏殿的门,“快点出来陪俏姨喝一会儿。” 夜玄不胜其扰,开了门:“仙门禁酒。” “那就你。”俏娑罗隔着他的肩膀,指着坐在里间,酒还没喝就满面通红的蒲苏,“走,陪我喝一会儿。” 俏娑罗似有几分醉意,拐着蒲苏出了殿门,“我那儿有几坛好酒,随我喝去。” 蒲苏看俏娑罗走路摇摇晃晃,被她拐着肩膀也不敢动,难为的看着夜玄,眼睛委屈的皱着,似乎道:玄哥,你看见了,不是我的错。 夜玄没说话,在后面默默跟着。 蒲苏现在是魔道的人,不受仙门规矩管制,便陪着俏娑罗喝了几杯。 “不可喝多了。”夜玄道。 “我们魔道不讲究合籍不合籍的,要不你俩按魔道的规矩成了亲,也省的魔君惦记了。” 俏娑罗醉眼看着眼前眉来眼去之人。 “俏姨。”蒲苏的酒意一下漫上脸颊,小脸通红。 第148页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 俏娑罗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而蒲苏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她怎么喝都不尽兴似的,扔了酒杯,干脆兀自对着酒瓶子喝了起来。 蒲苏素日见俏娑罗总是端着一副倨傲的仪态,仿佛武装在身上的寒冷甲冑。 似今日这般不拘,很是少见。 “俏姨,您认识夜前辈?”蒲苏试问道。 夜玄夹起莲藕的玉箸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放进蒲苏面前的盘中。 俏娑罗神色迷离的醉眼一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陷入一片黯淡。 她支着昏沉的不听使唤的脑袋,回忆像打断骨头后连着的筋脉,从尘封的记忆中剥离,沾着淋漓的鲜血。 “以前的事情现在想来,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有些感情让人死而復生,而又有些只会让人幻灭,永世不得超生。” 俏娑罗神情漠然,似乎极为不愿想起往昔的任何事情,蒲苏不敢问了,重新给她斟满酒。 俏娑罗一抬头,看着眉眼如画的夜玄。 “不过我认识夜姐姐的时候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儿,夜姐姐长我六七岁。 那年老家发了洪水死了很多人,我逃出来了。路上遇见一伙儿盗匪,夜姐姐那时不过十四岁的少女,一身素衣,手持白剑,竟然不费吹灰之力缴了一伙人的兵器,把我救走了。 我以为遇见了仙子,后来才知道她是仙门的人,我当时很土,都没听说过仙门是怎么一回事。 夜姐姐教我护身的法术,我在街头勉强谋了个杂耍活计。 其时魔修还是人们口中的邪魔外道,他们一个头目知道我会一些术法,就将我绑了过去。 再见夜姐姐时,魔道被仙门围剿,夜姐姐又放了我一条生路。 我那时怀着对仙门的憧憬,一心想要入仙门,但是谈何容易,处处碰壁后心灰意冷。后来意外结识了一个仙门弟子,我以为他会帮我入仙门,我太天真了,那才是我的噩梦的开始。 那时我才明白魔修不一定都是恶的,仙门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可怜我抛下自己的孩子,至今都不敢回去看他一眼……” 俏娑罗一边喝着酒,泪水不停落进酒杯里,她毫不在意的一饮而尽。 这些年应该有无数个夜晚,她都是这样任凭泪水流回身体的吧。 蒲苏和夜玄面面相觑,搀扶着醉的像一摊泥的俏娑罗回到房间,女修们服侍她就了寝,两人才回去。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乌殇城城楼的上空。 两个身影长长的铺在青石板上,夜玄将身边的人揽在怀里。 他默默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跟这个人分开了。 魔君在殿外踱着步,入夜才见夜玄抱着喝醉的蒲苏进了门。 夜玄目光骤然和魔君对上,魔君见人回来,掩起担心的神情,若无其事的像是欣赏月色。 夜玄搀着蒲苏走向偏殿,到进门的台阶前才幽幽的道:“他没事。” 魔君的目光从城楼上收回,“哦”了一声,夜玄已经关上了房门。 “玄哥,我渴。” 蒲苏躺在帐子里,意识还清醒,只是头重脚轻的,身体不受控制,明着水杯接过去,手却什么都没拿着。 “你好好躺着。” 夜玄灌了一口凉开水在口中,身子探进帐子里。 “呜……” 冉冉细流滑进蒲苏喉中。 “还要吗?”夜玄轻声问道。 蒲苏心满意足的摇摇头,下意识用被子蒙住红红的脸颊和鼻尖。 夜玄换上一身轻薄中衣进了帐,“俏姨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什么?” 蒲苏束腰的玉带被解开,顿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褪着繁复的衣物,含混道。 “不然我们按魔道的规矩成亲如何?” 夜玄将一堆衣物放在帐外,整个人翻身落在蒲苏身上,摸着他发烫的脸颊。 蒲苏闷哼一声,故意岔开话题,“玄哥,你有没有觉得,俏姨跟一个人长的很像?” “谁?”夜玄漫不经心的应着,头埋在蒲苏的脖颈间,在那光洁的肩头上啄了一口。 蒲苏缩着脖子咯咯一笑,“别闹了。” 夜玄支着下巴聚精会神的听着,眼神却饶有兴味的落在蒲苏半醉半醒的脸上,手指在他锁骨上有节奏的敲着。 “傅白。” 夜玄闻言双目微眯,骤然醒悟般,点了点头。 他对陌生人一般都有些牴触,虽然第一次见俏娑罗她就一副毫无顾忌之态,心里却没有觉得厌恶,蒲苏这么一说,夜玄倒觉得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尤其相似。 “你可能不会关注这些,据说境虚宗宗主,也就是傅白的父亲,年轻的时候有些骄横,肆意妄为,和一个女魔修在一起,还在民间有了孩子。 后来剿魔之势愈演愈烈,迫于各方压力,境虚宗宗主抛弃女魔修,带着儿子回了仙门,现在看来那个女魔修很有可能就是俏姨。 她说她有个孩子,推算起来,应该也有十多岁,跟傅白年龄差不多。” 夜玄捏了捏蒲苏的鼻子,“那她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是傅白的师父,这顿酒也不算她白请。” 第149页 “我这师父就是挂个名,你也是他师父。” “既然如此,你这师父之名干脆依我所言,改成师娘得了。” “你欺负……我……” 蒲苏的言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在一番勐烈的冲击之下终于哑口无言。 只剩一些连不成句子的呜咽,像断线的珠子,被主导之人控制着,或三五个,或两三个,在黑夜里留下缠绵的余韵。 第二天依旧在石桌上吃饭,没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但气氛依然缓和不少。 饭毕两人回到房间,蒲苏也没有勉强夜玄按照他的态度对待魔君。 他问起夜玄的身体状况,夜玄只觉很久都没有这么放松。 “还是尽量不要用幽冥剑了。”蒲苏道。 夜玄拍拍腿,示意蒲苏坐过来。 蒲苏整理着花瓶里的花,懒洋洋走过去,乖巧的坐下来,揽着夜玄问道:“怎么?” “没怎么。”夜玄凑到蒲苏耳边,低沉的气音潮湿的吹在耳边:“就想欺负你。” 蒲苏脸一下就热了,赶紧起身,“大白天的,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夜玄跟着蒲苏来到一个花园,蒲苏轻轻扳动机关,只见一个青石平台上的石板骤然移动,露出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 “魔君曾带我来过一次。”蒲苏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石壁上的灯将甬道照的似乎看不见尽头。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到一个石门前。 蒲苏一推,旋转的石门开了一道缝。 里面只是个石砌的房间,空中有些潮湿,水雾蒙蒙的,什么装饰都没有,空空荡荡。 往前走,发现一个模煳的轮廓,一人多高。 夜玄指尖燃起一道灵光,瞬间盖过了石室墙壁上昏黄的灯光,他朝着那个模煳的轮廓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一个雕像。 蒲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想起第一次见到时吓的头皮发麻的情形。 “玄哥。”他拉着夜玄的衣袖。 “嗯?”夜玄回过头,“怎么啦?” 蒲苏刚想说没什么,就看夜玄身后那迷雾中的雕塑突然露出一张脸,与掩在水雾中模煳的身形不同,格外的清晰,空洞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蒲苏。 蒲苏大叫一声钻进夜玄怀里。 夜玄倒是被蒲苏的反应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肩膀不住安慰。 他手上的灵光缓缓向那雕像移过去,其实他离雕像并不远,只是水雾太浓显得远罢了。 夜玄伸手一挥,眼前顿时清晰不少,借着手上变强的灵光,夜玄才看清那是个人形雕塑,身形服饰都很平常,只是头上赫然有八张表情不尽相同的脸面,侷促的挤在一起。 正对着前面的地方似乎也该有面孔,但却被剜掉了似的,一片空洞。 跟他们在秋猎时的山洞里看见的那个,只有中间一个,其余八面被削了的石像截然相反。 第八十三章 “乌殇城的地底下怎么会放着这样的雕像?” 夜玄转身对着蒲苏。 “据魔君说,这是他从中陆的一间破庙里搬回来的。” “怎么没听说过哪个神明是九面啊。” “不一定是神明,也有可能是恶煞,比较厉害,百姓们便用它来辟邪。” 夜玄神思一转:“这个和秋猎山洞中的壁画有什么联繫?” 他说着凑近往那石像上照了照,八副面孔,每一张上面都是不同的表情。 “据说那石壁上的画像讲的是一个妖王的故事。 一个小妖修炼成了精,被仙门的人发现后,知道他的力量远比人类强大。 妖不像人,天生就可以修炼,炼化出人形已然十分艰难,所以那时候妖族远没有人那么多。 他们没杀他,而是让他做了王,统领妖族。 传说他有九个元魂,后来说他有九面,其余八面是仙门削弱他骇人的力量,被割去了,很快有更强的妖王取而代之。 人们渐渐无法驾驭妖族,便对其痛下杀手。 后来妖族渐渐繁盛了起来,才有了祸乱中陆之事。 这些都是魔君告诉我的。” “那妖王如果真有九个元魂,死了一个不是还有八个?” “不知道,有人推测他的元魂散入了人间。现在民间一些荒僻的地方习惯用他的雕像镇宅辟邪,抵御妖物。” 蒲苏正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魔君和花亓寒一直都挺关注鹿尘体内的元魂,他死而復生后,那元魂却突然变成了一个,难道真如传言所説,是妖王散入人间的元魂? 那岂不是又少了一个。 鹿尘醒来后又怎么会失忆了呢?难道是元魂侵入后遗症? 也不知望安一战,他没回乌殇城,去了哪里。 “在想什么呢?” 蒲苏突然回过神,“玄哥,我想去一趟中陆,找鹿尘。你现在这里养伤……” “没关系,我都感觉没事了,我陪你去。” 夜玄摸摸蒲苏的头,俩人出了地下室。 刚从花园出来,就见花亓寒神神秘秘的抱着一个木匣去了魔君的寝殿。 那个匣子他见过,他第一次和花亓寒来乌殇城的时候,花亓寒就拿着那个匣子,他还从殿外看见花亓寒从里面拿了什么东西给魔君。 第150页 只见花亓寒进了魔君的寝殿后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人却是转眼就不见了,蒲苏只听寝殿内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推门进去时只见魔君双臂支着榻,低头捂着胸口,蒲苏赶紧倒了一杯水,“魔君。” 魔君乍一见来人,别过头,两人都没看见赤魇衣领下的筋脉,像黑色的墨线漫上脸颊,好一会儿才淡去,恢復自然的神色。 赤魇转过头,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惊怒。 蒲苏连忙道:“只是听见魔君咳嗽不止……” 魔君抬抬手,打断了蒲苏话,“我没事。” 蒲苏只得将水杯放在桌上,朝夜玄递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魔君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蒲苏担心道。 “他要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夜玄拍拍他的肩膀。 蒲苏嘆了口气,叫来女修:“魔君问起就说我们去中陆找鹿尘了。” 只是他们还没找到鹿尘的时候就遇见了林云飞和谷慕千,俩人在望安数十里外的山洞里照顾受伤的仙门。 林云飞见到夜玄时一脸憨笑的打了个招唿,又看看旁边的魔君。 只见夜玄将默默退在一边的魔君拉进怀里,蒲苏一个趔趄,头上一松,面具被摘了下来。 林云飞脸上的笑猝不及防的僵住了,随即睁大了眼。 蒲苏见事已至此,立即装出一脸淡定,朝林憨憨嗔道:“见了小师叔还不行礼?” 谁知林云飞一脸震惊的突然转身就跑了,蒲苏看看夜玄,脸上顿时浮出几条黑线。 不过他再回来时拉着谷慕千,只见一袭白衣若雪,谷慕千还是那么宛若天子,从远至近,惊愕的眼神,还噙着一汪清泪。 蒲苏走上前去,将那滑落的泪水轻轻抹去,“害你们担心了。” “小师叔竟如此戏弄人。”谷慕千喜极而泣,泪水止不住的流。 蒲苏轻柔的拍着他的背:“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我出来是以魔君的身份办事的,先要找到鹿尘再说。”蒲苏只得重新戴上面具。 “妖族攻占望安城以后,听说有人一行人往西南去了,有人见李清童也往西南去了,会不会他们两个在一起。”林云飞道。 蒲苏看看远处的山洞,仙门进进出出,他不宜久留,便打算一个人去找鹿尘。 夜玄不准,蒲苏却是不想别人看到他和仙门宗师在一起,而且妖族盘踞望安城,还有诸多事宜等着他去解决,好不容易说服夜玄留下。 夜玄摸出一个戒指戴在他手上,“那你找到人,立即通知我。” 戒上的灵石微微闪着光,蒲苏握着手,随后依依不捨的和众人拜了别。 那日自从七星阵被破之后,鹿尘支撑了一阵就力有不逮,他的修为即便用妖骨鞭,也只是徒增消耗。 狄飈看见叛族,心中恼怒,一路朝着西南鹿尘逃走的方向追杀过去,李清童紧随其后。 只是李清童怎么也没想到,他路上竟然看见了狄飈的尸首被人挂在一颗大树上。 显然不是被村民打死的,断气已有一两天时间了。 狄飈怎么说也是一族之长,就算功力不及敖沧,也有其七八分实力。 竟然在荒野小村上被害。 李清童心里隐隐不安,夜宿在村外的一间废弃茅屋。 刚过三更,隐约听见不远处一户农院里有动静。 只听鸡笼里发出一阵躁动不安的咯咯声,似乎惊动了睡着的村民,只见纸煳的小木窗子里亮起一团灯光,随即一个影子一熘烟越过残颓的墙头向野外奔去。 李清童追着那影子上了山,却在一片树林前迷了路。 但不一会儿他就闻见一股血腥气,顺着那缕气息追过去,李清童见大树下一个身影背着他,把头埋在草丛深处。 突然,那影子觉察到了动静,转过头,一双月光下明亮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鹿尘!” 李清童追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将人捉到,鹿尘挣扎着突然不跑了,反身一把将李清童按在地上。 他的力气兇勐,没轻没重,李清童挣脱不开,只觉颈侧一阵刺痛,血液顺着动脉,被源源不断的吸出去。 “喝吧,只要你答应我不跑了。”李清童咬着牙道。 他的目光渐渐暗淡,清晰的月亮渐渐像蒙上了一层纱,成了模煳的一团。 在他将要晕过去的时候,鹿尘突然抬头看着他,李清童竟然没有一丝挣扎和反抗。 “你是谁?” 李清童浑身无力的躺着,瘫在地上一动不动,闻言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 鹿尘皱起两道淡眉,“笑什么,我问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李清童语气虚弱。 鹿尘,“你认识我吧。” “嗯。” 李清童好一会儿才恢復了一点体力,将一截锦缎缠在脖子里。 “你找我干什么,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 “或许吧。” 李清童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小河边洗了洗脸。 “扑通”一声,一串水花溅了李清童一身,鹿尘竟然跳进了水里。 第151页 一处避风的山坳。 火柴哔哔啵啵的烧着,火星随着热气沖向了夜空,湮灭在夜色里。 竹竿上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流沙袍。 鹿尘蜷缩着身体躲在流纱袍后面,李清童将外衣递过去,他才肯出来。 鹿尘腰间围着李清童的外衫,坐在火堆前,火光烤着他光洁又结实的膀子。 琥珀色的髮丝垂了一身,看着像异域之神。 鹿尘看着李清童目不斜视的对着火堆,嘴角突然浮出一丝别有韵味的笑意。 “我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李清童闻言看着鹿尘,意识到眼光不自觉往下游走,立即收回目光:“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鹿尘挑着眉。 见李清童突然变得谨慎小心的样子,先前的一点拘束感顿时没有了,鹿尘十分坦然的将身体靠在背后的一块石头上。 他微合着眼等李清童的回答,却忍不住一阵困意袭来,渐渐陷入梦境。 梦里他是个欢快的小鹿,一心想要修仙。 有一天他被猎人射伤,翻身落入崖下,身上的骨头都摔断了,命在旦夕。 就在他奄奄一息,五感尽失,神识即将陨灭之际,只见一团模煳的影子朝他爬了过来,他十分惊慌,以为锁魂的要把它勾走了。 却见那团影子拼命的往他身体里钻,一股撕心裂肺的感觉袭来,过了不知多久,他重新感受到了全身骨头碎裂的痛苦。 然而那痛苦正在慢慢减轻,不到一个月,他竟然痊癒了。 只是每过一段时间,这种痛苦就会发作一次,身体极度虚弱,可能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 但是过了这段时间,他便浑身法力充沛,感到体内有种取之不竭的力量。 现在,他却只感到饥渴,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疯狂索取一般。 李清童见鹿尘不安的扭动着头,用手巾在河里湿了水,覆在他额头上,因为他明然感觉到鹿尘身上蒸腾的热气。 他的手未及收回,就被一股强大的力气攥住。 鹿尘一把将人拽进怀里,扯开衣领,温热的唇贴在白皙的颈侧…… 随着一阵刺痛,李清童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四章 每次喝完血之后,鹿尘整个人难得的平静。 李清童若无其事的将锦缎绑在脖子里,遮住血痕。 “我们回去吧,魔君可能在找你。”李清童道。 鹿尘穿上流纱袍,从竹林后走出,他看着面色发白的李清童,在不远处的村子里买了匹马,将李清童抱上马背,因为他看起来有些虚弱。 反正这个李清童口里说的蒲苏也不认识,一路走得不急不忙,春游一般。 李清童也不催他,坐在马上,目光游离于远处的风景。 接近中午,太阳越来越热,鹿尘身上越发散出一股清晰可闻的香味,仿若从春天开的极盛的花丛里走来一般。 时近夏初,炽目的阳光没遮没拦的撒下来,两人在山野小陌边的一颗老树下休憩。 前方有一个宁静的小镇,掩映在如画的山水间。 鹿尘捧来一捧水,李清童垂下漆黑的眸子就着白皙的手掌喝了起来。 他看着鹿尘一趟趟运水,任劳任怨的样子忽而抿起嘴角,在鹿尘一转过身的功夫,又隐藏了起来。 鹿尘等李清童解了渴,兀自就着小河掬起一汪清水,忽然想到刚刚李清童埋在他手掌间喝水的样子,心下一动,凑近掌心喝了起来。 鹿尘枕着举在脑后的手臂,半依在树下,因为炎热腰带系的随意,垂在髋骨上,前襟便顺势松软的垂着,v形的衣边下是直延伸到胸口的一截皮肤。 他微合的眉目扫着李清童打坐调息的背影。 发如玄瀑,垂在他修长的背嵴上,髮带伴着几缕髮丝在乍起的微风间飘扬。 玉带束着他细而紧***实的腰身,鹿尘身体里那压抑的冲动便一股脑冲上了头。 “我想知道咱俩以前什么关系?”他淡淡问道。 “我是仙门,你是妖。”李清童也淡淡答道。 鹿尘闻言却豁然站起,身体的某些机能让他产生一股不满和怒意。 他不能对李清童发火,从遇见他到现在,李清童从未做过任何让人不满的事情,反而还心甘情愿的满足他饮血的饥渴感。 但他又觉得李清童对他故意隐藏着什么,始终不肯坦言相告。 李清童只见鹿尘愤愤的走进旁边的山林。 依旧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隐隐生出一丝怅惘。 妖族在中陆的所作所为让他痛恨,他的父母死在妖族手下,而他在面对鹿尘的时候时刻告诉他要停止一切情感。 但又因为忍不住一次次放纵对他的感情,而悔恨。 他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孤立无援。 再次失忆也好,忘了之前种种也好。 这样李清童就可以把一切都尘封在他心底,对此只字不提。 鹿尘从山林里走出,身上的香味淡了很多,但依旧带着无法尽兴,排解的不够彻底的烦躁。 日暮的时候两人便到了以前看着还很遥远的小镇,落身在一家驿馆。 二楼的雅间,鹿尘抿着茶,“魔君是谁?为什么要找我?” 第152页 李清童还未答话,只见一个眉俊目秀的男子,一身素衣,从楼梯过来,冲进隔间,“你又失忆了?!” 蒲苏一时忘了他因为赶路不便,脱了魔君的行头,换作普通人的装扮。 李清童勐然看见蒲苏,脸上表情几换。 蒲苏这时候才扭脸看到李清童…… 李清童脸上震惊之余,还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欣喜若狂,是鹿尘一路都没有见过的神情。 “苏苏,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李清童一下子扑了过来,蒲苏乍着胳膊,一边安慰李清童,一边见鹿尘面色难堪。 好容易安抚好李清童,蒲苏伸手勾住神色郁郁、沉默不语的鹿尘肩膀,直道:“可让我找到你了。” 李清童不解的看着蒲苏。 蒲苏一路风尘,累得够呛,不客气的坐在席边,将他落崖后的种种告诉了李清童。 原来他之前就见到的魔君竟然是蒲苏。 聊着已经到了深夜,既然见了面,就不急着赶路了,蒲苏打算好好除除身上的疲惫,叫来了小二。 小二看着三个大男人,有些为难道:“小店就剩两个雅间了,价格贵些,但都是大套间。” 这小镇看着朴实,雅间的消费水平应该不是供一般客人的,这里有往来经商的富贾,眼下***豪商们出门在外的也少了。 惯会察言观色的小二推荐着雅间清幽的环境,看三人气度应该是能消费的起的,尴尬的是就剩下两间,所以底气稍微有些不足,似乎没报太大希望。 “这不正好吗?!”蒲苏拍拍手起身,“快带我去,准备些热水,我要舒舒服服的泡个澡。” 说着蒲苏从一个不起眼的锦袋里掏出一个精緻的金器来。 “得嘞,马上准备!”小二见这个月kpi妥了,两眼放光的去了。 蒲苏收拾好包裹,临出隔间的门向鹿尘抛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鹿尘虽然因为蒲苏的到来坏了兴致,但从他的言行举止也看出一些端疑来,他和李清童只是很熟悉的朋友。 若有似无的,鹿尘淡眸睃了一眼对面的李清童:“委屈你跟我一间了。” 据小二说套间宽敞,里间有床,外间有榻,睡两人绝对没问题。 但依他多年的从业经验,凡是豪商,哪有愿意两个人挤在一起的,这样都不好叫对面花楼的姑娘。 所以他便殷勤的跑到蒲苏房间,一边往洗澡水里不要钱似的倒花瓣,一边推荐一些一听名字不知道是做什么,但是个男人都会懂的服务。 蒲苏见小二软磨硬泡,吃定他这个冤大头了,纷乱的年头,挣钱不易,蒲苏能理解,直接花钱买安静了。 小二喜滋滋的拿着小费从房间出来,到另一间房里帮忙,这回他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多做打扰,就从鹿尘和李清童的房间退出来,顺便带上了房门。 “我睡榻。”李清童见鹿尘坐在外间的桌前喝着茶。 “怎么能让仙门弟子睡榻。”鹿尘模仿着白天李清童的语气。 李清童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揶揄,不作计较,矮榻上铺着软垫共竹蓆,的确如小二所说,舒适度很高。 鹿尘端着茶过来,“你睡床。” 李清童只是不理,继续打理着榻上的边边角角,虽然小二已经打理过了。 突然一盏热茶,连杯子,一起泼在李清童刚刚铺平展的席上。 李清童手一顿,抬眼看着鹿尘,只见鹿尘一脸“我是故意的”神情。 李清童却丝毫不介意他的为难,一夜不睡又有什么关系,他径直往门口走,却被鹿尘一把拽了回来:“不是还有床吗?” “你睡床,我也睡床。” 鹿尘看着李清童寂寂的眸子,仿佛想从中发现一些别的情绪来,但最终有些失望似的,攥着胳膊一把将人推进帐子里。 李清童还未及反应鹿尘哪根筋搭错了,就见一抹白影落了下来,带着让他透不过气的重量。 “不管以前我们有没有什么关系,从现在起,我们有关系了。” 鹿尘劳劳按住李清童的手臂,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浑然的力气,李清童竟然一丝反抗都做不出。 “不就是仙门跟妖吗,你怕了?”鹿尘淡眸扫着李清童。 “我有什么好怕你的。” 李清童虽然如此说,但鹿尘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一股浓烈的芬芳,在他脸颊和脖子上拂过,他不禁有些心跳加快,又为他竟然产生这样的反应感到羞恼。 “你乖点,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 鹿尘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命令和威吓,混在一片香雾里,芬芳顺着李清童的鼻腔进入身体。 他身上那种独有的,即便已经习惯,却还是让人不禁沉浸其中的香味让李清童意识昏沉。 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白色的纱,雪雾一般飘然坠地。就连疼痛都有些不太真实的朦胧感。 空气中漂浮着勐烈又压抑的气氛。 求证和征服的欲望在鹿尘的每一根神经中叫嚣。 皓皓月色照入朱户,滚动的帘帷将原本寂静的月光翻涌的不能平静。 临近天明,乡野的鸡鸣从远处传来。 潮湿的髮丝的贴在李清童的脖子和脸颊,他疲惫的双眼满是力竭后的倦和怨。 第153页 “你想打我,还是想杀了我?” 鹿尘撩开帐子出去倒了一杯水端过来,“那也得先有力气。” 李清童咽喉因为过度压着声气而干燥喑哑的说不出话,鹿尘将人扶起,勉强给他喝了些水。 他不明白李清童那过度克制的情绪,也许只是对他这个妖。 帮李清童整理着凌乱的头髮,鹿尘变得温柔了许多:“睡会儿吧。” 李清童没说话,只是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蒲苏一早起床,只见李清童和鹿尘的房间房门紧闭,识趣的一个人去外面闲逛。 小镇的清晨空气清新,沿街的生意一个个开了张十分热闹,但拐出街市,又别有一番静谧。 一条小河在镇外淌过,蒲苏坐在岸上一颗垂柳下,正自出神,只见指尖灵光一闪。 玄哥跟他打招唿呢。 他虽然归心似箭,但还是漫无目的熘达了好一阵才回去。 鹿尘醒来的时候,李清童已经梳洗完毕,将一块热毛巾递进帐里:“快点起来,苏苏等着呢。” 鹿尘从帐里抓住伸过来的手,结实的膀子将人圈住:“吃完再起。” 第八十五章 三人走在路上,不得不说鹿尘就是个妖孽,天杀的身材和颜值,一路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行到无人时,蒲苏问道:“到底是不是你杀了狄飈?” 鹿尘一脸茫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也不关心狄飈是谁,抑或是他还是别人杀了狄飈。 他现在眼里除了李清童,对别的都不敢兴趣。 蒲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打消了探索狄飈死因的念头。 反正现在妖族就剩敖沧和鹿尘两个首领,而鹿尘又是跟他一边的,想着蒲苏不禁看了看一路上把他落的远远的鹿尘。 应该是一边的吧? 不远处一条小河在草地上穿过,风里终于有了一丝凉意,蒲苏急急奔到小溪边喝了水,摘个荷叶顺便给俩人带些水过去,只见鹿尘把李清童“树咚”在一片阴影里。 蒲苏走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见两个优美的侧脸贴在了一起…… 哗啦一声水响,一片荷叶在水里游游荡盪被沖走了。 地上只留下一个汇合的地址,蒲苏就凭空消失了。 鹿尘本来就肆无忌惮,这下蒲&mdot;电灯泡&mdot;苏走了,更无所顾忌。 李清童再次看着头上植物的叶子伸向苍穹,鼻尖萦绕着醉人的芳香,还有挥汗如雨的鹿尘…… 透不过气。 “就不能克制一点吗?” “克制不了。” 鹿尘身上的香味已经变淡了很多。 “我现在跟普通妖族是不是没什么两样?饿了就喝血,多了就要发散出去。你说之前见到我的样子仿佛无欲无求,那现在的我……” 鹿尘抬起李清童的下巴,他眼里还残留着一丝晕眩的朦胧感,“你会厌恶我吗?” 李清童整理好仪容站起身,只是淡淡道:“我们要赶赶路程了。” 如果非要说厌恶,那李清童厌恶的应该是明知不该跟鹿尘扯上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的他自己吧。 当仙门弟子看到一魔一妖突然出现时为之一惊,纷纷包围了过来。 蒲苏重新换上了魔君的衣服,站在鹿尘旁边。 “望安一役,我可是帮了不少忙的,你们倒是一转眼的功夫就忘的一干二净了。”鹿尘语气冷淡道。 蒲苏一挥衣摆,“虽然仙魔两道的隔阂由来已久,但中陆一旦沦陷,妖族第一个就会攻占西域,他们觊觎西域蛊毒之术已久,想必仙门也是不愿看到这件事情发生。 虽有魔修不得进入中陆的契约在前,但相信本君每次施以的援手已经表达出足够的诚意了。 大敌在前,我们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联合你们的力量共同对抗妖族。” “宗师!” “少宗主,林师兄。” 只见弟子们纷纷让出一条路,夜玄领着林云飞和谷慕千走了过来。 他见到蒲苏,眼里仍有掩藏不住的激动,逢场作戏道:“众位仙门意下如何?” 一个小宗派的长老道:“宗师三思,料的不错的话眼前这位应是天哲族族长,他与敖沧和狄飈从未有任何渊源,怎肯相信他是否叛出妖族,助我仙门除妖?” “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你们降服敖沧和魔狼一族,我便可以成为下一个万妖王,并保证以后绝不侵犯中陆。”鹿尘淡眸微张道。 “这……” 那老者看着夜玄的脸色一阵踟蹰,妖族向来暴戾无信,他的话怎能当真。 虽然望安城一役帮了仙门,也难保不是苦肉计,早就串通好敖沧,引仙门入瓮? 夜玄却是相信蒲苏的,顺带着一併相信了鹿尘,力排众议要和他们合作。 有林云飞和谷慕千力挺宗师夜玄,最后虽然闹的很不愉快,仙门也只能勉强接纳了他们。 毕竟谁也不想让人以为自己门派没有容人的风度,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最起码他们表态了,世人的唾沫淹不到他们身上。 一个山洞里,仙门有实力的人物都来了,商议进攻望安城一事。 第154页 “以你对妖族的了解,敖沧和魔狼族还余几成实力?” 鹿尘见一个仙首突然看着他,只道:“我对妖皇和魔狼的实力并不了解。” “那么你能调动的天哲族又有多少人?” “天哲族是妖众自发跟随我的,他们的行迹完全不受我约束。” “……” 那你来帮助仙门的意义何在?众人心里难免犯嘀咕。 鹿尘完全是出于对蒲苏信任才答应帮他的忙,至于为什么信任,他现在失忆,也都忘了。 他也一点都不在乎仙门此刻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着他,对面的李清童被火烤的通红的面容他倒是看在心里。 “你们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和鹿尘一组,单独从城门突围。”蒲苏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转到从进来就默默坐在一边的魔君身上,那漆然的面具看起来阴沉。 蒲苏在地上画出望安城池的模样,“妖族为了休整,城楼上的哨岗应该替换的比较频繁,这是个机会。从上一次敖沧和宗师的交锋中可以看出他的实力正在突飞勐进,现在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 攻城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从各个方向包抄过去,但前提是得有一个突破口,先把妖族大部分战力引过去。 这个就由我和天哲族长来完成,其余的排布想必你们早有周全的计划。” 望安城的僵局其实很好打破,城防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硬沖。当然,前提是,这样一来仙门必然受创,如果剩余的实力无法为继,简直可以说一败涂地。 蒲苏心底早有打算,他虽然拉鹿尘下水,但绝不会让他置身险境。 这次僵局,仙门自然比谁都清楚,但谁都不愿甘冒奇险,还是对敖沧和剩余妖族的实力没有根底的情况下。 上次在幽冥剑下躲过一劫,夜玄被反噬的不轻,这一次,他也没有必胜敖沧的把握。 当年能从谷御书手下逃走,敖沧实力定然不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如此一来简直是解除了仙门的后顾之忧。 就算魔君和妖族族长遭遇了不测,他们依然有能力包抄。 “不行。” 夜玄沉着脸道。 众人满是疑惑的看着宗师,却见夜玄眸色阴沉:“这件事风险太大,容后再议。” 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谁都看的出来众仙门十分不满的离开了。 在他们眼里比起让众多仙门弟子去送死,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苏苏。” 人群散去后,夜玄拉着蒲苏:“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小师叔。”谷慕千围了过来,“这太冒险了。” “是啊。”林云飞道,“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李清童深锁着眉目,“有没有办法,先把敖沧引出来?” 所有人都愁眉不展,鹿尘抱着臂依在墙上:“蒲苏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你们要真有其他方法何至于困在这里。” 鹿尘语气平淡的陈述着事实,看到李清童的眼神后,乖乖的闭了嘴。 “放心,我有自保的方法。”蒲苏道。 虽然蒲苏尽力说服他们相信自己,但所有人对于没有把握保证两人性命的计策感到担心。 抛开这些,数月后的重逢让他们脸上生出一丝喜悦,酣畅的聊了几个时辰过后才恋恋不捨的散了。 “师兄,我们一定要保证小师叔的安全。”谷慕千声音很小的碎碎念叨,像是自然自语。 “我会尽力的。”林云飞揉了揉谷慕千的头,他已经失去太多,他不想让他再失去什么了。 林云飞紧紧扣着谷慕千的手,带他迈过一块石头,柔声道:“今天还下山吗?” 谷慕千不料林云飞突然问起,有些脸红的“嗯”了一声。 自从谷御书去世之后,有逢妖患四起,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们便投身于和妖族的拉扯对抗。 连续数月谷慕千随着林云飞奔波各地,两人连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 近来天气闷热,林云飞在山下发现一汪清泉,便时常无人时带着谷慕千去解解暑热。 谷慕千浸在水里,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林云飞坐在岸上盘腿看着他,仿佛昨日他们还在凌香殿的泉水池里,几个月间,早已风云变幻。 林云飞没想到谷慕千看起来柔弱可欺的样子,却是一声委屈和抱怨都没有,一路吃了不少苦。 谁能想到这么个娇滴滴的神仙般人物,仅仅因为每天能舒舒服服洗个澡,放松片刻,就已欢愉无比。 “师兄你也下来吧,跟冷泉差不多的。” 林云飞除了鞋袜进入水中,两人嬉闹了一阵。 谷慕千浑身清爽,坐在石上,林云飞抬起他白皙的玉足给他套鞋袜。 脚腕上一截银线穿着一个精緻的铃铛,发出一线清脆的声响。 “师兄。”谷慕千面红耳赤,看着林云飞在他脚背上啄了一口。 林云飞却顺着优美的脚背一路上来,谷慕千忸怩道:“师兄有没有觉得夜师兄对小师叔很特别?” 林云飞的唿吸转瞬到了鼻尖:“像我对你这么特别吗?” 第155页 谷慕千脸一下子红了。 月光下他的身体白的像奶油。 林云飞小麦色的皮肤比以往深了些许。 巧克力棒和奶油的组合充满甜蜜诱人的气息。 林云飞名正言顺的将自己置身柔软的奶油中,搅拌着…… 被高举在空中的铃铛摇出一串串旖旎的清音。 谷慕千甘之如饴的享受着空洞的妄想被肆意填满的疯狂。 只要林云飞察觉出哪怕一点点不满足,就变本加厉的送出去。 静谧的田野,响起野兽般的喘息…… “还能走吗?”林云飞扶着倒在怀里的谷慕千。 一阵颤慄,麻醉感像电流通过谷慕千的身体。 林云飞仿佛知道了答案,一把将人抱起,纵跃几步便消失在无人荒野。 第八十六章 蒲苏勐然惊醒,只感觉脸上的面具被人拉开。 凝神一看竟然是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翘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 傅白的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不可思议,只是抿着嘴把面具放下,转身出了山洞。 夜玄抿嘴一笑,“我不忍心看他整天闷闷不乐的,就把事情告诉他了,自己的徒弟,自己去哄吧。” 蒲苏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夜玄,慌慌张张追出了山洞。 只见傅白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天边,小小少年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年轻弟子都被招来了吗?你年龄也不够啊。” 蒲苏笑呵呵的搭讪。 无论蒲苏说什么,傅白都把脸扭向一边不去看他。 蒲苏好不容易逮到他的正脸,却见那精緻小巧的面上热泪纵横,脸上的笑一下挂不住了,滑落到九霄云外。 蒲苏知道没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他蹲在傅白跟前,眼睛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线。 “好了,是师父错了。”蒲苏弯着身子将人揽进怀里。 傅白还挣扎了一下:“真有意思,做师父的倒来给徒弟道歉。” “这有什么,人人生而平等,何况我徒弟这么宅心仁厚,定然会原谅他师父的。” “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傅白倔强的抿掉脸上的泪,塔可不是那么容易哄的。 “那就给师父个机会,师父一定将功补过。”蒲苏顺着毛一边道。 傅白勉为其难,“也罢,你以后再有什么事不许再瞒着我了。” “好。”蒲苏眯着笑眼,在傅白头上揉了揉,他本来做好死皮赖脸的准备了。 “你声音是不是开始变了?个头也长高了,快让为师抱一下我的好徒弟现在几斤几两了。”蒲苏说着胳膊拐过傅白的脖子,作势要公主抱,被傅白挣脱。 “你怎么一点师父的样子都没有。” 傅白吓得脸一红,一熘烟跑了。 他在凌云宗是待不住的,凌云宗现在冷冷清清,所有够年龄下山歷练的弟子都下山了,他有时会偷偷跟着年长的师兄下山来找夜玄师父。 仙门弟子正在不停集结于此地,要和望安城的妖族正面相抗。 傅白个头比同龄人稍长,看起来倒像是可以下山的年轻弟子了,夜玄赶不走,就安排他做些后勤事宜,跑跑腿什么的。 蒲苏听见传唤来到一面山崖前,几十公里外便是望安城,众人齐聚在崖上,看着一身玄服的魔君。 “我会派人掩护你。”夜玄道。 “嗯。”蒲苏看着夜玄点了点头,他终究拗不过蒲苏执意要攻城的决定。 其他人没说什么,魔君和鹿尘既然要打头阵,谁又知道后面是不是有什么计谋。 众人相互猜测着,一切仿如雾里看花。 只有到了阵前,他们还能依言行事才能博取仙门的信任,在此之前,再华丽的语言看来都是伪装罢了。 几个时辰过后,数万仙门集结完毕,冲着望安城都进发。 守卫在城楼上的妖兵先是感觉到一阵清风由远而近,静止的城旗突然猎猎作响。 正值换岗间隙,谁也没在意这风起的突然。 一声尖锐的哨音骤然响起,妖族诧异的在城楼上往远处观看,未见什么动静,刚回过身却见城墙上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立在风中,衣带飞扬。 与此同时,那声尖锐的哨音像插了翅膀,越过重重楼阁亭台、街肆桥廊,直传到城中一座大殿深处。 殿门骤然开启,深红色的木榻上,敖沧捏扁了一只金樽,阴恻恻的自然自语道:“来得正好。” 蒲苏和鹿尘弗一落在城墙,就发觉城墙周围果然有严密的布防。 一个个妖阵像等待捕捉猎物的陷阱,行差踏错,皆有性命之忧。 鹿尘站在女儿墙上,手中的妖骨鞭闪着凌冽的寒光向妖群里挥了过去。 蒲苏一旋青冥衣,柔软的衣角瞬间见血封喉般疾利,几个人头便纷纷落在地上。 身子还没站稳,一刀削过来,蒲苏纵身一跃,另一刀接连而至,蒲苏向后弯腰,上半身在城墙外的半空中悬着。 他目光看着笔直的城墙和地面,心里一惊,鹿尘一掌将那妖族拍开,拉住蒲苏的前襟将人拽回来,“你没事吧?” 蒲苏一阵后怕,回过神点了点头。 第156页 城墙两头越来越多的妖族围过来,两人只能在两侧的女儿墙上稍稍立足,所幸已经破了几个阵。 蒲苏站在城楼上,脚下黏腻感沾着他的鞋底,空中的气味让人直犯噁心。 正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团浓黑的雾漂浮在城楼上,两人立即背靠背呈戒备状。 敖沧来了。 浓雾里伸出一只手,正是敖沧那个金属做的假肢的手,食指前倾,指着鹿尘。 鹿尘看着那浓雾,眉头一皱,突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似的,一股噁心又极其难受的感觉让他不住咳嗽了起来。 蒲苏余光担心的望着他,只见敖沧的声音从浓雾里传出。 “鹿尘,我敬你是同族,不与你计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忤逆妖族之事,执迷不悟!” 话音刚落,黑色的袍子从雾里走出,敖沧的脸掩映在黑袍之下,看不出他的面容。 “只要你把旁边的人杀了,我可以既往不咎饶,你一命。” 鹿尘强忍身体不适,“呵,谁给你的权利处决我?” 敖沧咧嘴一笑,“你我同根同源,我本不想杀你,既然如此,不管是仙门,还是你。都得死。” “口气不小,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蒲苏虽如此说,心下却是担心鹿尘的状态。 他们只要拖住敖沧即可为仙门争取时间,城中妖族的动向也在迅速往这边调转。 蒲苏转身对鹿尘小声道:“你怎么样?” 鹿尘额上已经冷汗直下,咬咬牙,摇了摇头,挤出几个字,“没关系。” 蒲苏示意一下,两人便一左一右向敖沧夹击而去。 几招过后,蒲苏已明显感受到两方之间的差距。 之前在止戈峰,敖沧来抢万妖骨的时候蒲苏与之交过手,他的实力简直今非昔比。 那时蒲苏尚且斗不过,现在尽管有青冥衣的加持,他和鹿尘也不是敖沧的对手。 堪堪拖过几招,鹿尘的骨鞭便没了方向似的来回窜,他身形摇晃,眼前都是虚影,神志已有几分溃散。 敖沧似乎早有预料,妖刀一挥向鹿尘刺了过去。 “呲”的一声。 刀尖破开衣襟。 鹿尘昏聩的神志显出一丝清醒,只见蒲苏挡在他的身前,腰间一片黑红的湿迹渐渐晕散开。 “蒲苏!” 鹿尘扶着蒲苏倒下去的嵴背,敖沧被蒲苏这一阻,涌起一股愤怒,狠狠抽回刀身,蒲苏的身子一个跌撞,竟然跃出城墙直直摔落下去。 “蒲苏!” 鹿尘浑身无力又惊慌的朝城墙边爬去,却被敖沧一把揪住衣领…… 那些跟在他们身后,支援的弟子一个都没有出现。 风吹散了蒲苏的髮丝和衣衫,有急速失重的感觉,所幸在身体还未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直觉,不然得多疼啊,他失去意识前这么想到。 当其他弟子从四面八方攻上望安城结实的城墙时,就见敖沧和鹿尘站在墙头。 俩人身上散发着同样阴沉的妖气。 鹿尘果然倒戈了! 妖骨鞭在空中闪着青色的雷电般的光芒,所过之处鲜血飞溅,身首分离。 李清童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直到他们损失惨重的撤离到望安城百余公里外才摆脱妖族的追杀后,李清童后知后觉的连夜奔袭望安,想要找鹿尘问个清楚。 他不相信,他甘愿供养自身鲜血的鹿尘竟然真的反过来杀害他的同门。 他不相信,鹿尘那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看着他时竟然举起了妖骨鞭。 他不仅爱错了人,救错了人,还因此害了仙门,他怎么对得起死于妖族手下的人和他的父母…… 如果当初没有救他的话,如果…… 他要亲手杀了鹿尘! 李清童已经濒临疯狂的边缘,竟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一直追着他。 突然一个勐击,李清童晕了过去。 林云飞命令道:“先把人带回去,看管好仙门不要擅自离开。” “是。”一群弟子扶着李清童赶回去了。 林云飞兀自看着望安城的方向,脸上一阵迷惘。 到处都是受伤弟子的哀嚎,还有埋怨: “就不该听他们的话。” “就是,那个妖族族长一看就没打好主意,不知道宗师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们……” “呵,我以前听说宗师有一半的血是妖族呢,怎么会选他做仙门宗师……” 林云飞无法阻止这些流言,只得从山洞里出来。 “我师父呢……” 一个微小的声音响起,林云飞一转身看着傅白站在一棵树后弱弱的问道:“他是不是……” “别胡说,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他去哪了?”傅白急道,夜玄师父也不见了。 林云飞心烦意乱,无暇顾及傅白的情绪,又像是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们去了西域。” 林云飞见傅白跑到山洞里去了,也没在意,看着凉凉的月色,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唏嘘与感慨来。 他不相信蒲苏会骗他,鹿尘虽然没有深交,但他也决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 第157页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入夜,西域的荒野上出现一群流民,他们赤着脚走在黑乎乎的土地上向乌殇城走去。 “走开,城门已关,禁止入内,你们要真想进城,等明天看魔君心情好了,也许准你们入内。” 一个魔修侍卫对西域的难民道。 人群后跟着一个小少年,裹在一块看不出是深灰,还是熟褐,总之是看起来有些脏污的颜色,那是西域最廉价的料子。 小少年的浑身裹在布下,只露出满脸尘土的小脸,一双圆熘熘的大眼却出奇的干净。 他随着人群走出城墙角,默不作声的离开人群,拐到另一个方向。 城内的街道上,俏娑罗对一众魔修吩咐道:“喜欢偷懒儿的也都给老娘机灵点,出什么差池,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众人纷纷应是,领命退下。 待人群走后,沾着些许泥污的一双脚落在地上,灵动的眼睛前后张了一下。 小少年刚准备走,肩头忽然一沉,他心里咯噔一下,还未回首,手就往身后抓去。 俏所罗一把将人推来:“小鬼,乌殇城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原来俏娑罗从刚才那一招就看出来人修的是仙门术法。 少年偷眼打量对面女子。 俏娑罗被这一眼看的不知怎么心突然扯了一下,还没反应出来怎么回事儿,对面的人就藉机突袭了过来。 俏娑罗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数招过后,来人并不恋战,找个机会就熘走了。 “小鬼,你来乌殇城干什么?” 俏娑罗自认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不远不近,猫捉老鼠似的在后面坠着。 竟有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 少年慌不择路的奔逃,早已迷了方向,有些地方好像已经看见过好几回了。 反正他对乌殇城的地形一概不知,看到前面一座大殿,便要钻过去。 竟然敢去魔君寝殿,俏娑罗唯恐他扰了魔君休息,一个飞镖过去逼他改道。 少年却不偏不倚往飞镖方向撞去,察觉一把飞镖离他越来越近,少年心下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这时,殿门开启,一个人伸手将他扯过去,飞镖贴的他的耳边,嗖的一声,扎进院中的石砖里。 黑色的衣袍和面具,少年虚惊未定,一把扑进魔君怀里,“师父,终于找到你了。” 俏娑罗和魔君闻言俱是一怔。 这时偏殿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夜玄从偏殿出来,少年见状立即跑过去打招唿:“夜玄师父。” 夜玄见打扮的流浪猫似的傅白,问道:“你怎么扮成这个样子?” 傅白揉了揉脖子,他是偷偷从中陆跑过来的。 屋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玄哥,谁来了。” 夜玄转身对偏殿亮着的窗子道:“傅白,你徒弟。” 傅白听着偏殿里传出来蒲苏的声音,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正准备出门的魔君,“师父在里面,那他是……赤魇魔君?” 魔君见傅白突然有些后怕的躲在夜玄,揉了揉他的头,“正是本君,不过本君要出门一趟,你们先聊。” 魔君临转身时看了俏娑罗一眼,只见俏娑罗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色,突然变了。 傅白拉着夜玄要去看师父,却见刚才一直追他的女人颤抖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夜玄正准备转身,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看傅白,又看看俏娑罗。 蒲苏猜的果然没错。 “进来说话吧。” 夜玄领着傅白进了偏殿,俏娑罗犹自做梦般愣在原地。 傅白一进门就看见师父斜靠在床头,肋下受了伤身体有些僵硬。 “白白,过来。”蒲苏招手道。 他看来还很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傅白除下捡来的袍子,身上穿的是白色的修行服,他乖乖坐在蒲苏旁边。 “记不记得师父告诉过你,这世间的好人和坏人不是按身份划分的。” “嗯。我知道魔君是好人,他救了你,但我刚才见他,有点害怕。” 蒲苏一见话题扯远了,赶紧绕回来:“你可知道其实你娘亲本是魔修?” 傅白闻言,刚还忍不住的兴奋有些低落下来:“知道。” “她如果还活着,你愿意原谅她吗?” “其实以前我想过很多次,她为什么不带我走,我爹明明就不喜欢我。” “傻徒弟,你身在中陆怎会不知世人对魔修的成见。” “可是,我宁愿……”傅白眼含失落的垂着若羽长眸,突然嘆了一口气:“算了,反正她都已经不要我了。” “哪有娘亲不要自己孩子的,她也是逼不得已。” 蒲苏摸掉傅白脸上的灰尘:“其实她还活着,而且特别期盼见见你,只是她怕会给你带来苦恼,所以隐忍到现在,你愿意见见她吗?”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哑然开启,俏娑罗步入门中,丝毫没有之前自信高傲之态,反而有些畏首畏尾的站在门口:“孩子,我就是你娘啊~” 傅白当下有些震惊,这不是刚才还在抓他的女子吗? 第158页 “师父……”傅白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蒲苏。 蒲苏点了点头。 俏娑罗有些踉跄的走过来,傅白却一头扎进蒲苏怀里,“你别过来!” 俏娑罗脚步一顿,满脸惊慌失措,还有失落和委屈,所有情绪都杂糅在一起,呈现在她的脸上。 “给他些时间吧。” 夜玄看着俏娑罗,俏娑罗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她忍者喉间的哽咽,出了偏殿,拐进乌殇城的街道,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才扶着墙壁泣不成声的哭了出来。 俏娑罗走后,傅白的声音从被子底下闷闷的传来,“师父不要骂我,我知道自己很没用礼貌,给师父丢人了,请师父让我静一静。” 蒲苏顺着傅白的头髮,“师父怎么会骂你,你原不原谅师父都理解你,师父想告诉你的是真心可以换来真心的,你大了,应该可以理解她的用心。” “时候不早了,什么都不要想,去睡一觉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夜玄刚说完一群女修进来道:“少君,小公子的房间准备好了。” “嗯。”夜玄虽然对这个称唿有些不自在,但终究不值得于她们为难,就没说什么。 “夜玄师父,你不去吗?” 傅白转身看着坐在床上的两个人。 夜玄抿起嘴角:“你师父伤的这么重,我自然要衣不解带的伺候他。” “那我也……” “我们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瞎掺和什么。” 众人连忙将有些懵的傅白拉了出去,一脸羞笑。 夜玄师父素日教他练攻都鼓励他是男子汉,怎么突然又成了小孩了。 女魔修见他实在苦恼,不忍心瞒他,“你两位师父要是结了道侣你开不开心?” 傅白一顿,“他们要结道侣了?!” “结道侣只是你们仙门的说法,我们魔修是要成亲的。” 傅白这一晚上是一个惊喜接着一个意外,过山车一样,他有些吃不消,躺在床上将他师父的话反覆回味一遍。 他最听蒲苏的,因为从小处于弱势,比常人更能体会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他终于见到母亲了,他知道他不应该像父亲那样无情的再次将她抛弃。 他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了。想到这里傅白激动地一夜未睡。 夜玄扶蒲苏躺下,那天他领着弟子冲上城楼,却见蒲苏轻飘飘从城墙掉了下去,他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所幸魔君将他接住,回了乌殇城。 “玄哥。”蒲苏有些犹豫的摸着夜玄给他整理被角的手。 “你是不是想说我,连一个小孩都不如。” 夜玄回握住蒲苏的手。 蒲苏扯了扯嘴角,一点点动作都能牵扯出一串疼痛来。 “我知道傅白是听我的话的。” “你的意思是我不听?”夜玄皱眉。 蒲苏刚笑了一下,疼的立马止住,“玄哥也是听话的。” “早点休息吧。” 夜玄吹了灯,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傅白等在偏殿外,见房门一开,立即走了过去,“夜玄师父,你陪我去找我娘亲吧……” 夜玄一挑眉,果然是个听话的好徒弟。 俏娑罗喝了一夜酒,竟然昏睡在院中的石台上,濡湿的睫毛下犹有泪痕。 “娘亲怎么不在屋里睡?”傅白举手理开她挡在脸上的头髮。 俏娑罗朦朦胧胧,睁眼看着白嫩嫩的脸上一双明净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刚叫我什么?”她顾不得麻掉的半边手臂,神情激动。 “娘亲,孩儿昨晚失态了。” 俏娑罗闻言一把抱住傅白,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嘴巴张了几张才应了一声:“我的好儿子。” 傅白被抱的几乎喘不过气,看着夜玄,求支招。 夜玄耸耸肩,从一些方面看,他能理解俏娑罗的心情。 从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傅白的无法唿吸。 缺氧这件事只能习惯。 他欣赏完母子情深抱着胳膊从俏娑罗庭院出来,刚拐过街角就遇见了魔君。 此时赤魇将面具摘下别在腰间,脸上略有疲惫的神色,听说最近很多人被吸干了血,民众受惊。 一些妖族受创后会失去理性,看见活物就吸血,给平民带来很多安全隐患。 又摸不清他们行踪不定的踪迹,中路和西域都为此感到头疼。 魔君有时候会亲自出马,现在不得不开了城门放了一些非魔修的西域平民进来。 “还在处理流窜的妖族吗?” 魔君不料夜玄主动搭话,“嗯”了一声。 “我来吧。” 魔君扭脸看着夜玄。 “望安之后流窜到西域的妖族也不少,我现在对他们的脾性摸得也算清楚,除妖一事就交给我吧。” “嗯。”魔君又嗯了一声。 至此,没有多余的话,两人一路默默并肩前行,却忽然有了一种相互扶持的亲情。 第八十八章 中陆的事情只能交给林云飞。 第159页 夜玄要先帮魔君处理西域妖患的事情。 他带着一队魔修在西域来回寻找妖族的动向。 一路上那些简易的、充斥着杂味的帐篷是西域的魔修和平民散居的地方。 夜玄走在歪歪扭扭的街道上,只是被棚屋或帐子随机的摆放切出来的小路,随意弯曲,没什么方向。 夜玄忽然晃过一个拐角,矮小的房屋下是个没有名字的小商铺,有一瞬间,他的记忆与眼前的场景重合。 顿住脚步,夜玄在小屋上打量一下,便推门进去了。 魔修等在门外,只见夜玄刚进去,小屋的门轧然一声自然而然的关上了。 房间里黑咕隆咚的,身后传来房门啪嗒一声,扣进门框里的声音,眼前是一片黑寂。 这个临街的房间里出奇的沉静,听不外边的任何动静。 不知脚尖碰到了什么,仓啷一声,金属倒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这种声响在这个空间里竟产生了能“吓人一跳”的效果。 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慢慢的,那光变得越来越亮,却还是只辐射到周围一小片的空间,其余的地方仍然隐藏在黑暗中。 那光光像是在落满灰尘的灯罩下发出的,有点不慎清晰的模煳感,把周围的事物照出了朦胧的轮廓。 老旧的柜檯上堆着杂物,和记忆中的一样。 正是昔日和蒲苏还有林云飞来过的那家店铺。 像是确认,夜玄果然在角落里看到那面破魔镜,他不自觉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一个苍老的声音像是刚从昏睡中转醒,柜檯后露出一个身影,灰袍老者在灯下看着来人。 在他看清来人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哥时眼中的光芒暗了一下。 “破墨镜看见的都魔,是未知,可能是会发生的,也可能不会。我只是提醒你,如果被困在其中,很可能出不来了。正所谓破魔破魔,破开魔障自然得到解脱。” 夜玄原本只是随便看看,结果灰袍老者说完衣袖一挥,破墨镜上灰尘尽除,映着一片亮光。 夜玄只觉眼睛一阵刺痛,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在凌云宗。 仿佛回到了以前,凌香殿还没建成,那时他刚入凌云宗不久。 夜玄看不见他本身的身形,像一团来去自由的风。 他飘过祠堂,看到蒲苏正和一个人揪扯,等他拐过墙角,却看见那个和蒲苏揪扯在一起的人正是他自己。 一群人按着他,蒲苏拽过他腰间的玉珏,“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吧。” 他说完嘴角浮起一抹狡黠的笑意,随即恶狠狠地将玉珏摔在地上。 蒲苏像一阵风,掠过竹稍看着一地碎玉,虽然蒲苏后来为他的行为道了歉,但当时他心里是很难受的。 他飘到冷泉,看见蒲苏伙同门客们把他暗进水里,他不住挣扎,戒魔突然从水底出现,洞穿了他的心脏。 蒲苏并没有为他遮挡,而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被抬走,九死一生。 夜玄又飘到林溪园,听见蒲苏和门客们诋毁他的母亲,他一气之下跑到别院,把小时候看过的那本少年英雄的传记撕的粉碎。 蒲苏又在秋猎时害他得罪众仙门,之后又把他骗进山洞,他被闯进来的妖兽妖伤,情急之下使出了幽冥剑。 一时流言四起,蒲苏又煽风点火说他是妖族的后人,引来众仙门讨伐。 夜玄看着众仙门在仙莱山逼他交出幽冥剑,让他滚出仙门。 他就像个罪人,被绑在仙莱山上山向所有逝去的仙门赔罪,污言秽语和脏臭的垃圾纷纷扔在他身上。 “你也配和第一宗结道侣,废除仙籍,挑断筋脉已是对你的仁慈。”蒲苏厌弃道。 夜玄掠过山头,看着他躺在一片污秽中,幽冥剑被人肆意践踏,眼里忽然燃起一股橙红的光焰,怨怒的情绪铺天盖的席捲了他所有的神志。 突然他拿起幽冥剑,一路往悬崖爬去。 他在山下崖下躺了很久,浑身筋脉受损,骨头断裂,仿若置身无边地狱。 但他就是爬也要从地狱里爬出去,心里的不甘和恨让他生出一种强烈的求生欲。 他只能将仅存的灵识投餵给在他周围肆意叫嚣的噬魂鬼。 那些终年在崖底虚无游荡的魂灵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餐早已垂涎三尺。 夜玄看着他在空寂的崖底发出一阵悽厉的笑声,千千万万的噬魂鬼被这怨气吸引,蜂拥而至,瞬间将那包含无尽痛苦绝望的声音淹没了。 然而吞噬了夜玄残灵的噬魂鬼却被他的怨气困住,被他一点点消化融入到身体里,助他修成了魔体。 仅仅三个月后,那个被赶出仙门的弟子竟然成了魔君。 雷厉风行的魔君极度弒杀,不择手段,他还没对抗入侵的妖族就迫不及待的率先攻陷了东陆。 把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一个个千刀万剐。 本来优美宁静的海岛上,一剎间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黑色潮湿的礁石下海水被染成一片猩红,海风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夜玄漂浮在海风中,看着御灵宗的海岛。 画面中他站在一块礁石上,居高临下,看着遍地尸骸,血液正沿着无数石缝流入海里。 第160页 冰冷僵硬、一片死灰的残骸之上,犹有一个形容污秽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前爬动。 夜玄顺着风在那身影面前掠过,那个便是血污的脸竟然是蒲苏。 而他冰冷漠然的眼神看着蒲苏爬到跟前,蒲苏抬起的面上有惊惧和一丝讨好的意味,不过一闪即逝了,流露出彻底的绝望。 幽冥剑伴着一道青色的光焰,锋利的剑刃刺进蒲苏胸膛寸许,骤然一顿。 他咧起嘴角,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想死可没那么容易,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将人提到了启极峰,于是那刻骨铭心的惨烈叫声日日在千峰山里迴转。 让中陆的仙门和北荒的妖修都闻之丧胆。 蒲苏每天都在忍受非人的折磨,漆黑的水牢只有一个小铁窗看见外面,遥遥的仙莱山上有无数个小点。 在被折磨的神志昏迷仅余一剎清明的时候,蒲苏听说那是仙门弟子的身体做的人俑。 他们一个个垂首跪立在地,齐齐对着夜玄重新为夜寒烟立的墓碑,举目望去,甚为骇然。 夜玄感觉心跳剧烈,急速掠过一个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场景。 这不是真的。 蒲苏虽然以前欺负过他,但他后来为他做了那么多,不仅维护夜寒烟的名誉,还为她在仙莱山修了碑。 他默默支持他对抗妖族,不惜入了魔道,是他没有保护好蒲苏,害他吃了那么多苦。 夜玄情绪低落的从破墨镜走出,在柜檯后眯着的灰袍老者抬眼觑了夜玄一眼。 “你说破魔镜里的事情不一定是真的对不对?” 老者却道:“真真假假,谁说的清楚。” 夜玄皱眉看着灰袍老人。 “什么都在变,就好像原本行驶的轨迹上突然出现个转折,轨迹便顺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灰袍老者说话间眼睛一直瞥着一个水晶球,在柜檯不起眼的角落。 那不是常见的特别明亮,富含灵能的水晶球。 相反,它一片黯然和屋里颓然的一切保持着相同的古旧风格。 “没想到一百年前消失于世人眼中的灵师一族竟然还有后人。” 灰袍老者闻言并没说话。 灵师一族有着数千年的歷史,后来渐渐没落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被仙门的修术取代了。 感知命理天运只是仙门修术中的一个科目,而灵师一族正是以感受世间气运从而推测人世百态,旦夕祸福为营生的。 他们上次来的仓促不及细想,夜玄如今发现老者的身份并没觉得奇怪,他只是听出来他意有所指,但有些懵懂。 “改变才是人间常态,这世界以何种方式毁灭或永存,那是时间才能证明的。我只是对那个转折比较感兴趣,不过也罢,乍然而来,也许最终悄然而去,知道亦是惘然。” 老者长嘆一声,收拾起了东西。 “你这是要走?” “妖患四起,我一个老头子又有和能力呢。” 夜玄闻言不再说什么,躬身告辞。 众人跟在夜玄身后,他们虽然一开始对中陆的仙门弟子甚为不屑,但能独闯乌殇城,还来去自如的定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和魔君只有三四分像,性格却是一样淡淡的,话不多,却甚有威严。 直到天空快亮,那些习惯在夜里作案的妖族纷纷被就地处决了。 夜玄回到乌殇城时蒲苏在床上睡得正熟,他静静坐在边上看着蒲苏的睡颜。 自从出来灰袍老者的铺子,一些情绪便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蒲苏悠悠醒来,看夜玄正看着他突然有些害羞,担心他睡着的时候会不会睡相不雅。 “疼吗?”夜玄嗓音有冲破黎明撕的十分压抑的感觉。 蒲苏摇摇头,“现在好多了。” “我是问你……”夜玄唿吸一急,却又突然泄了气,低声道:“修魔体的时候。” 蒲苏一顿,不料夜玄这么问,难道他听到了什么?又或者花前辈给他说了什么? 蒲苏摇摇头:“修魔修仙都是修嘛,反正我那三脚猫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入了魔道也没人逼着我练功,我乐得轻松,嘿嘿嘿……” 蒲苏越是打哈哈,夜玄心里越是被来回揪扯般的难受。 “苏苏,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夜玄一把抱住蒲苏,蒲苏不料玄哥怎么突然这么粘人,不过还挺可爱,他顺着夜玄的毛“嗯”了一声。 第八十九章 天还没亮夜玄就起了身,他本来不想打扰蒲苏休息,却还是惊动了他。 蒲苏支起身子,揉着眼睛,衣领下的筋脉隐隐透出青黑的颜色,在皮肤较薄的地方显得尤其明显。 夜玄想起他在破墨镜中感受到变成魔体的过程,简直地比地狱都难以忍受的煎熬,一时有些难过的亲了亲蒲苏的额头:“我要去趟中陆,你再睡会儿吧。” 蒲苏睡意犹存,道了别继续睡了。 夜玄路过俏娑罗的宅院并未打扰,好不容易母子团聚,就让他们多相处几天。 “分派去掩护魔君和鹿尘的人为什么没到?!” 夜玄脸现一丝薄怒,沉声看着众人。 第161页 虽然他们上次行动中有人故意将跟魔君和鹿尘一路的人调走了,但鹿尘终究是倒戈了,魔君也不知所宗,于是仙门一直认为他们是提前商量好的。 这次受疮很是严重,有人没好气道:“这分明就是个骗局,你身为仙门宗师竟然袒护两个外人。” “而且,你跟魔君是什么关系,有人看见你出入西域,竟然还和魔修为伍……”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看着夜玄等他作何解释。 结果夜玄轻描淡写道:“是又如何?” “你难道不知道宗师的职责是时刻以仙门的利益当先……” “是吗?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工具而已,这宗师之名如若是次,那不要也罢。” 林云飞见气氛一时僵硬,赶紧出来道:“现在鹿尘突然和敖沧站在一边,也难保不是敖沧暗中用了什么诡计,我们先不要自乱阵脚。如若他真的倒戈了,妖骨鞭到了妖皇族手里不是一件好事,当务之急众位还是想想应对之策。” 众仙门虽然满脸不愿意,却不得不给林云飞面子,忍下怒火。 “鹿尘的事情,我去调查。”夜玄并没有徵寻旁人意见,只是不冷不淡的说完就出门了。 如此一来也堵了悠悠众口,这样也好,林云飞没说什么。 夜玄只身一人闯进望安城不是太难。 城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是敖沧抢占来的,夜玄纵身跃入重重楼阁,往守卫严密的地方行去。 果然在一间偏僻的庭院感受到了鹿尘的气息。 他隐匿周身灵气躲在暗处,过了一炷香时间,房间并没有见人出入。 夜玄正准备进去救人,却忽听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暗含了法力,一般人根本听不见,夜玄一惊,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出房间里还有别的气息。 聚气凝神,隐约又锁链被拖动的声音,还有鹿尘脆弱的唿吸:“你放开我,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在此之前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 是敖沧的声音。 一阵锁链挣动的声音过后,鹿尘直道,“人不是我杀的……” “人当然是你杀的。”敖沧的声音就像生锈的齿轮,“我的好伙伴,是你把那些无知的弟子们杀得片甲不留,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还真捨不得杀了你。” “分明是你用了不知道什么手段让我完全不受控制,不好意思,我可一点都不想……呃……” 随着鹿尘一声痛唿,锁链沉重的碰撞声一阵阵响起,如果鹿尘被绑在上面的话,简直被三百六十度抡了好几圈。 空气中顿时瀰漫起一股血腥味。 “你这个蠢货,那该死的仙门才是这个世界最骯脏,最该被诛灭的东西,你竟然与他们为伍。” “那你呢……你放任妖族为你的一己私慾和虚荣……让他们为你去送死……” “唰”得一声,空气中爆出一道冷颤的鞭声,一些青色的闪光从格栅窗透出。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一个妖族竟然痴心妄想着修仙,你简直是妖族的侮辱! 如果没有那些仙门的臭老道,妖族怎么会被驱逐到北荒那样的荒蛮之地?” “还不是……你……咎由自取……” 又是一声尖锐的鞭声。 敖沧狠厉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他已经回来了,啊哈哈哈,妖族会重新占领中陆。” “咳”卡在嗓子里的瘀血被吐出之后,鹿尘气息微弱的像是随时都要停止:“你说谁?” “呵,你不会以为能活到现在是凭运气的吧?” 静了一会儿后,敖沧怒不可遏道:“如果不是他维护住你的灵元你在被猎人追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本来他可以很快觉醒的,我警告你,你给我按时喝血,如果耽误了他修復,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你……到底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上的你的。”敖沧怒不可遏,“就让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在你还是个小鹿妖,不慎坠崖的时候,那个进入你身体,护住你元神的乃是曾经一代妖王宁择天。” 一片长长的沉默。 夜玄突然想起在秋猎的山洞里看见的壁画,一个被仙门发现的妖族。 “你怎么会?!”鹿尘突然惊道。 夜玄见纱窗后闪出银色的光一闪而逝。 “没错。我现在之所以修为勐进,因为我体内也有万妖王的灵元。 其实我一直都不相信他会死,我在寻找他,可惜一无所获,直到在进攻中陆之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给找到了。” 敖沧大笑几声,整个房间似乎都在震颤。 随即他又突然疾厉道:“就是那帮自以为是的仙门,忌惮又妒忌他的实力,将他的元神撕碎成了九片。 每一片都封印在无人之地,多年以后,有的自然消解了,没想到就是这点快要散逸的灵能被我吸收了。 如若不是臭老道一己之私,宁泽天将会是史上最强的妖王,妖族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流放在莽荒!” 第162页 “咳……” “你以为之前不用像其他妖族一样饮血,可以随意控制欲望是你自身的修为? 因为你虚弱的本体总是犯病,他不得不被你拖着,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你这样的蠢蛋! 他好不容易快修復过来,你特*的又死了一次,这次你胆敢让他再出一点意外,我保证绕不了你。” “咳咳咳……”鹿尘似乎要咳晕过去了。 敖沧拍了拍手,准备招唿下人,动作突然停了,阴恻恻的笑道:“来得正好!” 夜玄只见房门洞开,以为暴露了踪迹,正准备应战,却见敖沧飞身到另一个方向。 只见李清童立在一侧檐角,月亮高高悬在头顶,照出他一侧清晰的剪影。 “把鹿尘交出来。” “呦,你还是第一个来救他的仙门弟子,怎么,他是你情人?才被关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李清童被戳到痛处,他今天见不到人是不会罢休的,长剑祭出,便向敖沧刺去。 可想而知,连蒲苏和鹿尘两人都败在敖沧手下,仅拆了数十招,李清童就被敖沧提到了房间里,敖沧一把将人掼在地上,冷笑一声,“你的晚餐来了,好好享用。” 敖沧走后,房间里只剩两人。 李清童见鹿尘浑身是血,本来身上锁着的铁链已经断裂,倒在一片血泊中。 “快走。”鹿尘背过身蜷着身子,不愿让蒲苏看见他的形容。 “我都听到了,你是被逼的对不对?” “走……”鹿尘有气无力的道。 李清童反而朝他跌跌撞撞扑了过去,鹿尘只是躲,他身上的血脉沸腾般让他产生一股强烈的飢饿感。 隐隐的银色光线自眼角沿着筋脉隐入髮际中。 飢饿的感觉渐渐让鹿尘失去理智,他忽然转身俯在李清童的肩膀。 而李清童早已准备好了似的,伸着脖颈。 温热的血滑入喉咙。 夜玄跃入房门时李清童已经双目微合,脸上煞白。 两人几乎同时昏倒在地,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夜玄只能带一个人安全撤离望安。 敖沧暂时不会对鹿尘怎么样,他只能带着昏迷的李清童逃了出去。 李清童醒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他与鹿尘见面时的场景。 鹿尘的身体里那另一个灵元竟然是一代妖王宁择天。 李清童想起之前在听海楼看到的鹿尘,无欲无求,千帆过尽的鹿尘,还有和普通妖族一样,嗜血的鹿尘。 两个灵元同时侵占一个身体,那他到底是谁呢? 李清童一阵头痛,看到林云飞和谷暮千走了进来。 他们似乎早已察觉他和鹿尘之间那朦胧的情愫。 “鹿尘还在敖沧手上,难保敖沧利用他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我们打算截杀敖沧,他一天不死,就永远是个祸害。”林云飞道。 李清童心中鼓动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现在所有人一定都恨透了鹿尘,料定他两面三刀,背信弃义,十恶不赦。 李清童眼眶一红,只是激动的张了张嘴。 “你和小师叔都需要休养,这件事我们之后再商议。只是这次一定要好好谋划一番,必须万无一失。” 李清童点了点头。 在夜玄还没到乌殇城的时候一道灵符飘在他床前,林云飞的小报告已经率先传了过来。 夜玄只是心不在焉的端来一盘葡萄。 蒲苏捏起一颗,酸的眉眼拧在一起,粉色的嘴唇快速动了动吐出两颗葡萄籽来。 “我都听说了。” 第九十章 蒲苏一递一口的吃着葡萄。 “这好好的宗师玄哥说不当就不当了,你这是想干嘛啊?”他张水灵的眼睛看夜玄。 那可都是他辛辛苦苦拉剧情换来的呀。 “苏苏……” “嗯?”蒲苏眼睛又挤在一起。 “曾经我觉得成名成事很重要,可是除了你根本没人在乎我是谁。如果我因此不能陪在你身边,我宁愿什么都不要。” 蒲苏一个没注意,一颗葡萄囫囵咽了下去,“咳咳咳……” 只要你不黑化,随意吧,蒲苏默认了。 魔君不知道夜玄回来了,像往常一样推门看到两人嬉闹着餵葡萄,在门口踟躇了一下。 “魔君。”蒲苏赶紧正正神色,恭敬道。 魔君竟然亲自端了药汤过来给蒲苏,其实夜玄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魔君在照顾他。 夜玄神情一顿,接过了药汤。 他轻轻吹了吹,餵到蒲苏嘴边,蒲苏哪敢喝啊,拼命给夜玄使眼色,夜玄却装没看懂。 既然是一家人,以后总要熟悉一些彼此的习惯。 蒲苏看着魔君,眼神里是“我没欺负玄哥,是玄哥太爱我自愿为我做这些的,你别吃错就行”的复杂眼神,有些扭捏的喝了汤药。 夜玄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天魔君每日早出晚归,还代他照顾蒲苏,言语间已十分温和平静。 “又要出门了吗?” “嗯,现在西域不太平。” 魔君没说是什么事,但让他如此上心,要亲自出马,他也想帮帮忙:“我陪你一起去吧。” 第163页 蒲苏闻言看着夜玄,对他俏皮的挤了个媚眼,以示嘉奖。 “也好。”魔君背着手出了殿门,夜玄在蒲苏脸上捏了一把,“乖乖等我回来。” “夜玄师父,魔君,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捉妖。” 傅白一路小跑过来,俏娑罗在后面跟着,脸上是说不出的开心得意,整天带着傅白满成熘达,就怕别人不知道这白糯的人儿是他儿子。 “在乌殇城待的都快发霉了,魔君不介意我们娘儿俩凑热闹吧?” 俏娑罗一向负责城中的守卫,一般只用留守在城中即可,魔君见他们早有出门的准备,没说什么。 傅白高兴地跟在夜玄身后,虽然脸上还有些稚嫩,看着却也威风凛凛,有几分大男子模样了。 “听说近日很多小孩离奇失踪,我看他们是饿疯了,竟然打起孩子的主意。”俏娑罗怒眉微扬道。 夜玄闻言为之惊愕。 “魔修生子本就不易,天杀的小妖竟然敢打他们的主意,这回保教他知道得罪魔修的下场。” 听俏娑罗所言,魔修的体能和常人确实有明显的差异。他们的孩子十有八九会夭折,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又被妖族杀害,一时引起魔修振愤。 居住在荒原上的魔修见到魔君纷纷行礼。 “我们还没去乌殇城,没想到魔君竟亲自来了。”一个面色苍翠的魔修感激涕零道,“我们这里一夜连失三个小孩了,都才几个月大。有人连夜去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魔君从袖口下递出一个玉瓶,虽然有意遮挡,还是被夜玄看到那发黑的骨节和指甲盖。 “把这个洒在地上就能知道他们的踪迹。” 一个人赶紧上前接过瓶子依魔君之言照办,仅片刻工夫地上便显示出一堆凌乱的脚印来。 顺着妖族的踪迹,他们分别找到几个不同的地方。 傅白不自觉随着母亲来到一个荒僻处,突然冲出来几个妖族把他们团团围住。 俏娑罗挡住傅白:“白儿,你快躲起来。” “娘亲,我已经是大人了。”傅白说着抽出一把长刀纵身跃到俏娑罗面前。 为了展现他男子气概的一面,一刀下去,几乎用尽全力,向不自量力过来找茬的妖族砍去,一线血迹飞出,来人已经身首异处。 其余妖族见状立即有些胆颤,本来以为不过是俩母子而已,现在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傅白半跪在地,缓缓抬头,眼神的轻蔑表现的很是到位。 师父说过,打架时气势不能丢。 妖族推推搡搡还没派出个主将,傅白乘胜追击,无论如何他已经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了。 加上俏娑罗,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十来个人收拾个干净。 俏娑罗脚踩着只剩一口气的小妖狠厉道:“说,你们把抢到的孩子弄哪了?” “我们刚来西域,没抢孩子啊……”那小妖抖若筛糠。 “西域可不是你们随便来的地方。”俏娑罗一用力,生生将那小妖的脖子咔吧一声踩断了。 傅白咽了下口水,原来他娘亲是这么个铁娘子。 俏娑罗解决完事情,拍拍手,转身看着傅白。 小小年纪,刀法如此果决老道,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你的刀法是谁教你的?”俏娑罗理理傅白肩上的衣褶问道。 “那可多了,几乎所有凌云宗的师兄和师父们都会指导我。” “是吗?”俏娑罗闻言甚是骄傲的笑了一下,“看来我儿子很受欢迎嘛,以后我就不发愁你找不到合适的道侣了,哈哈哈……” 傅白闻言脸一红,“娘亲这是在说什么……”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饶是俏娑罗这么说,傅白走的越来越快了。 夜玄和魔君则来到一片废弃的棚屋前。 那里看起来是有人居住过的,应该是迁走很久了,只剩下一些矮旧又破败的简易屋舍。 魔君负手刚要往前走,夜玄突然拉着他的衣边,“小心。” 魔君一怔,点点头,俩人便顺着堆满垃圾的小路往前走。 突然嘭的一声。 一个旧罐子摔倒后,从碎裂的瓦片下爬出一个浑身黑紫足有一个脑袋那么大的蜘蛛来。 那是西域养的蛊虫,可能很久没有得到饲喂,从罐子里逃出来了。 绝对不能给他逃走,夜玄跟着他追了过去。 那蜘蛛快速爬过残破的障碍物,似乎突然感应到了来人和杀意。 它爬到一个高处突然停下,扭过头看了夜玄一眼。 夜玄瞳孔一缩,它竟然长着一张和人似的脸。 口中还发出一串滋滋的瘆人的笑声。 “跟着他,人面蜘蛛喜欢血腥。”魔君对夜玄道。 “嗯。”夜玄跟着人面蜘蛛越过残破的棚屋,最后被它引到了一个角落了。 远远的,夜玄便听见一阵小孩儿的哭声,它顾不得人面蜘蛛突然消失在缝隙,寻着声音来处冲进一间漆黑的房屋之中。 还未进门夜玄被一道迅勐的力气撞翻出去。 只见魔君将夜玄推过去,而人面蜘蛛张开尖利的牙齿,“嗞”的一声扎进魔君胸前的皮肉里。 第164页 一股滚烫的血洒了夜玄一脸。 睁开模煳的眼睛,只看见一片猩红。 “快去救人!” 魔君捂着胸口,紧绷后槽牙。 夜玄只得凭着感觉跌跌撞撞冲到婴儿所在的地方,将他抱过来。 这时眼睛恢復了一线清明,只见人面蜘蛛正趴在一根支撑房屋的嵴樑上,直直盯着他和他怀里的孩子。 又是一阵瘆人的笑声,夜玄窜到房外。 他手里抱着柔弱的婴儿,只是来回躲着狡诈的人面蜘蛛,将它从魔君身边引开。 它似乎对夜玄怀里的小傢伙特别感兴趣,口中拖着长长的涎液,跳来跳去时在空出拉出长丝,落在皮肤上有灼痛的感觉。 俏娑罗和傅白及时赶来,将孩子接住。 那人面蜘蛛见人多了起来,迅速消失在黑暗的缝隙中,想要逃跑。 夜玄祭出幽冥剑,一剑刮过,顿时,旧房崩塌、土屑翻飞,哪有藏身之处。 只听一声尖叫,一股黑血窜出,人面蜘蛛被噼成了两半。 魔君的胸口冉冉的涌着血,夜玄背着他即刻赶往燕子坞。 朱楼里,花亓寒给魔君清洗包扎完了伤口,忧心忡忡道:“这是最后的期限了,你真的要放弃?” 魔君脸色惨白,疼的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年他功力锐减,只是以前威名远播,余威仍在。 可他的实力已经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了,说白了就只是个躯壳而已。 这次妖族攻击中陆,他一点忙都没帮上,反而是蒲苏借着他的名义在中陆活动。 “我不能浪费这个机会。”魔君勉强挤出几个字,来表达他心意已决。 花亓寒却是摇了摇头,转身取出一个木匣子,“我能力有限,这是最后一个了。” 这次他没有将木匣子里的事物取出,而是放在魔君旁边。 “这些年,谢谢你。”勉强勾起头对花亓寒道。 花亓寒眉心一动,带上了房门。 “我父亲,他怎么样?” 夜玄间花亓寒出来不安的问道。 花亓寒闻言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不能说魔君很好,因为那是假的。 他也不能说他不好,因为他比谁都希望他好。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留下夜玄自行体会他的欲言又止。 断崖上,灿灿的花树永远都是那么朝气蓬勃,四季如春的开着。 “前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花亓寒躺在繁花之间喝着酒,“有些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爹当年为什么离开我娘,在我出生之后都没有看过我一眼,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在西域做魔君却不肯回中陆?” “还有你……” 花亓寒突然打断道:“你要不提,我真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前辈,你能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能告诉你什么呢?” 夜玄见花亓寒不肯松口只得回了朱楼。 魔君静静的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这次花亓寒一剂药都没有开。 这个魔君御用的医师的工作仿佛告一段落,可以退休了。 花间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嘆息,“终究就剩我一个人了啊……” 第九十一章 “小亓,你后悔跟我来西域吗?” 魔君躺在床上,看着花亓寒斜垂着云鬓在捣药。 “受人所託,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有什么后不后悔的。” 花亓寒将石臼里的药膏均匀的抹在白纱布上,缠在魔君胸口。 “我让小玄先回乌殇城了。你有没有觉得这孩子长的像寒烟,性子也像。”花亓寒咧嘴一笑,嘴角却是有些惨澹的味道。 “他们还说像我呢。” “也不假,因为你越来越像她了。” 魔君忽然征住了,“小亓,你想去看看雪吗?” 燕子坞一年四季如春,花亓寒终日待在这里自然是见不到什么风雪的。 这么说来,他好像很多年都没看见过雪了。 “嗯。”花亓寒突然垂下双眸,眉尾的痣温顺的挂在眉梢。 夜玄回到乌殇城,蒲苏也还受着伤,他少不得两头跑。 还没进魔君的寝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串笑声,是蒲苏在和傅白嬉闹。 刚要进门,忽然听见俏娑罗的声音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小玄迟早会明白魔君的心意的。” “可是俏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苏就算是穿书者,对原文中三言两语交代的背景恐怕也没有当事人清楚了。 只听俏娑罗嘆了一声:“其实我刚入魔道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人,人称韶无名。 据说是个散修,后来入了魔道。那时候修仙是人人嚮往的光明大道,魔修都是一些混不下去的人铤而走险的选择罢了。 韶无名却是仙魔两道双修。 仙门不承认他是仙门,他对此也不在乎,成日跟魔道的人混在一起。 听说他曾买下过一个城池的酒,和魔道众人豪饮了三天三夜,在魔道颇受欢迎。 第165页 我在街头靠表演谋生的时候被一群魔修捆了去,路上听说他们是为了讨好韶无名,我心中的气愤,认定他是个挨千刀的人渣。 那晚韶无名醉醺醺的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睡醒才发现手脚捆的都麻木的我,我害怕极了,趁他刚给我松绑,冲上去咬了他一口。 刚逃到门外,就被一群兇恶的魔修拦住,一棍子敲在腿上,我半个身子都麻了。 韶无名从房中出来,只说‘丫头给我留着,好生伺候’就走了,众人不敢怠慢,还买来两个丫鬟伺候我。 但我当时认定他简直坏透了,多次刺杀都被他拦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气的是,他竟然教我术法,说我学成了杀他也不迟。 渐渐我发现他每天深夜疲惫的回来,倒头就睡,天不亮就又走了。 有一次我便悄悄跟着他出了门,在一片竹林里看见他杀了一个四只毛蹄子的怪物。 我放声惊叫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妖,足有一间小屋那么大。 只是这一叫引来了更多的我没见过的妖族,韶无名受了伤,但还是带着懵懂无知的我逃走了。 我们躲在一个破旧的茅屋,我透过门缝看着那些垂着涎液的獠牙和腥红的眼睛妖怪,惊异的无可名状。 韶无名蒙住我的眼睛,我才没有大叫出来。 他腿上受了伤,几道很深的齿痕翻开血肉,过了没几天伤口就开始溃烂。 我们不能出去,也没有食物,昏花着眼睛在旧屋子里不知躲了多久。 一天,眼前的屋顶被轰然一声掀开,阳光照的我睁不开眼,我直以为妖族要把我们吃了。 玩完没想到,我从挡在眼前的指缝中再见到夜姐姐绝美的脸,那一瞬间的庆幸将我淹没。 在我从相聚的兴奋中没回过来神的时候,一把长剑刺进韶无名的胸口,他发白、干裂的嘴唇顿时涌出一股血,连唿吸都快没有了。 我吓得大哭起来,夜姐姐显然跟我一样把他看成了恶人了。 我语无伦次的解释我们怎么从群妖围攻下逃出来,夜姐姐就是不信。 ‘妖族都被隔绝在千峰山外的北荒,怎么可能到中陆。那个村子一夜之间人口消失无踪,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魔修简直罪该万死。’ 夜姐姐很是气愤,然而当时我不知怎么,怒上心头,竟然对夜姐姐说‘我也是魔修,姐姐也杀了我好了!’ 好一会儿夜姐姐才从一阵沉默中开口,‘你说有妖,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急于让夜姐姐帮忙救韶无名,带着她重新回到让我心惊胆战的地方,结果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夜姐姐搜出一些白色的粉末,说是化尸散。我不明白韶无名为什么要用化尸散把妖族化掉,只能等他醒来问个明白。 夜姐姐终于答应我,她传讯给闺中密友花亓寒。 花亓寒其时是个落魄医修,借着祖上的名望勉强在仙门立足,夜姐姐虽然出身小门派,但早年跟着师父游歷,见闻也广,途中认识了花亓寒,引为知己,俩人关系甚笃。 还不等我找到证据证明,证据当晚就送上了门,我们被一直追杀韶无名的妖族围住了。 最后我们撤到一处峡谷,才借着复杂的地形藏身,整整一个月,韶无名的伤才养好。 期间我们一个个击杀了来追我们的妖族。 花亓寒就是个医迷,每天沉迷研究妖族的尸首。夜姐姐跟我一样,在这些天里对韶无名渐渐改观。 ‘你为什么要用化尸散?’ 韶无名翘着缠满绷带的腿,嘴里叼着狗尾草,饶有兴味看着一本正经的夜姐姐:‘太丑了,要是妖族都像你这么美,我没准娶回家做老婆。’ 我们都笑了,夜姐姐却满脸通红。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不愿给百姓增加恐慌,而且仙门也不会相信他一个仙魔双修的半吊子的话,以为妖族是不会到中陆的。 他以前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战,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而那一段时间我却每天绞尽脑汁要杀他,想来也很可笑。 他说话做事向来随性,外人看他只是有些疯癫,但在一起久了,我们不自觉的都很信赖他,我们决定一起将妖族驱赶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个月过后,中陆已被妖族搅的乌烟瘴气。 不知是谁说魔修勾结妖族,仙魔两道本就互相看不顺,一时对立了起来。 好在那时妖族还不够强大,韶无名对他们的习性颇有研究,我们跟着他几乎是战无不胜,很快就将进入中陆的妖族解决了。 但仙魔两族的紧张局势也是那时形成的。 韶无名和夜姐姐暗结道侣,为了不影响夜姐姐继续修行,他们没有公之于众。 后来夜姐姐有了小玄,我们经常偷偷跑到天和宗找夜姐姐。 从那时我解决的韶无名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也不吊儿郎当了,有时候甚至畏首畏尾,我还笑话过他。 直到后来我也遇见了喜欢的人,有了孩子,才明白他的心境。 只是没过多久,妖族捲土重来,这一次却将中陆搅的天翻地覆。 花亓寒研究出了一种对付妖族的药,但是要将妖王引出来,我们制定好了计划。 但是我们远远低估了万妖王的实力,最后导致……导致夜姐姐散去元魂。 第166页 我们也身受重伤,醒过来之后,仙门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所有的妖族和魔修都被通缉。 我们只得逃到西域,而且不能再回到中陆。 花亓寒本来要和师兄去第一宗进修的,却为了照顾昏迷的韶无名来了西域。 他只能在燕子坞待着,出门不多时就要回去,可能也跟那次受伤有关,只不过他从来都不告诉我们罢了。 韶无名就是赤魇魔君,他一直都想回到小玄身边,只不过想用一个正面的名义。 我理解他,因为我跟他一样,我们那时不够强大,又有太多顾忌,西域的险山恶水,对我们是未知和不可想像的。 但在这痛苦绝望的大地上竟开出了妖冶的花,魔修练毒养蛊之事开始盛行,然后贩去中陆换钱,被很多仙门弟子买来驱邪祟。 魔君做了很多努力,才有了魔道现在这个样子,我从来没后悔追随他,与其放任迫于无奈的人堕入魔道穷凶极恶下去,对他们的谴责人人都会,但真正想要解决问题的只有魔君一个。 而且他是自愿的,夜姐姐也从未要求他回到仙门,让他在魔道做他想做的事,我们也该支持他的。 不然,他这一路走的可真是太孤独了。” 俏娑罗的一席话说的蒲苏内心一阵翻涌。 而门外夜玄静静站了很久,仿佛要落地生根似的,跟父亲比起来,他经歷的那些欺负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从他记事起夜寒烟几乎没有提起他的父亲,现在想来不让她那些蛮不讲理的师兄弟们知道他的存在,其实是保护他的方式。 这种平淡的互相守护,在母亲一个人,倚在门前淡然笑起来的梨涡里。 快要遗忘了的记忆一瞬间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夜玄深吸一口气,往事哗啦啦像流水在他心间倾泻,只要记住这种幸福就好了。 所有的黯淡的日子,都被这生命里的异常珍贵的灿光碟机散了。 第九十二章 蒲苏正和傅白玩闹,见夜玄走了进来。 “玄哥。”他一个人激动跑过来,引的伤口疼了一下。 以前受伤几乎很快就能好,自从掉崖之后,癒合的能力明显变慢了。 这也是让夜玄担心的地方,他立即皱起眉头,蒲苏赶紧乖顺起来。 “玄哥,我们把魔君接回来吧。” 晚间躺在席上,蒲苏细软的手指一遍遍描摹着夜玄高挺的眉骨和鼻樑。 夜玄翻身将身支在蒲苏身上,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其实你们今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我做的不好。” 蒲苏见夜玄神色落寞,安慰道:“我理解,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自觉要求严苛。” 蒲苏指尖绞着夜玄垂下来的头髮。 “谢谢你。” 夜玄俯下身轻柔的亲着蒲苏,却被蒲苏用手抵着肩膀,他发白的面皮下浮出一片绯红。 “玄哥,你要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蒲苏本就一点就着,伤也癒合的差不多了行动便张弛起来,但被夜玄的眼神拘着,不敢有大动作。 “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夜玄突然坏笑着躺到一边。 蒲苏倒是一怔,随即翻坐过来…… 粉色的疤在夜玄面前起伏,夜玄的心一点点随之软化、瓦解了。 他搂着气喘吁吁的蒲苏,在他微湿的额上亲了亲,“不知怎么,我有时觉得你就像突然出现似的,又仿佛会随时消失。” 蒲苏的手扣进夜玄的手指,“不会的。” 夜玄却将人搂的更紧了。 燕子坞,魔君和花亓寒在崖前的花树下对饮,蒲苏和夜玄远远走了过来。 “到底是亲生的。”花亓寒说着已经准备收拾酒盏了。 魔君抿嘴一笑,花亓寒的看着他抿起的嘴角,兀自端着托盘走了。 真是好多年都没看他这么笑过了。 夜玄递过来一件风袍,嘱道:“父亲,风大。” 魔君面上十分平静的接过去系在身上,“好了,走吧。” 蒲苏眼睛弯成了月亮,魔君从来就没有介意过夜玄的举动,他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切都那么日然而然,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隔阂。 风吹着魔君的衣角,顺便在他转身的时候勾起了他的嘴角。 “明天我们就回中陆了,您和母亲没有完成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夜玄对魔君道。 魔君闻言心头一热,眼眶也跟着一热,他拍了拍夜玄和蒲苏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递给蒲苏。 “照顾好身体。” 蒲苏接过药丸,魔君给的定然是什么补身体的上等药材,他就直接放到嘴里吃了。 第二天所有人都来送他们,俏娑罗摸着傅白的头再三叮嘱。 傅白道:“放心吧娘亲,我一定会像师父们一样勇敢,给您争光。” 俏娑罗泪眼婆娑的抱了又抱,傅白看着魔君与夜玄和蒲苏互相拍肩膀。 那才是男子汉该有道别方式吧,哎…… “小师叔,你身体怎么样了?”谷慕千看到蒲苏一行人立即奔了过来。 “让你们担心了,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蒲苏对谷美人道,顺便拍了拍林云飞肩膀。 第167页 几人钻进一个隐秘的山洞商量起对付敖沧的方法。 因为他们并不打算让其他仙门知道这件事,毕竟鹿尘在敖沧手上,仙门定然不愿为了他冒险,另一方面,也怕他们会对鹿尘不利。 “现在妖族被敖沧管制着,擒贼先擒王,我们只有杀了敖沧,剩下的妖族多半被他胁迫的,敖沧一死,自然也就散了。” 林云飞的思路很明确,可是想杀敖沧也没那么容易。 他一直躲在望安城不出来,而且还挟持鹿尘做挡箭牌。 他们潜入望安,势必会遭到城内所有妖族的攻击,所以只能把他引到城外。 然而以他的警惕性怎会轻易出城。 “我有一个办法,虽然不是万全之策,但眼下没有更合适的计策了。”蒲苏道。 “你有何妙计?”李清童问道。 蒲苏看了看夜玄,夜玄仿佛瞬间就明白了。 “我觉得可以一试。” 众人看着他们两个却还是一头雾水。 “幽冥剑。”夜玄道,“敖沧一直想要得到万妖骨和幽冥剑,对妖族来说这两件兵器无疑是妖族的圣器,法力惊人。 现在鹿尘在他手上,妖骨鞭自然被他拿到手了,他见识到万妖骨的厉害,肯定就想得到更为厉害的幽冥剑。” “以敖沧的性格不会轻易上当,我们少不得要演一场戏。”蒲苏道。 “怎么个演法?”林云飞皱着两道浓眉。 “这个就看清童了。” 李清童见所有人看着他,脸上是一样的疑惑。 “爱一个人,就要去证明。”蒲苏道。 李清童和鹿尘的关系一下被挑明,骤然感到脸颊滚烫。 众人倒没有丝毫意外惊讶之态,因为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即便管住了嘴巴,也管不住眼中不经意流露的欢喜。 敖沧再次看见李清童出现在月光下的檐角上时瞳孔一收,“你还敢来。” “只要鹿尘在这里,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来救他。” “哦?这倒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仙门对妖族素来就是喊打喊杀……”敖沧忽然转口道:“那就让我看你是喜欢他的皮相呢,还是喜欢他的人。” “你休想再动他!” 虽然蒲苏交代他要演的情真意切,但李清童对鹿尘的情分可是没有半点假的。 他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能救出鹿尘,他在所不惜。 敖沧挡开李清童寄过来的一剑,仅十几招便将他收服了。 鹿尘看着去而復返的李清童突然一阵挣动,狠狠的瞪着敖沧,“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他,我死也不会任你摆布。”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死啊死的,死太便宜了。清醒的活着才能感受痛不欲生。” 敖沧突然一把揪住鹿尘身上锁链。 “你干什么?”李清童扑上了过去,却被敖沧一脚踹开。 鹿尘看着砸在墙上,又滚落地上的李清童突然奋力挣扎起来,锁链被他拽的一阵乍响,皮被生生的磨破。露出岑岑的血肉。 敖沧见状突然恼怒,他磨的可是宁择天要用的皮肤啊! “我告诉,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喝血,给我好好养着他的元魂,否则我就让你看着他在你面前生不如死的样子!” 敖沧的脸孔本就阴森可怖,说话间扯着脸上长长的疤痕来回扭曲,更显阴厉。 “我发现你似乎特别挑,但好像对特殊的口味比较欲罢不能。”敖沧着着角落的李清童,“就让我看看仙门能对一个妖族忠诚到哪种程度吧。” 敖沧阴森一笑出了门,对外边看守的人命令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开门!” “你真傻,也许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喜欢喝你的血呢。”鹿尘耗光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李清童只觉似乎是肋骨断了,疼的直不起身,勉强扭动着脖子朝着鹿尘的方向,“那我也认了。” 鹿尘惨澹的笑了几声。 他垂着头,浑身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哒哒的吊在铁链上,原本琥珀色的头髮此刻脏乱的垂着,将他的面容全部挡住。 那笑声从他的头髮丝间渗出来,陌生而绝望,李清童听的心下一抽。 他从未见过鹿尘如此丧颓的模样。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阵颤慄,牵动的锁链颤颤抖动。 鹿尘口中发出一阵异样的声音,仿佛在忍受什么非人的折磨。 不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身体也恢復了原有力气,目光中却流露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渴望。 李清童吓得一哆嗦,仅仅是为了鹿尘遭到的境遇,心里一阵揪扯般难受。 下一刻,他便朝着鹿尘缓缓的爬了过去。 “别过来……”鹿尘近乎乞求道,但李清童虽然缓慢,却是拼尽全力的往前爬。 “别过来……”乞求渐渐变得无力。 “别过来……”同样的话却渐渐流露出期盼与渴望。 终于,鹿尘的理智被药物作用下的欲望填满,在李清童靠近的剎那几近疯狂抱的着他的肩膀,扑了过去。 “很好。”敖沧在一汪蓄满水的池子里看到这一幕,满意的拍了拍手掌,“真是感人,都要叫我不忍心将他们拆散了。” 第168页 蒲苏他们却只能日復一日的焦急等待着,他突然有些后悔,以李清童的性格可能会完全不顾自身性命。 夜玄拉住不停踱来踱去的蒲苏,“别担心,只要敖沧出来,我一定亲手杀了他。” 就这样过了十数天,李清童虚弱的像皮包骨头。 敖沧塞给他一颗药丸勉强帮他续命。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鹿尘又陷入一副虚弱的无力的状态,垂在铁链上。 “我用尽一切办法帮你节省体力不是让你浪费口舌!”敖沧抬起鹿尘的下巴,“真该让你看看,你飢饿起来的样子,啊哈哈哈哈……” 空间里的空气似乎都震颤了起来。 敖沧重重的放下鹿尘的下巴,“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人可不是我哦,不过比起其他仙门,他是我唯一值得多看两眼的,到时候给他留个全尸也算仁至义尽了。” 说完敖沧嫌恶的甩甩手:“容器要好好保养,给他梳洗。” 第九十三章 昏暗的房间。 一群人进来给鹿尘塞了一把不知道药丸,没一会儿鹿尘就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李清童轻轻叫了他几声,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艰难的往鹿尘的身边爬去,嘴里不停呢喃着什么。 “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鹿尘,你要一定要坚持……” 敖沧在一汪水池前擦拭着他的机械手指,闻言冷笑一声。 “你要相信我,上次就是夜玄救我走的,这次他一定有办法……” 敖沧突然直起身来。 上次他把李清童关在房间里,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 跑了个仙门弟子而已,他本来不以为意,此刻眼神却一片阴鸷。 李清童气息越来越弱,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突然砰的一声! 门被用力踹开,李清童被这巨大的响动惊的勉强聚神,将视线投向门口。 敖沧朝李清童径直的走了过去,“夜玄在哪?!” 他暴怒的声音震得门窗似乎为之一颤,李清童被敖沧揪着衣领提了起来。 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只是见到敖沧这么生气的样子,反而咧着嘴笑了,“他在杀你的路上。” 敖沧闻言,脸上青筋一跳,一把将李清童惯在地上。 咚的一声,骨头磕在砖石上传出碎裂的闷响。 李清童就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摔在哪就倒在哪。 敖沧再次将人提起,狠狠道:“他到底在哪?!” 在敖沧和夜玄的几次对决中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特别是望安城外,夜玄的幽冥剑竟然将他打出内伤。 他及时逃走才避免再次交锋,如果真打下去,胜负难料。 总之,幽冥剑绝对不能再待在任何一个仙门的手中。 他必须杀了夜玄,夺回幽冥剑,否则,它对妖族来说终究是个威胁。 李清童似乎察觉中短暂的静默中,敖沧心中的犹疑,“你劝你最好不要出城,因为只要你一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咳……” 李清童再次被狠狠摔倒在地上。 敖沧闻言心里生出一丝忧虑,仙门不是没有可能已经埋伏在望安城外。 李清童浑身锥心的疼痛,血顺着嘴角爬到脖子里,但他在痛苦的折磨中仿佛早已看淡了生死。 “他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给你会心一击,咳咳……” 敖沧死命的摔打着李清童,直看着他没了生气,才怒气沖沖的离开房间。 夜里,他突然被噩梦惊醒,梦到被幽冥剑刺穿了咽喉,吓的汗流浃背。 幽冥剑对妖族有天然的威胁,他只要得到幽冥剑,便可以号令所有妖族。 一旦宁择天醒来,就可以助他荡平中陆。 当然,他需要的只是宁择天的力量,现在让鹿尘的身体适应他的药力,等宁择天觉醒,他有的是让宁择天不得不效命于他的办法。 到时候,他就是史上最厉害的万妖王。 但是他不能一直被困在望安城,他必须尽快夺回幽冥剑,以免夜长梦多。 深夜,敖沧突然出现,鹿尘见他拖走了李清童,发疯似的扑上去,然而被锁链束缚者手脚,不能奈何他分毫。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别碰他……”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敖沧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清童被带到城外的荒野,他很明白敖沧只是将他当成人质而已。 “我就是个半死的人了,救我,跟杀死你这个大魔头,你觉得哪个更划算?” 敖沧正宁神观察四周,转身对摊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李清童道:“我一直搞不懂你们人类之间的所谓感情,但我知道,就算你是个死尸,他们也愿意换,虽然这种事在我看来很蠢,但很值得利用,不是吗?” 说完敖沧阴厉的扯着嘴角,这个时候还想诱导他?!终究是太天真了。 李清童似乎被发现了名门,突然不说话了。 “你觉得他们会在哪伏击我?” 敖沧盯着远处一片密林。 “我被你关着怎么知道他们有什么计划,就算我知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而且就算我说他们就在前面的林子里,你会信吗?” 第169页 敖沧知道李清童现在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油盐不进,一心求死。 但他的命脉也是很简单且致命的。 “只要你肯告诉我,陷阱在哪,我保证留鹿尘一条活路,你觉得如何?” 李清童闻言眼中光芒一闪,但随即又湮没了,“出卖我的朋友,相信你?!” “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鹿尘的确只是一个容器,是时候我会让他体内的元魂完全融进我的身体,到时他不过就是个废弃的花瓶,任我处置,只要你肯告诉我他们的计划……” 敖沧突然甩过来一颗药丸,“你也见到了,他每次服用完的效果,我已经很有诚意了。” 李清童颤动的手指拿着那颗纯白的丸药,紧紧握在心口,像是在痛苦的挣扎中做出了决定,他紧紧闭着眼,眼睛都不敢张开,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掉。 “他们有四个人,夜玄、蒲苏、林云飞和谷暮千,每天都会蹲守在不同的地方司机行动……” 李清童泣不成声,蜷缩在地上,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敖沧闻言心中诧异,怎么可能只有四个人行动。 但他看着李清童完全精神崩溃,一脸懊丧,心下嗤然。 仙门一个个道貌岸然,真到了紧要关头,不还是一己私慾占了上乘,还偏偏装作高高在上的模样…… 敖沧谅他也不敢拿鹿尘的事开玩笑,便暗自思忖起来。 他本以为他们会埋伏好陷进,群起而攻之,这是最常规的方式。 但这样的话也很容易被他察觉,所以他们为了分散目标,安排了四个人。 也许他们就是要出其不意呢? 敖沧又看了看李清童,他也没有绝对的可能不会骗他,他心下虽然更相信他们为了不轻易暴露只来了四个人,但还是做好了被埋伏的准备。 他只能先试探一番,速战速决,这里离望安很近,即便遇上危险,也能确保全身而退。 主意已经,敖沧吩咐李清童好好待着,虽然他全身骨头都碎的七七八八难以行动了。 敖沧其实也是在提醒他,就算逃跑也没有用,他的毒只有他能解开。 山林离一片沉沉的黑寂中夹杂着熹微的虫鸣。 空气中充斥着风雨欲来时潮湿沉闷的气氛。 突然一个身影缓缓落在敖沧面前,乌云下透出一线惨澹的月光透过枝叶,斑驳的落在夜玄肩上,一个银灰色的肩甲闪着寒光。 林云飞和谷暮千一左一右从浓密的树荫中走出,身后响起几串脚步声,是蒲苏堵住了敖沧的退路。 “一切都该结束了,你欠中陆的是时候讨回来了。” 夜玄缓缓抽出幽冥剑,音色深沉,直奔主题。 “就凭你们几个?!” 敖沧察觉出丝毫没有其他仙门存在,的确只有四个人,他环顾了一周,丝毫不以为意。 “我们就够了。” 夜玄一剑祭出,直往敖沧刺去,幽冥剑穿过一团黑雾,被敖沧躲过。 林云飞一左一右夹击,却丝毫没占上风。 敖沧比上次他们见到时又强了不少。 蒲苏在后面拦截,四个人,却堪堪和敖沧持平。 一招一式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要稍有迟疑,便会人头落地。 一声炸雷响起,自天边奔涌过来,响彻天际。 灵光相互碰撞产生的声响冲出雷声的余韵,再一次炸响,惊的人在睡梦中醒来赶紧关紧了窗户,却看到从林间冲出一道道闪电,直噼天际,还以为看花了眼。 无数鲜血餵食过的妖刀和凝着妖王魂力的幽冥剑你来我往之间,急速消耗着天地间的灵能。 所有人都濒临力竭,殊死一搏。 敖沧不拿到幽冥剑誓不罢休,他撑着妖刀只喘息了一瞬便见青色的刀光像一股怒涛在山林卷过,所过之处,树林一片片相继倾倒留下齐刷刷的木桩。 蒲苏瞅准时机刺向敖沧的后心,敖沧情急之下不得不避重就轻,挡开蒲苏一剑,却被幽冥剑剑气刮伤了胸口。 蒲苏被他一刀砍掉了剑,胸口受了一掌,后背摔在树干上,怀里的锦囊都掉落在,散在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落在草丛里。 他腰上的伤刚好,又受此一击,当下吐出一口淤血。 “苏苏,你怎么样?” 夜玄急道。 “打架的时候可不要三心二意。”敖沧趁机一连挥出三刀,逼得夜玄连退数步。 林云飞和谷暮千也有分心,本来还算稳固的局面一下产生了一点倾斜。 敖沧得了势,攻势更勐。 先是刺伤了谷慕千,刻意躲开林云飞去攻击夜玄。 夜玄虽然尽力稳定心神,力量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刀光剑影中,谁都没有看见树林深处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他粗粝的手掌扒开草窝,摸出一个古金色的哨子,然后放进嘴边,用力的吹响。 突然一股尖锐的哨音在山林响起,听来像从远古发出来的声音似的,悽怆,惊人。 大地一阵晃动,刀举到一半的敖沧动作稍滞。 又是一阵哨音响起,所有人都不自觉丢了兵器,捂住耳朵,躺在地上翻滚不止。 因为那声音听来让人五脏六腑都要沸腾了似的,异常难忍。 第170页 第九十四章 一股阴沉沉的气压不断向山林逼近。 只见无数猩红的光点渐渐出现,妖族成群结队围了过来。 他们喘着气,一个个张着发光的眼睛围着他们。 尖锐的哨声渐渐消散,夜玄撑着幽冥剑起身,群妖的脚步突然有些凌乱的踌躇在几步开外。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形势吓了一跳。 蒲苏硬着头皮站在夜玄旁边,与林云飞和谷慕千站成一线。 看着妖群突然出现的敖沧,眼神放着惊奇的光芒,忍者头痛哈哈大笑了几声。 “天助我也,你们的气数要尽了。” 敖沧震颤的笑声还没落地,后面的妖族一阵躁动,缓缓分开一条路来。 只见鹿尘一袭月色流沙袍,浑身散发隐隐的光泽,将周围映出一片微光。 他怀中抱着柔弱无骨的李清童,走到众人面前。 “鹿尘,清童?!”蒲苏惊讶道。 敖沧见到来人突然皱起了眉。 鹿尘对着蒲苏一笑,转眼看着敖沧:“你借着一个几百岁的妖族灵力难免不公,我就收回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瞬间明白了眼前的鹿尘身体里是一届妖王宁择天的元魂。 只见他一挥手,一束灿灿的银色微光从敖沧的身体中飘出,化作星星点点的光亮落在鹿尘掌心。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的碎片重新汇聚成月亮的形状,被鹿尘并指一挥,落在李清童额间,慢慢消失了。 敖沧感觉一股雄浑的力量瞬间从他身体中挥发,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鹿尘。 暗暗用了几次力,想催动鹿尘体内的药效发作,结果鹿尘却毫无反应。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蒲苏前往中陆的时候,花亓寒给了他一颗药丸用于解救被困的鹿尘。 而李清童去望安城的主要目的是救鹿尘,顺便激他出城而已。 敖沧见药效不起作用,突然开始惊慌起来:“你看看,他们可都是杀害妖族的仙门。你只要杀了他们,就可以重新做回万妖王,称霸中陆……” 鹿尘嗤然一笑,抱着李清童往回走,“那就用他换中陆永世的和平吧。” 作为曾经的妖王宁择天,他对这些你争我夺的一切丝毫不感兴趣,除了怀里的人。 所有的妖族都自觉跟在他身后离去,连同那个一直躲在树后的人影,他捏着从蒲苏包裹里掉出来的哨子,跟着鹿尘消失在丛林深处。 这时林云飞才看清那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心道怎么会是他? 然而仅是一瞬的迟疑,林云飞迅速戒备起来,将受伤的谷慕千和蒲苏安置在一边。 现在敖沧对上夜玄和林云飞两人已有几分吃力,但妖族迅捷的反应和爆发力仍然是惊人的。 只见敖沧所过之处,一团团虚虚实实的黑雾,他凭藉迅疾无比的移动掩护身形,司机而动。 黑雾中寒光一闪,林云飞挥剑弹开一把匕首,仅一剎的功夫,敖沧和夜玄便先后消失在丛林中。 夜玄为了避免敖沧伤及在场中人,知道他故意将其引开,还是跟着来了。 一对一对敖沧来说才有优势,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既然你那么想得到幽冥剑,我今天就用它送你上路。” 一阵剑光刮过,敖沧迅疾躲开,青色的光电自剑尖噼入地下,地面瞬间裂开一条宽逾数尺的裂缝。 敖沧虽然落在一旁躲过,但一股电流还是从脚心直往上窜,竟险些站不稳,嘴里却咬牙道:“就凭你?!” 刀锋一转,刀身瞬间扩大数倍,像千斤巨鼎压过来。 夜玄举剑硬生生抗住,被敖沧推着,鞋底在地上拖出两道沟来,直直的往身后的悬崖逼去。 敖沧显然一鼓作气要把他推到悬崖底下去不可。 根本没法躲,夜玄如果收剑,妖刀会瞬间把他噼成两半! 他看向身后随即而至的断崖,幽冥剑擦着妖刀,两刃之间迸出剧烈的火花。 只见幽冥剑快速滑向妖刀的刀柄,刀刃失去抵抗的重量迅速砸下来,还未落在夜玄头顶之前,只见夜玄伸手拽着敖沧的手腕,俩人在急速的移动中冲出山崖,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蒲苏一行人寻着夜玄的气息在赶来的路上。 指尖的灿光闪烁了一下,便瞬间黯淡下去。 蒲苏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崖,地面上有剧烈打斗过的痕迹。 两道印痕直冲崖顶,几人顺着痕迹走过去,黑黢黢的深渊寂静的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会有事的……”林云飞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心里突然七上八下的。 蒲苏看着指间失去光泽的灵石,蜷缩着身体,把头埋进膝盖。 心里默默想着,我数十秒,你要是再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十、九、八、七、六…… 然而周围静寂的只有谷慕千抽泣的鼻息声。 如果没有你,我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玄哥…… 五、四…… 三…… 二…… 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蒲苏一遍遍的确认心中的答案,但是他错了,他根本无法赌气离开,他会等,等到夜玄回来为止…… 第171页 一—— “苏苏” 寂静的崖下突然传出一声虚无缥缈的像是幻觉的声音。 然而不光蒲苏听到了,众人皆是一惊。 “玄哥,是你吗玄哥?!”蒲苏趴在崖前冲着崖底拼命的唿喊,要不是林云飞拽着他可能就掉下去了。 黑暗的深处渐渐浮出一个光点,越来越亮,夜玄御剑从崖底沖了上来,捲起的一股疾风,将崖上三人的头髮和衣摆纷纷盪开。 夜玄还没站稳就被冲过来的蒲苏扑倒在地。 “玄哥……” 蒲苏紧紧地抱着夜玄,感觉比一切劫后余生都悸动。 夜玄闷咳了几声,蒲苏才松开浑身疼痛的夜玄。 “我不是说了我会亲手杀了敖沧的吗?” “可是你又没说……”蒲苏话到嘴边,所幸夜玄无恙,就没再说下去。 夜玄拍拍蒲苏身上的浮土,搂着走过来的林云飞和谷慕千,几个人形容狼狈的抱在一起,无比庆幸。 那晚下了一场大雨。 夏至的阳光洒下来,有些耀眼。 一夜之间,妖族就像地面上的水痕一样,悄无声息的从中陆的大地上蒸发了。 众人回到凌云宗,只有小弟子和侍童们守着临静峰。 坍塌的灵香殿,杂草从砖缝中长出,竟有几分萧瑟之感。 所有中陆的仙门与百姓都投入到忙碌的修整中。 蒲苏推开别苑的门,在院中洒扫的隗骨见到他,突然愣了好半天,才哇的一声哭着跑了过来。 时隔数月,他们终于又聚在了一起。 蒲苏写了一封家信传到御灵宗,那个跟他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还不知怎么挂怀他呢。 他满怀歉疚的把所有的际遇告诉蒲俊楚,相信他会理解总是让他操心的儿子的吧。 蒲苏坐在庭中烹着茶,廊上竹帘半卷,一切都像他刚穿过来时的样子。 只是彼时看起来陌生的画面,今天他已然成了画中人。 谷慕千和林云飞忙着打理宗中上上下下,忙的连轴转,派了彦灵过来送茶点。 他站在门首,脸颊淡淡的雀斑,张着眸子向里张望,蒲苏看见了对他招招手。 他接过食盒见彦灵磨蹭着没有,就道,“我让隗骨出去了,这会儿应该也回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隗骨的声音从墙外传来:“彦灵弟弟来了?” 夜玄跟在隗骨的身后拿着一叠册子,蒲苏将零食分给隗骨一些,俩人便不知道猫到什么地方玩去了,反正也用不上他们伺候。 “玄哥,名册你再帮我确认一遍,我昨晚核对到半夜,唯恐心神不集中再给弄错了。”蒲苏揉着脖子。 他见谷慕千和林云飞忙不过来,就帮忙理一下宗中弟子的名册,确认一下失踪和伤亡。 这本就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看着那些一个个被划掉名字,都是一个曾经多么鲜活的生命啊。 “累了就休息一下。”夜玄走到蒲苏身后帮他揉着肩膀。 “玄哥,我突然觉得我好幸运。”蒲苏仰着头看着夜玄,手指搭在夜玄的手上,两个戒指贴在一起。 “人生真的太短暂了,我有时候甚至恨不得想抓紧每一刻跟你在一……” 夜玄弯下身子,迎面亲着蒲苏抬起的脸。 “那就抓紧。” 蒲苏正沉浸在情绪中,身体一轻,被扛在肩头上了阁楼。 崭新的纱帐中,书房的长案上,林立的书架前,所有的记忆伴着现下的喘息在脑海中一遍遍的放映。 “玄哥……” 蒲苏推着让他快要窒息的冲击。 “玄哥……” 奔腾的欲望在隐忍的唿喊声中喷薄而出,夜玄看着躺在桌子上浑身颤慄的蒲苏,轻轻抹掉他身上的汗,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整个下午,蒲苏都浑身乏力的摊在桌子上偷懒,把所有的册子递给夜玄。 夜玄心甘情愿的整理着册目,看着一旁小仓鼠一样不停进食的蒲苏,趁其不备在他脸颊上嘬了一口。 蒲苏往庭下张了张,见隗骨和彦灵都不在,刚要礼尚往来,被夜玄按在怀里。 蒲苏赶紧举手:“我投降,骨头都要散了,真的。” “那就乖乖的,别把我惹火。” 第九十五章 深夜的凌云宗楼阁上灯火通明,林云飞出了正阳殿准备回别苑休息。 路过凌香殿的断壁残垣时想起几个月前他和谷慕千还在殿内合籍的情形,然而谷御书已经不在了。 林云飞坐在昏暗的台阶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要代他照顾好谷慕千,打理好凌云宗。 眼下的事情太多,有些事便顾不上了,林云飞暗自思忖了一阵,拖着疲惫的身体起身。 刚转出一段半塌的墙角,看到不远处凝香泉的小院。 林云飞不自觉推门进去,月光照在庭院中,里面的布局跟之前一个样子。 还未走到泉池旁,只听水声潺潺,林云飞皱着眉目走了进去。 谷慕千听到脚步声,哗啦一下躲在水里,旁边的水面上漂浮着几株白莲。 林云飞拉开隔板走进来,只见水中一段玉脂般的脖颈托着谷慕千的俏削脸庞。 第172页 谷慕千见到来人,有些意外和欣喜,抹开脸上的水珠,推着涟漪走到林云飞旁边。 “师兄要不要洗一洗去去乏?” 一串水珠从谷慕千举起的掌心落下,像晶莹剔透的珠子落在瘦削白皙的肩头。 林云飞喉头滚了一下,浅浅的应了一声。 泉水温度正好,水位漫过腰迹,林云飞光着膀子站在水中,麦色的皮肤在隔窗里透进来的月光下泛出清亮的光泽。 “这些天辛苦你了。”林云飞靠着岸便的木质平台,一个手臂支在上面,放松了深情,一手将谷慕千拉进怀里,轻柔的气息轻轻吹着谷慕千的耳廓。 “没什么,师兄比我辛苦多了。”谷慕千白皙的皮肤下瞬间透出淡淡绯红。 “等一应事宜忙完了,我们将凌香殿重新修整一下好不好?”林云飞的手他谷慕千有些发烫的肩膀上揉了揉。 “嗯,都依师兄。”谷慕千垂着头心不在焉道。 他淡眉抵在林云飞的下巴上,能看到林云飞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林云飞咯咯一笑,“你怕是忘了凌香殿是给我们合籍住的地方,现在分居两处是不得已,到时候岂不惹人笑话?”林云飞捏了捏谷慕千的鼻尖。 “有什么好笑话的……”谷慕千不乐意的晃了下肩膀。 原本平静的水面,从谷慕千扭动着的窄细的腰间扩开一圈圈波纹。 “师兄!”谷慕千突然被林云飞插着腰抱在岸上,吓的惊唿一声。 “别人不知我有没有履行道侣的职责,岂不要笑话……”林云飞抵着坐在岸上的谷慕千,双手支在他身体两侧潮湿的木地板上。 谷慕千这时才反应了过来,脸上唰的一下滚烫了起来。 旋即,两个沾着晶莹水露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两只玉足从水里挑出,脚腕处银线环绕的玉铃在出水的一剎发出清新悦耳的声音。 散在地板上的浅发像一朵盛开的白莲,细瘦的腿像两根花蕊,朝着屋顶伸展出去。 林云飞将细长的花蕊支在肩头,悄悄撼动的花蕊上便传来银铃的脆响。 一朵白莲飘浮在水面,随着温柔的碧波浮浮沉沉,然后被突如其来的一道道浪花掀起。 高高的冲上浪尖,又跌落下去。 它似乎爱极了这热烈欢快的游戏,在浪潮逐渐平息的余韵里贪欢,等待着下一次更勐烈的巨浪来袭。 林云飞抱着谷慕千出了凝香泉的小院,一路往谷慕千的别苑行去。 柔软的纱帐里,林云飞给谷慕千掖好被子:“快睡吧。” “师兄。”谷慕千红扑扑的小脸裹在被子里,伸手拉住林云飞,“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林云飞捏着他的小脸,凑到谷慕千耳边:“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的话,我还怎么当师兄。” 谷慕千的脸一下子红到了鼻尖。 林云飞哄道:“早点睡,明天不用起那么早,你好好休息一下,所有的事交给我就好。” 谷慕千点点头,不多时便假装睡着了。 林云飞在他额头亲了亲轻轻掩门离去,谷慕千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 谷慕千已经很少像之前那样做小点心了,脸颊的轮廓也明晰了几分,颇有稳重成熟之态。 他难得得了空隙,提着食篮走到蒲苏住的别苑,几个人围着木案一边说笑,一边整理旁边摞的高高的卷宗。 蒲苏见没人推来门,早不耐烦的丢了卷宗跑过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宗主可把我们忙坏了。” 谷慕千双眼含笑看着蒲苏,“这不犒劳你们来了。”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蒲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吃着谷慕千带来的点心。 林云飞看着夜玄,感嘆道:“没想到令尊竟然是魔君。” “是啊,既然这样,等打点好凌云宗一应事宜,我们这些小辈也要去拜会一下才是。”谷慕千看看夜玄,等他拿主意。 “嗯。”夜玄抿着茶,蒲苏看的出来他是想让魔君看看他这些朋友的。 “那可说定了。”林云飞了呵呵一笑。 蒲苏突然想起什么,托着下巴嘆了一声,“也不知道清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最后见李清童人事不省的躺在鹿尘怀里,倒是挺担心他的伤势的。 “还有那个突然出现在树林,拿走我哨子的人是谁?”蒲苏皱眉看着众人。 林云飞抿了口茶,忽然开口道:“那人是个哑巴,其实是我有一次出游,在一个破庙里见到的。 他守着一个九面石像,我见他可怜就把他带到禁地做些杂活,没想到他跟着弟子们下山了。 他是谁我也不认识,但他那天跟着鹿尘,应该是宁择天走的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妖族中有一些人是专门侍奉妖王的亲族,对妖王有绝对的忠诚,他恐怕是当年侍奉宁择天那支亲族的后人,所以才会守着以宁择天为原型的石像。 他们跟妖王的关系特殊,可能当时正是那只哨子唤醒了宁择天。” 虽然只是推断,但众人闻言,不免觉得已经和真相相差无几了。 那个哨子没有像灰袍老人传说的那么神奇,但能够唤醒宁择天这样级别的元魂,已然不可思议了。 第173页 北荒。 冰天雪地中一座小城,所有的建筑上常年盖着厚厚的雪层,像一顶顶白色的帽子。 二楼的雪檐下一扇小窗被推开,冒出一缕热气。 一个身影出现在窗前,琥珀色的头髮遮挡住了脸颊,深沉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命令:“这里太冷了,快回床上去。” 比起窗外的一片严寒,窗内的房间与外面却像两个世界。 角落里摆放的绿植格外茂盛,李清童赤着脚踩在光洁的木板上,身上仅繫着柔软的丝质长袍却并不觉得寒冷。 他闻言转过身,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衣袖滑过绿植的叶子,踩着几阶台阶步上高处的床榻,坐在床沿。 他看着站在下边,一身流纱袍的男子道:“你放他们进来吧。” “这是他们该有的惩罚,没有一个人可以说你的不是。”鹿尘的淡眸从窗外收回,白皙纤长的手指合上了窗户,将城外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隔挡在视线外。 “妖族的王留一个仙门弟子在城中,招来非议也无可厚非。”李清童眸色淡然道。 “我不想做谁的王,跟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别人同意,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对他们已经够仁慈了。”说着鹿尘朝李清童走了过来。 他对这些曾经侍奉过他亲族的后人不屑一顾,连他喜欢的人都要赶走,他才不在乎他们会不会冻死,反正是他们自愿跪在城门外的,想以此逼他赶走李清童,妄想。 李清童看着鹿尘走过来,他无比清楚鹿尘现在是有绝对权威的妖王宁择天。 所以当宁择天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身体。 “我这么做你不开心?” 他抬着李清童的下巴。 李清童用古井无波的眼睛看着他,问道:“鹿尘呢?” “原来你喜欢的人是他?” 在李清童的沉默里,宁择天忽然有些失落的收回手,从榻上走了下去。 但他终于在门前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一句:“也许从头到尾,喜欢你的人只是我这么个怪物罢了。” 李清童在宁择天掩门离去后很长时间像一个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张着惊异的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似的,踩着木梯咚咚咚下了楼。 北荒凛冽的风雪一剎间扑面而来,刺骨的寒风在衣领下的皮肤上肆意雕刻。 光洁的脚掌踩着同样冰凉的白雪。 李清童穿过城中一条条街道,长长的衣摆拖在雪地上,最后终于在城楼前停了下来。 宁择天坐在城楼上,风吹着他琥珀色的长髮和眼眸。双脚和衣摆在空中散漫的垂着,静默的看着天边,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 他的眼睛突然像被伶俐的风割了一下,摸着骤然冰冷的脸颊,才发现这竟是他平生第一次落泪。 他少年成名,是史上最年轻的妖王,经歷过疯狂又落寞的一生,最后元魂都被分成了九份。 很多人羡慕他的伟绩,然而当他重生在一个山间寻常鹿妖的身上后,才体味到他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感觉。 他从鹿尘即将散去的神识里看到一个人,那个人眼睛乌黑明亮,似乎藏着世间的星辰过往。 他为了不让那个记忆从身体里消失,便一直养着鹿尘的元魂。 有一天他发现他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越来越依赖于一个人。 这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畏惧,他痛苦的想要自鲨。 在灵香殿前,他躺在李清童的怀里终于要解脱的时候,蒲苏復活了他。 再次醒来,鹿尘的元魂和记忆都从这个身体里消失了,连同宁择天重生在这个身体后的记忆也一併消失了。 后来他每天都会想起一些什么,但并不多,可能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对李清童的记忆只是小时候被一个男孩救过罢了。 但他想知道的不仅如此,因为他每次看到李清童都感觉心口止不住的跳动。 其实早在鹿尘被猎人追的掉下悬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重生的宁择天靠着他的记忆活着,并且喜欢上了他记忆里的李清童。 比起妖王宁择天,他只想把自己活成鹿尘。 李清童站在雪地上远远的看见了他,沖他飞奔而来。 在冰天雪地中李清童的身体显得极为单薄,但却是他一直渴望的。 李清童扑在宁择天怀里,声音都在颤抖,“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可能疯了,你是宁择天也好,鹿尘也好,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 鹿尘抱住李清童:“你们不都说我是宁择天吗?” “可是我的感觉欺骗不了我自己,我只想永远都跟你在一起,所以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李清童泪眼婆娑。 “傻瓜。不管是宁择天还是鹿尘,喜欢你的一直是这个怕你会离开的心啊。” 第九十六章 李清童已经习惯了北荒的生活,躺在四季如春的房间赖着床。 鹿尘走过来时身上带着春雨浸过泥土的气息,李清童伸出胳膊抱着他,含煳道:“一大早去哪了?” 鹿尘捏着他睡的温热的脸颊,在他薄唇上留下一个芬香的吻,将信件递给他,“替你准备礼品啊。” 李清童拆开信件,空白的纸上随即浮出几串文字。 第174页 “苏苏要结婚了?!!!” 邀请函是夜玄发来,他甚至不确定李清童能不能看见。 乌殇城。 城楼和大殿张灯结彩,蒲苏虽然答应魔君按魔修的规矩来,但一大早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刚睡醒就被一群女魔修簇拥着换装。 当女魔修撩开托盘上的盖着的红绸,剎那间,蒲苏重新躺回被窝。 一定是他起床的方式不对! 为什么是女装?!!! 夜玄拉着一个勐子扎进被窝里的蒲苏,强忍着笑意显出一丝无奈道:“入乡随俗,我们不能搞特殊是不是?” 蒲苏被女魔修七手八脚按着换上礼服,结果衣服还没盖住凉飕飕的肩头,似乎就拉到头了…… 一字肩,漂亮! 蒲苏生无可恋的把头埋在被子里锤着床,娇怒道:“这跟当时在沱沱的山洞选秀有什么区别?!” 夜玄支着下巴打量着蒲苏一身艷丽的红裙,认真道:“这次没开叉啊。” “少君,时候差不多了。” 夜玄很快换上红色的礼服,腰身禁束,显得身形更加挺拔。 额前不知被女修用什么染料挑染出几捋红髮,给雪白的面容、清晰的轮廓增加几分明艷。 “好了。”夜玄趴在床边抱着蒲苏,“你就当为了我再穿一次好不好?” 蒲苏转过身体,颤动的眸子看着夜玄,未施脂粉的脸颊已经绯红,妩媚动人,有些娇羞的点了点头。 瘦削的肩头,清秀的锁骨,勾起的帐子被夜玄挑落,在蒲苏粉红的唇瓣上浅尝了一遍。 “玄哥……”蒲苏气喘吁吁的推开夜玄,“别让人等急了。” “那你乖乖换装,我去外面帮忙。”夜玄又啄了一口。 “嗯。” 红色的纱裙,金色的配饰,丰唇上轻点着一层朱红。 间着红色的捲曲的长髮垂着,女修拿起一顶金色的冠轻轻戴在蒲苏头上。 房门被轻轻推开,李清童和林云飞在外面忙碌一阵,刚一进来,围着蒲苏一阵惊唿。 林云飞是见过蒲苏女装的样子,虽然惊异他在这方面优秀的表现力,谷慕千却是惊奇的无以復加。 蒲苏羞愤的拿面纱遮住了脸,面纱四角垂着的小金铃轻轻一晃。 伴随着阵阵脆响,两个身着流沙袍的人从门外进来。 鹿尘一如既往的飘然若仙,李清童衣服上点缀着晶石和软边,隽逸中更显柔弱风情。 “鹿尘、清童?”蒲苏惊诧的走了过去。 鹿尘手中化出一个锦盒,里面是北荒的黑水潭独有的灵石,色黑,闪彩光。 “新婚快乐。”李清童道。 蒲苏接过来,激动地和众人抱在一起,“谢谢你们能来。” “还有我们……” 只见沱沱撑着门,傅白、隗骨和彦灵一熘烟从他手臂下钻了出来。 “当然。”一群人正开心的抱在一起。 这时俏娑罗簇着夜玄推门进来,“仪式要开始了,快准备准备。” 蒲苏有些紧张的问道:“俏姨,准备什么?” “接亲啊。”俏娑罗甩着帕子指了指夜玄,“魔修倒是有个规矩,虽然准备了花车,但是要想以后走的长远呢,就要让我们苏苏脚不沾地到炎魔殿去!” 好傢伙,寝殿到炎魔殿少说也有数里,可这有什么难的,夜玄眉都没皱一下,抱着蒲苏走了出去。 一地鲜红的花瓣从脚下直铺过去,簇拥在殿外的魔修早已沸腾,舞动着手中彩色的绸带。 无数花瓣,从街道两边的人群中抛洒在身着鲜红礼服的两人身上。 夜玄抱着蒲苏一路走到炎魔殿。 魔君坐在席首,本来甚少离开御灵宗的蒲俊楚也在前一天和林云飞一行人来乌殇城,此刻郑重的坐在魔君旁边。 花亓寒坐在席侧,被蒲苏拉到席前,正要推辞的花亓寒被魔君拉着,便不说话了,乖乖站在魔君一旁。 蒲苏和夜玄跪拜即毕,跟民间的婚俗相似,两人逐一敬了茶。 蒲俊楚拉着蒲苏和夜玄的手,“我能感觉的出来你们之间的情谊,希望你们幸福的走下去。” “我会照顾好蒲苏的。”夜玄看了看蒲苏,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魔君。”蒲苏来到魔君身前。 “好孩子,我相信你们。”魔君拍了拍两人肩膀。 “花前辈,谢谢你默默守护着我们每一个人。”蒲苏帮花亓寒正了正玉簪。 花亓寒本来是蹭魔君珍藏的那几坛好酒的,结果还没喝上,眼睛就开始泛酸。 “我要知道你借花献佛,当初就不该给你上好的花种。”花亓寒说着似乎蛮不乐意的一挥衣袖。 “我今年还你双倍还不行嘛。” 夜玄却在一侧悄声问道:“什么花种?” 花亓寒耸耸肩装迷煳下去喝酒了。 仪式一结束,蒲苏就换下了礼服,大家都陷入大宴三天的狂欢中。 魔修向来饮酒无忌,碰上这等喜事,豪饮三天不在话下,连素来不喝酒的夜玄都被灌晕了,估计连仙门还是魔修都分不清了。 第175页 蒲苏觑着缝出来透气,不觉熘达到城门口,见几个当值的魔修喝着酒和一个老头笑笑闹闹的不知在说什么。 走近才听到来人听说城中有喜事,竟是光明正大要蹭酒的。 “酒有的是。”一个身形粗犷的魔修道,“但今天我不能放你进去,不过我们弟兄可以陪你在这儿唠。” “哎,那这最后一面怕是见不到喽~” 蒲苏听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墙角,只见一个灰袍老者蹲在城门口在和几个魔修喝酒。 那老者见道蒲苏,欣喜的起身,“看来还是有缘的。” 灰袍老者和蒲苏漫步在城墙外,“我们灵师一族就剩下我这一支了,前些天我做了最后一卜,算到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了。 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是我父亲去世时推测到中陆可能要遇见一场长达十数年的浩劫,我为此很惶恐。 但我父亲告诉我,当有些事情开始发生转变的时候,一个人的命运转变会影响一群人的命运,甚至一个时代的命运。 但那需要一个偶然的、仿佛天外的契机。 幸运的是,我感觉我找到了这个契机,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眼神的时候。” 蒲苏被老者浑浊但坚定的眼神看的一惊,感觉不保。 “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个契机耗尽了,那么,你会离开吗?”灰袍老者突然问道。 蒲苏感嘆于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做到这般天机妙算,但他此刻卸了一口气,感觉十分轻松,终于可以不用守着任何秘密了。 “不会的,这里有我深爱的人,我不想离开他。” 老者终于得到了答暗,笑着欣然离开了。 蒲苏刚转过身看见在城楼上独自喝酒的花亓寒。 “前辈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蒲苏从花亓寒手里夺走酒瓶。 花亓寒抢了一下没抢过来,他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看着蒲苏。 “魔君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他这些年反噬的很严重,这是所有的魔修都难逃的命运。我把研制出的唯一一颗可以抵抗反噬的药给了魔君……” 花亓寒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蒲苏勐然想到有一次他刚喝完药,魔君就急着递给他的一颗药丸…… 他似乎从那时感觉体内的浊气不再翻腾得让他难受了,终于反应过来,“魔君他,他把药给了我……” 花亓寒道:“不管你的事,只是太迟了,是我辜负了寒烟的託付……” 蒲苏心中突然翻涌不止,眼眶一下就红了。 好在今后的日子里魔君似乎心情不错,身体比以往好了很多,花亓寒眉梢忧虑的痣才舒展了。 鹿尘和李清童回到北荒后,时不时会寄来一些“特产”,是鹿尘冰雕的各种小人,大多是他们之间的日常吵闹。 也有林云飞睥睨苍穹的怪力模样,还特意给他染了小麦的肤色,有谷慕千柔弱的娇俏模样,有夜玄仗剑的英姿,也有蒲苏红着脸撒娇的模样…… 蒲苏拿着酒时不时去探望一下燕子坞的孤寡大叔,夜玄住在曾经的房间,窗前是蒲苏偷偷给他折来的崖上的花枝。 夜玄想去药房要一些昙花种在这里,一个药童道,“特提了,前年都给你们家苏苏拿走了,一个都没了。” 蒲苏刚从崖上回来,见夜玄躺在房间对他招手:“你过来。” 蒲苏看他神情有些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玄哥,怎么了……” “你一早就知道我喜欢昙花?”夜玄一把将人压在竹榻上。 “对啊。”蒲苏心虚道:“有一次你睡着了梦里说的,你忘了?” 夜玄眉头一皱,他不会说梦话啊? “魔君想带花前辈去北荒玩雪,要不叫上林云飞和谷慕千一起去吧。”蒲苏话头一转。 “好吧。”夜玄见他兴致高涨,捏捏他的鼻子。 “那我去收拾一下。” 蒲苏打开锦袋装着东西,突然从里面飘出一张纸,然后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显示道:这是仙门、妖族和魔修大一统的时代,最后确认一遍原主选择回去,还是继续停留,是or 否。 蒲苏指尖在“否”上划了勾,听到夜玄在敲门。 他开门一把抱住了夜玄:“玄哥,有你在真好。” 夜玄亲了亲蒲苏的额头,“我也是。”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