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上位!清冷少爷日日沦陷》 第一章 做鸳鸯 红烛昏罗帐,缎袄散落榻下,搅乱的被褥缠绕了一双鸳鸯。 长发纠缠,萧羽骞抬手取了发冠上的白玉簪,束好的发滑下额迹,垂落在沛淳裸露的锁骨处。 沛淳的面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力大如牛却始终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男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芙蓉帐暖,雪白的肌肤滚烫。 当身边人终于餍足睡去时,被耗费尽所有力气的沛淳强撑着睁开了双眼。 脑子变得混混沌沌,让她连基本的思考都变得有些困难。 倦意席卷而来,沛淳皱着眉头进入了梦乡。 日光灼灼,鸟鸣阵阵。 身上疼的厉害,沛淳睁开像是被粘在一起的双眼,勉强撑起身子。 看见赤身裸体躺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昨晚的记忆慢慢回笼。 她重生了,重生在被送到三少爷萧良床上的一个月前。 上一世,她被萧良看上,三夫人高氏亲手将她送入萧良屋内做暖房。她饱受折磨后意外怀孕,不仅孩子被打掉,就连自己也落得个被三夫人折磨致死的结局。 而昨儿个晚上,她原本是想借着给大少爷送新衣的借口悄悄溜出将军府,远离这个秽乱的地界儿。 谁料,后来发生的一切莫名其妙又突然。 大少爷居住的青鸾阁内上下一人都没有,她怀中抱着给大少爷新做的衣裳,试探性的叫了几声。 正当她确定青鸾阁内无人后,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股大力将她拉入怀中。 男人的掌心滚烫,口中喘着粗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沛淳被禁锢在怀里,这样的姿势让她不自主的回想起上一世屈辱的经历。 手中崭新的衣衫被扔在地上,她奋力地挣扎着。 双手、双脚、甚至最后她让自己的牙齿也加入了这场没有兵器的战争…… 可不论她如何反抗,男人的双臂就像锁链般将她死死圈着。 腾空而起,她被扔到床上, 红烛昏昏的燃着,她这才看清了男人的模样。 英挺的鼻尖上挂着汗珠,一双墨色的瞳孔将她吸入上一世的回忆。 顾不上疼痛,沛淳回过神,这个将自己扔在床上的男人是府内的大少爷,御前从一品的镖骑大将军——萧羽骞。 上一世,她曾在高氏诞下长子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他,那时的他身穿一袭银装盔甲,腰上佩着长剑,周遭带着的冷气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夺目。 原本嚣张跋扈的萧良在看到他后,瞬间变得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沛淳当时便想,如若自己能向这个男人求情,他是否会施以援手,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可惜上一世的她,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根本不敢上前靠近这样的男人,所以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想到这里,她突然止住了逃跑的想法。 如若现在逃跑,身上的盘缠不够,一定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抓住。 那自己何不顺水推舟,依仗着自己还算不错的容貌,从了这个权大势大的将军少爷。 让上一世欺她辱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想到这里,沛淳从挣扎变为顺从。 萧羽骞格外的癫狂,乃至于沛淳怀疑他这样神智不清,或许是被旁的人下入了药物。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至于脑海中保留的剩下的情节……沛淳皱起了眉头。 侧眼看了看身边还在沉睡着的萧羽骞,她慢慢的躺下身。 眼睛重新闭上,长舒一口气。 萧羽骞,只怪你自己送上门, 与我无关。 萧羽骞睁开眼,昨夜的荒唐在霎那间涌入他的脑海中。 身边温软的肉体与他不过半臂距离,他无法说服自己,昨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他的目光炙热沉重,看着身材玲珑有致的少女睫毛轻颤,像蝴蝶展翅般漏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 眼神从懵懂到慌张,萧羽骞一错不错的看清了姑娘的每个神态。 沛淳慌张的从身边一把扯过已经凌乱到皱皱巴巴的被褥,遮挡住了自己未着丝缕的身躯。 眼眶慢慢泛红,萧羽骞看着面前姑娘委屈又害怕的神情,喉头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他有些愧疚的踌躇着开口, “昨晚……” 还未等萧羽骞说话,沛淳的双颊便已经染上了红霞,下唇被洁白的牙齿咬出一排印记,像是马上要破皮般。 她慌乱的张口,发出的声音却也颤抖, “少爷,奴婢,不曾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奴婢,不需要大少爷负责。” 沛淳的双手紧紧攥着被单,指尖已经用力到变色,她垂着头,萧羽骞自然看不到她面中的神色。 她尽量伪装出一副胆战心惊却还听话懂事的模样,因为她知道,上一世的萧羽骞并无娶妻迎妾的心思。 所以,这一世的萧羽骞更不会因为自己同他简单一晚的露水情缘而对自己负责。 谁料,萧羽骞在听到她说出“不必负责”的时候,神色竟然严肃起来。 他郑重的看着沛淳裹在被褥中瑟缩的模样,眼神中闪过怜惜, ——“你若是愿意,我会将你纳做通房。” 轰的一声,沛淳的脑袋炸开。 挂着泪痕的小脸儿抬起,她眼神中闪过惊诧。 上一世的萧羽骞,后院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大夫人塞进他院子里的女人都被他找了好人家,悉数差遣了出去。 大娘子为这事儿发愁不已,怎的这一世却像是忽的改了性子,难道就仅仅因为睡了一觉? 粗粝的手指抚上沛淳苍白的脸颊,泪痕被擦干,她回过神,哆嗦着轻颤一下。 上一世她从未与萧羽骞说过话,自然更加不了解他的品行。她才不愿从刚一个虎穴逃出,又掉入另一个狼口。 “大少爷,奴婢不敢高攀,请您,不必为奴婢为难。” 萧羽骞带着薄茧的手指在沛淳脸上徘徊,姑娘像水做的,霎时眼眸又闪起泪光。 他叹了口气,以为小姑娘是怕他被逼迫,无奈之下才纳她做通房,语气中带着哄,他摸在姑娘脸上的手力道轻柔了不少, “你不必有压力,我是自愿——” “奴婢当真不愿,求大少爷放过奴婢!” 啪嗒一声,豆大的泪珠掉在沛淳紧握着的被褥上。 泪水濡湿了布料,萧羽骞不自主的想起昨晚染红床单的几滴鲜血。 心中钝钝的疼,他分明知道这个小姑娘同其它贪权慕势的侍女不同,她不愿接受自己赐上所谓的“恩泽”,却还是不顾自己此刻赤身果体,伸出手轻轻的将正在哭泣的小姑娘揽入怀中。 怀中人的身躯顿时僵硬了起来,萧羽骞感受到了她的无措与紧张,滚烫的双手抚摸上少女纤细的腰肢,他言语温柔的开口, “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你的心意是最大的……” 言语一顿,萧羽骞心中泛起恻隐之心,他踌躇着开口, “但若是你日后在府内受了欺负,便尽管来找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沛淳双眸低垂闪过一丝算计,眉毛漫不经心地抬起,声音却仍旧呜咽着,不做回答。 “不必害怕,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 萧羽骞慢慢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小姑娘哭到红肿的眼睛变得有些像小金鱼,他看着她慢慢的顺下了呼吸,一抽一抽耸着鼻子回答, “奴婢,沛淳。” “沛淳?” 萧羽骞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他重复了一遍沛淳的名讳,轻声笑了,“好名字。” “平日在哪里做活儿?” 沛淳却不愿再做回答,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就这样盯着萧羽骞看。 萧羽骞心中泛起些久违的柔软,他摇了摇头,有些宠溺的无奈话语传到沛淳耳朵里倒变了一番滋味, “罢了,你不愿说,我便不问。” 脸上泛起些后知后觉的臊意,她慌忙挣脱萧羽骞的怀抱,脚步慌乱的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衫, “少爷,沛淳不奢求什么,只盼您能将昨晚的事情忘却在脑后,奴婢,感激不尽。” 眼睛像小金鱼的小沛淳就这样慌慌张张的逃出了正殿。 萧羽骞摸了摸唇边新长出的青色胡茬,淡淡的笑出声, ——胆小兔。 第二章 替出头 晨光熹微,日头正好。 沛淳走在回绣衣坊的路上,腰间难以忽视的疼痛让她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 昨儿个要给青鸾阁送去的衣裳已经掉在地上落了灰,她却并未将其带走。 只有萧羽骞看到这个掉在地上被重重踩过的新衣裳,他才能时刻回想起自己无辜且可怜的身份。 况且,不留着这件衣服,萧羽骞怎么会知道她是在绣衣坊做活儿的绣娘。 身后隐隐约约的响起脚步声,音量虽然不大,断断续续间仍能听到脚步主人刻意的压制着步伐。 果不其然。 沛淳低头笑了笑,想着方才在萧羽骞面前不透露身份的话语,又想起那件被留在地上的衣衫。 肩膀并不疼,她却还是不适的扭了扭。 看着近在眼前的绣衣坊,她慢慢转身向后看了一眼,杏树旁的草丛簌簌的响着。 她了然一笑,维持着刻意装扮出来的难受,走进了绣衣坊。 风微微的吹着,坐在草丛中的男子仍心有戚戚。 身旁穿着玄色衣衫的侍从看着自己沾满一身的草屑,终于忍不住开口,“将军,我们究竟为何要躲在这里?” 萧羽骞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看着沛淳孤零零的身影走出殿门,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 她不告诉他自己在哪里做活儿,可留下来的衣衫却不小心暴露了她的身份。 ——一件沾染了尘土的灰色绣青云窄口长袍,现已被他穿在身上。 看着自己沾了树叶子的新衣,他冷冷的朝侍卫看了一眼, “不该问的别问,昨日你私自将丫鬟放进我殿内的事情还没与你算,你最好现在住口。” 在侍卫悻悻的神色中,萧羽骞拍拍衣衫,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他走出草丛,沛淳已经进了绣衣坊, 想起那丫头在他面前怯怯的样子,他不自主的笑了笑。 原来真的是个小绣娘啊。 现在时辰还早,不到平日里做活儿的时段。 院子里面还算得上安静,正当她遗憾宁嬷嬷今日为何不查房时,一道凶猛狠戾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沛淳,你一夜未归?” 沛淳眼神一亮,慢慢回过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双手叉腰一脸戾气的掌事嬷嬷——宁嬷嬷。 她心下快然,终于没让跟在身后的大少爷白来。 做着卑微的模样慢慢走到宁嬷嬷身前,她恭敬的打着招呼, “嬷嬷。” 宁嬷嬷看着面前这个身型瘦弱却面容清丽的绣娘,心下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我在问你话!” 声音瞬间拔高,宁嬷嬷尖利的声音传到沛淳的耳朵里,换做往常,她一定会开口于宁嬷嬷作对。 而今日······ 响起门外方才簌簌作响的草丛,她心中升起浓浓的兴趣,若是萧羽骞看到她被欺负,会作何反应呢? 就在这时,一记大力的耳光在她脸上回响起洪亮的声音, ——啪! 面颊随着拍上来的重量而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偏去,沛淳有一瞬间的怔愣。 火辣辣的疼痛顺着脸颊蔓延到心里,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却仍旧未表现出气恼,反而慌乱的瞬间跪在宁嬷嬷身边, 正当她准备卑怯的向宁嬷嬷道歉时,一道冷冽的男声从院外响起, “清晨日头早,宁嬷嬷好兴致啊。” 今儿个早上才听到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沛淳脸上泛起尽在掌握中的狡黠。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宁嬷嬷慌乱的声音响起,她知道,这位将军府大少爷,平日里最忌讳的事情便是苛责下人。 “怎的,你这绣衣坊,本将军还不能来了吗?” 大少爷威严的声音响起,宁嬷嬷额间滚落下几滴汗珠,话语间带着谄媚,她俯下身点头哈腰的应承着, “不是不是,只是大少爷来的这样早,碰巧奴婢正在教训不服管教的下人,让您看见真是——” 萧羽骞原本只是想跟上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侍女,看看她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做活儿,谁料竟碰到这样的事情。 沛淳水光涟涟的目光与萧羽骞对上,萧羽骞看见她纤细的两双手虚虚的掩住被打过的半边脸颊。 ——她皮肤嫩,一掐便是一个红印子。 这样大的力道,怕不是已经将她的脸打肿起来了。 “你起身。” 萧羽骞心中闪过一丝心疼,想到她挨打归根结底的缘由还是因为自己,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起。 听着宁嬷嬷喋喋不休的为自己开脱,他终于受不了的呵斥一声, “住口!” 眉宇间沾染上戾气,萧羽骞冰冷的话语回荡在院内, “将军府内无人不知,本将军最烦的便是苛责下人的掌事。” 唇边掀起一个讥笑的弧度,“我瞧着宁嬷嬷是快活的时间太久了,竟连本将军的话都抛在脑后!” 宁嬷嬷被吼的愣在了原地,真切的感受到了害怕,双唇颤抖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少爷,我······” “程鹏,拖到后院掌嘴三十。” “是。” 一直站在萧羽骞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双手抱拳,俯身站了出来。 沛淳站在一旁,脸上的疼痛依旧没有减少,她看着宁嬷嬷被萧羽骞身边的那个黑衣男子拖出院内,嘴边传出一声声的哀嚎。 院子内便只剩下她与萧羽骞两人,看着萧羽骞身上穿着昨儿个她带去的衣衫,沛淳几不可查的弯了下嘴角。 萧羽骞看着像个小鹌鹑一样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绣娘,语气变得缓和了些, “可有吓着你?” 步伐靠近,沛淳自然要维护自己胆小怕事的模样。 慌忙的向后退了一步,她语气惊慌,竟连原本捂在脸上的双手也在一瞬间放下, “并未!” 萧羽骞看着她脸颊肿起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掌印,愧疚的低下头。 晃神间,他一把抓住沛淳盈盈一握的手腕,快步将她带出绣衣坊。 沛淳看着萧羽骞与她交握的部位,眼神中闪过运筹帷幄的得意。 绣娘软嫩的手指状似不经意的一下下轻扫过萧羽骞的小臂,凉凉的小手像给动怒的男人送上了沁人心脾的薄荷。 萧羽骞喉头一滞,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声音响起:想要将这只作乱的手捆起来。 作乱的人像是并没察觉到萧羽骞的不自然,像小猫一样挠着他,语气却依旧惊慌, “大少爷!您要将奴婢带去哪里!” 沛淳害怕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萧羽骞脚步微微一顿,用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歹念,尽量让语气做到温柔, “你莫怕,我带你处理一下。” 青鸾阁距绣衣坊并不是很远。 萧羽骞将沛淳好生的安置在正殿内的软榻上,自己转身去小厨房取了颗刚热出来的鸡蛋。 看着萧羽骞双手捧着鸡蛋,嘴部还呼呼的吹着热风,模样滑稽的快步走进殿内,沛淳眼珠一转,状似害怕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萧羽骞带着檀香的身体靠近沛淳,言语中招呼着沛淳稍微向他这里靠近些, 沛淳一汪水灵灵的眼睛怯怯的盯着面前捧着鸡蛋的男人。 当热乎乎的温度传到脸上时,萧羽骞看到沛淳先打了一个激灵,随后,那两个像柳叶一样弯弯的眉梢便微微蹙起。 见状,他立刻减弱了手上的力度。 “沛淳,没事的,拿鸡蛋敷一下,这个印子便会······” 许是鸡蛋的温度太烫,沛淳柔嫩的面颊有些承受不住。 在沛淳转头的过程中,他分明感觉到,带着湿漉漉的温热唇瓣贴上了他握着鸡蛋的粗粝虎口。 还没说完的话突然顿住,萧羽骞耳垂染上热意。 偏偏引发他面颊红热的小兔子像是什么都未察觉出,只是眨巴着灵动的双眼,带着好奇的望向他, 那眼神似乎在问:印子会怎么样呀? 萧羽骞不自觉的想到,昨日晚上,他吻过的唇似乎就是这样,软软嫩嫩,用了力气还会泄出几声娇媚的呻吟, 黏腻的触感突然沾染在他为沛淳治疗伤口的那只手上,萧羽骞猛地回过神。 手上那颗刚出锅的鸡蛋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被他捏碎,而些许的蛋白被挤到沛淳脸上,沛淳还好心的凑上前,与他握着鸡蛋的手几乎相挨。 软糯的声音响起,沛淳胆怯却关心的话说出口, “大少爷,您怎么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萧羽骞的手腕,沛淳顶着一张沾着白物的面颊,一脸无辜的望向他。 萧羽骞突然站起身, 周遭闷热的空气让他呼吸困难,他慌乱向出走,潦草的回复, “鸡蛋碎了,我,我再去拿一个。”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沛淳收起无辜的面庞。 眉头轻轻地挑起,手指点着木桌, ——不堪一击。 第三章 再做主 晨曦再现的时候,萧羽骞已经离开府内四日了。 前些日子忽的下起暴雨,连着几日都未停。 沛淳手中提着一个深棕色刻雕花的檀木盒子,矩步矩行的走到三少爷居住的翠华庭。 三夫人高氏怀孕,衣衫小的愈发勤,昨儿个差人到绣衣坊说,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这些日子又不能穿了。 清晨她便被差遣来给三夫人量尺寸,看着面前与上一世无半分差别的院落,沛淳目光里不自觉地染上了恨意。 强压下心中恶心难受的感觉,她慢慢的调整着呼吸。 终于,做好一切准备的她,换上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走进府内。 出来迎接她的是三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心儿,她在通禀了三夫人后,便喜笑晏晏的带着沛淳走进三夫人殿内。 沛淳对心儿怀着莫大的感激,只因为上一世,在她被囚紧在仓房,险些被饿死的时候,是心儿悄悄的给她送进了不少吃食。 只是这些事情被高氏发现后,一怒之下将心儿打发去了府内的浣衣局,自那之后,沛淳便再没有见过心儿。 想到这里,沛淳的心中不自主的蒙上愧疚,看着面前这个单纯善良、面庞圆鼓鼓的侍女,她脸上不由得绽放出了这两日来第一个真挚的笑容。 “姑娘,这便到了。” 心儿似乎被她的笑容感染,语气中也沾染上欢欣的喜悦。 沛淳轻轻的点了点头,跟着心儿走进正殿偏侧,那是三夫人素日就寝的地方。 此时的高氏正端坐在红木梳妆台前,身后围站着四位梳洗婢女,正给她小心翼翼的梳着发髻。 敛起笑容,沛淳规矩地走上前,端作着礼节向高氏问好, “夫人。” 侍女正一下下慢慢的拿檀木梳轻刮着高氏额角梳起长发,高氏漫不经心的抬了下眼皮,斜睨她一眼,语气慵懒, “你便是绣衣坊派来量尺寸的?” 沛淳垂下眼眸,语气恭敬有礼,“正是奴婢。” 叹了口气,高氏作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站起身,烦躁的语气中带着些炫耀的娇嗔, “这肚子一日日的大起来,衣服件件穿不上,还得隔三差五的让人来量尺寸,当真是把人折腾死了。” 沛淳将手边提着的檀木箱子放在地上,从中取出量尺,低着头做活儿,一言不发。 “都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变得愈发矫情。” 屏风中忽的传出一道含着笑意的男声,沛淳手中动作一顿,牙关紧紧咬起,这是她做鬼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高氏嗔怒的话语在头上响起,声音甜腻,“你儿子在我腹中,让我受罪。你倒好,自己做个闲散父亲,倒还反过身来怨我矫情,当真是没有天理了。” 身边一道身影靠近,将高氏揽入怀中,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入沛淳耳朵里,她下意识的反胃想吐。 慢慢站起身,她透亮的双眸对上只穿了中衣的高氏,“夫人,奴婢需量一下您的上身。” 被打断甜蜜的高氏似乎很是不满,她眼神嫌恶的看了看面前垂头站着的绣女,不情愿的张开双臂,“量吧。” 沛淳的目光始终未分给高氏身边同样身穿中衣站着的三少爷,她严谨仔细的量尺寸、记数字,却能清楚的感知到投射在她身上的一道炙热目光。 数据测出,果不其然同她记忆中的数字相差无几。 她收起软尺,将摆出的物什慢慢收回地上的箱子内,向后退了些步子,语气平静, “夫人,尺寸量好了。” 高氏挽起萧良的胳膊,柔若无骨的将头贴在萧良肩上,维系着优雅,她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次有什么送上的新花样儿吗?” 沛淳抿了抿唇,低声回答,“尚书府前些日子送过来些上好的浣花锦,近段采用平纹和缎纹以曲水纹、浪花纹和落花做成图案······” “罢了,你将样匹拿过来给我瞧瞧。” 高氏一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繁琐的样式描绘让她丧失了耐心,倒不如直接给她看样匹来的痛快。 “是。” 沛淳将摆放在托盘上的样匹拿到高氏面前,目光与萧良有一瞬间的对视。 看着萧良一脸玩味的神情,她眼神不受控制的撇开,竟还带着上一世的惊惧。 “夫人,最靠边侧的花式便是浣花锦。” 只见高氏的眼神瞬间亮起,语气中沾上不自觉的喜爱,“是好看。” 她转过身,双手环绕在萧良的腰间,眼神中像是装满了揉碎的星星,忽眨忽眨亮晶晶的望向他, “夫君,你认为这浣花锦如何?” 萧良带着宠溺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刮了下面前高氏的鼻头,眼神却另寻他处的定在沛淳身上, “我认为,甚好。” 得到了认可的高氏眉宇间沾染上消散不尽的得意,她掩着唇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这个谨小慎微的绣女,开口询问, “花式选定,你再同我说个能与之相宜的款式。” “浣花纹清丽淡雅,有流水落花之美意,正适宜同对襟半臂襦裙相配,更能彰显出女子之温婉柔美。” 高氏想了一番,觉得沛淳所言甚是有理,脸上堆起更为欢喜的笑意, “便照这样去做。” 说罢,她便的坐在凳子上,美滋滋的样子被沛淳看在眼里,她轻轻嗤笑了声,依旧恭敬的向高氏与萧良拜别。 始终在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萧良像是被挑起了兴趣般,他挑了挑眉,玩世不恭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型瘦弱,面容却清秀的小绣女,慢慢悠悠的开口, “眼光不错啊。 你便是绣衣坊内的绣娘——沛淳罢。” 神色一顿,沛淳双手紧紧的攥住裙边,“正是奴婢。” “沛淳。” 玩味的语调响起,萧良重复着面前小绣女的名讳,“抬起头看看。” 高氏的眉头慢慢蹙起,原本欢喜的笑意被紧张的危机感取代,她看着面前这个叫沛淳的小绣女慢慢抬起的面庞,心下一顿。 白皙的皮肤衬的她软嫩如玉,眼尾上挑,像是话本里描述的狐媚子长相般,黑白分明的瞳孔似乎因为有些害怕而沾染上的蒙蒙泪水,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小巧却挺翘的鼻尖,以及一张红润的唇······ 萧良轻笑了一声,果不其然的美人坯子。 “退下罢。” “是。” 黏腻如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沛淳走出殿内,她长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般卸下了方才一直端着的肩膀。 心儿眉眼弯弯的走到她身边,语气调皮可爱,“辛苦姑娘啦,奴婢送您出院儿。” 看着一脸纯良的心儿,沛淳终于从仇恨中回过神。 正当她跟着心儿走到院子里时,萧良的声音在她身前响起。 “沛淳?” 脚步顿住,原本低着的头骤然间抬起,沛淳灵动的一双眼睛沾染上恐惧。 双唇颤抖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嘴角挂笑的萧良一步步朝自己走进,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脚步沉重的抬不起来。 直到萧良在她身前站定,将一脸担心的看着她的心儿差遣走,她才像是突然回过神。 向后退了一步,她尽量不显露出自己的慌乱,可声音中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三少爷。” 萧良看着在自己面前怯怯诺诺的小绣女,心中的征服欲陡然升起。 唇边掀起调笑的弧度,他走上前,一把抓住了绣女放在身侧的一双纤纤玉手。 声音玩味浪荡,他微微俯身偏头, “你怕我?” “为何?” 不同于前些日子在萧羽骞面前伪装出的害怕与泪水,现在的沛淳,心中升起真实且巨大的无助。 上一世如同炼狱般的折磨还历历在目,她对萧良有着生理性的恐惧。 身体不受控着的颤抖着,沛淳向后躲避着萧良的视线,像一个小鹌鹑般蜷缩起自己的脖子。 萧良心中的哂笑更甚,他一步步的靠近面前胆小如鼠的小绣女,看着小绣女慢慢向后退,他一个大跨步将她抵在了白玉花坛上。 腰上传来突如其来的痛感,之前萧羽骞留下的内伤原本还没有恢复,这一下剧烈的相撞让沛淳唇边不受控制的泻出一声呻吟。 萧良的目光陡然变暗,他看着面前这个娇嫩柔软的绣女,心中升起了可怖的欲望。 后槽牙紧紧咬在一起,他像是贪婪的毒蛇般,用鼻子一点点几近变态的嗅着沛淳身上的味道。 直到唇与唇贴的更近,鼻尖相撞。 沛淳眼角流出绝望的泪水,她用力的挣扎着,反抗着。 一股大力将她的头发扯在后面,她的头被迫向后仰起。 眼睛冒着星星,她感觉自己已经没了反抗的力气。 泪珠滑入鬓间,她脑中突然响起萧羽骞的名字,想起他曾说要保护自己的誓言。 ——“但若是你日后在府内受了欺负,便尽管来找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仰着头的姿势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萧羽骞,你就是个骗子。 洁白修长的脖颈暴露在面前男人的眼中,正当湿热黏腻的呼吸慢慢靠近时, “萧良!”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远处响起,附在沛淳身上的男人动作顿住。 手上的力道渐渐松开,沛淳听出了那是萧羽骞的声音。 呼吸变得顺畅起来,凌乱的发丝散落在脖颈间。 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在萧羽骞眼中,他心中的愤怒更甚,看着面前一脸慌乱的三弟,他慢慢走上前。 “萧良,你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动静的高氏也推开门走出了房间。 看着面前三人怪异的站位以及方才那个叫沛淳的小绣女凌乱的衣衫与哭红的双眼,她心下立刻了然。 萧良站在原地,这个威严的大哥让她自幼便心生恐惧,正当他不知道作何回答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高氏笑着走到院内, “大哥啊,您什么时候从宫中回来的,怎的都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好······” 萧羽骞冷冷的眼神扫过,高氏讪讪地闭住嘴。 “我在问你话,你方才,在干什么?” 萧良额间渗出汗珠,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心脏发颤。 高氏看着这样的场景,一个眼神打在沛淳身上,话音伪善, “沛淳姑娘累了一早上了,先回去休息休息······” 顾不上周围这些人的神色,沛淳慌忙的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珠,逃也似的跑出了这个吃人的院子。 第四章 接住她 走出翠华庭的沛淳依旧脚步虚浮,她心下突然生出些惴惴不安的惶恐。 如若现在这个时候萧良便已经对她产生了兴趣,那么没有萧羽骞庇护的她应当如何应对。 明明是温暖的夏季,她的身上渗出的冷汗却打湿了颈部的衣衫。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她听到有男人的声音在唤她的名字。 上一世逃跑后被抓回仓房的恐怖记忆瞬间涌入脑海中,她加快了脚步,慌乱的向前跑去。 一股大力将她牵扯着转过身,腰间的疼痛更甚,沛淳满头大汗,一声尖利的喊叫从嗓子发出, “别碰我!” 眼泪滑落,她仿佛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像是定住了般。 “沛淳,是我。” 眼神恢复清明,面前站着的是离别已久的萧羽骞。 双腿忽的发软,她头脑发昏的摔在他身上。 听着男人急切的喊声,她脑海中涌上一个念头, ——真好,有人接住我了。 萧羽骞将沛淳抱回青鸾阁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沛淳轻盈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般,苍白的面色与紧皱的眉头看的萧羽骞心中更为慌乱。 当他轻轻把沛淳放在榻上时,他府内一直侍奉的张大夫早已抱着药箱恭候在一旁了。 纯白的绸缎放在沛淳纤白细嫩的手腕上,张大夫布满褶皱的双手搭在上面,脸色沉重。 萧羽骞的眉头紧紧皱起,看着沛淳惨白的小脸儿,他心中钝钝的疼, “如何?可有大碍?” 焦急的声音响起,张大夫叹出一口气,不急不慢的将白绸缎收起,站起身,看着焦急的大少爷,语气无奈。 “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前些日子同房太过激烈,姑娘身子弱,现在还未缓好。 再加上惊吓过度,睡眠不够,日夜忧思,才导致突然昏厥。” 看着平日里面色严肃冷峻的这位将军少爷脸上泛起不自然的尴尬神色,郎中摇了摇头, “老夫抓上几副药给她开成方子,饭后按时吃,缓上些日子,姑娘自然无碍。” “多谢良工。” 萧羽骞双手放在胸前,向这位自幼照顾自己的老人道谢。 张大夫摆了摆手,走之前还状似不经意的给他留下一句话, “少爷,节制些,这姑娘受不住。” 萧羽骞的脸上终于漫起红晕,原本狭长的眼睛因为羞耻而陡然间睁成了圆球。 直到张大夫慢慢走出殿内,他才舒出一口气。 拉起床上沛淳冰凉的双手,慢慢坐下身。 心中责怪的声音响起: ——她每次受伤都是因为你,你却总是保护不好她。 沛淳的双手被他放在自己的掌心,他要用自己的温度暖沛淳。 直到双手热乎起来,萧羽骞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忽然又想起,她的双脚会不会也是这般冰凉。 掀起被角,他撇了撇嘴。 果不其然。 感觉脚上源源不断的涌上暖意,沛淳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却她沉默且震惊的一副画面。 她双腿以下的画面被萧羽骞的玄色上衣挡住,自己的两只脚似乎踩在他的,肚子上? 而萧羽骞或许是太累了,就这样靠在榻上最边处的木柜上,手还紧紧的握着他的双脚,闭目睡着了。 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沛淳静静地端详着面前男人沉睡的模样。 哂笑一声,她换上慌乱的模样,手忙脚乱的就要抽出自己踩在萧羽骞肚子上的脚。 这样的动作将萧羽骞猛地惊醒,他双手下意识的更加用力攥住了纤细的脚腕。 沛淳的脚自然挣脱不出,看着萧羽骞睁开的双眼,她“害羞的”蜷缩起了脚趾。 脚趾像小猫儿踩奶一样蹬过萧羽骞的肚子,她看着萧羽骞的眉头陡然间皱起,嘴唇中呼出一声粗重的喘息。 眼神慢悠悠的别开,她垂着头,细若蚊蝇的声音传出, “大少爷。” 面前的小姑娘似乎羞的厉害,萧羽骞看着她红的像蒸熟的螃蟹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多么暧昧的举动。 双手猛地撒开,他慌乱地站起身,正欲解释的时候,方才被松开,以便于沛淳脚伸入的裤子,竟在瞬间,垂落下来。 萧羽骞生平二十四载,头一次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 ——他快要死了,羞愤死的。 好在内里穿的中衣并未松落,他机械的将自己的外裤提起,却看到榻上的姑娘突然下地,慌乱的为他拍去裤子上的尘土, “少爷的衣服脏了。” 跪在地上的沛淳双脸还沾染着红晕,眸子里浸着水光,她跪在他身下,就这样用自己粉嘟嘟的唇仰着头与他说话。 看着娇软的姑娘跪在自己身下,萧羽骞脑子里不由得想起那日晚上的香艳画面······ 她柔润的唇,笨拙的舌,柔软无辜的双手。以及······ 气血上涌,萧羽骞克制着自己的生理冲动,向后退了一步。 深吸一口气,萧羽骞尽量让什么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 “方才我府内的大夫来给你诊脉,说你是因为睡眠不足加日夜忧思的原因气血不足,又受到了惊吓,所以才导致昏厥。” 最严重的原因他没能说出口,这些就足矣了。 “至于萧良······” 姑娘原本挂在脸上的红晕陡然消失,沛淳的声音打断了萧羽骞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大少爷,奴婢知道。” “三少爷只是一时糊涂,奴婢无事。” 听着沛淳“大度”的话语,萧羽骞心中的疼惜更甚,正当他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沛淳一脸求他不要提及的可怜模样让他再一次止住了话音。 “你好生上床歇着,我去给你拿药。” 萧羽骞宽阔的背影走出沛淳的视线中,沛淳才慢慢的躺上床,将被子拉起。 眼神中闪过恨意,对萧良的,对自己的。 她不能再像从前一般惧怕萧良,她得克服恐惧,让这对腌臢夫妻付出代价。 脑海中忽的想起萧羽骞的模样,她更加狠厉的告诉自己, 沛淳,萧羽骞只是你用来对付萧良的工具,你的目的是离开这个秽乱吃人的地界儿。 拳头紧紧握起,她闭住眼睛。 ——沛淳,你还敢相信爱情吗? 第五章 情意动 萧羽骞端着煎好的汤药走进殿内时,沛淳早已下了榻,手中拿着他前些日子进宫时穿着的破了口子的衣衫,仔细端详着。 萧羽骞轻声低笑,看着沛淳一脸认真的神色,突然起了些作弄的心思。 放着药碗的木托盘被安置在沛淳身侧的桌子上,萧羽骞右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 “你在做甚。” 原本聚精会神的姑娘像是被吓了一跳,她慌乱的起身,手中的衣裳被她猛的藏在身后,语气结结巴巴, “大少爷……” 萧羽骞看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眼神中不自觉的闪过笑意,却还是故作严肃的板着脸,语气冷硬, “手中拿的什么?” 沛淳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闭上眼睛,端着破罐儿破摔的样子同萧羽骞对峙。 萧羽骞看着面前姑娘一脸羞愤难当的模样,调笑之情更甚。 他上前一步,绣娘单薄的肩膀被迫抵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上,萧羽骞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擦过沛淳柔嫩的脸颊。 耳尖泛起红晕,沛淳僵硬的站在原地,心下本能的想要远离,却只能做出娇羞的模样。 萧羽骞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慢慢抽走沛淳紧紧握着的衣衫。 身体与身体间拉开一段距离,萧羽骞看着自己的月白色窄袖长衫,眼神慢慢抬起,好似不明白似的,刻意撩拨着小绣女, “我的衣裳?” “你拿着我的衣裳作甚?” 沛淳慌张的跪下身子,声音颤抖,带着些语无伦次的紧张, “大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翻您的东西,只是,只是这衣裳搭在榻边,奴婢看到上面破了口子,便想着为大少爷……” 姑娘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手中的绢帕因着动作幅度太大,慌乱间掉在了地上。 萧羽骞慢慢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捡起了地上的丝帕。 轻呼出一口气,带着少女清香的丝帕在萧羽骞手中慢慢的飘动着, “为我做甚么?” …… “为大少爷,缝补。” 虽看不到正脸,但绣娘藏在发丝里通红的耳尖还是被萧羽骞捕捉在眼里。 脑中反应出今日可能有些过火,萧羽骞怕把小绣娘惹恼了,只能慢慢的将姑娘的手帕放在木桌上,自己则坐在姑娘方才做过的位子上, “难为你有心,起来吧。” “谢大少爷。” 因着方才下跪的动作太着急,沛淳站起身的时候左右摇晃了一下,她微微皱了下眉,觉出自己的膝盖应当是磕出了些淤青。 萧羽骞带着些关怀的声音响起, “无事吧?” 沛淳站的远,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回应着萧羽骞的关心, “奴婢无碍。” 萧羽骞看着沛淳这幅对自己避而远之的的模样,心下闪过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悻悻的张口, “这是已经煎好的药,你,喝下罢。” 木托盘上的药经过这么许久早就不冒热气了,她的肠胃不太好,若是喝下了不热的药,腹痛是一定的。 沛淳走上前,拿手指摸了摸陶瓷碗边。 碗边的温度不低,应当不算凉,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喝下去的时候,萧羽骞有些泄气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只是医治你身子的药品,我未曾下毒。” 看着萧羽骞一副受挫的模样,沛淳心中原本不愿喝下去的想法被消除。 若是萧羽骞看到她被自己端来的这碗药折磨的痛不欲生,会作何感想。 慢慢将药碗抬起,苦涩的液体划过舌尖,裹挟着她心头的一份算计。 看着几滴褐色的药珠划过沛淳白皙的脖颈,萧羽骞的喉结艰涩的滚动了一下。 液体与皮肤,浅色与深色。 颜色对比的鲜明反差,让他感到口舌生津。 左手不受控制的拿起方桌上刚被他放下的绢帕,带着些力道的附在沛淳的脖颈上。 淡粉色的绢帕被褐色的液体浸染,萧羽骞的眸色越发暗了下去。 还在喝药的沛淳被这个动作弄得呼吸不畅,也不管碗中的药物喝没喝完,慌乱地放下药碗便开始咳嗽。 不少的液体洒在了萧羽骞正放在沛淳脖子前的手上,中药温热,算不上烫手。 看着沛淳剧烈的咳嗽,萧羽骞回过神智。 心中涌起愧疚,他伸出另外那只干净的手慢慢顺着沛淳的气息。 距离再一次拉近。 这次,沛淳脸上细小的绒毛,微微吐出的一节软舌,以及湿润的,透着粉嫩的嘴唇,都被他尽收眼底。 萧羽骞的心中突然滋生出狂妄且偏执的想法, 想要将沛淳永远的圈禁在他身边,就这样,弄哭她。 阴鸷像种子,在他心中慢慢生长。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脑海中因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变的羞愧。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次次因为自己而受伤的小绣娘,又想起那日晨起,小绣娘拒绝他的,明确的话语。 沛淳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所以,他就安安静静地守护在沛淳身边。 为自己的荒唐举动买单。 直到咳嗽声慢慢停止,萧羽骞的手依旧搭在沛淳后背。 看着萧羽骞盯着自己失身的样子,沛淳在心底默默笑了一声。 拉开距离,沛淳守着礼节,方才因为咳嗽还没有消散下去的泪珠依旧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多谢大少爷。” 萧羽骞的手空落落的举在空中,看着沛淳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也知自己或许有些逾矩。 慢慢退开一步,萧羽骞收回手,垂眸不语。 沛淳看着萧羽骞失落的模样,乘胜追击, “少爷,天色渐晚,奴婢先回绣衣房了。” 礼节端的恰到好处,萧羽骞看向窗外,明明是刚过了晌午的时候,沛淳拙劣的借口甚至让他没办法挽留。 “嗯。” 嗓子艰难的挤出一个字,他看着沛淳就这样简单的向他作了礼节,拿起自己的方木盒子,转身走出了青鸾阁。 床榻上的被褥被叠的整齐,就连褶皱都被压的齐整。 他慢慢坐在方才沛淳坐过的地方上,眼底满是懊恼。 他从未有过这种奇特的感觉,对一个女人,奇怪的,好奇心。 这真的,只是因为,责任吗? 第六章 疼痛计 萧良回到寝殿里,看着层层纱帐,心中的怒火更甚。 想起方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他的双拳紧紧握起。 明明只差一步就要得手,萧羽骞回来制止他又作何道理? 高氏看着萧良阴郁的面色,心下戚戚,她慢慢走上前,柔嫩的手攀上萧良的肩,以柔顺的姿势附着在萧良身上,话语中带着乖觉, “夫君可是喜欢方才的那位丫鬟?” 妻子柔若无骨的双手搭在萧良胸前,他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转过身将肩膀上的双臂甩开。 一屁股坐在高氏的梳妆台前,萧良回味着沛淳跪下时恭谨柔顺的模样,手指摩挲着厚重敦实的桌台, “谈不上喜欢,只是那小丫头,模样生的勾人,带回来品尝一下也未尝不可。” 看着萧良饶有兴味的神色,高氏心中酸涩不已。 她原本是礼部尚书院内的庶女,是不曾有资格嫁给将军府三少爷的,只是萧良不嫌弃她的身世,坚定地要将她娶回府内做正妻。 现如今她怀着身孕,萧良心中的郁闷无法纾解,她身为妻子,更应当让自己的夫君在生理心理上都得到满足。 想到这里,她压下了心中的酸涩与嫉妒,慢慢走上前, “夫君,妾身愿意帮你一试。” 萧良看着调皮灵动的高氏,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方才沛淳胆小怯懦的模样。 心中的烦闷更甚,他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你能有什么法子?” 高氏轻哼一声,慢慢的坐在萧良的腿上,语气中带着嗔怪, “怎的?你不信任我?” 萧良向后倚靠着桌子,“你要如何做?” 高氏将身子完全倚靠在萧良的胸膛,手指慢慢的勾画着圆圈,语气慵懒, “你若是喜欢,今儿个晚上,我派人将她接来便是。” 萧良眸光一顿,想起今日萧羽骞狠戾的话语,仍旧心有余辜。 “不必,我自有分寸。” 高氏的神色沾染落寞,看着自己夫君为旁的女人动心,她更不是滋味。 站在一旁的心儿听了二人的对话,不由的为今儿个上午来量身的小绣娘而担忧。 想起绣娘冲着自己的明媚笑脸,心儿还是动了恻隐。 绣衣坊的西侧是绣娘们做活儿的地界儿,心儿走到院子里,看着坐在庭院里闭眼乘凉的宁嬷嬷,用力咳嗽一声。 “宁嬷嬷。” 原本躺在摇椅上的人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站着的是三夫人的贴身丫鬟,慌忙上前迎接, “心儿姑娘。” 宁嬷嬷前些日子被大少爷身边侍卫掌掴,脸上的印子到了今天还未消散下去。 心儿看着顶了一张肿脸走上前的宁嬷嬷,端平语气, “府内可有个叫沛淳的绣娘?” 宁嬷嬷的眼神中闪过恨意,她躬下身子,点头哈腰的应着, “有的有的,不知心儿姑娘找她……” “叫她出来便是,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心儿尽量端着架子,她抬起眼睛斜睨面前的嬷嬷,语气中维系着傲慢。 看着宁嬷嬷挂着笑脸,将西偏殿内正在做活儿的沛淳叫到她身前,摆了摆手, “你下去吧,三夫人有些话儿要我单独带给沛淳。” 周遭只剩下心儿与沛淳,心儿环顾了一下四周,带着沛淳走出了绣衣坊。 “姑娘前来,所谓何事?” 晌午喝下去的一晚凉药此刻已经在肚子里面开始作乱,沛淳的额头开始渗出些小小的汗珠。 “姑娘,心儿这样贸然前来或许有些唐突,但你若信我,就听我一句劝。” 心儿还未发现沛淳的不适,眉头有些担忧的皱在一起,她走上前,和沛淳离着不过半米的距离, “这些日子,除却我以外,三少爷应当还会派人差遣你到翠华庭做活儿,若是能推脱,你切记着······” 看着面前这个脸上稚气未脱的侍女,沛淳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她强忍着腹部的疼痛,慢慢拉起了心儿放在身前的双手,掌心的涔涔汗珠有些发黏,她还是笑着开口, “多谢姑娘提醒,沛淳一定当心。” 心儿回握着沛淳冰凉的双手,心下一紧,“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沛淳慢慢的摇了摇头。 心儿这时才发觉面前人的脸色灰白至极,额角的汗珠顺着鼻尖滚落下来,确乎是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看着心儿一脸焦急的模样,沛淳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姑娘快回去罢,我无事的。” 心儿声音变得有些急促,她慌乱的抚上沛淳的额头,沾了一手黏腻的汗珠也不嫌弃,话语间满是关切, “不是发烧,可是腹痛吗?” 沛淳刚想从身侧拿出绢帕为心儿擦手,却发现帕子被她刻意留在了青鸾阁。 叹了口气,她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擦去心儿掌心里的汗珠,话语尽量维持着平稳, “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当真无事。” 布料擦过掌心,看着面前逞强的沛淳,心儿也没什么法子,只好详细的叮嘱了几句,转身回到翠华庭了。 看着心儿远去的背影,沛淳呼出一口气。 上一世的心儿因为关心她,落得个悲惨的结局。 这一世,她一定要尽自己全力,拼了命的保护心儿。 护她周全。 烛火息息,蝉鸣阵阵。 月末快要到了,宁嬷嬷与各个掌事照常去管家院里一同商量份例之事。 绣衣坊内的绣女们难得落个空闲,都紧着自己的事情忙揽着。 原本在净室内的沛淳慢慢走出,看着周遭无人,她弓着身子,一步步的走出了绣衣坊。 绣衣坊外的树林子里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她顿了顿脚步,朝着黑影走去。 萧良穿着一身湖蓝色广袖长衫,正眼角含笑地站在树下等着她,看到她走来,甚至张开双臂示意她投入怀抱中。 柔顺的双手放在身侧,沛淳端着礼节向萧良行礼。 “三少爷。” 萧良上前一步,动作暧昧的将她扶起,语气中带着调笑,“淳姑娘见到我不必拘谨。” 向后退一步,沛淳刻意同萧良拉开了一段距离,“尊卑有别,奴婢不知三少爷传信叫奴婢出来所为何事?” 萧良闻言,淡淡的笑出了声,她看着面前这个小绣娘虚弱的神色,心中的占有欲更为旺盛, “姑娘不知吗?哦,那本少爷来告诉你,本少爷啊,是特意过来替你医治身子的……” 语气勾起上扬的调子,萧良慢慢俯下身,“你派心儿传话,不就是为着本少爷的垂怜吗?” 沛淳嘴角荡着笑意,她抬起苍白的面色与萧良对视, “三少爷垂怜于我,只是为着我的面庞?” 萧良有一瞬间的愣怔,与上午的胆怯不同,这时的沛淳眼中带着妩媚,就这样不卑不亢的同他对视着。 “姑娘容貌冠绝,只做绣娘可惜了。” 沛淳低下头轻声笑了笑,一阵晚风吹过发梢,萧良看的有些愣怔, 树林外传出脚步声,沛淳听到了萧羽骞的声音,她冲萧良淡淡的抬了下眉角,语气玩味, “巧了,大少爷也是这么同奴婢说的。” 第七章 心悦谁 一把揪开前襟的盘扣,沛淳将头发搅成凌乱的样式,跌跌撞撞的向树林子外面冲去。 萧良呆滞了一瞬,也反应过来沛淳究竟是要作何,慌忙上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双手捂住沛淳嘴唇的时候,他便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蝉鸣声喋喋不休,沛淳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夹杂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兀。 萧羽骞走过树林边侧的时候,正好与声音打了个碰撞,眉头微微皱起——他听出了这是沛淳。 身旁的程鹏看到自家爷顿了顿脚步,转过身便冲进了树林,虽然心下疑惑,却仍旧驾起速度,跟着萧羽骞跑进了树林当中。 月光疏影,不甚明亮的光线照在一个跌跌撞撞向前跑来的女子身上。 萧羽骞慌忙张开双臂,和面前这位跑上来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沛淳?” 身前的姑娘衣衫不整,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满面泪痕,朦胧的双眼眨了又眨,直到终于看清眼前人的面孔,她才慌乱的跪在萧羽骞脚边。 声音带着颤抖和绝望,她濒临崩溃, “大少爷,求您,救救奴婢。” 程鹏站在萧羽骞身侧,看着自家爷的双手上青筋蹦出,一脸无措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姑娘。 心中暗暗叹出一口气,端着手中的衣服,自觉的走出了树林。 萧羽骞一把将沛淳拉起身,看着沛淳灰白的面色,喉头像是堵住了棉花般憋涨。 “可看清是谁了吗?” 沛淳慌乱的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惊魂未定,“奴婢,未曾。” 牙关紧紧的咬在一起,萧羽骞心中的怒火更甚。 “程鹏!” 刚端着衣裳走出去的程鹏听到萧羽骞的呼声,又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弓起身子,沉着声音回应, “将军。” “带到我面前,不论是谁!” “是。” 一阵微风卷过耳边,沛淳的发丝微微飘荡着。月白色的衣裳被扔在草丛中,站在萧羽骞身边的人早已没了踪影。 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沛淳,萧羽骞双唇紧抿在一起。 小心翼翼的将沛淳的前襟的盘扣系上,他慢慢俯下身,青绿色的裙边沾染上了泥泞,他想要伸出手拍一拍,却被身前的姑娘躲开。 哭泣声止住,沛淳向后退了一步,她双目空洞,就这样呆呆的望着面前俯下身子为她整理衣衫的萧羽骞, “大少爷。” “嗯。” 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答应,萧羽骞的心中酸涩不已。 “大少爷怎么会在这里?” 垂下去的眼睑慢慢抬起,萧羽骞站起身,“给绣衣坊送我前些日子破了的衣裳。” 心中了然,沛淳没有继续问下去。 “你呢?怎会在这里?” 躺在草地上的月白色衣衫沾染了尘土,眼波流转间,沛淳猛的蹲下身子, “呕——” 中午服下去的凉药确实让她身子不爽利,呕吐的感觉愈发强烈,她也没打算忍着。 看着蹲在地上呕吐的沛淳,萧羽骞的心猛地被揪起。 “沛淳!” 急切的呼声在耳边响起,沛淳虚虚的回应着,“奴婢身子不爽利,正准备去草药房抓药。” 看着蹲在地上面色惨白却依旧故作坚强的女子,萧羽骞心中的疼惜更甚。 “你,你怎么了?” 吐出去的肚子相较于今天下午已经好了很多,脑子清明过来,沛淳依旧端作着柔弱的姿态, “冲撞了大少爷,是奴婢的错。” 仍旧与他生疏的话语让萧羽骞心中烦闷不已,不顾形象,他一把抓起沛淳的手,声音中带着颤抖, “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像是被惊吓到般,沛淳的身子猛地瑟缩了一下,蒸着水汽的眼睛带着无措的望向萧羽骞, “凉药……奴婢不能喝凉药。” 抓握在沛淳手腕上的力量僵住了一瞬,萧羽骞想到晌午时滴在自己手上的药液和沛淳试探药碗的举动。 悔恨像无形的针扎进心里,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的好意竟给沛淳带来这样大的苦痛。 敛下眼睑,他慢慢松开了抓在沛淳腕上的手。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沛淳的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竟被萧羽骞打横抱在了怀中。 “大少爷!” 没想到萧羽骞竟是这般的疯魔,沛淳心下害怕,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大少爷!您放奴婢下来!” 像是充耳不闻般,萧羽骞的面色沉的厉害。 手上的力道依旧未减,他迈开步子准备将沛淳带出树林。 耳边传来吵嚷声,程鹏一脚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萧良踹在了地上。 “将军。” 穿着玄衣的程鹏在黑夜中向萧羽骞行礼,萧良翻起身,正巧与怀中抱着沛淳的萧羽骞目光对视。 在战场上淬了血的眼正向下冷冷的睥睨着他,萧良脑中一片空白,双唇哆嗦着喊了声,“哥。” 原本在萧羽骞怀中扑腾的沛淳听到声音突然安静下来,萧羽骞看着她慢慢转过头,有一瞬愣怔的目光中带着怀疑。 自上而下的视线打在萧良身上,沛淳心中涌起一阵快然。 “是,是三少爷吗?” 少女清亮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萧羽骞牙关紧咬,带着怒意的声音回应着怀中的姑娘, “是。” “哥,你要相信我,我根本没有动这个女人,这全部是她自导自演,哥——” 灼热的泪珠滚落在萧羽骞的臂膀,沛淳的眼睛慢慢闭在一起, “那你为何只身一人在这里?” 萧羽骞的眼睛原本就狭长,这样垂眸看着他,下三白像是鹰钩般死死的盯着猎物。 自父亲死后,萧羽骞便是府内最有权势的人,若是他下主意要惩治谁…… 萧良双腿颤抖着,他不能说出在这里的缘由。 看着窝在萧羽骞怀中的沛淳,萧良的心中染上恨意, “哥!是她让我的侍女传话身子不爽利,要我来医治她的身子,本是她勾引我——” 一股大力袭在胸膛,方才还在说话的男人被一脚踹在了草地上。 萧羽骞怀中依旧稳稳的抱着沛淳,向前走了几步,黑色的靴正好不上不下的踩着萧良的腿上。 “父亲便是这样教导你礼义廉耻的吗?” 看着萧良这副被踩在脚下的狼狈样子,沛淳心中暗爽。 萧良的痛呼在身下响起,沛淳眼瞅着时机正好,便将柔嫩的双手慢慢附在萧羽骞的胸膛,颤抖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 动作一顿,萧羽骞眼中的猩红仍在,他慢慢呼出气,垂眸看向怀中的姑娘。 “大少爷,放三少爷走罢。” 泪珠欲挂不挂的钓在姑娘的眼角,萧羽骞眉头紧紧皱起,“为何?” 趁着萧羽骞发愣,萧良慌乱的将腿抽出,转身便要跌跌撞撞的向外跑。 “站住!” “别追!” 声音交叠在一起,沛淳崩溃的语调盖住了萧羽骞的声音。 萧羽骞心中堵塞,他看着怀中的姑娘,脖颈边的青筋蹦起。 “将军,我去追。” 程鹏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转身欲走的时候被萧羽骞叫住,“不必。” 眉头微微皱起,程鹏有些迟疑的站在原地。 “为何不必追?” 萧羽骞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看着沛淳一点点的奋力挣开自己的怀抱,跪在身前。 “将军,奴婢不愿将事情闹大,这样,有损将军名声。” “还望将军,莫要为奴婢出头。 奴婢只是微贱之身,无法言报将军救命之恩。” 一声冷笑响起,萧羽骞反问, “只是因为这些?” 跪在地上的沛淳不再说话,瘦弱的身躯颤抖着,她隐瞒着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答案。 她知道按着萧羽骞的洞察力,现在一定已经看出了自己对萧良的爱慕。 那么,她便是要继续这样顺水推舟。 靠愧疚维持的爱能支撑多久? 她既然想要萧羽骞做她复仇路上无条件的后盾,就唯有让萧羽骞心甘情愿的痴迷她。 克己复礼、清冷净欲,都不对。 她要逼疯他。 既是痴迷,不疯怎么痴? 先疯,再痴,最后深爱,牢牢的臣服。 冷冽的声音响起,沛淳眉头一挑, ——“你心悦他。” 第八章 我的人 鸟鸣枝头,翠柳荫荫。 赵夫人坐在后花园的白玉石桌边,手中的真丝团扇轻轻的摇着。 面前一排清丽的姑娘,个个端着礼节恭谨的站着。 萧羽骞刚走到后花园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脚步一顿,英气的眉宇蹙起。 “将军,我们走吗?” 程鹏站在一侧,看见自家少爷越来越黑的脸色,上前一步询问。 长舒出一口气,萧羽骞看着站在那边轻轻摇着团扇的赵夫人,闭了闭眼, “回府。” “骞儿!” 赵夫人隔着大老远的呼声将萧羽骞正欲转身回府的动作定在原地。 看着手中持着扇子,向自己招手的赵夫人,萧羽骞叹了口气,矩步矩行的走上前, “母亲。” 赵夫人带着八分威严两分探究的眼神在儿子身上转了一圈,高挑的身形,一丝不错的发式。锋利的下颌未见胡须,一身墨蓝色广袖长衫,选用的是上乘布料。 漏在衣衫外的一根手指,一脉血管,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京城难得见到这样出色的少爷。 他,已经是御前从一品的镖骑大将军了。 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几下,赵夫人状似亲昵的招呼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快来,让母亲好生瞧瞧。” 萧羽骞掐着步子走上前,一举一动都端着将门风范。 赵夫人脸上的笑纹掩饰不住,不久前才刚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紧紧握着萧羽骞,捏着嗔怪的语气指责着, “骞儿,怎的出了宫回府都不告诉母亲,只当你是做官做的早就把我这个母亲抛诸脑后了。” “儿子不敢。” 本也不是怪罪,赵夫人笑了笑,伸出一只戴着翠宝的手指点着面前的姑娘们, “罢了。骞儿,母亲特地为你选出了几位容貌姣好的姑娘,你瞧瞧看可有上眼的?” 目光一滞,站在人群中的姑娘撞进他的眼底。 微风拂过面庞,一周前夜幕中的对话回荡在他脑海间。 ——“你心悦他。” ——“奴婢身份微贱,不敢高攀。” 被刻意隐瞒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萧羽骞心头,看着低垂着眉眼站在人群中的沛淳,他竟生出长久未见的思念。 “母后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客套的话你就不必同母亲讲了,你只告诉母亲,你相中了谁?” 看着萧羽骞沉默不语,赵夫人心头着急的很。 叹了口气,她转过头给站在最前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原本规矩站着的姑娘慢慢踱步走上前,一身水粉色绣杏花的衣衫穿在身上,她的手帕被风吹起, “奴婢湘月,见过大少爷。” 手中捻掐的绢帕摆动着,萧羽骞看着出了神。 ——她也有一只这样的绢帕。 看着萧羽骞望着自己出神,湘月心中荡起一阵窃喜,她的容貌和身段儿向来都是府内数一数二的,她便知道萧羽骞定会对她动心。 和赵夫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湘月走到石桌前,捻着纤细的手指端起一盏清茶。 “大少爷,夏日酷热,这是奴婢特地为您沏的凉茶。” 清香扑鼻,玉盏中的茶看起来确实利口。 赵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湘月是她房里做活儿的丫鬟,平日里手脚勤快,人也生的好看,机灵得很。 “我身子不爽利,就放在那里罢。” 湘月似乎没有想到萧羽骞会拒绝她,手中端着的凉茶向她指尖沁入寒凉,骨节泛白。 赵夫人倒是没做出什么反应,仍旧笑着眉眼,只是目光变了变,紧紧的盯着萧羽骞的举动。 “既是如此,那么你们依次上报名讳罢。” 一把掀起身后的长袍,萧羽骞端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坐在了赵夫人身侧的白玉凳上。 选出的姑娘八九有余,沛淳排在很靠后的位子,像是被赵夫人拉过来充数的。 终于轮到她,萧羽骞看着身着一袭碧色青衣,面容素雅的沛淳慢慢走上前,抽出腰间淡绿色的绢帕,俯身行礼, “奴婢沛淳,见过大少爷,大娘子。” 坐在这里的时间太长,赵夫人已经有些不耐,直起酸痛的腰,她当是这个丫鬟也会同前几个一样,被萧羽骞挥手拒绝。 “沛淳?好名字。” 眼神一顿,垂着头的沛淳很快便笑起来, ——第一晚的话还记着,萧羽骞当真是好记性。 “上前一步来。” 右腿慢慢的翘起,萧羽骞慢慢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衣衫。 赵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将原本要起身的动作收回,她定下神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容貌勾人,衣着却清秀的姑娘。 沛淳在听到萧羽骞说出逐个介绍的时候,便已经猜测到他究竟是要做何。 抿了抿唇,她依旧低着头,向前挪了一小步。 萧羽骞看见沛淳这幅不情不愿的模样,心中涌起一团无名火。 语气中沾染了冷硬,他板着脸命令着眼前的姑娘, “把头抬起来。” 牙关紧紧的咬着,沛淳脸上尽是难堪。 姑娘不愿同他沾染关系的表情太过明显,萧羽骞狠狠吐出一口气, “平日里在哪儿做活儿?” “绣衣坊。” 同第一次见面时的问句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萧羽骞听到了沛淳的回答。 心中的阴郁被吹散了一半,萧羽骞勾起唇角。 “骞儿可是相中了这位……沛淳姑娘?” 赵夫人带着调笑的话语在身侧响起,萧羽骞并未做回答。 粗粝的手指慢慢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玉佩,他仔细思考着沛淳是否会因此而不悦。 就在这时,高氏清亮的声音自远处响起, “母亲,我们可是来迟了?” 淡紫色的衣裙飘进萧羽骞的视线,他皱起眉,看向站在高氏身侧的萧良。 “大哥。” 萧良没想到萧羽骞真的会听信赵夫人的话,来到后花园来挑选一个小小的通房。 上次被萧羽骞踩在脚下的恐惧还在眼前,他身上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面前的萧良一脸怯懦,萧羽骞心中嫌恶却也嫉妒,他甚至想不通,沛淳究竟为何会喜欢这样一个败事之徒。 想到这里,萧羽骞的声音蒙上一层冷意, “嗯。” 眼神不受控制的瞥向沛淳。 方才还一直低着头的姑娘现如今突然睁大了眼睛,滴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动着,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萧良出神。 冰凉的玉佩被握的生热,萧羽骞心中愤恨不已。 原本还想放她一条自由路,是她自己不识好歹。 原本是早就成了自己的人,心中却还念着这个纨绔子弟。 萧羽骞心中升起可怖且偏执的想法, 他要将沛淳永远的圈禁在身边,而萧良…… 二人的目光对视,萧良也看到了站在萧羽骞身前的沛淳。 他慌乱的瞥开眼睛,却不知这样的举动落在萧羽骞眼中,更是二人不够坦荡的暧昧证明。 下三白向下睥睨着,他看见沛淳一牙洁白的脖颈。 沛淳感受到了萧羽骞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姿势虽然难受,她却依旧不受影响,将爱慕的目光投在萧良身上。 萧良痛苦不已,他不知这一出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话本子,只是心中默默祈求着沛淳不要再看自己。 慢慢躲在高氏身后,他凄凉的闭上眼睛。 “良儿,快来坐,趁着今儿个你哥哥也在……” 猛地起身,萧羽骞打断了赵夫人的话语。 “母亲,我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众人神色皆是一顿,他仔细瞧着,唯有沛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冷笑一声,他慢慢走到沛淳面前。 呼吸慢慢顿住,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萧羽骞,沛淳便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瞳孔紧缩,她眼神慌乱的祈求着面前的人。 双手被慢慢牵起,萧羽骞将她葱白如玉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后抬起眼眸, ——“沛淳,我的人了。” 第八章 拂郎意 夏风裹挟着燥意,吹散满地杏花。 沛淳感受着指尖上萧羽骞的湿热的呼吸,一霎那的愣怔过后,便慌乱的要将手腕挣脱开来。 绣女细嫩的软肉蹭过萧羽骞的下唇,他的呼吸一紧。 “既是骞儿相中的,那自然是好的。” 赵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出,萧羽骞看着试图挣扎的沛淳,攥紧了双手,挑眉笑着,并未做回答。 高氏的视线同赵夫人相对,恍然间看到了赵夫人阴沉下来的面孔。 眼珠来回转了几圈,她看到了一直站在赵夫人身边,穿了一身水粉绣杏花的丫鬟。 丫鬟的模样生的水灵,脸上尽是不甘与妒恨。 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她扭着腰走上前打圆场, “是啊,我可是听说,这位绣衣坊的沛淳姑娘平日里机灵得很,甚是讨人喜欢呢。” “就连我现如今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沛淳姑娘替我连夜赶制出的。” 言语中的调笑之意不加掩饰,高氏话里话外都是在嘲讽沛淳卑微的出身。 “呀,这位姑娘便是一直在母亲身边服侍的湘月姑娘罢。” 一声故作惊讶的惊呼从高氏嘴中传出,萧羽骞眉头微微皱起,手中的力道减弱了些。 “奴婢湘月,见过三夫人。” 赵夫人方才的不愉快减弱,手指轻轻点了点茶盏, “一个丫鬟而已,你倒记得清楚。” 高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湘月姑娘生的伶俐,还真是有让人过目不忘的本事呢。” 笑意敛了敛,“且不说长相,湘月姑娘的出身也是极好的,比着旁的莺莺燕燕,瞧得上眼不少。” 方才被萧羽骞半揽在怀里的沛淳淡淡笑了笑,这样的话术,一听便是意有所指的说着谁。 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她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 夏季燥热,萧羽骞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几个女眷你来我往的交谈,话里话外都是在贬低沛淳的出身。 “既是出身低微,母亲何必将她带到这里,又由我来选?”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几人听到话都愣怔在了原地。 萧羽骞虽性子冷淡,却也始终端庄持重。这么多年,从未仗着加官晋爵的身份而忤逆、顶撞赵夫人。 赵夫人面色冷下来,看着这个自幼不受自己宠爱的长子,她慢慢站起身。 “骞儿,母亲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吗?” 慢慢转过身,萧羽骞嗤笑一声,“为我好,何不要我自己挑选房内侍妾?” “还是说,母亲今日安排的这一出,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实则早就有了确定的人选。?” “放肆!” 石桌被重重拍响,赵夫人的呼吸急促。 站在一侧的萧良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下戚戚,他上前走一步, “母亲息怒。” 看见走上前的小儿子,赵夫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高氏上前搀着赵夫人,慢慢扶着她重新坐到椅子上。 “大少爷,不关大娘子的事,只是奴婢钦慕您许久,大娘子是为了奴婢,才——” 一直站在赵夫人身侧的湘月站出身,头微微低垂着,话语间尽是哽咽。 “你钦慕我,同我何干?” 湘月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远侧,面色冷峻的萧羽骞,她觉得自己羞愧到无处遁形。 四下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看,湘月面色通红。 一直窝着不说话的沛淳伸出细软的手,轻轻拉了拉了拉萧羽骞的衣角, “好好说话。” 心里好似塌陷了一角,萧羽骞回过头,安抚的拍了拍沛淳的手。 “哥,纵使不喜欢,你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下驳了小姑娘的面子罢。” 高氏带着劝慰的话语传递到萧羽骞耳中,萧良一脸惊慌,上前就是要拉走高氏, “哥,她不会说话,回去我定会好好管教她。” 萧羽骞慢慢转过身,看着聚在一起的四人,心中泛起冷意, “怎的?谁为她打抱不平,将她带回房内便是,与我何干?” “萧羽骞!” 赵夫人连名带姓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手中茶盏已经被砸的粉碎。 “仅仅一介奴婢而已,你要拎得清轻重!” 吐出一口气,高氏突然看到了站在萧羽骞身后的沛淳,眼珠一转,她笑着开口, “还未曾问过沛淳姑娘是否愿意呢?” 萧羽骞眉头紧皱,寒凉的目光刹那间与萧良相对。 萧良神色一慌,他不知萧羽骞为何要这样看他,慌乱的将眼神撇开,他只当是萧羽骞在责怪他驯妻不严。 “这与你何干,休要多嘴。” 萧良带着些紧张的斥责着高氏,殊不知这样的话语竟显出他慌乱的想要掩盖什么。 高氏心下狐疑,对视间看到萧良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轻声笑出音,高氏眼眶含泪,挑起眉看向沛淳,“沛淳姑娘?” 被逼迫到这个位子上,沛淳也没办法再装着无辜看戏了。 慢慢从萧羽骞身后走出,她的面色纯良, “奴婢——” 赵夫人站起身,眼神中尽是不耐。 “唯唯诺诺的,像什么样子?” 瑟缩一下,沛淳刚要说出的话语被止住,眼神中带着怯懦, 萧良知道那日同自己在一起的沛淳不是这个样子,眼神中浸上毒意,他等着这个丫鬟被刁难。 “沛淳?说话呀。”高氏轻飘飘催促着。 紧紧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跪下身子, “奴婢,不愿。” 轰隆一声,萧羽骞的脑海中像是炸开了花。 他狐疑的低下头,跪在地上的沛淳却没有递给他分毫眼神。 “哈哈哈——” 赵夫人的笑意从远处传来,她慢慢走上前,掌心拍着萧羽骞的肩膀,语气慈爱, “骞儿,你瞧,母亲说过,母亲给你安排的,定是最好的。” 看萧羽骞不做回答,赵夫人也不恼。 萧羽骞的双目猩红,慢慢吐出一口气,他咬着牙, “你当真不愿?” “奴婢,当真不愿。” ——同第一日一样的答案。 萧羽骞觉得自己的动心和袒护就像是一个笑话,沛淳根本不领情。 赵夫人看着这样的情形,轻声笑了笑,重新询问一遍, “骞儿,那湘月——” 嗤笑一身,他的眼中似有泪光, “但凭母亲安排。” 第九章 堕情渊 宴尽人散,湘月回赵夫人府内收拾自己的物件儿。 沛淳跟着落选的丫鬟们一齐收拾了桌上的残骸剩果,才慢慢退身。 走出小花园的沛淳褪去了眼神中的胆怯,她踱步在通往绣衣坊的鹅卵小路,单独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地界儿。 因为她知道,她定会等上来一个快要被逼疯的人。 身后响起脚步声,沉重阴郁。 沛淳没有回头,依旧捏着丝毫未察觉的模样,矩步矩行的走着。 渐渐到了无人的地方,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急促靠近,下一刻沛淳便被身后人抵在了回廊偏侧的红木柱子上。 “唔。” 身后腰部被狠狠的磕在柱子上,沛淳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被撞得头晕眼花。 肩膀被人死死扣着,她看着在她面前一向温润如玉的萧羽骞双目猩红,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她眼神流露出害怕,身子想要向后退,却发现自己早已没地方远离。 萧羽骞看着她对自己这副避而远之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甚,后槽牙紧紧咬住,牙缝中艰涩的蹦出句话, “你喜欢萧良?” 女孩儿原本惊惧的面孔忽然泛上红晕,眼神躲闪, “大少爷,奴婢说过,三少爷,奴婢配不上的……” “他有家室,你也愿意让他睡?” “如若他发现你不是完璧之身,你该怎么办?” 带着羞辱的话从萧羽骞嘴中说出,沛淳像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眸光中沁上泪珠,粉嫩的双唇分开,姑娘柔软的舌和白净的齿就这样暴露在萧羽骞眼中。 正欲开口反驳什么,面前的男人便欺身而上,凶猛地咬住了姑娘方才分开的唇。 沛淳带着算计的眼猛地睁大,她状似崩溃的胡乱扑腾着,要挣脱这个极致变态的吻。 可力量悬殊实在太大,萧羽骞带着恼怒的侵略像是要将她拆之入腹般,她慢慢感觉自己就要溺毙在萧羽骞的吻中。 舌尖相抵,舌根纠缠。 沛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逼的太狠、太紧了,才导致男人这样的发疯。 纠缠中,萧羽骞甚至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眼前的人吸进肚子里。 眼角不受控制的渗出泪珠,呜咽声也被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人才缓缓的撤开了身子。 两人喘着粗气,沛淳身体慢慢的靠着柱子向下滑落。 萧羽骞看着面前姑娘通红的眼眶以及红肿的嘴角,心中涌起怪异的征服欲。 他上前一步,双手掐住沛淳的脖子,鼻尖相抵, “我劝你安分守己,本将军碰过的东西,别人碰,我嫌脏。” 萧羽骞狠戾的话语在沛淳耳边响起,看着萧羽骞有些病态的模样,她心中划过满足, “大少爷,奴婢自知身份卑微,还望大少爷,能放奴婢一条生路。” “怎么?我靠近你些便是不给你生路?” 萧羽骞额头气的生疼,看着面前这个娇小的绣女,他心中的怒火更甚, “若是萧良这样待你,你也会同他讲‘放你生路’这样虚伪的话吗?” 沛淳眼中慌乱,像是正在思考怎样作答比较合适。 萧羽骞手中更加用力,看着面前呼吸变得急促的绣女,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方才沛淳将他在大庭广众下戏耍的模样…… 额角的青筋蹦起,萧羽骞的双目猩红。 “你只告诉我,你不愿做我的通房,是不是为着他?” 手中的力道松开,沛淳大口呼吸着, “回答我!” 萧羽骞带着狂躁的声音响起,沛淳怯怯的垂下头,手指较紧身侧的衣衫,慢慢的开口, “大少爷,奴婢,有心上人。” 冷笑一声,萧羽骞向后退了几步。 身前的黑影越离越远,沛淳才试探着抬起头,看见萧羽骞还没走,她又慌乱的将头低下。 “脏死了。” 萧羽骞看着面前对自己害怕至极的绣女,心中隐隐做痛。 “你当真是喂不熟,枉费本少爷帮你多次,真是可笑。” 拂袖转身,他慢慢走出了回廊。 身后的沛淳看着萧羽骞沾染了尘土的墨蓝色衣衫,唇边勾起一抹笑。 这么快就上钩了呢。 湘月当晚便进了青鸾阁,住进了东院的西厢房内。 日头西沉,萧羽骞回到府内的时候不算早。 刚走进屋子内,便听到娇俏的女声招呼着他用膳。 萧羽骞眉头紧皱,这才开始正经的瞧了瞧面前这位被送进府内做通房的丫鬟——湘月。 身为将军府内的大少爷,萧羽骞今年已经二十又四,算不上小的年纪却仍旧没纳过通房。 幼时他随父亲长大,常年久居沙场。秋时黄沙飞旋,冬时寒冰裹挟,战场上杀戮不止,他也从未有心思娶妻纳妾。 之后父亲惨死沙场,他依旧守在边疆。 直到这些年,吐蕃战败,平了边境战事,他才班师回朝。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湘月,他冷笑一声。 他自幼便未曾同母亲见过几面,母亲重视幺子,不为着他的官爵而欣喜,反而担心他会绝了兄弟后路。 安插着眼线在他身边,紧着通房的名声伺候他,给他吹着耳边风。 这便是将军府。 “不必,你退下便是。” 站在身前的湘月似乎是委屈的紧,持着一张秀丽的面孔她,从未收到过如此冷待。 走上前,像是仍旧不甘心似的,湘月咬着唇询问, “那奴婢,伺候大少爷更衣罢。” 姑娘柔荑般的双手抬起,萧羽骞的身子快着向后撤了一步,眉头紧紧皱起,他的面色深沉, “我不喜旁人动,你离着我远些。” 湘月的手定在原地,面颊因为尴尬而羞得通红。 “还有,除却程鹏,我府内不曾有别的小厮和婢女,因而不需要旁人的近身伺候。你在东院安心住着便是,我的事情不必你插手。” 萧羽骞的心绪不佳,因而说出的话语也算不上好听。 面色冷峻,他皱眉看着面前似乎要哭出来的婢女,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要哭便出去。” 泪珠止在眼眶,湘月心中郁闷,看着面前笔挺站着的男人,她的不甘愈发强烈。 “大少爷,奴婢只是想安心伺候您,从未想过旁的——” “程鹏,将湘月姑娘带回东院。” “是。” 桌上的菜肴仍冒着热气,萧羽骞闭了闭眼。 他的衣衫的内袖里仍放着一缎浅粉色的绢帕,想起今日沛淳说出不愿时的模样,他的牙关紧紧咬住。 不心悦于我吗? 程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的萧羽骞。 夏日黄昏的阳光那么美,却一点都未曾照到他身上,他坐在那里,阴暗极了。 恐怖的杀意自内而外散发出来,诡异且沉默。 口腔中传来铁锈的气味,萧羽骞舔了舔唇。 像蓄势待发的野兽,程鹏听到他说, “当真是个妖精。” 第十章 不值得 夏风嬉闹,白云游走。 宁嬷嬷叉着腰站在姑娘们面前,口中唾沫星子飞溅, “过些日子,沛国公府来人做客,这宴席上大大小小的布匹、绸缎、针线、手艺,都是要由我们来负责。” 话音一顿,她慢慢从绣娘们身边插过,言语中尽是讽刺, “在我绣衣坊做活儿,便要时刻谨记着这里的规矩,不要总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总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攀高枝儿的命!” 前些日子沛淳在后花园闹出的事情沸沸扬扬,将军府内上下无人不知晓。 她得罪了赵夫人和湘月,还挑衅了萧良和高氏,最重要的是惹怒了萧羽骞,在这个府内还能正常生活下去已经实属不易。 不知是谁放出的消息,说她在小花园宴选上勾搭大少爷,出尽了丑,大少爷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 听着宁嬷嬷在她身边一句句的奚落,沛淳笑了笑,未做回答,继续垂着头听着。 宁嬷嬷安顿完了事情,转身便去给绣娘们分配活儿。 沛淳站在原地,看着绣娘们利索的坐在工位上,只有她一人未被安顿差事。 “你!站着发什么愣!赶着些脚步,去内务部领上前些日子新进的红绸。” 绣衣坊共有四位绣娘,眼下三个绣娘负责做活儿,剩余沛淳一个,整日负责洗扫跑腿儿的。 沛淳走到内务处的时候,天儿还早。 内务处的管事姓章,平日里儒雅恭谨,在府内威望深重。 “章管事。” 沛淳走到内务处门口,正好碰到刚走出的章临呈,身着一袭浅灰色长褂,章临呈笑眯眯的看着她, “沛淳姑娘。” “章管事,我来领前些日子绣衣坊送来报账的几匹红绸。” 章临呈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瞬,转念想起,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那红绸放在这里许久,好长时间都没人来领,我还正说遣人给你们送过去。” 说罢,他转过身,向沛淳招了招手, “进来罢,我带你去取。” 跟在章临呈身后,沛淳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上一世—— 上一世,在府内宴请沛国公时,赵夫人特地将地点选在了半枕亭,谁料宴席开设到一半,天空竟忽的下起了雨。 绸缎布皮被淋的湿透,就连备好的礼品都或多或少的粘上了潮气。 而今年,赵夫人将宴席的事宜全权交给了前些日子表现甚好的高氏,高氏为了顺赵夫人的心意,也预备将宴席设在半枕亭。 想到这里的沛淳眼神一转,歪了歪头,唇边勾起一抹笑,跟上了章管事的步伐。 “全儿,你来帮沛淳姑娘将后仓里的几匹红绸取出来。” 一个弓着身子长相机灵的小侍从应了声,转身走进去抱出布匹卷。 “姑娘,你一人能拿了这些吗?” 布匹多且沉,靠沛淳一个人,定是带不回去的。 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沛淳看着站在身前的章临呈,客气躬身, “章管事,劳烦您为沛淳遣个人,将布匹带回绣衣坊。” “全儿,那便你跟着去罢。” 内务处离青鸾阁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沛淳刚一走出门,便看到了从远处走来的湘月。 自湘月搬进青鸾阁,萧羽骞便整日早出晚归的在军营里呆着,有时甚至夜间都不回府。 湘月原本欣喜着萧羽骞今日晨起便一直在府内带着,未曾动身去军营,却不料一出门便看到了萧羽骞曾当众要带回房的沛淳。 心中有怨气,她便抢先一步堵住了沛淳前进的路。 “沛淳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让开。” 沛淳的纯良尽是在萧羽骞面前装出来的,面对旁人,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湘月被沛淳心比天高的模样惹着了火,她冷笑一声,看着沛淳怀中抱着的绸缎,慢慢逼近, “布匹吗?” 双手抬起,她正要将沛淳怀中的绸缎掀到地上,手腕便被人用力的攥住, “湘月姑娘,请你注意分寸。” 用力一甩,湘月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她咬紧牙,看着站在沛淳身后,默不作声的侍从,更加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你敢动我!” “沛淳姑娘!” 响亮的耳光落了空,湘月看到了一把扔下手中的绸缎,将沛淳拉到远处的侍从。 全儿的胳膊力气很大,有些慌张的情形下,不受控制的勒住了沛淳的脖子。 沛淳咳嗽几声,全儿这才着急地松开手,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 “这是在干什么?” 赵夫人的声音响起,沛淳抬起头,看到了同赵夫人站在一起的萧羽骞。 这是距离上次亲吻过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萧羽骞似乎瘦了不少,一袭墨绿色的紧口劲衣穿在身上,衬的整个人气质更加凌厉。 他就这样站在远处,像不认识一般,冷漠的看着沛淳。 “大娘子,大少爷。” 躬身行礼,沛淳听见湘月带着哭腔的的控诉。 “奴婢走到这里,沛淳姑娘不说分由的便挡住了奴婢的路,奴婢想要同她好好讲道理,谁料沛淳姑娘非但不听奴婢的话语,反倒是要同身边的这位侍从上前打奴婢。” “沛淳?当真如此吗?”赵夫人沉着声询问。 沛淳状似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面颊因为着急而憋的通红,她结巴着开口, “大娘子,奴婢,奴婢未曾——” “大娘子,奴才一直在沛淳姑娘身侧,姑娘确实未曾——” 全儿接替了沛淳未说完的话,言辞诚恳,却被赵夫人冷笑着打断, “我同沛淳说话,你是自哪儿蹦出来的,竟这般不懂规矩!” 湘月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正当她以为赵夫人会给她做主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不曾开口的萧羽骞冷冷的出声, “湘月,回府。” 愣怔在原地,湘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萧羽骞。 “还要我讲第二遍吗?” 赵夫人的面子也挂不住,她转过头看向萧羽骞,语气生硬, “骞儿!” 上前走了一步,萧羽骞衣衫间别着的佩剑发出一声声脆响。 他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湘月, “为有的人浪费时间,当真不值得。” 湘月有些受宠若惊的顺着萧羽骞的双手站起身子,面颊染上红,她娇声应着, “大少爷说的是。” 赵夫人皱了皱眉头,阅人无数,她怎么会不知道萧羽骞这是在不动声色的帮助沛淳。 但这样的举动让他没办法说什么,只能带着教化的警告几句沛淳,便拂袖离开了。 萧羽骞双手拉着湘月,眼神不受控制的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沛淳。 眼眶生疼,他一直在等着沛淳开口。 湘月看着始终站在原地不动的萧羽骞,心中困惑, “大少爷,我们不走吗?” 深呼出一口气,萧羽骞的眼睛闭住又睁开,他挂上一抹冷笑, “让她给你道歉。” 第12章 疯癫情 萧羽骞带着冷意的话说出,湘月的脸上骤然间换上惊喜。 她未曾想到萧羽骞会让沛淳跪在长街上,给她当众道歉。 沛淳原本低垂着的头猛然抬起,双唇颤抖着,她的眼眶含泪, “大少爷?” 萧羽骞转过头,声音仿佛淬进了寒冰, “本少爷府内的人,岂容你随意欺辱?” 沛淳失落的样子像一根刺扎进他的心里,他只能背着身,状似冷漠的“训斥”着沛淳。 不愿让沛淳受委屈,却也不想让沛淳忽视他。 比起恭敬疏远,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同沛淳说话的机会。 ——他没有错。 湘月看着这样的场景,心下暗爽,却依旧装作着贤良淑德的模样,上前皱着眉头劝慰了几句, “大少爷,奴婢不愿将事情闹大,沛淳姑娘……” 萧羽骞的眼神扫过,湘月立刻噤了声。 听着身后人没有反应,萧羽骞皱了皱眉,双唇轻微的抿着,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朝后转向沛淳, “奴婢沛淳,给湘月姑娘赔罪,还望,沛淳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同奴婢,计较。” 姑娘白皙的额头上沾染了尘土,萧羽骞有些不敢置信。 沛淳降低了最低的姿态——她给湘月磕了头! 心口憋闷得厉害,萧羽骞双目通红。 指尖颤抖着,正准备伸出手将沛淳拉起身的动作被身边的湘月拦住。 姑娘细藕般的胳膊攀附着他的衣裳,语调不忍且绵软, “大少爷,沛淳姑娘这样跪着,叫旁的人看了,还当是奴婢……” 理智回笼,萧羽骞抽出了被圈住的臂膀,吐出心口的一团浊气,他甚至想抓住沛淳的肩膀质问, ——为何宁愿对别人磕头,也不愿向我示弱。 无声的呐喊在脑海中回荡着,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砰砰直跳, “你,跪一个时辰。” 闻言,自始至终跪在沛淳身后的全儿终于忍不住,他快步膝行几下,双手放在额前,语气恳切, “大少爷,绣衣坊还有要紧事,我需得同沛淳姑娘一起将这些绸缎送去,否则,” “否则甚么?” 萧羽骞恨极了这样的沛淳,周遭的人都在帮她说话,惟有她自己一言不发,就这样沉默且倔强的,同萧羽骞对峙着。 “大少爷。” 远处传来章临呈的声音,萧羽骞声音顿了顿。 “章管事。” “大少爷,绣衣坊的宁嬷嬷催着老奴赶着些脚步将缎子给送过去。不知老奴,可否先从大少爷手中借走这两人?” 看着萧羽骞面色不虞,章临呈带着笑意的开口, “他们犯了错,老奴自不会包庇他们,只是眼下事情紧,少爷您看,可否之后再让他们前来找您领罚?” 萧羽骞皱着眉头,语气生硬, “今儿个晚上,只沛淳一人前来便是。” 猛然抬起头,沛淳眼中尽是憋屈。 “老奴多谢大少爷。” 拂袖转身,萧羽骞劲瘦的背影向远处走去。 湘月带着不甘的看向沛淳,傍晚只身一人入府请罪,湘月不难猜测萧羽骞存的是什么心思。 “呸!狐媚子!” 月光疏影,蝉鸣阵阵。 “呸!登徒子!” 沛淳站在萧羽骞房内,双目通红,手背正狠狠的擦拭着唇角。 萧羽骞看着曾经在他面前胆怯懦弱、谨小慎微的姑娘,现如今竟敢在他面前这般猖狂。 心中涌上几近癫狂的快意,他走上前,一把揽住沛淳纤瘦的腰肢。 “恼了?” “大少爷,请您自重!” 沛淳带着憎恶的话语传到萧羽骞耳朵里,他冷笑一声,继续用力的将怀中挣扎的姑娘搂的更紧。 鼻尖相抵,萧羽骞带着痞气的笑出声, “自重?我不会,沛淳姑娘教教我。” 呼吸慢慢转移到沛淳的耳尖,怀中的姑娘浑身发麻,像是化成了一潭春水,双眼雾气氤氲。 “萧羽骞,你是畜生。” 姑娘咬牙切齿的说出自己的心声,萧羽骞却像视若无睹般,将头慢慢的蹭在沛淳带着体香的嫩白颈窝, “谢谢。” 沛淳的身子越来越软,声音染上哭腔,她近似崩溃, “萧羽骞,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粗糙的手划上姑娘的后颈,激起一阵战栗。 萧羽骞带着慵懒的声音响起,“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进府内做我的侍妾,我便放过你。” 眼神中闪过精光,沛淳的声音依旧难堪, “萧羽骞,我是个人,不是物件儿。” “我知。” “我有心悦之人。” “我知。” “我恨你。” “我知。” 慢慢从姑娘温软的颈窝脱离,萧羽骞的声音染上狠戾, “倘若我杀了萧良,你会不会心悦我。” 心脏激动的像是要跳出来,沛淳声音颤抖着,装作惊恐, “萧羽骞,你当真是疯了!” “是啊,我疯了。” 萧羽骞的声音平淡无波,他掀起眼皮,语气竟然也颤抖, “我生在沙场,长在军营,我一直认为自己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自嘲的嗤笑一声,他咬着牙上前逼近沛淳, “我只当自己不会轻易臣服于色相,可沛淳,你让我藏在深处的欲望与劣根,全部生长出来。” “沛淳,我也恨你。” 沛淳当真是没料到萧羽骞会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她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声音冰凉, “所以呢,大少爷,这样我便一定要顺着你的心思,来到你的青鸾阁,给你做侍妾吗?” “那我便杀了萧良。” “萧羽骞!” 沛淳身体颤抖着,眼眶通红,她直直的瞪着萧羽骞, “三少爷同你是亲手足,你会遭报应的!” 看着面前姑娘歇斯底里的模样,萧羽骞的心中更酸涩,双手抚摸上沛淳的脸,他近乎癫狂, “你究竟为何喜欢他?” 沛淳退无可退,她的腰被抵在檀木桌子上,撞得生疼。 “沛淳,他究竟哪里能优之于我?” 萧羽骞的呼吸越靠越近,沛淳向后仰着头,咬紧牙关, “在我心里,他处处,都优之于你。” 茶盏被打翻在地,温热的茶水全部洒尽,染湿了萧羽骞挂在腰间的绢帕。 沛淳被一股大力压倒在桌子上,痛呼声自嘴里传出,又被呜咽吞没。 敲门声响起,湘月焦急的声音传进二人耳中, “大少爷?您没事罢?” 第13章 宾客宴 门外焦急的拍打声还在继续,萧羽骞却像视若无睹一般。 衣衫被撕开,连带着发钗也滚落。 茶盏碎片被握起,血珠涌出。 “唔。” 肩膀涌出热流,萧羽骞闷哼一声。 沛淳的面色煞白,双手颤抖着,碎片同样给她留下了伤痕。 牙关紧咬,她带着恨意的看向萧羽骞, “放我走。” “随我入府。” 萧羽骞的衣衫被染红,他只当是皮肉伤,因而言辞没有大的波动。 沛淳依旧倔强的做着防备姿势,握着茶盏碎片的双手滴下血珠。 看着面上不做声,眼神却依旧死死瞪着他的沛淳,萧羽骞慢慢放下了捂在肩头的左手。 滚落的血珠与掌心干涸的血迹相融,萧羽骞将沛淳的温热留在手心。 “你现如今还未想好,无妨,我等你。”他说。 鲜血交错,沛淳被迫靠在萧羽骞身上。 门外的敲门声止住,她嘴角带起一片笑意。 萧羽骞,你当真不让我失望。 莺歌阵阵,燕舞升升。 沛国公携带着夫人崔氏一并来到了将军府。 半枕阁上上下下布置得清新素雅,萧羽骞位居上坐,觥筹交错,交谈甚欢。 高氏坐在萧良身侧,细细的打量着赵夫人的神色。 自打她入府,赵夫人始终对她的身世不满,现如今她身怀六甲,腹中揣着萧良的孩子,赵夫人才终于肯正眼瞧她。 这次将外宴交由她一手操办,纵使她怀着身孕,也绝不能让这次的宴席出现任何失误。 “许久未见沛国公,沛国公一切安好。” 赵夫人坐在侧位上,脸上的笑意堆叠。 沛国公点了点头,“夫人风采依旧。” 沛国公管辖着边疆,与萧羽骞的父亲——萧峥,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挚友。 萧峥在战场上打仗的时候,还未长大的萧羽骞同沛国公夫人在府内一日日的等着父亲。 崔氏年轻时小月过,身子这么多年一直都未曾好利索,萧羽骞的出现让她感受到了从不曾有过的绕膝之欢。 因而,某种程度上的萧羽骞算是在沛国公夫妻膝下长大的,沛国公内上上下下都同萧羽骞亲近的很。 崔氏坐在沛国公身侧,目光柔和的望向坐在主位上,英俊潇洒的萧羽骞, “珩之,你莫要光顾着饮酒,同你伯父胡闹。” 虽是斥责的话语,言辞中却尽显着亲昵。 “是,孩儿知道。” 赵夫人听着萧羽骞同崔氏状似母子的对话与表现,心中不是滋味。 珩之是萧羽骞的字,这么多年,萧羽骞从不让旁人如此称呼…… 唯有崔氏。 高氏看着赵夫人手中握杯的力度越来越大,眼珠一转,她站起身, “夫人,妾身虽是首次同夫人相见,心中却觉倍感亲切,还望日后能多多承蒙夫人关照,妾身感激不尽。” 杯中酒尽饮入喉,高氏缓缓坐下身。 崔氏嘴边挂上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姿势仍旧未动,她抬起眼, “那是自然,珩之所在之处,沛国公府自会庇护,同旁人无关。” 高氏脸上挂不住笑意,尴尬之色浮于面上。 沛国公瞧见陷入沉默的氛围,笑着开口活跃, “珩之啊,你这孩子愈发不懂事了。家宴之上,你怎的也不同伯父介绍一下,你这同样倜傥的兄弟啊?” 这样的话,看似是提点萧羽骞,实则是说给萧良听,让他站起身,恭敬的同沛国公问好。 始终沉默在侧位的萧良也听懂了沛国公的言下之意,他站起身,不等萧羽骞介绍,俯首作揖,主动开口, “儿臣萧良,见过沛国公大人、夫人。” 沛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起身罢。 我们视珩之如己出,与你们同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便不必如此拘谨。” 赵夫人此时才察觉出沛国公话音中的隐意,回想起前些日子她将湘月塞入萧羽骞房内,她恍然间明白了今日沛国公前来府内的目的。 萧良站在座位上,目光与高氏相对一瞬又转开。 向后传递了一个眼神,身后的侍从点头离席。 “大人,得知过些日子便是夫人生辰,府上特地备上了礼品,还望夫人不嫌寒酸,能够笑纳。” 沛淳端着红绸缎包裹进入阁内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阴了下来。 捏着步子走上前,她同婢女们一齐附身行礼。 萧羽骞的目光在沛淳身上停留着,崔氏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左右转了转,淡淡一笑。 “珩之府上,不仅礼品备的精致,就连姑娘们的模样都生的精致。” 萧羽骞的眼神一紧,没想到崔夫人这么快便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面色沾染了些绯色。 “伯母惯会取笑珩之。” 轻声笑了笑,崔氏招呼着站在最偏侧的沛淳, “你,走上前来。” 沛淳未曾想到崔氏会叫她上前,脚步顿了顿,她低着头前行。 崔氏纤细的指尖抚在沛淳端着的礼物上,包裹在外侧的红绸缎柔软绵滑——是上好的料子。 她抬起眼,仔细打量着沛淳的长相, “这姑娘长的,好生俊俏。” 赵夫人闻言,眉头微微皱起,盯着沛淳的侧脸,一口气提在心头。 轰隆—— 雷声响起,崔氏抚摸着绸缎的手骤然一顿。 方才还晴着的天气突然间变了模样,轰隆隆的声响一阵又一阵,崔氏心头一紧。 她小月的那日便是这样的阴雨天,因而之后对雷声尤为敏感。 沛国公看着天色不对,也不顾什么礼节,起身便要带着崔氏离开。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便朝着地面落下。 高氏站在原地,愣愣的傻了眼,额角渗出细汗,她竟不知今日会有如此大的雨势。 “夫人!” 清亮的女声响起,沛淳一把拆开了包裹着礼物的绸布。 里面赫然放着两件用油绸和白羽纱制成的雨衣,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她话语诚恳, “夫人,这是将军府内为你备下的雨衣,外头雨声紧,您披着衣裳,会更加方便些。” 萧羽骞呆愣一瞬,便立刻走上前,一把掀开沛淳手中的雨衣。 “伯母,您和伯父披上雨衣,孩儿这便备车送您们回凝曂居。” 崔氏看着面前拿出雨衣的侍女,点头笑了笑, “你叫?” “奴婢沛淳。” “沛淳?” “正是。” 窗外的雨滴淅淅沥沥的下着。 马车愈走愈远,半枕阁内一片寂静。 赵夫人面色冷峻,拿着步伐走上前,一记耳光扇在高氏脸上, “废物!” 第14章 雨萧萧 高氏跪在地上,脸颊上的红掌印触目惊心, “母亲!” 声音颤抖,她垂着头看地,双唇紧抿。 “你早该想到室外宴席会遇到天气问题,简单的棚子、屏风、雨衣,你一样都没准备!” 话音顿了顿,看着跪在脚边一副泫然若泣模样的高氏,冷然一笑, “只是最简单的事情,高氏,你连这些都做不好,有什么能力做我将军府内的三夫人?” “母亲。” 高氏猛地抬起头,泪珠盈满眼眶,双唇颤抖着,她的声音嘶哑, “母亲,我的出身比起您的将军府,确实是不够尊贵。但自打我入了府,这些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贤良淑德。难道,仅仅就因为这一件事情,今年要将我这些年所有的付出,泯于一旦吗!” “你的付出?你的什么付出?” 赵夫人侧对着高氏,嘲讽之意不加掩饰。 “良儿为何现在都不曾加官晋爵?你能仰仗你的母家吗?你的父亲,整日贪墨渎职,沉迷于花红酒绿,他这样的人做了我们将军府的岳丈,便更应当时刻谨记身份,不可生出任何事端!” 话音变得急促,赵夫人深重的咳嗽了两声。婢女端来了热茶,她摇着头摆了摆手, “如若不是这般,我的良儿如何还需看着萧羽骞的脸色,在这将军府内日复一日的委屈着、憋闷着。我问你,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萧羽骞打定主意要除掉良儿,你能帮衬什么?你的母家又能帮衬什么?!” 怒吼声将雨滴掉落的声音减弱,高氏跪坐在原地,她现如今已满四个月的肚子并不算小,寒凉的风刺入骨髓,她的眼尾泛红。 手掌撑着后腰,双腿跪的猛了些,现下站起身竟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身后的侍女心儿慢慢将她扶起,她吃力的走到赵夫人身前。 “母亲,纵使我的母家背景不够好,萧良不能加官晋爵也绝不仅仅是我一人的错!” 眸光闪烁,高氏的唇边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朝百年盛世,海晏河清,需要的是文韬武略,学富五车的能用之才。而萧良,他……” “我如何?” 高氏的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吞下,她生硬的,慢慢转过身。 方才陪同萧羽骞一同出去送客的萧良正站在她的身后,他的肩膀上淋湿了雨,鼻头挂着水滴,如同泪珠一般。 “夫君——” “我不学无术、贪图美色、难成大器……对吗?” 最后的疑问带着不确信,他的音量不大,说出的话语竟满是迟疑。 赵夫人叹出一口气,状似无可奈何地走上前,言语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良儿,亏你当你们二人是金玉良缘,我看这高氏啊,是一片豺狼虎豹之心,端着贤良淑德的模样将你哄骗的团团转,背地里却是对你,颇有微词啊。” “不,不是的,夫君——” 高氏的眼泪纵横交错,配着亭外的雨声,颇有一番伤春悲秋之感。 “母亲。” 吸了吸鼻翼,萧良的声音带着苦涩, “您先走罢,儿子府内的事情,便让儿子自己解决。” 赵夫人的眼神中尽是寒凉,她走上前,双手用力的握了握萧良的肩膀,语气郑重, “良儿……母后,等着你的决断。” 雨声淅淅沥沥的小了些,高氏站着腿酸,却依旧未曾如以前般,娇嗔着像萧良讨要一个怀抱。 “高氏,我们成婚三年,相识五年,你应当是最知道我脾性的人。旁人说什么都罢了,你怎能……” 高氏无力的张开口,“夫君,你若是信我,便应当知道,方才的一切,是母亲故意拿母家刺激我,为的就是让你听到我说出狠决的话语……” “夫君,你不知吗?” 萧良看着面前大着肚子站在寒风中为自己辩驳的妻子,心中仍有怜惜。 揉了揉眉角,他有些落寞的开口, “高氏,我生性浪荡,府内走了又走的通房数不胜数。我知你在背后将怀了孕的通房们关起来虐待,她们死的死,伤的伤。可我不愿管。” 话音顿了顿,高氏的衣裙被自己抓的皱褶,“你可知这是为何?” “妾身未曾——” 萧良笑了一声,走上前慢慢抚摸着高氏隆起的肚皮,语调轻柔且伤怀, “我不曾纳妾,因为我只需要你一个夫人,旁的人对我来说,不过是容貌尚可、用来消遣的玩物罢了。我知我无才无能,身斜不端,但这些,绝不能从你高氏的口中说出。” 高氏的身子重,平日跪的时候少之又少。 双手紧抓着萧良的宽袖衣口,她重重的倒落在地,画着精致妆容的眸中带泪,“少爷,妾身,当真从未如此想过——” 听着跪在地上的妻子语调悲泣感伤,萧良慢慢拂开袖口, “高氏,回府好生思过罢。” “少爷!” 风吹的寒凉刺骨,跪在在一旁的心儿语调担忧, “夫人,少爷已经走了,您身子重,莫要再跪着了,奴婢扶您起来罢。” 高氏被心儿撑着站起身,双膝颤抖着,她语调凄凉, “心儿,他从未这样同我说过话……” “夫人,天气寒凉,您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奴婢方才给您取上了雨具,您先回府罢。” 雨声萧萧,高氏慢慢抬起头。 “要入秋了。” 马车停在凝璜居外,雨天水露湿滑,寻常的的垫脚凳自然不能用。侍从爬在轿下,等着主子从身上踩过。 沛国公从轿撵走下,双手回扶着还未下轿的崔氏。 萧羽骞在前方的马车上,雨声萧索,他与沛淳相对。 “崔夫人,在雷雨天小月,因而惊惧雷声……今日,多谢你。” 雨滴的拍打声依旧在响,沛淳低垂着眼眸,不做回答。 “下轿罢。” 崔夫人的面色晕染着白,步伐虚浮着被掺进了寝殿。 殿内只留了婢女和沛国公二人陪着崔夫人,萧羽骞同沛淳一齐站在寝殿的屏风外侯着。 沛淳的站位离萧羽骞极远,像是一句多的话也不愿同他说,只低垂着眉眼,只字不语。 第15章 心上人 萧羽骞坐在檀木椅子上,看着离他甚远的沛淳,心下苦涩。 “菱芠,再拿一把椅子。” “不必。” 沛淳抬起头,向后退了一步身,语气冷漠, “沛淳是奴婢,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怎能坐在主子身侧。这,不合规矩。” 烦闷之意再次涌上心头,萧羽骞啧了一声。 “你在刻意回避我。” “奴婢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萧羽骞站起身,踱步走到沛淳身前,隐隐忍耐着怒火, “既说我是主子,主子的话又为何不听?当真是前后矛盾、满口荒唐!” 沛淳依旧默不作声,萧羽骞的双手慢慢攥成拳头,语调寒凉, “程鹏,你们都退下。” 原本站在身侧的侍从躬身离开,屏风外只剩下萧羽骞与沛淳二人。 殿内一片沉寂,沛淳依旧站在原地同萧羽骞僵持着。 “大少爷,崔夫人身子不适,多几个侍从候在这里,更为熨妥些。” 终于等到沛淳开口,萧羽骞笑了一声, “你坐着,我便招呼他们全部进来。” “大少爷,事关崔夫人身体,怎可儿戏?” 沛淳焦急的声音响起,萧羽骞好笑的看向她, “你是为着崔夫人,还是为着你自己的名声,我不必说,你心中有数。” 沛淳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对视的瞬间,她冷笑一声, “大少爷,奴婢还未出阁,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未尝不可。” “未出阁,但已经同男人有了欢好?” 萧羽骞嗤笑一声,语调不屑,慢慢挑起沛淳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下巴,挑眉凑近, “姑娘当真是洁身自好。” 啪! 响亮的耳光落在萧羽骞脸上,眉宇渐渐凝起,萧羽骞眼神中带着狠戾。 怒火涌上沛淳的心头,萧羽骞当真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胸脯上下起伏的厉害,连带着她的声音也颤抖, “萧羽骞,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混蛋吗?” 萧羽骞走上前一步,舌根抵着左脸,用力攥住了姑娘的嫩白手腕, “我是混蛋,那你被混蛋睡,又是什么好东西?!” “发生什么了?” 沛国公沉稳的声音从屏风中传出,萧羽骞一愣,沛淳的手腕便已经滑落。 “国公大人。” 俯身下跪,沛淳的双手放在腰侧,毕恭毕敬。 “起来罢。” 沛国公从屏风内走出,慢慢站到萧羽骞身前,眼神中尽是斥责与不满, “珩之,你们在做甚?” “伯父,只是短暂聊两句,无大碍。” 萧羽骞的声音不卑不亢,沛国公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更为气愤, “‘诚者,天之道也’。珩之,行假作乱可向来不是你的作风。” “珩之知错。” 沛国公转过眼神,上下打量着站在一侧毕恭毕敬的沛淳。 唇边的胡子被吹起,他闭着眼摇了摇头, “你伯母好些了,召你们进去。” 沛淳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她未曾想到崔夫人会差遣人让她陪榻床前。 看着沛国公转身进了屏风内,她纵使满心疑惑,也只能垂下头,同萧羽骞一齐跟在身后。 “珩之。” 坐在床上的崔夫人面色相比起之前已经红润了不少,她的声音带着慈爱,亲昵地呼喊着萧羽骞的表字。 “伯母。” 崔氏笑了笑,挥手遣散了周遭的婢女,看着沛国公有些不满的神色,悄悄的握了握沛国公的手,动作娇嗲。 纵使千般不愿,崔夫人服软,沛国公也不能多说什么。 一个七尺男二,细心的替自家夫人掖好了被角,顺带着检查了夫人暖手炉的温度,这才走出了寝殿。 “伯母,您现如今好些了吗?” 崔夫人脸上的幸福掩盖不住,嘴角挂着蜜糖般的笑,她眉眼弯弯的望向站在身边的二人。 “好些了呀,只要珩之在身侧,伯母身子便都是好的。” 带着打趣儿的话调侃着萧羽骞,萧羽骞慢慢坐在榻边,双手同崔夫人交握。 “你这孩子,莫要担心,这都是伯母身上的老毛病了。这落的是心病,谁来都无用的。” “伯母叫你进来,是说你……” 话音带着钩子地向上扬,崔夫人眼睛滴溜滴流的转到了沛淳身上,狡黠的笑意绽出,她调侃着问, “说我甚么?” 萧羽骞眉头轻轻皱起,带着不解的望向崔夫人。 “说你啊,什么时候才能给伯母带回来一个夫人,陪伯母消遣消遣时光啊。” 耳尖一红,萧羽骞自然听出了崔夫人的话外之意。 眼神不受控制的瞧向沛淳,看着姑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模样,便又回想起这些时日二人间的不愉快。 萧羽骞的面色沾染上失落,这自然躲不过崔夫人的眼睛。 看着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沛淳,崔夫人淡淡的笑出声。 向身侧摆了摆手,她招呼着沛淳近身。 “沛淳姑娘,我瞧你模样生的机灵,你便告诉我,在将军府内,珩之有无心上人?” 心中冷笑一声,沛淳作着紧张的模样揪紧了衣衫, “奴婢,仅仅是绣衣坊内的一介绣女,对大少爷的事情……奴婢,不曾了解。” “当真?” 听着崔夫人带着质疑的反问,沛淳慢慢的吐出一口气,言辞依旧小心谨慎, “当真。” “只是,少爷府内前些日子进了大娘子身边侍奉的湘月姑娘,奴婢听说湘月姑娘才情绝色,想必……” “大娘子身边的人?” 萧羽骞神色一紧,看着崔夫人慢慢皱起的眉头,他作着冷静自持的模样,淡淡的开口, “伯母,她不过是一个通房。” 萧羽骞不曾同沛国公夫妇提起自己纳了通房的事情。他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让崔夫人知道,定会说赵氏居心叵测,为了萧良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看向沛淳的眼神第一次多了质疑,眸光泛着寒冷,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人。 沛淳依旧坦坦荡荡的望着地面,神情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通房也不可!” 崔夫人的话语急切,她皱着眉询问萧羽骞, “珩之,你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吗?” 萧羽骞紧盯着沛淳的神色,眼中的质疑打碎,玩味的神色一闪而过,他的语气严肃, “伯母,珩之,已有心上人。” 第16章 不由己 “心上人?” “正是。” 崔夫人面色稍有回温,眼神转了转,她脸上挂起一抹了然的笑。 “珩之说的这位心上人,可否告知伯母,也让伯母有机会能促成一段好姻缘。” 萧羽骞垂头笑了笑,眉眼间尽是苦涩与感伤, “母后不知,我的心上人,不仅不曾心悦于我……她,甚至也不愿同我言语。” “哈哈哈哈——” 坐在榻上的崔夫人爽朗的笑出声,指尖轻微的隔空点了点萧羽骞,眼角含泪, “你啊,怕是你太不懂情爱,把人家姑娘吓跑了罢,啊哈哈哈——” “伯母!” 萧羽骞的声音带着窘迫,唯有眼睛,还一丝不错的盯着站在一侧的沛淳。 笑声慢慢止住,崔夫人摆了摆手, “罢了,你既不愿告诉我,我也不勉强,只是有一点……” 崔夫人声音顿了顿,依旧未说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若是有甚么难处,便尽管同我说。你可知?” “孩儿明白。” 卧在床榻上的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似终于才想起什么般,转头看向恭谨的沛淳, 声音带着抱歉,她有些歉疚的开口, “沛淳?” “奴婢在。” “尽是我忘了对你说的话,你们也不懂得提醒我。” 眼神带着绵软的抱怨,仔细瞪了二人一言, “沛淳啊,我将你带回府,说的是要给你奖赏,你可知,我要赐予你什么奖赏?” “夫人的心意,沛淳不敢猜。” 沛淳依旧小心谨慎,话术中挑不出半分差错。 崔夫人打量的看了她几眼,眼神中透着满意,言语却依旧不显, “姑娘见外了。姑娘一手好绣法,还精明伶俐。我如此欣赏你,你但猜也无妨。” 始终站在一侧的萧羽骞看到这样的场景,嘴角挂起一抹笑,放下始终握着崔夫人的手,饶有兴味地问道, “伯母的奖赏,无非金银财宝、云锦彩缎,孩儿想不出,除这两点外,伯母还有什么样的奖赏。” 崔夫人的眼神划归笑意,她慢慢摇了摇头,对萧羽骞的话不做回复,只是继续静静地观察着沛淳, “奴婢是绣娘,夫人赐予的奖赏,是否与织绣有关?” 崔夫人眉角轻微抬起,眼神中除却满意,还挂着几丝对沛淳灵光脑子的欣赏。 “你如何猜出?” 看着崔夫人未表不满,沛淳便知道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她微微伏下身,思考了一瞬。 “沛淳只是简单的猜测,未曾想道能碰巧说中。” 崔夫人也未做刁难,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表情中尽是对沛淳言行举止张弛有度的赞赏。 “八月十五宫中大设明月宴,我被邀请入宫参加。” 看了看萧羽骞的神色,崔夫人继续开口, “此次入宫,我要向皇后娘娘进献的礼物略为贵重,因而想要沛淳姑娘,为我的礼物,做一件合适的“衣裳”。不要泯然众人,而是要光彩夺目,一眼便让人瞧得生奇。” 眉角皱起又松开,她语调带着询问,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谁料沛淳闻言,愣怔了一瞬,竟慢慢地的跪下身,声音中尽显迟疑, “夫人,奴婢,恐拂了夫人厚爱,无法担当如此大任……” “哦?你倒同我说来听听。” 崔夫人的语气算不上好,眉眼有一瞬间的冷凝,眸光眯起,她便这样淡淡的看着沛淳。 萧羽骞也不知沛淳为何突然做出如此大的反应,不过只一瞬间,他便明白了—— “夫人,将军府绣娘,不得接揽私活,如若被发现,一律重惩,遣出将军府。奴婢,奴婢……” 沛淳带着犹豫的口吻传到崔夫人耳中,她眉头紧蹙,质询的眼神飘向萧羽骞, “珩之,这可是你府上的规矩?” 看着萧羽骞垂眸不语的样子,崔夫人慢慢叹出一口气, “规矩吗?旧的不中用,那便换个新的来。” 眼神瞥向沛淳,她的声音持重且坚定, “你便尽管大胆的去做,这是我的吩咐,珩之心中自然明白,定不会,让人刁难你半分。” 听了崔夫人的话,跪在地上的沛淳脸上的得逞神色慢慢浮现。她低垂着头,旁人看不清她的眉眼,只是听着她用恭谨谦卑的话语应承着, “奴婢,知晓。” 沛淳走出寝殿的时候天空早已放晴,凝璜居的薛掌事上前招呼着她去仓房计量匣子的尺寸。 淡淡点了点头,沛淳跟上了薛掌事的步伐。 “珩之,有什么,你不必瞒着伯母。你自幼在伯母膝下长大,伯母对你的了解较你自己更甚一筹。你只告诉伯母,你是否心悦方才那个姑娘?” 崔夫人的话透着早已知晓之意,萧羽骞也不打算隐瞒,他仔细做了思考,缓缓开口, “伯母,珩之对她,倒谈不上喜欢,只是忽的发觉了一个较生动活泛的女子,有着几天新鲜劲儿罢了。” “那为何从前,你不曾见到过觉得有趣儿的女子?伯母给你安排的侍妾、通房们你都原封不动的给伯母挨个送回,怎的这次突然转了性子?对一个小绣娘有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崔夫人心中也好奇的很,她仔细揣摩着萧羽骞的心思,却发现,竟连萧羽骞自己都不知自己心中所想。 叹出一口气,她语重心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珩之,伯母能看出,你对那姑娘是与众不同的,但伯母……” 崔夫人止住了话音,同萧羽骞对视良久,才缓缓开口, “伯母只允许她做你府内的通房丫鬟,最多做到侍妾的位子,多的……不能想。” “伯母……也看重高低门楣的吗?” 萧羽骞皱着眉头,话语迟疑。 崔氏眼神顿了顿,垂头笑了一瞬,才缓缓开口, “伯母,自然支持你们两情相悦,你喜欢便纳她做通房便是,回府如何是你们自己的事。而夫人……” “你现如今是刚刚班师回朝的大将军,圣上体恤你舟车劳顿,驻疆辛苦,还不曾为你指配婚事,若是日后,圣上御旨下到将军府,你该如何?” “况且,御前势力盘根错节,股股凝聚在一起,伯父伯母虽久不居朝堂,却也能明白其中纠葛。你眼下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难保无人构陷,若是当时,你又该如何?” 话音顿了顿,崔夫人也无奈, “因而,只为自保,你的妻子,也必须是门高望族、出身显赫的——贵女。” 第17章 诱敌入 崔夫人的眼中无奈,却也没甚么法子。 皇庭宫苑争斗向来惨烈,不说加官进爵,想做到明哲保身都是难上加难。 最简单不过的婚丧嫁娶,落在皇权贵胄的权利中,便都变成了一场利益争夺。 所以,萧羽骞从正门八抬大轿迎娶进府内的,一定得是一位能够帮衬他的,足够优秀的妻子。 萧羽骞的眸光有些暗淡,但他也知道,崔夫人说的话句句在理。 为了他的前程,崔夫人向来殚精竭虑,比之他的母亲,更为尽心尽力。 长叹一口气,他笑着点了点头。 “伯母,珩之明白。” 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下过雨后的京城,金秋早已悄然到来。 沛淳站在翠华庭的院子里,今儿个高氏派心儿召她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半柱香的时间,高氏迟迟不让她进房内,心儿出来多次也只说是日头当紧,三夫人中了些暑气,稍微歇缓片刻便会召她进殿内。 秋日的阳光虽不曾有夏日毒辣,却也依旧是当空艳阳。 沛淳站在外面,已经被晒的脚步虚浮,险些站不住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沛淳已经打算席地而坐的时候,一脸焦急的心儿终于从殿内快步走出,语调急促, “姑娘,夫人吩咐你进去。” 殿内清爽凉快,婢女站在座榻旁,仔细的为高氏揉捏着额角的穴位。 沛淳与心儿对视一眼,矩步矩行的走上前, “三夫人。” “跪下。” 沛淳闻言未动,依旧垂眸站在原地。 “我叫你跪下!” 高氏的语言中带上了狠戾,她睁开眼睛,冷冷的盯着沛淳。 眼神慢慢抬起,沛淳沉默的与高氏对视。 “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还望三夫人点明。” 冷笑一声,高氏抬手止住了按额头的婢女的工作,缓缓开口, “我为主子,你为奴婢,主子要奴婢下跪,要什么缘由?” “跪下。” 沉默良久,沛淳的膝盖才慢慢与地面相接触, “我问你,你如何知道,宴请沛国公那日会下雨?” “奴婢鲁莽,随意猜测罢了。” “随意猜测?” 嗤笑一声,高氏慢慢直起身子,走下坐榻。 沛淳跪在她的脚侧,她反问,“随意猜测,还准备好了给沛国公夫妇用的雨具?你当我是蠢钝的傻子吗?” 音量渐渐大了起来,高氏的眼中满是怒火。 心儿站在一侧,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忍。 她看着一向小心谨慎的沛淳今日却不知为何,变得沉默且倔强,三夫人已经动怒,她只需软下身子顺着三夫人的意思来,便可不必遭受身体与言语之辱,但她—— 沛淳跪在地上,腰杆儿却依旧挺得笔直,口中说出的话与不卑不亢, “三夫人不愿信,又何必前来询问奴婢呢?” “放肆!” 高氏愤怒至极,踩着蜀锦玉鞋的脚慢慢走到沛淳眼前, “这便是你同主子说话的态度吗?” “奴婢有错。” “哼。” 冷笑一声,高氏慢慢抬起脚,蜀锦玉鞋的质地轻巧,穿上也没什么负重感。 “如此细嫩的一双绣娘手,绣的一身好雨披,我倒是想看看,这手究竟是真金贵,还是假金贵!” 鞋底落在沛淳柔嫩的双手上,高氏慢慢加重了重量。 眉头慢慢皱起,沛淳抬起头, “三夫人,绣衣坊的活儿向来多,坊内人手不够——” “那又如何?” 三夫人冷笑一声,眉头微微挑起,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夫人!” 始终站在一侧的心儿终于看不下眼,她细弱却坚定的声音回响在殿内。 高氏眉头微微皱起,她转过身,不耐烦的回斥, “怎么了?” 心儿的双手颤抖,她从未顶撞过高氏,现下嗓子像是被掐住了一般,竟呜咽着说不出话。 支支吾吾几句,她才慢慢组织好语言, “夫人,沛淳姑娘,是绣衣坊内的绣娘,夫人若是伤了姑娘的手,怕是绣衣坊的活儿做不完,大娘子追查下来,夫人恐伤了三少爷的心啊。” “我是夫人,她仅仅是一介奴婢,大娘子怎会为了她——” 话音一顿,三夫人的力道稍稍减弱,她仔细思忖着心儿的话语,眼神中浮上犹豫。 心儿看到三夫人眼神中带着不确信,便继续说道, “夫人,如今形式不同,三少爷与大娘子都还在气头上,夫人万般不可急着处置这个小绣娘,如若出了事情,夫人岂不是又触在霉头上?” 迟疑半晌,高氏轻哼一声, “算你走运。” 脚从沛淳的手上挪开,虽说用劲不大,但绣娘的手原本就柔嫩,这样的来回踩弄已经让沛淳的手红肿不堪。 三夫人回到坐榻上,眼神寒凉, “我今日叫你前来,便是要警醒你,不该耍的小聪明不要耍,否则,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办了什么不该办的事儿,哪一天掉了自己的脑袋,你都寻不清缘由。” 端起手中的茶盏,她轻轻吹了口气。 沛淳的双手肿胀发疼,看着三夫人带着不解气的恼怒之情,她心下暗自窃喜, “奴婢,明白。” “还有。” 茶盏轻轻的被放在方桌上,三夫人端坐着开口, “据我所知,府内上上下下近些日子没有什么着急赶工的进程,你,在忙什么?” 沛淳的神色故意闪出一丝慌乱,稍作思考,她低垂下眉眼,声音带着迟疑, “无非是绣衣坊内的小事儿,不必告诉三夫人,给三夫人添堵。” 高氏自然不会放过沛淳神色中的慌乱,她挑起眉,淡淡询问, “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三夫人。” 方才的凌厉劲儿消失不见,沛淳的腰不似从前般挺直。 轻哼一声,高氏已经看出了不妥。 唇边挂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连带着声音也欢愉, “心儿,送客。” 殿外的空气还带着秋的燥意,沛淳的双手依旧沉闷的疼。 心儿站在她身侧,语气担心, “姑娘的手——” 转身回了一个安抚的笑,沛淳缓缓开口, “心儿姑娘不必担心,我无事。” “说来,还要多些心儿姑娘今日相助,才能保住我的一双手。” 沛淳眼角带笑,她调皮的用受伤的双手向心儿作揖。 “沛淳,感激不尽。” “姑娘不必。” “这里人多嘴杂,姑娘只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不必感谢奴婢。” 叹出一口气,心儿知道在院子内不能多说些什么。 简单的寒暄几句,便站在庭院内目送着沛淳一步步走出翠华庭。 第18章 话亲近 月明星稀,冷枝高栖。 后花园屋宇东南角。 “你的手怎么了?” 萧羽骞的语气焦急,竟一把握住了沛淳的手腕。 “奴婢无碍,不劳大少爷挂心。” 眼前站着的男人面色属实不算好,沛淳并未多做解释便要转身离开。 萧羽骞依旧牢牢攥着沛淳的手,许是今日在军营中训练的过了头,他的手腕间竟有一道已经止了血,但肉皮翻出,不算浅的伤口。 这样的一双手紧紧握着沛淳,她眼珠一转,假意做出关怀的模样,惊呼出声, “大少爷,您的手?” 萧羽骞疑惑的向下看了看,他的手不算精细,满是大大小小、相互纵横的茧子与伤疤。 因而今日受伤的口子他并未当回事儿,甚至不觉着疼。只是现如今听到沛淳说,他才反应过来。 ——找了半天才发现。 心中涌上暖流,他想沛淳应当是关怀他的。 “不碍事,你只同我说,你的伤是如何来的。” 语气温柔许多,他慢慢凑近了些。 沛淳柔荑般的拳头攥紧在萧羽骞胸前,眼神故作躲闪—— 距离晌午受伤时,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了,沛淳的手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只不过她又做了一些“附加手段”,让原本快要痊愈的手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大少爷,大娘子还等着您,奴婢便不耽误大少爷时间了。” 萧羽骞看着面前的沛淳一副心虚,想说却不敢说的模样,便知道她定是受人欺负了。 心头钝钝的疼,他慢慢张口, “是谁?” “啊?” “我问,是谁欺辱了你。” “无人欺辱,是奴婢自己不小心伤的……” “做什么伤的?” 沛淳眼瞅着萧羽骞已经做好了今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心中虽满意,却依旧迟疑着开口, “做,做活儿的时候,开水烫的。” “怎的,你自己对自己为何受伤这般不清楚?还要思忖半天,才能给自己手上这伤口一个合理的缘由吗?” 叹出一口气,他慢慢松开沛淳的手,一点点俯下身,语气带着些郑重,慢慢开口。 “沛淳,我会为你做主。” 萧羽骞一张英俊的脸放大凑在沛淳面前,沛淳的呼吸一顿,险些忘记自己要开口说什么。 双手放到身后,沛淳屏住呼吸,向后慢慢仰了仰身子。 语句磕巴,她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奴婢,奴婢谢大少爷……” 噗嗤一声。 萧羽骞没控制住的开口笑了出声,看着面前婢女一脸绯红的神色,他双手握紧拳头放在嘴前,轻咳两声, “我还未帮你,你谢我甚么?” 羞窘神色浮上沛淳的双颊,她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落了个笑柄。 “大少爷,莫要取笑我——” 姑娘娇娇软软的央求声传入萧羽骞的耳朵中,他顿了顿,只觉得周身气血不顺,竟全部都向小腹涌去。 喉结上下滚动,他咽了咽口中唾沫。 程鹏在假山外面守着,眼瞧着时候越来越晚,心下无奈,只得冒犯着走到山后,双手抱拳作揖, “将军,时辰不早,您也该走了,大娘子还在暖蕙苑等着您。” 听了话音,沛淳便向后撤了一步身。 “大少爷且去罢,奴婢,也要回绣衣坊复命了。” 看着沛淳手上的伤口,萧羽骞心中无奈。 他蹲下身子,语气故作冷硬的命令着, “你,回绣衣坊歇息着,若是宁嬷嬷斥责,你便说是我的命令。我会派人给你送些膏子,你涂在伤口上。” 语气顿了顿,他一错不错的看着面前这个粉嫩娇俏的姑娘, “你可明白?” 像是前些日子的不愉快都不曾发生般,萧羽骞竟产生了一种,沛淳内心也是愿意同他亲近的错觉。 “奴婢明白。” 点了点头,萧羽骞眼神上下看了看沛淳,动身去了暖蕙苑。 假山后便只剩下沛淳一人,她冷下眸色,拍了拍方才萧羽骞抓过的地方,踩倒一片野花。 暖蕙苑内明火摇曳,灯笼打得高,照出一片祥和景色。 “母亲。” 赵夫人坐在主位上,眼神中满是慈爱。 “快起身。” 身边站着的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幺弟——萧良,萧良起身向他作揖,语气客套, “大哥。” 并未做回答,萧羽骞慢慢的坐在右侧方的首位,探寻的望向赵夫人。 “不知母亲,半夜叫儿子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兄弟俩的互动全在赵夫人眼中播放了一遍,笑容顿了顿,她重新换上方才的慈爱面具,语调平和, “骞儿啊,你现如今整日待在军营,母亲瞧着你忙得很,身子都瘦弱了这么多。” 话语中满是心疼,赵夫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儿子的关怀, “儿子不觉得累,劳母亲挂心。” 长叹一口气,赵夫人眼中换上悲切, “母亲前些日子梦到你们的父亲,他同母亲说要多关怀你们,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母亲自知,现如今你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儿,整日奔波于朝政,母亲一介妇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母亲——” “所以母亲想要我在皇上面前引荐三弟?” 打断了赵夫人的话音,萧羽骞自动补充。 赵夫人的话未曾说完,倒也不觉得尴尬。 带着玉镯的手轻轻抓起腰间淡绿色的绢帕,掩在鼻前,她的样子故作悲痛, “这话是你父亲托梦带给我的,他知你一人在朝堂中,劳神费力的实属不易,萧良若是走入仕途,也同你相互是个帮衬,你也不比孤军奋战。” 换做之前,萧羽骞定会将这件差事应下,给萧良找一个清散官职做,至于日后加官晋爵,便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而现在—— 想起他当时那样的对待沛淳,沛淳还将他视作心上人。 萧羽骞的牙关紧咬,他冷冷的抬起眉眼,连带着话语也冰凉, “母亲,儿子的任务没有旁的,只是替皇上,替国家,守住土地,而不是起兵造反。朝廷清明,一片盛世之象,因而不需要拉帮结派,结党营私。” “况且,儿子自幼同父亲在一起,父亲与儿子做的是同样的事,又怎会给您托梦,说儿子在朝廷中孤军奋战? 想必是母亲上了年纪,记混了梦罢。” 第19章 翻墙探 赵夫人的眼神一顿,唇边的笑意僵硬。 自萧羽骞回府后,她便知道萧羽骞这么多年已经同他父亲养成了一样惹人厌的性子。 他们中正不阿,目中容不得半分荒唐。 只是,萧羽骞自与她见面后,便始终谦恭谨慎,从不曾有半分逾矩,连违抗也是少之又少。 想到此事关乎萧良前程,赵夫人脸上不由得铺满寒霜。 她也明白,能助萧良平步青云的便只有萧羽骞一人,纵使他说出的话再难听,他们也只能受着。 重新换上慈爱的神色,她打趣儿着开口, “怎的,母亲又不是老眼昏花、不省人事,怎会记混你父亲为我托的梦?骞儿,只怕是你太小瞧母亲了罢。” “儿子不敢,只是母亲——” 话音顿了顿,他眼神坚定, “母亲近些日子劳神过度,记混也不是母亲所能控制的,不若母亲好生歇息段时日,等到八月十五中秋月宴时应当便好了。” 萧羽骞说出的话语并不算态度良好,冰冷的态度刺激着赵夫人,话里话外尽是体贴。 “你是咒我病重!” “儿臣不曾。” 萧良见此情形,顿了顿,却还是站出身以着打圆场的名号拱火。 双手作揖,他微微躬下身, “大哥,我知你心中疑惑我是否有能力到御前做官,我自幼虽顽皮,却也知朝堂上云谲波诡,定不会给你惹半分麻烦。还望大哥……” “云谲波诡?你倒是想的清楚。” 轻哼一声,萧羽骞的态度轻蔑。 “当今圣上刚正清明,朝臣凝心聚力。不知萧良你,自哪里听说的,如今朝堂上,竟有了这乱世之景?” 萧良神色骤然紧张,他自知说错了话,却不知如何弥补。 看着萧良慌乱却无章法的样子,萧羽骞撇开了眼睛,与赵夫人对视的瞬间,他挑眉, “母亲,不知,您还认为幺弟有能力拿当今的官俸吗?” 明月当照,微风吹拂。 绣衣坊的坊门已经上锁,萧羽骞站在大门前,垂头静思着什么。 程鹏依旧矗在萧羽骞身后,眉头轻皱,话语间满是疑惑, “将军,绣衣坊的门已经关了……您,站在这里是等沛淳姑娘吗?” 问题问的拿心,萧羽骞没做回答。 纵然翻身,男人强劲有的手臂撑着墙檐,坐在了红墙上。 “将军!” 程鹏惊呼一声。 萧羽骞转过头,手指比了噤声的动作。 程鹏焦急的上前一步,话语间满是忧虑, “将军,深更半夜,这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又该参您是孟浪登徒子。这,三更翻墙,属实不是君子做法啊!” 话语虽快,程鹏的声音压得却低,萧羽骞知道他是怕自己被人发现。 忽略身下絮絮叨叨的话语,萧羽骞猛地打断。 “程鹏,在这里侯着。” 纵身一跃,柔软的草坪接住他。 绣衣坊的灯火都已熄尽,萧羽骞捏着步子,慢慢走到沛淳住着的厢房。 吱呀—— 房门恼怒着半夜睡觉被吵醒,发出声音反驳着。 萧羽骞的心突的像是要跳出来,他猛地俯下身子, “甚么声音?” “生夏姐,入秋了,许是风吹的门响罢。” 几句迷糊的声音响起,萧羽骞生平第一次像个贼一般,双唇紧闭着,大气儿都不敢喘。 “那我去把门关了罢。” 眼睛猛地睁大,萧羽骞听到下床的脚步声,慌忙就着下蹲的姿势,慌乱的左右摇晃着身子,快步远离了厢房。 房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萧羽骞吐出一口气。 “大少爷?” 一声疑惑的气音从身后传出,萧羽骞欣喜的转头。 沛淳披着衣裳站在冷风前,鼻头被冻的通红,正歪着头,满脸疑惑。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异口同声的话语说出,沛淳的探究和萧羽骞的欢欣相撞,声音便骤然变大。 宁嬷嬷的厢房内传出咳嗽和翻身的声音,沛淳紧紧闭住嘴巴,皱着鼻子冲萧羽骞摇了摇头。 噗嗤一声笑出,萧羽骞被眼前姑娘灵活生动的神态可爱的够呛,眼睛里像是揉碎了星星,他走上前一步。 “大少爷,您来这里做什么?” 沛淳将他领到了距离厢房最远的角落,退开一步距离询问。 萧羽骞并不急着回答,只是歪着头,隔着空气轻轻点了点面前姑娘的身子。 沛淳的衣衫还未穿好,月白色的里衣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衫。 面颊染上红晕,她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襟。 “好了吗?” “嗯。” 细弱蚊蝇的声音响起,萧羽骞轻笑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又想起这倔姑娘时常拒绝自己的好意,眼珠子转了转,他靠在砖墙上,故作严肃的开口, “我来查查你做活儿的进度,可做完了?” 沛淳神色一顿,像是不解般,缓缓开口, “查工,为何要在半夜查?” 咳了几声,萧羽骞觉得这晚风越来越寒凉。 眼神慌乱的撇开,他故作镇定的开口, “嗯,嗯,你那个,手不是受伤了吗?我担心你,做不好伯母安顿的差事,呃,路过便来看看。” 从前襟中拿出一壶精致小巧的白瓷罐,伸到沛淳面前。 前几日的争吵与冷战在他眼前浮现,他不知道这东西究竟该如何交到沛淳手中,只能略带僵硬的,找着借口, “这是,医治你手上红肿……别多想,只是为了让你好好做活儿,你,记得涂。” 惊呼一声,沛淳并未上手拿罐子,只是将冰凉的小手附在萧羽骞的手腕上,语气焦急, “大少爷,您的手怎得比方才还伤的严重?” 愣怔一瞬,萧羽骞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姑娘的柔软,手慢慢蜷在一起,他暗爽。 原本他伤口向来好得快,只是因着方才翻墙借了些力,或许是讲伤口崩裂了,但他很庆幸。 唇边笑意压不住,他的语调也明快, “沛淳姑娘,关心我啊?” 手骤的被放开,沛淳羞恼的向后退回原来的位置,撇开头, “大少爷多虑了,奴婢只是怕大少爷伤口严重,回头怨起奴婢,奴婢可担不起。” 阴阳的话语响起,萧羽骞痛恨自己方才的一时心急,又将二人的关系降回冰点。 第20章 为上药 面前的姑娘面色清冷,双手放在腰间,垂眸躬身, “大少爷若无旁的事,奴婢便先行告退。” “诶!” 萧羽骞慌乱的拦住越过他便要回厢房休息的沛淳,语气中竟少有的沾染上了央求, “将这药膏带回去。” 神色不动,沛淳依旧目视前方, “这样上好的东西,奴婢可用不起,还是大少爷自己拿着,疗伤用罢。” 萧羽骞时常想不清楚,沛淳这丫头为何如此蛮横倔强。 最初认识的时候,他只当这丫头是个胆小怯懦的小白兔。可谁知,这兔子聪明得很,等她什么时候确定你没有攻击性,便会将自己欺软怕硬的窝里横脾气暴露出来,稍有不顺她意的时候,就是要张开方才长出的门牙,狠狠将人咬上两口。 无奈的张口,萧羽骞定了定神, “别置气,这是上好的膏子。你涂上,也能快些将崔夫人要的东西赶制出来,省的劳夫人神。” 看着萧羽骞给了自己台阶下,沛淳也作着不好意思继续胡闹下去的模样,站在原地不曾说话。 萧羽骞看着面前沛淳不再争吵着要回厢房休息,便知这鬼精明的丫头是止住了心思。 沛淳的双手一沉,她垂眸,才看到始终握在萧羽骞手中的白瓷罐被强制塞到自己这里。 玉本寒凉,现下竟被萧羽骞温热的掌心包的发暖。 罐身质地绵软,通体晶莹,瞧着便是上好的玉品。 眉头皱了皱,她回过头狠狠瞪了萧羽骞一眼, “这样贵重的物品,奴婢无福消受……” “本少爷说拿着,你拿着便是,真是话多!” 沛淳话音被打断,但也无不耐。只是目光缓缓偏移到萧羽骞身上,屈膝谢恩, “哼。奴婢,谢过大少爷。” 拦在身前的手垂下,沛淳迈开步子便向前走去。 萧羽骞听着沛淳愈走愈远的脚步声,眼眸黯淡,慢慢谈出口气。 伸出受伤的手腕,他自己仔细端详着。 沛淳方才同他交握的温热小手说似乎在皮肤上仍有余温,萧羽骞想着她转身走开的决绝,不由得无奈摇头。 ——当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大少爷。” 姑娘折返过身的声音响在萧羽骞耳侧,他猛地睁大眼睛。 “手。” 简短的话语响起,姑娘的面颊上尽带着纠结与不情愿,牙关紧咬着,似乎是羞窘于自己走出又折返的举动。 萧羽骞受伤的手腕重新被握住,冰凉的膏体涂抹在上面,竟无丝毫疼痛刺激之感,只是冰凉清爽,倒是消炎。 感受着沛淳像猫爪一般的指尖温柔的在伤口上打转,萧羽骞喉结滚动。 分明是干爽清利的秋季,却硬生生的让萧羽骞生出闷热难耐的燥意。 他垂眸向下看去,姑娘身上自带的清香顺着晚风争先恐后的涌入鼻尖,白皙如玉的皮肤晃的他两眼生疼。 再向下看,姑娘未穿好的衣襟开了小口,隐约能瞧见其中曼妙绰约的风姿…… 高耸入云的山峰,潺潺流水的溪流,一片绯红的晚霞…… 臆想止住,萧羽骞猛地抬起头。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觉般,涂抹好药膏的沛淳慢慢放下萧羽骞的手,向后撤身。 鼻尖的清香消失,萧羽骞心中遗憾。 “大少爷,您的伤口已然涂抹上膏药,按照您的说法,应当过不多时日,伤口便能完好如初。” “为何要为我上药?” “大少爷将药膏给了奴婢,奴婢,心中惭愧。” 长叹一口气,萧羽骞劳累的皱眉。 “只此一件?” “别无旁的。” 双唇张开又闭紧,萧羽骞感觉自己要被沛淳活生生气死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 大手摆了又摆,他有些烦躁的皱起眉头。 “走罢,快走罢。” “大少爷,您怎么了?” 温香软玉的关怀回荡在耳边,他真的无奈了。 “你给我上药,当真无半分……” “绝无旁的想法。” 斩钉截铁的声音传出,萧羽骞听到沛淳说, “大少爷已有了湘月姑娘,奴婢与湘月姑娘差之甚远,怎敢对大少爷不敬?只是奴婢为主子生,为主子死,奴婢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夏日烦闷的蝉鸣早已不见,萧羽骞却比听了蝉鸣还要烦躁。 “那么便劳烦沛淳姑娘,每日去我府上,为我上药,以表沛淳姑娘心迹。” “大少爷,万般不可!” “如何不可?” “奴婢是绣衣坊……” “但按我说的办!” 时候不早,萧羽骞的声音有些响亮。怕将旁人吵醒,沛淳之好悄然噤了声。 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萧羽骞眉头一紧, “谁!” “诶,你别!” 正欲前去查看的萧羽骞被沛淳拉住了身子,沛淳双眸在月光的照映下闪着亮光,她缓缓歪了歪头, “许是风吹的,你莫要上前了,再弄出什么动静,能不能有些翻墙的自觉啊……” 话音一顿,萧羽骞眸光躲闪, “你怎么知道我是翻墙进来的?” “坊门紧锁,你除了翻墙还有甚么旁的法子吗?” 沛淳的话语竟然沾染上了娇柔,萧羽骞一时听的心软,垂眸痴笑了一声。 “那我便走了,你记得好生涂药。” 沛淳将手展开,触目惊心的一片红,萧羽骞到吸一口凉气,眉头紧锁。 月下沉,天遮幕。 程鹏依旧一丝不苟的站在红墙外,仔细等着自家将军。 “程鹏?” 红墙内传出声音,程鹏原本带着困倦的眼睛陡然睁开,上前一步,贴着红墙回应, ”将军,我在。” 墙头的身影利索,三两下便跳到了地上。 程鹏看着自家将军神清气爽的模样,虽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也知,萧羽骞同沛淳姑娘的关系定有所缓和。 ——他当真为着萧羽骞高兴。 青鸾阁的正殿灯火不息。 萧羽骞仔细回想着沛淳的话,话音里外都是受了三夫人的欺凌。 她只当自己说的隐晦,却不知萧羽骞打小儿在战场生长,什么弯弯绕绕能瞒得过他? 冷笑一声,他躺在榻上闭住了眼睛。 高氏总不老实,怠慢了崔夫人,还想着欺辱沛淳。 ——那便惩戒,也无妨。 第21章 做筹码 鸡鸣日升,金秋晨早。 “你说的话,当真?” 高氏的声音传出,慵懒中带着探究。 宁嬷嬷站在心儿身侧,双手恭谨的放在身前,垂着头,咬着牙的声音带着阴险。 “三夫人,老奴不敢欺瞒您,这确乎是老奴亲眼发现的。” 茶盏上的茶散发着清香,茶杯温度仍有余热,高氏慢慢将茶盏端起,掀起茶盖仔细左右撇着。 左手倚在软枕上,她的神色松弛且傲慢。 “你可知,这样的事情若是虚假上报,可是会被逐出将军府的。” “三夫人,老奴不敢啊!” “哼。” 轻哼一声,高氏慢慢扣住了茶盏的盖子,手中带着力度,将茶盏放在桌子上。 “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抚了抚额角,她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发间。 “那你便盯紧她近日做的是什么活儿,每日夜中是同谁见面,再过来禀告我。” “是。” 看着宁嬷嬷走出殿内,高氏慢慢招了招手,将一直垂眸站在身侧的心儿叫上前。 “心儿,备好轿撵,随我去寒霜庭。” 秋风簌簌,剑声萧萧。 寒霜庭内尽是挥毫舞剑之声。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寒霜十四州。” 高氏带着笑意的称赞响起,萧羽骞手中的动作顿住。 慢慢转过身,他同高氏相对。 “大哥的剑法果真不错” 剑身入了鞘,萧羽骞侧头, “甚么事?” 高氏笑了笑,慢步走上前,与萧羽骞前后错着不过三两步的距离,捻着手帕轻声打趣儿。 “听闻大哥近些日子忙着军营中的事宜,连带母亲送进房内的湘月都许久未曾召见。感闻大哥,甚是辛苦。” 皱了皱眉头,萧羽骞侧过身子,语气冷硬, “这同你有何干系?” 手帕掩住唇边笑意,高氏声音慢慢抬起目光,眼神中尽是精明算计,就这样看着萧羽骞宽广的背影, “湘月姑娘时不时的找去绣衣坊,身上的衣裳整日里不是需要缝补,就是需要改版。这事儿吧,原也是不打紧的,只是我想着辛苦了沛淳姑娘,日日夜夜不辞辛劳,没日没夜的做活儿,竟连一个好觉都睡不了。” 萧羽骞闻言,身子一顿。 转过头,他的眼神中淬着寒光,眯起狭长的眼睛同高氏对视, “你想说什么?” 看着萧羽骞面色浸寒霜的模样,高氏得意的歪了歪头, “大哥,母亲同您说的事情,有关萧良的晋升,您当真,不愿让亲兄弟走入仕途,谋求一个好前程吗?” “萧良无能,我没法子。” 转过身,萧羽骞声音带着冷,语调不屑。 高氏的手紧紧攥住帕子,听着萧羽骞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她心中涌起一阵屈辱的恨意。 缓过神,她知道她有求于萧羽骞,只要事情能办成,只是说几句又有何妨? 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她笑着望向萧羽骞。 “大哥,萧良的能力定然是不及您,但也不至于天资笨拙,但请您给他一个机会——” “高氏。” 剑柄握入手中,剑身重新出鞘。 萧羽骞的声音打断了高氏还未说完的话语,语调依旧未曾有丝毫变化。 “不该想的,莫要想。” 高氏脸上的笑意凝固,眼神中伪装出的和善全部消散,声音里带着反问, “大哥,是什么意思呢?” “高氏,你是聪明人,多的不必我说,你心中明白。” 不再等高氏的回应,萧羽骞手中的长剑再一次挥舞起来。 长剑带起一阵冷风,程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高氏身侧,面色冷峻,语调平平, “三夫人,将军练功时,恐伤了您,您先出去罢。” 挥汗如雨的人身姿矫然,高氏狠狠瞪了一眼,冷笑着走出了寒霜庭。 庭内只剩萧羽骞和程鹏,萧羽骞挥剑的动作慢慢停下。 想起方才高氏说出的话语,萧羽骞的额角顿顿的疼。 剑身重新入鞘,萧羽骞烦躁的叹了口气。 “程鹏,回府。” 青鸾阁内向来静谧,萧羽骞走在回廊上,丝毫未曾看到湘月的身影。 眉头慢慢蹙起,萧羽骞沉着声音向后询问, “程鹏,让湘月来正殿一趟。” 话音转了转,他又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罢了,你暗中瞧瞧她在干什么,若是不在府内——你便告诉我。” “是。”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将军,没找到。” 萧羽骞正坐在偏殿书房看书,闻言轻轻合上书,双手轻轻抚了抚眉角。 从椅凳上起身,“去绣衣坊。” 走去绣衣坊的路程并不远,清风拂面,萧羽骞的步子加紧了些。 “大少爷。” 章临呈的声音在萧羽骞身后响起。 萧羽骞转过身,看着站在身后的章临呈,客气的应了声。 “大少爷,可是要去绣衣坊?” 章临呈的声音带着笑意,微微躬身。 “章管事,也要一道去吗?” 萧羽骞的声音向来带着冷冽,他面无表情的回问着。 “大娘子要老奴去绣衣坊取上些新制出的物件儿,赏给少爷府内的湘月姑娘。” 萧羽骞眉头蹙起,他反问, “甚么物件儿?” “一些衣裳和鞋子,湘月姑娘前些日子刚入了您的房内,大娘子的意思是,多照顾着些湘月姑娘。” “仅是一介通房而已,母亲当真是用心了。” 萧羽骞冷笑一声,语气不善。 “大娘子也是关心大少爷房中之事。” 章临呈的声音带着宽慰,萧羽骞并未做回答,继续转过身子,向前走着。 未到坊内,先闻其声。 “大胆!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萧羽骞皱了皱眉,这样跋扈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耳熟。 正欲上前走进区看看其中发生了什么,站在萧羽骞身侧的章临呈出声制止了他。 “大少爷莫急,何不在这里仔细听听其中发生了甚么,再进去也不迟——” 话音顿了顿,萧羽骞听到章临呈带着笑意,讳莫如深的声音。 “说不准,大少爷能发现之前,不曾发现的事,和人。” 萧羽骞眉头皱了皱,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阵站在身前的章临呈,冷笑出声, “章管事好手段。” 第22章 借虎威 话音刚落,萧羽骞便隐约听到绣衣坊里面传来呼叫沛淳的声音。 神色变的严肃起来,萧羽骞动作不由己的上前一步。 “我前些日子让你改的衣裳呢?” 语调算不上平和,倒是尖酸刻薄的,让人听着不适。 “我在问你话,你是哑巴了吗?” 绣衣坊内跋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萧羽骞听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湘月。 心中隐约出现一个猜想,萧羽骞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等着下文。 绣衣坊内上下忙碌,唯有沛淳一人站在庭院内。 面前的湘月动了不小的肝火,她紧皱着眉头,正叉着腰,颐指气使的骂着沛淳。 “湘月姑娘,上面指派下来的活儿向来都是绣衣坊上上下下所有绣娘们一起做,你何苦一直刁难着奴婢不放?” 冷笑一声,湘月走上前一步, “我要求的是你来做,而非旁人。” “姑娘,恕奴婢说句不中听的,将军府内,向来都是只有侍妾以上才能指派特定绣娘做活儿,而姑娘仅仅是个通房,算不上妾位,怕是没有权利指派奴婢做活儿。” “你!” 湘月气急,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向唯唯诺诺的小婢女竟然如此牙尖嘴利。 “你个趋炎附势的婢女,你如何能知,我便坐不到更高的位子?” 声音中带着气急败坏,湘月心中像是烧起烈火的秕子,难堪且灼热。 “奴婢未曾质疑姑娘。” 沛淳嘴角勾起笑意,眼神淡淡的同湘月对视。 “只是姑娘现如今还不是侍妾,依着道理来讲,确乎是没有资格……” “够了!” 尖利的声音响起,湘月的眼眶通红。 “我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介绣娘对我指指点点。” 深呼出一口气,可能是觉察出了自己的失态,湘月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拈着帕子转过身。 “罢了,我本无意同你计较。” 向后摆了摆手,她的声音冷淡且高傲, “宁嬷嬷。” “湘月姑娘。” 掌事厢房的房门被打开,宁嬷嬷从房内躬着身子走出。 沛淳皱了皱眉,这样的传唤都能听见,想必宁嬷嬷的脑子是时刻惦记着这边,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对自己的的纰漏和罚惩。 眼睛瞧着湘月的背影,沛淳慢慢偏了偏头。 “宁嬷嬷,你们这绣衣坊的绣娘也忒不懂规矩了,当着我的面便敢冲撞我。不知,是不是你这掌事嬷嬷管教不严,才叫坊内上下,没个规矩!” “姑娘!” 宁嬷嬷之前受了打,对这些一声声的警告尤为在意,生怕湘月再赏她“花容月貌”之面庞。 为表忠心,宁嬷嬷快步走到沛淳身前,面容狠决, “大胆,主子的话也是你能顶撞的吗?给湘月姑娘道歉!” “我何错之有?缘何道歉?” “你以下犯上,还用得着我提点你吗!” 冷笑一声,沛淳慢慢走上前, “嬷嬷怎的说开胡话了?我以下犯上?湘月姑娘同我乃是姐妹,通房与绣女,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儿,何来主子与奴才之分?” “沛淳!” 手掌架起,湘月的身子快速转过,一脸愤怒的便要朝着沛淳打去。 宁嬷嬷站在一旁,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闭上眼睛,假装事不由己,高高挂起。 灵活地躲开身子,沛淳轻声笑出来, “姑娘,这里是绣衣坊,绣娘们同做杂活儿的粗使丫鬟不同,您今儿个打了我,回去怎么同大少爷说?更何况……我手里还有大少爷指派下来的绣活儿。” 湘月的手顿住,她不可置信的回问沛淳, “大少爷指派的活儿?” “正是。” 像是突的被按下了开关,湘月的脸色大变。一脸仇恨的表情看着沛淳,她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狐媚子!” 宁嬷嬷站在一旁,纠结着不知该说什么,她也知道,萧羽骞一向都是将自己破了扣子的衣裳送到绣衣坊,而接手这些活儿的基本上都是沛淳。 看着沛淳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她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疑问。 沛淳笑了出声,润红的唇在微风的吹拂下荡漾,像是一朵方才绽开的花,妖冶艳丽。 “沛淳姑娘这样说,奴婢可万般承受不起。” 话语顿了顿,她继续说。 “姑娘自然不喜奴婢为大少爷缝衣,那只是因为姑娘觉得奴婢勾引了大少爷。可那又如何,让奴婢缝衣赶制的是大少爷。况且,姑娘这样,岂不是骂大少爷,身为御前从一品大将军却被美色迷惑,不是一任,能够明辨是非的豪杰才干吗?” 噗嗤一声—— 站在坊门外的萧羽骞慢慢笑出了声。 程鹏站在萧羽骞身边,听着自家将军被拿来当枪靶子,却乐的悠然,还高兴的笑出声了。 像是觉得萧羽骞有病般,程鹏默默的垂下头,退开了半步的距离。 章临呈看着萧羽骞一脸宠溺且玩味的笑,嘴角慢慢荡漾起一个弧度。双手背在身后,他出声询问, “大少爷,这不动声色啊,往往能看到人不一样的一面,您说是对也不对?” 萧羽骞没想到在他面前倔强傲娇,胆小怕事的那个“窝里横”沛淳,居然是这样的不怕事儿,竟也敢打着他的名号驳斥宁嬷嬷和湘月。 心中舒畅的厉害,萧羽骞觉得自己看到了沛淳向来不曾在自己面前展示的一面。 嘴角带着暗爽的笑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被沛淳这般“利用”,是应当庆祝的。 或许也是觉得自己笑的太过夸张,他慢慢板下脸,恢复到从前的冷峻模样,语调沉稳的吩咐着, “掌管事,我便先告退,你快着些进去办事儿,莫让母亲等的急了。” 双手作揖放在身前,萧羽骞端着持重的态度向章临呈拜别。 章临呈点了点头,萧羽骞看他在府内德高望重,深得侍从们爱戴,对他也是尊敬有加,从不曾拿将军的身份压制他什么。 因而萧羽骞在他面前作揖行礼,他向来只是回礼同礼,从不曾拒绝。 笑着点了点头,他向后退一步行礼, “恭送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