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同人] 我说的亲都能成[》 第1页 [bg同人] 《(聊斋同人)我说的亲都能成[聊斋]》作者:鹿茵衫【完结+番外】 文案: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家小酒馆,戚芸每日开门迎客,专迎为情所困、为爱痴狂的人鬼精怪们。要价不低,童叟无欺。 有天一位狐妖来喝酒,戚芸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他含情脉脉:“你呀。” 戚芸娇羞道:“您看这颗石头,它滚出去的样子多像您。” ※女主穿越 ※没脸没皮的互撩互怼日常 ps:关评是因为写得不好,作者玻璃心555,本文慎买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聊斋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芸,柳易,葛雀 ┃ 配角:聊斋众人 ┃ 其它:聊斋 一句话简介:我戚芸只想做个普通妖 立意:这个聊斋不一般 第1章 阿绣(一) 早春的天还有些微寒,薄雾将清水城笼得朦朦胧胧,与街尾包子铺的蒸笼中冒出的热气混在一起。 葛雀老远就闻见了包子的香味,不禁加快脚步来到铺前: “老闆,来五个肉包。” “哟,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包子铺老闆朝他打招唿。 “嗯……” 一手接过包子一手将铜板放在老闆手里,葛雀先拿了一个大咬一口,好像完全没有被热气腾腾的包子烫到。 拐了几道弯,迎面看见一家酒馆,有点破旧的招牌上书红缘聚几个大字,门面还略显狭窄,总而言之是清水城中再平凡不过的一家酒馆。 真要说哪里不同,大概是开门开得早吧。虽然此时没有一位酒客,只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坐在柜檯后翻着帐本。 “有什么好翻的,这几日压根没有生意,来喝酒的都没几个。” 葛雀把包子扔在姑娘面前,没好气地说。 姑娘抬眼看着他:“没有生意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你最近越来越厉害了,要不你出去揽揽客?” 葛雀察觉她眼神不对,语气马上怂了下来:“我这不是着急嘛。” “那也轮不到你个小麻雀精来啰嗦。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除了扫扫地你还能干嘛?那俩小翅膀都不够我一盘下酒菜。” 葛雀虽然被她怼惯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你不也才两百年修为……” “我听见了哦。” 戚芸嘴角带笑,弯腰盯着矮了她一大截的葛雀:“两百年不多,吃了你绰绰有余。” 葛雀被戚芸散发出的妖气吓得跑到角落瑟瑟发抖: “你……你不能老是这样吓唬我!” 戚芸手一摊,肩一耸:“谁让我是猫妖呢?” 葛雀看着她那副欠揍的嘴脸心里默默委屈,却只能哀怨地用手画圈圈。 戚芸还想再说两句,门口的声响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见酒馆里一个年轻女子叉着腰,看着角落里蹲着的少年,他挠挠后脑勺又退了几步,看见招牌上三个大大的红缘聚,表情有些迷惑: “就是这儿啊。” 戚芸摆出笑脸迎上前道:“客官喝酒还是牵缘哪?” 男人这才踏进酒馆,但还是语带不解:“我听说这酒馆是张媒婆所开?” 戚芸脸色稍暗:“张媒婆前两年就走了,她是我娘亲。” 男人恍然大悟:“对不住,我是外地来的,从前听闻此地有位张媒婆巧舌如簧,保媒拉縴无一不成,只是不曾想……” 戚芸转头对葛雀说:“还不给客官倒酒。”然后又恢復刚才笑意盈盈的模样: “客官贵姓啊?” 男人心想这姑娘虽然相貌平平,举止却很大方,说话也得体,兴许能力不错。于是说道: “免贵姓李。是这样,我想托你帮我一个侄子说一说。这门亲事还要多劳你费心了。” “没问题,您家侄子可有中意的姑娘?”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男人状似无奈地说:“我是海州盖县人,家附近有个杂货铺子,老闆姓姚,带着个和我侄子一般大的女儿。去年他来看我,一见人家姑娘就迷住了,天天往杂货铺里去。 这事原先我不知道,是家僕私下告知我才发觉,你说一个年轻公子天天去见未出阁的姑娘成何体统? 我就让他回去了。上个月再来时还念着那姑娘,可杂货铺那姚家人已经回广宁了,我当时只见他闷闷不乐,没想到回家后茶饭不思,他娘没办法,只能让我找个媒人上门提亲,否则憋出病来也不敢想。” 戚芸点头道:“思慕美人乃人之常情,您放心,我这就走一趟。不过名讳和生辰八字您总得告诉我。” 男人一拍脑袋:“对对,你看我光想这事儿了。我侄子啊,姓刘,名子固。姚家姑娘名叫阿绣,就住在清水城。” 刘子固?阿绣? 戚芸眉头一皱,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送走了男人,她看着在店内打扫的葛雀陷入沉思:难不成自己是穿到聊斋里来了? 她前世患了绝症,十八岁的时候在医院的病床上闭了眼,结果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古代,还变成了一只猫妖。 第2页 从脑子里不甚清晰的记忆中她得知这是个人鬼精怪共存的世界,而自己不过刚刚炼成人形,就迫不及待地下山奔人间来了。 但两百年来原身一直在深山修炼,对人类那些东西是一点都不了解,法力又低微,只能变成个小孩模样,差点被拐子骗走,幸好半路法术不稳露出了猫耳,把拐子吓得当场扔下她跑了。 她身无分文,既吃不了东西也住不了店,最后只能露宿街头,自己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穿到了这只猫妖身上。 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不幸,穿过来一睁眼就遇上了刚说完媒的张媒婆,张媒婆见她一个孩子躺在街边,无依无靠,还说不清自己爹娘在哪儿,就把她牵回了家。这一牵就是七年。 她本以为自己能穿越已经够意外的了,没想到张媒婆两年前上街被一匹发狂的马冲撞,重伤加上年事已高,没撑过三天就走了。 张媒婆没有其他亲人,戚芸就把这间小酒馆接了下来,从前人都来这里找张媒婆说媒,虽然她说过照常开业,但主顾还是越来越少。 戚芸嘆了口气,也是,谁会相信一个妙龄少女能给人保媒呢。 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面铜镜照了照,摸着脸想:穿成妖怪也不都是坏处,至少她对自己的脸还是十分满意的。 虽然平时用幻术让旁人看不见真容,但自我欣赏完全没问题。 至于为什么要给自己弄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稍微用点脑子也能想到一个漂亮的单身女性在这治安不稳、妖怪遍地走的时代会有什么风险。 “别照了,赶紧去吧,好不容易有了生意,别再像以前一样弄砸了。” 葛雀一抬头发现戚芸又在照镜子,忍不住提醒她。其实张媒婆刚离世时酒馆没这么惨澹,还是有不少人冲着张媒婆的名声来找她说媒,可少有成功的。不是戚芸嘴皮子不行,而是她不愿意说谎。 本来世上就没那么多才子佳人和金童玉女,做媒人的更不可能总是找到门当户对的,何况人无完人,谁家千金公子没几个缺点。 媒人要想促成一门亲事,免不了两头说好话,脾气暴躁说是性情中人,娇气任性说成玉软花柔,身无长物说成勤俭持家,总之怎么好怎么说。 但戚芸不同,每次必定将双方的房产田地、身材样貌、脾气秉性说得清清楚楚,绝无隐瞒。 这边嫌他歪嘴,那边嫌她斜眼,一来二去没了音信。次数多了人们就不再来找她了,酒馆便慢慢冷清下来。 戚芸毫不在意,招手让葛雀站到自己面前,然后两只手扯住他的脸: “我这叫童叟无欺。跟我混了这么久还不了解我?” 说完又松手拍拍他的头,走到门槛前回头对一脸嫌弃的葛雀说: “你放心,这次成了我请你吃同春楼的酱肘子。” 第2章 阿绣(二) 然而戚芸穿越好几年,尽管方才努力回忆了一下,也记不清聊斋的内容,所以她也忘了原着中的阿绣这时已经许给了别人。 戚芸带着遗憾的表情将这个消息告诉刘子固的舅舅,舅舅也嘆气道: “罢了,也是有缘无分。只是我那侄子对阿绣死心塌地,不知这回又该如何哀愁了。” 目送男人走后,戚芸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下巴搁在桌上闷闷不乐道: “没酱肘子吃了。” 啪一块抹布放在戚芸面前,葛雀面无表情:“让开点儿,我要擦桌子。” 戚芸忽然直起腰,语气坚定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上街买点好吃的吧。” 葛雀眼角抽动:“这跟你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你就是想吃而已吧?” 戚芸笑眯眯地站起身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呀?” 葛雀眼睛一亮,开心地说:“我要吃糖葫芦。” “但我不给你买。” 戚芸说完头也不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酒馆,徒留一只生无可恋的麻雀精。 街上熙熙攘攘,戚芸在人群中穿行,一会看看脂粉,一会摸摸竹扇,又在卖首饰的摊子前停了一会。 “诶,姑娘,看看这支钗子,还有这件翡翠镯子,货真价实,你戴上肯定漂亮。” 老闆热情地招唿她,戚芸左挑右选看中了一枚顶针,材质普通但款式精巧,正想问问价钱,前面却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往那处聚集。 戚芸想顶针放在这儿一时半会也飞不走,不如去瞧瞧热闹。于是她往骚动的方向走去,好在人还没聚满,她看得见里面的状况。 似乎是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道士在向一个卖梨的乞讨。卖梨的人站在满满一车梨旁边,正在挥手驱赶道士。 “走开走开,别影响我卖梨。” “贫道行走多日,又累又渴,求恩人舍我一个梨吧。” 道士苦苦哀求,样子十分可怜,卖梨的人却不耐烦地呵斥道: “谁是你恩人!我这不开善堂,滚开!” 周围有人劝道:“你有这么多梨,给他一个也无妨。” 卖梨的人见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禁恼羞成怒,开始指着道士的鼻子大骂起来。 戚芸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下冷哼道:厚颜无耻还会传染啊,干脆我也逮个卖梨的讹他几个算了。 第3页 劝的人已经从一个变成几个,卖梨的脸涨得通红,却还是不肯让步。 就在场面僵持不下的时候,路旁羊肉铺里的伙计看不下去了,掏钱给道士买了个梨。道士拜谢后捧着梨大嚼起来,那狼吞虎咽的模样倒真是饥渴难耐。 很快梨子就只剩一个核,道士却不扔,反而向周围的人大声道: “谢诸位适才为贫道说话,贫道无以回报,只能请诸位吃梨。” 立刻有人哈哈大笑:“你这道士怕是饿煳涂了,你哪来的梨?” 道士不慌不忙地把挂在肩上的铁铲拿下来,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梨核埋进去。 接着他又向看热闹的人要一壶滚水,不一会真有人给他提了一壶开水,道士接来就要往下倒。 凡人没发现,戚芸可是看见了,刚才这道士埋梨核的时候又加了些东西进去。 “想不到还有点本事。” 戚芸猜了个七八成,于是暗中施法,道士将一壶滚水全部倒下去之后气定神闲地等着,结果毫无反应,他惊讶地瞪大眼,又请人拿了一壶滚水,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人已经散去,刚才看热闹的几个人都嗤笑着走了,道士急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无法弄出什么花样来。看到这里,戚芸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扭头回酒馆了。 “你真的什么都没给我买啊?” 戚芸咬着桂花糕,看着一脸沮丧的葛雀,把包桂花糕的油纸推到他面前: “我允许你吃剩下的渣。” “你!”葛雀被她气得想走,戚芸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糖葫芦,勾唇笑道: “我是不是最聪明美貌又善良的妖怪?” 葛雀拿过糖葫芦,点头道:“老闆娘闭月羞花,天下无双。” “那当然。”戚芸嘚瑟一笑。 “红缘聚?请问……这里是能保媒么?” 一道悦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戚芸转头一看,一位年轻女子缓缓走进来,她眼中含笑,秋波流转,肤白如脂,娇媚可人。 然而戚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因为她能感知到眼前这位绝色美人,根本不是人。 “抱歉,我不保妖怪的媒。” 戚芸冷淡地拒绝了她。美人没有生气,反而笑道: “老闆娘真有意思,好端端的上门生意不做?未曾听说这天下还有关门拒客的道理啊。” “妖怪的生意我做不了。” 美人走近戚芸,手臂勾住她的脖子,风情万种地在她耳旁道: “为什么?你自己就是妖,却要将其他妖怪拒之门外。” 戚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炸毛似的推开她,心想这世道怎么连狐妖都要来找媒婆了,面上还是勉强堆笑: “我的意思是,你是狐妖,为何不直接去找你的心上人?人类的礼法对你不管用。” 狐妖发出轻笑声,说道:“我的心上人是人类,听说人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找个媒人,这样才好见面。” 戚芸心说那就更不行了,妖怪心,海底针,何况是放浪成名的狐妖,万一她日后哪天吸取精气,把人家榨得精尽人亡,那罪名很可能就得有她这个媒人一份。 她苦着脸说:“姐姐,我不是不能保,是不敢保啊,你这个风险实在太大了。” 狐妖眯着眼睛说:“我对他是一片痴心,又怎会害他?你不必担心。” 戚芸思考了一下,正想说什么,狐妖又靠过来蹭着她的肩膀: “价钱好商量。” “他叫什么?” 戚芸忍着逃跑的冲动问。她此刻欲哭无泪,这个狐妖的修为明显比她高,更可恶的是还胁迫自己,戚芸才不相信刚才那股杀气是不她小心露出来的。 “他叫刘子固。” “刘子固?” 戚芸重复了一遍,脑袋一激灵,原着这个故事里好像确实有两个阿绣,只不过另一个是狐妖所化。 “那……” “我叫黄绣。”狐妖笑着说。 第3章 阿绣(三) “刘子固已经有意中人了,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那种。” 黄绣垂下眼帘,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我知道。实不相瞒,我早就悄悄去看过,姚家那个阿绣对子固无意,子固痴心一片,终是不得回报。如今阿绣拟嫁他人,我只要见子固一面,也许……” 戚芸看她那既委屈又期待的表情,紧咬着唇,眼里隐泛泪光,再加上一往情深的语调,她觉得不给放点什么玫瑰闪光的粉红特效简直是浪费。 “啧。”你们狐妖都喜欢这么做作吗? “行吧,但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我明天再去。” “呃……”黄绣转头看了看外边大白的天,戚芸理直气壮地接道: “猫是夜里活动的,我就喜欢早睡晚起。” 总算送走了狐妖,看着她扭着妩媚多姿的腰消失在视线里,戚芸沉着脸对躲在柜檯后探头探脑的葛雀开口: “刚才躲得挺快嘛。” 葛雀小心翼翼地说:“没办法,那个狐妖比你厉害多了,我可不敢靠近。” 第4页 戚芸展颜一笑:“如果我和她打起来,你要怎么做?” 葛雀犹豫了一下,说:“趁你拖住她的时候逃跑?” “居然只犹豫了一下就说出这种话,你还是人吗?” 葛雀愣愣摇头:“不是啊……” 戚芸手撑下巴表情悲痛:“我忘了。当个小小红娘都要摊上这种事,你说天下那么多爱上人类的妖怪,怎么就她一只特立独行呢?直接拖入洞房不好吗?” “你方才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葛雀拿着扫帚陷入沉思,戚芸又起身说: “真是吃咸鱼还蘸酱油。” “什么意思?” “多此一举!” 次日,戚芸迈着不情愿的步伐一步三蹭,终于到了刘家宅院。 按着门环敲了几下,大约一刻钟后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厮带着探询的目光打量着她。 戚芸笑容灿烂,热情地说明了来意,小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从没见过年纪这么轻的媒人,不免在心里嘀咕两句,转身进门通报了。 很快小厮就重新出现在大门后,对她说:“夫人传话让你进来。” 戚芸跟着小厮一路走到正堂,刘老夫人已经坐在红木椅上等着了。戚芸走近两步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刘夫人,上回您托刘公子舅舅找我说亲,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亲事怕是不成了。” 刘夫人问道:“姑娘贵姓?” “免贵姓戚。” 刘夫人点点头,嘆气说:“戚姑娘。我都数不清劝了他几回,那不成器的还不肯放下,前后也来了几个媒人,他倒好,连画像都不愿看。” 戚芸笑道:“我今日来就是给您报喜的。城西那边有户人家,姓黄,他家女儿单字一个绣,不敢说倾国倾城,可也是楚楚动人,前天刚满二八,娘去的早,她爹正张罗着找个好人家。我一听就想到刘公子,您瞧,我刚从那边过来,立马奔刘家来了。” 刘夫人半信半疑:“那个黄家姑娘,真有你说的那么周正?” “绝无虚言。” “那,她家地有几亩?可是商贾?” 戚芸照着狐妖告诉她的话说:“黄家做的是瓷器生意,原来买卖在涞州,近年才搬到清水城。” 刘夫人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起身对戚芸说: “戚姑娘稍歇一阵,我这就去和子固说说。” 戚芸微笑点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刘家条件还不错,这套宅院不算大,但看得出来是花了大功夫布置的,假山池塘一样不少,雅致又秀丽。 戚芸本来正在喝茶,一抬头却忽然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十分恐怖的东西。 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没有瞳仁,披头散髮,衣衫上血迹斑斑,更可怕的是他的头颅和身体完全分离开来,但又没掉,看上去就像是头虚浮在身体上。 戚芸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但还是被呛到了:“你……咳咳,干嘛现在跑出来?咳咳咳……” 半空中的鬼不好意思地说:“在瓦罐里待着闲得慌,就找你来了。” 戚芸好不容易咳完了,抚着胸口无奈道:“那你也不能跟到这里来啊,光天化日的,也不怕吓死人。刘夫人快出来了,你赶紧躲起来。” “哦。”鬼答应了一声就消失在原地。但那只是在人类眼中消失而已,戚芸看着他像个气球似的缓缓飘到了房樑上。 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刘夫人走了出来,刘子固跟在她身后。 “久等了,戚姑娘。”刘夫人语气温和地笑笑。 “不打紧。”戚芸看向刘子固,长得倒还真不错,是那种姑娘们喜欢的斯文类型。但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沉默不语,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让戚姑娘给你劝劝你吧,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刘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对刘子固说,又转头看了看戚芸。 戚芸连站起身忙行礼道:“刘公子情之所钟,感人至深,只是月老红绳已系,凡人无法撼及,缘悭分浅实则註定啊。如果公子为无岸的红绳折磨自己,似这般萎靡不振,不仅伤神伤身,更伤令堂之心。您看,消瘦的不只是您,还有日夜忧心的刘夫人啊。” 她是不喜欢弯弯绕绕讲这些场面话的,但是目前看来刘子固似乎还挺听他母亲的话,所以先打个亲情牌再说。 刘子固闻言抬头看了看母亲,看到刘夫人眼圈下的阴影和焦急担心的目光似有所感,终于勉强答道: “我眼里已容不下除阿绣以外的任何人。” 戚芸掩嘴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刘公子。能让你一见倾心,想必阿绣是位美人。但我方才提到的黄姑娘却未必比阿绣差,甚至更漂亮一些也说不定。” 她哪儿知道阿绣长什么样,狐妖虽然已经够美,但万一阿绣真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她可就翻车了。但是现在为了让刘子固去见狐妖,也只能先把话放出来了。 见刘子固沉默,戚芸以为他是要拒绝,正想开口,就见刘子固神情犹豫不决地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 有戏。她在心里打了个响指,自信满满地说:“千真万确,黄姑娘花容月貌,见之难忘。刘公子若是不信,可以随我一起去见见黄姑娘。” 第5页 “没有不信姑娘的意思。只是这段时日让母亲担心了,我实在惭愧,如今走一趟,望母亲宽心。”刘子固又朝着刘夫人说道。 戚芸默默转头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动心了,还要做出是安慰母亲的样子,呵,男人。 “嘭!” 近处忽然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刘家母子茫然地四下环顾,只有戚芸皱眉看着滚落在地的人头,那人头滚到她面前一脸的不知所措。 “你怎么回事?”戚芸用眼神询问。 “可能是太久没出来有点不习惯,不小心就把头弄掉了。”面前的人头用眼神回道。 戚芸往大门方向瞥了瞥,示意人头先回酒馆。待在房樑上的无头鬼又缓缓飘下来,捡起地上的人头飘了出去。 戚芸抿嘴,但是刘家两个人在场她也不能做什么奇怪的表情,刘夫人疑惑地说: “刚才是什么声音?” 戚芸淡定道:“可能是耗子吧。不必在意。” “耗子?” “嗯。”戚芸面不改色地站起来,“良缘不等人,刘公子,我们现在就走吧。” 戚芸带着刘子固直奔城西,在一处屋子前停下。刘子固看着略显萧瑟的瓦房有些不确定地问: “就是此处?” 戚芸心说她也不知道那狐妖为什么要选间穷酸的屋子,但还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就是此处。” 戚芸上前叩门,才刚敲了两下门就开了,狐妖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后迎道: “方才一直有预感,果然戚姑娘和刘公子就到了。” 戚芸背对着刘子固对狐妖撅了撅嘴,什么预感,明明是一直在门口等着吧。 但她身后的刘子固却无心在意其他,视线像黏在狐妖身上一般紧紧盯着她。 刘子固此时的举动其实已经失礼了,但狐妖勾唇微微一笑,眼神热情又温柔: “刘公子……” “阿绣?真的是你吗?” “我叫黄绣。公子莫要呆站在那儿了,快进来喝杯茶吧。”狐妖说完又对着戚芸道: “戚姑娘也辛苦了,媒人想必是忙得很,快些回去歇息吧。” 戚芸无语凝噎,没想到这狐妖直接就开始赶人了。 “行。那我先回去了,刘公子您悠着点。”不过看刘子固魂都被勾跑了的样子,怕是王母娘娘显身说话他也听不进去。 戚芸看着狐妖不时向刘子固抛个媚眼,然后引着他往屋内走去,又顺手把门关上了。 “唉。”这算不算害人呢?那个狐妖对他应该是真心的吧?应该不会伤害他……吧…… 戚芸纠结地抓了抓头髮,说白了凭她那点可怜的法力,就算狐妖真想害刘子固,她也阻止不了。 但她真是迫于无奈啊,要是不让刘子固来这里,昨天她指不定已经被狐妖这样那样了。 戚芸感觉自己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小人,一个扒住她的肩膀说: “你这是害了他。” 另一个又跳出来附在她耳旁:“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况且就算你不帮那个狐妖,她还是会接近刘子固的。” 于是她在门外踱来踱去,正烦恼着,面前的地上忽然多了一双脚。戚芸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一张陌生的脸。 第4章 阿绣(四) 她承认看到男人脸的瞬间自己被惊艷了一下,但是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因为那是在她被吓一跳之后感受到的了。 “你是谁?” 眼前这个男人,不,男妖丝毫没有想隐藏自己气息的样子,这熟悉的感觉,毫无疑问又是只狐妖。 “这话似乎应该我问你,姑娘。”他长的就是一张典型的狐妖脸,眼尾上挑,眉目含情,双眼注视着她,只是微扬的嘴角多少流露出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为什么要你问我?这是你家?”戚芸有点奇怪。 没想到他点了点头,“是啊……” 场面一瞬间变得尴尬起来,戚芸摸摸脸:“那你和黄绣……” “我是她兄长。”男人笑道。 原着里狐妖有兄长吗?戚芸更加奇怪,不过看他也不像撒谎的样子。反正自己都能穿越了,多个兄长算什么。于是戚芸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抱歉,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屋子里的人。” “屋里的人。”男人重复了一遍,旋即笑道:“你担心人?” 戚芸点头,看他那不可思议的表情,一只狐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担心很奇怪吗?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世界的妖怪似乎是对人类挺不顾一屑的,只在乎自己享乐。 于是她表情复杂地解释:“当然担心。令妹昨日托我向刘家说亲,嘱咐我务必让刘家公子来见她。虽然黄姑娘对刘公子痴心一片,但万一她情难自禁把刘公子……我实在不好向刘家交代。” 眼前的男人饶有兴趣地听戚芸说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姑娘真是有趣。如此在意人类家事,莫非你也心系刘公子?” 戚芸被弄得颇为无语:“不是,我不喜欢刘公子就不能担心他吗?”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神,她干脆放弃道: 第6页 “因为我善良行不行?我虽然是只妖,但我有一颗善良的心。” 男人被戚芸的话逗笑了,问道:“听你方才所言,你是个媒人?” “是啊。”戚芸往酒馆的方向指了指,“南面集市的小巷里,有一家名叫红缘聚的酒馆,日后不嫌弃可以去坐坐。” 男人一听酒字就来了兴致:“何必改日,烦请姑娘这就带路吧。” 戚芸摆手:“不行,这还有正事呢。” 眼前的狐妖却一脸好笑地看着她:“姑娘,且不说屋里的刘公子会不会出事,你等得了这一回,等得了下一回吗?如果他们要成亲,你难道要一直警惕下去?” “话是这么说……”戚芸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再者说,你是妖怪,本不必在意人类那些规矩,就算刘公子真有不测,按王朝律法也怪不到媒人头上。” 戚芸思考了一下,两手一拍:“有道理。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狐妖有些疑惑地摇头:“没有……” “那是我的良心。”戚芸捂住胸口,语调却很轻快,“我们走吧。” 葛雀在店里等了快两个时辰,戚芸终于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一只妖。 “葛雀,给客官上酒。” 戚芸一边吩咐葛雀一边对狐妖笑着说:“公子随便坐。” 狐妖看了一眼酒馆的招牌,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下,又对戚芸笑道; “敢问姑娘芳名?” “戚芸。” “戚姑娘平日帮人和妖牵线搭桥……” “没有妖怪,只帮人。”戚芸纠正道,她又苦着脸说: “本来是不帮的,迫于无奈,可黄姑娘实在是娇蛮了些,望黄公子回去好好劝劝她。” 戚芸努力换了个委婉的词,一想到这个她就想嘆气。 “她威胁你?” “唉,不能说威胁……”戚芸看着一脸笑意的狐妖,“也就是以命相逼吧。” “好,那她下次再来,我替你出头。” “不必,反正大概也没有下次了。”怎么感觉他好像在憋笑呢。 “那姑娘既是媒人,眼下我有一个钟情之人……” 这时葛雀端酒上来,戚芸给他倒了碗酒,狐妖尝了一口,微微皱眉。 “公子说笑了。喜欢去追求便是,何必问我呢?”她好像才刚说过不帮妖怪吧? “姑娘误会了。我只不过想听听你的意见罢了。” 戚芸点头:“哦。那敢问公子心上人现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狐妖直直地盯着她,那眼神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呃……”戚芸感觉自己脑门上冒出了好几个井号,对着刚认识的姑娘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不愧是狐妖啊。但很遗憾,她的小鹿早撞死了。 “没想到公子这么直接,但是不行哦。”戚芸用同样的眼神回望,“这不是公子的错,虽说容貌是爹娘给的,我这张脸也许是好看了些,但不值得公子留恋。” 不就是不要脸吗,好像谁不会似的。戚芸一本正经地回答,葛雀在一旁啧啧称赞,老闆娘的脸皮果然又厚了。 狐妖笑了出来:“哈哈哈,好久没遇见像姑娘这么有趣的人了。” 戚芸娇羞道:“公子过奖。” 狐妖仰头喝干碗中酒,放下酒碗站起身,对她说: “我还会再来。” “公子慢走不送。”戚芸伸手道。 狐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笑得十分好看:“还有,这酒的味道实在一般。” 戚芸看了看桌上,忍着骂人的冲动笑道:“公子说的是,下次请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不好喝还喝了一坛,也是够厉害的。 然后戚芸转头对葛雀说:“你看那个狐妖,不正不经喝得还多,以后不要学他。” 葛雀歪着脑袋说:“可是他长得好看啊。” “哇你到底是哪边的,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吗?那怎么没见你夸过我?” “你每天照那么多回镜子,还需要别人夸吗?” 戚芸一把掐住他的脸:“没关系,尽情夸吧,不用害羞,我受得住。” 虽然被掐着脸,但并不妨碍葛雀露出嫌弃的表情。 “好了,我要去山里了,下午好好看店。”戚芸放开手说道。 葛雀揉着自己的脸:“知道了……” 戚芸说走就走,拍拍衣服走出酒馆,直奔城后的歧山。 在原身还是只小猫时,就一直在歧山上修炼。岐山面积广大,前后地形复杂,灵气充沛,很多精怪都在歧山修行。 她从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记忆中只有一只猫妖老伯一直照顾她,给她的修炼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虽然老伯脾气不好,但在她眼里如同生父。 原本她不敢去见猫妖老伯,毕竟躯壳内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况且后来又被人类收养。 她记得当初要下山时还和老伯起了争执,她一赌气就偷偷下山来了清水城。 第7页 但是念及猫妖老伯确实是原身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十分亲近的人,她在一年前还是鼓起勇气上山去找了老伯。 幸好老伯并没有对她的性情变化表现出奇怪来,反而认为自己是下了山才变得不一样了,每次一来就要劝她回山。 戚芸离开清水城到了荒无人烟的歧山前,终于可以将猫的特性通通施展出来,身形灵敏地穿梭在繁茂的山林间。 来到一处小溪前,戚芸辨认出老伯栖身的山洞,拨开面前缠绕的藤蔓,踏着潮湿的青苔走了进去。 “猫伯?是我。” 戚芸朝里面喊了一声,洞里漆黑一片,不过对于猫来说算不了什么。 洞穴深处传来一阵响声,戚芸此时已走到最深处,一只巨大的黑猫稳稳地趴着,睁开暗绿的眼睛看着她。 第5章 阿绣(五) “您还是那么精神。” 戚芸微笑看着眼前巨大的黑猫,伸手想去摸它的身体。 啪的一声戚芸的手被甩过来的猫尾巴打开,黑猫开口用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你也还是这么没礼貌,小丫头。” “哎呀才不是没礼貌,是老伯您这个样子实在太让人想摸了。”戚芸对黑猫笑得一脸灿烂。 “我上次说过你不用再到此处来。” 戚芸毫不掩饰地笑道:“嘴上这么说,其实您还是挺高兴的吧。毕竟日復一日地待在这山洞里也很无聊。” “哼。”黑猫把头偏向一边,“这歧山哪一处我不知根知底,早没什么好去的,倒是你跑到到人间和那些无能混沌之徒在一起,还执迷不悟。” 果然又来了。戚芸哭笑不得地说:“您也不必把人贬到这个地步。既然歧山已如此熟悉,何不再去别处看看呢?早些年前您也曾出过山吧。” “我早就对那劳什子事没有兴趣了。” 戚芸嘆了口气,说了个新话题:“对了,老伯,过几日就是妖集,您要不要考虑去一趟看看?” 黑猫眼睛眯了眯:“妖集……你要去参加那个?” “当然,说起来我上回都没有参加。毕竟是妖族最大的盛会,一定会很好玩。” 戚芸换上感慨的表情,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似乎只有还未下山之前参加过妖集。 来到清水城后被人类收养,碍于养母的视线自然无法参加十年才会举办一次的妖集。 虽然对上次妖集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煳,但从留下的感受来说,是非常好玩的经歷。所以她对这次集会还是十分期待的。 黑猫就此沉默了片刻,提醒道:“你最近留心些。” “什么?” “我隐约感觉到,西面有某种不详的气息。像是……魔气……” 戚芸惊讶异常:“魔气?您说真的吗?” 黑猫不满地扫了她一眼:“此事无须质疑。”它顿了顿,又道: “不过,气息非常微弱,也许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戚芸却依然感到诧异,按理来说这一地带根本不可能会有魔族出现,魔族数量稀少,并且大部分栖息于魔渊。 难道是堕魔?不,那更不可能,堕魔的话不可能只有猫伯察觉,歧山附近早就出现异象了。 她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但是猫伯不会骗她,如果真的是魔族,那可就危险了。戚芸有些紧张地问道: “猫伯,如果真的出现魔族该怎么办?” 黑猫微微抬起下颌,尾巴安稳地伏在地上,沉思道: “不用担心,魔气非常微弱,就算它图谋不轨,我也能应付。你只需顾好自己就行。” “嗯。”戚芸点头,稍稍安心了些。猫伯的修为少说千年,远不是自己所能企及,既然他作出了保证,那问题应该不至于严重。 “好了,你回去吧。不要打扰我歇息。”黑猫说话间已经闭上了眼,重新伏下头恢復之前上了年纪的样子。 “好,那我走了,下回给您带点人间特产。” 戚芸语气调皮地说道,果不其然黑猫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说: “你要是敢,我让你连这歧山也进不来。” “开玩笑啦,老人家偶尔也要松松心嘛。”戚芸笑着离开了山洞。 与此同时,西面某处水潭旁,一道浑身漆黑的人影正低头凝视着地面。 地上只有一个浑圆的类似石头的物体,朝上的一面中间有一道裂缝。 人影口中喃喃自语着无法理解的话语,接着左手一挥划开了右手腕,鲜血立刻像山涧溪水般不断滴落在圆形物体上。 滴落的鲜血尽数被吸收,裂缝也渐渐张大,而显现的竟是一片血红,当中还有一条竖着的黑线,简直就像一只缓缓睁开的血眼。 ? 戚芸趴在桌上翻着讲述狐妖与书生之间爱恨纠葛的话本,不时还从手边的一碟花生米中捞出一个放进嘴里。 葛雀依然在打扫店内,他正和地上一块污渍较劲,戚芸转头对他说: “别扫了,反正也没客人。不如过来吃点儿花生米。” “又在看那些话本了。”葛雀看了一眼摆在她面前的书道: “你呀别整天看那种无聊的东西。小心变得跟话本里的人一样蠢。” 第8页 “哦?看来你很有见解啊。” 葛雀挺了挺胸脯:“那当然……” “不过你也别小看这些书,毕竟老百姓都喜欢,写得好可以赚不少银子呢。要不我干脆也去写本书算了,左右都是妖怪和人的套路。” 戚芸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结局狐妖与书生得以白头偕老后把书合上放到一边,然后对葛雀说: “而且,一位伟大的哲学家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话本里的事情肯定也不是凭空虚构的。” 葛雀一脸茫然:“什么叫哲学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戚芸微笑看着门口:“意思是话本里的事马上就要成真了。” 还没等葛雀再问,酒馆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人踏进了店内。 “刘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酒馆了?” 来人正是刘子固,距上次他见到黄绣已经过了三天,这期间戚芸也在关注着那间屋子,不过并无任何异状。 刘子固此时看起来却不是来喝酒的,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愤怒与恐惧参半。 “黄姑娘……她是个妖怪!” 对于他噼头盖脸的一句话戚芸配合地表现出了惊讶: “怎么会?你如何确定?” 刘子固眼神惊慌,开口道:“奉己告诉我的,他说亲眼见到黄……妖怪露出尾巴。” 他现在一想到此节就感到一阵惊惧,要不是奉己昨夜亲眼目睹,惊骇至极地来告诉他,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戚芸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不咸不淡地说:“这只是您僕从的一面之词,将黄姑娘称作妖怪,恐怕有损礼节吧。” 刘子固急忙反驳道:“我也不信,可,可黄姑娘亲口承认了!” “承认了?”戚芸还真没想到这茬,那只狐妖,居然承认了? 第6章 阿绣(六) 刘子固带着微微颤抖的语气说: “她昨夜来和我说……她已经知道奉己发现她是狐妖了,还叫我不要害怕……” 戚芸挑起一边眉毛,这个表情在此时的氛围下可以说是非常不正经,不过刘子固低着头看不见她的样子。她随后问道: “刘公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刘子固抬头看着她,脸上的惊惧还没完全消退,勉强开口道: “请问……” “黄姑娘这几日来待你如何?” 不出所料他的惊惧变成了惊愕,怔愣了一会才回道: “她待我很好。” 戚芸双手一拍,俯视刘子固道:“这不就结了。黄姑娘虽是狐妖,但并未加害于你,反而真心相待,而你却来此处大发牢骚,是否有些不厚道呢?” 不过戚芸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世人对妖始终是慄慄危惧,况且她自己也对那只自称黄绣的狐妖不放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妖向来将享乐之欲奉为圭臬,为提升修为或其他缘由伤害人类也轻而易举。 只是尽管狐妖看起来并不可信,但连着三日都没有做出任何异常举动,如果只是为了吸取精气一类的原因,断然不会拖到现在。 何况刘子固已发觉她的真身,却依然没有伤害或是囚禁他,就算戚芸持怀疑态度,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狐妖也许真的对刘子固有情。 所以,看到刘子固这幅被吓得惊慌失措还想逃离的样子,让戚芸不由得涌起一股怒火。 她和这附近的地精关系都很不错,因此这三天都是寻求了它们的帮助,才能得知狐妖和刘子固相处的大致情形。 明明被狐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如果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他可绝对是大赚一笔。 刘子固听了戚芸的话后先是呆滞,然后慢慢变成有些恼羞成怒的大喊: “你说什么……她可是妖怪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取人性命的妖怪!我就说天底下怎有如此相似之人……” 他怨恨地看向戚芸:“是你让我去见她的!” 戚芸一脸无辜地摇头:“我也不知道黄姑娘居然是妖怪,而且当初刘公子也没回绝嘛,我只是做了媒人该做的事。” 刘子固此时只能瞪大双眼盯着戚芸,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子对妖怪丝毫没有感到畏惧,反而处处露出指责自己的意思。 “你……” 戚芸坐到咬着牙的刘子固对面,保持着友善的微笑说: “那,刘公子要不要来壶酒呢?” 刘子固气愤地盯了她半天,发现戚芸真的没有什么反应后,也只能说一声可恶然后拂袖离去。 “诶,刘公子走了?” 葛雀走到桌旁,拿着刚倒满的酒壶愣住。戚芸拿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是啊。你看他刚才的样子,像不像话本里的人?” 葛雀回道:“嗯,是挺像的。不过可怜了那个狐妖姐姐。” “哟……”戚芸笑着敲了敲他的额头,“这就叫上姐姐了?看不出来你这么自来熟啊。” “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葛雀有点不好意思。 “所以我才说是话本嘛。而且我有预感,今晚你的狐妖姐姐还会再来。” 第9页 无视了葛雀不要寻我开心的抗议,戚芸抬头看了看渐渐西沉的太阳,云被染成如烟如绸的红。 戚芸撑着脸坐在柜檯后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然而细看就会发现她根本没在算帐,只是毫无意义地拨算珠打发时间而已。 “还没来吗,我都快关门了。”她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想。 这时一阵来歷不明的风从门外吹进酒馆,几片枯叶也被风裹挟飘了进来。戚芸精神一振: “终于来了。” 出现在酒馆门口的身影正是三天前来过的美艷狐妖。不同的是,她眉宇间不似之前开朗,反而染上了一丝忧愁。 “是为了刘子固的事吧?”戚芸悠哉地站起身,伸手道: “请坐……” 狐妖坐下后抬头望着戚芸微微一笑,但在戚芸看来却可称得上苦笑: “子固他,来过这儿了。” “是啊,他害怕得很,你不会是亮爪子吓他了吧?”虽然这时候开玩笑很不合时宜,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说,大概对狐妖的威胁还耿耿于怀。 第7章 阿绣(七) 狐妖听出了她的挖苦,却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嘆了口气,道: “你说,他为什么害怕呢?” 戚芸无言,狐妖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夜色将她本就苍白的脸衬得更无血色。 可她依然美得惑人,黛眉杏眼,风情秀貌,想来凡尘男子难抵其姿。她眼中满是失落,自言自语: “明明已经……他怎么就不喜欢?” 戚芸想了想,笑道:“凡人害怕妖怪,是正常的。” 她故意压低声音,“因为妖怪伤人。” “可我并没伤他。” “我知道。但是你当初难道没有想过这般情形吗?而且,刘子固和我说你承认自己是妖,你到底有何用意?” 面对戚芸突然的质问,狐妖看着她苦笑道:“有酒吗?” “不好意思,本店打烊了。”戚芸果断说道。没等狐妖回答她又笑着说,“不过为了你可以破例。”说完还眨了下眼。 狐妖温和地笑了,戚芸才想原来那个魅惑的狐妖也可以有这样温柔的表情。她将视线转移到桌上说: “我当然想过终有一天他会察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昨晚他来问我,我没想那么多就承认了……不,是我想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因为我是妖而改变。” 戚芸给她倒上一杯酒:“显而易见。” 奇怪。戚芸从刚才起就一直这么觉得。以狐妖的表现来看,喜欢刘子固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她为什么这么失落?并不是说失落不对,而是似乎……只有失落。 虽然戚芸没感受过,但她认为被心上人如此厌恶和恐惧,应该是不可能像她这样冷静的。 戚芸没有从她眼里看到丝毫悲哀或伤心的感觉,就好像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被刘子固厌恶这件事。 “那你打算怎么办?”戚芸问,“伤心欲绝要惩罚他吗?还是告诉他你的感情?” 狐妖摇头:“不。我并不想让他怎样,但我会再去找他。” 戚芸想到什么,笑着说:“哎,你兄长知道这事儿吗?” 狐妖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兄长?什么兄长?” 这下轮到戚芸震惊了:“就是你兄长啊!那个狐妖……忘了问他名字了。” 看眼前的狐妖仍是不明就里,戚芸终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给她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个狐妖的样貌: “穿一身黑衣服,很喜欢喝酒,笑起来挺欠揍那个。” 没想到狐妖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声线都有点颤抖起来: “你说……他也是狐妖?” 戚芸对她态度的转换有点摸不着头脑:“总之他不是你兄长对吧,债主?” 虽然想不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骗她,不过想想他那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的脸,顿时也没那么惊讶了。 “这里似乎正说到重要的地方啊。”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戚芸和狐妖同时转头,只不过一个是惊惧,一个是莫名其妙。 那天的男人出现在酒馆,戚芸看着他笑得十分灿烂的脸,不禁怀疑他根本不是刚到。 而本来坐着的狐妖唿地站起来,紧盯着对面的男人,浑身紧绷,那状态简直如临大敌。 男子瞥了一眼狐妖,笑容满面地走近戚芸和她打招唿: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戚姑娘。” “你是哪门子的好久不见啊。”戚芸忍不住吐槽,男人毫不掩饰地朝她轻浮一笑,成功换来戚芸一个白眼。 “上次忘记告知姑娘我的姓名,失礼了。我叫柳易。”柳易微微眯眼,看向一旁警惕的狐妖: “那么,这位姑娘……” 砰,狐妖因后退撞上了桌子,她紧咬下唇没有开口。 戚芸好奇地插入道:“你们俩有什么恩怨吗?她好像很怕你。” 说完她又改口:“不对,应该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柳易还是那副笑脸:“因为你很有趣。” “停,别再说了,我扫扫鸡皮疙瘩。”戚芸扶额。 第10页 “不要紧,我帮你捡起来就是。戚姑娘好像很喜欢这个评价,再说几遍在下都愿意。” “你不要因为自己脸皮厚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好吗?我比你更厚。” 两个人几乎是忽略了狐妖一般你来我往,狐妖看了看状况,决定迅速离开。可惜没走几步就被两人同时叫住: “这就走了?我送你啊。” “姑娘要去哪里?” 狐妖顿时僵住,两秒后她以更快的速度几乎是飞跑着离开了酒馆。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怕你?”戚芸看着狐妖离去的背影问。 “大概是因为拿过我一样东西。”柳易淡淡说道。 “什么东西?”戚芸又补了一句,“别告诉我是你的心。” 只见他拿出一把画着地狱罗剎的扇子唰地打开,然后看着戚芸微笑: “要是戚姑娘不希望的话……” 戚芸打断道:“算了,我也没那么感兴趣,毕竟一个骗子的话不可信。” 柳易立刻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皱眉道:“要是伤到了姑娘的心,那的确是我的不对。只是请姑娘相信我绝无恶意,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小玩笑罢了。” 说着就要拿起桌上的酒杯,却被戚芸抢先拿起,笑道: “这酒实属一般,柳公子不如喝点西北风,清爽又管够。” 柳易也不恼,大方地承认道:“上回权当我不知礼数,还望姑娘莫怪。” 戚芸坐了下来,把杯子里的酒喝了,然后手撑着下巴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柳公子,我觉得咱们还是坦诚一些比较好。你骗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想听听我的真心话吗?” 柳易也笑道:“当然……” “很简单,只有四个字:请你离开。” “那个狐妖大概在几十年前从我这拿了一颗麝弥丹。” “不要装作没听见我的话,柳公子。麝弥丹是什么?” 柳易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奇怪她为什么不知道:“是一种能提高修为的丹药。” 戚芸道:“我这么没见识真是不好意思。所以,她其实是偷了你的东西?” 柳易点头,把扇子合上:“她好像因为这个一直躲着我。其实我本不在乎那些。” 第8章 阿绣(八) 戚芸盯着他看了一会。 不用说,凭她这点儿东西看不出柳易的修为,但那只女狐那么怕他,所以他肯定比那女狐强上许多。 “既然你不在意,为什么要追着她来到这儿?”戚芸一脸不相信。 “你误会了。我这些年四处游歷,只是凑巧经过罢了,并非有意前来。”柳易又笑着说: “不过,我一来此地就发现她也在,就顺便过来瞧瞧。” 原来那天出现在屋外的原因是这个吗,戚芸恍然。四处游歷,真好啊。 其实最初她刚穿过来的时候是迷迷瞪瞪的,记忆潮水般灌输进脑,又身处,那瞬间的迷茫和恐惧她怕是永远也忘不了。 被张媒婆收养后她花了很长时间融入这个时代,后来的后来,戚芸就觉得安安稳稳留在这个酒馆也挺好。但她终究不能做一个真正的妖,还是会对人世烟火有所嚮往。 柳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没想到看见一个姑娘站在那里,口口声声说担心屋里的人,一时兴起就稍微逗弄了她一下。” 戚芸:“呵呵……” “所以,她和那个人类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柳易漫不经心地问道。 戚芸又嘆了口气,见他的酒杯空了,于是给他重新倒了一杯。但是倒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 “我干嘛要给你倒酒。自己来。”然后把酒壶塞到柳易手里说: “她说她会再去找刘子固,那就随她去咯。说到底我也做不了什么。” 柳易没介意戚芸突然的举动,无比自然地接过酒壶,先给她倒完后才往自己的杯里添酒。 戚芸看着杯中酒清透泛着银白的光,脑海中忽地一闪,浮现出刘子固初见狐妖的样子。 他是不是唤了一声阿绣?还有之前来酒馆时似乎喃喃自语“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她现在很想给自己的脑袋来几下,怎么迟钝到现在才想起来,狐妖很有可能就是幻化成了阿绣的模样来接近刘子固啊。戚芸皱了皱眉,一副后悔的样子: “刚才怎么没想到呢,现在人也走了。” 柳易道:“怎么?还有话要问?” 戚芸挠头有点尴尬地说:“是啊,怪我脑子转不过弯。不过那个狐妖也已经走了。”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柳易笑着对她说: “让她回来不就是了。” 戚芸疑惑道:“你说什么……” 她眼看柳易站起身,眼神也变得惊讶起来,“你不会是要去带她回来吧?” 柳易的语气却如探囊取物般:“就当给戚姑娘赔罪了,我去去就回。”说完他已经踏出了店外,几乎瞬间就消失在视线里。 狐妖正坐在窗前,屋内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煤油灯。然而灯火被敞开的窗外吹来的风吹得摇摇欲坠,狐妖也没有添油的意思,妖本来就不似人类那般依赖光芒。 第11页 屋内除她之外空无一人,刘子固想必是那晚就逃回家了。她的眼神是盛满心事的复杂,但很快这眼神就转为惊恐。 “你……” 柳易看着变得十分紧张的狐妖,摺扇遮住了大半张脸,仅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面目狰狞的罗剎在扇上起舞,地狱烈火燃缀其间。狐妖暗自咂舌,这双眼睛无疑是好看极,但在她看来却危险而不定。并非锋芒毕露,却仿佛穿透一切,让人无处可逃。 “别怕,我只是来带你回酒馆的,戚姑娘有话要对你说。”柳易以不急不缓的语调说道: “麝弥丹的事,我不怪你。你也实在没必要如此害怕。”他笑了笑,“只是你当初走得太急,也不跟我打声招唿。” 狐妖看着柳易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恍惚回忆起几十年前。 那时她还流连人间各地,只纵情享乐,笑醉不知几何。但某日遇见了柳易,她并未在意,只当对方是和她一样的享乐之徒。 那时她玩的过火招惹了一只强大的豹妖,正被逼入绝境时是柳易救了她。豹妖毫无还手之力狼狈逃窜,他却只像拂去眼前的尘土一般轻松。 狐妖惊嘆他深不可测,才发现自己甚至看不出他的原型。 她虽感激,却更被柳易强大的力量吸引,所以纯度精炼到她前所未见的麝弥丹也被随手放在一边时,她没能抵过这诱惑。 事后慌忙逃走自不必说,原以为来到这小小的清水城就不会再遇见他,没想到终究是躲不过天意。 狐妖其实不知道柳易的秉性,他确实不会因为一颗麝弥丹耿耿于怀,好比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对于几两银子不会太在意,也许当年她表明意欲柳易会直接送她也说不定。 狐妖这可以说是恩将仇报的行径也没引起他多少波动,柳易一向自诩随性,行动往往由兴趣决定,可能上一刻还在人间悠闲,下一刻就能到深山闭关。总之狐妖看清了现状,于是只能无奈地跟在柳易身后。 戚芸一碟茴香豆才吃到一半,就看到悠哉悠哉晃进来的柳易和他身后生无可恋脸的狐妖。戚芸对狐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只是有点事想和你确认一下,抱歉了。” “什么事?”狐妖漂亮的脸面无表情。 “你和阿绣长得一模一样对吧?”戚芸开门见山地问。 狐妖的表情稍微动摇了,稍作犹豫,还是承认道:“是……” “为什么要扮成阿绣的模样接近刘子固?” 狐妖却紧盯戚芸说:“我没有扮作阿绣的模样。” “哈?难道还是阿绣扮作你不成?”戚芸对这个回答莫名其妙。 狐妖摇头否认。柳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应该是她们两个都扮成了某个人。” 戚芸更奇怪了:“我没听说阿绣是妖啊?你和阿绣……” 狐妖的手微微收紧,放弃般说道:“阿绣是我妹妹。” 第9章 阿绣(九) 戚芸一时间没明白,但努力把聊斋阿绣的故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就恍然了: “她和你前世为姐妹吧。” 狐妖点头,神情间似乎不怎么愿意谈及,但迫于无奈只能如实道来: “我比阿绣早生,但她从小就天资聪颖,样样精于我。我花十年才能掌握的功法,她不用五年便可成,就连最难的化形她也很快领悟了。 妹妹从前爱往人间去,说喜欢那些新奇玩意,还总拉上我一起。 我那时候只是为了陪她,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但她每回都要去那些个吵吵嚷嚷的地儿……” 戚芸开始看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以为她和她妹妹有什么不愉快的过往,但眼见狐妖絮絮叨叨说着她们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才觉得是自己误会了。 戚芸其实是挺有耐心的,不过一旁的柳易就没她这样的心态了,啪一声合上扇子把狐妖吓一跳,然后笑眯眯道: “说重点……” 果然还是在介意几十年前那事吧。戚芸和狐妖此时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同一句话。狐妖没敢和他对视,继续说道: “有一回我和妹妹在垌州遇见一位美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即使见过许多美貌的妖怪,却都不能与之相比,于是我们从此就按照她的模样来化形。 但我始终功力浅薄,化来化去总不得神韵。阿绣就不同,我们俩是一样的相貌,可每个人都说阿绣更漂亮。” 戚芸这时才看着狐妖脸上些许不甘与失落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 “原来你不是因为刘子固伤心,而是因为这个啊。”难怪之前觉得她有点奇怪,看来狐妖并没有真正爱上刘子固,至少在她心中得到认可这件事比被厌恶更重要。 狐妖张了张嘴似乎想否认,但似乎又认为没有必要,于是转而苦笑道: “我连阿绣转世也比不上。” 月辉静而柔和地洒落酒馆门口,狐妖发呆似的凝视这片白光,却不知道此时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注视着月亮。 “少爷,别在外面呆着了,进来喝口粥吧。夫人专门让人给你热的。” 刘子固对身后僕从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紧紧盯着镰刀状的月亮。 第12页 今夜天上没有云,所以月亮的轮廓分外清晰,但他的眼神并不像是欣赏,而是心事重重地发着愁。 他脑海里反覆迴旋的是昨晚那人告诉自己的话:“狐妖接近你必是不怀好意,不要放过她。” 那个自称除妖师的男人一脸凝重,语气严肃。刘子固原本不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可对方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追着妖气来到这里,并问他是不是跟妖怪接触过,他禁不住就有些慌了。 他记得自己急忙点头并询问应该如何是好,男人就拿出一个小瓷瓶,告诉他狐妖一定还会来,让他到时见机行事,将瓶中的东西给狐妖喝下。 真的会来吗? 刘子固暗暗握紧手中的瓷瓶,他偷偷看过,里面只有一点液体,无色无味,除妖师说喝下这个狐妖就定不能再害人了。 但他现在想的却不是如何达到目的,反而眼前不断浮现出那日初见狐妖的情景。 美人迎面走来,尽管那份惊讶盖过了惊艷,他那时真以为见到了阿绣。 百般不解之下跟着她进了屋,她自称黄绣,几天前行经此处,无意中看见自己,第一眼便十分仰慕,后来经过打听得知姓名,但她自幼家教严格,不敢告诉爹娘,又苦于没有机会互诉衷肠,所以才隐瞒家里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刘公子……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但今日能与公子相见,即便被爹娘教训也值得。” 黄姑娘盈满羞涩的双眼注视着他,眉目含情,语调羞涩还带着欣喜,顿时让刘子固有些难以自持。 “姑娘不必为我做到如此程度。” 刘子固沉浸在美人温柔的目光中,连她的话也不去细想。 其实他也惊异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但看她反应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他想也许是天意,自己得不到阿绣,却有一个别无二致的美人找上门来。 即使事后他十分懊悔,但当时的他完全被狐妖所惑,更没有想过眼前的美人居然是妖,当然无法辨别,刘子固如此安慰自己。 第10章 阿绣(十) 不管那妖怪有什么目的,只要喝下这东西,想必一切都会结束。刘子固这么想着。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 明明双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狐妖的脸。 她迎接自己时含羞带怯的目光,她为自己泡茶时肩头散落的秀髮,她与自己打趣时掩面而笑的弯眉……其实歷歷在目。 归根结底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而他现在却要害了她吗? 不,不对。刘子固摇头,妖就是妖,这是她如何做表面功夫都不能抹去的事实,更何况她自己都认了。刘子固没想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承认得那么爽快? 他小心翼翼甚至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出那个问题时,她仅仅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点头道: “是……” 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今早天气不错。他当时一定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从有些僵住的脸上勉强扯出笑容: “是在跟我说笑吧?” 狐妖也笑了,笑得柔情似水,而他只觉得嵴背发冷: “我是妖怪,这次没有开玩笑哦,刘公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啰嗦,抬眼瞧见圆月已被不知何处飘荡而来的云层遮住。院内昨夜还未开的芙蓉悄然绽放,嫣红夺目,然而他已经无心观赏。 一阵凉风从夜里吹来,刘子固被其中裹挟的寒意吹得有些发冷,刚想让奉己给他拿件衣服,才张嘴就顿住了。 “刘公子,莫非是特意在此处等我?” 狐妖悦耳的声音传来,刘子固睁大双眼,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狐妖灵动的眼眸一如既往地含笑,见刘子固愣住不动,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怎么?见到我就这么开心吗?” 刘子固扯着嘴角道:“黄……姑娘。进屋坐坐吧。” 两人坐下后刘子固准备拿起茶壶倒茶,狐妖接过茶壶笑道:“我来吧……” 狐妖装作没瞧见方才她的手碰到刘子固时他表情微微一变后立刻收回的手,率先开口道: “别害怕,刘公子。我从未有过半分想害你的念头,现在亦是如此。只是你们人可真胆小,妖又不是魔,何必避之如虎。” 刘子固没有说话,狐妖也不看他,自顾说道:“如果我不是妖,刘公子可会真心相待?” “呃……”刘子固想不出该怎么答,干脆就继续沉默,但眼睛忍不住狐妖那边瞥了瞥,正好撞见她的视线,她这次没有再笑,而是直勾勾盯着自己: “依刘公子看,我和阿绣哪个更漂亮?” 其实狐妖就只是认真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而已,但在刘子固看来却是凛然的威胁,惊得他后背又出了一阵冷汗,自认无法再沉默下去,于是他咬了咬唇道: “黄姑娘……天生丽质,阿绣不过凡人,自然不能与姑娘相提并论。” “骗人……” 狐妖迅速而毫无情感的否认让刘子固低头不敢再看她,手在桌下绞得生疼。 “我开玩笑的。”下一秒狐妖又展露笑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见刘子固仍低着头,于是打趣道: 第13页 “刘公子,怎么如此拘谨?我记得前两天你可热情得很。” 刘子固慢慢抬起头,脸上不见半点方才惊惧的神色,眼神阴骛: “可惜你是妖。” “什么?”狐妖还没来得及细问他这话的意思,忽然胸口一痛,紧接着浑身仿佛火烧般灼热难忍,她惊恐万状:“茶里放了什么……” 话没说完便喉头一紧,咳出一口鲜血。刘子固看着狐妖痛苦的模样本想摆出一副冷眼相待的样子,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也一阵发软。 我杀人了? “做得好!” 嘭地一声门被一脚踢开,一个穿着斗篷的男人出现在门口,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着,眼里的兴奋简直快要溢出来。 “除妖师?”刘子固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除妖师走到他身旁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这种妖怪不必手下留情,做得好。” 狐妖已经站立不住,忍着钻心的剧痛对面前的男人喊道:“别唬人了,你根本不是什么除妖师!” …… 戚芸把掉在地上的头捡起来递给在空中飘飘忽忽的鬼:“你这个头也太容易掉了,没有什么办法能固定一下吗?” 披头散髮的鬼把头往脖子上方按了按,咧着沾血的嘴笑道:“从瓦罐里出来就这样了,可能确实太久没动了,有点儿不稳。” “说起这个,我都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随便在别人跟前晃,你灵力那么弱万一忽然现形怎么办。” 鬼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戚姑娘,这位是?”旁边的柳易十分悠然地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鬼。 “哦,他就是我以前路过刑场的时候碰到的一个冤死鬼。”戚芸重新去装了一碟子花生米,“估计是怨气太重,没去投胎,结果变成鬼反倒忘了生前的事,知道我能看到他就来缠着我。我见他没什么威胁,就带回来让他先住瓦罐里头。” 柳易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了一遍冤死鬼,鬼被他的视线吓得惴惴不安,飘过来躲在戚芸身后。 “你还要在这待多久啊?我要关门了。”戚芸看着把手伸向她的花生米的柳易说。 “我可没见过哪家酒馆门关得这么早。何况你这店里只有我一位客人,晚些关也不打紧。”柳易微笑着拿起空空的酒壶: “没酒了……” 戚芸用手撑着下巴道:“那个狐妖现在应该已经跟刘子固在一起了吧。” 柳易看着她说:“怎么又提起她,这件事你就这么上心?” 戚芸嘆了口气,扭头想喊葛雀再拿坛酒来,结果发现他趴在柜檯上睡得正香。她只能起身准备自己去酒窖: “倒也不是上心,就是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说完又自己吐槽:“我怎么说了这么老土的台词。” 戚芸朝酒窖的方向走了两步,心中萦绕的那股预感却始终挥之不去,最后她还是转身对柳易道: “我还是去看看吧。” “等等。”柳易也站了起来,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我和你一起。那个方向……不太对劲。” 第11章 阿绣(十一) 刘子固被男人拍了两下肩膀,竟然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男人嗤笑一声,对他这副怂样十分不屑。 接着男人来到已经支撑不住倒地的狐妖面前,慢慢蹲下,漆黑的双瞳竟收缩成针般粗细,咧开的嘴角下两颗尖牙锐利得不像人类。 “你……想干什么……”虚汗顺着脸颊滴落,狐妖疼痛难忍,她只能拼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她根本想不到面前这只蛇妖是什么来头,又怎么会和刘子固有关系。 “嘿嘿。小狐狸,要怪就怪你惹了不该惹的人。”穿着斗篷的蛇妖嘿嘿怪笑,表情张狂而轻蔑,犹如在看猎人手中的兔子。 但狐妖没办法回答,她已经直觉恐怕这回性命不保。然而蛇妖并没期待狐妖能回话,他盯着狐妖的脸,似乎对她恐惧的神色感到十分满意: “五十年前,你在郗州偷了一个妖怪的行囊,没忘吧?” 难道是……豹妖? 狐妖的惊惧立刻放至最大。她怎么可能忘记,就是那只豹妖,让她遇见了柳易。 这蛇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他是为了豹妖而来?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这些问题她无法问出口,也来不及问出口,蛇妖阴冷的眼神成为倒映在她瞳孔中最后的影像。 刘子固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手勐然一扬,仅一瞬间,刺破皮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醒目的血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半张着嘴,喉咙像被掐住般干涩无比,身体仿佛被钉于柱上的极刑犯一般无法动弹。 他很想移开目光,不去看蛇妖丧心病狂的笑容,他怕得要死。 但是他立刻发现自己做不到,甚至连嘴唇也开始颤抖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翻来覆去只剩一句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怎么回事!” 从门口传来其他的声音,刘子固终于可以扭动脑袋去看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 第14页 戚芸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界。她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直接地面对过这样令人恐惧的场景。前不久还在对话的狐妖现在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旁边还蹲着邪笑的兇手。 哪怕是成了妖怪,她内心终究还是个普通人,戚芸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撞上了身后的柳易。 她回过头想说什么,却见柳易一脸复杂地望着自己,轻声安慰道:“别怕……” 她看起来很害怕吗? “哼。居然还有人来搅和。”蛇妖收敛了笑容,站起来打量着戚芸和柳易: “你们跟这狐狸有关系?” “她是我的客人。”戚芸用力掐着掌心让自己恢復平静,直视蛇妖的双眼。蛇妖那双瞳孔阴森诡异,但对她来说比狐妖的尸体好多了。 “客人?”蛇妖愣了一下开始哈哈大笑:“怎么,她也欠你东西了?还是说你是来看她怎么死的?” “为什么要杀她?” 柳易脸上毫无波澜,代戚芸问了这个问题。 “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枉她为妖这么多年,却不明白这个道理,真是愚蠢。”蛇妖猖狂地笑着,“本来我只想再杀掉那边那个更蠢的人类,但现在不得不多费些力气了。” 刘子固闻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而蛇妖看来没有多费口舌的打算,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他面前,一掌朝天灵盖噼去。这一掌若是打中,刘子固必定脑浆迸裂,横尸当场。 “住手!” 戚芸下意识喊道。刘子固虽然人渣,但身为一个接受过教育有着正常三观的前人类,她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面前。 “嗯?” 蛇妖迅速收手,盯着柳易道:“你是在阻止我?” “是啊。”柳易的语气十分轻松,“我看戚姑娘似乎不喜欢见人死掉,所以就稍微阻止了一下。” “谢谢。”戚芸回头真心地道谢,要是又看到刘子固死亡的惨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得住。 “你到底和她有什么恩怨?为什么非得杀了她不可?” 蛇妖咧开嘴,显然不想回答戚芸的问题:“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而且……” 戚芸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蛇妖的身影瞬间袭至眼前,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们太碍事了。” 第12章 阿绣(完) 就在戚芸以为躲闪不及时,一只手臂从身后揽了她,再往后一拉,她就顺势撞进了柳易怀里。 在揽住戚芸的同时他只用另一只手轻轻一挡,看起来根本没使力,但蛇妖的攻击便立即被化解,还逼得他稍稍退了一步。 “还有点本事。” 蛇妖冷哼,狠狠瞪着柳易来掩饰内心的焦躁与震惊。之前他明明看出柳易顶多只有几百年的修为,因此根本不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刚才那一下非但化解了他的招数,而且硬生生将他逼退一步。刚才若不是自己及时用灵力抵挡,可就不仅仅是后退几步的问题了。 那个狐狸隐藏了修为。蛇妖不敢再贸然出手,他尽全力想看穿柳易的实力,然而都是白费。 这只能表明一个问题,要么是对方比自己强上太多,要么是对方手里有可以隐藏修为一类的丹药。 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虽然他不愿意承认。 蛇妖不是热血上涌的战斗狂,他很明白面对强敌不可过多纠缠的道理,但他仍抱有一丝侥倖: “哼。这个看你怎么接。” 蛇妖从袖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符纸,极迅速地割破了手指,用淌血的手指捏住符纸,然后向上一抛,符纸立刻化为数只黑色蝙蝠,集体发出尖锐的叫声向戚芸二人扑来。 而柳易眼皮都没抬,打开摺扇晃了晃,蝙蝠就像被定住一般,刚才还挥舞着的翅膀顿时变得僵直,然后哗啦一下掉落在地。 “什……” 蛇妖这回是真的被震到了,他咬牙嘁了一声,终于决定走为上计。只见蛇妖又朝他们扔出一样东西,想趁他们分神的瞬间逃走。 然而他才刚逃到门口,就被一股力量扯住了衣服。 “啊!”蛇妖回头,柳易微笑的脸就在身后:“想去哪?” 蛇妖惊出一身冷汗。仅对视一眼,他就听见自己脑中警铃大作: 绝不能跟他对上。 嘭,柳易手中只剩一件衣服,蛇妖作出了他所能作出的最快反应,直接变回原型逃走了。 “逃了……” 柳易丢下那件衣服,给了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转向戚芸: “戚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你……” 戚芸摇头,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她不敢看地上那滩血红,把视线移到呆若木鸡的刘子固身上。 刘子固从刚才起就一副三魂没了七魄的样子,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 连瘫坐的姿势都没变过。戚芸对他这种情况感到有些头疼,虽说就算他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也未必有人相信,但看他这幅模样今后能不能正常生活恐怕都是个问题。 说起来他也算无辜,要不是被狐妖看上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情了。说到狐妖…… 第15页 戚芸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些。萍水相逢的一只美艷狐妖,戚芸不能说她是一只好妖,至少从柳易和蛇妖嘴里听不出来,并且还威胁过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黄绣是不是狐妖的真名,也许只是临时编造的一个名字罢了。 但狐妖并没有在她面前做过什么恶行,更何况现在惨死眼前,戚芸一时无法释怀。 “你先出去吧,残局我来处理。” 柳易在低着头的戚芸身旁道。戚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停了一会,抬头说: “我和你一起吧。这件事毕竟和我有关。” 葛雀迷迷煳煳睡了好半天,被夜晚的寒气冷醒,睁开眼一看店内空无一人。 “老闆娘呢?” 他揉揉眼睛,慢慢清醒过来。酒馆的门大敞着,刚才还在店内的戚芸和柳易却不见踪影,难道她已经去休息了? 但是戚芸不可能不把门关好就出去,而且还没让他到屋里去睡。正在葛雀疑惑的时候,门口终于又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老闆娘?你去哪儿了?” 戚芸对迎上来的葛雀笑了笑:“就是出去转了一圈而已。” “转了一圈。”葛雀不是很信,“这么晚了出去转什么?而且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戚芸转身对柳易道:“多谢柳公子相送。夜已深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柳易看了看她的脸色,微笑点头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来喝酒。” 戚芸目送柳易消失在视线里,转身跨进店内,关上了酒馆大门。 “真的没事吗?” “当然。去睡吧。”戚芸笑得十分平静,催着葛雀去睡,然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躺下。 然而那血腥的一幕带来的冲击力对她来说显然不小,戚芸翻来覆去躺了许久都无法入睡。 “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她轻声责备自己。是不是还没有做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准备呢? 既然是妖鬼精怪遍地的世界,这样的情况一定还会出现,自己不能一直以普通人的心态过下去。 蛇妖邪笑的脸仿佛划纸般划开妖与人的界限,她第一次有了妖的实感。 就这样在辗转难眠中度过一夜,第二天戚芸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睡得挺好啊。”戚芸看着伸懒腰的葛雀说。 “哇,老闆娘,你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葛雀刚想回答,结果一抬头就被戚芸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也不是一晚没睡,大概睡了半个时辰吧。”戚芸转身走向酒馆门口: “行了,开门了。” “戚姑娘……” “嗯?!”戚芸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就见柳易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 “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柳易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对戚芸展开一个笑容:“刚到……” “这么早来做什么。”戚芸把门推开,从柜檯后面拿出抹布开始擦桌椅。 柳易微笑着指指天上:“戚姑娘,现在可已经巳时了。你莫不是睡到现在?” 戚芸放下抹布叉腰道:“对,那又怎样?” “女子好像应当勤快些。”柳易慢悠悠踱进店里,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上酒……” 戚芸却笑道:“你路上打死了个卖盐的?” 柳易疑惑道:“什么意思?” 葛雀来摆上了酒杯,戚芸接过酒壶把酒杯倒满,然后啪地放到柳易面前: “我看你闲(咸)得慌。” 葛雀挠挠头道:“老闆娘你这些奇怪的比方还真多。” 戚芸笑着拍拍葛雀的肩膀:“昨天让你去打扫酒窖你扫了吗?” 葛雀只好乖乖拿起扫帚准备去酒窖:“但你昨天没叫我呀……” “你不是云游四方吗?还要在这小小的清水城待多久?” 柳易悠然拿起酒杯:“戚姑娘很希望我走?” “你可以带点儿本店的酒再走。”戚芸微笑。 于是柳易又做伤心状:“我本以为戚姑娘对我是依依不捨。” 戚芸看都不看他:“我本以为你的脸皮不能更厚了。”顿了顿,戚芸又说: “昨天真是谢谢你了。” 柳易没想到她会突然道谢,愣了一下,眼里笑意更浓: “昨天已经道过谢,就无需再提了。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又是举手之劳啊。戚芸也笑,然后看着他说:“不管怎样,我记下了。今天这酒我请了。” 今天的太阳格外耀眼,正值盛夏,门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声,倒是衬出一种悠闲感来。 不过悠闲的同时热气也扑面而来,尽管酒馆门窗都已打开,空气中仍是有些燥热。 “你热不热?” 对上柳易莫名其妙的表情,戚芸尴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她刚刚没话找话,却忘了妖是可以通过灵气调节周身温度的,只是调节的限度有所不同罢了。 柳易的神色却认真了一些:“那个蛇妖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第16页 戚芸脸色一沉:“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想应该是魔修一类的妖怪。” “魔修……确实有可能。”虽然仍有牴触,但她还是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 他们进门时看到的蛇妖似乎是想要挖出狐妖的内丹。妖类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炼,一般会在胸口处形成内丹,那是修为的凝结。一旦内丹受损,轻则修为骤降,重则命丧黄泉。 妖类虽不似人类那般崇尚成仙,但也不会追求魔道。这是因为魔道千难万险不说,稍有不慎便可能失控,从而不得好死。成魔者要不是本身业障太多,要不就是修炼上了歪道导致走火入魔。 但是修行不易,便总有妖想走捷径,譬如昨夜的蛇妖,取其他妖类的内丹再通过一些邪术来提升修为。选择这样的方法,最后几乎必定会走上不归途。 “万一那蛇妖再来灭口……” 柳易故意将语气放缓,一副要吓人的样子:“到时候戚姑娘可就危险了。” 戚芸其实也很无奈,自己只有两百年修为,这点实力在妖界根本不够看。她愁眉苦脸道: “我知道。你说我这算不算倒霉啊,先被狐妖威胁,又碰上个蛇妖,还一个比一个厉害。” “所以,戚姑娘不求我帮你一把?” 戚芸看着笑盈盈的柳易一脸震惊:“你居然让一个姑娘求你保护?你还是个男人吗?” 第13章 婴宁(一) 柳易佯装要走:“既然戚姑娘不需要,那在下就告辞了。” “等等……” 柳易回头,见戚芸笑得一脸灿烂:“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打得过那个兇恶的蛇妖呢?所以还得麻烦法力高强的柳公子您。” 戚芸虽然很是无奈,但柳易说的没错,要是蛇妖来取她性命,凭她一个肯定只有被杀的份。既然柳易有这个意思,那顺着他说点好话也没什么。 柳易笑着点点头:“戚姑娘的请求在下当然不会拒绝。” “呃……” “但是在下的住处还没有着落。”柳易又做出苦恼的表情。 “我这是酒馆不是客栈。” 戚芸满头黑线地回道。不过他的住处的确是个问题,只能带他去附近的客栈开个房间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费用她就心疼,这两年来生意一直不怎么样,本来就是勉强维持,现在还要额外花钱,她都好长一段时间没买过新衣服了…… 戚芸不禁越想越难过,柳易看到她那副明显在心疼钱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戚姑娘不必如此忧愁。” “你懂什么……”戚芸语气悲伤,“银子不是万能的,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能的。这事只能麻烦你尽快解决,否则我就要万万不能了。” 柳易打开扇子,地狱罗剎狰狞晃眼:“不用担心,我已经看中一处好地方。姑娘随我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戚芸跟着他来到街上,看着眼前装饰豪华的楼宇,不可置信道。这里当然好了,这可是清水城最豪华的客栈舒云居,一晚少说一块碎银。 她扭头看了看柳易,对方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不过戚芸想想也是,单看他那一身衣服,虽然款式并不张扬,但面料做工绝不像便宜货,自然在住处这方面也不会亏待自己。 “戚姑娘不会以为在下要让你来出银子吧?这点你大可放心,不会让姑娘破费的。” 我觉得你还真有可能。虽然这么想,但戚芸还是笑道: “那就好……” 街上熙熙攘攘,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远的茶楼里坐满了人,台上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戚芸四下看了看,发现旁边正好有一家糕饼铺,就跟柳易说: “我去买点桂花糕,你要吃吗?” 柳易摇摇头,戚芸见状就自己去买了几块,想起葛雀爱吃合欢酥,顺便也买了点。 “过两天就是妖集的日子,你会去吗?” 路上戚芸想起这事,随口问道。柳易摇摇扇子,上面奇特的图案一路上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 “戚姑娘会去吗?” 戚芸就知道他会反问,答道:“嗯。本来想去的,但是要先解决蛇妖的事吧。” 柳易微笑:“想去便去。有我在,担心那些干什么。” 略微一顿,“那我先谢谢你了。”戚芸道谢,柳易看样子是还愿意陪她去妖集,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欠了他好几个人情。 接着她和柳易一起去舒云居,柳易财大气粗地直接要了一间天字号,戚芸又是一阵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如此阔绰啊。 回到酒馆,葛雀已经打扫完酒窖,正勤勤恳恳地擦着窗户。戚芸往柜檯后一坐,把刚才买的糕点放下然后招唿葛雀: “吃点心了。” 葛雀闻言开心地停下手头的活来吃糕点。戚芸打了一下他迫不及待伸过来的手: “说过多少次了,先洗手再吃东西。” 于是葛雀只好先去把手洗一遍再来。他拿着合欢酥问: “柳公子已经走了吗?” 第17页 “他说清水城景色秀丽,民风淳朴,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戚芸眼也不眨地说。 “他是不是看上老闆娘你了?” “你话题跳的有点快啊。”戚芸差点被桂花糕呛到: “何以见得?” “柳公子都来找你几回了,每次见你都笑得那么开心,况且你长得又漂亮。” 戚芸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嚯,想不到你还挺诚实的。不过柳公子可不是见到我才笑得那么开心,他见谁都一样。” “是吗?”葛雀摸着脑门说。 “当然。还有小孩子不要老是想什么情情爱爱的,少看点话本。” “你还好意思说我。” “嗯?” “我什么都没说。”葛雀马上捂嘴。 ? 接下来的两天柳易还是每天都来酒馆坐坐,然后喝上几壶。 戚芸担心的事也一直没有发生,提着心过了几天后她期待的妖集终于来临了。 妖集在离清水城三座山的谩临城举行,谩临城内有一块废弃的土地,灵气充沛,但土地贫瘠,因此百年间人迹罕至,便被妖怪们选做妖集的地点。 戚芸和葛雀从中午就关了门准备动身,结果等了一个时辰才看见柳易不不疾不徐的身影。 “抱歉,有事耽搁了一下。” “没关系,我们走吧。”因为妖集的缘故,戚芸心情都变好了不少,对于柳易不守时的表现也没有抱怨。 三人来到谩临城内,此时日已西斜,各地的妖怪们都陆续赶来,准备参加妖类最大的集会。妖集的地方已经聚集了许多妖类,脸上都是相同的兴奋与蠢蠢欲动。 “妖集啊,还真怀念。” 柳易打开摺扇,感慨道。戚芸问:“你很久没来过了么?” “是啊。” 在这个晚上,妖怪们会举办各种活动和游戏,其热闹程度不亚于人类的灯会庙会一类。 戚芸看到有些妖怪已经开始拿出各种灵草灵果叫卖了,她好奇地想凑过去看看,对葛雀和柳易说了一声,但刚走了两步就撞上一个人。 “啊,你没事吧?”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戚芸看向撞到自己的妖怪,一张明媚可爱的脸映入眼帘。她头上冒着两个尖尖的狐耳。 又是狐狸?戚芸脑子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微笑着摆摆手: “我没事……” “没事就好。”狐妖开心地笑了,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真是可爱的女孩子。这是戚芸的第二个想法。她对眼前的狐妖莫名有好感,于是问道: “你叫什么?” “哦,我叫婴宁。”狐妖笑得十分灿烂。 第14章 婴宁(二) “婴宁?” 戚芸一惊,立刻就在脑海中搜索,终于和记忆中的婴宁对上了。 我怎么又碰见聊斋里的人物了。难道是有什么规律吗?不会又有什么事要发生吧? 戚芸一边心存疑虑一边和婴宁打招唿:“我叫戚芸。” “戚姐姐。”婴宁非常自然地叫她姐姐,戚芸笑着应下,在心里感嘆她的自来熟。 不过原着中婴宁就是天性纯良憨厚的女孩,当然最大的特点就是她无时不刻展现的笑容。 婴宁顶着头上两个毛茸茸的狐耳,笑容像桃花般明媚动人,也很有感染力,反正戚芸是被她感染得心情又变好了一点。 “戚姐姐,这两位是?” “哦,他叫葛雀,是只麻雀精。”戚芸给婴宁介绍,葛雀对婴宁报以友好的微笑,婴宁给他回了个更大的笑容: “葛雀弟弟。” 葛雀一时无法承受这种热情,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位是柳易,跟你一样是狐妖。” “柳哥哥……” 柳易点点头,婴宁却对他的摺扇产生了兴趣:“柳哥哥,你的扇子上为什么画着这种图案啊?” “因为这正是在下的内心写照。”柳易笑眯眯地回答。 婴宁歪头表示无法理解,然后被戚芸揽着肩膀解释道: “那个哥哥有点奇怪,不用管他。” “戚姑娘,在下能听见。” “我们去那边看看。”戚芸忽略掉柳易,拉着婴宁往卖灵草的方向去。 “你一个人来妖集吗?” 戚芸问身旁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这副天真的模样,总让人感觉有点不放心。 “不是,我和娘亲一起来的。”婴宁眨着眼睛回答。 “那你娘在哪儿?” “刚来的时候我想到处看看,就走到了这里,然后就看不见娘亲了。” 这不就是走散了吗!为什么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啊! “那你不去找找你娘亲吗?” 婴宁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戚芸,让她想责备的心立刻烟消云散: “可是我刚才找过了,找不到。” 那你倒是紧张一点啊! 戚芸长出一口气,回头跟柳易对视一眼,柳易满脸写着不关我事,她又去看葛雀,好在葛雀还算善良: 第18页 “要不我们帮她找找娘亲吧。” 其实戚芸也觉得这件事有点麻烦,但她隐约觉得自己不能置之不理,一个是因为对婴宁很有好感,一个是也许是命运的莫名感受。 “你在哪里和娘亲分开的?” “那边。”婴宁指指右边。现在陆续来参加妖集的妖怪越来越多,一开始还只是妖来妖往,现在已经有点妖潮涌动的意思。 妖一多各种活动也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妖怪们都在寻找或自己组织感兴趣的游戏,譬如投壶这种由来人间的,或是被称为妖斗的简单粗暴的游戏。 这样一看和人间的集会似乎没有太大差别,除了各色妖怪们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本身,都以最真实的面貌示人,有些甚至直接化为原型来活动。 戚芸正带着婴宁往右边走,问了她娘亲的衣着相貌,边走边找着。 这时原本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柳易出声道:“戚姑娘,我在下看见一个熟人,要前去问候,暂且失陪。” 戚芸顺着柳易的目光看去,有许多妖怪聚在一起,不知道他口中的熟人是谁。她点头表示明白后柳易就离开了。 看了半天依然没有见到婴宁的娘亲,连戚芸都开始着急了: “婴宁,你娘亲会不会在原地等你去找她?” 婴宁摇头:“不知道……” 戚芸安慰道:“没关系,一定可以找到的。” “找不到娘亲是不是不能回家了?娘亲是不是回不来了?”说着婴宁就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来。 你这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了吧?戚芸一时语塞,随即再次安抚婴宁: “不要着急,你不会回不了家的。我们会帮你找到娘亲。” 葛雀也在一旁安慰:“是啊,不会回不了家的,最多只是娘亲回不来而已。” “呜呜……”婴宁终于哭了出来。 “你故意的?”戚芸看向葛雀,给他头上敲了个暴栗。 “我不是,我没有……”葛雀捂着脑袋一脸无辜。 不知不觉带着婴宁走了大半圈,戚芸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凉亭,便对婴宁说: “我们休息一会再找吧。” “嗯……” 三个人在凉亭里坐下休息。葛雀看见不远处有妖怪在玩移圈的游戏,想去凑个热闹。 移圈就是准备几个木头做的空碗,然后用法术移动,在前面的圈里放几只移动灵敏的虫精,能让木碗套住虫精即为获胜。 其实这个和人间的套圈游戏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套的东西和方法不同而已。 看着葛雀兴致勃勃地朝那边跑去,戚芸忽然有点失落,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呢。 “戚姐姐,要不我不找娘亲了,你去和葛雀弟弟玩吧。”婴宁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仰头道。 “傻孩子,玩哪有你娘亲重要。”戚芸感动地摸了摸婴宁头顶,结果发现狐耳的手感很不错,于是又多摸了几下。 但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想想怎么找能更快一些。 就在戚芸思考的时候,一道视线让她绷直了身体。 谁? 这股视线阴冷狠戾,仿佛利刃直噼而下,让戚芸立即紧张起来。她环顾四周,各类妖怪的身影混杂在一起,无法判断有没有可疑的妖。 不对! 就在前方,一只兔妖身后,戚芸又见到了那双令她无法忘却的眼睛。瞳孔缩成针尖粗细,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戚芸噌地站起身,把坐在她身旁的婴宁吓了一跳: “怎么了,戚姐姐?” “走。” “不休息了吗?” “快走!” 戚芸拉起婴宁的手,婴宁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慌张起来,但还是跟着站起来。 怎么回事,蛇妖怎么会在这里……不,这是妖集,他会出现很正常,是自己放松警惕了。这里这么多妖怪,也许还有逃走的可能……柳易呢?柳易在哪儿? 戚芸只恨自己疏忽大意,居然就这么和柳易分开了。恐怕蛇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自己,只等柳易不在的机会。 她一边带着婴宁在人群中不断穿行,试图甩掉蛇妖,一边懊恼地寻找柳易的身影。 那股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黏在背后,像块牛皮糖似的甩不掉。 戚芸咬牙狠狠地啧了一声,这样下去被抓住只是迟早的事,看来不能光指望柳易了。 第15章 婴宁(三) 还在身后。 那视线还在身后。 戚芸拉着婴宁在妖类中穿行,偶尔不小心撞到了谁也无心道歉。 难道今天要连累婴宁?戚芸咬牙,实在不行只能用那个了,但她没法保住婴宁。 嗯? 戚芸愣住,突然停下脚步。 那视线……消失了?她回头张望,没有看到那双阴冷的瞳孔,刚才还让她如芒在背的视线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真的没了。戚芸反覆确定后才稍微放下心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现在至少可以暂时放松一些。 她低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婴宁,才发现婴宁雪白的手腕上已经被她勒出了红痕。 第19页 “对不起,疼不疼?” “不疼。” 婴宁乖巧地摇头,又问了一遍:“戚姐姐,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戚芸注视她的眼睛解释道:“刚才有坏人在跟着我们,所以要跑。” “坏人?他要抓我们吗?” “不是抓你……”不知道那蛇妖有没有看清婴宁的脸。 戚芸环顾四周,她们似乎跑到了妖集场地的南面,这里的妖怪没有入口处那么多。葛雀和柳易早就看不见了,希望待会儿能找到他们。 “我们去找柳哥哥吧。”戚芸对婴宁温柔地笑笑,当务之急是躲避蛇妖,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出现,她们没有自保能力,所以现在寻求柳易的帮助才是安全的。 “嗯。”婴宁脸上再次绽开笑容。 真是天真的孩子。戚芸再次拉起婴宁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原路返回是不敢了,戚芸只能凭藉她不怎么靠谱的方向感换个方向回到原地。 “戚姐姐,前面好像有妖打架。” 她们不远处的确有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戚芸看了看,从外形上判断是一只狗妖和一只豺妖在打架。 但在妖集上妖怪之间的斗殴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妖集本就是为了让妖们释放天性而举行的聚会。 言语不和,单纯看不顺眼或其他原因而大打出手,对于妖怪们来说都是很正常的事,甚至还有专门为了让妖怪们能够打得尽兴而设的游戏。 “婴宁第一次来妖集吗?” 看见婴宁点头后戚芸向她解释了这是正常现象,婴宁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点了点头。 “嘭!”狗妖似乎不敌豺妖,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周围的妖怪纷纷躲闪以免被波及,只有一只小妖反应不及,一时竟愣在当场,眼见就要被打飞出去的狗妖撞上。 “葛雀?!” 那只倒霉的妖怪正是葛雀,戚芸认出他的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但显然来不及了,戚芸眼睁睁地看着葛雀被狗妖撞到了一边…… “啪!” 狠狠摔在地上的只有狗妖。戚芸惊讶地转头看向婴宁举起的手,是她在千钧一髮之际用法术将葛雀推了出去,葛雀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还满脸疑惑地张望,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厉害呀,婴宁!” 婴宁听到戚芸的夸奖后害羞地低下头笑道:“我只是看到葛雀弟弟有危险,想帮他一把而已。” 戚芸赶忙往葛雀那边走,葛雀见到她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老闆娘?是你救了我?” “是你婴宁姐姐救的你。还不谢谢人家。”戚芸指指婴宁。 葛雀又看向婴宁,见她笑得真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对婴宁道谢: “谢谢你救了我。” “没关系。”婴宁立刻接话。 “看来已经没事了。” 一旁传来熟悉的声音,一身黑衣映入眼帘。戚芸转头看他: “你可算回来了。” 柳易一如既往地摇着他那独特的扇子,笑眯眯道: “小姑娘反应很快啊,没有我出手的余地。” “你也看到刚才那情况了?”戚芸问。 “当然。我本来打算等他被撞上再治一治的。” “噗……”戚芸忍不住笑出了声,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拍拍葛雀的肩膀: “看柳公子对你多好,还想着给你治伤。” “哪里好了。”葛雀委屈地嘟囔,抬头看着柳易,“柳公子,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戚芸摸摸葛雀的脑袋说:“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兴许能碰见婴宁的娘亲。” 葛雀边走边和婴宁搭话,婴宁也开开心心地回话,笑眼弯弯。 两个人从昨天吃的什么聊到以前去过哪儿,说得不亦乐乎。戚芸有意让他们走在前面,自己则放缓脚步与走在后方的柳易并肩。 “刚才蛇妖又出现了。” “哦?这倒是意料之中。” 柳易悠然回道,表情波澜不惊。戚芸却沉默了一会,声音有些闷: “你早就知道他会出现?” 柳易想看她的表情,但戚芸把头低了下去。 “气我明知道还离开?” 戚芸没有回答。其实她心里确实有点生气,不过她不是喜欢发脾气的人,并且柳易保护她也并非义务,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顺手相助,这件事原本就和柳易没关系。 “有点儿。”戚芸大方地承认,低着头慢慢说:“既然你早料到蛇妖会来,那你也许已经有应对方法,我不会和你生气。” 啪,柳易把纸扇收起来,轻轻在戚芸头上一敲,然后对一脸懵的戚芸笑道: “看来你也没那么笨。” “哈?我在你眼里是有多笨啊?” 戚芸正打算问柳易有什么办法,婴宁忽然插了进来: “戚姐姐,那个妖怪好奇怪。” 戚芸顺着婴宁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刚才打架的那只豺妖,他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不动。 但仔细一看,他不断喘着粗气,浑身似乎还在颤动,神态十分怪异。豺妖勐然抬头,正撞上戚芸的视线。 第20页 戚芸一惊,她无法形容那瞬间的感受,又是双怎样的眼睛,泛着怪异的血红,狂躁而邪僻,使人视之心寒。 第16章 婴宁(四) “他怎么了?”戚芸转头问柳易。 柳易摊手:“我怎么知道,许不是打红眼或者喝多了。” “喝多了是什么假设啊。”戚芸一边吐槽一边转头对婴宁和葛雀道: “不管是什么,他肯定不对劲。正常妖怪会是那样的状态?” 葛雀点头表示认同,婴宁则依然是一脸纯真。戚芸刚想说话,眼前就亮起一片幽绿的光芒。 “妖灯亮了。” 四周唿地亮起一簇簇幽绿的火光,并排漂浮在半空,将整个场地映亮。 妖灯并非实体的灯,而是众妖自发用灵力点燃的妖火,不为其他,就为推进气氛,更上一层。 满场的幽绿照在脸上,仿佛冥域鬼火将众人都映出一种诡异感。 如果说到刚才为止妖集还有些像人间的集会,那么此时便真正进入了妖类的狂欢。 不少妖怪开始举手欢唿,相谈大笑,妖与妖的互动变得愈加简单粗暴,就如白昼压抑的本性终于能够撕下黑纱,肆意发泄作为妖类的本能。 刚才还静立不动的豺妖似乎也受到了同样的感召,突然嘶吼一声扑向附近的妖怪。 一只兔妖很不幸成为目标,惊恐万分地被豺妖扑倒在地,接着更为恐怖的一幕出现了,豺妖毫不犹豫地咬住兔妖的脖颈,鲜血霎时溅落四处。 目睹全程的妖怪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较弱小的妖类当即选择逃离现场。 具有一定灵力的妖类一般来说和人一样不会轻易伤害同族或异族,但那只豺妖不知中了什么邪突显凶性,竟咬死了兔妖。戚芸见情况不妙,立即道: “我们不能在这待着,赶紧离开。” 虽然她认为那只豺妖未必是柳易的对手,但还是决定走为上计。 “快走……” 然后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柳易不紧不慢地走到豺妖面前,豺妖都没来得及再吼一声就被他拧断了脖子。 柳易走回戚芸身边拉起她的袖子擦了擦手,轻松地笑道: “不用走了。” “先不说你为什么拿我袖子擦手,怎么二话不说就解决了?” “不好吗?让大家都放松些。” 或许这就是大佬的脑迴路吧。戚芸一时语塞,柳易毫不犹豫的举动博得了众妖瞩目,不少妖怪开始窃窃私语,她有点不习惯这种视线焦点的感觉,于是拉着婴宁准备离开现场。 “不去看看?” 柳易指指倒在地上的豺妖尸体,似乎在示意她前去察看。 要是在小说里,主角肯定就上去了,而且这一看必定能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痕迹,接下来就是引出事件。 但戚芸却完全没有这个打算,遇到婴宁时她就已经隐约察觉到一股被剧情支配的味道,她根本不想再另生枝节,也许后面还得帮婴宁解决终身大事,可现在她只想赶紧帮婴宁找到娘亲。 “有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婴宁的娘亲还没找着呢。” 柳易嘴角微微上扬,什么也没说,跟着戚芸离开了。 “柳公子,你有什么找人的办法吗?” 戚芸本来不抱希望,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身旁的婴宁开口了: “找人的办法?我有啊。” ? 戚芸迷惑地看向婴宁,“你有办法?” “嗯。”婴宁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一块玉白的涡状石子。然后抬头对戚芸道: “戚姐姐你看。” “璇石……” 戚芸看看一旁云淡风轻的柳易问:“所以它的作用是?” “取二人指尖血滴入,再用牵缚一类法术封存,即可使双方感知对方方位。不过璇石非常稀有,并且双方须互为血亲。” “有这东西现在才说?” 戚芸顿时瞳孔地震,试图推测她这么做的理由,但婴宁神色没有任何变化,笑得春风和煦: “可你们都没有问我啊。” 这种只有电视剧才会出现的人设居然真实存在?!戚芸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讲起,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经歷这样的场景,毕竟要傻白甜到这个地步也是很不容易了。她用复杂的眼光看了婴宁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微笑着回道: “既然如此,你娘亲应该也能找到你吧。” 婴宁摇摇头:“离得太远了,娘亲也找不到我。” “璇石有使用限制么?”戚芸扭头问柳易。 “有,依璇石上的灵力决定。”柳易拿过那块白石头端详道: “像这块……大概十丈左右。” “这种距离都感受不到?”不应该啊。妖集所举行的这块空地虽说直行距离比十丈远,但也不会超过多少,他们刚才已经绕了快一圈了,婴宁的娘亲应该也在找她,不至于一点都感应不到吧。 难道婴宁的娘亲已经不在妖集范围内了? 念头一闪而过,戚芸虽然不太愿意往那方面想,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可能的。 可明知女儿走丢却还离开妖集?她看向柳易,在他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想法。 第21页 除非……她也认为婴宁已经离开。 第17章 婴宁(五) 可既然婴宁的母亲连璇石都能找来,那必定是非常爱护女儿的,况且婴宁说过这是她第一次来妖集,难道不是更应当看紧吗?怎么会轻易走丢? “婴宁,能详细些说说你是怎么和娘亲走散的吗?”抱着这样的疑惑,戚芸向婴宁发问。 婴宁歪头想了想,说:“我看见一只红色的蝴蝶……” “然后呢?”戚芸鼓励地看着婴宁,让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我告诉娘亲,可娘亲说没有。我明明看到那只蝴蝶就停在前面,我和娘亲说我想去抓蝴蝶,娘亲不答应。” 这附近哪里会有金色蝴蝶,戚芸皱着眉头看看柳易,他轻轻摇头。 “但是蝴蝶马上就消失了。我有点伤心,娘亲想带我继续走,蝴蝶却又出现了。” 这听着像是人为的。戚芸觉得这和拐小孩的伎俩没什么区别。 “这次蝴蝶的翅膀更漂亮了,还发光呢。我就忍不住一直看,蝴蝶带着我四处走,等我回过神来娘亲已经不见了。” 绝对是什么蛊人的法术,戚芸更加肯定了有人作祟的想法,如果目的是为了让母女俩分开的话,那很有可能是想对双方或其中一方下手。 “婴宁,你和娘亲……平时有没有招惹过谁?” 婴宁抬起头看着戚芸,明亮的双眼里满是不解:“没有呀……” “哦。”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一定有目的,只是她们还不清楚罢了。 葛雀一旁挠着头,有点摸不清现状,看戚芸认真的样子也不好打断,只能去看柳易,柳易注意到他的眼神,微微一笑道: “小孩子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什么嘛。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无意识向右一瞥,一个黑影飞快掠过,转瞬就消失在他视线内。他瞪大了眼睛再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距妖集不远处的一个隐蔽洞穴内,踱步声在洞内不断迴响。 一身黑衣几乎让蛇妖完全隐藏在漆黑的洞穴中,而他似乎有些焦急,背手在有限的内来回踱步,像在等待谁。 终于,从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什么在接近洞穴。 “咔啦、咔啦”伴随着一阵诡异声响,洞外的神秘人慢慢出现在蛇妖视线里。 “终于来了。” 蛇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上前。来者脚步向前却身体僵直,头部吓人地扭曲成一个根本不可能的幅度,手里紧紧攥着一样物什,竟是那个被柳易拧断了脑袋的豺妖。 “怎么弄成这样?谁杀了你?”豺妖的惨状让蛇妖大吃一惊: “难道被发现了……” 蛇妖脸色变得极差,但看见他手中的东西后焦躁的神色消散了些,不等豺妖递给自己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带着掩饰不住的狂热,语气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哼,发现又如何,有了这个……谁也别想阻我!” 在蛇妖为达成目的而兴奋时,戚芸在另一边愁眉不展。 我就想逛个妖集,怎么就碰上这么多事呢?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悲伤起来,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普普通通地来妖集参观参观,结果非但没好好看,反而还要为这事儿那事儿烦恼。 抱怨归抱怨,她也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婴宁的事情。戚芸扯了一把柳易的袖子:我知道这只是感觉,但潜意识告诉我这是蛇妖干的好事。” “潜意识?” 柳易听到了一个从没听过的新词,很是好奇地反问她。 “就是预感的意思……”戚芸道:“你觉得呢?” “有可能。”柳易点头。 戚芸只当他是在敷衍自己,又闷头想了想,说:“这妖集就这么大地方,如果婴宁母亲也认为婴宁已经不在这里的话,一定是有人暗中引导。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婴宁母亲。” 不断有妖怪从他们身边走过,在愈发热烈的氛围中,他们一行人静立原地反而显得有些突出。 “嗯?” 戚芸转头看向忽然出声的柳易,刚想开口就乍然一惊,一阵难以言喻的气息来势汹汹自南方而来,令人遍体生寒,更惊人的是这股气息越来越近。 葛雀和婴宁脸色也都发生了变化,其余妖怪更是像炸锅似的哄然议论开来。其实用不着议论,在场所以妖怪都心知肚明却又不敢相信。 ——这是魔气。 怎么会有魔气出现?戚芸顿时有点混乱,除仙以外的妖鬼精怪一类都对魔族有天生的恐惧。 魔一般远强于妖,并且嗜血好杀,一旦不幸遇见魔族,基本就只有等死的份。 第18章 婴宁(六) 戚芸想不通怎么回事,但魔族往这边来了,那不管是什么情况,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逃命。 她刚想去拉婴宁,却发现婴宁站得跟木桩似的动也不动,紧紧盯着魔气窜来的方向。戚芸急道: “怎么了?” “娘亲也在那里。”什么?戚芸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却什么也没看见。你确定吗?婴宁?那可是魔族啊。” 婴宁没有丝毫动摇,攥着璇石点点头。 第22页 戚芸想劝她走:“可那边太危险了。说不定是感应有误,你娘亲不会去你那么危险的地方的。” 没想到婴宁眼中开始泛起泪花,咬着嘴唇:“不,我没有说谎,娘亲就在那里。” 戚芸一狠心,用力将婴宁的肩膀掰过来,让她正视自己: “婴宁,我知道你想见你娘亲,但是魔族不是我们能抗衡的,我们连躲在旁边都做不到,懂吗?” 婴宁并不是不懂,她眼中噙满泪水,几欲落下,细细的眉毛挤在一起,嘴唇被她咬得快要流血,身体也在轻轻颤抖。 她很害怕,但母亲的感应让她无法离开,戚芸看得出她很痛苦,周围的妖怪已经散尽了,葛雀也瑟瑟发抖地捏着自己的衣袖,可以说除了柳易以外的三个人此时都已经在努力抑制想要逃跑的冲动了。 几秒之后婴宁终于妥协,于是戚芸一手拉着葛雀,一手拉着婴宁,眼神示意柳易快走。 她其实真的很想知道柳易到底有多深不可测,在魔气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摇着扇子不紧不慢道: “别担心,我送你们走。” 说罢纸扇一摇,黑雾腾空而起,瞬间将众人包裹其中,再一晃神,她们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哇……” 葛雀忍不住发出了没见识的感嘆声,戚芸也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柳易: “你也太厉害了……”然后又一抱拳:“跪谢大侠救命之恩。” 只有婴宁闷闷不乐,默默掉着眼泪。戚芸赶忙安慰,可不见效果,反而哭得愈发厉害,泪珠一颗颗往下掉,双颊通红,谁看了都要心疼。戚芸只有将她揽进怀里,无奈地朝柳易看。 柳易摸摸下巴,说:“要我去也可以,但有条件。” “好。”戚芸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这件事本来和柳易就没关系,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在说要帮婴宁。可现在自己却无能为力,还要牵连他人,不愧疚是不可能的。 “我和你一起去。” 柳易看了她一眼,爽快点头,然后一扬纸扇,两人转眼又来到妖集之地。 站在刚才那地方的时候,戚芸还没反应过来,但她没心情问柳易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了,因为眼前的场景已令她顿感窒息。 说妖间炼狱不为过。 铺天盖地的魔气笼罩着整片大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知多少妖尸,无一例外全被挖走了内丹。 魔气的来源站在众尸中央,那浑身鲜血和几乎无法辨认原貌的可怖面容让戚芸想起了蛇妖,不过眼前的魔要比蛇妖恐怖百倍千倍。 戚芸忍不住弯腰干呕,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胃容物奔涌而出,但她这次把双腿稳住了,或者说已经僵硬。 “那好像就是你们要找的狐妖。” “什么?” 戚芸忍着噁心向柳易所指的方向看,赫然发现离魔物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呆站着。 “她在做什么?!” 戚芸看着都害怕,虽然魔物现在只是站立不动,似乎在闭眼调息,但那女人离魔物也说不上多远,感觉随时可能被发现。 柳易已经朝女人的方向走去,她默默祈祷着一切顺利。 戚芸从来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她一直盯着魔物,幸运的是魔物始终没有动作。柳易来到女人身边,跟女人说了几句什么,两人一起往戚芸的方向走来。 戚芸焦躁不已,顾不上害怕,也朝他们跑去。 就在这时,魔物睁开了眼睛。 柳易身边的女狐和戚芸都被突袭而来的强大魔气压制得冷汗直流,她这小小猫妖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力量。 “快跑!”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极限时爆发出的潜能,戚芸一瞬间反而摆脱了这股恐惧,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拉住了女狐,但显然来不及了,魔物已近在眼前。 赤红的双眼和漆黑一片的面孔估计会成为戚芸此生的阴影,她下意识地推开女狐,看着那双赤瞳迅速逼近。 竟然连闭眼都做不到。 这是戚芸那一刻脑海里的想法,所以她眼睁睁看着一把纸扇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就被人提着领子后退了好几步。 “柳易?” 他一副没错,又是我救你一命的表情道:“赶紧和那狐妖跑远点吧。” 戚芸点头,拉上刚才被她推开的女狐就跑。 我要是更强一点就好了。戚芸边跑边想,如果自己没那么弱,情况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方才遍地妖尸带着沖天煞气再次警告她,这里是血腥残暴的妖界,不是和平安定的人间。 跑出她认为稍微安全的距离后,戚芸让女狐和她一起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藏身。从这里还能看到魔物的情况,她绷紧的身心放松了一些。 “你是婴宁的娘亲吧?” 戚芸忽然转头问道。女狐愣了一下,点点头:“我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傻站着不跑啊?你知道婴宁有多担心你吗?” 面对戚芸的质问女狐低下头愧疚道:“对不起。我……” “算了,这些你等见到婴宁再说。” 第23页 戚芸不想在这里听她解释,柳易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 魔物似乎在和柳易对峙着。手心已经被她捏得发白,如果柳易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毫无疑问全是她的错。 虽然知道愧疚也没用,唯有死死盯着直面魔物的柳易。那把扇子刚才替她挡了一击居然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粒灰都没沾上,此时变得有原来的数倍大,飘在柳易身旁。 魔物见自己一击不成,立刻催动魔气化作箭矢朝柳易扑去。 箭快而罗剎扇更快,瞬间挡在了他身前,将箭矢尽数挡下。 但几乎同时魔物已趁着罗剎扇抵挡时绕到了柳易身后,速度之快让戚芸发出惊叫: “小心!” 柳易头也不回地接住了魔物的攻击,竟然还顺势拽住魔物的手往前一甩,像甩块破布似的把魔物甩出好一段距离。 他究竟有多厉害啊。戚芸有点傻眼,柳易的实力远超预期,没听说过有几个妖怪能这么轻松地对抗魔,要不是他身上妖气太明显,她都要怀疑柳易是不是修炼成仙了。 不过,戚芸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站在身旁的女狐,她愁眉紧锁,死死盯着面前的战斗,拳头紧攥,额冒冷汗。 “你刚才是被那东西抓走的?” 戚芸冷不丁一问吓到了浑身紧绷的女狐,她与戚芸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嗯……” “你站在那儿时间不短,它都没有反应,一到这里它就开始袭击我们,真是好巧啊。” 狐妖瞪着戚芸,想从她脸上找出这话的缘由,但戚芸只是冷静地回望。很快狐妖先承受不住对面的视线,勉强一笑: “戚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戚芸勾起嘴角:“不知方才谁告诉你我姓戚?” 第19章 婴宁(七) 其实戚芸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从婴宁跟娘亲走散的反应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一而再再而三,她可不会真的认为现实能与小说混淆,婴宁虽然年纪小,不代表她是个傻子。尽管戚芸对婴宁很有好感。 看见蝴蝶而走丢,有璇石却一直找不到人,加上那迟钝得可疑的反应,任谁都会觉得奇怪。 如果说之前仅仅是无端猜测,这个女狐的表现让她加深了怀疑,那这次试探就是为她心中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砸下一柄铁锤——婴宁母女在故意接近她,为了将她带到这发狂的魔物面前。 可是为什么? 戚芸当真想不出自己哪里招惹过这对母女,要不是柳易,她现在肯定已经被魔物抓住了。于是她直直盯着女狐,逼问道: “我不记得与你母女俩有何纠葛,是谁让你们这么做?那魔物想对我做什么?” 女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拆穿,面上窘迫不已,但稍纵即逝,很快恢復冷静带着赞赏的眼光道: “戚姑娘冰雪聪明。我们与你的确无怨无仇,但世事艰难,自有苦衷,还望姑娘谅解。”说罢眼底蒙上一层灰色。 我谅你个头的解!这话说得有够厚颜无耻,戚芸正待开口讽刺,却见魔物忽起异变。 原本还勉强保持个人形的它此时皮肤变得跟岩浆口似的咕嘟咕嘟冒泡,接着竟是不断从内喷出黑气,不多时它周身便绕满黑气,身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该不会是打不过恼羞成怒,准备进化了吧,戚芸想。因为此时柳易还好端端站着,而魔物却已经被砍掉一只手臂,怎么看都是落了下风。 可柳易却皱着眉头,恐怕只有他知道状况恰恰相反。活物入魔后实力本就比原来强上数倍,而这个魔物刚才又吸收了如此多内丹,柳易对上它其实颇有些吃力。但按理说魔物本不该这么快落下风,它根本没有使出全力。 柳易认得它。 岂止认得……说是旧友更贴切。 百年前,柳易为寻一种珍稀灵果来到莱阳,结识狐妖蔡琅。 烟花三月,桃花正盛,许多文人骚客或三五成群或树下独酌,赏花赋诗玩乐。 当然那是普通人的做法,有钱的富家公子们都会去碧桃阁,顾名思义,碧桃阁四周种满桃树,每到盛开时节,繁花似锦,清丽动人,是赏花的绝佳去处。 碧桃阁二楼雅间,两位年轻公子正推杯换盏。 “柳兄,蜍浚果可有下落?”蔡琅提起柳易此行的目的。 “没有。也许不在莱阳吧。”柳易语气淡淡。蔡琅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奇道: “柳兄倒是轻松,我记得你说过为这果子可找了整整三月。” “那又如何?”柳易笑道:“我本就四处游歷,找蜍浚只是顺便。我一不急用二不求财,权当消遣,兴许世上压根没这东西。” 蔡琅哈哈大笑:“是我会错了意。不过蜍浚百年生根,千年结果,又娇弱无比,其果据说能解百毒,破业障,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呀。柳兄要是找到了,可要让我开开眼界。” “开开眼界……”柳易微眯起眼,打量起蔡琅:“我不急用,有人急用。” 蔡琅拿酒杯的手一顿。 不等他开口,柳易又道:“你天资虽平庸,但修行没有一步登天之法,否则便会像现在一样根基不稳,业障不抑。” 蔡琅被他说得神色暗沉,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得紧攥成拳,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第24页 “柳兄修为高深,我远不能及。你独身远游,恐怕也没体会过族内的压力。我在族中……天资最差,无论我怎么努力修行,始终赶不上兄长们,这两年甚至连小辈都开始超过我,可我的修为仍毫无突破。” “于是业障越积越多,长此以往,很有可能变成心魔。”柳易接话。 “正是如此。” 妖也像人类一样有家族,只是少了许多伦理纲常的限制,妖界向来以实力为尊,即使在家族中是前辈,也照样会被实力高于自己的小辈瞧不起; 同样,即使是小辈,也可以通过拳头来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而业障则是修行中不可避免的阻碍,越有灵智的生物越容易受到业障的困扰。 其实在修行时没有谁会不产生业障,只能凭藉心志坚定或修为精进来压制。 如果业障过重而又无法压制便会产生心魔,轻则灵气大伤,重则走火入魔。 但蔡琅嘆一口气,重新注视柳易,眼里不復刚才的阴沉: “柳兄说得对,修行不能一步登天,蜍浚是否存在尚无定论,这业障还得由我自己来消除。” 柳易看他一眼,再看看已空的酒壶,蔡琅会意,招唿小二重新上酒。 其实蔡琅接下来只要静心闭关,的确可以慢慢压制业障,一段时间后就能恢復正常。所以他没多说什么,忽然微笑道: “但蔡兄对酒似乎颇有造诣。” 蔡琅拱手谦虚道:“说不上什么造诣,平时就好这一口,喝得多了有些心得而已。” 柳易看着眼前面目难辨不成人形的魔物,勾起以往回忆,心里五味杂陈。那个曾经温良风逸的蔡琅,临分别前对他说要来西边修行: “听闻西边崮州灵气充沛适合修行,还有妖集也在那边临谩城举行,想必对破除业障大有帮助。” “好,此后重逢,再一起喝酒。” 一别百年,已物是人非。蔡琅终究没有逃过心魔,但他即使入魔也没有忘记故人,柳易自然也没忘。 来到妖集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魔气,可其中夹杂那丝熟悉的妖气让他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猜测。 他不喜欢凭空臆想,和戚芸打声招唿后便去找魔气的来源,结果发现那里有块地方被下了封魔咒,几乎一瞬间柳易就明白髮生了什么,不过同时他也察觉到封魔咒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这个封魔咒很强劲,想必封印蔡琅之人实力不凡。可现在有谁想把咒解开,正巧又是在妖集举行,众妖汇聚的时候。 柳易想看看是谁妄想控制魔物,于是决定静观其变。直到发狂的豺妖出现,他居然能从豺妖身上感知到十分微弱的魔气,这才出手解决。只是被杀死的豺妖还能行动这件事,就不是柳易所能预料到的了。 “可惜……” 柳易忽然嘆气,无奈地对变成魔物的蔡琅道:“你还有记忆,说明入魔并不是来源自身,而是逼不得已吧。如果我来得早一些,就能知道你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了。” 一旦入魔,就没有回头路。 嘴上嘆可惜,手上却没有丝毫懈怠,罗剎扇一转便化作利刃直冲魔物而去,魔物被拦腰斩断的瞬间,妖丹也应声而碎。柳易看着倒地后立刻化为黑土的魔物轻声道: “对不起……” 第20章 婴宁(八) 这一幕戚芸和女狐都看得清清楚楚,戚芸正想过去,却见身边狐妖呆呆凝视着魔物化作的黑土喃喃自语: “他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打败魔……” “他不是人,是妖。” 戚芸提醒道,可狐妖却低下头:“婴宁会难过的。” “难过什么?” 见狐妖不再言语,戚芸瞪她一眼:“你不说我就去问婴宁。反正她在我们手里,你也别想跑。” 说完走到柳易身旁,看他也在凝视地上的黑土。戚芸跟着看了看那片东西,实在瞧不出什么,又发现柳易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略一思考便问道: “你……不会是认识这魔物吧?” 柳易听这一问才惊讶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戚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谢谢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下回可以换个词夸。”戚芸也没想到一天之内能听到两个人夸她聪明。 “你和他的关系可以待会儿再说,但我们得先回婴宁那边……”她往狐妖那一瞥,“这母女俩不简单。” 柳易点头,手一挥便又将他们带回先前婴宁和葛雀所在之地。 就在他们消失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黑影,直冲到黑土面前。 蛇妖咬牙切齿地打量着那片漆黑,又用手捻起一点搓了搓,话里尽是愤懑: “哪里跑出来的狐狸,敢坏大人好事……不过还有两下子。” 刚才的战斗他全看在眼里,柳易竟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魔物,实力远比他想像的深不可测,他不由得升起一股危机感,“这件事必须请示大人。” 婴宁正小声啜泣着,竖立的狐耳都低垂下来,可谓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葛雀在一旁抱着腿满脸黑线,见戚芸终于回来,急忙扑倒她身边扯着她的袖子求助: 第25页 “老闆娘你们可算回来了,婴宁哭了好久,怎么劝也没用。” “看出来了。”戚芸点头,“你不会哄女孩子。” “可我明明是好话说尽……那是婴宁的娘亲吗?”葛雀看见她身后的狐妖惊喜道,转头对婴宁说: “你娘亲回来了,不要再哭啦。” 此时婴宁母女已经抱在了一起,婴宁娘亲摸着婴宁的脑袋轻声安慰,然后抬起头对戚芸说: “还没告诉戚姑娘我的名字吧,叫我湘眉就好。” 戚芸点头,不带感情地开口:“那湘眉,你们骗人的缘由可以告诉我了吧?” 湘眉低下头沉默不语,还是婴宁先说话了:“对不起,戚姐姐。娘亲不是有意骗你的,你不要怪娘亲。” 婴宁眼里的泪花还没消退,一双大眼睛扑闪似宝石,小巧可爱的鼻头哭得通红,嘴唇紧紧咬着,委屈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展现得堪称完美。 但是戚芸清楚的很,这次要不是柳易在,她肯定就被魔物抓住挖出内丹,跟那堆妖尸作伴了。虽然婴宁这幅样子确实很好看: “我说,我还没说过任何责怪你们的话,先别急着求情。”戚芸深吸一口气,“如果柳易不在,我可就死了,你们明白吗?。” 婴宁和湘眉都低了头。 “所以赶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柳公子不会放过你们。”戚芸理直气壮地搬出柳易,然后马上退回柳易身边小声说:“抱歉,情况紧急。如果现在不问出真相,日后恐怕还会有危险。” 柳易挑眉,他不喜欢别人以他的名义行事,但现在的对象和情境让他生不出牴触的心思。 湘眉看了一眼柳易,似乎在忌惮他打到魔物的实力,终于愿意开口: “我们是被一位蛇妖逼的。” 戚芸两人对视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让我们想办法接近你,然后等魔物出来时拖住你。至于他们要拿你怎么样,我们真的不知道。” 说着湘眉居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他给婴宁下了地眼,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婴宁会死……” 婴宁伸出手回抱母亲,一时间空气仿佛凝固,只剩婴宁微弱的啜泣声。葛雀忍不住率先出声问: “地眼是什么?” “是这个。”湘眉从婴宁随身香囊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像石头一般的东西,戚芸接过来看,发现这个石头其中一面还有一个弧形,的确看起来就像一只眼睛。 柳易把地眼拿在手里反覆端详,他从这东西上感受不到从属于任何一方的气息,只有一片混沌。戚芸听后也感到奇怪; “连你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不过既然是蛇妖给的,而蛇妖又跟魔物有关,那这什么地眼会不会也跟魔有关系?” 柳易点头,“有可能。这地眼是拿到手里就生效?” “不是,碰到血才行。前天蛇妖趁我娘亲不在,强行割伤了我的手,然后威胁我听他的话,否则就让我死。” 婴宁回答道,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忍不住往下掉,“我和娘亲一开始不信,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浑身脱力,灵力也被吸走了,娘亲为了我只好……” “这东西会吸走灵力?”葛雀有点害怕地看着地眼,悄悄后退了一点。 “对。我试过毁掉它,可稍有异动婴宁的脸色就越来越白,后来就晕过去了。” 柳易若有所思:“看来是共生之类的咒术。可共生只能用在活物身上,这地眼确实有意思。” 戚芸现在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蛇妖能牵扯出这么多事,而且她根本不明白蛇妖为什么要针对她,脑子里完全找不到半点有关于此的线索。 戚芸眉头紧锁,她真正来到这具身体里的记忆是从遇到张媒婆开始,往前的记忆都模模煳煳。如果她和蛇妖真有仇怨,应该是下山前的事。 得去问问猫伯了。 “对了,你之前说婴宁会难过是什么意思?”戚芸转头问湘眉。 湘眉看了婴宁一眼,刚张口就被婴宁拦下:“我来说吧。” 第21章 婴宁(九) 妖生无常,这是婴宁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刚出生没多久就差点在洗澡的池子里淹死,十岁时学火术点着了被褥差点把家给烧没,十三岁时偷偷跑去另一个山头玩差点被路过的魔修抓走,十五岁时爬到树上摘果却踩断树枝摔断了腿; 还有每次出门玩耍回来必有各种磕伤撞伤,湘眉看着女儿总是一身伤痕回来,还带着灿烂的笑容告诉她今天又不小心摔倒了。 “你运气也太差了吧。”葛雀同情道。 “是有一点儿,不过现在好多啦。”婴宁眼神澄净,微笑着说。 哪里好多了?现在还差点被蛇妖害死啊喂。 也许之前错怪她了,戚芸看着她的眼睛想,难怪表现得那么自然,原来是真的缺根筋。 婴宁就这样磕磕绊绊地长到现在,湘眉早就知道她的女儿少根筋,不管遇到多么倒霉的事情都能笑得满面春风,她也不知是福是祸,尽管自己已经万分小心地保护婴宁到如今,随着婴宁逐渐长大,霉运似乎也不再时刻缠绕着她,本以为接下来的路可以越走越顺……直到蛇妖的出现打破了幻想。 第26页 不,要不是婴宁遇见了那个蔡琅。如果不是他,蛇妖就不会来。湘眉悲哀地想着,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 “小心!” 蔡琅一把拉住即将摔下土坡的小女孩,她稳住身体,脸上还带着一点惊吓,但是立刻对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谢你,大哥哥。” 这时蔡琅才发现她是只狐妖。猝不及防的笑脸让他愣了愣,下意识道: “不要紧。”见她流露出一种懵懂的可爱,不禁对婴宁生出一点好感,“这里到处是石子泥沼,容易摔跤。” 婴宁笑意盈盈:“我知道,我在这里摔过好多回。” “那你还跑来这里?”蔡琅满脸黑线。 婴宁指了指他身后:“因为那边有一颗漂亮的树,会开好漂亮的花,我每年都来看,花马上就要全开了。” 顺着婴宁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颗合抱粗的树,树身不似普通树那样黑褐,居然是纯白无暇,明明是深秋,树叶却依然嫩绿,枝叶间伸出许多花苞,看来很快就能开放。 蔡琅认得这种奇异的树,此树名为籍,有花无果,花开艷丽。 只生长在灵气充沛的地方,据说上古时期到处都是,现在慢慢变得稀少,一些地方已经绝迹。没想到这里会有籍树,果然来对了地方。 蔡琅暗喜,他刚才勘察过四周地形,此处虽土地潮湿松软且多泥沼,但离籍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洞口,里面有块巨石,平坦光滑,可以在那里闭关。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婴宁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抬起头问道。 “我叫蔡琅。”他笑答,然后又问:“你每天都来这里玩吗?” 婴宁点点头。 蔡琅带她到洞口前:“我以后要在里面闭关,能不能麻烦你顺便帮我看看周围,有情况就进来叫我。” 闭关一般要找清净安全之地,能找人护法最好。蔡琅知道婴宁没办法给他护法,不过这里比较偏僻,附近都是些小妖怪,让婴宁注意着点周围就够了。 于是当天晚上蔡琅就进入了闭关。 两天后,蔡琅正静心凝神将灵气化进丹田,再输遍四肢百骸,滋养妖丹。 “蔡哥哥!” 突如其来的唿喊让他一惊,急忙中断修行睁开眼睛,只见婴宁蹲在他面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蔡琅被盯得有些心慌,“有状况?” “没有,就是看你每天坐那么久,无不无聊呀?” “不,我在修……”蔡琅想告诉她不要随便打扰自己闭关,话才出口就被婴宁兴奋的声音打断: “没人陪你说话,怎么会不无聊呢,我来陪你说话吧。” 蔡琅觉得婴宁不像狐妖,像个麻雀精(葛雀:??),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她的话就像海里的水一样怎么也倒不完。 “蔡哥哥,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蔡哥哥,你想不想看那棵树开花,我们一起看好不好?” “蔡哥哥,我昨天新学了一个法术,给你看看!” “蔡哥哥,这是娘亲做的鲜花饼,我们一起吃吧。” 刚开始对她的热情还很不习惯,可是渐渐地蔡琅从她问什么才回答什么变成了主动跟她聊天,他发现婴宁虽然年纪小,但有时一些普通的事物被她说出来也有声有色,还总能被她单纯的想法逗笑。 蔡琅以前认为处理业障必须独自一人,足够冷静与坚定才行,可现在每天和婴宁谈谈天,笑一笑,就算不是有意压制业障也在慢慢消失平息。 有一回,婴宁突然提到人间:“人间是不是很繁华啊。” “是啊……” “我听娘亲说人类都不是好东西,成天只会喝酒吃肉,想着怎么赚更多银子。为了银子什么事都可以做。” 蔡琅笑道:“你娘亲说的对,但也不全对。人类和妖类一样,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人类贪得无厌,劳思逸淫,勾心斗角,但妖何尝不是呢?在我看来,妖与人的不同就是妖比人多了一份力量,行事更加无拘无束而已。” 婴宁歪头表示不解。 蔡琅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小,见的妖不多,没去过人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那蔡哥哥,好人是什么样的呀?” “好人嘛,分很多种,有像你一样善良天真的,有高风亮节的,有深明大义的,有端庄贤淑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温柔下来,继而不再言语,像是陷入回忆之中。 婴宁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只是捧着脸羡慕地说:“蔡哥哥一定见过很多人,好厉害。以后我也要去人间看看。” “你还是别去人间了。” “为什么?” 半月的相处下来,蔡琅很喜欢婴宁的天真劲儿,也把她当自己妹妹看,于是笑说: “你什么都不懂,还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当心被骗。” 婴宁不服气地回嘴:“谁说我什么都不懂。” “是吗?那我叫你帮忙你就帮?” “不能帮忙吗?”这下婴宁有点懵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第27页 蔡琅哭笑不得:“你就不怕我是坏妖,会害你?” 婴宁摇头,眼神清澈得仿佛盛了一汪水:“可你没有害我。蔡哥哥是好妖。” 又过了半个月。 婴宁仍然每天都来和蔡琅说话,蔡琅的业障也消得差不多了。他觉得是时候告别了。 这天,婴宁照旧跑来找蔡琅,可是还没接近籍树就听见一阵打斗声,夹杂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在叫喊着什么。 第22章 婴宁(十) 她急忙向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到了近处终于看清是一个人类在和蔡琅对峙,她想上前,但那个人类身上散发出让她恐惧的气息,本能使她躲在了树后。 “你业障未消,又跑到籍树旁修行,恐怕是想借灵气修邪门歪道吧。” 蔡琅冷笑:“你一个小道士倒会血口喷人,我来此地是为消除业障,哪来的邪门歪道?” “妖类满口谎话,害人如反掌,幸好我来寻籍树,否则放任你修成,必定为祸一方!” 这个道士说得义愤填膺,蔡琅心说倒霉,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个如此偏执的道士,跟他讲道理是行不通了,只能先打一架再说。 此时道士已经手持桃木剑刺过来,速度极快,蔡琅闪身躲开,却被剑锋划伤,伤处顿时冒出黑烟,而且剧痛。 蔡琅捂着伤口皱眉,看来剑上专门施加了对付妖的咒法。这道士见妖就砍还能活到现在,的确有真本事。 “看招!” 一道黄符飞来,蔡琅想躲,但这符居然可以追着他的身形袭击,于是他不得已用手去挡,黄符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就释放火焰,险些将他的皮肤烧掉一块,但蔡琅也趁机一个攻击术法击毁了黄符。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一定要将我置于死地?”蔡琅喊道。 “妖就该死!”道士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一人一妖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还无法分出胜负,道士自觉仍有余力,于是嘲讽道: “哼,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妖,不过如此。” 蔡琅泰然自若回道:“确实不过如此。” 什么?道士一惊,却见蔡琅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直朝自己飞来,那树叶离了他的手却仿佛获得千钧之力,带着劲风扑面而来。 原来他刚才手下留情了?他竟然被妖手下留情了!一时间不解和羞愤积郁胸膛,使他头脑发热: “今天不把你除掉,我夏雷风誓不回山门!”说完举起桃木剑勐噼向树叶,树叶当即被一剑噼碎,但夏雷风也硬是被逼退两步。 “道士,不如这样,只要你停手,我立刻离开此地,绝不耽搁。” 蔡琅认为继续打下去也许自己最终会赢,但是必定受伤不轻,他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夏雷风却以为蔡琅在蔑视他,不屑与自己为敌,顿时恼羞成怒: “少得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蔡琅真的无可奈何了,这道士脑袋里只有一根筋吗?!他还想说什么,夏雷风却忽然冷静下来: “哼,既然如此,那我便先杀了那边的小妖再来杀你。” “啊!” 蔡琅瞳孔骤缩,却晚了一步。夏雷风转瞬就到了躲在树后已经看呆了的婴宁旁,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大意了,他怎么就忘了婴宁会来? 婴宁被道士抓住衣领,挣脱不得,那股可怕的气息离她太近,婴宁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浑身颤抖。 下一刻一柄桃木剑抵在她的脖颈上,刺痛让她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却没有哭出声。 “住手!”蔡琅稳住声线,“放了她,来杀我吧。” “哦?妖也会为别人求情?”夏风雷莫名有种恃强凌弱的愧疚感,但他告诉自己妖是不该被同情的,手上动作又紧了点,婴宁细细的脖子渗出鲜血。 可恶。蔡琅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应对方法。他飞速朝夏雷风面门放出一个火术,趁他注意力被吸引时拇指一弹,一颗石子准确地砸在他手臂上。 夏雷风吃痛,桃木剑离开了婴宁的脖颈,蔡琅瞬间沖至道士面前一掌拍中他的肩膀,迫使他后退,然后对婴宁吼道: “快走!” 求生的本能使婴宁立刻抬起腿往家的方向跑,身后夏雷风喊道哪里跑,接着一阵破风声袭来,却没有打在她身上,反而是蔡琅为保护她正面接了这一击,被打得闷哼一声。 “打妖鞭?” “算你有眼力。”夏雷风冷哼,这打妖鞭可是师父亲传,威力无比,死在鞭下的妖怪不知多少。他当然不会给婴宁和蔡琅喘息的机会,又是一鞭朝还没跑远的婴宁挥下。 “啊!”夏雷风看着徒手接下一鞭的蔡琅有些惊讶,他还没见过敢直接触碰打妖鞭的妖,尽管蔡琅的手掌鲜血淋漓,顺着鞭身往下滴。 婴宁拿出生平力气拼命地跑着,可还是觉得好慢,眼泪流了满脸,她只知道咬紧嘴唇不停地跑,她要回家告诉娘亲,让娘亲来帮蔡哥哥。 她终于跌跌撞撞地跑回到家门口,直接用身体撞开门,重心不稳摔倒在湘眉面前。 “婴宁?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湘眉吓了一跳,急忙把婴宁从地上扶起来,见她哭成了泪人,心里更加不安。 第28页 “娘亲,快去帮帮蔡哥哥!他……他被坏人欺负了……呜呜……”婴宁在娘亲怀里终于大哭出声。 “蔡琅?他和人类打起来了吗?”湘眉意外道。 她知道婴宁遇到了一只叫蔡琅的妖怪,起初也告诫过婴宁不要随便相信他,但是婴宁很喜欢去找他,自己不放心悄悄跟着看了一段时间,见蔡琅没有坏心才放下心来。但那地方怎么会有人类? 籍树。湘眉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多半是为籍树而来。能和蔡琅打架,说明不是普通人,也许是除妖师或道士。 说实在话她不想捲入战斗,但婴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从没见婴宁这么伤心过,于是帮婴宁擦干眼泪安慰道: “好,娘这就去看看,你要乖乖待在家里,知道吗?” 婴宁很担心蔡琅,可她知道危险,只好纠结着点点头。 三刻钟后…… “娘亲!”婴宁扑上去抱住回来的湘眉,抬头焦急地询问: “蔡哥哥怎么样了?坏人走了吗?” 湘眉神色复杂道:“走了。”接着她蹲下身摸着婴宁的头髮,略显艰难地开口: “但是蔡琅……被封印了。” “封印是什么?蔡哥哥还会回来吗?”婴宁不懂意思,但她从湘眉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什么,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我要去看看。” 第23章 婴宁(十一) 婴宁匆匆赶到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又跑到石洞前,发现洞口竟然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符,数量多得将洞口牢牢遮住。 “那个道士居然能带那么多黄符。”湘眉在旁边惊嘆道,随后她看着走过去想要触碰黄符的婴宁大喊: “别碰!”湘眉一把拉住婴宁的手,“那是锁妖阵,不是一般人能发动的,那道士厉害的很,碰上他真是倒霉了。” “不对……” 湘眉拍了拍女儿衣服上的尘土,疑惑道:“什么不对?” “蔡哥哥比坏人厉害……都是因为我,为了保护我……”婴宁呜咽得越来越大声,“如果不是我拖累了蔡哥哥,他就不会有事了!呜呜……” 湘眉默默守着大哭的婴宁,只是将她抱在怀里,任由眼泪沾湿了衣襟,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女儿如今愧疚伤心至此,湘眉当然很心疼。 可是她也意识到婴宁不可能永远都活在自己的庇护下,总有一天她会遇见更多的人或妖,面对比这更加残忍的事实。 等婴宁的哭声渐渐弱下去后,湘眉才掏出手帕轻轻擦干她的眼泪,然后温柔地说: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可是……” “道士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蔡琅,要怪只能怪天道,让他命里该有此劫。”湘眉将她扶起来,“回家吧……” 婴宁回家之后水米不进地关了自己一整夜,第二天早晨出来对彻夜守在门前的湘眉说: “娘亲,你说蔡哥哥命里该有此劫,我不明白,可是如果那时他没有来,遇见坏人的就会是我。我想了很久很久,还是觉得这件事是我的错。我要守着蔡哥哥,等他出来。” “婴宁……”湘眉这时忍不住鼻头一酸,她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鼻头的潮红也还没褪去,可眼神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坚定,那种清明不同于往常。 “蔡哥哥会回来,对吗?”婴宁握紧了拳头,可湘眉却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只能以尽量坚定的语气回答: “会的……” 从此以后婴宁还是每天都去封妖地,还是会跟蔡琅说话,还是会笑得很灿烂。 “蔡哥哥,籍树的花全开了,好漂亮啊,你出来就能看见了。” “蔡哥哥,等你出来就带我去人间好不好?我也想见见你说的那些好人。” “蔡哥哥,我最近都很少再摔跤啦,法术也学得越来越好了。” 籍树花开了又败,婴宁除了去的次数更加频繁,修行更加努力,好像与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又好像有许多东西与原来不同。 …… 葛雀听着这些往事忍不住留下了眼泪,由于一时找不到手帕就拉过婴宁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怎么会这样,蔡琅和你都好可怜啊。” “你再拿我衣服擦鼻涕眼泪,你也会很可怜。自己没袖子吗!”戚芸扯回袖子给了他一个暴栗。 不过,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诶,柳易也认识蔡琅,那……她忽然想起还有这茬,看向柳易,他脸上并无什么波动。 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是太冷酷还是不熟啊。戚芸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婴宁咬了咬唇,继续说:“后来,那个蛇妖就来了。” 蛇妖接到任务,在临谩城附近散布地眼,以及抓住一只猫妖。 他知道这是个重要的任务,大人开启天眼不久,需要更多力量。 现在大人可用和得力之人不多,而临谩城是妖集举行地,届时各路妖怪聚集于此,机不可失,因此他毛遂自荐揽下这个任务。 第29页 他当然也有自己的野心,虽说现阶段让大人更加信任自己才能给自己带来更多好处,但这种野心在发现夏雷风的锁妖阵后变得有些不可收拾。 既然出动锁妖阵,就说明里面的妖非同一般,小妖小怪根本没必要动用锁妖阵。 如果他能破阵,此时被封的妖必定非常虚弱,然后夺取内丹。 他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期,为此他寻了许多办法,甚至不惜投靠大人成为魔修,可仍然进展缓慢。如果能得到此妖的内丹并熔炼吸收,突破瓶颈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他不禁涌上一丝兴奋感,恨不得立刻破除锁妖阵。 但他决定先去解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他已经打听到那狐狸五十年前惹过大人,这次算她命不好,被他在这里碰见。 至于那个猫妖,他并不担心,大人似乎非常重视她,但据大人所说不过是一只修为极低的小妖,不知大人为何要特意吩咐自己将她活捉。 他没想到的是凭空冒出一个柳易。虽说妖集将近,但妖怪们一般不会提前到来,这清水城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城,怎么会出现柳易这样强大的妖? 莫非……他也察觉到了锁妖阵,想分一杯羹?而且那只猫妖和他在一起,更挑起他的好奇心。 从柳易手下死里逃生后他意识到这种可能,愈发认为锁妖阵内的妖不简单,连实力远强于自己的柳易都在打它的主意,看来破除锁妖阵刻不容缓。 其实妖类从动物花草等修炼而来,灵智上是天生比不过人类的,许多妖怪往往想法比较单纯,心思也一根筋,比人类更容易认死理。 所以蛇妖从没考虑过除此以外的可能,他本来就睚眦必报,此时对柳易恨得牙痒痒,开始思考该怎样报復柳易。他突然想起地眼,何不将地眼用在锁妖阵内的妖身上呢? 地眼一旦触碰到鲜血便会寄生于那妖体内,吸取灵气精血,等到宿主被吸成空壳,就是地眼成熟之时。 这样虽然大部分好处都给了大人,但不失为一个博取重用的好机会。 戚芸和柳易会来参加妖集,到时再想办法将他们引到被地眼控制的妖身边,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于是蛇妖来到锁妖阵旁,却发现了阵前的婴宁。他立刻抓住婴宁让地眼寄生于她,并威胁婴宁接近戚芸,将她引至锁妖阵附近。 戚芸听婴宁说到蛇妖胁迫她时,终于能理出一条线索,蛇妖放出了成魔的蔡琅,想借地眼控制他,以达到目的。 而蛇妖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黄绣恐怕仅仅是魔修邪道的牺牲品罢了。 可是蛇妖并不算很强的大妖,却能拿出地眼这种诡异的东西,也许他不过是幕后主使的棋子。想到这里,她转头问柳易: “婴宁的情况,有办法解决吗?” 柳易却忽然摆出一副与我无瓜的表情:“我帮了你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为何要管这些多余的事。何况她们刚才可是差点害了你,你又为什么要帮她们?” 戚芸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赶紧去看婴宁母女的脸色,果不其然湘眉和婴宁都是一愣,然后露出绝望的神色。她解释道: “话是这么说啦。但你不觉得这是引出蛇妖的机会吗?他现在肯定在暗处偷偷看着我们,但忌惮你的实力不敢太靠近,如果我们在这里破解了地眼,他说不定会因为想知道情况而靠近,到时候你就可以揪出他。” “而且……”戚芸义正言辞地补充道:“婴宁也是迫于无奈,我是善良的妖,不会见死不救。” 她最后一句让在场的其他人全呆住了,柳易直勾勾盯着她看,似笑非笑; 婴宁欣喜又感激地对她露出了笑容;湘眉眼神复杂,葛雀则是笑出了声。 戚芸见大家被她的圣母发言震惊到,表情却依然坚定,这点脸皮还是有的。 她固然是因为没有真正被害而保持着一点善良,但更多的,她清楚婴宁是主角。 《聊斋志异》讲述了各色各样的人与妖的故事,这些被花了笔墨写就的故事主角就是聊斋的主体。 但是这个聊斋与《聊斋志异》明显不同,原书中相对独立零散的篇章,在这里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而婴宁作为主角其中之一想必存在一定的重要性,谁知道她的死亡会不会引发蝴蝶效应,从而影响到自己。 戚芸隐隐觉得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也许已经引发了蝴蝶效应,只是她无法知晓。 可怕之处在于,黄绣根本没有得到书中的结局,婴宁也有了原书没提过的经歷,这个世界变数太多,不能完全用原书去套。以后可能还会有更多主角出现,既然逃不掉,就只能想办法面对。 柳易拿着地眼对婴宁说道:“这东西是个空壳,真正的在你体内。” 湘眉急忙接话道:“公子可有办法?” “只要把体内的东西塞回壳里就行了。”说着他按住婴宁的脑袋: “会痛,忍一忍。” 柳易一触碰到婴宁就开始感知她全的身灵力流动,然后发现在妖丹四周盘亘着一股令人厌恶的魔气。这魔气还不强,但任其发展的话会越来越大直至吞噬身体。 他将自己的灵力从天灵盖灌入婴宁体内,不断逼迫魔气离开妖丹。 第30页 这过程中婴宁就很不好受了,魔气躁动让她浑身剧痛发麻,冷汗涔涔。但她坚强地咬紧嘴唇忍受剧痛。 大约半柱香后,婴宁感到一股灼热涌上喉头,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戚芸看着她吐出一口黑气,径直钻入地眼内。接柳易他在手里燃起一簇火焰,地眼顿时被火焰烧成灰烬。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湘眉上前扶住婴宁,明白是柳易救了婴宁一命,不由眼眶一热,感激涕零道。 “哦?还真的来了。” 柳易没有搭理湘眉,嘴角勾起,对戚芸道:“你猜的没错。” 第24章 婴宁(十二) “蛇妖?”戚芸立刻反应过来,紧张地扫视四周,生怕他突然扑过来同归于尽。 蛇妖也很慌,要不是这次任务十分重要,他不仅得到了地眼,还得以吞下目血。 一旦任务失败,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不敢想。本以为地眼无懈可击,谁知道被柳易就这么毁掉了,他吃惊得一时间乱了方寸,想知道柳易是如何办到的,结果刚靠近一些就被发现了。 “哼。竟然能毁掉地眼。”蛇妖破罐子破摔般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来,脸上阴郁无比。 “既然出来了,告诉我地眼的事如何?”柳易回以微笑,步步逼近。 “你……你觉得我会说吗?”蛇妖见对方逼近,不由得后退一步,但又觉得有伤尊严,于是顿住脚步。 “那你别后退啊。”戚芸当然不会漏过这种细节,抓住机会嘲讽道。 “我没后退!”蛇妖立刻感到一阵难堪,恶狠狠地看向戚芸。 “啊是吗,你的手为什么在抖?” 戚芸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嘲讽敌人果然是最爽的。刚才她还有点害怕,但看见蛇妖的反应后就放心了,看来是完全打不过柳易。 戚芸笑嘻嘻地对蛇妖抛去毫不掩饰的眼神,幸灾乐祸四个字简直写在脸上。 “你!”蛇妖的手确实在抖,不过现在是气得发抖,眼睛里都快喷火了。 戚芸也知道自己太拉仇恨值,而且还仗势欺人,但这蛇妖让她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现在终于找到了出气口,忍不住有些得意忘形。 柳易回头望着她笑得招人恨的样子,记不清多少年前,他还不懂收敛自己的锋芒,那时也有一批妖怪聚集在身边,一边谄媚一边借着他的名号做事,给他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对借他人之威的行为不甚喜欢。 但现在他只觉得戚芸幼稚,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可爱。 蛇妖怒火攻心,他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恼怒之下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抬手攻向戚芸。 结果自然是被柳易半路截住,他没耐心跟蛇妖继续耗下去,挡下攻击的同时抛出罗剎扇,扇骨化作利刃直刺蛇妖胸口。 蛇妖纵然不是三流小妖,拼尽全力也只堪堪避开了重要位置,肩膀被扇骨刺穿,而身体被惯性带得重重摔倒在地。他自知没有胜算,却还是站起来准备还击。 几招后蛇妖已经遍体鳞伤,极为狼狈地趴在地上。戚芸见他基本失去反抗能力,示意柳易暂且停下攻击,问道: “你没有像上次一样逃跑,似乎做好了死掉的准备,为什么?” 蛇妖艰难地抬起头,阴戾的蛇眼死盯着她,却不回答。 “宁愿死在敌人手里也不愿面对幕后主使,这幕后主使真有这么可怕么?”戚芸继续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还不承认?那你说说这地眼哪来的,为什么不跑反而来送死。” 蛇妖的确宁愿被柳易打死也不想让大人处置自己,正是因为见识过那人的手段和残忍,才不想让那些东西使在自己身上。换句话说,死在大人手上,比死在柳易手上痛苦十倍。 戚芸见他嘴巴跟缝上了似的什么也不说,就转头问柳易: “有没有什么生不如死的逼供手段?” 柳易笑意更浓,轻描淡写道:“当然,先给他用飞黎草(一种能让触觉和痛觉放大数倍的灵草),然后从脚开始,慢慢烧掉。”说着他手掌就唰地燃起一簇火焰。 蛇妖脸色苍白,却突然朝柳易冲去,架势之勐像要同归于尽,这次对柳易的攻击,他没有避开要害。 他被击中后仰面倒下,咳出一口鲜血,用最后的力气冷笑道: “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等死吧。” 戚芸去看时发现他已经瞳孔溃散,没了鼻息,显然断气了。 “唉,可惜没问出来。” 之后婴宁母子再三道谢并说了一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一定赴汤蹈火之类的话,然后回去了。戚芸和葛雀也回到了酒馆,柳易则与他们告别: “关于地眼,你不用担心,我有个朋友见多识广,或许会知道些东西。我就不再叨扰戚姑娘,暂且别过吧。” “嗯,这次不论什么都要谢谢你。以后柳公子再来酒馆,所有酒水一律免费。”说完戚芸停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个小妖没什么本事,但是欠着你的我都会记住,今后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回酒馆的途中葛雀一直若有所思,偷偷瞄了戚芸好几眼。 第31页 “有话快说。”戚芸道。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好像第一次见老闆娘害羞。”葛雀摸着下巴道,“柳公子果然不同凡响。” “那是你跟着我的时间太短。”戚芸上手一薅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头髮薅乱,葛雀原本就不规整的头发现在被戚芸一弄成了个鸡窝头。 “再说柳公子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态度不得摆出来?别管他凡不凡响,记住这点就够了。” 不过,总觉得柳易这妖,虽然表面笑眯眯的,但最多也就是笑眯眯而已,对谁都一个样,像天宫上的嫦娥,你不惹她就是月华如水的女仙,飘飘然福泽众人;一旦惹了她就直接给你打下凡当猪八戒。 第二日…… 戚芸正坐在柜檯后奋笔疾书,但只要一看她面前的纸就会发现她只是在拿毛笔乱画。 她在尝试一笔画完一只猫,即将收尾时门口一声清脆的“戚姐姐!”吓得她笔一歪,猫头就被横来一笔毁了。 “婴宁?”戚芸只好放下笔站起来迎接跨进门的女孩: “今天也这么有活力啊。”戚芸真心佩服她的接受能力,昨天还九死一生,今天就恢復得笑靥如花了。她记得自己没有告诉婴宁酒馆的地点,看来是葛雀告诉她的。 “嗯,柳哥哥不在吗?”婴宁往酒馆里看了一眼,问道。 “他昨天就走了。” “哦。我还想再谢谢他呢。”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双手捧到戚芸面前,格外开心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鲜花饼,娘亲说自己做的东西最有诚意。” “你还会做东西啊。”戚芸微笑着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沉默了。 这时葛雀打扫完后院回来,正好看见婴宁和戚芸在一起,上来打招唿道: “婴宁这么快就来啦。” 戚芸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把油纸包塞到他手里,语气郑重道:“来得正好,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葛雀看着手里乌漆嘛黑辨认不出形状的物体疑惑道: “难道是昨天厨房烧剩的木炭……”戚芸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语气温柔地解释: “这可是婴宁呕心沥血做的鲜花饼哦,来,尝尝,凉了就不好了。” “也没有呕心沥血这么严重啦。”婴宁害羞地摸摸脸。 !! 被捂着嘴的葛雀视线在鲜花饼和戚芸脸上来回移动,他又看见婴宁亮晶晶满含期待的眼神,最后将目光惊恐地定格在那堆黑色物体上。 “婴宁,这个你做好之后尝过味道吗?” 婴宁摇摇头:“没有,娘亲说要原原本本地送给你们才显得真诚。” 你娘亲也不想让你试吧。此时两人想法出奇一致。 “先等一等,我有话要和老闆娘说。”葛雀微笑着向婴宁解释,然后拉着戚芸走到角落。 “说谎是不行的,老闆娘,就算把所有事情都替她解决了,对她难道真的好吗?”葛雀严肃道。 “所以你应该诚实点告诉她那个鲜花饼吃不了。” “我做不到!”葛雀眼神痛苦。 “你这时候倒聪明得很,还怕这个?” 就在两人为谁说出真相而争执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个新客人。 第25章 婴宁(十三) 一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戚芸和葛雀马上跟见了救世主一样带着灿烂的笑脸迎上去: “客官喝酒还是牵缘?” 来人被他们吓了一跳,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答:“我……我就是来喝杯茶。” “好嘞,您里边请。葛雀快给客官上茶。”戚芸满脸带笑,把来人迎进店内。 这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公子,戚芸从相貌举止推测他应该只有十六七岁。 王子服今天心情很不好,自己明明都十七了,母亲还整天管着他。 除了念书就是念书,那些书他看一遍就记住了,母亲却仍然不让他离开书房。 生活简直毫无乐趣可言,幸好有吴兄不时来找他出门玩,母亲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 几天前原本和吴兄约好了一起去清水城周家周公子所办的游园会,谁知到了日子吴兄又来信说琐事缠身,下回再约。 好友爽约让他郁郁不乐好一会,又因此和母亲大吵一架,他一气之下决定自己悄悄过来。 可他忘了自己方向感极差,好不容易从罗店来到清水城,却找不到去周家的路。 一路上问行人又走了好半天,这下又累又渴,幸好发现了一家酒馆。 他刚走进去就从里面窜出两个人,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要不是自己实在太渴,当时就退出去了。 坐下时他心里还在抱怨,这清水城怎么到处是小巷弯路,人指了路也弄不清往哪走。忽然他的余光瞥见了一位姑娘。 只看一眼,王子服就呆住了。 从前和吴兄讨论起女子,吴兄总是津津乐道:“美人么,自然是顾盼生辉,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依我看那些烟花地的风尘女子媚虽媚,却太俗。 上回那位史家小姐坐轿出行,那天颳风,正巧就在轿子经过我身旁时帘子被吹开一半,就瞧见了史小姐的容貌。那跟寻常女子可差远了,真正的清水出芙蓉……” 第32页 王子服那时想芙蓉是芙蓉,小姐是小姐,诗中写得再好,他却始终没有遇见过一个让他能够赞嘆果然如此的女子。 但今天他见到了,却觉得芙蓉不及美人妆,一见难忘,再也移不开眼。 这时美人也发觉自己在看她,朝他回望,一时间王子服激动又紧张,生怕收到嫌恶的眼神。 婴宁朝他冁然一笑,王子服只觉得心底轰的一声,跳如擂鼓。 戚芸边看他明显爱上的表情边想,人类果然都是视觉动物,聊斋里很多故事开展都是一见钟情,这个小色批怕是……诶? 他难道是王子服?年龄看起来也很符合,但是他们初遇的场景并不在这里。不过这里也不是原来那个聊斋了。 戚芸正想着怎么去问问名字,就看王子服转头对自己说: “老闆娘,你方才说这里能牵缘?” “嗯?是啊。” “我叫王子服。”他突然报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用温柔得能掐出水的语气问婴宁:“敢问姑娘芳名。” “我吗?我叫婴宁。”婴宁指了指自己,微笑道。 “婴宁……好名字。”王子服又朝着戚芸道:“劳烦老闆娘,我立刻给你生辰八字,择日便向婴宁姑娘提亲。” “哈?”戚芸傻眼了,这王子服模样看着挺清秀,没想到内心这么火热,竟然对刚刚见面的姑娘提亲,海王都没他主动吧! 而且他的语气没有任何不自然,让人不得不否定他在开玩笑的可能,为什么能把终身大事说得像早晨买菜看上条新鲜草鱼一样轻松! “可是王公子,你才刚见到婴宁,互相还不了解……” “没关系,很快就能了解了。” 不是说王子服是十四岁考上秀才的天才吗,怎么像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戚芸皱眉劝道: “终身大事,慎重考虑啊,王公子。” “从见到婴宁姑娘第一眼起,我就已经慎重地……” “不,你没有。” “我有。”王子服眼神坚定,视线一直没离开婴宁,“我对婴宁姑娘是真心的。” “你那是真心吗?你就是馋她身子!”戚芸忍不住怒而反驳道。 婴宁看不懂他们为什么忽然吵起来了,拿起被葛雀顺手放在一边的油纸包,嘆了口气: “果然是做得太差了吗。” “婴宁啊,没关系的。失败乃成功之母,只要多练几次……” 戚芸见她总算意识到那东西不能吃,松了一口气,开口安慰,却被王子服打断: “这是姑娘亲手做的?” “是呀。但是戚姐姐他们都不想吃……” “姑娘心意已达,不论味道如何都已经成功了。” “真的吗?”婴宁听王子服这么说非常高兴,把油纸包推到他面前笑着说: “那给你尝尝吧。” 戚芸看他的眼神从迷惑变成了同情。果不其然王子服看见那团黑炭似的东西之后露出犹豫的神情,但他看着婴宁的笑容,硬是拿起来咬了一口。 勐士啊…… “怎么样?”婴宁期待道。 “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戚芸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王子服同情道:“从这里出去右拐直走有家医馆。” 于是王子服扶着肚子走出了酒馆,最后还不忘回头说: “婴宁姑娘,下次见面请告诉我你家住何处!” 戚芸看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对婴宁说: “见色起意罢了,你可不能轻易被他骗到。” 虽然知道这俩人是官配,但她就是看不惯见到一张脸就迫不及待的男人。 不过,王子服着实出乎她意料,她还以为只有黄绣那样的妖才会如此大胆奔放。 “可是戚姐姐你不是红娘吗?我看他要找你说亲呀。” 戚芸震惊地瞪大眼:“你怎么在这种方面突然这么清醒?说好的懵懂无知呢?而且他的说亲对象难道不是你吗?” 傍晚,葛雀翻完着帐本,抬头对戚芸高兴道:“咱们这个月多了好几位客人。” “嗯。”戚芸站在窗边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视线望向远处。 “你是不是在想蛇妖的事啊?”葛雀走过来,想安慰安慰她。 之前戚芸一直没有很重视修行这回事,导致下山这几年来修为基本在原地踏步。 蛇妖来袭后,她才惊觉妖鬼世界的危险性,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弱了。 蛇妖临死前说的话,也许以后还有比这更危险的情况出现,不可能每次都指望别人来救,提升修为刻不容缓。 “我得去趟岐山。” 说完不等葛雀回话,戚芸就朝门外走:“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可能这一趟会多待几天,你好好看店。”走了几步她又回过身嘱咐道: “如果白天那个年轻人再来,你好好看着点,别让他太接近婴宁。” “哦。”葛雀有点懵,但还是答应下来。 然后戚芸就头也不回地离开酒馆朝岐山方向去了。 第33页 “她还真是风风火火啊。” 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一个脑袋晃晃荡荡荡的鬼,跟葛雀一起目送戚芸远去。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葛雀看了一眼旁边的鬼,有点嫌弃地说: “下次把你脸上的血擦擦吧,怪脏的。” 第26章 婴宁(十四) 不多时戚芸已经来到岐山,由于心里想着事所以脚步有些沉重。 她一路直奔猫伯栖身的山洞,径直往里走。此时太阳渐隐于云层,霞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四周响起虫鸣声,夜幕将至。 “猫伯?” 戚芸先喊了一声,没有回应,她就再往深处走,微弱的光线中能看见猫伯的轮廓。 “出事了,小丫头?” 猫伯睁开湛绿的双眼,就像黑夜中倏忽亮起两道绿光。之所以会一开口就问她是不是出事了,是因为她几年来每个月来看猫伯的时间都很固定,基本没有变过。 “是有那么一点小事。”戚芸莫名有点心虚,以前和猫伯一起在山上修炼的时候都是猫伯一直带着她护着她,不想让她下山也是因为那时太弱了担心她出去有危险。 可下山七年来她不仅没有多少进步,现在还要寻求猫伯的帮助,总有一种年轻人外出漂泊打拼归来仍是一穷二白的感觉。 “说吧。”猫伯的声音懒洋洋的。 “就是最近好像被什么妖盯上了……” “什么?”猫伯的音调拔高了一些。 “对方好像是魔修。”戚芸越说声音越小。 “魔修?” 戚芸嗯了一声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她偷偷去看猫伯的眼睛,发现猫伯眼神暗沉,看不出他在考虑什么,又有点怕猫伯会责备自己。 “既然如此,你近日就不要待在人间了,回到岐山来,这样安全些。” 就这样?没有其他的话?这是猫伯第一次没对她说教,戚芸没忍住问道: “您今天脾气真好。” 话音刚落就被猫伯瞪了一眼,瞪得她一激灵,赶紧正色道: “我开玩笑的。其实这次来我主要是想请教您一些修行上的问题。” “什么问题?” “有没有一步登天提升修为的办法。” “呃……”猫伯直接闭上眼睛,甚至还把身体转过去了一点。 “对不起。但我是真心想快点儿提升。”戚芸按住自己蠢蠢欲皮的心,真诚道: “您看我现在被魔修盯上,十分危险,虽然您可以保护我,但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总有一天我不能待在您身边。” 猫伯闭目沉思,就在戚芸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出声: “嗯。这个你拿去吧。” 说着她面前就出现了一本书。戚芸拿起来看,书只有薄薄几十页,封面一字未写,翻开书也鲜少有字,大多以图画代替,内页略微泛黄,但是没有褶皱,想来是被小心保管的。 “好好看着上面的东西,都记下来,对你有好处。” 戚芸一边答应一边翻看,粗略扫过一遍,这本书应该是记录了吐纳灵气的方法,跟她平常用的法子不太一样,但她直觉学会后吸收灵气的速度应该会提升不少。于是她笑眯眯地对猫伯道谢: “谢谢猫伯。” …… 清晨,葛雀照例打开店门,把桌椅都擦一遍,然后扫地。 婴宁还是一大早就来到酒馆,得知戚芸也出门之后很是失落,不过又立刻扬起笑脸,兴致勃勃地跟葛雀聊起了天。那个断头鬼白天不愿意出来,此时老老实实地待在瓦罐里。 婴宁的话是真的很多,一会说东一会说西,葛雀虽然也很能唠叨,但比不上婴宁精力尤其旺盛,刚开始还能很高兴地和她聊,时间长了就慢慢口干舌燥,他前后喝了三杯水,婴宁却还在侈侈不休,他渐渐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又不忍心让婴宁住口。 下次再听到谁说麻雀吵他就把婴宁介绍给他,这话也太多了吧,葛雀心累地想要是老闆娘在的话一定会有办法叫她安静一会,唉。 老闆娘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婴宁姑娘,你果然在这里。”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葛雀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子服。 这厮果然又来了,但此时葛雀已经把戚芸嘱咐的不要让他太接近婴宁的话抛到脑后,连忙站起来招唿道: “王公子来了,快坐快坐。”老闆娘要是在一定会理解我的,葛雀默默想着,麻熘地给他拿酒去了。 王子服非常高兴的坐在了婴宁对面,满面春风地向她搭话: “婴宁姑娘,可否告知我你的住处?” “为什么?”在湘眉的长期教导下她总算还有一点点警惕心,没有直接告诉他。 “因为我改日就会上门提亲。对了,怎么没看见这里的老闆娘。” “戚姐姐出门了,这几天都不在。” “出门?上回不是说了提亲的事么,居然放着现成的生意不做。”王子服皱眉沉思道: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到时另找媒人便是。” 婴宁听见他说了几回提亲,好奇地问道:“提亲是什么?” 第34页 王子服很吃惊:“姑娘不知提亲是何意?就是媒人牵线,了解双方家世地产等等,算过生辰八字,一切定好便成婚。” “成婚又是什么?” 王子服看着婴宁单纯的眼神,确信她是真的不理解,在心里感嘆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懵懂可爱的女子,耐心地解释道: “成婚就是两个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那你想跟我白头偕老吗?” 婴宁微笑着问,朝阳的光线穿过窗口洒在她乌黑的头髮上,脸庞犹如笼罩一层金辉,杏眼微弯,盈满笑意,显得俏皮可爱; 上扬的嘴角弧度正好,她双手捧着脸,这副表情问出这样一句话,恐怕少有男子不会动心。 “那是自然。”王子服被这目光和直白的话语问得脸有些发烫,片刻后才点点头。 我现在过去是不是打扰他们了。端酒过来的葛雀莫名感受到一丝暧昧的气氛,但是想起戚芸的话,又走过去把酒壶和酒杯放在王子服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些: “婴宁她什么都不懂,你可不要骗她。” “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表明心迹而已,怎么是诓骗呢?”然后马上转头对婴宁说:“婴宁姑娘,我今天回去就向母亲说明,明日或许便可以上门提亲。” “你果然是在骗她吧。”葛雀满头黑线,他虽然在人间生活时间不长,但也觉得王子服不太对劲。 “成婚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我看话……”他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本里讲的咽下去,“要两情相悦才行。强扭的瓜不甜。” “你说的有道理。”王子服想了想,认同地点头。他行事向来直接,不擅于拐弯抹角,尤其是感情上,他认为只有成婚才能算真正在一起,所以遇到喜欢的人,他就想立刻成婚。 见到婴宁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吸引了,他虽然也能看出婴宁对人事都比较懵懂,可他自认为行事端正,时至今日从未对不起任何人,今后也能为娶亲负起责任。 所以他问婴宁:“姑娘可愿与我共结连理?” 可是婴宁却摇头。 王子服难掩失落:“我自知还配不上姑娘,但……” “娘亲说人和妖是不能扯上关系的。” “人和妖?” 葛雀慌忙补充道:“啊,婴宁在说笑呢。”然后疯狂向婴宁使眼色。 “哦,婴宁姑娘真风趣。”王子服微笑。 可惜婴宁从来不是个擅长看眼色的妖:“我没有说笑,娘亲就是这么告诉我的。人和妖不能扯上关系。” 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啊!葛雀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看着不解的王子服心里暗暗叫苦。 “那个,婴宁我有些话要跟你说。”然后也不等婴宁答应,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往外面走,直到他确信王子服听不到后才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怎么可以直接说你是妖呢?” “为什么不能说?我觉得王公子是个好人。”婴宁眨着大眼睛,语气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葛雀忍住想敲她头的冲动:“因为王公子是人啊,他会害怕的。一害怕就不会理你了。” 婴宁低下头想了想,然后说:“那好吧,我不告诉他我是妖。”婴宁昨天才遇见王子服,但她很喜欢和他说话。 平时她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时间一长对方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连娘亲也一样。 可是王子服不会,他在听自己说话时那种专心致志的神态让她很开心,所以她一想到可能会失去这样的人就有些不舍。 在葛雀的干扰下婴宁最后没有答应他成亲的事,但王子服仍然接连几天每天都来酒馆,而且和婴宁一说就是一天。 他总能耐心地听完婴宁的话,适当给予回应,对于婴宁说的关于妖怪的事情也只当成是小女孩可爱的幻想,还会给她讲人间的趣事,往往听得婴宁笑逐颜开。 这天王子服正准备出门,吴生就来访了。 “王兄这是要出门?” 吴生见王子服穿戴整齐,而且脸上挂笑,于是问道。 “吴兄,看来家事果真繁忙啊。”王子服回道。 吴生知道他在说几天前爽约的事,笑着请罪道:“实在抱歉。不过王兄,看你神采飞扬,近日可是有什么好事?” “自然。我结识了一位佳人,正想改日上门提亲,可惜还不得要领。” 吴生吃惊道:“原来是艷遇,不过你未免太过心急,才相识不过几日而已。是哪家的小姐?” 王子服摇头:“她还不肯告诉我住处。” “哦?不如让我同去见识见识这位佳人的气度。” “那我们这便走吧。”说着王子服就拉着吴生出了门,直朝酒馆去。 第27章 婴宁(十五) 一路上吴生惊奇地看着王子服,他这位好友打小聪颖出众,唯独不会认路,如果让他自己走,十有八九要迷路。 可现在他却拉着自己在清水城中熟练地在各种窄巷中弯来绕去,仿佛换了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么? “红缘聚。”吴生看着酒馆的招牌默念道。起这么个名字,多半是有媒人在此吧。 第35页 “婴宁姑娘。”王子服还未跨入店前的门槛就向里面打招唿。 “原来叫婴宁,倒是个独特的名字。”吴生暗想,接着他就看到一位娇小可人的姑娘坐在桌旁对他们笑。 吴生暗道王子服艷福不浅,居然能遇到这样的美人。跟着王子服在婴宁同桌坐下,他对婴宁拱手道: “在下吴生。” 婴宁对他微笑示意,他又感嘆这姑娘笑起来的样子甚是好看,怪不得王兄如此高兴。 然而一个时辰后他就坐不住了。吴生没想到这位婴宁姑娘居然如此健谈,话多得让他有些头疼,然而王子服却始终与她相谈甚欢,时不时把婴宁逗得粲然而笑。 这两人倒像是天生一对。吴生与坐在柜檯后的葛雀想法如出一辙。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吴生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提醒道: “再有几日便是上元节,王兄何不邀请婴宁姑娘同去呢?” 王子服一拍脑袋:“对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婴宁好奇地问道:“什么是上元节?” 吴生惊异:“姑娘竟不知上元节?” 王子服连忙在一旁解释:“婴宁她家在深山,从小没出过远门。” “是吗。”难怪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吴生不禁对婴宁产生些同情,和她仔细说明了上元节是十分盛大的节日,这一天人们会通宵达旦地举行庆祝活动,不论男女老幼都会出门,街头巷尾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婴宁听得眼神放光,对上元节兴趣浓厚,但她又想到什么,对他们说: “我要回去和娘亲商量商量。” “那是当然。”王子服热情地邀请道:“请伯母也一同前往。” 而葛雀在一旁却没什么兴趣。上元节戚芸每年都会带他一起去,该看的都看过了,那天街上人头攒动,又挤又热,他好几次都被挤掉了手里的东西,有一年还被偷了钱袋。 这天与王子服告别后从酒馆回到山里,一进家门婴宁就非常开心地对湘眉说: “娘亲,我想去上元节。” “又是那个王公子和你说的?” 湘眉原本就不太喜欢人,上次听婴宁说那个什么王公子要来提亲她一口茶差点没喷出去。 本来是告诉婴宁不要和他接触,但婴宁却极少地反对了,而且这几天来婴宁笑得比往常都要开心,她就没再逼着女儿。 结果现在居然又想让婴宁去参加人类的节日。 “上元节啊,从前的确听说过,很热闹。”湘眉一边给婴宁梳头一边回答。 “嗯……” 婴宁不说话了,估计是正想着上元节。湘眉斟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 “你对王公子……觉得怎样?” “我很喜欢他。”婴宁想到王子服跟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 湘眉知道她说的喜欢并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婴宁在这方面还没开窍。 “可你要知道,他或许只是喜欢你的样貌。人和妖不一样,他们只有几十年的寿命,你们是无法一直在一起的。”顿了顿,怕婴宁难过,她放缓语调: “娘希望你能永远幸福。” 果然婴宁久久没有回答。就在湘眉准备离开让她自己想一想的时候,婴宁开口了: “娘亲,他每天来和我说话,我真的很开心,有时候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可是不行的话,那我就一直陪着他到最后为止吧。” 湘眉看着婴宁的脸,愈发感觉自己的女儿正在成长,她这一世最放不下的就是婴宁,如果可能,她当然希望这种烂漫永远不要离去。想到这里她心软了,于是对婴宁道: “那娘亲就和你一起去看看那个上元节。” 婴宁立刻惊喜地绽开笑容,一把抱住湘眉:“谢谢娘亲!” …… 戚芸额头流下一滴冷汗。 她盘腿坐在一块空地上,努力感受着体内灵力流动。 猫伯给她的书果然很有用,她照着上面的方法练习了几天的灵气吐纳,效率提高了一倍不止。 但是猫伯仍不满意,嗤笑她资质平平,让她很懊恼,只能加倍努力,这几天她除了吃东西就是在练习书里的方法,几乎是不眠不休。虽然修炼到了一定程度后,不睡觉也没有什么影响。 “不知道酒馆怎么样了。” 戚芸担心着葛雀有没有好好看家,婴宁是不是还来酒馆,王子服是不是还在缠着她。 明明才离开几天而已,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想起,不知不觉间已经对那间小酒馆有了这样的感情啊。 自我矫情了一会儿,戚芸又投入到修炼中。 一天的修炼结束后,她坐在洞口朝酒馆的方向望了望,终于还是进去跟猫伯说: “我想明天就回去。” 猫伯只是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是我就知道你放不下的感觉,最后嘆息一声: “去吧。我给你的东西还带着吗?” “放心,保管得好好的。”戚芸保证道,那是一个小小的葫芦状法器,灵力不强,作用就是遇到危险时捏碎,猫伯会知道她的位置。上次妖集被蛇妖跟踪时差点就用掉了。 第36页 于是第二天早上她就回到了酒馆。葛雀见到她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主动给她倒酒。戚芸见时候尚早,店里没有客人,就问道: “我不在的时候,婴宁和王公子没有发生什么吧?” “发生得可多了。要不是我看着,婴宁就被他骗得答应成亲了。” “做的不错。”戚芸夸道。 “不过,他们两个倒真的挺般配。” 葛雀把情况大致告诉戚芸,她边听边点头,这个两个人聊的来也在意料之中,而且吴生也出场了。 听到上元节时她忽然有点安心:上元节在原本的剧情中是他们的初遇,现在虽然有所变化,但想必是促进感情的重要场景,这一对正在往原来的方向发展,也许不用自己费心。 但戚芸对王子服还是持怀疑态度,她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第28章 婴宁(十六) 上元节转眼便来临了,戚芸也在这几天内见识到了王子服的过人之处。 一整天都陪婴宁聊天,确实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而她也私下找王子服谈过几次,发现他是个直得可怕的男人,特指感情方面。 也许这就是古人的爱情观薰陶,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但是像他这样贯彻到底的男人属实不多见。 “今年还要去吗?” 葛雀趴在桌上看着整理着装的戚芸,从他毫无波动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他对此不感兴趣。 “当然了,上元节多好玩啊,人又多又热闹,有很多吃的玩的看的,不知道去年那个卖狗肉的老闆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喂,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样子,期待起来啊,干嘛无精打采的!” 戚芸弯腰掐住葛雀的脸往两边扯,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痛痛,别那么用力掐我。”葛雀从她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抗议道: “谁是小朋友啊!而且前几次去我都差点被挤成肉饼,上回还丢了钱袋……”话没说完就又被戚芸掐住脸,这回用的力气更大: “你还有脸提?上次让你拿了那么一小会就被偷了,别给我怪到节日头上!” “我,那不是人太多吗,而且那个贼太厉害了,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戚芸叉腰嗯?了一声,葛雀立马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 戚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把他从桌旁拎起来,“走吧,婴宁他们在等着我们呢。” 前一天他们就约好了要在城南马巷口处会合,戚芸梳妆打扮拖了一会,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与平日不同,夜晚本应黯淡的街道此时被各种花灯红烛映得灯火通明,街头巷尾人来人往,还没出门就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奏乐声,唱戏表演的歌声,以及人们欢唿大笑的嘈杂声。 戚芸拉着葛雀在人流中穿行,虽然马巷口不远,但是由于人太多依然花了些时间才赶到,中途她不小心踩了谁的脚,想回头道歉却只见人头攒动,根本分不清是踩到了谁。 “戚姐姐!这里!”婴宁兴奋地朝戚芸招手,她牵着湘眉,旁边还有王子服和吴生。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戚姑娘。”王子服同王吴生向戚芸拱手行礼,又朝葛雀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吧,两个时辰后在此集合。”戚芸心情很好,拉着葛雀往小吃摊方向就走。 “伯母,我们也走吧。”王子服见戚芸离开,也对湘眉和婴宁笑道。 “我可没答应你和婴宁的事,现在叫这个太早了。”湘眉毫不客气地回道,眼神不善。 “那,婴宁姑娘,想去猜灯谜吗?”王子服无奈,只好尴尬地转向婴宁。旁观的吴生暗暗偷笑。 “好啊。”婴宁已经在新奇地左顾右盼,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类,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灯火,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灯谜,但在这么热闹的地方,一定什么都很好玩。 于是两人两妖朝着猜灯谜的地方走去,近处就有一片灯谜,猜中可以获得奖品。婴宁被形态各异的花灯深深吸引了,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笑容格外灿烂。 “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王子服看见一条灯谜,指着它对婴宁微笑道:“姑娘知道这条说的是何物吗?” 婴宁看着灯谜,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摇头看着王子服:“不知道……” 王子服觉得她刚才努力思考的样子甚是可爱,听她说不知道,就笑眯眯地说出谜底:“是蜜蜂……” “为什么?” 他给婴宁解释完,又得了一条红绳编织的手鍊作为奖品,看见婴宁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看,崇拜道:“你好厉害啊。”顿时他感觉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产生了一种想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这手鍊就送给姑娘吧。”王子服嘴角带笑,小心翼翼地将手鍊戴在婴宁了手腕上。 “啧啧。”目睹一切的吴生看见王子服那温声细语,眼里只有婴宁的样子,顿时感到一股酸味儿。 这时他看向湘眉,却见她默默注视着两人,一言不发,清冷的眸子里是看不懂的情绪。 第37页 “哎呀,我看那边戏唱的不错,先去观赏观赏,暂不奉陪了,王兄。” “好。”王子服不知道吴生怎么突然就走了,但也只当他一时兴起,没有在意。 “那个是什么?”婴宁也指着不远处问道。 王子服看了一眼,是有人在舞,龙身内有烛火,外被彩缎装饰,夜色中发亮舞动,煞是好看。还没等他回答,婴宁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往那边跑了。 “当心人流。” 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有一个乐伎和舞女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一边穿行而来,王子服担心婴宁被人群挤走,一急之下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离了队伍旁。 “姑娘没事吧?”王子服上下打量了一回婴宁,见她没有被挤掉什么东西才放心。 婴宁环顾四周,说:“娘亲不见了。”王子服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湘眉的身影,担心道: “我们去找一找……” “不用了。”婴宁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笑着对他说:“我有璇石,娘亲会找到我的。去看看那边吧。” 王子服正想问璇石为何物,却被婴宁拉着往前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她的手。 婴宁的手真小,他不由自主地想,柔软又纤细,这样的手要精心呵护才行。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看见婴宁清澈而含笑的眼睛,也没有放开的意思,便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舞龙上腾下跃,街道两旁搭棚建架,统统挂上了各色灯烛,家家户户檐前点灯,游玩的人们手里也拿着或精巧或简陋的纸灯,四周亮如白昼; 杂耍艺人使出浑身解数,翻出种种花样以博得观众喝彩; 舞女在乐声中翩翩起舞,几人围在一起纵情而歌; 年轻的男男女媚目传情,人人兴高采烈,人人欢欣鼓舞。 “好漂亮。”婴宁觉得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景象,漂亮到让她有种下一瞬就会被灯火淹没的错觉。 王子服一直静静地看着她,尽管手里切切实实握着另一只手,此刻却还是产生了一种虚幻感,促使他开口问道: “婴宁姑娘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婴宁回头看他,王子服毫无保留地望进她眼里,阑珊灯火照亮他的眼眸,那双眼睛没有以往的坚定,却盛满了期待和一丝茫然。 在这注视下她忽然感到心奇怪地跳了几下,一股热气从胸口升腾到脸颊,连带着被他握着的手也敏感起来,婴宁被这种异常弄得移开了视线,她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王子服张了张嘴,如此直白的话甚至让惊讶盖过了喜悦。婴宁微微低下头说: “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可娘亲说,妖和人不同,你们的寿命太短了,我们应该不能一直在一起。” 婴宁说出口后反而有些心慌,那天娘亲告诉她的时候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现在她好像有点不能想像这只握着她的手和看着她的眼睛永远离开的时候。 “姑娘又在说笑了。”王子服笑道:“姑娘很喜欢说妖怪的笑话,下次我可以给你找本讲妖的话本看看。” “我没有开玩笑,我就是妖。”婴宁被那种情绪感染了,即使葛雀说过他会害怕,我也不想再骗他。 于是王子服惊异地看见婴宁头上长出了耳朵,身后也冒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第29章 婴宁(完) 婴宁是一时冲动了,她只想知道王子服会不会害怕,头上的耳朵随着她紧张的心情抖了抖。 此刻她眼里只能看见王子服,可周围人却没有忽略掉她,很快旁边一个小男孩指着她对母亲说: “娘,她有尾巴诶,她是妖怪吗?” 男孩的母亲正想斥责他不要乱说话,结果瞥了婴宁一眼之后也惊恐地大叫起来: “她……她是妖怪!” “妖怪?”“妖怪在哪儿?”“什么妖怪啊?”那妇女嗓音极具穿透力,即使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也听得清清楚楚,越来越多的人向婴宁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看清她长着狐耳狐尾的人又爆发出或奇异或惊讶的喊声,四周的人由于害怕想往后退,后面的人又想挤上来看热闹,本来就拥挤的人流出现了骚乱。 婴宁被那妇女一嗓子吓到之后就开始惶恐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能引起人们这么大反应,周围人奇怪的眼光看得她很不舒服。 “快走!” 忽然间她被的手被拉动,身体不由得跟着向前跑起来。王子服拉着她沖开人群包围往僻静些的地方跑,但人太多了,他索性放开手低低说一声得罪了,然后搂住了她的肩膀。 即使在人流冲击中他也一直用手想要遮住婴宁头上的耳朵,把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前。 不知跑了多久,周遭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下来,他们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王子服带着婴宁走到小河旁,一株老柳枝繁叶茂,人们大多集中在河对岸,这里行人稀少,灯火不如对岸明亮,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姑娘没事吧?刚才有没有吓到你?”王子服唿出一口气看向婴宁,发现自己的姿势过于亲密,急忙放开婴宁后退一步,不好意思道:“抱歉,我见事态紧急,就……” 第38页 “你为什么不怕我?” 婴宁从刚才起就一直低着头,这句话声音有点小,王子服凑近了一点才听清。 她双手交握,明明刚才还很紧张,可王子服将她搂住的一瞬间,她又神奇地感到平静。今天真的好奇怪,为什么突然间自己也不懂自己了。 “为什么要害怕?就因为这耳朵和尾巴?” 她一抬头就对上了王子服含笑的双眼,婴宁也有些想笑,于是她就真的笑了,明眸皓齿,如琬似花。 王子服一时微愣,这次的笑容似乎不同寻常,明媚以外带一丝羞怯,他第一次在婴宁脸上看见了如河对岸的少女般望向心仪公子的表情。 “我……”他竟然莫名紧张起来,舌头有点打结,“因为人有好人坏人,妖当然也有好妖坏妖。”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他故意绷着脸一本正经道: “人见了妖害怕,是因为妖害人。可人同样也害人,某些手段比起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并没有听说谁见了别的人就害怕逃跑的。 说是害怕妖,其实是害怕危险罢了。婴宁姑娘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危险,相反还说过……喜欢我,我当然不会怕你。” 婴宁听着听着眼眶就有些发热,那时候蔡哥哥也说过同样的话,可最后却……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我方才讲的哪里不对?”王子服见婴宁居然开始眼眶发红,然后就哭了起来,不由手足无措,想要找东西给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没有手帕,无奈只能用衣袖为婴宁轻轻擦掉眼泪。 婴宁边哭边摇头,王子服的动作轻到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珍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仿佛那天所有的难过和懊悔都找到了发泄口,婴宁再也不想压抑情绪,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年轻就是好啊。” 不远处,戚芸看着拥抱的一人一妖感嘆道。 “看来婴宁真的要答应嫁给人类了。”葛雀也满脸感触。 戚芸笑了笑:“是啊,其实人生在世,找到一个心灵相通相解的人不容易呢……”她转头看向身边的湘眉: “你说是吧。有没有一种多年白菜被猪拱的感觉?” 湘眉瞪了她一会,不能理解她突如其来的贫嘴,然后把视线重新放到婴宁身上,慢慢道: “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与灯明如昼的人间相反,在灯火不能及的另一边夜幕如锁链般紧紧桎梏着陆地,喜爱黑暗的妖鬼精怪们也在活跃着。 藤蔓缠绕的一座宅邸前,四周尽是树木,却跟生机勃勃扯不上半点干系,地上枯枝败叶堆了厚厚一层,唯独门前一条小路是干净的,应该是特意清理过。 然而这座宅邸虽然外表高大奢华,从中却感受不到生气,任谁看都会说这是一座鬼宅。 现在鬼宅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打飞了。 院内看门的小妖被巨大的响声以及飞来的门吓得一声尖叫,刚刚看清门外的身影就立刻往里面沖,说投胎可能都没这么快。 “小姐!他来了!他来了!” “嗯?” 前厅中央坐着一个懒洋洋的身影,她背靠虎皮毯,手拿水菸袋,瞥了一眼满脸惊恐几乎是滚进来的小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语气缓缓: “知道了,急什么。” 开口竟是孩童般稚嫩的声音,这时来人已经到了前厅,她既不离开椅子也不看来人一眼,问道: “柳公子有何贵干?” “有样东西,想让你瞧瞧。” 柳易语气冰冷,一改往常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阴暗得仿佛见了仇人。 被称唿小姐的妖却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兴致勃勃地站起身说:“柳公子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她径直走到柳易面前,无论身高还是外貌都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一把抢过柳易手上的东西,拿在手里观察起来。但只看了几眼就惊讶地叫道: “这是魔器啊,你上哪儿搞来的?” 那正是那天柳易焚烧剩下的一点地眼的碎片。 “果然……”柳易意料之中地点头,追问道:“是什么魔器?” 小女孩却语气一变,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柳公子可是难得求我一回嘿。” “求?”柳易冷笑,周身爆发出可怖的气场,直压向面前的小女孩。她脸上没有惊慌,只是嘴上服软道: “消消火气,我可不想让你像上次那样把我这地给拆了。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什么,不过有个小忙需要你帮。” 末了她补充道:“真的只是个小忙。”说罢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柳易,换来柳易一个黑脸和一句噁心。 “什么忙?”柳易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 小女孩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古怪笑容:“那我就先谢过柳公子了。” 第30章 花姑子(一) “又是这种无聊的套路。” 戚芸一把将话本合上,不管古代还是现代,yy都是最受欢迎的啊。 什么落魄书生跟美貌女妖或女仙结合,对方还对他死心塌地,聊斋里这种故事就多得很,里面的书生只有极少数不是好色之徒,一见面就要对人上下其手、同床共枕,简直了。 第39页 离上回上元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一个月来她都在努力修炼,虽然猫伯说她资质平庸,但借着书里的方法她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进步飞快,让她庆幸的是蛇妖的威胁暂且还没有发生。 上次她问了猫伯自己过去是否有仇家,可猫伯却含煳其辞,听到有魔修纠缠后的反应也不对劲,她觉得猫伯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不过既然猫伯不说,那应该是有他的理由,总有一天她会亲自问出来。 婴宁已经和王子服在半月前喜结连理了,她作为媒人得到了王家一笔可观的酬劳,于是跟葛雀去同春楼好好享受了一顿。眼下她需要担心的只有自己的修为。 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灵草灵果,而其中不少对修炼有益,这些灵草灵果除了可以自己去找,也有很多妖嗅到了商机,专门去这採集然后拿到市场上卖。 而由妖类聚集而成的市场,称为妖市。妖市自然也有大有小,大的有机会淘到珍稀灵植和灵药,小的一般就只有比较普通常见的品种。 灵药就是从原生植株中提炼出灵气,然后炼制成固态或液态,效果比直接服用植株强一些。 这种技术需要很高的修为和极大的耐心,因此能够掌握的妖少之又少,物以稀为贵,灵药的价格自然就高了。 戚芸是买不起灵药,但以她现在的修为用一般的灵植也足够了。 “我要去妖市转转,一起去吗?”她对正扫地的葛雀说道。 “好啊。”葛雀一听去妖市,顿时来了精神,妖市他还是很喜欢去的,那些灵果灵草散发的气息很好闻。 反正现在天色已晚,于是两人把酒馆大门一关,就扬长而去。 清水城是人住的城,没有妖市,最近的妖市在歧山对面山头上。 前面提过歧山灵气充沛适宜修行,所以妖怪不少,妖市的规模也比较可观。 两人一路直奔妖市,戚芸的目标就是能够加速灵气吐纳的曼芜草。 曼芜算比较常见的灵草,只是它为季生,现在已是它生长季末期,所以数量减少许多。 “啊,找到了。” 果然戚芸带着葛雀接连看了好几个摊位都没有找到,直到路过一只瘦弱的鼠妖摆的摊子面前,眼尖的葛雀才注意到。 “小姑娘,你运气真不错,这个时候曼芜可不多了。刚好我这里还剩最后几棵,你看……” 鼠妖见她的视线停留在曼芜草上,立刻精明地开口,戚芸知道他多半要涨价,正准备回答,“这些曼芜草我全要了。” 从她身边插进来一道声音,上来就要把她到嘴的灵草包下。 戚芸回头看了看,是只獐妖,她估摸着修为跟自己差不多,于是稍稍放心,要是来个厉害人物,她这曼芜草可就真买不到了。 “姑娘,不好意思,是我先来的。这曼芜该卖给我才对。” 而鼠妖一见这情况就高兴了,两个妖争一样东西,最后他拿的好处绝对不会少。 “这曼芜草怎么卖?”獐妖也看了戚芸一眼,转头问鼠妖。 “五十两银子。” “这么贵?”戚芸和獐妖同时叫道。 妖之间交易大多也用人间的银子,因为许多妖虽然瞧不起人,但对人间的奢靡生活可是十分嚮往及享受的。而妖获取钱财比人类容易,毕竟多了一份人所不能及的力量。 但这个价格还是太贵了。曼芜草通常只卖十两银子,这鼠妖看准了曼芜生长期将过和她们两妖争一草的情况,把价格提了整整五倍,实在奸商。 “喂,曼芜草哪有这么贵!你这个奸商!”獐妖气得瞪起眼睛,但她化形的这副小姑娘的样子没什么威慑力,鼠妖嘿嘿一笑,本来就贼眉鼠眼,这一奸笑起来更加猥琐了: “小姑娘,做生意的事,怎么能叫奸呢?”接着便是些无赖的话,什么整个妖市只有我在卖曼芜了,什么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之类,引得獐妖愈发生气起来,摊前充满了紧张的空气。 鼠妖显然也知道她们两是什么修为,葛雀他更不放在眼里,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抬价。 戚芸见獐妖一副焦急的模样,便问道:“你要曼芜草有急用么?” 没想到獐妖瞥了她一眼,扬起脸道:“关你什么事?曼芜草我今天一定要买,就是抢也要抢回来。” 鼠妖听罢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根本不怕这小獐妖掀起什么风浪来。戚芸则是被她的态度呛住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起葛雀道: “行了,咱们走吧。” “小姑娘,你再考虑考虑,我看你心急,给你五十两银子,换做别人可不止这个价……” “你!” 这时,得意洋洋的鼠妖突然一个激灵,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跳了起来,慌里慌张地开始收拾摊子: “我有事得先走了,今天不卖。” “哈?怎么说不卖就不卖啊?”獐妖莫名其妙地看着动作迅速的鼠妖,见他要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先把曼芜卖给我再走!” “小丫头片子,给我放手!”鼠妖气急败坏地打掉她的手,才跑出两步,就被身后一道怒吼吓得一个踉跄。 第40页 “站住!你以为你跑得了吗?!”只见前方出现一阵骚动,妖怪们纷纷躲到两边让路,一只横眉怒目的虎妖带着可怕的气势冲上来。 鼠妖一见更是吓得魂都要飞了,脚底抹油一般准备开熘,却被虎妖轰出一掌打趴在地,登时咳出鲜血,可见这掌使出了十成力量。 “求您大妖有大量,饶了我吧……”鼠妖爬起来就对着虎妖不住地磕头,抖如糠筛的样子跟刚才判若两妖。 “饶了你?”虎妖几乎每个字都带着怒火,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粗壮的树干轰一声被拦腰打断。 “上回那个灵药害我差点走火入魔!连我都敢骗,今天我就挖出你的内丹!” 鼠妖绝望地看着他步步逼近,正待闭眼等死,一个身影却挡在了他面前。 “等等!他还没有把曼芜草卖给我,你不能杀他!” 在场的妖顿时把目光集中在这个不怕死的獐妖身上。她的身材跟高大的虎妖比起来简直不堪一击,却坚定地拦在鼠妖面前,眼中不见半点退缩之意。 “你想给他陪葬?”虎妖愣了愣,随后兇狠地盯着她。 獐妖露出奇怪的表情说:“谁说的,我只是想买曼芜草,傻子才会给他陪葬。” 而鼠妖趁着这空隙立刻一抬腿逃跑了。 “呃……”虎妖额上青筋暴起,挥拳打向獐妖:“那你就去死吧!” 第31章 花姑子(二) “嘭!” 拳落地裂,震土碎石,虎妖毫不留情的一拳威力慑人,但他知道这一击并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怒目而视千钧一髮之际将獐妖拖到一边的戚芸。 “你煞笔啊!” 戚芸对着救下来的獐妖大吼,她真是要气死了,这虎妖比她们强了不止一个等级,刚才那一击的威力不用想都知道,这个小獐妖居然敢直接招惹? “我……”似乎是被戚芸猝不及防的粗口吓到,獐妖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推开戚芸道: “那一招,我自己能躲过!要你多管闲事。” “又来一个送死的,你们跟那老鼠是一伙的?” 虎妖没想到又蹦出来一个阻止他的妖,而且还这么弱,连着两次没打成,他现在非常恼火,表情也愈加兇恶。 戚芸赶紧站起来赔罪道:“当然不是了,那老鼠刚才还在坑我们,不想竟然还骗了大人您,实在可恶至极。”她脸上带着笑,指了指獐妖: “那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懂事儿,您就别和她计较了。” 葛雀此时已经被吓得躲在戚芸身后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虎妖,又被虎妖的兇相吓到,缩回头瑟瑟发抖。 “我可是找了那臭老鼠好久,她现在放跑了,你说我怎么不计较?”虎妖显然不会被两句话打发,瞪着獐妖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见獐妖想要开口,戚芸生怕她那张金口再说出什么让自己当场去世的句子,急忙捂住她的嘴赔笑道: “那大人您想怎么办呢?您杀我们是易如反掌,可就算在这儿把我们挫骨扬灰了,也不能抓住仇人啊。不如这样,我们帮您找他,如何?” “唔唔!”獐妖挣扎着想掰开她的手,戚芸附在她耳旁轻声说:“情况危急,我可不能让你乱说话,抱歉了。” “那个,老闆娘……”身后的葛雀戳了戳她的腰,“你好像捂得太紧,她快没法唿吸了。” “啊,哦。不好意思。”戚芸低头一看,果然自己用的力气太大,獐妖都快憋过去了,于是道歉一声松开手。 而虎妖听完戚芸的话后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她和獐妖:“帮我找?就凭你们?” 鼠妖生性狡猾多疑,而且非常敏感,连自己都追了好几天才追上,眼前这两只小妖怕是都敌不过鼠妖,更别说找到他了。 “找就找!不就是一只老鼠吗,我会找出来给你看的。” 獐妖突然出声答应下来,然后直视虎妖道:“这下你可以放我们走了?” 虎妖捏着拳头跟她对峙了几秒,大概也觉得在这里耗着没有意义,眼神阴狠地盯着她们,直盯得戚芸葛雀起鸡皮疙瘩: “我记住你们了,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找不到,就挖了你们的内丹!” 戚芸心态有点崩:“三天是不是稍微紧了些,要不您再宽限宽限……” “那就一天。”虎妖举起拳头。 “不不,三天就三天。”戚芸立刻变脸道。“那我们这便去了。”说完拉着葛雀和獐妖头也不敢回地往山下跑。 跑了一段路,见虎妖的确没有追上来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抱头蹲下痛苦道: “我出门的时候鼻头也没碰着锅底灰啊,怎么就这么触霉(煤)头呢?” 葛雀安慰地一拍她的肩膀:“那还不是因为老闆娘你太爱管闲事了,该走的时候不走,偏要救人。” “我倒霉你很开心?”戚芸噌地一下站起来,反手按住葛雀两边肩膀,嘿嘿怪笑: “告诉你,这回要是办不成你也别想逃,下来陪我吧……” 第41页 葛雀连忙摆手道:“我哪有开心,老闆娘你不能因为性命堪忧就崩溃啊,要坚强!” 两只妖你来我往,仿佛完全忽略了旁边的獐妖,而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歉: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戚芸看向她,她垂眸盯着地面,一只手攥着自己的衣服,眉头紧蹙,没了刚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随后戚芸开口嘲讽道: “哼,现在知道对不起了?刚刚跟虎妖对眼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低头?你以为是活在小说里啊? 也就是遇上我这么善良的妖会舍己为你,看你那么急着用曼芜草,是给重要的人用吧?你死了他怎么办,对线前能不能好好想一想?” 曼芜草除了促进灵气吐纳,还有促进伤愈的作用,而且只对重伤有效。 獐妖如此拼命也要得到它,看起来也不像受伤的样子,多半是想给别人用。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这獐妖就是个莽子。 獐妖被戚芸这一连串问句吼得一愣一愣的,就在戚芸以为她会反驳自己时,獐妖的脸色变得悲伤起来,低头道: “谢谢你救了我。” “唉,算了。你叫什么名字?”戚芸认命地嘆了口气。 “我叫花姑。” 花姑这名字怎么也听着耳熟。戚芸一时没想起来,但也知道估计就是聊斋里的某位角色。 只是聊斋里有这么莽的女主角吗?罢了,就当是命运。她从刚才救了花姑以后就有预感会走到这一步了,只是心理上还有点难以接受。葛雀说得对,她是大胖子走窄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你家里有人受了重伤?” 听戚芸问起,花姑点点头,眉间愁浓得化不开:“父亲一个月前被伤,差点死掉。好不容易活下来,家里却太穷,没有好药给父亲疗伤,今天早上伤口復发,他疼得受不了,我才来妖市找曼芜草。” “疗伤的药,我那里有一点,着急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去拿。” 花姑的表情顿时明朗了不少,抬头惊喜地看向戚芸,却又别扭地移开视线: “这次是我欠你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到时候我引开他,你就有多远逃多远,让那个虎妖抓不到你。” 戚芸无语,感情是个傲娇啊?虽然这也阻挡不了戚芸想撬开这个天真的小脑瓜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的冲动。不过,“你说你要死了是什么意思?” 第32章 花姑子(三) 花姑看着戚芸的眼睛,犹豫了一会,说: “既然你救了我,那告诉你也无妨。” 戚芸心道如果自己有的话,此时应该能听到一个声音在“叮,已触发主线任务。”于是她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就等花姑开讲。 “我们一家原来住在薄山,有一次我爹下山时被一只发疯的黄狼妖袭击,伤得很重,几乎丧命……我和娘想尽办法,可还是无力回天。我怕爹真的撑不下去,于是偷偷去找了鸣刑。” 发疯?戚芸不由想起妖集上那只发狂的豺妖,也是突然暴起伤人,她问花姑: “你说发疯是怎样的发疯?” 花姑有点奇怪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的重点:“据我爹说,就是突然窜出来攻击他,而且是冲着他的妖丹来的,如果不是后来侥倖逃脱,爹就要被他挖出妖丹了。” 真的和豺妖一样,戚芸感觉心跳在加快:“那袭击你爹的妖,眼睛有变红吗?” “你怎么知道?”花姑惊讶道,“当时天比较黑,爹还说那只黄狼的眼睛有点奇怪,问我们黄狼的眼睛有没有红色的。” 戚芸觉得地眼的事应该不是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只是地眼传播范围比她想像的要大,蛇妖口中的大人下不知还有多少个像他这样的下属,事态不是一般的不妙啊。她转移话题道: “那鸣刑又是谁?你为什么要找他?” 结果花姑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你连鸣刑都不知道?该不是一直在山里闭关修炼到现在吧?” 她的确是自出生以来就呆在山里,猫伯从来不给她讲修行以外的事情,要不是因为认识了一些其他的小妖,她连这世界上有人间都不知道。下山后遇见葛雀,他们也没谈论过什么鸣刑之类的东西。 戚芸转身悄悄问身边的葛雀:“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什么鸣刑。” 葛雀反而瞪眼道:“我以为你知道。”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了。 “没错,我就是一直闭关到现在,麻烦谅解一下。”戚芸虽然因为常识缺失有点羞耻,但她现在就是不想在花姑这个傲娇面前示弱,所以语气十分理直气壮。 果不其然花姑没想到她能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有种槽多无口的感觉,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鸣刑是四妖之一。四妖就是妖界名声最响的四个妖怪,他们实力非常强大,各据一方。”花姑干脆一口气解释道: “分别是薄山鸣刑、黑山苦养、泽谷柳易、罗剎颛随。” “等等,你刚说泽谷什么?”戚芸一惊,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名字。 “柳易啊……” 第42页 “他不会是狐妖吧?” “是啊。” 嗯,好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就说他怎么那么厉害,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四妖之一啊。她再次转身问葛雀: “你也早就知道柳易是四妖之一,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葛雀一脸懵逼地看着她:“我以为只是同名,原来真的是他吗。” 戚芸同情地摸摸葛雀的脑袋:“看来我错怪你了,你只是不太聪明而已。” 不过,她自己虽然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柳易,但再见面还是亲自问一问吧,万一有什么双生或者那十之一二的可能呢。戚芸又转向花姑猜测道: “所以你找鸣刑想让他救你爹对吧。” 花姑点头,神色有些古怪:“是。我当时心急,只想到鸣刑很厉害,或许有办法救我爹,就偷偷瞒着我娘去找她了。” “为什么要瞒着你娘?鸣刑是很可怕的妖吗?”戚芸立刻提出疑问。 “听说鸣刑不仅修为高,而且世间万物没有她不了解的,还会制灵药。可她性情喜怒无常,经常抓无辜的妖去炼药,大家一般都不敢靠近鸣刑住的地方。” 感觉像都市传说。戚芸默默吐槽,等着花姑说下去。 “后来我去了鸣刑的宅邸,发现她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她的人形居然是小女孩的模样,而且她答应帮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要我等爹的伤愈之后给她试药。” “确实不太一样,传说她抓妖去炼药,原来只是试药。”葛雀在一旁认同说。戚芸眼角抽搐: “我怎么觉得除了小女孩以外差不多呢。”然后也差不多明白了花姑的状况: “所以鸣刑救了你爹,但你并没有去给她试药。” 花姑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挣扎:“我……我原本是想去的,可爹说鸣刑很可怕,我要是去给她试药一定会死。” “然后你就怕了,全家一起逃到了这里。”戚芸接道。 “我没有怕!我只是……不想让爹娘担心而已。等把药拿回去给爹,我就自己去薄山找鸣刑!” 花姑下意识地反驳后语气又渐渐弱下来,但拳头还是攥得紧紧的,表情倔强。 戚芸觉得这妖实在死心眼儿,怕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于是拍拍她的肩膀道: “怕就怕了,试药的确很危险,不过你们这么跑掉,鸣刑会放过你吗?” 花姑闻言语气担忧道:“我也觉得鸣刑不会轻易放过我,其实我跟爹娘说过好多次要回去,可是他们都不让我走,我这次就算瞒着他们也得回,不能拖累爹娘。” 戚芸沉思,的确与其呆在这里被虎妖威胁,不如回薄山也许生机更大一些。 那个鼠妖来无影去无踪的,三天内找到的希望实在太小了,既然鸣刑那么厉害,料想虎妖也不敢跟上薄山抢人。 “你说一般妖都不敢靠近鸣刑住的地方对吧?” 花姑点点头,问戚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薄山?那个虎妖肯定不敢惹鸣刑。” “先跟我回酒馆吧。”戚芸最后说道。 回酒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她倒是可以寻求猫伯的庇护,可是已经麻烦了猫伯那么多…… 想到这里戚芸就想捶胸顿足仰天长啸,为什么自己总是要面对比自己强那么多的妖怪啊!给点活路行不行?! 第33章 花姑子(四) 宽阔而干燥的石室中,一口造型独特的大瓮在底部熊熊烈火的燃烧下不断冒出白烟,顶上的盖子被蒸汽顶得啪啪颤动,而它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两眼放光地盯着大瓮,显然对里面的东西很是期待。 “第五次,可别再失败了。” 石室角落的两个小妖则瑟瑟发抖,鸣刑这回炼制的新丹药不知何原因接连失败,每次失败她都会大发脾气,遭殃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小妖。如果可以他们真想拔腿就跑,但此时也只能暗自祈祷这一次千万要成功。 “火候到了!” 鸣刑掐准时间勐地掀开盖子,仿佛完全不被高温影响,刚才的白烟在瓮盖被掀开的一瞬间变成了青黑色,同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七八岁小女孩的身高都够不上这口大瓮,鸣刑踩着个小凳子就探头往里看,对那奇怪的青烟视若无睹。 只看了一眼她就起得一脚踢在大瓮上,看似柔弱却脚力惊人,看起来十分结实的大瓮竟经不住她一脚,应声而裂,露出里面不成形状的浓稠液体。 本来就刺鼻的味道顿时更加浓烈,令人闻之欲呕。但鸣刑却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气得跺脚,咬牙道: “我就不信没有那东西还炼不成了!” 说着朝石室外走去,对被吓得大气不敢喘的小妖丢下一句收拾干净,就大步离开了石室。两个小妖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长出一口气。 鸣刑径直来到宅邸内,一眼看见坐在前厅她位置上的那个身影,心中烦闷,说话也格外沖: “堂堂四妖,柳谷主办件小事也办不成?” 坐在椅子上的柳易听了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摇着扇子轻笑道: 第43页 “鸣刑大人莫要说笑……”他特意加重了大人二字,“您交代的事在下哪敢不办,只是在下能力低微,大人这小事实属不易啊。还请宽限宽限。” 鸣刑被气笑了:“少装蒜,不过是让你取些白骨泉的泉水,谁不知道你泽谷就有一处,取了一个月还没取完?拿我当猴耍?” 柳易摇头无奈道:“你也知道白骨泉在骨不在泉,不是我不想取,而是白骨已经不见了。” “什么?” 鸣刑闻言大惊,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她的手毫无预兆地一抬,地板立刻被轰出一个大洞: “柳谷主,以为我不敢动你?” “冷静些,你现在的表情可不像一个小女孩。” 柳易还有心情调侃,其实他之前确实是故意拖着不办,甚至都没有亲自回去,只是让泽谷的妖怪帮他拿些泉水送来,还强调了一下不着急。 原因没别的,纯粹跟鸣刑过不去。反正地眼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就算鸣刑话没说全,他也能猜个分。不过前两天泽谷的小妖到了,却是空着手,还告诉他白骨泉的白骨没了。 所谓白骨泉,顾名思义就是有白骨埋于其下的泉眼,泉眼出来的泉水被阴气浸染,会起特殊的变化。 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一副白骨埋在下面都有用,必须得是生前歷尽苦痛且有强大怨气的人才行,这样的人死后也不会超生,往往化为恶鬼徘徊于尸骨周围。 但是这副白骨却被连夜挖出来盗走了,失去白骨的泉水就不再特殊。 也不知道谁有这么大胆子,尸骨被挖走,恶鬼必定会如影随形,如果没有点对付的手段,下场就是被恶鬼挖出心肝。 “两天前的事你不早说?” 鸣刑现在真的被柳易惹毛了,挥手就是一个风刃砍过去,被柳易轻松化解,然后他摊手道: “您也没问啊。” “呃……”两道身影同时爆发出强大的威压,宅邸上下无妖不颤慄。 鸣刑的杀气笼罩了整个宅邸,她面上却不復阴沉之色,反而笑得开朗明媚: “看来柳谷主想试试我的虚实。” 柳易知道鸣刑越是生气表情就越是灿烂,把她逼成这样,他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还十分轻松,以同样的笑回望,周身气势并没有被压制。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下,有个小妖扒着门框战战兢兢地出声: “大……大人,有个叫花姑的要见你,还有个……不认识的。” “花姑?” 鸣刑收起杀意,朝向门口,“让她进来吧。”那小妖应声,顿时如获大赦一般跑了出去。 戚芸跟着花姑来到薄山的时候,内心还是很忐忑。眼看两天过去,她们只打听到了鼠妖的住处,但赶过去时早已不见妖影。 根本就是个暂住地而已。花姑的爹娘对她送来的疗伤药千恩万谢,责怪花姑不应该擅自跑去妖市。 但戚芸看了看她爹的伤口,却发现以创口之深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也根本没有得到彻底医治,所以才会反覆发作。 显然是鸣刑为了不让花姑得了药后逃跑,故意给了她效果弱一些或是只能暂时止血的药,这样花姑要想救活亲人,一定会再来找她。 花姑爹娘对此心知肚明,却强撑着不让女儿知道,宁愿丢掉性命也不想让女儿涉险。 花姑知道后唯有躲进房间啜泣,然后毅然决定上薄山。 “我一定要去薄山,马上就走。” 戚芸看着眼前抹掉眼泪的倔强少女,嘆息一声:“我和你一起去吧。” 前有狼后有虎,花姑这趟是不去不行了。至于自己虽然并不是没有藏身之所,但她也不愿一直躲在猫伯的羽翼下,之前的刻苦修行不就是为了这种情况做准备么。 况且去一趟薄山,也许并不全是兇险,花姑说鸣刑可以通晓世间万物,那她应该能告诉自己地眼是什么,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势力。 于是她带上葛雀跟着花姑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薄山。踏上这片土地,戚芸就忍不住感嘆这地方也太阴森了,鸣刑难道喜欢这种不见生气的环境? 葛雀从靠近的时候就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害怕道:“这里好恐怖,我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不会的。”戚芸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刚才进去通报的小妖就出来了: “大人说让你们进去。” “走吧。” 戚芸看了一眼花姑,她全身紧绷,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她也在害怕。可花姑却仍然迈开步子朝里走,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恐惧。 这种情况在戚芸见到柳易的瞬间发生了变化。花姑一见到鸣刑就死死地盯着她,眼里惊恐与决然混杂,而葛雀和戚芸却则是紧紧盯着柳易看,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第34章 花姑子(五) 鸣刑对花姑这副恐惧的样子非常满意,眨眼间就来到她身前,嘴角扬起: “回来了。你爹可还康健?” 这话说的太扎人了,花姑被刺激到,怒目而视,却终究惮于鸣刑的威压无法将身体挪动分毫。 其实因为鸣刑现在比花姑矮,所以是仰着头说的,一个小女孩叉着腰威胁人,场面略有些滑稽。 第44页 而戚芸此时与柳易四目相对,突然明白过来那天他说的朋友就是鸣刑。 但是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刚才这俩人都快打起来了吧,难道她们刚好撞上了人家吵架?那可真是尴尬。 柳易也有些讶异:“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你们认识?” 鸣刑注意到他们的交流,又撇下花姑饶有兴趣地凑过来,打量着戚芸,好奇道: “你和他什么关系?” “就……救命恩人的关系。”戚芸吞了口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个鸣刑很麻烦。 “哦?他为什么要救你?你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是来找他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果然面前的小女孩一听两眼放光,问题连珠炮似的轰来,戚芸有点无法招架,幸好鸣刑情绪真的像个小孩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将注意力放到她身后的葛雀身上,瞧了两眼,很没趣地说: “切,没意思。你们太弱了,看来试药是不行了。” 怎么突然有种被伤害到的感觉,葛雀捂心口想。 “那个……”戚芸有点犹豫要不要问她地眼的事,毕竟柳易在这里,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了,再问的话自己就会吃亏。就凭鸣刑对花姑这一手,戚芸毫不怀疑她的条件。 “不管你来做什么,现在都跟我没关系,也不用跟我有关系。” 鸣刑却打断了她的话,一副老娘没心情的表情,用一点也不矜持的姿势叉腰道: “本来这个时候,花姑你已经在帮我试药了……”她一指花姑,提到这个又开始皱眉,语气不善: “但是现在柳谷主办事不利,缺了一样白骨泉水,我的药炼不成。药炼不成,我就什么也不想做。”说罢摊开手,给了花姑一个无奈的眼神,把花姑气得脸都涨红了: “你答应过会救我爹的!”绝望感由脚底侵袭至头顶,她做了那么久的思想斗争,一个月来日夜忧心,既为父亲的伤势焦虑,又为自己的命运恐惧,现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到这里,这个大妖却说不能救! 轻飘飘的一句话,自己的所有考虑仿佛都成了笑话。面对虎妖时尚且能当愣头青,到了鸣刑这里却只剩愤怒之后深深的无力感,更让她羞愧的是尽管心里已经如此波动,身体却仍然因为本能被禁锢在原地。 “不过嘛,要是你能把白骨泉水给我带来,保住你爹的性命当然是小菜一碟。” 鸣刑已经坐回她的椅上,翘起二郎腿,手指绕着自己的头髮,抛出话头。花姑闻此言眼中的绝望稍稍褪去了一些,但话里的不安没有减轻: “你……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鸣刑露出微笑。 “可我们现在恐怕出不去。”戚芸突然开口,众人视线都转向她,她看一眼花姑,然后迎着鸣刑的目光,把被虎妖威胁的事说了出来。 听罢鸣刑再次皱起眉毛,问道:“那虎妖叫什么?” 戚芸不知道虎妖的姓名,就将他的外貌大致描述了一下,鸣刑却从疑惑到恍然道: “你说的应该是虎牙。他从前还跟着我的时候就性子暴躁,被我轻轻训过几次后才老实。只是后来偷偷跑了,想不到你们还能撞上他,真是缘分哪。”最后缘分两个字被她说得十分玩味。 在场除了她以外没人相信她的轻轻训过,葛雀甚至已经脑补了一出十八酷刑。鸣刑并不在意这个,斜眼看着柳易道: “柳谷主反正闲得慌,不如带她们去泽谷找回白骨如何?” 柳易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戚芸,只见她双手合十做乞求状,顺便还给他来了个wink。他被戚芸这奇怪的表情逗得勾唇一笑,淡淡地点头答应道: “好啊……” “这会儿倒是痛快。”鸣刑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刺了柳易一句,看着戚芸的眼神变得颇有兴趣。 “那事不宜迟,咱们不打扰大人了,现在就走。”说完戚芸一手拉葛雀一手拉花姑,抬脚就要走。 “等等。”鸣刑笑了笑,眨眼间身形就来到葛雀面前: “你们走,他留下。” 葛雀登时被吓出满头冷汗,欲哭无泪颤抖着开口: “为什么是我?” 他觉得自己快被这个小女孩吓死了,明明刚才打量他的时候还一脸不屑,怎么现在又要让自己留下来? “别怕,只是有点问题想问你。”鸣刑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她越这样葛雀就越害怕,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戚芸,戚芸也不解,但最终问道: “你不会伤害他吧?”说完又咬咬牙补了一句:“你要是伤害他,白骨泉水我是不会给你的。” “哈哈哈,你这是在威胁我?”鸣刑当然不会把这种幼稚的威胁放在心上,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戚芸,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在看一件好玩的物件: “看来我得对你另眼相待啊。” 戚芸觉得这鸣刑真是老阴阳人了,情绪一会一个样不说,别人的阴阳怪气是做作,到她这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她愧疚地握了握葛雀的手,轻声说: “你先待在这里吧,鸣刑不会拿你怎样的。” 第45页 葛雀一听都快哭出来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要……” “嗯?你说什么?” 一只小手放在他肩头上,他隔着衣服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艰难地回过头,鸣刑微笑的脸就在身后。 “没没什么,我说我愿意留在这里。”葛雀发挥了他一贯的认怂速度,紧张得吞口水,低头不敢直视她。 “这就对了。”鸣刑满意地点头,眼神示意戚芸二人:“要走快走吧。” 葛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戚芸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心中哀嚎了一万遍。 出了鸣刑府邸,戚芸才放松下来,用手拍拍胸口:“鸣刑真可怕,明明人形那么可爱。” 妖化形都以美为追求,只论外貌的话,鸣刑确实是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只是她那股子气质和外貌严重不符。 柳易在一旁嘆气道:“其实她从前没有这么可恨。” “你俩看起来倒是关系不错。” 他也不反驳,摇着扇子问道:“你知道有个词叫势同水火么?” “你的意思你是水她是火,你们水火不容?” “不,她跟她的药一起待在锅里,我是点火烧水的那个。” 这什么奇妙的比喻,是有多恨鸣刑啊!戚芸只是心里吐槽,因为她的重点不是这个: “地眼的事,你问她了吧。” “地眼,什么地眼?”花姑听到了一个前所未闻的词,忍不住出声问道。 戚芸想花姑的父亲也是被地眼所害,告诉她也无妨,于是没有先解释,看向柳易等他回答。柳易看她眼神知道她并不避讳花姑,开口道: “千年前魔族有位修炼魔眼的长老被仙人打败,传说他临死前将全身修为集中在右眼,企图趁仙人近身时放出最后一击,但最终失败,那只右眼也不知所踪。 后来魔族找回那只眼睛,并将其制成魔器,名为天眼。以血养之,可从中化出数个,那些部分即为地眼。 地眼可以寄生于妖魔体内,吸取寄主的灵力精血,等寄主的身体成为一具空壳后,还能控制他们并驱之回到天眼身边,得到的力量也会注入天眼。” “好邪门的东西。”戚芸有点后怕,不禁想起婴宁,难怪她说自己浑身脱力,灵力也被吸走,如果没有柳易,她最后也会变成行尸走肉吧。她又神色凝重地告诉花姑: “那天袭击你爹的妖恐怕就是被地眼控制,所以才会发狂。而且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背后一定有谁在操控这一切。” 花姑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十分担忧:“这么危险,究竟是谁在做这种事?” 柳易沉吟道:“现在还不知道。鸣刑已经派人到各地查探地眼的踪迹,不久就会有结果。” 因为有柳易在,到泽谷只花了很短的时间。泽谷和薄山截然不同,还未进谷便闻见一股花香,四周草木茂盛,跟鸣刑那边的枯枝败叶对比鲜明,让戚芸直唿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各方位夸赞了一番。 一座巍峨肃穆的宅邸静立在泽谷中央,青砖碧瓦,雕栏玉砌,真称得上富丽堂皇。 “这么好的地方,你都捨得出门啊。”戚芸羡慕道,这里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居住地,而且她本来就挺宅,换成她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完全可以。 早就见惯的柳易没有什么波动,活的久了看什么都无聊,所以他喜欢游歷各地,观人文看奇景,不在泽谷是常事。 “你们暂时住下吧,明日再去白骨泉。”他对两人说道。 花姑却很坚决:“不,我现在就要去。” 第35章 花姑子(六) 见她如此坚决,戚芸只好嘆一口气道:“好吧,我们先去看看白骨泉。” 而柳易却不愿奉陪:“随你们,我要回去休息。”末了看着戚芸说: “不想去就不去,不必勉强。” 戚芸对他笑了笑:“没关系,早死早……啊不,早解决早安心。” 于是在一只小妖的引领下她们来到了白骨泉。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白骨泉没有想像中那么阴森可怕,也许是失去了白骨的原因,现在看起来就是石缝中流出的清泉,泉水清澈见底。 “白骨原来埋在哪里?” 小妖往旁边的灌木丛指了指,戚芸扒开草叶,果然看见一个不大的坑洞,里面空空如也,里面的泥土被挖出来堆在一边。 她蹲下身仔细看,看泥土的痕迹似乎是被锄头一类的工具挖开的,她转头问一旁的小妖: “这附近有什么人类居住吗?” “离泽谷大概六七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小妖指着北边方向回答道。 戚芸点点头,“那我们……”她边说边回头,却发现花姑已经二话不说往北走出了好几步远。她喊了句等等我,急忙追上少女急匆匆的背影。 “我说你也太猴急了,咱不差这一时半会。”随着太阳逐渐西行,远处房屋的轮廓也慢慢显现出来,走近后更觉得村庄规模之小,屋子都稀稀拉拉地分布着,现在这个时间人应该都在家里做饭,所以村内小路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冷清。 花姑走近最前面的屋子就要抬手敲门,被戚芸一把抓住,然后看着她无奈道: 第46页 “你不会是想直接敲门问吧?” “是啊。不然呢?”被她抓着手的少女略微不解。 “我说你要是在家,突然有两个女孩敲门问你有没有到泽谷挖出过一具白骨,你什么感受?” 花姑歪头,更加不解地回答:“如实说啊,挖了就是挖了,没挖就是没挖。” “确实你跟一般人的脑迴路不太一样……”戚芸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硬把她拉到一边: “你会障眼法吗?” 花姑道:“会是会,不算精通。” “那你见过衙门的捕快吗?” 见花姑疑惑的样子,就知道她没见过。障眼法只能变成自己见过的东西,于是戚芸决定自己来。虽然她的障眼法也不怎么样,但蒙一蒙乡野村民还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摇身一变,此时在外人看来她们已经是两个高大的壮汉,身挂腰牌,手拿绳索,粗眉厚唇,看起来很是威勐。 互相打量确认过后,花姑叩响了木门。 吱呀一声,打开门的妇人看见门前站着两个陌生男人,不禁警惕地扒住门框,随后惊讶地问道: “两位大哥有什么事?” “我们是……”戚芸调整表情,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正准备瞎编,身边的花姑却率先说道: “你们有没有人从泽谷那边挖出过一具白骨?” 妇人的表情惊讶中夹杂着疑惑:“什么白骨?” 你脑子里是只有一根筋吗!戚芸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花姑,拿起腰牌解释道: “我们是衙门来的捕快,前几日得知有人被害后兇手将尸骨埋在泽谷内,但我们赶到时尸骨却被人挖走,只是问问你是否知晓一些事情,并无恶意。” 其实戚芸这话开头就有漏洞,她刚到这块地根本还不知道这边哪里有衙门,但毕竟只是一个村妇,看到眼前这两个男人高大强壮,心里已经畏惧几分,加上戚芸有意把脸往正气方向弄,所以妇人不疑有他。 “泽谷?两位大人说的莫非是惠姝?” 糟了,难道这具尸骨背后的兇案还很有名?不会要翻车吧。戚芸没想过这种情况,顿时有些出冷汗,但表面仍然镇定道: “正是,案子搁置到现在,大人要求重新查办,因此走访百姓,望你将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尸骨一直埋到前两天还被人偷偷挖走,案子还挺出名,这不是没结案是什么。果然妇人提起这事脸上就浮现出怜悯的表情,用遗憾的口吻道: “咱们石县的都知道,惠姝是个可怜人。从小死了爹娘,孤零零一个人,好在相貌不错,又聪明伶俐,附近人家时常接济。 好不容易长到十六岁,最擅编紫姑神,编得有神有韵,栩栩如生,石县的贾富商妻秦氏很是喜爱,见惠姝活泼玲珑,便把她招进宅内做丫鬟。 可贾家少爷是个风流人,一见着惠姝就被迷住了,夜里偷偷找进房内,被惠姝拒绝后恼羞成怒,竟四处散播她是个浪。惠姝年纪小脸皮薄,受不住这些,去年正月把自己吊在了宅门前的歪脖树上。” 妇人说得声情并茂,情深处还抹起眼泪,仿佛她就是惠姝:“因为吊死在宅门前,惊动了县令老爷,可那贾家是石县最大的富商,每年捐银修庙出的钱最多,这次一早就上下打点好,可怜惠姝没有亲人,年纪轻轻就这么枉死。 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按律法奴僕死去主家应该出一份下葬钱,可贾家怕不吉利,请了道士来看,把惠姝埋到了泽谷里,说是能压住怨气。” “我知道了。” 十六岁的年纪,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想必活得很辛苦,结果偏偏命数不好遇上了贾公子这样的人,自杀时的绝望和怨怼可想而知。 只是贾家请的那个道士显然没有真本事,埋到泽谷非但没有压制怨气,反而使她成为了恶鬼。 “大人说尸骨被人挖走,究竟是怎么回事?”妇人追问道。 “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们会查清楚的。”戚芸哪能知道,只能给妇人一句惯例承诺。 “唉,惠姝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妇人把门关上时嘴里还在念叨,戚芸和花姑对视一眼,继续叩响下一户人家的门。 暮色渐浓,由于这个村子人不多,她们花了一个时辰就问遍了所有人家,但基本上是在重复之前妇人那个故事的内容,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版本。 有说惠姝不是自缢而是被贾公子捂死的;有说惠姝根本没离开贾府,一直跟在贾公子身边的; 还有说惠姝是勾引贾公子不成羞愤而死的……总之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36章 花姑子(七) 不过至少知道了那具白骨的身份,既然这一切的源头是贾家,那么或许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是贾家人必定不肯轻易吐露内情,怎么办呢。 戚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是很舒服,可现实很难受。她睁着眼睛发呆,最后还是坐了起来,看了看身边躺着的花姑。 说起来花姑居然还不敢一个人睡觉,想到刚刚她准备吹灯时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花姑就想笑。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戚芸房门前,又一句话不说直愣愣站着,也不看她就盯着地板。 第47页 于是戚芸索性也不开口,只见花姑的脸越来越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枕头花边,憋了好半天终于出来一句: “我……我一个人睡不着。” 别说,花姑这副样子还挺可爱的,略显凌乱的头髮,涨红的脸蛋,欲言又止的唇瓣,戚芸仿佛看见一只想要新家却又犹犹豫豫等着人类收留的猫咪。这,大概就是傲娇的魅力吧。 “那就进来吧。” 戚芸见她先开口,也不想逗她了,拍拍床示意她过来。花姑扭扭捏捏地将枕头放在她身边,然后怕误会似的补充道: “我不是不敢自己睡,只是有点不喜欢黑……”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戚芸不给面子地用揶揄的语气回道: “放心吧,我们有正气护体,鬼是进不来的。” “我才不是怕鬼!”花姑的脸更红了,戚芸趁机捏了两把,然后默默点头,女孩子的皮肤果然不一样,捏着比葛雀嫩多了。 而此时脸不怎么嫩的葛雀情不自禁又走慢了一点。鸣刑回头看着离她足有一丈远的葛雀不满道: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葛雀向前跨了一步。 “啧……” 看到鸣刑的眉毛慢慢拧了起来,他又战战兢兢地向前走了……两步。 “哎!” 葛雀看着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拖着自己往前走的鸣刑浑身僵硬,感觉腿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机械地跟着她走。 就这样葛雀一路被带到了一间存满杂物的房间,这里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让人无法下脚,毎走一步就会踩到一样东西。而这些杂物都是些奇形怪状的器具、珠宝等,大部分他见都没见过。 而鸣刑不以为意,在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向葛雀伸手道: “把那个给我。” “那个?哪个?”葛雀看着伸到他面前的小手疑惑道。 “你身上还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只小手由掌变拳,食指指向他的领口。 “难道是这个?” 葛雀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自己的衣领,终于反应过来,把挂在脖子上被衣服遮住的吊坠拿出来。 那是一个方形的木牌,上面刻着几个符号,由于磨损严重,已经无法辨认它们的真面目了。 “这应该是我爹娘留给我的。” 他出生不久就被爹娘抛弃,那时候他还是只不能化形的小麻雀,对自己的爹娘根本没有记忆,只有那块木牌。 他坚信那是他亲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曾经也想飞出去找回自己爹娘,奈何太弱小的妖没有庇护之所是很危险的,只好栖息在一棵大榕树上。 两年前他实在忍不住了,独自飞去找亲人,却不懂方位迷迷煳煳飞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被个小孩拿弹弓打伤了翅膀。 就在他被捉住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戚芸路过并看出他有了灵智,从小孩手里买下了他,自此他就一直跟着戚芸。这块木牌上的符号他和戚芸都看不懂,但鸣刑或许会知道。 接过木牌,鸣刑拿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扬起一抹笑容: “就是这个。” “你知道这是什么?” 葛雀见她瞭然的表情,眼里燃起一丝希望,急忙问道。 “哼哼,想知道吗?”鸣刑的笑容变得不怀好意起来,葛雀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点头说: “想……想知道。” “想知道就去帮我干活吧。”不等他反应,鸣刑就凑近他用手抵着下巴道: “不过看你这么弱好像也帮不了我什么,算了。” 葛雀没想到她居然短短几秒钟就变了脸,生怕自己真的得不到木牌的信息,赶忙慌张地开口自荐: “别呀,我……打扫很厉害的。” 鸣刑闻言惊喜地一拍手,“好啊,我正缺一个能打扫地下的。”说完挥手叫来一旁等候的小妖,干脆地命令道: “带他去打扫地下。”然后对葛雀绽开一个微笑:“把下面打扫干净了我就告诉你。” “哦……” 葛雀不明所以地跟着小妖走了,心想这里那么多小妖,为什么她还会说缺人手呢?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会是什么恐怖的要求,原来只是打扫啊。 这份轻松保持到他见到现场之前。 小妖带着他来到书房,然后依次推动了几本书后,沉重的木质书架就发出轰隆声缓缓移动起来,露出后方的一个洞口,有阶梯向下延伸。 葛雀在洞口的时候就隐约闻到一股怪味,越是向下走怪味就越浓重,到最后他不得不捂住鼻子,问带路的小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是大人放原料和废料的地方。” 小妖也一副不想多待的样子,简单解释一句后塞给他一块布以便捂住口鼻,然后就跟有人赶他似的熘走了。 葛雀只好自己往里走,终于看清了这个地下室。这里面大概有酒馆的四五倍那么大,一边各种灵草堆成了小山,而另一边炼药失败或剩下的残渣也堆成了小山,而且根本没有认真整理过,仅仅是随意地堆在一起,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直冲脑门。 第48页 再闻下去头都晕了,他把小妖给他的布在脸上系好,崩溃地想:难怪没妖愿意打扫,这地方是给妖呆的吗?! 另一边,戚芸坐在床上透过窗户看了会星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睡意,就打算出去散散步。 结果她刚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手还没摸到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花姑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你没睡着?”戚芸回头看她,花姑已经跟着坐起身,挠了一把头髮回道: “我睡得浅,你一动我就醒了。” 戚芸道:“也没去哪儿,就是睡不着出去吹吹风。” 花姑闻言立刻接话:“那我跟你一起去。” 今夜云层有些厚,遮住了月亮,月光便黯淡许多,只浅浅照在地上,四周应该种了夜来香,迎着月色绽放,清雅的香气瀰漫开来,闻之舒心。 戚芸和花姑并排走着,再次感嘆泽谷真是个好地方。花姑自从薄山后眼底的愁绪一直没有化解过,总是缠绕在心间,此时面对月光,心中不禁担忧起爹娘,一路只是默默走着没有说话。 戚芸随后也想起葛雀,不知道他在薄山待的怎么样了。把他一个妖留在薄山,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她决定等事情解决后给葛雀放个假,再把他一直想吃的那个很贵的腾酥斋糕点买了。 不知不觉她们又走到了白骨泉附近,戚芸看夜已深,正想叫花姑回去,却忽然发现远处似乎有个人影。 “你快看,那是个人吗?”她捅了捅花姑,示意她往那边看。 “离泽谷最近的那个村有六七里地吧,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到这里来?啊,他要走了。” 花姑看到之后也十分惊讶,但那个人影还在朝前走,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中,她急忙拉上戚芸跟了过去。 然而离得越近她越觉得不对劲,那个人虽然在走路,可肢体却非常僵硬,脚步虚浮,不像正常人走路那般稳健。戚芸心想不会是在梦游吧?于是对花姑说: “我看他像在梦游。听说梦游的人不能直接叫醒,否则被吓到可能有危险。我们就跟着他吧。” 花姑从没见过梦游的人,心里产生了一点好奇,点点头和戚芸跟在他身后。 那个人一直走到了一处破败的茅草屋前,一见那座茅草屋她们就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寒意,从屋里散发出的气息阴冷非常,戚芸立刻意识到那屋里恐怕有鬼,而那个男人也不是在梦游,而是被鬼迷惑来到这里的。 “怎么办?” 花姑也意识到了,看向戚芸。眼前虽有鬼在作恶,但和她们并无干系,何必要去招惹一只恶鬼。 等等……恶鬼?该不会在那茅草屋里的就是白骨泉边的白骨惠姝吧? 那个茅草屋的位置并不隐蔽,四周也没有障眼法或结界一类,很可能只是那恶鬼临时害人的地方,也许明天就找不到了。可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人引来这里呢? 眼看那人已经踏进屋内,戚芸一咬牙说道:“那可能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不能等她吸了阳气变强,去救人。” 庆幸的是从那阴气的程度来看恶鬼还没有很强大,她们两个一起上,还有机会打败恶鬼。 第37章 花姑子(八) 男人目光呆滞地走进屋内,刚踏过门槛,一双手就从前方伸出将他搂住。 那是一双女人的手,宽大的衣袖下露出纤纤玉指,皮肤却苍白得可怕,要是男人恢復意识,他一定会被这双手冰冷的触感吓到。 “嘻嘻,你来啦。”女子的声音细软甜腻,此时却让人汗毛直立,“别担心,你不会有痛苦的。” 她与男人面对面,双手架在他肩上,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如果不是脸色青白的话,这会是个很美的微笑。接着她慢慢贴近男人的脸……眼看就要亲上了,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放开那个男孩!” 什么?女鬼一惊,向门口看去,戚芸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的同时,一道凌厉劲风沖脸划来,迫使她暂时放开了怀里的男人。这时又冲出一道身影,将男人拖离原地。 “你们是什么人?” 女鬼看着被花姑救走的男人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两手的指甲瞬间长长,戚芸暗嘆原来鬼的指甲真的能跟电影里面一样伸长啊。 “我们的名字你没必要知道,但行好事,深藏功名。” 戚芸脑子一热,随口扯了两句话,眉毛一皱,嘴唇一抿,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行走江湖的侠客。 “呃……”花姑和女鬼一时被她整蒙了,花姑一头雾水地看向她,女鬼愣住两秒后哈哈大笑,笑声不同于刚才的轻声细语,这次变得尖锐刺耳: “就凭你们?”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瞬间袭至身前,女鬼没有丝豪犹豫攻向了花姑,目标显然就是那个人类。 “嘭!”花姑这点反应能力还是有的,急忙将男人使劲往旁边一拉,女鬼的攻击落空,一爪抓在地上,硬是把地面划出了几道甲痕。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戚芸一边用自己的术法各种攻击一边讲废话: “惠姝姑娘,你已身死,尘归尘土归土,不要再徒增业障了。” 第49页 “哼,你懂什么!凭什么轻易害人的畜生能好好活着,我却要放下?” 惠姝冷笑,被仇恨浸染的眼睛早已不復少女的清纯,她笑过后语气却愈加冰冷: “有的人生来锦衣玉食,有的人却要蜷曲在破屋里挨饿受冻。有的人可以肆意挥霍家财,有的人却只能卖儿鬻女。那些有钱人,把下人当狗看,在他们眼里,我这条贱命算得了什么?!” 老实说,戚芸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没有惠姝那种惨痛的经歷,也自觉无法切身体会惠姝的伤痛。 或者说,她该庆幸自己没有穿成某个贫苦人家的女儿,尽管这个世界有着一些不同寻常的存在,但封建社会依然是封建社会,女性的地位依然卑如尘埃。 像惠姝这样的恶鬼是少数,但如她一般遭遇甚至更糟的女子绝不是少数。可是事已至此,戚芸只能劝道: “我知道你生前是无辜的。可贾家害了你,你又去害无辜之人,这和你恨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 “少说风凉话!”惠姝又怎么会听,恶狠狠地挥动右手,旁边破败的木椅啪啦应声而碎。她眼中满是的杀意: “那个畜生欺我辱我,还要凭空污衊我……他空口无凭,可所有人都相信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贾家大少爷,我只是一介婢女。”说到这里惠姝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 “我的尸骨被束缚在泉眼旁,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能离开的办法。我不过是想讨个公道,有什么错?” 戚芸看着惠姝幽怨的眼神,觉得现在跟她说什么也没用了,于是打算摸清状况: “什么办法?” 惠姝扬起嘴角,诡异一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于是戚芸跟花姑对上眼神,彼此领会:先把她打倒再说。两妖同时朝惠姝发起攻击,惠姝不敢正面接下两次攻击,身形一闪打算避开,张嘴大喝一声,口中吐出黑气直朝她们脸喷。 戚芸直觉这黑气不是什么好东西,下意识捂住口鼻,却见惠姝以极快的速度沖向被扔一边的男人,大喊道:“她要抓人!” 花姑离男人比较近,立刻反应过来想阻止,可惠姝的速度实在太快,眼看就要抓到男人的衣服,她得急直接用手一挡,“刺啦”,手臂被惠姝的指甲划开一道大口子。但她另一边手也没闲着,挡住惠姝的瞬间放出火术正中她的肩膀。 惠姝的衣服被火一烧冒出黑烟,只能收回手,但旁边还有戚芸,她在花姑阻挡惠姝的时候就已经沖至身前勐然一脚踹了过来。 惠姝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踢,向后急退,嘭撞到墙上,震得本就破败的茅草屋落了好些灰。 “可恶。”惠姝意识到以自己目前的力量打两个还太勉强,不甘地看了一眼角落的男人,愤恨地瞪着她们迅速冲出了茅草屋。 花姑和戚芸急忙追出去,她却像蒸发了似的不见鬼影,她们只好回到屋内察看男人的状况。 刚刚那脚的力道她自己都有点被吓到,修行的成果还挺明显的。 戚芸暗想,以后要加倍努力。她把目光放到躺着的男人身上,惠姝走后他就像断线木偶一样忽然倒地,刚才探了探鼻息,还好只是睡过去了。 仔细一看,这男人长得还挺俊俏,书生打扮,是聊斋里典型被女鬼勾引的那种。 “要不要把他弄醒啊?” 花姑犹豫道,就这么把他扔在这里似乎不太好。反正他已经不是梦游状态,就把他叫醒让他回去吧。于是戚芸点头: “把他弄醒吧。” 她先是轻轻摇了几下,见他毫无反应,又加大力度,说醒醒的声音也逐渐拔高,结果还是没反应。 这睡得也太沉了。就在戚芸想要不要用激烈点的方法时,旁边的花姑手起掌落,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男人总算有了动静。 “这样比较快。”花姑打完不紧不慢地收回手,等着男人睁开眼。戚芸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里是……”男人慢慢睁开眼,最先感受到脸上一阵火辣,接着就看到自己身边蹲着两个女子。他捂着脸坐起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惊讶地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两位姑娘是何人?” 戚芸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回答道:“这是泽谷内,你被女鬼迷住了才来到这里。”花姑点头表示认同。 “女鬼?”男人眼睛倏地瞪大,看向她俩的眼神变得惊恐起来,还情不自禁地往后挪了一点。 “放心,我们不是鬼。”戚芸安慰道,“女鬼已经被我们打跑了,你可以回家了。” 男人见眼前两位女子不像有恶意,稍稍放下心,但还是奇怪地问道:“我的脸为什么这么疼?” “刚才那个女鬼打的,她还想吸你的阳气。”戚芸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原来如此。”男人恍然大悟,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地上坐着,连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对她们拱手感谢: “在下安幼舆,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 “安公子不必客气。”戚芸微笑,听到这名字之后脑海里终于有了点印象。 第50页 她隐约记得花姑为报安幼舆的恩情付出了很多,最后也没有在一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花姑,却见花姑神情微动,吃惊道: “安公子……五年前可否去过华山?” 安幼舆也是惊异:“五年前是去过华山求学。姑娘怎会知道?莫非你我曾见过?” “是否从猎人手中解救过一匹獐子?” “是的。”安幼舆更加惊奇,“我见那獐子受了伤,瞧着可怜便买下放生了。可那时周围并无他人,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 花姑激动地说:“那就是我爹啊!” 戚芸看着安幼舆的眼神从惊奇转到迷惑,又从迷惑转到惊奇,甚至开始结巴: “爹?姑娘你……是妖?” 消化速度挺快。戚芸满意地点点头,刚才回忆起安幼舆似乎就是喜欢放生动物,希望他不会被吓到。 但他显然就是被吓到了,这也正常,妖怪在人类眼里的形象大都是可怖的。 他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紧张地看看花姑又看看戚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好半天他才勉强开口: “二位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个……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就低下头匆匆转身离开,走到门口还害怕地回头看了一眼。 “啧啧,胆子太小。” 花姑却不理会戚芸的嘲笑,紧盯着安幼舆离开的背影道: “安公子对我有恩,那个女鬼没吸到他的阳气,也许不会就此放过他。我必须保护恩公。” “你这反应倒也在意料之中。”戚芸道,花姑就是活得太直,什么事情一旦认定就不会轻易放弃,那日面对虎妖如此,现在面对恩情也同样如此,她相信这个花姑能像原书一样为了报恩不计代价,死心眼得可惜。 第38章 花姑子(九) “你的手没事吧?”戚芸注意到她被划伤的手臂,询问道。 “没事,就是有点疼。”花姑把伤口给她看,皮肤被撕出一个大口子,鲜血正往外渗,染红了周边的布料,看着有些吓人。 戚芸急忙拉着她另外一只手道:“赶紧回去处理一下吧。” 泽谷的小妖比鸣刑那边少多了,此时深更半夜,找了好一会才发现一只在厨房打盹的小妖。 无论在什么地方,弱肉强食的道理都一样管用,人间有家财万贯、荣华富贵的人,也有家徒四壁、衣单食薄的人,妖界也是如此。 初出茅庐或是天资不足的妖怪们如果没有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很容易被更强的妖欺负,甚至像蛇妖那样的魔修残害,因此许多小妖往往选择投靠那些实力强大而又占据一方的大妖,为他们做事以求保全自己,还能得到一些修炼资源。 戚芸给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幸好那道伤口只是看着瘆人,其实是皮外伤,并没有多深。忽然花姑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脑袋: “我们刚才应该问清楚点。” 戚芸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对哦,如果他不是第一次被控制的话,惠姝的尸骨可能就是他挖的,转移到了哪里他也许会知道。”说完她自己后悔起来,随后又严肃道: “不好,安公子现在处境很危险。” “我去找他。” 花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想走。戚芸没拦她,安幼舆现在的确有性命之忧,万一女鬼没跑远,她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被吸了阳气就不好了。但花姑一个妖可能打不过惠姝,没办法,自己也得跟去。 安幼舆此时刚回到家里,经歷了刚才的事,想睡也睡不着,索性点起灯借着火光坐在桌前读书。 可看了几行字,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胸中积郁的恐惧与不安愈发浓重。 他想起之前几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女子,自称惠姝,貌美无双,对他温柔至极,然而总是愁肠九转,一双凤眼似含千言万语。 他一开始对此梦境感到十分意外,询问女子是何人,女子却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他好奇心日重,终于有一天,女子向他吐露自己的际遇,从出身到吊死歪脖树,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虽为鬼魅,却比人更可怜。 “求公子将我的尸骨挖出来埋在村口祠堂下,离开此地,我才能找那男人报仇。” 惠姝哀切地央求道,眼中水雾朦胧,紧咬嘴唇,这弱风扶柳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心生怜惜。 “姑娘,你含冤而死,我可以替你去官府伸冤,可如果我帮你做了这事,等同于害死贾公子。”安幼舆垂眸道: “在下庸人一个,理学之道参悟尚浅,但也分得清对错。” 惠姝满以为自己这番掏心掏肺能打动他,没想到换了这么个反应。 她生前遇到的男人,邻屋屠户和他儿子、街上当铺的李老闆、贾家大公子…… 哪个不是见了她的脸,听了她几句好话就被迷得找不着北,那些人眼里的欲望她想起就噁心。 可这个书生却不同,不仅一次也没有拿那样的眼神看过她,还如此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请求。惠姝以为他不过是害怕,就又劝道: “公子不必担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想报仇,绝不牵连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第51页 惠姝说到这里羞涩地低下头,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声音轻柔甜蜜,听得人骨头髮酥。 安幼舆却像全然没领会似的摇头,正色说:“这不是牵不牵连的问题。姑娘你每夜入梦,都是为了此事吧?在下恕难从命。”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公子了。”惠姝脸色阴暗,低声道,可她交握的双手却没有放松下来。 那天之后他果然没有再梦到惠姝,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近日身体却愈发不对劲起来。 醒来后浑身乏力,前两天甚至发现自己手上沾了泥土,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她们说的是真的……”这次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跑到了泽谷,即使平日不信鬼魂,但眼见为实,他不得不信了那两位姑娘的话。 安幼舆心情很复杂,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自认平日行得端坐得正,也做过不少善事,如今为何被鬼缠身呢? 他一方面怕那缠着他的恶鬼再来,想那两位姑娘也许还愿意帮他,一方面又有些畏惧她们的身份。 其中一位声称自己有恩于她,可自己放生时从未期望过什么报恩,何况她终归是妖类…… 就在安幼舆独自纠结的时候,花姑和戚芸就站在他房顶上窃窃私语。 “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把他带回去看着最好。” 不知道女鬼能不能白天出来,她们可不能全天候守着安幼舆。 反正她是不行。 “嗯,当下只有这个办法最安全。”花姑认同道,“那我现在就去把他带出来。” “等一下……”戚芸拉住她,“安公子现在还很怕我们,先给他做点思想工作,劝他几句……” 不等她说完,花姑就纵身一跃下房顶:“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 行吧…… 安幼舆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犹豫一下,朝门外问了一声: “谁?” 戚芸转头对花姑说:“看吧,他声音都吓虚了,我就说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然后提高了点音量回答道: “你的救命恩人!” 又过了十几秒,门才被慢慢打开,安幼舆的脸从门后露出来,光看眉毛就知道他很紧张,却还是保持仪态对她们行礼: “原来是二位。” “长话短说,那个女鬼的尸骨是你挖的吗?”戚芸开门见山。 “其实在下并无记忆,不过依情况看来,正是。”安幼舆苦笑。 “埋在哪儿?” “村口祠堂外。” 花姑点头,用迫切的眼神望着他道:“安公子,你快跟我们去泽谷吧,留在这里不安全。” “去泽谷?可惠姝就在那边……” “放心,我们带你去的地方绝对安全。”戚芸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安幼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退开两步说: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此举不妥。” 什么啊,搞得好像她调戏良家妇男一样。戚芸一阵无语,不过也意识到这动作对古人来说还是亲近了些。于是抽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我知道你介意我们是妖,可我们绝无恶意,真心想救你。你看花姑都把你当恩公了。”边说边指指身旁的女子。 花姑神情诚挚,不闪不避地与安幼舆对视,仿佛要把自己的信念一口气告诉他: “公子对我爹有恩,就是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无论如何都会报答。你们人只看见妖作恶,就把妖都当作敌人,可妖也是有情义的。” 安幼舆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有些发愣,没能立刻做出回应。 他从小只听过妖是如何兇恶可怖,嗜血吃人,却从未想过妖也有善意,也懂感恩。 “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第39章 花姑子(十) 一路带着他到了泽谷内,安幼舆看见中央那座高大的府邸惊得瞪大双眼: “这里何时有座宅邸?” 戚芸见他的反应,猜测大概是柳易给他的住宅施了什么法术,一般人看不见,现在能看见应该是有她们在的原因。 安幼舆惴惴不安地跟着她们走进去,戚芸偏头对花姑说了句: “你先把他安顿好,我去找柳易。”就离开了。 但是才走几步她就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知道柳易的房间在哪里。 “找个小妖问问吧。” 她在四周转了一圈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只好去厨房找刚才那只小妖。 还好他还在,趴在长桌上睡得正香,鼾声打得老响。被戚芸推醒后一脸不耐烦地揉着眼睛问道:“谁啊?大晚上的让不让睡觉?” 看清是戚芸后一个激灵,马上换上恭顺的语气:“原来是戚姑娘。又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们柳谷主现在在哪儿,有事要告诉他。” “谷主?”小妖忽然变得慌张起来:“谷主休息最讨厌被打扰,戚姑娘有事明日再说吧。” 嗯……戚芸沉思了一会,问道:“如果打扰了会怎样?” “会死。” 小妖的语气何其认真,简直到了警告的地步,把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将信将疑道: 第52页 “这么严重?他休息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不知道。”小妖一脸神秘,又强调一遍:“总之,谷主休息时谁都不能靠近。” 戚芸这下有些举棋不定,虽然很想把惠姝的事告诉他,但这小妖说得那么可怕,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贸然过去撞见什么秘密,难保柳易动起怒来会是怎样。 “唉。”她嘆一口气,现在是后半夜,眼瞅着离天亮也没多久,等等就等等吧。 回到花姑处,却见她和安幼舆站在房门前争执着什么。 “你回来了。”花姑见到她松了口气,无奈地对她说:“安公子不肯进去歇息。” “女子闺房,我怎么能进。”安幼舆严词拒绝,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不明白这位姑娘怎么好像不懂礼义廉耻一般竟邀请他进自己房间睡觉。 “到处找不到妖,其他房间太脏了,我就想让他先在这里将就一晚,结果推了好久也不肯进去。” 这里的小妖不但少,而且打扫还懒得很,戚芸怀疑他们除了柳易住的地方以外根本不打扫卫生,她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忙活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能住人。 不过她们两是妖,一晚上不睡没什么大不了,可安幼舆要是一整晚不休息肯定会非常疲劳,本来就折腾了大半夜,文人的身子骨又弱,戚芸都怕他第二天气虚生病。 “你看,我们都不介意,安公子也别那么抗拒了。你是人,不休息伤身体的……”戚芸轻轻松松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咱们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床上睡谁不是睡?再说了,这种事男人总不会吃亏嘛。” “呃……”安幼舆听着戚芸的发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看向戚芸和花姑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抬头望向苍茫的夜空,背着手道:“请你们不要再劝我了。”他怕再听下去自己就要修不好碎裂的三观了。 “结果他最后还是没进去,真是死脑筋。” 戚芸手里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茶杯,坐在椅子上朝对面的柳易吐槽: “三个人有床不睡在房间外面僵持到天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熬鹰。” “你们碰见那鬼了?”柳易一边倒酒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轻飘飘仿佛她们碰见的是棵树。 戚芸坐在对面看着他倒酒,应道:“是啊。”然后把昨晚的情形都跟他说了。 柳易拿起酒杯静静听着,却见她眼神一直看着酒壶,于是微笑道: “怎么,戚姑娘也来一杯?” “不用,我就是觉得大清早喝酒有点奇怪而已。” 现在辰时刚过,谷内起了一层薄雾,晨光穿过白雾变得柔和,不时听见远方传来几声鸟叫,带点微凉的空气掠过肌肤,十分惬意。 “奇怪么?” 或许是在熟悉之地的原因,柳易整个人变得比之前更加慵懒,即使垂眸也能让人将视线集中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鼻樑、唇线,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连衣服也只是在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外袍,领口开得实在有些低,都能看见精緻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戚芸极力控制自己收回视线,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生怕流出口水。 “啊,嗯。”看呆了忘记自己要说啥的戚芸尴尬地转移话题: “总之,花姑已经去问具体情况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惠姝的尸骨是不是安幼舆挖出来的,她目的何在了。” 柳易只是点点头,不予置评,但他怎么可能放过刚才戚芸的眼神,眼里笑意愈发浓郁: “戚姑娘不想喝酒,想的是什么?” 这个不给面子的傢伙,不知道姑娘家脸皮薄吗?戚芸瞪了他一眼,虽然被直接戳穿心思很羞耻,但这么明晃晃的调侃她反而不会中招,于是恢復面无表情: “我在想光天化日的,对着姑娘还不好好穿衣服,实在有伤风化。” “哈哈哈。”柳易被她逗笑了,语带笑意不痛不痒地反驳道: “这是我的地方,穿什么是我的自由。” “这是我的脑子,想什么是我的自由。” 戚芸呛了回去,又想起毕竟寄人篱下,姿态要放低,于是咳嗽两声,硬是转移话题: “那个……我昨晚就想去找你,可是小妖说你休息时不能打扰。” “嗯。”柳易懒洋洋地应道,声线没有起伏:“有问题吗?” “我能问原因吗?”戚芸试探道。 “不能。”毫不犹豫的回绝。 “哦。不问就不问。”戚芸嘟囔,决定把其他事放一放,开口提起女鬼的事: “女鬼接连纠缠了安公子多日,如果只是想找一个人帮她挖出尸骨,似乎对他执着了些。我在想会不会是安公子身上有什么吸引鬼魂的地方。留他在这里,女鬼也许还会冒险回来。” 接着花姑之后,安幼舆的人设也跟原书不同了,虽然她没有看完聊斋,但里面的书生形象除了极个别以外几乎都是自持力差、好色又多情的形象,安幼舆看起来却是一个正人君子,面对女鬼的诱惑不为所动不说,连单纯睡一觉都不肯。 第53页 这倒不是坏事,她从前看聊斋都只当故事看,真要放在现实里肯定受不了,更别说跟自己有牵连。 柳易淡淡应道:“把她的尸骨挖出来埋回原处就是。” “那个女鬼我们俩目前打得过,但是没办法消灭。”戚芸摇头,她只是妖,没有降鬼的神通,这种事还得道士之类的人物来。 柳易耸肩:“降鬼之事爱莫能助。” “你认识道士之类的人吗?”戚芸寄託的一点希望破灭了,只好换一个渠道。 听她这么问柳易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古怪的微笑:“认识倒认识。” “什么意思?”戚芸看着他的微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葛雀拿着笤帚站在宽阔的地下室中央,喘着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语调都带着欢快和一丝解脱: “终于打扫完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多久的活,实际工作量比看起来大得多,他一直打扫到满头大汗,要不是平日做惯了这样的事,保不齐真会被累趴下。 看着如获新生的地下室,葛雀舒心地想,终于可以知道自己亲人的线索了。 “你打扫干净了?” 外面的小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进去看了看地下室,这才相信,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位英雄,由衷赞嘆道: “太厉害了。” “嘿嘿,过奖了。”葛雀害羞地挠挠头,“现在可以带我去见鸣刑……大人吗?”他想了想还是把大人两字加上去。 “当然,跟我来吧。” 在小妖的带领下葛雀来到另一间石室中,在那间宽阔的石室里待久了,此时反而觉得这里很狭小。 石室中传出热水沸腾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大的脆响,把葛雀和带路的小妖都吓了一跳,他顿时不敢往里走了。 “可恶!可恶!” 鸣刑气愤的喊声从石室传出,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怒气沖沖地走出了石室。她一出来就看见停住脚步不敢动的葛雀,挑眉道: “你怎么来了?地下扫完了?” “是的。”葛雀小心翼翼地点头,唯恐再惹她不快。 “这么快?”鸣刑惊讶了一瞬,随后迈开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那就跟我来吧。”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一看,葛雀还在原地站着,极其不耐烦地说道: “不想来就别来了!” “啊,我想的,等等我。”葛雀被她一喊才反应过来,急忙跟在鸣刑身后。 第40章 花姑子(十一) 偌大的宅邸安静如鸡,葛雀只能听见走在前面的鸣刑嗒、嗒的脚步声。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比这脚步声快多了,当然现在更多是即将知晓身世的紧张。 鸣刑矮小的身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居高临下的视角让葛雀不禁陷入好奇:她为什么要维持这样的形象呢?很多妖初期只能化形成小孩儿,那是因为修为不够,鸣刑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难道就是喜欢小女孩而已?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原来他们又回到了自己去打扫前的那个杂物间。葛雀站得笔直,期待地注视着她。只见鸣刑推开门,边走边说: “你那个木牌啊,不是普通的玩意儿,是千年玄木做的。”她径直走到角落开始东翻西找,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去哪了。 “千年玄木?”葛雀惊得张大嘴,没想到那块破旧的小木牌竟然这么有来头,他紧接着问道: “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哦,那个是驱使树灵的符文。”鸣刑以满不在乎的口气告诉他。 “驱……驱使?”要知道花草树木连拥有灵识都是十分稀少的,它们修炼的难度更是动物的数倍,因此千年树灵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而自己的木牌居然可以驱使树灵,这也太厉害了点。 “不过这符文已经没用了。” “为什么?” 鸣刑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写满了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然后继续解释说: “这世上早就没有千年玄木了,哪还有什么树灵。” 葛雀遗憾地低下头:“原来是这样。” 随后急切地问道:“那这块木牌是从哪来的?” “这东西又不是量产,也没有题名,还破成这样,谁看得出来啊。” “啊……”葛雀这回是真的大失所望,蹲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语气十分委屈:“本来以为能知道我爹娘在哪呢,至少也知道他们是谁……” 鸣刑终于在一堆杂物中翻出一柄长勺:“找到了!”然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你确定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 葛雀眼里闪着失落的泪花:“我从记事起就带着这块木牌,不是爹娘给的又会是谁?” “我刚刚说过谁看得出来是吧?” “是啊。”他不解地抬起头,却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捏住了下巴。 “哼,话还没说完呢,一般妖是看不出来,但我是一般妖么?” 水润的大眼睛微微弯出一个弧度,嘴角扬起,鸣刑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脑袋稍微向他凑近了一点: 第54页 “据我所知,最后一棵千年玄木被天雷噼中后,残骸被白鹤观无极道长收去,而他很喜欢木工。” 葛雀第一次跟除戚芸以外的女子挨得这么近,虽然是个小女孩,但鸣刑身上的气场和举止很难让人把她当小女孩看,不免有些害羞。但是鸣刑捏着下巴他也不敢挣脱,只能垂眸去看地: “可是,无极道长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呢?” “我可没说这一定是无极道长做的。”鸣刑放开手转身走了几步:“只是给你一个情报而已。” 但葛雀现在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愁了。自己就是只小雀妖,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木牌,还跟什么无极道长扯上了关系,想想都头疼,本以为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结果只是重新披上一层黑幕。 “那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代价?鸣刑这句带笑的话让他却不由自主地一颤,紧张地抬起头: “可我不是帮你打扫过地下室了……”鸣刑的眼神看得他声音越来越小,只听面前的小女孩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声: “呵呵,难道你以为我是白告诉你这些的?” 葛雀选择闭上嘴。 “你腿脚挺勤快,就帮我把这房子上下打扫干净吧。”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鸣刑又特意微笑着补充道: “一定要弄得干?干?净?净哦。” 呜呜……葛雀只能在心里边流泪边唿唤戚芸: 老闆娘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啊! “阿嚏!” 怎么感觉有人在想我呢。戚芸揉了揉鼻子,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柳易。 “你说的那个道士是谁啊?” 之前柳易告诉她自己认识一个道士,戚芸就问他人在哪,结果他想了想说亲自带她过去找人,正好他有点事想办。 于是二妖就当即离开泽谷往人间去,至于花姑,她担心安幼舆一个人不安全,主动留下来保护他,戚芸也乐得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 “不知道……” 柳易却微笑回了她这么一句。他身高腿长走得快,戚芸总是要加快脚步才能和他并肩走,而且他还没有减速的意思。 “哈?你们不是熟人吗,怎么会不知道。”戚芸疑惑,有人连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他从未提过姓名。”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柳易打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从前道长在干清山下想收服我,后来我就把他的道观毁了。” 戚芸差点被口水呛到:“这是仇人关系吧?” “道长心胸宽广,并不介怀此事。偶然间还发现我与道长意趣相投,于是逐渐成为好友。”柳易微笑,话里还带着一丝叙旧的怀念。 真的是意趣相投吗。戚芸不禁开始脑补他把人家道观打得七零八落,道士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场景。还有…… “能不能麻烦你走慢点。”她在第八次落后提起脚追的时候忍不住提道。 小说里的男主角不是都会特意放慢脚步等女主角的吗,这个狐妖怎么一点都不绅士。 但柳易看了她一眼,摇着扇子说道:“你又不是没腿,自己不会追。” “呃……”小说果然是小说啊。戚芸又问道:“我们为什么非得走到那里啊?没有更快的办法吗?” 柳易却朝旁边一指,眼神扫过四周,语气舒缓:“你看这沿途景色多秀丽,我们应该慢慢欣赏才是。” 行吧。戚芸不想说话了。 第41章 花姑子(十二) 泽谷景色虽好,位置却实属偏僻,即便是离得最近的石县,也是人口稀薄。 但再往东边走,就到了氿城。氿同酒,城如其名,是以酿酒出名的城市。 即使没进城门也能闻到扑鼻的酒味,只见大街小巷,十家有七家是酒馆或酒铺子。 戚芸虽然不至于不会喝酒,但乍然闻见这么大一股酒味儿,也不免有些难受,反观柳易是自在的很,她甚至觉得柳易就是为了这个才选择在泽谷住下的。 “酒味真浓啊。” 戚芸扫视四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鼻子,不习惯这股浓烈的味道。而柳易进城之后脚步更加轻快,边向她解释边往前走: “氿城,忘忧酒最为闻名,传说由配方由酒圣黄孙闭门钻研七七四十九天后所得,其色清透,其味醇厚,入口绵柔,回味无穷。忘忧酒已成贡酒,每年向皇城进贡一千坛。” “哇哦,你了解得可真清楚。”戚芸毫无感情地捧场,然后问重点:“所以你说的道士在哪?” “马上就能见到了。” 柳易带着她直奔一家装潢豪华的酒楼。这个出产贡酒的氿城比清水城要繁华许多,尤其酒楼也是一座连着一座,而这其中最为豪华的酒楼,非天风楼莫属,纯金镶边的牌匾上是当今皇上亲笔所书的一醉忘忧四字。 “柳公子来啦。” 迎客的小二都认识柳易。露出亲切的微笑:“照旧二楼雅间给您留着。” 他却摆摆手道:“不用,今日不坐,只是来找人。酒给我留着就好,会有人来取。” 第55页 “好嘞。”小二爽快地答应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这么豪华的地方,能来的自然都是些有钱人,可就在一楼的角落,戚芸却注意到一个人。 他虽不至于蓬头垢面,却绝对称得上不修边幅。年纪五十上下,披着一身黄袍,衣服破旧不说,上面还有不少碍眼的污斑,头髮也只是随意地绾起,已经有许多髮丝因为松垮而挣脱束缚; 脚上更甚,穿的布鞋脚趾前段赫然一个豁口,这身行头与这地方简直格格不入,异常扎眼。 但他的神态却十分自然,桌上只摆着一个酒壶,很捨不得的样子拿着酒杯小口小口地嘬,每喝一口脸上就露出惬意的表情。 戚芸看出他那身黄袍是道士穿的东西,刚想问出口,就见柳易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道长……” 那道士在柳易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于是站起来热情道: “原来是柳公子,别来无恙啊。” 接着看向戚芸,柳易介绍:“这位是戚姑娘。” “从前你都是孤身一人,如今找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老朽实在羡慕啊。” 戚芸刚想打招唿,却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老道这番误会甚深的话。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都一把年纪了,就别这么爱脑补了吧。 “您误会了。”柳也微笑着解释,“是戚姑娘主动找的在下。” “餵!” 戚芸吃惊地看着泰然自若的柳易,某些不雅词彙就在嘴边,可碍于众人的面只能硬压下去,面带笑容道: “柳公子脸皮之厚真让人意想不到呢。” 柳易却挑眉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仔细一想,好像一开始确实是自己找的他哦。戚芸一时梗住,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等她继续反驳,柳易便开门见山对老道说:“戚姑娘有些事情需要道长帮忙。”然后瞥一眼戚芸。她也就跟老道说了一下事情经过,老道边听边捻他的鬍鬚,开口道: “这不难办。听你所言,那恶鬼应该害人不多,法力不强……”他喝完了最后一口酒,语气随意: “只是不知小姑娘你是希望她魂飞魄散呢,还是超度往生呢?” 戚芸顿了顿:“道长有办法超度恶鬼?” “当然没有。” “呃……”那你还问我? 但是她也知道像惠姝这样害过人的恶鬼,是不可能被超度的,不是为祸一方就是魂飞魄散。 平心而论,惠姝跟她没有任何恩怨,自己想要的只是重获白骨泉水。 站在世俗的角度上,惠姝魂飞魄散才是最好的结果,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戚芸不会真的冠冕堂皇地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被人害了想要復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惠姝再怎么可怜,从她害死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犯下罪过了。思及此处戚芸想到什么,向老道提问: “那如果要帮她挖出尸骨,是随意一个人都能做到吗?” “按理来说是这样。” “恶鬼害人前,会对他好言相劝吗?” 老道笑说:“那就是鬼还存着点人性,或者有特殊目的。” 戚芸若有所思地点头,恶鬼之所以成为恶鬼,可以凝聚实体并具备害人的能力,就是因为害了人吸取了足够的阳气。 既然惠姝之前已经害过人,又和安幼舆非亲非故,应该不会有什么良心的谴责。那么是安幼舆有特殊之处?于是她又问老道: “特殊目的是什么?” 老道眯了眯眼睛,似乎明白了戚芸的意思,拂须道:“那得等见过才知道。” 希望安幼舆只是倒霉催的刚好撞鬼吧。 …… 花姑此时正坐在房内的床沿上,旁边是坐立不安的安幼舆。 “安公子,不必担心,恶鬼来了我会护你周全的。” 她看不下去安幼舆那副焦躁的模样,出言安慰道。 “花姑你是女子,怎么能让你保护我。”安幼舆虽然烦闷,却还是认真说道。停了一会,他又看着花姑,神情平和: “姑娘说我救过令尊,但我救下令尊是无意,并不期望回报。姑娘救我却是有意,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扑汤蹈火,定会报答。” 花姑也认真地回道:“公子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于我而言都一样。公子可别把我当成忘恩负义的妖。” 安幼舆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轻声道: “那在下谢过姑娘了。” “哈哈哈……”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瘆人的笑声,花姑和安幼舆都大吃一惊,她立刻噌地起身挡在安幼舆面前,厉声喝道: “什么人!” “我道公子为何不肯要我,原来是早有相好的了。” 这声音安幼舆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内心更是惊恐,没想到光天白日,惠姝竟然也能行动自如。 第42章 花姑子(十三) 面对突然袭来的女鬼,花姑再初生牛犊不怕虎心里也是会慌的,因为现在有危险的不仅是她,还有安幼舆。 第56页 戚芸和柳易都不在,外面那几个小妖不是惠姝的对手,更何况花姑可不会指望他们挺身而出,不躲得远远的就不错了。 所以现在能保护安幼舆的只有自己。门外的笑声仍然没停,那种若有若无而纤细诡异的声音时刻挑动着房内一人一妖紧张的神经。笑罢,惠姝还以轻佻的语气对安幼舆说: “不知奴家哪点比不上她?公子不肯听奴家一句请,却跟着宁愿妖跑来这里。” “你是害人的恶鬼,安公子怎么会听你的。”花姑立刻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恶鬼?”惠姝的语气陡然一变,“真是伤人啊……” “那我就送你们去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词戳到了她的痛处,原本徘徊在外的惠姝突然发难,房门嘭一声像两块纸板似的被撞开,利爪伴着阴风迎面冲来。 “小心!” 花姑立即推开安幼舆,凭着术法硬接了她这一招。 “哼……” 但惠姝没有给花姑喘息的机会,下一击瞬间袭向一旁的安幼舆,却又被花姑挡下。 她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只凭她一个确实非常吃力,而且经过这短短的一晚,惠姝似乎变强了一些,应该是又吸取了不少阳气。 眼下才接了两招,她就感觉双臂震痛,胸口有如寒气直侵,没人来帮忙的话,她有可能会死在惠姝的利爪下。她害怕吗?害怕。她会退缩吗?不可能。 她说了要保护恩人,哪怕死也会做到。 于是在接连挡下几次攻击之后,惠姝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语气也愈发冰冷: “看来你是一心寻死。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寒彻骨髓的阴气就毫无保留地朝花姑扫去,同时刺来的还有利甚铁剑的长爪。 仅从带起的破风声就能感受到惠姝的杀气,比之前更快、更狠,有了一击致命的架势。 花姑不敢正面去扛,侧身试图躲开,然而她的反应正中惠姝下怀,只见惠姝嘴角微抬,眼看攻击就要落空,她却瞬间扬起另一只手发动进攻,由于距离太近,即便花姑尽全力躲避,森森利爪还是穿透了她的皮肤。 “啊!” 剧痛令她不由得喊出声来,鲜血涌出,不是受伤后火辣的痛感,而是一股极寒的气息钻入了她的身体,仿佛被冰锥刺中,痛楚却比寻常翻倍。 “够了!” 一时间花姑被这阵痛楚压得动弹不得,却忽然听见身前传来一声怒喝,惊得她抬头看去,原来是安幼舆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前,怫然作色,刚才紧张不安的神情此刻居然全部消失不见,肃而清的眸子一片沉稳,他一字一句道: “住手吧,惠姝姑娘。不要错上加错,恶鬼不入轮迴,这样下去你会永世不得超生。” 惠姝大概是没料到之前还在害怕的人现在有勇气拦在她面前,愣了一瞬,然后极为讽刺地笑了起来,尖锐道: “你以为我还有回头路可走?从他侮辱我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让他不得好死……”她的脸色越说越阴沉,“那些人都是见我孤身一人便主动接近,他们心里那些龌龊东西写在脸上,我不杀他们,日后也只会祸害其他女子。” 她步步逼近安幼舆,步子柔媚又轻巧,然后对他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 “你说,我有什么错?” 安幼舆不为所动,仿佛完全没听见她的话:“花姑与你无怨无仇,要杀便沖我来。” “安公子……嘶……”花姑闻言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扯到手臂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惠姝却卸下杀气,长长的指甲也慢慢缩了回去,她一只手攀上安幼舆肩膀,一只手轻抚他的下巴,语调婉转: “安公子想死,我还捨不得呢。”说完贪婪地在他颈边深吸一口气,唇瓣几乎贴上皮肤: “我可是喜欢得紧。” 而安幼舆早在她伸手的时候就想避开了,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动半分,仿佛地下有双手在牢牢按着他的脚,他又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变得模煳,眼前一片扭曲。 “住手!” 花姑见情况不妙,咬牙忍着钻心疼痛站起身,出手想要把惠姝从安幼舆身边逼走,可惠姝根本没把受伤的她放在眼里,手臂一扬轰的一声就把打得花姑向后飞出,重重跌落在地。 怎么办……自己太弱了。花姑看着动弹不得的安幼舆生平第一次屈辱得想要落泪,明明就在眼前,却要眼睁睁地看着恩公被害。难道她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吗? 就在此时,门外倏忽一闪,一团火光骤然飞来,惠姝猝不及防被打中,顿时感觉浑身有如百蚁啃噬,痛彻心扉,惨叫一声退开数步。 而花姑也看清了,原来是道带火的黄符,她惊喜地朝门外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影,首当其冲的是一位鬍子茬拉的老道,双手叉腰,眼神怒视着惠姝。 在他身后是戚芸和柳易,戚芸见她倒在地上,手臂还淌着血,急忙跑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吧?” 花姑摇头:“我没事,安公子他……” 戚芸扭头看了一眼安幼舆,胸有成竹地安慰道:“柳公子找了个很厉害的道长,有他在肯定没问题。” 第57页 惠姝对这黄符十分惊惧,刚才那东西竟差点伤到她的魂魄。恐怕是遇上能人了,她心中震动,却还是不愿服软,咬牙问道: “你是什么人?” “区区小鬼不配知晓本道名号。” 老道不屑地拿鼻孔看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安幼舆身上,只瞧了一眼就瞪大眼睛: “如此纯正的极阳之体,多少年没见过了啊。”然后自顾自地走到安幼舆面前拍拍肩膀,捏捏手臂,像是见到什么珍稀动物。 戚芸:“虽然不懂,但总觉得好厉害。” 第43章 花姑子(十四) 老道几乎把安幼舆上上下下全摸了一遍,其余几人在一旁跟着老道的动作把安幼舆打量了一遍,如此注目让他情不自禁地拢了拢衣服,莫名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好、好……” 惠姝见此情景,袖下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道长,什么叫极阳体?” 戚芸左右一扫见没人开口,于是自己提了问题。 没想到老道一听她问,立刻迅速地转头朝向她,兴奋得鬍鬚都快翘起来了:“所谓极阳体呢,就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体质。人身即阴阳,阳化气,阴成形,阴阳交融不可分离。 可以说世间没有纯阴,也没有纯阳。但阴魂身为至阴之物,若不入轮迴,必然需要大量阳气以维持形体。” 说着他看了一眼惠姝,女鬼在老道的视线下不由浑身一颤。 “拥有极阳体的人自身的阳气未必多么旺盛,但他们却可以始终将阴阳调和到一个精妙的平衡中,这种调和并非有意,而是与生俱来的。对于阴魂来说,这样的活人简直就是极品补药。” “还不是一次性的对吧。”戚芸接话道,老道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 得到肯定以后她暗自感嘆果然主角就是不一般,这么稀缺的体质都让安幼舆碰上了。 而安幼舆本人也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直到一声巨响和惨叫把他拉回现实。 原来惠姝心知不是对手,想伺机逃跑,可老道也不是一般的道士,怎么可能放她逃走,手指一掐诀,戚芸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惠姝就像被大锤击中一般弹飞出去。 哇,这老道真是丝毫没有惜香怜玉的意思,戚芸看着被打飞的惠姝想。虽然换成她也不会就是了。 “道长……” 刚才一直沉默的安幼舆忽然出声,花姑和戚芸都把视线移到他身上。 “你放心,她的爽灵已被我封住,伤不了你。”老道以为他害怕,开口解释。 安幼舆却摇头:“道长,我想再和她说几句话。” 老道没回答,算是默认,于是他慢慢朝倒地的惠姝走去。 花姑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见他靠近惠姝,急忙也跟着走过去。戚芸本来扶着她,这一动唯恐她扯着伤处,连说几句慢点。 花姑的血已经止住,戚芸索性按住她让她别乱动,然后略带八卦地问: “你说安公子难道真的对惠姝有情啊?” “我不知道。”花姑很实诚地摇摇头,然后说:“但我觉得不像。” 惠姝抬头看着走近的男人,自嘲地笑道:“公子若是来落井下石,还请尽快,赶在我魂飞魄散之前。只恨大仇未报……”眼里的怨恨不甘浓稠欲滴,令人视之心寒。 安幼舆神色复杂,凝重地接受了这双怨怼的眼睛,然后开口说: “我一早就说过,姑娘有冤屈,我可以替你申辩,只是不要害人。姑娘一心復仇以至于蒙蔽了双眼,可否知道其实很多人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看你?” 惠姝的瞳孔因讶异而扩大,她不堪忍受周遭流言而自缢,从未想过其他的声音。 “贾府之外的众多百姓,都在同情你的遭遇,大家都长了眼睛,都知道惠姝姑娘有冤。” 戚芸也点点头,那次她和花姑询问村民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和那个村妇一样对惠姝的死感到惋惜。” “你在贾府内,那里的人自然都向着贾家。”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他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却如坠万丈深渊,是他害了我! 他们贾家家大业大,官府都护着他们。我这样低贱的人能有什么办法,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 回答她的只有安幼舆那双坚定的眼睛。 惠姝沉默下来。 这时老道突然捻着鬍鬚发话了:“按理说像你这样害人的恶鬼,本应叫你魂飞魄散。但你既然有冤,本道可以为你提供另一条路。” 几人同时看向他,老道把手伸进腰间的囊袋里掏来掏去,好半天没掏出个所以然,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 “嘿嘿,稍等,稍等。”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拿出个小葫芦,摇了摇,对惠姝说道: “这是拘魂葫芦,我可以把你的魂魄锁在里面,免于魄散。” 安幼舆闻言眼睛一亮,对惠姝道:“惠姝姑娘,道长愿意收你,你的冤屈有机会洗清了。” 戚芸也认为她会选择被收服,没想到惠姝突然激烈地挣扎起来向外逃去,被老道又一次击落,这回她伤得几乎抬不起头,却仍然倔强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第58页 “我才不会做你这老不死的阶下囚!” 这句话一出口,老道就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你偏要说成阶下囚,老朽也没办法。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便让你魂飞魄散吧。” “呃……”前后两句话语境差好大。 但老道说出手就出手,一道比刚才更强烈的金光闪过,数十张黄符虚浮在惠姝四周,明明看着只是些纸张,对惠姝来说却是牢不可破的屏障,她一碰到黄符身体就冒出黑烟,并且变得越来越透明。她不断因为剧痛而发出痛苦的,却始终不肯放弃。 那副惨状让戚芸和花姑都有些不忍直视,安幼舆更是背过了身。 在黄符包围中的惠姝仿佛一只扑在蛛网上的蝴蝶,垂死挣扎却只能等待被一点点蚕食。 为什么?为什么宁愿承受此等痛苦也不愿被收服?戚芸不由得生出这种疑问,但再多疑问都已得不到解答,黄符的金光慢慢黯淡下去,惠姝的身影也终于彻底消散在夜色中。 老道手一挥,那些黄符就飞回他手中,他往囊袋里随手一塞,趿拉着那双破鞋对柳易拱一拱手,道: “柳老弟,你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办成了,老人家不能久站,这便回去了。” 戚芸很想说你看着也没那么老吧,但还是憋住了。安幼舆虽脸色苍白,却还是上前两步,对老道行了一礼: “拜谢道长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老朽也是看在柳老弟的面子上才来的,要谢就谢他去。”说完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转身就走。 花姑见他脸色不佳,想过去扶,被戚芸牢牢按住: “你自己都伤着,还想去扶别人?” 然后她对着安幼舆说道:“安公子,你受惊不小,稍后我们就送你回住处。” 安幼舆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向她道谢:“那就麻烦戚姑娘了。” 接着戚芸为花姑再次包扎了一下,她看着两臂都包扎上的花姑感嘆:“以后当心点,你这下可真是跳门槛,又伤屁股又伤脸。” 花姑皱眉道:“你这话真怪,我又不是,而且也没伤到屁股和脸。” “比喻懂不?”说着她一按花姑肩膀,“好好休息吧,我送安公子回去。” “我来送吧。”花姑眼睛盯着安幼舆就想站起来。 “不,姑娘刚受了伤,就好生歇息吧。” “这点伤不打紧,我看着公子回去才安心。” “姑娘不必如此……” 戚芸: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该在车底。于是她在花姑和安幼舆的推辞声中默默退场,见柳易还站在门外,想了想步子一动靠近他问: “你说惠姝为什么不肯进道长的拘魂葫芦啊?” 柳易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她自己说了,不想做阶下囚。” “你觉得是吗?”戚芸反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身死便是消亡,何况她魂魄已散。”他话语间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事不关己。 戚芸调侃道:“柳谷主就是天边的一朵娇花,对人间事漠不关心。” 柳易轻笑一声,没有追究她奇怪的比方,而是反问道: “倒是你,为什么总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她顿了顿,垂下头,“你说得对,我就一多事佬。要不是那时候脑袋发热救了花姑,根本不会有后边这些事儿。可是我没办法做到你那样潇洒。”她把目光放到自己的鞋尖上: “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像你这么厉害,什么都不用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我也会尽力的。” “你会的……” 戚芸正低头观察自己的鞋子,忽然感到头顶一阵温暖,有只手盖上了她的脑袋。 抬头一看,柳易微笑着看她,眼里仿佛有万丈星辰……她赶紧压下自己冒出来的花痴,往旁边挪了一点,皱眉看着柳易: “柳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我貌美如花也不能这样。” 所以说为什么要突然摸头,戚芸有点莫名。总不能是像电视剧里那样觉得我可爱吧,想着想着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有点莫名的不止她一个,柳易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摸她的头,不过他不会对这种感觉进行深究,只是眼里的笑意更浓。听戚芸自夸,他也顺口接道: “戚姑娘沉鱼落雁之姿,在下只是表达仰慕。” “我对你说瞎话的本事也挺仰慕。” 戚芸脸上也挂了微笑,又说:“不过接下来他们想怎样我是不会再管了。” “戚姑娘不在泽谷多留几日?”柳易又开始摇扇子。 “唉,如果可以,我是很想多留几天……”戚芸嘆气,“我还得去接葛雀,那傢伙留在薄山也不知怎样了,以他那胆子,说不定还会被吓得哭鼻子。” 这时房内花姑和安幼舆终于推完了,她见是花姑扶着安幼舆,就知道安幼舆拗不过她。 “早去早回啊。” 戚芸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里,然后刚迈开步子就被柳易叫住: 第59页 “戚姑娘,上回你似乎还欠我一个要求。” “嗯?是哦。”他说的应该是妖集时救下自己的事。戚芸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提起,不过她也没有逃避的想法,于是问道: “柳公子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很简单。”柳易依然笑得十分明朗,“如你所见,这座宅邸房间甚多,而居住的小妖又太少,所以很多地方需要清扫。”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把这房子打扫一遍?” 柳易点头:“正是……” “这……”戚芸有点踌躇,“条件可否放宽一些,比如等我把葛雀接来。”她自我安慰起码没让你卖命什么的,打扫而已嘛,多个人多份力量。” “可这宅邸急需清扫。” “不急这一时啊,俗话说慢工出细活,何况我在这里时刻牵挂着我的小伙计,会影响工作效率的。” 看她这副据理力争的样子,柳易的心情又愉悦了些。 “有别的选择吗?”戚芸说了半天,他也不为所动,她只好放弃般地随口一问,柳易却接到: “有啊……” 戚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人的脸是放电影的吗说变就变? “最近新得一坛烈酒,不知戚姑娘愿不愿意替我尝尝。” “尝酒?” “是。天风楼新酿,号称三杯不下桌。” “那你自己怎么不尝?”戚芸疑惑,这回真搞不懂他的想法。 “我喝多少都不会醉。所以想看看这烈酒是不是真有那么烈。” …… 戚芸眯着眼睛看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原因,但他一直是那笑眯眯的样子,最后还是戚芸败下阵来: “好吧……” 尝个酒而已,怎么着也比打扫这里轻松多了吧。不过她怀疑柳易根本只是在没事找事,也对,像他这种大妖又怎么会需要她的帮忙。 跟着柳易到了另一边大概是客厅的地方,戚芸一踏进门槛就看见桌上放着一坛酒。 酒罈子不像她想像中那么精緻。总之平平无奇,只在中央贴着三杯倒。 “名字倒是直白。”她评价了一句。 柳易亲自拿起旁边放着的酒杯为她倒了一杯酒,然后微笑道: “请吧……” 第44章 花姑子(十五) 虽然她觉得奇怪,但还是接过了柳易的递来的酒杯。看了看杯中的酒色泽清亮,的确是好酒。 戚芸前世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没有喝过酒。穿越到这里之后倒是学会了,不过她并没有将其发展成爱好,因为她不太喜欢喝醉的感觉。 这杯酒看起来倒不像能喝醉人的那种,不过戚芸不敢小看。先浅尝了一口,抿抿嘴,咦了一声:“这酒!” “如何?” “没味儿啊?” 戚芸略有疑惑地看着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口,还是没喝出什么味道。 “难道是特色?” 于是她把小酒杯喝空,抬头对柳易摊手道:“我什么也没喝出来。”说完怀疑地瞧了一眼酒罈子,心想该不会是掺水掺多了吧。 柳易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说:“不应当啊。” 然后又给戚芸倒了一杯:“那就只能烦请戚姑娘再尝尝了。” 戚芸犹豫地瞧瞧柳易,又瞧瞧酒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接过来。这次一口闷完,露出更奇怪的表情说: “还是没味道。” “怎么会?”柳易失望地嘆一口气,抬手又到了一杯酒,“既然如此……” 这下戚芸忍不住了,深唿吸后开口问道:“这不是酒对吧,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姑娘多虑了,这当然是酒。”面前的男人笑得越是好看她就越觉得危险,但是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迷晕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那方面……戚芸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感觉唿吸都变急促了,艰难地开口道: “你把我灌醉之后会让我流泪吗?” 柳易笑得如沐春风,“戚姑娘的话在下听不懂。” 见她迟迟不敢喝,柳易眼帘一垂,语气伤心道:“原来戚姑娘当初信誓旦旦是骗人的。” 你偶像剧女主角么?戚芸很想吐槽,但也知道是自己答应了人家会报恩,只好两眼一闭,把酒喝干。 果不其然,这杯酒才下肚,她就觉得一股热流自腹部散发,很快席捲全身,连脑袋也变得热乎乎的,甚至快要在这热气中迷失五感。在倒下之前她只来得及说一句: “三杯倒可真是三杯倒……” 眼看她就要以头抢地,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柳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她身旁,顺势把晕过去的戚芸横抱起来。 他抱着戚芸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安幼舆和花姑并肩走着,他始终保持了一点距离。刚才自己只是有点受惊,而花姑是真的受了伤,怎么可能由花姑来扶自己。 所以刚走没多远他就表示自己已经没事,可以自己走。然而走了快一半,他们之前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谁也没再说过半句话。他悄悄看了一眼花姑的侧脸,干咳两声道: 第60页 “那个,姑娘,你的伤没事吧。” “嗯?没事的。”花姑经他这一问才从思绪中脱离出来,然后想到什么,对安幼舆说: “方才,多谢安公子保护我。”她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随后故作镇定道: “不是我打不过她,是她太狡猾了。” 安幼舆摇头:“哪里称得上保护,要说也应该是姑娘保护了我。”他苦笑一声: “不瞒姑娘,其实我很惧怕惠姝,方才不过是见她伤了你,心中着急才装腔作势罢了。到了现在我的手却还在发抖,真是没用。” 花姑却忽然抓住他的手:“是吗?公子你的手太凉了,是不是冷的?” 安幼舆吓了一跳,急忙抽回手:“男女授受不亲,姑娘不要这样。” 刚才也许真是冷的,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脸上开始发烫,那只被花姑握过的手甚至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而花姑像是浑然不知他的感受,反而凑上来问: “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 安幼舆不敢多看她那双好奇的眼睛,别过头答道:“君子当守礼。男女有别,不能过于亲密。” 花姑似懂非懂:“可我刚才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是不是在发抖而已,难道连碰都不能碰才算礼吗?” 见安幼舆点头,她就嘟囔了一句:“你们人类真奇怪。” 安幼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转而说道:“明日我去把惠姝姑娘的尸骨好生安葬了,然后去衙门替她申冤。” 花姑立刻接到:“我和你一起去。” 看着她清亮的双眸,安幼舆说不出拒绝的话。但这双眸子却忽然黯淡下来,犹豫半晌,花姑低下头道: “算了,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居然差点忘了还有虎妖这个威胁。要是和安幼舆一起时被虎妖找上门来,她不可能护得了安幼舆。 而他不知道花姑为什么又变卦了,见她神情不对,关切地问道: “姑娘莫非遇到什么困难?不如告诉在下,也许可以……” “你帮不了我。” “呃……”花姑果断的回答让他倍感心塞,不死心地继续道: “多个人考虑总是好的。” “不行的。”花姑嘆了口气,如今自身都难保,怎么可以把恩人牵扯进来。 而她所担心的威胁此时就在离泽谷不远处虎视眈眈。 虎妖眼看着花姑和安幼舆离开,手痒得立刻就想扑过去。 但现在碍于身边还有另一个身影在场,他只能压下这些心思,恭恭敬敬地待在他身边,搓着手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 “大人,那猫妖究竟有什么特别,居然能让您亲自来这儿。” “很快你就知道了。” 身边的妖怪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帽沿阴影让人看不清容貌,他用沙哑而粗砺的声音回答道: “我也很想知道。” “可这里是泽谷,柳易恐怕不好对付。” “哼。不好对付?从前的确是这样。可如今我也不惧他。” 提到这个名字,身影似乎有所回忆,然后暗中攥紧了拳头。 “这个给你。” 身影朝虎妖扔出一样东西,虎妖连忙接住一看,顿时欣喜道: “谢大人!” “好好利用。” 身影只丢下一句话。 第45章 花姑子(十六) 戚芸是在一片晕眩中醒来的,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球状物体中,四肢被软绵轻飘的类似泡沫的东西包裹着,那泡沫只在周身裹了薄薄一层,自己却有一种浮空的感觉。 非要比喻的话,她觉得自己像撒了金粉的小仙子,除了没翅膀。 “我怎么?” 想起来了。她被柳易下药迷晕后就到了这个莫名奇妙的地方。等等,柳易呢? 但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上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醒了。做好准备,它马上就要来了。” “柳易!这怎么回事,我在哪?谁要来?”戚芸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但透明的球状罩体外白雾瀰漫,视线朦胧,根本看不清他在哪里。 她从醒来开始就在尝试挣扎,但这层薄薄的泡沫却似铁链般让她动弹不得。 应该是某种禁锢法术。戚芸想,柳易肯定知道一切,让他不惜迷晕自己也要禁锢住他的原因是什么? 这件事他认为自己不会接受,所以先迷为敬?她直觉柳易口中的它不是什么善茬,以致于戚芸现在都无心去生气。 下一秒,一只约有她体型一倍大的大鸟从白雾中冲出,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 “这是什么?!” 戚芸被吓了一大跳,眼看那黑翅金眼的大鸟就要伸出爪子来抓她,她整个身体忽然向上一浮,避开了这一抓。同时上方柳易的声音再次传来: “戚姑娘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那你能不能先把我弄出去啊啊啊!” 说时迟那时快,戚芸在大喊中又躲过了一次攻击。她大概明白了自己周身这个球状罩体是柳易在操控,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这只大鸟。 第61页 于是她在柳易的操纵下左躲右闪,好几次差点被抓住,几乎是擦着大鸟的翅膀过去,甚至感觉大鸟的羽毛扫到了自己脸上。 她何时受过这种刺激,就算前世有过极限运动的想法,但那也只是想想,心里还是怂,更不用说是在这样毫无心里准备的情况验一次。 戚芸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快承受不住这种刺激了,早就毫无形象地尖叫起来,内心一边把柳易吊起来打了八百回。 混乱中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螺旋上升,终于在最后一次迴旋躲避后滞留了一瞬,大鸟的爪子立刻抓住了球体,但由于表面光滑而没能抓稳,大鸟想调整姿势,但柳易不会给它机会,瞬间出现在它身后给了它狠狠一击。 轰,大鸟突遭袭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叫声,挥动翅膀想击落柳易,却被柳易用火术再次击中了它的翅膀,硬是让它掉了好几根羽毛。 柳易不慌不忙地接住羽毛,啪地打了个响指,戚芸周身的结界瞬间解除,没了泡沫的支撑,她便直直往下掉落,然后被柳易半空接住,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就在短短几秒内,戚芸只见一阵白光闪过,他们又眨眼间来到了泽谷。 “唿、唿……” 戚芸被柳易横抱着,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我们安全了。” 男人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想安慰她,柳易的语气格外温柔。 这姿势也很暧昧,戚芸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然而她心里没有一丝类似的感觉,张了张嘴,第一句话就是: “放我下来。” 从他身上下来后戚芸就低着头沉默了。柳易见她不说话,就开口解释道: “刚刚那是……” 才说了几个字他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戚芸的脸颊上滑落下一滴水珠。 “为什么不先跟我说?” 戚芸抬头,眼眶通红,眼泪汪汪,嘴角向下,眉毛快皱成八字,却还是在质问他: “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是天边最美的云彩吗?是酒醉的蝴蝶吗?不是!我只是个小妖怪……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就把我扔到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其实她这是生理眼泪,刚才经歷了一场比蹦极还刺激的运动,眼泪不由自主就飈出来了。 但委屈也是真委屈,这个柳易把她迷晕就算了,竟然还直接把她当仓鼠球来玩,根本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越想越气,恩人了不起啊?柳易了不起啊?不就是打不过吗?她委屈得原地蹲下,把脸埋在双膝上一动不动。她都无心去问那是个什么地方,那只大鸟又是什么。 柳易就站着不动被她质问一通,看她明明又急又气,从嘴里蹦出来的却还是稀奇古怪的比方,眼泪汪汪的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最后甚至蹲了下来,像只小动物似的。 他也跟着蹲下,微笑着伸手摸她的头,顺着发顶到发尾一下一下地抚摸: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答应,不如这样省事些。” “哈?”戚芸勐地抬头望他,“果然是这样,我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么?” “那你会答应吗?” “不会。” 做诱饵这种事情谁会答应啊。柳易露出那不就结了的表情,微笑道: “所以还是这样比较轻松。况且我会保你平安无事的。” 戚芸非常受伤:“那你就一点都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柳易没停下摸头的动作,笑眯眯道:“有啊,我特意给你加了一层飞云术,包着很舒服吧?” 戚芸声音更委屈了:“你明明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这傢伙已经独来独往浪惯了,估计从来只有他摆布别人的份。 帮你是随性,从你身上获利也是随性,最先考虑的更不是谁会怎么想,而是怎样满足自己。 除了他自己,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吧。那时的黄绣偷走他一颗珍贵的丹药,他也不去追究,因为那珍贵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颗丹药。 那时他几次帮助自己,除他自己的目的以外,仅仅是因为感兴趣罢了。 强者弹指一粒沙,飘到弱者背上成了一座山。 戚芸微妙地嘆了口气,自己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她都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简直是,为什么到现在还会觉得有些失落呢。压下这些情绪,她站起来整了整衣服,以平静的口吻对柳易道: “也是,这是我自愿的,不该怪你。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再解释吧。” 柳易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漆黑的双眸让人猜不透真意。 第46章 花姑子(十七) 安幼舆遭到花姑拒绝后只能独自前往埋有惠姝尸骨的祠堂下,将她的尸骨重新装殓,好生掩埋。 衙府他已经去过,当然不可能有什么结果,县令对他搪塞一番后就将他赶了出去。 其实他大可以不管这件事,说得无情点,惠姝这样的恶鬼,现在落得她该有的结局,将她的尸骨收殓已经是很大的善意。 为她伸冤完全就是因为安幼舆心中不愿放弃自己的原则而已。 被杂役从衙门里赶出来后,他心情有些郁闷,正好腹中飢饿,就到不远处的面摊处坐下,要了一碗素面。 第62页 大概是安幼舆脸上装事的表情太明显,又或者面摊的老闆娘见他长得俊俏,便主动开口问他: “公子为何愁眉不展?” 安幼舆嘆一口气,然后说:“大娘可有听过惠姝?” 老闆娘把做好的面端上桌,眼神一振道:“那是当然。” “其实我刚刚看见你从衙门里出来,莫非就是……” 安幼舆点头,立刻收穫了老闆娘疑惑中带八卦的目光:“不知公子和惠姝有何干系?” “没什么干系,只是觉得惠姝姑娘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真是可怜人。而如今还不能还她公道,心中不忿罢了。” 老闆娘听他这一说夸赞道:“公子真是侠肝义胆。” 然后又换上个神秘兮兮的表情,“这事儿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对街那个女人指不定知道些什么。” “大娘说的是?” “就是那个云珍。之前也在贾家做丫鬟,前些日子不知做了什么错事被赶了出来,那个惨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惠姝上吊第二天,我还见她到贾家门前去了,啥也不干,就在那棵歪脖树下站了一个时辰。” 问清云珍的住处之后,安幼舆向大娘道谢,开始慢吞吞吃起面。 那天惠姝魂飞魄散的惨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有和戚芸同样的疑问,为什么她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被收服?明明之前报仇的恨意如此强烈。 他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没被大家看到的东西,抱着探究的心情,他付了面钱,迈步向云珍家走去。 云珍的住处并不宽敞,一处低矮倾斜的房屋,不过一个被主家赶出来的丫鬟,身上能有几个钱。 安幼舆叩响了屋门,过了许久,他都要以为没人在家了,才传出一道女子细弱的声音: “谁啊?” “云珍姑娘?在下安幼舆,有些事情想找姑娘了解清楚。” “什么事?”声音带上了一丝警惕。 “关于惠姝姑娘的事。” “呃……”门后沉默了约有一刻,然后被缓缓拉开了一条缝,云珍混杂着不安的眼神看映入眼帘,她看了安幼舆好几眼,也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就在这儿问吧。” “我听人说,姑娘还曾去贾府门前弔唁惠姝,惠姝生前应与姑娘交好……” 云珍却像听到什么荒唐事般吃吃低笑起来:“我与惠姝交好?你听谁说的?” 安幼舆讶异道:“那么二位是?” “你以为我变成现在这样,是谁害的?”云珍反问道,他留心观察了一下云珍的神情,话语间的讽刺毫不掩饰,于是更感疑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能否将其中隐情告知一二?” 云珍本来也没想隐瞒,只是看了他一眼:“这算不上什么隐情,只是我的话无人相信。公子当真想听,我也不会推脱。” “惠姝进了贾家后,很快就与我们都熟络了,她岁数不大,却很会说话,心思转得快,夫人很喜欢她。 可只有我知道,她根本不像表面那般纯良。有一回我亲眼撞见她偷了一枚夫人的玉扳指,她求我不要说出去,我便答应了她。” 云珍的表情随着回忆逐渐变得阴沉:“可夫人发现了,召集所有奴婢审问,我虽然害怕,却仍然没有供出她。可她!竟恶人先告状,诬陷了我。还从我的枕头下找出了扳指,我知道那是她做的,但夫人却信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咬牙切齿道:“我这条腿都是拜她所赐!你知道吗,从那天后我每日都在咒她不得好死,结果她后来竟真的死了。” 云珍说到这里表情稍缓,“我只恨没有亲眼看着她死去,老天有眼,这是她的报应……哈哈哈……” 安幼舆看着嘴角上扬的云珍感到一阵寒意,接话道:“据说惠姝姑娘是被贾公子……” 云珍止住笑声,但眼里復仇的快感还没有散去:“那是她活该!” 看来继续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安幼舆见她这副模样,对她行了一礼:“那么在下告辞了,姑娘好生歇息。” 离开云珍的住处,安幼舆嘆了口气,惠姝不愿被收服的原因就是这个么? 他仍存有疑问,就算是害怕真相被发觉,可正如云珍所说,惠姝平日隐藏得很好,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没人相信她的话。 从贾公子身上,也许能找出更多线索,可惜他一无名二无财,无法接近贾公子,怕是还没进贾家大门就会被打出来。 如果是花姑的话,应该不会考虑这些,立刻就冲过去吧。 安幼舆想起花姑那张倔强的脸,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对了,花姑拒绝与自己同行时,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安幼舆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打晕了过去。 而花姑现在的确非常忧心,虽说白骨泉水已经托小妖给鸣刑送去,父亲的伤势应该暂且不用担心,可虎妖的威胁却还没有解除,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泽谷,她还想回家。思来想去没个结果,于是便想去找戚芸商量。 第63页 可戚芸不在房里。 “她去哪儿了?” 难道跟柳公子在一起么。这么想着她走出房门,却僵直在门口。扩大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她恐惧的虎牙。 但最令她害怕的不是虎牙,而是他肩上扛着的人。 “好久不见啊,小妖。”虎牙轻蔑地一笑,“那天不是挺横吗?现在怎么被吓成这样?” “哦,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拍了拍肩上扛着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眼神就像在看到手的猎物: “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小情人的脑袋就会开花。” “住手!”花姑立刻喊道,汗水浸湿了手心,她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出现了,安幼舆被虎妖抓住,而自己没法反抗。 第47章 花姑子(十八) “唉。”戚芸踢着脚下的石子,心里还是不爽。忍一时越想越气,可自己也只能在这儿生生闷气了。 而且柳易是实打实地救过她的命,现在还要仰仗人家的保护,怎么折腾也不该有怨言。 她又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可怕的势力针对。那天猫伯的含煳其辞,基本能确定是在自己下山前发生的事。 不,模煳的记忆并非只有下山之前。她睁开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是张媒婆,在那之前呢? 自己能记得下山的过程和下山后发生的一点事,但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如果说在山上修炼的记忆是模煳不清,那一段就是完全的空白。 能这么确定是因为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空虚,和对其他缺失的记忆感受不同。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我来告诉你吧。”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惊得戚芸勐然抬头。 “谁?!” 她没看见声音的来源,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 完全不同于面对蛇妖的那次,比起现在这个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戚芸差点被压得直接跪下去。 她心里暗暗叫苦,也愈发感到不妙,柳易就在附近,他却敢现身,是否说明他实力不在柳易之下? “你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 “哼,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 神秘人冷笑,一副看好戏的语气。 于是戚芸深吸一口气大喊“破喉咙!破喉咙!” 神秘人:“……” 这下糟了。戚芸开始冒冷汗,她刚才是真的用尽全力在喊,然而一丝回应都没有,也许四周已经被这个神秘人布下了某种结界。 “你有本事欺负我,有本事出来啊!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 戚芸一刻不停地扫视四周,手上悄悄去捏藏在衣袋里的小葫芦,但下一刻她的手就无法再挪动分毫。 接着她衣袋里的小葫芦就像被线牵引一般飘了出来,那道声音忽然接近,仿佛就在她耳旁: “那只老猫以为给了你这东西就能保你?实在太天真了。” “你和猫伯是什么关系?”戚芸浑身紧绷,身后的危险气息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始终没有服软。 “很可惜,现在你没有向我提问的权利。”声音又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我倒是越来越想知道你当年是如何能在夺魂咒下活下来的了。” 戚芸感觉威压比刚才又重了一些,这次她没再硬撑,顺势跪了下来。 她没有问出口,夺魂咒从字面上看应该是跟魂魄有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穿越到这里恐怕和这神秘人有直接关系。 “夺魂咒?” 显然她这一问在神秘人意料之中,他语气没什么波澜: “中了夺魂咒绝不可能活下来。”那声音忽远忽近,此时飘到了戚芸面前: “而你不但还能生还,似乎还没受到影响。” 如果神秘人会读心的话,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戚芸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在夺魂咒下消散了,所以自己这一缕异世的魂魄才能占据这里。 说出真相不知这神秘人会不会相信,而且她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对自己再使一次夺魂咒。 “地眼是你搞的鬼吗?”戚芸换了个问题。 “是……” 神秘人承认得很干脆,甚至语气还带着欣慰和得意:“地眼已经散播出去,我的力量会越来越强,而你註定会成为我变强的铺路石。” “魔修是不会被接受的,你才是註定被讨伐的那一个。” “哈哈哈……”神秘人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 “讨伐?谁能讨伐我?” 下一秒难以抵挡的可怕气息完全压制住戚芸,她的皮肤被划出道道伤痕,血滴落在地面上。她嘴上依旧不停,但声线已经带着一丝颤抖: “要不这样,你把我放了,我就当没见过你,也不会把你是幕后黑手的事捅出去。” 神秘人的气息离她非常近,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双手给捧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放了你?你的魂魄我还没好好瞧瞧。”他冷笑道: “你也不必拖延时间了,柳易根本找不到你。” 第64页 戚芸嘆气,她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尽管现在她为被捧着脸而感到一阵噁心,但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别吓人了,你这个结界撑不了太久吧?”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秒,神秘人波澜不惊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什么意思。” “你能控制自己的声音和我的行动,自己却不现身,是因为你只能从外面操控结界吧。” 戚芸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血迹,她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如果这个神秘人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只是放出威压,直接过来抓住自己应该更快才对。 他嘴上说着对自己感兴趣,却迟迟不现身,难道他还有什么不能被人看到的顾忌不成?而且从他不断对自己施加压力来看,他并不能直接触碰到自己。 为什么要费劲将她困住呢?戚芸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他在顾忌柳易。 他会认为自己在拖延时间,还说柳易根本找不到你,自己明明才离开柳易身边不到一刻钟,正常情况下不可能现在就开始找她。 也就是说柳易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危险,而这个神秘人显然想把她带走当小白鼠研究,却只能将她困住,是否可以理解为只要结界被破,柳易就能找到自己? 她发现四周的灵气流动在逐渐加快,而且不断朝一个方向汇聚。 于是戚芸猜测这个结界需要灵气来维持,流动速度加快无非是想牢固结界,更加证明了他在顾忌柳易。 其实戚芸判断不出结界维持时间长短,但从神秘人刚才的反应来看她猜对了。 通常想要破解结界,一个办法是直接打败发动结界的对象,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阵眼。 记得猫伯说过靠灵气发动的结界,阵眼在汇聚处,可戚芸也意识到自己既没有信心能一击必中,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攻击阵眼。 神秘人虽不能直接触碰自己,却能操控结界中的一切。 她艰难地在手心施放了一个火术,发现自己的灵力还能正常运转,于是开始朝灵气汇聚处攻击。 “蚍蜉撼树。” 神秘人冷哼一声,丝毫不认为戚芸这点攻击会起作用。而戚芸始终没有放弃,虽然威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但神秘人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戚芸在不断加大攻击力度,随着灵力消耗,她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而阵眼依旧无法撼动。 神秘人其实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不过对结界的自信让他忽略了这些,直到此刻。 “你做了什么?” 他惊讶道,刚才结界的灵气运行居然被扰乱了一瞬。戚芸扬起嘴角: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怎么可能……难道她已经摸清了灵气走向? 戚芸刚才的攻击只是在分散他的注意力,她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感受灵气流动上。 还要多亏了猫伯的功法,让她意识到天地灵气流动其实是有规律的,而在此之前她的修炼只是杂乱无章地吸收,所以效率才不高。 她一边攻击阵眼一边感受这个结界内的灵气流动规律,然后用放出自己的灵力稍微扰乱了一下。 说话间她又行动了一次,其实凭她的灵力对整个结界造不成什么影响,而且她现在的状态已经非常勉强。 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神秘人看来没想到戚芸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威压并不能阻止她控制灵力。 一阵破风声在耳边响起,戚芸被狠狠击中背部,当场把她打趴下了。 “咳!” 戚芸吐出一口血,这下估计震伤了内脏。尽管疼得说不出话,她却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比了个耶。 “不好!” 神秘人的声音忽然慌乱起来,戚芸趴着只听一声闷响,结界开始分崩离析。 随着结界消失,她总算见到了神秘人的庐山真面目——虽然是被柳易掐着脖子。 神秘人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兜帽已经滑落下来,戚芸由于姿势原因看不见他的全貌,但从他的轮廓来看长得十分帅气。 神秘人被柳易掐得两眼充血,戚芸想他应该在后悔刚才对自己发动了攻击。 这个结界的作用不是控制戚芸,而是隐蔽她的气息,就等柳易离开附近,然后抓走她。 而让柳易发现他们,不一定要破坏结界暴露自己的气息,暴露神秘人的气息也一样。而暴露气息,只要让他施一次法就够了。 神秘人看来没想到戚芸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威压并不能阻止她控制灵力,只能通过攻击。 柳易看着眼前挣扎的妖怪,眉头一皱,毫不留情地将他甩了出去。 “嘭!” 神秘妖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忍着疼痛站起来,望向柳易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刺穿: “又见面了。” 但柳易没理他,先走过去将戚芸扶了起来,戚芸疼得呲牙咧嘴: “慢点慢点,痛痛痛。” “刚才可不像怕疼的样子。” 见戚芸还能喊疼,他才放下心来。刚才戚芸离开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一股异常的气息,但随后却消失了,连同戚芸的一起。 他有那么一刻感到了心慌,甚至在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她时出现了焦躁。以至于刚才直接掐住了这妖怪的脖子,通常他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第65页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嘶……” 戚芸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还好她对疼痛的耐受力还算高。看了眼被柳易忽略的妖怪,她提醒道: “还没结束呢。” 柳易也觉得面前这个气得脸色发黑的妖有点眼熟,思考了一秒,说: “我们见过吗?” “呵,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跟五十年前一样。” “五十年前。”柳易沉吟一会,恍然大悟:“你是那只豹妖?” 豹妖没说话,算是默认。戚芸听他这么一说也想起什么,好像之前柳易说过他五十年前他帮黄绣打跑了一只豹妖…… 戚芸吃惊地看着豹妖,感情这仇一记五十年啊? 第48章 花姑子(十九) “你当时把人家打得有多惨哪,到现在还要找上门。”戚芸虽然身体还在疼,却还有空跟柳易吐槽。 柳易皱眉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说:“当时情景如何,的确是记不清。不过我并非好战之妖,应该不会把他欺负得多惨才是。”他盯着豹妖: “这位……豹兄,那时绝不是有意羞辱你,或许是你我实力差距过大,才让你产生这样的误会。” 这道歉,不,根本就是羞辱的话毫无疑问再次伤害了豹妖的自尊心,戚芸亲眼见证了他脸色由黑转青再转黑的精彩变化。 就在戚芸以为他要说两句时,四周突起异风,从他身后扑啦啦飞出一群黑色蝴蝶,明明是蝴蝶,翅膀扇起的风却大得犹如鹰隼。 那些蝴蝶黑中透紫,环绕豹妖上下翻飞,有种诡异的美感。戚芸在一旁惊讶道: “哇,黑魔仙啊。” 柳易转头看她,显然不明白她说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笑:“黑魔仙?这和仙界有关?” “可能跟古娜拉黑暗之神有关。”戚芸笑得嘴角咧起,然后因为疼痛不得不恢復严肃脸指着豹妖道: “我开玩笑的。他马上要攻击了,小心点。” 话音刚落,蝴蝶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扇动翅膀,挟着狂风整齐划一地朝他们飞来。 柳易抛出罗剎扇,扇子只是漂浮在空中,可在那群蝴蝶面前仿佛一道铜墙铁壁,任群蝶如何掀起狂风都不能再前进分毫。 “不愧是柳谷主。”戚芸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刚才柳易给她吃了一颗认不得的丹药,她此时已经感到疼痛消除了大半。 柳易抬头看着对面的蝴蝶环绕的豹妖:“这些蝴蝶就是地眼。” “可我们之前见到的分明是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啊?” 柳易摇头:“这些黑蝶给我的感觉与地眼相同,而魔气更甚,恐怕地眼就是它们所化的茧。” “所以那些被地眼控制的妖最终就会变成这样……”飞在空中的蝴蝶少说有上百只,而且可能还不是全部。 看起来没有意识只知道遵循豹妖命令的蝴蝶,都曾经是活生生的妖,戚芸被这种不真实感堵得心里闷闷的。 忽然柳易面色一凛,扬手收回了罗剎扇,群蝶立刻逼近,那股风吹得戚芸浑身发冷,鸡皮疙瘩阵阵起,然后她就被柳易拦腰抱起来后退了几步。 这豹妖真这么厉害?戚芸见他忽然这么大反应不禁有些紧张,不过也是,敢直接到人地盘上来,怎么也有两把刷子。 正想开口,柳易手指一点,群蝶中忽然起火,顷刻间变成一团火球,燃烧殆尽。 动作之快让戚芸原本想问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几秒后她才重新整理语言问道: “你刚才干嘛要退后。” “这些蝴蝶有毒,会腐蚀它们接触到的东西。” “哦……”她点头,“所以你才不用扇子挡。” 柳易露出嫌弃的表情道:“不,这东西太脏了,我不想让罗剎扇碰到。” “哦。”戚芸无言。 “哈哈哈,柳谷主果然是柳谷主,这点东西入不了您的眼。” 蝴蝶被烧,豹妖却似乎毫不在意,还轻松地大笑几声,背着手不知要搞什么动作。 戚芸看他一副大反派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悄悄问柳易: “能打得过吧?” “戚姑娘放心,他就是看起来很厉害罢了。”柳易对她微笑。 “看起来厉害,那实际上呢?”不知为何她又追问了一句。 “实际上也很厉害。” “哇哦。所以你能打得过吗?” 看着戚芸略有紧张的小表情,他的眼里染上笑意:“如果打不过,戚姑娘又待如何?” 戚芸笑了笑,面无表情道:“当然是逃跑啊。” “两位感情深厚,真是旁若无人。” 豹妖说话的同时新一轮攻击已经袭来,从他背后不断涌出更多的蝴蝶,都被柳易一一消灭。 “这傢伙,到底害死了多少妖!”戚芸咬牙,语气愤怒,草菅妖命就够可恨的了,更何况自己还被他弄死过一次。 “蝴蝶只是魔气化形,只要他还活着,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柳易淡淡解释道。 戚芸却忽然想到什么:“对啊,那魔器应该就在他身上,把魔器毁掉或者控制起来,就能阻止地眼传播了。” 第66页 “没那么简单。” 柳易微眯起眼睛:“化成蝴蝶,说明他对天眼的掌控能力不强。但千年魔器,岂是轻易就能拿到手的。” “柳谷主说的是。”豹妖不慌不忙地开口,“天眼的威能我所使出的不足十分之一。” 他说着脸上扬起阴森的笑:“但对付你们足够了。” 地面上,黑蝶残破的尸体和灰烬出现了变化,竟然在极短的时间里融化成了黑色的黏液,并且不断扩张延伸,蔓延至戚芸和柳易附近。 难怪他刚才一直在让黑蝶扑上来。戚芸看着地面迅速蔓延的黑色黏液,不由自主地往柳易身边靠了靠。 “失策……” 柳易脸上没什么波澜,转头对她道:“方才应该听戚姑娘的先走才对。” 戚芸紧张地瞄一眼他的侧脸,感觉冷汗出了一层,豹妖则笑得愈发猖狂: “现在后悔也晚了!” 虽然柳易和戚芸都在用法术攻击试图阻止黏液接近他们,但这个黏液不知是什么东西,法术沾到便失去效果。黏液中又开始咕嘟冒泡、凸起,最后竟从中站起好几个人形。 黏液人挥舞着双手朝他们攻击戚芸心里直觉不妙,这些黏液只要沾上一点,下场恐怕就是被牢牢裹住,吸成人干。 柳易始终挡在她面前,多少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可现在攻击来自四面八方。 那也不能放弃。抱着这样的想法,戚芸攥紧拳头准备继续迎敌,却听身边柳易道: “那就全部冻上吧。” 说罢居然直接赤手去接黏液人挥来的拳头,戚芸瞪大眼睛,两手相撞的瞬间传来咔咔声,从手部开始,黏液人被冻成了冰雕。 冰冻并没有就此结束,如同冻住河面一般,黏液就这样瞬间被全部冻成冰面。 “好厉害……” 戚芸看得目瞪口呆,这种程度的法术轻轻松松就使出来了,她得练多久才能做到啊。 这就是大佬的对比吗,感觉自己又菜了一些,她默默在心里画圈圈。 第49章 花姑子(二十) 豹妖见此也眉毛一挑,露出惊嘆的表情: “柳谷主不过五百岁,修为却如此深厚,真让人嫉妒啊。” 他才五百岁?!戚芸扶了扶下巴,她的视线就没从柳易身上移开过。 多数动物本就不如人类那般长寿,只有通过修炼来增加寿元,难度也会随着修炼的深入逐步上升,像猫伯那样的千年修为已经是非常厉害的妖怪了,多数妖都会止步于八百年上下。 而柳易的实力到现在她也不知底细,总之以事实看来深不可测。 她一直以为柳易至少也是像猫伯那样修炼了上千年,没想到他居然才五百岁。但可能是之前惊讶过太多次,现在她内心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震惊了。 “柳谷主这样的奇才想必从未吃过亏吧?” 豹妖边说边扬起一个微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讽刺: “我和你不同,天资愚钝,修炼极慢,如何努力也度不过瓶颈期。在这世上,不变强就只能等着被别人踩在脚下,我不过想从泥地里站起来罢了,柳谷主从一开始就站在山顶上,恐怕无法理解我的感受。” 看着他开始讲故事戚芸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靠近柳易悄声道: “还是当心为妙,他可能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柳易仍然神态自若,甚至摇起了扇子。 听他这么说,戚芸也只有默默待着了,不过心里那份不安始终没有消退。 “其实我今天来,不止是要见你,还想看一看你身后的那个小姑娘。” “她?”柳易挑眉望向戚芸。 “是啊,有些事情想知道。”豹妖对戚芸古怪一笑,她只感觉背上寒毛直立,不由得往柳易身后躲了躲。 “所以你今天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忽然四周一暗,戚芸下意识抬头以为是浮云遮住了太阳,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瞳孔收缩。 她看见头顶根本没有什么浮云和太阳,只有无数睁开的眼睛,而正中央那只巨大的眼睛正在缓缓流出血红的液体。 这些眼睛在半空中齐齐盯住自己,这副画面已经不仅是可怕,显然还掺杂着某些未知的力量,戚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中央的巨眼,明明害怕却无法移开视线,她内心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感,仿佛只要一直看着它,就能窥见终极的逍遥。 “别看那些眼睛。” 下一秒一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视线被阻断,戚芸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然后赶忙低下头道: “刚才感觉好奇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就是天眼的威力。” 不敢抬头,她只能去看地上的草,柳易沉稳又好听的声音稍稍平復了她后怕的心情。略一思考她就明白了: “这个能力并不是立刻就能发动的,所以他才要拖延时间吧。刚才我还看到了一些纹路和符号,这应该是一个法阵?” 柳易啪地收起扇子:“这么说也对,不过这个法阵没有依附。或者说,他自身就是依附。” “自身就是依附……难道他吸收了魔器?魔器是可以吸收的吗?” 第67页 戚芸惊讶,法阵必须通过某样媒介才能施放,称之为依附。 柳易说这是与天眼的法阵,可又说豹妖自身就是依附物,那就只能说明他吸收了天眼,并且与天眼融为一体。 “按理说是不行的。”柳易的视线带着探究看向豹妖,“据我推测,他应该是将天眼埋进了体内,让内丹与之融合。” 戚芸更加吃惊:“把魔器埋进体内,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更遑论天眼不是一般的魔器,而是兇狠无比的千年魔器,以血肉之躯真能承受吗? “所以豹兄不要妄自菲薄。” 柳易提高音量,是说给豹妖听的:“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称得上天才了。” “柳谷主可不要再笑话我了……有这个余力,不如想想该怎么走出这里吧!” 豹妖咧开嘴大笑起来,目光充满狠戾与得意:“你是不是认为,自己有能力打败我?不如来试试如何?” 与此同时那些眼睛的瞳孔开始转动起来,巨眼也不再流血,四面八方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嗡鸣声,豹妖的瞳孔慢慢染上红色。 随着嗡鸣声响起,戚芸感觉身上一阵无力,腿一软跪了下去,浑身的力量像被抽走一般,她看向自己的双手,仿佛能看见灵力在流失。 柳易将手放在她肩上,然而很快就皱起眉头。 “没用的,在天眼阵里使用力量只会让灵力流失得更快。” 豹妖朝他们走来,笑得肆无忌惮:“像你们这样强大的妖,最是容易轻敌。可是柳谷主,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小瞧天眼。” 他走过来粗暴地拉起戚芸的手臂,凑近她耳边道: “放心吧,这次可不会让你逃走了。” “你……”戚芸现在的状态就像许久不运动的学生刚跑完一千米,虚脱力竭,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而柳易也像被定住似的一动不动,豹妖还特意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下: “这就对了。你现在光是应付天眼的滤血就要费不少劲吧,我查过了,这猫妖跟你没关系,乖乖待着别动,我会让你少受点痛苦。” 豹妖说得没错,柳易现在的确非常吃力。魔器的力量不是说说而已,任何进入法阵的生物都会被吸干榨尽,他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抵抗法阵上。 而且这法阵不仅仅是吸取精血,还会迷惑心智,如果长时间待在这里,就最后之会剩下一具受人控制的躯壳。 然而就在豹妖带着戚芸要离开时,一把扇子抵住了他的后背。 “哦?你居然还能动。” 豹妖回头,眼里没有多少惊讶:“既然如此,现在就变成干尸吧。”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惊恐:“为什么……” “法阵没和你预想的一样受你控制对吧。” 柳易轻轻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表情:“天眼确实厉害,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从来都没有轻敌。” 第50章 花姑子(完) 豹妖斜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从来没有轻过敌。”柳易道。 “我知道你刚才一直在布阵,只等天眼阵发动。可你别忘了,再厉害的阵法,只要依附被破坏,都会失去效力。” 豹妖已经感到一阵紧张,却仍然不服,瞪眼道:“哼,那又如何,你现在根本没有余力……” “我是没有,但你似乎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妖。”柳易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什么?” 豹妖下意识低头去看,手臂却被剧痛侵蚀,疼得他大叫一声甩开手,只见手臂上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烧过。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站起身的戚芸,声线由于惊讶拔高了一个度: “这不可能!”按他的预想,戚芸现在应该是动弹不得的状态才对。但戚芸不仅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甚至还能攻击他。 “你说柳公子轻敌,其实你才是最轻敌的那一个吧。” 戚芸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根通体火红的长鞭,手腕一转将鞭子对准了他: “一开始柳公子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也猜到你会对天眼阵过分自信,以至于连我假装中招都没发现。” 戚芸脸上带着微笑,口吻轻松:“刚才还担心会不会被你识破,看来我的演技还算可以嘛。” “不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豹妖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眼前这只区区两百年修为的猫妖究竟是怎么避过天眼阵的影响,还能安然无恙的。 “哼,你就想破脑袋去吧。” 不给豹妖反应的时间,戚芸手持长鞭就挥了过去。奇怪的是豹妖竟然仅仅是抬手去挡,但豹妖终究是豹妖,力量和速度都比她强,硬是徒手接住了凌空抽来的鞭子,顺势就要往后拉。 戚芸在他接住鞭子的剎那就预料到他的动作,用尽全力将鞭子一甩,啪地将鞭子从豹妖手中甩脱。 戚芸此时仿佛加持了战斗buff,眼神凌厉又沉稳,全身上下没有一刻放松,不断挥舞长鞭打向豹妖,每一下都充满不死不休的气势。 第68页 豹妖不知何故一直在用肉身格挡,尽管战斗经验比她丰富,身形也十分灵活,却因为不敢退出天眼阵的范围而受到限制,身上挨了好几记鞭子,并且被击中的地方都被灼烧得焦黑。 “啧。”豹妖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得意与从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的神情逐渐染上焦躁。 他想还击,却又顾忌一旁没出手的柳易,在又躲过戚芸的一鞭后,他终于不甘地瞪视一眼她和柳易,咬破手指在胸口上一按,半空中那些眼睛便开始缓缓闭上,嗡鸣声也消失了。 “下次你们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放完狠话,豹妖就迅速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唿。” 站在原地足有五分钟,戚芸确定豹妖已经离开后终于长出一口气。 她回头看柳易刚想说话,却见柳易眉头紧锁,表情有些痛苦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你没事吧?” 戚芸吓得赶紧去扶他,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嗯。”虽然刚刚吐血,但柳易很快调整好表情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你做的很好。我要对戚姑娘刮目相看了。” “哪里,主要还是你的功劳。”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由衷佩服道: “柳公子你修为究竟有多高啊,居然能抗衡天眼。” 柳易摇头:“全亏他不能完全掌控天眼的力量,否则今日真要如他所说,无法活着离开了。” 豹妖能够肆无忌惮地在四周布下天眼阵,除了他自身的狂妄以外,也正是千年魔器的威力支持了他这份狂妄。 天眼阵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发动的,豹妖恐怕从抓住戚芸之前就开始准备了,甚至于困住戚芸的结界、使用黑蝶和黏液都是在不停地吸收力量补充法阵,柳易在发现豹妖气息的那一刻就明白了。 但他不了解天眼,无从得知中断法阵的方法,干脆就让豹妖发动法阵,他用传音术告诉戚芸自己会护她不受影响,并暗中给了她一件法器,让她想办法攻击豹妖。刚开始戚芸是很慌的,凭她怎么可能打得过凶神恶煞的豹妖。 柳易说天眼阵虽强,却因为豹妖自身不足而限制颇多,他在刚才的试探中发现豹妖的攻击手段全是仰仗魔气才能使出,而法阵一旦发动魔气就会全部集中于中心的巨眼,所以他赌豹妖在法阵发动后就无法再使用法术攻击。 豹妖以自身作依附,消耗必定不小,所以他无法长时间维持阵法,关键就在戚芸先倒下还是豹妖先经不起内耗了。 而戚芸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柳易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他也低估了天眼阵的威力,刚才那一会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在和不断侵入的魔气斗争,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他自己也会有危险。 多长时间没这么狼狈过了,柳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去帮一只小猫妖呢? 他看着身边女孩担忧又愧疚的脸庞,嘴角却没有放下来的意思。自从遇见她之后,这些奇怪的情绪似乎变得越来越多了。 戚芸扶着他回到宅邸内,立刻有小妖上前接手。结果柳易委婉地拒绝了自己帮忙的请求,说要去疗伤离开了。 她只好心事重重地往暂住的客房走,走着走着忽然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对了,花姑呢?” 花姑从昨天出去就一直没回来过,难道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她想尽量不去想最坏的结果,可这种事情总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就在她准备出去找一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戚姑娘!快……救救安公子……” 听见花姑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就顿感不妙,立刻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花姑伤痕累累,满身鲜血,可她还拖着一个看起来同样伤势严重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戚芸赶紧上前察看他们的伤势,花姑急得直掉眼泪:“我没事,快救安公子。” 可戚芸也不是大夫,但是情况危急,她只能先解开衣服,安幼舆的伤看起来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但其腰部有一条很深的伤痕,仍在不断往外渗血。 “找过镇上的大夫了,说伤得太重,他无能为力……”花姑哭成了泪人儿,说话都不顺畅了: “安公子他是为我挡了一下才……” 戚芸叫来旁边一只看傻眼的小妖,让他去告诉柳易,如何掏出一小瓶丹药,语速极快道:“他必须马上止血,但这药对妖有用,不知对人如何,你确定要让他用吗?” 花姑都无暇顾及流下来的眼泪:“只要有办法就要试一试,戚姑娘,求你快些吧。” 到底不敢让人吃太多,戚芸把一颗药丸掰碎成两半,拿其中一半想给安幼舆吃下去。可他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让他吞咽。 花姑本来就心急如焚,见状直接抢过药丸塞到自己嘴里,嘴对嘴给他餵了下去。 两妖紧张地注视着安幼舆,幸运的是伤口的血真的慢慢止住了。 至此她们才放下心来。 “你们碰见虎妖了?” 见花姑没有刚才那么六神无主,戚芸开口问道。 “是,他竟然用安公子威胁我。”花姑咬牙切齿,不用看脸也能感受到她的怒火。 第69页 “我本以为他想杀了我,没想到他已成魔修,想挖出我的妖丹。我只想着拼死也要保护恩公,那虎妖见我反抗,便拿出一个像石头般的东西吓唬我说要让我变成行尸走肉。但是安公子没有逃走,他在最后关头挡在我身前,被虎妖所伤。” 戚芸一惊,接着问道:“那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好像突然有人跟他说话,让他离开,他就走了。”花姑说到这里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那个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地眼。至于虎妖为什么忽然离开,也许和豹妖有关。戚芸沉思片刻,然后对花姑道: “先把他扶到床上去吧。” 把安幼舆小心翼翼地安顿好后,戚芸也和花姑简单说了一遍豹妖的事情,对花姑安慰性地一笑: “虎妖和豹妖应该是一伙的,而且很有可能虎妖听命于豹妖。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去接葛雀了,他一个妖在那边我不放心。豹妖是沖我来的,我走之后你就暂时不用担心再有危险了。” “可戚姑娘你……” “你就好好照顾安公子吧。”戚芸拍了拍她的手,走出房门。 虽然不想打扰他疗伤,但这事必须说清楚。戚芸朝刚才柳易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51章 罗剎海市(一) 罗剎国,四海之外一个与世隔绝的国度。传闻罗剎国内美丑颠倒,那里的妖以丑为美,风俗奇特。国主名叫颛随,智慧仁厚,将国民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就是你打人家宠物还拔羽毛的理由?” 柳易笑道:“乌赤可以日行万里,速度极快,有了它的羽毛,如同拥有飞毛腿,增速数十倍不在话下。我向颛随讨要过好几次了,他一直不肯给我,只好出此计策了。” “人家不给你就硬抢?”戚芸不能认同他的做法。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我也算提前打过招唿了。”柳易笑得轻飘飘,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 她毫无感情地哈哈两声,接着问道:“那又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当诱饵?你是把我带到了罗剎国上方吗?” “我说过乌赤能够日行万里,天性便喜翱翔,颛随每月都会放它自由飞越一圈,一飞三五日才返回罗剎。我发现它每回飞行都会经过这里,最重要的是,乌赤最喜欢捉猫。” “捉猫?”戚芸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自己,不知道这乌赤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但她想起当时被抛在天上面对的那只巨型鸟爪,还是心有余悸。 她看了看柳易手上的羽毛,接了过来。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拿岂不亏本。 本来想说谢谢,想到自己在天上乱飞的情境就没说出口。“对了,戚姑娘今日修为提升不少,是寻得了什么秘法?” 他发现了啊。戚芸摆手道:“也不是什么秘法,一位长辈给的功法而已,再说我资质一般,进步也很缓慢。” “是吗?戚姑娘真是谦虚了,在我看来你的进步可比一般妖快多了。” “真的?”听他这么说戚芸有些开心,努力没白费就好。 “当然是真的。今后修行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商量。我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提供一些指导还是不在话下。”柳易笑道。 “不,您才是太谦虚了。” 她不知道柳易说的是实话还是鼓励,但心情变好了一些是真的。 同时她也在想,这个狐妖,出现得莫名其妙,帮她帮得也莫名其妙。 本来不关他的事儿,他却救了自己这么多次。戚芸不太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即便现在知道他多半是为了消遣,但这一切对她来说分量不小以至于无法理解。 初见时种种旁人看来可称轻浮的言语举动,她作为一个在异世界生活过的人可以接受和忽略,但几次过来她也不能再强行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狐妖生性风流,或者说她害怕会走到不能说服自己的地步。 我对他是什么感觉?除了欣赏外貌和感激以外,还有其他吗? 他们无论从身份还是实力上来看都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如果不是柳易帮她,很难想像他们会有什么交际。 戚芸从来没有妄想过自己在柳易心中有什么地位,对他也仅停留在欣赏和感激上。 “戚姑娘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脸上,戚芸勐然回过神,才发现柳易弯腰凑近她,漆黑深邃的眸子近在眼前,她退后一步,不由自主握紧了手里的乌赤羽毛,摇头道: “没什么……” 又来了…… 虽然她前世由于身体原因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但少女心中怎么会没有憧憬。 她也看过很多偶像剧,对其中优柔寡断的男女主十分捉急,暗下决心自己以后绝不会这样,可真到了眼前,她才明白什么是话到其间腼腆。 犹豫一会,她咬紧下唇,下定决心一般抬眼望着柳易: “柳公子,你……究竟是如何看我的?” 要是在平常,柳易肯定会带着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微笑回答她的话,但现在戚芸的表情却不像是在等他开玩笑。 柳易没有立刻将打趣话说出口,而是产生了一丝疑问,他不明白戚芸为什么忽然这么认真,甚至让他有一种如果自己失言,眼前这只小猫就会从此远离他的错觉。 第70页 “戚姑娘活泼可爱,玲珑剔透,在下一见倾心。” 戚芸头一次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脸上平静下来,淡淡答道: “那我谢谢柳公子了。” “戚姑娘似乎对此答案不满意。” 这可不是谎话,柳易心想,顶多说大了点而已。盯着她一颤一颤的睫毛,他越来越觉得戚芸这只小猫有意思的很,有时一举一动都挠得心痒痒。 “我哪敢啊。柳公子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给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感激都来不及。” 柳易听出她话中的疏离,眼角微动,但不等他说话戚芸就对他行了一礼: “总之,千恩万谢,我现在就要启程去薄山,告辞。” “不知戚姑娘接下来作何打算?” 刚转过身柳易就开口道:“豹妖不会善罢甘休,难道你要东躲西藏一辈子?” 戚芸顿了顿:“也许吧。我能做到的只有尽力提升自己。” “不如投靠我怎么样?” 她回过头,柳易背手微笑,雾气没有朦胧他的脸庞,反而衬得他像一幅画。 戚芸承认她有一瞬间心动了,但她仍是摇头:“多谢柳公子好意,只是我不能抛下酒馆。” 养母张媒婆在她心中的地位其实超出旁人的想像,连与她最亲近的葛雀都认为她是没心没肺,因为张媒婆过世那天她比谁都冷静,一滴眼泪也没掉,街坊邻居对她的冷静指指点点。 其实她只是不会把这些挂在嘴上,而且她的眼泪在前世长年累月的病痛中已经流干了。 七年,怎么会没心没肺。对张媒婆留下的酒馆亦然。在她心中那个小小的酒馆早已不只是一间门店,也是她这一世的家。 她这么说了,柳易也不会勉强,于是戚芸就跨出了房门。 过了十几秒,一颗尴尬的脑袋从门边伸出来,戚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那个……去薄山怎么走?”她都忘了是柳易把她从薄山带到这里的。 鸣刑宅邸…… 一个苦兮兮的身影正拿着抹布擦一面铜镜,葛雀唉声嘆气动作娴熟地擦完摆好,又伸手拿起下一件。 这几天鸣刑完全把他当成了免费劳力,成天让他打扫卫生,他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都在跟这些落满灰尘的房间作伴。 不过鸣刑真的收藏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简直大开眼界。 而鸣刑自从拿到白骨泉水后就一心扑在炼药上,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都两天了。 “老闆娘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他想着又嘆了口气,也许是鸣刑的影响,他从未觉得戚芸这么重要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葛雀?” 听到熟悉声音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戚芸站在他面前,他才从呆愣中恢復过来,热泪盈眶地冲上去抱住戚芸: “老闆娘!你终于来了!” “这么激动,鸣刑欺负你了吗?”戚芸也摸着他的脑袋,然后捧起脸仔细看了看: “好像没瘦。” 第52章 罗剎海市(二) 葛雀手里还拿着抹布,身上衣服灰扑扑的,脸也沾着灰尘,戚芸有点嫌弃他,但葛雀抱着她不撒手,苦兮兮地跟她抱怨,见他这么委屈,戚芸心里也软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听他说话: “你都不知道我扫了几间房,擦了几扇窗……这地方实在太脏了呜呜……”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实现人生价值的途径,也不赖嘛。” 戚芸调侃完又轻声道:“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嗯。”葛雀终于露出了微笑。 虽然想现在就离开,但她觉得有必要跟鸣刑打声招唿。依鸣刑那脾气,一声不响就走掉她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可这里只有葛雀一个妖,她问道; “鸣刑在哪里?咱们得给她说一声。” “不知道。”葛雀摇头。 于是她回头问身后的柳易:“柳公子知道鸣刑在哪里吗?” “我怎么会知道。”柳易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戚芸皱眉想了想,笑道:“嗯。要不,我们给她留张字条?” “留什么字条?” 一道幼稚语调却威严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鸣刑。 她仅穿着一件中衣,领口敞开的弧度略大,裸露的肩颈和脚踝都白得吓人。 虽然如此,戚芸看着她这副装扮却只想帮她把领子拉好,脑海里浮现出某带面罩的影视角色: “小朋友就要有小朋友的亚子,好好穿衣服!” 当然这话她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口。因为鸣刑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出场到现在一直沉着脸,视线锁定在她和葛雀身上,葛雀低着头不敢对视,于是戚芸自然而然地与鸣刑对上了视线。 一秒之后她露出微笑:“鸣刑大人,我想这小傢伙也该回家了,这几天给您添了麻烦,实在对不住。” “哼。怎么就你一个?花姑呢?” 鸣刑直接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柳易,故意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花姑还有些事情留在泽谷,她很快就会来见您。” 第71页 “什么?”只见鸣刑的表情立刻染上怒火,眨眼的功夫就来到戚芸面前: “她敢骗我?” 没来的是她又不是我,干什么沖我发脾气。戚芸下意识挡了挡躲在她身后的葛雀,笑道: “我相信花姑会回来的,毕竟她还挂念着父亲呢。” 也许是这句话说服了她,鸣刑表情稍微松弛了一些,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既然你们给我把泉水带来了,这点要求算不得什么。”说着轻蔑地看了一眼葛雀: “何况他这个废物,留在这里唯一的用处也只是扫扫地。” 看不见葛雀的表情,但戚芸已经想像到他的委屈了。忽然,鸣刑像是嗅到了食物的猫儿般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双眼放光,刚才不爽的神情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朝戚芸道: “你怎么会有乌赤羽?!” “你怎么知道我有乌赤羽?”戚芸惊讶了,闻一下就能发现?这是什么奇技? “少废话,给我看看。” 鸣刑不由分说地对她伸出手,像极了来家里玩讨要玩具的熊孩子。 戚芸犹豫着,不知道把乌赤羽给她还能不能要回来,可是自己好像又无法反抗。 “鸣刑大人,这是在下的乌赤羽,要拿也要经过在下同意。” 一把扇子横在了她们面前,拿着扇子的是柳易。他嘴角含笑,却不同于戚芸的讨好,而是完全自在悠然的笑意。 “你的?” 鸣刑看了看柳易,又看了看戚芸,瞬间明白过来,大笑出声: “你该不会是用她当诱饵引出的乌赤吧?哈哈哈……” 戚芸感觉脸有点发烧。想起自己跟仓鼠球似的上蹦下跳就很是羞耻,而且还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嘲笑了。 “是。”柳易爽快地承认道。 “当诱饵是什么意思啊?”连葛雀都扯着她的衣角悄悄问。 “让你别好奇的意思。” “哦。”他的确很好奇,但戚芸的表情也让他感觉到继续追问会变得危险,于是只好乖乖闭上嘴。 鸣刑笑够了,仍然没有改变意图的意思:“这么说,你肯定不止这一根羽毛。给我看看又如何?柳谷主也如此吝啬吗?” “看来鸣刑大人还不够了解在下。但在下对您却是了解甚深。”柳易收回手,笑容依旧。 两妖就这样对峙了一会,最后是鸣刑先收手:“哼,不给就不给。” “说起来,颛髓那傢伙现在应该在为新一轮海市头疼吧。”鸣刑已经转过身去,又忽然说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挂念,不如去罗剎一看。” 柳易随口道,然而下一秒一道凌厉无比的风刃朝他打去,他只一侧身,风刃径直砍到后面的墙上,墙壁登时轰地被击出一道痕。 “要你多嘴!” 二话不说发动攻击的鸣刑转头,愤怒比刚才更甚,周身爆发出无形的威压,无辜被波及的戚芸葛雀有苦说不出。 这个颛髓跟她有何渊源,竟到了提起就如此生气的程度,戚芸想。 “我不过是新药正好需要乌赤羽罢了。我可不想再等一月。”鸣刑撅嘴道,看起来更加可爱。 这语气,难道不是在傲娇?戚芸真好奇了,他们之间一定不简单。不过现在她更想回家: “既然无事,那小的告退?” 说完她拉起葛雀就想走,鸣刑一句话将她拦下:“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鸣刑挑眉看向葛雀:“你不是想知道那木牌究竟是谁所留吗?” 葛雀心一紧,急忙开口道:“您愿意告诉我了?” “不……”鸣刑摇头:“我不知道,但罗剎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罗剎……”葛雀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重新抬头道: “那里真的会有答案吗?” 鸣刑皱眉不满道:“我有骗你的必要?” 第53章 罗剎海市(三) 鸣刑用手摸着下巴悠然道:“去罗剎找一个叫戴胜的人,他会给你线索。” 戴胜?确定是人不是啄木鸟妖吗?戚芸正对此名字感到疑惑,葛雀已经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口: “可您之前不是说可能是白鹤观的无极道长所作?” 结果鸣刑一记眼刀过来,葛雀顿时没了声音。她一副谁让你打断我说话的样子,不耐烦道: “戴胜是无极的弟子。” 葛雀低头想了一阵,抬头盯着戚芸看。 她当然知道葛雀想说什么,但她无法立刻答应。罗剎国她也有所耳闻,除了美丑颠倒的奇异风俗以外,还有传闻那里的妖怪非常排外,外人很难融入,更有甚者还会被本国居民以暴力手段赶走。 何况她虽然不清楚内情,但也能猜到这是关于葛雀身上那块木牌的事。 连鸣刑都不能直接判断木牌的来歷,还要去求助非当事人,可见找到真相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无论如何都是一线希望,她是非常理解葛雀心情的。 “罗剎也许还有压制天眼的办法哦。” 鸣刑一句话把戚芸惊得仰头追问:“此话当真?” 第72页 脱口而出后又立刻改口恭顺道:“大人的话怎敢不信,我的意思是天眼毕竟是千年魔器,如果有能够压制的东西,必然是十分珍贵,怎么能轻易给我呢?”才在鸣刑为被质疑而皱起眉头之前打消了她的不悦。 “你倒是机灵。”鸣刑冷哼,尔后勾起一抹笑:“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所以就全看你咯。” “呃……”行吧。 “不过,你要帮我带个东西。” 说完不等葛雀回答,鸣刑就扬手向他扔出了一个物体。他急忙伸手去接,触感冰凉,再细看去,原来只是一枚玉佩。 说玉佩只是因为形状像,它的材质即不像玉也不似石,并不光滑,黑里透红。他连忙低下头应是。 戚芸拍拍他的肩,然后对鸣刑道:“我们会去罗剎。不过能否请大人再宽限一段时日,路途遥远,需要做些准备。” “我不喜欢拖延。” 没抬头也能感受到鸣刑锐利的目光,她将姿态放得更低: “那……五日,五日后便出发,大人意下如何?” 似乎是考虑了一瞬,鸣刑才哼了一声,戚芸就当她答应了。 于是二人终于能离开这座阴冷的宅邸。她回过身来才发觉柳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她只好认为柳易是待腻了或是有事便不告而别了。 “赶紧回去吧,事不宜迟啊。” 戚芸拉着葛雀的手就走,二人走出一段距离,葛雀摩挲着那块破旧的木牌,自言自语道: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想不到如今又看到了希望。” “你说,鸣刑是不是跟戴胜有仇啊?” “啊?”葛雀跟不上她的脑迴路,“为什么这么说?” 她边走边说:“鸣刑突然告诉你身世的线索,又说罗剎国有压制天眼的办法,明显就是想让我们去,而且还是立刻就要去。可是如果仅仅给个东西,那她自己为什么不去?有什么只能我们来做的理由呢?” 戚芸暗自嘆了口气,这些恐怕只能等到了罗剎才能知道答案了,当务之急是要给自己找个保命的法子。 …… 葱郁的竹林旁,一名少女正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即使是紧闭着双眼,但从她快拧成一团的眉毛和咬得发白的嘴唇上仍然能看出她的痛苦。 她盘腿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地忍受着,周身瀰漫有淡淡的白色光晕。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她似乎已经难以忍受,终于开口轻声道: “卧槽,啥时候是个头啊!” 戚芸感觉自己把这辈子加上辈子的耐心和精力都用完了,她本以为自己是个耐受力很强的人,可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图样图森破。自猫伯让她专心凝练灵力以来,已经过去四天。 四天前,她带着葛雀直奔岐山找到猫伯,说明了自己的处境,想要找一个速成可以保护自己的方法。 毕竟此去山高水远,不论是路上还是到了罗剎之后都需要一个保障。 她简单地向猫伯说明了遇到豹妖的事情,结果猫伯在听到她扰乱结界灵气时微微瞪大了眼睛,打断她道: “你说你可以感受灵气流动之律?” 戚芸有点不明白猫伯为什么会惊讶:“是的。多亏您给我的那本书,我才能做到这一步。” “凭藉如此修为就能接触到灵律……”猫伯却垂下视线,喃喃自语。 她更加奇异,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期待。对于她自己来说,以前天地间的灵气就像一阵薄雾,只知道从中吸取,无法窥见内里。 而现在去看天地间的灵气就像一张网,尽管仍然无法了解它的全貌,但她能够感受到其中从横交错如线条般的规律。 戚芸还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见了猫伯的反应,她突然就激动了:难道自己是个天才? 猫伯沉思半晌,重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这次与以往不同,是完全探究与观察的眼神在盯着她看,盯得戚芸浑身不自在,于是开口道: “这个灵律是很难接触的吗?” “修炼到一定阶段便可自然而然,无需刻意。”猫伯一双幽绿的眼眸情绪复杂: “反之,不到时候即便如何努力,也无法感受灵律的须末。而你仅仅两百年修为,就能感知灵气走向,前所未见。” “前所未见?” “那老闆娘你岂不是天才了!”葛雀带着惊讶又佩服的眼神看她。 戚芸掐了自己一下,因为太过震惊反而笑不出来,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主角光环般的天赋会降临到自己身上。沉默足有五分钟后,她才继续问道: “那保命的手段?” “你跟我来。”猫伯起身走出洞外,她也跟在后面。此时夜幕已至,空中星星点点汇聚成河,簇拥明月如画。 四周寂静无声,偶有虫鸣蛙叫,洞外的草丛里还停着一只萤火虫,猫伯的出现惊飞了它,那一抹亮光朝着林深处飞去。 猫伯仍然保持着黑猫形态,大爪一翻搭在戚芸头上,她立刻就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灵力注入体内,并在体内横冲直撞。 “啊!”她差点没站稳,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晃,猫伯已经收回了爪子,沉声道: 第73页 “好好感受这道灵力,天亮之前消化掉它。” 然后就转身回到了洞穴内。而戚芸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问猫伯的意思,只能席地而坐,按照猫伯说的开始尝试感受它。 但不知是不是那天结界内生死攸关激发了潜力的原因,她现在重新开始,却发现速度远远比不上那次。 可不能掌控的话这道灵力就一直在体内乱窜,弄得她既难受又焦躁,额头很快就渗出汗水。 “老闆娘你没事吧?”葛雀见她如此难受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问。但戚芸没有回答,只是拼上十二分的精力去包容它,摸清它,吸收它。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找出了灵力的运行规律,仿佛抓住了一根关键的线头,一层层抽丝剥茧之后躁动的灵力逐渐平息下来,并且慢慢与她的气息一致。 完全消化掉灵力之后,戚芸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天色熹微,原来已经过去一整夜。 一阵虚脱感涌来,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虽然身心都倍感疲劳,但体内的灵力却异常充沛,并且前所未有地舒畅。 猫伯缓缓踱步到脱力而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的戚芸身边,满意地点了点头: “明天继续。” “啊?” 戚芸以非常难受的口吻回答。然而不可否认她的心情还是很好的,仅这一夜就进步了这么多,五天过后基本自保应该就不成问题。 于是她每天都会接受猫伯灌注的灵力,这灵力也一天比一天更强大,消化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 终于到了第五天。今天戚芸整整与灵力斗争了七个时辰,仍旧是汗如雨下,但她始终咬牙坚持。 “今天很难受吧。” 葛雀在一旁默默地地观察着她,这五天来他目睹戚芸越来越辛苦,实力增长得也越来越快。忽然,戚芸勐地睁开眼睛,一见他就激动地按住他的肩膀: “好了,我们去罗剎国!” “现……现在吗?”葛雀被她吓了一跳。 戚芸看了看身上,回神道:“啊,得先换套衣服。” 向猫伯作别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戚芸,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留下一句: “带好你的葫芦。” “放心,一直带着呢。”戚芸保证般拍拍口袋,那个捏碎就能让猫伯感应到自己的小葫芦她还没用上。 “您什么时候想把那天的事告诉我,我都不会怨您。”这次豹妖追到自己跟前来了,但她没有追问猫伯究竟发生过什么,因为她隐约猜到这也许是个残酷的结果,残酷到猫伯都不忍将当年的经歷告诉她。 猫伯这才移开视线,幽绿的双眸转向洞内,一如往常地离开了。 也好在柳易给了自己乌赤羽毛,速度提升了许多,带着葛雀也能比平时快上数倍。她拿着找猫伯画的地图,简单收拾一下便朝罗剎国出发了。 第54章 罗剎海市(四) 饶是有乌赤羽的助力,戚芸二人也是紧赶慢赶了五日才到达须海边界。 罗剎国就在须海北岸的陆地上,可若走陆路还要穿过两片丛林和一座高山,既费时又费力;但如果从海面穿行则不到一日就能上岸。 “水路怎么会这么快?须海的面积可不小。”戚芸看着地图上的小字疑惑道。 “老闆娘,那边有个船夫。”葛雀一眼就望见了那艘小船。 岸边孤零零地停着一艘渔船,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船夫静静坐在船头。 他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戚芸与葛雀的到来,只是顾自发着呆,眼睛望向茫茫大海。奇怪的是船上有鱼叉和鱼篓,却并没有看见渔网。 戚芸走近他,在距他几步远时停下,出声道:“老伯,这船能到罗剎吗?” 老船夫仍然一动不动,也不回话。戚芸心中奇怪,正想再叫一声,他却突然回过头来说: “三颗珍珠。” 戚芸一时没能答上话,葛雀更是在看见他脸的一瞬间捂住了嘴,才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老船夫从右耳根开始扭曲地蔓延出一道骇人的伤疤,一直延伸至嘴角。那伤疤竟像是中毒般乌黑髮紫,旁边的皮肤也被撕裂,露出暗红的血肉。 他的表情古井无波,想来是无数次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刚才那句话后便重新转头望向大海,不再重复。 “珍珠?”听闻须海盛产珍珠,也许这里的交易都以珍珠为货币,戚芸立刻明白过来。 “可我们没有珍珠,您看用银两成吗?”她试图商讨。 老船夫转头看着她,虽然是面无表情,可戚芸却从中看出这个办法行不通。 她为难地解下包裹,打开示意他们真的除了银子没有其他可以交换的东西。葛雀也跟着掏掏口袋。 但老船夫的目光在看见鸣刑给他们的那块玉佩时停住了。戚芸把玉佩拿在手里凑近他跟前: “我们受鸣刑大人之託来这里办件事,还请您通融。” 老船夫看清了玉佩,一语不发地起身,戚芸立刻会意,拉着葛雀登上了渔船。 上船后老船夫撑起木浆一划,看上去根本没使力,船就被推动起来,她才明白这艘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渔船。难怪走水路不到一日,戚芸想。 第74页 渔船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向北驶去,站在船上的他们却没有感觉到丝毫颠簸,平稳得不像话。戚芸问老船夫: “您是罗剎国的人吗?” 没有回答。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戚芸真要以为他是没有感情的划船机器了。于是她转头和葛雀聊了起来: “据说罗剎国的妖很排外啊,咱们到时候得当心着点。” “嗯。”葛雀应着,又忧心道:“万一他们不让外人进去怎么办?我们不会连城门都进不了吧?” “放心,要是真的不允许外人入内,也不会有这艘船存在了。不过……”戚芸话锋一转: “我听说罗剎国主颛顼才是真正可怕的妖,他每个月都要让他的宠物乌赤出来抓人吃。” “啊?真的吗?”葛雀一脸惊讶。 “那是胡说八道。” 戚芸看向突然出声的老船夫,嘴角悄悄一勾,一本正经地问道: “那您说他是怎样的妖怪?” 老船夫仍然望着海面,划船的动作变慢了一点,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情: “国主是举世无双的大妖,气度非凡,心胸广阔,罗剎境内的妖怪无不臣服于他。你所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外人没有亲眼见过国主,自然会传出不相干的流言。” 没想到这个颛顼的威望如此之高。戚芸略有惊讶,之前只是听柳易夸他,于是故意在老船夫面前说反话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颛顼比她想像中更要厉害。倒是有些好奇他本人的模样了。 接下来无论戚芸怎么找话题老船夫都没再开口,就这样渔船平静地在海面上行驶着,由于四周除了海平面没有参照物,戚芸他们也不知道渔船究竟划了多远。 日渐西沉,从海上看太阳落得格外迅速,一点一点地没入海水中,脚踏渔船,目视天际,似乎精神也随着夕阳飘忽起来。 终于在橘红的圆盘即将落入水中时,远处出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尽管尚不清晰,却让戚芸和葛雀都为之一振。慢慢地海平面也看到了尽头,渔船靠上了岸。 下了船向老船夫道谢,戚芸带着葛雀朝城门走去。城门矗立在离岸约二里地的位置,上面挂着的牌匾甚至都没有打磨过,像是直接砍下来的一块木头,潦草地写着罗剎二字。 城门外站着两个妖怪,脸上都带着青铜面具。他们皆是人形,但戚芸发现自己能看穿真身,一只鹿妖一只犬妖。 站着的两个妖怪本来在攀谈,看见戚芸和葛雀后分开站到了城门两边。鹿妖首先迎了上来,不带感情地开口道: “来做什么?” 戚芸察觉他的语气不善,放柔声音将之前对老船夫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们受鸣刑大人之託来这里办些事,还请放行。”说完拿出那块玉佩双手递上。 鹿妖接过玉佩细看,和老船夫一个反应,愣住几秒后将玉佩还给她,退开几步道: “那么请进吧。”但语气依然冰冷。 他和犬妖一起打开了城门,开启时响起厚重的吱呀声,门打开的瞬间戚芸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谢过守门的二妖后她带着葛雀向城内走去。 “当心些……” 走过城门时,犬妖忽然开口说道。戚芸转头,只看见青铜面具冷冽的寒光,不知道犬妖是以怎样的表情在看着她,戚芸心里只想着一句话:罗剎国排外果然是真的啊。 走出一段距离后,葛雀忽然抓住她的衣袖,眼神闪烁: “老闆娘,刚才那个守门的妖……左手好像没有手臂……” “我看见了。”戚芸沉声道:“那个鹿妖也少了两根手指。” 空荡的袖管、缺失的手指,老船夫狰狞的伤疤……是巧合吗?抬眼望去,城内漆黑一片,仅有几点灯火。看来今夜他们面临的第一个挑战,便是找到借宿之地。 第55章 罗剎海市(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此时面对漆黑的罗剎城,戚芸生出一丝恐惧。 也许是未知带来的不定,尽管黑夜对猫妖的双眼十分宽容,她却仍然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而葛雀没有这样的先天条件,紧张也更容易地表露在外: “这个地方阴森森的,老闆娘你不害怕吗?” 握了握身边小男孩的手,她露出一个微笑道:“没什么好怕的,这里又不是什么强盗之城。我们先去找个能住的地方过一晚吧。” 于是他们便迈步向前,走近距离最近的一处灯火。靠近后看才发现原来罗剎国内的房屋与外面城门牌匾的破旧粗糙完全不同,民居几乎都是青砖碧瓦,十分富足。 还亮着灯光的地方是个食铺,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看来卖的是以海鲜为原料的食物。摊主是个壮实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在忙于收摊。 “打扰了,请问……” 摊主勐地回过身来,又给了戚芸葛雀一次不小的冲击。 “打烊了,不卖。”这个肌肉虬结的男人看着他们冷言道。 戚芸猜他应该是在瞪眼,因为男人脸上的五官几乎可以用扭曲来形容,大小不一的双眼距离过近、高低不平的眉毛浓密得连接在一起、奇厚无比的嘴唇和以及张口就蹦出的参差犬齿让戚芸脑子里霎时想起那句: 第75页 传闻罗剎国美丑颠倒。 “我们不是来吃东西的……”葛雀再一次捂住了嘴,而戚芸迅速调整好表情,微笑道: “只是想问问大哥哪里有客栈。” “客栈?”面容怪异的男人随手指了指前面一处有亮光的屋房,然后讽刺道: “就看你们有没有钱住了。” “谢谢……” 说完她立刻拉起葛雀就走,还听见身后的摊主低声说了一句:“哼,外地妖……” 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郁,难道罗剎国当真是个美丑颠倒的国度?为什么这里的百姓对外人如此排斥? 随着脚步前进,装潢富丽的房子、楼宇也越来越多,他们本以为刚进来时看见的房屋已经很好,没想到罗剎国的富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罗剎国的妖都好有钱。”葛雀感嘆道。 但戚芸同时也有些疑惑,罗剎国虽说盛产珍珠,但位置偏僻,三面环海,并且四周没有人烟,这里的百姓却比人间京城还要富庶得多。 不见一处稍显破败或低劣的住所,街道宽阔平整,商铺店家数不胜数,食肆酒楼连绵不断,简直像话本中才会出现的城市。 摊主指的客栈大门紧闭,唯有纯银所制的牌匾在月光下闪烁清冷的光芒。 “叩叩叩……” 戚芸抱着希望叩响了大门,片刻后一个小厮打扮的妖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这个小厮的相貌也不甚端正,过窄的眼睛和过尖的嘴巴让他看起来像只老鼠。不过,他也确实是只鼠妖。 “住店十颗珍珠。”还不等戚芸询问,小厮就开口道,眼神和语气都与之前的守卫和摊主一样冰冷。 “十颗?这么多?”葛雀吓了一跳,在清水城为数不多的珠宝店里,一颗品相一般的珍珠少说七百两银子起步,这个小厮居然张口就要十颗,且不说他们根本没有珍珠,就是有,也万万捨不得花十颗来住客栈。 想起之前老船夫的三颗珍珠,戚芸更加相信了这里居民的排外在宰客方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十颗可是天价,我们没有这么多,请……” “没有就走吧。这里是客栈,不是善堂。”说完小厮就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啪,这不仅是关门的声音,也是刺激戚芸神经的声音。她做了个深唿吸,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对葛雀说: “我们去找下一家。” “可是我们没有珍珠,哪里都住不了啊。”葛雀看来已经泄气,沮丧地搓着衣角,“鸣刑大人怎么不告诉我们罗剎国是需要珍珠的呢……不对,就算知道,咱们又上哪去找这么多珍珠……” “别担心……”戚芸鼓励地捏住葛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温柔道: “大不了就露宿街头嘛,没事儿。” 葛雀直接变成苦瓜脸:“老闆娘你认真的吗?” 于是他们一连找了好几家客栈,都以奇高的价格将他们拒之门外。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听我把话说完。”戚芸的心情不可避免地糟糕起来,不让住就算了,每家客栈的伙计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甚至有家客栈的老闆一见到他们跟见了瘟神似的,只说一句不住外来妖就关上了门。她还想问一问戴胜在什么地方呢。 “唉……” 不报希望地敲响了一家小客栈的门,听到木门缓缓开启的声音,戚芸堆上笑容,正准备直接询问戴胜的住处,就听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带着探究问道: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 原来开门的是一个与戚芸年龄相仿的少女,奇特的是,她相貌清纯可人,而且脸上没有任何缺损畸形。 她的杏眼闪着好奇,但并不像其他居民一样冷漠。戚芸眼前一亮,语气都昂扬了不少: “姑娘,我们是从薄山来的,受鸣刑大人之託来罗剎办些事情。不想罗剎国的客栈竟如此天价,现下找不到住处,正在发愁。” 戚芸生怕她也不让自己把话说完,语速极快地将情况叙述了一遍,然后和葛雀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她。 少女愣了半晌,将身子一侧敞开大门,说道:“二位进来再说吧。” 太好了。戚芸与葛雀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连忙挪动步子走进了这间客栈。 少女将一盏油灯放在前厅内的桌上,并请他们坐下,淡淡一笑道: “这里的百姓都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妖,所以才会拒绝你们。” “我们这样的?”戚芸继续问道:“我知道罗剎国以丑为美,但……” 可少女却像听见了什么奇怪的事,露出惊讶的神情: “谁告诉你们罗剎国以丑为美?” 第56章 罗剎海市(六) “可我们方才一路走来,所见的妖皆是身有残缺……”戚芸尽量用了个委婉点的词。 少女点头道:“是的。如你所见,这便是罗剎国。”她顿了顿,眼睛盯着油灯里跳动的火苗,火光映照在她的眸子里,心绪也似火苗般触动: “其实罗剎国最初并不是国主建立的。千年以前,魔界一位魔罗为修邪道,抓了许多妖怪,在他们身上试验邪术。 第76页 被他捉去的妖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都被令人髮指的手段折磨得死无全尸。 他的邪术日渐精进,抓的妖也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一个实力较强的妖找到机会逃离了魔掌,还救出了其余几十位妖怪。” 忽然开始讲故事了吗。戚芸看着少女灯火中情绪不明的侧脸,静静地等着她讲下去。 “他们逃到了这里。”少女说,“残缺的妖怪们不敢再回头,于是在这里定居下来。魔罗真的没有追过来,妖怪们相安无事地生活了数百年,他们也从战战兢兢到终于放下心来。但被毁的身躯无法再復原,妖怪们不愿以丑陋的面目示人,逐渐放弃了回家的想法。” “所以他们就建立了罗剎国?” 葛雀出声道,少女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答道:“这个时候还没有,他们只是下定决心定居于此,永世不再离开。后来也曾有其他妖来到这里,有些被他们的面貌吓得惊恐异常,有些同样身有缺损的便感觉找到了同类,自愿留下来。 就这样这里的妖越来越多,逐渐增加到一城百姓的数量。妖怪们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留下就不再返回外界。” “这时有妖站出来说:我们应当建国。此提议一经提出便获得了大规模的支持,很快就确定下来。 当时推举了一名既年老又有威望的大妖为王。这时有妖发现须海中有大量的珠蚌,便开始同外来的妖或人做交易。 时间长了国内就开始流传一种观念,不应该整日龟缩在这一方天地,要去外面的世界获取更多的利益。” “渐渐地国内分成两派,一派主张出世,一派则认为面目可怖的妖怪们只会被外界嘲笑欺压,坚守土地。 两派起了争执,言语摩擦变成肢体冲突,终于发展成战争,而双方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少女讲述时手指轻叩着桌面,语气一变:“就在这时,国主出现了。”戚芸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敬佩与崇拜,她的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 “国主平息了战争,安抚了敌对的两派,还与须海的鲛人达成了合作。” “须海原来有鲛人啊。”戚芸道,她还没见过鲛人,有些好奇鲛人是否都像传说的那么好看。 接着她就看见少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很明显是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她只有默默道歉,孤陋寡闻还真是对不起了。不过少女并没有计较这个,她点点头继续说: “是的,须海浅层的珍珠是最劣等的,鲛人滴泪成珠,那样的珍珠才是真正的上品。鲛人生性好奇喜动,国主发现他们对异族十分感兴趣,于是用陆上的货物与他们交换珍珠。” “国主为了满足国内百姓的要求,与须海的龙王商定每年五月初九,不止是鲛人,须海内的其他海妖们都可以与罗剎国民进行交易,称之为海市。” “随着时间流逝,海市的规模越来越大,现在每年来到海市的已经不仅仅是须海与罗剎国的妖怪们了,许多各地的妖慕名而来,甚至还会有人类。” 戚芸恍然道:“所以罗剎国才如此富庶啊。” 少女微笑道:“至于你方才说的以丑为美,大概是外界的添油加醋吧。罗剎国内有的,只是丑陋残缺的可怜妖罢了。” “原来如此。”戚芸看着少女漂亮的脸庞,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其实我也有伤的。”少女将她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看在眼里,笑着解释。她从外表的确看不出哪里像这里的居民。 “咕——” 一阵从腹中发出的声音让少女和戚芸朝葛雀看去。 “嘿嘿,有点饿了。”他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位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准备点吃的,安排好房间休息。”少女理解地笑道,然后站起身去忙活了。 “麻烦你了。”戚芸对她点点头。 不多时少女就端着几道菜回来,都是以海鲜为主的菜餚,简单却色香味俱全,看着很有食慾,特别是对戚芸和葛雀这样飢肠辘辘的状态来说。 “小店寒酸,没有山珍海味,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姑娘你是第一个肯让我们住下的,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戚芸忙摆手道。 “对呀,要是没有你我们可就要露宿街头了。”葛雀食物已经塞了满嘴,说话都含煳不清。 少女只是在对面坐下,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他们吃东西。 戚芸因为修为见长体力比葛雀要好,也没有他那么饿,因此只是随便吃了一些,大部分都留给了葛雀。她放下筷子对少女说: “还没问姑娘的名字。” 少女仍然温和地笑道:“叫我乔娇就好。” “乔姑娘。”戚芸回以微笑:“我叫戚芸……” 然后拍拍正在与食物纠缠的葛雀:“他是葛雀。” 乔娇又问道:“我记得戚姑娘说要替鸣刑大人办些事,不知可否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尽些绵薄之力。” “啊,对。”戚芸一拍手,“乔姑娘知道戴胜吗?” 乔娇的表情微微惊讶:“戴大哥?你们找他做什么?” 第77页 “有个东西要交给他。看来乔姑娘认识他,那你知道他的住处么?” 戚芸糟糕的心情至此终于有了缓解,这下说不定就能快些完成任务,然后打听葛雀的木牌和压制天眼的办法。 乔娇点了点头,“知道是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戴大哥最近在忙海市的事情,不一定在家。” 难道主持海市的不是颛顼吗?而且戴胜应该是人类,他怎么会和海市的举办有关,戚芸不太理解: “具体是什么事?” 乔娇见葛雀已经吃完,站起来边收拾碗筷边说:“明日我带你们去见戴大哥就知道了。” 第57章 罗剎海市(七) 戚芸本以为自己起得已经够早了,没想到她刚从床上下来就看见房间的桌上摆好了早点和茶水,地板也明显是新拖过一遍。她下楼看见乔娇一个人在擦着柜檯,出声道: “乔姑娘,我来帮忙吧。” “戚姑娘醒啦。”乔娇回头看她,绽开一个好看的笑容:“不用的,岂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戚芸走下楼梯来到她身边:“说来惭愧,我看这里的交易都用珍珠来进行,可是我们身上没有珍珠,乔姑娘还让我们住了一晚,这点小事权当我的歉意。” 说完就接过她手里的抹布开始熟练地干起活来:“别看我这样,姑且也算有一间小酒馆。”戚芸边擦边问: “这店里是只有乔姑娘一个人吗?” 乔娇被她的举动弄得一时愣住,不知说些什么,听她一问也就点头: “嗯,就我一个。”接着她的语气轻松起来,“其实我这小店也就每年海市开放时客人会多一些,其他时段都冷清得很,有戚姑娘和葛小弟来和我说说话,我也十分高兴。” “是嘛。”戚芸微笑应着,随口问道:“乔姑娘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吧?” 乔娇眼睛往上一瞥,回忆道:“今年是第十七年。” “诶,老闆娘和乔姐姐都在啊。” 这时候葛雀也从楼上下来了,三人又聊了几句后乔娇就准备领着他们去找戴胜。将门锁好后乔娇对戚芸道: “我们这就走吧。戴大哥就住在那边。”她指向客栈东南面。 罗剎国的百姓也都起得很早,街上的行人已经不少,各色商店铺子也都开了门。 戚芸和葛雀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回头率能有这么高,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两旁的行人都会侧目,有的看一眼便移开视线,有的转过头去与同伴议论着什么。 戚芸觉得他们才是应该四处看的那个,街上除了他们三人以外皆是奇形怪状,长成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正常的。 她还注意到乔娇与他们的不自在不同,神态十分坦然,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好像习以为常了。 直至拐入一个没人的寂静小巷,乔娇忽然放缓脚步,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情,对戚芸二人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用那种眼光看着你们。” “此话怎讲?”戚芸不解。 乔娇垂眸,咬了咬下唇,眼里是说不清的情绪,再抬头时却是温柔的笑容: “刚才他们看的应该都是我,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接着她没有多说,继续往前走去。戚芸与葛雀对视一眼,也选择了不再追问。 其实戚芸隐约能猜到,罗剎国内尽是残缺之妖,而这里的妖怪们通通没有掩饰自己身上的伤疤或不足,反而对完好的他们和乔娇心生不满,她想乔娇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比其余居民多了一份自尊心。但依她自己所说,并不是初来乍到,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坎呢? 这个问题在见到戴胜时有了答案。 “戴大哥……” 乔娇在见到打开门的戴胜后展开笑颜:“我还以为你去忙了,还好你在。”说着她向戴胜介绍道: “这位是戚姑娘,这位是葛小弟。他们有些事情要找你。” 葛雀对他礼貌地笑了笑,戚芸向他行了一礼,低下头道: “戴公子……” 戴胜长得很高,戚芸目测他的身高应该在一米九左右,眉眼端正,高鼻樑和锋利的下颌线为他增添了几分冷酷感。放在现代应该能去做个模特,她想。 “戚姑娘不必多礼。”入耳是和形象一样冷冽的声线,不过语气很平和: “先进屋再说吧。” 将三人迎进屋,戴胜转身拿出几个茶杯,为他们倒了三杯茶,茶香怡人,光闻气味就知道是好茶。 “不知二位找我有何要事?”戴胜并不寒暄,直奔主题道。说完又看了一眼乔娇,乔娇立即会意,起身对戚芸说: “那我暂且迴避。” “啊,不用。”戚芸连忙摆手,反正这东西也已经被其他妖见过了。 她拿出那块特殊的玉佩,戴胜一见这玉佩,眼神骤变,一把抢过来握在手中细细端详,然后严肃地抬头问道: “这东西戚姑娘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鸣刑大人让我交给你的。”戚芸如实答道。 第78页 “鸣刑?”他愣住几秒,低头沉吟半晌,以一种十分庄重的神情说: “戚姑娘,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请如实告诉我。” “啊?”戚芸被他的态度搞懵了,“我就是来把这个交给你啊。” 戴胜盯着她看了足有半分钟,盯得戚芸后背凉飕飕,一旁的葛雀小心翼翼地反问道: “这个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戴胜手里握着那枚不像玉佩的玉佩,缓缓解释道:“没有问题。这玉佩是我们白鹤观的镇观之宝。” ?! 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戚芸更加摸不着头脑:“可是白鹤观的镇观之宝怎么会在鸣刑手里?还让我们来交给你。”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戴胜苦笑,声音里满是无奈。 他看戚芸二人的反应,知道她们应该是真的不知情,只能放弃逼问的想法。而且,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我还以为是通行证一类的东西……”戚芸道,“我们不知道罗剎国以珍珠为货币,差点过不来,船夫见了这个才答应。还有城门的守卫看见这个也放行了。” “这就是遐妄的能力。”戴胜在判断他们与此事无关后语气稍缓了一些,耐心道: “浮屠虚境,众生迷往。”他垂眸看着手中的玉佩,又很快将视线移开: “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有一个最重要的能力,将使用者的心念放大。” 他看着戚芸道:“心念其实也可以对周围的事物产生影响,只不过我们寻常人的心念都限制在脑海中,对四周的影响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 但遐妄却能让心念超越脑海所想,转化成切实的存在。所以,并不是那些妖看见遐妄而放行,而是看见了你。” 戚芸和葛雀一时都没能答上话。这个遐妄的能力实在是太过神奇,以至于他们还无法接受。 第58章 罗剎海市(八) 其实自从穿越之后,戚芸的接受能力已经提高了不少,这种类似一个骰子掷七点的事情都发生了,更不要讲什么鬼啊怪啊之类的。按理说——也许没有理,再超脱自然规律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可是现在,她还是低估了非人世界的瑰妙之处,脑子里的思想居然可以被一件物体投射出来,并且实在地改变了他人的行为。 戚芸由此对鸣刑的做法更加疑惑,她相信戴胜也一样,鸣刑可不是什么有大义之心的妖怪,只是戚芸比戴胜少知道一些信息,所以也不知道戴胜的想法:他坚信这一定和自己的师父无极道长有关。 “会不会是遐妄被盗了,鸣刑大人帮戴大哥找了回来啊。” 乔娇的说法她自己看起来都不太相信,但出于安慰戴胜也好,自身性格也好,她总偏向把事情往善良的方面想。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天真,她说完后有点害羞地低了低头。 “好了,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与对自己疏离的语气不同,戴胜面对乔娇倒是十分温柔,还用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看着神态宛如情侣的一人一妖,戚芸咳嗽两声,不想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因为她有更加关心的事情: “戴公子,请问……你听说过天眼吗?” 她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弯着点问有关天眼的事,毕竟鸣刑只说过罗剎有压制天眼的办法,并没说过该从谁口中得知。 “天眼?”戴胜认真地回忆了片刻,最后说:“似乎从前听师傅提起过一些,戚姑娘为何有此疑问?” “啊,我也是道听途说,一时好奇罢了,戴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戚芸笑答道。看来那种办法戴胜也不知道。 寻找压制天眼之法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不可能就此作罢,还要在罗剎国多呆几天,再想办法打听。 可是他们眼下还有一个最大的困难,没钱。俗话说钱不是万能的,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如果不能解决珍珠这个罗剎国内的硬通货,他们在这里怕是寸步难行。 “那个,戴大哥……”一旁的葛雀忽然出声,他拽出之前藏在衣服内的小木牌,满脸写着期待: “你见过这个吗?” “啊!”戴胜又一次露出讶异的表情,程度比之前看见遐妄的时候只增不减。他靠近葛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甚至有些结巴: “这,这不是师傅用千年灵木刻的牌子吗?怎么会在你身上?” 他果然认识,戚芸和葛雀不约而同地想到。葛雀见他如此反应,一时间激动与落寞混杂,激动是终于见到了亲眼见过这木牌的人,落寞是戴胜似乎并不知晓木牌是如何到自己身上的。但他还是怀着一丝期望开口问道: “戴大哥也不知道给我这木牌的人在哪里吗?” 戴胜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双眸难掩波动,一天之内自己道观的两件东西都从素昧平生的两妖身上拿出来,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此时他也只想到唯有命运能够解释了: “我只见过这木牌一次。那时师傅才刚拿到千年灵木的残枝不久,他并没有做别的事,而是首先削出一块木牌,在上面刻了一些东西……”他的视线落在那几个难懂的符号上: 第79页 “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符文。”他又顿了顿,眉毛一皱,脸上浮现出难为情的神色: “师傅他……玩心有些重,做事也不够细緻,没过多久他就告诉我们木牌丢了,我们劝师傅去找,他却说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师傅这么说了,我们这些弟子也不好再多嘴。那便是我最后一次听说这个木牌。” 葛雀听完沉默了半天没说话。戚芸知道他是失落,好不容易从薄山来到这里,却还是没能得到想要的消息。 “不过,如果葛小弟的确想探明个中渊源,我可以带你去见师傅一面。” “真的?”还是戴胜一句话让葛雀重新振作起来,眼里又有了期待: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戴胜为难道:“恐怕还要等些时日,至少等今年的海市结束后。” “为什么?” “因为……”戴胜说着忽然一拍大腿,“糟了,现在什么时辰?”然后他就匆忙地抱歉道: “我有点急事要立刻去办,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议。” 于是其余三人就看着他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戚芸目送他离开,只好转而向乔娇道: “戴公子真是雷厉风行。” 乔娇看着他的背影柔和一笑:“戴大哥一向如此,戚姑娘别见怪。” “怎么会。”戚芸接着说道:“其实我还有点小问题想请教你。” 乔娇看着她:“戚姑娘请讲。” “就是,罗剎国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给我们点活儿干哪?”她解释道: “如你所见,我们俩现在就是穷光蛋,口袋比脸还干净。所以必须得找个赚钱的法子,什么都可以,粗活杂活我们不挑。”说完拿手肘捅了捅葛雀,葛雀立刻附和道: “对对,我们不挑。” 乔娇明白过来,愧疚道:“原来如此。可惜我自己也没什么钱可以僱佣戚姑娘你们,实在对不起。”她又握住戚芸的手说: “但戚姑娘有急用,我可以先给你一些……” “不用不用,我们没什么急用的。”戚芸打断她:“吃住店内付钱天经地义,我们就是想通过正当手段赚点饭钱。” 乔娇偏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抚掌笑道:“我想起来了,还真的有一处地方需要你们。”她接着说道: “我有一位朋友在国主手下做些杂事,他近日旧伤復发难以走动,国主宅心仁厚让他在家歇息,但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如果你们愿意顶替几天,他一定也很高兴。” 还有这种好事?戚芸眼睛都亮了,为国主做事,虽然是杂活,但待遇怎么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吧。 她和葛雀当即表示愿意,于是乔娇便带着他们去找那位歇息在家的朋友了。 第59章 罗剎海市(九) 乔娇口中的朋友是一只体型异常壮硕的熊妖,躺着也宛如一座小山,他的左眼上横亘着一道深深的伤痕,以至于左眼已经失去光明。 但他的性子却十分温和,她们来时熊妖本想下床迎接,被乔娇拦下,然后憨厚地道歉: “对不住啊,我这腰实在是太没用了。” 听说戚芸葛雀想要顶替自己工作几天,他非常高兴,睁着没瞎的另一只眼睛道: “那再好不过,只是……”他看着戚芸和葛雀,有些犹豫: “我干的都是些粗活,你们这身板能行吗?” 戚芸马上拍胸脯保证道:“放心,我们很能吃苦的,什么脏活累活都不在话下。” 于是熊妖给了她一块令牌,并解释这是进出国主宫殿的通行证,也是身份的代表,像他这块黑色令牌就是最低等级,也就是做着最基础的工作。 乔娇领着他们到宫殿前就离开了,戚芸上前和守卫表明身份,但守卫却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他们: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戚芸笑着解释道:“我们是来顶替熊达的,他前两天旧伤復发,暂时来不了了。” 守卫很警惕地又瞧了他们两眼,然后接过令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见确实没有作假,于是又问道: “病了熊达一个,怎么来了两个?” “这是我弟弟。他也想出一份力,您大人有大量,通融通融。”戚芸说完还换上一个乞求的眼神。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要么来一个,要么都别进了。”守卫很不客气地瞪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怎么办,老闆娘。”葛雀抬头看她。 戚芸想了想,稍微屈下膝盖对葛雀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体力比你好,干得比你多。” 葛雀还想再说什么,见她语气坚决,张张嘴也就作罢了。 “那老闆娘你要小心。”临走前葛雀嘱咐道。 “我就做点杂活,又不会死。”戚芸笑道,挥挥手让他快些回去,自己就踏入了宫殿。 然而事实证明g是不能乱立的,戚芸不久后便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按熊达和她说过的,进入宫殿后径直往西走,自有妖会安排。 第80页 她边走边看,暗道这罗剎的宫殿的确是奢华,可惜没进过人间的宫殿,不知和这里相比如何。虽然面积应该不如人间的宫殿,但这里的金碧辉煌、雕栏玉砌不遑多让。 薄雾似的阳光满足地铺在琉璃瓦顶上,熠熠生辉,红柱与青砖对望,狰狞的兽形玉雕立于大道两旁,宫殿内的树木很少,难见绿色。 戚芸前世也去过故宫,与之相比更多了一分诡异与萧瑟。 她脚下不停,一面走一面看,没过多久就见前方出现一座较为低矮的建筑,并没有用琉璃瓦顶,只是最普通的黑瓦房。 是这里了。她不由得放缓了速度,门没关,她轻轻走近,忽然听见门内传出一阵粗犷的吼声: “这擦干净了吗?啊?!手脚断了就给我滚回去!” 戚芸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踏进房门,吼声戛然而止,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大吼的是个男人,戚芸看不出他的原型,不过从他的嗓门和尖嘴来看,他的原型应该是只公鸡。 “你是什么人?” 鸡妖瞪着圆眼睛,其余的妖也都用惊讶与排斥的眼神望着她。 戚芸微微一笑,拿出令牌,将对守卫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鸡妖迈着外八走上前,一把抢过了她的令牌,看了又看,那本来就圆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 “你?你也想做熊达的活?”鸡妖大肆表达了自己的嘲讽,并哈哈笑了起来,其他的妖也都跟着大笑。她猜测是女人和四肢健全触动了他的情绪,包括这里所有的妖。 “不试试怎么知道。”戚芸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鸡妖仍然不改那副嘲弄的表情:“好啊,那就别浪费时间,跟我走吧。” 到达目的地后,戚芸忍不住皱起眉头。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让她想屏住唿吸,光是站在外面就想逃开。 这个鸡妖竟然让她打扫茅厕。 “哼,开始吧,做不好一分工钱都别想拿。” 看着扔给自己的扫帚和水桶,戚芸闭了闭眼睛,为了钱,她忍了。 于是乎她撸起袖子吭哧吭哧干了一个时辰,接着又被安排去挑水和除杂草除等累活,一整套下来她腰酸背痛,不得不靠在柱子旁休息。 “这一天怎么这么慢啊。”她望着迟迟不落山的太阳,郁闷得垂下头,接下来几天都有这样度过吗,她想。 “喂,你!”鸡妖不知从哪个方向窜出来,在她面前喊道。戚芸觉得他应该是这些低等级妖的监工。 “傻站着干嘛?想偷懒?” 面对凶神恶煞的鸡妖戚芸以不紧不慢的语气答道: “我没有偷懒。” 本以为自己会被再吼几句,出乎意料的是他仅仅哼了一声,然后示意戚芸跟他走。 就在戚芸认为又有什么吃力不讨好的活要给她安排时,鸡妖带着她走到一座堂皇的建筑前。 “这活本来只有熊达能干,既然你顶替了他的位置,就当然是你的活。听好了,进去之后好好给大人梳毛,敢出差错……”鸡妖用眼神威胁她。 “大人?哪位大人?”为什么要人帮忙梳毛?但戚芸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只有鸡妖不由分说将她往里一推就迅速离开了。 戚芸只好往里走去,大殿内寂静无声,窗户皆是大开着,她听见最深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像鸟类的羽毛摩擦声。但是以鸟类来说,这声音似乎有些大。 她忽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但为时已晚。一个巨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中,戚芸收缩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 竟然是乌赤! 那天的画面一幕幕浮现,曾经擦着脸刮过的翅膀近在咫尺,令人悚栗的锐利爪子仿佛能将她一把捏碎,乌赤的眼睛里也倒映着戚芸逐渐惊恐的脸。 第60章 罗剎海市(十) 她怎么也没想到熊达居然会负责给乌赤梳毛,怎么也想不到这差事到头来又落在了自己头上。 想起柳易说过的乌赤喜欢猫,再看看眼前这只巨大的黑鸟,而且它还将头低下来似乎在打量自己,戚芸此时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风吹草动自己就被乌赤一口吞了。 乌赤血红的瞳孔望着她,其实就算没有之前的经歷,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也足以构成相当的压迫感。 显然,乌赤记得她。因为戚芸被它忽然变化的神态和扇动的翅膀吓得后退了一步。 果然,这只大鸟昂起头髮出一声尖啸,然后将视线重新锁定在她身上,这回戚芸可再也冷静不下来了,慌忙出声道: “诶等等,我那个,我其实不好吃,身上没几两肉的……” 可是乌赤并不听她胡说八道,振翅欲扑,戚芸想如果闭上眼睛会不会死得好看一点,但她根本做不到,恐惧逼着她瞪大双眼,身体的本能使她攥紧拳头,准备逃走。 然而想像的画面没有出现,戚芸很快发现乌赤并不是想攻击她,因为乌赤除了扇动翅膀以外没有其他动作,反而站立不动,只是视线一直没开过自己。 戚芸放松了一些,同时为刚才的自己感到稍稍不齿,人家扑棱两下翅膀都能紧张成这样。 可能是见戚芸一直站在原地,乌赤有些不耐烦地用喙整理了一下羽毛。不是戚芸在脑补,而是她真的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第81页 毕竟是一国之主的宠物,有灵性是正常的嘛。戚芸如此安慰自己,大着胆子道: “乌赤大人,我们无冤无仇,上次一面之缘非我本意,还请多担待。”见乌赤没什么反应,又说: “往常给您梳毛的熊达因病不能前来,今日就由我暂代他为大人梳毛。”戚芸猜它应该是听得懂人话的,乌赤眨了眨眼睛,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 戚芸这时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大殿,这里面基本没有其他东西,只在右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梳子。 她走近之后顿时明白为什么梳毛这事会让熊达来做了,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的梳子触手冰凉,戚芸试着抬起来,但这梳子比她想像的更加沉重,刚抬起来又差点被压下去。 而且她的身形不够高大,即使伸开双臂也不能很好地拿稳这个梳子,但没办法,她只能艰难地抬着梳子为乌赤梳毛。 乌赤似乎很享受梳毛,眼睛微微眯起,庞大的身躯也慢慢放松下来。 可是戚芸快不行了,就这么一小会时间她累得开始喘气,感觉再这样下去明天她的手就要抬不动了。于是她开始试图和乌赤交流: “那个,乌赤大人,这梳子太重,小的唯恐再梳下去明天便无力再服侍您。您宽宏大量,可否容许小的休息一会儿。” 乌赤闻言睁开眼盯着她,她立刻气喘吁吁,五官都在用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耕田回来。黑翅大鸟转动金色的眼睛,然后点了点头。 “太感谢您了!” 戚芸小心翼翼地把梳子放到地上,自己也盘腿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调息自己的灵力,准备一会借法术来驱动梳子,让自己轻松一些。 不过刚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殿内的灵气真是充沛,或许是乌赤在的原因。她不知不觉开始运行功法,吸收灵气,渐渐进入状态之中。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她自觉失态,赶紧看向乌赤,却见它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是双眼凝视着她。 乌赤竟然没有打断她,戚芸感到意外,但她立刻道:“对不起,小的这就继续为您梳毛。” “你运行灵力的时候,应该再将五感打开。” ?! 大鸟突然张嘴说话,把戚芸吓得不轻,都结巴起来: “你你……你会说话啊?” 乌赤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大惊小怪。” 它的声音如同体型一样厚重沉闷,在这一方空间里回音显得十分庄严。 想想也对,这个妖怪遍地走的世界里乌赤这样的大鸟会说话有什么奇怪呢。戚芸默了默,或许是它的态度没那么可怕,她大着胆子问道: “您之前抓我,真的是因为喜欢捉猫吗?” “是。”乌赤的回答很简短。 “那为什么现在……”她想后退,但硬是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之前你飞在空中,我忍不住。” “也就是说地上的猫您不会抓?” “颛髓告诉我不应该随便捉猫。” 乌赤越一本正经,她就越感觉无语。但瞄了一眼地上的大梳子,她决定再多唠一会。 “乌赤大人,您为什么喜欢捉猫啊?”猫应该不在这种生物的食物链首选吧。 “儿时被猫捉过。”依然是那么简洁的回答。 “哦。”她选择继续之前的话题:“您刚才说我运行灵力时应该将五感打开?” “对。你灵律流动尚可,但没有开蒙,仍是混沌。” “那该如何是好?”戚芸虚心请教。 “不要拘泥于吐纳,把心思放在感受天地万物上。” “感受天地万物?”真是笼统又高深的概念。她觉得乌赤大概是站在强者的角度上来指导她,可她只是只小妖,达不到那样的标准。 “可否劳烦您再说清楚些。”她厚脸皮问道。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乌赤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行吧。不管怎么说好歹是给了建议,戚芸立刻就打算试一试。 她尽力让自己平心静气,进入灵气循环的状态之中,很快那种浑身通畅的感觉再次包裹她的身体,但她没有忘记乌赤打开五感的话,开始思考,究竟如何打开五感? 形、声、闻、味、触。闭眼能视,堵耳能听,缚手能触,不藉助自身感官也能得知外界信息,这点有些修为的人都能做到,只是感知程度不同。乌赤说的意思显然不是仅感知这么简单,而是更加深入的探索。 怎么做?她跟着身体的感觉努力探视周边的物体,周围之物在她眼中不是肉眼看到的形色,而是由一道道无形的灵气构成的轮廓,对于花草树木和普通的鸟鱼虫,她很容易就能看出它们灵气的走向,但是对于高等一些的人或妖,灵力脉络就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是那些修为在身的,比如乌赤,体内的灵力已然形成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结构,其外有如屏障使人参透不得。 尽管她投入全部精力,却仍然看不懂。好比一个初学者需要解析高级计算机的运行数据一样眼花缭乱。 “唿。”戚芸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已是满头大汗,她摇摇头道:“不行,差距太大,看不透您的灵律。” 第82页 “这很正常。”乌赤的语气非常宽容,“修炼之事,急不得。” “你在这里做什么?” 殿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戚芸转头一看,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正大步走来。此人长眉细眼,下唇略厚,轮廓柔和,竟有些佛相。 “颛髓。”乌赤看见男人后颔首道。 “颛髓?”她跟着重复了一遍乌赤的话,连忙低头做恭敬状:“大人……” 而男人眉目平和,只是眼神略带疑惑:“你是?” “戚芸。”她答道,同时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解释说:“往日在职的熊达生病了,小的来代替几日。” “熊达病重我知道,只是不知道会有人来代他。” 她偷看了一眼颛髓的表情,认为他并没有计较,才回答道:“临时决定,想必是还未来得及禀报,大人见谅。” 颛髓多看了她两眼:“你不是罗剎国民。” 来了!戚芸心想就等你这句话,于是将鸣刑将玉佩交给自己的事说了,然后犹豫几秒说: “大人,实不相瞒,我们行路匆忙,来前并未打探好消息,不知道罗剎国内以珍珠交易,无奈才来打工赚点路费。” 颛髓正待开口,结果戚芸讲话一个大喘气接着道:“但是我们手脚完备,深知自力更生的道理,所以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此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 毕竟是一国之主,如果这次错过,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因此她打算现在就向颛髓请教天眼的事。 “什么目的?” 看来这个国主的确像那个船夫所说性格宽厚,至少还愿意听她说话。戚芸便将天眼再世且与豹妖融合告知颛随,然后说: “大人是否知晓克制天眼的办法?” 颛髓没有马上回答,看起来需要时间消化,不过片刻后他沉沉开口道: “天眼现世……的确非同小可,若是任其发展,必定后患无穷。但千年魔器,即便没有发挥出全部威力,想要克制岂是易事。” “我明白。”戚芸点头,眼神坚定:“但事关身家性命,不得不知难而上。” “据我所知,要想完全毁灭天眼几乎办不到,如果仅是压制,倒有一法。” 第61章 罗剎海市(十一) 见颛髓果真知道如何解决天眼,她赶忙追问道:“是什么办法,还请国主赐教。”有求于人,戚芸称唿都变了。 他没有什么波澜地说:“须海龙王手中有一样法宝名为沉虹吸,据说能够收纳天地万物。更重要的是沉虹吸原为佛教法宝,想必对魔器用很强的压制作用。” “须海龙王?”戚芸开始发愁,东西在龙王手里,她如何要的过来。 况且那宝贝那么厉害,龙王不一定捨得给她。愁归愁,不能就此放弃,想起乔娇说罗剎会与须海做交易,她试探着问道: “国主,那我如何能见到龙王呢?” “过两日我会与龙王商议海市事宜,到时你可随我前往。” “真的吗?”戚芸此时觉得颛髓不仅长得菩萨像,性情也像菩萨,感激道:“多谢国主。” 颛髓摇摇头:“小事不足挂齿,何况天眼事关重大,不能轻慢。”说完他看了看地上的大梳子: “我方才见你似乎在与乌赤交谈?” “是的……”戚芸解释,“乌赤大人宽宏大量准许我稍作歇息,但我打坐修炼一时入迷,大人还为我指点一二,实在感激不尽。” 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外乡人一会自称小的一会自称我,但好在他并不计较这些,反而带上一丝微笑道: “乌赤竟会指点他人,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你很特殊。” “这小猫年纪轻轻,修为浅薄,却能够摸着灵律的门槛。”乌赤淡淡开口,声音迴荡在大殿中。 “哦?”颛髓有些惊讶,“此话当真?”再看向戚芸时眼中便多了点探究。 “感知灵律……真的很难吗?”她弱弱提问,此前猫伯的反应就让她好奇了,但还是不太敢相信。 “说难也不难。不过并非所有妖都有此种天赋,你这样的能力本身已经很稀有,而且就算有,也需要千年修为才能自通。仅如此年纪还能感知灵律,我只听说过你一个。” 他似乎还挺期待地看着戚芸,她当然不能拒绝,当场坐下来给他表演了一下。 颛髓就更加用一种看濒危动物的眼神瞧着她,搞得戚芸浑身不自在,赶紧哈哈道: “我还要继续为乌赤大人梳毛。” “这么重的东西,你拿得动?”颛髓看她费力地拿起那把大梳子。 “不碍事,我还可以。”戚芸挤出一个微笑。 “本就不该由做不到的人来做。”他摇头,对戚芸道:“你不用再做此事了。” 她以为这是要解僱她,立刻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别呀,我一定会好好干的,别炒我鱿鱼。” “炒你鱿鱼是何意?”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放心,不是赶你走,而是有其他可以做的事。” 第83页 戚芸才松一口气,眼神坚定道:“国主吩咐的事,定尽忠竭力。” 另一边,葛雀在回客栈后总感到心神不宁,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直想着那块木牌。 尽管戴胜答应会让他见无极道长一面,但他依然无法安心,害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这时门外传来乔娇的声音:“葛雀小弟,我来给你倒些茶。” 他开了门,乔娇端着茶水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见他愁眉不展,问道:“可是有心事?” 葛雀犹豫了一下,“嗯。”一声算回答。 乔娇又问:“莫非与你身上的木牌有关?”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她微微一笑开导说:“虽然我不知道那块木牌是什么,但你如此重视,想必对你有非同一般的意义。有句话说山水草木,井灶洿池,犹皆有精气。你视它若珍宝,它与你之间也会有联繫,也许冥冥之中它便会引你找到答案。” 虽然这话约等于什么都没说,但有人来宽慰已经是一种鼓励。他捏紧手中的木牌,用力点了点头: “你说的没错,我一定会找到的。”既然行至此处,就不是悲观的时候,应该是愈发接近希望才对,他不应当患得患失。 可是想到戚芸正在辛苦赚钱,而自己却悠哉坐在客栈内,实在良心不安,他转头问乔娇: “乔姐姐,真的没有我能做的事吗?” “嗯……”乔娇也不希望他一直唉声嘆气,思考了一会后笑着说:“那你来帮我噼柴吧。” 她把葛雀带到后院,指着角落一堆木头,告诉他只要噼完那些就可以了。 葛雀当下就表示很快完成,在酒馆的时候戚芸让他干的比这多多了。 而乔娇则在后院搬了个小木凳坐下捣药,说是一些普通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如葛雀所说,不到半个时辰他就把柴噼完了。乔娇夸他手脚麻利,劳动之后他感觉心里也舒畅了点,于是和乔娇没话找话聊道: “乔姐姐,你和戴大哥在一起多久啦?” 结果乔娇的脸一下变得通红:“我,我和戴大哥没在一起。” “啊?对不住,我以为……”葛雀连忙道歉。今天看她和戴胜相处的模样,还以为他们两情相悦,郎情妾意呢。 不过乔娇看上去可没生气,嘴角反而抑制不住地上扬,耳根羞红,完全一副少女娇俏样: “是我仰慕戴大哥罢了。” 葛雀只觉得自己又见证了一位单恋少女,他很喜欢听故事,于是继续说:“那你和戴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她捣药的动作稍顿,眼神向下凝住,陷入回忆。 三年前,那时后院那株斗雪红还没开花,自己也还是孤身一人。 客栈的生意并不很好,因为比起周围其他装潢华丽的店面,这间屋子显得有些寒酸。但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掌柜房。 她喜欢罗剎国这个不用掩饰缺陷的地方,也喜欢外界鲜活的风尘气息。尽管她发现这里的国民排斥异类,但不妨碍自己欣赏旅人的脚步。 行色匆匆的妖或人,他们行囊上、衣袖里都沾着须海腥咸的海风,混着眼中猜不透的神秘,乔娇把这些当成风景。 她还发现自己虽身处罗剎国,却似乎无法真正融入这里的妖怪们,渐渐形单影只。 后来也就不在意了,守着自己这一方小天地,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妖,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某天有个人类来到客栈,虽然他有意隐蔽自己的气息,但不知为何还是让她感到畏惧。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这个人类就先来了一句: “姑娘,请问你们国主现在何处?” 乔娇愣住,他仿佛以为自己没听懂,补充道:“我找颛髓。” 她接手客栈这几年遇见的客人基本都会向她了解一下罗剎国的风俗,她也习惯了回答各种问题,但一上来就问国主在哪的他还是第一个。 乔娇告诉他国主日理万机,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但两月之后是海市,国主届时会亲自开市。 “那我就等到那时候。”他扶了扶身后颇有重量的背囊,对她说:“劳烦姑娘,我住两个月。” 这个叫戴胜的男人就这样在她的客栈里住了下来,他每天作息都很规律,上午出门,下午练剑,晚上打坐。 每次进出遇见她,戴胜会和她打个招唿,起初她因为害怕刻意保持距离,匆匆应一声就离开,大半个月后她慢慢习惯,便不再逃走了。 而戴胜似乎也一样,在她面前有时不会收敛气息,乔娇才明白这股畏惧从何而来,原来他是个道士。 道士为何来罗剎国?乔娇不禁对他生出一丝好奇,听说道士最喜欢捉妖,他每天上午还出门…… 可也没听说有谁被伤,还想见国主,总不能是要对付国主吧。 知晓戴胜身份后她心里反而多了莫名的担忧,让道士住在客栈,如果被其他妖知道了,她肯定别想好过。 又纠结了几天之后,乔娇终于决定亲口问一问他。第二天早晨戴胜又准备出门,照常和她道声早,正要跨出门槛时,被她叫住了。 “戴……戴公子。”她的声音弱弱跟蚊子似的,戴胜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84页 “何事?”他疑惑地看着离他足有一丈远的乔娇。 “戴公子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你说什么?”他为了听清上前几步,把乔娇吓得往后一挪。她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音量放大了点; “我说,戴公子来罗剎是做什么呢?” “见你们国主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看起来不像撒谎。 “哦。”乔娇眼神始终不敢向上移,只盯着地面:“可你是道士。” 戴胜皱了一下眉毛,努力听清她的话。一时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看了看她害怕的表情,心中瞭然: “我是道士。” 沉木般的语调让乔娇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见他深如海水的眸子: “但不是屠夫。”戴胜扬起一个浅笑,“乔姑娘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谁,更何况是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妖。” “心地善良?”乔娇被突如其来来的夸奖弄愣了,他依然保持嘴角浅笑,不紧不慢道: “那日我看见乔姑娘帮了一只小妖。” 乔娇歪头想了想,前几日确实有一只调皮的兔妖在街上蹦蹦跳跳,估计是刚学会化形,兴奋不已,结果忘了自己已经失去一只脚掌,在她客栈大门前绊倒了。 她赶紧过去扶起来,又见这小兔妖方才不知去哪玩过,手上腿上都是泥,她就去拿了块布帮他擦干净了。 乔娇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在刚巧回来的戴胜眼里,她温柔细緻的动作和语气在他心中留下了印记。 “后来呢后来呢?” 葛雀听得正高兴,乔娇却忽然停下了,站起来道:“药捣好了。” “那戴大哥究竟为什么要见国主啊?”他继续问。 “为了乌赤羽。”乔娇笑了笑,“但乌赤羽那么珍贵,国主怎么会轻易给他。因此戴大哥跟国主商定助他操持海市三年,便把乌赤羽给戴大哥。” “三年……”葛雀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乔姐姐你说戴大哥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那……” 乔娇垂眸,眼中如有隐忧,语调也变低了:“今年就是最后一年。” 第62章 罗剎海市(十二) 碧海托日,那一旦滚动到水面,便会迅速沉没。此时须海风平浪静,悠悠海风使人心悦神怡,海水不断冲上沙滩,又立即缩回,仿佛与其游戏。 而戚芸也凝望海面,不免被这氛围感染,心道有机会一定要来这沙滩玩玩,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您说让我做的事莫非在海里?” 她跟着颛髓来到须海旁,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颛髓点头,手一指海面,平静无波的海水忽起异变,翻腾着开始移动,流动不息的水竟然就这样向两边排开,缓缓形成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 哇噻。戚芸默默在心里感嘆,亲眼见到神话传说中的景象,想着接下来可能看到的东西,还真有点小激动。 她跟着颛髓小心翼翼地朝海水通道迈步,底下明明是水,可踏在上面却是实的,走了两步发现没什么问题之后她也渐渐大胆起来,快走几步跟上了颛髓。 他们踩着水道一路潜到海底,离目的地尚有一段距离,但戚芸已经看见了那个宫殿的轮廓。 “龙宫啊。”虽然有设想,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惊讶了,颛髓看她一眼,眼里是对她没见识的宽容: “那就是龙王的居所。” 戚芸发现自己能在水下自由唿吸,衣服也没沾湿一寸,大概是颛髓施加的某种避水术。 不多时便接近宫前,暗青色铜门威武庄严,两旁守卫见倒颛髓躬身行礼,缓缓推开了沉重的铜门。 丹楹刻桷,错彩镂金,海底的居民们似乎更偏爱色彩,建筑都是五颜六色,置身其中仿佛是另一个小小世界,令人眼花缭乱。 戚芸简直以为自己在什么影视拍摄现场,一边往前走一边根据外形推测这些屋子有谁住。 这个尖顶圆底的样子应该是寄居蟹的,这个以大珊瑚礁筑成的应该是小丑鱼,那边隐蔽的放了许多东西遮挡的洞穴应该是章鱼…… “到了……” 颛髓停下脚步,分神的戚芸差点撞上去。她转头一看,却没瞧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颛髓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她也只能跟上,没想到颛髓仿佛大变活人,再走一步便消失在视线中。 “人间蒸发?”戚芸咽了咽口水,前方传来一声跟上,她才恍然颛髓还在前方,只是自己看不见他。 于是她朝颛髓刚才走过的地方去,只见眼前忽地一晃,好似掀开某块帘子,便进入另一个空间。 仍是海底,只周围没有了建筑等物体,空空荡荡,除了地上那个巨大的法阵。 它石刻一般深深印在地上,规律而复杂的阵线使人无法辨清,但最外围压着数个方形物体,这种大阵除了阵眼,一般还需要分阵眼辅助才能催动,戚芸猜测那些方形物体应该就是分阵眼。 但中央那团光球看起来虽然不是很亮,她却能隐隐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力量,那一定不是凡物。 “这是沁海大阵。”颛髓解释道,“七日之后便要催动大阵开海市。今日让你来是需要你将鱼龙沙归位,届时顺利启阵。” 第85页 她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开海市跟法阵有什么关系?她问道: “国主,这法阵的作用是?” “浮龙宫。” 颛髓淡淡开口,戚芸瞪大眼睛。难道……所谓海市并不是在须海边建起一个集市,而是直接让龙宫浮于海面,在龙宫中贸易?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法阵,不禁想像起龙宫从海底升起,波涛震天的壮丽场面。 至于什么鱼龙沙,想必是这些分阵眼的名字。她走近其中一个鱼龙沙,蹲下察看,这个方形物体果真由沙子组成,但一上手,就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 冷硬的触感告诉她这东西并不是由沙构成,而是一种类似石头的她没见过的物体。 但颛髓说的归位是什么意思?戚芸闭上眼试图感受其中灵气,果然这个法阵不仅看着复杂,灵气运行更是庞乱,不过她知道这股灵气并不是乱,而是自己没有能力看透。 她只能勉强看出共有六十七块鱼龙沙,它们所连接的最终目地都是法阵中央的光球,只不过连接比较松懈,甚至有的还没能连上。 “鱼龙沙无法永远与八转灵珠维持联繫,需要妖力推动。”颛髓看着中央的微微浮动的光球,“你能办到吗?” 其实这项任务本有其他妖来完成,但方才在殿内见识了戚芸的天赋,他就萌生了带她来沁海大阵一试的想法。 “我会尽全力试试看,多谢国主信任。”戚芸没回头对着身侧的颛髓说。 虽然困难,但换个角度,这也正是锻鍊的好机会,如果能完成归位,那么自己的灵律解析会更上一层楼。然后她就原地坐下,将意识全副投入到眼前的大阵中。 空,虚空。这是戚芸置身大阵的第一感受,自己好像在一个密闭空间之中,看不到边界但知道有边界的状态,她想大概是因为灵气交织过于繁复以至形成类似屏障的面,总之得先触碰到边缘才行。 不要急,慢慢找。她不停地安抚自己,克服因为迟迟没有进展而焦躁的情绪,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感受阵内灵气,但始终不得要领。 自己太弱了,她又一次这么想,就像蚂蚁永远无法理解高度,她也只能被困在这空间中挣扎,如果可以更强的话…… “你运行灵力的时候,应该再将五感打开。”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乌赤对她说的话。打开五感,领受万物。戚芸决定再试一把。 自然即我,我即自然。修炼不是将自己与环境分离,而是让自己融入环境; 不是我吸收天地灵气,而是我通过灵气与天地相融。她开始将精力从外界转移到自身,以图让体内灵力运转与外界趋同,藉由自身寻求突破口。 无波之水终于缓慢而艰难地激起了一丝波澜,尽管这变化仅是沧海一粟,但她仍然欣喜若狂,正想继续,却忽然一阵脱力,意识紧接着模煳起来。 不好,太过专注了。果然这种修炼对她来说还是太费神了,戚芸无奈地等待意识沉睡,但紧接着一股奇异而温暖的灵力灌入体内,剎那间神清志明,所有疲惫消失无踪。简单来说,她又活了! 来不及思考这股灵力从何而来,她赶紧继续投入刚才的探索中。 颛髓默默看着双眼紧闭的戚芸,手从她的天灵盖上拿了下来。 如果不是他为戚芸注入的灵力,戚芸现在已经力竭倒下了。 颛髓看出她似乎摸到了门槛,当然不介意帮她一把,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有了突破,无论是心态还是进程都比之前通畅许多,凭着这股新注入的灵力,她如同抓住了毛衣线头,抽丝剥茧般逐节分析法阵。 以她目前的能力即使有颛髓的帮助想要完全理解沁海大阵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将精力用在重建鱼龙沙的联繫上。 幸好这些鱼龙沙只需大致对上中心光球就能自主建立联繫,否则她恐怕真的完不成。 一个、两个、三个,她此时什么都不在乎,脑海只有灵律脉络,沉浸在大阵灵气之中。 时间已无心感受,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专注于灵气,从未有哪一次这般忘我于修炼。 不知时间之河又淌过几重峭壁,戚芸终于完成了最后一处鱼龙沙重建。 而就在所有鱼龙沙指向光球的一瞬,大阵的力量被全部释放,庞大的推力硬是将她的意识推离了大阵。 勐然睁开眼,一滴汗正砸在手上,成为唤醒她回到现实的第一信号。 “唿、唿……”但随之而来的是窒息般的脱力感,她只觉得自己再无力支撑,身体朝地面倒去。 她仰视着颛髓的脸,从他眼中看到了赞赏的神情,还带着一丝微笑,看来对她的工作很满意。 老闆满意就好,虽然她很想说一句记得五星好评,但现在实在累得张不开嘴了。 “不错。”她听见颛髓这么说。她的印象分的确升高了,颛髓对她颇有一份惜才之情。 某处无人之地,一个身影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远观似乎有些诡异,但若走近就能发现他是在与手中一个东西对话。 “放心,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只是你可别反悔。”身影的语气有些警告的意味。 “呵呵。我的期望您很清楚,您的期望我也明白,各取所需罢了。” 第86页 如果戚芸在这里,她一定会感到十分惊恐,这声音正是她在梦中也不会忘却,差点害死自己的豹妖。 “如若不然,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和豹妖联繫的神秘人声音冷酷没有一丝温度,又对话几句,便掐断了声音。神秘人站起身,眼神飘向浩渺的须海,那目光似乎穿透深海,直达地底。 “哼。八转灵珠……”他冷笑一声,“早晚是我的囊中之物。”后面的声音被海风吹散,连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原地。 第63章 罗剎海市(十三) 葛雀看到戚芸被妖扶着回来的时候,他和乔娇正在柜檯后玩抛石子。 海市将至,罗剎国里也陆续来了一些过客,可就是没有住这家客栈的。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他便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一个客官还没说完,就硬是咽下去蹦出惊恐的喊声: “老闆娘!你没事吧!” 戚芸被个身强体壮的妖搀扶着进了客栈,等坐到椅子上她才对那妖点头有气无力地谢道: “多谢您了。” 那妖也点头,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这是怎么了,戚姑娘?”乔娇也被吓到,连忙跑上前仔细察看她也没有受伤,又不敢动手去扶唯恐碰到伤口。 葛雀则没想那么多,直接扑过去抓着她的手臂,看她一脸憔悴面无血色,急得直喊: “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呀。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一个人去……” “我没事。”戚芸虚无地摇了摇头,“麻烦帮我倒杯水。” “好。”乔娇立刻去找茶壶。 “刚才那个人是国主的侍卫,我在那边干了点活,国主特意让他送我回来。” 她接过乔娇递来的茶杯一口气喝完,茶水让她感觉身体稍微有了点热量,一口气把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俩。 “哇,老闆娘你也太厉害了,国主长什么样啊?”葛雀迫不及待问道。 乔娇则是完全被震住:“沁海大阵?戚姑娘竟能重建大阵么,这实在是……” “没那么夸张,只是出了一点力而已。”她谦虚地摆摆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葛雀道:“国主就跟外界传闻一样,宽宏随和,慈眉善目。” “不,戚姑娘你太谦逊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乔娇拉起她的手,满眼兴奋,就跟发现高手竟在我身边似的。 “哈哈。”然而戚芸还是不能习惯这种因为天赋被夸奖的感觉。她接着对两人笑道: “等开市了,咱们去玩玩吧。” 葛雀立刻答应下来,眼里迸发出期待的光芒。但乔娇却犹豫起来,支吾道: “我,我要帮戴大哥一起理货,可能晚些时候再和你们碰面。” 戚芸和葛雀闻言都露出我懂的表情微笑,她拍拍乔娇的手,眼神鼓励:“去吧,我们会在背后支持你的。” 看着乔娇涨红的脸颊,她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手感滑嫩,真乃好脸。 于是她的脸更红了,而且一直红到脖子根,戚芸怕她煮熟了,决定不再逗她,疲惫道: “那我先上去睡一觉。” “我扶你。”乔娇连忙站起来和葛雀一左一右搀着她上楼回房间。 当晚,戚芸再次让意识沉入体内灵力,不过这次是想做一个总结。 果然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脉络强劲许多,并且看向外界时也比从前清明不少,视野开阔了不止两倍。 吐纳灵气时,不再单纯吸收而是尝试解构趋同。大网仍然存在,只是她能够不再像从前那样仅汲取漂浮在外部的灵气,还可以更进一步,去拉进距离争取突破大网。 她现在已经向上跨越了好几层台阶,恍惚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但她又告诉自己不能飘,要想对抗豹妖还远得很,只管心无旁骛专注修炼就好了。 就这样戚芸两天中除了吃饭就是修炼,颛髓当天晚上就派妖送来了非常丰厚的酬金,她就让乔娇暂且关门,带着葛雀上街随便买东西。乔娇一开始还不肯接受,葛雀豪横地拍胸脯说: “乔姐姐不必介怀,老闆娘的钱就是我的钱。”被她摁头纠正道: “没错,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去吧乔姑娘,这些是我该付的住店钱。” 加上葛雀也在旁边不停劝她,最后乔娇才无奈点点头。不过看她出门时轻快的背影,戚芸暗道终究还是少女,怎么会对买东西不感兴趣,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才转身回房继续修炼。 第三日…… “老闆娘,有妖找你。”葛雀忽然推门进来对坐在床上闭目静修的戚芸喊,“是那天送你回来那个妖。” “哦。”她披衣下床,穿好鞋下楼,果然见那天的妖在门口等着他。 “是国主让你来的么?要去见龙王?” 这只鹿妖沉默寡言,只是点头回应。戚芸没想到颛髓说过两天就真是过两天,于是和葛雀交待两句便跟着鹿妖走了。 天刚蒙蒙亮,街上没什么行人,为数不多的商铺开着门。他们路过条街时,戚芸突然停下来对他说: “大哥,能先买个包子吗?” 第87页 她指的是左侧的那个包子铺。妖类生活的国度虽然也有各种食物贩卖,但大多是一些妖怪们爱吃的东西,活物现吃也是十分常见,罗剎这临海之地,戚芸便经常能看见卖海鲜的,只是一般不提供烹饪服务。 而这个包子铺在一堆海鲜的包围下显得如此清新脱俗,她就想买两个尝尝。 看鹿妖的眼神不是很理解,但他还是点头同意了。于是戚芸上前询问: “老闆,你这包子都有什么馅儿的呀?” 老闆是只满脸胡茬的马妖,那放荡不羁的毛髮尽管浓密,却还是隐约能见脖子处狰狞的疤痕。 他一看戚芸是外地人,说话都变得无精打采的,仿佛他也不想起这么早卖包子: “乌鱼、斑鱼、海草、珊瑚、热岩、土沙。” 后面几个真的是能吃的东西吗!而且包子里居然还是海鲜馅,戚芸强行把到嗓子眼的话咽下去,然后选了最正常的两个: “就乌鱼和斑鱼各来一个吧。” 由于对味道存疑不敢多买,她接过包子对等待的鹿妖说我们走吧,拿到眼前的时候她就感觉不妙,这包子为什么瀰漫着一股腥味? 毕竟是鱼肉馅的嘛,她安慰自己,万一很好吃呢。想着她就咬了一口。 “呕……” ?鹿妖回头看了她一眼,戚芸捂着嘴摇摇头,坚强地把那口东西吞了下去。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包子腥味会这么重,因为里边根本就是生的。 有必要再强调一遍,虽然她为妖身,但生活习惯依然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而且这些年来虽有减弱,但她依然不喜欢腥味重的食物,尤其是生的。 直到站在颛髓面前时,她还是拿这两个包子没办法。路上没经过任何可以扔垃圾的地方,她只好一直拿在手里。颛髓毫不拖延,仿佛早就准备好只等她来,立刻迈开腿往外走。 龙宫还是和前两天一样漂亮,不同的是这次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应该是通往正殿也就是龙王所在地的,途中遇到不少海底居民,或许是生活在海底,他们基本没有化为人形的,许多海洋生物走来走去更让戚芸感觉闯入了影视剧场景。颛髓居民们想必是认识的,因此好奇的目光大部分都集中在她身上。 径直走到一扇威武朱红大门前,守卫和之前一样见到颛髓便恭敬地行礼,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龙王……” 戚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阶梯之上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性。 “你来了。”龙王站起身缓缓走下阶梯,长袍拖在身后反射着萤光。 不得不说这身衣服实在是太龙宫了,戚芸一时找不到形容词,总之就是她心目中的龙宫元素集合体。 而且抛开这个不谈,龙王的外貌还挺让她惊讶的,本以为是个中老年人的形象,没想到是个年轻帅哥。 反正心里想想又听不见,她大胆地在心里对龙王的外貌评价了一番,眼睛大小还可以,鼻子和嘴唇的弧度很好看,加上笔直的身板,给人清俊风逸,气宇不凡之感。不过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比柳易还差点儿。 不对,怎么会想起柳易呢。她回神向龙王行礼:“见过龙王陛下。” “嗯。”龙王看向颛随,他便介绍道:“这位是戚姑娘,有要事禀报。” “何事?”龙王又坐回椅上,等她开口。 既然他们口气这么干脆,她也就不客套了,将天眼的事又给龙王复述了一遍。 龙王微微侧头,用手撑着脸,半信半疑道:“此事当真?”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戚芸认真回答。 “但沉虹吸乃我宫中重要的宝物,岂能随意借出。” 她马上接道:“当然不是现在。我估计那豹妖与我有恩怨在身,不日便会寻来。况且这沉虹吸可能镇压天眼的事,他未必不会知晓。因而在此请求陛下,如天眼出现,可否不吝展示。” 龙王眯起眼前,考虑了一会,答应了。接下来龙王还想请他们留下参加族宴,她因为想着修炼婉拒,颛髓把戚芸天赋异禀,还重建鱼龙沙的事告诉了龙王。 “你能感知灵律?”看着龙王写着感兴趣大字的眼神,她只得又原地展示了一下。 结果龙王更想把她留下来了,正当她不知如何拒绝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道声音: “哇,什么东西这么香!” 还没来得及回头,她就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被拽走了,再一转头,只见一个小孩模样的人拿着她刚买的包子勐吸一口,眼睛都要放出光来,手上已经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第64章 罗剎海市(十四) “等一下”三个字都没说完,那小孩已经咬了一口。他边嚼边点头,表情十分满足,嘴里含煳不清地说: “好吃!” 戚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三五口吃完一个包子,又拿起那个被她咬过一口的,赶紧上前阻止道: “这是我吃过的啊。” 可这小孩仍不愿意放手,还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我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姐姐你把包子给我吧。” “好几天没吃东西?”正当戚芸吃惊时,龙王说话了: 第88页 “桑儿,不得胡闹。” 叫桑儿的孩子闻言委屈地噘嘴:“那兄长就快些让我出去玩。” 龙王瞪他一眼,责备道:“你什么时候能不闯祸再议。” 戚芸听他对龙王的称唿,再仔细瞧瞧他的脸,果然五官与龙王有七八分相似,看来真是兄弟关系。不过现在还是把包子拿回来为好,她好声好气地半蹲下身和桑儿说: “你要是想吃包子的话,我下次给你买好不好?这个是姐姐吃过的,好孩子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她前世时从小就排斥别人吃过的东西,哪怕是父母朋友,当然也不会给别人自己吃过的。 “下次是什么时候?”桑儿却眼睛一亮,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不用下次了,就现在,我们现在就走吧。”同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而且根本没有要放的意思。 “桑儿!”龙王的语气严厉起来,皱着眉头道:“别忘了你还在禁足。” 小男孩的表情立刻耷拉下来,不满地嘟囔:“那是兄长你擅自决定的,我可没同意。” 龙王像是被气笑了,摇摇头又用缓和些的语气道:“好了,别胡闹了,海市那日再让你出门便是。” 安慰半天终于把桑儿哄走了,临走前他还依依不捨地看着戚芸道: “姐姐,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啊。” 戚芸笑着点头,他就一步三回头地挪动步子。龙王直至他的背影消失才无奈地嘆了口气,对颛髓和戚芸道: “让二位见笑了。桑儿不服管教,只能禁足几天。” “你也别总是把他管那么严,小孩子毕竟玩心重。”颛髓劝道,语气像是多年老友。 “我不管他还有谁能管他?”龙王又嘆气,眼里多出一分惆怅,“如今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颛髓宽慰说:“桑儿天性聪颖,该明白的道理自然会明白。” 见此氛围,戚芸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再待下去,于是告辞道: “既然如此,小的先行告退。” 离开须海岸边时她还在想刚才那个桑儿的神情,那孩子是惹了什么事以致禁足呢?不过她也没资格评判别人的家事,还是管好自己吧。 回到客栈后她仍然夜以继日地继续修炼,客栈这几天也终于来了几位零星的住客。 罗剎国又一次迎来了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数不清的船停靠在须海岸边,数不清的过客驻足国内。 街上愈发喧嚣起来,往日厌恶外人的居民们也都为了这赚钱的大好机会摆出笑脸。 “啪!” 门被大力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葛雀兴奋的脸:“老闆娘,快出来!海市马上就开始了,咱们去须海看龙宫吧!” “知道了。”戚芸睁开眼,简单洗漱过后便下去和乔娇打招唿,三人一起朝须海走去。 尽管天幕才刚刚掀开一点,街道上的行人还是很多,而且形态各异,妖人混行。 当然多数还是妖,有些不化人形,有些化形但保留着妖类特徵,不知是法术不精进还是有意为之。 敢来罗剎国的人类自然也不是普通人,戚芸一路上碰到的几个身上都有法术气息。 海岸边早已聚集了许多妖,只等开市这一刻。他们来得还算巧,海面上刚刚浮起大阵的形状。 随着形状越来越清晰,海底传来的声音也愈发震耳。海面不再平静,浪花一下比一下大,水波乱舞,简直有白浪掀天之势。 终于,在翻腾的海面下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影子,慢慢放大接近,直至顶端露头。 龙宫就这样在惊涛骇浪的非凡气势中随着众人的目光缓缓升起,在场的不管是见过还是没见过都被这场面震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一秒钟。 戚芸也在感嘆真是海上壮景,足有数千亩的龙宫硬生生浮上水面,沁海大阵的威力可见一斑。又想到这景象也有自己一份力,心里便不免骄傲起来。 终于波涛汹涌的海面逐渐平静下来,接着龙宫大门缓缓敞开,将大家的视线都吸引过去,龙王的身影也随着大门开启逐渐清晰,他背手而立,身形挺拔,仿佛一棵矗立龙宫的白珊瑚,五官间并无哪处凌厉,却给人不怒自威之感,淡如水的眸子略略扫过等待的众人,清隽的声音迴荡在须海上: “诸位久等了。来者皆是客,龙宫诚迎四山五岳商,乐接三极八荒贾。今日赤诚相待,等量齐观,望诸位得偿所愿。”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宫内,这时天边传来一声破风声,扭头看去,只见通体漆黑的巨鸟在空中振翅翱翔,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它盘旋了七圈,然后仰头长啸,响彻云霄的鸣声传遍在场每个人的耳朵,翅膀带起劲风猎猎作响。 这声音只宣告了一件事——海市即刻开始。 四面等待的妖早就蠢蠢欲动,此时更是潮水一般涌向龙宫大门。 戚芸拉着葛雀被身后突然躁动的妖群吓了一跳,用最快的速度趁还没被挤到发生踩踏事件赶紧退出人群。 还好他们本来的位置就靠后,否则就得被裹挟着前进了,反正也只当是来参观,慢些进去也无所谓。 可她勐然想起什么:“葛雀,乔娇呢?” 第89页 刚才竟然没注意到乔娇,该不会被挤走了吧?戚芸担心地四下环顾,却没看见乔娇的身影。葛雀回忆了一下说:“好像乔姐姐开市时就不在我们身边了。” “是吗?” “嗯。”葛雀点头,“她之前跟我说了什么,不过海浪翻腾的声音太大我没听清,等我回过神就没看见她了。” “可能去找戴大哥了吧。”既然如此戚芸才放下心来,“不过她也真是性急。” 葛雀摇摇头,一副很懂的样子:“这就是老闆娘你有所不知了,乔姐姐一定是怕今后再没有机会见面,所以才这么急的。” “这是什么意思?”戚芸疑惑。 于是葛雀把戴胜的三年之约告诉她,戚芸听完直摇头,问道:“那乔娇和戴胜表明心意了没?” “不知道。” 戚芸又补充道:“瞧她那模样多半是没有。” 既然喜欢的人要走,那至少该和对方表明心迹才能不留遗憾,乔娇为了这份心意可以忍受他人目光遮盖伤疤,如果戴胜根本不知道她的感受就这样完成任务一走了之,她敢说乔娇一定会伤心好久。 总算还记得自己是个红娘,戚芸决定等再见到乔娇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不过现在嘛,当然还是先逛个爽再说。见涌入龙宫的妖群已经比最开始少了许多,她就重新拉起葛雀: “我们走……” 龙宫内的景象与她前几日见到的大不相同,空旷萧索的大殿如今摆满珊瑚海树,海岩假山与海草奇花占满两侧,珍光宝景,目不暇接。 这里还不是真正的贸易场所,再往深处走,草摊简铺多如牛毛,那些商贩们多是龙宫城居民,早早在此准备; 也有一部分是抢先进来的外地商贩,刚一宣布开市就拼命挤进来以争一席之地。 这里卖的东西基本不会有多贵重,价格较低一些,流连于此的妖也有许多。 这种草摊虽然数量可观,从龙宫上下只要对外人开放的地区都会有,但并不是海市的全部。 龙王在与颛髓达成交易后命人在东面新建了一间大殿,专门用于海市贸易。 那里面的东西才是须海珍品,像月光珠、鱼骨牙、无砂蕊这种不常见的宝物都有,就算是价值连城的奇璃根,千金难求的离水魄据说也有卖,只是价格肯定非同一般,甚至需要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交换。 戚芸不会奢求那些奇珍异宝,她只在外边看看就心满意足了,毕竟也不是自己能拥有的。 颛髓不愧是国主,出手毫不吝啬,她现在手里攥着一笔数目不小的钱财。 有了钱底气就足,她带着葛雀四处闲逛,不得不说多出门的好处就是开拓眼界,虽然并没有什么珍奇物品,但那些小玩意也有许多从没见过的。 比如这个注入一点灵气就能吐出海水的贝壳、可以分泌超级粘液的藤壶、掰碎可以发出持续三天三夜萤光的海葵、气味奇怪能够吸引海鱼的海藻…… 这么多然并卵的东西,大概和旅游纪念品差不多。她一路走一路看,让她感兴趣的东西不少,真正想买的却没有。 葛雀就不一样了,见啥都新奇,见啥都想要,戚芸也就都给他买了,不一会他手上就全是这些没用的玩具,不得不另外买一个海绿藤编的袋子装着。 “你别买太多,待会儿该拿不动了。” 葛雀并不在意她的话,脸上挂着好心情的笑容,嘴里应道明白,眼睛却还四下张望,一副看不过来的模样。 戚芸耸耸肩随他去,反正她的心情也不错,还挑了一条漂亮的珊瑚项鍊,虽然颜色太亮她不会戴,但买回去做个装饰也不错。她还买了几样特色小吃,但都不怎么合口味,于是全部丢给葛雀解决。 也许是在海面上的原因,这么多妖聚在一个地方宫内却不会感到闷热,还不时有徐徐海风灌进来,带着海水特有的咸味,令人心情舒畅。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龙宫东面,在这一片徘徊的人或妖大多衣着不俗,一看就是有钱的主,那扇大开的墨青大门内想必就是海市的奢侈区了。 “要进去看看吗?”葛雀问她。 “去就去呗,权当开开眼。”戚芸说完就走,那些珍奇的宝物她也很好奇,买不起还看得起嘛。 但很快她就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光是站在大殿内就已经能感受到不凡的气息,其中必定还有威力强大的法宝,外面那些灵药灵食的确没法比。 有些法宝还散发出幽幽灵光,光看着就舒服。可是当他们走近时,商贩们却似乎不拿正眼瞧他们,只对着有钱顾客殷勤。 葛雀有点不高兴,戚芸倒无所谓。这时他们走到一件琉璃盏前,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驻足观赏。 说是琉璃盏,其实是因为形状像,戚芸不知道这是件什么宝贝,只觉得十分漂亮,整体黛蓝与湖绿交融,蓝绿衔接过渡浑然天成,杯状的主体上雕刻云波水文,线条饱满舒畅,更绝的是此盏内似乎盛水,仿佛能看见其中摆尾畅游的鱼儿; 但稍微一动眼神水便消失了,代之以海底瑰植;再一动又变成了宏伟的龙宫。 虽然她不是没见过这种视觉变换的物品,但像这琉璃盏一般如此逼真绚烂的还是第一次。一时间她和葛雀都没挪步,隔着法术筑成的透明罩子欣赏,啧啧称奇。 第90页 “喂,你们两个,买不起就别赖着不走,挡着我做生意。” 耳边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个吹鬍子瞪眼的肥胖老头。他是只八爪精,动作也像八爪鱼,挥舞着粗壮的手臂驱赶他们。 “看看也不行?老闆,是您这宝贝太珍奇了,我想开开眼。”戚芸不生气,微笑道。 老头听了她的话高兴了一点,眼睛瞪得没那么大了,但仍然要赶他们走:“我都看着你们站了一刻钟,看够了。” 她无奈准备叫葛雀离开,却见身后有个人说:“谁说她买不起?”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这位突然帮腔的人,戚芸略带惊喜地出声: “柳易?” 第65章 罗剎海市(十五) 来者果然是柳易。一段时日不见,他那股潇洒劲儿依旧,今天穿了件墨黑盘鱼金绣长袍,袖口镶以云纹滚边,腰系白玉蹀躞带,左挂镂雕兽头囊,右吊皮套蛇鳞匕,手持罗剎扇,指戴血玉扳。 总而言之,一个字:贵,两个字:很贵。不要说摊主,就连戚芸葛雀也被晃得挪不开眼。戚芸上下一扫,第一次见到他穿得这么华丽,虽然知道他很有钱,但之前见他衣着都是偏轻便一些,从未如此张扬过。 而周身的气场和眼里的淡然,让他看起来不像未经世事的暴发户公子哥,反而像真正的王室贵族。 柳易出众的外表和着装早吸引了一票目光,戚芸仿佛已经听见周围女性的窃窃私语,他却对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前: “好久不见,戚姑娘。” “也,没有很久吧。”虽然知道这不是别人跟你打招唿的好回应,但她就是脱口而出了,不过柳易也不在意,转头对摊主道: “你方才说她买不起什么?” “这个……” 摊主现在有点拿不稳主意。比起戚芸他更明白柳易这一身的价值,这样的金主一般都只在殿内出现,很少有来逛外边草摊子的。 他这琉璃盏当然不是周围那些贱货能比的,但真要说也没那么值钱,他不知道柳易能不能看出来,不过他知道肯定得留住这位金主。 看他反应估摸着和这俩妖关系不浅,要不也犯不着专门过来说话。于是他赶紧眯起半突的眼睛陪笑说: “我的意思是,这四海盏太浩了,怕小姑娘买回去镇不住啊。” 戚芸似笑非笑地瞥一眼摊主,有钱能使妖变脸,她正准备跟柳易说自己不需要,就听他慢悠悠开口: “她的确买不起。” 戚芸:摊主:…… “但是我买得起。” 这x装得不错,也就是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吧。她看着出手阔绰的柳易和摊主眼泛金光的模样,一时间为抱有某种无聊期待的自己感到羞耻。 她不动声色地拉着葛雀转身就走,而葛雀不懂她的情绪变化,稍显疑惑地问道: “老闆娘,你生气了?” “对,我生我自己的气。”戚芸微笑着看向他,葛雀马上就明白这是不能多问的表情,只好闭嘴。 但走出几步后她又掉头返回,柳易刚把那四海盏放进干坤袋中,见她站在自己面前,笑得如沐春风: “还以为戚姑娘是连声招唿都不打就走的妖,看来是我眼拙。” “呃……”竟然被他猜中自己是回来打招唿的,戚芸嘴角一抽,她的确是认为见了面扭头就走有点不礼貌,但被柳易说出来,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匆忙行了一礼,再次准备离开。 “等等……” 她抬眸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如含秋波,让她不由自主地避开去。柳易问她: “戚姑娘没有纳物袋么?” “没有。”那算是很贵的法宝了,她怎么会有。“怎么了?” 柳易略一沉吟,笑道:“我这里倒是刚巧有一只,不如戚姑娘暂且收着,毕竟这四海盏太过晃眼,不好拿在手里。” “啊?”他这话的信息量让戚芸足足反应了三秒钟,才难以置信地答道: “你的意思……要把这东西给我?” “是啊,戚姑娘不是想要吗。”他笑得爽朗,更显得丰神俊逸,气宇不凡。戚芸沉默了一会儿: “那麻烦你以后送人东西的时候能先表示表示吗。”刚才那样她真以为他是故意捉弄自己,完全没心情了好吗。 “我表示得很清楚啊。”柳易困惑道,一副难道刚才的话不是要送你的意思的表情,戚芸暗暗咬牙,不,他就是在捉弄自己。 她摇摇头,“柳公子误会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并不代表我想买它。何况我是个粗人,酒馆简陋,配不上这么好的物什。” “戚姑娘在笑话我?”他皱了皱眉。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不需要。”戚芸有点无奈,她真的只是看看而已,没打算拿回去,也不知道往哪放啊。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乔娇,客栈里应该能摆这个,四海盏可以寓意四方客嘛。 “但我有个朋友或许能收,如果你不介意我送别人的话。” 她说的认真,柳易也很干脆地拒绝道:“我介意。”本来就是想给她的东西,再给别人有什么意思。 第91页 戚芸笑了笑,转而问:“柳公子是来逛海市的么?穿这一身可真吸人眼球。” “如此盛会怎容错过。至于衣服,想进那处自然要惹眼些。” 他指的肯定就是海市的奢侈区了,能在那里做交易的人或妖当然都不是一般身份,只是原来那里的卖家也是势利眼,有钱一条龙,无钱一条虫。 “嗯。”戚芸克制住自己继续找话题的嘴,自从那天鼓起勇气问柳易对自己的想法之后她的心态就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像是一颗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不注意它时便潜藏在深处角落,一旦有所察觉,它便如得到养分一般生长发芽,直到你不得不正视。 从柳易的态度来看,她明白自己不该再有其他想法。她问过自己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仔细想想,她根本不了解柳易,他的家世他的天赋他的势力…… 这一切统统不清楚,自己也未曾问过他。他没有主动告诉自己,更印证了自己于他而言仅是一个有趣的妖而已,既不是在乎也不是喜欢,好比家附近一只可爱的猫咪,遇见了就餵食玩耍,没遇见就照常生活。 可是她不断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也说不清是在说服还是压抑。 戚芸认为自己可以趁着幼苗尚未成长重新将其掐断,但是她可恨地发现再次遇见柳易的瞬间,这颗幼苗却似乎无法连根拔起了。想什么呢,人家不过是救过你好几次,长得帅有实力,仅此而已。 不是不能向他求证,但现在让戚芸把自己的想法盘托出来,她还跨不过这坎。 虽然她脸皮厚,但她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少女啊!直接去问的羞耻程度就好比班主任当众大声朗读你的中二期玛丽苏小说。 那么大胆些,表白然后光明正大展开追求?少来了,这又不是青春偶像剧,她连自己是真正喜欢还是见色起意或是崇拜心理都不敢确定,怎么可能表白。 正在胡思乱想,身侧传来柳易清如微风的声音:“戚姑娘想什么如此出神?” 抬头对上他柔和的微笑,戚芸觉得更刺眼了。 “没什么,今天太阳真大。” “可是我们在龙宫内看不见太阳啊。”葛雀不识时务道。 “饿啦?”她笑着拿起剩下的食物一把朝他嘴里塞,“饿了就多吃点。” “唔唔……”葛雀脸颊两边都因为塞得太满鼓了起来,只能艰难地咀嚼着。 目睹一切的柳易并不能想到她内心这番激战,只当她是走神,嘴角向上一扬: “戚姑娘还未走完龙宫吧,不如……” “啊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还有事儿,怕是不能多留,对吧。” 她承认自己没出息,想不到解决办法就逃避,但逃避虽可耻却有用,反正她现在不想再面对这张脸了,怕自己越想越多。 “蛤?”葛雀还在嚼嘴里的东西,只能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戚芸又拉起他的手,对柳易笑道: “不好意思,失陪了。” “我方才见戚姑娘挺悠闲,怎么我一来就告辞?”他看出来戚芸就是不想和他一起走,于是追问道。 “突然,突然想起来嘛。再说柳公子你这一身,和我们走在一起多掉价呀。”她不动声色。 “我不介意。”柳易开扇笑得明朗。 她想再说什么,就听身后一声响亮的:“包子姐姐!” 随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易抓着肩膀一带,一个身影擦着她裙边扑过。 “桑儿?” 这个小孩子正是那日见过的须海亲王桑儿。 此时他以一个狼狈的姿势扑倒在地,又一骨碌爬起来揉揉鼻子,委屈地看着她: “包子姐姐你干嘛躲开啊。” 第66章 罗剎海市(十六) 这孩子估摸着是一路跑过来的,又或许是小身板在拥挤的妖群中穿行的缘故,脸蛋泛红,额上几缕髮丝被汗水沾湿,衣衫也不大整齐,兴奋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凑近大声道: “包子姐姐,终于又见到你啦!” 这次戚芸没躲过他的手,被他紧紧抓住了衣摆。她见桑儿满头大汗的样子,又见他明亮的双眼和笑容,不禁露出微笑,半蹲下身为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嗯。你一个妖来海市啊?不和你兄长在一起?” 桑儿噘嘴道:“兄长才没空理我呢,他忙得很。” 然后恢復笑脸,“但是我现在找到包子姐姐了,不无聊了。” “我不叫包子。”戚芸无奈,摸摸他的脑袋:“我叫戚芸。” 他却不满意:“包子姐姐多好听啊,我不管,我就要这么喊你。” “那你随意吧。”戚芸也不跟小孩子计较,虽然人家年龄不见得比她小。 龙族的寿命都很长,生长速度也十分缓慢,这个桑儿比她年长完全有可能。 “你是龙王的弟弟?”柳易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打量他,此刻总算开了口。不知为何,这小孩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你是谁啊?不要直唿我兄长的名字。”桑儿不客气地反问道,眉毛皱在一起,情绪变化都写在脸上。 “直唿?他不是说的龙王吗?”戚芸有点搞不懂,但立刻意识到什么,转头向桑儿: 第92页 “你全名叫什么?” “龙桑。”他如实回答道。 “那你兄长……叫龙王?” 龙桑点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戚芸则陷入了龙王叫龙王的事实中,忍不住对身旁的葛雀说了一句:“这谁能想到啊。” 葛雀深以为然,小声道:“那老闆娘你岂不是也一直在叫龙王的名字。” 等等,不如说他能分辨谁有没有在喊龙王的名字更厉害吧。 “你们在说什么?”龙桑好奇地问。 戚芸笑道:“没什么,我们在说你的名字可真是个好名字,东瀛味儿十足啊,龙桑。” 葛雀虽不懂她的意思,但也跟着点头:“对,龙王的名字也起的好,仅用一个字就表明了身份,精闢简练,实乃上乘。” 龙桑听完开心道:“真的吗,我兄长要是知道了会很高兴的,他一直不喜欢他的名字。” 见他的注意力被转移走,柳易也就不打算回答了,但视线中依然不免带着些审视。龙桑注意到他的眼神,小跑到戚芸身后只露出半张脸: “包子姐姐,大叔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好兇。” “呃……”他一时语塞,而小男孩委屈的语调让戚芸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明显憋笑的表情安慰道: “没关系,只要你不惹他生气就好了。”还故意忽略了他的称谓,“这位大叔姓柳,小朋友要有礼貌,不能只叫大叔哦。” “柳大叔。”龙桑从善如流地开口,躲在戚芸身后暗中观察他的神情。 柳易告诉自己不能跟小孩计较,看向戚芸,她捂着嘴露出弯似月牙的笑眼,他便也笑,盯着龙桑温和道: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兄长答应我今日可以出来玩的。”男孩不服气地反驳,终于从戚芸身后走出两步。 “那我猜你兄长一定不知道你自己在这里。”柳易依旧笑得人如沐春风,“这怎么行呢,他找不到你该心急了。” “别别,千万别告诉兄长。”龙桑的表情变得慌张起来,眼神心虚地向下瞟,声音越来越小: “兄长一直让我待在他身边,可是好无聊的。我,我只是想自己走一走嘛。” 戚芸见状对柳易笑道:“想不到你还挺会吓小孩子。既然他都碰见了我们,那待会送他回去就成了,是吧?”她的眼睛是向龙桑问的。 “对对对……”龙桑急忙点头,哀求地看着柳易:“求你了柳大叔。” “你叫我什么?” “柳哥哥。”他这时候挺机灵,立马改了口。 柳易笑眯眯地点头,也摸了摸他的脑袋。戚芸开玩笑说: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个呢。” “戚大娘……” 戚芸顿时炸毛,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瞧。”他一副现在明白了吧的表情,摇摇扇子。 但她忽然冒出个想法,对妖来说她确实还算年轻,可对人来说怕是要叫她祖宗了吧。 她想起鸣刑,那才真应该叫奶奶,但人家千年妖怪硬是能变成个小女孩模样,修炼真是奇妙。 “你有好多东西啊,这些是什么?”龙桑已经跟葛雀说上话了,他看见葛雀拿着的一堆小玩意十分感兴趣,不过大略扫一遍之后就摇头道: “这些都是普通的物件,我寝宫里有更好玩的,下次给你看看。” “嗯嗯。”葛雀其实没怎么当回事,毕竟身份摆着,以后都未必见面,更别说去他的寝宫了。 不过龙桑没想那么多,对他们兴奋地喊道:“咱们快走吧,我好久没有这样自己跑出来了。”就像个背着家长偷偷熘出去玩的小孩不愿意浪费任何一刻自由时间。 龙宫西面某处偏殿内。 “这个你再拿去重新对帐,少了五十颗白珍珠。你去问问东边那些摊子交纳钱了没有,真是年年都要催。 雪霜砂足两了吗?不够去库房取。对了,让他们仔细检查那些海晶龟甲,免得又像去年被以次充好……” 一张不大的檀木桌上摆满了帐本和算纸,笔墨随意地摆在一边,毛笔毫尖点黑了一块白,在凌乱的桌上倒也不显突出。 高叠的册子快淹没了坐在后方的戴胜,而他蹙眉正看着小妖刚送来的东殿卖主名单,时不时跟一旁进出等候的小妖吩咐些什么。 戴大哥还是那么忙。乔娇坐在他身侧不远处默默对着帐本上的数字,偶尔抬头看一眼戴胜,见他忙碌的模样心绪复杂。 她既高兴能和戴胜相处,又不愿看他那么辛苦,只是这回她看向戴胜的次数多了些。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心不在焉,半天还没翻过一页。 今年的海市似乎格外忙碌,戴胜集中在手头事务上,甚至都没察觉她的异样。 乔娇也告诉自己应该专心些,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最后一年这个事实让她脑海一片混乱。 等这次海市结束了,戴大哥就会离开,他们还有机会相见吗? 如果她没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怎么办?如果戴大哥拒绝了怎么办?如果他们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 第93页 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塞满她的思绪,阻碍她的行动,控制她的情感。 可是一想到最坏的那个可能,她的堤坝就要被洪水冲破,将她微不足道的感情淹没在须海中,将她星星点点的念想裹挟坠落。 说不出,赶不走,求不得。她自认不是个多情妖,但她说不清这三年来和戴胜的相处是怎样一点点渗进她的心房,等她反应过来,感情早已像野草一般铺满脑海,拔除不尽了。 想见到他俊朗沉稳的脸,想听他对自己说话,想陪在他身边,原来竟是奢望。 “乔娇,你怎么了?” 戴胜的声音勐然把她拉回现实,她慌张地抬起头: “我没事,没事。” “你今天似乎有些奇怪?”戴胜道,她却不敢与他对视,语气也略微虚浮: “奇怪……哪里奇怪了。” “你心不在焉的,莫非是累了?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本来也是我的活,让你帮忙还真过意不去。” “不用!”乔娇声音突然大了点,然后又慢慢变小: “我不累,我可以的。” 戴胜疑惑地上下扫了她几眼,嘆气道:“那好吧,但你要是感到劳累立刻与我说。” 乔娇答应着,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些东西。 他刚才喊我的名字。不知是不是离别将至,她现在对戴胜的一切都敏感起来,戴胜当然在叫她的名字,因为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那个,戴大哥,我有话想和你说。” 少女只说了一句话就已经羞红了脸,低着头净看鞋面。 “什么话?”戴胜转头看向她。 “不是什么大事。”感受到他的目光,乔娇的脸更红了,几近喃喃自语地说: “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你说什么?”乔娇的音量太小,他只能又问一遍。 “我说你……你以后叫我乔娇就好了。”她一鼓作气说完,头埋得像要挖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是令人窒息的几秒钟沉默。他为什么不说话,果然还是太失礼了吗? 短短一瞬乔娇心里划过无数想法,甚至开始懊悔,但他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好啊……” 乔娇惊喜地抬头看他,他的微笑如穿林清风:“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我们是朋友,自然可以称名。” 那个场景应该会深刻在她的记忆里,乔娇想。她又扭头看向戴胜,他稜角分明的轮廓莫名给了她一点勇气,又像是自己不甘错过的决心。 这时,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只虾妖,由于慌乱他弓着的背似乎都挺直了一点,还没到他面前就紧张地开口: “大人,沁海大阵出问题了!” “什么!” 戴胜拍案而起,二话不说立刻跟着他阔步朝殿外走去。乔娇也吓了一跳,连忙跟上。 沁海大阵有龙王与颛髓联手设下的结界保护,海市期间外层还有妖兵把守,没有他们二妖的允许根本接近不了大阵,可是现在却告诉他出现了意外。 戴胜的脸色逐渐阴沉,他主管海市的最后一年绝不能有任何差池,不仅是乌赤羽的问题,更关乎他的信誉。 虾妖领着他通过外层士兵,来到结界前。他伸出手掌覆于半透明的结界上,以他手掌为中心的结界周围显露出部分符文,然后他放下手径直向内走去,身体直接穿过结界畅通无阻。 乔娇进不去,只能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第67章 罗剎海市(十七) 一眼就看见阵内与八转灵珠连接的几个鱼龙沙散落在地,他赶紧上前检查,将掉落的鱼龙沙重新归位。 但仔细察看过后却发现大阵内除了鱼龙沙以外似乎没有任何异样了,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又一丝不苟地将大阵的状况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可是鱼龙沙怎么会突然掉落呢,难道是意外? 不,不可能。他默默否决掉这个猜想,龙王与颛髓合力布下的沁海大阵何其精密,更有八转灵珠此等法宝坐镇,不可能出现这种意外,况且他刚才的检查也并未发觉大阵运转有哪里不对劲。 那么是有人蓄意破坏?若真是如此,事情便十分棘手。先不提外部的兵力防守,保护大阵的屏障也是那二位所设,据他所知虽然没有用到法宝,但他们用的是一种同守影身的法术,无论是谁通过这个屏障都会被发现,可现在不仅有人进入,还对大阵造成了破坏,龙王与颛髓却毫无察觉,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好在仅是几个鱼龙沙掉落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影响,戴胜叫来刚才的虾妖询问他是什么时候、如何发现大阵有问题的。 “大人,我们照常守着大阵,万不敢懈怠,也的确没有任何异样啊。可,可方才小的无意间回头,竟瞧见大阵变成那样……” “你的意思是,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虾妖连忙伏低本来就弯的身体解释:“千真万确!” 他看向屏障外的其他士兵,小妖们也都纷纷保证绝无欺瞒。戴胜心中的不安感逐渐加重,他要立即报告龙王。 乔娇只见戴胜脸色阴沉地走出来,不免担忧地上前询问。他把情况大致告诉乔娇后说: 第94页 “你先回去吧,这里怕有奸人潜伏,留在这不安全。”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龙王寝宫内,一位青年盘腿而坐,海市的喧闹声被无形术法阻挡在外,丝毫没有影响到这片宁静的空间,奇异的香气瀰漫其间,看似无奇的殿内四面八方都写满符咒,八根金线圈出法阵,以它为中心散发徐徐灵雾,将龙王笼罩在内。这里实际上相当于一个补气大瓮,能够源源不断地为里面的人补充精气。 刚刚得知龙桑偷偷离开寝宫,他无可奈何之下又有些焦躁,只能静坐以抚平心情。 “陛下,戴胜大人求见。” 感知到殿外的守卫来报,他睁开眼睛,从沉静中脱离。 “龙王陛下。” “嗯。”龙王看见戴胜有些焦躁的神色,问:“何事?” “沁海大阵有人闯入。”戴胜开门见山。 “什么?”龙王一惊,“怎么回事?” 这消息的确值得他震惊,有不明身份的人或妖进入大阵,而他却没有察觉,这种事从未发生过。在听说周围的守卫也没有发现敌情之后,龙王的眉头已经紧皱起来。 “这不可能。沁海大阵有异我怎会不知,何况在场竟无人发觉?” “所以事态紧急,我才立刻赶来见您。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大阵,此等人物必定不简单。”戴胜神情严肃。 “真如你所说,破坏者有如此能耐,为何仅是击落鱼龙沙?” 这个问题戴胜当然也想过,但他又不是那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别人的想法,只能推测道: “或许……他在示威?” 自古以来便有许多这样的例子,一方向另一方挑衅时会做出足以显示己方威力的行为,但又不至于强大到将对方消灭,以期动摇甚至摧毁对方的信念。 他也听说过有自诩高超的盗贼会事先告知被窃对象这样的事,目前的状况似乎能够对应。 同时挑衅须海龙王和罗剎国主,究竟谁有这么大胆子,龙王一时想不到人选,戴胜准备再找颛髓了解情况,龙王略一沉吟后说: “事关重大,我和你同去。” 而此时的戚芸还在人群中四处乱转,她开始感到有点心累了。 原因就是那个兴奋得仿佛几十年不见天日的龙桑,他拉着葛雀四处乱跑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那双腿根本闲不住。 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恨不得一天之内把所有地方逛个遍,葛雀都快被他跑晕了。 期间他撞到多少妖戚芸已经不想算了,她跟在后面道歉快道麻木了。 还差点弄坏好几个摊位上的东西,幸好她眼疾手快,有一次她也没捞住,全靠身旁柳易帮她接了下来。 她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龙王要禁他的足了,原来人家的闯祸不是说说而已。 而且碍于龙桑的身份她还不好发脾气,再加上那小子现在跟打鸡血似的东窜西跑,想让他停下来好好听人说话也不太现实。 “我不行了。”戚芸本来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尤其是这种皮孩子,她根本没辙。向柳易求救,他就举起罗剎扇: “绑起来或者打晕,你选哪个。” “谢谢,两个都不选。”她按下他的手,看着龙桑的背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她今天就要体验一把被熊孩子气死的感觉了,于是她加快脚步趁龙桑短暂停留在摊位前的时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包子姐姐?你抓着我干嘛呀?”龙桑抬头看她。 戚芸以超越川剧变脸的速度换上笑脸:“龙桑,你走了这么久,不累吗?” “不累,我还没看够呢!” “可是我累啊……”与他灿烂的笑容相对的是葛雀憔悴的表情。 “你看,我们都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吧,怎么样?”戚芸耐心地劝道: “我们的体力都不如你,所以你能不能等我们一下呢?” 她以前好像听过教育小孩不能一开始就把他放在对立面,要让他试着理解别人的感受。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不能打骂,除了劝还能怎样。 “可是柳哥哥好像不累。”龙桑指着柳易,这个傢伙一副悠闲的模样确实看不出哪里疲惫。 “我不是来陪你的。” 柳易摇摇扇子,看了戚芸一眼,意思很明显:他在这里是因为戚芸,跟龙桑没关系。 不过之前说送他回去的确实只有戚芸,柳易可没答应过。她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嘆口气对龙桑说: “他的意思是我们很想陪你玩……”戚芸面不改色仿佛柳易真的这么说过,“那你愿不愿意慢点走呢?” “嗯……好吧。”龙桑低头想了想,答应道。 “太好了。”葛雀感动非常,他刚才一直被这比自己还矮的小孩拉着跑,不知道龙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为了让龙桑放慢速度,接下来的路上葛雀一直在尽量跟他聊天,龙桑不仅脚程快,说起话来也是滔滔不绝,葛雀就只是安静听着,不时点头附和,反正他不像刚才那样跑来跑去就行。 “它就是这样的……”龙桑向葛雀描述他的一件珊瑚藏品,但是限于表达能力连比带划还觉得不清楚。 第95页 而终于能正常走路的戚芸也放松了不少,看过的摊位中其实许多东西是差不多的,于是她就把注意力分到观察行人上来了。 能够见到这么多来自不同地域的妖怪还挺难得的,各地的妖怪聚在这里也可作算一道风景线。 她有点理解那些旅行家的心情了,前世她是很渴望来去自由的生活可到这里之后限于自身实力和外界的危险性,她还是无法实践。 她本来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清水城的生活虽然有些平凡单调,但恬静的氛围也很不错,每天打扫酒馆,没客人的时候去外面走一走,偶尔带上葛雀吃点好的,自己研究各种菜餚糕点,种种花草。这样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 “戚姑娘……” “嗯?” 柳易叫了她一声,戚芸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想: 是啊,本来已经习惯了。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上回是什么意思。” “上回?”她没反应过来。 “戚姑娘这便忘了?”柳易用有点受伤的眼神看她:“可我还记着。” “到底什么事。”她起鸡皮疙瘩了。 “你问我怎么看你。” 话音刚落戚芸就想起来了,心跳开始加快,他提这个干嘛? “我如实回答,你却不太满意。”他笑了笑,桃花眼看得人脸热: “今日见面,我发觉戚姑娘似乎比我想像的更在意这个答案。” 第68章 罗剎海市(十八) 他到底在说什么,戚芸感觉脑子好像有点转不过弯来,现在提这个有何用意?她忍着逃跑的冲动顺着柳易的话往下说: “你怎么知道我很在意?” 果然是没转过弯,这话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她立刻想给自己的嘴来几下清醒清醒。 不过柳易只是耸了耸肩:“猜测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戚芸的态度似乎并无不对,但她越来越多的眼神躲避和偶尔看他时表露的复杂神色却是实实在在的变化。 这让他有些好奇,不难想像戚芸将来会喜欢上谁,但他不认为是自己。在他看来戚芸可不是那种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尽管她年纪的确很轻。 比起妖,戚芸在某些时候更像人。在人间生活的妖不少,可他们不会将自己当作人。 以人的方式活着,用人类的礼法制度来约束自己,这是起初让他产生兴趣的地方。 但如果说戚芸仅此而已,他也只当她是个喜欢人的妖罢了。 他平日的待人方式说不上多坏,仅仅因为不喜欢无谓的纠缠,笑脸相迎一般不会多生事端,这是他百试出的结论。但就算如此,也能听见类似盛气凌人、侜张为幻的评价。 比如之前他为了白荒脑与北地狼妖的统治者达成交易,教会他们如何使用火术抵御暴风雪。 结果那些狼妖根本一点火术天赋都没有,于是他直接告诉他们像人类那样建屋造房就行了,他们还嚷嚷圣洁的土地不能被外物沾染,总之就是学不会火术又不愿意挡风。 可他不想放弃白荒脑,就教了他们一个能驱地热的阵法,结果狼妖首领认为阵法占地太多会将四周冰雪全部融化,有违祖训。他回答: “这话可笑,狼族学不会火术,不这么大无法为全族供暖,将其缩小恐怕您又要嫌它麻烦。不如等下次风雪侵袭时您捨身取义,一马当先挡在最前方,相信上天一定会被您打动,让风雪停下的。” 然后首领怒了,说他瞧不起狼族,不肯倾囊相授还要嘲讽狼族的信仰。 还有那次那个人类女子,他不过是帮她捡起金钗,她就自顾自凑上来搭话,每天都来见他。 不过她们绮红阁的酒实在不错,艺妓表演也可称赏心悦目,除了脂粉味儿重了些,每次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多了些,嫌吵。 他是夸过她的琴技,可没说过其他好,结果他离开前无意间提起,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他就说: “姑娘,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年轻俊俏的公子哥有的是,来日方长啊。” 他出手阔绰,明白人类爱钱,瞧她们瞅着金银珠宝的眼神就知道没做错。 这位女子相貌在群芳之中也算出众了,但她看银子的眼神与其他人并无不同。所以他最后一次的花茶费比以往多得多,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满。 兴许是那姑娘哭得太久了,又兴许她是在绮红阁头牌的缘故,最后送他离开时都能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什么可怜她被小白脸迷住负心汉玩弄感情不为她赎身等等。 诸如此类的事件还发生过不少,不过那都是他入人世不久的时候了,要是时空倒流的话,他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毕竟他没必要在乎别人如何,即便有什么改变,那也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舒服。 在年復一年的游歷中,他见过的人越来越多,逐渐发现人类也和妖一样追逐着自己的欲望而活,只是在欲望外设置了重重关卡以期束缚它。 有的人活得和妖没什么区别,甚至与其圈养的畜牲别无二致,有的人则心甘情愿待在这城墙中,并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加固。 他私下称唿这样的事情为蝶败,就像毛虫一般作茧自缚,还无法羽化成蝶。 第96页 而更多的人其实都处于这两极之间,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畜牲或蝶败,他们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中求生,夜里捉住无尽的希冀攥紧以入眠,白日挥着仅剩的气力压缩以换食粮。 但戚芸似乎在两者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可以表现为人,却接受妖的自由。他想知道这种宽容从何而来,不是妖性的无格,而是人性的谅宥。 如果戚芸知道柳易这么看她的,肯定要闹个大红脸,但她现在只觉得烦躁。 她没想到柳易能把这事记到现在,按他的性格不应该是转天就抛脑后么。别告诉她柳易突然在意起自己的感受,太诡异了。 她完全想不出自己有哪点值得柳易喜欢,说感兴趣那是有可能,毕竟他们话头不对的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 但感兴趣是一回事,喜欢又是一回事。戚芸没谈过恋爱,心里对爱情的想像不免有些美好,把它摆在一个比较高的位置。 她认为好感也分很多种,不是说你对异性有好感就是喜欢,感激啊崇拜啊欣赏啊都是好感。 她挺肯定柳易对她就是好奇,衍生出来的感情跟喜欢只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 戚芸现在不想去费劲分清自己对他有没有喜欢,甚至该不该深入发展这段关系的问题,因为想到这个她脑子就一团浆煳。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柳公子别想太多,随口一问罢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虽然她的语气好像有点飘忽,只能别过脸以免心暴露心虚的表情。 又是这样刻意疏离的话。柳易看着她的侧脸,想起那天她也是这样,然而他不明白其中缘由。 如果柳易能听见她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感慨他在人心方面的认识还是不够深刻,尤其是女人心。 “哎呀,这里说不清楚,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吧。” 到底是小孩子,龙桑连比带划地说了半天还觉得不够,立刻就想拉着葛雀回寝宫瞧瞧。 “龙桑要回去吗?”戚芸终于找到了一个逃离尴尬气氛的时机,上前问道。 “嗯,我要回寝宫。”他整个人散发着孩童的活泼气味,全身上下都不肯闲着,想到哪里做到哪里。 “那我们走吧。”说完她就拉起龙桑的手,走出两步又转头对走在身边的柳易说: “柳公子,您也要去龙宫?” “怎么,我不能去?” “当然不是。您随意。”戚芸微笑,像原来一样相处就行了,本就该如此。 不多时龙桑已经带着葛雀跑在最前面,转过几个弯走了好一会路,他才放慢脚步。 前方是一座精巧的建筑,面积不大但十分有气势,尤其是正嵴青龙盘亘,神态浑然怒目圆睁,雕工之细令人赞嘆。 守卫将戚芸和柳易拦下了,但龙桑却不肯放开葛雀: “他是我朋友,就让他进去一下吧,很快的。”然后转头对他们抱歉道: “兄长对我看管太严了。” “我觉得我还是不进去了……” “那怎么行……”他打断葛雀的话,“说好了要给你看的。” 几名守卫交换了一下眼神,应该在考量龙桑的要求。最后他们还是点了点头,但特别嘱咐道: “不能让外人在寝宫内停留太久,还请殿下不要为难我们。” “知道了……” 但葛雀还是没敢真的进到他的卧室内,只站在外面等候。 这里面可真漂亮,他趁着这段时间环顾四周,装饰不算多,但每一样都能看出不同凡响,并且还瀰漫着一股香气,不知是点了何种薰香,闻之顿感神清气爽。 不多时龙桑捧着个东西出来,兴奋道:“你看这个!” 他捧着的是丛珊瑚,但奇异的是这珊瑚生的奇形怪状,竟盘成了山峦模样。 加上其火红艷丽的颜色,仿佛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焰山,实乃自然的鬼斧神工。 “哇,好漂亮。”葛雀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目光。 “那当然,我可是等了好多天呢。”龙桑骄傲地一仰头,他专门让龙宫外巡逻的小妖帮他留意这些不常见的东西,这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这丛珊瑚算是他今年找到的最好看的宝贝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想拿出来跟葛雀分享这份乐趣。 而等在外面的两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柳公子这次仅是来海市交易么?” “否则还能有什么目的。”柳易漫不经心地回答,又问她: “莫非戚姑娘不止于此?” “大概吧。”她还想拿到沉虹吸呢,可惜龙王不会轻易拿出法宝。 如果能引出豹妖……她眼睛亮了亮,既然不见天眼不祭宝,那就干脆让天眼出现好了。 在这里引豹妖出现还可以藉助龙王与颛髓的力量,打败他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只是豹妖的出现恐怕会祸及无辜,那样的情况谁都不愿意看到。只能等海市结束再做打算吗。 还有一个是她的私心,托颛髓的福她通过沁海大阵取得了不小的突破,她还想继续探索大阵,不知道龙王他们能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第97页 这时龙桑与葛雀也从殿内走了出来,他仍旧十分热情地邀请几人参观龙宫。 这孩子是多久没和人玩儿了,戚芸见他这副刚放出笼的模样同情场景,突然又觉得能理解龙王了。 刚离开寝宫没多久,戚芸就听见四周响起零碎但急促的脚步声,她看了柳易一眼,脚步不停,余光留意起四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显露真容。 “哎呦喂,可算找到您了!”一只弓着背的虾妖焦急地边走边张望,在看见他们几个之后如释重负,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龙桑跟前说: “陛下正找您呢,快随小的去吧。”然后转头对戚芸道: “陛下也让您一同前往。” “让我也去?”戚芸有些奇怪,龙王怎么忽然想见她? 第69章 罗剎海市(十九) 沁海大阵四周被几层士兵团团围住,须海与罗剎的两位统治者站在其后,神色肃穆,不时交谈些什么。这阵仗让前来的几妖都吃了一惊,龙桑诧异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疑问也是在场其余人的疑问,但一切只能留待那两位来解答。 大阵出问题了?这是所有人在看到这种场景后的第一反应,戚芸却对此十分紧张,因为这次的鱼龙沙是她重连的,若大阵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难辞其咎。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拳头,葛雀也反应过来,担心地望向她。 跟着虾妖一步步向前走,妖兵们不约而同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尽头牵动着她那颗紧张的小心脏。 “桑儿。”龙王一开始就看到了他,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没移开过,只等他走到近处才开口。 龙桑心虚地不敢抬头看他,默默挪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他的外袍一角。 兄长身上有好闻的安神香,他清冽的气息中染上一丝焦躁,龙桑能感受到他在平復情绪。 “下次别再乱跑了。” 他惊喜又愧疚地抬头看向龙王,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了。” 虽然还想再撒撒娇,但他知道发生了某些事情,而兄长在为此烦心,所以才这么轻易原谅了自己。 龙王上下扫过确认他没什么磕碰后才挥挥手让他先回去,今天的重点不是他。然后他看向戚芸,微微皱起眉头: “听说这次鱼龙沙重建是你的功劳。” 这么快就来了吗,龙王的神情让她心提到嗓子眼,但还算镇定地回答道: “不敢当……” “你可曾发现何处异状?” 她摇摇头:“没有。何况当时还有颛髓大人在场,小的技艺不精,如有异常他应当比我早发觉才是。” 说着看向颛髓,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柳易聊上了,突然听见有人说到自己,咳嗽两声正色道: “没错,鱼龙沙重建时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发现。” “陛下,破坏者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所欲为,深不可测。一般手段恐怕防不住,必须另派强劲之人守住大阵。” 戚芸这才发现戴胜也在这里,他的表情比龙王和颛髓还凝重,语气也不知不觉强硬起来。 “现下海市才启,不能让消息散播出去,否则一定会扰乱民众。”龙王嘆了口气,“我明白大阵事关重大,但海市同样紧要,不敢过多抽调兵力就是怕引起猜疑混乱。” “但你说得对。”颛髓接话道:“的确应该加强守卫,此人的目的可能是八转灵珠。乌赤,你留在此处看守大阵如何?灵珠绝不能出任何差池,否则大阵就会失效。” 八转灵珠是沁海大阵的中心与根源,一旦失去灵珠,那么大阵也就瓦解了,整个龙宫将沉回海底。 不过让乌赤留下不奇怪,她怎么感觉颛髓对乌赤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对宠物呢,更像朋友间的有商有量。 但是自从知道乌赤会说话之后她心里好像也不把他看作宠物了,还不知道乌会不会化形。 她看了看身后运转发出微光的巨大法阵,突然一个激灵: 难道是豹妖? 可豹妖的实力已经恐怖到能逃过两位国主的法眼了吗?他为什么仅仅是将鱼龙沙击落而不直接拿走灵珠呢?如果他的目的不是灵珠,那会是……沉虹吸。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恐慌,假如确是豹妖所为,那他这样算是障眼法么,真正的目的是让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灵珠上而忽略沉虹吸? 虽然这个说法过于想当然,但她还是开口向龙王和颛髓说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豹妖?”龙王思索道:“是你那日说的天眼操控者。如果他当真有能力瞒过我与颛髓,那的确十分恐怖。不过沉虹吸安放处除我之外没有任何妖知道,这个你可以放心。” 但愿如此吧。 “既然他有能耐在你们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那也能知道沉虹吸在何处。” 明着反对龙王的话让在场所有目光都转移到柳易身上,而他神态自若,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你说什么?”龙王大概很少被除了龙桑以外的妖当众顶撞,眉毛拧紧成川字: “你的意思是我护不住沉虹吸?” “你们两个也没护住大阵。” 第98页 戚芸吃惊地看向柳易,他居然还同时蔑视了颛髓。然后又去看他们俩的脸色,龙王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而颛髓则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完全没生气还安慰他: “柳兄说的没错,这次是我们疏忽了。但以你的实力那天眼操控者一定拿不走沉虹吸。” “无论如何,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海市出现任何意外……”龙王也控制了情绪,但语气依然有些冷,“戴胜,这几日辛苦你多留心了。” “这是应该的。”戴胜应道。 他内心也很警惕这位不速之客,沁海大阵威力无比,万一受到影响,最严重的后果不止是龙宫下陷,还可能引动海啸,危及罗剎国。 事发突然,而龙王和颛髓都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戚芸感到很庆幸。 不过看目前的形势,龙王已经下令加强龙宫内的巡逻,颛髓也准备回去派妖暗中搜查可以人员,氛围逐渐紧张起来。至于她之前想的继续观摩大阵也暂时不可能了。 “对了。”正当她思考时龙王忽然对她道:“我记得你说天眼操控者与你有仇?” “差不多吧,他单方面想害死我罢了。”戚芸说。 “如今他可能出现,你在外面恐怕不安全。不如到龙宫住一段时日,你意下如何?” 戚芸激动了,她正想着这个问题呢,没想到龙王会主动开口,与葛雀对视一眼,低头道: “自然是感激不尽。” 她和葛雀还要回一趟客栈拿行囊,于是正好和出去的柳易一起走。 “但愿这次能彻底解决。” 他们行至半途也没人说话,戚芸在想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或许。”柳易持不上不下的态度。 豹妖的出现她不是没有预料,但现在近在眼前,心情不可避免地沉重起来。她的情绪反应在脸上,柳易见此笑了笑,调侃道: “戚姑娘怎么只忧心自己,不担忧担忧我?” “你?”戚芸抬头,“柳公子说笑了,如果你需要担忧的话,那我等小卒只能等死了。” 是夜…… 不祥的黑鸟掠过夜空,翅膀带起一阵腥风。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穿行夜色中,停留时也像幽幽鬼火,似乎随时能飘走。 “东西拿到了?” 豹妖的双眼在听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闪出难掩的锋芒,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让对方拿出来。 另一个黑影不耐烦道:“急什么……” 说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布袋,不等放到豹妖手里他就一把抢了过去,嘴角咧开露出锐利的尖牙: “太好了……” 他打开布袋,里面的东西只轻轻一倒就展现于掌心:两片圆润的薄薄的鳞片,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这便是……龙鳞!” 豹妖的语气兴奋不已,捧着这两片龙鳞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而那黑影却似乎十分厌恶他的模样,眼神冷得快结冰: “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 “还没有。”豹妖收起龙鳞,对黑影笑道:“还不是全部。”他毫不避讳地直视黑影的眼神: “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代价,你明白的。” 第70章 罗剎海市(二十) 且说龙宫上下紧锣密鼓地排开阵仗应敌,罗剎国卫兵加紧巡逻,可两日过去,却无甚动静。 戴胜时刻盯着海市的运行状况,比以往加倍投入精力,几乎是没怎么休息。乔娇一直陪在他身边,尽力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他大为感动,多次劝她回去,却总被一句我是妖,你是人,你应当比我更累,我怎能去休息塞回来。看着神色坚定的乔娇,他暗自决定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从形色妖群中穿行而过,嘈杂的声音与各类行人都没有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正朝龙宫内殿走去。 颛髓忽然让他来龙宫内殿一趟,说有事商议。 “那是……龙桑?” 他余光瞥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匆匆掠过,往北面去了。可龙桑这个时候去那边做什么?那边都是些闲置已久的房间,可没有好玩的。 “算了,赶快去见国主要紧。”戴胜摇头忽略掉这一画面,加快脚步朝内殿方向走去。 “国主。”来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不是唯一被叫来的,戚芸、葛雀、柳易都在场。 颛髓见戴胜行礼,对他一点头,示意他先坐下。 “今日劳烦各位来此,是想商议沁海大阵的问题。眼下破坏大阵之徒仍未现身,恐再生事端,不知他到底如何企图,各位有何见解?” 戚芸总觉得,那个神秘人故意破坏大阵,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八转灵珠上,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切实证据。况且不为灵珠,那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国主,依我看不如就静观其变。”她想了想开口道: “既然敢在大阵运转时明目张胆地进行破坏,那么一定会有下一步动作。” “我同意。反正谁也找不出来,只能等人自己出现咯。”柳易还是那副慵懒的语调。 “为何往年安然无事,偏是今年?”戴胜说话了: 第99页 “会不会是今年的海市有特别之处?我可以去排查一遍海市上的商品。” 颛髓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那便辛苦你了。” “国主,不、不好了!” 一名虾兵忽然从殿外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神情和慌张的语气表露着它的急切。 “何事如此惊慌?” 虾兵又喘了几口气,颤抖着说:“龙王……出事了!” “什么?”颛髓登时从椅上站起,迈开脚步就往殿外走:“还不快带路!” “是!”虾兵顾不得休息,急忙跑在前面:“龙王就在寝宫内。” “我们也去看看吧。”戚芸与葛雀对视一眼,又瞧瞧柳易,跟在已经走出殿外的颛髓和戴胜身后。 一行人很快来到龙王寝宫,只见门外妖进妖出,每只妖脸上都焦虑不安,更让人忧心忡忡。 踏入寝宫中,戚芸顿感异香扑鼻,这股香味她在龙王身上也闻到过,只是这宫内更加浓郁。而葛雀此时却显得十分迷惑不解,四处打量着宫内场景,嘴里喃喃自语: “这里是龙王寝宫?” “怎么了?”戚芸注意到他的表情。 但他们已经来到了龙王卧室前,颛髓最先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一见龙王的模样不由得讶然: “怎么会这样?” 只见龙王面无血色,苍白如纸,似乎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颛髓震惊地询问: “你这是怎么了?”昨日都还并无异样,为什么今天就虚弱至此,看他的状态简直像久病在塌。 “我……我也不知。”龙王已经气咽声丝,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但他仍强撑着回答: “方才忽然……浑身无力。精气……仿佛被吸走一般。” “莫非是辰龙玉的影响?”颛髓皱着眉,说出了一个其余人未曾听闻的名字。 “不可能。”龙王艰难地否认:“它一直很平稳,方才我检查过,并无异状。” “辰龙玉是何物?”戚芸发问了。 颛髓看向龙王,顺着他的眼神,她这才注意到龙王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白玉。 这玉莹润透亮,其上隐约盘亘一条黑龙的影子。 “辰龙玉,怕是该叫囚龙玉吧。”柳易盯着那枚白玉,冷不丁开口。 得到龙王无碍的示意后,颛髓向他们解释起玉坠的来歷。 原来六百年前龙王的母亲在与西海一条残暴入魔的妖龙搏斗中重伤,几乎丧命。龙王费尽心力寻来辰龙玉,将母亲最后一缕魂魄封印在玉中。 为保魂魄不散,龙王以自身精血养玉,几百年间执着地寻找着使母亲復活的方法。 然而龙王修为虽高,要持续不断地献出大量精血仍是不小的负担,因此他在寝宫内布置了养气的阵法,这股萦绕不去的香气是日夜燃烧阵法依附物阿鼻香所致。 “原来如此。”虽然辰龙玉需饲以精血,但龙王几百年来都能承受,没道理突然就不行了,而且他也说辰龙玉并无异状。 “既与它无关,那你可知是谁加害与你?” 龙王微微摇头,眼中尽是不解。在场几位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心悸,难道神秘人终于出手了,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出手竟能将龙王重伤至此。 不安的阴影顿时笼罩在众人心头,连龙王都能悄无声息地被害,那自己岂不是……这个神秘人的实力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空气安静下来,众人神态各异,各怀心事,一时无人说话。 “你安心养伤,我们一定会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最后还是颛髓开口安慰龙王。他决定留下再仔细察看四周状况,以图弄清龙王精气被抽走的原因。 戴胜则向颛髓告辞,他要立刻去排查海市的东西,眼下的情况刻不容缓。戚芸和葛雀自知留下也没有什么帮助,与他们一起走出了寝宫。 “要不我还是去大阵那边看看吧。”她提议道,“那人又开始动作了,说不准还会对大阵出手。” 柳易点头:“我与你一起。” 这时葛雀扯了扯戚芸的袖子,弱弱问道:“那个,我想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 “龙王和龙桑……是住在一起的吗?” 一旁的戴胜闻言皱眉道:“据我所知,他们的寝宫并不在一处。” “不是么?”葛雀看起来更加疑惑了:“他为何要骗我?” 戚芸问:“你在说谁?” 他抬头看她:“龙桑啊。他带我来过这里看他的收藏,还说是他的寝宫。” 这下轮到戴胜疑惑了:“你确定他带你来过?” “是啊,我不会记错的。”他记得就是这个位置,还有里面的样子,那股异香都一模一样。 “这就奇怪了,龙桑没有必要这样吧……”戚芸也有些奇怪,突然她环顾四下道: “说起来,龙桑去哪里了,怎么没看见他。”自己兄长突然重伤,却不见妖影。 “啊……”戴胜回忆起刚才的场景:“我来时看见他往北面去了,不知他去那边做什么。行色匆匆,似是有什么急事。” 第100页 与此同时,龙宫北面的一处荒废大殿内。 一个身影蹲在大殿中央,手按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地下发出一阵石块移动之声,在他手边的一块地面竟缓缓移开,露出底下漆黑的空间。 身影沿着地底的台阶向下走,长长的阶梯后,终于来到了底部。底下只是个狭小的石室,空空荡荡,除尘土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身影却毫不意外,他再次将手贴在石壁上,呢喃着难懂的语句。 而石壁在呢喃声中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它所遮掩的庞大空间这才彻底显露出来。 石壁是障眼法,消失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接一排的木架,架上摆满了奇珍异宝,发出夺目的光辉。 身影对这些流光溢彩的宝物视若无物,径直走向最里面的木架,拿起架子上端一块平平无奇的破布。 细看这破布原来是口袋子,沾满污渍,破破烂烂,在诸多珍宝中显得格格不入,像是来打扫的人无意间丢下的抹布。 他将破布揣到怀里,一刻也没有耽搁,匆匆走出石室,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重新回到地面,身影像刚才那样以手贴地,念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后地上的石板又缓慢移回,严丝合缝地恢復了原样。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殿外,探头探脑一阵,尔后迅速消失在原地。 龙宫外,豹妖正混在海市妖群中等待着。他虽看似悠闲地靠在一根石柱旁,但左顾右盼的眼神却暴露出他焦躁的心境。 “你终于来了。” 熙攘的妖群中闪出一只妖,豹妖立刻锁定了他的身影,将刚才的焦躁不动声色地隐藏起来,待他走近后嘴角扬起一个阴冷的笑容: “还以为你爽约了,龙桑。” 第71章 罗剎海市(二十一) “哼,少废话。”男孩脸色阴沉如墨,双眼闪过与外形不相符的狠戾: “这是最后一件,要是敢骗我……” 豹妖嘿嘿笑道:“我怎敢欺瞒殿下?放心,待我得到沉虹吸,天下再无可制天眼之物,做个新肉身轻而易举。” 龙桑沉着脸从怀里掏出那块破布,他一见便大喜: “沉虹吸!”说着就想直接拿在手里,但龙桑又将手收回: “先给我看看肉身。” 豹妖直勾勾盯着那破布,心中不耐却没有表露,堆出微笑道:“您随我来。” 他带着龙桑离开海市,避开人群,进入罗剎城内一条偏僻的小巷。推开其中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房门,他回头对龙桑说:“就在此处。” 龙桑紧皱眉头,见屋内仅摆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物什,从轮廓可以看出是人形。 “您要带进城内,为掩人耳目不得不做些伪装。”豹妖搓着手向他解释。 紧接着他又从头部一把掀开了黑布,露出一位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虽然穿着简陋的麻布衣服,脸上也毫无生机,但依旧掩盖不住她精緻的面容,若能够如常人一般活动,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惜她全身如木僵直,像件雕塑般一动不动。 但现在这些对龙桑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就已经无法移开视线,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近,眼眶都有些发红: “母亲……”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具身体,却在即将碰到时收回手,也许是不想感受那冰冷的触感,眼神中阴霾褪去,终于换上孩童般湿漉的视线,他多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如从前一般再抚摸他的髮丝,将他抱在怀里柔声说话。 这样的温情只停留了一刻钟,他收敛起情绪,转身时又是那副生人勿近的神情。他看向豹妖: “他们恐怕不久就会发觉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安排好了?” “自然。我的手下已经混进海市,大阵的布置马上就可以完成,到时……”豹妖眼中迸出兴奋的锋芒,嘴角勾起残忍的邪笑: “所有人都会成为我的养分。” 另一边,戚芸一行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龙桑的身影,正觉得奇怪。 “刚才你说他往北面去了,那边有什么吗?” “据我所知那边都是久空荒废的偏殿。”戴胜回答。 戚芸摸着下巴说:“龙王突然出事,他却离开,这个时候能去哪儿呢?”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呀?” 这道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龙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笑着向他们跑来。 “龙桑?”众人异口同声。 “嗯?”他睁着圆熘熘的眼睛,疑惑地; 撅撅嘴,一派天真烂漫:“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你刚才去哪了?”葛雀先开口问道。 “我刚才就在寝宫里啊?” “可你之前带我来这里,不是说这是你的寝宫吗?”他的回答让葛雀更加迷惑。 “什么呀,我哪有那样说。”龙桑否道,他眼神清澈,不像撒谎:“这里是皇兄的寝宫。是我皇兄让你们来的吗?” 葛雀见他态度肯定,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戚芸则把话又问了一遍:“戴胜说你刚才往北边去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第101页 “哦,我在追它!”龙桑翻开握着的手掌,里面躺着一只五颜六色的虫子。 “蚀星虫。”戴胜看了一眼说:“数量稀少,行动十分迅疾。” “对啊对啊,我追了好一会呢!” 柳易微眯起眼睛回了他一句:“你皇兄出事了,你不知道?” “你说什么?”龙桑瞳孔放大,惊诧道:“皇兄怎么了?”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就往龙王寝宫跑去。 其余人相互对视一眼,跟在了他身后。 龙桑像个小陀螺般一口气冲进寝宫,嘴里喊着皇兄又跑去卧室,只一眼便呆在了门前: “皇……皇兄?” 龙王听见他的声音想要起身,却终是无力,只能勉强抬抬手。颛髓见此默默让到一边,为扑上来的龙桑腾出位置。 “你、你怎么了?”龙桑的眼神从震惊转为害怕,音调写满了慌张: “皇兄你别吓我啊……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说着伸出手想拉他的手,龙王挤出一个微笑,但虚弱的声线掩盖不住他的状况: “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的手这么凉……”男孩已经带上了哭腔。 看到那边兄弟情深的模样,戴胜便告辞离开了,柳易也说自己听闻今年的海市有不少好货,他还要接着转转,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戚芸也带着葛雀前往沁海大阵,途中她一直没说话,直到行至大阵前,她忽然向葛雀问道: “你说龙桑第一次带你去时,真的和你说那是他的寝宫吗?” “应该是吧。”葛雀挠挠头,语气有些犹豫:“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龙桑应该没必要骗我吧。” 她没接话,径直通过大阵,乌黑羽毛的大鸟安静地站在大阵内,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掀开眼皮瞥了一眼,脖子都不带转一转。 “乌赤大人。”戚芸还是打了声招唿,问道:“有什么状况吗?” “一切如常。”乌赤简短地回答。 “龙王受伤的事您知道吗?” “嗯。”乌赤仍然没有动弹:“颛髓方才告诉我了。” “您怎么看?”戚芸追问。 “没人会无故流失精血,或许是诅咒一类的法术,也或许是蛊。”乌赤补充道:“但颛髓并未在龙王身上发现蛊术痕迹。” “嗯……那诅咒就很有可能了吧。”她边听边点头: “诅咒需要媒介。”她看向乌赤,对方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微微摇头: “颛髓告诉我,龙王寝宫内并无贴身之物失窃。” “那么,有没有诅咒可以不用贴身之物,仅是触碰过的物品也可以呢?”葛雀好奇道。 乌赤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笑他无知:“龙王并非虾兵蟹将,岂是轻易可以施咒,仅用触碰过的东西就能将他催害至此,天下应当没有这样的法术。” “也对哦。”葛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既然如此,是谁有能耐从戒备森严的寝宫中悄无声息地盗取龙王的东西呢?” 戚芸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戴胜已经回到偏殿内,只见一个女子正伏案翻看着一页页帐本,手边已经堆了不少核对完成的,但尚未查看过的堆起更厚一沓。 他心中不禁感到一股暖流,乔娇在他离开时依然尽心尽力地帮他做事。 “辛苦了……” 听见他的声音,乔娇才回神般抬起头,展颜笑道: “戴大哥,你回来了。” 朝她一点头,戴胜就开始翻找海市各摊主给他交上来的货物单子,都被凌乱地叠在一块儿,他从最上面的开始逐个查看起来。 见他动作有些焦急,又紧皱着眉头,乔娇关切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戴胜不想让她有多余的忧心,只是微微一笑说:“今年海市货物较多,国主让我重新核对一遍。” “那我来帮你吧。” “嗯,多谢乔姑娘,实在麻烦你了。”本来不该再麻烦乔娇,但事态严重,他想了想还是接受了,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 于是两个人拿起单子,一时间殿内只剩下翻看纸张的哗哗声。 乔娇挨个查看着货物,海市上的摊贩想要开张,都要先将要买卖的东西记下来交给龙宫,再送到戴胜处由他确认后抄录在册。 这些大多数都和往年一样是些平常的东西,今年是多了些灵丹法宝,也都并无异状。 等等,这里有些奇怪。 “这个是……”乔娇拿着一张货单露出不解的神情。 “怎么?”戴胜闻言立刻抬眸看去。 “这两样不应当一起买卖吧。” 第72章 罗剎海市(二十二) 戴胜见她如此说,接过货单一看,上面仅写有准提霖、鬼牙虫两种货物。 但他却对这两样东西不熟悉,瞧不出什么错来,向乔娇问道: “有何不妥之处?” 第102页 乔娇低头抿了抿唇,说:“我也是从前听过往商客提起过,这准提霖有提神醒脑之效,而鬼牙虫入药则有抑痛奇效,两样单独分开是无甚奇,但若放在一起,准提霖腐败,鬼牙虫死亡,两样东西同时失去效用。” “即便用不同的容器盛放,仍会如此吗?” “仍是如此。”她点点头,“莫说容器不同,就是距离稍近都要遭殃。那位商客就曾因不知此事损失过不小的一笔,他讲述时很是懊恼呢。” 要是在前两年,这事也就被他当成无知商贩不小心犯下的错误了,可现在情况不同,而且上面登记的数量有些太多了,是普通草摊子数倍之多,这让他留了个心眼,于是招来一个小妖让他去盯着这张货单的摊主。 龙王寝宫内,颛髓有些愧疚地对闭目养神的龙王道: “我已经试过了许多法子,但能力有限,无法找出你精血流失的根源。” “没关系。”龙王的声音依旧虚弱,清隽的双眼中流转愁丝,他嘆了口气: “只是我现在这副模样,与卧榻的废人无异,兇徒却仍在暗处虎视眈眈。” 颛髓安慰道:“不过我有个朋友,四海之内无所不晓,最善炼药,我去向她求助,说不定就能破除你身上的咒术。” “真的?”龙王眼底燃起一丝希冀:“先谢过国主了。” “你我之间还需讲什么客套。”颛髓微微一笑,“事态紧急,我这便去了。” 这时,一名小妖扯着破锣嗓子在门外禀报导:“戚芸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吧。” 戚芸得到传话说自己可以进去了,才迈开脚步往殿内走去,刚踏过门槛就遇上出来的颛髓,向他行过一礼后径直走向卧室内。 “龙王……” “何事?”龙王抬眼看向她。房内的异香摄取着她的鼻息,八根金线仍熠熠生辉,阵法还在起效,只是看床上的妖面色苍白的模样,显然是杯水车薪。 “您……还好吗?找到能让您好起来的办法了吗?”她斟酌了一下开口说。 “暂时还未找到。”龙王又合上眼皮:“此咒瞭然无踪,却能日夜不断吸取我的精血,但颛髓或许可以寻到能人解决此事。” “那真是太好了。”戚芸笑了笑,略作犹豫后接道: “其实在下今日来,是有个问题想问您。” “但说无妨。”龙王以袖遮掩轻咳了两声,说:“帮我倒杯茶来。” 戚芸赶紧上前拿起床前不远处小桌上的茶壶,将精緻的瓷杯倒了八分满,小心翼翼地送到龙王跟前: “龙王陛下,龙宫北面……是何去处?” “没什么,只是些废弃偏殿。”龙王接过茶杯。 “当真只是废殿?” 龙王抬手的动作一顿,眼神瞥向戚芸,目光中多了些凌厉。她连忙低头道: “陛下,在下绝无他意,只恐此事干系您的安危,才多嘴一句。”虽然龙王的视线很有压迫感,但她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在下发现了些东西,但仅做猜测,还需陛下证实。” 令人心煎的沉默后,耳边传来龙王清冷的声音:“有一批龙宫宝物也在那处。” “包括沉虹吸吗?”戚芸心中一惊,立刻追问道。 龙王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她刚想答话,却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兄,我来看你了!” 只见龙桑像只小兔子一样窜进来,满脸担忧,看见戚芸才挤出一个笑容:“包子姐姐也在啊。” 然后他走到床前拉起龙王的手:“皇兄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紧蹙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更加惹人怜爱。见龙王神情不对,他瞧瞧戚芸又瞧瞧兄长,问道: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呀?” “陛下,在下怀疑沉虹吸已经被盗走了!” 看了一眼龙桑无辜的双眼,她咬咬牙抬头对上龙王的视线说出了这句话。 “你说什么?”他果然变了脸色,厉声道:“那里有我亲自设下的结界,除我之外无人可以打开,你说这话有何依据?” “恕在下目前无法透露,但在下的确有理由怀疑您的宝物失窃。” 龙王沉思片刻,挥手示意守在门外的小妖,吩咐道:“立刻命人去北殿查看结界。” “可否让在下也同去?”戚芸开口道:“如果确有失窃,在下可以找出线索。” 她压下所有踌躇,尽量用自己最坚定的眼神迎上龙王探究的目光。片刻后,她感觉手心已经全是冷汗,龙王终于松口了: “好吧。你也去看看。” “谢陛下。”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时,一旁的龙桑却忽然说: “我也要去!” 戚芸看向他,只见他亮晶晶的双眼好奇地盯着自己:“包子姐姐,你真的有办法吗?” “桑儿,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龙王以为他是玩心顿起,无奈地劝道。 第103页 “我没有胡闹。”男孩不服气地回了一句:“我就是想去看看。” 然后又和龙王撒起娇来:“好皇兄,你就让我去嘛,我保证不会捣乱的。” 龙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是答应了:“那桑儿要乖啊。” “我会的。”龙桑见他应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三两步跑到戚芸面前,拉着她的衣角说:“包子姐姐我们走吧。” 于是二人在小妖的带领下一路来到北面一处偏殿,戚芸看着殿里殿外与废弃之地无异的积灰程度,不禁感慨道:这隐藏工作确实到位,任谁来都不会相信这里居然藏着龙宫珍宝。 “结界就在此地。”带头的小妖对她说,手往下指了指地面。 原来在地下。不过也是,这空空如也的大殿,不是障眼法的话就只能是地下了。 她蹲下来把手贴在地上,闭上眼睛开始感知殿内的灵气流转。 地上确实有一处结界,覆盖范围不大,可以断定地下室的入口就在结界范围中央,虽然其负责程度不是她能解开的,但通过结界的灵气运行轨迹可以看出它并未遭到破坏。 如果结界已被破坏,那么内部的灵气应该是杂无章法的散沙,而不是现在循而有律的空间。 “包子姐姐,结界没问题吧?”龙桑默默注视着她的动作,见她停下后开口问。 “嗯,没问题。”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歪头疑惑地看着戚芸。 “结界是没有问题,但想进入存放宝物的地方,并不是只有破坏结界一条路。”她也盯着龙桑,神色平静。 “还有什么路?”他眨眨眼,握着拳头想了想,恍然道:“你是说,没有破坏结界,而是直接进去的?”说完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可是皇兄说了,除了他以外没人能进去呀?” 而戚芸却话锋一转,开始说起灵律的事:“龙桑,你知道灵律是有记忆的吗?” “不知道。”男孩诚实地摇摇头。 “天地灵气无处不在,而我们可以吸收灵气,转化成自己的灵力。像叶片划过水面泛起波澜,只要使用过灵力的地方,就会留下痕迹。” 她看着龙桑的眼睛,认真讲解道:“虽然我现在结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但只要追踪到上一次打开时的灵力,就能知道是谁来过。” 戚芸这话虽不假,但有画饼的成分在。从灵律追踪身份谈何容易,凭她的水平,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出来。 可她就是故意说给龙桑听。之前他们找不到龙桑,戴胜说看见他往这边来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后来龙桑又自己冒出来,否认了戴胜的话。龙桑转身往寝宫跑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鞋后沾了些蓝色的泥土。 这种泥土她曾在须海岸边见过。当时她感到新奇,还还特意问了乔娇怎么回事。 乔娇告诉她这是须海内一种鱼,浑身青蓝,每到这个时节就集群游到岸边产卵后死亡,然后迅速消解在海滩上留下的。 为什么龙桑鞋后会有这种泥土?为什么他要撒谎?戚芸回沁海大阵的路上一直在想,直到龙王方才说的话让她心中那个猜想逐渐往可怕的方向发展。 龙桑的闯入让她直觉这或许是个机会,于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宝物失窃的猜测,又刻意在他面前说自己可以找到失窃的线索,果然龙桑跟来了。 现在只要再等等,再等等……真相似乎不远了。尽管那会是使人心惊胆战的真相。 是夜。戴胜独自坐在殿内,聚精会神地翻看着手里的文书。 刚刚他千劝万劝才让乔娇先回去歇息了,已经帮了自己很多,她再待下去他的良心实在不好受。 “大人……” 他闻声抬起头,发现是他白天派出去盯紧那可疑摊位的小妖,他招手让他上前,问道: “有什么发现?” 小妖伸出手:“按您的吩咐,拿了一点他们的货物。” 他手里躺着一个圆形的赤黑色物体和一些柳絮状的东西。 戴胜接过来看了看,鬼牙虫死亡之后身体会蜷缩成圆形,这团状似柳絮的东西就是准提霖……准提霖是长这样么? 他先拿起鬼牙虫仔细端详,然后手上用了点力想将它捏开,突然虫体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戴胜眼见它露出了尖齿,对着他的手就想咬下去。 他眼疾手快立即将它扔了出去,这鬼牙虫竟展开翅膀朝不远的小妖扑去,小妖反应不及,鬼牙虫一沾到皮肤便张口勐咬,但毕竟是小虫,所以小妖也只是感觉被咬处一痛,只是多了个小口,渗出点血。 “这虫不是死了吗?”戴胜讶异地看着那只咬人的鬼牙虫,还紧贴在小妖手臂上。 这也是鬼牙虫的特性,一旦咬住,死不松口,需用力掰或用火烧才能拿下来。 妖并没有那么怕疼,所以小妖想直接用手去掰,却忽然浑身颤动起来,嘴里开始唿哧喘气。 “你怎么了?”戴胜见他不太对劲,站起来想上前查看,那小妖却勐然抬头。 一双仿佛鲜血浸染的赤红瞳孔让他大吃一惊。 “吼!” 小妖用这双眼睛看了他一眼,狂性大发,嘶吼着向他扑来。 第104页 第73章 罗剎海市(二十三) 龙宫一处大殿内,戚芸已和衣睡下。他们之前被龙王安排到这里,还有些不习惯。 但她现在脑子里都是白天的事情,虽然早早躺下,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渐渐发困,上下眼皮缓缓贴到一起,在意识下沉中睡去。 殿外忽然闪进一道身影。 悄如鬼魅,轻若浮尘,莫说睡着,就是清醒状态下也根本无法察觉。这身影速度极快,几个唿吸间便逼至熟睡的戚芸身前。 他披一件漆黑斗篷,与夜色浑然一体,口脸俱遮,只留一双金黄瞳孔,黑暗中森森发亮。 黑影只看了一眼,就举起手掌对准戚芸心门,带着一击毙命的威势抓下。这一爪若命中,必可瞬间穿透血肉,生掏妖丹。 起手虽兇狠,但黑影并不想立刻要了她的命,只是以她血肉下个禁咒,使她无法逃出自己掌心罢了。 思绪起伏只似闪电划过,霎时间他大惊道:“什么?!” 他的手距戚芸仅差毫釐时竟再进不能,仿佛一道无形之障横亘掌前。下一刻戚芸勐然睁眼,直视他的双瞳冷声道: “果然来了。” “砰!”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股劲风炮弹般击中他的身体,将他毫不留情地打出一丈开外,撞上墙壁发出巨响。 “你……”豹妖从那狼狈的姿势中站起身,看起来并未受伤。他目光如炬,已经从方才瞬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早就料到了。” “不然你以为我白天说那些话干嘛?” 戚芸趁他被打飞的时候就赶紧爬下床来到了等在暗处的乌赤身边,感觉稍微有了点安全感,双手环胸对豹妖说道。 “龙桑还真与你有勾结。”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来。” “哼,当然要亲自来了,否则怎么能把你带回去呢?”豹妖咧嘴一笑,那笑容只让她感到噁心: “这回你可跑不掉了。” “乌赤。”她不想和豹妖废话,扭头眼神示意乌赤,后者微微点头,然后似离弦之箭般沖向豹妖。 真麻烦了,戚芸心想,她白日故意说自己可以找出进出结界之人,就是想逼着龙桑主动出手,本以为会是龙桑或派些喽啰过来,没料到竟然是豹妖亲自现身。 他能如此肆无忌惮地闯入龙宫,看来沉虹吸果真被他拿到手了。 乌赤刚才应该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传达给颛髓,现在他们只能尽量消耗豹妖,等待支援。 乌赤速度不在他之下,但豹妖对近在眼前的威胁只是冷笑一声,外袍下窸窸窣窣发出昆虫振翅声,涌出大量黑色蝴蝶,就像戚芸之前见过的一样。 那些蝴蝶的翅膀比起之前似乎更加漆黑,黑得磷磷发亮。 乌赤不明白这些突然冒出的蝴蝶是什么,但潜意识告诉它不能直接触碰,于是它停下来扇动翅膀,捲起狂风将呈大网笼罩过来的黑蝶刮散,同时后腿一蹬退出几步。 “当心,那些东西很危险。”戚芸提醒道。 “魔气?他是魔修!”黑蝶出现时强烈的魔气它不可能感受不到,紧接着它的身形周围开始扭曲、变幻,一息之后大鸟的形象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黑衣的年轻男子。 “原来你会化形?”戚芸看着他迅速变成人形惊嘆道:“那之前为什么一直……” “不喜欢。”乌赤看了她一眼,将视线锁定在豹妖和群蝶上,眉头紧蹙: “但他很强,这样打架方便。” 好吧。现在重要的不是什么化形,而是豹妖变得更难对付了。 “怎么,不敢打了?”豹妖见状勾起嘴角,嘲讽道:“这就被吓住了怎么行。” 话音未落,平地升起黑雾,浓得如墨汁般的雾气将豹妖的身形遮掩住,也遮挡了他们的视线。 此时殿外已集结了许多妖兵守卫,但他们无一不为这汹涌的魔气胆颤心惊。 随着领头蟹将一声令下,其余士兵还是硬着头皮冲杀进去。 “区区蝼蚁,也敢来犯。” 黑雾中豹妖金黄的瞳孔渐渐翻起猩红,他手都没抬一下,只眼神一瞥,冲进来的小兵顿时被沾到身体的雾气紧紧缠住,黑雾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化为粘稠的液体,塞住了小兵们的口鼻,受害者连惨叫都不能发出一声,就像挤走水分的海绵般被活活抽干了血气,全部化为豹妖的食粮。 “不要乱动。”乌赤站在戚芸身前,一层淡淡的金光将他们包围起来,形成一个保护罩,免受黑雾的侵害。 “想当乌龟?”在黑雾中豹仿佛完全化作鬼魅,瞬间袭至身前发出重重一击,金光罩嗡然作响,乌赤不由得咬紧牙关,这个魔修,仅凭自己恐怕不是对手,好在应该还能撑一会,国主马上就到了。 “可惜你这罩子还不如乌龟壳。”阴冷的话语在雾中散开,豹妖周身魔气越来越强,不断朝金光罩发动攻击。 这样下去不行,要反击。虽然乌赤背对自己,戚芸也能感受到他愈发吃力的支撑,豹妖的攻击仍在不断变强,如果不能主动还击,他们很快就会变成黑雾的猎物。 第105页 戚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闭上眼感受四周灵力波动。 “右边!” 在豹妖又一次进攻的短暂间隙,她手指出一个方向,乌赤没有犹豫,立即凝成一道光柱轰出。 “咚!”沉闷的撞击声中,戚芸知道自己成功了。 “上面!” “正前方!” “后面!” 接下来她不断为乌赤指出方向,遮蔽视线的黑雾在她眼中已形同虚设,豹妖的身形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 “哼,小丫头倒是有两下子。”无法像刚才一样不停攻击的豹妖停了下来,双手一挥,黑雾突然开始急速流动、汇聚,在他们幻化成一个尖锐的枪头,蓄势待发。 “看你还挡不挡得住。”豹妖嘴角闪过一丝狠戾的笑,黑雾汇集成的枪头带着恐怖威能倏然轰向金光罩。 “走!” 乌赤心知无法抵御,背后展开双翅转身想带戚芸离开。但快速流转的雾气此时又仿佛牢笼般紧紧箍住他们,一时间寸步难行。 “砰!” 两股力量相撞发出巨响,豹妖抬头望向天空,冷笑道: “原来是国主大人,你也来送死?” “狂妄。”颛髓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拂袖间就将豹妖抽出几丈外,穿透墙壁如断线风筝重坠倒地,直接逼得豹妖吐出一口鲜血。 “呵,不愧是四妖之一……”尽管灰头土脸,他却依旧不见惊慌: “看来不拿出真本事不行啊。” 另一边…… “可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戴胜看着躺在地上已无法动弹的小妖尸体,抹了把额头的冷汗。 这小妖突然发狂不说,明明已经一剑刺穿了脑袋,竟然还能像没事一样爬起来攻击他,直到他击毁了妖丹才倒下。 他似乎是被鬼牙虫咬了才变成那样。戴胜走近尸体想找刚才那只虫子,却发现一碰到它就化为飞灰,没办法细看了。 外面突然一阵骚动,夹杂着嘶吼与尖叫声。他所在的地方是距海市最近的一处偏殿,所以听见这阵骚动声他连忙跑出殿外,却不由得瞪大双眼,眼前场景触目惊心。 海市上之前还一派和气的景象不復存在,发狂的妖睁着赤红的双眼撕咬身边的同伴,大量鬼牙虫在妖群间横冲乱撞,被咬到的妖或人都像那个小妖一样变成了丧失理智的野兽,他仿佛身置炼狱。 “怎么会……”戴胜脑海出现了瞬间的混乱,然而就在这瞬间,数只鬼牙虫已经沖他飞了过来,他立刻挥剑划出一道剑气将它们挡开,但此时有几只发狂的妖也注意到他,急速朝他扑来。 “该死。”他开始朝较为空荡的方向逃跑,但随着移动有更多妖发现了他,身后的威胁越来越多。 他只能边跑边不断举剑还击,但他毕竟只有一人,渐渐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吼!” 戴胜刚用火术烧光一批距离较近的鬼牙虫,又踹开一个扑近前的妖怪,但身上已经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处伤口。 就在这时四周忽起鬼火,他身边发狂的妖被这幽绿的鬼火一烧便惨叫着开始挣扎,却只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没事吧?” 戴胜扭头看向这声音的来源,只见柳易摇着罗剎扇悠然从混乱的妖群中走来,他所经之地皆是绿焰惨惨,衣袖下摆随风飘起,本就精緻的面容在火光映照下愈发妖治,真好似地狱中踏魂而来的无常。 戴胜摇头表示无碍,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他以为柳易早就离开了,而对方却勾唇一笑,看着魔气最强烈的方向: “为何要走?这等景象,百年难遇啊。” 他觉得这妖多半是疯了,转而问道:“这些鬼牙虫是怎么回事?” “地眼。”柳易简短地和他解释了一下,说:“多半是成为了地眼的容器,当作普通货物运过来,等时机到了再激活,就能寄生海市上的妖。” “莫非你早就知道?”戴胜见他毫不意外的语气,反问说。 “冤枉……”柳易摊手,“我怎么会知道。”最多意识到不对而已。从龙宫出来前,戚芸和他说了自己的顾虑,并让他一切当心。 他应下后来到海市,却并没有发现不对劲之处,直到现在。没想到这地眼居然藏在鬼牙虫体内,而且察觉不到一丝气息。 “糟了。”戴胜看着那边沖天的黑雾,惊道:“那是……成魔了?” 第74章 罗剎海市(完) 豹妖浑身裹在雾中不露丝缕,浓重的魔气震慑着在场每一位的心脏,颛髓心中暗道不妙,使出全力攻向那团雾气,但一接近就被那狂乱的气息逼退了,被魔修夺去的灵魂在耳边尖啸着冤屈,恨意和惧意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颛髓不得不退后才能摇头压制住有些不安的心神,如果是修为低的妖接近,恐怕要当场被摄了心魄。 但他想后退,豹妖却不给他机会,黑雾散开显出身形,只是睁眼那可怖的魔气便朝他扑去,一瞬间颛髓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张血盆大口,距离太近已来不及躲开,他只能稳住身形准备硬接这一击。 第106页 “啪!” 庞大的魔息在颛髓身前忽地消散了,连他的衣袖都没沾到。 “你是笨蛋吗!那么危险还往上凑!” 他被人提住后衣领拎飞出去,然后一张孩童的脸蛋出现在眼前,气鼓鼓像只带刺的小河豚。 鸣刑对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魔气!那种程度的话一不小心都有可能走火入魔知道吗?” 颛髓看着她生气的神情,垂下眼帘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说:“罗剎国还有很多妖,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 “你……算了,早该知道你这头倔驴。”鸣刑平日里的沉着镇静在他面前好像忽然不见了,她皱眉发火的模样却格外可爱。但很快她嘆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 “用这个对付他吧。” “这是……沉虹吸?”颛髓疑惑地看向鸣刑,眼神询问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 一炷香前…… 鸣刑在龙王床前来回踱步,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开口说:“这恐怕是蛊海蚀心咒。” “什么咒?”守在一旁的龙桑焦急地追问,“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鸣刑眼神复杂地看向龙王:“此咒消失已久,连我都以为世间无人会用。而且……一经发动,除非施咒者死亡,否则无药可解。” “什么?”龙王和龙桑异口同声道,龙王脸色更沉了几分,龙桑则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攥住鸣刑袖口问: “你说的……都是真的?当真无药可解?” “自然。我又何必欺瞒与你。”鸣刑似乎是觉得事情很麻烦,不耐烦地抓了抓头髮:“那边不知何故魔气暴涨,龙宫内居然有妖成魔,这么大的事龙王你不清楚吗?” “那魔修是突然出现,我想应当不是龙宫之人。”龙王又咳了两声,他现在看起来虚弱得连阵风都能刮跑。 而龙桑退到一边,紧紧咬住下唇,神色纠结万分,最终还是上前问道:“就算施咒者想解开也不行吗?” 鸣刑点头:“此咒一旦生效,犹如签下生死状,施咒者得其精血,被施者只能承受,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法解除。” “这不可能……”龙桑似乎受了巨大打击,喃喃道:“不可能,他明明说会解开的……” “什么?”鸣刑没听清,但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当他是太过伤心,于是摇头思索: “据我所知这蛊海蚀心咒非肌肤之物不能生用,那施咒者如何得到龙王的东西呢?”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龙王眼神变得不解,“我并未接触过可疑之人。” “龙王大人,您这心性可真是单纯。”鸣刑忍不住笑了出来:“事已至此,您还认为身边没有可疑之人吗?” “咳、咳!”龙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被褥。 “皇兄?你怎么了”龙桑惊慌地上前,看见鲜血后心一颤,有根线嘣地挣断了。 鸣刑扭头朝豹妖的方向看去:“这下真要成魔了。”她又看了看龙王的状况,说: “那边的傢伙突然吸取了大量血气,魔性更甚,看来那就是施咒者吧?” “呜呜……”龙桑突然小声啜泣起来,“对不起……” 龙王抹了把嘴角的血,还微笑着安慰他:“桑儿,我不要紧,别哭了。” “对不起……”男孩止不住哭泣,不停用手抹着眼泪:“可那是娘亲啊……” “桑儿,你说什么?”龙王轻抚着他的髮丝,声线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龙桑却突然停止了哭泣,擦去眼泪,软弱无助的神情一扫而空,转而望向鸣刑,眼底的暗色让她一惊: “我要去接个人,麻烦你照顾好皇兄。” “你等等。”“桑儿?”鸣刑和龙王同时叫住他。 “你没瞧见外面什么情况?魔气沖天,居然还敢出去?”她拉住龙桑的手臂。 “我会没事的。”男孩看了她一眼,将手甩开。 “桑儿,别胡说……”龙王难得对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外面很危险,我现在护不了你。” 龙桑忽然有些激动:“我没胡说!” 他看着兄长的脸,眼里涌起泪花:“那是娘亲啊。” “你……”龙王眼神一凛,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被褥:“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等等,等等……”鸣刑摸不着头脑了,“你俩从刚才开始就净说怪话,什么娘亲不娘亲的。” 可龙桑把一样东西塞给鸣刑,嘴角扬起却让人只感觉到满腔怒火:“既然他敢欺瞒,那我也不必留手。” 然后又抬眼看向兄长:“把辰龙玉给我吧,皇兄。我要让娘亲活过来。” “这是沉虹吸?”鸣刑一脸懵地接过,看了一眼就惊道,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脑子,怎么忘了龙宫还有这东西,趁没彻底入魔的时候还有救,你俩呆着吧,我得赶紧帮那笨蛋去了。” 第107页 扔下这句话她便转身跑了出去,剩下兄弟俩四目相对。 龙王不是傻子,看见沉虹吸出现在龙桑手中,霎时间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唇想开口,但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陌生的弟弟,最后只化作一声嘆息。 “他说可以塑造一具娘亲的肉身。”龙桑打破沉默,不等皇兄回答,下定决心般一口气说道:“皇兄,这百年来我们试了多少次,从没成功过。你守着娘亲的精魄这么久,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吗?” “可那是魔器塑造的肉身!”龙王再也忍不住,愤然道:“你难道忘了是谁把娘害成这样的?如果娘回来知道你这么做,她该怎么想?娘会接受被魔器復活吗?!” “那又如何?” 男孩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拳握得泛白:“只要娘亲能回来,我什么也不在乎。” “你……”龙王被气得说不出话,一动怒又难受得直咳。 “放心吧,等他们杀了那妖怪,你就会好起来的。”龙桑语气不见一丝波澜,竟直接走近龙王握住他脖子上的白玉,挂着的细绳轻易断开,龙王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却被他一把挥开: “你太虚弱了,皇兄。好好休息吧。” 男孩的背影在他的喊声中决然地消失在房门外。 鸣刑在拿出沉虹吸时又和颛髓犯了难,因为他们发现这像块破布的东西真就像块布,怎么摆弄都没反应。而豹妖正对他们发动铺天盖地的攻击,他们只能边挡边说: “它怎么不起作用?” “不知道啊,按理说沉虹吸可吞万物,尤其对魔气管用,难道需要什么条件?” 说话间鸣刑又徒手斩断几道浓重黑雾化成的利刃,冥思苦想道:“我应该看到过……啊,对了!好像是得注入灵力才行。”说完就开始往这布袋子灌注灵力。 可不知是不是太久不曾动用过,鸣刑觉得自己已经灌了很多灵力,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她心想不应该啊,思索间不小心被魔气划伤了手臂。 “鸣刑,你快走吧……”颛髓回头看她:“他的魔气越来越强,很快将彻底入魔,或许我也抵挡不了,到时会十分危险。” “说你笨你就真笨?我走了留你一个妖送死啊?”她真想敲他脑壳:“这东西需要的灵力比我想像的还多,可那边还有那个魔物,实在……嗯,那是什么?” 豹妖身后忽然出现一条条金色锁链,再细看去,原来是一道道黄符组成的法阵,锁链紧紧缠住豹妖,他嘶吼着挣扎起来,身边魔气疯狂攻击那些黄符,但一触碰到就纷纷被灼烧似的消散掉了。 而随着黄符阵的金光不断加强,阵后的人影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一个打扮邋遢的老头严肃地盯着豹妖,嘴里喃喃自语:“这魔物怎么如此厉害。” “老闆娘,那是个道士吧?” 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葛雀看着那个老头问道。戚芸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出现在这里,又这么厉害,你说他会不会是戴胜的师父无极道长?” “无极道长?”葛雀一听顿时激动起来,戴胜和他说过自己身上的木牌就是道长所作,但又垂下头愁眉苦脸道:“道长他们应该能打败那入魔的妖怪吧?” 戚芸没有回答,她也很担心,豹妖双眼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看起来毫无神志,而且还拥有魔器天眼。 老头看向鸣刑手中的破布袋子,喊道:“沉虹吸受过损害,就算唤醒,恐怕作用不大。况且天眼是千年魔器,它已经找到了新的宿主,不会那么容易毁掉。” 鸣刑闻言气得咬牙:“无极老道,那你说怎么办?依我看干脆一起跑算了!” 无极道长此番本是来找弟子戴胜取回本观的宝物遐妄,不想一来此地便见到这么个魔物,他捋了捋鬍鬚,不紧不慢道: “不可,此魔物非同一般,放任不管必然为祸苍生。我这锁妖阵还能坚持一会儿,你且唤醒沉虹吸,再想办法将魔物妖丹挖出,封于其中。” “说得倒轻巧。”鸣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掏妖丹,你去啊?” “我去。” 颛髓在一旁接话,他语气不见犹豫,催促鸣刑道:“快些吧,时间不多了。” “你这笨蛋!”鸣刑听他这么一说更气了,但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那份执着和当初留在罗剎国时一模一样。 “我不管了,随便你吧。”她赌气地停下灌注灵力。颛髓见她如此,上前蹲下身扶住她的双肩: “事关罗剎百姓安危,我必须去。”他将语调放缓,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让我和国主同去吧。” 戚芸不知何时来到他们面前,她不顾身后葛雀的阻拦走上前,手在袖中紧张地握了握,继续说:“我可以帮国主避开魔气侵扰。” 然后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玲珑的葫芦:“我有这个。” 猫伯给她的这葫芦不仅可以用来通报她的位置,也是极为珍贵的保命法宝。 鸣刑抓过葫芦翻来覆去瞧了好几眼,不可置信道:“这居然是九星葫芦?世间还有九星葫芦?” 第108页 “是。但九星葫芦以血定契,只有我能使用它。”戚芸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刚才也一直在踌躇,但最终还是决定站出来。 “九星葫芦可以隔绝一切灵力,包括魔气。但只能用这一次,你确定不后悔?”无极道长看着她。 戚芸摇头,往豹妖那边看去:“快点开始吧,来不及了。”再不去就真不敢了。 锁妖阵在豹妖勐烈的冲击下光芒开始黯淡,黄符形成的锁链也摇摇欲坠起来。 于是戚芸看了看葫芦,做了个深唿吸,咬破手指按在葫芦上,小葫芦缓缓飘起,九道白光从中飘出环绕在她身旁,她对颛髓点头: “国主,我们走吧。” 她和颛在这九道白光形成的屏障中靠近豹妖,狂暴的魔气被尽数挡开,但魔气带来的压迫感却无法减少,越是接近就越是恐惧,已经入魔的豹妖用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喉咙发出不似妖类的可怕嘶声,仿佛还能听见那些被他吸干的无辜魂魄在哀嚎。 颛髓修为高深,可以不受影响,戚芸只觉得万分煎熬,多待一秒都像要被这恐惧吞掉。 所幸颛髓出手非常迅速,只听噗的一声,他的手就穿透了豹妖的胸膛。 虽然手臂立刻被魔气灼烧得皮开肉绽,但他依然没有分毫动摇,发力一握,硬生生将豹妖内丹拽了出来。 “吼——”目眦欲裂的豹妖发出最后的嘶吼声,仿佛天地都被这痛苦的喊声震慑了,似乎是妖丹被掏出后他反而恢復了一丝理智,染血的瞳孔带着阴毒的视线锁定颛髓,电光火石间戚芸意识到他要拼死一搏,她感受到了同归于尽的气息。 要是挨上这一下,他们会死。 这一瞬间她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以最快的速度取下九星葫芦,没有丝毫犹豫塞进了豹妖大张的嘴里。 “轰!!” 随着灵力爆炸的巨响,她被甩飞了出去。意识断线般空白了一霎,她看到以往的经歷一幕幕浮现眼前。 走马灯吗? 但她的脑子似乎也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开了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她下山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那段记忆,现在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四周潮湿的石壁、一双残忍的眼睛…… 她的原身,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下山前被豹妖虏走,在她身上使用了一系列残忍至极的咒术后,对眼珠都无法转动的她施展了夺魂咒。 这便是她穿越而来的契机。 她代替了这个可怜的灵魂。 之后大概是被猫伯救下,然后勉强保住了性命。至于为什么她记得自己是被张媒婆捡回去的,她想或许是猫伯担心她再次被盯上,干脆隐藏了她的妖息,将她交给人类抚养。 “嘶……好疼。”回忆被一阵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疼痛打断,疼得仿佛给了她当头一棒,使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 “呜呜呜……老闆娘你快醒过来吧……” 是葛雀的声音。她努力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别吵了……让我安静会儿……” 又努力了几次,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但紧接着身体被疼痛支配,她只能强忍着转动眼球,这里好像是乔娇的客栈,而她正躺在床上。 “老闆娘?老闆娘你醒了!”耳边传来葛雀惊喜的叫声,她循声望去,这小麻雀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太好了!你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我都担心死了!” 居然躺了那么久吗。她想起什么,急忙撑着手想坐起来,但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在疼,只好放弃: “豹妖、他死了没?” 令她感到欣慰的是葛雀点头道:“嗯,无极道长已经把他的妖丹封在法宝里了,他的肉身也已经被炸毁了。” “那就好。”戚芸松了口气,心里终于轻松下来。 “老闆娘,你那天也太鲁莽了,还好柳公子救了你,不然……”葛雀说着又要开始哭,她赶紧打断道: “你说谁救了我?” “柳公子啊。你和国主靠近魔物后,没多久我就听见好大一声响,然后你就被炸飞了。接着柳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把你接住,又给你餵了个什么什么丹,说是你死不了。” “啊,原来又是他。”戚芸听罢垂下头,暗自嘀咕道:“这下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那就用一辈子还这救命之恩如何?”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戚芸和葛雀同时看向门前,果然是柳易晃了进来。 “有没有搞错啊这都能听见?” 她见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忍不住脸颊发烫,只能用手捂住脸,以免被看到她飞红的脸蛋。不过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欲盖弥彰,因此柳易笑得更欢了: “不必太感恩戴德哦,戚姑娘。” ? 总之事情总算解决了,戚芸也终于不用再时刻担心人身安全问题。 听乔娇说豹妖的妖丹被封印后海市上肆虐的鬼牙虫也化为了齑粉,包括那些被地眼寄生的妖怪们。 龙桑将母亲的精魄放入豹妖制造的肉身后只得到了一具行尸走肉,仅存的精魄都被魔器吞噬,还差点伤到他。 第109页 龙王也恢復了,但并未对龙桑作出什么处罚,相反他什么也没说,而龙桑则受了很大的打击,把自己关进寝宫中一直不肯出来。 戴胜也马上要和无极道长离开了,他们表示可以送戚芸和葛雀一程。 乔娇仍然没有表明心迹,不过戴胜答应还会回来看她,戚芸对这个容易满足的姑娘有些无奈,但这是人家的事情,也只能顺其自然。 “你真的要和无极道长他们走?” 戚芸问身旁的葛雀。他们已经站在须海岸边,准备启程。 “嗯。道长说和他回去就能告诉我木牌的事。”葛雀坚定地点点头。 “我看道长只是忘了而已。”她戳了戳葛雀的脸颊,带着些惋惜道:“可惜我的酒馆少了个打杂的。” “又不是不回去了。等我找到爹娘就回去。”葛雀抬头说。 “好好……” 日头正待西下,平静的海面被霞光侵染成一匹绚丽的绸缎,为过往来客一如既往地展现无所不容的波涛。 第75章 番外 七百年前。 黑山狼妖族祠堂台阶下,一个小女孩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流到嘴边。 一股铁锈味儿,真难闻。 鸣刑心想,这些傢伙要把自己绑到什么时候。于是她大声问旁边负责看守的两只狼妖: “喂,我都说了没有偷你们的东西,快放我走!” “闭嘴!” 看守的狼妖恶狠狠地看着她:“当我们兄弟没长眼睛?亲眼看见你进了咱们的丹药房。” “那是你们的丹房建得太敷衍,我当那是茅厕呢!” “你!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狼妖气得就差跳脚。 不就是想抢劫嘛,非得找这种藉口。鸣刑白眼已经翻上天了,她来这黑山本想寻炼药缺的一株灵植,结果找着找着无意间发现一间破败的屋子,进去一瞧发现里边都是些瓶瓶罐罐,她还没怎么动呢,一群狼妖就突然冲进来非说她偷东西。 她坚决不认,就被打成这样绑起来了。到底偷没偷搜个身就知道了,可那群狼妖又说一定是她给吃下去了,更不肯放过她。 什么丹药根本是藉口,他们就是想把她绑了威胁她交出值当东西。 本来一般妖遇上这种事多半也就认了,毕竟打也打不过,嘴硬只会挨更狠的打。但她鸣刑可不会认,没做就是没做,想让她乖乖给东西更不可能。 但还是得想办法逃走。 她看这些狼妖大概不拿到点什么不会放自己走,干脆等着看他们要做什么。 果然晚上两个看守的见她不肯松口,就把她带到后山一处栅栏旁。这里围成了约一间小屋那么大的空间,周围有结界。 狼妖把她粗暴地推了进去,她踉跄几步站稳脚跟,一眼扫去发现自己还不是唯一的倒霉蛋,里面还坐着一个蛇妖,从他背后的绳索来看也是被诬陷然后关在这里的。 “你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鸣刑用同命相怜的语气问他。 那个男子抬起头看见她,表情震惊了一下,愤然道: “竟然连孩子都抓,真是泯灭妖性。” 鸣刑:“……” 他一派和蔼可亲地微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鸣刑。”这人是笨蛋么,虽然化形成小女孩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听他叫自己小妹妹就特别不爽: “还有,我不是小妹妹。” “鸣刑妹妹,叫我颛髓就好。”他脸上依然是亲切的笑容,其实这张脸还是挺不错的,可她现在越看越想揍他: “都说了我不是小妹妹!” 看着他不解的神情,鸣刑忽然放弃了:“算了,不重要。你有办法逃出去吗?” 颛髓很老实地摇头。她也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要有办法怎么还在这儿呢。” “但我朋友会来救我。”他安慰鸣刑道:“小妹妹别害怕,我会救你出去。” “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颛髓想了想:“大概天亮之前。” 好笼统的时间,算了,不能指望他,万一天亮等不到人就完了。如果他们实在给不了那些狼妖什么好处,谁知道他们会被抓去做什么。 于是她手掌一翻,一枚锋利的刀片就出现在手心里。绑他们的绳索被法术加持过,凭她的实力无法用法术破坏,但她稍微试了试,居然可以用器物破坏,也不知这群狼妖是聪明还是蠢。 磨了半天,手上的绳索终于断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腕: “唿,手都酸了。” “小妹妹你好厉害。”颛髓见她挣脱绳索,惊讶地称赞道。 “是你太笨。少废话,我给你也割开。”鸣刑不屑地瞥他一眼。 很快两只妖都获得了暂时的自由,他们开始研究起这个栅栏外的阵法。 “这阵不算太厉害,找一找阵眼也许能破掉。”她观察过后得出结论。 “那快找吧。”颛髓是个说动就动动的妖,立刻开始四下走动。 而鸣刑则原地不动,这种阵法她以前见过,一般来说阵眼都会在……她走向栅栏西北角,俯下身在地面上敲了敲,果然听见空空的声音。 第110页 “阵眼在这儿。”她指给走近的颛髓看,然后在阵眼处坐了下来:“接下来只要破坏阵眼就好了。” “真的吗?小妹妹你也太厉害了。”颛髓倒是一点不吝啬他的夸奖,只可惜夸奖不能救妖。鸣刑皱眉道: “我从前见过人破阵,但那人是直接强灌灵力击破的,我们恐怕做不到。” “那该如何是好?” 啧,没用的笨蛋。鸣刑光明正大地嫌弃起颛髓来,不如当幅画挂墙上得了,赏心悦目还不会说话。但破阵这事靠她自己确实不行: “我来找破绽,你就负责攻击,记住,等我说了再打,否则我们会被阵法反弹的。” 于是她开始全神贯注地放出一缕灵力试探阵眼,终于感受到一处较为空虚的地方,立即对颛髓道: “就是这里!” “啪!” “啊!”阵眼受到攻击,将灵力尽数反弹,直接击中了地面上的二妖。 “打偏了啊笨蛋!” “对、对不起。” 看着他犯了错误小心翼翼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鸣刑嘆了口气:“再来……” “又偏了!” “好痛!” “嘶——” 连续几次后,鸣刑已经被反弹回来的灵力打得生无可恋,瞪都懒得瞪旁边满头大汗的罪魁祸首了。而他们弄出的动静终于让栅栏外的狼妖感觉不对劲了,他疑惑道: “什么声音?” 推门一看,两只妖被反绑着坐在里面,十分无精打采的模样。他往四周看了看,没什么不同,又挠挠头退了出去。 “好险,差点被发现。” 看着狼妖离开后鸣刑才将手放下,松了口气。颛髓已经变得垂头丧气,语调低沉地说: “对不起,是我没做好。” 这傢伙不是蛇妖么,怎么像只小狗似的,鸣刑看向他低垂的脑袋,仿佛看见了他头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突然就气不起来了,她抬头望向夜空,语气随意: “本来就挺勉强的,也不全怪你。”她又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只能换个方法了。” “嗯?”颛髓抬头看她。 “救命啊!救命啊!” 外面守着的狼妖被突然传出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走到栅栏前:“发什么疯,给我老实点!” “他、他快死了!”鸣刑惊恐万状地指向躺倒在地的颛髓,身体还在不停抽搐着,背对他们不知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吗?”狼妖见状吃惊道,三两步上前将他身体翻过来,一看更吃惊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颛髓的脸竟然整个肿了起来,跟被马蜂叮过似的,眼睛都快肿得看不见了,并且整张脸通红髮紫,看上去确实怪可怕的。 “他是怎么搞的?”看守的质问鸣刑道。 “我也不知道啊,他忽然就这样了,该不会是疫病吧?”她在疫病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真是晦气。”狼妖一听也有些心慌,想着反正也拿不到什么东西,赶紧把他丢到山下免得传染。于是和另一个看守说: “把他扔到山下。扔远一点。” 两个看守开始上手去抬肿成猪头的颛髓,结果他突然发出奇怪的哼哼声,因为面部肿胀导致音调变得十分奇怪,听得两个狼妖直皱眉,鸣刑也感到迷惑,但还是抓住机会添油加醋: “糟了,他怕是病情加重要撑不住了,尸体的疫病比活妖可怕百倍啊!” 于是两个狼妖不敢耽搁,强行拽起他,但颛髓的哼哼却变得更大声,还挣扎起来。 这一挣扎倒是为鸣刑争取了时间,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制服颛髓上,她悄悄起身来到狼妖身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球勐地朝地上一砸。 “嘭!”小球碎裂后散发出大量浓烟,呛得狼妖直咳嗽:“什么东西!” “快走!” 浓烟暂时遮蔽了狼妖的视线,鸣刑捂住口鼻冲到挣扎的颛髓身边拉起他的手就跑。 “他们跑了!” “快追!” 鸣刑不敢停下脚步,紧紧拉着他的手拼命逃跑,还特意往草木旺盛的地方扎,一番惊吓后他们才敢在一处灌木丛后面停下。 “应该追不上来了吧。”鸣刑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四下察看,才稍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 “呜呜……”颛髓转头面向她,又发出无法辨认的呜声。 “啊,抱歉,这就给你解药。”他现在的模样简直惨不忍睹,肿成这样没法捂住口鼻,又被浓烟呛到,总之他看上去既狼狈又滑稽。 吃下解药后,颛髓脸上的肿胀慢慢消退,总算瞧着正常了许多。 “刚才他们抬你的时候干嘛突然叫?这药应该不会疼啊?” 颛髓深吸几口气,才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怕痒,刚才实在忍不住笑。” “你不是说你朋友会来救你吗?妖呢?” “哦,对呀。乌赤怎么还不来,难道是飞得太开心迷路了?” 鸣刑忍不住给了他脑袋一下:“要是没碰上我怎么办?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