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庆满门》 吉庆不满门!? 纪莹 这本稿子一点儿也不吉祥!(扁嘴!) 为什么说它不吉祥呢?那是因为我在写这本稿子时,麻烦事接二连三地来。 首先,在赶稿初期,电脑硬是死当给我看。(拜托,我那么爱惜你,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当机?重新喂你吃xp,你居然还吐给我看!) 没办法之余,我只好将电脑送回电脑公司去维修。 想当初会买美国大厂的电脑,就是不希望它会在我写稿时耍脾气胡闹;没想到,在我买了这台电脑,过了保固期的一两年后,它就真的给我耍脾气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将电脑送回电脑公司修理;两天过去,电脑公司传来一张维修单。 虾米!居然要价快五千元,而且零件还要向美国公司调货! 我考虑了一天之后,决定花五千元维修,省得再花更大笔的钱换新电脑;于是乎,我将单子传回电脑公司。 一个礼拜过去、两个礼拜过去,我只能勉强用老妹的笔电打稿子,一颗心完全不在谈情说爱的雷元与耶律蔷薇两人身上,满脑子都是我的电脑。 好不容易在两个礼拜,也就是十四天之后,我接到电话,电脑公司的员工告诉我,我那台宝贝电脑已经修好了。 我兴高采烈地跑去抱它回来,没想到它又再一次死当,我只好去电求助电脑工程师;工程师要我再将电脑抱去,决定替我重灌一次xp。 幸好,在工程师两光的技术重整下,我的电脑终于弄好了;连工程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台电脑那么挑食,吐不出来居然还会卡在光碟机里。 以上只是写这本稿时发生的第一件麻烦事,第二件麻烦事是—— 我卡稿了! 我居然卡稿了! 章也卡、节也卡,雷元、耶律蔷薇这两个人彷佛不想让我把他们的故事写完一样,一起和我拗,看谁拗得久。 结果,他们拗得我频频对育贞美女黄牛,交稿日一延再延,延到最后我都不敢打电话去了,害怕一听见她的声音,我就愧疚得想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呜呜——好不容易,这本终于可以交稿了;呜呜——这次的古代稿太折腾人了,下次要写,我不知道到何时才会再有勇气。 呜呜——大家一定要看这本书喔,这是我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一定要看喔! 同样,与纪莹联络的两种方式如下—— 邮政信箱:台中县大雅邮局第315号信箱 e-mail:nina1100@ms19.h 楔子 话说—— 某日月黑风高的三更天里,凤阳城南的雷府门前灯火通明,数人拿着火炬,神色紧张地左瞧右看,见街上没人,便朝雷府里招了招手。 一名身着奇服的壮汉突然从里面探出头来谨慎地再瞧瞧,随即快步踏出朱红门槛;而他的身上则背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团布,模样极为狼狈的大男人。 大男人双眸圆睁,努力地想从被布塞得毫无缝隙的嘴里道出字句来,无奈这块布被塞得实在扎实,他从头到尾只能发出窝囊的呜咽声、身子不争气地蠕动数次,而他身下的壮汉步伐依旧稳健,缓缓朝停放在雷府门外的马车而去。 大男人睁眼看着眼前的数名异族人无声地关上大门,他却只能在心里咒骂雷府的人个个睡得像头死猪,主子被人五花大绑掳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大男人在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飞抛出去,直接滚进车厢里。 他痛得哀号,说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紧闭双眼,身体立即被人扶坐起来,手臂也感觉到一股温热朝他袭来。 「雷元。」一道甜腻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马车很快就起程,而在路程颠簸的行进间,雷元垂头丧气地靠着车厢悲叹起自己的命运。 「雷元,我们要回北漠罗。」耶律蔷薇小鸟依人地紧靠在他身侧,小脑袋贴着他的手臂,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雷元冷眼睨视一副小鸟依人、娇滴滴模样的耶律蔷薇,似乎为她如此骄纵的行径感到不悦。 「雷元,一回到北漠,我一定让父王答应我们的婚事,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花喜儿这女人一定是算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和耶律蔷薇有缘分嘛,因为他和她只要扯在一块儿,他肯定会倒大楣! 雷元睨一眼身旁温柔情怯的小女人,发现她清丽标致的小脸蛋上正浮现着一抹美丽的彩霞。 如果他没有被她的所作所为惹恼,老实说,她看起来还真是赏心悦目。 一阵天旋地转让他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凌空而起,身子撞上车厢后落下,脑门连续撞击到一旁的大木箱两次,当场昏厥过去。 第一章 这段孽缘究竟是在何时结下的? 北漠国的生活型态以游牧为主,在广阔绿意盎然的草原上随处可见羊群、马群,与一座座以柽柳木与牛皮搭成的毡包。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突然刮起一阵疾风,风沙弥漫,吹得小草都弯了腰。 巨大的声响由远渐近,在风沙漫天飞舞的大地里,只见几匹骏马踩着稳健的步伐在草原间奔跑。 马背上的人男女皆有,他们的背上背着沉重的弓箭,透出兴奋与蓄势待发的气息。 「分散开来!」为首的男子指着左右两边,要求后头的人分散开来,以利抓准时机将猎物擒住。 众人听令,快速将彼此间的距离拉长。 草原因风起了波浪,像极局势紧张的战场。 倏地,远方的草丛间有了动静。 为首的男子将背上的长弓反手拿起,用大手紧握住,取来长箭架在上头,粗壮有力的臂膀与视线齐平,瞄准眼前发出窸窣声的来源处,等待猎物探出头来。 一只羊终于冒出头来,圆黑的眼睛毫无防备地朝这儿一望;眨了眨眼,它似乎毫无所觉自己正踩在火线上。 耶律尉拉开大弓正想放出长箭,身旁却突然冒出个程咬金骑着骏马快速前来,将他挤到一旁去。 「我来!」 耶律蔷薇大喊了声,细瘦的手臂吃力地拉开小一号的弓。 众人也没看见她有瞄准的动作,弓上的箭却已直射出去落于草丛间。 「哇,射中了,我射中了!」她高兴地在马背上又叫又扭,毛色黑如墨的骏马因主子激动的行径而嘶鸣了声,似乎有着些许不满。 「要看了才知道。」耶律尉不信她那种三脚猫功夫也能射中小羔羊。 「不要瞧不起我,我的技术和皇兄相比可是不相上下。」她扯动缰绳,座下的骏马便如一道闪电笔直地往前奔去。 耶律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见到她挺直背脊故作骄傲的姿态,不禁发出会心一笑。 而听令拉开搜捕线的侍卫们则望着他,每个人将五官东皱西抿,显然是对耶律蔷薇说的那句「不相上下」有意见。 他们敬爱的王子殿下可是北漠的第一神射手呐! 耶律尉拍踢马肚往她所在的位置奔去,不用下马,他已经看见「不相上下」的成果。 「你刚刚看见的好像是头小羔羊,什么时候小羔羊长得像坨羊粪了?」耶律尉说的话里含着浓厚的笑意。 「皇兄!」 她、她只是手下留情,见那只小羔羊可怜,才离开妈妈的肚子没几天,如果她就这么杀了它,是会遭天谴的,所以她选择留它一条活路。 闻声聚过来的其他人,在见到草地上那坨插着北漠皇家御用箭的羊粪后便再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她的脸色益发难看。 「我只是看它可怜,放它一马。」她骄傲地抬高娟秀的小脸。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声更加嚣张的狂笑,她简直快气疯了! 「别气了,百发百中的技术是需要训练的。」耶律尉赶紧别过头,不敢让她看见他脸上的笑意。 「训练真的有用吗?」一旁的侍卫小声嘀咕着。 耶律蔷薇气鼓双颊,反手再度从背上的箭袋里抽出一枝箭架在弓上。 「哼,少瞧不起人,我就打一只老虎给你们瞧瞧!」她立刻眯起眼,在草原上梭巡老虎的踪影。 「老虎?」众人面面相觑后迸出大笑。 忍住被取笑而发的怒气,耶律蔷薇骑着马在草原上来回徘徊,注意草原上的任何动静;突地,她放出箭—— 「哇哈哈——我射中了!」 她这一道兴高采烈的笑声让在场的人纷纷愣住,表情显得有点僵硬。 「真的射中了吗?」耶律尉这句话说出所有人的疑惑。 明明就没人看见老虎的影子,她是怎么射中的? 面面相觑后,所有人同时往她的方向移动。 到达所谓的「陈尸地点」,大伙儿只见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鼠辈躺在该是老虎倒下的地方,腹部中箭没有半点气息。 「真是厉害,要射小羔羊,却射中羊粪;要射老虎,却射中只老鼠。蔷薇,要是等会儿突然出现只白兔,不知道你又要将它看成什么。」耶律尉终于忍不住调侃起她。 幸好今日只是在宫里闲得慌,出来狩猎活动一下筋骨,若今日是与邻国打仗,依她的三脚猫功夫,她早成了敌方的俘虏。 「我、我只是……」 「看它可怜,放它一马。」众人有志一同地替她解释原因,让她省了回答的麻烦。 「错了!你们不觉得我很厉害吗?可以射中这么小的动物,可见我的技术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否则你们打一只耗子来瞧瞧。」 「公主简直在强词夺理。」一名中壮年男子摸摸下巴上的山羊胡,忍不住抗议。 北漠人无一不会骑马射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上乘好手,这场狩猎活动却让她这么一闹,从早上到现在的收获也不过是一只小羊、一只灰狐,这简直、简直是有辱北漠人善于打猎的威名嘛! 正当大家等着轮番贬她时,一枝箭咻的一声从众人的眼前飞过。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耶律蔷薇已经骑着爱马往前狂奔;大伙儿心想她不知道相中什么猎物,又要变出什么玩意儿来了。 看见一只小兔子从小丘上跳到树丛来,她肯定自个儿这回绝对可以打中兔子。 骑着骏马快速往树丛里奔,马蹄跨过一处过高的草丛后,她竟然僵在那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远处等着她高喊「哇哈哈,我射中了」的众人竖起耳朵,眉头一挑一皱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把兔子还给我!」 耶律蔷薇举直纤细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什么兔子?」男人神色有异,脸部肌肉更是不停地抽搐。 什么,他不会是想坐收渔翁之利,独吞她的小兔子吧? 「兔子,把我刚才射中的兔子还给我,我明明看见它往这里跑,而且我还射中它了,你快点还给我!」她不禁暗忖这个侧身躺在地上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肯定是把兔子藏在后面! 见耶律蔷薇跃身下马,在远处等着她逸出欢呼声的其他人见状莫不望了望彼此,决定策马过来看个究竟。 「快点把兔子还给我!」见男人一动也不动,一双眼却死命瞪着她,她觉得他彷佛想将她生吞活剥,看起来还颇吓人的。「你、你干嘛这样看我?不、不管怎么样,你快点还我,那是我的兔子!」 如果不是这几年在北漠混久了,学会说北漠话,他还真以为她在说鬼话哩! 「我没拿你的兔子。」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迸出,身体缓慢地移了移,他这行径看在耶律蔷薇眼中就像是在掩饰罪行。 她气得将脚向后拉,蓄满力量后直接朝他的腰际踹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穿着兽皮皮靴的脚踝被大掌攫住,躺在地上的男人吃力地撑起上半身,面色冷阒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野蛮女人。」 「什、什么!你偷走我的小兔子居然还敢说我是野、野蛮的女人?」耶律蔷薇气到快发狂,死命抽踢着被抓住的脚。「放开我!」 「放开你,让你这恶毒的女人再踹我一脚吗?」 她气得青葱十指不停地抽搐,几乎要引颈咆哮。 他眼中的怒火益发炽烈,犹如地狱之火,攫住她足踝的手掌瞬间收紧往下一拉,硬生生将她撂倒在地。 「啊——」耶律蔷薇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迅速向后倒下,背脊结实地撞上黄土地,令她不禁闷哼了声。 好痛! 她弓起背,侧身以手肘支着身子。「你这个混帐男人!」她反手抚着背脊,精雕玉琢的小脸蛋满是痛苦的表情。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女人。」他说。 放开她,他撑住身子,以手肘倚地侧身坐起,俊逸的五官上悄悄掠过一丝苍白。 「蔷薇,发生什么事了?」耶律尉策马赶来,立即看见坐在地上的两人。 「皇兄,他把我的小兔子藏起来不还我。」 她等着拿那只兔子雪耻,这男人竟然抵死不承认偷了她的猎物!耶律蔷薇气得简直想飞踢他几脚。 其他人跟着围过来,聚在耶律尉身后。 耶律尉转头睨着眼前的男人,似乎知道他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你应该就是朗叔口中的那名中原人吧?」 「是的。」 「不管你是不是朗叔的客人,既然兔子是蔷薇猎到的,我想你应该物归原主才对。」 「我没拿她的什么兔子。」他咬紧牙的力道越来越重。 「骗人!」她抬头央求:「皇兄,你别被他骗了。」这男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样貌俊了点、气质不凡了点,可是偷儿就是偷儿! 面对耶律蔷薇投射而来的锐利目光,他的眼神如同一道盾牌,硬生生将它折射回去。 「敢问公子的姓名?」 「雷——」他犹豫了下,「雷贰。」雷元原想报上自己的名字,但为避免麻烦、以防日后有什么问题,他只好道出自个儿孪生弟弟的名字。 「雷贰公子,我想你应该是位正人君子,不会做出侵占他人财物的事,对吗?」耶律尉嘴角虽是扬起充满善意的微笑,但他发亮的双眸里却蓄满一触即发的怒气。 看见皇兄替自己出头,耶律蔷薇深具信心,骄傲地昂首睨视着雷元。「快点交出来!」 雷元眉角一抽,带着杀气地盯着耶律蔷薇,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说的小兔子是这个吗?」他翻过身子展露出一直背对着众人的另一半边。 那枝皇家御用箭正深深地、笔直地陷在他的「粉臀儿」上头,箭的周围还鲜血直流。 果然正中红心! 小兔子这会儿换成一个大男人,果然划算。 不过,耶律蔷薇可不这么认为。 她依旧认为失去小兔子,雷元是最大的罪魁祸首,一定是他吓跑小兔子,才会让她沦为笑柄,在耶律尉及侍卫面前怎么也抬不起头来。 再说,只要一想到他,她的背就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抽痛;她现在的感觉简直、简直就像耶律尉曾说过的一句中原成语一样—— 芒刺在背! 角落有人虽刻意压低音量交谈,但听在耶律蔷薇耳里却是格外清晰。 她无声地靠近、压低身子、躲在墙角偷听。 「公主打猎的技术还是差劲呀?」 「当然。」一名侍女塞了一颗葡萄进嘴里,心里想起先前听来的「趣事」,不免多加补充:「公主想射小羔羊却射中羊粪,想射老虎却中老鼠,最夸张的是,想射小兔子却射中一个大男人;那枝箭还真会挑地方,居然正中大男人的臀儿,你说好不好笑?」 「真的吗?公主太厉害了!那现在那个大男人呢?」 嚼着葡萄,侍女再拔下一颗剥着皮。 「王子殿下把人给带回来了。」侍女倏地将小脸凑近,「我听说那个男人现在被安置在长青宫里,因为他的臀儿中箭,他现在只能趴在床上动都不能动,那枝箭到现在还没拔下来,你说好不好笑?」 「长青宫?那不就在公主的蔷薇宫旁边而已?」 「是呀!」 是啊,那个该死的混帐离她只有一个毡包之距,一想到他离她离得那么近,耶律蔷薇就浑身不舒服。 原本可以藉着这次打猎摆脱跟了她十几年的坏名声,这下子全拜他所赐,不仅让她损失一只兔子,连带地还因为射中他的臀儿,让她受众人耻笑,更别说是要洗刷「冤屈」。 哼,这笔帐她一定会和他算清楚! 北漠皇宫虽不似中原的皇宫一样金碧辉煌,但北漠幅员辽阔,皇宫的规模也不输中原的,整体建筑十分有特色,其中还建造一座不小的马厩豢养为数不少的名驹,而这些名驹正是其他国家所觊觎,北漠最值钱的资产。 耶律蔷薇心爱的坐骑比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比蒙品种优良、极有灵性,而且奔跑的速度在北漠更是无「马」能出其右,不过就是个性……啧,怪了点! 它极度看轻自个儿主子的能力,总是冷冷地瞅着耶律蔷薇,彷佛在它心中,她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对于她的命令它也老是发出闷哼声,充满不信任。 可耶律蔷薇就是喜欢它,每日都会替它刷洗全身,带它到外头绕绕,免得它闷坏了;她舍不得比蒙与其他马儿一样住在马厩里,于是将它养在自己住的蔷薇宫里与她朝夕相伴。 一如往常,耶律蔷薇提着木桶准备替比蒙刷洗身体。 比蒙就住在她的寝宫旁以柽柳木搭建而成的小毡包里,毡包里铺了一大堆乾草,角落以挖空的长形大木头装水。 耶律蔷薇进入毡包里时,比蒙正伸长脖子在喝水,发现有人影晃动,它冷冷地睨了下,又继续喝水。 「比蒙,刷毛罗。」 比蒙依旧不理她,自顾自地喝水。 她有些尴尬地吐吐舌,但这样的情形每日都会上演,她早已习以为常,只能等它喝完水再说。 趁这时候,她整理了一下那堆乾草,将环境整理干净;抱起角落潮湿的稻草,她转身打算将这堆草抱到外头去。 比蒙在这时喝够水了,舔舔嘴后挺直身子默默地往外走去。 耶律蔷薇眨眨眼露出微笑。 比蒙虽然冷淡了点,但还是满听话的。 跟着它走出去,将手中的稻草放下后,她拿起木桶里的刷子开始替比蒙刷洗背。 比蒙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让她为它刷洗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隔一个毡包的长青宫闹烘烘的,几名侍女跑进跑出,一下子端着铜盆,一下子端着放有剪子、钳子的铜盘,犹如火烧长青宫,每个人都在费尽心力抢救值钱的玩意儿一样慌乱。 耶律蔷薇也被这吵闹声响吸引。 「去请医管事了没?」 「去了去了,热水……司瓦纳提来热水了没?干净的棉布呢?」 「都齐了,只等医管事来;啧,真准,那枝箭就这么直挺挺地插在臀儿上,他恐怕要趴在床上不少日子。」 「嘘!」一名侍女连忙举起食指警告嚼舌根的人。 另一名侍女愣了愣,顺着同伴「指引」的方向望去;两人脸色瞬间惨白,困难地吞咽口水,牙一咬,一下子跑得不见人影。 原本在替比蒙刷洗身子的耶律蔷薇小手僵放在马背上,柳眉一挑一皱地,脸上咬牙的表情清晰可见。 刚才侍女们的谈话她全听见了! 见鬼,为了那男人,她今日面子算是被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 耶律蔷薇的气愤完全影响到她刷马背的力道,只见她用尽吃奶的力气上拉下扯,手中的刷子也毫不客气地在比蒙身上留下几道清楚可见的痕迹。 比蒙痛得嘶哼了声,头一扭、嘴一张,粗暴地咬住耶律蔷薇的衣襟。 她整个人瞬间背向被提起来,而比蒙的目光就这么锐利地瞅着她,显然她刚才的力道惹恼它了。 「干嘛,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吗?」这算什么,她今天和这些个男人有仇吗? 比蒙冷冷瞪她一眼,显然不想理会她的挑衅,随即放下她,转身走回自个儿的毡包里吃草。 哼! 都是那男人害的,现在她连心爱的比蒙都瞧不起她。 耳边听着「隔邻」的动静,她眯起双眼,嘴角逐渐绽放出一朵不怀好意的笑靥,小脑袋里有了决定! 第二章 长青宫里一群人挤在一张毯子边,脸色凝重。 为首老人摸着下巴上苍白的胡须,蹙起眉,低头沉思着。 身旁的人望着他,都等着他吩咐要他们怎么做。 趴在毯子上的男人俊颜像煮熟的虾子般红透了,恨不得挖个洞把整颗头埋起来。 雷元羞愤得想咬舌自尽!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老人身旁的小跟班捺不住性子道出大伙儿心里头的疑问。 「医管事,你倒是说说话,咱们好依令行事呀!」他们已在这儿站那么久了,久到脚底都发麻,医管事仍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吭。 医管事的脑袋有节奏地频点着,像是决定好要怎么帮雷元诊治,却又一句话也不说,简直要急死众人了。 「医管事。」一旁的侍女苦着小脸,将手探进铜盆里。「水……快凉了。」 众人望向侍女,又望向医管事,等着他吩咐。 「医管事,这钳子要、要在火里烤多久啊?」站在火盆前将钳子放进火里烤的侍卫,因为不耐钳子的热度,双手不停地互搓,烫得跳脚。 一群人再度将头转向医管事。 雷元趴在毯子上咬牙切齿、怒气冲天地瞪着医管事,屁股已痛得快没知觉,眼前更是掠过一道白雾。 修长的十指揪紧毯子,昂贵的皮毯被他紧紧抓在掌心里,他牙咬得更紧。 「喂,我快没血可以流了!」他的怒咆声震耳欲聋,差点将半圆形的帐幕给掀翻。 医管事的身子剧烈一震,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来环视众人。 瞧他双目无神、嘴巴微张的呆滞样,聚在毯子边的众人差点昏倒,一旁的小跟更是无力地翻翻白眼,频频深呼吸。 「医管事,你又睡着了啊?」 医管事眯起眼,「啊?是啊,我又睡着了;呵——我睡着了。」他吸吸嘴边的口水。 雷元双手抽搐。 谁、谁能给他把刀,他想杀了医管事……不,他想自裁! 「请……快点……把箭拔出来!」这句话终于从齿缝间迸出,雷元渴望杀了眼前这位老人。 「让我考虑考虑。」 「你还要考虑?」雷元破口大骂,随即意识到自己无礼的举止,于是放低音量:「你还要考虑什么啊?」 他快死于流血过多了,医管事究竟还要考虑什么? 医管事摸摸胡子,眉毛挑了下,脑子里似乎真有什么伟大的计划在形成。 「嗯——我在想……是先脱裤子还是先拔箭好?」 所有人忍不住哀号。 一旁忽然传来一道巨响,拿着钳子的侍卫再也受不了钳子的高温而将它扔在地上,跳脚往外冲。 雷元气得将脸埋进毯子里。 他真的打算一拳让这位老人家一睡不起。 「将裤子脱掉,再来商量要怎么将公主的箭拔出来。」考虑许久,医管事终于吩咐一旁的小跟班。 这小跟班是他新收的徒弟,因为他年事已高,每每在重要时刻老是昏睡过去,于是得开始培养接班人了。 雷元迅速抬头。 「先清场!要脱我的裤子前先清场!」这房里至少有五名以上的年轻侍女,他可不想在这些女人面前被剥光裤子,裸着屁股见人。 「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一道娇柔的声音顿时在门口响起,众人连忙转头,只见耶律蔷薇站在那儿,露出无害、善良的微笑。 一股冷意迅速窜过每个人的背脊。 「蔷薇公主。」 耶律蔷薇踩着莲足朝雷元走来。 她小巧的脸蛋教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身上流有游牧民族的血统,尤其她五官精致,除了那对深黑的眼睛外,其余的倒是和这些侍女们大相迳庭。 耶律蔷薇在毯子旁蹲下,小手撑着下巴朝他眨眨纯净的双眼,桃红色的小嘴儿始终弯成弦月状。 「痛不痛?」她故作关心问道。 睨着她脸上的微笑,雷元只觉得刺眼,而且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让我插把箭在你可爱、细嫩的臀儿上看看。」他咬牙道。 「呵,看你的样子似乎有许多不满嘛。」睇着他插着箭的臀儿,她觉得那儿现在倒还真像插了香的炉子。 她的小手缓缓往那儿滑行。 他冷冷瞄眼一她的动作。「你最好别碰我!」 她巧笑着。 「怎么,怕我呀?」粲笑瞬间歛去,清澄的双眸转而变得混浊,她活像尊女罗刹靠在他耳边低语:「你害我今天丢足面子,你觉得我会让你好过吗?」 他话才说完,一道冷不防的剧痛如惊涛骇浪般朝他袭来。 耶律蔷薇发狠地徒手将雷元屁股上的箭拔起。 「啊——」他拉长脖子痛呼,紧握拳头的手臂上青筋浮现;他一手抚着汩汩流出鲜血的屁股,一手伸长想揪住她。「该死!」 反应灵敏的耶律蔷薇动作敏捷地往后跳,立刻让自己远离魔掌。 而雷元伸手扑个空,整个人就这么趴在地上痛得不能动。 一伙儿人早在看见耶律蔷薇脸上那抹只有在捉弄人时才会出现的甜蜜笑容时,便已迅速逃到角落。 「我可是帮助你早些脱离苦海,你怎么骂我该死呢?」她噘起小嘴故作万般委屈,其实心里愉悦得想跳舞。 「该死,你这个罗刹女!」雷元发红的双眼、张大的嘴巴、气到快竖起来的发丝,让他像极发狂的魔头,耶律蔷薇若在这时被他逮住,身上的骨头恐怕会一根根被折断。 耶律蔷薇站起身,双手抱胸睨视着他。 「别像个娘们似的鬼吼鬼叫,这样有损你大男人的尊严。」她送给他一抹挑衅的笑容,随即转身,将箭塞进医管事的手里。「交给你了。」 「你别走,有胆你别走!」 站在门边的小跟班扯扯医管事的衣袖。「医、医管事,现、现在怎、怎么办?」他的声音抖得厉害。 望着趴在地上,下半身痛到不能动,只能耍耍嘴皮子不停诅咒人的雷元,医管事皱一下八字眉,愣了好一会儿才镇定开口道:「咳——嗯,我想还是先脱裤子吧!」 偌大的厅内气氛非常严肃。 这个厅正开着族长会议,目的在于协助北漠国内各民族的和平安定,是场不对外公开的秘密会议。 耶律尉坐在矮凳上,矮凳脚只有两个拳头相叠那么高;他很轻松地盘坐而起,手肘撑在膝上聆听着各族长的报告。 「我已经受不了了!」随族族长手舞足蹈,激动地道出心中的不满。「那个熊旦不断地侵占我族的土地,态度嚣张至极,害我们损失不少牛羊;他倒好,坐享其成,当牛羊长大到能换取利益的时候,他就跑来硬抢!」随族族长气到必须不停深呼吸才能把话说完。 坐在他身旁的诺族族长也附和:「一开始他还只敢在夜晚来偷,现在大白天的,他就敢率领一队人马大剌剌地闯进咱们的国界,当着所有人的面抢夺牲畜,我们怎么防守都抵挡不了他的人马袭击,他的人马太精壮了。」 「串联各族守在国界呢?」耶律尉早听说察哈族的现任族长熊旦身强体壮,拥有一队精良的人马保护他,而各族都居于弱势拿他没办法。 「王子殿下,这样是没用的,我们的国界太长,各族最精良的队伍无法拉那么长的防守线,熊旦的人马只要专攻一处,就能轻易冲破防守进入。」 耶律尉抚着太阳穴,沉默地思考该怎么解决这难题;他若不解决这头痛的难题,北漠绝对没有安定的一天。 耶律尉的随身侍卫司瓦纳这时走进毡包,手里拿着一卷麻卷,笔直走到他身旁俯身低语。 「王子殿下,察哈族熊旦捎来的书信。」 耶律尉惊讶地看看司瓦纳,再低首瞧瞧司瓦纳手中的麻卷。 耶律尉接过麻卷,拉开以牛皮制成的绳索,摊开它。 麻卷上头有着以北漠文字书写的字句,但只有短短几行,末了还有察哈族族长的封印。 两道英气十足的剑眉此刻拧得紧紧地,耶律尉合上麻卷沉默不语。 「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耶律尉的烦躁令其他人感到不安。 望向众人,他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大家熊旦来信的内容,却又不敢冲动行事,决定还是先让他父王知道此事再想办法解决。 「各位族长,熊旦的事我会和父王商讨看要用什么办法解决,请各位再多忍耐些日子。」 烛光摇曳将人影倒映在帐幕上,撑着额头,影子的主人就这么坐着半天没动过,让人很容易感受得到他忧郁的心情。 站在门边守夜的司瓦纳回头往里面望,交叠在胸前的手缓缓放下,看见主子如此烦恼,他感到不舍,犹豫许久后才大胆地走进毡包里。「王子殿下。」 耶律尉被司瓦纳的声音惊扰到而抬起头。「有事吗?」 「王子殿下,属下见您似乎很烦恼熊旦今日送来书信的事。」 经司瓦纳提及,耶律尉的视线自然地移到一旁被摊开搁在矮桌上的麻卷;在烛火的映照之下,麻卷看来是如此晦暗、如此烫手。 耶律尉揉揉额际,「面对熊旦的要求,我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王子殿下,可否告诉属下信的内容,说不定属下能分担您的烦恼,」 耶律尉抬手阻止司瓦纳继续说下去。「没有用,为了给予各族安定的生活,熊旦的要求或许是唯一能解决这个难题的途径。」 「熊旦在信里狮子大开口要求什么吗?」 耶律尉抬头看着司瓦纳,俊美的五官布满忧虑。 「熊旦想娶蔷薇。」耶律尉最后还是说出熊旦的要求了。 雷元趴在床毯上,伸长双臂想拿到小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肉汤。 试了几次,手臂一往前伸,连带就会拉扯到屁股上未痊愈的伤口,教他总是痛得缩回手,大口、大口地吸气再吐气,试图缓和那难以承受的疼痛。 该死的耶律蔷薇! 咕噜—— 他闭上眼,清楚听到肚子饥饿的咕噜咕噜声,鼻前的香气越浓郁,他的肚子就更饿了。 嘴馋地舔舔唇,望着肉汤的双瞳冒火,说时迟那时快,不管由屁股传来的痛楚,他快速地往前移动,也不在乎铜碗有多烫人,端来肉汤后立刻缩回床毯上。 「好烫!」他受不了铜碗的热度,将其搁在床毯上,抓着耳垂呼喊。 耶律蔷薇,这笔帐等我伤好了,我会慢慢和你算! 不等指腹上的热度降低,他连忙拿起汤匙舀肉汤喝;那肉汤是由羊肉加上红萝卜以文火熬煮多时,羊肉嫩得不像话,汤面上再缀以碧绿香菜,整碗羊肉汤清爽可口,一点儿也没有羊骚味。 雷元三两下就将整碗肉汤吃光见底,然后满足地搁着空碗,以手臂擦拭嘴角边汤汁,还不忘打了个饱嗝。 他不经意地抬头瞧见铜镜中的自己,蓄着胡子、头发散乱、一身衣裳被剥个精光,再加上刚才狼吞虎咽的吃相,他发现他当初只身前来北漠的路途上遇到沙尘暴时,也没这么狼狈。 要不是急着到喀喀拉山去瞧瞧他的「东西」,他怎会误闯人家的狩猎圈,还被那个瞎眼的耶律蔷薇射中…… 她居然敢用那种方式拔下她的箭,害他现在只要稍微一动,伤口就抽痛! 「啧——」该死,又痛了!雷元忍不住抚着屁股。 「有这么疼吗?」耶律蔷薇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雷元愤怒地扭过头瞪她,「你来做什么?」 「来瞧瞧你死了没。」 她在离他有段距离的地方盘腿坐下。 保持这段距离是她藉以防身的策略,以防他气极后会像疯狗一样抓住她乱咬。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吗?」雷元忍不住气愤地瞪着她。 「什么话?」 他咬牙,「我好像到现在为止,都没听你说过任何一句道歉的话。」 「你把兔子还来,我就道歉;没兔子,休想我会道歉。」 「你、你这个顽劣的女人!」 「我顽劣?」耶律蔷薇惊讶地指着自己。 她是第一次听见别人用「顽劣」两个字来形容她……大家顶多是用「顽皮」而已,但这个男人…… 耶律蔷薇倏地撑着下巴冲着他笑,「你吃饱了没?」 「吃饱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我吃饱了没?」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巴不得将他一「箭」毙命,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的五脏庙了?雷元眯起眼,冷睨着她。 她叹息,伸手拿起杯子替自己倒杯茶。「唉,主人关心一下自己的宠物是应该的。」 「宠……物?」 「既然你不赔我一只兔子,那么就让你顶替它的位子罗。」见他瞪大眼愣住的表情,她心情愉快地喝起热呼呼的奶茶。 「耶律蔷薇,你活得不耐烦了!」 「怎会呢,别忘记,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 「你把人当成什么了?」 「宠物罗,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而且还说得字正腔圆,你不会听不懂吧?」 青筋微微浮现,他道:「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 她倩笑,「你也该庆幸我的箭射中的是你的臀儿。」双眼朝被毯子覆盖的浑圆高翘臀儿望去,她的小脑袋立刻幻想他若翻过身,那将会是怎样壮观而惊人的画面?突地感到燥热,她立刻别过头,举起杯子喝茶藉以掩饰自己的慌乱无措。 雷元有些玩味儿地瞅着她脸上倏地出现的红潮,并看着她精致细腻的五官,发现她微微上扬的唇角显示她是个常微笑的人,而且他还在她身上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她的态度骄纵、嚣张,显然是让人宠坏的。 他想想也是,她的身分特殊,大概没人敢忤逆她的话。 她又羞又窘地喝着奶茶。 这奶茶是由上等羊奶酿制数天,再加入北漠特有的松茶浸泡,以小火慢煮而成;热呼呼的奶茶带着一股甜味,香浓无比,一点儿也没有羊骚味。 微抬起眼偷看,她却看见雷元正以深邃的眼眸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打量一番,彷佛想探知她心底的秘密。 「你在看什么?对了。」她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不禁扬起甜蜜的笑容,从腰际掏出一个不及她掌心大的铜制小瓶,在他面前摇了摇,似在炫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他不感兴趣地回道。 现在趴在这里动弹不得,他对什么都没兴趣,亏她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跟他玩猜谜,也不想想他会这样是谁害的。 她拔起塞子,递到他的鼻前,「香吗?」 雷元冷冷睨她一眼,「嗯。」 「这可是最好的袪伤膏,是以赤果的根叶提炼而成,对外伤很有用,我特地从医管事那儿挖来,让你敷在伤口上的。」她笑得好甜哟。 「你会这么好心?」 他狐疑地望着她,或许她嚣张、骄纵的个性太深植人心,他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刚刚还把他当成宠物,才一眨眼的工夫竟肯拿出这么好的药要给他。 「哎呀,好吧,我承认自己也有一点点的错。」被他这么一瞧,她心底竟然出现一股罪恶感。 「一点点?」 她扬起下巴,「一点点,难不成你不觉得自己有错吗?」 他苦笑。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压根儿没瞧见有什么兔子在草原上乱跳,她眼睛花了才会一直认为是他吓跑那只兔子。 她双臂环胸,眯眼睇着他。「算了,我才不想与你计较。」 将瓶里的药膏倒在手心里,清透的汁液有些浓稠,她的掌心立即感受到一股清凉。 她将身子移到他身边,动手想掀起他身上盖的毯子。 「你要做什么?」他抢先一步压住毯子。 「替你擦药啊。」嘿嘿——耶律蔷薇心怀不轨,扯了扯毯子。「快呀,你也想赶快好起来吧?」 他是很想快些复元,好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这可不必让她「亲自」替他上药! 「不用了,你把药膏搁着,医管事会来替我擦,不『劳烦』你。」他将毯子紧紧揪住,生怕自己会让这只饥饿的母老虎染指。 耶律蔷薇也皱眉扯着毯子。 两人就这么一扯一拉,僵持在那儿。 「本公主好心想亲自替你上药,你扭扭捏捏个什么劲儿!」她使尽吃奶的力气,就是想抢赢他;见自个儿的力气依旧比不过受伤在床的他,耶律蔷薇立即唤来早已在门外候着的侍女。 两名侍女立刻领命进来,与她一同扯着那张由上等羊毛制成的毯子。 「喂,别拉!」该死,要他在这些女人面前裸露身体,还不如让他被一箭毙命。 「你别不知好歹喔,本公主要替你擦药,你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大大方方、自己掀开毯子,怎可还和我拉拉扯扯的!金莲、金菊,给我使力,如果赢了他,本公主就各赏你们一头羊。」 两名侍女一听,眼睛立即发亮。 羊在北漠可是重要财产,有了一头羊,就能延伸出各式各样的商品,所获得的利益足以养活一家子呀! 金莲、金菊两人互相望一眼,脸上露出微笑,随即将全身的力量聚集在双手上,和雷元拉扯着。 「耶律蔷薇,你太卑鄙了!」眼看毯子快离开他的身体,他神色一凛瞪着她,似乎想以目光杀死她。 三名身强体壮的女人同心齐力,立刻战胜一名带伤的男人。 雷元将受辱的脸埋进床毯里,气得双手握拳,全身结实的肌肉浮现着一条条青筋,赤裸健壮的身躯在烛火的照映下折射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光芒。 雷元这些日子都在做付出劳力的事,烈日将他从原先的白面书生晒成一名强壮的工人;他的身体每一处都是结实、富有弹性的肌肉,和女人相比,他诱人的程度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个女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他、小嘴微张,被他赤裸的身躯所吸引,尤其是耶律蔷薇,口水简直都快滴到地上了。 她原本只是想让他好看,依他不服输的个性,若强逼他在女人面前赤裸身躯,肯定能气晕他,所以她才会半夜溜到医管事那儿,要小跟班替她偷来那瓶她父王和皇兄在擦拭的袪伤膏。 可、可是…… 「你不是要替我擦药?」 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惊醒,她们才发现自己失态的举止。 两名侍女连忙低头,又羞又窘地奔出毡包。 耶律蔷薇则是慌乱地别过头,藉以掩饰自己的窘态,并不着痕迹地吸吸嘴边的口水。 雷元从床毯里抬起头,望着她的目光十分冰冷。 「我的屁股正等着你的药。」 「喔,喔。」她暗骂着自己:耶律蔷薇,你的脸做什么那么烫啊,不就是一具男人的躯体吗?以前你不常见到皇兄在河边梳洗,今天只不过换成别的男人,你就脸红心跳啊! 她牙一咬,蹲下身子面对富有弹性又结实的臀儿,双颊变得更燥热;她想也没想便将沾有药膏的手往他臀上一拍,动作粗鲁地来回擦拭着。 一种酥麻感立即布满他的全身,同样也窜进他的雄伟里。 雷元尽量不去在意她软嫩小手为他的臀儿所带来的奇异感觉,可该死的,他身下却坚硬、难受,她的软嫩着实刺激到他原始的欲望了! 她的力道逐渐减轻后,他的下半身更痛了! 只是他不知道是背后的伤口在痛,还是前头的欲望在作祟。 该死! 他一定要杀了耶律蔷薇那丫头! 烛火摇曳的毡包里,古铜色的大虫……呃,一具古铜色、壮硕的身躯犹如虫一样在羊毛织成的毯子上蠕动着。 一手忍不住握紧成拳头、一手往身下探去,轻轻覆盖在又疼又灼热的伤口上。 该死,他绝对要宰了耶律蔷薇那女人! 喔,好痛! 伤口痛得教精壮的身躯忍不住弓起,一阵刺痛传来,他差点痛喊出声,嘴巴一张直接咬住枕头。 该死的娘们儿! 她到底给他抹的是什么药? 她前脚才刚离开,他的伤口便开始阵阵刺痛,而且越演越烈。 他早该知道那女人绝非善类。 说是什么上好袪伤膏,还是从医管事那儿要来送给他敷用的,明说得那么漂亮,暗地里却纵容她那两个色鬼侍女剥光他衣服、看尽他的身子。 思及此,雷元恨不得挖个深洞往里头跳,老死在洞里算了! 她根本是想藉此侮辱他!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臀上吃了她一箭不说,还因为她拔箭的动作过分粗鲁而在一堆人面前放声尖叫,更被三个像饿狼一样的女人将他的衣服剥个精光,他还活不活啊! 「啊——」臀上剧痛再起,他忍不住倒抽口气。 士可杀不可辱,他绝对会拿把刀跟耶律蔷薇将好好地算一算!痛! 他万般痛苦地闭起眼,握拳的手猛捶着羊毛毯子,想藉由这样的动作抚平他「臀山」所受到的剧痛。 哼,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第三章 坐在案桌前,耶律尉搁下笔,将纸卷起递给司瓦纳。「司瓦纳,将这封信交到熊旦手上。」 「是。」司瓦纳从小就跟在耶律尉身边当他的护卫,保护他的安全,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君臣关系。 端起锡杯喝了口羊奶,耶律尉仔细打量着手中制作精致的锡杯。 北漠除了手工精细的羊毛毯子外,还盛产锡矿;将锡矿制成器皿,也能换来一点钱,但是除了这个以外,北漠并没有太值钱的矿产。 光靠将锡制器皿运到邻国贩卖,能得到的利益有限,这也是令耶律尉头痛的地方。 北漠不能只靠卖锡制品、羊毯充实国库。 而北漠视为国宝的骏马更是说什么都不能卖到邻国去,这些马是北漠人引以为傲的珍宝。 耶律尉低头不语,俊颜上布满烦恼。 他必须想办法加强战力以压制熊旦的气势,否则日后麻烦会更多。 「王子殿下仍在烦恼熊旦的事?」司瓦纳问。 「不。」他摇摇头,吸口气后振奋起精神。「雷贰好些了吗?」 「抹过公主送去的药,伤好了八、九成。」 耶律尉忍不住失笑,「蔷薇终于承认自己有错了。」 能让固执的她承认错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呃……」司瓦纳面有难色。 耶律尉歛起笑容,「怎么,难道不是吗?蔷薇不是认输了才送药到他那儿去的吗?」 司瓦纳搔搔头。 「呃,属下不知道公主是否承认这次她打猎输了,不过医管事说,公主突然跑到国药阁,踏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向医管事的小跟班讨袪伤膏。」 「袪伤膏?」耶律尉蹙眉苦笑,「袪伤膏的药性极烈,没什么人能承受得了,将袪伤膏抹在伤口上,雷贰受得住这么刺激的药吗?」 「呃,好像是……受不了。」一想到那天站在正殿回廊上都能清楚听见那男人凄厉的哀号声,他就头皮发麻。 那叫声和砧板上被宰的鸡所发出的声音没什么两样。 「虽然抹了袪伤膏伤口痊愈的速度很快,但袪伤膏的药效太强,抹完后伤口会产生剧痛,属下不明白公主为何选择袪伤膏为雷贰疗伤?」 耶律尉起身绕过紫檀木矮桌,踱步到毡包口,思考着耶律蔷薇为何要这么做;想着想着,他突然笑出声,壮硕挺拔的身子倚着木柱,睐着司瓦纳。 「看来蔷薇还是认定雷贰吓跑她的兔子,才会以这种方式报复他。」 见司瓦纳仍是一知半解,他马上替他解惑:「表面上来看,蔷薇似乎明白自己伤人是事实,所以送去从国药阁拿来、最上等的药给雷贰;暗地里,她的企图却是简单明白,依照袪伤膏的药效,雷贰肯定会呼天抢地、生不如死,我想蔷薇一定躲在附近乐不可支吧!」 司瓦纳恍然大悟,却又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颤。 公、公主的心机太深沉了! 不过话说回来,中原人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北漠来? 「王子殿下,属下有一个疑问,雷贰会不会是中原皇帝派来的使者?」 耶律尉沉默,似在思考这问题。 司瓦纳见主子正在思考,不禁提醒他道:「据闻中原皇帝将派出使者到北漠来,想谈谈进贡事宜,说不准此人正是使者。」 「不可能。」耶律尉斩钉截铁地道:「中原皇帝不会让使者单独前来,这不是他的一贯作风,而且从中原到北漠的路程险恶,单独一人前来风险太大,为了贡品,中原皇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既然如此,这名中原男子的来历就得好好查一下了。」 望着外头璀璨的星光,耶律尉心里已有腹案。 「我不要!」耶律蔷薇鼓着双颊,气喘吁吁地瞪着耶律尉。 「蔷薇。」 「不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她撇撇嘴抵死不从。 耶律尉抚着额头,半刻说不出话来。「蔷薇,你该明白……」 「我不明白!」她咬住唇瓣,眼眶里已蓄满泪水。 「蔷薇,别任性了,这是父王考虑许久后做出的决定,你应该明白若非是不得已的情况,父王也不会同意让你嫁给熊旦。」 「可是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熊旦的,天晓得我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没见过,何况他究竟是谁,我根本没听过,皇兄,你就这么狠心要我嫁他吗?」 「蔷薇,皇兄知道你受委屈,但为了北漠境内的安定,你就牺牲一下自己吧!」 「不要!」她冷睨着耶律尉,「熊旦……他干嘛不叫熊掌、熊眼、熊脑袋,或者直接叫滚蛋也行,教他直接滚出北漠去,要我下嫁?门儿都没有!」 她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熊旦! 光听名字就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嫁给叫这种鬼名字的人! 气愤地端着装有热奶茶的铜杯,一时气过头的她忘记铜导热快,只要稍微倒进些许热水,杯身立即烫得能烫平一件衣裳。 刹那间,娇嫩的手掌被烫到,她尖叫一声,立刻甩开杯子,洒了一地奶茶,而且还双手交叠又叫又跳! 「好烫!」 耶律尉连忙握住她的手,迅速打开一旁矮柜的门拿出药膏,怕弄痛她,所以放柔替她擦拭药膏的力道。 耶律蔷薇没做过什么粗活,细皮嫩肉的手立刻红肿起来。 「好痛!」药膏擦在手上,她被烫着的手心变得好痛;一股委屈在心底蔓延,她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抗议:「我不要嫁给那个鬼旦,我不要!」她的声音含有着浓厚鼻音。 耶律尉摇头叹息。「是熊旦。」 「随便,差不多啦!我不要嫁给那个鸟蛋、狗蛋、乌龟王八蛋的男人!」 「你明白各族因为熊旦的关系,已经损失不少财产、土地,蔷薇,熊旦指名要娶你……」 眸中怒光乍现、盈着泪水,她咬住唇愤懑地瞪向耶律尉,许久后,才冷冷地开口:「所以意思是什么?你们要我『为国捐躯』吗?」 望着耶律蔷薇脸上极力隐忍的泪水,纵使心中有所不愿、不舍,但为了北漠好,他还是必须牺牲自己的妹妹。「蔷薇,我已经让司瓦纳捎一封书信给熊旦,打算在下次月圆时宴请他。」 耶律蔷薇吸吸鼻子,抬起手擦掉眼泪。 「然后呢?你要宴请那个狗蛋是你的事,不需要跟我讲。」她好生气,没想到从小最疼她的父王、皇兄,居然要把她当成小羔羊一样送给别人,而且只为了换取安定的生活! 哼! 耶律蔷薇抱胸生闷气。 塞住瓶口,耶律尉起身坐回位子上。「蔷薇,你得出席宴会。」 「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双瞳中冒着熊熊烈火。「皇兄!」 她一定要把熊旦那个狗蛋折成两半! 耶律蔷薇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以皮靴用力地踩在地上,恨不得能踩出个大窟窿,以泄她的心头之恨! 笔直地朝寝宫走去,走到门边时,她却拐了个弯,往一旁的毡包而去,怒气冲冲地走到比蒙面前。 原本正吃着草的比蒙头也不抬,以眼角余光冷冷地瞅她,嘴里依旧吃着它的美食。 「我今天没心情被你欺负,你最好不要惹我!」 她拿起挂在一旁的马鞍甩上比蒙的背。 比蒙挑眉停止吃草,抬头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极为安分地让她将马鞍系在它的背上、套上缰绳,然后走出毡包。 她要透透气! 她要在大草原上大叫! 她要骂死那个乌龟王八蛋! 动作俐落地跃上马背,她潇洒帅气地抓紧缰绳甩了下。 比蒙根本不甩她,依然停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该死,连你都欺负我吗?」她愤怒大叫,又甩了几下缰绳,甚至踢它的肚子。 比蒙依旧不为所动。 金莲、金菊端着满满的羊奶走来,被主子的举止吓着,两人站在回廊上一动也不动,惊恐地望着耶律蔷薇。 「主、主子怎么生这么大的气?」金菊打个哆嗦,「从没见主子生这么大的气。」 「对啊,以往打猎时,主子被司瓦纳他们嘲笑,也没见主子生这么大的气;就算比蒙从没正眼瞧过主子,还有些不屑主子的管教,主子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啊。」 「嗯,对呀、对呀!」 耶律蔷薇听见她们两人的交谈声,偏过头愤怒地瞪向两人。「你们两个想变成被我打扁的莲花跟菊花吗?」 她们两人被突来的咆哮声吓到,像惊弓之鸟一样快速躲到柱子后头,许久后才探出小脑袋;不瞧还好,这一瞧她们两人差点吓得腿软。 耶律蔷薇柔美的脸庞绽放出凶光,表情显得极为狰狞。 「公、公主。」金菊小心翼翼地出声。 「哼,亏你们还知道我是谁!」 「公、公主,您、您要出去吗?」 「你们眼睛瞎了啊,看我骑在比蒙身上也知道我要出去。」她气愤地甩动缰绳,比蒙还是一动也不动,教她气极甩得更用力。「该死的比蒙,你再不动我就把你送到肉贩那里去!」 比蒙被她的威胁惹火,嘶鸣了一声、拉起前腿,整个身子呈现站立状,硬生生将她甩在地上。 耶律蔷薇的粉臀儿简直快裂成两半,她抚着臀儿,差点飙泪。 「公、公主。」金菊、金莲两人面面相觑后,随即搁下手中的铜盘,奔到主子身边扶起她。 「公主,您没事儿吧?」 「公主,要不要请医管事来替您瞧瞧?」 让贴身侍女搀扶起,耶律蔷薇泪流满面,狼狈地瞪向罪魁祸首。 而比蒙则是冷冷地睨她一眼,一丝愧疚也没有。 「该死的比蒙!」好痛! 金莲、金菊扶着她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 粉臀儿才一碰到石头,耶律蔷薇立即倒抽口气,跳了起来。 「痛死了!臭比蒙,就算你以前是皇兄的坐骑那又怎样,你现在的主人是我,你居然敢把我甩到地上;好痛!」她揉揉粉臀儿。 比蒙扭头,与她大眼瞪小眼;下一秒,只见比蒙抬起前腿,往耶律蔷薇的脸上踢去沙尘。 「咳——咳——臭比蒙,咳咳——」 三人顿时陷入漫天的风沙里,被沙子呛得猛咳。 而比蒙却是对她们轻蔑地吁了声,露出一整排洁亮无比的牙齿,嘲笑她们一番。 「咳!」耶律蔷薇捂住嘴鼻,逃离漫天风沙。 金莲、金菊两人被沙尘呛得迷失方向,想逃却又被沙子强烈袭击到嘴鼻;一时惊慌之余,她们两人各自选一个方向逃窜。 一阵惊天动地的碰撞声响起,两人正面相撞,弹倒在地。 「我的头!」金菊抚着额头痛哭流涕。 金莲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见她捂住鼻子,一股鲜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流出。 她的鼻子与金菊的额撞在一块儿,两人这下全成了伤兵。 突兀的鼓掌声由远至近,耶律蔷薇顺着方向转过头—— 雷元站在柱子边,微敞的衣裳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可口得令人垂涎欲滴。 「真是太好笑了,没想到北漠的女人这么蠢,让一匹马骑到头上来完全无法驯服它,想必它的主人也不怎么样嘛。」 耶律蔷薇眯起眼,对他充满敌意。「北漠女人只要每人射出一枝箭,就能让你死得体无完肤!」 这个可恨的男人! 雷元挑一下右眉,眼角微微抽搐。「如果北漠的女人个个箭术都和你不相上下的话,我相信。」 「你!」她为之气结。 眼儿一转,她脸上的表情像翻书一样,顿时甜得像蜜一样。「照你这么说,你的骑术一定不错罗?」 他谦虚地笑笑,「还过得去啦!」 还过得去?哼,他的表情骄傲得可不像嘴里说的那样。 「这么办好了,嘴上说说谁都会,咱们来场友谊赛,比场赛马如何?」 这丫头想让他出糗!雷元冷笑了声。「有何不可?」 「你们两个地板坐热了没?到马厩去牵匹马来,我要和雷贰公子来场『友谊对决』。」 两人相视,各怀鬼胎地冷笑。 他发誓,这女人是存心想让他难看。 雷元看着眼前的马像只正在换毛的骆驼,皮肤上东一块、西一块缺毛活像只癞痢狗,马鬃更是稀疏到连辫子都扎不成;弯下腰看看,这匹马居然是只暴牙马,两排牙暴突,让上下嘴唇合也合不上,喝水肯定会漏水。 更别说它的身材足足差比蒙一个头,四肢还不停地发抖。 雷元直视耶律蔷薇,在她眼中瞧见一闪而逝的狡黠。 耶律蔷薇极为满意金莲、金菊两人牵来的马儿。 也不知道她们是打哪儿找来这匹马;耶律蔷薇也忍不住侧目。 真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 「你准备好了吗?」耶律蔷薇暗喜地问。 雷元拍拍马背,朝她走近,俊逸的脸庞凑到她面前,让她不由自主羞红双颊。「原来北漠女人的手段都这么不光明磊落,你骑着一匹好马,却让侍女牵来一匹怎么看都像正在换毛的骆驼,这场比赛不用比也知道输赢结果;蔷薇公主,这场比赛公平吗?」 「我……」她想反驳,但此时那匹癞痢马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口水、鼻涕全喷到她脸上。 她顿时吓一跳,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金莲、金菊两人见状连忙拿着手绢替她擦拭又脏又臭的口水与鼻涕。 一旁的雷元双手环胸看着好戏。「怎么样,蔷薇公主?」 耶律蔷薇粗鲁地擦掉脸上的口水,但还是闻得到臭臭的味道;她忍不住睨他一眼,并吩咐道:「金莲、金菊,去换匹好马来。」 金莲、金菊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啦?」耶律蔷薇怒吼。 「是,小的马上就去换。」 怎么会这样?金莲和金菊还以为耶律蔷薇应该会很高兴她们自作主张。 在等待换马的时间里,耶律蔷薇与雷元就像仇人见面一样对峙着。 金莲、金菊很快便牵来一匹骏马,这回可是匹红鬃烈马。 「你这下子没话说吧?这匹马是前些日子邻国送来的红鬃烈马,奔跑的速度极快,如一道红色烈焰,你别输了之后又将责任归咎于坐骑。」她挑眉冷道。 「既然如此,何不……交换坐骑?」 蔷薇闻言瞪大双眼。「何必多此一举?」 「我听闻,比蒙是全北漠最精壮的马儿,就算是红鬃烈马也不见得赢得过它,更何况,你不是驯服不了它?」他的笑带着嘲讽,狠狠地刺激着她。 「除了皇兄,没人驯服得了比蒙。」她挺起胸膛为自己辩解。 「那你还想和我比赛马?」 耶律蔷薇为之气结,激动地全身颤抖,握在手心里紧的鞭子快被她折成两截。 「你认为自己能驯服比蒙?」她不服气地问。 雷元轻柔地抚摸比蒙的颈背,奇异的是,比蒙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被他抚摸,什么闷哼啊、踱脚啊,它完全没对他这么做。 三个女人全看傻了,尤其是耶律蔷薇。 只见她又窘又气地,差点没拿把大刀直接将比蒙就地正法。 这个男人……简直是罗刹转世! 「你,你确定自己的伤已经复元,可以承受得了比蒙的速度?」她咬牙怒问。 他从容一笑,「感激你这么好心,希望我是唯一一位,也是最后一位被『盲箭』射中的倒霉鬼。」 等她有所回应,他已一跃上马。 比蒙却异常乖巧,竟愿意让陌生人骑在它背上。 耶律蔷薇瞠目结舌,更是气恼,觉得自己真是没脸见人。 雷元抓住缰绳,拍拍比蒙的颈子算是在奖赏它如此乖巧安分,随即扭头冲着耶律蔷薇发出挑衅的笑容。 「看来比蒙满喜欢我的,看谁先到西北方的关外草原。」他弯下腰在她耳边低语,将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让她不禁寒毛直竖。「输的人,是赢的人的奴隶。」 「你!」耶律蔷薇来不及抗议,即看着他拉紧缰绳驾着比蒙奔出蔷薇宫。 她惊慌地抓住红鬃烈马的缰绳跃上马背,生气地大喊大叫追出去。 「卑鄙,我还没有喊开始你怎么可以偷跑?喂,雷贰!」 第四章 关外幅员辽阔,在这时节,放眼望去是一片毫无止境的绿草原,微风轻吹,小草摇曳。 不远处有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接近这片草原。 在马背上的人以半蹲的骑马英姿骑着马,藉此好减轻马匹所载承的重量,让它能奔驰得更快。 这样疾奔的速度、这样辽阔的原野,在在令人心旷神宜。 雷元回头注意耶律蔷薇有没有追上他,却发现她还在山坡上,正准备要奔向草原来;他笑了笑,将手中的缰绳往右一扯,朝远离草原的山头奔去。 耶律蔷薇骑着红鬃烈马,心里却满是怨愤。 该死的雷贰! 该死的比蒙,吃里扒外的家伙! 将手中的鞭子猛烈地抽打在马儿的屁股上,马儿被这一抽,痛得加快步伐往前奔去,很快就到达草原,但放眼望去,她根本没见到他的踪影。 马儿奔跑的速度逐渐减缓下来,原地绕一圈,她仍是连半道人影也没见到。 「该死的雷贰跑到哪里去了?」 绕了草原一大圈,仍是找不到他,她与红鬃烈马越来越偏离草原,渐渐走上黄土地。 这儿的景致荒凉得让人感到害怕,就算是大白天,还是有股冷意从她的脚底板窜上来。 耶律蔷薇越来越害怕,心里正打算放弃寻找他的下落回宫里去时,眼角不经意地瞄见远处的山下有道人影,并立即辨识出那匹马就是比蒙。 不自觉地将视线往上移,她原想追上去的念头顿时打住。 眼前雄伟的山透着一股肃然之气,森冷得让万物都离它远远的,不肯在它附近扎根、繁衍。 她的背脊窜过一股冷意,连身下的红鬃烈马都感受到这里令人不安的气息,焦躁不安地猛跺步。 现在有难题了。 生怕雷元会就此绑架比蒙,而且比蒙还是她的最爱,也是她向皇兄死求活求要来的礼物,她当然不可能便宜雷元那家伙,绝对会向他要回比蒙。 鼓起勇气,猛吞几口口水后,她朝红鬃烈马抽了下鞭子。 不晓得是不是眼前的岩山反射了光线,让她眼前一片模糊,被刺眼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 用柔软的小手挡住光线,她仔细地盯着雷元,霍然发现他往右一转,竟然消失在她眼前。 她一惊,没有迟疑地骑着红鬃烈马追上去。 北漠的北边有一座石山,名叫「喀喀拉山」,这座石山根据记载,打从北漠民族的祖先移居至此时便已存在。 石山上草木不生,放眼望去全是大石与岩壁,在烈日的照射下,石山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夜晚时又如巨大的鬼魅魍魉,但它是如何形成的已无从考据。 北漠人对喀喀拉山非常畏惧,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喀喀拉山一步,父母更是严加禁止小孩靠近山边玩耍,因此在喀喀拉山附近都见不着任何人烟。 令人惧怕的喀喀拉山不知道何时出现一个缺口,洞穴附近还多了成堆大大小小的碎石,而且数量还有与日俱增的迹象。 拉了下比蒙身上的缰绳让它止住步伐,雷元审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定无人烟后才跃下马背。 山洞洞口隐隐约约传来风声,小小的山洞只能容许一人跪行前进,越往山洞里头走,黑暗加上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让人直想打退堂鼓。 但他却一步步往洞口走,弯下腰朝里探了探头,确定无虞,这处山洞还没人发现,依旧维持他离开时的模样时,才屈起双膝准备爬进山洞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雷元望向身后,远远看见一颗火球对准他冲过来;他仔细一看是匹马,因为极快的速度加上烈焰色的马鬃,在疾驰之下像极颗火球。 马背上的耶律蔷薇,红桃般晶莹剔透的小脸蛋满是肃杀之气,柳眉蹙起,双瞳里还冒着熊熊火炬。 他暗自咒骂:「该死!」 离开洞口,他双手环胸站在比蒙身旁等着她。 「你不是说终点是草原吗?」耶律蔷薇怒问。 骑着这匹马在草原上狂奔,实在太折腾人了! 她跃下马背,走路的姿势有点怪,腰差点挺不起来,在暗地里捶打着腰背。 「你的速度实在太慢,总不能要我在那里一直等下去吧?」 「你明知道没有任何一匹马比得过比蒙,现在居然敢怪起我速度慢?」 他拍拍比蒙,「既然知道没有一匹马比得过比蒙,你却提议赛马?」他冷笑,幽黑的眸子闪过亮光。 「我……」揪着衣角,她显得有点羞窘。 没错,她就是受不了被他嘲笑才会提议赛马,原先她信得过比蒙的速度想以这种方式还以颜色,让他知道她不是驯服不了比蒙,她只是比较疼比蒙、比较顺着比蒙而已;谁想得到,他心机那么重,居然如此恶霸,抢了她的马不说,还大言不惭说他赢了。 「这次不算!」她大喊。 他正在调整马鞍的手停住,「先是没什么射箭技术,再来是无法驯服自己的坐骑,现在又来个愿赌不服输,北漠国的公主果真是与众不同。」 「你少话里带刺!」她羞红脸。 雷元瞅她一眼,似乎不想和她计较,转身走到大石旁,攀在大石上朝后头伸出手。 耶律蔷薇好奇地踮高小脚,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于是不由自主地咬住粉嫩的手指。 「你……在做什么?」他的身躯太高大、壮硕,她怎么踮脚也看不到。 耶律蔷薇立刻走过去,在大石旁跳呀跳的,只求能看清楚他在做什么。 只见雷元在石后探摸,一下子便拿出一把铲子。 他又陆续摸出一枝铁耙、一枝锥子,还有编织细密的竹篮子。 他在搞什么鬼? 「你想在这里种菜?」 她的问题换来一记白眼。 雷元走到比蒙身旁,将缰绳塞进她手里。「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 「等、等一下!」她追着他,但手中还握住缰绳。 比蒙被她这样一拉,差点被勒死。 比蒙愤怒地扬起前蹄挣扎,狠狠地往耶律蔷薇的粉臀儿上踹下去,直接将她踹进一堆土里。 雷元先是一愣,随即逸出爽朗毫不掩饰的笑声。 「我知道你是该对射伤我一事道歉,但也不用行『五体投地』大礼,这样我消受不起。」 耶律蔷薇趴在地上的身子动也不动一下,似乎是愣住了,半刻才回过神,生气地捶打土堆。 撑起身子,她漂亮的衣裳上全是黄土,整张粉嫩娇俏的小脸妆早已花了,只剩下乌黑水亮的眼珠子特别明显。 她身上的衣裳是用最好的白貂毛皮缝制而成的。 该死,它死定了! 耶律蔷薇娇嫩的脸上布满愠色,愤怒地猛捶地面,爬起身来回头一瞧——她倒是愣住了。 比蒙的鼻孔撑得大大的,喷气声清晰可闻,目光凶狠地瞪着她。 耶律蔷薇被吓到,二话不说马上冲到雷元身后躲起来,一颗头在他肩膀上探来探去。 「你还真窝囊。」他有点被她打败。 「什、什么?我、我又不怕它。」 比蒙似乎不想与她一般见识,转过头走到别处去,态度冷淡得让她自尊心严重受损。 「看它骄傲的。」她气呼呼地跳出来。 「遇到一个没有威严的主子,它不嚣张都很难。」他摇摇头。 什么嘛,她只是不想和一匹马计较而已。 耶律蔷薇看他准备进入洞穴里,便好奇地往洞穴里探头。 「你想进去?」蹙紧眉,她的娇躯不由自主地颤抖。 山洞里头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一只妖怪,而且…… 「不要进去,所有人都禁止靠近喀喀拉山,你已经触犯戒律了,而且里头怪可怕的,我不准你进去。」 「我有我的事要做,你先回去。」等他找到他想找的东西,他就能离开这鬼地方;想想他离家也有好几年了,这阵子还颇想回去的。 雷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睨向黏在他身侧的耶律蔷薇。 撇开她被宠坏的个性不谈,事实上,她是他待在北漠这段日子里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耶律蔷薇揪着他的衣袖,仰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恐惧,红润小嘴噘得高高的。 「不要!」她的手上戴着一串小铃铛,每当她一扯他的衣袖,铃铛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瞧他慢慢往山洞的方向走,她立刻慌张起来,又看到外头突然乌云密布。 「等我!」她害怕得大喊。 「你回去。」 「你等……」耶律蔷薇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一阵冰凉的雨水立刻朝她的头淋下。 她愣了愣,「下雨了!」 雷元闻言转身,只见眼前一片雾白,沁凉的感觉同时窜进他的身体里。 耶律蔷薇尖叫一声,惊慌地往前冲,娇软的身子直接撞进他怀里。 两人快速奔进山洞里,站在洞口望着外头的倾盆大雨;这场雨来得快又急,彷佛将一整年的蓄水量全聚在此刻倾泄。 耶律蔷薇错愕地望着眼前的迷蒙一片雨景,雨大得让她伸手不见五指,如入浓雾之中。 北漠从来没下这么大的雨过。 一阵寒颤从脚指头窜上了背脊,她冷得猛搓揉双臂,睨着自己身上珍贵美丽的白貂毛皮衣裳由原先亮丽柔顺的纯白色,因为比蒙而变成像黄鼠狼的毛皮般黄黑,现在又淋了一身雨。 低头一望,她就像落汤鸡一样,头发湿黏在脸上不说,脸上也都是雨水,身上沾满土的衣裳还淋了水,简直比换毛的骆驼还难看。 她吸吸鼻子,扁起小嘴抬头。 雷元感觉心房被撼动,但那种感觉随即又被臀儿传来的微微抽痛给压抑;肌肉微微抽痛的感觉让他忆及那罐袪伤膏,更教他脸色立刻变得暗沉。 她的眼眶里盈满泪水,似乎就快决堤。 洞口水珠不停滴落,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先进里头躲雨。」雷元转身自顾自的走了。 洞里地上满是尖锐碎石,狭窄的走道只容一人通过。 耶律蔷薇走在雷元的身后,害怕得紧揪住他的衣裳不放。 「你害怕?」 「哪、哪有,我才不会害怕。」 「那么就不要一直拉着我的衣服。」 被他这么一说,她羞窘地放开手,可这时洞穴外头突然传来轰隆声响,吓得她又伸手揪住他的衣裳;她这下子反而抓得更紧,让他寸步难行。 停下脚步,他在有限的空间里回头。 「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扯住我的衣服,你这样要我怎么走?」他冷睨着她拉住他的衣角的小手。 如果洞穴里光线充足,他肯定能看见她的小脸蛋正冒着热气。 耶律蔷薇鼓起腮帮子,「喀喀拉山是不能靠近的,你还靠近。」 「这是我的事,我明白喀喀拉山之于北漠人是多令你们忌讳与畏惧的地方,但对汉族人来说是没有影响的。」 「怎么会没有影响?」她皱着眼眉表情严肃地望向他。 雷元完全无言以对。 可以想见,她绝对是个被保护得好好的天之骄女,所以对这座山才会如此心存惧意。 冷眼看着她精致细腻的五官,微微上扬的唇角显示她是个常微笑的人,圆而黑的眼睛充满天真无邪的气息,他从她身上还能闻到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他摇摇头,甩去脑子里的想法。 「如果喀喀拉山是你们北漠国人敬畏的地方,想当然,你的家人应该也会禁止你到这地方来不是吗?」 正中下怀! 耶律蔷薇咬着红嫩的唇瓣,一脸烦恼。 她都忘了答应过皇兄,不到喀喀拉山来的。 凭着记忆,他顺着通道往前进。 他当初因为在这座山捡到形状怪异的石头,在好奇心强烈的驱使下将那块石打碎,发现石头里蕴涵丰富的金矿,才明白这座北漠人畏惧的鬼山其实蕴藏着丰富的矿产。 也因为北漠人敬畏它,喀喀拉山里的矿产才能保存到现在没被人发现。 有了这些金矿,他就能说服雷贰将福禄园卖掉,什么生意也不要经营,因为这些金矿能养活他们,他再也不用担心待在家里会被逼着与算盘、帐本为伍,也不用怕夜晚在睡梦中被帐目、银两吓醒。 他们很快就进入喀喀拉山的中央。 经过一连串左弯右拐后到达通道的尽头,他们发现此处的空间较先前宽敞,足以容纳三、四人左右并行。 整个通道没有很长,站在尽头,他们还是能瞧见洞穴外的亮光和倾盆大雨。 往洞内仔细一瞧,墙面下布满大大小小的碎石,墙面上却坑坑洞洞。 「这里满宽敞的。」耶律蔷薇旋了个身。 「等雨停你就回去。」 「那你呢?」 「我?我有我的事要做,应该不会和你回去。」他睨着她,「以后射箭小心点,箭到你手上简直像屠刀一样。」 她歛下眼眉,瞪着他,「我还没怪你吓跑我的兔子,你居然嫌起我的射箭技术,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至少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对射箭不在行,干脆就不玩这种危险游戏,省得危害到活人。」他的话又毒又无情。 「真令人生气!」她气极得跺脚,紧紧握拳的动作令手背上的铃铛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若不是外头下着倾盆大雨,打死她都不愿意同他窝在这鬼地方。 雷元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锥子,小心翼翼地往石壁敲,凿下一块又一块石头。 耶律蔷薇无聊地环顾四周,隐约听见潺潺水流声,就着洞x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眯起眼朝山壁上一瞧—— 「瀑布!」她愕然地看着眼前惊人的美景。 虽然有些阴暗,但她却清楚看见漆黑的山壁上流出泉水;洞穴外微弱的光线将水照得闪闪发亮,水流不小,笔直而下。 这座小瀑布由几十尺高的地方,顺着经年累月由水流流过山壁时所留下的水痕而下,没入地上的大洞里;往大洞里一探,洞里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没有尽头。 显然水流是流进地底去了。 「这里什么时候有瀑布我怎么不知道?」她很讶异此处有这美景。 「喀喀拉山是你们的禁忌之地,你当然不晓得。」 雷元幽幽回答,将装满石头的竹篮抬到泉水边,动作熟练地在竹篮里藉着泉水以手刷洗石头,将石头上的细沙洗掉;他不停地重复这些动作,直到将竹篮里的石头全洗干净为止。 「你洗石头做什么?」他的举止好奇怪喔。 双掌托着下巴蹲在一旁,耶律蔷薇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瞧得他身体越绷越紧,差点将选中的石头扔进前方的山洞里。 他闭上眼深呼吸。 「你这么瞅着我做什么?」他被盯得很不舒服。 「好奇。」她回答直接,「你洗这些石头要做什么?你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洗石头?」 「这处涌泉流到地底后绵延至城里,你们的用水水源头就是这里。」 「不要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洗石头做什么?」 他拿起一颗洗好的石头,以一把钝刀慢慢的将石头上洗不掉的土凿开。 耶律蔷薇蹙眉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蹲下身抢过石头看个仔细。 揉揉眼睛再看仔细点,她有些愕然地将目光投射向他。 「金矿。」他平静地为她解答。 「金、金矿?」捂住嘴,她将小脸凑近手中的石头。「这是金矿?可是喀喀拉山怎么会有金矿?」 他一边解释,一边动手淘金。 「你不是说过,这里是北漠人的禁忌之地,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你连你们自己的水源来自喀喀拉山的涌泉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在这座山藏有大量的金矿。」 虽然他的话有点道理,可她怎么觉得话里含有一丝嘲讽? 「你怎么会知道山里有金矿?」 虽然身上珍贵的白貂毛皮衣裳被比蒙弄脏了,但她仍旧找了块比较干净、没那么多沙土的地方蹲下,小手撑着俏丽的小脸蛋,专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无意中发现的。」 洞口一阵巨响,两人快速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落石砸在地上,将所有光线挡住。 两人错愕地盯住眼前被封住的洞口,一时半刻发不出声音来。 一阵冰凉的感觉像电流般窜过背脊,耶律蔷薇拔腿前冲。「不、不会吧!」 第五章 「不会吧!」 耶律蔷薇将泪水盈在眼眶里,双手对着眼前成堆的石头又捶又推,见缝就扳。 雷元来到她身旁,试图推动堵在洞口的石头;石头大的没几颗,七成左右都是小石,可一旦成堆的小石堆在一块儿,形成的阻力远比大石大,让他怎么推也推不动,就算把手指伸进石缝间打算以扳开的方式将石头扳开,这些石头仍是一动也不动。 耶律蔷薇惊恐万分。 「我就说这里不能来,你偏不听,呜呜——被困在喀喀拉山的肚子里了吧!」 她抡起拳头拼命往石头上捶,石头不为所动,累的却是她一双没做过粗活的小手。 揉揉发疼红肿的手,她的小嘴儿开始喋喋不休:「我就说这里是禁忌之地不能来,你就偏要闯进来,呜呜——还跑到它的肚子里乱挖;这下子好了吧,它发火了,就算我们被关在这里关到死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们,根本没人敢到这地方来,你说要怎么办?」 「你安静点!」 雷元被她吵闹不休惹毛,攫住她瘦小的双肩猛地将她压到山壁上。 山洞外头隐约透入的光线照在他俊美的五官上,让他显得阴郁吓人。 耶律蔷薇一脸呆愣,半句话都吭不出来。 「你如果能够安静点,我会很感激你;如果你能静下心一起想解决的办法,我一定叩谢神恩。」 手腕被有力的大掌压制住,她清楚感觉到他指腹上的硬茧,还有他的气息是如此清新,带着淡淡的味道。 在他强壮的身躯之下,她显得如此娇小,彷若一朵娇嫩的小花,他怕太用力会捏碎她,力道太轻又怕她飞走。 两人间隐隐约约擦出些许火花。 雷元放开她,在山壁的缝细里摸索许久拿出根棍状物,然后双手动了动,一股烧焦味窜出,洞内顿时间明亮起来。 他以钻木取火的方式点燃一旁的蜡烛后,走到泉水边,双手掬起清彻冰凉的泉水往脸上泼洗,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耶律蔷薇挪动双脚,像个小媳妇似的靠着山壁睨向他,吸吸鼻子,有些怨怼。 「你那么镇定,一定是这里有别的出口对吧,所以你才不担心。」 「没有。」他站起身,抹去脸上的水珠,不经意地从指缝间看见她呆愣的模样。 「这里没有其他洞口可以出去。」他和她说清楚。 眉微微一蹙,她说不出半句话来,许久后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而他早已找了个平坦的石床坐下。 耶律蔷薇快步走到他面前,「如果这里没有另一条出路,你怎么可能会这么镇定;骗人,你一定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溜走,把我留在这里对不对?」 他抬眼冷看着她。 见他一句话也不吭,认为他是默认,耶律蔷薇气呼呼地张开双腿,指着他鼻子咆哮:「我就说吧,你这个人真是小气,你一定还在怪我要金莲、金菊两人剥光你的衣服对不对?要不然就是气我拿那罐袪伤膏给你擦,让你痛到在夜里哀号是吗?小气鬼!」 她这番话唤起他的记忆,只见他斜眼睨着她,漾起没有半点温度的浅笑,缓缓站起身。 她让他这模样吓得倒退几步,困难地吞咽口水。「你、你……」 「既然你提及这个,咱们似乎有一堆帐要算。」 他说得很缓慢,语气极度平缓,她却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浑身冷颤起来。 更何况,他高大威武的身躯正一步步朝她逼近,逼得她频频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山壁。 「第一,你以射箭伤人,却半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还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吓跑你的猎物,天知道,我根本没见到什么兔子;第二,我中了你的箭已经受到伤害,你却硬将插在我身上的箭拔掉;第三……」他眯起眼,「趁我受伤不能反抗的时候,居然联合侍女剥光我的衣服,不晓得你的家人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耶律蔷薇吓得说不出话。 她、她是没想过皇兄和父王会怎么想,而且父王成天只知道与棋为伍,完全被中原皇帝派来的使者所送的中原棋给迷得团团转。 可恶,要是父王迷的是女色也就算了,至少她还能确定一件事儿,母后死后,父王还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有因为母后的死而丧失传宗接代的能力。 可是,父王怎么会迷那些画着奇形怪状图样的中原棋呢? 不过她倒是不怕父王,父王那么疼她,而且父王一向心软,只需她稍微撒娇一下,父王的心肯定是向着她,倒是皇兄…… 皇兄固执、过于理性,比父王更具王者威严,她这就不好拉拢他的心了。 耶律蔷薇咬咬指尖,正烦恼如果耶律尉知道那件事的话,不知道又会怎么教训她。 雷元双臂环胸,荧荧烛火从他的背后照射而来,将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长,如同黑幕般罩住她。 耶律蔷薇缓慢抬起头,嘴里咬着青葱指尖,看见他这副不说话的模样,吓得背脊平贴在山壁上。 他微微一笑,但这个笑冰冷得让人害怕。 「最后一点,袪、伤、膏。」 耶律蔷薇倒抽口气。 她差点忘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想也没想拔腿就跑;管他们是否已被困在这山洞里、管这山洞的空间不大,反正她的手脚一向快过脖子上这颗脑袋瓜所想的。 她这下子死定了! 她冲、冲、冲! 洞里不太明亮的光线害她被石头绊倒好几次,她的样子狼狈到用爬的,脚也像快要打结一样。 快速拿起角落的挖矿工具,感觉手中的锥子不够沉重,她连忙放下,挑了把铁耙;在双手上秤了秤,她柳眉紧蹙,眼角余光瞄到更大把的铲子,立刻扔掉手上的铁耙,像在抵抗恶霸一样将铲子举在胸前,摆出防御的姿势。 洞内一阵沉默。 耶律蔷薇眨眨眼,有些错愕。 雷元一步也没动过,依旧双臂环胸、依旧摆出那副冷笑的表情、依旧站在原地。 但他眼里闪过一道光采。 她确定这臭男人在嘲笑她! 两道柳眉下沉,耶律蔷薇嘟起红艳润泽的小嘴儿生着气。 「你要是敢过来,我就用这把铲子把你『腰斩』!」 雷元摊摊两手,「我连动都没动过。」 她一面以铲尖对准他,一面以小碎步往洞口移动。 她打算死守洞口。 「我、我拿袪伤膏给你是出于好意。」她说得心虚。 「是吗?那么这就是我们认知上的差异喽?我倒觉得你拿那罐袪伤膏给我的目的不是帮我治愈伤口,反而是要让我的伤口更痛。」他往她靠近,吓得她频频挥舞着手中的铲子。 「你、你的伤还不是都好了。」 他低首,笑得很阴沉,一步步往她接近。 「你是因为知道那罐袪伤膏的药效,所以才会拿那罐药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想你应该躲在角落偷笑吧?」 他怎么会知道?她差点被口水噎死。 看着她的表情,他脸上的笑意更冷;步步往她逼近,没一下子结实的腹部便抵着铲子尖端,他低头瞄了眼,「你好像一点儿愧疚之意也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握住铲子,轻易夺回主控权。 赖以抵抗的器具就在一眨眼间从手中消失,她除了错愕还是错愕,直到巨大的影子罩顶,她的小脑袋才顺利运转,快速抵住他下压的身体。 「你这个小气鬼!」什么嘛,一个大男人那么斤斤计较,明明就是他先让她在众人面前丢脸的。 耳边传来震天价响,她表情僵硬,眼珠子往旁边一瞄,只见他粗壮的手臂就在她耳边不远处,将她困住了。 「比蒙……够不够聪明?」他盯着她看。 她本以为他会揍她,但他却没头没尾地冒出比蒙的名字。 她愣愣地点头。 结果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企图的笑。 下一秒,他的俊脸已与她平贴。 他竟然封住她的唇! 耶律蔷薇眨眨眼,试图让自己更清醒点、试图说服自己相信她并不是在作梦,他真的正在吻她! 冰凉的唇瓣紧紧贴住她的,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味道在鼻腔内流窜,在他强壮高大的躯体之下,她显得很娇小,小到他轻易就能将她揉死在怀里。 他的唇就这么贴在她的小嘴儿上。 她吓得抿一下唇,双眼布满惊恐。 他的双唇轻轻一吸,差点就要开启她紧抿着的唇瓣。 这感觉……好火热! 她的脸颊好烫、好烫,樱唇麻得受不了,呼吸更是急促到令她快要窒息。 耳边一直出现铿锵铿锵的声音,是她的错觉吗? 正当她几乎快虚软在他身下时,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芒。 她下意识望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她简直想咬舌自尽! 耶律蔷薇抡起拳头运足气将雷元推开。 「皇兄!」 耶律尉正站在被搬开大石的小洞前,静静地、冷冷地、严肃地望着她。 耶律蔷薇闪神了下,立即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喔,不,天哪,她真想一头撞死! 站在洞口外的不只是耶律尉,还有几名不知死活、老爱嘲笑她的贴身侍卫。 他们的脸正从洞口的四面八方探进来,好奇地挤在耶律尉的后头往山洞里头望,在看见她和雷元贴得这么近的姿势后,个个表情僵凝,一动也不动。 耶律蔷薇忍不住抬头望向雷元。 雷元脸上挂着一抹嘲弄的笑,双臂环在胸前,眼底闪着恶毒光芒。 他是故意的! 「我不是严格禁止你到喀喀拉山去的吗?你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是吧?」耶律尉那张像是由刀凿斧刻而成的俊脸正布满一抹愠色。 打从知道自己唯一的妹妹因为婚约之事气得骑马跑出去,他立即命令侍卫跟在她后头以防她出事。 果然,从小就没安分过的耶律蔷薇当真出事了,而且跑到喀喀拉山去! 一旁的侍卫望着站在大厅中央的落汤鸡,喔,不,是蔷薇公主,再瞧瞧正在发怒的王子殿下,立即拿条无形的线将嘴巴缝得紧紧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耶律蔷薇低头不语。 一滴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滴在昂贵的虎皮地毯上,她身上的白貂毛皮衣裳早已变成「花猫」衣裳,柔顺乌黑的发丝还贴在她脸颊上不停地滴水;总之她身上没有一处完好如初、干净的地方,尤其是她的脸,简直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 「蔷薇!」 「我只是去躲雨嘛!」她有些心虚地抬起头,却在看见耶律尉那张冷阒的脸后又乖乖地低下。 耶律尉有些恼火地将手叉在腰上。 「蔷薇,你要知道,喀喀拉山是禁地,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如果不是比蒙够机灵,见情况不对立即往回跑,遇上我派出去找你的侍卫,你现在早和雷贰困死在喀喀拉山里了!」他背过身走向桌子。 耶律蔷薇略微抬起眼偷瞧在场这些和她一起长大的人。 她忍不住朝他们露出可怜的表情,以眼神哀求他们帮帮忙说好话。 拜托、拜托啦! 每个人被她以一身被雨水蹂躏过的狼狈样、双手作揖朝他们抛「媚眼」的表情弄笑,想开口替她求情,但一看到耶律尉比鬼魅还凶恶的模样,纷纷慌张地朝她摇头,要她自己想办法。 原本抱着一丝希望的耶律蔷薇见他们没一个愿意伸出援手,不禁投以怨怼的白眼。 这些人果真跟老鼠一样胆小! 快点帮忙啦! 她拼命作小动作,急切地移动步伐来到他们身边,拉扯他们的衣服,要他们其中一个人站在她面前,替她挡下一连串的炮轰。 结果没一个人肯替她挡掉这一切,一被拉到她前面,立刻又旋身躲开,一个换过一个。 「蔷薇,别再做小动作了。」耶律尉叹口气。 正在拉扯另一名倒霉鬼的耶律蔷薇闻言回过头,小手还拉着侍卫的衣襟,双腿压低呈蹲马步状。 而被她揪住的男人则是身子后仰,双手扯住自己的衣襟,试图逃离魔爪。 「呃……」她迅速放开手。 「下去吧!」他挥挥手。 耶律蔷薇一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高兴地漾起甜美的笑容。「喔!」 「不是你,是他们。」他坐下,盯着她看,「你,留下来,我还有话要问你。」 一脚踩在门外,她僵在原地,暗自咒骂:该死,就差一点点! 看着其他人一个个离开,离去后仍不忘站在毡包外朝她露出同情的微笑,她气得闭上眼决定眼不见为净,省得去喀喀拉山的过失还没被清算完,就又多出一条杀人的罪名。 耶律尉再度开口:「你过来。」 睨着她那像极偷儿的偷窃姿势,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耶律蔷薇握紧拳,大叹只差一点点,差一点她就可以顺利溜掉了。 「皇兄。」 毡包外开始响起滴滴答答的雨声。 外头下起毛毛细雨,雨珠滑落屋檐没入黄土而发出清脆声响,沁凉微风吹进毡包内,吹熄烛台上的火苗。 摇曳的火光投射在牛皮制成的毡包上,清晰地映照出一道娇小的人影;影子的主人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为什么会和雷贰困在山洞里?不,我应该问,你为什么会和他跑到喀喀拉山去?」 「呃,这说来话长。」 「没关系,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解释。」 意思就是他想来个长时间逼供罗?耶律蔷薇不禁露出苦笑。 「呃……我只是和他比赛骑马,原本终点站是在关外的草原,可是他偷跑;他如果没偷跑我就不会输给他,结果他还耻笑我骑术差,太慢了!我怎么可能会甘心啊,他把我最心爱的比蒙骑走不说,居然敢说我骑术太差,也不想想看,我对那匹红鬃烈马根本不熟,和它一点儿默契也没有,那匹马怎么可能赢得过北漠最好的比蒙。」 「停!」他举手大喊一声。「我不想听你抱怨,挑重点说。」 「喔,我骑到关外草原时没看见他的踪影,找了好久才看见他,没想到他居然骑着比蒙往喀喀拉山的方向去;我、我原本想就这么回来,因为我也怕啊,我知道喀喀拉山是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的,可、可是我一想到比蒙在他手上,我、我就只好跟上去了。」她咬咬手指,像败阵的小猫,整个人缩成一团。 耶律尉蹙眉,「这么说是雷贰的错喽?」 「那是当然!」 耶律尉扶额沉思。 对于雷贰这号人物,他有太多疑问,比如,他为何会到北漠来? 「那么,你们又为何会被困在山洞里?」 耶律尉的问题勾起她的兴趣,只见她眉飞色舞奔到桌前,兴奋地倾身向前,「皇兄,你知道吗?咱们国内所饮用的水全是从喀喀拉山来的,在雷贰挖的山洞里有一脉山涧,几十尺高,向下流进地上的大洞里,雷贰说咱们国内所用的水全是从那儿来的。」 「他如何知道这事?」 她搔搔头一脸困惑。 见她这模样,他大概明白再问她也是白问,于是将话锋一转,将整个问题重心转回来。「蔷薇,那么你知道他为何会到喀喀拉山去吗?」 「皇兄,有金子啊!」她大声叫喊,就怕最亲爱的皇兄听不见。 「蔷薇,小声点,你说什么黄金?」 耶律蔷薇困难地吞咽口水,试图安抚自己过于亢奋的心情;顺了气之后,她踩着小碎步跑到毡包门口,先是朝毡包外探头探脑左看看右瞧瞧,看清楚没人偷听后才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说:「有黄澄澄的金子啊,喀喀拉山里面都是金子,有好多喔,我亲眼见到雷贰挖出掺有金子的岩块,剖开后都是金子呢!」 耶律尉震惊地看着她。 望着她巧笑倩兮、一副献宝的模样,他心里却是不停地冒出问号。 第六章 坐在矮桌边,嘴里喝着香浓的羊奶茶,雷元却是眉头深锁,似乎有不少烦恼。 外头闪过的火光吸引他的目光,没多久他便见到耶律尉出现在门边。 耶律尉高大的体格要进入毡包内必须略微弯腰,相较于他见过的北漠人,耶律尉的样貌俊美、五官深邃,容貌像是以刀凿出的。 「我们似乎没有好好聊过。」耶律尉一进毡包就直接道出这句话。 雷元挑眉看着耶律尉朝侍卫挥手,让他们守在外头,慢步走到桌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倒了一杯羊奶茶,优雅低饮。 相较于耶律尉优雅的举止,耶律蔷薇火爆、冲动、脾气像小孩儿一样执拗。 他实在很怀疑,耶律尉与耶律蔷薇真的是兄妹吗? 「聊什么?」 耶律尉大笑一声,「听蔷薇说,我们族人的饮用水皆是源自于喀喀拉山。」 雷元恍然大悟,果然,那丫头什么都招了。 「我认为你想聊的应该不是这个才对。」 「我想谈的确实与水源无关。」 「我猜她应该全说了吧?关于水源、关于金矿。」 耶律尉朗笑一声,「你想谈最好。」 「你想知道什么?何时发现矿脉、怎么发现的、矿脉产量多少、是吗?」 金莲、金菊两人吃力地抬着大箱子进来。 这只箱子十分沉重,箱盖上还雕刻着精致的图案。 耶律蔷薇瞄了眼箱子,箱盖上的图案令她眉角抽搐。 箱子上头有一只非常大、非常肥的熊,大大的熊掌里捧着一朵花! 她眨眨眼,如果她没认错,那是一朵蔷薇花! 更令她害怕、浑身战栗的是,那只大熊竟然挑起眉,像是正在看她,让她不得不联想到熊旦。 猥琐死了!耶律蔷薇简直想尖叫。 「公、公主!」 金莲、金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将箱子抬到羊毯旁搁下,两人跌坐在地,香汗淋漓地趴在箱子上喘气,差点成为史上头号被箱子谋杀的人。 「把箱子抬下去,看了真碍眼!」耶律蔷薇看到那只箱子就有气。 「可……」金莲、金菊互看一眼,两人面有难色;最后金菊鼓起勇气开口道:「呃,公主,这、这箱子不能抬下去,这是王子殿下要奴婢抬来的,是给公主的礼物。」 「礼物?」 金莲猛点头,「王子殿下说几天后的宴会,公主要穿这套衣裳出席。」 金菊拿下挂在手腕上的钥匙将锁打开,与金莲合力将极重的箱盖掀起。 一件纯白色貂皮制成的衣裳摺叠得整整齐齐地搁在箱子中央,衣裳还以灰色兔毛滚边。 耶律蔷薇见了喜爱极了,忍不住伸手摸摸貂毛;貂毛柔顺如棉,没有半根逆毛,是由最上等的白貂毛皮缝制的;衣裳里侧没有半点缝制的痕迹,这件衣裳不止质料上等,连女红也是请最顶尖的女红师傅做的。 「皇兄一定是知道我最爱的衣裳毁了,才会送这件衣裳来。」 「呃……」金菊两人咬咬唇,面有难色,偷睨着主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抚着柔顺的貂毛,耶律蔷薇察觉有异,抬头望向两人。「吞吞吐吐的,肯定有事。」 两人一见主子眯起眼的模样吓得往后退移几步,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是胆子比较大的金菊站出来面对耶律蔷薇;只见她不停地咳嗽清喉咙,试图以最适当的音量开口。 耶律蔷薇柳眉紧蹙,「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其实、其实这件衣裳不是王子殿下送给公主的,而是、而是熊旦。」金菊一说完,连忙往门口逃窜。 金莲手脚也不慢,在金菊起跑的刹那马上做出同样的动作,两人发抖地躲在门边。 毡包内一阵沉默。 耶律蔷薇娇嫩的脸蛋变得嫣红,表情僵硬,整个人一动也不动,倒是微微颤抖的小手缓缓伸起,狠狠地揪住柔细的貂毛,恨不得将这件衣裳揉烂、撕裂! 「公、公主。」好可怕,好可怕! 「你说,这衣裳是熊旦送的?」耶律蔷薇眯眼瞪人,目光冰冷。 金菊勉强点头,随即将身子缩得更紧。 望着手中毛色闪闪发亮的上等白貂皮毛衣裳,耶律蔷薇倏地注意到衣裳上艳丽的红色绢带,及压在箱子最底下的一双靴子,整个人差点晕倒。 那双靴子的两侧竟然各绣着一只大熊!喔—— 「抬出去!」 两人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吓得已经没地方躲,两行清泪差点掉下来。 「生这么大的气,我那儿都听见了。」身穿桃红色衣裳、腰际系着白色绢带、脚上白色的靴子各系有桃红色毛球的红娃步移的时候毛球还会跟着晃动。 红娃娇嫩的肌肤没有一丝瑕疵,两扇睫毛长而翘、朱唇红润诱人、粉嫩的脸蛋艳如桃李,相当秀致精巧。 一看见红娃,金菊、金莲两人顿时松口气,全身软瘫在地上, 耶律蔷薇睨了眼她,气愤地猛踹箱子。 虽然没装什么东西,但檀香木制成的箱子实在太重,任她如何踹,它不动就是不动;这让耶律蔷薇更加生气,她再度踹它好几脚,还差点伤到自己的足踝。 「这箱子惹到你了?」朝箱子里睐了眼,红娃笑着在一旁坐下。「很美丽的衣裳,不喜欢啊?」 「谁要熊旦送的衣裳!」 「还没嫁过去就这么疼你,你要是嫁过去还得了,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看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尽办法摘给你。」 耶律蔷薇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眶里含着水气,气得瑟缩发抖。 「你别再来惹我生气!」 红娃拿起衣裳凑近烛火细细观看,粉脸上露出浅笑。「这件衣裳价值不菲呀,你就收下吧!」 「你说得简单。」耶律蔷薇发泄似的往床上一躺,侧着身子瞧她。「红娃,要不然,你去嫁给那个狗蛋啊!」 红娃倩然一笑,「如果尉同意的话。」 「哼,你在说笑话,皇兄这么宠你,我如果提了,保证被吊起来毒打。」 红娃忍不住掩嘴窃笑,「好啦,要不要试穿看看,这衣裳看起来挺合身的,熊旦的眼力还真不错;为了得到你的欢心,他可是卯足劲在献殷勤。」她拿着衣服在耶律蔷薇的身上比来比去。 耶律蔷薇泪眼婆娑地瞪着她,小嘴儿更是抿得紧,微微抽动。 「呜——啊——」她大哭一声,迅速拉起毯子往头上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毯子里哭泣。「我不要啦!」 「公、公主。」金菊、金莲两人一见主子哭了,惊慌地跑过来。 红娃忍不住掩嘴偷笑,听耶律蔷薇哭泣的声音大得吓人,让人又怜、又心疼,只好不再戏弄她。「别哭了。」 耶律蔷薇的哭泣声瞬间变大。 「蔷薇。」红娃又喊了她一声。 她震天价响的哭泣声直达天际。 「蔷薇,别哭了,我和你闹着玩的。」红娃也快受不了她的哭泣声。 「啊——」她这哭声简直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的。 金菊、金莲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红娃皱眉苦笑,「蔷薇,对不起嘛,我是听尉说熊旦想娶你,而且还送礼来,所以才来闹闹你,你别哭了,不然我一定会被尉骂的。」 「呜——」她怎么这么苦命,为什么要嫁给那只讨人厌的狗熊! 「这样吧,咱们一起想法子退掉这桩婚事……」 红娃话还没说完,她的哭泣声便停止。 毡包内一阵沉默,大家都在看耶律蔷薇会有什么动作。 沉默过后响起的是细微的抽噎声。 没多久,耶律蔷薇的一颗小脑袋从毯子里探出来,只见两颗乌黑的瞳眸布满水气,可怜兮兮地望着红娃。「有什么办法?」 真可怜,声音都哑了!红娃摸摸她的头,掀起毯子扶她坐起来。「我可以教你,但你可别和尉说是我教你的。」 「嗯嗯嗯。」 「呜呜——」 金莲躲到角落,躲在澡盆里死都不肯出来,小脸纠成一团,眼泪不停地滑落。 耶律蔷薇手里拿着熊旦送来的衣裳,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亲切地朝金莲招招手。 「来嘛,过来呀,你看这衣裳多漂亮呀,毛色又白又顺,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她捺着性子哄金莲,但却是瞪大眼,咬着牙说话。 「呜呜——公主,可、可不可以不要啊?」 「乖,过来嘛,看看这件衣裳呀;你看,是白色貂毛做的耶,而且旁边还滚着灰色兔毛,美丽极了,穿起来肯定又暖又舒服。」她将衣裳抱进怀里,故作一脸陶醉样。 金莲忍不住往澡盆里缩,啜泣声再起。 耶律蔷薇实在忍无可忍,放下衣裳对她怒目相向。「快点过来!」 金莲吓了一跳,扁起小嘴儿。 「不要啊,公主,金、金莲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服侍您,您不要……呜呜——不要教金莲代嫁……哇——」她终于放声大哭了,哭得凄惨激烈、惊天动地。 耶律蔷薇的小脸蛋皱成一团,捂住耳朵。「你别哭了,我又没要你代嫁,我只是要你代我参加宴会而已。」 红娃戳戳耶律蔷薇,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两者之间好像没有差别。」 金莲一听,随即抽动小嘴儿继续啜泣。 耶律蔷薇抓抓头,就快受不了。 「那好,给你两条路走!一,穿上这套衣裳伪装成我参加宴会;二,跟我去打猎。」 打猎? 金莲愣住,停止哭泣,呆呆地想了好久后脸色变得铁青。 和、和公主一起去打、打猎? 不,那个雷公子被公主的箭射中屁股,如果不是擦了袪伤膏,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好起来,而且那罐袪伤膏…… 呜呜——医管事的那罐袪伤膏太吓人了,她不要,不要! 金莲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耶律蔷薇见了觉得有机可乘。 「快过来,我看你的小臀儿挺可爱的,你不会想和我一块儿去打猎吧?」耶律蔷薇眨眨眼,露出奸诈狡猾的笑容。 金莲以龟速起身,怯怯地离开澡盆;看着三人,金莲咬住指尖、含着泪水,在耶律蔷薇的耐性告罄之前在她面前坐下。 「你看,这衣裳漂亮吧?」耶律蔷薇欢天喜地拿起衣裳在金莲的身上比了比,甚至要求她换上这套衣裳。 金莲咬着唇瓣,委屈地换上衣裳,步伐缓慢地由屏风后头走出来。 「你看看,刚刚好呀!」耶律蔷薇拉着金莲的手,「这分明是为你订做的,你注定要当我的替身。」 为了脱身,耶律蔷薇卯足全劲睁眼说瞎话。 金莲、金菊两人,人如其名,像盛开的菊花与莲花一般「茂盛」,福态的身形、圆滚滚的脸蛋、软软的肌肤像是能掐出油水来,教人指尖往她们的肌肤上一压,触感就像压到刚蒸好的馒头,一按下去肌肤马上就能弹回来。 熊旦为了耶律蔷薇量身订做的衣裳穿在金莲身上,教金莲简直就像一颗被裹得紧紧的粽子,粽身被绳子勒得馅儿都快蹦出来了。 红娃苦笑地看着金莲穿上衣裳后的模样,忍不住交代一声:「蔷薇,你可别忘了,绝对不能让尉知道这主意是我出的。」 握住红娃的手,耶律蔷薇重重地点头。 「红娃,我不会忘的,放心好了!」她可是个重情、重义、重承诺的人。 简直是一模一样! 耶律蔷薇嘴角微微抽搐,双眼忍不住盯着坐在贵客位子上的熊旦。 简直和箱子上的那只熊没两样! 熊旦满脸脏兮兮的胡子,茂盛到让她怀疑他有没有嘴巴;虎背熊腰,难怪她皇兄会说各族没人打得过他。 也是啦,瞧瞧熊旦握住酒杯的手,简直就像看到一只熊捏着一朵小花似的,而酒杯就是那朵花。 坐在熊旦身旁的护卫也没好看到哪里去,长得凶神恶煞,像土匪一样! 「蔷薇,到这儿来坐。」耶律尉对耶律蔷薇招招手,但一见到她身上的侍女服,再看看一旁金莲身上的白色貂毛衣裳时,不禁蹙眉。 「回答啊!」恭敬地跟在金莲身旁,耶律蔷薇咬咬牙,小声警告她,却又要故作矜持把自己当作是侍女。 「好……好。」 走过地上绣有美丽图案的毯子,脚上穿的靴子因为太小而蹩脚,金莲忍痛轻移步伐,走路还有点一跛一跛的。 所有人将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耶律蔷薇是无比镇定,但金莲、金菊两人的脑子里却想着要怎么逃命比较快。 金莲苦着脸在位子上坐下,觉得以往令人向往、高高在上的公主宝位坐起来一点儿也不舒服;金莲如坐针毡地在位子上动来动去,因为她发现王子殿下正牢牢地瞅着她,眼神锐利无比。 金莲拉拉站在一旁的耶律蔷薇。 耶律蔷薇拨掉她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冷得足以冻死人。 耶律蔷薇望着在场的人,各族族长、一些重要大臣全到了,当然还有熊旦和他的侍从们。 雷贰!他来干什么? 耶律蔷薇眯起眼盯着他,只见他举起手中的杯子朝她颔首,嘴角噙着抹挑衅的笑,饮尽杯中的羊奶酒。 该死!耶律蔷薇气得轻跺莲足,咬着牙努力忍住满腔的怒意。 「呃……」发出疑问的是她的父王。 耶律蔷薇眨眨眼朝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她最亲爱的父王大人正微倾着身子,偏头朝她这儿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场「金莲换公主」的戏码充满疑问。 她干咳几声,挤眉弄眼一番,暂时消除父王的疑问,令他将目光移回去,随即故作平常地附在金莲耳边低语:「你安分点,不准溜掉,否则你就惨了。」语毕,她扯起浅笑看着脸色苍白的金莲、金菊两人,并小小声地提醒:「笑。」 两人咧开嘴角,笑得比哭难看,简直比死了爹娘却要强颜欢笑还惨。 耶律蔷薇端起一旁的托盘,上头搁着酒瓶,转身朝雷元走去。 走到半途,她的手腕让耶律尉攫住。 只见他神色凝重,用着些许严厉的口吻,以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这是什么场合,你在玩什么把戏?」 耶律蔷薇先是吓一跳,随即漾起甜美的笑容,看见熊旦对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赶快假装替耶律尉倒酒,小小声地解释:「我不要嫁给熊旦。」 「所以呢?就要金莲代替你吗?」耶律尉蹙起剑眉,「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马上换回来。」 「不要。」 耶律尉上下打量她一身侍女的服饰,粗织布衣的,磨得她肌肤红通通;他不禁将双眉蹙得更紧,「蔷薇。」 他这声咆哮声音虽然不大,却深深刺伤耶律蔷薇的心。 一向爱她、保护她的皇兄竟然为了国家利益,把她当作货物一样和熊旦交换。 耶律蔷薇抿紧着唇,想到委屈处,眼眶里不禁盈满泪水。 「你就那么想把我嫁给那个熊旦?」她望着坐在贵宾位上的熊旦。 熊旦正大口、大口地嚼着羊腿,香浓的肉汁沾得他满嘴都是,甚至滴到盘子上;他的胡子上不止沾了肉汁,还沾有细碎的肉屑,教耶律蔷薇看得头皮发麻。 耶律尉也瞧见熊旦的吃相,但为了国家,他仍旧忍住心中的不舍,怒斥道:「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逼不得已?」耶律蔷薇不敢相信地低声反驳:「皇兄,你真的想过各种方法了吗?」抛下这句话,她甩头离开。 耶律尉怔忡,望着她往雷元的方向走去,却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耶律蔷薇问着雷元。 刚才她和耶律尉不甚愉快的交谈似乎引起熊旦的注意。 只见熊旦将目光锁在耶律蔷薇身上,吓得她赶紧拿起酒瓶替雷元倒酒,做起侍女该做的事藉以掩人耳目。 睨着她放下身段替自己倒酒,雷元的脸上不禁漾起一抹微笑。 「听说今晚的宴会是为了你和察哈族族长办的……相亲宴。」雷元的话里隐含着嘲弄,目光更是朝熊旦睨了一眼。 耶律蔷薇生气地瞪他,「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在这里做什么?」 「受王子殿下之邀出席你的相亲宴。」举起酒杯饮下羊奶酒,雷元一想起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什么时,嘴角忍不住扬高笑出声来。 耶律蔷薇美丽的眸子瞪得更大。「笑什么!」 放下酒杯,他撑着下颚望向她,她朱红的嘴唇让他想起那天在洞穴里的那个吻。 「这场相亲宴,不相干的人是否多了些?」 的确,放眼望去,除了熊旦与他的侍卫群外,全是她们这边的人,而撇除皇兄、父王和几位各族族长外,其余的…… 耶律蔷薇忍不住怒瞪其他「不相干」的人——皇兄的侍卫群。 那群同她一块儿长大的侍卫,每个人脸上皆挂着不知死活的笑靥,盯着她猛瞧,有些更甚者,不停地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熊旦,轻佻地笑开,暗示他们两人往后将会有「关系」。 该死! 「这不关你的事,酒喝够了就滚!」她大喊。 「我可是王子殿下亲自邀请来的贵客,要赶我离开也该是王子殿下亲自开口。」雷元迳自喝着酒。 耶律蔷薇可是气得浑身发颤。 四周响起悠扬的琴声及清脆的铃铛声,几名善于舞蹈的姑娘从外头的草地两旁旋着秾纤合度的身子到草地中央,捻起莲花指跳起优美的舞蹈,时而双手交臂跳圈圈,时而不停旋转身子,系在柳腰上的丝绢迎风飞舞,让她们像朵花一样美丽。 北漠人是非常懂得享乐的,每个人都极会跳舞,兴致一来,一些酒意渐浓的族长便随意拉着侍女,欢乐地跳起舞。 熊旦大口大口饮酒、大口大口嚼肉,开心地看着在草地上跳舞的人们,嘴角不时扯起笑容。 他身旁的贴身侍卫突然附在他身边耳语。 只见他先是一愣,随即搁下酒杯,「国王、王子殿下,请容许我邀请我未来的妻子蔷薇公主跳舞。」 熊旦浑厚的嗓音果然与熊吼没两样。 坐在位子上动也不敢动的金莲这下子娇躯僵直得更严重,像颗大石一样,眼睛眨也不敢眨一下。 第七章 惊恐的目光笔直地朝耶律蔷薇投射过来,金莲苍白着一张脸,抿紧的唇微微颤抖,应该说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得身下的矮凳子喀喀作响。 「蔷薇公主?」熊旦已站在金莲面前。 金莲慌乱地望着站在她眼前的熊旦,立刻将目光投向耶律蔷薇。 耶律蔷薇眉一蹙、眼一凛,颔首要她顺着熊旦。 金莲见状,小嘴儿开始抽搐,眼眶里盈着泪水,缓缓站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位子? 呜呜——她多想和凳子黏在一块儿呀! 金莲与熊旦站在一块儿就像一只大熊和一只小羊儿般。 耶律蔷薇将注意力全放在雷元身上,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红通通,水眸瞪得大大的。 而雷元则是漾着俊笑,慢条斯理地与她对谈。 呜呜——金莲被熊旦带到外头的草地上后,不停地回过头看向耶律蔷薇。 高头大马的熊旦弯下腰行礼,随即叉起手臂等待金莲勾住。 金莲犹豫地将颤抖的手伸向熊旦,勾住他的手臂,与他开始跳起北漠舞蹈。 没想到熊旦虽然不是北漠人,但对北漠的舞蹈倒熟练得很,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跳跃、什么时候前进后退都清楚。 金莲的注意力一直没放在他身上,而且一整晚都处于紧绷状态,所以当熊旦那张像熊一样毛茸茸的大脸近在她眼前、双手伸直要搂住她时,她一点儿心理准备也没有,两眼一翻从熊旦的双臂间滑下,直接晕倒在草地上。 「蔷薇公主!」 熊旦的呼喊声唤起大家的注意,众纷纷将人注目的焦点集中在他们身上。 熊旦蹲在地上,焦急地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金莲,热闹的气氛突地沉静下来。 抬起头看着大伙儿的反应,熊旦将眉毛拢紧,发现大伙儿没半点动静,目光全部望着一个方向—— 他感到疑惑,循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看到一名美丽、像白色花朵般娇嫩的侍女跪在中原男子身边,正倒着酒的手僵在半空中,美酒还溢满酒杯,而她绝美的脸庞更是一阵铁青。 熊旦的心底开始产生疑惑。 众人没半点反应,在熊旦即将有动作之际,雷元拦腰抱起金莲的动作将在场的人唤醒。 一阵吵闹声突地迸开,耶律尉快速以眼神示意随身侍卫们赶紧护卫雷元与金莲离开。 耶律蔷薇眨眨眼突然惊醒,被溢满桌的美酒吓着,快速搁下酒瓶,跟着溜出去。 熊旦站起来,转过壮硕的身子,像雷声般吓人的声音从他口中迸出:「王子殿下,那真的是蔷薇公主吗?」 耶律蔷薇站在一旁,静静地睨着雷元细心照顾金莲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挥也挥不去的奇异感受,有点酸、有点涩,有那么一点点吃味。 耶律蔷薇捂住嘴,有点讶异心中的想法。 将毯子盖在金莲身上,雷元起身,将视线落在耶律蔷薇身上。 「你跟来做什么?」他笔直地往外走去。 耶律蔷薇踩着小碎步,紧紧跟上。 「我、我担心……啊——」她挺俏的鼻子撞上一堵墙,教她痛得捂住鼻子、皱眉抬头。「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如果你会担心的话,一开始就不该要金莲代替你,现在人都已经被吓晕了,你才担心,不觉得有点多此一举吗?」 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耶律蔷薇不满地睐着他。 「你这是在为她出头罗?」 雷元看着她,眼中闪过不知名的情绪,迈开步伐往一旁的毡包走去。 耶律蔷薇噘起小嘴儿不满地在他身后追问:「喂,你回答我的话,你打算替金莲出头吗?」 雷元一句话也不吭,走到比蒙身旁。 见两人突然出现,比蒙好奇地抬起头望了望。 「这应该是你与熊旦的事,你若有什么不满,也该是和你的家人谈清楚,怎么可以陷害自己的侍女。」 「陷害?」她陡然哑口无言。 雷元睨她一眼。「幸好她只是晕过去而已,若是出什么岔子,看你该怎么办。」他抚摸比蒙的颈背,而比蒙则是陶醉地嘶鸣了声。 「岔子?会有什么岔子?只要应付过今晚,明日熊旦一走就没事了,何必想得那么严重。」本来就是,反正熊旦也不可能对金莲感兴趣,明日他一走,她就逃过一劫,不必嫁给他了。 啧,不过她突然想到熊旦那双手又大又厚实,彷佛一巴掌就能打死人。 「不严重?」这女人简直被宠坏了! 雷元一步步朝她迈进,毡包里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长得让他像巨人一样。 他英俊的脸庞突地变得阒暗,使她害怕得频频后退,直到背脊撞上门柱。 她抬头,却发现自己竟被困在他的双臂之间。 他俯下身,与她拉近距离说话。「你这个天真的女人完全不把别人当人看,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纵使你贵为公主,也没有那个权力操纵别人。」 「我、我没有操纵别人。」他、他的样子好可怕。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他的口中,彷佛能瞧见那两排整齐的牙齿正隐约互磨着。 她还来不及反驳,只见他令人眷恋的俊颜往前一凑,在她倒抽口气的瞬间封住她的唇。 多么熟悉的气息!他的吻霸道而有侵略性,使她喘不过气、发不出声音来,嫩唇隐隐作痛。 抵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感受到他的体温,随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上下下,而她的心儿也跟着剧烈跳动。 他挺拔的身躯往她压去,让她不得不张开软嫩的小嘴儿喘息;他乘机更进一步侵入的她唇内,与她可口诱人的丁香小舌交缠着。 他原本只是想教训一下她,但吻住她的唇之后,他才发现一切已然失控,他竟然回味起她唇里的馨香甜味。 他用大掌按住她的头,将她往怀里带,男性的壮健、火热立即形成一张巨大的罗网将她包围着。 大掌沿着娇俏的下颚滑降,当他触及到她的肌肤上因和粗布摩擦而红肿的伤痕时,她不禁疼得惊叫一声。 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肌肤竟然因为侍女服的关系而磨破皮。 他的唇离开她的,沿着她诱人的曲线下滑,以热情的舌尖舔舐她发红的肌肤;舌尖的湿滑滋润了她的伤口,却传递着更激烈的酥麻刺痛感,使她倒抽口气,仰起小脸不知道该怎么办。 暧昧的气息让比蒙不禁嗤哼了声,不悦地跺着马蹄,似是在气他们将它的毡包当成欢爱场所。 陡然,她竟在它脸上瞧见一丝令人疑惑的……奸笑! 「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唤醒两人,耶律蔷薇娇羞地推开雷元,转头一瞧,竟瞧见一张放大的脸。 「司瓦纳!」 「咳!公主,王子殿下有请。」司瓦纳红着脸道。 耶律蔷薇的脸更是红得像烧红的木炭。 她早应该知道金莲这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耶律蔷薇低垂着小头颅,暗自在心里抱怨,大气却连喘都不敢喘一声,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高坐在上的耶律尉铁青着一张脸,怒不可抑地望着她。「你最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向我交代清楚。」 耶律蔷薇半句话也不敢吭,这反而让耶律尉的火气猛然窜升。 「耶律蔷薇!」 呜——她不想嫁给熊旦也有错吗? 至少她有找人代替她出席了,而不是缺席,难道皇兄就真的那么想将她嫁给那个狗蛋? 她睨向高坐于王位的父亲。 呜呜……——父王一点儿都不疼她! 她父王不出面救她就算了,竟还和雷贰那家伙玩中原棋! 呜呜——她的泪水险些就滚出眼眶。 「蔷薇,你最好回答我的话。」耶律尉又出声了。 现场一片沉默,紧张、尴尬的气氛笼罩着大厅,坐在两旁的各族族长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耶律尉一向温和、斯文,鲜少发脾气,如今他竟气得像头暴跳如雷的狮子,任谁见了也不敢招惹,只希望能离远他一些。 刚才熊旦在宴会上大发雷霆,吓得每个人都不敢吭声;熊旦甚至恐吓耶律尉要他给个交代,教耶律尉当场脸色发青。 「我不想嫁给熊旦。」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她扁嘴,眼眶里闪着泪光。 「皇兄,你真的疼我吗?你就真的那么想将我送到熊旦的手上?难道你不心疼吗?」 耶律尉抿紧唇,冷冷地回答她:「这是你的责任,你必须为了这个国家牺牲。」睐着最疼爱的皇妹一脸受伤的模样,他不禁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漠面对。「我已经承诺熊旦会给他个交代,在我从中原回来后,会让你与金莲一块儿嫁给他。」 「什么!」初时只要求她一个人嫁过去,现在却连金莲都难逃魔爪;耶律蔷薇气愤地瞪着他,「这算什么?买一赔一吗?皇兄,难道你真咽得下这口气让他欺压到你的头上来?」 「这是为了各族着想。」 「各族?哼!」她扫视在场的众族族长,每个人纷纷低下头不敢看她。「你们自己不想出解决方法,一有事情只会求助于我皇兄,要我皇兄替你们想办法,你们根本没资格当族长!」 耶律蔷薇一针见血地道出自己的看法。 「蔷薇,不得无礼。」耶律尉赶紧阻止她再说下去。 耶律蔷薇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兄,来不及了,我已经委身于人了。」 她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倒抽口气的声此起彼落,朝她露出惊愕的表情。 耶律尉的剑眉全纠结在一块儿,眼中露出不悦的光芒,正处于即将暴怒的阶段。 就连在一旁下着中原棋的四人也停下动作,愕然地望着她,尤其是雷元。 一股冷意教他从脚趾冷到头皮,好似有股寒风正吹袭着他。 「蔷薇,不准你说谎!」耶律尉愤怒地捶打一旁的檀木矮桌。 桌子剧烈地摇晃作响,有快解体的迹象。 「我没说谎。」 「那么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不发一语,嘴角噙着抹冷笑,晶亮的眸子直望向一个地方—— 雷元困难地吞咽口水,快速眨动眼试图说服自己,是他眼花看错,耶律蔷薇并不是在望着他;不过很困难,他的期望破灭了,因为所有人也将目光跟着转向他,并且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耶律尉愕然地睇着他。 目光一转,耶律国王脸上的表情更是有趣,惊愕之余竟露出高兴的神情。 噢,该死!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雷元甩开长袍,在矮凳上坐下。 耶律蔷薇走过去,一脸委屈地瞅着他。 「拜托你帮帮忙,你也看到熊旦那副模样,我真的不想嫁给他。」 雷元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所以呢?」 「所以请你帮忙。」见他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也没半点变化,她开始低声下气寻求帮助。「我知道以往都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就帮帮我,待熊旦打消想娶我的念头后,我会和大家说清楚的。」 他咧开嘴,冷然一笑。「这似乎不可能,人都是这样,只听信不好的谣言,却无法相信别人是清白的。」他望着她,似乎想看进她的眼底。「你认为他们会相信这一切都是你的谎言吗?」 「我会让他们相信。」她信誓旦旦地说着。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眼儿一转,她唤来在门外候着的侍女,在她们的耳畔交代些事情。 只见侍女神色惶恐,却又不得不遵从。 许久后,侍女端来雕了花样的铜盘,上头搁着玉酒瓶与杯子。 「你相信我。」执起酒瓶倒酒,一股清香的气息立即朝她扑鼻而来。「这是以火棘果酿制的酒,只用来招待上等贵宾,你喝喝看。」 雷元拧眉狐疑地望着杯里红色的酒,再抬头看她。 她绝美的小脸蛋上堆满温柔笑靥,不停地朝他释放善意,这样的笑容让人无法抗拒。 执起酒杯,他仍是说:「我不会答应你。」 「没、没关系,我只是想向你陪罪而已。」 她娇小的脸蛋上满是伤心的神色,让他不禁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竟然拒绝她的求助。 他大口、大口地将杯中的火棘酒饮尽,试图减少心中的罪恶感。 火棘酒甘甜,酒性却甚是浓烈,让人初饮进嘴里时,只觉得舌尖一阵刺麻,然后一股馨香的气味便会慢慢地在嘴中散开。 雷元忍不住再倒了杯酒饮尽。 他的全身忽然燥热起来,一道电流从他的脚指头顺着血液流窜上他的心头;一阵晕眩随即而来,他还来不及反应,身子就僵直得犹如木头。 双眼直瞪,他吭都来不及吭一声,整个身体便笔直地往后倒下。 砰的一声,巨大声响划破整座毡包,在外头候着的侍女奔进来,一看见倒在地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雷元后,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整颗心顿时恢复平静。 耶律蔷薇两臂环胸,红唇噘得高高的,双肩一耸,发出奸笑,美眸中闪着奸计得逞的光芒。「嘻嘻——」 耶律蔷薇觉得自己像色女一样,直盯着雷元赤裸、古铜色、健壮的胸膛不放,当目光被他胸膛上两朵粉色的蓓蕾吸引时,她只觉得脸颊瞬间被一股热气笼罩,闷热得让她忍不住覆盖住双颊。 眨眨眼,她的美目一直盯着昏厥过去的雷元不放。 雷元的脸及胸前泛着红潮,两杯火棘酒下肚就让他迅速倒地,要是整坛喝尽,他恐怕得昏厥到来年才醒得过来。 她是故意让侍女到酒窖里取来火棘酒,目的就是想灌醉他,除了这个办法,她无法使自己从熊旦的手中脱身,更无法使他答应帮忙。 她忍不住盯着他身上的男性衣裳发呆,许久后才用葱白的十指将他的衣裳褪去。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困难了,她必须褪去他身上剩余的衣物。 耶律蔷薇的目光沿着雷元精壮结实的躯体往下方移动,仅着一件单薄裤子的修长双腿正等着与她袒裎相见。 她咳了几声,感觉喉头有股紧窒感,让她快喘不过气。 困难地咽下口水后,她颤抖的双手放在他的裤头上;鼓起无比的勇气,她一鼓作气将他的裤子往下拉—— 耶律蔷薇娇嫩的小脸红得不像话,双眼盯着他的男性象征不放,眨也不眨一下,小嘴儿更是张着不闭;许久后,还是外头夜行性野兽的吼叫声唤回她的理智,她才猛然清醒,立即将毯子盖在他身上,遮去令人脸红心跳的养眼画面。 她替自己倒杯水牛饮一番。 深吸好几口气后,她才动手解开自己身上衣裳的盘扣;褪去美丽的衣裳,赛雪的肌肤在烛火照映下显得诱人可口,赤裸的上半身有着形状美好的双峰,她娇羞地遮掩自己的同体,快速脱去所有衣物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进毯子内。 因为过于仓皇,她赤裸的娇躯碰上他的阳刚;刹时间,她浑身燥热,身子更是僵直地躺在他身旁,动也不敢动一下。 她可以接受和他袒裎相见,毕竟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她应该不会少一块肉,但若要她和熊旦成亲,她绝对不会只有少一块肉那么简单。 所、所以,没关系,反正今晚只要忍一忍,明日她就能脱离熊旦的魔爪。 「呃!」她陡地倒抽口气。 腰际突然被一只粗壮的手臂环上,她的背脊更是和他强壮而结实的胸膛贴合着。 耶律蔷薇此时连气也不敢喘一下,整个人硬梆梆的像石头一样。 她只觉得自己像烧红的木炭一样烫人。 而他正以他的雄伟抵在她的双臀间。 「呃!」 一阵抽气声此起彼落,将雷元从睡梦中吵醒。 他迅速起身,头却痛得教他忍不住拼命抚揉额际。 昨日是怎么了,他的头怎么那么痛? 拢紧眉、睁开眸子后,他瞬间呆愣住。 他眼前出现一道美背,肌肤白皙光滑得令他忍不住摇头。 他一定在作梦!可是…… 雷元又再度睁开双眼,而眼前的人儿正好翻过身来面对他,这下子他完全清醒了! 不敢相信地瞪着眼前的人儿,身后却传来一阵阵抽气声,他转头一瞧,金莲、金菊两人正打来一盆水想给耶律蔷薇梳洗,但可能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无法接受地愣在那儿。 雷元只觉得有一股冷意窜过全身,心凉了半截。 第八章 揉揉惺忪的睡眼,耶律蔷薇懒洋洋地问一句:「你们说什么?」 金莲、金菊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十指交握,不停地摩擦,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重复一次。 耶律蔷薇伸展四肢,羊毛毯子瞬间滑落,使她露出雪白高耸的双峰。 凉风轻拂而过,为她的小脑袋瓜注入一帖猛药,使她迅速睁大双眼,高举的双手僵在空中。 「你们刚才说什么?」 金菊望了望金莲,咬咬牙后回答主子的话:「雷贰不在他的毡包里,比蒙也不在它的毡包里,我、我们觉得雷贰可能跑了。」 耶律蔷薇的眼眸睁得更大,狼狈、仓皇地从床上挣扎起身;她睡着时缠住身体的薄毯在她的挣扎之下更形紧缚,害她差点跌倒在地上。 耶律蔷薇赶紧拉高毯子挡去自己的绚丽春光,而金莲、金菊两人也连忙扶住她,协助她逃离这阵仗。 金莲拿起干净衣物替耶律蔷薇穿上。 「其他地方都找过了吗?」耶律蔷薇显得有点焦急。 白皙纤细的手臂穿过手工精致的衣袖,然后将其系紧,再穿上套在最外头的衣物,腰间绑上以出色女红编织而成的绢带,下半身穿上由耶律尉从中原带回来的丝绢裙,她整个人显得十分亮眼。 「都、都找过了,公、公主,我想雷贰是逃了。」一瞧见主子投来像要杀人的目光,金莲吓得低下头。 「他怎么可能会逃?」忆及昨夜的情景,她猜想他准是见着自己与她同床共枕,还袒裎相见,一时吓破胆跑才掉。 不行,这怎么可以! 如果他跑掉,那么她不就前功尽弃。 「公主,雷贰早晨见着我和金莲时,一双眼睛睁得比你手上的铃铛还大,感觉上,他真的被吓坏了。」 金菊捧来雕花银盘,上头摆满大大小小的手饰,耶律蔷薇只取了她平时常穿戴着的铃铛手环。 「如果他跑掉,一切就毁了。」 不敢说出口的是,他若跑掉,那么她就白白和他窝在同一条被子里,让他吃尽豆腐了! 「谁跑掉就毁了?」 耶律尉的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教耶律蔷薇吓一跳。 「皇兄。」 「王子殿下。」金莲、金菊两人半蹲身子作揖,互望一眼,心里都想逃离这里,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昨夜金莲只不过代替耶律蔷薇参加宴会而已,耶律尉就已气成那样,现在若再让他知晓耶律蔷薇昨夜是与雷元在一块儿睡的,那么…… 金菊和金莲两人的目光再度望向门外。 耶律尉在凳子上坐下,而随身保护他的侍卫司瓦纳就守在门边。 金莲、金菊两人面露愁容,心想连逃跑的最后机会也没了。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发愁?」耶律尉走近耶律蔷薇问道。 「皇兄,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她鼓起双颊,语气冷淡。 「明日我将与阿术大臣一同前往京城,将今年的贡品献给中原皇帝,我只是来问问看,你有没有要我帮你带东西回来。」 她噘嘴小声娇嗔:「反正你都要把我塞给狗蛋了,不用对我那么好。」 耶律尉沉默不语。 一旁的金莲与金菊打个冷颤,双脚缓缓地往毡包的最角落移动。 他根本不想在忙着准备上京城朝贡的事宜时,还被熊旦的事烦。 他打算在去京城的这些日子里想出个对策,若她打定主意不嫁给熊旦,那么他就另外想法子解决,所以这时候实在不想分心再去烦这件事。 不过既然她提了,他就乘机问清楚他一直感到疑惑的事。 「你真的与雷贰私定终身了?」 正在喝水漱漱小嘴儿的耶律蔷薇差点将嘴里的水喷出来。 慌乱地将水吐掉,她还差点呛着。 被耶律尉这一问,她的思绪完全拉回到昨夜,不禁想起全身赤裸的雷贰。 耶律蔷薇忍不住掩面,娇羞的红潮泛上了粉颊。 她一想到那画面,一股热气便从她的脚趾窜燃到她的发梢;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出这种丢脸到家的计谋,或许这就是人家说的,狗急跳墙吧! 见她这般娇羞的模样,耶律尉已稍微明白。 「你与雷贰的事,等我这趟从京城回来再说,让我在这段时间内好好想想。」他不再多问下去,起身准备离开。 「皇兄。」唤住已步行至门边的耶律尉,耶律蔷薇支吾了下,鼓起勇气开口道:「我想和你一同前往京城。」 耶律尉蹙眉。 「为什么?这趟京城之行并不是去游山玩水,是有正经事儿要做,你不要太淘气了。」 「我、我只是想去将雷贰追回来。」 「追回来?」 「金莲说,今早他骑着比蒙出宫了。」 「出宫?」耶律尉不解。 一旁司瓦纳附在他耳边低语。 随着低诉的时间越长,耶律尉的眉头就蹙得越紧。「为何他会骑着比蒙往中原的方向去?」 「大概是他不想负责任吧!呜呜——我看我还是嫁给熊旦好了,反正我也已非完璧,呜呜——」耶律蔷薇掩面啜泣,却偷偷由指缝观察耶律尉的一举一动。 耶律尉俊美的脸庞上布满怒气,那模样极为骇人。 「金莲、金菊。」 「在、在!」原本已放松身子的两人惊吓地贴着墙壁,动也不敢动一下。 「替你们主子收拾衣物。」耶律尉踩着沉重的步伐愤怒地离去。 「是、是!」 耶律蔷薇高兴地奔到屏风后头,翻箱倒柜找出许久未用的檀木大箱子。「快来帮我把衣裳塞进箱子里!」 窗外细雨纷飞,凉爽得让人昏昏欲睡,尤其是窗外一直飘来淡淡的药草香味。 深呼吸—— 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高挺的鼻梁吸了吸,雷元探出头去。 推开窗扉,他发现外头没有寻常大户人家家里该有的造景,整座园子里仅有的柳树正逐渐枯萎,原本该生气蓬勃的枝桠地低垂着随风摆荡。 园里到处都看得见大大小小的坑洞,坑洞旁满是杂乱的工具、碎石,活似被地鼠彻底肆虐过。 而原本该发出潺潺水流声、鲤鱼活跃于其中的水池,正处于干涸状态,池中央的凉亭里也尽是枯叶。 这里像是没人敢住的鬼宅! 鼻尖陡然出现,紧接着一张俊美的脸孔也跟着出现,雷元闭眼深呼吸,露出贪吃的模样,像只好吃的小狗一样动着鼻子。 以锐利的目光扫向从墙旁迅快速闪过的绿色身影,他只看到一袭绿纱,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他全身虚软无力,头还有点晕眩,肚子更是饿得咕噜咕噜叫;双脚无力地拖着步伐往外走去,他推了好几次才推开那扇沉重的檀木雕花门。 这时候他真恨家里有钱。 「碧儿,碧儿。」 雷元扶着墙垣,一步步走出院落,有几次差点被沿路的石子绊倒。 好不容易,他靠着灵敏的嗅觉找到美食,迳自推门而进入,扑鼻而来的香气不客气地窜进他的鼻腔里;他闭起眼,伸长脖子,恨不得将所有的美食全吞进肚子里。 好香! 睁开眼,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全数搁放在房中央那张由百宝镶嵌的雕龙桌子上,盘子里热气缓缓而升,这样的画面简直就是一幅巨作,最重要的是,巨作的内容物是能品尝的。 雷元那脸馋相像恶虎扑羊般丑陋,飞奔至桌边,他赶紧拉张凳子坐下,抓起汤匙进攻,舀了少许勾芡的汤料送进嘴里。 「唔——」发出愉悦的赞叹声,他再舀一匙汤料送进嘴里,整张嘴塞满雪蛤、雪莲子、白木耳还有红枣。 他舀起乌骨鸡汤,香香浓浓的鸡汤尝起来很甘甜,而黄耆、当归、川芎、红枣、桂枝、红椒等中药皆是以米酒提味,让他嘴里满溢着中药味。 嘴里仍在吃着鲜嫩的鸡肉,眼睛却盯着另一盅佛跳墙,他不免抱怨起来。 雷贰那家伙每天都吃这么好的药膳,却净让他吃些清粥小菜,三餐都是如此。 偶尔俞完叔会偷拿一只鸡腿给雷元,但自从被雷贰发现后,就再也没人敢偷端些更滋补的食物给他。 喝粥和小菜很容易饿,他每餐饭后没几个时辰肚子便开始咕噜咕噜叫,饿得他有好几次都想随手抓住下人的手来咬,雷贰却餐餐大鱼大肉。 他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动手舀起佛跳墙。 或许是太兴奋了,他握住汤匙的手微微颤抖,急切地想直接捧起装着食物的盅大吃一番。 饥饿感渐减,他动作变慢下来,开始打量起这间房间。 他已有几年的时间没回来了,家里倒是改变不少。 雷贰的房里没有太多摆饰,角落的一张如意纹香茶几上摆了座琉璃盆,盆里有几只鱼正优游地徜徉在其中;房间的内外厅以屏风隔开,另一间房里摆放着案桌与一张太师椅。 这间房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到处可见的深蓝色册子。 案桌两旁堆积如山、床上还搁着一本已打开的册子,这显然是雷贰在让三元更衣时随手搁下的。 他这时才发现眼前这张案桌上也搁着一叠书册。 咀嚼鸡肉的动作停住,雷元眯起眼盯着那叠深蓝色册子猛瞧,陡然惊恐地扔下汤匙。 若他没看错,那上头题的三个字应该是「福禄园」,而下方所附注的年分还是他离家出走的那年。 雷元这下子头皮开始发麻了。 来不及将偷吃的罪证磨灭,他转身就想逃,可惜…… 「看样子,府里跑回来一只会偷吃东西的耗子。」雷贰站在门边,双臂环在胸前,一派优闲地倚门而立。 雷元拉下脸,试图先壮大自己的声势。「你不觉得你很过分?」 「我过分?」雷贰失笑。 雷元指着眼前满桌子已接近杯盘狼藉状态的情景道:「这些天,我吃清粥小菜,你却每天大鱼大肉,午时以后晚膳之前,碧儿还会替你端来药膳;你瞧瞧,斑龙佛跳墙、何首炖乌骨、雪蛤莲花瓣……全是些大补阳气、滋养气血的东西,你觉得自己还需要壮阳、补气吗?」他大动肝火。 雷贰不怒反笑,踏着稳健的步伐往他走来,拉开一张凳子坐下,瞄了眼桌上的残渣。 「我有伤在身,元气大伤,需要药膳来调理身心。」 雷元不屑地哼气。 「有伤在身?若没有我,那牌楼会倒得那么恰好;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那几条比手臂还粗的绳索上动手脚,你却忘恩负义,自己吃香喝辣还有美女可抱,我却成天只有清粥小菜可吃,简直比寺庙里那些和尚还可怜。」 「我忘恩负义?」雷贰指着自己,俊美的脸庞突然变得有些吓人。 雷元挑了下眉,头皮又开始发麻。 雷贰伸手将桌边的那叠册子搁到雷元面前。 「同样都是雷家子孙,该接手福禄园的人应该是你,你是长子、长孙,我现在就真的做一件忘恩负义的事;这些帐册是你的责任了,在你回来的那天,我已命俞完叔从帐房里搬来往年的帐册。你该庆幸我为人太过善良,才没从我接手福禄园的那年、那天算起,将全数的帐册丢还给你。」 雷贰说得慢条斯理、不愠不火,就像在念诗朗词般流畅,但听在雷元耳里,雷元却觉得他的话远比刀锋还锐利。 只见雷元倒抽口气,眯起眼来,「这就是你欢迎我回来的方式?」 「远不及你送给我的『惊喜』来得让人诧异。」 雷元狐疑地听着他的「弦外之音」,却不明白里头的意思,只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我已将你推到我头上的帐册全数批完,你甭想再扔垃圾给我!」他可是一面喝清粥,一面就着微弱的烛火批示帐册,可怜的程度简直能媲美当年苏武牧羊茹毛饮血的惨况。 他真的生长在经营全国最大家香铺、棺材店的雷府里吗? 为何他的日子过得这么艰苦? 雷贰可没让他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击掌数下唤来在门外候着的三元,指指桌边成叠的帐册说:「你知道这些该往哪儿扔了吧?」 「是。」三元吃力地搬起那叠帐册,差点没被压扁倒在石材的地板上。 雷元脸都绿了,一时间竟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雷贰瞄到桌面上杯盘狼藉的一幕,顺道吩咐三元:「还有,告诉碧儿,大少爷抱怨成天只吃清粥小菜活像个和尚,要她以后每餐都替大少爷加菜。」 雷元一听差点没痛哭流涕,跪下来叩谢「弟恩」。 没办法,他长年离家在外,在这个家里,雷贰已算是当家主子,雷府上上下下无不对雷贰唯命是从,所以他才会没有立足之地,沦落到「虎落雷府被犬欺」的下场。 他也见识过雷贰怎么对付花喜儿这个小女人的手段,那已经不能说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么简单了。 花喜儿这女人根本是他瓮里的一条鱼,他不用费劲便能将她手到擒来。 「贰少爷,要告诉碧儿加什么菜给大少爷吗?」 雷贰望睨雷元一眼,冷冷地挑眉,随即转头吩咐:「豆腐乳。」 该死的雷贰! 该死、该死、该死! 雷元气得抓起帐册就想往地上摔,双臂高举后却又停住,气到发昏的脑子顿了下。 该死的雷贰,以为没人能治他是吗? 雷元嗤之以鼻。 哼,走着瞧,看是谁厉害! 四人大轿还未放定,里头的人便迫不及待冲出轿门,娇小的身形像阵旋风般杀气腾腾地跑进雷府的宅邸里。 简直像生人回避似的,雷府上上下下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害怕被煞气感染到,到时连渣都不剩。 「雷元!」 正被困在大厅里与算盘、帐本为伍的雷元抬起头来,原本该嘻皮笑脸的面容现在却蒙上一道阴森青光。 「你究竟想玩什么把戏?提亲这种事也拿来玩,你是待在北方太久,太久没被人管了是吗?」花喜儿撩起裙角气愤地在凳子上坐下,迳自拿起水壶替自己倒杯水。 「没什么,我被雷贰那小子逼得想去投井,听说你是那个罪魁祸首,只有我一人受罪就太说不过去了。」 花喜儿闭上眼,忍住不出拳对付他。「雷元,你命俞总管领着一队人马扛着聘礼上欢喜命馆去,原因就只有这样?」 雷元咧开冷笑,「我知道雷贰已数次向你提亲,而报复他的最佳手段便是抢先他一步下聘,如果能因此气死他最好。」 揉揉额际,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退雷元,花喜儿很纳闷自己怎么会和这对兄弟纠缠不清。 「你要想清楚,现在全凤阳城的人大概全部知晓你下聘的事了,雷贰若是因此气死,倒霉的还是你;因为如果他气死了,福禄园的担子便会落在你的肩上,接下去就不只是看帐本这么简单了,你还得每日上工坊与店铺盯着,这你能忍受吗?」他若是过着这种生活不气死才有鬼! 雷元脸色铁青。 他一心只想吐吐心里头被雷贰欺压的窝囊气,没想那么多。 在被眼前这些帐本困扰几天之后,他一气之下,决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什么也要拉花喜儿下水。 结果千算计万算计,他倒没料到若雷贰被气死,到时候他最不想接手的福禄园便会顺理成章落到他手上。 说什么,他都不能让这种事在他有生之年里发生。 「那么就当是我替雷贰正式向你提亲吧!如此他肯定能活得比我久,我也希望他能比我晚死。倒是你,早过摽梅之年,也该出嫁了,干嘛赌气不肯答应嫁给他呢?」 「雷元,我是来说服你把那些聘礼抬回来的,现在反倒变成你在说服我嫁进雷府?若依照你的意思,我因过摽梅之年就得答应嫁人,那你的意思不是说我嫁给雷贰或嫁给你都成,只要我嫁进雷府就行了——」 「我不准!」雷贰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突地在门口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雷贰一张迷倒众生的俊脸,此刻像凤阳庙里长年被烛火薰染成黑炭般的神像脸,令人生畏。 见到雷贰她便有气。「你不准什么?」 「我不准你嫁给他。」 「你说不准,我就得听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会不会太霸道了? 雷贰眯起眼儿,「喜儿,别忘了你可是收了货的,而且咱们的协议是你收了货就得嫁给我。」 她冷笑,「这我倒没忘,不过你也别忘了,当初的协议只是口头约定,而且你也只是要我嫁进雷家来,若嫁给雷元也是履行了当初的约定不是吗?」 雷贰锐利的目光对上雷元,狠狠地瞪视他,随即移回到花喜儿那张粉嫩的小脸上,眼中只剩下困惑。「你是说,你宁愿嫁给雷元也不愿意嫁给我?」 「你可别忘记,你已有了对象。」花喜儿的小手不禁捏紧。 听着两人吵闹不休的声音,雷元捂住耳朵痛苦地抱着头。 他的头现在被吵得很痛。 他们一个想拿他当挡箭牌,故作矜持着;一个恨不得化成一把锐利的箭,直接将他射穿刺死。 「雷元已派俞总管来提亲,这件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好,我就嫁给雷元。」 「喜儿!」雷贰额际青筋暴凸,恨不得当场掐死眼前这个小女人。 雷元被吓得愕然张口,眨眨眼望着花喜儿。 「你甭说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不是吗?我也顺道祝贺你与那位异族女子白头偕老、多子多孙、恩恩爱爱;雷元,你何时来娶我,我就何时嫁进来。」花喜儿不再多待一刻,便怒冲冲地夺门而出。 异族女子…… 雷元陡然感觉有一股寒气逼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雷元,这几日捧到你面前的帐本似乎还不够多。」虽然他不也想这么做,但是…… 「雷贰,喜儿口中所说的异族女子是谁?」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千万、千万不要是…… 「雷元,我想你对这四个字应该不陌生。」 「哪、哪四个字?」 「耶律蔷薇。」 第九章 雷元快步在大街上走着,他刚才似乎在凤阳城南的「四春楼」二楼上见着耶律蔷薇的身影。 雷元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里嘀咕。 不可能的,耶律蔷薇此时此刻肯定在北漠,怎么可能到中原来,甚至还跑到凤阳城来? 除了耶律尉知道他住在凤阳城之外,他并未与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连当初刚到北漠时,收留他的朗叔都不知道,耶律蔷薇更不可能会知道。 况且就算她知道了,耶律尉也不可能让她只身离开北漠。 分析至此,雷元顿时松口气,步伐便放慢许多,挺直背脊,欣赏起久违的凤阳城。 城里依然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潮汇集成一个庞大、活络的市集,什么样的叫卖、什么样的人都有。 雷元皱起眉,眯眼望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那人是北漠人吧? 瞧那装扮,兽皮毛衣、长靴短裤、毛帽……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追上去,想再看仔细一点儿。 见那人走进一条小巷子里,雷元便立即加快脚程,迅速追上去,但才一进入巷子,他便吓了一跳。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三面全是石砖墙,而在巷子里正站着两名奇装异服的男子。 雷元倒抽口气。 「耶律尉!」 耶律尉手背在身后,往前踏出一步。 「雷贰,许久不见。」他脸上挂着微笑,却让人感受到寒意。「还是我该称呼你的本名——雷元?」 雷元感到惊讶,但随即恢复一贯的冷静。 「你碰到我的双生兄弟了?」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果然是一模一样。」 雷元看着耶律尉不发一语,耶律尉更是摇头失笑。 「若非遇见真正的雷贰,我恐怕还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相似之人;是吗,雷元?」 耶律尉的话另有寓意。 虽然他口气平缓、脸上带着笑,但雷元听得出他的话里含有一丝不满。 「很抱歉,我冒用我弟弟的名字只是想避掉麻烦。」 「很可惜,你的行为却替自己找来麻烦。」 雷元摇摇头,不想开口谈及耶律蔷薇那女人的事。 他明白自己落跑的行为有多窝囊,但是那女人陷害他在先的。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侵害她,她灌了他烈酒,醒来后他却发现他们两人赤裸躺在同一张床上;纵使塞外民族的行为开放,也不至于开放到这地步吧? 那女人根本就是想陷害他,否则就算酒再烈,他也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只是他现在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王子殿下怎么会到中原来?」千万别说是来逮他的。 耶律尉走到他面前,「为了进贡事宜,另外……」他将手掌放到雷元的肩上,「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雷元有些讶异,「我已将喀喀拉山矿脉的走向画在羊皮上,里头也详细记载挖采的方式与注意事项,就放在我的房里,难道王子殿下没看见?」这不太可能啊。 为了安全着想,耶律尉一定会在他逃离北漠后彻底搜查他的房间,毕竟喀喀拉山本来就是属于北漠人的资产,耶律尉虽不怪罪他擅自闯入禁地挖采矿产,但他必须把所有挖采的细节全告诉他。 「瞧见了,但你还是必须与我一同回北漠,第一是协助我们开采金矿,第二,你欠我个交代。」 「交代?」 耶律尉歛住浅笑,颔首示意司瓦纳退到巷外去。 司瓦纳领命退到巷子口,与原先守在巷口的几人一字排开,将巷子的出入口堵住,不准任何人进入。 顿时,死胡同里只剩雷元与耶律尉两个大男人。 空气似乎就此凝结,两人互相望着对方。 「蔷薇。」许久后,耶律尉终于开口,缓缓道出令雷元害怕的名字。 「我和她没有发生任何事。」 「她可不是这么说的。」 雷元烦躁地来回踱步,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驳;他抓抓头,陡然想到—— 「她只是想让自己免于和察哈族族长成亲,才会拿我当挡箭牌。」 「不管是基于什么理由,金莲、金菊却是亲眼目睹你与她两人赤裸躺在同一张床上,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发生任何事』?」 雷元气得快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了。「她与熊旦的婚事已成定局,既然我自认没与她发生过任何关系,那么我能保证她依旧是清白之身,还是能嫁与熊旦为妻。」 耶律尉沉默地打量着雷元,那专注的目光像把火炬要将他燃烧殆尽,并渴望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许久后,他带着笑意附在雷元的耳边说:「你真的对蔷薇没有任何感觉吗?」 雷元被这句话震住,抬头望向耶律尉。 只见耶律尉挑眉,随即走出巷子,与随身护卫离开。 「皇兄!」耶律蔷薇扯着耶律尉的衣角不放。 耶律尉正阅读着由北漠传来的书信,一点儿也不想理她。 耶律蔷薇见他仍对她不加理会,气急败坏地扯得更用力,只差没扯下衣角而已。 「皇兄呀,雷元、雷元,我要雷元啦!」 「蔷薇,他若不想与你回去,你扯我的衣服也没用。」他依旧没抬头,执起笔来在书信上写下些字。 耶律蔷薇鼓起嫣红的腮帮子,「我不管,我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找回雷元吗?」 耶律尉搁下笔,将书信卷起后交给一旁的护卫,这才回头看她。「谁说的?」 她噘着小嘴赌气,「那不然咱们千里迢迢来这儿做什么?」 「你可别忘了,中原一行最主要的目的是上京城奉献贡品给中原皇帝。」 「可是这事办完了啊,接下来就轮到我的事了不是吗?」她再度扯住他的衣角,「皇兄啊!」 耶律尉忍不住叹口气。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她面如桃花,双眼发亮。「嗯!」她回答得十分迅速。 「那就只好请雷贰帮个忙了。」 是夜,雷元躺在平放的太师椅上,头枕在手臂上,望着窗外的星辰,脑海里不禁浮现白天花喜儿来找他时说过的话—— 花喜儿伸手往裙后一捞,捞来挂在腰际后方的算盘,仔细地拨弄一番后,她扯起菱形的红唇,害他陡然有种冷水由头淋下的冷意。 「你在算什么?」 娇软的小手最后像是定住般停在算盘上,她的红唇扬起迷人的弧度。「雷元,你可能这辈子都逃离不了耶律蔷薇喔。」 他像是被施了咒般定住,僵在那里半天动不了,半晌后才猛然吞咽口水,双眼写满惊恐。 「你、你在说笑!」 花喜儿再度拍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他:「你何时见过我算错的?」 回想到这里,雷元烦躁地翻过身背对着窗户,沁凉的风儿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进来,却吹不熄他的烦躁。 是,或许他对耶律蔷薇也有些许兴趣,否则依他的个性,他不可能有仇不报,还让她一路压着打。 可他就是无法忍受她娇生惯养的个性,做错事却死不认错,完全没有悔过的样子,甚至只为了一己之私,硬将他当成代罪羔羊,将她与熊旦之间的问题扔给他来解决,以那种让人议论的方式陷害他,这口气他怎么咽都咽不下! 闭上眼,雷元深吸口气让自己静下心入睡。 某日月黑风高的三更天里,凤阳城南的雷府门前灯火通明,数人拿着火炬,神色紧张地左瞧右看,见街上没人,便朝雷府里招了招手。 一名着奇服的壮汉突然从里面探出头来谨慎地再瞧瞧,随即快步踏出朱红门槛;而他的身上则背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模样极为狼狈的大男人。 大男人双眸圆睁,努力地想从被布塞得毫无缝隙的嘴里道出字句来,无奈这块布被塞得实在扎实,他从头到尾只能发出窝囊的呜咽声。身子不争气地蠕动数次,而他身下的壮汉步伐依旧稳健,缓缓朝停放在雷府门外的马车而去。 大男人睁眼看着眼前数名异族人无声地关上大门,他却只能在心里咒骂雷府的人个个睡得像头死猪,主子被人五花大绑掳走,却没一个人发现。 大男人在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飞抛出去,直接滚进车厢里。 他痛得哀号,说有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紧闭双眼,身体立即被人扶坐起来,手臂也感觉到一股温热朝他袭来。 「雷元。」一道甜腻腻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马车很快就起程,而在路途颠簸的行进间,雷元垂头丧气地靠着车厢悲叹起自己的命运。 「雷元,我们要回北漠罗。」耶律蔷薇小鸟依人地紧靠在他身侧,小脑袋贴着他的手臂,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雷元冷眼睨视一副小鸟依人、娇滴滴模样的耶律蔷薇,似乎为她如此骄纵的行径感到不悦。 「雷元,一回北漠,我一定让父王答应我们的婚事,你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他简直想剥了她的皮! 花喜儿这女人一定是算错了,他怎么可能会和耶律蔷薇有缘分嘛,因为他和她只要扯在一块儿,他肯定倒大楣! 雷元睨一眼身旁温柔情怯的小女人,发现她清雅标致的小脸蛋上正浮现着一抹美丽的彩霞。 如果他没有被她的所作所为惹恼,老实说,看起来她还真是赏心悦目。 一阵天旋地转让他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凌空而起,身子撞上车厢后落下,脑门连续撞击到一旁的大木箱两次。 该死! 耶律蔷薇掀起帘幔,兴高采烈地朝马车外头探去。 「皇兄,快点,让马车跑快点儿,我想赶快回北漠去!」 「夜里路况不明,别赶太快。」 「不要嘛,早点回到北漠我才能安心嘛!」她噘起小嘴儿表示不满。 「人已在你的马车里,还有什么不能安心的?」耶律尉骑着马儿跟随在马车旁,高大挺拔的身子在月光的照映下分外具有魅力。 「人家怕嘛,不早些回北漠,我一颗心放不下,谁知道雷元什么时候又会逃得无影无踪,况且我也怕他有帮手,万一被雷家的人追上,人家说什么都不依啦!」 「你忘了,这回可是经过雷贰同意的,既然他同意,雷家便不会派出追兵,明白吗?」 耶律蔷薇吐吐舌傻笑,「我倒忘了,如果不是雷贰好心带领,雷家那么大,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到雷元。」 「所以安心吧,是你的就是你的。」 「那……慢慢来、慢慢来,我不急了。」如果不刻意在耶律尉的面前表现得一副极爱雷元的模样,她绝对瞒不过耶律尉的那双眼,到时候被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在骗人的,她就真的注定要嫁给那只狗蛋了。 马车里,一名被包裹得像肉粽般的男子正因为颠簸的路况而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雷贰! 愤恨的磨牙声夹杂在车声中,雷元瞪大双眼,怒不可抑地想大声咒骂该死的雷贰,但一张嘴早在他被绑住时就塞着一大块布藉以封口,他气得忍不住踹车厢。 该死的雷贰,竟然联合外人出卖他,趁他熟睡的时候放狗……喔,不,放耶律尉进雷府,还带领耶律尉到他的房里来! 他竟然在最后被雷贰将了一军! 「雷元。」耶律蔷薇娇羞地移坐到他身旁,小脸蛋上的红霞非常迷人;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情不自禁地伸长脖子,吻上他的脸颊。 只见他脸色发白。 他被她亲了脸颊!雷元惊慌地查看四周。 只要和她稍微亲密点,他就会倒霉,他这下子不知道又要遇到什么倒霉事了。 突然间,马车的车轮不小心滚过一个不小的水坑,车身剧烈晃动,车厢内的他毫无支撑力,随着车厢的摇晃而东倒西歪,整个身体左撞右跌地,教他痛得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他含泪仰天长啸—— 该死的雷贰—— 他又回到北漠了! 雷元整个人被捆绑得像糯米串一样,只能呈棍状在地上滚动着,瞪着蹲在一旁、用手撑着下颚朝他漾起微笑的耶律蔷薇。 「你一定很难过喔?」她的纤纤玉手戳戳他厚实的胸膛,思绪立即飞回到两人赤裸相见的那夜。 「松绑。」雷元盯着她说。 耶律蔷薇咬住葱白的指尖,犹豫着要不要替他松绑。 她也明白自己做出多少事陷害他,依他的个性,大概很难会原谅她。 耶律蔷薇摇摇头拒绝。 「松、绑!」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从齿缝间迸出来了。 她犹豫一会儿,仍旧摇头。 「不要,像你这种男人一定是有仇报仇,没仇也会出拳练身体,像我这么柔弱的小女人,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安危置之不顾,我不要。」 「不替我松绑,等我挣脱以后,你会死得更难看。」雷元咬牙切齿道。 她愣了愣。 见他开始蠕动身体在地上摩擦绳子时,她惊慌地往后退了数步,转头就要跑到外头去讨救兵。 这时耶律尉像天神降临般,出现在耶律蔷薇的面前。 「皇兄!」她如释重负地抱住耶律尉的手臂。 「怎么了,怕成这样?」 他走进毡包里,只见雷元正躺在地上做困兽之斗,试图以石子磨断身上的绳子。 「司瓦纳,将雷元身上的绳子解开。」 「不要!」 耶律蔷薇惊慌失措地大叫,吓着在场的人。 「蔷薇?」 「不……」耶律蔷薇支吾着,急得跺脚。 她该怎么说呢,总不能直截了当告诉皇兄,其实她与雷元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关系,他只是被她相中的倒霉鬼罢了。 「蔷薇,告诉我个理由,否则我不能一直将雷元绑住。」 「因、因为、因为他会打我!」她突然掩面啜泣。 雷元一听脸色铁青、紧紧咬着牙、身体绷得僵硬,愤怒的程度大概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只狮子。 「蔷薇,不可以乱说话。」 耶律蔷薇就着指缝小心翼翼地观察雷元的反应,但一瞧见他的脸色比一开始时更加铁青,她只觉得胸口一紧,全身被恐惧占领。 「反、反正不可以松绑!」要松绑他可以,但是总得先给她时间想办法消弭他的愤怒吧! 耶律尉摇摇头,完全不听耶律蔷薇的话,因为他总不能一直绑着客人吧? 要带雷元回来时可以委屈他一下,但现在都已回到北漠了,他总得替雷元松绑,更何况他们还有求于雷元,希望借着雷元的技能教会北漠的人民开挖金矿,所以他做人不能这么过分。 「司瓦纳,替雷元松绑。」 「是。」司瓦纳走到雷元身边将他扶起,抽出腰际上所佩带的短弯刀,咻的一声,轻轻松松替雷元将身上的绳索割断。 砰砰砰! 耶律蔷薇动作敏捷地躲到屏风后头,探出一颗小脑袋朝雷元望了望。 雷元镇定地在矮凳上坐下,接过司瓦纳递来的茶水。 「雷元,这几日我与父王、各族族长彻底详谈之后就可以开工了,你趁这机会准备一下,若需要什么工具,直说无妨,我会派人准备妥当。」 「可以。」饮尽杯中冰凉的泉水,雷元仍旧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望了眼躲在角落的耶律蔷薇,他咬紧牙忍住怒气。 「那么,你早些歇息。」 耶律尉起身离开毡包,司瓦纳也跟着离去。 顿时,毡包内只剩雷元与耶律蔷薇两人。 耶律蔷薇洞悉到自己正陷于危险处境时,哇的一声往门外冲。 跑没三两步,她的身子便被一股强大的力气攫住,直接被甩向墙。 她的背脊剧烈地撞击到身后的木头柱子。 「喔——」好痛! 雷元以两臂将她困住,低首与她面对面,将火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小脸上,并愤怒地瞪着她。「想跑?咱们有不少帐得清算一下。」 耶律蔷薇真的被吓到了,小嘴儿微微颤抖,眼眶里含着泪水;他的双臂强而有力,她就算能从他的手中偷溜掉,也会轻易被他拦截住。 「皇兄,救命啊皇兄,不要——」她哭着大喊,身子头下脚上地让雷元扛在肩头往毡包的内厅走。 沿路她不停地叫喊,但都没人来救她,此时此刻她形同被人孤立一般,委屈的泪水也瞬间掉落。 「雷元,你放开我!」 「不把帐算完,你半步也别想走出去!」 身后的毡包内发出震天价响的尖叫声,司瓦纳担忧地转过头关切,随即贴近耶律尉的身侧。 「王子殿下,公主——」 耶律尉挥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雷元就像一只被兔子惹毛的狮子,任谁也拦不住他,要怪只能怪蔷薇这丫头老是在他面前挑衅他,现在谁去帮忙谁就跟着倒霉,也该是让她吃点苦头了。」 「可是,熊旦还等着您给他一个交代。」 「我让你在中原采买兵器的这件事办得怎么样?」 「已用各种名义订购了,但财源方面恐怕会有问题,国库并没有如此庞大的金额可以支付这笔款项。」 「不用担心,有雷元帮忙,这不是问题,一旦兵器运来后,就能加强边界的防御。」他转头吩咐司瓦纳:「替我送张请柬给熊旦,邀他明夜详谈蔷薇的事。」 「是。」 第十章 「放开我!」 耶律蔷薇拼命挣扎,试图替自己开辟一条活路,否则依雷元此时此刻暴怒的情况看来,她会死得很惨! 雷元的大掌狠狠地攫住她的颈项,力道虽不大,却能迫使她的脑袋别转来转去。 凶恶的目光怒视着她,他俊美的脸庞在烛火的照映下,如深夜里所看到的喀喀拉山一样,那么令人害怕、畏惧。 「想用我来替你挡掉熊旦的逼婚?可以!」雷元大方同意,但却另有一番涵义。「我可以成为你的挡箭牌,不过很可惜的是,我这个挡箭牌并不想只拥有名义上的头衔,我要索取我该享有的权益与福利。」 她倒抽口气,怎么听都觉得很吓人。 「我、我不懂。」 耶律蔷薇困难地发出声音,迷人的小舌与红润的嘴儿所透出的气息,正在考验他的忍耐力。 「既然你与你皇兄说你已委身于我,所以不嫁熊旦,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了。」 耶律蔷薇眨眨眼,下一瞬间惊恐地瞪大杏眼,想张口抗议时,小嘴儿已被封住。 他强硬地封住她的唇,牙齿更是不客气地啮咬她的唇瓣,汲取檀口之内的甜蜜。 当她快无法呼吸时,他松开压制在她颈项上的手,转而以拇指指腹沿着她细致的肌肤而下来到她的香颈,抚着她颈上的红痕。 这样温柔的力道让她情不自禁倒抽口气,小手更是紧抓住他的衣裳不放。 此时此刻,耶律蔷薇才明白,自己早已喜欢上他,否则不会老是逗弄他、跟他玩。 她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引他注意,所以才会想出「以身相许」的老套戏码,逼他一定要帮忙。 雷元拉起她衣领的双掌陡地往旁边一扯,耶律蔷薇身上这套在凤阳城最顶级的天香楼买的嫩绿色绢料所缝制而成的衣裳立刻被扯破。 丝绸的撕裂声尖锐得令人心疼,耶律蔷薇瞪大眼推开他。「我的衣裳!」 她在凤阳城里买的这衣裳好贵,但穿起来冰冰凉凉、非常舒服。 不顾她的哀号,他大手再一扯,嫩绿色的衣裳顿时就像被狂风摧残的绿芽,无助地挂在她的身上,露出耶律蔷薇的肚兜与她白皙的雪肤。 「我的衣裳!」她几乎掉下泪来。 受不了她的哀号,他直接以唇封住她的,制止那令人厌烦的叫声。 「你会娶我吗?」馥郁的香气在鼻前徘徊,耶律蔷薇乌黑柔亮的发丝披散在雷元的胸膛上;她趴在他身上,抬起小脸追问。 两人赤裸的身躯仍交缠在一块儿。 「你说呢?」他覆盖在她背上的手轻轻滑过她似雪的肌肤。 她蹙紧柳眉,「你不给我一个答案是因为你不想娶我吗?」 见她亟欲要他回答的模样,他心底升起一股捉弄她的快感。「你不是早就指婚给熊旦了吗?」 耶律蔷薇推开他坐起身,秀发披散在她身上,隐隐约约遮住她美丽的同体。 她的眼底再度燃起火苗。 「所以你是不想娶我罗?」 她的眼底开始闪着泪光。 「我也没说不娶你,只是你认为熊旦这方面好解决吗?」 她吸吸鼻子,「不娶就不娶嘛!」抓起衣裳遮住胸前,她快速奔入屏风后头穿戴好衣物。 只是她怎么也料不到,毡包里的烛火竟然将她更衣时的性感模样照映在绣着画眉鸟的屏风上头。 雷元抬头望着织布上美丽的景象。 「我告诉你……」走出屏风见到英俊的他,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生气地跺足,泪水差点流出来。「我就嫁给熊旦!」 语毕,她像风儿似的狂飙出毡包。 雷元没有追出去,只是躺回毛毯上,头枕在双臂上望着毡包的顶部。 他确信依她讨厌熊旦的程度,她不可能说到做到。 只可惜,雷元太有自信了。 「我要嫁给熊旦!」 在熊旦未到达时,耶律蔷薇便大声宣布自己的决定,害得在场的人皆哑口无言,愕愣地望着她,久久无法有所反应。 耶律尉皱起眉头,「蔷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她一整晚都不去看雷元,因为她知道他一定在笑她,笑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蔷薇,别闹了,你以为我今晚邀请熊旦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替你推掉这门亲事;当初是你要死不活、口口声声说不嫁给熊旦的,惹出那么多风波后,你现在竟然又告诉我,你要嫁给他。」耶律尉真的火了。「你别再胡闹了!」 大厅里一干人被耶律尉的火气吓得双腿直发抖,差点站不住脚软瘫在地上。 耶律蔷薇含着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当初你答应熊旦时,有想过你这个皇妹愿不愿意吗?你现在却对我咆哮,要我别胡闹,现在到底是谁在胡闹啊!」 耶律尉一肚子火被耶律蔷薇的泪水浇熄,置于扶手上的大掌顿时紧紧握住。 尴尬的气氛充斥在大厅里,这时司瓦纳走了进来。「王子殿下,察哈族族长熊旦到了。」 熊旦高大的身形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朝耶律尉行了个礼。「耶律王子殿下。」 众人皆沉默不语。 大厅内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全愣愣地盯着他瞧,张大口的模样满是震惊。 连耶律蔷薇也愣住了,连忙止住原先哭泣的声音。 会让众人如此吃惊的原因是出于熊旦。 他将满脸落腮胡剃掉,脑后的发丝也整齐地束起,眉目显得精锐、分明,俊美的脸庞上依稀有几道被刀子伤着的疤痕。 原来熊旦竟然这么英俊! 站在角落的金莲更是眨也不眨一下眼睛,愕然地望着熊旦。 这下子原先老神在在的雷元可感到有压力了。 而耶律蔷薇倒是露出狡黠的笑容,挑衅地看向雷元。「熊旦族长,我就是蔷薇公主,你未过门的妻子。」 雷元咬紧牙,愤怒地瞪着她。 原先他只是想教训、教训她,一吐自己被欺负的窝囊气,没想到在见到熊旦俊美的模样、还有听到耶律蔷薇挑衅他的话语后,他的理智已快消失殆尽。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她按在腿上,好好打她一顿。 「蔷薇公主。」熊旦将耶律蔷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那模样似乎是对她极有意思。 「别想抢我的女人!」雷元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来。 「谁是你的女人?你不是不娶我吗?」哈!她的计谋成功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娶你了?」 「呃……」是、是啊,他啥时有说过这些话? 在耶律蔷薇努力回想昨夜的情景时,身子陡然凌空而起,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当下,她整个人已被雷元扛在肩上。 她踢着粉腿,捶打他的背以示抗议。「放开我!」 「除非我死!」雷元咬牙切齿地回应她。 这样的咒骂声听在她耳里却让她感到十分甜蜜。 雷元望向熊旦,「很抱歉,她从昨晚开始已经是我的女人了,如果你不想有辱你的名声的话,就请你退婚。」他转头望向高坐王位的耶律尉,「我只说一遍,要我帮忙北漠人民挖矿可以,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我要定了,我会将她驯服得服服帖帖。」 耶律蔷薇一听,惊愕不已,随即激动地抗议。 「什么叫你的女人、什么有辱名声,雷元,你放开我,有本事就跟我单挑赛马,雷元!」 「你死定了!」雷元忍不住咬牙切齿警告她。 尖锐的咆哮声随着雷元越往外走去越小。 大厅内,耶律尉揉着太阳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深深地叹口气。 他肯定会被这两个人搞死!「熊旦,很抱歉,我可能没办法答应你的婚约,因为蔷薇公主已许配给人了。」 熊旦咧开嘴,「没关系,今日赴约我也是想退婚。」 耶律尉惊讶不已。 熊旦的目光接着在大厅里环绕一圈,直到锁住角落里那抹贴在柱子上的巨大莲花儿;他手一扬,直指佳人,「我要她当我的夫人。」 耶律尉转头一瞧,只见金莲双眼发直,一动也不动。「熊旦……」 「把她给我,我国就和北漠和平共存,甚至可以互相交换利益联防关外。」 金莲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随后粉腿便虚软,整个人直接往下倒去。 熊旦迅速抱起她,将她拥在怀里,焦急地望着她。 金莲被熊旦抱在怀里,小鸟依人般令人怜惜。 熊旦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往外走去,他的护卫也跟着他离去。 耶律尉吐口气,擦拭额上的汗珠。 雷元、耶律蔷薇,你们两个……他在心底咒骂出让人脸红的粗鲁言语,而这些词话可是他在凤阳城里学来的。 另一头—— 「不要,不要啦!呜呜——给我……砰!胡了,吉庆满门,给钱给钱!」 耶律蔷薇与雷元居然和耶律国王还有阿术躲在耶律国王的寝宫里玩中原棋。 如果耶律尉知晓在他正替他们解决问题时,他们却像局外人似的躲起来玩中原棋,他的怒火大概能将整座皇宫烧成灰烬吧! 【本书完】 ★好奇雷府风云之雷贰如何用计骗婚,请翻阅飞象名家mf01《福禄寿喜》http://.dddbbb/html2/95079/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