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锁余生》 第1章 一箭穿心 那一夜,注定无眠。 京城东华街的定国候府,大小姐夕玥刚刚练完功,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御街传来纷杂的脚步声,马蹄声。听声音,绝不是巡逻的禁军,似有千军万马。 夕玥唤来府中的护院询问,护院回说似有兵乱。 兵乱!如今负责京城守备的正是她的父亲定国候夕文山。夕玥回身看看父亲的书房,灯是熄的。晚饭的时候人还在,莫不是真的有兵乱,他去平乱了? 父亲这几日身子不不适,在家休养。否则他一定会亲自带兵去北疆御敌,怎会放手将兵符交给祈家兄弟。 夕玥不放心父亲,顾不得穿戴盔甲,提上她的“秋风扫”,径自牵马出门去了。 夕玥骑马到了御街,整个御街都被兵士占满了,根本无法通行。夕玥抓住一个士兵询问,那士兵只说是祈将军回京了。 祈将军,祈家兄弟。三天前他们才带兵出征,现在应该连北疆都没到,怎么就回来了。再说现在是亥时,城门早关了,他们怎么能进的来。除非是有紧急军报,否则城门一旦关闭,绝不可能开启。 带兵持械入城,若无皇命,那就是造反! 祈家兄弟造反啦!那定国候现在一定在皇宫护卫。夕玥绕路去了皇宫,发现宫门已经开了,连皇宫都破了,禁军都不知所踪,哪里有她父亲的影子。 城中家家户户都门户紧闭,街上只有军人,没穿盔甲的,大概只有夕玥一个人。 她逆着士兵来的方向出了城门,士兵还在陆续往城里进。夕玥一眼看见右将军祁哲,他骑在马上,正向城外的官道张望。 看样子,带兵进城的是左将军祈允,祈哲在断后。夕玥没有看到禁军抵抗,也没有找到她的父亲,她自然认为父亲可能已经被害了! 此刻夕玥的心里只有仇恨,她不由分说,催马到了祁哲跟前,举起手中的“秋风扫”就劈了过去。祁哲早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和兵器的风声,他闪身避开,一支快箭从他肩头掠过,径直射在了夕玥的心口。 祁哲回首看时,夕玥已经坠马。官道上,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正是祁哲的儿子祁循。 “循儿,你铸成大错了!” 说话间,祁循已经到了跟前,他听父亲说自己铸成大错了,急忙去看被他射下马的人。虽有松明照亮,祁循还是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父亲,这是谁?” “你下马看看” 祁循下马走过去看,那人束发未加冠,身上也没有甲,他那一箭深深钉进她的心口。祁循将遮住脸的头发拨开,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叫了声“循哥哥”,便闭上了眼。 这个称呼一下击醒了祁循。这是夕玥,是他时常会想起的女孩儿,过去五年了,她长大了,已经可以提刀上马。祁循幻想过无数次,他们一起骑马,一起练功…… 祁循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的相见是这样的! 他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夕玥的名字,可惜她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血,从伤口里一点点浸染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色衣服。 第2章 尸体不见了 祁循去白鹿洞书院读书五年了,昨日他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书,信上没有说原因,只让他即刻回京。 日夜兼程,一路上,除了想家里会发生什么事,就是想,可以见到夕玥了。五年了,她十六岁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祁循抱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夕玥,已经哭不出声音。此刻,他只希望那支箭钉在自己的心口。 祁哲也下了马:“循儿,她已经去了,我们先进城吧!” “进城,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兵变了,此时你伯父已经进了皇宫了” “你们在造反!” 祁循瞪着祁哲,眼睛瞪得都要流出血来。从小教导自己忠孝仁义,送自己去读圣贤书的父亲居然在造反!怪不得夕玥会对父亲举刀相向,自己竟然亲手射死了她! 伯父已经进了宫,想必定国候府已经不复存在了。夕玥的身体在慢慢变冷,该将她放在哪里呢? 城外不远处有一片树林,祁循抱着夕玥进了树林,在树林深处寻了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用佩剑挖开泥土,将她放了进去。夕玥不喜欢钗环,身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颗玄珠挂在她的腰上。 祁循伸手将夕玥腰上的玄珠取下,将她草草掩埋,想着日后再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她好好安葬。 祁循和父亲进皇宫的时候,他的伯父祈允已经坐在了龙椅上,手上还拿了一份禅位诏书。 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了,北虞改成了云周国,满朝文武竟无一反对,只有定国候夕文山不知所踪。 右将军祁哲被封了淮王,祁循封了平郡王,皇帝祈允的三个儿子也都封了王。长子祈衡封晋王,次子祁征封鲁王,三子祈衍封江下王。 自从那一天,祁循再没笑过,且发誓不再挽弓,就连每年的围猎他都从不参加。 虽然祁循不再用箭,但是一柄长枪却使得出神入化,排兵布阵,带兵之策亦都是样样精通。 后来,祁循终于寻到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地方,他想将夕玥葬在那里。可是当他再去那片树林的时候,夕玥的尸体不见了。他来来回回寻了几遍,他不可能记错,就是那棵最高大的白杨树。他在树下挖了很久,什么也没有挖到。他在林子里仔细搜寻了一番,并没有野兽出没的痕迹。 自兵变那日之后,不仅定国候不见了,就连定国候夫人和他们的幼子夕灵也都不见了。莫不是他们悄悄替夕玥敛了尸身,但愿如此。 夕玥留给祁循唯一的念想,便只剩下那颗玄珠。他将那玄珠揣在怀里,旁边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握在手心里。 时间就这样过了三年,北疆再次传来战报,这次不再是祈家兄弟做假,是真的战报。 皇帝在大殿上问了几遍:“哪位将军愿意带兵出征?” 大殿上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的问话在回响。皇帝看看他的三个儿子,他们都是从小习武,对兵法也都颇为通晓,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愿意。 若接了兵符,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如今尚未立储,他们一定是都不想离开京城,更不想送了性命。 这时候,大殿外走进来一个人,他跪在御阶下,高声说:“听闻北夷犯边,臣愿带兵出征,还请万岁应允”。 来的人正是祁循,他接了兵符,这一去便是五年。最后,竟将靠近边关的燕平州讨做了封地,安心戍边。 第3章 回到东华街 东华街,原来的定国候府,现在的太医院掌院陈庆余的家。 陈府嫡长女陈夕玥从小就体弱多病,就连陈庆余这个太医都无计可施,眼下已经昏迷了数日。 这日黄昏,珠明轩的丫鬟紫苏大叫:“姑娘醒了,大姑娘醒了”。 珠明轩内,夕玥睁开了眼。她扫视一圈,这房间似曾相识。紫苏返回了卧房,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夕玥掀开被子,双脚下了床。 夕玥冲紫苏唤了一声:“子佩,帮我拿衣服”。 紫苏愣了一下,也没有反驳,便忙着去拿衣服。她的主子醒了,没有像二小姐夕瑶期待的那样睡死过去,她也不必被卖掉,或者被嫁掉,亦或分给其他两房去做粗使。 这醒来的姑娘就是夕玥,是定国候府的夕玥,不过恰巧与陈府的陈夕玥同名,只差了一个陈字。 此时距离那场兵变,已经过去了八年,夕玥重生了! 如今的这副身子大不如前,不要说提刀上马,只走了两步便已经摇摇欲坠。既然上天给了这次机会,那一定是让她来复仇的,可为什么偏偏要给这么副破身子。难道真的像书上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是上天刻意在磨炼她么? 想报仇,首要的是好好活下去! 紫苏扶着夕玥到了厅堂,那幅“江山万里”还好端端挂在那里,这曾经是她父母住的地方,怪不得她一睁眼就觉得熟悉。 竟然又回到了东华街的家里,像是做了一场梦。 “子佩,家里人都还好吗?” “姑娘,我是紫苏” “子佩呢?我要子佩伺候” “府里没有叫子佩的丫头啊!” 子佩是夕玥以前的丫头,她叫习惯了,可是眼前这个丫头叫紫苏。夕玥看看紫苏,虽没有子佩活泼可爱,模样长得也算清秀端庄,不惹人厌。 “以后你就叫子佩,我喜欢这名字” 夕玥醒了,却仿佛变了一个人,连说话都比以前干脆利落。她虽然从小病弱,但是家主陈庆余对这个女儿颇为疼爱,阖府上下没人敢违她的意。 如今她只是给自己的丫头改个名字,紫苏岂有不听的道理。 子佩扶着夕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空落落的,了无生趣。 “子佩,在这里种一些茉莉花,我喜欢那味道” “是,明天我就差人去办” 透过珠明轩的月亮门,远远地能够看见荷塘边的水榭,那是夕玥和弟弟夕灵最喜欢的地方。荷塘边的假山,花丛,大致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院子里来往的仆妇小厮,夕玥一个也不认识。 真正是物是人非! “子佩,我叫什么名字?” “夕玥,陈夕玥” “这府中都有些什么人?” “姑娘!” 子佩被问得一个激灵,目光错愕,说不出话来。 姑娘是醒了,且身子看起来较之前都好,只是这精神……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珠明轩西侧的掩翠居有人说话了:“醒了就醒了,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谁知道能醒几时,几时又会再睡过去”。 透过花墙的空格,夕玥看见一个穿紫粉色衣服的姑娘站在掩翠居的廊下。她那张脸,生得无可挑剔,脸上的妆容也是精致用心,头上的发髻梳得一丝不乱,钗环配得相得益彰。 第4章 性情大变 夕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整洁,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身上。自从醒过来,她连脸都没洗过。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必容颜不是“憔悴”二字能够形容的。 “子佩,帮我梳洗” 盥洗完毕,夕玥自己将长发拢在头顶,挽了个如同男子一般的发髻,取了根红木簪叉了上去。 “子佩,沏茶来,要黄芽雀舌” “黄芽雀舌,姑娘,府中没有黄芽雀舌” 夕玥这才想起,这里早已不是定国候府,这家人姓陈,不知道家主是做什么的? “子佩,这天都快黑了,父亲怎么还没有回来” “姑娘,老爷在太医院当值,每日都是这个时辰回家,想来就快到了。若是老爷看到姑娘醒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太医院,只是个太医,怎么配住在这原来的定国候府。怪不得他们连黄芽雀舌也喝不到! “那就泡一杯牡丹白来” 之前的陈夕玥脾胃虚弱,很少喝茶,所以这个被临时改名成子佩的丫头根本不懂茶。一张白纸,也好,可塑! “叫管家来” 少时,子佩把管家木通叫来了珠明轩。紫苏,木通,这陈府家主是个太医,给下人取的名字都是药材名。还好,他没有给自己的女儿也取个药名,否则要改起来可不像一个丫头那么简单。 夕玥看看木通,年约四十,样貌生得还算端正,看起来不像宵小之徒。 “管家,这府中都有些什么茶?报与我听” “西湖龙井,信阳毛尖,六安瓜片,安溪铁观音……” “可有牡丹白?” “有” “带子佩去取” 木通看看周围,夕玥身边只有这一个丫头,她的名字明明叫紫苏。夕玥看穿了他的心思:“哦!我给紫苏改了名字,从现在开始她叫子佩,还请你告知阖府上下,不要叫错了”。 夕玥说话的时候,神态自若,口齿清晰,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样子。之前的大小姐不要说打理家事,整日浑浑噩噩,连句整话都难得说出口。 木通带着子佩去取茶,一路上,子佩将夕玥醒来后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都告诉了木通。他们都看出来夕玥变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邪灵上了身,要不要请个道士来驱驱邪。不过他们做不了主,还是要等家主陈庆余回来决定。 他们取了茶,在回珠明轩的路上便遇到了下值回府的陈庆余。木通将夕玥醒了的事禀报了,陈庆余也是喜不自胜,连声说“好”。 木通拱手,言语支吾:“老爷,大小姐醒是醒了,精神较之前要好上许多,只是,只是她的……” “什么?” 子佩接着说:“姑娘自从醒过来以后,喜好,言语,都与以前大不同,就连奴婢的名字都给改了,叫子佩。她刚刚让奴婢泡茶,要的竟是黄芽雀舌,奴婢回说没有,才又要牡丹白”。 “无妨,都依她便是,告知阖府上下,大小姐有何需求,都尽量满足,不准质疑” 大小姐身子不好,老爷对她甚是宠爱,怕她受了半点委屈,夫人去世多年,都不曾续弦,也不曾把两位如夫人扶正。 既然老爷都说了,不准质疑,至于什么请道士驱邪的想法,提都不要提了,免得挨骂。 第5章 学医 陈庆余给夕玥诊了脉,脉象虽有些弦弱,但是已经趋于平和,已无大碍。 “我的玥儿好了,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尽管说,爹爹差人为你准备。黄芽雀舌,正好上次为皇后请脉,赏赐了一点,就在我的书房里,回头让紫苏,不,子佩去取” 陈庆余对夕玥的宠爱,就像一道护身符,令陈府上下都将她奉若神明。对她的要求,都极尽满足,不敢有丝毫怠慢。 夕玥知道黄芽雀舌珍贵,北虞时就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喝得到,想必在云周国也不例外。皇后赏给陈庆余的那一小包,他自己一定是不舍的喝。听说自己要,便让子佩拿了过来,看来,上天眷顾,此生这个父亲待她也不薄。 经过几日饮食调理,夕玥的身子好了起来,脸色也红润了,开始有精神在府中走动。 府中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只是她原来住的掩翠居中住了虞氏和她的女儿夕瑶,东侧的玉梁舍原本是弟弟夕灵住的,现在住着胡氏和她的儿子景庭。 说起景庭,夕玥觉得是整个陈府中最亲近的人。因他的年龄与她的弟弟夕灵一样,八岁,八年前兵变之时,夕灵也是八岁。 这景庭生得五官端正,尤其一双大眼睛,乌黑深邃,透着聪明。听府中下人说,景庭书读的也好,在书院中,常得先生夸奖,陈庆余正考虑寻访名师,给儿子换家书院。 怎奈景庭每日都要去书院读书,否则夕玥一定天天拉着他在水榭中玩耍。掩翠居的夕瑶每日只知道梳妆打扮,读些情情爱爱的诗词歌赋,自命不凡。 前世夕玥就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枪弄棒,只可惜这一世身子孱弱,只怕没办法再提刀上马,那要凭什么去找祈家人寻仇呢? 重生在一个太医家里,那何不物尽其用,学些太医的本事在身上。 自此,无聊的夕玥便天天都去陈庆余的书房,寻些医书来看。夕玥的记性颇好,看的多了,记的也不少,但是没有实践,不知道书上写的是真是假。 开始,她只是拉着府中下人,挨个给他们摸脉。府中下人个个身体健康,脉象都差不多,也无须施针用药,根本起不到实践的作用。夕玥日日都盼着府中有人生病,好让她施展一二。 陈庆余三个子女,本来都无意继承他的衣钵,现在夕玥潜心学医,他从心里高兴。只要不当值,他便耐心接受夕玥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指导她在自己身上试针。 若是府中哪个下人身体不适,那才是夕玥最高兴的事。不过只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照方子开两服草药便能好了,不够过瘾。 “子佩,咱们府中就这些人,也都没什么病痛,你说哪里的病人多啊?” “病人多,那当然是医馆药堂了” 夕玥兴奋地一拍桌子:“对啊!走,去医馆”。 子佩跟着夕玥出了东华街,一路打听哪里有医馆。看她着急的样子,路人还以为她家里有人得了急病,便好心指点。 第6章 医馆实践 依着路人的指点,夕玥和子佩到了就近的医馆。 医馆的坐堂大夫是位五十多岁老先生,等候诊治的病人有四五个。夕玥和子佩站在候诊的队伍里,夕玥伸头向前面张望。 老先生正在诊治的是一位六旬老翁,那老翁手微微颤抖,喘息声较常人粗重许多。老翁在先生对面坐下,刚想开口介绍病情,被那先生抬手制止。先生将诊脉搭腕用的小枕头往老翁面前推了推,老翁会意,把手腕搭了上去。 先生将食中无三指搭在老翁的寸关尺上三处,片刻后说道:“肺脉浮弱,您的气喘乃肺燥所致。春日风高物燥,应多食蔬菜水果等滋阴润燥之物,若有条件,食些蜂蜜更好”。 先生开了方子,老翁去药房抓药。药房伙计收了方子,还需等上片刻才能将药抓齐,老翁便在一旁等候。 夕玥看准时机凑了过去,笑嘻嘻地对老翁说:“老伯,我是个初入医门的学徒,能否让我再帮您诊个脉,容我向先生学习学习”。 夕玥是男子打扮,老翁见她生得白净俊秀,且言语诚恳,便答应了:“好,反正是要等,来吧!” 夕玥将三根手指搭在老翁的脉门上:“右寸脉浮,肺气虚弱,不能营卫,除了肺燥,因咳喘日久伤气,还需补气”。 这时候,老翁的药抓好了,伙计将药方同药包捆在一起递给老翁。夕玥不由分说,将药方抽出来看。 麦冬,沙参,山药…… “怎么没有黄芪?补气哪里少得了黄芪!” 老翁看看药房,看看夕玥,又看看那边替人诊脉的先生。老翁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肯来医馆看病,定是挨不过去了。既然花了钱,当然想药到病除,听夕玥说,他的药有问题,该有的药没有,那吃了能治好病吗? 老翁拿着药和药房回去找先生理论:“你们这医馆太没有医德了,净给些吃不死人又治不好病的药,害我们白白花了钱,又治不好病,还要再来”。 听老翁这样说,候诊的病人都纷纷议论,说这医馆的先生技艺不精,有的去了别家医馆。看病的先生拿过老翁的药房看了看,又请他坐下再次诊脉。 “没错呀!您肺燥严重,须先润肺,而后再进补,若开始就进补,会造成气滞痰阻” 老翁不耐烦地说:“你说那些我听不懂,是你们医馆的学徒说你的方子有问题,都是这个医馆的人,我该信谁?” “学徒,哪个学徒?” 老翁回身将夕玥拉过来:“就是他”。 先生看看夕玥,并不认识:“请问这位先生是哪家医馆的,若是来踢馆,还请明下战书,你这样暗地里放阴招,可不磊落”。 夕玥抱拳摒手:“不不不,我不是来踢馆的,是来实践的”。 “实践,你实践什么?” “医术啊!我读了许多医书,只苦于没有实践机会,所以今日特来医馆寻几个病人实践实践” 先生气得一拍桌子:“无理,哪里来的无知小儿,医馆的病人岂容儿戏,若是吃错了药,闹出人命,你可承担得起?” 第7章 纠纷 那老翁听说夕玥是冒牌的医馆学徒,顿时气得咳喘加重。 “这医馆是你们的地方,是你们管理不当,才让这个人进来冒充医者。今日是没出什么大事,若真有人听了他的话,吃错了药闹出人命,那也是你们医馆的责任” 说罢,老翁喘得直不起腰来,紧跟着一阵咳嗽,几乎背过气去。幸亏先生反应及时,过来按压穴位,又让学徒将老翁扶到榻上躺着,替他施了针。休息片刻,那老翁才勉强能够下地。 见要出人命,候诊的病人早都散了,只有夕玥还站在那里,等着看先生如何救人。先生一回身看见夕玥还在,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走,去见官,私自冒充医者,看老爷不定你的罪,等着坐牢吧!” 一旁的子佩听说要见官,赶紧过来作揖说好话:“等等等等,先生,有话好说,我家公子是求学心切才出次下策,好在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还请先生高抬贵手”。 子佩冲夕玥使眼色,让她也赶紧服个软,好脱身。只可惜夕玥上一世就是个混世魔王,从来就没说过服软的话,她不会啊! “见官就见官,我一没害死人,二没骗人钱财,看你告我什么” “告你冒充医者,仅这一条就够打你板子” “我本来就是医者,何来的冒充” “那你说你师从哪家” “太医院掌院陈庆余” 看来是没辙了,连老子都搬出来了,可是她那话先生哪里肯信:“太医院掌院,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个名字,就敢拿来冒充”。 “奶奶的,他是我老子,这也用冒充?” “还骂人!” 一旁的伙计徒弟一拥而上,就要动手。眼看就要吃亏,夕玥知道自己现在百口莫辩,除非陈庆余能够现身,否则这些人不会放过她。可是这还不到午时,离陈庆余下值还早呢! 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过,这该怎么办?夕玥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走,去见官”。 见官,让那官老爷想办法去请陈庆余! 要见官,该去哪里,难道这点小事要去府衙吗?那恐怕两个人都得挨板子。但是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肯服输,先生拉扯着夕玥出了医馆的门。刚一出门,恰巧有巡逻的京城禁军走过,夕玥对他们那身甲胄并不陌生,也不害怕。她高喊一声:“我们要见官”。 巡逻队伍停了下来,有人问他们什么事。先生见了禁军,自觉矮了三分,不敢怠慢:“是他,冒充医者,差点在我的医馆里闹出人命”。 禁军问夕玥:“你冒充医者?” 夕玥才不怕他们,揉揉鼻子,不屑地说:“谁冒充啊!我是医者世家,我老子是太医院掌院”。 京城的禁军分由三位皇子掌管,会轮流去皇宫当值,这队禁军中恰好有人找陈庆余看过病,认识他。 “太医院掌院,陈掌院?” 夕玥点点头。 “您是陈掌院的公子?” 陈庆余是她老子没错,可她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个小女子。 夕玥勾勾手,让那禁军凑近些,在他耳边说:“陈掌院是我爹千真万确,不过我不是公子,是小姐”。 那禁军上下把夕玥打量一番,除了模样生得秀气些,完全看不出姑娘家的痕迹。 第8章 见官 那禁军听出来是夕玥淘气惹了麻烦,看她镇定自若的样子,知道她一定没有说谎。 那禁军转身询问医馆先生:“这陈公子给你的医馆造成什么损失了吗?” “除了吓跑几个候诊的病人,倒也没有什么损失” “那为何非要见官?” “我是怕他冒充医者,四处招摇,迟早会闹出人命” “她确是太医院陈掌院之子,世家出身,或许医术不精,但是不算冒充。我可以通过宫中的禁军兄弟传讯给陈掌院,让他来澄清” 这时候禁军中有人说:“刚才我看见太医院的马车去了西华街的淮王府,给王爷王妃请脉,多是陈掌院亲自去的”。 西华街距此很近,子佩急着想解决问题,自告奋勇去淮王府找陈庆余。禁军还有巡逻的任务,不能耽搁太久,既然他们有了解决办法,禁军自去巡逻了。 医馆先生听说夕玥真的是陈掌院之子,也不敢再造次,回了医馆。既然子佩已经去找陈庆余了,夕玥也不必再躲,大大方方坐在医馆里等。 子佩奔至淮王府门口,门是不能随便进的,不过门子听说她是来找陈掌院的,也不敢怠慢,进去回了。 定期给淮王夫妇请脉,是太医院的职责,一直都是陈庆余亲自来。只是例行做个检查,叮嘱一下饮食起居上的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门上进去报的时候,陈庆余正准备离开,听说家里来人找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急事,便匆匆告辞。 一出王府大门,陈庆余就看见子佩正在门口来回转圈,一副焦急的样子。 “子佩,你怎么找到这儿了?是不是玥儿出了什么事?” 子佩刚说了一个“是”字,陈庆余就急不可待地拉着子佩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东华街。子佩这才说:“不是,老爷,姑娘没在家,她在医馆”。 “都去医馆了,她是不是闻了艾?” “不是的,老爷,小姐人没事,只是她闯了点小祸” 听说人没事,陈庆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惹祸都惹到医馆了,看来她的身子是真的好了,该找些事情来消耗一下她的精力才行。 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下,穿着官服的陈庆余从马车上下来。夕玥正眼巴巴盯着门口,见陈庆余一下车马上奔了过去,甜甜地叫了声“爹”。 医馆的先生和伙计都看见了,他们不认识陈庆余,但是认识他身上的官服,还有皇宫的马车。原来那小子真是太医院掌院的儿子! 先生起身迎了出去,恭恭敬敬对陈庆余行礼:“陈掌院,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是您家的公子,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陈庆余抬抬手,让先生起身:“是我管教无方,不知道这孩子给您添了什么麻烦?” “倒也不算什么,是贵公子在我的医馆帮人诊病,扰了医馆秩序” 子佩在一旁帮腔:“他非要说,说公子冒充医者,要送去见官”。 陈庆余压低声音说:“冒充医者,她不是吗?” 陈庆余和子佩都清楚,夕玥没有正经学过医,不过是在家看了几本医书。在家里给下人们看看病也就罢了,出来招摇过市可就不对了。但是在外人面前,陈庆余还得护短。 第9章 关禁闭 陈庆余官服在身,不能行礼,挺身而立对那医馆先生说:“既是没铸成什么大错,那我在这里替她向您赔礼了。日后您这医馆若有需要之处,可去东华街找我”。 一个小小的医馆,能与太医院掌院攀上关系,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看来,这来捣乱的小公子不是祸害,倒是福星啊! 陈庆余将夕玥送回东华街,吩咐管家看好大门,没他的命令,不准放夕玥出门。 近来,夕玥的精神是一天比一天好,连午睡都不用了。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她是一样都不喜欢。除了打理打理院子里的茉莉花,她还有许多精力无处消解。 趁夜深无人的时候,她依着记忆,试着练了一套拳脚,招式都记得,只是气力跟不上。看医书上说,改善气短的方法除了加强锻炼,还可以通过药物来解决。 补气的方子,夕玥在书上看了不少,她的体质,究竟适合哪个方子呢?她也问过陈庆余,陈庆余只告诉她,滋补需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究竟该怎样进补,还需要好好研究研究。 一连几天,夕玥都闷在陈庆余的书房里不出来,府上倒是消停了,里里外外都没有人告状,陈庆余也得了几日清闲。 夕玥待在书房里,除了读书,还把陈庆余药阁上的药给折腾的不轻。 既是补气,那就该五脏六腑都补。 补中益气丸,归脾丸,参苓白术散,左归丸,右归丸,金匮肾气丸…… 补气的药有好多啊!该用哪个呢? 夕玥耐心地查看了每种药的药方,又在药典里查了每一味药材的作用,她查的很认真。只可惜,越看得多越乱,还是没拿捏准该先吃哪一种。 都是滋补的药,应该没有什么冲突吧!每一种药每次都是吃八颗,那我将八种药每种吃一颗,效果是不是会更好。 夕玥从每一个瓶子里取了一颗药丸吃下去,吃了两天,仿佛气血真的充盈了一些,精神也比以前更好了,果真有效。夕玥暗自为自己的“新发现”沾沾自喜。 每个瓶子取一颗太麻烦了,不如把这些药都混在一起,每日只需打开一个瓶子,取八颗药吃了便好。说干就干,夕玥将八瓶药都倒在一起,又用手和了和。该装瓶子的时候才想起来,万一和的不匀,那每次取出来的八颗药如何能保证是每种一颗。药丸的模样长得又都一样,一旦和在一起,再想分开是不可能的了。 夕玥正在发愁怎么办,在书房外望风的子佩叫道:“姑娘,老爷回府了”。 陈庆余回来了,先不管了,装起来再说。夕玥匆匆将那一堆药丸装进八个瓶子里,放回药阁上原来的位置。 念这几日夕玥没有惹麻烦,晚饭的时候,陈庆余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夸夕玥懂事了,还说她已是碧玉年华,该议婚了。听到议婚,掩翠居的虞氏和夕瑶比夕玥都高兴。因为只有长女议婚了,身为次女的夕瑶才能议婚。 以前夕玥整日缠绵病榻,命都不知道能有几日,何谈议婚。现在她好了,虽然占去了陈庆余大部分的宠爱,但女儿终究是要嫁人的,能议门好婚事才是正理。 第10章 自裁 陈庆余药阁上的药,是给自己和家人备的,偶有熟人上门讨医问药,也便送上几颗。 这几日,陈庆余时常感到疲乏,看书才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打盹。感叹岁月不饶人之余,他顺手从药阁上取过一个小瓷瓶,依他的记忆,那里面装的应该是左归丸。 陈庆余打开瓶盖倒出几颗药丸,刚送到嘴边就闻出了不对。左归丸中有龟板胶,鹿角胶,闻起来有淡淡的焦糊味道。可是现在陈庆余手里的药丸,焦糊味道明显淡了好多,还掺杂了黄芪和党参的清苦。再仔细看那些药丸,色泽也不尽相同,有的光滑亮泽,有的光泽暗淡,表面粗糙。 这明显不是他原来的药了! 陈庆余又把药阁上的其他药都检查一遍,把夕玥祸害的那几瓶药都挑了出来。 看看书,给下人们诊诊脉也就罢了,现在连药都敢祸害,。这要是他没发现把药给人吃了,吃坏了人,他陈庆余的一世英名可就都毁了。 陈庆余站在院子里大吼一声:“玥儿,给我出来”。 不光夕玥和子佩,整个陈府的人都出来看热闹。看陈庆余发怒的程度,这次夕玥惹的祸事一定不小。 夕玥还没有睡,正在房中看话本。听到陈庆余的吼声,她已经猜到了大概,心里想不就是几瓶药吗?还能杀人不成? “爹,你那么大声干嘛?这夜深人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出了多大事呢!” “就是出大事了,药被人动了,对一个太医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若是恰逢有人来讨药,吃死人怎么办?。到时候不要说差事,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整个陈府都得跟着倒霉” “听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那当然,这是药,治病救人的药,不是糖果” “那不都是补药吗?又吃不死人” “医者,有人善补,有人善泄,无论补泄,都能达到治病的效果。若滋补不得当,一样会死人的!” “滋补也会死人?那我岂不是命不久矣!” “那些药你吃了?都吃了哪些,快告诉我” “那几瓶各吃一颗,吃了两天了” 站在掩翠居门口的夕瑶忍不住掩口而笑。看来她这姐姐真的是病傻了,竟敢胡乱吃药,她这是想自裁吗? 陈庆余过去抓起夕玥的手来诊脉,还好她吃的不多,而且她身体底子薄弱,即便是阴阳双补也不会有大碍。 陈庆余诊完脉,将夕玥的手用力甩开:“这几日多吃些清凉之物,像莲子枇杷,梨之类的,少食肉类”。 “这么说我没事?” “幸好你吃的少,只是有点上火” 陈庆余吩咐管家:“木通,将书房的门上锁,以后我不在家,不许打开,未经我允许,谁都不许进书房,尤其是大小姐”。 夕玥还是不甘心:“那我要看书呢?” “去街上的书局” “爹许我出门了?” “我是怕你连房子都拆了!” 陈庆余拂袖而去,下人们也都各自回房休息,私底下将大小姐的事津津乐道。 夕玥回到珠明轩,暗自窃喜:“真是福之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子佩不解:“姑娘挨了训还这么高兴?” “书房是不能进了,可是能出门了呀!你不想出门吗?好好想想明日我们去哪儿” 第11章 被坑 第二天一早,夕玥便带着子佩出了门,仍是男装。没想好去哪里,就在街上闲逛。 陈庆余说过让她吃些清凉的食物,这季节没有梨,但是有枇杷,子佩买了来捧在手里。 前面就是一个书局,夕玥信步跨了进去。伙计见有生面孔,热情地招呼:“公子想看什么书,小的帮您找”。 “野史话本,越有趣越离奇越好” 来逛书局的,都是文人士子,他们要找的都是古籍范本,名人字帖。伙计看夕玥的模样,还算斯文,不过听他要看的书,并不想求学问,考科举,而是好玩第一。 伙计都是机灵的,既然客人想要好玩儿的,那就应该把好玩的都拿出来。 伙计勾勾手,让夕玥靠近些,夕玥凑近一点,伙计用手拢住声音说:“我这里有真正好玩儿的,公子要不要看?” 一听有好玩儿的,夕玥的眼睛都放光了:“要看要看,在哪里?” 伙计向周围瞟了一眼,见旁边没人,才俯身从柜台下面取了一本书上来。夕玥迫不及待地抢过来翻开,伙计一把将她翻书的手按住:“公子公子,这好玩儿的东西得一个人回家慢慢看,若被其他人看见了,都想要我可没那么多”。 夕玥警觉地看看周围没人,赶紧把那本书揣进怀里,问伙计多少钱。三钱银子,贵是有点贵,不过若真是好玩儿,也值了! 子佩付了银子,主仆二人便兴冲冲出了书局。走到街角无人处,夕玥急不可耐地将那本书翻开。 这本书还真是有点奇怪,字不多,插图倒是很多。夕玥定睛去看那插图,画的竟是男女在一起…… 再翻一页,画得愈发露骨,夕玥的脸一下子红了。子佩也凑过来究竟是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夕玥赶紧把书合起来,揣进怀里。 奶奶的,敢骗你姑奶奶! 夕玥转身回了书局,将那书丢在伙计面前,气呼呼地说:“退钱”。 那伙计见夕玥又回来了,笑嘻嘻地问:“公子,那书好不好玩儿?” 夕玥将那书丢进伙计怀里:“好玩你个头,三钱银子就这货色,退钱”。 “不满意,看来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啊!这可是当下最新版本的了,你看看作者,笑笑生,他的画本可是个中魁首” “我要奇闻野史,谁要这个” “公子看年龄也快要议婚了吧!论好玩儿,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玩的吗?” 见有人发生争执,在书局中看书的人都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伙计满脸无辜地说:“这位公子想要好玩儿的,我给他了,他看完了,又非说不好玩儿,要来退,你们给评评理”。 这时候有人说:“哦!究竟好不好玩儿,拿出来让我们大家都看看,鉴定一下”。 伙计将那书拿了起来,说话的公子刚伸手去接,夕玥抢先一把夺了过来:“看什么看,算我倒霉”。 若是让大家知道她在看这种书,岂不是太丢人了! 夕玥只能自认倒霉,折了三钱银子。至于那本书,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丢,只好暂时揣在怀里。 第12章 春宫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真是晦气。看看时辰还早,回家太无聊了,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再说。 依着八年前的记忆,“云上居”离这里不远。“云上居”是茶楼,也有饭菜可以吃。若是去酒楼,南来北往人多且杂,怕是有醉汉叨扰。茶楼就不同了,懂茶的,多是读过书,识礼仪的人。 夕玥主仆穿得也颇为光鲜,茶楼伙计不敢怠慢,将她们让进二楼雅座。夕玥问伙计:“说书先生可还在?” 伙计见来的是熟客,更加热情:“在在在,虽然换过几个,但是还有”。 “那我要最得眼的座位” “是嘞!公子里面请” 二人坐定,子佩心中更是纳闷:“姑娘第一次来这云上居,怎知道这里有说书先生?” 子佩不知道,夕玥上一世是这里的常客,可是她没办法跟子佩说。 “哦!我听街上的人说的,可能是你没听见吧!” 陈庆余让她多吃点清凉的食物,夕玥可是好好地记着,她可得好好活着,不光要报仇,还要活成那些仇人的活祖宗。 “山药炒木耳,蟹黄烧冬瓜,八宝菠菜,莲子百合粥” 看来她那些医书也不是全都白读,起码能分得清,哪些菜是清凉的! 楼下传来一声醒目敲击桌子的声音,是说书先生开场了。夕玥让子佩将雅座前面的竹帘卷起来,远远看见身穿襕衫,头戴纶巾的说书先生。 今日先生讲的是仙侠,一众弟子齐聚仙山,修仙问道,攘邪匡正。讲故事,自然少不了男女情事,女子多情,男子多才,琴瑟和鸣,行侠仗义…… 然而好景不长,女子为救人甘愿牺牲自己,不幸坠入魔道,从此二人仙魔殊途。女子对男子仍念念不忘,而男子为免受众议,对女子赶尽杀绝。 正讲到伤感之处,先生一拍醒目:“且听下回分解”。 “都是这一出,每每讲到关键之处就且听下回分解,子佩你说这天底下的说书先生是不是都是一个师父” 子佩笑笑:“这不过是说书的基本技法而已啊!” 夕玥站起来冲到二楼栏杆旁,楼下的说书先生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夕玥冲楼下大叫一声:“明日几时开讲?” 说书先生抬头看过来:“仍是此时”。 “好,准时有打赏,若是误了时辰,要罚” “罚作何来?” “罚你多讲一回” 说书先生“呵呵”笑着离去。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向夕玥这边望过来。二楼的栏杆不高,只到夕玥的上腹,她俯身向下看的时候没留神,揣在她怀里的那本书滑了出去。那本书飘飘荡荡向一楼坠去,夕玥吓得赶紧缩回身子,进了雅座,顺手把竹帘也放了下来。 楼上楼下还有一些距离,又是逆光,此时夕玥只盼着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脸。 “子佩,我们走” 二人匆匆离开雅座,夕玥故意微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其实是希望没有任何人看她。 刚刚走下楼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公子拦住了她们:“公子,你的书”。 他手上拿的正是从夕玥怀里掉下去的那本书。夕玥之前怎么没注意,那书封上赫然写着三个中空大字“春光艳”。 第13章 死心眼儿 夕玥的脸已经快成了茄子的颜色,她只匆匆说“那不是我的”,就要离开。 没想到那公子还是个较真的,一把将她拉住:“怎么会不是,我明明看见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夕玥努力想挣脱:“你看错了,那不是我的”。 “刚刚在楼上凭栏喊话的人可是公子?” “不是不是” “你再喊一声来听听,刚才大家可是都听到了,让他们辨一辨是不是你” 夕玥气得直想揍他一顿,她不想再纠缠下去惹人围观,用力推开那人,夺路而去。 次日陈庆余休沐在家,夕玥本来不想出门的,怎奈心里惦记说书先生的下回分解,心里痒得像猫儿抓一样。 夕玥让子佩先去院子里望风,听说陈庆余进了书房,她便和子佩匆匆换了男装,准备溜出去。刚出珠明轩,迎面正撞上陈庆余:“这是去哪儿啊?” “喝茶” “家里没茶吗?” “听书” “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出入茶楼酒肆,成何体统” “哎呀!爹,昨日听了一半,今日若是不听,我连觉都睡不着” “我那里有安神丹” “爹,就出去一会儿,一小会儿,听完那段儿就回来” 夕玥一撒娇,陈庆余便没了招数:“快去快回,若是未末还见不到人,我便要亲自去云上居抓”。 眼看时辰不早了,再不去要错过开场了,夕玥拉着子佩风一般逃出门去。 她们赶到云上居的时候,说书先生还没有到场。夕玥喘息着问伙计:“楼上最居中那个雅座还在不在?” 伙计回:“实在不巧,刚刚有人坐了,不过旁边的还空着”。 谁叫她们来晚了呢!旁边的也行。 夕玥和子佩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她们的雅座在昨天那个雅座的里面,经过的时候,夕玥不自觉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把她吓得不轻,那里面坐的正是昨天追着还她书的公子。那公子对面还坐了人,夕玥没有看见那人的脸。 夕玥放轻脚步,低着头走过,只希望他们顾着说话,没有看见她。谁知道她刚刚走到自己的雅座外,后面有人叫:“公子,你的书还在这里”。 奶奶的,阴魂不散啊!他是不是有病啊! 夕玥正在心里骂人,又一个声音说:“什么书,我看看”。 夕玥没有回头,只说:“公子认错人了,我没丢书”。 那个死心眼还真是死心眼,他追上来拉住夕玥的手臂,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那本书来递过去。 没等夕玥说话,那公子身后的人过来一把拿了去:“我看看是什么好书”。 躲是躲不掉了,夕玥回身来看,那个拿着书的人正低头翻书。那人的脸赫然映入眼帘,夕玥被惊得瞠目结舌,都忘了去抢书。 那张脸,绝世出尘,早就深深镌刻在她的心上,只要她一想起来,心就会滴血。虽然她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见面的方式,但是看清楚的这一刻,她还是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这个人就是祁循字安尘,八年前那个将她一箭穿心的人。那个和她从小就相识,陪她玩耍的人。 祁循将手中的书随意翻开,只一眼,祁循便知道这是本什么书,为什么它的主人不肯将它认回。 祁循问他身旁的人:“丁盛,这书你看过吗?” 丁盛摇摇头:“没有,未经主人允准,我不曾翻开过。我知道这位公子今日还会来,特地带来还他的”。 “没看最好” 祁循将书合起来递给夕玥:“公子,你的书”。 第14章 仇人相见 子佩拉了拉夕玥的衣服,她这才醒过神,想起来她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祁循不会认得她。 现在祁循手中举着这本书递给她,而且刚才他还翻开看过,无论如何都太尴尬。 若再推辞,说这书不是自己的,还不知道叫丁盛那个呆子会怎样。夕玥一把将书抢过来,进了雅座。子佩问她吃什么,她只说“冰的”。 祁循和丁盛回旁边的雅座,丁盛问他那是什么书,祁循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丁盛立刻大惊失色:“怎么会,看那小公子生的斯斯文文,怎么会看那样的书”。 丁盛的嗓音不低,两个雅座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那边的夕玥听的很清楚。 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去说吧!去笑吧!反正早晚我都要杀掉你! 说书先生已经开场,夕玥却完全没了听书的兴趣,她脑子里全是祁循的样子。小时候的样子,顽劣不堪,夕玥上树掏鸟,爬高上低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 分别那年,夕玥十一岁,祁循十三岁。祁哲嫌儿子太顽劣,要送他去很远的白鹿洞书院读书。临行时,祁循又偷偷跑出来跟她告别。夕玥问他能不能不去,祁循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分别的那一刻,夕玥追在祁循后面喊:“循哥哥,我等你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等了五年,等来的只是一支箭,从此阴阳两隔。 如今,夕玥能认得祁循,而祁循却完全不认识了夕玥。此刻他正在隔壁和朋友讲着“春光艳”的笑话,不知道是否还记得那个被他一箭穿心的人。 说书先生都走了,夕玥还在呆坐着,既不吃东西,也没说离开。子佩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姑娘,先生走了,我们回家吗?” 夕玥站起来就走,子佩紧紧跟上,经过祁循的雅座的时候,听他在问:“这是谁家的孩子?看着也不像布衣”。 “不认识,你知道,我与世家子弟都不来往” “青春年少,不好好读书,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如此教子无方” 果然也不是什么君子,在背后论人短长,还扯上大人。夕玥一伸手将竹帘撩起来,径自站在了祁循面前:“我不过是被书局的伙计骗了,才买了这么一本破书,当时我就像这位公子一样,根本没有打开看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大事,连家教都扯上了,告诉你姓祈的,我家教好得很!” 说罢,夕玥将那本书狠狠丢进祁循怀里,拂袖而去。祁循和丁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她走了以后,祁循才想起来,她怎么知道他姓祈呢?他到底是谁? 一路上,夕玥都闷闷不乐,没说一句话。直到路边有个小贩喊:“杏子,熟透的杏子”,夕玥才随口问了一句:“有酸的吗?” 小贩伶俐,满脸堆笑地答道:“有,要酸有酸,要甜有甜”。 “把酸的都挑给我” 陈府的大小姐是从来不吃酸杏的,子佩不解:“姑娘,为什么只要酸的,再说买那么多也吃不完啊!” “酸生津,益肝利肺,吃不完的就洗净晾干,用糖渍了,存在瓷罐中,能吃好久。杏子一年没几日可以吃,酸的就更短了” 夕玥说话的时候面色阴沉,语气平淡,完全没有平日的眉飞色舞。 小贩将挑好的酸杏用麻布口袋装了,因为有些分量,子佩抱在怀里,回了东华街。刚刚踏上台阶,就听身后有人问:“敢问公子可是夕灵?” 第15章 别叫我哥哥 夕玥转身,又看见了祁循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他知道夕玥喜欢吃酸杏,这存放的方法是夕玥的母亲教她的,他也知道夕家住在东华街,他还知道夕灵今年应该十六岁,夕玥如今的年龄也正是十六岁。 夕玥没好气地回了句“这家姓陈”,便进了大门。 那年兵变之后,祁循也来过东华街,开始没有看到人,府邸也都荒了。后来见有人住了,打听过才知道,这家姓陈,是个太医。既然和姓夕的没什么关系,他也就没再关心。 五年前,祁循接了兵符去抵御北夷,直到最近才回京,是他的父母想叫他回来议婚。 祁循议婚的首选,当然是妙仪公主。虽有公主头衔,但是满朝皆知,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妙仪是前朝公主,今年十七岁。兵变之后,为示恩泽,皇帝祈允并没有将前朝皇室屠杀,而是将他们流配至西宁州,还给当时的小皇帝封了个“西宁王”。 当时妙仪九岁,长得伶俐可爱,现在的皇后只生了三个儿子,没有女儿,非常喜欢妙仪,便请求将她留了下来,收为义女。所以,妙仪没有随家人去流配,还是生活在皇宫,且保有公主头衔。 女子十七岁,也到了该议婚的年纪。皇后对妙仪非常疼爱,生怕她嫁人后受半点委屈。本来想让她嫁给自己的一个儿子,没想到妙仪一个都不喜欢。 近日,朝中来给妙仪提亲的人很多,妙仪都是摇头。与皇后说话间,她却好几次问起在边关的祁循。 “循哥哥年庚几何了?可曾议婚?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 皇后听出了妙仪话中的余音,便约了淮王妃见面。祁循已经二十六岁了,三皇子祈衍只比他大一岁,孩子都有两个了。淮王夫妇只有祁循这一个儿子,为他的婚事,早都着急了。 妙仪虽是前朝公主,但是样貌仪态学识样样绝佳,无可挑剔。论身份,自出生便是公主,自小长在皇宫,在云周国,找不出第二个了。 对这桩婚事,淮王夫妇都无异议,淮王随即修书给祁循,说母亲身子不适,对他甚是想念。身为人子,不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有违人伦。祁循担心母亲,收到书信后,便日夜兼程,回了京城。 妙仪,祁循认识。自祈允当了皇帝后,他每次进宫都会见到妙仪。他离京之前,妙仪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每次见面,妙仪都会追着喊他“循哥哥”,祁循说过很多次,不让她这样叫,可她就是不听。 昨日,淮王妃带着祁循进宫,说是给皇后请安,其实是让他与妙仪见面。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女大十八变,这几年,妙仪的变化很大。她喜欢祁循,那要祁循也喜欢她才行,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一进宫,就听到一声甜甜的“循哥哥”,叫得祁循一个激灵。他不让妙仪这样叫他,是他认为在这世上,只有夕玥才能这样叫他。 “告诉过你多次了,不要这样叫我” 祁循的怒吼吓得妙仪后退两步,她不明白祁循为什么会这么生气。祁循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定定神说:“祈家我最小,不习惯有人叫我哥哥,你可以叫我平郡王,也可以叫我的字,安尘,只是不要再叫哥哥”。 第16章 拒绝 淮王妃赶紧过来圆场:“妙仪,他说的没错,整个祈家他最小,他不喜欢被人叫哥哥,再说以后叫哥哥也不合适”。 淮王妃这样说,妙仪心里的疑惑暂时被压了下去。 淮王妃与皇后见面,皇后称祁循久未回京,让妙仪陪他去宫中各处走走。这皇宫,祁循的确是没有妙仪熟悉,但是他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因为祁循那声吼,妙仪也不敢再开口,两人就在御花园中缄口信步。御花园中的花花草草都是人间极品,他们两个却都无心欣赏。 还是祁循先开了口:“妙仪,这皇宫还住得惯吗?” “我自小就住在这里,当然很习惯” “那若将来出嫁了怎么办?还是说,要将你的驸马招至宫中居住?” 听祁循说起了将来,妙仪的心一下子乐开了花。都在考虑将来了,他一定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女子出嫁从夫,自然是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那若你的夫君是个万恶之徒呢?” “不会” “因何如此笃定?” “因为……” “我们不合适,不要再让皇后娘娘费心了,也不要再让我的母妃空欢喜” 一向高高在上的妙仪公主,被人这样当面拒绝,尴尬至极。但是祁循是她喜欢的人,她不想放弃。 “是妙仪哪里不够好吗?我可以改,还是您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心中再无妙仪立锥之地” “都不是,是我无心成家,恐误了她人华年。你正值青春妙龄,一定不乏倾慕者,不必为了我白白蹉跎岁月” 祁循转身向妙仪拱拱手,转身离去。 妙仪神情落寞回到皇后宫中,淮王妃问起祁循,妙仪只回了三个字“他走了”,便咽喉阻塞,说不出话来了。 单看妙仪的样子,皇后和淮王妃就知道,他们相谈不欢,一定是祁循拒绝了妙仪。眼看一段美好姻缘被祁循毁掉,皇后和淮王妃也只能空叹,别无他法。 祁循出了御花园,迎面两位背着药箱的太医匆匆赶来,祁循伸手拦住:“敢问二位,如此行色匆匆,是去哪里?” 两位太医不认识祁循,但是能在内宫中随意走动的男子,一定不是一般人。三位皇子他们都认识,平郡王回京的事他们也听说了,对祁循的身份,他们猜得八九不离十。 二人躬身回话:“丽嫔娘娘有了身孕,刚才宫人来太医院传话,说娘娘身子不适”。 “敢问二位,太医院可有一位姓陈的太医?” “我们掌院便姓陈,不过他今日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 “二位去忙” 祁循拱拱手,两位太医继续匆匆赶路。 一连两天,祁循都泡在云上居,却再也没见过夕玥的影子。那本书,祁循带回了家,书的内封上有书局的印记,长风书局。 祁循出门行走,衣着尽量朴素,但是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贵气,还有那张如雕塑般完美又不带一丝表情的脸。他一进书局的门,就被伙计盯上了。 生面孔,贵人,肥羊! 没等伙计开口,祁循径自把那本“春光艳”扔在伙计面前:“三日前,花三钱银子买了这本书的人来过吗?” 是来找人的,看样子这不是只羊,不好宰。 “没来过” 第17章 宝马 陈府。 马车已经在门口候了多时,车夫都要睡着了,还不见他们家大小姐出门。平日,夕玥出门很少坐车,看来今日是要出远门。 车夫正靠在车辕上打盹,子佩才拎着两个包袱出门来了。紧跟着,夕玥极不情愿地噘着嘴出来了,陈庆余跟在后面。 “为什么非要去宝珠寺?” “不去你会没命的,每年五月都是你的劫,须避着,再说宝珠寺乃佛门净地,对你的性情有好处” “劫,神渡,佛渡,都不如人渡” “那就去寻那渡你之人,快走吧!不能再拖了,这城中已经有人家开始悬艾了” 说话间,夕玥打了个喷嚏,子佩吓得赶紧拉着她上了车,陈庆余将手上的一个小盒子塞进夕玥手里:“药带上,记住随身携带,若闻到艾草味道,立刻含一粒,好好待在庵堂,不要随意走动”。 陈庆余摆摆手,马车向北城门驰去。 听说大小姐终于走了,阖府上下一片欢愉,至少有十天没有人再折腾他们了。自从这位姑奶奶醒后,这陈府就没得过消停。 陈夕玥自小体弱,且闻不得艾草的味道,一旦闻了,轻则咳嗽,重则哮喘窒息,若得不到救治,便会丧命。 一到五月,京城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悬艾,即便是陈府没有,空气中也都弥漫了艾的味道。每年五月,对夕玥来说都是一劫,即便用药,她也是奄奄一息,卧床不起,要去掉半条命。 一个偶然的机会,陈庆余知道宝珠寺的后面还有一个庵堂。宝珠寺在城外的景明山上,地势比城里高,而且周围少有居民。陈庆余给庵堂多多布施,只要求每年五月能让夕玥来这里住上十天,以避开城中的艾草味道。 出家人本来就要多行善举,与人方便。何况,这寺中也常有信众居士来借宿,不多夕玥一个,只是寺中不能再有艾出现罢了。 最初两天,夕玥还觉得新鲜,还在庵堂中帮忙打扫,招待来用素斋的女信徒。可她终究不是陈府那个大小姐了,精力有些富余。 趁着没人注意,夕玥拉开了寺院与庵堂之间的小门。探身一看,果然比庵堂中有趣了些。旁边的马棚里拴了两匹马,一匹上等乌骓,皮毛黑亮,鬃毛顺滑。 乌骓固然不差,却无论如何比不上旁边那一匹,它长了一身亮金色的皮毛,世上罕见。夕玥试着凑过去,那马儿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马儿额上戳了戳,马儿扬扬头,并没有发怒。夕玥的胆子越来越大,她凑过去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脖子,马儿扬头蹭了蹭她的手,对她的抚摸好像还挺受用。 夕玥的胆子更大了,一边伸手抚摸那匹马的鬃毛,一边和它说起话来:“小马儿你长得好漂亮啊!你是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你的主人有没有给你取名字?” “当然有” 夕玥回身,祁循正巍然挺立,站在她身后。有了上次的见面,夕玥的情绪镇定多了。 “那它叫什么?” “踏焰” “踏焰,踏着火焰而来,名字不错,看来它的主人还有些见识” 夕玥再次伸手去摸踏焰,祁循两步跨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要碰它”。 第18章 捕猎 夕玥努力想挣脱束缚:“摸一下怎么了,它又不是纸糊的,它喜欢我摸它”。 夕玥挣了几次都没能挣脱,用另一只手帮忙也没能推开祁循,情急之下,她俯首咬了下去。出于条件反射,祁循放开了抓住夕玥的手,另一只手去推开她的脸。 二人正在纠缠,一个穿玄色衣服的少年从前面的寺院跑了过来:“王爷,王妃要启程了”。 王爷,他是皇帝的亲侄子,封王爷也不奇怪。王妃,他已经娶亲了,是陪妻子来寺中祈福的。 祁循揉了揉被夕玥咬的地方:“怪不得这两天没在云上居看到你,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佛门净地,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夕玥噘着嘴嘟囔:“谁愿意待在这里啊!没办法嘛!还须待上好几日,无聊死了” 少年过来牵马:“王爷,你认识这位小公子?” 祁循摇摇头。 又有一个丫鬟过来催他们:“王爷,成玖,王妃都上车了,你们快些跟上”,说罢,丫鬟提着裙子匆匆跑走了,祁循和被唤作成玖的少年也各自牵着马走了。 子佩也发现夕玥不见了,出来寻她:“姑娘,不要到处乱跑”。 夕玥叹口气:“人家身上长了腿,难道不是用来走路的吗?” 庵堂的生活实在无聊,才两天夕玥就受不了了,可还有好几天呢! 前面不让来,后山总行吧!夕玥不再到前面来,开始去后山探险。后山只有一条小路,从庵堂的门通往山下。来宝珠寺进香的人都从寺前面的大路上山,即便有女眷要进庵堂歇息,也是从寺庙与庵堂中间的小门进来,后山少有人来。 山上的树林,于夕玥来说,那是乐趣无穷。树林中的几种野果子都摘遍了,偶有兔子,刺猬等小兽出没,都被夕玥追得仓皇逃窜,抓也抓不住。不行,得想个办法抓一两只来玩玩。 先寻到兔子的老窝,再用藤萝结成个套放在洞口,然后拉着藤萝的另一头,躲在树后,等有兔子一出洞便拉那藤萝,将套子收紧。想得很好,但是缺乏实践,每次不是拉早了就是拉晚了。 夕玥坐在树后面,等得都快睡着了,也没抓到一只兔子。抬头看看在树上蹦来跳去的鸟儿,好羡慕。 夕玥出去半天,除了弄得一身脏,什么也没捞着。她颓然躺在床上,胡乱哼着“好无聊啊好无聊……” 哼着哼着,她一眼看见床上的蚊帐,又轻又薄又有孔,多像一张网。不由分说,夕玥把蚊帐扯下来,分成了几块。 子佩急得直跺脚:“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这蚊帐是防蚊虫的,您把它毁了晚上有蚊子怎么办?” “现在哪有什么蚊子,先借用一下” 把蚊帐当作网,布在树上,做成口袋状,置于兔子洞口,拴在石头上。都安置好了,太阳也快下山了,夕玥拍拍手,看看自己的杰作,就等着明天来起货了。 白天折腾了一天,晚上算是消停了,只是辛苦了子佩,要整夜替她赶蚊子。 次日匆匆吃了早饭,夕玥便赶着去收获猎物。果然有收获,捕到了一只兔子,五只麻雀。 第19章 抓贼 夕玥捕到了猎物,但是寺中不能杀生,只好养着。兔子还好,可是麻雀是没法养的。麻雀虽小,性子却烈,难以驯服。若是将它们关进笼子里,是宁愿撞死也不肯吃食。尼僧心慈,便又将那些鸟儿放了,且劝告夕玥不要再抓它们。 既然抓了还要放,那就不抓了。寻着树上的鸟窝,低的便爬上去掏了,高的上不去,就捡了石子来投。 夕玥还在树林里用石头和树枝做了个圈,把捉住的几只兔子关在里面,每天还想着来给它们喂食。 这日夕玥照旧来给她的小可爱们喂食,她那些小可爱们竟一只都不见了。一只没剩,这明显不是它们自己跑了,是被人一锅端了。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夕玥在林子里喊了半天:“谁啊!是谁偷走了我的小可爱,出来”。 无人回应,难道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那贼人?前几日抓鸟兽,今日改抓人,更好玩儿! 夕玥今日又抓了两只小兔子,放进圈里,直到天黑,都不见周围有人,看来今天那人不会来了,明天要赶早! 第二天早上,夕玥一睁眼就急着往外跑,连早饭都没吃。一路跑进树林,奶奶的,又来晚了,小兔子不见了。 夕玥岂能甘心,她来的已经够早了,难不成那人是半夜来的不成,一定没有走远,今天非抓到他不可。 循着下山的小路一路追了过去,果然,前面有一个人正往山下走,而且肩上搭着个布袋。 “站住,你别走!” 那人听到了夕玥叫声,不但没停住,脚步反而更快了,这明显是做贼心虚。夕玥使出浑身力气,努力奔跑,只是今世这副身子太不争气。 这座山并不算高,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脚,夕玥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那人回头冲她轻蔑地一笑,步下如飞,瞬息不见了。 跑这一趟,几乎去了夕玥的半条命,看看面前弯弯曲曲的山路,想着还要再爬回去,她真有点想死。爬回寺中,她的小命只剩下不到半条了,一头栽在床上,睡了过去。 尼僧和子佩都纳闷,今天这姑娘怎么这么老实。一直睡到黄昏,精力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爬起来伸个懒腰,该想想怎么抓那个盗走小可爱们的贼。 夕玥问寺中尼僧要来了石灰粉,又把还养在寺中的几只小兔子装进口袋里背上,去了树林。 夕玥把小兔子放进她做的圈里,在圈的周围均匀地撒了一圈石灰粉才离开,临走还满怀歉意:“小可爱们,牺牲一下做诱饵喽,放心,我一定会去救你们的”。 第二天,夕玥起来得更早,她赶到树林的时候,小兔子们还在,看来今天能抓个正着。她躲在树后面,盯着上山的小路。 那贼人胆子还真是大啊!果然又来了。这次夕玥没有出来抓人,她知道她追也追不上,抓也抓不到,她想悄悄跟着他,找到他的老巢再理论。 来人手上拿了个空袋子,轻车熟路,过来将圈里的小兔子装进袋子里就走。他没带弓箭,也没有猎叉,不是猎人。但是他年轻体壮,行动利落,看衣着也不像普通的农夫。 第20章 要真相 夕玥悄悄跟着那人一直下了山。没有人追赶,他也就不着急跑了,他慢慢走,夕玥在后面跟的也就不费力。 跟着跟着,夕玥发现了问题。那人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是他身上有一样不同,他打了绑腿。农夫下田也会打绑腿,但只是用普通的布带将裤角绑住,方便活动,免得泥土弄到衣服上。 而这个人绑腿用的布带不同一般,那是士兵们专用的绑腿带,细而长。士兵绑腿不单单是为了利落,还有更重要的作用,防止腿部充血,走长途的时候,减轻腿部肿胀。 他是军人,怪不得身手矫健,行动利落。夕玥仔细回想,在这城郊还真是有一座军营,她以前去过,只是以前没来过宝珠寺,不知道那军营离宝珠寺后山很近。 上了大路,即便是没有那人带路,夕玥也能找到军营,她就不着急了。军营离此不过三里路,恰有一辆拉菜的驴车去往那个方向,夕玥与农夫搭讪一番,农夫允许她搭上了驴车。 军营门口有岗哨,自然不是谁都放行。论起撒泼耍混,夕玥可比那些大兵机灵多了。 她不慌不忙,双手叉腰:“叫你们营中管事的将军出来,你营中有人行劫掠之事,有没有人管?若是无人能管,我便要进京城,去府衙告,去军机处告,去御前告,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人管了!” 站岗士兵一听,这是个不好惹的。看她穿着,不像布衣百姓,说不定是京城哪位大人家的公子,还是不要轻易得罪。 有人进营去回话,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来了营门口:“谁啊!敢来军营找麻烦,是不是瞎了眼?” 那大汉的身材比夕玥高出三分之一,夕玥需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说话的声音也极其洪亮,震得人耳畔嗡嗡响。 夕玥个子虽小,胆子并不小,双手抱肩,满脸不屑:“我眼没瞎,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营中的士兵,劫掠了我的财物”。 “什么财物?” “兔子” 那大汉呵呵一笑:“你有何凭据,那劫掠之人姓甚名谁?” “废话,他是你营中之人,你不去查,倒来问我” “几只兔子而已,何必兴师动众,我军中事务繁忙,没空帮你查” “事物繁忙,忙什么,是皇上要来检阅,还是即刻便要出征?” “今日平郡王要来巡营,你且回去,明日再解决如何?” “不行,明日恐怕连骨头都没有了,没了证据,还查什么?” 二人正在理论,一位披了铁甲的将军从营中出来:“何事吵闹,平郡王就快到了,还不去列队?” 这个人夕玥认识,他叫薛既明,以前是定国候的副将。那大汉向薛既明拱手行礼,回禀了夕玥的来意。 薛既明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夕玥:“这位小公子,若是我营中士兵做了不轨之事,我在这里替他赔罪了,这些银子应该足够赔你损失的财物”。 夕玥没有去接那银子:“我不要银子,我就要真相。那些小动物是我养的,是我的小可爱,我的宠物,在我心里无价。再说,你身为将军,就是这样管教手下的吗?不查不惩,你这是包庇!” “说得不错,你们自己不查,是等本王来查吗?” 来的正是平郡王祁循,后面跟着他的马童成玖。 第21章 山大王 如今,祁循是三军主帅,除去京城内的禁军,备战军队都归他管。 一看见踏焰,夕玥的眼前一亮:“嘿!踏焰”,她过去伸手就摸踏焰的脖子,薛既明和那大汉都惊得不浅。军营中谁不知道,平郡王的宝马,除了他的马童成玖,谁也碰不得,怎么这个年轻小子敢伸手就摸。 祁循翻身下马,吩咐薛既明把夕玥带进去:“召集全营将士,先审案,再演武。军规都没了,难道云周国花钱粮,是养了一群匪吗?” 郡王亲自过问,这事大了! 鞋底有石灰粉,查起来不难。祁循吩咐各营自查,他就坐在点将台等。不到两刻,便有营官拖着一名士兵来到面前。那人与夕玥对视过,她记得那张脸。 “哪营的”祁循问。 “弓骑营林深” “擅自离营,你可知是何罪?” 那士兵跪在地上磕头:“郡王明鉴,小人的老母就住在景明山,出营探望老母是请过假的”。 “那为什么要偷窃他人财物?” 林深向上扣头:“那些东西都是野物,是无主的”。 夕玥一听不干了:“谁说的,它们是我养的,你没看见我给它们做了圈吗?” “人家养动物都在家里养,你为什么养在树林里?” “我家在城里,我在宝珠寺借住,养在寺里怕打扰人家,我就养在树林里,怎么了?” “那树林是无主的,谁知道是你养在那里的” “谁说无主,我便是那山林的主人,那里的鸟兽野果都归我管” 祁循皱皱眉,强忍着没笑出声。不过在寺庙里借住几天,竟然自诩成了山大王。 祁循又问夕玥:“你可说过那东西是你的?” “当然,第一次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第二次我追他,他还回头冲我笑,欺负我追不上他” “那你待如何?” “东西不值钱,抵不过你们的铁律军规,我只要他赔礼道歉” 听说只要赔礼道歉,那士兵赶紧跪在地上向上磕头:“小的知错了,还请公子原谅”。 “那些小兔子呢?你是不是把它们都吃了?” “没有,那些兔子还小,我把它们交给家中老母养着” 夕玥摆摆手说:“也好,反正我过几日也要回家了”。 听夕玥说不要了,那士兵站起来就想走,祁循“嚯”一下站起来怒吼道:“站住,本王让你走了吗?这是军营,岂是道歉就能解决的。来人,杖责二十,罚饷三月,弓骑营营官管带不利,杖责四十,罚奉三月。本营将官薛既明罚奉三月,本王也罚奉三月”。 夕玥知道,打军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士兵是弓骑营的,弓骑营可是军中翘楚,都是从各营选拔出来的人才,在作战中起主导作用。 夕玥向祁循拱手:“平郡王,这罚得是不是有点重了?” “我军营里的事,无需外人插手,事情解决了,请公子速速离开” 夕玥一边向军营外走,一边嘟囔:“我真是个祸头,灾星,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倒霉呢!” 身后传来打军棍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发出的闷声嘶吼。夕玥不敢再回头去看,生怕营中将士的眼刀将她射杀。 这个祁循,还真是个狠角色。 第22章 我不射箭 夕玥一边懊恼一边走,走得很慢,好半天才走到山脚下。 她正要迈步上山,身后传来马蹄声,马蹄声在她身边停下,有人问:“山大王,用不用送你一程啊?” 来的正是祁循和他的马童成玖。想想他刚才吹胡子瞪眼又是打又是罚的样子,凶神恶煞一样,还是离远点好。 “不用,怎敢劳烦平郡王您啊!” 夕玥走走停停,又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那片树林。这一场闹剧,把原来捕猎的乐趣都打散了,她把做的那个圈推掉,挂在树上的网摘下来,一副要收工回家的样子。 “怎么,山大王做够了?” 他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夕玥往祁循身后看看,并没有看见成玖和踏焰,他是一个人来的。 “做没做够又怎样,反正又不能回家” 她和祁循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拣了地上的石块去丢树上的鸟窝。一下没丢准,不甘心,再丢,两下,三下,都没丢准。 祁循弯腰捡起来一块石头,扬手一扔,一个喜鹊窝随即翻滚下来。夕玥看看他,不由赞叹:“这么准”。 祁循得意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夕玥说:“准头这么好,那你射箭一定也很准”。 沉默片刻,祁循才答:“我不射箭”。 他不是带兵出征的将军吗?怎么能不会射箭。八年前,他的箭法明明就非常好。 “你跟着我做什么?” “莫不是这山林真是你的?别人连路都走不得了?” “可你是跟着我上来的” “没你我也认得路” “你不是巡营吗?这么快就巡完了?” “待他们把伤养好了再巡” “他们一定在骂我” “嗯!” “我说道歉就好了,你为什么非要罚那么重?” “你这山大王,莫不是连我军营的事也要管?” “没功夫跟你废话,一会儿子佩又要寻我” 说话间,夕玥进了庵堂。祁循也想跟进去,被夕玥一把拦住:“停,这是庵堂,尼僧修行的地方,男子不得入内”。 “那你怎么能进去?” “我走了后门了,我住这儿,你不行,去走前山大路” 说罢,夕玥将门关闭,还从里面上了闩。 自从在云上居遇到,祁循对这位小公子颇为好奇。不单因为行事作风与一般的贵家公子不同,还因为他住在东华街,又隐约觉得与夕玥长得有些相似。祁循想到的,他或许是夕灵改名换姓了。他跟上来就是想打探打探,他到底是不是夕灵。 尼姑庵都能随意出入,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住在寺里,端午节也不能和家人团聚。 明日就是端午节了,北方的民间对这个节日不太重视,但是这一天皇宫里很热闹。 御河上的赛龙舟是必不可少的,皇帝与民同乐,皇宫后门对面,御河另一侧,允许百姓围观。皇宫的后门处,搭起了临时的观景台,皇帝和后宫嫔妃都坐在台上看赛龙舟。 像这种热闹,祁循是不屑去凑的,一来他不喜欢热闹,二来他不想看到那些文武百官。 第23章 赛龙舟 终是顶了个平郡王的头衔,不能不给皇帝面子。祁循坐在观景台上,只觉得身上的官服哪哪都别扭。 举办这种活动,当然是礼部全权负责。祁循的同窗丁盛,便是礼部侍郎。这么年轻就坐上这样的位置,只因为他是云周国第一届科举的状元。 丁盛忙前忙后,根本没时间和祁循说话,再说祁循坐在观景台上,也够不着说话。 祁循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他认不得几个。观景台上,祁循只和三皇子祈衍谈得来,但是自从他坐在那里,他旁边的位子就是空的,一直没有看到三皇子的影子。 巳时一到,鼓声响起,几艘龙舟争相划过。这只是初赛,估计要赛上几轮才能结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坐上多久。若只是坐着还好,关键是坐在对面的妙仪会不时往这边看,让他想坐都坐不住。 祁循站起来,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往台下走,淮王妃将他叫住了:“循儿,你干什么去?” 祁循头也不回,只答:“与民同乐”。 淮王妃抱怨:“不成亲就是永远长不大,在御前也没个规矩”。 皇帝摆摆手:“无妨,今日本来就是与民同乐嘛!随他去”。 祁循挤过人群,成玖跟在他后面。路边都是卖粽子,卖荷包的,卖艾的,小贩们见穿了官服的祁循走过,都更卖力地吆喝。 不自觉,祁循走到桥边的码头,那些参赛的龙舟都是从这里出发的。几轮初赛复赛淘汰下来的龙舟都停在码头上,只有几艘整装待发。 成玖忽然说:“诶!王爷你看,那艘龙舟上是不是三皇子?” 祁循顺着成玖的手指看过去,中间一艘龙舟上的龙头最漂亮,上面的桨手个个披红挂彩,格外显眼。再看那船头的鼓手,穿得与其他人截然不同,是一身月白色短打,头上束发玉冠,没戴头巾。那不正是三皇子祈衍吗? 祁循在桥上大喊一声:“三哥哥,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在这里,自己玩儿都不带上我,太不够意思了”。 祈衍循声望过来:“这不是与民同乐吗?你平日军务繁忙,哪有时间演练”。 祁循一边跑一边把身上官服脱下来丢给成玖,跑到码头的时候,他身上只剩下里面的白色中衣。他径自上了一艘龙舟,让在一旁休息的桨手把他送过去。 桨手亲眼看着他脱下了紫袍官服,哪里敢惹他,几下把龙舟划到河心,靠上祈衍的那艘龙舟,不由分说就跳了过去。 祈衍说:“我们这都要开始了,你先下去,一会儿结束了我们再叙话”。 祁循哪里是个听话的:“结束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也要一起玩儿”。 “我们这不是玩儿,是比赛” “那就更不能少了我,有我在,一定赢” “赢什么赢,赛龙舟是集体项目,你没参加演练,无法与其他人配合,只能搅局” “我不管,今天不让我玩儿谁都别玩儿” 遇上这个不讲理的,连祈衍都没办法,其他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眼看决赛快开始了,祈衍无奈,只好让一名桨手下去,换上了祁循。 第24章 赏赐 祁循不爱笑,性情冷淡,唯有和祈衍丁盛在一起才活跃些。 被他赖上,祈衍也没有办法,既然是与民同乐,赢与不赢都不重要了。 前面的初赛复赛,祈衍都没有参加,只在决赛的时候才上场,本想得了头筹,去父皇那里领赏,让父皇母后都高兴高兴。现在团队里加了个祁循,赏恐怕是领不成了。 开赛的鼓声响起来了,不容再多想。祈衍是鼓手,负责节奏,他的鼓声响起来,所有桨手一齐发力。祁循没有和其他人提前演练过,一开始节奏有点乱,力总是用不到一个点上,他们的龙舟被落在最后面。 祈衍憋着一口气,鼓点都没了生气,所有桨手也都泄了气。眼看被其他龙舟越落越远,祁循可不干了,他可是有名的常胜将军,无往不利。 祁循大喝一声:“都给我打起精神,今天要是赢了,都有重赏,要是输了,各打二十军棍”。 祈衍狠狠白了他一眼,心里想,还不都是你闹的,还打军棍,当这是你的军营呢! 祁循是没有和大家演练过,但是他适应得很快,现在已经能跟上节奏了。 “打鼓的,精神点,不能输了气势” 祈衍打起精神,鼓点也跟着精神了起来。祁循带领桨手喊起号子,整艘龙舟上的气氛都火热起来。 一艘,两艘,终于在冲到终点的那一刻,他们超过了其他所有龙舟,赢了! 岸上的指挥官宣布:“三号龙舟赢,领队到御前领赏”。 领赏,当然是鼓手祈衍去,祁循也兴冲冲跟在后面。 两人上了观景台,一众嫔妃都纷纷夸奖三皇子好风采,只有妙仪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祁循的身上。 头筹有赏是惯例,只是皇子亲自来领赏还是头一遭。皇帝呵呵笑着,吩咐身边的常侍把早准备好的银子拿过来:“这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加倍赏”。 祈衍跪拜:“儿臣替他们谢恩了”。 他将装银子的托盘交给身边的侍从,吩咐他再添些进去。 祁循看着银子被拿走,有点不高兴:“这是彩头,人人有份,图个吉利,我那份呢?” 皇帝佯怒:“小气,有你的,想要什么?” 金银珠宝,祁循样样都没兴趣,该要什么呢?他正凝眉思索,皇帝又说:“依朕看,你现在最缺的是个媳妇,不如就给你赐一桩婚事吧!” 祁循本来是跪在地上的,听到“赐婚”二字,一口正往下咽的口水噎在喉咙里,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祁循咳得上不来气,满脸通红,顾不上礼仪,他自顾坐在地上咳着。 一旁的妙仪面露惊慌,她想过来替祁循拍背,又碍于那些嫔妃们的眼光。 祁循咳得上不来气,一旁的祈衍是笑得上不来气:“看把你吓得,父皇还没说赐婚给谁呢?” 祁循勉强止住咳嗽,喘着粗气匍匐在地上:“这赏赐臣不要了,不要了”,说完连滚带爬下了观景台,那形象前所未有的狼狈。 第25章 遇刺 祁循下了观景台,成玖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将他的官服递过来。 祁循推开成玖递过来的官服,让他去牵马。成玖挤过人群的时候,一个人的外袍被掀开。当下天气已经很暖,大家都穿着单衣,但是那个人的外袍很厚。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宽大的衣袖上显出一个痕迹。以祁循敏锐的眼光来看,那不是普通的东西,是袖箭。 祁循回身看看观景台上,皇帝正在与嫔妃朝臣举杯共饮。 那个人也发现祁循看到了他,随即转身向人群中挤去。这里人太多,祁循一时挤不过去,很快,那个人便不见了。 是刺客,不知道他有没有同党。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改头换面,换了衣裳…… 祁循顾不上多想,又转身回了观景台。皇帝见他去而复返还打趣他:“怎么,想通了,回来要赐婚?” 祁循没有回答皇帝的话,只对祈衍说:“三哥,让你的禁军护驾”。 祁循的眼神冷厉,不是在开玩笑,也不会有人来开这样的玩笑。护驾这种事情,三位皇子当然是争先恐后,三人各自呼喝自己手下禁军护驾。皇后和嫔妃都纷纷向后退去。 祁循转身,目光如炬,盯着观景台下的动静。一队队全副武装的禁军把观景台层层围住,文武百官也觉察出来有问题,但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大皇子祈衡和二皇子祁征,一边一个扶着皇帝往后走,就在皇帝刚刚转过身,还没有走下观景台的时候,一支短箭从观景台一侧飞射过来。 大概只有祁循看见了那支箭,他想挡,但是赤手空拳,不可能空手去抓。他想喊“皇上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已经到了眼前,祁循身子稍稍一偏,那支箭钉在了他的右肩上。 那是一支没有箭羽的短箭,是用弩射出来的,力量很大,几乎全部钉进了祁循的身体。 纵是钢铁硬汉,一支箭钉在身上,也不会若无其事。祁循疼得一声闷哼,坐在地上,血很快浸染出来,把他的白色短褂染红一大片。 皇帝和两位皇子也听到声音,回头看见祁循中了箭,两人赶紧扶着皇帝下了观景台,一队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祈衍大喊一声“抓刺客”,然后奔过来将祁循抱住。淮王妃起身想过来看儿子,祁循抬起左手制止,并且让淮王带她快离开。 在一旁伺候的就有太医,立刻有人过来给祁循看伤。 那支箭钉得太深,几乎要将祁循的肩膀钉穿,太医不敢贸然取箭。再说这里环境嘈杂,灰尘太大,不适合治伤。太医商量,还是把祁循送去太医院治疗比较好。 祈衍遣了四名禁军将祁循抬去太医院,一进门,就有人大声呼喊“陈掌院”。中医大多善治内症,要说治外伤,整个太医院陈庆余是最强的。 陈庆余过来用手指一量,那支箭钉进去足有三寸多,他摇摇头:“不行,太深了,也不知道这箭头是什么样的,是否有倒钩”。 第26章 养伤 有陈庆余在,其他太医都不敢妄言。再说这受伤的是皇帝的亲侄子,若是有个闪失,谁也吃罪不起。 祁循疼得满头大汗,汗水已经把衣服都湿透了:“这是袖弩,就算有倒钩也不大,拔吧!总不能让它长里边吧!” 陈庆余吩咐人拿来止血丹药和止痛药,给祁循各服了两粒,又命人准备好外用止血药和绷带,准备包扎。 陈庆余亲手替祁循脱了衣服,让两个人把他按住:“郡王,您忍着点儿”,祁循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去看。 为防止手滑,陈庆余用棉布帕子裹住短箭露出的部分,一用力,箭拔出来了。那一刻的痛无法形容,祁循痛得浑身颤抖,呼吸困难,但他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叫出声。还好准备充分,迅速止血包扎。 祁循定定神,喘息片刻,唤了声“成玖”,成玖看着他家王爷苍白的脸,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王爷我在” “衣服” 成玖把一直抱着的官服给祁循盖在身上:“王爷您现在不宜移动,先在这里躺一会儿,我去备车,为您准备干净的衣服”。 这一场痛,耗费了太多精力,祁循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皇帝派人来问情况的时候,他还在睡,太医院正在为他煎第一剂药。 药晾好了,祁循仍没有醒。此时,他睡相安然,乖得像个孩子,全然不像传言中杀敌无数,无往不利的常胜将军。 陈庆余轻轻晃了晃祁循的身子,他慢慢睁开眼,呢喃着问:“什么事?” “平郡王,该喝药了” 成玖备好马车回来了,也给祁循带了干净的衣裳,他知道,他们家这位爷受不了肮脏。 祁循喝了药,成玖搀着他下了床,陈庆余吩咐御药房的人把祁循的药拿过来交给成玖:“每剂煎两次,掺在一起,分两次喝,每两个时辰喝一次。若是夜里不好就去东华街找我,比来太医院要快”。 睡了一会儿,祁循精神好多了,他向陈庆余道了谢,回淮王府去养伤。 祁循是替皇帝挡了箭,救驾有功,自当嘉奖。陈庆余被指定每日去给他复诊。除此之外,皇帝皇后还派了一位特使来探病,这位特使不是别人,正是妙仪。 妙仪带来了皇帝皇后的关心,还有诸多滋补品,还有淮王妃的希冀。在淮王妃眼里,妙仪好得无可挑剔,就算她没有公主头衔,能有这样的儿媳,也是此生有幸。 听说妙仪来了,祁循让成玖挡驾,无论妙仪何时过来,都说他刚刚睡着,不能打扰。是淮王妃陪着妙仪过来的,成玖守在门口,看见她们过来,都没有进去回话就直接说祁循睡着了。这一听就是祁循早就交代好的,是托词。 终究是男女有别,妙仪也不能硬闯,只好告辞。送走妙仪,淮王妃径直进了祁循的卧房,这次成玖也不敢再拦着。 淮王妃进去的时候,祁循正靠在床上看书,淮王妃一把将他手里的书打落:“你不是刚刚睡着了吗?这么快就醒了?” 第27章 美男计 祁循的身体底子很好,没有发烧,伤口愈合得也快。这几天,陈庆余每天上午都不去太医院,给祁循复诊后才去。 夕玥在宝珠寺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好不容易盼到端午过去五天,出门的时候陈庆余答应她只住十天,现在日子到了,她可是一天都不想再待。 等到巳时,还不见陈府的马车来接。若是陈府的夕玥,便只会等,她可不会甘心。 夕玥让子佩收拾好东西,向尼僧辞了行,二人向山下走去。 还好,她们的行礼不多,只有一些换洗衣物,包了两个不大的包袱,子佩提着。夕玥手中拿了一把折扇,不时打开摇两下,走路也迈着四方步,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 “姑娘,咱要走回去吗?” “先走着,走前山,万一家里的车来晚了呢,省得错过” 宝珠寺香火很旺,夕玥她们下山的一路上,上山来的香客信徒络绎不绝。夕玥让子佩留意着,有没有陈府的人上来,直到山脚,也没遇着。 夕玥一路嘀咕:“他们这是不想让小爷回去啊!这是把小爷给忘了。以为不来接我,我就回不去吗?等小爷回去的,有你们好瞧”。 虽说宝珠寺离京城很近,可也有二十多里,若是走着回去,只怕得费去半条命。得想个法子! 夕玥问子佩:“你看小爷帅吗?” 子佩被逗得掩口而笑,她知道夕玥是女儿身,被这样问,自然想笑。 夕玥理了理衣衫又问:“就当你是第一次看到我,帅不帅?” 子佩后退两步,闭了闭眼再睁开:“帅,,真真的帅”。 “那便施个美男计来看看” 这坐车来宝珠寺进香的人,多是女眷,想搭人家的车,还需动些脑筋。尤其是,她现在是男子装扮。 一名红衣女子从夕玥主仆身边经过,她身上沁人的香气成功吸引了夕玥。夕玥转头去看,那女子一身红衣,格外夺目,看不到脸,只看到她发钗上的石榴石流苏来回摇晃。看她的发髻,应该是没有出嫁。 这香气很特别,有点像茉莉香,又不像,比茉莉香更甜一些。她闭目仔细辨了一下,是槐花香,夕玥之前只觉得槐花香好闻,但是不知道槐花还能用来调香。 “这个我喜欢,就这个了” 夕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休息,让子佩盯着山路,等那红衣姑娘下来。 “姑娘” “闭嘴” “公子,万一那姑娘要在庵堂用素斋,一时半会儿下不来怎么办?” “不会,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那是……” “别问,记着叫我公子就好了,少说话” 这些日子,子佩也摸得了她这位主子的脾气,她是个顺毛驴。若想日子好过,顺着她就是了。 果然夕玥断得很准,半个时辰后,那红衣姑娘下山来了。夕玥故做无意,将手上的折扇落在那姑娘面前。红衣姑娘止了脚步,夕玥弯腰把折扇捡起来,向红衣姑娘拱手致歉,故意将语音放得粗重些:“不好意思,挡了姑娘的路”。 姑娘微微颔首:“无妨,公子不必客气”。 “敢问姑娘所用的香是何名?” “这是小女子自己瞎调的,无名” “玉人一滴泪,平生万古愁,不如就叫‘玉人泪’如何?” 第28章 论香 “万古愁,亦是难以消散之意,寓意深远,好名字,倒觉得我这香俗了,有些配不上这名字” “可再添些藿香,薄荷,香味更厚重,更持久” “公子平日也调香?” “偶然为之” 听她们两个在这儿论起了香,半天夕玥都没提搭车的事,子佩着急了,提着两个包袱站到夕玥身边。 那红衣姑娘这才意识到他们聊太多了:“公子,您这是要远行”。 “哦!不是,我就住在城中,这几日在寺中小住礼佛,本来与家人说好今日来接,可是等到此时还没见到人” “这都快午时了,怕是有事耽搁了,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搭我的车回城” “多谢姑娘,只是你我同乘,要污了姑娘清誉” 那姑娘浅笑着摇摇头:“不瞒公子,我乃红袖坊的舞姬,名叫云卿卿。沦落风尘本就没什么清誉,公子若是嫌弃,小女子便先行一步了”。 眼看那姑娘要走,子佩沉不住气了,怕失了这绝好的机会。她是女儿打扮,不用避嫌,上前拉住姑娘的衣袖:“姑娘,我家公子归家心切,只是碍于男女有别。若姑娘不介意,奴婢替公子谢过姑娘了”。 云卿卿伸手做请,夕玥故做谦让,带着子佩上了姑娘的车。 一路上,夕玥谈吐斯文,与云卿卿相谈甚欢。子佩坐在一旁听着,使出全部力气用来忍住不笑。 礼佛,她家姑娘在寺中这几日何曾礼过半日的佛,天天礼的都是些兔子小鸟。再说调香,说得头头是道,好像行家,可子佩只记得她将老爷的药都祸害殆尽。还男女有别,清誉,她身上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为了有车坐,子佩忍了,只是忍得有些辛苦。 红袖坊的马车有自己的标志,京城人大多识得,若停在东华街,怕是太招眼。马车行至御街,夕玥借口说要买东西,便带着子佩下了车。 一路上,夕玥都没透露自己的名字,云卿卿也没好意思问。眼看要分别了,看夕玥的样子,不是经常出入风月场所的纨绔子弟,这一别,不知道何时再见。 云卿卿跟着下了马车,叫住夕玥:“公子留步”。 夕玥驻足,暗自咬牙:“糟糕,是不是我魅力太大,这姑娘看上我了?” “公子可否留下姓名?” 原来只是问个名字,随便告诉她一个就是了。 “安尘” “是吗?” 这说话的可不是云卿卿,夕玥抬头,真是冤家路窄,真正的安尘正站在她面前,只是吊着一只手臂。 “你胳膊怎么了?” “别转移话题,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安尘正是祁循的字,平时很少有人叫,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云卿卿还没有上车,若被当面拆穿她说谎,这一路上塑造的光辉形象可就全毁了。 叫安尘又怎样,这天下没几个人知道祁循的字叫安尘,他叫得别人就叫不得了吗? 夕玥挺起腰杆,理直气壮地说:“我叫安尘,姓安名尘”。 云卿卿紧走两步,盈盈一笑,递过一个刺绣精美的香囊:“安公子,这里装的是玉人泪,还请公子品鉴”。 第29章 屁事儿 云轻轻的马车拐弯不见了,祁循才说:“你拈花惹草,为什么要用我的名字?” 此生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夕玥理直气壮:“哦?平郡王的名字叫安尘吗?我不知道啊!” “那你总该知道自己叫什么吧!” “我也叫安尘” “姓安?” 夕玥点点头,祁循无奈地叹口气:“那你为什么住在陈府?” “我是陈府学徒” 真是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子佩忍得更辛苦。 夕玥昂首走向东华街,子佩提着包袱紧随其后。学徒还有丫鬟伺候,他这是学的什么徒。 祁循在家里闷了几天,实在是憋坏了。军营是不能去了,就带着成玖出来闲逛,不成想就遇上夕玥说自己叫安尘。 夕玥一进家门就大喝一声:“说好的十日,怎么没人去接我,车夫呢?马呢?都死了?若是没死,都给我出来候着”。 本来还有仆役在院子里洒扫,一看见夕玥,吓得撒腿就跑。管家木通闻声出来伺候:“大小姐回来了?” “嗯!你们以为没人去接我就回不来吗?是不是压根儿就不想我回来?” 阖府哑然,想躲,门都没有。 “都到中庭排队,迟到者,施针” 阖府下人陆续涌入中庭,个个都尽量往后躲,想离这活阎王远一点。 说来也巧,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放了个屁。顿时,有人躲闪,有人大笑,人群乱作一团。 夕玥负手向前,幽声问道:“谁放的屁?” 人群安静下来,无人作答。夕玥再问,还是无人应声。 “放屁呢!是肠胃消化不好所致,是病,施针最快,若是无人承认呢!那就一个也别想逃过!” 为了自保,几个人将一个小厮推到夕玥面前:“大小姐,他放的,要扎扎他,我们可没病”。 那小厮名唤小五,吓得跪在地上求饶:“大小姐饶命啊!” 夕玥俯身看着小五,脸上带着一丝邪肆的笑:“看你说的,就像我要杀人一样,我是替你治病”。 小五苦着脸道:“不过是刚才口渴,着急饮了冷水,放个屁而已,小的真没病”。 “有没有病我说了算”,夕玥径自拉起小五的手来诊脉,口中喃喃自语:“还说没病,这脉象乱得一塌糊涂”。 “那是被你吓的”,陈庆余正背着药箱走进门来。 “爹,你今日休沐吗?” “没有,忘了东西回来拿,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说起这个,夕玥是满脸委屈:“还说呢!送我走的时候您不是说就去十日吗?今日正好十日,怎么没有人去接我?您也不想让我回来是吗?” “我说的是十日之后,你就一刻也等不得了?好在城中的艾也大多都去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药必须随身携带” 跪在地上的小五像是见了救星:“老爷救命啊!” 陈庆余摆摆手:“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无事可做吗?都干活去”。 得了赦令,仆役们即刻散去,只剩下管家木通。木通跟着陈庆余去了书房,从腰上取出钥匙打开房门。 原来这书房钥匙一直放在管家身上,早知道早就弄到手了。还以为陈庆余带在自己身上,无从下手呢! 第30章 徒弟 陈庆余上午是去给祁循复诊了,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复诊完了,就去街上闲逛。陈庆余要去宫里当值,想起昨夜修改的药方忘了带,这才回来取。 陈庆余拿了药方出来,看见夕玥正站在不远处向这边张望,他吩咐木通把书房门锁好,才匆匆出门。 折腾半天,夕玥也累了,这副身子始终是不争气的。这半天,府中算是暂时安生了,次日也睡到巳时才起床。 夕玥出了珠明轩,下意识往书房看了一眼,门竟是开的,难道是木通忘了锁? 夕玥满脸喜色,蹦跳着冲进书房,迎面正撞上陈庆余背着药箱要出门,脸上的笑僵住了:“爹,您怎么没去上值啊?” “上午要出诊,看诊完毕才去当值” 出诊,夕玥这还是第一次见陈庆余出诊。他不是太医院掌院吗?是谁那么大谱儿,让他出诊。 “让我陪您去吧!我还没见过您给人诊病呢!” “也好,省得你在家里胡作,老是惦记着祸害我的药,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不太方便” 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一定是陈庆余有好生之德,怜悯府中下人。幸福来得太突然,夕玥高兴得眉飞色舞:“还是爹疼我,没关系,我还是穿男装,就说我是您的徒弟”。 夕玥跟着陈庆余坐上马车,去了淮王府。陈庆余要去看诊的人,正是祁循。 淮王府的门人都认识陈庆余,没有阻拦。这淮王府可比陈府气派多了,光是一进门的那块风水石,就是稀世之宝。那风水石高约六尺,是由一整块石头雕琢而成,又引了流水,制成小喷泉。 这季节,花开正艳,一阵阵香气袭来,令人神怡,夕玥的眼都不够使了。陈庆余带着夕玥径直去往祁循的住所,见陈庆余到来,在他房中伺候的丫鬟云雀进去回禀。 “陈掌院请进”,出来说话的是成玖,夕玥之前见过他。 原来让陈庆余来看诊的人是祁循,在他手里有那么多把柄,要是提前知道,夕玥就不往这枪口上撞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逃走,夕玥向成玖拱拱手:“小的是陈掌院的徒弟,陪师父来的”。 夕玥之前也说是陈庆余的徒弟,成玖便没有多问:“请进吧!” 他们进门的时候,祁循只穿了中衣坐着等。看见夕玥,他的眼都瞪圆了。与其等着被审,不如先发制人,夕玥向祁循躬身行礼:“见过平郡王,小的是陈掌院的徒弟,与师父一同来给平郡王看诊”。 昨天,夕玥看见祁循吊着右臂,想必是受伤了。她径直上前就要脱祁循的衣服,她还真是百无禁忌,陈庆余急忙将她拦住:“诶!你去外面等,我看好了再叫你”。 夕玥皱皱眉:“我来就是要跟您学习的,您连伤者都不让我看,我要怎么学习”。 “这” 她是男子打扮,陈庆余也不能主动暴露,拿她没办法:“郡王身子娇贵,还是我来吧!你在一旁看着”。 “那我给您递东西” “好” 还好祁循的伤是在肩膀上,也看不到什么! 第31章 我是夕玥 看他们师徒在那里墨迹,祁循自己把身上的衣服褪了下去。 陈庆余将缠裹的绷带拆开,祁循的伤口露了出来。那伤口面积比铜钱略大,已经结了厚厚的痂。 “这是箭伤”,夕玥问。 陈庆余回答:“是,弩箭”。 夕玥走近,仔细看祁循肩上的伤口,被人围观,祁循感觉很别扭:“不就是个洞吗?有什么好看的?” 夕玥伸手在祁循后肩上按了按:“钉得够深的,都快穿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射你?” 陈庆余回答:“是端午的龙舟赛上,有人刺王杀驾,多亏平郡王舍身相救,圣驾才无碍”。 “舍身救驾,那刺客拿到了吗?” “没有” “用弩,只射了这一箭,而且箭上没毒,看来他并没有想要谁的命” 夕玥一语道破天机,弩能连发,除非还没来得及再射就被杀了,否则若真是想刺杀谁,一定不会只射一箭。 祁循低头沉思不语,陈庆余说:“伤口的痂够硬了,无需再敷药,薄薄地包扎一下,以防衣物摩擦,把痂蹭掉,不过汤药还是要喝,都是舒筋活血的,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祁循把衣服拉了上去:“那陈掌院也不必日日都来复诊了,若有异常,我让成玖去东华街找您”。 “是” 夕玥在检查祁循伤口的时候,看见他后背上还有两处刀疤,都很长,那一定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陈掌院,不知道高徒如何称呼?” 夕玥昨天冒用了他的字,看他今天怎么回答。刚才出门的时候没商量这个问题,陈庆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五”夕玥答。 陈庆余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祁循问:“陈掌院可是要进宫当值?” “正是” “那这位小五一定不能同去,不如让他留下来陪本王玩儿一会儿,这几日在府中,闷都闷死了” 玩儿!夕玥巴不得,正愁回家该干什么呢!陈庆余可是有点担心,倒不担心她吃亏,是担心这淮王府的上上下下被她折腾。 “这,小徒顽劣,怕扰了王府清静” “就是太清静了,陈掌院不必担心,申时后,我会差人将他送回陈府” 夕玥送陈庆余出门,陈庆余悄悄叮嘱夕玥:“这里不比陈府,不准胡闹,小心得罪了王爷,要受责罚”。 “爹您放心吧!我又不傻” 夕玥再回到祁循的住所,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厅堂喝茶,他身边的成玖不见了,丫鬟云雀也不在。 旁边没了他人,都是熟人,也不必再端着。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说了,小五” “夕灵” 祁循叫到这个名字,夕玥还是滞了一下。他还是把她当成夕灵,他还敢叫这个名字。若不是祈家人造反,夕玥一家怎么会分开,如今弟弟和母亲都去向不明。 “我是夕玥” 短短四个字,惊得祁循一口茶噎在喉咙。当年夕玥的尸体不见了,他是曾幻想过她被人救走了,还活着。可是眼前这个人,跟夕玥长得真的不像啊! “我叫陈夕玥,是陈掌院的嫡长女,平日喜欢穿男装好玩儿” 第32章 玄珠 祁循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字?” “什么字?” “安尘” “我就随便说的,原来郡王的字是安尘,是小女子僭越了” 原来不过是名字相同罢了,她是女孩儿,怪不得她能随意出入那尼庵。 女孩,夕玥。祁循顺手从怀里掏出那颗玄珠握在手里,银色的穗子垂下来,在夕玥眼前来回摇晃,晃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夕玥伸手去抓那穗子:“这是什么?” 这颗玄珠,祁循从不许别人碰,没等夕玥碰到,他手一收,又将那玄珠放回怀里。 那是夕玥的东西,从一出生就戴着,她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玥,天降宝珠。她出生前夕,定国候夕文山恰好得了这颗玄珠,此珠通体玄色油亮,鸽卵大小,很是稀罕。不几日,夕玥出生,天降宝珠,又逢女儿出生,看来这孩子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夕文山给孩子取名夕玥,这颗玄珠也就一直跟着她,从不离身。 夕玥向门外走去:“我不舒服,要回家休息”。 “你可认得此珠?” “从未见过” 夕玥夺路而逃,与匆匆进门来的云雀撞个满怀。夕玥本来就觉得腿软无力,呼吸困难,经云雀这一撞,颓然坐在地上,费力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 云雀伸手去扶夕玥,却被祁循抢了先。他将夕玥抱到床上放下:“在这歇会儿”。 夕玥喘息着去腰上摸索,祁循顺着她的手去摸,摸到一个小瓷瓶,拿了出来。 夕玥呼吸更困难:“给我吃”。 祁循打开瓷瓶上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两粒小药丸来塞进夕玥嘴里,又转身拿过他喝过的茶盏,喂了一点水给她。 吃了药,闭目休息片刻,夕玥才有力气说话:“你这里是不是有艾草?” 祁循回身看着云雀,云雀说:“端午才过,大概是有没丢干净的”。 夕玥接着说:“我闻不得艾的味道,我去宝珠寺小住就是为了避开端午”。 “你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即刻让人去清理” 云雀出去吩咐府上的仆役:“将府中的艾草全部远远丢掉,一根也不许剩”。 祁循回到房间,夕玥已经下了床,蹒跚着想往外走,见祁循进来,喘息着说:“送我回家”。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不,让王妃看见会误会的” “无妨,我母妃很宽厚的” “你母妃?” “这府中的王妃就只有我母亲啊!” 原来他并没有娶亲,那天他是陪他的母亲去宝珠寺进香的。 “要不要给陈掌院传讯,让他过来看你?” 夕玥摇摇头:“不用了,不严重,我吃了药,没事了”。 “你从小就叫夕玥吗?” 夕玥一愣:“应该是吧!小时候的事不记得了”。 “我送你回家” 祁循不想惊动府中的其他人,自己去马厩牵了踏焰,与夕玥同乘,把她送回陈府。 金色的宝马,两个年轻公子,面似玉琢,衣袍光鲜。这一路上,不知道惹来多少路人的目光,只是夕玥没顾上看,而祁循又不屑去看。 踏焰在陈府门外停下,祁循将夕玥抱下马,放在台阶上,看着夕玥进了大门,他还站在门外往里看。陈府门内没有风水石,远远地能够看见荷塘边的水榭,里面的桌椅还在,只是再也没有夕玥和夕灵在里面玩耍。 第33章 闷闷不乐 祁循回到淮王府,又将那玄珠拿出来握着,陷入沉思。 那支并不想要人命的箭,是皇帝安排的,这个祁循早就想到了。这么多年,皇帝年年与民同乐,从来没发生过刺杀事件,怎么就今年,他才刚刚回京就发生了。而且那么巧,那个行刺的人就被他看到了,虽然没看清脸。 除了禁军,皇帝身边还有不知道多少训练有素的暗羽林。那个行刺的人手段并不高明,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就算事先发现不了,事后也一定能很快抓到,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刺客被抓到的消息。 夕玥,为什么这么巧,她也叫夕玥,他们又为什么会住在东华街,她来到自己面前,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个刻意为之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这支箭,是皇帝用来测祁循的衷心的!毕竟他手握兵权。 如果她叫夕玥不是巧合,那最知情的人就是陈庆余,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和自己攀关系?是因为郡王的封号,皇帝的亲侄子,兵权?看他对夕玥很宠爱,想给女儿择个好夫婿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夕玥闻不得艾的味道,陈庆余一定知道,他来过淮王府多次了,这里有艾,陈庆余这个太医又怎么会不知道?是陈庆余刻意隐瞒,还是淮王府根本就没有艾,夕玥那天发病根本就不是因为艾,是因为别的。几次偶遇,哪一次是偶然,哪一次又是刻意? 祁循正靠在榻上发呆,成玖回来了:“爷,林深不见了,景明山也没有他说的老母”。 “嗯,知道了” “他是刺客吗?” “不是” “那他怎么会失踪?” “一颗棋子用完了,当然要给他换个更重要的位置。这件事还真没那么简单,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的棋子” 林深不是刺客,但是他说了谎,景明山上没有他的老母,那他拿夕玥的小兔子是为什么?只为逗她?不,他直接制造了夕玥和祁循的见面,而后就不见了。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们又有什么目的? 既然有人那么想让他和夕玥见面,那就见,倒是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晚饭夕玥没有出来吃,子佩说她今日不小心闻到了艾,发了病。陈庆余去珠明轩看了她,已经没事了,不过是身子有点虚。 “爹,我是不是需要补气血?” “是,不过你不能自己瞎吃药,我给你去配几服药,没事不要到处乱跑,自己在家煎了来吃” 子佩也发现,自从那天发病以后,夕玥好像有了心事。话也少了,也不折腾了,也不闹着出门了,每天就只坐在水榭里看着荷塘发呆。 自从看见那颗玄珠,夕玥的心情就再也好不起来。自己从小都没离过身的东西,现在却被他握在手里,要想办法拿回来。看他的样子,很在意那颗玄珠,恐怕并不容易拿回来。 院子里的茉莉花开得越来越好了,每天傍晚,整个珠明轩都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夕玥突然想起云卿卿,她善于调香,槐花她都可以拿来调香,那茉莉花就应该更没有问题了,肯定比槐花调的香更好。 云卿卿在红袖坊,那可是欢场。女孩子去那里显然不合适,可若是穿男装,那就是去寻欢。云卿卿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女的! 第34章 桃花债 百无聊赖,夕玥和子佩在街上闲逛。 一阵脂粉香气扑鼻而来,这条街夕玥走过很多次,对街上的铺子大多了解。这胭脂铺子传出的香味与之前不同,是什么? 夕玥将折扇收起,迈步进了街边的胭脂铺子。很少有男人进胭脂铺子,像夕玥这样相貌清秀的小公子就更少。 见夕玥进门,老板娘凝姨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公子想买什么,让凝姨帮你找”。 夕玥看了一眼这老板娘,三十岁左右,相貌清秀,衣着素雅,与一般做生意的女人不同。 “有什么是最近新来的吗?” “新来的?” “我在外面闻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 “确是新进了一批香粉,公子到这边来看” 夕玥将那些香粉逐一闻过:“不对,我闻到的不是这个味道”。 “可是新进来的香粉只有这些啊!” 夕玥循着味道,在铺子里游走,最又回到门口,门楣上悬了一个剔透的香球,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夕玥伸手碰了碰那香球,随着转动,散发出来的香味浓郁了些。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朋友送我的一个香球,具体里面装的什么香还真不太清楚” 夕玥把鼻子凑近那香球,闭上眼,仔细品味。淡淡的,似有若无,将脸扭到一边再转回来:“紫苏,香附,木香,还有一种,闻不出是什么?” 站在夕玥身后的凝姨答道:“是一位姑娘的心”。 心,夕玥惊得猛然回头,凝姨说:“这配方我也不知道,但这香是一位姑娘配的,她说此香静雅,应该配得上那位公子,这香还没有名字,就挂在这里等他来取”。 以香寻人,冥冥之中,夕玥自然想到了云卿卿。若真是她,那她要寻的人又是谁?等人来为她的香取名,难道她等的是夕玥? “她可是叫云卿卿?” 凝姨听她说出这个名字,喜上眉梢:“您是安尘公子?” 遭了,没想到搭个车却惹上了桃花债。此时夕玥能想到的就是逃,她神色慌张,匆匆说了“不是”两个字便疾步离开。 主仆二人一路逃离了那条街,前面就是云上居:“子佩,我们去喝点茶压压惊吧!” 夕玥一直在念叨:“罪过罪过,竟无端惹下这桃花债,若那云卿卿因此误了终身,岂不是天大的罪过”。 “姑娘,这种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尽早和那云卿卿姑娘说清楚才好” “这种事,哪那么容易说得清楚啊!” 两人到了云上居门外,夕玥眼前一亮,一匹浑身金灿灿的马儿正站在那里,那不是踏焰吗? 夕玥过去伸手就摸,云上居门口的伙计上来阻拦:“公子不可,马主人吩咐过,这马谁都不能碰”。 夕玥一边抚摸踏焰的脖子,一边说:“我又不会对它怎样,摸摸而已”。 那日有幸骑她回家,若不是因为犯病无力,她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它走的。它的主人一直说不让别人碰它,可是夕玥碰了,也没见它怎样,这就是缘分。 有人低喝一声“别碰它”,夕玥不用看都知道,是祁循。 现在祁循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夕玥还没想好该如何称呼他,难道要像陈庆余一样,恭恭敬敬称他平郡王? 第35章 赐婚 夕玥心里想着该怎样面对祁循,手还一直放在踏焰的脖子上。祁循过来一把将他的手腕抓住,悠悠说道:“我说过不许碰它”。 夕玥把手放下来,垂下目光,不去看他,完全一副小孩子做错了事,等候训斥的样子。 祁循接着说:“踏焰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世上罕见,它来自北疆,初到京城,还有些水土不服,连它吃的草料都是从北疆带回来的。我不让人碰它,是怕有人给它喂吃喝,那说不定会要了它的命”。 “我没喂它” 看着夕玥天真无邪的样子,再联想起她之前的种种,祁循觉得又好笑,又不忍,缓缓说道:“没事,上楼听书吧!” 夕玥是临时决定来云上居的,又赶上午时,已经没了雅座。散座倒是有,但是放眼望去,旁边坐的都是粗鄙不堪之人,她实在不想与那些人为邻。 “去我的雅座吧!”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跟着祁循上了楼,子佩留在雅座外面伺候。里面坐的,还有一个人。祁循介绍:“这是我三哥,安民”。 祁循是独子,他的三哥,不就是三皇子。夕玥躬身行礼,刚要叫“三皇子”,被祁循拦住了:“在这里,就叫安公子或者三公子即可”。 “三公子” 祁循又介绍夕玥:“这是太医院陈掌院的高徒,小五,曾随陈掌院一同去府上给我复诊”。 祈衍看看夕玥,模样生得极清秀,衣着也素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陈庆余的徒弟,说不定是朝中哪家大人的公子,不愿意暴露姓名罢了。 既然祁循能把他带过来,想必是有些交情,有些话也不必瞒他。 “循弟,念你救驾有功,皇上决定重重赏赐于你” “分内之事,不必了” “这次皇上赏的可不是一般物品” “是什么?” “赐婚” 祁循夕玥一口茶水同时喷了出来,祈衍则是眉眼一挑:“惊着了?还有更让你们吃惊的,这赐婚对象,是被京城无数官宦子弟觊觎的妙仪公主”。 “消息属实?” “已经在拟旨了,我是提前一步来给你报喜的” 报喜,这算什么喜,还来真的了。 箭可以受,这个赏赐还真是不好受用。 祈衍还在眉飞色舞:“妙仪自小在宫中长大,仪态万方,真是要恭喜循弟了”。 “三哥,此事还有没有转圜余地?” “妙仪不好吗?” “好,但并非我心仪之人,这圣旨什么时辰能到?” “约两个时辰后” “走,咱们换个地方去玩儿” 祁循站起来就走,祈衍只好跟着。夕玥心里想:他们都走了正好,这个雅座是自己的了。她想得正美,心思好像被发现了,祁循回身过来拉起了她。 祁循祈衍都有马,夕玥想以此为借口说不去了,却被祁循径自抱上了马:“你不是很喜欢我的马,让你骑一下”。 两匹马疾驰而去,瞬息不见了,子佩跟不上,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好回家等着。 踏焰果然是好马,跑起来迅疾如风,却不颠簸。重拾策马奔腾的感觉,夕玥心情大好,灿烂笑容跃然脸上,这两天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夕玥只顾着体验马上的感觉,并没有注意到马在哪里停了下来,直到一身红衣的妈妈出来迎客,夕玥才抬头看见门楣上“红袖坊”三个大字。 第36章 寻欢 看见“红袖坊”三个字,夕玥立刻抽身想走,不想祁循早有准备,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越是挣扎,攥得越紧。 “不行,这地方我不能去” 夕玥不想进,除了因为这是欢场,来的都是男人,还因为这里有云卿卿。 “无妨,妈妈,寻个最舒服的位子与我,告诉云卿卿姑娘,安尘公子来了” 任是夕玥一步不走,还是被祁循硬拖了进去。 红袖坊是京城有名的歌舞坊,来往的都是京城名流,甚至皇亲贵胄。管事妈妈一声招呼:“叫云卿卿姑娘出来,就说安尘公子来了”。 既然走不脱,那就既来之则安之。欢场,还能吃人不成,云卿卿也不过是个姑娘,能耐我何? 美酒佳肴,佐以轻歌曼舞,这里的座位也比云上居舒服多了,是宽敞的叠席矮几。祁循和祈衍举杯对饮,夕玥却只吃菜,不喝酒。 祈衍亲自给她斟了杯酒:“小五兄弟,看你也是性情中人,小酌怡情”。 夕玥双手紧摇:“不,我自小身子弱,从没喝过酒”。 祁循也在一旁帮腔:“凡事都有第一次,这都是好酒,但饮无妨”。 正在僵持,云卿卿到了。她仍是一身红衣,身姿曼妙飘香。给三位一一见礼,云卿卿在夕玥身边坐下。云卿卿见夕玥面前的酒杯还满着,便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安尘公子,今日有幸再见,实乃三生有幸,我敬您”。 听云卿卿叫夕玥安尘,祈衍不解,刚要发问,祁循在桌子下面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别说话,等着看好戏”。 夕玥想干脆承认自己是女的,跟云卿卿解释清楚。可是三皇子还在场,自己又被祁循拉着走不脱,接下来的尴尬可想而知。 不就是喝酒吗?又不是毒药,他们喝了都没事,我怎就喝不得。 夕玥端起酒杯,大大方方与云卿卿碰杯,然后爽快地一饮而尽。 对面的祁循拍掌称好:“三哥你看,还是云姑娘有面子,你我兄弟二人都不及她一人面子大呢!”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云卿卿对夕玥的赞美,让对面的祈衍心有不甘。对面坐着的两位,无论是风采还是样貌,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怎么这云姑娘眼中只有这个小五。 “敢问云姑娘,这话是在说小五一人,还是说我们三个啊!” 云卿卿举杯赔罪:“三位公子自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过我与这位安尘……” 说到这儿,云卿卿才发现不对,他怎么叫身边这位“小五”。云卿卿转头看向夕玥,夕玥低头将目光闪开,不敢与她对视。 她凑近又叫了声“安尘公子”。 祈衍用肘怼了怼身边的祁循:“循弟,云姑娘叫你呢!怎不答应”。 云卿卿抬头看向祁循,也仿佛在哪里见过。夕玥知道这层窗户纸是糊不住了,早破晚破都是破,她仰脖把杯中的酒又喝了下去:“不好意思啊!云姑娘,我不叫安尘,我叫小五,你对面那位才叫安尘”。 云卿卿看看祁循,又看看夕玥,也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卿卿自知身份轻贱,公子不想以真名告知,也属正常”。 云卿卿一定认为,因为自己是舞姬的身份才不被尊重,被夕玥随意欺骗打发。 第37章 咬人 云卿卿给大家都斟满酒,自己率先举杯饮尽:“各位贵公子,既来到我们红袖坊,岂能没有舞,待卿卿为各位舞上一曲如何?” 祈衍拍手叫好,云卿卿拍手唤来两名乐姬,一人手执长笛,一人怀抱琵琶。为不影响客人娱乐,那乐姬只坐在纱帐后面。 云卿卿给了讯息,乐声响起,她挥动广袖,翩翩起舞。正是午后时光,一抹斜阳散散地洒落进来,将云卿卿的嫣红色罗袍映成天边的晚霞。 仙乐飘飘,舞姿曼妙。三人本就酒至半酣,此时,个个心甘情愿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一曲舞罢,云卿卿像一片火红的秋叶,飘落在夕玥身旁,她身上的香与夕玥在胭脂铺子闻到的一模一样。 几人中,云卿卿饮得最多,再加上一段舞蹈,脸庞已是艳若桃花。夕玥很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微闭双目,细细品味。 云卿卿不经意间侧目,看见了夕玥耳垂上的耳洞痕迹。她应该是用粉遮掩过,时间久了,耳洞上的粉掉了。再细看她的脖子,却没有一点喉结的痕迹,云卿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傻子”,那天在马车上坐了那么久居然没注意,真是枉称阅人无数。她然后端起酒杯,送到夕玥唇边:“公子,卿卿喂您”。 夕玥惊得回了神,不由自主身子往后仰来躲闪。云卿卿俯身凑近,在夕玥耳边轻语:“公子既是来了这欢场,何不好好享乐,卿卿的心不打紧,公子莫负了这似锦时光”。 对面的祁循看得眼都直了,祈衍却不知道他的兴趣所为何来。 夕玥的酒被云卿卿吓得醒了大半,两手撑着身子,一点点往后挪。她越是躲,云卿卿越是步步紧逼。眼看夕玥就要躺平了,云卿卿将酒含在口中,嘟起红唇俯身下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喂过来,夕玥使足力气,将云卿卿推翻在一旁,她嘴里的酒也喷了出去。这地方太危险了,不能再留。 夕玥站起来就要走,祁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她拉坐在身旁。夕玥狠狠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祁循也是半酣,眯起眼睛看着夕玥:“能干什么,尚未尽兴,不许走”。 “我管你尽不尽兴,我要回家” 祁循只用三根手指捏住夕玥的手腕,她不挣扎还好,越是挣扎,祁循捏得越紧,手都捏麻了。 流氓,混蛋! 夕玥用另一只手将祁循的手捧起来,俯首就咬了下去。人的手背上没什么肌肉,被她一咬,祁循痛得“嘶”一声,松了手。 这一出一出,祈衍今天这戏看得,比去戏园子都过瘾。既然这些戏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他自觉地往一旁挪了挪,给他们空出些位子。又从钱袋里取了块金子,冲着纱帐丢了过去:“奏个清淡的曲儿来”。 慢曲流光,祈衍半卧在叠席上,自斟自饮,肆意享受这闲散时光。 祁循揉了揉被咬的手背,一圈深深的牙印,都快出血了:“你属狗的,怎么又咬人啊?” 一旁的祈衍怏怏地接了话:“又,这么说不是头一回了,上回什么时候啊?又是为什么?” 祁循眼睛一直盯着夕玥回说:“喝你的酒吧!若想要姑娘陪就叫,别烦我”。 “嘿!我说小子,我可是陪你来的,我若因此被罚,你替我受着” 云卿卿跪坐在一旁,默默替祈衍斟酒,并没有过多动作,眼睛还不时往夕玥那边瞟一眼。既然客人喜欢这样玩,她也不好打断。 第38章 相思泪 夕玥酒醒得差不多了,又想起今日在胭脂铺子闻到的香。 “卿卿姑娘,你用的香可是自己调的” “正是” “我只闻出其中有紫苏,香附,木香,还有一味,却不知是什么” 说起香,云卿卿理了理衣袍,将身子坐正,可见她对这个话题非常重视。 “是酒” 是酒!夕玥将身子前倾,瞪大眼睛等着云卿卿的答案。见她这表情,云卿卿羞涩一笑:“是江下产的长相思,且窖藏十年”。 “怪不得我闻不出,现在想起来,与这杯中的,倒是有一点点相似。酒也能入香,这倒是头一回听说” 云卿卿轻叹一声:“只要运用得当,万物皆可入香,那酒名长相思,这香便命名相思泪吧!” 她不是等着“安尘”公子来给取名吗?怎么自己取了?相思泪,听着就伤心。 “对不起,我……” 她是想承认自己是女儿身,祁循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衣服,是不让她说,此时她不想再招惹这个灾星。 看她说起香来认真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日里胡闹的影子,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知道她穿上女装会是什么样子。 祁循的眼睛一直盯着夕玥,祈衍一直盯着祁循。他看着这个小五的眼神,深沉,若有所思。难道他这个弟弟不喜欢妙仪是因为小五?难道他不好女色,好男风?想到这儿,祈衍浑身一冷。 祁循道:“听你们说这长相思都能入香,想必入口更是不俗,不知道这红袖坊中可有此酒?” 云卿卿颔首道:“有,不过不是十年窖藏”。 “拿来” 云卿卿吩咐小厮去拿酒,几人又再品饮几番。夕玥是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掌控不好。现在味觉上已经适应了这酒,反正已经破了戒,一杯两杯都是饮,何不来个痛快。 夕玥喝得不少,却还能与云卿卿聊香,看来酒量不错:“卿卿姑娘,我院子里种了许多茉莉花,眼下开得正好,我很喜欢那味道。怎奈花不能常开,我想采了来调香,怎奈我对调香一窍不通,想向姑娘请教一下”。 “公子嗅觉灵敏,异于常人,本就是调香师最佳人选” 她这么一说,夕玥也觉得好像是。此世这个陈夕玥一无是处,唯独就是嗅觉灵敏。 听夕玥这话外之意,日后有可能会经常来这红袖坊,祁循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卿卿姑娘日日繁忙,恐怕没有时间来教你调香,我认识宫中的调香师,可以为你引荐”。 宫里的调香师,那各宫中谁喜欢什么香,甚至生活习惯,应该都清楚。再说不定,还可以借此跟皇宫产生点什么联系。 “好啊!那我谢谢安尘公子了” 云卿卿自斟自饮,暗自思忖:认识宫里的人,那他一定是皇亲贵胄了。皇亲贵胄又怎样,在这红袖坊中,只有主与客,男人与女人,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那个不知道究竟叫什么的小五,女扮男装,与男人一起出入欢场,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 云卿卿用心看了祁循两眼,记住了他的脸,这个男人,绝非俗类!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黑了,祈衍说的两个时辰应该过了。祁循知道,那道赐婚圣旨是躲不过的,他只是不想亲手接旨谢恩罢了。 第39章 你是谁 祈衍已经睡着了,云卿卿也用肘撑着桌子打瞌睡,夕玥已经不自觉地整个身子都靠在祁循身上。 祁循问纱帐后的乐姬:“什么时辰了?” “回公子,戌末了” 都这么晚了,夕玥一个姑娘家,这么晚还没回家,她的丫头回家也说不清她究竟去了哪里。此时陈府一定在急着寻人了。 祁循探身将祈衍腰上的钱袋扯下来,扔进云卿卿怀里:“拿着,付了酒钱,剩下的归你”,说罢用脚踢了踢祈衍:“走了”。 祈衍睡得并不实,只不过是在瞌睡,听祁循说要走,便懒洋洋地爬了起来。夕玥断然是走不得了,祁循把她抱在怀里,出了红袖坊。 祈衍上了马,看见祁循还抱着夕玥站着:“怎么,循弟要将这小公子抱回淮王府吗?” “那我父王还不打断我的腿,我知道她家住哪里,我送她回去,你快回府吧!” “我也醉了,你怎么不送我?” “这满城都是你的禁军,你随便招呼一声就有人送,还用得着我。再说,我是边将,你是皇子,私下结交边将,你可知后果?” 祈衍仰天大笑:“边将,你是我弟,我是你哥,改日,我就随你去燕平州,要你养着”。 “好啊!只要你吃得惯北疆的牛羊肉,吹得惯北疆的冷风” 说罢,祁循腾出一只手,在祈衍的马屁股上拍了一掌,祈衍的马一仰脖奔了出去。 夕玥在他怀里睡得很好,看样子是骑不了马了,可是一路这样抱着也不好看,毕竟她现在还是男儿装扮。 祁循将夕玥转到背上背着,踏焰极通人性,自己跟在后面。 今晚是满月,也没有云彩,这个时辰,月亮正圆圆的挂在天上,将两人的身影印得清清楚楚。祁循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向东华街走去。 许是姿势不舒服,夕玥在他背上扭了扭。祁循将她往上托了托,夕玥的双手自然环住了他的颈项,脸埋在他的肩窝。感受着她呼吸的频率,祁循的心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半醒间,夕玥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小时候,祁循也这样背过她,夕玥分得清,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循哥哥,你回来了?” 只是呢喃,但是就在耳边,祁循听得清清楚楚。他噶然止步,刚才平静的心又开始乱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夕玥又睡了过去,没有答话。祁循想再看看她的脸,再一次确认她到底是谁。他将夕玥放下来,重新抱在怀里。皎皎月光下,他看着夕玥的脸:面庞清秀,眉目如画,唇上未施胭脂,润而不艳。她长得很好看,却并不是他的夕玥,可明明听见她在叫“循哥哥”,难道是喝多了出现幻觉。 夜深了,许是睡得冷了,夕玥翻身抱住祁循的腰,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 祁循想:这世上,只有她能叫我循哥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叫我?你来我身边,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东华街,一声“郡王”惊醒了祁循,是陈庆余在门口等夕玥。 无端将人家的女儿带走,去欢场厮混,还喝成这样,纵是郡王,也还是理亏。 祁循微微颔首,称了声“陈掌院”。陈庆余当然不敢斥责祁循,默默将女儿接了过来。 第40章 名声 祁循解释:“陈掌院,我们只是喝酒,并无其他”。 “郡王和妙仪公主的赐婚圣旨已经到了淮王府了,小徒顽劣,恐搅扰了郡王的大好姻缘,请郡王不要再理他便是” 祁循一回到淮王府,便被父亲训斥了一番,他自知理亏,乖乖跪着听训。纵是他万般不愿,那道赐婚圣旨已然摆在了正厅的高桌上。 一府不居二王,虽然祁循只是郡王,若要成亲,也需要分府别住。淮王妃已经着人去看宅子,她只希望能离自己近些。她就这一个儿子,恨不得能够日日相见。 夕玥这次饮酒,着实醉得不浅,一直睡到次日酉时才醒。头疼得厉害,口干舌燥,唤子佩拿茶来,一口气喝了好几杯才罢休。 子佩忍不住抱怨:“姑娘这是喝了多少酒啊?又是去哪里喝的?老爷抱您回来的时候,脸比张飞都黑呢!幸亏他现在上值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发落您呢!” “还能怎样发落,跪祠堂,打板子” 细想昨日,祁循是听到了赐婚的消息才去红袖坊的,他并不喜欢这个赐婚。可是皇帝赐婚,谁敢违抗,看来他这桩婚事是定下了。他就要与别人成亲了,可这与我又有何相干。 在红袖坊与云卿卿论香,对了,她说要向云卿卿讨教调香技艺,祁循说他认识宫中调香师,会与她引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这场醉或许就是告别宴。 子佩推开窗子,一阵茉莉花香疯狂蹿入,夕玥深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翻身下床,散着头发径自奔向水榭去了。 荷塘中,波光潋滟,莲叶碧绿,朵朵红莲在微风中摇曳。夕玥坐在观景台边上,悠着腿,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 “姐姐心情很好啊!” 一股甜甜的香味,夕玥回头,装发齐整的夕瑶正站在她身后。 “当然,艳阳高照,清风徐来,心情为什么不好?” “昨日姐姐晚归,阖府上下为了寻姐姐,闹得可是厉害得很” “是吗?那有劳妹妹惦记了” “昨日姐姐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是谁送姐姐回来的呢?” “是酒坊的人吧!你也说我醉得厉害,我哪里还能记得” “姐姐,我们都到了议婚的年纪……” “你先议,我不急” “长姐未嫁,岂有妹妹先议婚的道理,再说若是这府上的名声被污了,还能有什么好归宿” 在前世,她是鼎鼎大名的定国候府千金,她父亲在朝中说一不二,纵是她上房揭瓦,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名声这东西,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夕玥冷笑一声:“名声,那些莫须有的,要靠别人来给的东西,我从来就不稀罕”。 “是啊!姐姐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自然是不需在意。可妹妹是庶出,本就低人一等,若再被加上家教不严的标签,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那就让爹爹把你阿娘扶正,你便不再是庶出了。若还是不能出头,那就要去问问你的阿娘,那是为什么” 去问阿娘,不就是说她没有家教! “扶不扶正,不是我能决定的。姐姐颇受爹爹宠爱,无论犯了怎样的错,爹爹都不会责怪半句。这件事还望姐姐能在爹爹面前多多美言” “好说,扶不扶正本就与我无关,这府上的事务本就是虞小娘在管” 第41章 云来宫人 自从夕玥对调香有了兴趣,决定放弃了学医的道路,府中下人们的日子好过多了,每日诊脉换成了每日一闻。 每日,府中下人们都要排队在夕玥面前走过,让她闻闻身上的味道,然后判断此人去过何处,做过什么。一开始,她还因为都猜对了而欣喜,几日下来,便也没了兴致。那些下人们活动规律,每日做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情,无需去闻也能判断出他们都做了什么。 书房的门仍然锁着,夕玥也想过拿把斧子去把那锁砸了,可是那样跟拆房子也无两样。那样做,不仅让管家木通为难,若是传了出去,又要为陈府的名声平添一笔烂账。若因此耽搁了妹妹议婚,那就真是罪过了! 她是来报仇的,整日待在这府中什么也做不了,这日子又有什么意义。不行,得想个法子进皇宫去。原本想着能借上祁循的力,现在他被赐了婚,不日就要与妙仪成亲,的确不适合再见面。 实在是憋不住,夕玥还是出了门。云上居,怕再遇上祁循。书局,胭脂铺子,也都不想去。 京城的大街中,唯御街的石板最大,最平滑,走起来最舒服,不硌脚。夕玥和子佩沿着御街一路闲逛,忽然,御街上的行人都纷纷向两侧避让。 远处传来马蹄敲打石板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疾不徐。少时,有几匹白马自皇宫方向过来。那几匹马,都是毛色纯白,个个如仙界精灵。再看马上的人,都是年轻男子,个个生得面白如玉,五官精致,脸上的表情都是淡若流云。随着马匹奔驰,他们身上雪白的衣袍飘荡开来,如若仙人下凡。 为首的一人,头上还戴了白纱帷帽,更显神秘。 随着他们的衣袍飘动,有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夕玥闭目仔细品味,那不是普通的香。不是花香,不是檀香,沉香,藿香……,是夕玥从未闻到过的香,亦或说不是香,就是他们身上的体味。 这御街之所以叫御街,就是给皇帝走的街。但是皇帝很少出行,这街也不能空置着。只要皇帝没有出行计划,这御街还是允许行人通行,只是不允许车马行驶罢了。 若想在这御街上驰马坐车,除非是亲王,否则便要有皇帝特许。这几个人能在御街上骑马,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夕玥向路人询问,那人告诉她:这是云来宫的人。那云来宫隶属皇宫,是专门为皇家调香制香的地方。刚才那个为首戴帷帽的,就是云来宫宫主于淑尤,人称云来仙人。云来宫的弟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不仅要心思奇巧,相貌也要生得好。最后能入选的,都是些如谪仙般的人儿,这个刚才夕玥已经见识过了。 京城还有这样的地方,单是看那些人就已经如入仙境,那云来宫中,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新奇模样。云来宫是为皇家制香的,祁循曾经说过他认识宫中的调香师,难道他认识云来宫的人? “走,子佩,去淮王府” 淮王府门人禀报,说有位自称小五的小公子求见。原以为上次醉酒,她会被关在家里不让出门,这才几日不见,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她想干什么? 第42章 条件 夕玥被带进祁循的书房,祁循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看夕玥:“怎么,又想喝酒了?还是想本王了?” 夕玥狠狠地甩了他一个白眼:“闭嘴吧你!还敢提喝酒”。 “那日在红袖坊,你不是玩儿的很开心?” “都是有婚约的人了,以后那种地方我劝你还是少去,免得被公主知道了,拿你问罪” “最好早些问罪,免了那赐婚才好” 夕玥歪着头问:“你不想娶公主?那公主长得丑吗?” 祁循摇摇头:“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那是她厉害?没规矩?” “规矩得很,人如其名,她的名字叫妙仪” “那你干嘛不乐意啊?你心里有人了?那你不早点行动,等到现在,皇帝圣旨都下了,岂有更改之理” 祁循暗出一口气没说话,顺手从怀里拿出那颗玄珠来握在手里。 “郡王心仪之人可是这珠子的主人?” 她认识这珠子?祁循停下所有动作,怔怔地盯着夕玥,夕玥知道自己的话触动到了他。他至今没有娶妻,难道是因为对前世的自己念念不忘。他那一箭,将两人阴阳两隔,如今还天天握着那颗珠子,是在忏悔吗? “郡王,赐婚万难更改,从前的一些旧事,还是忘了吧!我见那珠子颇为罕见,将它送给我把玩几日如何?” “不行” 祁循将玄珠收起来,问她的来意。听她说想去云来宫,祁循先是看着她呵呵冷笑两声,接着说:“你知道那云来宫是什么地方吗?” “调香制香的地方” “调香制香不假,不过那里的规矩你了解吗?那里可是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进的去的” “上次在红袖坊,你不是说你认识宫中的调香师,能引荐我认识吗?你认识的是不是云来宫的人?” “不是,本王认识的只是宫中添香的宫人罢了,那日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你也骗人?” “怎么,只有你能骗人,我就不能吗?” 他倒是耿直,骗人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你是郡王,一定有办法” “办法是有,不过本王不愿意” “我哪得罪你了?” “你冒用本王名讳,与歌舞坊舞姬牵扯不清,坏了本王名声,大罪” 夕玥小声嘀咕:“又是名声,名声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让人人都趋之若鹜” 祁循站起来,转过书桌,唇角微扬,笑得有些邪肆:“若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想办法把你引荐给云来宫,至于能不能去得成,那我可做不了主”。 听说有希望,夕玥都没问是什么条件,就爽快地答应了。 祁循说:“好,我的条件很简单,陪我去云上居听书”。 听说只是去听书,夕玥更是连声说好。可是祁循后面还有话没说完:“不过,你要穿女装,戴钗环,施脂粉。总之,是要堂堂正正以一个姑娘的身份陪我去”。 男女公然一同出入,又不是近亲,不是夫妻,确有不妥。不过在夕玥身上,妥与不妥都不是问题。 “好,我答应了” “嗯,爽快,明日巳时末,云上居见,要我去府上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去,不过我要我最喜欢的那个雅座” “没问题,我叫人提前预定” 夕玥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不过是去云上居喝茶听书,光天化日,不怕他能做出什么来。 第43章 红粉佳人 夕玥不喜欢脂粉钗环,那是嫌那些东西啰嗦,行动起来不方便。但是没吃过猪肉她见过猪跑,穿女装的姑娘,她见得多了,她家里就有一个,夕瑶。 夕玥让子佩打开衣柜,挑选衣服。原来陈夕玥那些衣服旧不说,无论是材质款式都入不了夕玥的眼,她已经让子佩都分给下人了。她自己置办的衣服,都是颜色淡雅,款式简洁,其中,还有好几套男装。 再打开首饰盒子,几件金银首饰,勉强能入眼。 穿男装是翩翩公子,穿女装也不能落俗,尤其是不能让夕瑶看低。 夕玥随便穿了身女装,带着子佩去了街市,那里有衣坊,还有首饰店,胭脂铺子。 先去衣坊。红色妖艳,云卿卿穿的就是红色。白色纯净,但是颜色偏冷。黑色暗沉,也不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传说中的十里桃花,令无数妙龄男女无不向往。一套粉色的桃花衫入了夕玥的眼:那颜色像红莲又像桃花,又像女子面上的胭脂。衣襟袖口上,用颜色略深一点的丝线绣了朵朵桃花。 这件衣服,美而不俗,艳而不妖,尤其是很女人。 衣服有了,可是涂脂抹粉的事情,夕玥一点也不在行。胭脂铺子,那个老板娘凝姨一定深谙此道。 凝姨开的是胭脂铺子,对妆容事宜自然精通。常有京城中贵女请她去府上化妆,到铺子里来的也不稀奇。 依着夕玥的相貌衣着,凝姨替她梳了发式,化了妆。 “凝姨可有合适的首饰借两件” 凝姨是生意人,只要有银子,有的没的都会有。 眼看时辰不早了,若是误了,不知道祁循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巳时末,祁循已经坐在云上居等了。夕玥没用伙计引路,自己上了二楼。她撩开竹帘的那一刻,祁循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眼前的人,娥眉粉黛,云髻高挽,发钗的流苏在鬓边来回摇晃,身上的衣衫如初升的云霞般绝美。 夕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朝祁循屈身一拜:“见过郡王殿下”。 祁循瞪大眼睛走到夕玥面前,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敢问姑娘可是走错了地方?” 夕玥也是款款道来:“是啊!一不小心,落入了一只千年老狐狸的洞穴”。 只有这口无遮拦的毒舌,还是夕玥的样子。祁循躬身如奴婢一般,将夕玥迎入座位,又斟茶倒水,殷勤伺候。 楼下的说书先生准时开场,祁循起身将竹帘卷起来,说是让夕玥能听得更清楚些。又大声唤了伙计来,说要些味酸的果品,姑娘喜欢。 夕玥这才注意,那两次在云上居遇到他,都是穿的素色布衫,而今日他穿的是一身色彩绚丽的锦袍。他这样站在廊上一喊,几乎云上居所有人都会看上一眼。 奶奶的,又上了这老狐狸的当了!他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女子交集,是想破坏赐婚。这勾引郡王的恶名,她是落下了。 有婚约在身的是他,他都不怕杀头,我怕什么! 夕玥索性也去到廊下,站在祁循的身旁说:“郡王殿下,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可要记得不能吃发散之物”。 “谢姑娘关心” 祁循转头看着她,忍不住唇角上扬,最后笑到牙都露出来了。 第44章 一物降一物 午时已过,夕玥答应祁循的事做到了,他也该兑现承诺。当夕玥再次问起云来宫的事,他却言辞闪烁,不正面回答,这明显是想耍赖。 二人出了云上居,祁循去牵踏焰,夕玥怎么能甘心就这样走了,站在那里等他。 “怎么?还舍不得我?” “是舍不得踏焰,我想骑它” “好啊!” 祁循一把将她抱起来,安安稳稳放在踏焰的背上。夕玥本来只想拖延时间,她骑在踏焰背上,一定不会走得太快。谁知道她刚刚坐稳,祁循一个飞身也蹿了上来,紧挨着她坐在后面。 “你上来干什么?下去” 祁循也不是个乖乖听话的,不但不下去,还催动踏焰跑了起来:“又不是没有同乘过,有什么关系”。 “那两次我都是穿男装,这样男女公然同乘,太招摇了” “郎才女貌,本就值得招摇” 踏焰跑得更快,夕玥的背紧紧贴在祁循胸前。夏日衣衫单薄,两人这样贴在一起,很不自在。第一次同乘是夕玥犯病,当时她呼吸困难,顾不上想那么多。第二次,她只顾着回忆坐在马上的感觉,也没想什么。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别扭,不应该。 马匹颠簸之下,夕玥感觉有什么东西硌着后背。圆圆的,是玄珠,在淮王府她亲眼看见祁循将玄珠放进怀里。 夕玥扭头在祁循耳边说:“慢一点,我有点晕”。 祁循收了收缰绳,踏焰慢了下来:“要不下去走走?” “好” 祁循下了马,又将夕玥抱下去。夕玥一个趔趄没站稳,歪在祁循怀里,祁循也顺势扶住她:“还真晕啊!这可不像你”。 夕玥在祁循怀里转身,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胸前看。她伸手搭在祁循肩上,接着手慢慢下滑,一直滑到他胸前。 “郡王,你的伤如何了?” “都好了,只是还提不起枪” “那你可要好好养着,别到处惹是生非” 祁循听出话门不对,已经迟了,夕玥极快地将手伸进他怀里,把玄珠取了出来。 “你干什么?” 祁循伸手去抢,这时候夕玥不但一点也不晕了,身子还极其伶俐地转向一边。她把玄珠高高举起来,满脸得意地向祁循炫耀。 祁循上前一步再抢,夕玥也学他,将玄珠塞进了怀里,然后冲祁循做个鬼脸,勾勾手指:“来呀!郡王殿下,来拿”。 祁循将拳头攥得“嘎嘎”响,也只能放下。夕玥知道他没办法,也不急着跑,负手站定:“东西先放在我这里,等事情办妥了来换”。 “这事我真没办法”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那就看这东西你是不是真的稀罕” 说罢,夕玥转身一蹦一跳跑开,鬓边的发钗流苏晃得厉害,她这才想起来今天穿的女装,这样走路会像个疯子,赶紧放慢脚步,慢慢向东华街走去。 祁循站在那里白白把拳头攥了又攥,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纵是对方有千军万马,谋士无数,他也没有输得这么惨过。这真是千年的老狐狸遇上了天生的好猎手,一物降一物啊! 进云来宫,祁循不能亲自去求人。平白无故安排人进宫里,那这一箭岂不是要白挨了。再说,夕玥若是借着他的由头入了宫,皇上皇后,妙仪那里少不了会为难她。 第45章 再去红袖坊 祁循飞身上马,去了红袖坊,点名要云卿卿来陪。 云卿卿探头往祁循身后张望,祁循知道她在看什么:“姑娘不用看了,她没来,今日只我一人,是有事要求姑娘”。 云卿卿翩翩行礼,难掩满脸落寞:“安尘公子,不知道卿卿有什么能够效劳的?” “姑娘可是认识云来宫的人?” “公子如何知道?” “你那调香的技艺非市井所有,说起调香,这世上唯有云来宫为尊” “我有一恩公是云来宫仙倌,我这调香技艺,便是他教的” “想办法帮我介绍个人进云来宫” 云来宫每年的征召,就在下个月,帮忙引荐是没有问题。不过能不能入选,只有云来仙人说了算,谁也左右不得。他可是宁缺毋滥,每年入选的,不过两三人,甚至有时候一人都没有。 “云来宫中可有女仙倌?” “眼下没有,不过云来仙人早有意征召女弟子,只是苦于一直没有遇到有缘的” “好,那便试试,若不成也无妨” 祁循将一袋银子塞进云卿卿手里,转身离去。 云卿卿在后面喊:“有了消息如何通知你”。 祁循向后扬扬手:“有人会来找你”。 云卿卿说的那位恩公,是云来宫的首席弟子,法名云曦。入云来宫的弟子都要取个法名,是为记起来方便。云曦只是他的法名,他在家姓陈,是金陵人士。 云卿卿自小与家人走散,被人贩子拐卖至金陵,那年她十二岁,被人卖入青楼做清倌人。她屡次想逃,屡次被抓回去毒打。那天她又逃跑,仓惶间,撞入一位公子怀中。那公子十五六岁,生的玉面蜂腰,身上穿的也是丝绸锦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云卿卿自知跑不脱,跪在地上求那公子救她。那公子击退了追赶云卿卿的人,把她带回了家。那公子是金陵府陈府尹的二公子,名叫陈襄。他为云卿卿赎了身,本想留在府中做个丫鬟,但是陈家容不下她。 云卿卿在青楼学得了一些歌舞技艺,便自请入了歌舞坊谋生。虽然还是身处风尘,但是歌舞坊只卖艺不卖身,也算是个去所。 陈襄痴迷调香,听说京城皇宫有个云来宫,便离开金陵,进京来应招。云卿卿听说他在京城,便也寻了过来,凭着一身歌舞技艺,进了京城有名的歌舞坊,红袖坊。 陈襄与云卿卿在京城相见,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云卿卿对陈襄,尊重,感恩。在她心中,陈襄是天上的仙,她是地府里的小妖,二人相隔十万八千里。陈襄能够不嫌弃她,承认她这个朋友,她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的,她真不敢去想。 那天遇到女扮男装的夕玥,一路上相谈甚欢,她以为遇到了知己。她让凝姨帮忙寻人,也只是为了与夕玥论香。后来发现了夕玥是女儿身,她就想逗一逗他。 其实那天在红袖坊,她就看出了端倪,祁循对那个小五的态度,看他的眼神,云卿卿早看出不对。今天祁循来红袖坊,又说他想送进云来宫的是个女子,她便猜到了大概。 第46章 仙倌驾临 云来宫属皇宫外宫,其中弟子只是在此务工当值,并不是卖身,也不同于内宫的宫女太监,他们是自由身。只要宫门未闭,云来宫弟子可以自由出宫,且还有五日一休沐,云曦也只有在这一天才出宫。 他与云卿卿约定了时辰,会在凝姨的胭脂铺子见面。若是过了时辰还不见云曦,那就是临时有事不能出宫。也有时候他们有事不能相见,便会在胭脂铺子互留信息,不让对方苦等。 明日便是云来宫的休沐日,算起来云曦也不当轮值,应该会出宫。 因为有事要找云曦,云卿卿特地早到了胭脂铺子,今天她穿的是淡绿色的衣裳,整个人显得更淡雅。她一进门看见她的香球还挂在那里,伸手打了一下,那香球快速旋转,飘出来的香气更浓郁了些。 凝姨迎了出来,云卿卿嫣然一笑:“凝姨,这香有名了”。 “哦!看来是找到那位安尘公子了” “是,不过这名字还是我取的,说来也奇怪,没见到她之前,想了多个名字都觉得不妥,一见她,立刻就有灵感” “卿卿又调了什么香?” 说话的人正是云曦,云卿卿回说:“我调的尽是些世俗味道,怕公子闻了,污了您的嗅觉”。 云曦未穿平日的白衣,身上的仙气却并没有减去半分,连说话的声音都如仙音缭绕:“上次休沐日该我轮值,未能出宫,卿卿今日候在这里,可是为了给我看香球里那香?” “今日我候在这里,确是有事要求公子,但不是为了这香” “那是什么?” “我认识位朋友,是位姑娘,她对调香颇有天赋,希望能进云来宫学习调香” “进云来宫,师父倒是有意收女弟子,他说女子对香的嗅觉更敏锐,只可惜一直没有遇到如意的,但是你知道,想进云来宫可不太容易” “我知道,我也是受人所托,成与不成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下月,六月六日,便是云来宫公开招募的日子,让你那位朋友去报名应征即可” “好,,如若她连初选都过不了,那谁也帮不了她。若她真是有些本事,过了初选,还请公子尽力照拂” “自然,我现在是云来宫首席弟子,所有新进的弟子我都会照拂” “好了,我知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你尽力吧!” “她叫什么名字?” 云卿卿这才想起来,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这个叫安尘,又叫小五的姑娘,她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真正的安尘公子明明自身就非常显贵,听他那天说的话,他与皇宫关系匪浅。他自己为什么不出面,还要来求她。而她之所以答应,一来是想交夕玥那个朋友,二来也不想得罪了京城显贵。 “距六月初六还有些日子,入云来宫的规矩公子与我说过,这些日子我会说与她听,待她心思定了,我约你们见面” “也好,我还真是有些好奇这是怎样一个女子” 云曦约了师弟要一同去采买,先行离去了,云卿卿离开胭脂铺子,还没等走到红袖坊,就被人拦下了。来人说他是安尘公子的人,云卿卿非常吃惊,也庆幸自己没有拒绝他。 “六月六日云来宫公开招募,届时报名参选就好。入云来宫的规矩我大致知道,最好能让我与当事人见面,叮嘱一二” 第47章 抓住小辫子 祁循得了消息,这次换他急着去找夕玥,他还想早点拿回那玄珠。 祁循正要出门,正遇见妙仪进了门来。若是在住所里,妙仪不能直接闯进来,还能寻个借口避一避,可现在撞个正着,是避无可避。 妙仪一进门就看见祁循,心中的高兴可想而知。她微微颔首:“殿下是要出门吗?” 祁循点点头:“是要出门”。 “殿下的伤可好了?那日殿下遇刺,我担心得很,早就想来探望了,一来是怕打扰殿下,二来男女有别,恐惹人非议。如今得了皇上赐婚,你我已是有了婚约之人,前来探病,便是自然” 祁循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本来妙仪就对他虎视眈眈,现在得了赐婚,更是有恃无恐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纠缠。她还是个有记性的,倒是不再叫哥哥了,可是这一口一个殿下,叫得祁循也心烦。他连殿都不上,何来的殿下。 祁循唤了云雀带妙仪去淮王妃那里,妙仪纵是一步一回头的不舍,也不好意思拉着祁循不放。 祁循得了空,赶紧逃出门去。 一路上,祁循都在想该以怎样的理由进陈府去找夕玥。想写封书信找个人送去,怎奈出来的匆忙,又无处寻纸笔。 “杏子,卖杏子” 街边小贩的叫卖之声提醒了祁循,夕玥喜欢吃酸杏,这个他怎么能忘呢! “卖杏的,有酸的吗?” 一般人都是问甜不甜,可这人来问酸不酸,小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祁循说:“我就想要酸的”。 “有有有,不过要挑拣,公子需稍等片刻” 小贩将拣出来的酸杏装进一个麻布袋子,祁循提着去了陈府。陈府大门是关的,祁循上去扣了两下门环,门开了一条缝。 看门小厮不认识祁循,但是看他气宇不凡,不敢怠慢:“请问公子何事?” 祁循将手中的麻布袋子递过去:“这是府上大小姐买的酸杏,请代为转交”。 小厮接过袋子,家主不在,祁循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他也就没有再往里让,拿着袋子送去珠明轩。 夕玥收到酸杏,又听小厮说了来人的样貌,立刻知道是祁循。他找上门来,一定是进云来宫的事有了消息,没想到这么快。 出门匆忙,夕玥没有专门换男装,只穿着平日简单的素色衣衫,头上随意挽了个松松的髻。 夕玥出门左右看看,不见祁循,便向着她常来往的那一头去了。刚拐过街角,果然就看见祁循站在那里。 “是有消息了吗?这么快,我就说你有办法” “是,六月六日云来宫招募,你可以报名参选。你爹在宫中也有些人脉,你怎么不让他帮忙?” “他一定不会让我去的,若告诉他,我就是想去也去不成了,求你别告诉他” “你也有求人的时候!玄珠还我,保你过初选” 夕玥假装惊讶:“哎呀!刚才出来的匆忙,我忘了拿了”。 “那你现在回去取” “来日方长,还是等初选过了吧!放心,我会好好保管它的” “云卿卿在云来宫有熟人,她对云来宫的入宫事宜都知道,找个时间让她讲与你听” 都安排妥了!夕玥深深感到抓住别人小辫子的乐趣,她又把手中的小辫子收了一收:“你陪我去,从中调停”。 她是怕云卿卿不能原谅她,万一关系闹僵,身边有个人,始终要好些。 第48章 还有不能 想起妙仪还在淮王府,祁循绝对是不能回去的。 “陪我去喝茶吧!” 夕玥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随意的衣衫:“今日我这穿着,不是男装,也不似佳人”。 “你这本来的样子更好,江湖游走,不拘小节” “这话中听,走” 仍是云上居,还是那个雅座。竹帘半卷,茶香四溢,大方吃喝,肆意谈笑,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男女有别。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武侠。昆仑山上,众弟子学成下山,一路上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那师兄肆意洒脱,快意恩仇,唯独在师妹面前像只绵羊,任她怎样胡为,都是一笑置之……,最后,二人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 书讲完了,先生行礼离开。夕玥用手撑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祁循问:“结局圆满,你还叹什么气?” “我若是有个那样的哥哥就好了,就算做不成神仙眷侣,只做哥哥也好” 祁循哑然失笑:“这有何难,你面前不就有一个”。 “您可是皇亲国戚,我是庶民,高攀不起” “连我的名字都敢冒,你还有什么不敢吗?除非不愿” “还有不能” 不能,她是说二人之间隔阂太深,不能再回到从前。 沉默良久,夕玥起身:“红袖坊云姐姐那里,我自去请罪,不用麻烦王爷了”。 “那我的玄珠” “那本不是你的东西” 她怎么知道这玄珠不是祁循的,还是说这玄珠是她的? 二人出了云上居,话仍旧很少,气氛莫名沉闷。祁循还不想回家,一路跟着夕玥走,眼看到东华街了,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王爷,你要跟我回家吗?” “不是,我只是送送你” 夕玥回首莞尔一笑:“这京城的路,我可比你熟”,说罢,跳上陈府的台阶。 想起在红袖坊,云卿卿的殷勤,夕玥就觉得心中有愧。她不知道自己去请罪,会不会被打出来。本来还想着让祁循去做个说客,现在路被她堵死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 夕玥去的很早,红袖坊还没有开门营业,听她说是云卿卿的知己,门上小厮才将她引了去。坊中的姑娘都纷纷调笑:“卿卿姑娘果真是厉害,不光是招公子们宠爱,连姑娘都如此爱戴”。 众人面前,云卿卿没有多说,带着夕玥去了她的住所,是一座僻静清幽的小院,她是歌舞坊头牌,又在京城久居,有个自己的住处也不为奇。 一进小院,云卿卿随手关了院门,夕玥以为她要做什么,不自觉往后退:“姐姐你关门干什么?” 云卿卿好整以暇看着夕玥:“怕了?” 夕玥身子往后退,嘴上却不服输:“谁怕了,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 看她慌乱的样子,云卿卿忍不住笑了:“好了,别再吓坏了,回头安尘公子来寻我报仇”。 “他跟姐姐说了?” “他只说是个女子,并没有说是你,是我猜到的” 夕玥向云卿卿深深一躬:“夕玥在这里向云姐姐赔罪了”。 “叫我姐姐,不怕污了你女儿家的名声?” 夕玥起身站好:“名声这东西,从来与我无关”。 云卿卿爽朗大笑:“好,那这声姐姐,我就愧受了”。 她不生气了,夕玥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能去云来宫的喜悦又跃上心头:“姐姐,云来宫的事,还请姐姐多多费心”。 “云来宫首席弟子云曦是我的恩公,我便是托了他的关系。不过那云来宫的招募选拔,是出了名的刁钻,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而且宫主云来仙人最忌讳托关系,走人情。所以,能不能入选,最终还是要他来决定” 第49章 初选 云来宫的初选,相貌,记忆,嗅觉,这些云卿卿都不担心,她唯一担心夕玥的,便是仪态。 云曦曾与她说过,云来宫的宫规有上百条。新进弟子进宫第一个月,除了做一些基础培训,主要就是熟悉宫规。 夕玥这上房揭瓦的性子,若是去了那里,还不得天天受罚,云卿卿真是不知道帮她这个忙是不是害她。 夕玥赌咒发誓说她愿意去,即便是受罚也愿意去,云卿卿也不好再说什么。待到云曦的休沐日,云卿卿又去胭脂铺子等他,求他把云来宫的宫规写下来,她准备给夕玥看看,让她好有个思想准备。 云曦一边写一边摇头叹息:“我已经许久没有被罚抄宫规了,无端被你罚了”。 “公子,我举荐的人叫陈夕玥,十六岁,略通医理,嗅觉,记性都好,只是性子有些顽劣,怕是守不了云来宫的规矩” “规矩能学,而心智悟性是可遇不可求的,照如此说,那姑娘还真可能是个调香的奇才” 云曦抄的宫规,夕玥拿回去细细读了几遍:不可大声喧哗,不可追跑打斗,不可食辛辣油腻,不可饮酒…… 夕玥将那宫归拿回家细读,在一旁听着的子佩感叹:“说话大声都不行,这是什么地方,姑娘还是别去了吧!你一定守不住这些规矩的”。 “守不住也得守” 往日的嬉笑,都是本性使然,如今有机会进皇宫,接近仇人,那些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招募日转眼已至,主持初选的,正是云曦,在一旁辅助他的是云来宫二弟子花间。 来应征的人都排成一队,从云曦面前经过。若是有眼缘,便问上两句,读过什么书,识得哪些香,答得好了便可留下再试。若是没眼缘,便直接落选,一个字都不多说。 夕玥报上名字,云曦抬眼细看:模样眉清目秀,一双眼睛乌黑灵动,是个伶俐的模样。 云曦问:“因何要入我云来宫?” “云来仙境,人心向往。小女子虽是俗人,也有仰慕之心” “入选” 过了云曦的眼,五十人也只剩下了二十人。接下来就是考验嗅觉,辨香,这是做调香师的基础。 五名云来宫弟子分别捧着装了香的剔盒,一一从应征者面前经过。那剔盒是镂空的,能透出气味,却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剔盒上有编号,应征者闻过后记住气味和上面的编号。然后再取过同样的香,不做编号,让应征者辨别是几号。 五种香,辨不出的自动退出,辨出三种以上的暂留。 云来宫弟子捧着剔盒到夕玥面前,她平心静气,闭上眼睛,仔细辨别。第一种,有明显的檀香味,很好记。第二种,有桂花香。第三种,茉莉香,她很熟悉。第四种,味道淡了许多,不是花香,白芷。第五种,味道也很淡,细细闻来,又令人心中愉悦,是番红花。 这些香都是由多种香料调和而成,夕玥不过是分辨出其中分量偏多的一种记住。 最终,辨出三种以上的只有三人,而其中只有夕玥一个人全部辨对。云曦也暗自感叹云卿卿有眼光,能推荐这样有灵性的人。 普天之下,愿意进宫服役的人本来就不多。再加上云来宫要求苛刻,愿意放下圣贤书,弃了求取功名利禄的大路,来这里调香的人就更不多。所以,云来仙人并不拒绝女弟子,他常说的便是“缘分”二字。 听说这一期有名女子十分出色,云来仙人也颇为期待。 第50章 告别 入选的三人,有十日整顿行装,与家人告别。因为他们入宫培训这一个月是不能回家的。 入选名单上报,皇宫也要借这些日子去细查入选者的底细。想进皇宫,不要说本人有劣迹,祖上三代都不能有任何污点。 陈庆余在皇宫当值数年,夕玥的祖上自是查不出什么问题。可是她担心从前在医馆,在宝珠寺,长风书局,云上居,红袖坊那些事被查到,还是有些担心。 夕玥成功入选,可是陈庆余还全然不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件事,早晚要说。 陈庆余还说夕玥最近学乖了,每日也不出门了。听管家木通说,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手抄的簿子,她天天都读,读完了还依着上面写的,练习仪态。 这些本来就是大家闺秀该学的,她之前一样不通,陈庆余也没有逼她学,不知道怎的,现在就开窍了。 陈庆余正想问问夕玥每天在看的是什么,夕玥便借着机会把要入云来宫的事说了。 陈庆余一听,立即拍案大怒:“你当那云来宫是什么地方,虽不是内宫,那也是皇宫。平日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若是在那里出了半点差错,性命不保”。 云来宫的规矩,陈庆余早有耳闻,,能入选的那可都是凤毛麟角,比入选内宫秀女要难多了。 夕玥规规矩矩站好,向陈庆余深深一躬:“我知道爹爹是担心我,不舍我。可是女儿长大了,终究是要离开爹爹,去独自面对人世上的风雨”。 “我是怕你那个性子,受不了那些规矩” “人啊!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规矩可以学” 今日夕玥说出来的话,令陈庆余刮目:“去了也好,收收你那上房揭瓦的性子,从云来宫出来的人,将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敬仰。只不过,三年之内,不能成婚”。 “啊?还有这规矩?” “怎么?那告诉你宫规的人没跟你说吗?一旦正式进入云来宫,须至少服役满三年才能离职出宫”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想嫁的人,又不想凑合,正好用这三年好好寻寻,将来啊!一定给您寻个乘龙快婿” 陈庆余眼中含泪,又被夕玥逗笑了:“好,爹等着”。 夕玥把她的担心告了陈庆余,这个混世魔王还有担心的时候,陈庆余白她一眼:“你那些破事又没在官府备案,若无人检举,去哪里查”。 因为在府中的日子不多了,府中上下都对她都宽容了几分。依着宫规,进了宫,衣着饮食用度都有配给,是不需要自己准备的。可是子佩不放心,硬是准备了十套中衣要她带上。材质有丝绸棉麻,都细细缝得可身合体。 夕玥要离家,最难过的是子佩。夕玥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可是主人的事她又不敢过问,只有默默流泪。 夕玥看出了子佩的心思:“我只是头一个月训诫期间不能回家,我去的是皇宫的外宫,又不是大内。以后正式入宫了,就同爹爹一样,只要不当值便能回家。你自然还是要留在珠明轩伺候,若我哪日回来,看见屋内有半点灰尘,看我怎样罚你”。 夕玥的话,给子佩吃了定心丸。她的姑娘不但没离开家,反而成了皇宫的女官人,身份更加尊贵了。 第51章 谢恩 再有两日便是进宫的日子,这一进去,至少要一个月都不能再出来。要说心里一点忌惮都没有,对外面的一切没有一点留恋,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避免惹麻烦,街市,云上居都最好不要去了。她想去宝珠寺一趟,向庵中的尼僧道声谢。她在那里暂住那些日子,没少给人家添麻烦。 陈府的马车出了北城门,夕玥将车帘撩起来,还是感觉不到一丝风。 “果然是六月的天,车里太闷了,子佩我们下车走走吧!” 夕玥和子佩下了车,让车夫将马车赶到景明山下等,她们两个沿着官道,循着树荫一路前行。 “陈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夕玥和子佩回头,祁循正骑着踏焰从官道上走来,在她们身边下了马。夕玥对踏焰莫名地喜欢,径自伸手去摸,这次祁循没有再喝止。 “你们去哪儿?” 祁循再次问话,夕玥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件绛色锦袍:“呦!郡王殿下这是去哪儿啊!穿得像个新郎官儿似的,成亲了?” 祁循的衣物都是云雀在管,她备下哪件,祁循便穿哪件,很少挑剔。他倒是没注意,他最近的衣着是越来越光鲜了。 对夕玥的毒舌调侃,祁循早已经习惯:“成什么亲,别给我添堵啊!我去军营有事,你去哪里?” “后日便要入宫了,我去宝珠寺进香” “祈求神佛保佑,少受几次罚?” “乌鸦嘴” “我营中有事要处理,你烧完香在后山等我,我有东西送给你” 祁循大概是真的有急事,说完就上了马,疾驰而去。 夕玥她们上了山,到寺里烧香。她不信神佛,但还是跪下求了,求佛祖保佑她顺利进宫,顺利报仇。若是还有亲人在世,盼望能早日相见。 庵中尼僧见夕玥来了,口中说欢迎,心里却都盼着她不要再来这里住。不能怪她们口是心非,实在是夕玥太难缠。 夕玥向众尼僧躬身行礼:“我已入选云来宫仙倌,后日便要入宫,我是特地来感谢诸位师傅的。我在这里借住那些日子,承蒙各位师傅照顾,谢谢大家了”。 夕玥让子佩将准备好的银子拿过来:“这且算是香油钱,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了”。 原来是这姑娘要入云来宫了,那云来宫可不是谁想去都能去的,她能入选,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看她今天的举止,与前些日子在这里暂住时,已经是判若两人。 夕玥在庵中休息一会儿,便从后门去了后山。 她做兔子圈的石头树枝还在,想起那些顽劣的过往,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夕玥带着子佩在林子里摘野果子,她让子佩将衣服撑起来,她把摘下的果子都丢了进去。她一边摘一边吃,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子佩也拿一个来吃,才咬了一口便被酸得直闭眼。 “这也太酸了,又酸又涩,好难吃” 子佩的样子逗得夕玥哈哈大笑,她把手里的果子放进嘴里咬一口,嚼得有滋有味。 子佩不解:“我就纳闷了,这么难吃的东西,姑娘怎么能吃的这么高兴”。 “她这是业报,作孽太多,故此吃不得好东西” 能对她说话这般毒舌的人,除了祁循还有谁。 第52章 礼物 夕玥将摘下来的果子丢给子佩,让她收好。 祁循说:“你不是后日就要入云来宫了吗?摘这么多吃得完吗?” 他这不问还好,一问倒让夕玥更起了兴致:“说的对啊!进了云来宫,再没机会来摘了,要趁现在多摘些”。 她更加卖力地摘果子,子佩兜起来的衣襟里都快装不下了:“姑娘够了,放不下了”。 “好,你把这些果子拿去放在马车上等我” 祁循接话:“不必等了,一会儿我送你们姑娘回去,她喜欢我的马”。 子佩看看夕玥,夕玥点点头:“回去把果子洗净,放糖渍了,等我从云来宫回家再吃”。 子佩答应着,进了尼庵。 夕玥还记得祁循说过的话:“你不是说有礼物给我,拿来”。 “拿我的玄珠来换” 原来他还对那玄珠念念不忘。 “我没带在身上” “那你明日还我” 还真是执着! “那我要看看你的礼物够不够分量来换” 祁循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是一个弹弓,不是普通的树枝做的那种,是镔铁打造的,样式还很别致。 夕玥很想要,可是她知道,越是说想要,便是提高了那东西的价码。 “切!小孩子玩的东西,谁稀罕” “哦!不稀罕,那我自己留着玩儿” 祁循从悬在腰上的布囊里摸出一颗弹丸,将弹丸扣在弹弓的牛皮上,拉开,向上一射,一只麻雀正落在夕玥脚下。 “这么厉害!” 夕玥弯腰将那麻雀捡起来,还没有死,的确是刚刚射下来的。转念一想,对于祈安尘来说,这有什么难,他的箭法,八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了。 “郡王好准头,想必箭法也一定是……” “我不用箭” “你不是将军吗?上阵杀敌不用箭?” 提到上阵杀敌,祁循那双黑亮的眸子暗淡了许多:“不用”。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用” 祁循将手中的弹弓递了过来,夕玥看看弹弓,看看他,没有伸手去接。 祁循笑笑:“不用换了,拿去吧!” 夕玥挑挑眉毛,斜眼看着祁循,不相信祁循会这么善良:“真的?” 祁循被她的鬼灵精样子逗笑了,忍着笑点点头:“嗯!本王从来说一不二”。 夕玥大喜,一把抢过弹弓跑了出去,她是怕祁循再反悔。跑到安全距离,她也想试着射一次看看,可是她没有弹丸,便想低头找个石子。 “给,用这个” 祁循手里正拿着装弹丸的布囊递过来,夕玥小心翼翼,将拿弹弓的手举到另一边,才伸另一只手来接布囊。 她小心翼翼,如动若脱兔的样子十分可爱,祁循看得有些痴了。 一只小兔子从他们身边跑过,很快钻进草丛不见了,夕玥又想起上次被她抓的那些小兔子。她只是觉得好玩儿,本无意伤害他们。在军营,听那个拿走它们的士兵说,他把那些兔子拿回家里养着了,他的家就在这后山。 今天也没什么事,何不去那士兵家里看看,看看他们有没有善待那些小兔子。 “祈安尘,那次被你打军棍的那个士兵,还记得吗?” 第53章 市井女子 祈安尘,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叫自己,平日也只有丁盛偶尔会叫他的字安尘。祈安尘,这三个字从夕玥嘴里说出来,原来可以这样好听! 夕玥再问:“问你话呢?傻了?” “记得,他叫林深” “上次他说那些小兔子他拿回家给他老母养着了,他家就在这后山,不如我们去看看” “不用去了,林深失踪了,营中已经派人来寻过,搜遍整个后山,根本没有一户人家” “他在说谎?” 祁循点点头。 夕玥问:“他为什么要说谎?” “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你不觉得这很可疑吗?说不定,用弩射你的就是他呢!” “不会” “怎么不会,他记恨你打他军棍,罚他太狠,就去刺杀你” “那他可以选更合适的机会,可以在箭上涂毒,让我毙命” “那他去哪儿了?又为什么撒谎?” “不知道” “你营里的人你不知道,你是什么将军,我看你就是一问三不知将军” 祁循被怼得竟无言以对,连他老子都没这样说过他! “走吧,我们回城吧!” 又得了件玩具,夕玥心情不错! 二人同乘踏焰,上了官道。一路上,夕玥拿着弹弓翻来覆去地看:“祈安尘,这是你小时候的玩具吗?” “不算,是我在白鹿洞的时候,读书读的无聊,才寻了铁匠打来玩儿的” 怪不得小时候没见过呢!看来他十几岁的时候,也不是个安分的,怎么现在总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死人脸。 “那你没被先生罚?” “我玩得高明,先生没发现” 言语间,带有几分得意,夕玥想回头看看他得意是什么样子。她刚转头又被祁循给转了回去:“坐好,日头烈了,我们走快些”。 刚进城门,夕玥就叫他停下:“祈安尘,停下来”。 祁循终于没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不好吗?不然你喜欢我怎样叫你,郡王,王爷,祁循?” 祁循微微愠怒:“住口,本王大名岂是你叫的,就这样叫吧!” 祁循下了马,刚要去抱夕玥,听到有人叫“殿下”,那声音他很熟悉。一辆马车的车帘撩开,妙仪正透过车窗看着他。 虽然他不喜欢这桩婚事,但是与妙仪并无仇怨,还是彬彬有礼道:“公主这是去哪儿?” 妙仪下了马车,端端正正站在祁循面前:“我去宝珠寺进香,为皇上皇后祈福”。 即便是民间男女,未婚妻要出门,未婚夫也要送上一程,此时妙仪希望祁循能说:“那让本王陪公主同去可好?” 妙仪没有等来她想要听的话,祁循只躬身行礼道:“我自军营归来,有些乏了,就不耽误公主去进香”。 妙仪抬头看看马背上的夕玥。今日夕玥穿的是女装,但是远比妙仪寒酸百倍,完全就是一副市井模样。 夕玥前世是见过妙仪的,不过那时候她才九岁,与现在差别很大。她在马上冲妙仪躬身:“见过公主”。 在祁循面前,妙仪忘记了宫廷礼仪,盯着夕玥看了又看。这明明就是个市井女子,她无论如何想不通,人中龙凤的平郡王怎么会与这样的女子在一起。 她在车里已经看见他们同乘一匹马,紧紧挨在一起,还有说有笑…… 第54章 坏主意 妙仪正如她的名字,高妙的法度,她永远不会在人前失了仪态规矩。 妙仪向夕玥点点头说:“姑娘免礼,既是郡王殿下的朋友,也便不必客气,本宫与郡王殿下已经得了皇上赐婚,太常寺正在择吉日,不日就将完婚了”。 听妙仪说起完婚,祁循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这几天,淮王夫妇一直在催促他择宅邸,准备婚事。 “妙仪,本王与这位姑娘也是在宝珠寺遇到的,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几日父王母妃正催我择宅邸呢!” 择宅邸,那就是为婚事做准备了。看来祁循这是妥协了,同意这门婚事了!妙仪心里高兴,语言上也更宽厚许多:“殿下既然累了,就回府休息吧!妙仪要去进香了”。 夕玥心想:还嘴硬说不愿意,都择宅邸准备婚事了。公主那么漂亮,他不愿意才怪。 夕玥眼珠子一转有了坏主意:“二位要择宅邸啊!这京城的庄宅牙行我都认识。据我所知,有一处就挺合适的,就在碧云街,那宅子面积大,房子多,有山有水,很气派,我看配得上二位的身份。不过就是无人居住已久,有些破败,须好好修缮一番” 夕玥的热情,打消了妙仪心中的一点点怀疑,她颔首说:“这些都在情理之中,若是新建宅邸,所需时日更多”。 妙仪的话,透露出她满满的恨嫁之心。 夕玥的热情再接再厉:“我前两日才看见,那处宅邸就挂在宏居商行的名下,价格也是极为合理,不知道现在卖出去没有,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妙仪听说,也想一起去看看:“那本宫改日再去进香,也同你们一起去看看”。 夕玥心里想,你若去了,这好事还能成吗? “公主,您自去进香,现在想那宅邸一定非常破败,恐脏了公主的衣服,待宅邸修缮好了,再让郡王殿下陪您去看,也算惊喜” “如此也好,有劳姑娘了” 妙仪上车走了。祁循知道夕玥在乱说,便想将她一军:“走,去看宅邸”。 祁循重新上马,驰向碧云街。本来夕玥就是怕他们男女同乘会被人议论,才让祁循停下。现在连祁循的未婚妻都看见了,还怕个鬼。 祁循本以为是她胡说,谁知到了碧云街,还真有一处大宅子,与夕玥说的相差无几。 他们在那宅邸门口下了马,那是座空置已久的宅邸,门连锁都没有。推开大门,这宅子还真如夕玥所说,破败得很。 门框上方都结了蜘蛛网,门内的风水石早已没了泉水滋养,园子里的花儿只剩零落几枝,连假山上都长了杂草。房子更是不必说了,灰尘堆积,屋顶上大洞小洞,廊檐下不知道筑了多少鸟窝,光是地上的鸟屎都有一大片。 “殿下你看,老人都说,有鸟儿做窝的地方都宜居,你看看,这里鸟粪这么多,这里一定是冬暖夏凉,非常宜居” 他们懒得伸手去推那房门,所以没有进房子。远处有一片荷塘,比陈府的那片还要大,只是已经被散乱的芦苇占据。 荷塘边没有水榭,夕玥说:“在荷塘边修个水榭,或者修个栈桥,再在荷塘中央修个水中凉亭,坐在那里赏荷饮茶,想想就美好”。 第55章 鬼宅 荷塘边有一片铺了石板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树上开满了朵朵粉色绒花,树荫将整片石板地都遮住了。他们站在合欢树下,一阵微风吹来,几朵绒花飘落下来,夕玥伸手接住一朵在手心里,高兴地说:“你看,多漂亮,在这树下放上一张木几,两张摇椅,靠在摇椅里慢慢地摇啊摇,想想就浪漫。我介绍的宅邸好吧!” 祁循看着夕玥笑得像花儿一样的脸:“好,定了,明日我让成玖去办理买卖手续”。 “嗯,公主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成婚,你干嘛笑得像个傻子” “祈安尘,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介绍这么大,这么好的宅子,你还说我是傻子,我看你才是傻子,那么好一个公主摆在你面前,还惺惺作态不愿意……” “走了” 两人走到风水石边,忽然房子里传出一声响,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夕玥下意识拉住了祁循的衣袖,神色慌张地说:“快走吧!这里太脏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祁循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了看,勾起一边唇角。小鬼献殷勤,此中必定有妖! 宏居商行,祁循回淮王府正好从那边路过。一见有贵客临门,牙行伙计百般殷勤,祁循也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 听他问起碧云街的房子,几个活计面面相觑,都不敢做主,去把掌柜请了过来。看来这其中的妖还挺厉害! 掌柜打量一下祁循,虽不便开口问,但是生意人都会看人,自然知道祁循不是一般的富户。 “公子因何会知道碧云街的房子?” “有人介绍,我也去看了,有山有水,面积也大,不知道出手没有?” “出手倒是没有” “那要多少银子” “一千两” “这么便宜” “公子有所不知,那碧云街的宅子有些不吉,不好出手” “怎么个不吉?” “京城人尽皆知,闹鬼!” 原来妖在这里! “怎么个闹法?” 这处宅子挂在这里八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问,而且问得这么详细。伙计掌柜都很好奇,这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祁循抖抖衣衫,正襟危坐:“本王乃平郡王,刚刚得了陛下赐婚,不日要与妙仪公主完婚。本王就看上了那处宅邸,地处城中,距我们淮王府也不远,再合适不过了。至于你说的闹鬼,我不在乎。本王我两军阵前杀敌无数,凭我身上的戾气,几个小鬼不在话下”。 掌柜的看看天,太阳还在头顶上照着,并不是梦魇。 祁循把腰间的钱袋扯下来放在桌上:“这是定金,明日我会派人来给齐一千两,说好了,不能反悔”。 应该是掌柜的怕他反悔才对,赶紧命活计取来房屋买卖的契约,填上定金数量,房价,双方签字画押。等明天给齐了房款再做正式的宅契交接。 祁循拿了契约,扬长而去,活计们都议论:这平郡王看起来不傻啊!难道这是钟馗下凡,专门来捉鬼!可是谁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钟馗…… 第56章 捉鬼 祁循回家,只跟母亲说他看上了一处宅邸,离淮王府不远,要用一千两银子。至于闹鬼的事,当然只字未提。 宅子的事,淮王妃已经催了多日了,听说他定了,离淮王府也不远。难得他上一回心,淮王妃也不想坏了他兴致,没有多问。 次日,祁循和成玖一起去了宏居商行。祁循让成玖把银子给了,掌柜的生怕他反悔,早把宅契准备好了,迅速办好了易主的手续,将宅契奉上。 买卖成了,就算他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打官司也打不赢了,掌柜再说话可就放得开了。 那处宅邸原来住的是前朝礼部侍郎张幽,就在兵变前夕,张家被无故灭门,全家上下几十口人,无一幸免。因为几日后就发生了兵变,改朝换代,前朝旧案,无人再提。张家故里在信阳,家中还有父母兄弟,这宅邸便是他们委托牙行来卖的,不过是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 原本想着,时间长了,那件事慢慢被人忘了,这宅子就能卖出去,谁知道从三年前,这宅子就开始闹鬼。有走夜路碧云街经过的人说,半夜听见这宅子里有人哭,有人嘶吼的声音。慢慢的,这家人被灭门,这宅子是凶宅的事就在京城传开了。张家人把给牙行的利升到了两成,怎奈这宅子提都没人敢提,更不要说有人敢买。 每逢入夜,连更夫都不敢从碧云街走。祁循在北疆五年,回来后也不在市井游走,当然没听说过这些坊间传闻。 成玖听了这些都有点芥蒂:“王爷,咱别买了吧!” 掌柜的已经拿了银子,可也怕他们皇亲国戚不好惹,示意伙计赶紧把银子拿走。 祁循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不用怕,这宅子爷要定了,成玖,走”。 出了牙行的门,祁循叮嘱成玖:“回家千万不能说这些事,跟谁都不能说,若是说了爷缝上你的嘴”。 “那不早晚都得知道” “现在别说,回家睡觉” “这才午时,睡什么觉啊!” “吃了午饭睡,好好睡,晚上爷带你出去玩儿” 晚上出去玩儿,那肯定是歌舞坊,戏园子,最不济也是茶楼酒肆。成玖很听话,吃了饭就去睡觉了。 晚饭时间到了,成玖兴冲冲来找祁循:“王爷,咱走吗?” “去哪儿?” “您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儿吗?” “哦!不急,吃完饭,歇一会儿再去” 戌时末,祁循让成玖去换夜行衣,看来今天玩儿的有点大啊!一定不是一般的去处。 既然穿了夜行衣,便不能光明正大走大街,二人一路避开行人更夫,到了碧云街。成玖不曾来过,悄声问:“王爷,这是什么地方”。 “爷的王府” 成玖跟在祁循身边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傻的。半夜来鬼宅,除了捉鬼还能干什么,原来王爷说“好玩儿的”就是这个。不过想起来也是,他们一起探过敌营,寻过野径,甚至捕过虎熊,要说捉鬼,还真是第一次。 第57章 一夜无事 为免弄出声响,他们没去开门,纵身上了院墙。看看并无异样,才轻飘飘落了下去。 环视一周,整个园子里静悄悄的,野猫都不见一只。二人沿着石板路到了荷塘边的假山后面,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透过假山的缝隙,可以看到大门方向,也能看见房子那边的情况。 夜空晴朗,一弯新月挂在天边,荷塘里偶尔传出青蛙跳出水面的声音。若是像夕玥所说,放两张摇椅在这里,靠在里面乘凉,还真是美哉! 成玖等得不耐烦了,倚着山石,怏怏地说:“王爷,鬼在哪儿呢?这才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 “正夜子时后,人疏鬼魅行” “那咱来这么早干什么呀!” “我是想看看这鬼从哪儿进来,从哪儿出去” 等了一夜,直到东方泛白,这宅邸中都毫无动静。成玖头歪在祁循身上,早都睡着了。夜露浸湿了衣裳,祁循也感觉有些凉了。他推了推成玖的脸,把他叫醒。 成玖睡得懵懂,迷迷糊糊问:“是鬼来了吗?在哪儿呢?” “没来,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 不是传说这里闹鬼闹得厉害,怎么如此安静呢?莫不是真如祁循说的,他在战场杀人无数,身上的戾气压住了这里的邪祟。 “走,去房子那边看看” 这宅邸的房子很多,光是正房就有好几重。最前面一重祁循和夕玥来的时候看见了,廊下有很多鸟窝,门窗破败,上面尘土很厚。成玖伸手要去推门,被祁循拦住:“别动,别留下痕迹,免得那鬼受了惊吓,不敢再来”。 再往后走,还是一样。最后面是下人房,马厩。这里没有铺石板路,地上铺的是青砖,上面的灰尘比前面的石板路更厚。 还有一座半地上半地下的建筑,很不起眼,门也被马厩和下人房掩映住,而且门上有锁。祁循站在那房子门口,目光盯着那房门看。 “王爷,有问题吗?” “有,你看这门锁上的灰尘” 成玖过来一看,那门锁上的灰尘很厚,比其他地方的灰尘都厚,按常理是不应该的。再仔细看,那灰尘不但厚,而且不均匀。 “有人撒上去的?” “不错” 这张家被灭门已经八年多了,之后张家原籍来了人,想必府中财务也都处置过了。按道理库房应该是空的,为什么还要锁门? “王爷,这房子现在是咱们的了,咱说了算,砸开看看不就完了” 祁循摇摇头:“那鬼岂不是被吓跑了,多没趣。天快亮了,走吧!把咱们的脚印也处理一下”。 回到淮王府,祁循和成玖换了衣裳,又吩咐成玖去做一件事,把他买下那宅子的事散播出去,只是回家不要说。又唤了云雀,为他挑件乍眼的衣裳。云雀纳闷,那天给他穿了件绛色衣服,他回家来就发了一通脾气,说不要给他穿得那么光鲜。今天这是怎么了,竟自己要求穿得乍眼。 云雀在衣柜里挑来捡去,绛色,他不喜欢,还有一件宝蓝色,不仅颜色鲜艳,前后都绣了牡丹花团,非常惹眼。 祁循穿好衣服,骑着踏焰刚出淮王府大门,就遇到大皇子祈衡:“循弟这是要出门”。 祈衡,可是稀客啊! 第58章 小鬼上门 “大王兄,这不是昨日刚刚买下了宅邸,要进宫去告诉妙仪一声,问问她想修缮成什么样子” “循弟刚回京不久,又有伤在身,不宜操劳,府邸修缮之事,就让为兄代劳吧!” “这种小事,怎么敢劳动王兄大驾” “循弟不必客气,你为国戍边多年辛苦万分,如今要与妙仪妹妹大婚,我这做兄长的,出点力也是应该” 边将不结交朝臣,在朝中为官的都知道。放眼整个朝堂,就只有丁盛和祈衍这两个,跟他的关系是想断都断不了的。其他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 云周国立国至今尚未确立储君,三位皇子都已成年,前不久,丽嫔娘娘又怀了孕,腹中怀的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储君之位,迟早要有一争,他手中的兵权就像是块烧得通红的铁,人人想为之所用,又人人惧怕被烫伤。 皇帝多疑,若被他知道谁结交边将朝臣,觊觎皇位,那就是万劫不复。 祁循受伤这些天,都不见他们来探望,现在大皇子居然亲自找上门来,还要给祁循修缮宅子,这实在蹊跷。 消息还没散,这鬼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祁循向祈衡拱手一礼:“那宅邸我还没仔细看过,不如王兄和我一起去看看,提提意见”。 “那里无人居住已久,只怕是脏乱不堪,我先差人去大概打扫一下,我们再去看” “也好” 这手里的招阴旗还没挥两下,小鬼就开始行动了,看来道行并不深。祈衡并没有多待,说是去安排平郡王府的修缮事宜,转身走了。祁循看看自己身上光鲜的衣裳,今天倒是不像新郎官,可以穿着去谢谢那个陈府的“小鬼”。 见面的法子还是循着上次的法子,只是现在杏子都下市了,寻了半条街才寻到一个。顾不得酸不酸,买了一点就送去了陈府。 夕玥正拿着那弹弓在荷塘边乱射,听门上人说有人送了杏子来就知道是祁循。她明日就要入宫了,他一定是来给她送行的。 祁循仍在那个街角等她。 “郡王殿下”,祁循循声看见夕玥笑成一朵花,却没有丝毫善意的脸。 “嗯,我是来谢你的,谢谢你介绍的宅子,很好,我买了” 夕玥惊得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你真买了?” 祁循挑挑眉毛:“嗯!” “祈安尘,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过啊!谁家买宅子不得打听打听,你连问都不问就买了?” “宅子我看上了,价钱又低,一手钱一手货,人家又没骗我” “那是凶宅!” “你早知道” 夕玥语塞,她当时就是想恶作剧,没想到祁循这么实在就买了。 “对不起,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你这么蠢” “我是听了你的话,才买了那宅子,如今知道那是凶宅,白白花了银子又不敢居住” “对不起,反正你家也不缺银子” “我家也只是拿俸禄的,一不贪墨,二不枉法,一千两也不是个小数” “那你要怎样?” “赔我银子” “我没有” “先欠着,有了还” 第59章 进宫 红袖坊,祈衍祁循兄弟相继而至。云卿卿在侧相陪,乐姬奏起了北疆的清歌。 “三哥,我新买了宅邸” 这事已经在京城传开,祈衍正想骂他:“听说了,那是京城着名的凶宅,你是不是傻”。 祁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凶宅,能有多凶,我找三哥来正是想让你帮我捉鬼的,我手下都是边军,不能随意入城,要借你的禁军一用”。 “捉鬼请道士,你要我的禁军做什么?” “这鬼凶悍,怕是一般道士降服不了” “别跟我扯没用的,究竟想干嘛?” “从你的禁军中挑几十名精干的备着,一接到我的讯息即刻去碧云街待命。我只负责驱鬼,至于要不要抓,你来决定,这京城终究是你们兄弟三人的地盘” “好,这些日子正闲得慌呢!” 云卿卿也知道了夕玥入选云来宫的事,连夸自己举荐的好,云来宫可是多年都没有收过女弟子了。 明日一早便要进云来宫,云来宫和太医院,御膳房等外宫执事单位都是走皇宫东门入宫。 卯时末,夕玥搭乘陈庆余的马车一起进了皇宫东门。陈庆余拉着夕玥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嘱托,最后只说了一句:“太医院距云来宫不远,有事想办法传讯与我”。 云来宫在皇宫东北角,占据面积不大,但是环境清静,还占据了皇宫东北的角楼,地势较高。 夕玥抬头看看不远处高耸的角楼,径自去了。 刚一进门,就有弟子过来引领:“我是云来宫入室弟子花间,三位师弟师妹请随我来”。 这个花间师兄,在招募应试的时候见过,但是没有说过话。花间约十七八岁年纪,模样生得好就不必说,一身雪白的绢衣,飘逸又凉爽,两肩绣着天蓝色祥云纹,腰上系着天蓝色丝绦,两簇流苏垂在腰侧。满头青丝束于头顶,用一根天蓝色发带捆绑。 与夕玥一同入选的还有两位,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公子,应该是夕玥的师弟。 今天终于可以见到云来仙人了,只听闻好似天外来客。那日在御街偶遇,他又戴了帷帽,至今还没有机会一睹真容。 一队云来宫弟子排队经过,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仿佛站在那里的三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令人心静,神怡。三人看痴了,头跟着他们转,花间雅声提醒:“他们只是外室弟子”。 夕玥胆子最大,问道:“什么意思?” “外室弟子只能制香,不能调香,只有师父认可的入室弟子才能跟他修习调香技艺” 原来千挑万选,进来后还要分等级。 两位男弟子的行囊都被要求打开检查,有不合规矩的立即没收。因为夕玥是姑娘,花间只是告诉她,有不合规矩的东西自己交上来。夕玥的包袱里藏了酸杏干,还有祁循送她的弹弓,她不知道这些合不合规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说为好。 花间先带他们去了住所,因门楣书了个大大的“静”字,被弟子称作静室。花间给他们分派了房间,分发了宫服。三人换好衣服,被花间带雅室,是宫中弟子读书听学习字的地方。 神秘的云来仙人,就要见面了! 雅室的陈设与书院学堂差不多,先生的位置上站了一个人,背对着学生坐席,看衣着与其他弟子并无两样。花间唤了声“师父”,那人转过身来,夕玥瞪大眼睛盯着看。 第60章 云来仙人 这神秘的云来仙人终于露面,年纪约四旬,眉若远山,目似星辰。较那些宫中弟子,除了多一副短须,举止间多些成竹之意,皆是出尘入画之相。 花间引荐道:“这便是我们的师父,云来宫主,三位师弟师妹见过师父”。 三人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称了声“师父”,那云来仙人抬抬手,让他们免礼。 到了云来宫,首先要洗去外面市井的俗气,第一步,赐名。 夕玥被赐名凝烟,另外两名弟子赐名慕菡,青岚,都是极仙的名字,非常云来宫。 赐宫牌,宫牌是云来宫弟子的身份凭证,也是出入皇宫的凭证,那是一块硬木雕琢的木牌,正面刻的是仙鹤祥云,背面是持有者的名字。夕玥恭恭敬敬双手接过来,系在腰上。她转头看看青岚和慕菡才发现,他们的宫牌有分别。他们两个的宫牌都是用褐色丝绳系着,而她的是红色丝绳。 夕玥抬头看看花间,花间解释道:“因你是云来宫第一名女弟子,宫服又都是一样的,为了区分,特将系宫牌的丝绳给你换成了红色。” 新到一处,还是要先熟悉环境。花间先带他们去了制香的玉成间。花间说过,这里都是外室弟子,只能制香。弟子们有的挑拣材料,有的在碾碎,还有的在做香丸。成品库房整齐摆放着制好的成品,有粉,有露,有膏,有丸…… 原来香可以做成这么多种形态! 云来宫制香通常是按照内务府给的单子来做,制好的香内务府会派人取走,给各宫分发,也有的作为礼物赠品送给友邦,赏赐朝臣。也有的宫中有特殊需求,会自行与云来宫接洽。 调香,研究配方的地方,被称作云来间,意寓云来仙气,天外来香,那里只有几名入室弟子可以进。云来宫正式的入室弟子只有六位,大师兄云曦,二师兄花间,三师弟叶缇,四师弟玉痕,五师弟行意,六师弟苏合。 每到一处,大家都盯着夕玥腰间的宫牌看个没完,都不相信云来宫有了女弟子。 皇宫的东北角楼也被划入云来宫,那是师傅云来仙人住的地方,角楼有三层,最上层是闭关的凌风阁。 宫中弟子起居生活的地方,除了静室,雅室,膳食间等,还有一间禅室。每日午后,云来宫弟子都要在禅室打坐一个时辰,是为静心。偶尔京城有高僧名士来传法讲学,云来仙人也会为弟子争取机会去旁听。这也是人人想进云来宫,云来宫弟子受尊重的原因。 除了修文,云来宫还修武道,舞剑也是必修课之一。每日卯时晨起,大师兄云曦会带领众弟子在角落下舞剑,然后用早膳,各自开始自己的工作。午膳后在禅室打坐冥思一个时辰,再工作至晚膳。 只有晚膳后才是自由活动时间,但是活动范围仅限于云来宫。 新入宫弟子首先要做的就是熟读宫规。这宫规夕玥之前看过,大多记得,所以只读了两遍便能对答如流,另外两位还没有读数。掌宫规的是大师兄云曦,见夕玥闲得无聊,东瞅西看不老实,就让花间带她去外面走走。 第61章 花间的笑 花间和夕玥,现在应该叫凝烟,去了宫中弟子舞剑的习武场。 夕玥发现,自从进到这里,就没见过一朵花,花坛里种的都是万年青,像这里的人一样,无味,无趣。 “师兄,云来宫为什么不种花?” “花香会干扰对香气的判断,这宫中弟子所谓的仙气,不过是摒去了那些影响判断的因素而已,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入神” 这样说,夕玥倒是明白了。就像品酒品茶一样,要先漱口静心,去除身边一切能干扰判断的味道。 夕玥发现,进宫来这半天了,还没看见大师兄云曦:“怎么没看见大师兄?” “大师兄在凌风阁闭关,研制新香” 夕玥仰头望望,凌风阁,高高在上,是这皇宫中最高的地方,应该能够俯瞰整个皇宫。 花间忽然转身向夕玥躬身行礼,夕玥不解:“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花间有一事相求师妹” 夕玥嬉笑还礼:“好说好说”。 “我名曰花间,出自我手的几款香都是源自花的香气,颇受宫中贵人喜爱,除了日常的熏香,还有同款香露,香丸。世人皆知,花无百日红,花开就那几日。云来宫调香所需的花自有供应,皆是上品,只是有一样无法供应,那就是花露” “花露,花上的露水?” “正是,现在宫中用来调香的,都是普通的露水,不是花露,之前我用花露试过,二者的意境相差甚远。我也想过,让供应鲜花的人帮忙采集花露,只是这直接入香之物,须保证绝对纯净” “那宫中弟子可以自己去采啊!” “宫中弟子各自都有日常事务,而这皇宫中只有一处花开得最好” “皇帝的御花园” 花间唇角上扬,微微一笑:“师妹聪慧”。 “御花园在内宫,你们不能随便进,我是女的,可以!” “正是,之前只有幸去过两次。男子出入后宫,每次都须宫中总管批准,很是不便” 怪不得云来宫一直想要女弟子,原来云来宫女弟子还有这无可替代的用处。夕玥向花间拱手:“那以后,采花露的任务就由我代劳了,现在正是六月,露水最盛的时节,那就从明天开始吧!不要误了时节”。 “正是,那我现在就教你如何采集花露” 花间破例把夕玥带进了云来间,取了个瓷瓶,来到一株绿植跟前,将几滴水滴在那绿植的叶子上。一手执瓷瓶,将瓷瓶的瓶口对准那水滴,另一只手将那片叶子轻轻一抖,那滴水准确落入瓷瓶中。 夕玥看完了,想想说:“可这是叶子,不是花,要采花上的露水,与这不同。我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茉莉花,采花露这样的事,我在家做过,我知道怎么做,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纯净”。 花间又笑了,并不像夕玥对云来宫中人最初的印象,永远面无表情:“师妹聪慧,那你再说说,这花露,什么时间采最好,又有什么日子是采不得的”。 “采露水,自然是清晨,为保持洁净,要赶在宫人洒扫之前。风天肯定也不行,雨天也不行,雾天也不好。露乃天地精华,前一日天气越是晴朗,次日清晨的露水也便更多更好” 花间双手击掌,眉宇间还有几分跳跃:“都对,想不到师妹如此聪慧,看来你这云来宫第一女弟子,果然有些本事,大师兄的眼光也是极好的,没有错过你”。 第62章 采花露 夕玥进御花园采花露的事,云来仙人已经向宫内总管报备过,夕玥随时可以进皇帝的御花园。 本来她还想,要寻个机会进内宫,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次日寅时末,花间就来叫夕玥起床了,夕玥揉揉眼睛,勉强爬了起来。匆匆洗漱,花间手上提了一个大提盒,夕玥打开盒盖一看,里面都是装花露用的瓷瓶,有好几十个。 “要采这么多?” 花间抿嘴浅笑:“尽力就好”。 花间一路将夕玥送到内宫门口,才将手上的提盒交给她:“出来的时候会更重,若是有好心的公公帮忙更好,卯正一定要出来,我会在这里等你”。 好贴心的二师兄,夕玥回头冲花间挥挥手:“师兄放心,日上之前我一定出来”。 夕玥向内宫门走去,又突然叫住了她,是有什么忘记了嘱托:“师妹,还有”。 夕玥回头,也冲她嫣然一笑:“每种花上采下的露要分开”。 花间的笑也灿烂开去:“师妹聪慧”。 “师兄你笑得真好看” “不可妄言” 守门的公公看见夕玥过来,满脸堆笑:“小仙倌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夕玥将拴宫牌的丝绳捏住,将宫牌对着那公公摇一摇,公公便看出了端倪:“呦!红丝绳,你就是云来宫新来的女弟子?” 在那公公眼里,夕玥不同于云来宫其他弟子,虽然打扮一样,但是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十分可爱。 公公还是依例检查了夕玥的宫牌,正面是云来宫独有的云鹤纹,背面用魏碑阳刻了两个大字“凝烟”。 “小仙倌儿法名叫凝烟?” 夕玥点点头,笑得依旧灿烂,公公伸手作请:“小仙倌儿请吧!不过……” 没等公公说完,夕玥便抢着说:“我知道,不要破坏了花草,不要惊扰了宫中的贵人们,日上之后,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那公公非常喜欢夕玥,长得可爱,还这么机灵:“果然是云来宫的人,非同凡响,小仙倌儿请吧!” “谢公公照拂” 夕玥提着提盒进了内宫,整个皇宫静悄悄的,应该都还没有起床。最中央,最宏伟的那一座,就是皇帝的寝宫,永福宫。夕玥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看,直到不能再看。 御花园在内宫侧后面,以后每天来都要从这条路经过。掐指算算,能采花露的日子最多三个月。秋风起时,便不能再采。再减去雨天,风天,雾天,所剩下的便没有三个月了。 这御花园,夕玥上一世就来过,路径大致没有变化,只是种植的花草有所不同。 时间有限,还需抓紧。夕玥将提盒放在石板路上,打开盒盖,取出瓷瓶来采花露。 先采哪一种呢?花香,最常用的当然是玫瑰,先采玫瑰花露。夕玥仔细闻过,确定为玫瑰花无疑,便开始采集。 御花园中的花都开得极好,花朵大,颜色艳,最重要的是干净。这里每日都有宫人细心打扫,真正是一尘不染。果然如花间所说,这里是采花露的最佳去所。 第63章 特殊待遇 东方升起绯色云霞,宫中已有宫人开始走动,洒扫的,打洗漱用水的,也有宫女来御花园为主子采花。 夕玥知道该走了,便将提盒的盖子盖上,提着向宫门走去,确实比来的时候又重了不少。 隔着宫门,夕玥便看见,师兄花间笑着站在那里。才刚刚踏出宫门,花间就立刻将他手里的提盒接了过来:“师妹辛苦了”。 夕玥用衣袖拭了拭额头的汗珠,笑着说:“不辛苦”。 夕玥跟在花间身边,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没有一丝汗味,而是一股极清淡的花香。 “师兄,你身上好香啊!每日都用什么沐浴?” “我自己调的香露” “我也要” “回去取给你” 花间不笑的时候,就像冰雕玉琢,笑的时候,又如春风拂面,总之都很好看。此时夕玥懊恼自己才学有限,想不出什么比好看更合适的词来形容。 花间将采回的花露拿去玉成间,让弟子们分类,放入窖中好好存放。 夕玥去沐浴更衣,用早膳。 虽然承担了采花露的工作,但是课业不能耽搁。读过宫规,接下来就是背香谱。云来宫所出的香,配方用料,哪宫主子喜欢用都有记载。 一种香不能用得太久,要根据季节变化,和用香人的身体情况进行变化。这些,云来宫弟子都需要做到耳熟能详,以免出错。 又是背!好在夕玥记性好,并不困难。再加上之前看过那些医书,这误打误撞,也都派上了用场。只盼着能尽快进入云来间,跟师父学习调香。 日日要早起,生活了然无趣,还有云来宫的伙食,更是寡淡得见不到荤腥。夕玥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个月! 午后的冥思时间,众弟子都静心打坐,夕玥也照着规矩坐在那里,可是她的心哪里能静。 想起自清醒以来的种种,祁循就这样硬生生又闯入了她的生活。若不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若不是想将姓祈的仇人一网打尽,她早该一把刀,或者一瓶毒药,将他置于死地。 本该静心的地方,竟然在想这种事,真是罪过。夕玥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按照花间教的心法,冥想。 停止胡思乱想才片刻,夕玥就真的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梦乡。 睡着了,哪里还顾得了姿态,不一会儿夕玥就歪在地上睡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弟子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怎奈她睡得太实,全然不知。花间走了过来,那弟子不敢再动,生怕会一起受罚。 花间伸手扒了一下夕玥的肩膀,她本来就是歪着,这样一扒,她倒顺势躺了下去,踏踏实实睡在了地上。众弟子纷纷嗤笑,一向雅静的冥室,被坏了规矩。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花间不但没有间醒夕玥,还伸出食指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坏了规矩没被罚,众人只道夕玥是女子,却没想到云来宫女弟子竟还有这般好处。 花间轻声说:“凝烟师妹比你们起得都早,寅时末便去御花园采花露了”。 众人这才想起,晨起舞剑的时候就没见到凝烟。 第64章 火药 碧云街。 这大皇子祈衡还真是热情,说干就干,竟亲自带着工匠去了碧云街,连车都推了进去。 祁循,成玖,和祈衍的几名精干禁军,一早就隐藏在荷塘边的假山后面。 只见祈衡一行人进了宅子,不先去打扫房屋,修缮屋顶,径自奔去了房屋后面。祈衍也觉得奇怪,想派人跟去看看,被祁循拦住了:“不用看,等着便好”。 不一会儿,一行人推着车从后面出来,车上装满了碎木头,树叶,碎瓦片等垃圾。 难道真是来修缮房子的?可是这也有点太快了,这么快垃圾就装满了几车,而且没听见传出来什么动静。 那一行人推着车出了大门,祁循使个眼色,成玖悄悄跟了上去,祈衍也派了身边得力的人跟上。 那一行人推着车,一路向城门走去,却没有将车上的垃圾丢在城墙边的垃圾场,而是一路出了城。果然有蹊跷! 成玖他们一路跟着,那些人到了城外一处民居,那是个小小的花炮厂。那些人一直把车拉进院子,还在门口留下了警卫。成玖几人绕到后面,悄悄窥探。 那些人把车上的垃圾扫下,原来只是面上一层,下面放的是一个个木桶。一辆车上放四个木桶,一共有六辆车。那些人把木桶都搬进房子里,临走还吩咐看门人要小心看管。 做完这些,一行人又推着车向城门去了。 成玖让其他人警戒,他亲自下去查看。趁看守不备,溜进了房子。里面光线暗淡,窗户都被木板封死了。借着木板缝隙中透过的微光,成玖用匕首撬开了一个木桶,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是粉末状的东西,看不清是什么。此处不能久留,成玖抓了一点里面的粉末放进腰间的布囊里。 成玖回到碧云街,祁循他们还在那里。他把拿到的东西给祁循看,祁循捏了一点在手里,是黑色的粉末。放在鼻翼下闻了闻:“是火药”。 他们数着,那些人一共运了三次。每次二十四桶,三次就是九十六桶,上百桶火药,足以炸掉大半个京城。 他想干什么! 祁循和祈衍四目相对,吓得一身冷汗。若不是恰巧祁循买下了这座宅子,那这些火药还要放在这里,还是说,是他才运来不久,准备行动了。 祁循问祈衍:“最近,京城,皇宫有什么大型活动吗?” 祈衍想想:“六月没有什么节日了,七月,有乞巧节,中元节”。 “哪一日皇上会出现?” “中元节祭祖” “这里距祈氏宗庙不远” 祈衍用拳头捶在假山石上:“这个疯子,他想干什么?” 祁循回首怒目瞪着他:“你手下禁军都是吃干饭的?这么多火药放在京城里,竟全然不知,若不是我心血来潮买了这鬼宅,说不定哪天大家就一起升天了”。 祈衍自知理亏,不敢声高:“你知道我对储君之位向来没兴趣”。 “不做储君,可也不能做冤死鬼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回头我叮嘱手下禁军留心便是” 时间过去很久那些人没再回来,想必是不回来了。他们来到那个库房门口,这次倒是没锁,门上的灰尘也不用再做掩饰了。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只留下地上杂乱的脚印。 第65章 祈衡的秘密 祈衍祁循在祁循的书房中议事,成玖守在门外,连云雀也不肯放进去。 祈衡是皇帝的长子,跟在皇帝身边最久,当初兵变的时候,他也是寸步不离,紧紧跟在皇帝身边。虽说现在皇帝尚未立储,但是无论嫡长,还是军功,他都有决对优势。 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破釜沉舟的疯狂想法。除非是危机性命! 二皇子祁征也在暗中笼络朝臣,明显有争储之心。但是无论从哪方面,他明显都不是祈衡的对手,不足以构成威胁。 所以,能危及到他的,只有皇帝一个人。皇帝是很多疑,对自己的儿子也不例外,可也不至于非要致儿子于死地啊! 祁循问:“现在你爹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几个儿子?” “还有两个,都是六岁,最近丽嫔又有了身孕” 祁循鼻孔里哼了一声:“你那个爹,还真是风流”。 祈衍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自古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 “他三宫六院我不管,可他要都摆得平才行,后宫的女人,可远比我们这些战场上的将军更阴毒百倍。你母后也是觉得自己三个儿子都大了,她的位置又坐得稳,所以才放松警惕” 祈衍眉头紧蹙:“我对后宫的事知道得不多”。 “现在最直接的,就是从大哥哪里了解情况,你去向他表明你无争储之心,并且表示愿意从旁拱卫,帮他坐上太子之位” “那二哥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二哥本来就没什么希望,而且现在,整个京城中人的性命要紧!” 身在皇室,有哪个能逃出血雨腥风的洗礼。 为掩人耳目,祈衍还是约了祈衡在红袖坊见面。他还是叫了云卿卿,却只让她在门口望风,奏乐的乐姬也只准奏些清淡的小曲。 他们兄弟二人平时来往并不多,祈衡在兵部,户部都有任职,政事繁忙。而祈衍只在吏部有个闲职,平日连朝都懒得上,终日在府中种花养鸟,出门架鹰唤犬。 今日接到祈衍的邀约,祈衡确实有些意外。 “三弟,今日邀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大哥,父皇迟迟不肯立储,朝臣在私下早已议论纷纷,不知道大哥作何感想” “都传到三弟耳朵里了,可想这件事已经坐实了” “什么事?” “父皇想立那个小崽子祈彻为太子” 平日性情温顺的祈衍也惊得一拍桌子:“什么!我们兄弟跟着父皇出生入死,凭什么让他坐享其成”。 “说的是啊!你我兄弟也不是阴狠之人,终究是父亲的血脉,将来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善终。可是父皇这样做,太伤人心了” “那大哥想怎样做?” “既然三弟并无争储之心,告诉你也无妨,他若真是要立那小崽子为太子,那我就起兵造反,费了他这皇帝” 祈衍警觉地看看门口:“大哥,不可妄言”。 祈衡哈哈大笑:“妄言,大不了鱼死网破,谁都别坐。他这皇帝位子本来就来路不正”。 当初兵变的时候,祈衍也在场,他知道他父皇是废了北虞的小皇帝,自己当了皇帝。当初祈家兄弟与小皇帝的父亲是结拜兄弟,那北虞皇帝也是个精算之人,可是他无论如何没算到,自己寿数不长,才活了三十六岁。他死的时候,最大的儿子也才七岁。 第66章 孩子没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祈衡本来就心情郁闷,喝了酒后,就更是感慨。 “幸得当年我没一时冲动接了兵符,否则我在前方拼命厮杀,回来还要给那个小崽子下跪磕头不成。想必循弟听了这个消息,也会愤然” “大哥放心,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祈衡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不会绕弯子,来自兄弟的真心话,竟让他感激得要落下泪来:“循弟那一箭,就是父皇的暗羽林所为,想必他也猜到了”。 自古立储,都是立嫡立长,可若是皇帝生前不曾立储,只是留下遗诏,那将来祈衡就算当了皇帝,也是一样名不正言不顺。 “大哥,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行鱼死网破之道。我来想办法弄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从内部击破” 在祈家三兄弟中,祈衡最为勇武。不仅是人长得高大威猛,气势逼人,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光明磊落。若皇帝真是立一个孩子当太子,祈衡必定会起兵造反,这一次可不一定能够兵不血刃。 在祈衍的劝说下,祈衡答应不会轻举妄动,等他的消息。 祈衍也上朝,立太子的事并没有在朝中传开,这说明皇帝还没有最后决定。若立太子,必要礼部来操办,礼部侍郎丁盛正是祁循的同窗好友。 还有,二皇子祁征善于笼络朝臣,若是皇帝真要立那个六岁的祈彻为太子,他不可能听不到消息。若这是真的,恐怕祁征的愤怒不会比祈衡少,必定也会出手,可是祈衍查过,并没有发现祁征有什么异动。可见这件事是从宫中传出来的,那皇后娘娘在皇宫难道就没有听到什么吗? 夕玥仍每日去御花园采花露,这一天,她刚进花园就看到有宫人在跑动。这皇宫中虽然没有规定不可疾行,但是像他们这样慌乱,也绝非寻常。 那些宫人跑进跑出的地方,是欢怡殿,云来宫的宫册上有记载,欢怡殿,丽嫔娘娘有孕,用过芙蓉香,沐辰香…… 丽嫔有身孕,看他们这慌乱的样子,一定是与那胎儿有关,可是她的孩子才不到三个月,不是要生。 紧接着,有两名太医进了内宫,一定是丽嫔的孩子有事。 夕玥弯腰在花坛边采花露,一个宫女捧着个香炉到了花坛边,她匆匆忙忙,并没有发现夕玥。那宫女把香炉的盖子打开,把里面的香灰倒进花坛中,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夕玥没有出声,在花丛后面看着,那宫女进了欢怡殿。 欢怡殿出了大事,里面的宫人都乱作一团,她还有心思来倒香灰,而且神色慌张。宫里的香灰每日都会有专门的太监来收,根本不需要宫女去倒,而且就算倒也不应该是倒在花坛里。这香灰一定有问题,不用说,这香也有问题,如果这和丽嫔的孩子有关系,那岂不是要云来宫背黑锅。 夕玥看看没人注意她,过去将那香灰收了一些在一个瓷瓶中,放进提盒里。 今天她出来的早,花间还没有来接她,只好自己提着提盒往回走,直到进了云来宫,才遇到正要出门的花间。 “师妹,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宫里出事了,走动的人太多,师父呢?我要见师父” “师父在云来间” “带我去见,有重要的事” 花间知道夕玥不会无故说谎,便接过她手中的提盒,带她去了云来间。 第67章 谁的罪 夕玥把那个装了香灰的小瓷瓶拿出来给他们看。欢怡殿用的香正是花间调的,他一闻就知道,这里面被添了别的东西。 云来仙人也拿过来闻了闻:“是藏红花”。香炉里的香经过焚烧,药力会降低很多,偶尔添加一次,不足以造成流产。那个出来倒香灰的就是欢怡殿的宫女,是丽嫔身边的人,看来她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做了。 皇宫的药都出自太医院,是谁最近用过藏红花,一定有记录。云来宫不负责查案,没有权利管那么多,但是也不能任人构陷。 云来仙人告诉花间:“想办法把欢怡殿的香炉拿到手”。单凭一点说不清出处的香灰,不能构成证据,那沾了香料的香炉才是证据。 花间刚要出门,被夕玥拦住了:“不行,那只香炉现在是罪证,这丽嫔流产的事,若是仅止于此还好,若是还有下文,那我们岂不是替他人挡了枪”。 云来仙人和花间都不解:“下文?” “师父,我们云来宫可曾与宫中嫔妃结怨?” 云来仙人抖抖袍袖:“当然没有,我们一向深居简出,与宫中嫔妃素无交集”。 “那为什么有人将这罪责栽到我们云来宫头上。若是太医院查出有异,宫中的掌刑司很快就会去查,那这罪责岂不是要落在我们云来宫头上。如果我们再去拿那个香炉,那岂不是要毁灭证据,更加坐实了罪责” “那要怎么办?” “静观其变,保护好花坛里的香灰” 花间说:“如果太医院查不出问题呢?” 夕玥笑笑:“他们皇帝家谁死谁活,与我们有何相干,让她们掐去吧!” 夕玥在心里暗自高兴,照这样下去,他们自己人互相残杀,岂不是省了自己的力气,让他们尽情地去杀吧!想不查,门都没有。 “师父,徒儿离家已有近十日了,出门的时候,父亲甚是担心,我父亲就在太医院任职,我能不能过去看他一眼?” “你父亲在太医院任职,不知道是哪位?” “太医院掌院” “你是陈掌院的女儿?” “师父认得我父亲?” “这皇宫谁不认识陈掌院啊!去吧!快去快回” “谢谢师父” 夕玥出了云来宫,径自奔向太医院,这条路她不熟,是闻着草药的味道去的。 太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门禁没有那么严。夕玥一进太医院,就引来围观。 “云来宫的小仙倌儿,红丝绳,她就是云来宫今年新招的女弟子” “有个好事的问道:“小仙倌儿,你是要看病还是取药”。 夕玥莞尔一笑:“我找人”。 太医,药童纷纷互相观看,不知道这小仙倌是来找哪位俊朗公子。 夕玥斜眼看着他们的憨相:“我找你们掌院,他可在?” 众人更是瞪大眼睛,面面相觑。陈掌院虽然不到四十岁,风华尚存,可也不至于被云来宫的仙倌垂青吧! 夕玥正想逗逗这些憨货,一声咳嗽打断了她的想法,只一声咳嗽,夕玥便听出是陈庆余。她回身甜笑着叫了声“爹”,陈庆余佯怒:“不在你们云来宫好好听训,跑到我太医院来做什么?” 夕玥过去拉住陈庆余的胳膊靠上去撒娇:“爹,人家想你了吗?我跟师父告了假的,不是偷跑”。 原来这是陈掌院的女儿,众人庆幸刚才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 第68章 静怡香 子女能入选云来宫,在京城都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可太医院的人从来都没听陈庆余提起过,众人纷纷上前恭维:“陈掌院竟有这样出尘的女公子,怎么都没听您提过”。 陈庆余摆摆手:“她生性顽劣,没想到竟能入选了云来宫,让云来仙人好好替我管管她,将来才好议婚”。 陈庆余带着夕玥进了他的公事房,夕玥顺手把门关了。 “爹,我有事跟你说,欢怡殿出事了你知道了吗?” “当然,一早就派人去了,都是平日给她请脉的太医” “他们回来了吗?怎么说?” “还没回来,怎么了” 夕玥把她在花园里采花露,看见有宫女出来倒香灰的事说了一遍。陈庆余想了想说:“就算是有人要害她,与我们也不相干,在这皇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人害她,一直都是你们太医院负责给她安胎,若是她的孩子有事,岂不是你们太医院的责任。现在可以肯定是有人害她,说不定最后这个脏要栽到你们太医院头上,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您” 陈庆余抬眼看看夕玥:“这才进宫几日,脑子就灵光了,看来这云来宫还真是个宝地”。 “关心则乱,你要不是太医院掌院,我才懒得管呢!” “好,我现在就去欢怡殿看看” 夕玥一蹦一跳出了陈庆余的公事房,再次引来那群太医围观。她一手抓住拴宫牌的红丝绳,摇着宫牌,一边歪头看着那些憨货:“本仙倌好看吗?” 众人纷纷作答:“好看好看”。 “再看,再看可要收银子喽!” 陈庆余从公事房出来,站在门口一声咳嗽,夕玥立刻像脚下踩了风火轮,瞬息不见了。陈庆余笑着摇摇头,又被那些人恭维一番,他也都“呵呵”笑着受了。 陈庆余去了欢怡殿,那两位太医正手足无措,见掌院来了,如同见了救星。现在丽嫔只是大量出血,孩子还没有掉下来。陈庆余过去诊脉,脉象洪大浮躁,这胎是保不住了。 “拿银针来” 太医赶紧递上银针,陈庆余施针,替丽嫔护住心脉,免得她的血流光。中药打胎,伤的不仅是胎儿胞宫,大行血,强落胎,十之八九危及性命。 上面护住心脉,下面还是要行血,既然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就要让他尽快落下来,才好止血。陈庆余吩咐太医速去准备内服外用止血药。 一番忙碌,丽嫔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孩子没了,她因大出血,身子也很难恢复。 嫔妃流产,掌刑司是一定会来问的,太医的脉案上要如何记载也要过问。 掌刑司大太监姓吴,见陈庆余在场,当然要先问他:“陈掌院,丽嫔娘娘因何会落胎”。 陈庆余若有所思,思忖片刻才说:“娘娘身怀龙胎,她的脉案我一直有关注,开始一切都好,而且娘娘身体健康,并无隐疾。只是从最近这半个月,我发现她的脉象日渐浮躁,开始我以为是娘娘害喜,饮食不下所致。没想到竟落胎了”。 吴公公又问欢怡殿宫人:“近日娘娘的饮食可有异常”。 丽嫔贴身伺候的宫女回答:“娘娘害喜并不严重,只是偶尔厌食,还多亏了云来宫的静怡香”。 “静怡香” “是,娘娘很喜欢” 第69章 花肥 陈庆余走到香炉前,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这香灰怎么没了?” 那宫女又回答:“今日欢怡殿一团糟,没看见收香灰的小公公什么时来过呀!” 另外一个宫女答:“来过了,是我倒的”。 陈庆余盯着那宫女看了看,知道她在说谎:“无妨,这香炉中还有不少残存”。 陈庆余从香炉壁上取了一点香灰,放在鼻翼下仔细闻了闻:“其中有茉莉花,薄荷,沉香,都是醒神的佳品。不过,还有一样东西”。 陈庆余闭目仔细辨别,众人都拭目以待。片刻后,陈庆余睁开眼:“是藏红花”。 藏红花活血,落胎,皇宫中人人皆知。 吴公公高喝一声:“传云来宫的人来回话”。 这香出自云来宫,让他们来回话也是自然。陈庆余希望他们能准备得充分些。 接待传人太监的,正是花间。他在云来宫多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难免有些慌张。夕玥见事情来得这么快,心中一喜,她抓住他的手腕:“师兄不用担心,我跟你一起去,你们先走,我取些东西就来”。 花间跟着太监先去了欢怡殿,夕玥去了玉成间,取了些静怡香带上。在进内宫的时候,特地去花坛边看了,那些香灰还在,他们还没有时间来处理。 花间进了欢怡殿:“云来宫弟子花间,见过公公”。终究是云来宫的人,心里再慌张,也没有挂在脸上,仍是满身云淡风轻。 整个皇宫对云来宫的人都尊崇有加,吴公公也不敢太造次。他问道:“请问仙倌,这欢怡殿用的静怡香可是你调的?” “正是” “请问这香中都有些什么材料” “茉莉花,薄荷,沉香” “没有藏红花” 花间吓得容颜失色:“藏红花活血落胎,人尽皆知,我云来宫弟子都略通药理,又怎会不知”。 “那这香灰中为什么会出现藏红花?” 花间也和陈庆余一样,从香炉壁上取了一点香灰下来闻,只是他戏做得还不够足,没有问香灰去哪儿了。 花间闻过后说:“这里面的确有藏红花,但确不是我云来宫之物,我云来宫不是太医院,从不用这种虎狼之物,不信公公可以派人去查,云来宫中绝没有一丝藏红花”。 云来宫与皇宫内院极少往来,也素无恩怨,这皇宫中人人皆知。可是现在案子摆在面前,不查,是说不过去的。 “来人,带上太医,去云来宫查查有没有藏红花” 吴公公话音才落,夕玥捧着一个瓷罐进来了:“不用查了,我有证据,这里面是剩下的静怡香,请陈掌院验验里面有没有藏红花。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公公,这欢怡殿的香灰都是倒在花坛里的吗?” 吴公公示意陈庆余去验夕玥捧来的香,陈庆余知道一定没问题,简单闻了闻就说这里没有藏红花。 不等吴公公回答夕玥的问题,丽嫔身边的贴身宫女便说:“怎么会,各宫的香灰都有专人来收,岂能倒在花坛里”。她看了看身边那个宫女:“璧儿,你刚才不是说收香灰的公公来过吗?” 那个璧儿说:“是来过,我并没有将香灰倒在花坛里,不知道是哪个偷懒的干的”。 第70章 秀亲情 夕玥凑近那个璧儿,歪头看着她:“璧儿,那香灰不是你倒的吗?紫色的牡丹花下,你忘了?” 那璧儿哪里肯轻易服输:“你胡说,你又没看见”。 夕玥负手走到吴公公面前,故意将自己的宫牌举起来:“公公,我是女的”。 吴公公无奈:“那又怎样”。 “近日,我日日卯时都要去御花园采花露,卯时,很早的,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为保证花露纯净,我须在宫人起床洒扫前离开,守宫门的公公都可以作证” 她绕来绕去,吴公公听得不耐烦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今日卯时,我正在花坛采花露,无意间看见一个宫女,就是这个璧儿。她捧着香炉来到花坛,把香炉里的香灰倒在了花坛里,然后,我又亲眼看着她进了欢怡殿。我当时就很好奇,难道这御花园中的花开得那么好,都是因为用香灰做肥料吗?” 吴公公命人去找,自然是在花坛里找到了香灰。陈庆余和花间看了,也都说这香灰与香炉中残留的一样。 璧儿辩无可辩,被带去了掌刑司审问,众人散去。 夕玥抱起她带来的瓷罐,和花间,陈庆余一起出了欢怡殿。直到出了内宫门,陈庆余又是一声咳嗽,夕玥不耐烦地回头说:“爹,你怎么老是咳嗽啊!你是嗓子不好,还是肺不好啊!若是你太医院的药不好使,我从云来宫给你讨几粒香丸来吃”。 花间吃惊地看看夕玥,看看陈庆余,夕玥只好告诉他:“这是我爹,太医院掌院,那地方不吉,最好不去”。 陈庆余向花间微微颔首:“烦请转告云来仙人,好好替我管管她,不知道你们云来宫如何能容下她这样顽劣之人”。 花间被这对互怼父女逗笑了,夕玥看看他脸上的笑:“不要挑拨了,我花间师兄人可好了,经常照顾我。爹你看看,他笑起来多好看,是不是灿若云霞”。 花间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收了笑容说:“师妹,雅正”。 陈庆余摇摇头拂袖而去:“雅正,这个词跟她有关系吗?” 陈庆余走了,花间才自在一些,从夕玥手中接下那个瓷罐。夕玥手中摇着她的宫牌说:“师兄,关于那个老头的事,不要和其他师兄说,不然他们准以为我是托了关系才进云来宫的,没真本事。其实当时我来参选的时候还是瞒着他的”。 “为什么,他不喜欢云来宫” “不是,你没听他口口声声说我顽劣吗?他是怕我到了云来宫,受不了这里的约束” “他真疼你” “每个父亲不都这样吗?师兄你的父亲不疼你吗?” “我,没有父亲” 谁会没有父亲,无非是去世得早吧!人家失去了父亲,她还在这里秀亲情,夕玥收了脸上的笑,歪头看着花间:“师兄对不起”。 花间并没有伤心的意思,反而笑笑:“没什么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父亲,我母亲是欢场中人”。 花间竟然连这么私密的事都和她说,是真的拿她当了朋友。能说出来,看来这件事在他心里的伤已经平复,看他的笑容就知道了。 好在云来宫弟子,没有一个是长舌妇,这也许就是,花间服役期满了都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第71章 罚跪 花间和夕玥说说笑笑进了云来宫,迎面就碰上云来仙人站在雅室门口,见他们进来,咳嗽了一声。 夕玥用极小的声音嘀咕:“这个老头也咳嗽,虽说他比那个老头长得帅点,可还是一样难缠”。 花间用肘轻轻怼了怼她,从唇缝里漏出几个字:“别闹,小心被罚”。 二人向上行礼,云来仙人正色道:“没事了?” 夕玥笑嘻嘻得地说:“没事了,师父放心,丝毫不关我们云来宫的事”。 “可偏偏有人想拿我云来宫做文章啊!去读书吧!” 二人进了雅室,又是吃了一惊,大师兄云曦正端端正正坐在前面。二人躬身行礼称了声“大师兄”,云曦抬抬下巴,让他们入座。 本来这督学的任务就是由大师兄担当,因为云曦闭关,才落在花间头上,现在大师兄出关了,花间自然要让位。 大师兄出关,首先要检查新入宫弟子的课业:“凝烟师妹,宫规背得如何了?” “背熟了” “香谱呢?” “呃……” “就是不熟了,这次暂且不罚,下次若再落下,定当重罚” 与夕玥一同入宫的青岚,慕菡二位师弟,悄悄侧首夕玥摇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招惹那个大师兄。 大师兄一出关就来找茬,看来是他那香没有调成功。若是香调成了,他此时应该在云来间或者玉成间里忙,哪有功夫来管他们。整整十天,他把自己关在凌风阁上,最后还是没成功,不知道他想调的究竟是一款怎样的香。 新入门弟子背的香谱中也有配方,但是材料配比没有明确记载,只有调出这款香的人才知道它的真正做法。 夕玥正在座位上胡思乱想,云曦又说:“你们进宫已经十日了,离调香还相差甚远,不过该修的课业也不少,走,去看看你们的剑术”。 从雅室去演武场的一路上,夕玥的心七上八下。这些天,她天天早上都去采花露,而云来宫弟子都是晨起舞剑,她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花间走在最前面,夕玥在后面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服,花间知道她是担心什么,可是云曦就在前面,他也不敢私语。 “谁先来” 夕玥向两位小师弟点头哈腰:“二位师弟,你们先好不好?” 他们两个知道夕玥没参加过舞剑,同入师门,在这种小事上理应互相关照。青岚和慕菡先后上场,慌乱,紧张是少不了的,但是经过这十天的修习,招式套路基本正确,只是功力欠缺。 轮到夕玥上场了,她上一世使的是刀,剑从来没碰过,即便是用过,这云来宫的招数她没见过,也不可能凭空捏造出来。 夕玥站在原地,连剑都没有去拿,云曦催促道:“该你了,凝烟师妹”。 夕玥刚刚张嘴说她不会,花间站在了她前面:“大师兄,自入宫以来这些天,凝烟师妹每日寅末卯初便要去御花园采花露,直到辰时才回来,所以,宫中弟子舞剑的时间她都错过”。 “一次都没参加过?” “是” 云曦大怒:“花间,你这个训诫师兄是怎么当的!云来宫的宫规你不知道吗?一月为期,届时,若是有一门功课通不过,便要被逐出云来宫,连玉成间都不能留”。 花间吓得不敢抬头:“师兄,是我让她去采花露的,落下的课业我会利用休沐时间帮她补上”。 “违了宫规,该怎么罚,你自己清楚” “逃课,罚抄宫规十遍,罚跪” “跪两个时辰,就在这里跪” “师兄,如今可是酷夏” 云曦根本不听他解释,拂袖而去。 第72章 同病相怜 在云来宫,大师兄云曦掌管刑戒,他说罚谁,师父也从不多言。 夕玥看看花间,眼神楚楚可怜,花间心中百般自责。是他为了自己的香更完美,才让夕玥去采花露的。现在她要因此被罚,花间的心里怎么能过意得去。 “要说有错,是我明知故犯,是我太自私,连累你被罚。大师兄的惩戒,必须领下,我陪你一起” 花间率先跪了下去。青岚和慕菡更不敢多说半句,丢了个同情的眼神,便回了雅室。 六月的阳光,烈得有些肆虐,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流汗了,若要是跪上两个时辰,岂不是要了命。好不容易才进来,不能就这样放弃,反正都死过一回了,要死也死在云来宫。 夕玥在花间旁边跪了下去,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大师兄才是一副真正的死人脸,比祈安尘更黑!” 才两刻钟功夫,夕玥就感觉自己要被烤化了。今天的天气也好得太过分了,一丝云彩也没有,此时哪怕有一只鸟从头顶经过,也是好的。 再看看旁边的二师兄,跪得端端正正,他的脸上竟然没有汗水,难道他有什么不怕热的法子。 “师兄,你不热吗?” “热” “那你怎么不流汗?” “流得少而已” “你有什么办法吗?” “心静” “你以前跪过?” “嗯!不过是冬天,地上有冰” 此时的花间面色凝重,脸上迷人的微笑一丝都不见了。 “他自己一张死人脸,还想把别人也弄成死人脸” “不要说话,心静自然凉” 每日冥思的时间,夕玥多在睡觉,根本就没明白冥思的意义在哪里。现在让她心静自然凉,根本不可能。 时间一点点过去,夕玥的心也越来越焦躁,汗水已经把衣服都打湿了。她闭着眼,拼命维持着呼吸,却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一个时辰后,夕玥终于忘记了呼吸,一头栽了下去。花间听到她倒下去的声音,睁开眼,便看见她歪倒在地上。花间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腿已经失去知觉。他爬到夕玥身边,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一边掐人中,一边叫“师父”。 云来仙人听到叫声出来,看见他们两个狼狈的样子,也是一惊。他将夕玥抱进了他的居所,花间爬起来蹒跚着跟了上去。他把夕玥放在叠席上,取了几粒药塞进她嘴里,又施了针。 夕玥只是中暑,需要补充水分,云来仙人吩咐花间去取来酸梅饮,再加少许的盐进去。 夕玥一醒过来,花间就把她扶起来靠坐着,把加了盐的酸梅饮一点点喂给她。喂完半碗酸梅饮,见夕玥精神好了些,才将她抱回房间。 花间抱着夕玥回她的房间,见到的弟子无不惊讶。他们终究是一男一女,这样抱着,符合宫规吗? 花间把夕玥放在她自己床上,转身要离开,夕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喃喃道:“师兄别走”。 花间回头看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心有不忍:“很难受吗?” 夕玥点点头,撇撇嘴就要哭出来了。前世今生,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看她要哭,花间慌了:“你别哭啊师妹,我求你”。 “我出了很多汗,想沐浴” “好,我去准备水” 泡在木桶里,夕玥的心情才勉强好了一点点。原来这云来宫的日子真是不好过!还要三年,想想就好无奈啊! 第73章 凌风阁 不知道泡了多久,花间在外面叫:“师妹你好了吗?” 他还在外面,这二师兄可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如果没有她,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坚持下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师兄,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有事叫我” 洗了澡,睡一觉,夕玥的病自然就好了,只是想起云曦那张脸,心中就有几分忌惮。 明明一张脸长得很好看,怎么脾气就那么坏呢?一定是跟他调香不顺利有关系。 未成功的方子,只在调制者的脑子里,不知道云曦想调的是怎样的香,又有什么不妥,让他这样烦恼。他在凌风阁闭关十天,说不定那里会留下什么痕迹,比如他的草稿纸。 弟子们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夕玥,她悄悄地溜上了凌风阁,这里她还没来过呢! 门没有锁,走进去,里面没什么家具,显得很宽敞,也很干净。中间是叠席,叠席是有茶几,茶具。靠近窗户有一个长条案,应该是放调香的器具材料的。夕玥伸手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过来。 外面夏日炎炎,凌风阁上却是凉风习习。这么好的地方,天天都空着,真是暴殄天物。只因为这里是闭关的地方,所以没有几个人来过,大家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 条案上空空如也,收拾得很干净,茶几上的茶具也摆放整齐。夕玥把茶几下面,叠席下面都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条案上,是放材料的地方,如果是今天才收拾干净的,说不定会留下味道。夕玥把鼻子凑近条案,从头闻到尾,闻了两遍,才辨出些味道。 忍冬,相思子,桔梗,返魂草,彼岸花。夕玥不敢再辨下去了,这都是些什么啊!这些东西,一辈子也调不出好香,大师兄到底会不会调香啊! 可是他弄这些东西是想干什么呢? 忍冬,又名鸳鸯藤。相思子,意寓男女相思。桔梗,无望的爱。返魂草,思念离人。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 欲结鸳鸯,无尽相思,此爱无望,离人,黄泉路。大师兄这是相思入骨,难道是他喜欢的姑娘离开人世了? 他和云卿卿熟识,云卿卿说他十六岁便来这里了,现在已经二十一岁了。云曦早已过了服役三年,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便可以离宫去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他至今不离开,是因为他喜欢的姑娘不在了。好乱,想也想不明白。 凌风阁上凉风习习,太舒服了,夕玥躺在叠席上,不自觉睡了过去,直到晚膳时间都没醒。花间来叫她用晚膳,叫了半天没人应,推门一看,哪里有人。 花间在云来宫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夕玥,他担心夕玥是不是因为委屈去太医院找她爹了。可是这个时辰,太医院也该下值了,她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她是不想回来了吗? 花间心存疑虑,又没敢声张。他怕事情闹大了,大师兄也就知道了,到时候怕是她想回来也回不来了。正好明日休沐,花间想出去找夕玥,劝她回来。 因为心里装着夕玥,花间饭也只吃了几口,然后就在演武场边上坐着。 直到戌时,夕玥才睡醒,看看外面天都黑了,赶紧爬起来,把窗户关了,悄悄溜了下来。 第74章 偷吃 夕玥刚一出角楼,就看见有人坐在那里,为了不被发现,她把脚步尽量放轻,蹑手蹑脚想溜回静室。 她不知道云来宫弟子个个心静,善听闻,想从他面前溜过去,怎么可能。花间也看见一个人从角楼溜出来,行色鬼祟,一定不是好事。 “站住” 演武场空空荡荡,夜静无人,花间这一声轻喝,把她吓得魂都要掉了。 “谁啊!” 花间听出是师妹的声音,站起来迎了上去:“凝烟,你在这里干什么?” 原来她没有逃跑!花间的心里一阵高兴。 夕玥也听出是花间,一颗心才放下来:“二师兄你吓死我了”。 “你在干什么?” “我去凌风阁上看了看” “那是入室弟子闭关的地方,你不该去” 夕玥就差去伸手捂他的嘴了:“那你还那么大声,是嫌我跪得不够吗?” 她没想逃跑,只是淘气罢了! “二师兄,你知道大师兄去凌云阁闭关,是为了调什么香吗?” 花间摇摇头:“这个,不能问”。 “说你笨呢!我也知道不能问,所以我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留下” “看到什么了?” “大师兄是患了相思病!” 夕玥话一出口,花间差点都笑喷了。他们家大师兄人品端方雅正,不苟言笑,说话从不高声,走路从不疾行。多年来潜心修炼,对男女之事,从不关心,妥妥一个禁欲系,他怎么会患上相思病。 花间正色道:“妄言”。 “妄不妄言,你看看他弄的那些材料就知道了” 夕玥把她在凌风阁上闻出的几种材料,都一一告诉了花间,还把她悟出的那个故事说来听。 花间说:“从来没听说大师兄有什么红颜知己,去世的也没有”。 “那云姐姐呢?” “你说红袖坊的云卿卿,我们都认识。那云姑娘的确是绝代风华,不过大师兄和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若是有,又何必等到今日呢?” “说的也是” 夕玥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她靠在花间身上,有气无力地说:“师兄我饿”。 她午时中暑,只喝了半碗酸梅饮,晚膳也没吃,能不饿吗? “晚膳早过了,云来宫又没有厨房,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御膳房有” 花间看着夕玥,一时没明白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御膳房有,难道是要去偷吗?偷窃,在云来宫可是大过,不仅被罚,被逐,还永远不准调香,不准说来过云来宫。 夕玥看着花间傻掉的样子,没忍住大笑:“我自己去,反正我身上的罪责也不是一条了,大不了被逐”。 “我陪你去” 花间要陪她去,是不想她被抓到,不想她被逐。 皇宫里静悄悄的,花间和夕玥找到御膳房,里面的灯也都熄了,门也锁着。夕玥仔细看看,门是锁了,不过有一扇窗户没关严。 夕玥让花间留下放风,并且告诉他,若是被人看到就说是路过,给个信息就好,千万别傻乎乎地说是来偷吃的。 夕玥打开那扇窗户钻了进去,花间赶紧又关紧。她看不见,可是她鼻子灵啊!仔细辨辨,有鸡腿,肘子,丸子,鱼,肉,应有尽有。拿起来最方便的就是鸡腿了,夕玥摸过去拿起一个鸡腿,掂掂分量,不轻,就一个吧! 毕竟是看不见,夕玥一挥手不知道碰倒了什么,她伸手一摸,像是个酒坛子,扶起来顺手就拿上了。 第75章 交心 夕玥来到窗户前,轻轻把窗户打开,花间还站在那里,只是神色慌张得很。 她把手里的鸡腿和酒坛递过去,花间接着,鸡腿就罢了,怎么还有酒。 “你拿酒做什么?” “看不见,瞎拿的” “放回去” “来不及了,一会儿来人了” 夕玥从窗户钻出来,又将窗户掩了。她从花间手中接过鸡腿咬了一口,以前在家的时候整天没胃口吃不下,现在吃起来,还觉得香得很。 花间只觉得手中的酒坛子烫手:“这酒怎么办?” 夕玥接过来,用嘴咬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花间更是吓得容颜失色:“你怎么还喝酒?云来宫不许饮酒”。 “不就是犯宫规吗?罚呀!逐呀!打呀!杀呀!” “快走,一会儿让巡夜的禁军发现了一定会把你交给师父的” “也好,我回自己房间喝” “会被闻到的” “我知道一个地方,闻不到,凌风阁” 一路上,花间战战兢兢,夕玥大大方方一手拿鸡腿,一手端酒坛,大步进了云来宫。 为防止酒味四溢,花间拿过夕玥手上的酒坛子,用手堵住坛口。 好在云来宫弟子都熟识花间,没有人在意他的走动。趁着没人注意,花间拉着夕玥快步奔过中庭,奔向角楼。 这角楼中只有云来仙人一个人住,只要他发现不了,凌风阁的确是个最安全的地方。 二人蹑手蹑脚踏上楼梯,上到第二层,一楼没有动静,师父没发现。二人大大方方上了三楼。 夕玥轻车熟路,推开窗户,一阵凉风吹来,果真是个好地方。这里花间只来过一次,他调香的时候很少遇到困惑,所以不需要闭关冥思。 借着微微月光,夕玥大大方方坐在叠席上,一手酒坛,一手鸡腿,从来没觉得这么恣意快活过。花间坐在对面看着她,一言不发。 吃完了,喝完了。夕玥打个饱嗝往叠席上一躺:“舒坦”。 花间在对面悠悠开口:“你这么恣意,来云来宫做什么?” 隔着黑暗,夕玥看不清花间的脸,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那日在御街,看见一队云来宫弟子骑马经过,白衣飘飘,风姿绝尘。街上行人皆以为是天人降临,看得我十分羡慕” “就为这个?那你不如早早离去” “师兄你想赶我走!” “这里规矩甚多,不适合你”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我不走,你们越是觉得我待不下去,我偏要待下去给你们看。 “今日一日,你想想你都违了几次宫规了” “我知道二师兄人好,不会告发我,所以我才没背着你的,你若怕被牵连,我下次不让你知道便是。 “不让我知道,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可没人包庇你” “听天由命,哈哈哈!” “你小点声” 黑夜,静默。 隔了很久,夕玥才说:“师兄你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你呢?” “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但是我想要个哥哥” “这由不得人” “你愿意做我哥哥吗?” “我……” “不愿意?” “是,不配” 夕玥翻身坐起来,又提高了嗓音:“你说什么!” 第76章 交换秘密 夕玥想起他之前说过,他母亲是欢场中人,他没有父亲。 “花间哥哥,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公平起见,我也用一个秘密来交换可好?” “什么秘密” “你过来” 在黑暗中待久了,也适应了,两人都能看得见彼此,花间没有站起来,就在叠席上往夕玥的方向爬了几步。 夕玥把嘴凑在他耳边说:“我有隐疾,大师兄问的时候我隐瞒了”。 “什么隐疾,严重吗?” “我闻不得艾” “这算什么病?” “很严重,若是闻了,便会咳喘,若救治不及时,便会丧命” “那……” “这也是我爹不愿意让我进宫的原因,一进五月,我便须药不离身,我爹还会把我送去宝珠寺暂住避瘴” “还好,今年的五月刚刚过去” 子时了,云来宫,整个皇宫早已宵禁,各处都熄了灯。两人蹑手蹑脚下了角楼,潜回各自卧房。 第二天云来宫休沐,除了轮值的,都可以出宫,但是包括夕玥在内的三名新晋弟子不行。 云曦也没有休沐,负责他们三人的训诫。今日清晨,直到卯时末花间才来叫夕玥起床,当然也不必去采花露了。 洗漱后,便是舞剑,夕玥这还是第一次参加。另外两位师弟从其他师兄那里听说,大师兄的剑舞得最好。 云曦的身材比花间略高,腰身紧致,舞起剑来,真是风姿不凡。夕玥因为没有从头学,所以跟不上节奏,舞得一团糟。 云曦无奈地摇摇头,过来手把手指导她。刚一近身,云曦就停下了动作,他没有凑近,只在夕玥一侧闻了闻就问:“你喝酒了?” 这一问,吓得夕玥剑都撒手了,旁边的青岚,慕菡也都停下来盯着他们看。这师姐好大胆子,敢喝酒。 夕玥一口否认:“没有”。 “那你身上怎么有酒味?” 夕玥低头闻闻自己身上,她明明洗了澡,换了衣服,哪里还有味道? “我自己偷偷调香来的” “调香用酒?” “嗯,这还是从云姐姐那里学的” “云卿卿?” “没错” 云曦拉起夕玥进了雅室,进门前还回头叮嘱两位小师弟,好好练剑。 夕玥像只小鸡一样被云曦拎走,看见的人都在想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进了雅室,云曦才放开夕玥的手:“你用酒调的什么香?” “紫苏,香附,木香,要用十年窖藏的长相思” 长相思,那是云曦的老家,金陵产的酒啊! 云曦问:“这香何名?” “相思泪,不就挂在凝姨的胭脂铺子吗?” “那个香球?” 夕玥点点头:“这香恐怕不登大雅,不能进云来宫吧!” “是啊,不登大雅” 云曦嘴里叨念着出了雅室,夕玥回到演武场,只有两位师弟,不见了大师兄。 大师兄果然是香痴,一听到调香,什么都忘了,可能是照着方子去试香了。 从这一日开始,夕玥不能每日都去采花露的,除非天气特别好,才向云曦申请,第二天不参加舞剑。 不用早起自然是好,可是也看不到皇宫里的热闹了,也不知道那群人互相残杀得怎样了?最后剩下来的会是个怎样的角色,她要什么时候出手才合适。 第77章 物证 陈庆余回到太医院,仔细翻看了各宫的用药记录。最近用过藏红花的,只有皇后娘娘的六福宫。 皇后娘娘患过轻微中风,她用的药里都有藏红花,可是他们太医院也检查过六福宫的药渣,藏红花还在里面。 按照静怡宫宫人的说法,丽嫔是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不太好了。半个月,每天往香炉里添藏红花,那可是要不少。 藏红花是贵重药材,用那么多,是从哪里拿到的呢?他也核对了剩余的药材,并没有减少。算了,让掌刑司去查吧! 被掌刑司带走的璧儿,知道自己九死一生。刑讯当然是少不了,可掌刑司那些人手下很有分寸,只伤其皮肉,不伤其性命。 可就是这样,这个璧儿竟莫名其妙地死了。仵作验了尸,说被一根针刺入了要穴致死。太医院也证实,若用长针刺入那个穴位,的确是可以致命。 这显然是他杀,那凶手必定是要杀人灭口,那这个来杀人灭口的人便是害丽嫔孩子的真凶。若是璧儿一口揽下也就罢了,现在事实证明凶手另有其人。谋害未出生的皇子,若是抓不到这个人,他们掌刑司可要倒大霉了。 璧儿的尸体运走后,吴公公又带人在现场仔细搜寻,希望找出其他证据,同时,案件级别上升到了刑部。大皇子祈衡在刑部任督司,听起来是个闲职,实则相当于钦差大臣。交到刑部的案子,只要他愿意,都有权过问。 听说丽嫔的孩子没了,祈衡不屑一顾,心里想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既然送到刑部,那就是刑事案件,是要抓嫌疑人,审讯,落案。 送来的物证有:香灰,刺死璧儿的那根长针,还有一段女人发饰上的流苏。其他两样祈衡没注意,那段流苏她好像在哪里见过。祈衡认真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他回到晋王府,留意观看来往所有女婢的发饰,那些女婢还以为王爷对他们有想法呢! 晋王妃也觉出不对。晋王府中有一妻二妾,若是再娶也没人敢拦,他不至于如饥似渴成这样啊! 王妃问:“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没事盯着那些婢子看什么?” “今日有个案子,和丽嫔小产那件事有关,其中有件证物,是一小段女人发饰上的流苏,我总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东西长什么模样?” “很特别,是金银相措” “走,画给我看看” 晋王夫妇进了书房,王妃拿出纸笔让祈衡画,祈衡画技不济,只能寥寥草草画个大概。王妃的画技比他好,根据他画的草图和描述,重新画了一遍,晋王看了说很像。 王妃听了,脸上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祈衡问:“怎么了?你见过?” “见过,怪不得你觉得眼熟,你的确见过” “谁的?” “敬慈” 祈衡一听,吓得大惊失色。敬慈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人,是皇后从小就收养的一个姑娘,从小她就跟着他们兄弟三人一起习武。兵变后,皇上皇后住进了皇宫,敬慈也便跟着去贴身伺候,其实是保护。有她在皇后身边,祈衡三兄弟放心得很。 剑指敬慈,那也就是指向皇后,他们的母亲。如果皇后有事,那他们三兄弟多多少少都会受牵连。 第78章 一箭多雕 祈衡吓得一身冷汗,再也顾不上什么结交朝臣,结党营私,朝臣不交边将之罪。他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径自去了红袖坊,同时派人把另外两个兄弟,还有祁循都一起叫上。 二皇子祁征,始初接到大哥的邀约还很纳闷,他们两个一向不合,又都有争储之心。平日明争暗斗,没少过招。这大哥约他,还是去红袖坊那种地方,该不会是有什么坑等着他吧! 来传讯的人说事关重大,让他务必前往。祁征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红袖坊,隔着纱帐就看见他们约的房间里面不只一个人。祈衍祁循也都在,这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祈衍叫了云卿卿守门,让乐姬奏乐掩盖说话声。三人听了祈衡的话,也都是一个激灵。好阴毒的招数! 皇后是皇帝发妻,稳坐皇后宝座,她年事已高,无心争宠。三个儿子也都成人,而且各有所长,她根本不需要去做这种下作的事情。 这明显是有人栽赃!现在宫门已经关了,若无紧急军报,是不能开启的,他们进不去皇宫。 祈衍祁征人一致认为,祈衡应该利用有利条件拖住案件,不要让刑部的人那么快查到敬慈身上。 祁循意见则不同:“不妥,他们此举的目的很明确,陷害皇后娘娘,若是连大哥也搭上,他们岂不是一箭双雕,若是你们,我,都踩进这个坑里,那可就是一件多雕”。 道理他们也都明白,可是现在证据确凿,该如何是好。 祁循说:“既然证据确凿,那就不要再想逃的招数,那样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难道就认罪不成” 祁循端起酒杯喝酒,被祈衍一把夺下:“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喝什么喝”。 祁循无奈,只好接着说:“明日,大哥不但不能拦着,还要积极地鼓励刑部的人去查这件事。最好还要提供帮忙,比如说那个证物你见过”。 三个人都有点着急了,大眼瞪小眼看着他:“赶紧说!” 祁循被他们虎视眈眈的样子吓到了,怕再卖关子就要挨打,不敢再怠慢。 “先将人抓了,押着,刑部审人的规矩大哥都懂吧!这个时候再拖延,就说敬慈嘴硬,又不敢无招打死。我们利用这个时间,赶紧动用一切宫内宫外的力量,把事情查清楚。现在先来分析一下,如果皇后娘娘罪名成立,最得利的是谁?” 祈衡一拍桌子,不由得提高嗓音:“还有谁,一定是那个小崽子祈彻”。 皇帝想立祈彻为太子这话,除了祈衍,祁征和祁循并不知道。他们听了也都很惊讶,这皇帝精明一世,不能最后落个昏君的名声吧!他怎么可能忘了,他的皇位就是从一个七岁的孩子手中抢过来的。 祁循再问:“大哥,立储之事,礼部一点也不知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我进宫给母后请安,偶然听到宫人说的” 祁循呵呵一笑:“是哪宫的宫人”。 “宫人穿的都一样,我分不清” “无论是哪宫宫人,那也太巧了吧!宫人私下妄议主子的事,还是立储这种大事,那可是死罪。你当时就应该将她们立刻拿了,交给掌刑司。怎就偏偏让你听见了,我看是故意说给你听的,那是有人发现你争储心切,断定你对此事非常关心。你当时若是将她们拿了,也就不会有这后面的事了” 第79章 兄弟叙情 祈衡早已经将那皇帝宝座视为自己囊中之物,这已经是世人皆知。他自以为心思缜密,却细不过后宫的女人,或许那人背后还有人替她谋划。 皇帝现在一共有五个儿子,被牵扯到的,除了他们兄弟三人,还有祈彻,还有丽嫔腹中那个没出生的。现在只剩下一个最无辜,静妃的祈德,和祈彻一样大,六岁。 祈衡之前是被那个太子位置冲昏了头脑,现在经祁循这样一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他和祁征连夜派人调查这个静妃的背景,以及她和朝中哪些人有来往,有瓜葛。 派出去办事的人都走了,他们四兄弟在红袖坊等消息,这一夜,恐怕是睡不得了。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三股禁军去做同一件事。 皇帝本就多疑,这件事,一定要在他之前查清楚,然后把答案送到他面前。 那个静妃,他们兄弟三人都认得,进宫已经七年多了,每次宫庭宴会,皇室活动上都能见到。最多也就是躬个身,称声“娘娘”,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现在仔细想想,那个人举止端庄优雅,一双眸子似秋水般平静,根本不像是那么恶毒,那么有心机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祁循坐累了,自顾躺在叠席上,想躺着喝酒又怕呛着,他扭动身子将头移到祈衍的腿上:“三哥,喂我喝酒”。 祈衍在他嘴上轻轻拍了一下:“什么鬼样子,你至今不娶妻,是不是有龙阳之癖,离我远点,我可是有妻儿”。 “哎呀!我没有,我就是想比你们活得自在些,不行吗?” 那两兄弟被他们都逗笑了,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祈衡带头举杯:“咱们四兄弟,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来,今天我这个大哥带头,干一杯”。 大哥敬酒,不能再躺着,祁循坐起来,把酒喝了,又躺了下去。 祁征也说:“是啊!循弟大伤初愈,我们还不曾问候过”。 祁循翘着二郎腿说:“那一箭,差点把我肩膀钉穿了,是你们谁的人干的?” 对这件事,他们都心知肚明,也只能暗自在心里替祁循抱不平,却不能出言指责他们的父亲。同时,也为自己的处境提起十二分小心。 眼看气氛要冷,祁循又说:“大哥二哥,你们那里若是有什么不好存放的东西呀!事情啊都可以放我身上,我替你们背着”。 祁征不太明白祁循的意思,祈衡却听出来了,他说的是那些火药。那天祈衍来劝他,他就觉得蹊跷,看来自己认为做得缜密的事,他们早都发现了。 祈衡呵呵一笑:“好,若有那一日,还望循弟网开一面”。 祈衍说:“我可是没什么像样的东西”。 “谁说没有,把你园子里的花花草草给我移些过去,我的王府正在修缮,正好需要” “那鬼宅子你还真打算住啊?” “凭什么不住,钱买的,大哥,修缮的事你不用管了,交给三哥,这个他在行” 祈衍说:“你不怕半夜闹鬼?” “我的枪下有多少鬼魂,我都数不清,还怕那几个,我把大枪往那一立,哪个敢来闹我收哪个” “那妙仪妹妹敢住吗?” “你们都不准跟她说啊谁都不许” 第80章 不屑之过 祁循躺在一边睡着了,那三兄弟可是心焦得很,无论如何睡不着。 一会儿,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了。祈衡把查到的依据都拿在手里,准备回去好好整理一下,看看要从哪里入手比较好。 夜已经深了,祈衡祁征都回家了,把祁循交给了祈衍。祈衍看他睡得还挺香,伸手捏住他的鼻子,祁循揉揉鼻子才睁开眼懵懂地问:“有消息了?” “消息都回来了,人都走了,回家吧!” 祁循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不想动,我就在这里睡了”。 “彻夜不归,你不怕你爹打断你腿” “不至于,他还没抱上孙子呢!” “那你不怕妙仪妹妹问你?” 祁循浓眉一挑,双目微斜:“若是她问,我就说整夜都跟卿卿在一起”。 见他们谈完了正事,云卿卿撩起纱帐进来了:“卿卿的名声不值钱,若是污了公子的名声,坏了姻缘,那可是罪过”。 祁循的酒彻底醒了,霍然站起来:“姻缘天定,若是上天应允,又岂能破坏,若是命中无缘,又说什么破不破坏。卿卿姑娘无需在意,你这个朋友我兄弟几人是交下了”。 说罢,祁循拂了拂衣袖,扬长而去。 次日,宫门刚开,晋王妃就进了皇宫,在内宫门口递上名帖。三位亲王妃进宫请安是常有的,皇后有时也会命她们带上孩子,六福宫设家宴也是常事。只是今日,晋王妃来得有些早。 皇后才用过早膳,听说晋王妃一大早就来了,心里也纳闷:“她这是睡懵了,还是有什么大喜事,莫非是又有喜了?” 晋王妃进了六福宫,请罢了安,敬慈过来献茶,晋王妃问:“敬慈姐姐,你是否有一件金银相措的发钗”。 敬慈随口答:“是,有些日子不戴了,残了,流苏少了一截,大概是打拳的时候掉在御花园了”。 一旁的皇后都听出了不对,她一大早上进宫来,就是为了问敬慈有没有一支钗吗?深居后宫多年,那些争斗她不屑,不必,也并非不知。掌刑司已经把欢怡殿的事都禀报过了,后宫的案子本该她来管,皇帝的家事,怎容外臣来管。 皇后平日对另外几宫的事都不屑一顾,听说出了人命,便让掌刑司将案子交给刑部。对皇后的不屑,其他几宫都习惯,也熟知,那个想一箭多雕的人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皇后看出晋王妃有事,吩咐宫人都退下,只留下敬慈守门。晋王妃把那兄弟四人分析的结果叙述了一遍,皇后听了也惊得变了脸色,连连自责。 “都怪本宫太疏忽了,以为我的三个儿子个个勇武有加,智谋有余,无需我再操心。殊不知,这人世间哪有什么事情是既定不变的。我去了都没什么,若是连累了我三个儿子,那是死不瞑目” “母后也不必自责,那宵小之辈的行径哪是我们能料到的。此案母后没有管也好,若真是到了母后手中,无论您做何处置,都难逃厄运。现在交到刑部,那就交给他们兄弟来处置吧!此时,安国(祈衡的字)也应该带人入宫了,母后配合便好” 第81章 火 晋王妃出了皇后的六福宫,往御花园的凉亭方向去了。那里清风徐来,花香沁人,小孩子都喜欢去那里玩儿。 此时四皇子祈彻正由宫人陪着,在凉亭里玩儿。见晋王妃走来,宫人纷纷行礼,祈彻也过来行礼:“见过嫂嫂”。 晋王妃弯腰将祈彻拉起来:“四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识礼,又是天生贵相,确是有几分帝王之相”。 宫人们吓得纷纷跪地扣头,口中也只敢一声声叫着“晋王妃”,不敢言其他。晋王妃这话是能要人命的,这连一个普通宫人都知道。 已经有宫人悄悄去了庆安宫,禀报了祈彻的母亲,莹妃。莹妃疾步奔至凉亭,向晋王妃深深一礼:“晋王妃,我彻儿还小,我母子能有幸受圣泽,食君恩,已是上天垂怜,至于其他,从未妄想”。 晋王妃在凉亭中坐下:“是吗?那怎么有人听说,父皇要立你的彻儿为太子啊!” 莹妃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谁说的,是谁如此恶毒,想致我们母子于死地”。 “幸得是,晋王,鲁王,江下王都不信” 晋王妃起身告辞:“莹妃娘娘快起来,您是长辈,切莫折辱了我这晚辈的寿数”。 祈衡向刑部尚书自请去查宫里的案子,这种案子,本来就没有人愿意去,既然晋王愿意去,是求之不得。他们自己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管,正好。 祈衡带了一个刑部的书记官,还有几名拿人的差役,进了皇宫,就在掌刑司办案。 现在所有物证中,唯一无主的便是那一截发钗流苏。祈衡吩咐让各宫宫人来认物证,果然,是静云宫的宫人认了出来。敬慈被传至掌刑司,见了那物证,先是吃惊,支吾不言,后来祈衡说:“本王记得,敬慈姐姐是有那么一支发钗”。 差役去敬慈的住处搜,那支残了的发钗还在她的首饰盒里,拿来一对,缺损部分与那段流苏刚刚吻合。 无论是什么原因,敬慈身上的东西都不应该出现在掌刑司,更不应该出现在璧儿的身边。 祈衡命差役将敬慈拿了,压去刑部大牢,等候审讯。这火已经烧到了皇后那里,皇上还是在装聋作哑。祈衡办完了差事就出宫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皇后的六福宫。 敬慈被压入大牢,并没有急着审。那些人明知道敬慈对皇后死忠,并且也没有做过什么,所以无论谁来审,都问不出来什么。他们把导火索引到敬慈身上,就没打算要她的口供,是想…… 晋王妃进宫的时候就嘱咐过敬慈了,不要食用监狱里的任何东西,只有对上了暗号才行。尤其是有皇后宫中送去的东西,要尤为小心。祈衡也差了他自己人盯着,若是宫中有人来送东西,一定要将人留住,东西一定要给他过目。 祈衡也庆幸,幸亏他们选中的是敬慈,是他们信得过的人。敬慈是皇后的人,就像他们兄弟三个是皇上皇后的儿子一样,死了都是。 第82章 赠香露 这几天,夕玥都没有再去御花园采花露,晨起跟师兄弟们一起舞剑。凌风阁她还是会去,那里清静,凉快。 夜色中,她推开皇宫方向的窗户,远远眺望。宫殿巍峨,花草掩映,亭台错落,这皇宫真的很美!让许多人为了能住进这里,不惜杀伐,不惜背叛,不惜把亲情置于碳火之上,烘烤,熬煎,然后践踏。 此刻,他们正在来回过招,也不知道几回合了,谁输谁赢,不能去看,也不能打听,心里真是痒得很。若是把这故事编成话本,一定会很好看,好想念云上居的说书先生啊! 一个月不让出门,还要天天对着云曦那张好看的死人脸,这日子太难熬了。 夕玥懒洋洋地翻着云来宫的宫册,淮王府,二冬香丸,般若禅香。原来淮王府也用云来宫的香。 夕玥问花间:“二师兄,这二冬香丸和般若禅香都是谁调的?” “二冬香丸是我调的,最新的用了你采的茉莉花露,其味更佳。般若禅香是师父调的” “淮王府用香也要从内务府领取吗?” “不一定,也有时候会派人来取” 说来也巧,有弟子来禀:“师兄,淮王府有人来取香,大师兄不在”。 “还是要原来那些?” “是,香丸两瓶,般若禅香三盒” “记录在册就好” 夕玥站起来说:“我也想看看那香丸加了花露是什么味道”,然后跟着那弟子去了库房。 夕玥打开装香丸的瓶子闻了闻,眼睛盯着置物架上看了看,正好看见花间送给她沐浴用的香露,顺手拿了一瓶,说是花间同意的。 那弟子取好了东西,记录了账册,说淮王府的人还在云来宫门口等,就匆匆去了。夕玥也跟了过去,看着那个淮王府的婢女拿了东西就要走,轻轻叫了一声:“等等”。 婢女并不认识夕玥:“仙倌何事?” 夕玥把手中的香露瓶子递给婢女:“这是给平郡王殿下的”。 “王妃并没有交代啊!” “郡王殿下回京不久,大概是不知道还有云来宫这等地方,殿下为国戍边有功,我云来宫也是人人敬仰。别的不会,我们云来宫人只会调香,赠一瓶香露,聊表我云来宫弟子的敬意,还请姑娘转交” 那婢女看看夕玥腰上的红丝绳,抿嘴一笑。她们郡王殿下的英名传得还真是快,这才回京两个月,淮王府就收到多少莫名其妙的情书。即便是被赐了婚,也没有减少。没想到,就连云来宫的仙倌也不能免俗。她当夕玥是祁循千万仰慕者中的一个。 那婢女将香露瓶子揣进袖子里:“仙倌放心,您这心意,我一定如数转交,至于有没有回应,那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谢姑娘,我叫凝烟” 淮王府婢女回到府中,先把王妃要的东西送了去,又去了祁循的书房。王妃身边的丫头来找,无非是王妃想儿子了。祁循站起来就要走,那婢女问:“王爷去哪里啊?” 祁循不解:“不是母妃让你来叫我吗?” “不是,是奴婢有东西要给王爷” 婢女将瓷瓶取出来递给祁循,还抿嘴笑着,祁循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是香露” “给我这个干什么,我不用” “这是云来宫一位女仙倌让奴婢转交的” 云来宫女仙倌,那不就是夕玥。 第83章 花样三哥 祁循从婢女手中接过香露,打开盖子闻了闻,香气清新淡雅:“不错,我喜欢”。 云来宫就是云来宫,连郡王殿下都对其另眼相看。本来还说不用,一听说是云来宫送的,立刻就说喜欢。 祁循看那婢女还没离去,站在那里偷偷地笑,遂嘱托:“下次再去讨香,先来告诉我一声,我也要”。 婢女抿嘴笑着答应:“是,王爷,那小仙倌说她叫凝烟,长得还挺好看”。 “是吗?改日本王去瞧瞧” 说起来,夕玥进宫十几天了,她送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住那里的约束了,想离开,若是那样,可有的被奚落。 祁循想来想去,他也不能就这样去云来宫带人,皇宫里,三皇子祈衍比他熟。现在兄弟四人都有了来往,也不必再顾忌谁想拉拢他,这次祁循径自去了江下王府。 听说是平郡王,门上的人想去回禀,祁循摆摆手:“禀什么禀,告诉我你家王爷在哪儿?” “花园” 祁循摆摆手让门人闪开,自己去了花园。远远就看见祈衍站在花丛中,一本正经,非常认真地为花儿修枝剪叶。他本来就长得是清秀模样,今日身上又穿了一身浅胭脂色外袍,站在花丛中,与花儿相映成画。 祁循暗想,他这三哥若是穿上女装,比起他房中的妻妾,也一定不会逊色。 “三哥” 祈衍见祁循进来,抬头浅浅一笑:“循弟,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我空得很,想看看你整日在家中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照看我这些花花草草呗!” “皇后那里都出事了,你还有这心情” “事情都会解决,有人比我更上心,我这些花可马虎不得” 祁循暗笑,原来在他心里,这些花花草草比他亲娘老子都重要。 “三哥,帮我个忙” 祈衍答应着,手里的活儿还没有停下:“嗯,什么事?” “从云来宫带个人出来” “云来宫的人?” 这次祈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吃惊地看着祁循,不明白他与云来宫的人还有什么瓜葛。 祁循也觉得为这事求人不太好意思:“呃!就是那个小五,她进了云来宫”。 祈衍怒目瞪着他:“你真是……” 祁循忙解释:“她是女的,她是太医院掌院陈庆余的女儿”。 “你,你有喜欢的人怎么不早说” “谈不上喜欢,只是玩得来,一切都未确定,岂能四处张扬。现在我又赐了婚,她又进了云来宫,就更难料了。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可不能到处张扬” “这个忙我帮不了” 祈衍又低头剪他的花枝,祁循在旁边没出声,这是认怂了?祈衍正等着祁循求他,就听祁循在一边呵呵冷笑,他一转头,就看见祁循将开得最好的一株蝴蝶兰搂在他怀里,脸上还带着坏笑。 “你干什么,放开我的花” “哼哼,你不帮忙,这花可就不保了!” “你敢,你敢动它我打断你腿” “来呀!打打打” “好了,我帮忙,你放开它” 祁循放了手,祈衍赶紧过去将他压歪的花枝扶好,心疼得直咂嘴。 第84章 江下王府 皇宫,祈衍的确比祁循更熟悉,可也要想个名正言顺的法子来把夕玥带走,毕竟她以后还要在云来宫待下去。 祈衍与云来宫还是有些渊源,他曾经去过云来宫,与宫中弟子论香。他的温良儒雅,被宫中弟子广为传颂。 听说江下王来了,云来宫弟子便将他直接引入宫中,云曦出来迎接。祈衍扫视一眼,并没有看见夕玥。 “云曦,我园子里的兰花近日开得极好,有心想将它入香,怎奈本王对调香之术知之甚少,想请你们过去鉴赏,说不定又能调出旷世奇香” 江下王亲自上门来请去赏花,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只不过云来宫的日常事务也不能荒废,不能去太多人。 “多谢江下王垂爱,云来宫中,我师弟花间最善调花香,也最懂花,若不叨扰,可让他去您府上” “那太好了,我记得他,他还送过我沐浴的香露” “那我让师弟来见王爷” 花间来了,身边还跟着夕玥,夕玥和祈衍一对视,心知肚明。花间给祈衍行礼:“久闻江下王府的花园是人间仙境,今日有幸一睹,实在是花间的荣幸”。 “不必客气,是本王不想空负了那满园美景,若能在我府上小住几日,与本王一起论香,赏花,那就更好了” “这实在是花间的荣幸,今年的香丸中用了花露,应该历年中最好的,还请王爷鉴赏” “花露,我园子里的花开得比御花园还要好,尤其是蝴蝶兰,御花园中可没有,本王正是想以此入香。若是加入花露能让香更好,那尽可以去采” 夕玥在一边小声说:“那让我去采”。 云曦咳嗽一声:“你还在训诫期,不能出宫”。 花间说:“师兄,我们只去一两日,并不多待,这期间凝烟师妹的训诫有我担当”。 “那你可要看好她,莫要扰了江下王府的清静。去禀明师父,就跟王爷去吧!” 祈衍坐在那里想:这个花间还真是善解人意,正如他所愿替夕玥说话,看来他们关系不错。 云来仙人并不反对,夕玥与花间顺利成行。其实是花间想借着这个机会带夕玥出宫,他知道像夕玥这样的性子,这些天一定憋坏了。 一进江下王府,花间就被花园里的香味吸引了,循着味道自己找了去,夕玥跟在他后面。祈衍吩咐下人将茶送到花园凉亭,他也跟着去了花园。 花间一眼就看见了那几盆蝴蝶兰,这花非常娇贵,很难伺候。看这花儿开得这么好看,花间笑得都露出了牙齿。 江下王府的人听说来了云来宫的仙倌,都纷纷来看热闹,暗地里赞他们端方雅正。 夕玥在园子里走一遭,也觉得心旷神怡,这里比皇帝的御花园都好。她心里还想,祁循呢?他在哪儿呢? 夕玥正漫无目的地瞎溜达,花丛后面蹿出来一个人,霍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凝烟仙倌” 声音轻佻,夕玥一下就听出是祁循。 “谢谢你祈安尘” “不客气,我就知道你在那里一定憋不了几日,当初劝你不要去就是不听” “只有一个月不能出宫,训诫期结束后,就是五日一休沐,我们外宫当值人员,可以出宫” “这才十几天,日子还长着呢!” 夕玥撅起来嘴:“是啊!” 祁循看看夕玥身上的云来宫宫服:“穿上这宫服,倒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我之前不好看吗?” 第85章 猴子 夕玥和祁循逛到凉亭,便进去坐坐。 花间赏花的兴奋劲儿过去了,才想起有一会儿没看见他师妹了,便站起身来寻找。他没有高声的习惯,不能大喊,只用眼光将整个园子扫了一遍,只看见凉亭里有人,远远看去,其中一个像是穿着云来宫宫服。 花间找到凉亭附近,看清了那里坐的正是他师妹,但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夕玥也看见了花间,她一边招呼花间进来坐,一边向祁循介绍:“祈安尘,这是我二师兄花间,这些日子多亏他照顾我”。 “师兄,这位是平郡王” 竟然是平郡王,花间躬身行礼:“花间见过平郡王殿下”。 “不必多礼,这只猴子还要烦请你多多照顾” 猴子,他们之间的称呼竟这样亲昵! 祁循见他愣着不走,便说:“我三哥这园子里的花儿可比御花园都好,既然来了,千万不要错过,去跟他调香吧!有喜欢的也可以采一些”。 夕玥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大方,又不是你的”。 “不就是几朵花吗?我的王府正在修缮,你帮我看看,哪些好伺候,我移些回去” “就你那个阴风飒飒的王府,恐怕种仙人掌都活不成” “那还不是你介绍我买的” “那是你蠢” 他们两人只顾着说话,完全忽略了花间,他站在那里无趣,漠然离去。祈衍把他对调香的想法同花间说了,花间跟他进了书房,二人论香。 夕玥还没有忘了她出来的目的:“祈安尘,我与世隔绝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有,云上居换了说书先生,红袖坊来了新的舞姬” “这些都算什么,皇宫里发生的事才叫大。丽嫔娘娘的孩子没了,说是有人害的,也不知道抓没抓到凶手” “原来云来宫也这么八卦” “谁八卦,是他们那害人的法子太缺德,居然将藏红花放进我们云来宫的香里面。若不是我机灵,说不定这锅就要云来宫背了” “你?” “嗯,我清晨去御花园采花露,恰好看见有个宫女,叫璧儿,她鬼鬼祟祟将香灰倒进花坛里” “你怎么知道她叫璧儿?” “开始不知道,是掌刑司传讯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她。当时掌刑司把她拿了审问,也不知道审得怎样了?” “死了” “死了,那不是死无对证” “但是现场留下了证据,指向皇后娘娘” 这些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敬慈被压入刑部大牢。 夕玥凝眉思索:这可真是比话本里都热闹。 “你来说说,有什么办法把大量的藏红花带入宫中,还不能让人知道” “这个,方法就太多了,关键是她不可能用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呢?那才是铁证” 皇后已经让人把自己的六福宫仔仔细细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太医院,他们也查了,近期唯一用过藏红花的,只有皇后一个人。 难道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打听消息” “你?” “不要小看我,入得了皇宫,进得了云来宫,太医院掌院是我爹” “随你吧!只是别把自己搭进去” 第86章 偷窥美男 既然出来一次不容易,可不能白白错过了。 祁循拉着她:“走,我们出去玩儿吧!去看看云上居新来的说书先生”。 “好” 可是她身上穿着云来宫的宫服,实在太乍眼了。祁循让祈衍的王妃帮忙找了套男装给她换上,二人同乘踏焰,奔了出去。 这些日子在云来宫憋坏了,夕玥不愿意再去云上居坐着:“我们出城骑马吧!” “好” 踏焰的脚力如疾风过境,片刻便出了城,在树林边停了下来。 祁循把马缰绳往踏焰脖子上一扔,径自和夕玥进了树林。夕玥不放心踏焰:“你就这么丢下它,万一它被坏人拐了去可怎么好”。 “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这是我的马,谁敢拐它,也就是你敢惦记它罢了” 这是一片白杨树林,树木高大,树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树林里非常阴凉。 树林中最高大的那一棵,两个人都搂不过来。夕玥坐在树下,背靠着树休息。看见那棵树,祁循心中一怔,这不是八年前那棵树吗?八年前,他就是把夕玥的尸体放在了这棵树下,树干上还有他刻下的新月图案,只是树长高了,他刚才没有看见。 “起来,不要坐在这儿” 祁循伸手去拉夕玥,夕玥坐得好好的,不想起来:“干嘛,我就想坐在这儿”。 那时把她放在这里,一支箭插在她的心口,鲜血浸染了她白色的衣裳。一想起这一幕,祁循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他伸手再去拉夕玥:“快起来,不能坐在这里”。 夕玥看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你病了?” 夕玥伸手摸摸祁循的额头,并不热,反而有些凉,是出了汗:“祈安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走” 祁循硬将夕玥拉起来,出了树林:“我们去红袖坊喝酒吧!” “好,云来宫的吃食都寡淡得很,我要吃肉,吃鱼,吃……” “酸杏” 红袖坊。 一桌子鱼肉好菜,夕玥却又吃不了几口,只是到了这里,无需戒备,可以开心畅饮。 直到入夜,花间都没见夕玥回来。祈衍热情招待,安排了一桌子上好的素斋。这可比云来宫的膳食好上万倍,可是花间并没有觉出香。 江下王府的下人,对这位云来宫的仙倌,都好奇至极,抢着近前伺候,这比云来宫的待遇又好了万倍。 府中的丫鬟都抢着去闻花间身上的香,个个满脸花痴,看得祈衍都不高兴了。他江下王那也是一表人才,平日怎不见她们这般模样。 用过晚膳,花间和祈衍坐在花园的凉亭中饮茶。他还是惦记着夕玥:“江下王,我师妹凝烟怎么还不回来?” 祈衍很会遮掩:“嗨!这京城都是她的地盘,不用担心她走丢,说不定是回家了”。 这样说,倒是非常合理,花间也无可厚非。才进亥时,花间说明日要早起采花露,便去休息了。府中下人早为他准备好了洗澡水,花间掏出随身带着的香露,滴了几滴进洗澡水中,才开始脱衣服。 才刚刚脱下外袍,就听见窗外有人窃窃私语。他穿着中衣,将房门拉开一条缝,有好几个丫鬟正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你们……” 第87章 无处可去 丫鬟被发现了,吓得跪在地上:“求仙倌不要告诉王爷,不然要挨板子的,我们只是好奇,仙倌身上的香气是什么”。 “是我调的香露,姑娘们若是喜欢,等我回了云来宫,多拿几瓶给你们” “真的!仙倌就是仙倌,不仅人长得好看,品性还这么好,真是堪比天人” “姑娘们谬赞了” 花间面露难色,几个丫鬟站起来,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红袖坊中,夕玥恣意得四脚朝天,活活是只喝了酒的猴子。云卿卿向夕玥问起了云曦,说他已经有三次休沐都没有出宫了。 夕玥说:“他呀!先是闭关研制新香,后来出关了,就整天折腾我们。舞剑,读书,写字,读宫规,背香谱,冥思,好无聊,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公子一向端方,遵守宫规对他来说,应该不难” 一向端方,那他在凌风阁的十天,都是在思念谁:“云姐姐,我大师兄可曾有过喜欢的姑娘?” 云卿卿仔细想想:“没有啊!我从十二岁认识公子,那时候他十五岁,并未听说他有喜欢的姑娘,后来来了京城,进了云来宫,更不应该有了。你怎么这么问?” “我是觉得我大师兄有心事” 夕玥把她的那些猜测说给云卿卿听,云卿卿没说什么,祁循倒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你就凭着一个鼻子,就断出人家有喜欢的姑娘,还求而不得,姑娘还离世了,你咋不去编话本啊!” “编就编,我肚子里的故事,够说上几天几夜的。若是哪日没饭吃了,我便去说书,足以为生” “好,那先说一段给爷来听听,若是好呢!就有赏,若是不好,就罚喝酒” “你想听就听,我的出场费很贵的!” 三人只是喝酒,云卿卿不必跳舞,也没有叫乐姬。夕玥第一次喝酒,就是在这里,不过那次多了一个祈衍,现在她的酒量是越来越好了。 她说起在御花园采花露,说起被云曦罚,说起花间对她的好,说起去御膳房偷鸡腿,说起偷上凌风阁。进了云来宫,居然还能过得这么有声有色。这才十几天,她就搞出这么多事情,果然是,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呀! 云卿卿虽然说流落风尘,却也不知道日子还能这样过。 祁循也喝得半醉,伸手戳戳夕玥的脑门:“谁要是娶了你呀!估计得被折腾疯”。 夕玥打开他的手:“要你管!” “是谁让我家婢女给我带香露的,让我去救你出苦海,不用我管用谁管!” “祈安尘,你买了宅子的事,有没有跟你的公主说啊!” “你闭嘴啊!别多管闲事” “谁爱管你的事,我只是很好奇,她知道以后是什么反应,哈哈哈!” 今天夕玥喝了很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祁循推推她:“你别在这睡啊!” 夕玥呢喃着拨开他的手:“别闹,早点睡,明日一早还要早起采花露呢!” 总算还有一件事让她上心。 祁循想来想去,也没想好把她送去哪里。江下王府,人家都睡了,这样三更半夜把她抱进去,实在是有损云来宫的名声。陈府,肯定也都睡了,这样去敲门动静也太大了。淮王府,想都不要想。 “卿卿,不然让她去你的住处住一晚吧!” “我的住处还有其他人同住,也不方便” 第88章 夜宿鬼宅 云卿卿的住处明明没有其他人,她就是不想让夕玥去。不是她小气,是她明明看出两人彼此有意,却又都避而不谈。这一夜,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但是应该足以让对方看到彼此的心。 红袖坊不是客栈,不能留宿客人,祁循总要给夕玥找个去处。他抱起夕玥,出了红袖坊,骑上踏焰,去了碧云街,那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放了踏焰在园子里啃荒草,喝荷塘里的水,也不怕它水土不服了。 屋顶是修好了,可是屋子里很脏,又没有灯火。她上次来的时候就非常喜欢那棵合欢树,合欢花还开着,就那里吧! 幸好是盛夏,并不冷。祁循将夕玥放在合欢树下的草地上,他自己也坐下来,把夕玥的头靠在他身上。睡得还真是香,毫无戒备! 这是个晴朗的夏夜,天上的星星很多,银河都看得清清楚楚。祁循望着天上的星星,胡思乱想,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后半夜,下露水了,打湿了他们的衣裳。或许是冷了,夕玥翻个身,紧紧靠在祁循身上,双手还紧紧搂着他的腰。祁循被搂得紧了,觉得不舒服,伸手去扯她的胳膊:“放开,被你勒死了”。 这时候,夕玥的酒也醒了,听到耳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惊得一下子睁开眼。满天星星,头顶是一棵树,这是哪儿啊!荒郊野外?她一下坐起来,借着月光,壮着胆子看看四周,有房子,有荷塘,可还是分不清这是哪里。 刚才有人说话的,她往自己刚才躺的地方一看,还有一个人。她壮着胆子问:“喂!你是谁啊?” 祁循躺着一动不动,用尖细的声音说:“我是这家主人啊!” “这,这是哪儿啊?” “碧云街,张府” “鬼宅” 夕玥吓得“啊”一声,转身就跑,可是她睡得迷迷糊糊认不清方向,跑向荷塘方向。祁循怕她失足跑进荷塘里,赶紧奔过去将他抓住。惊慌失措的夕玥突然被抓住,吓得魂都没了,拼命挥舞着双手打祁循。 祁循好不容易控制住她的双手,在她耳边叫:“别闹了,是我,祈安尘”。 听到祈安尘三个字,夕玥才想起她是跟祁循一起喝酒的。 “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看来是真的害怕了。祁循也不想再逗她,放开她的手解释:“你喝得很醉,我一时不知道把你带去哪里,就来这儿了,这是我地盘,没人敢说什么”。 “可是这里,我……” 夕玥往四周看看,后半夜本来就凉,此时她只觉得阴风飒飒,哪儿都吓人。她挥手在祁循身上乱打,说话都带着哭腔:“祈安尘你混蛋,我不要待在这里”。 “别叫了,再叫鬼都被你叫醒了” 祁循看出她是真的害怕,也不忍再逗她,把她搂进怀里,感觉出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祁循在夕玥耳边说:“别怕,有我呢!我身上阳气旺,神鬼不侵。你看,天上好多星星,好不好看?”。 夕玥抬头,还真是,天上密密麻麻的星星眨着眼,真漂亮! “你不是喜欢那棵合欢树吗?我们刚才就是在合欢树下啊!” 这时候假山后边有声音传出来,是踏焰,夕玥吓得又紧紧搂住祁循的腰,脸埋在他胸前。 第89章 抱住不放 祁循牵着夕玥的手,重新回到合欢树下。夕玥靠在祁循身上,嘴里还不闲着:“祈安尘你是故意的吧!你就是想报复我,你这个缺德鬼,不得好死”。 “你要是再骂,我可不客气了啊!” “那你想怎样?” “怎样?骑上踏焰疾驰而去,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敢” “求我,求我就留下” 夕玥紧紧抱住祁循的胳膊不撒手,心里想:姓祈的,你等着,这笔账不算,我跟你姓。可眼下,还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求你了,我求你留下” 祁循望望天:“我家有那么可怕吗?我觉得挺好的呀!” “哼哼!” “有句俗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宁宿坟茔,不宿荒庙” “那个神经病说的这种话呀!” “江湖人都知道。坟地正因为大家都以为有鬼,都害怕,所以没人去,坏人做了亏心事就更怕,更不敢去。荒庙呢,都认为有神佛庇佑,不可怕,所以流浪汉,杀人越货的歹徒就都去了,你说危险不危险?” “听起来像是有道理” “本来就是有道理啊!我,平郡王,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我枪下的鬼混数不胜数,你和我在一起害怕吗?” 夕玥摇摇头,靠得更紧:“不,你是热乎的,有温度的,所以不害怕”。 “那让你捧个暖炉半夜去坟地,你敢不敢?” “不” 害怕归害怕,没过一会儿,夕玥的眼皮又开始打架。祁循的胳膊被她抱得都麻了,想趁她睡着了拉开一点,刚一动,夕玥反倒抱得更紧。算了,由她去吧! 天亮了,他们还是被踏焰给吵醒的。总算是天亮了,也没那么害怕了。夕玥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祁循也站起来,他那只胳膊又麻又痛,几乎都不能动了。 “去哪里?” “师兄还在江下王府” “走” 江下王府的人都还没有起来,只有花间在花园里采花露。夕玥径自向着花间奔了过去:“师兄,我来帮你采花露”。 “你昨晚回家了?” “哦!回家了” 夕玥总不能说她跟祁循在一起待了一夜。 祁循一边揉着被夕玥弄麻的胳膊,一边叫:“三哥,起床啦!” 祈衍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一大早叫什么!一晚上去哪里鬼混了?” “让你说着了,昨夜还真是跟鬼混的,睡在碧云街” “你……” 祈衍看看在花园里采花露的夕玥,压低声音:“你们一晚上都在一起?” “不然呢?太晚了,回来又怕打扰你” 祈衍见他一直龇牙咧嘴揉那只胳膊:“怎么?你伤口疼了?” “倒不是伤口,被她压的,一晚上死死抱着我” “废话,就你那鬼宅,她不怕才怪,你这是乘人之危” “我什么也没干” “谁信” “爱信不信” 祁循看看花园里的夕玥和花间,两人一边采花露,一边说话,花间看夕玥的眼神,岂能逃过他的眼睛。在红袖坊夕玥就一直说这个师兄对她好,照顾她,颇有好感。他们在云来宫,可是天天都待在一起啊! 祈衍吩咐准备早膳,冲花园里叫了一声:“花间,吃早饭了”。 两人一起把装了花露的瓶子收好,放进一个托盘里,端着回来了。 第90章 爱不自知 饭桌上,夕玥问花间:“师兄,你想好调什么香了吗?” “还没有” “一会儿我们去花园里好好逛逛,我帮你想” “好啊!” 花间看着夕玥的眼神,柔情似水,在祁循看来,就是那么别扭。他看得不耐烦,自己先去了花园。 一会儿,夕玥和花间也来了花园。他们并肩走在花园中的小路上,一起看花,讨论。 “师兄,这园子里最珍贵的就是兰花了,若是采了来入香,又未免有点暴殄天物” “是啊!所以我想,还是不要用兰花,但是我们今天采了兰花的花露,将来加进去,其中也就有了兰花香” “那主料的香味便不能太重,否则这兰香可就显不出来了” “是,我们现在来看看,到底用什么好” 玫瑰,茉莉,菊,鸢萝,木槿,都是名贵品种,但是调香只取其香,所以花型怎样并不重要。这些花,云来宫都有供应,不算稀奇。现在整个园子里,江下王最爱的就是那几盆蝴蝶兰,不仅花好看,而且香味独特。可是三皇子是不可能允许把它们采来调香的,那他去云来宫请他来是为了什么?若只为赏花,他应该请那些文人雅士才对。 花间看看身边的夕玥,她脸上还是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可是她身上怎么还是昨天出门时的那身男装。她不是回家了吗?怎么没有换衣服?身上还有酒气,她是和平郡王一起走的…… 花间回头去看,祁循正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他们这里看…… “师妹,你回家了怎么没换自己的衣服?” 夕玥支吾了:“我,我就是不想换,我喜欢穿男装”。 “我们回去吧!” “啊?不是说要住一两日” “这不是过了一日了吗?” “回吧!” 说罢,花间拂袖转身,向他的卧房走去,看到祈衍祁循,向他们微微颔首:“江下王,麻烦您送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再住一天吧!” “不了” 他什么也没说,可谁都看出来花间不高兴了,一定是为了夕玥。祁循的眼里泛起一抹冷厉,他咬着牙说:“你想回便自己回,她不回”。 花间转身,目光同样冷厉:“她是我云来宫弟子,且尚未过训诫期,出宫时,大师兄把她交给我,我必要将她安然带回”。 花间的语气不疾不徐,却是句句在理,让祁循无言反驳。可是只要一想到夕玥和花间在一起,他就莫名的不舒服,想发火。他明明知道,她不是原来的夕玥,可就是盼着想着,把她和她联系在一起,希望她们是同一个人。 “她不走”,祁循仍然在死犟。 “谁说我不走,只是晚一点而已。师兄,你来,我有新的想法,说不定能成” 夕玥冲花间吟吟笑着,花间无法拒绝,跟她去了:“师妹有什么想法?” 夕玥拉着花间的手腕,去了荷塘边。看着他们拉在一起的手,祁循恨不得上去一把扯开。祈衍侧目看看他要杀人的样子:“你不是说你们没什么吗?那你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就是没什么,也见不得他们这个样子” 祈衍冷笑一声:“哼!明明已深爱入骨却不自知,你这是当事者迷啊!承认了又怎样?她身家清白,将来纳她到你身边做个侧妃,妙仪也不会为难她的”。 第91章 采莲 纳她做侧室,祁循暗自在心里嘲笑自己:祈安尘,就这点能力,能得到她才怪! 花间和夕玥来到荷塘边,夕玥指指荷塘中正盛开的白莲:“师兄你看,那白莲开得多好”。 花间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浅淡:“是啊!形态出尘,幽香阵阵,此物只应天上有”。 “师兄你闻到了?” 花间似乎知道夕玥要说什么,他之前用很多种花调过香,但是荷花却没有用过。京城地处北方,种莲藕的本来就少,再说这荷花产量也低,很难供应,也就没在这上面花心思。 花间点点头:“当然闻到了,淡而悠远,属香中上乘。只是这荷花供应不足”。 “不足才更珍贵,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啊!”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花间听着都极入耳。轻启薄唇,淡淡答道:“好,我们来调调看”。 荷塘边有一艘小船,他们上了小船,向荷塘中划去。那些开得正好的,就让它开着去,夕玥采了几朵含苞的放在船上。调香要用的,正是这种含苞待放的花朵,花儿大开了,香气也便散了。 所以在这世上,有一种花的香最难调,昙花。花开花落都只在一瞬之间,看到都很难,有谁又舍得将它的花苞采下来调香。 江下王府的荷塘,水很清澈,夕玥伸手摸摸,凉凉的,好舒服。花间欲将船划回岸边,被夕玥拦住:“师兄别划了,这荷塘多美啊!我们在这里玩儿会儿”。 “以后不要喝酒了,会影响你的嗅觉” “哦!” 夕玥趴在船舷上,寻找着荷塘里的鱼。果然有,还有红色的锦鲤,夕玥兴奋地回头冲花间叫:“师兄你看有鱼,还是红色的鱼”。 她身子扭动,搞得小船一阵乱晃,花间仍然端坐:“小心”。 去你的端方雅正,我这里乐趣无边,你却在那里不闻不见。夕玥伸手沾了荷塘中的水,弹向花间。花间抬起衣袖遮挡着:“师妹别闹”。 “我哪里闹了,不过是怕你热嘛!” 夕玥摘了片大荷叶,举在头上遮阳光,也递给花间一片,花间接过去,却不好意思遮在头上,只是拿着。 夕玥过去把那片荷叶拿起来,直接扣在他头上,花间想把荷叶拿下来,刚一伸手就被夕玥把手打回来:“别动,你敢拿下来,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花间知道她做得出来,只好叹口气,任那片荷叶扣在头上。夕玥来来回回一折腾,小船又在乱晃,花间把她按坐下来:“不要再动,船会翻的”。 “翻就翻” “你会游水?” 夕玥点点头,花间将头低下去,夕玥看出了端倪,凑近他嘲笑:“我知道了,师兄你不会游水,不调荷香是不是因为你怕水?哈哈哈!” 她笑得很大声,花园里的祈衍祁循都听见了。祁循走到荷塘边,只看见他们两个在小船上有说有笑。 花间拿起船桨开始划船,夕玥自顾着玩水抓鱼,一次次把船弄得摇摇晃晃,被花间要求“坐好,不要动”,每次她都只回以灿烂的笑。看她笑得那么开心,花间也不忍再责怪。 第92章 好主意 船一靠岸,夕玥将头上的荷叶丢掉,抱起她采的几支白莲就走。花间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花间的卧房。站在荷塘边的祁循被完美忽视。 找王府管家借了些干净的器皿,他们开始试着调香。夕玥还没有真正参与过调香,只能辨得其中的味道,却不知道这香味是如何被调出来的。 花间用清水仔仔细细净了手,将含苞的白莲一瓣瓣打开,露出花蕊,又凑近鼻翼闻闻,然后将花蕊取下来,放在干净的器皿里。 夕玥在旁边看得很认真,再不嬉笑:“只用花蕊吗?师兄”。 “嗯!荷香味淡,不能做燃香,只能做清香,或者香露,香丸”。 夕玥拿过被取了花蕊的荷花闻了闻,还是有余香,丢了实在可惜,应该找个花瓶插起来。 这么清淡悠远的味道,不能配其他的花香,会把这香味破坏掉。花间闭目凝神,仔细冥思,夕玥在一边也不敢出声。 不能用花香,还要清淡。夕玥想起来,以前在定国候府,她和弟弟常会去荷塘中采荷花,采荷叶。母亲会把荷叶做成凉菜给他们吃,说这个清凉去火。还会把多余的都切成小块晾干,留到冬天泡茶来喝。凉拌荷叶吃到嘴里,有种微凉的感觉,随着咀嚼,还有淡淡的清香散发出来。 夕玥用手指轻轻戳戳花间的肩膀:“师兄”。 花间皱皱眉:“别闹”。 “我有主意” “什么?” 花间睁开眼,双眸微眯,等着夕玥的答案。 “荷叶” 花间的眼睛全部睁开,眼神也亮了。同根同源,其味定不会有太大抵触。 “好,试试” “师兄你等着,我去” 夕玥一路狂奔至荷塘边,可是荷叶距离岸边都还有一点距离,她使劲伸手也够不到。看到刚才的小船,她立刻跳上去。 采完了荷叶,往回划。距离岸边很近了,可是无论她怎么使劲划,那小船就是不靠岸。仔细一看,原来有一根杆子顶住了她的船头,顺着杆子看过去,祁循正在那里坏笑。 夕玥抡起船桨将那杆子打落,又开始划船。她刚一划,祁循又把杆子拿起来顶住船头。周而复始几次,她就是靠不了岸。 “祈安尘!” 能难住她夕玥姑娘的事和人,这世上还真是不多。她扔下船桨,拿起她采的荷叶,站起来,抬脚踏入水中。这里距岸边只有几步,水也不深,她提起衣襟,几步就跨到岸上。 祁循无语,眼睁睁看着她又进了花间的卧房。 夕玥进门,将湿透的鞋袜脱了才坐上叠席,将刚刚采下的荷叶递给花间:“给,师兄,刚采的”。 花间看看她沾湿的衣襟:“你落水了?” “没有,是那个祈安尘故意捣乱,不让我的船靠岸。想难住我,没那么容易,就几步远,我从水里走到岸上的”。 花间将那片荷叶放下:“调香需静心,我想回云来间”。 “可是那里没有荷花荷叶啊!” “我可以来采” “那太麻烦了,不如让王府的人每日给送,然后,我们送些礼物给他们” “她们很喜欢我的香露” 夕玥拍手巧笑:“我师兄都学会走人情了,不错”。 花间又笑得露出了牙齿,将荷花荷叶仔细码放好,放进提盒里。 第93章 兵部尚书 花间和夕玥两人达成协议,一起向江下王辞行。 花间不好意思提,夕玥替他说:“王爷,我们想用荷花调一款香,想麻烦您每日派人送几支荷花荷叶到云来宫,直到香调成为止,应该用不了多久,两三日吧!” 祈衍说:“没问题,都是小事,我会吩咐下去”。 “听我师兄说,您府上的人都喜欢他的香露,回头让去送花的人带回来” 祈衍掩口而笑,心里想:她们喜欢的何止是香露,还有花间这个仙倌。 夕玥换回了云来宫宫服,高高兴兴和花间一起上了马车。祁循再没找到拦他们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离开江下王府。 夕玥走了,祁循也待不住了。毕竟现在祈衍三兄弟正在为皇宫里的事范愁,都没什么玩儿的心思。 敬慈压入刑部大牢两天了,祈衡以需要时间取证为由,一直没有正式提审,可是他也没闲着,他把那个静妃的关系网梳理了一遍。 这个静妃的爹叫王岳,是京兆尹手下一名司户参军。因为他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和朝中官员有什么关系。这也是静妃能进宫的原因,皇帝最讨厌官员结党,更不喜欢他们搞裙带关系。 但是祈衡发现一个问题,兵部尚书张简,朝中二品大员,曾经去过王岳的家。 查遍了张简的九族,都没有王岳家这门亲戚。为了弄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安排人去了一趟静妃的娘家,送了很多上好的补品。王岳听说是张简派来的人,连声道谢,说张尚书有良心,母亲都离开张家多年了,他还一直惦记着。 听起来,王岳的母亲和张简有什么关系,但绝不是亲戚。不是亲戚,王岳的母亲怎么会在张家?因为怕暴露,去的人不敢问太多。 现在不用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关系,但是肯定,他们之间有关系。送的那些东西,原本以为只是投石问路,没想到还起了大作用。 因为送的东西比较贵重,王家觉得受之有愧,王岳专门去尚书府道谢,祈衡安排的人恰好看到。 尚书府上的门人,听说王岳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军,都不屑于替他去回禀。但是王岳说了一句:“我的母亲是于嬷嬷”,门人的态度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非常客气地将他迎进门去。 这样看来,王岳的母亲于氏,对于张简来说非常重要。没有血缘关系,又能念念不忘的,除了爱人,挚友,还有一种,养育之恩。 调查的人回来禀报,于氏是张简的保姆,在张家供职多年,直到她儿子王岳当了现在的参军才离开张府。张简对于氏老太太念念不忘,每年都会去王家看于氏老太太一两次。想必静妃进宫,他也是出过力的。 那些送进皇宫中的藏红花,究竟是怎么送进去的呢?张简是外臣,他当然是进不了宫,就算他的夫人有诰命在身,进宫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不像几位亲王的王妃,随时可以进宫,又不会被搜查。 第94章 祸事蔓延 现在祈家三兄弟都知道了这件事,回家也都问了他们的王妃,最近有没有进过宫,有没有接触过藏红花。结果是没有。 除了她们三个,还有一个人是可以进出皇宫的,又可以和后宫嫔妃接触,那就是淮王妃,祁循的母亲。 奶奶的,一个都不落,这是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可恶! 祈衡骑马去找祈衍,想让他约祁循出来,没想到刚到江下王府门口,就看见祁循出来。他一把拉住祁循:“循弟,赶紧回家,问问你母亲,这些日子她有没有接触过藏红花”。 整件事祁循都知道,听祈衡提起藏红花,他立刻警觉起来:“你说这件事和我母妃还有关系”。 祈衡点点头,祁循将眉毛拧成一团。他本来以为这件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现在看来还真是小瞧了那些人,他们是想让姓祈的自相残杀。看来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争储那么简单! 祁循回了淮王府,立刻去见他母亲。王妃知道他昨夜彻夜未归,先是一通斥责:“都是有了婚约的人了,还这么放浪形骸,若是传到了妙仪那里,可怎么好。你前些天提的那宅子怎么样了,买了吗?” “买了” “可是也没见你问家里拿钱啊!” “拿了,一千两啊!” “一千两,那不是定金吗?” “是全部” “什么,什么宅子这么便宜,一千两,在京城只能买个小院子” “娘您别问了,我自有办法,那宅子有些旧,不过已经在修缮了,等修好了我接您过去看看,比咱这淮王府还好呢!” “好,我不管” “娘,您最近进过宫吗?” “进过啊!去看皇后娘娘,前两天才去过,还顺便去云来宫讨了我常用的般若禅香” “之前呢?半个月,二十天前” “去过,我最近时常感觉手臂发麻,就怕像你皇伯母一样会中风。陈掌院来请脉的时候说,问题不大,可以用通经活络的药材做个药枕,百利无一害” “您做了?” “做了,我让云雀跑了好几家药铺买的藏红花,才做了一个小药枕。因为太小,枕着睡觉不舒服,所以我就时常拿在手里,坐车的时候也拿着” “那药枕还在吗?” “在啊!就在这里” 王妃从身边拿起一个小枕头给祁循看,祁循接过来闻了闻,没什么味道,他两手一用力,将那枕头撕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母子俩都惊了,哪是什么藏红花,都是一些晾干的花瓣。 王妃不解:“我明明是看着云雀装的,就是藏红花啊!怎么变了?” 王府中用的布匹,有皇宫中用的,也有民间用的。淮王妃的那个小枕头,恰恰就是用宫里的锦缎缝的,为了拿在手里好看。 “母妃您想想,这个枕头什么时候离开过您,尤其是进宫的时候” “不记得啊!我和皇嫂一起逛御花园的时候也没有放下过,一直拿着” “那有谁打听过您这个枕头的事吗?” “皇宫中有很多人都知道,她们看我一直拿着这个枕头,难免好奇” 祁循低头不语,脸色难看,淮王妃问:“你怎么了儿子?不过是一些藏红花,虽然说是贵了点,可咱家也不至于买不起,丢就丢了”。 “是,娘您不必担心,回头我让人去买” 第95章 无所谓 一件东西,成了罪证,然后主人说它丢了,谁会信呢? 祁循发现他手上这件事情,比他三个哥哥更棘手。他想了想,把现在这个小枕头拿上,出了门。 祁循也进了宫,不过不是去给皇上皇后请安,他去了云来宫。听说是平郡王,守门弟子问他要找谁,祁循想了想,找夕玥,太招摇,对她不好。 “我找花间” 在这里,除了夕玥,他只认得花间。 听说平郡王找上门,花间还以为他是来找麻烦,不过在这里,量他也不敢胡来。 花间来到云来宫门口,依礼向祁循行礼:“见过平郡王殿下”。 令花间没想到的是,祁循不再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嘴脸,他是来求人的。 “麻烦你帮我看看,这里面都是什么” 祁循把那个撕破了的小枕头递过去,花间接过来看了看:“这花瓣都碎了,看起来有好几种,我要拿回去好好看看”。 “我等你” “这么急,那您进来等吧!” 外人进了云来宫,不能随意走动,只能在客室等着。只是辨几种花,对花间来说不难,也就在客室罢了。 他把那些花瓣倒在桌子上,一边挑拣,一边辨识。都是御花园里常见的,香味淡的花瓣。 花瓣没经过什么处理,只是摘下来,或者捡起来晾干了而已。祁循让花间把那些花的名字都写下来,留待备用。 祁循也有些想不明白,这皇宫里的火,为什么会烧到他们家头上,若只是为争储,那应该来拉拢他,而不是连他们家也拉下水。究竟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他母亲恰巧被利用了? 祁循百思不解,一脸茫然回到家,正看见他父亲淮王在树下逗鸟儿。他回京日子不多,回来后,不是去军营,就是在自己书房里猫着,很少在园子里走动。 淮王是一等亲王,还有淮南大片富庶的封地。自从云周国建国以后,就自闭在家,终日养鸟种花,不出家门,不问朝事,做起了闲散的王爷。 当年祁循去出征,他既不支持也没拦着,只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祁循临行时又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见祁循一脸茫然进了门,手里还拿了东西,淮王问:“怎么?春梦还没醒呢?” 祁循这才想起,还有昨夜未归这笔账挂着,他立刻满脸带笑地行礼:“爹,我昨天就是跟三哥去喝个酒,没干别的”。 淮王哼了一声:“干就干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祁循知道这事百口莫辩,说也说不清楚。好在他爹开明,没有像祈衍说的那样要打断他的腿。 淮王看见了他手里的东西:“你拿的什么?” 祁循知道想藏是藏不住了,不如把心里的迷惑跟爹说说。老子就是老子,淮王听了祁循的叙述,丝毫没有表现出来惊讶,只淡淡地说:“哦!知道了,没事”。 祁循将手里那个小枕头举起来:“爹,这火都要烧到咱淮王府了,您还说没事”。 “放心,这种小火到此为止” “皇帝的嫔妃孩子没了,谋害皇子那可是大罪” “未曾出世,还算不得皇子,没了也就没了,他也不在乎” “可是这明显是有人别有用心啊!” “不用管,皇帝自会解决” 第96章 未来 祁循不太明白他爹的话,歪着头,皱着眉。淮王看他傻呆呆的样子,呵呵一笑:“信我,真没事,快去玩儿去吧!” 淮王提着鸟笼子回了鸟房,祁循看看自己手里的小枕头,皱着眉回了他的住所。 祁循正躺在床上发呆,成玖两天没看见他家王爷了,笑嘻嘻地凑过来:“爷,您这两天都忙什么呢?怎么不带我,我在府里好无聊啊!” 祁循斜眼看看他:“无聊?” 成玖点点头,一脸乖萌,祁循翻身坐起来:“无聊啊!现在爷有个大活儿交给你,要是能又快又好地完成,爷有重赏”。 “什么活儿?” “咱新买的宅子要抓紧修缮,最好能在一个月之内完成” “您婚期定了?” 提起婚期祁循就烦,他抓紧修缮宅子可不是想成亲,是想有个自己的地方,行动方便。 “婚什么期,没婚期,你不想跟爷出去住啊!” 出去住当然好,省得成天被淮王和王妃盯着,若是祁循出了什么错,还得怪在他头上。 两人正要出门,就又恰好碰到了淮王,本想趁他不注意,从他背后悄悄溜过去,就在一只脚踏出门槛的时候,被叫住了:“又去哪儿啊?” 被抓住了,只好回来面对:“我们去新买的宅子看看,着手修缮”。 “这是正事儿,偷偷摸摸干什么” “那我们去了” “等等” 还有下文,祁循回来静候着他爹的下文,淮王眼睛看着他的鸟儿说:“宫里那些破事少跟你娘说,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哦!我知道,我没说” “嗯,去吧!” 淮王不是回鸟房了吗?现在又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要叮嘱他儿子,别把那些事情告诉他母亲。 主仆二人骑马去了碧云街,这次再推开那扇大门,竟莫名觉得明朗了起来。荷塘潋滟,树影婆娑,屋檐下进出的鸟儿都格外欢乐,尤其是那个已经空了的库房,灰尘都显得少了。 “成玖,去寻可靠的工匠来,先将荷塘清理干净,再修个水中的凉亭。再将房子都粉刷了,招募些仆役家丁” 成玖两眼放光:“爷,这园子这么大,房子这么多,我能挑间大房子吗?” “当然,以后这府里,你就是名副其实的二爷,除了爷我,你最大” 成玖欢天喜地去干活,祁循负手在园子里闲逛。细想起来也是,皇宫里那把莫名其妙的火,眼下并没有烧到他们家头上。三位王兄都人心惶惶,他爹倒是淡定,看他老人家的样子还没有老糊涂,就选择相信他。反正就算真的烧到头上来,祁循也不怕。 合欢花还开着,不过只要风一吹,落下来的更多了。粉粉的,绒绒的,落在手心里,像羽毛一样轻盈。合欢,多好的名字! “成玖,先让人把这里打扫了,摆上一张竹几,两张摇椅” 祁循闭目冥想着未来的样子:两个人,相对而坐,或是举杯小酌,或是泼茶闻香。朵朵绒花飘落在身上,就让它落着…… 第97章 开审 花间的荷香已经找到了配伍的材料,只是在剂量上还需要斟酌。夕玥问他:“师兄,你不用去凌风阁吗?” 花间笑笑:“不用,这香并不复杂”。 次日申时末,江下王府送荷花的人来了,夕玥赶着出去接,却看见祁循抱着荷花荷叶站在门口。之所以是这个时间来送花,因为调香用的花不能带露,所以一般都要在朝露散了才采,有些花是傍晚开放,所以就赶在它们开放之前采最好。 “怎么是你?” “我三哥府上腾不出人来,就我来了” “看来你的确很闲,那件事都解决了?” “什么事?” 夕玥指指皇宫:“那件事”。 “不知道,我又不负责审案子,你关心这事干什么?” “还不是在这里憋闷的,我师兄这香很快就能调好,等调好了我想第一个送给妙仪公主试用” 提到妙仪,祁循瞪起了眼睛:“你别告诉她宅子的事啊!” 夕玥莞尔:“怕了?” “是怕她到我母妃那里去闹,现在那宅子的事我母妃还不知道呢!” “那你得好好贿赂我,给足封口费” “要多少?” “你知道我喜欢听故事,用故事来换,仅限于三天之内,因为三天后,我师兄的香就调成了,可以试用了” 夕玥接过荷花,转身回了云来宫。 敬慈押入刑部大牢已经三天了,祈衡等的人一直没有来。应该是王岳去过之后,张简知道了有人在查他,不敢再轻举妄动。 本来祈衡还想再押几天看看,谁知道皇后居然还着急了。她离不开敬慈,差了人去晋王府问案子审得怎么样了。祈衡也怕万一审出什么来,不敢贸然开审。 这日朝会散了后,祈衡叫住了二弟祁征:“二弟,敬慈已经押入大牢三天了,一直押着不审也不是办法”。 “那就审吧!审犯人本来也是你们刑部的事情” “二弟不能这么说,你知道这把火若是烧到母后头上,那你我都免不了受牵连” 祁征扯起一边嘴角轻哼一声:“牵连就牵连吧!又不是死罪,还能将我这王位削去不成。是大哥怕了吧!” “我有什么怕的!我与你一样,都是亲王” 现在祈衡觉得敬慈成了个烫手山芋,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本来觉得祁征也有争储之心,应该会在乎这件事,可以与他分担一些,没想到他不买账。 三弟祈衍那是丝毫没有争储之意,对这些宫廷争斗也是不屑,找他恐怕是没什么用,不过还是要试试。 祈衍的态度倒不像祁征那么冷漠,可是他不会审案子:“大哥,我哪会审案子,再说敬慈押在你们刑部大牢,我一个吏部的人跑去你们刑部审人,也不合适吧!” “我来审” 说话的是祁循,他来找祈衍,正好听见他们说话。 “大哥,三哥,我是边将,与朝臣都无瓜葛,又与皇家关系密切,这人我来审,绝无偏颇” 人人避之不及的事,他还往上撞,祈衡手上这个烫手山芋好歹有人接手,他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好啊!我去安排,这个事情还是赶紧结束的好” 毕竟是宫廷内务,只因涉及到皇后,宫内掌刑司不敢审问,所以才交到刑部。刑部也没有人愿意染指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祁循这里自己往上撞,自然是一路顺风。 刑部准备了私密的刑堂,和懂事的书记官,主审位子上坐的是祁循,其他三位皇子皆在旁听。 第98章 糊涂结案 敬慈被女狱卒带上堂来,一看堂上的人都认识,一一行礼后跪在堂下。 祁循单刀直入问:“敬慈,你发钗上的流苏因何会落在掌刑司”。 “是皇后娘娘派我去的” 这句话是三位皇子最怕听到的,尤其是祈衡,眼睛都瞪圆了:“你别胡说”。 祁循抬手制止了他,接着问:“敬慈,皇后娘娘派你去掌刑司做什么?” “皇后娘娘是六宫之首,后宫出了事,她派我去问问,审得如何了?” “你见过璧儿吗?” “见过,问她为什么要害丽嫔娘娘”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 “那你可曾对她用刑?” “没有” “那为什么你离开后璧儿就死了?” “因为她该死!”随着话音进来的人是皇帝。所有人都立刻下座跪拜,皇帝摆摆手让他们起来,一张脸拉得老长。 皇帝来了,谁还敢坐着,祁循想把主座让给皇帝,皇帝看一眼他的三个儿子:“那个位子,他们三个都不愿意坐,朕也不坐,还是你坐”。 祁循看看他三个哥哥,他们一个个都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坐就坐,祁循坐下去,有人给皇帝搬来一把椅子。 祁循想想刚才问到哪儿了,最后一句是皇帝说璧儿该死。他转头问:“陛下,您为什么说璧儿该死?” 皇帝正色危坐:“这是要连朕一起审”。 “不是,我这不是了解事情真相吗?” “真相就是,丽嫔失去了孩子,很难过,想找个人来负责,来解恨,所以就命她的宫女璧儿攀咬皇后,敬慈问她是谁指使的时候,她说是皇后,所以,敬慈一气之下就杀了她” “璧儿身上的长针” “那是敬慈惯用的暗器,整个皇宫都知道” “那香炉里的藏红花” “什么藏红花,谁说的?” “太医院和云来宫都说有啊!” 祁循说得很认真,一脸正色,皇帝却看得笑了:“你亲耳听见了吗?哪有什么藏红花,从来就没有,丽嫔小产是因为她气血两虚导致的”。 “是吗?那太医院的脉案……” “尽可去查” 皇帝既然能这样说,想必那脉案是查不出什么。 祁循挠挠头,看看三位王兄都低着头,又看看皇帝,看看身边的书记官:“好吧,照陛下说的记”。 皇帝拂袖而去,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敬慈怎么办。她不过是处置了一个该死的宫人,交给皇后娘娘自己处置比较合适,那就由祈衡将她亲手交给皇后娘娘。 其他三人都离开刑部,虽然都是一头雾水,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各自走自己的。祁循想起来,他去找祈衍就是要去采荷花的,今天还没给云来宫送荷花呢! “快走,三哥,今天还没给云来宫送荷花呢?” 祁循到云来宫的时候,都快午时了,门上弟子进去叫夕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祁循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她生气了。 “不好意思,有没有来晚?” 夕玥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荷花:“没关系,师兄的香调得差不多了,明日就不必再送了”。 “这么快!” “有我帮忙,当然快了” “你要听的故事结局了” “这么快!” “是啊!我们去那边坐坐” 第99章 仙子回眸 云来宫和太医院都证实,庆安宫的香炉里有藏红花,可是皇上一口咬定说没有。是人都听得出,这是偏袒! 皇帝不想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搞得整个皇宫不得安宁,他只想息事宁人,可这么多天他为什么不出来说话,直到这把火烧到淮王妃头上才出来。 他不想得罪淮王,还是祁循? 送走祁循,夕玥回到云来宫,把荷花送到云来间。花间的香已经调好了,因为荷香清淡,不能用做燃香,只能做成香丸,可以服用,也可以装在香囊里随身携带。 花间将制好的香丸送到夕玥鼻翼下:“来,闻闻如何”。 夕玥闭目仔细闻了闻:“香气清雅悠远,令人神怡,非凡间所有,不如就叫仙子回眸”。 “九天仙子,蓦然回眸,留香阵阵,好,就叫仙子回眸。我之前取的香名都很俗,无非是玫瑰香,茉莉香,还是第一次能取到这么美的名字,谢谢师妹” “师兄这香要找人试用吗?” 花间点点头,夕玥说:“这皇宫里最年轻,最漂亮的主子就是妙仪公主了,听说她长得很漂亮,也只有她才配得起这香”。 “可是” 云来宫与妙仪公主素无往来,秀芳斋用的香都是吩咐内务府来领的。夕玥自告奋勇,要请妙仪公主试香,花间当然求之不得。 花间用祁循新送来的荷花荷叶又制了一些香丸,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装了,送去秀芳斋。对云来宫的人,整个皇宫中的人都尊敬三分,秀芳斋的人也不例外。听说是云来宫出了新香,要请妙仪公主试香,这是好事,宫人高高兴兴进去回禀。 夕玥被宫人带进秀芳斋,妙仪公主紫衫金钗,端坐在上。夕玥拱手将那装了香的盒子高高举起:“公主,此香名曰仙子回眸,是取了荷花荷叶为主料,又调入少许兰花花露,香气清雅悠远,与公主高洁的气质颇为相配”。 宫人将盒子接过来,递给妙仪,妙仪打开闻了闻,微微一笑:“名字听着就很美,香气果然也清雅,本宫喜欢”。 “那请公主适用三日,三日后,小倌儿再来” “送仙倌” 正事还没说呢!岂能就这样走了? 夕玥再次行礼:“听说公主与平郡王已有婚约,想必婚期在即,届时我云来宫定会再为公主调一款和合香”。 说到婚约,是妙仪最高兴的事,她脸上的笑更开了一些,不过仍是不露牙齿。 “多谢仙倌,不过我们婚期尚未确定” “想必不远了,平郡王已经将宅邸都准备好了,正在日夜赶工,加紧修缮”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进宫来,原本以为是他不喜欢这桩婚事,原来是错怪他了。他是在忙着准备婚事,连宅邸都买了。既然是两个人的事,那我也该出些力气才对。 妙仪吩咐宫人去备车,拱手送夕玥,夕玥出了秀芳斋,脚下立刻飞快起来,风儿一般飘回了云来宫。 花间问:“师妹,那香公主可还喜欢?” “喜欢,喜欢得很” 夕玥笑得很开心,只是花间从她的笑里感觉出一丝丝诡异。 “师兄,师父调香吗?” “当然” “哪款香是他调的,带我鉴赏一下” “皇上用的香都出自师父之手,且配方绝密,不为外人所知” 第100章 祁循挨打 晚膳后,夕玥又想偷偷上凌风阁去乘凉,被花间拦住:“别去,大师兄在上面”。 “他在上面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闭关” “又闭关,他怎么老闭关,他是想升仙吗?” “别胡说,小心被罚” 他闭关了也好,省的天天看见他那张“死人脸”,想必其他师兄弟也都很高兴。 这些日子,夕玥与其他师兄弟也熟络了起来,听说大师兄不在,便约着几位师兄弟一起玩儿。他们的嬉闹声,传入了角楼,云来仙人的耳朵里。他并没有出来制止他们嬉闹,只是隔窗望着,唇角微微上扬。 午时妙仪就到了淮王府,脸上满带喜色:“王妃,我听说郡王殿下已经置了宅邸,正在修缮,想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她能帮什么忙,不过是想看看那宅子什么样,是不是满意。淮王妃并不知道祁循买的宅子在哪里,叫了云雀来问才知道,原来是京城有名的鬼宅,碧云街张府。 怪不得他只拿了一千两银子,问起他总是躲躲闪闪,淮王妃气得一拍桌子:“去,把那个浑小子给我叫来”。 此时,祁循正在碧云街,淮王府来人叫他,说是妙仪公主来了,王妃知道了他买的宅子在碧云街,非常生气。 祁循一听就知道,准是夕玥那个丫头坏的事,可是王妃叫他,不愿意去也得去。进府之前,祁循已经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他一进门,看都没看妙仪一眼,就跪在王妃面前。 王妃抬起手就要打,妙仪连忙站起来拦着:“王妃不可”。 祁循倒是满不在乎:“没事,娘要是打了就能不生气,那尽管打”。说着还把脸凑上去,抓起王妃的手来打。 一旁的妙仪被逗得端庄不再,掩口而笑。看他们母子感情这么好,又难免心中感伤。她从九岁就被迫离开父母家人,虽然现在的皇后待她也不错,可终究不是亲人。 她贤淑端庄,知书达理,不敢惹皇宫中任何一个人不高兴,这些年,活得小心翼翼。她多想像祁循这样,趴在娘亲的身上撒娇,即便是被打骂,也心甘情愿。 撒娇归撒娇,宅子的事还是妥不过要如实回答:“娘,那宅子挺好的,又大又漂亮,除了旧点真没什么不好”。 “那是京城有名的鬼宅,人人皆知,你会不知道?” “什么鬼宅,谁看见过鬼,即便是有,也被我镇退了” “那也不能做新房啊!太不吉利” “那就等我找到适合做新房的地方再议婚期吧!” 这话是说给妙仪听的,她若是不喜欢那宅子,那婚期也就遥遥无期。 一开始听说祁循买了鬼宅,妙仪也很不高兴,后来听他说那宅子挺好,又说要是不中意,便不议婚期。眼看就要成的婚事,可不能因为这个弄黄了。 “王妃,既然郡王殿下说那宅子很好,不如我们去看看,说不定真的很好呢!” 说着王妃就要起身,祁循看看外面说:“母妃就不必去了吧!外面天气热得很,就我陪着妙仪去吧!” 他这话,妙仪喜欢,淮王妃也觉得有道理:“好,你们俩去吧!” 第101章 荷塘白骨 祁循骑马,妙仪坐车,很快到了碧云街。门前的街道干净宽阔,看着还不错。 妙仪乘坐的马车在门口停下,祁循过来扶她下车,尽显绅士风度。 大门开着,工匠正在忙着修缮工作,尤其是荷塘边热闹。一群工人正在清理荷塘的淤泥,被清理出来的杂物有一大堆,胡乱扔在荷塘边。 祁循拉着妙仪来到荷塘边:“妙仪你看,还有这么大一片荷塘,等清理干净了移些荷花过来,你喜欢红莲还是白莲?” 此时妙仪的眼里只有祁循:“都好看”。 “那好,就分作两半,一半种红莲,一半种白莲。在中间修个栈桥,栈桥那头修个水上凉亭小筑。像这炎炎夏日,便可坐在里面喝茶,赏荷,岂不美哉!” “是” “还有那棵合欢树,你看花开得多好看,寓意也好,我们过去坐坐” 成玖已经依着祁循的吩咐,在合欢树下放了一张竹几,两张摇椅。两人坐在摇椅里,祁循看着荷塘,妙仪只看着他。 突然清理荷塘的工人大喊:“哎呀!这是什么呀!” 众人定睛去看,那工人手里拿着一根骨头。祁循一眼认出那是人骨,嘴里却说:“谁知道是什么野猫野狗的骨头,别大惊小怪,要不说让你们好好清理一番呢!成玖,下去看看”。 成玖挽起裤腿,踩进了淤泥里。他在那工人身边又摸了摸,一根接一根,一块接一块的骨头扔到岸上,最后是一个头骨。 说别的,妙仪可能不认识,可这头骨,她怎么能看不出来。一个头骨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妙仪哪里见过这个,吓得大惊失色,站起来躲到祁循身后。 祁循站起来,过去用脚踢了踢那个头骨,还笑着对妙仪说:“不过一块骨头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妙仪吓得眼都不敢睁:“你别碰它,别碰它”。 “好,我不碰,成玖,来把它拼起来,看看是男是女” “是,王爷” 成玖答应着过来鼓捣那些骨头,祁循站在一边看着,成玖非常认真地将那些骨头拼凑在一起,大致成了一个人形。 “身材纤瘦,骨骼偏细,是个女人” 成玖冲还在荷塘里干活的人喊一声:“再清理仔细点,看看还有没有”。 干活的人都已经吓得上了岸,不敢再下去,成玖无奈地摆摆手让他们走:“去工头那儿领钱走人”。然后又抱怨:“明天还得重新找工人,怪不得我家王爷说这次给我找的是个大活儿”。 妙仪听他的意思,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从荷塘里捞出来白骨了:“你们换过几波人了?” 成玖掸掸身上的泥:“三波儿吧!” 妙仪哪里还能坐得住,说不定这棵树下面还埋了什么呢! “郡王殿下,您您确定我们将来要住在这里吗?” 祁循满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我会让他们清理干净的,保证干干净净,你再看看还有什么特别需要添置的吗?” “不,不用了,没有,我有点不舒服,要回宫去了” 妙仪脸色惨白,站立不稳,好在她的侍女及时将她扶住,才不至于跌倒。祁循冲她们一扬手:“那公主慢走我就不送了啊!我这儿还忙着呢!” 第102章 妙仪吓病 看着妙仪出了大门,成玖才说:“爷,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公主的脸都吓白了,别再出点什么事儿”。 “既然事儿都出到我娘面前去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吗?爷候着” 回皇宫的一路上,妙仪的心都在“砰砰砰”跳个不停,一回到秀芳斋就立刻躺下了,迷迷糊糊,时睡时醒,一直到定更才被侍女唤醒。侍女见她懒洋洋地不想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请太医来看了,说是染了风寒,开了药,太医吩咐侍女用冷帕子给她敷额头,帮助降温,应该明天就退烧了。 整整一夜,妙仪都没有睡踏实,一睡着就说些胡话,反复被惊醒。侍女轮流守夜伺候,直到天亮,她的烧还是没有退。秀芳斋的宫人看着妙仪的情况不对,便去禀报了皇后娘娘。皇后过来的时候,妙仪正在昏睡,只是皇后撩开幔帐的轻微声音,就把她惊醒了,还吓得大叫。 皇后一看这哪里是受了风寒,根本就是受了惊吓,当即责问她身边的宫人,她今天去了哪里。听了宫人回话,皇后气得一拍桌子,大骂祁循是个“小混账”,吩咐人去把他叫进宫来。 秀芳斋的人问:“皇后娘娘,要不要请个道士来驱驱邪?” 皇后说:“你知道皇上不喜欢神神鬼鬼那一套,还是去请太医吧!就照实说,公主是受了惊吓”。 惊悸,在医书中有明确记载,是可以通过针灸,药物来解决的。请道士驱邪,无非就是心理作用,惊吓轻的可以缓解,重的只会越吓越重。 听说公主病得厉害,陈庆余亲自来了,只带了一个学徒替他背药箱。妙仪脉象浮大,气血不归心,的确很不好,拖得时间久了,难免不会留下后遗症。 陈庆余打开放银针的包,取了一根最长的银针,执起妙仪的手,从合谷穴扎了进去,他慢慢捻动银针,直到针尖从手的另一侧露出来。一旁的宫人和皇后都没见过这种针法,吓得目瞪口呆,又不敢出声,一个个伸手捂住自己嘴巴。 扎了两只手,又在手臂上,头上施了几处针,只见原来一直迷迷糊糊的妙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陈庆余点点头对皇后娘娘说:“娘娘放心,公主无大碍了”。 陈庆余回太医院开方取药,秀芳斋的宫人跟了去取。眼看着妙仪睡得踏实多了,不再一次次惊醒,皇后也放心了,吩咐宫人小心伺候。估计祁循那个浑小子该到了,她要回六福宫去好好训斥他。 皇后回宫的时候,祁循已经到了,正在六福宫溜达,见皇后回来,过去刚要行礼,就被皇后抡过来一巴掌拦了回去。还好他反应快,那一巴掌就落在肩膀上,巴掌躲开了,骂却是免不了的。 “你这个浑小子,从小就跟只活猴似的,将你送去白鹿洞五年都没能将你身上这野性子去了。带兵打仗那么多年,我还以为能长大了,到头来还是只猴子” 祁循躲在一边,笑嘻嘻地答:“皇伯母,我就算是孙悟空,也逃不过您的五指山啊!” “知道就好,别的事你耍耍就算了,可是你把妙仪吓得命都快没了” 第103章 算账 祁循故作惊讶:“妙仪病了,现在怎么样?我去看看她”。 “现在知道急了,只怕她看见你病得更重” “若还想要这桩婚事,就莫再用那鬼宅子吓他,本宫会替你们重新择宅邸,尽快完婚。若是妙仪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休想好过” 祁循站在一边乖乖听训,皇后骂累了,便摆摆手让他滚。既然都到了皇宫,云来宫不去一趟,哪里说得过去。 训诫期弟子不允许出宫,却没说不准探视,毕竟这是皇宫,没几个人能进得来,谁知道这次,摊上位想来就能来的主儿。 明知道祁循是来找茬的,所以夕玥是拎着剑出来的。祁循好整以暇站在门外,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夕玥的脚步停在门内,有恃无恐地用剑一指祁循:“你来干什么?” 祁循脸上的笑灿烂开去:“来谢谢你啊!” 他笑得并无不妥,夕玥却觉得莫名诡异,是她心里有鬼而已。祁循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麻布袋子,冲夕玥勾勾手指:“给你的谢礼,来拿”。 “什么?” “酸杏干儿” 一听到这几个字,夕玥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她已经好多天都没吃到了,心里早就惦记得慌了。这可是在云来宫的门口,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夕玥一步跨出云来宫大门,抢过祁循手上的袋子,本想自己身法够快,还可以再跨回去,她怎么能够快得过祁循。她刚转身,祁循一个锁喉,就将她扣在自己怀里。祁循只是控制住了她,并没有太用力,夕玥将手中的剑抱在怀里,伸手拉开那个袋子的袋口,进去一摸,还真是酸杏干,顺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祁循歪头看她认真咀嚼的样子:“仙倌,你现在被人控制,还有心思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有吃的,便吃了再说” 还真是不能将她如何,祁循干脆放开了手:“是你告诉妙仪我买了宅子?” “是啊!你买了宅子,正在修缮,不是在为你们的婚事做准备吗?公主听了可高兴呢!” “她都被吓病了!” 夕玥停下咀嚼,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吓病了,胆子这么小,那以后怎么办?” “她从小生长在皇宫里,没见过市井俗事,不能怪她。倒是你,成心想搅了本王的婚事,所为何来?” “没人对你的婚事有兴趣,无非就是想看你倒霉而已” “我倒霉于你有什么好处吗?” “没有,就是想看你倒霉的样子” 夕玥抡着手里的袋子,进了云来宫,一抬眼正看见二师兄花间,看他的样子,是出来寻夕玥的。花间瞪着门外的祁循,眼里藏着隐约的怒意,全无该有的卑躬。 夕玥上去拉住花间的手臂,取了块酸杏干往他嘴里塞:“师兄,给你吃,这个可好吃了”。 花间嚼了两下,被酸得直眨眼睛,赶紧囫囵吞了下去:“这个好酸啊!” 夕玥一边继续往自己嘴里塞,一边说:“哪里酸啊!好好吃的,我都好多天没吃到了,想死了”。 “他是专门来给你送这个的?” 夕玥回头往门口方向看看,祁循正转身离开:“你说他?他才没那么好心,他是来找我算账的”。 “算什么账?” 夕玥嘿嘿一笑:“我先介绍他买了一座京城有名的鬼宅,又把这事告诉了他的未婚妻,妙仪公主,结果妙仪公主去了那宅子一趟,回来就吓病了”。 “那宅子的鬼那么厉害,白天都敢出来吓人?” 第104章 赌局 大师兄不在,云来宫的气氛就是好。夕玥把酸杏干分给师兄弟们尝,一个个都被酸得皱眉咧嘴,称无福消受她的好意。只有师弟青岚还勉强受得了,也只吃了两块。 夕玥不喜欢读书,却喜欢辨香。她央求师兄们把自己擅长调的香拿出来,让他们新入门的三位师弟师妹辨一辨。几人扭不过她,只好遵命,反正辨香也是他们该修习的功课。 夕玥好热闹,好戏虐,岂能只是辨香。她提议,几位师兄各自拿出自己的香,若是她与二位师弟辨准了,便要答应她一个要求,若是没辨准,便任由对方处置。 大师兄不在,二师兄的香她都见识过,就从三师兄叶缇开始。叶缇拿出他最喜欢的一款银杏香,夕玥与青岚,慕菡分别过去闻来辨识,然后,各自把答案写在纸上。银杏,薄荷,迷迭香…… 夕玥答对了,叶缇让她提条件,她说先记着,待需要的时候再提。青岚和慕菡都没答对,被罚打扫整个云来宫三日。 接下来是四师兄玉痕,他擅长在香中加入滋补的中药材,比如,香附,当归,牡丹皮,他的香也不难辨,夕玥照旧都答对了。青岚和慕菡怕再被罚,退出了赌局。 五师兄行意,涉猎范围比较广,用他的话说,这天下万物,皆可入香,此种不羁,夕玥喜欢。行意并没有太难为她,拿出来的是一款果香。本以为果子的香气没什么特别,应该好辨,怎奈夕玥闻了又闻,还是说不好这是什么果子的香味儿。像梨又不是梨,实在不好说! 夕玥噘着嘴极不情愿地说:“我辨不出来”。 听说夕玥认输了,众人竟是一片欢呼,等着看夕玥受罚。夕玥气不过,双手叉腰:“你们也太没义气了,我就那么招你们烦吗?若是那样,我自请离宫便是了”。 花间第一个带头拦着:“谁说烦你了,大家只是想看你受罚而已”。 夕玥仍是噘着嘴嘟囔:“我这人缘儿走得也是没谁了,说吧!要怎样罚?” 众人齐声回答:“讲故事”。 原来是他们想听故事,这有何难,就算是没有打赌,夕玥也愿意讲故事给他们听。 “好说好说” 最后是六师兄苏合,他自己的名字便是一款香,但是题目岂能这样简单。苏合拿出来的是一款檀香,其中配料除了檀香,还有少量丁香,木香,还有菖蒲。 夕玥的故事留待晚上慢慢讲,她现在想知道的是师父调的是什么香,配方是什么,为什么香谱上没有记载。 听了夕玥的问题,几人面面相觑,没人开口,最后还是花间回答:“凝烟师妹,以后这样的问题就不要再问了,师父调的香是给皇上用的,皇上用的东西不容打探”。 “哦!” 越是神秘,夕玥就越是好奇。越是怕人知道,越是说明,这就是他的短处。 夕玥思想着怎样才能打探明白师父调的什么香,推说去方便,便离开了雅室。 第105章 夜探角楼 云来仙人整日待在角楼里,很少出来,一众弟子他也很少管教,不知道他天天都在干什么。 还有,角楼的一层是师父在住,三层是闭关的凌风阁,那二层又是干什么的?她问过这里的师兄弟,没有人知道。这么神秘! 晚膳后,夕玥照旧给他们讲故事。这些人在皇宫里闷久了,外面的任何事情听起来都新鲜。她把从云上居听来的书挑选着来讲,她说话原本就是有声有色,一讲起故事就更如是了。 熄灯时间到了,师兄弟都各自回房休息,夕玥合衣躺在床上,是根本就没打算睡,她是想等其他人都睡了再行动。 过了约一个时辰,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睡着了。夕玥悄悄离开自己的卧房,出了静室,穿过演武场,来到角楼。 门并没有上闩,轻轻推开,正前方是云来仙人的住处,侧面是上楼的楼梯。师父的住所是不敢去,去二楼看看。 夕玥蹑手蹑脚上了楼梯,来到二楼,伸手一模,门上挂了把大锁。夕玥正琢磨怎么打开锁进去看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这里干什么?” 声音很轻,但因为夜深人静,夕玥还是被吓得不轻,她下意识想叫,又自己伸手捂住了嘴。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见那人身上穿的是云来宫宫服,不是外人,但是看不清究竟是谁。 “你是?” “云曦” 原来是在三楼闭关的大师兄!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好几天,是不是也觉得无聊了? 云曦转身走向楼梯:“跟我来”。 被抓个正着,只好任由发落,夕玥跟着云曦上了三楼。那里还是老样子,她并不陌生。 云曦盘腿坐在叠席上,伸手示意夕玥也坐下,这是让她一起闭关? 夕玥在云曦对面坐下:“大师兄,您找我什么事?” “没事,只是看你睡不着太闲了,我们聊一聊” “哦!” “你跟卿卿很熟吗?” “不算,认识不久,只是搭过她的车,又去她那里喝过两次酒,但是我们很谈得来” “她,她在红袖坊还好吗?” “不就是每天跳舞,陪客人喝酒,没什么好不好” 说起喝酒,夕玥想起她第一次去红袖坊,云卿卿是怎样挑逗她的,没忍住笑了出来。幸好屋里光线暗,对面的云曦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 “她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当然了,是她让您帮我进云来宫的。看得出来,云姐姐非常敬重您,她一直说您是她的恩公” 云曦喃喃自语:“只是恩公”。 他的话不像是在发问,夕玥也不知道怎样接下文,房间里静默下来。过了片刻,云曦才说:“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睡觉。以后不要再到这里来,如果让师父发现了,我也护不了你”。 第一次被罚还不是因为你,还说护我,你护过我吗?整天一张死人脸,可惜了那么完美的五官。 夕玥站起来告辞,轻手轻脚出了角楼,快步走过演武场,前面就是静室的门,她一头冲进去,却撞入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第106章 丽嫔去世 夕玥撞上的是二师兄花间,等她定定神站好,花间才问:“你去哪里了?” 夕玥下意识回头看看角楼,花间又问:“大师兄在上面,你不怕他罚你?” “不会,大师兄人很好的,我要去睡了” 夕玥推开花间,奔向自己的卧房。 天还没亮,夕玥就被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吵醒了,好像还有师父说话的声音。云来宫不准高声,不准疾行,一向都是静悄悄的,听起来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一出门就看到有云来宫弟子提着一个大提盒往外走,步履匆匆。 “师兄,这是怎么了?” 花间冲那提着提盒的弟子摆摆手,他来回答夕玥:“丽嫔娘娘薨逝了,他们赶着送往生香”。 “怎么会?” “就是因为上次的事,她身子一直没有缓上来,再加上失去孩子的悲伤,就去了” 莫名其妙失去了孩子,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没了,却没有一个人为此承担责任。皇宫里的女人,原来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悲哀。 丽嫔的位分低,她的丧事算不上国丧,只允许在欢怡殿里办,且不允许有丧乐,礼部也不会介入。 夕玥没有参加舞剑,一个人悄悄进了内宫。欢怡殿外,偶尔有穿了丧服的宫人出来走动,都是步履匆匆,不敢正视他人,生怕被人嫌弃。 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一个人,还满心欢喜盼着孩子出世,这才短短数日,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 夕玥一边遐想,一边踱回云来宫,才出内宫门,迎面正遇上祁循。二人四目对视,都是满目悲凉。 夕玥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送丽嫔娘娘” 丽嫔的丧礼,没有朝臣,没有皇亲贵胄,皇子更是不会参加,只有她娘家的几位侄子被允许进宫吊唁。祁循跟丽嫔根本就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来吊唁? 祁循没办法和夕玥解释,只说了句“亡者为大”,就匆匆进去了。夕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在他后面又回了内宫。直到欢怡殿外,祁循才发现她跟着:“你来做什么?” “我也想送送丽嫔娘娘” “好” 执事太监高唱一声:“平郡王前来吊唁”。欢怡殿的宫人,还有丽嫔的娘家人,见平郡王来吊唁,都非常惊讶,欢怡殿与平郡王素无往来,他为什么会来吊唁。祁循到了灵前,深深地四鞠躬,然后还抓起灵前的往生香,扔进火盆里,宫人纷纷给祁循扣头还礼。 祁循吊唁完毕,夕玥来到灵前,执事又高声唱:“云来宫凝烟仙倌前来吊唁”。夕玥礼毕,丽嫔的贴身宫女认出了她,一个头磕在她面前:“凝烟仙倌,我认得您,我家娘娘小产当日就是您出来指认璧儿的,您一定还知道些什么,我家娘娘去的冤啊!” 丽嫔的娘家人也纷纷下跪:“求凝烟仙倌为丽嫔娘娘讨个公道”。 夕玥吓得连连后退:“我只是个云来宫弟子,我哪里有能力替丽嫔娘娘讨什么公道”。 眼看那些人围得越来越近,夕玥惊慌失措,步步后退,脚下一绊,身子失去平衡往后仰了下去。本以为会摔得四仰八叉,没想到一个臂弯将她稳稳接住。 第107章 私闯禁地 祁循把夕玥扶稳,伸手拦住那些人:“璧儿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丽嫔娘娘去的冤不冤,自有皇上做主,不需要你们在这里喊,更不要攀扯他人。若想活命,都把嘴闭上!” 说罢,祁循拉着夕玥离开欢怡殿,直到出了内宫,才放开她的手:“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那里”。 “那你为什么要去吊唁?” 祁循垂下睫毛,悠悠说道:“我也觉得她去得冤”。 “那你们为什么不替她申冤?” “皇上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这个此,是到了哪里?” 祁循静默不答,夕玥凝视片刻说:“和你还是你家人有关?” 夕玥的聪慧让祁循有点害怕,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两人分开,祁循出宫,夕玥回云来宫。 晨起舞剑的时候,花间就没有看到夕玥,去她的卧房敲了半天门也不见回应。看她神情落寞地从外面回来,花间立刻上来关切地问:“凝烟师妹,你去哪里了?” 夕玥的脸色一片阴沉,全然没了平日的快乐,她怏怏地说:“我不舒服,想躺一下”,说完就径自回了房间。 姑娘家说不舒服,花间也不好追着再问,由她去躺着。 夕玥躺在床上,认真想着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这把不明来历的火,烧到皇后身上的时候都没见皇帝着急,到了淮王府就莫名其妙地熄灭了。这淮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不假,难道在皇帝心里,这个弟弟比他的发妻和儿子都重要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别的事情。 还有大师兄云曦,也怪怪的。被她抓到擅入角楼,竟连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反倒是问起了云卿卿。难道他喜欢的人是云卿卿?不应该啊!他们认识那么久,若是喜欢,早应该在一起了。而且云卿卿对他,也只是称恩公,从来不见有一点男女之间的喜欢。 直到午膳时间,花间才来敲门:“凝烟,你好点了吗?要不要请陈掌院过来看看?” 夕玥懒洋洋地爬起来:“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没事就不要一直闷在屋子里,出来透透气吧!大师兄还没出关,师父今天也出门了” 花间说了一堆话,夕玥只记住一句,师父出门了。云来仙人不在!夕玥匆匆理了理头发就出了房间,花间还在门口站着,夕玥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来到角楼外,夕玥松开花间的手,让他在门口望风,她自己就要进角楼。 谁都知道这里是云来宫的禁地,花间一把拉住夕玥:“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师父不在吗?我快去快回,你在这里帮我把风,若是师父回来了叫我一声就好,不会连累你的” “你为什么非要进这里?” “别说了,再说师父该回来了” 夕玥挣脱花间的手,转身进了角楼。还好,一楼的门没有锁,轻轻推开,里面干净整洁,就是师父日常起居的地方。 仔细一闻,还有一种味道,是夕玥没有闻到过的,是香。她快速在房间里搜寻一下,条案上有个盒子,那味道就是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的。夕玥正拿着那盒子闻,隐约听到有推门声,可是并没有听到花间叫他啊!还是不要多耽搁了,夕玥从盒子里捏了一小撮香,准备拿出去再细辨。 她刚刚转过身,云来仙人正从迎面走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08章 亲传弟子 夕玥把捏了香的那只手背到身后,云来仙人面色平静,看不出有怒意。 这次夕玥真的有点慌了,说话也全没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师父,我,我,我想帮您打扫一下房间”。 “我的房间自有人打扫,你看还干净吗?” “干净,干净” 夕玥慢慢一点点往门口蹭,可是师父站的位置正堵着门口,总会有那个最短的距离。云来仙人果断出手,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躲什么,我又没说要罚你”。 “师父您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夕玥努力挣扎,云来仙人不但没松手,还用另一只手去掰开她的手指。那一小撮香已经被夕玥的汗水打湿,云来仙人伸出一根手指来戳了戳:“这香掺了你的汗水,还辨得出来么?” “我,我……” “为什么要拿我的香?” “听说皇上用的香都是师父调的,我想看看,不,是想学习师父的调香技艺” 云来仙人终于放开夕玥的手,夕玥刚想跑又被叫住,云来仙人将那个装香的小盒子递过来:“拿去,给你三日,若是辨得准了,便是我第一个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 “嗯,云曦,花间他们都是入室弟子,我会指导他们调香,但是并没有将平生所会都教给他们。不是我不肯教,是一直没有遇到那个有缘人。我听花间说,你在调香方面的资质颇高,正有心要考考你” 夕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以为是犯了大忌,要受重罚,没想到却是个天赐良机,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师父,您说话算话?” “当然,去吧!” 夕玥捧着小盒子,高高兴兴出了角楼,花间正在外面来回打转,夕玥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师兄,你怎么没叫我?” 花间先是把夕玥上下打量一番,看她有没有受伤,最后看到她笑得一脸灿烂,手上还拿着个小盒子,丝毫没有受过惩罚的痕迹。 “师父没有罚你吗?刚才师父看出来我在把风,不准我开口” 夕玥将手里的盒子举起来炫耀:“没关系啦!师父不但没有罚我,还要收我做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那可是几位入室弟子梦寐以求的事。他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努力得到,没想到夕玥才来一个月就得到了。看来师父收亲传弟子,是看天资,看缘分,靠勤奋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的。 “那恭喜师妹了” 夕玥看出花间脸上的落寞:“不过他给我三日,要我辨这盒子里的香,要辨对了才能做亲传弟子,若是辨不明白,也是白欢喜”。 笑又重新浮上花间的脸:“师父连这样的机会都没给过我们呢!所以现在不能错失良机,走,我来帮你!” 两人一起进了云来间,夕玥将盒子打开,花间凑上鼻翼闻了闻:“麝香,沉香,木香,都是上好的材料,还有……” 这香当然是没有那么容易辨得明白,否则云来仙人的亲传弟子早就有人了。反正有三天时间,一定要仔细些,交上一份正确答卷。 第109章 求助 辨香,须静心,越是着急,闻得久了,越是辨不明白。 夕玥把几位师兄都召集到一起,也只是辨出了他们所辨的几种材料,题目不会如此简单,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大师兄云曦在凌云阁闭关多日,他的心一定很静,而且他跟随师父时间最久,应该对师父了解得更多。 大师兄在闭关中,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私上凌云阁,也是触犯宫规。最多就是罚跪,罚劳役,若他能帮了这个忙,任他去罚。 夕玥不顾众师兄劝阻,径自上了凌云阁。她没敢径自入内,轻轻扣了扣门,片刻后,里面传出云曦的声音:“进来”。 夕玥推门而入,云曦正在叠席上打坐,听见推门声才慢慢睁开眼睛。他早知道来的是夕玥,冲她微微一笑。大师兄居然笑了,可夕玥却觉得他笑得并不开心。那笑里藏着一股莫名的悲凉,让人心疼。 “大师兄你瘦了” “闭关期间少食少饮,瘦是自然的,瘦了不好吗?” “还是很帅!” “来找我何时?” “辨香” 夕玥并没有介绍那香的来历,只将盒子递上前去,把盖子打开。云曦闭目闻了闻:“朱砂”。 “什么?” “此香中有朱砂” “那为什么其他师兄都没有辨出来?” “因为皇宫日常使用的香中,不常加入朱砂” 朱砂凉血镇惊,主要用于失眠惊悸。这香是皇帝也在用吗? 夕玥将盒子盖好:“谢师兄帮忙”。 云曦盘坐在那里,微微颔首:“师妹不必客气,想来不久后,这首席弟子之位,将是你的”。 “这怎么可能,师兄您还在这里呢!” 云曦浅浅地笑了一下:“我欲遁入空门,远离尘嚣”。 他要出家!那样谪仙般的人儿,听说他家境也非常不错,究竟是怎样的事让他死了一颗心! “师兄,你就留在云来宫,不好吗?” “云来宫虽好,终是凡尘” “云姐姐知道吗?” “不知道为好” “师兄” “去吧!” 云来宫这样不染纤尘的地方,他还嫌弃这里是凡尘,难不成他真是想成仙吗?不对啊!若想成仙,应该避世修道才对,他为什么要出家。他还是有困惑未解,有尘缘未了。 麝香:开窍醒神,活血通经,消肿。沉香:行气止痛,温中止呕,呐气平喘。木香:行气止痛,调中导滞。朱砂:凉血镇惊。这是一副以行气,导滞,调中为主的方子。这病人好像是中焦气滞阻塞,是小腹中长了东西。故而夜夜惊悸难眠。 看师父的样子,神采依旧,不像是有病的样子。花间说师父专门给皇上调香,难道这香是皇上用的。若是皇帝有病,那太医院掌院陈庆余肯定知道。 走到演武场中间,夕玥再次将那盒子打开,闭上眼睛转了一圈。这里应该还有其他材料,好难啊!怪不得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一个亲传弟子。 若是其他材料夕玥从未见过,她是无论如何辨不出来的,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去求助她爹陈庆余。陈庆余说过,万物皆可入药,他所见所闻,一定会比夕玥多太多了。 第110章 通过考核 夕玥一进太医院,就受到了热情招呼:“凝烟仙倌,陈姑娘,又来找陈掌院”。 夕玥也笑着跟他们挥手招呼,径自去了陈庆余的公事房。她悄悄把门推开一条缝,往里瞟了一眼,陈庆余正坐在桌子后面喝茶。 没等夕玥推门,里面的陈庆余头也没抬地说:“进来吧!还看什么看”。 他一定是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夕玥推门而入,甜甜地叫了声“爹”。陈庆余“嗯”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看她。 “三月之期未至,又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想你了呗!” 陈庆余看见了她手上的盒子:“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夕玥把盒子放在桌上,嘻嘻笑着:“我是有事来求爹的,师父给我出了考题,若是我答对了,便会收我做亲传弟子”。 “做不做亲传弟子能怎样,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仙倌好了” “您就不想自己的女儿出人头地,给您争光露脸吗?” 陈庆余嗤笑:“你不惹祸,我就阿弥陀佛了”。 “别说了,快帮我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 陈庆余用手指捻起一点香,凑到鼻翼下闻了闻:“白花蛇舌草”。 “什么?这是什么?” “我书房的药典里没有,你查不到,只需这样回你师父便可,他若再问,你便说是我告诉你的” “爹,我看这方子是治肠腹阻塞的,这宫中,最近有谁得病了吗?” “皇家脉案乃绝密档案,不可外泄,在皇宫中行走,最重要的是少说话。这不过是你师父给你出的一道考题而已” 陈庆余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夕玥只好作罢。她到师父那里去交考卷,且老老实实交代了请人帮忙的事实。她还是不死心:“师父,这香是谁在用?” “不要多问” 还是不让问! “那,我这算是通过了吗?” “我当初也没说过不许请人帮忙,暂且算过,不过要等你训诫期满了才能受我亲传,在这期间,不能再犯宫规” 算是通过了,夕玥心里并没有拔得头筹的欢喜。她一个人坐在演武场边发呆,花间站在另一边,远远地看着她。看她老半天都没有换姿势,花间终于忍不住走了过来。 “没通过?算了,反正自云来宫建宫至今,都没有一个人能通过” 夕玥抬头看看花间,有气无力地回答:“我通过了”。 笑再次浮上花间的脸:“凝烟你通过了,这太好了,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通过,并不是靠自己的真本事,我请了大师兄和我爹帮忙。而且师父说,要等训诫期满才能接受亲传,在此期间,不能犯宫规” 花间笑得更开了,接近灿烂:“你就为这个不高兴?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啊!宫规本就是我们应该遵守的”。 “好吧!我饿了,累了,起不来了” 夕玥向花间伸出一只手去,花间将她牵起来,一直牵进了雅室。 听说凝烟通过了师父的考核,成为他的第一个亲传弟子,众师兄都为她高兴,还戏说以后要靠她照拂。 第111章 不同味道 自从知道夕玥喜欢吃酸杏干,每个休沐日花间都会出宫帮她买,不知道为什么,夕玥吃起来总觉得没有祁循买的好吃,不够酸。 夕玥坐在云来宫门口,手托着腮发呆。一个熟悉的麻布袋子忽然垂在她面前晃,是祁循,夕玥脸上的落寞,瞬间被惊喜所替代。 夕玥一把抢过袋子,打开来吃:“我正想吃这个呢!” “是想这个了,还是想我?” “你胡说什么!光天化日跑到云来宫调戏仙倌,你可知罪?” “看你刚才的样子,一定是闷坏了,我带你出去玩儿” “不行,师父刚刚答应我做亲传弟子,这个时候我不能犯宫规” 祁循哈哈大笑:“你还知道天下有规矩二字,这还真是好笑”。 “我是想出去,不过要寻了合适的理由” “那你且等着,我去寻了再来” 祁循转身就走,连个道别都没有,夕玥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一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心里的火越来越大。她把手里的一块酸杏干用力向祁循的背影丢过去,这次竟意外丢得很准,正打在他的后背中心。 原以为他会停下来,谁知道他只是向后扬了扬手,步子一点也没有减慢,而且夕玥发现,他是往内宫方向去的。原来是进宫来看妙仪,只是顺便给她带了酸杏干而已。 夕玥转身就看到花间正看着她,见她转身,花间便匆匆离开,一定是怕她尴尬。 祁循进宫,的确是来看妙仪的。他上次只想吓吓她,不成想她会病得那么严重,若真是吓出个好歹,他还真有点过意不去。他是不喜欢这个赐婚,可是跟妙仪确是无冤无仇,也不想害了她。 经过陈庆余的妙手治疗,妙仪已经好了。祁循进宫的时候,她正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坐着。有宫人见到祁循,向她回禀:“公主,平郡王进宫了”。 虽然被他吓得个半死,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激动。妙仪嘴上没说什么,眼睛却一直盯着进宫的路看,一看见祁循的身影,就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祁循也看见了妙仪,阔步向凉亭中走来,宫人见礼,祁循摆摆手吩咐道:“本王口渴了,斟茶来喝”。 祁循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不仅没有急着逃跑,还主动坐下来要茶喝,这不就是妙仪期盼已久的样子吗?若是这一吓能让他心存愧疚,心生怜悯,那也算值了。 妙仪亲手斟了一盏茶递给祁循:“殿下请喝茶”。 “以后别再叫我殿下” “那……” “你可以叫我的字,安尘” 祁循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妙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不由得唇角微扬。 祁循问:“妙仪,你的病可好了?” “好了” “礼部侍郎丁大人在郊外新置了处山庄,名曰静心雅舍,本为盛夏纳凉之所。今有白鹿洞书院的吴夫子周游至此,我与丁大人都是他的学生,理应尽地主之谊,遂请先生在雅舍小住讲学,京城文人雅士都可以去听学。不过因为地方小,所容纳有限,所以需要提前预约。你的身子若是好了,届时我也带你去听听如何?” 能相伴出行,妙仪神往已久,此时她什么也顾不上想,满口答应:“好啊!听凭殿下安排,不,安尘”。 第112章 静心雅舍 静心雅舍是丁盛的不假,只是那吴夫子并不是周游至此,是祁循请过去的。 祁循此举,一是为京城学子谋福利,二来,他也想让妙仪多认识些京城的文人雅士,说不定有哪个能看顺眼,不要总盯着他一个。 吴夫子名闻天下,想拜于他门下的学生不计其数,即便不能入室,能听上只言片语的训诫也都是趋之若鹜。然而要想去静心雅舍听学,须有祁循或者丁盛的请帖是进不去的。 首批得到请帖的便是三位皇子和云来宫。本来夕玥还在训诫期,是没有资格出宫的,但是她刚刚升任了亲传弟子,云来仙人特许她出宫。大师兄云曦也正好出关,他对吴夫子的大名也早有耳闻,自然不会放弃这次听学的机会。 云来宫弟子不明所以,只知道是师父替他们争取到了听学的机会,个个都欣喜万分。去听学第一天,是云来仙人亲自带领几位弟子去的。他们出行的场面,就如那日夕玥在御街看到的一样。 夕玥骑在马上,花间陪护在侧,一行人仙衣白马,在众人的围观赞叹声中从御街上驰过。 静心雅舍就在城郊的山脚,背山面水,环境清幽。尤其是门前的溪水,清澈见底,连水中的鹅卵石都看得一清二楚,真正是“清泉石上流”。溪上有一座小木桥,是就地取材,用一根根圆木搭成的,粗糙但是结实。 屋舍也只是简单的木屋,只是屋前有一个大大的观景台,是主人喝茶,会友,舞剑的场所。夫子授课的场所就安置在观景台,为遮阳避雨,主人在这里搭起了一个简单的茅棚,添了一些蒲团。 置身山间草舍,倾听流水潺潺,吴夫子很喜欢这个地方。 云来宫一行人在山脚下马,逐个踏过小桥,来到雅舍。主人丁盛和他的书童洛枫备下清茶,云来宫弟子则带来了他们调的香。在这里,丁盛自然不能穿官服,穿了身素棉布外袍,头上也不用金玉之冠,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住发髻。若是初见,定以为他是个寒门书生。 云来宫一行人依次见过丁盛和吴夫子,丁盛还礼:“诸位不必客气,在这里没有什么丁大人,称我丁先生即可”。 夕玥认出了丁盛,就是在云上居捡到她书的那个人,她暗自祈祷,丁盛不要认出她。若是被人当众说出来她看那种书,她的脸可都要丢尽了,况且还有师父师兄在场。为躲避丁盛,夕玥故意坐在后排。 寒暄礼毕,大家在茅棚内就坐,开始听夫子授课。夫子这一课讲的是《老子》第十二章,“五色令人目盲”: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五色:黄,青,赤,白,黑,五彩缤纷,使人眼花缭乱。 五音:宫,商,角,徵,羽,若是音调嘈杂,则使人震耳发聋。 无味:酸,苦,辛,咸,甘,滋味混淆使人口浊反胃。 情打猎使人狂躁不安,奇珍异宝使人行为出轨。因此,圣人治理国家,只求吃饱肚子,从不去追求声色之娱,能抛弃物欲的诱惑,而保守内心的安宁和心灵的恬静。 这时候六师兄苏合问道:“五色使人眼花缭乱,所以我云来宫的宫服如此素雅,是为了摒去五色的纷扰”。 坐在前排的云来仙人点点头答道:“不错,正有此意”。 夕玥又问:“那皇宫里的女人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就是为了让皇帝眼花缭乱的?” 第113章 戏水 众师兄纷纷掩口偷笑,旁边的花间小声让她闭嘴,夕玥只是白了他一眼,心里想:我又没说错! 云来仙人说:“凝烟,后宫之事,不可妄议”。 吴夫子清清嗓子说:“其实凝烟姑娘说得不错”。 其实不用夫子说,大家都知道夕玥说得没错,只是他们在皇宫中任职,皇帝的家事,不能妄议。 想这山水之间,本就是无羁之所,夕玥的言行与这里倒是契合得很。 夫子又说:“圣君从不为声色所惑,那些不过是小人行径,不足道也”。 “何事不足道啊?”众人回首,祁循和妙仪正相继踏过小桥。祁循今天穿了一件宝蓝色外袍,衣襟袖口都用上面用金线绣了云纹。后面的妙仪更不用说,平日就穿得色彩缤纷,今日是和祁循一起出门,更甚。唯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清淡悠远,颇为静雅。 祁循向夫子摒手:“对不起恩师,我来晚了” 夫子淡淡一笑:“又不是在书院,无所谓早晚”。 祁循在丁盛旁边坐下,妙仪坐在他旁边。 丁盛说:“这若是在书院,你又要被罚抄训则”。 祁循白了他一眼:“那书院的训则我早背得烂熟了”。 夕玥小声嘀咕:“看来是没少被罚”。 她的声音很小,还是惹来祁循回头,花间再次让她闭嘴。夕玥不但不闭嘴,还接着说:“师兄,你说那个妙仪公主穿得如此五彩缤纷,她是不是想诱惑哪个”。 “闭嘴” 课间休息,众人都到溪边戏水,纷纷赞叹溪水清澈。妙仪怕溪边湿滑,只敢站在观景台上看,祁循便站在她旁边,丁盛站在祁循旁边。 祁循也忍不住赞叹这里的景色:“丁盛,你什么时候置下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早叫我来玩儿?” “确是才置下不久,我还能骗你不成” “谅你也不敢” 一旁的妙仪眼睛一直盯着祁循看:“安尘和丁大人很要好”。 “当然,我们从十几岁,在白鹿洞书院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丁盛可是我朝首位文科状元,颇受皇伯父喜爱” 丁盛说:“那也无法和您这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比啊!” 丁盛看向祁循,眼角余光自然扫到了妙仪。君臣有别,丁盛只敢匆匆一瞥,目光恰好遇到妙仪含情脉脉的目光,他知道那是看向祁循的。 在溪边戏水的,数夕玥玩儿得最嗨,她将衣袖挽起,用手撩起溪水往师兄们身上洒,连云曦都没放过。 离开了云来宫,宫规当然也放松了很多,毕竟都是年轻人,云来仙人也没有过多苛责。大家都在溪边玩儿,只有云曦是站在岸边的,刚才被夕玥撩起的水洒到,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责备夕玥,也没有反击。 夕玥笑着叫道:“大师兄,下来玩儿啊!这水好凉的”。 云曦轻轻摇摇头,忧郁的脸庞上又浮出淡淡一笑,夕玥玩疯了,大声喊:“大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在云来宫,还从来没有人敢拿大师兄打趣,大家都等着云曦发火,罚人,他只是一挥袍袖说:“好了,该上课了”,便转身上了观景台。 众人再次就坐,夫子继续讲课:圣人治理国家,只求吃饱肚子,从不去追求声色之娱,能抛弃物欲的诱惑,而保守内心的安宁和心灵的恬静。 夕玥又问:“敢问夫子,若是那治理国家的人本就是宵小之徒,那他所表现出来的宽厚仁慈,不过是一副面具而已”。 夫子答:“亦或是在赎罪”。 第114章 把酒言欢 天下人尽皆知,当今皇帝的皇位来之不正,但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 皇帝多疑,日日胆战心惊,夜不能寐,在丽嫔小产这件事上,明显偏袒淮王府。这说明,他对淮王有愧,或者是在淮王手里有什么把柄。 夫子的课上,能够畅所欲言,他的言论也非常新颖,的确比京城那些学究讲得生动有趣。众人都听得很认真,只有夕玥,初始还算听得进去,可是要一坐大半天,她腿都坐麻了,哪里还有心听讲。 这里不能起火,所以中午丁盛只为大家备了些清淡的冷食。那些吃食看起来很精致,夕玥却只顾着捶腿,都没吃两口。云曦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说:“看来平日的冥思时间你都在睡觉,并没有认真打坐冥思,花间,你这是在害她”。 夕玥和花间都不敢再多说,大师兄一出关,他们的日子又没有那么好过了。 因为他们还要赶着回城,申时便结束了讲学。众人向夫子和丁盛辞行,鱼贯踏过小桥,祁循和妙仪在最后。云来宫众人上马,妙仪上车,夕玥却没有看见祁循的踏焰。眼看着妙仪的车都上了路,祁循还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妙仪的车。夕玥问:“踏焰呢!被人拐走了?” 祁循负手而立:“我让成玖牵回去了”。 “那你怎么回城?” “我住在这里” “什么,这里还能留宿?” 这时候花间发现夕玥没跟上来,调转马头来喊她:“凝烟师妹,快走啊!是不是马不听话”。 花间转回来,用马鞭抽了夕玥的坐骑一鞭,两人并马疾驰而去。 静心雅舍是丁盛的地方,别人或许不能留宿,但是祁循可以。书童刚刚摆上酒食,二人正欲把酒言欢,溪边又来了一位客人,祈衍。 “循弟,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叫我来” “不是给你送请帖了吗?白日讲学的时候不见你来,现在才来” 祈衍踏过小桥,丁盛刚要站起来迎接,被祁循拦住了:“文嘉(丁盛的字)这不是京城,不是朝堂,是你的静心雅舍。这里只有文人雅士,没有什么皇子王爷。只要踏过这道小桥,便是人人平等,你只管叫他的字安民便好”。 “这不合适吧!” 祈衍正好进门,恰好夫子与他同声说道:“合适”。 祈衍自顾坐下来:“循弟说得没错,在这里没有什么大人皇子。文嘉你和循弟是同窗,也便是我的好友”。 祈衍举杯敬夫子,夫子安受,几人这才坐下来畅谈。要说谈资,当然是祁循身上最多。祈衍讲起他从小的顽劣,用弹弓打伤过当今皇上,翻墙进定国候府去玩儿,戏弄学堂先生。到了十三岁,依然劣性不改,他爹才狠心送他去了白鹿洞书院。 到了书院,正是拜在吴夫子门下,又认识了整个书院书读得最好的丁盛。丁盛书读得好,本来与生性顽劣好动的祁循完全不搭,没想到却成了最好的朋友。 说起祁循在书院的往事,少不了是顶撞先生,逃课被罚。听他今日在课上说,书院的训则背得极熟,就知道他没少挨罚。 离开白鹿洞书院以后的事,只有祁循自己清楚,无论祈衍和丁盛怎样鼓动,祁循都不愿意说,最后是夫子一句“不要强人所难”解了围。 第115章 苦肉计 夫子识趣,恐妨碍了他们年轻人说话,早早去休息了。 是夜晴朗,星空璀璨,听着潺潺溪流从身边淌过,闻着山间草木的清香,人的心都被这里的静谧安详所俘获,甘愿就此沉醉,了却一生。 自从离开书院后,祁循和丁盛都很难再有这样的时间。三个人就躺在观景台上,静静地望着星空…… 第二日,云来宫来听课的人少了几个,云来仙人和云曦没有来,玉痕该在玉成间当值也没有来,叶缇在研究新香,也没有来,来的只有花间,凝烟,行意,苏合。 直到夫子开讲,妙仪也没有来,祁循并不在意,反而是丁盛朝小桥望了好几次。 别人或许是想来听学,而夕玥只是为了能出宫,她今天来,还打定主意,想要在这里留宿。 课堂上,夕玥故意坐在最后,也不再积极发问,他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留下来。她若是直接说要留下来,花间一定不会同意。不能走路,不能骑马,是最好的理由。 中午,几人仍是在溪边戏水,师父和大师兄不在,他们玩儿得更欢,尤其是夕玥,脱了鞋袜光着脚踩在溪水中。水中的石头长年被溪水冲刷,特别光滑,纵是小心着,也难免会滑倒,何况夕玥是成心。 大家玩儿得正高兴,夕玥突然一个没站稳,滑倒在溪水里。祁循正在和丁盛说话,听到夕玥“哎呀”一声叫,他下意识“噌”一下站了起来。当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的时候,花间已经抱着夕玥上了岸。 他将夕玥抱到观景台上放下,又问她哪里伤了,夕玥带着哭腔说:“腿,脚,好痛”。 花间慌忙去撩开她的裤腿,脚踝处果然红了,花间刚用手轻轻一触,夕玥便疼得大叫,他不敢再碰,慌得两只手都没处放。 花间正不知所措,身后有人说:“这里有活血化瘀的药膏,涂一点也许会好”。 说话的是祁循,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小药盒。花间起身行礼:“谢过平郡王”,他伸手去接药盒,祁循却不放手:“我来吧,要先看看有没有骨折,若是骨折了,便不能移动,更不能揉”。 祁循蹲下去看夕玥的伤,夕玥白了她一眼:“你会看吗?” “我在战场上,什么伤没见过” 祁循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脚踝,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脚动了两下,夕玥痛得脚直往回缩,祁循才放开:“还好骨头没事”。 他打开药盒,用指腹沾了些药膏,均匀涂抹在夕玥的脚踝处,再用掌心慢慢揉搓。他的掌心温暖,动作轻柔,搓了一会儿,见夕玥并没有再说疼,便放手将她的脚丢开。脚落在地上,夕玥痛得吸口气:“祈安尘你轻点啊!” 祁循拿着药盒站起来:“好好坐着别乱动”。 课堂再次开始,夕玥因为伤了脚踝,不能再盘坐,就坐在观景台边上,看着溪水胡思乱想。 仍是申时休课,夕玥不能走路,花间要背她,没等夕玥拒绝,祁循又说:“她现在脚踝肿着,不能骑马,不如暂且在此留宿一晚”。 花间面露难色:“未经师父允许,私自在外留宿,有违宫规”。 “这里除了本王,还有丁大人,还有吴夫子,还请仙倌回去禀明你家师父,明日,本王亲自送她回云来宫” “那我留下来照顾他” 夕玥说:“不用了师兄,我一个人违宫规就罢了,岂能再连累你一起受罚”。 第116章 没人性 花间从心里不想把师妹留给祁循,可是眼下也没什么办法,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看着一行人踏过小桥,丁盛才走了过来:“安尘,你费尽心思请了夫子来,就是为了今日吧!” 祁循让他闭嘴,夕玥看着祁循转转眼珠:“夫子是你请来的?这便是你为我想的出宫的理由?” 祁循看看她没说话,看来是她说对了。 “你早知道我会想这样的办法留下来,所以连药膏都备在身上?” 祁循仍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夕玥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老狐狸!” “那你就是小狐狸” 一旁的丁盛摇摇头:“过来喝茶吧!狐狸夫妇”。 毕竟和丁盛不熟,夕玥被说得不好意思,脸都红了。祁循转头斥责他:“乱说什么,她可是云来宫的仙倌”。 丁盛笑得一脸暧昧:“你怕了?这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好了,闭上你的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丁盛的书童洛枫,已经将观景台打扫干净,在木几上摆好了茶水。祈衍惦记他的花花草草,一早便回城去了。 祁循将夕玥抱起来,小心地放在木几边的蒲团上,又帮她斟了盏茶,夕玥伸手接过来还抱怨:“我脚伤了,手又没伤,会自己倒”。 郡王亲手给人斟茶,还被嫌弃,他都没有一点生气,他是心存愧疚。是他答应想办法让夕玥出宫的,现在倒让她弄伤了自己。 祁循垂眸饮茶:“是我安排不周,还害你弄伤了自己,这盏茶全当赔罪了”。 丁盛和洛枫一起端了吃食出来,当然还有好酒。一看见酒,夕玥的精神头立刻来了:“还有酒”,夕玥刚想伸手,酒壶先被祁循拿走了:“你有伤,不宜饮酒”。 “只是瘀伤,酒能舒筋活血,于伤有益” 夫子也过来就坐:“没错,凝烟仙倌说得对”。 祁循给夫子斟酒:“恩师不必再叫她仙倌,她的本名叫夕玥”。 丁盛又在一旁搭腔:“看来你们认识已久”。 “是啊!这说起来还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呢!” “什么?” “云上居,那什么艳,你再想想,再仔细看看”,有夫子在这里,祁循不敢提那个书名。 听祁循提醒,丁盛才仔细打量夕玥。云来宫宫服也算男装,与夕玥平日的男装穿着很像,丁盛很快认出了她。 “夕玥姑娘的爱好可是有些……” 眼看丁盛就要说出来,夕玥真想一棍子将他打晕。没等她动手,祁循就先动了,他夹起一块肉,径自塞进丁盛嘴里,还在桌子下面拧了他一把。丁盛疼得一个激灵,嘴里那块肉都没来得及嚼就吞了下去,噎得他直瞪眼。 祁循心有不忍,又倒了杯酒递到他嘴边,丁盛一把夺了过来,狠狠白了他一眼:“没人性”。 丁盛迂腐,却不傻,他当然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想起夕玥在云上居那副不羁的样子,他就知道,祁循和她在一起,日子不会太好过。丁盛心中暗自嘲笑祁循:放着那么好的公主不好好珍惜,非要和这么个不着调的在一起。 祁循也猜到了丁盛在想什么:“夫子教过我们,圣者不为声色所惑,我与玥儿颇有渊源,不是你所能理解的”。 第117章 歌谣 夫子和丁盛率先离席,只剩下祁循和夕玥。 夕玥自己都记不清喝了多少,旁边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纱灯,祁循看不清她的脸色,于是将脸凑近了些。夕玥将纱灯的灯罩抬起来,“呼”一口将烛火吹灭。 “你灭灯做什么?” “今天星星好多啊!灭了灯看得更清楚” 祁循伸手去摸酒壶,却抓到了夕玥的手,原来看星星是假,偷偷喝酒才是真。夕玥拼尽力气挣脱祁循的手,直接将酒壶的嘴对准自己的嘴。祁循在一旁叹口气:“就不该教会你喝酒”。 夕玥将彻底空了的酒壶丢回几上,身子径自往后仰去。 “祈安尘,这地方真好,若能一辈子都躺在这里看星星,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这可是人家丁大人的地方,我们还是回碧云街,躺在合欢树下看星星比较好” “那个鬼宅,还是跟你的公主去住吧!” “她不敢住” “你是怎么吓她的,都把她吓病了” “没什么,就是去乱葬岗寻了副尸骨回来,丢进了荷塘,又当着她的面捞起来” 夕玥拿起身边的蒲团向他砸了过去:“你可真缺德,亏她还那么掏心掏肺地喜欢你”。 “那我是不是该择婚期了?” “那是你的事” 两个人都不说话,不知道静默了多久,一弯月牙儿挂在了天边。夕玥想起小时候的常说的歌谣,她以为祁循睡着了,便小声哼了起来:“月牙儿弯,两头尖,一头挂北斗,一头挂南山,北斗指方向,南山炼仙丹。有了方向走大路,越走心越宽。吃了仙丹能长寿,快活似神仙”。 夕玥的声音很小,她不想打扰到别人,以为只有自己可以听到。她说完了歌谣,继续躺着看星星,一颗流星划过,她悄悄在心里许愿:希望母亲和弟弟还活着,希望能早点报仇。 突然,睡在另一边的祁循悠悠问道:“玥儿,是你吗?我是循哥哥,我回来了”。 夕玥以为祁循是在梦呓,便好言安慰:“快睡吧!我的循哥哥”。 祁循没有再说话,夕玥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首歌谣是夕玥的母亲编的,只有她和弟弟夕灵会,祁循听到他们说过。现在他确信,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夕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就是相信。 他要尽快解决掉这个赐婚,无论如何他不能娶妙仪,他娶的人必须是夕玥,管他陈庆余是谁的人,又有什么目的。他等不及妙仪移情,他要尽快想到更好的办法。 祁循听到了夕玥均匀的呼吸声,悄悄起身,将她抱入了房中。 清晨,丁盛的书童洛枫第一个起床,先将观景台上仔细打扫一遍,才去烧水沏茶。 丁盛是闻到茶香才醒来的,刚一睁眼就看见了祁循的脸,正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酣睡。丁盛揉揉眼睛,霍然坐起来,顺手把搭着自己腿上的一只脚掀了下去。祁循被打扰了睡觉,很不高兴,皱着眉嘟囔:“别动我”。 丁盛可不会那么听他话,他在祁循的臀部狠拍一掌,祁循纵是万般不愿,也只能醒了过来。 丁盛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跑到我床上来的?” 祁循坐起来伸个懒腰:“在你梦游九霄,和某仙子相会的时候”。 “说的是你自己吧!昨夜相会如何啊?” “不过是听着溪流看看星星而已” 第118章 声与色 丁盛府上送吃食的马车才到,花间也驾了马车前来。 昨日将夕玥一个人留在静心雅舍,师父师兄倒是没有责备,可花间还是担心得彻夜难眠,一直后悔没有立刻驾了马车回来接她。早晨宫门一开,花间就立刻驾了马车奔来了静心雅舍。 花间下了马车,径直奔到观景台,正好祁循伸着懒腰从屋子里出来。花间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怔了一下,才想起来应该行礼:“花间见过平郡王”。 祁循皱皱眉:“你怎么来这么早?其他人呢?” “我是来接我师妹的,昨日她留在此处多有打扰,我想尽早接她回云来宫养伤” “她没醒呢!” 祁循向溪边走去,花间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屋门,满脸疑惑。丁盛手执折扇从屋内出来,花间再次施礼:“丁大人,我师妹……” 丁盛微微颔首:“大概还在睡吧!昨夜是安尘安置的,我让他去看看”。 祁循在溪边洗了脸上来,没再看花间一眼,径自进了屋内。 夕玥是真的还在睡,且睡相娇憨。她半趴着,脸被枕头挤得肉嘟嘟的,还流着口水。祁循对着她的脸吹了口气,夕玥微微皱皱眉,还是没醒。祁循用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鼻尖,她又皱皱眉,还是没醒。越发觉得好玩儿了,祁循不再想去叫醒她,就趴在床边看着她。 花间就在外面站着,无论丁盛怎么让,他都不肯坐下,眼睛一直盯着屋门,最后连丁盛都觉得心有不忍了,冲房门大喊一声:“安尘,出来用早膳了”。 丁盛的这一声吼,没有叫出来祁循,倒是惊醒了夕玥。她一睁眼就看见祁循正瞪眼看着她。夕玥一翻身坐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 祁循大咧咧往地上一坐:“我不在这儿在哪儿啊?你把本王从床上给挤下来了,可不就在这儿吗?” “我记得昨晚是睡在外面的” “是啊!外面下露水了,是我把你抱进来的,你整夜搂着我不放,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跟你睡在一起了” 夕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着完好,就知道是被他耍了。夕玥双脚落地,满不在乎地说:“那咱出去跟大伙儿说说这事儿,我无所谓,你可是有御赐的婚约在身”。 “走,说说就说说” 两人一起出了房门,站在那里的除了花间,又多了一个妙仪。妙仪仍旧是穿得光鲜亮丽,夕玥看看身边的祁循,也是一身锦衣,便负手悠悠说道:“圣人不为声色所惑”。 夕玥看着妙仪说了个“声”字,又看着祁循说了个“色”字,又叫花间:“师兄,我要去溪边洗脸,你来扶我”。花间过来扶她去了溪边,很快传来夕玥欢快的笑声,和花间的劝慰:“师妹别闹了,将你独留在此一晚,我担心极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二人就在溪边向上面的人告了别,因为夕玥想从那清澈的溪水中蹚过去,花间怕她再崴了脚,只好伏下身去背她。 夕玥手上提着两个人的鞋,趴在花间的背上,一时惊叫“师兄小心”,一时又叹“水里有鱼”。好在那小溪很窄,只几步便到了对岸,花间径直把夕玥背到马车上放下,夕玥才将他的鞋丢在地上。 这期间,祁循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只是外袍两侧都快被他捏破了。 第119章 妙仪翻脸 丁盛向妙仪微微颔首:“公主可曾用过早膳?若是没有,便一起吧!只是吃食粗俗了些”。 “我用过早膳,你们用吧!我去溪边走走” “那公主小心,溪边湿滑” 妙仪笑笑,去了溪边,候在溪对岸的宫人过来扶她。 丁盛凑近祁循耳边说:“莫要未得飞廉,却失了牡丹”。 祁循轻哼一声,咬着牙说:“我就偏要这朵有刺的飞廉”。 祁循快步踏上小桥,丁盛以为他要去追夕玥,冲桥上喝了一声:“安尘,你要干什么?” 祁循回首冲溪边的妙仪说:“妙仪,我送你回城”。 他径自上了妙仪的马车,妙仪便也上了岸,踏过小桥去追他。 马车进了城,刚上御街,祁循就说自己累了,要回家休息。他伸手去撩车帘,妙仪按住了他的手臂:“车夫,去西华街”。 车夫应了一声,吆喝马匹拐弯。祁循一直低着头,妙仪一直看着他,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马车停下,车夫回禀:“公主,淮王府到了”。 祁循起身就下了马车,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眼看祁循就要进大门了,听到妙仪在后面喊:“祁循,你站住”。 祁循回身,妙仪走过来,将衣袖在她面前挥了挥:“本宫今日用的香好闻吗?” 祁循木讷地回答:“好闻”。 “不仅好闻,而且名字非常好听,叫做仙子回眸,是云来宫的凝烟仙倌取的。这只是试用品,成品大约就是这两日就出了” “那又怎样?” “她不过是云来宫一个新进弟子,丽嫔的孩子没了都能不了了之,一个仆役的命与皇子相比简直就是蝼蚁都不如” 祁循的眼睛瞪了起来:“你威胁我?” “果然你与她的关系非同一般,那日偶遇你们同乘一匹马,又是她来告诉我你置了宅邸,那鬼宅的事是你们两个联手干的!” “都是我做的,与她无关” “既然你们情投意合,为什么不及早定下婚约?那样我也不至于身陷你们的局中” “我早说过对你无意” “那是我自作多情,真心错付” “既然话已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祁循拂袖而去,只留下妙仪站在那里气得发抖。她本以为有了皇帝赐婚,只要她再花些心思,祁循一定会喜欢上她。无论样貌学识,仪态衣品,她自认为样样都比那个小仙倌强。 皇帝赐婚,天下皆知,若真是再悔了婚,她这个公主的面子可就丢尽了。她不管祁循与那个小仙倌之间有怎样的渊源,她都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妙仪的马车没有走通往御街的南宫门,而是绕路到了东门,从那里下车离云来宫最近。 公主驾临,门上弟子不敢怠慢,急速回了云曦,云曦亲自出来相迎:“云曦见过公主,不知公主驾临云来宫,有何见教?” “前几日,有个凝烟仙倌给本宫送来一款试用香,名曰仙子回眸,此味本宫甚是喜欢,想来问问成品出了没有” “此香是我师弟花间调的,成品已在玉成间制作,不日便可成了” “那好,若是成了,还让凝烟仙倌给本宫送去秀芳斋即可” “是” 自从妙仪说喜欢那款香,云来宫便着手寻了供应荷花荷叶的,这两日,仙子回眸已经在玉成间制作了。 第120章 你可愿意 两日后,第一批仙子回眸制作完成,夕玥提着装了香露,香丸的提盒送去秀芳斋。 秀芳斋的宫人早得了示下,一见夕玥前来,就直接带了进去。见了妙仪,夕玥仍是要行礼,她将提盒放下,双手交搭,低身下拜:“见过公主殿下”。 妙仪仍是一身锦衣,端坐在上,稍稍抬手让夕玥起来:“仙倌免礼”。然后她又摆摆手,让两侧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 夕玥将提盒打开,给妙仪介绍:“公主请看,这是香丸,可以服用,也可以装在香囊中携带,这瓶中是香露,可以用来沐浴,也可以喷洒在身上”。 “本宫知道了” “那小的就告辞了” “等等” “公主还有何吩咐?” 妙仪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了过来:“你叫凝烟?” 夕玥点点头,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 妙仪又问:“听说云来宫弟子用的都是法名,不知道你的本名是什么?” “夕玥,陈夕玥” “你与平郡王有何渊源?” “偶然相识,并无渊源” “那就请你离他远一点” “公主您一定是误会了,小人与平郡王并无逾矩” “那是最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在一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夕玥一边唇角微扬:就你那点小胆子,还敢杀人不成。要斗,来呀!斗智还是斗勇,姑奶奶都奉陪到底。 夕玥再次行礼:“公主,您与平郡王有皇帝赐婚,这人尽皆知,有谁嫌自己命太长敢来破坏御赐的姻缘。待您大婚之时,小人再为您调新香”。 “嗯!你去吧!” 夕玥出了秀芳斋,顺便在御花园逛了一圈,她一蹦一跳就要到云来宫门口了,祁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路。夕玥被妙仪训了,本来就心里不爽,现在又有人挡路,火气立刻就冒了上来。 “好狗不挡道,滚开!” 祁循虽然自小顽劣,可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你吃火药了!” “你那个公主吃醋了,让我离你远点儿,你快去哄哄她吧!不然她一发火,我们这样的小民可吃罪不起” 夕玥想绕开祁循,祁循不顾一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离开皇宫吧!” 夕玥奋力剥开祁循的手:“我就喜欢待在云来宫,喜欢调香,喜欢师兄弟们,凭什么我要离开,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没有,是我错了” “你,堂堂平郡王殿下,你哪里错了?” “我……” 祁循语塞。他与妙仪是皇帝赐婚,他没有亲自接旨已经是抵抗的极限,还真是算不上是什么错。 “若我解除了与妙仪的婚约,你可愿意与我在一起?” “郡王身份尊贵,小人不敢妄想” “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吗?” “我还要回去当值,不像郡王您这般闲在” 夕玥夺路而走,毕竟这是皇宫,祁循也不能再追赶,眼看着夕玥进了云来宫。 花间知道夕玥去秀芳斋送香了,专门在等她回来问结果:“师妹,那香公主还满意吗?” “很满意” 花间看出夕玥情绪不高,她平日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现在脸上明显写着三个字“不高兴”。 夕玥怏怏地回了自己房间,从枕头下面拿出那颗玄珠握在手里。 他说若是解除了婚约,现在拦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一纸婚约。这颗她从小就不离身的玄珠,他竟说是他的物品。 第121章 结束训诫 夕玥将玄珠重新系在自己腰上。 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为什么不敢堂堂正正地佩戴。说不定戴着它还能带来好运气,能早日找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 夕玥回到云来间,花间一眼看见她身上的玄珠:“师妹,你这珠子好漂亮”。 “是吧!尤其与咱们这宫服相配,更好看,只是穗子旧了,等能出宫的时候,让首饰铺子帮忙打个新的” 花间才不关心什么珠子,穗子,他只看了到夕玥脸上的笑。 过几日便是中元节,皇家与民间一样,都要祭祀,云来宫须赶在祭祀之前将所需的香准备好。 这些天,夕玥将师父考她的那个配方反复研究过。若是那个用此香的人真的患了肠腹痈疽,必是长期服用活血行气消肿的药,那此人必定气虚体寒。若再泄了仅存的肾气,必定会加速病情恶化。 泄肝肾阳气最快的药,关木通,青木香…… 青木香有香味,可以入香。可是该去哪里找呢?太医院肯定不行,药店,也不安全,东华街的家里也可能会有,要找个机会先回家看看再说。 花间知道夕玥是陈庆余的女儿,求他帮忙! “师兄,我家里的妹妹病了,听说病得很重,我想回去看她一眼” “你不会是想……” 夕玥的每次出宫都和祁循有关,花间自然而然以为她又要出去找祁循。夕玥面露难色,语气娇嗔:“师兄,我真的是回家,我就搭我爹的车,你不信可以送我。有我爹那老古板看着我,比你看得可严多了”。 “可是……” “你怕大师兄?其实大师兄并没有那么严厉” “你忘了上次被罚了?” “我现在是亲传弟子,我去找师父” 夕玥打定了要出宫的主意,况且时间不等人,她试着去找师父,没想到师父即刻便准了,他只说:“明日让你爹亲自送你过来”。 夕玥惊讶:“师父,您认识我爹?” “太医院掌院,皇宫中谁不认识” “您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忘啦!入宫之前是要调查三代的” “那您收我做亲传弟子是不是看我爹的面子?” “也不完全是,你在辨香调香上的悟性,的确比其他师兄都高” 听到夸奖,夕玥高兴得满脸灿烂,师父则仍然是面色平静:“反正也没几日了,为师特许你提前结束训诫,休沐日可以回家,只要不耽搁当值就行,快去吧!” “谢谢师父!”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夕玥蹦着跳着跑出了角楼,向大家宣布她提前结束训诫,可以出宫。云曦淡淡道了声“恭喜”,花间的脸上先是喜,慢慢转忧,他担心夕玥从此便不在宫里住了,那他们见面的时候就少多了。众师兄都过来道贺,青岚和慕菡两位师弟虽然心存妒忌,却也是自愧不如,也都过来道贺。 夕玥赶在太医院下值前去找陈庆余,兴高采烈地显摆她提前结束了训诫,就没有再提什么妹妹生病的理由。陈庆余一眼看见她腰上悬着的玄珠:“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总不能说是自己前世的,夕玥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这是江下王赏的”。难不成他还会去问祈衍?拖一天是一天吧! 夕玥一进门就大嚷一声:“我回来了,你们有没有想我”。 仆役们一听到她的声音,都吓得四散奔逃,瞬息院子里便没了人,只有子佩欢天喜地出来迎接她:“姑娘,你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 第122章 能吃能喝 夕玥拉着子佩回了珠明轩:“走,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院子里的茉莉花仍在盛开,那香气让人如入幻境,心情愉悦得很。 “子佩,快帮我摘些茉莉花,明日我带回去调香,要待放的花骨朵” 子佩高高兴兴去采花,夕玥则悄悄来到书房门口。陈庆余刚回家,应该在虞小娘的掩翠居休息喝茶,要晚饭后才去书房。她离开这些日子,陈庆余也放下警惕,书房门上那把大锁不在了。 府中下人都躲着她,这对夕玥来说,倒成了一件好事。她看看四下没人,快速溜进了书房,将门掩好。 依着陈庆余放药材的规律,有毒的,不常用的会放在药阁上层,所以干脆从上往下找。泽漆,续随子,云实,艾条,附子,半夏,玉簪,鸢尾…… 难道没有吗?再仔细找找!若是没有,就用关木通代替,只是没有香味而已,功效是一样的。 从上往下第二排,最角落的位置,终于有了,不过不多,管不了那么多了。夕玥从书桌上取了张纸,将那些青木香都包了。不知道这祭祀的香会制作多少,如果太多,那这一点点青木香加进去起不了什么作用。她又取了一张纸,将关木通也都包了。 开饭时间快到了,不能再多耽搁,夕玥将两包药材夹在腋下,再看看书房没什么明显的异样,才匆忙离开。 子佩只顾着高兴,才不会关心她家姑娘拿了什么,她采了满满一竹篮的茉莉花骨朵。夕玥找了一个小布口袋,将茉莉花都装进去,又将两包药材包了一层油纸隔绝味道,然后藏在茉莉花中间。 晚饭,因为夕玥离家近一个月的原因,略显丰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咒念灵验了,夕瑶说不舒服没出来吃。在云来宫日日吃的寡淡,今日夕玥的胃口显得格外的好,专捡鱼和肉吃,子佩和管家在一旁看得都食欲大好。 看着她自己站起来盛汤,陈庆余也是微微一笑:“看来离开家最大的好处就是饭量涨了,在家时成天怏怏地吃喝不下,这才离开家一个月,就变得能吃能喝了”。 夕玥拍拍圆滚滚的肚子说道:“天天寡淡得肠子都是香的了,子佩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子佩凑上来闻了闻:“嗯!香!姑娘身上的味道清新淡雅,好闻极了,刚才在珠明轩因为茉莉花香太浓,所以没闻到”。 “是我师兄调的香露,用来沐浴,只留下淡淡的清香,不会影响味觉,回头我给你一瓶” 陈庆余吃好了,放下碗筷:“玥儿跟我到书房来一趟”。 “干什么?” 以前被叫去书房,大多是挨训,难道是拿药材的事被发现了,若是他问起,就说是用来调香的。 陈庆余说:“你平日吃的清淡,一下子吃那么多肉,肯定会积食,来拿几粒消食的丹药吃”。 此生这个爹,虽然不算太如意,对自己却是真的不错,也不枉叫他那么多次。 确实吃得太饱了,夕玥服了消食丸,便去水榭里看荷花,她觉得这里的红莲比供应云来宫的白莲香味更好,改日要用它再调一款香。 还有碧云街那棵合欢树,花间还没有用合欢花调过香,是嫌它不够香吗?七月了,不知道那花还开着吗? “子佩,陪我出去散散步” “姑娘,天都黑了” “只在附近走走,不远去” 第123章 花儿还在 姑娘好不容易回家,子佩可不想惹她生气,只能乖乖跟着走。 夕玥走得并不急,还真是像散步,她慢慢踱到了行人寥落的碧云街。这里有京城人尽皆知的鬼宅,子佩当然也知道,她跟在夕玥身后瑟瑟发抖:“姑娘,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呀?” “看花儿” 既然姑娘不怕,子佩也只能仗着胆子跟着。原来的张宅已经不复存在,大门油漆一新,门楣上已经悬了新的匾额,黑底金字“平郡王府”。 门仍没有上锁上闩,轻轻一推便开了,应该是还没有入住,夕玥信步踱了进去。门内那尊风水石莫名看着别扭,虽然材质是上品,雕工也是一流,可就是让人觉得碍眼。这张家被灭门,说不定就是它坏了风水。夕玥围着那石头转了一圈,自语道:“破石头,应该去了”。 房廊下有人搭腔:“嗯!我也这么想”。 子佩吓得躲在夕玥身后,夕玥听出来是祁循的声音:“你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鬼宅待着,是想装鬼吓人吗?” “呵呵,什么鬼宅,你没看见门楣上的匾额吗?这是本王的宅子,是有主的,不是荒宅,你大晚上私闯民宅是想做什么?” “我来看花” 说罢,夕玥径自向合欢树走去,祁循也跟了过去。光线已经暗了,仰头望望,树上的花儿已经很稀疏了。 夕玥自语:“可惜,花儿都谢了!” “还是有一些的,只是现在光线暗,看不清” “可我要的是待放的花苞” “那是没有了,须等来年,不过眼下倒是有一朵” “在哪儿?” 夕玥转头盯着祁循,等他的答案,祁循负手仰头,面露微笑:“就在我旁边”。 夕玥鼻孔里哼一声,转身就走:“无聊”。 “荷塘我都清理干净了,还移栽了红莲,你要不要看看” “黑洞洞的,看鬼啊!你自己看吧!” 夕玥负手踱出府门,祁循也跟了出来:“你怎么能回家了?” 说起这个,夕玥骄傲无比,眉飞色舞地答道:“师父允我提前结束训诫,我可以出宫了,我是不是很优秀,很厉害”。 祁循看不见她的脸,但是听都听得出来,她在笑! “是,你很优秀” 回家的目的达到了,夕玥回到家,一夜安眠。 祁循一夜没回淮王府,成玖一早便过来寻他,寻遍了整个宅子都不见他家爷,急得放声大喊:“王爷,您在吗?” “一大早鬼叫什么?” 声音是从荷塘方向传来的,成玖看了一圈也没见人影,再次大呼:“爷您在哪儿呢?您可别吓唬我”。 “这儿呢!” 这次成玖准确找到了他家爷,在合欢树上。 “爷您上树做什么呀!” “采花” 男子采花,还有另外一层含义,成玖掩口咳嗽一声:“爷您要采花去红袖坊采啊!采这树上的花儿干什么呀!” “她要待放的花苞,已经不多了,须仔细寻找,快上来帮忙” 成玖平日练武骑马,伺候踏焰,没想到还有这采花的活儿。 “成玖,看好了,要待放的花苞,已经开了的不要,快一点,赶在她进宫前采好” 成玖一边采花一边嘟囔:“放着端方雅正的公主不去哄,偏要讨好那只喜欢上房揭瓦的猴子,唉!真是不懂”。 “再废话看我将你踹下去!” 成玖乖乖闭嘴,认真采花。 第124章 八卦一下 刚进辰时,陈庆余和夕玥便一起出门去皇宫当值,陈庆余背了药箱,夕玥提了那个装着茉莉花的袋子。 一家人有两个在宫里当值,在旁人眼里是何等荣耀,连府中下人出门都是趾高气扬。 掩翠居的廊下,夕瑶望着他们父女两个的背影出神。原本以为,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嫡长姐不是问题,不知道哪天就睡死过去了,即便是活着,也如同乌有。现在看来,她这是要上天啊! 陈庆余先上了马车,夕玥刚刚抬腿,就听到有人叫:“仙倌等等”。 来的是成玖,祁循碍于陈庆余在,不好过来说话,就让成玖跑腿。 “成玖,何事?” 成玖举起手中的袋子摇了摇:“听说仙倌想用合欢花来调香,树上剩的不多了,所以只采到这些”。 夕玥接过袋子:“谢谢你成玖”。 成玖拱手行礼,夕玥转身上车。 陈庆余问:“这合欢花香气淡得很,想用它调出香来很难”。 “只是试一试,不成就算了” 夕玥还是不死心,想从陈庆余嘴里打听出些什么:“爹,最近宫里有人生病吗?” “宫里的事,少问” “就是八卦一下,又没想干嘛” 一路上面对这个古板的老头,还真是很无聊,既然正经问他不回答,那便换个问法:“爹,若是有人长期服用一些活血通络,行气消肿的药,会怎样?” 正经八百讨教药方,陈庆余还是很乐于回答:“若是女子,轻则会宫寒不孕,重则血崩而亡。若是男子,轻则阳衰不举,重则肝肾衰竭而亡”。 宫寒不孕,血崩,这些夕玥都能明白:“阳衰不举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了陈庆余,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跟夕玥解释这句话:“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就问问啊!怎么了?” “这是关于男子的隐私问题,可不能随便去问别人,记住了?” 男子隐私,还不能随便问,夕玥隐约大概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也想到一个问题:“那这样的男子是不是不能生育?” 陈庆余叹口气摇摇头,无奈地回答:“当然,命都不保了,还怎么生育”。 “哦!”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陈庆余问:“你是否要日日都回家”。 “不用,偶尔回,您不用管我。师兄说身上沾染了太多的市井气息,就调不出好香了” 夕玥提着两个袋子跳下马车,一蹦一跳奔向云来宫。花间正站在门口等她,见她提了两袋东西,伸手想接过来,夕玥将袋子高高举起:“这是我想自己调香用的”。 花间笑笑:“哦?师妹要入手调香了?” “当然,要交出合格的作品,才不负师父对我的厚爱” 夕玥按时回来,还带了材料想自己调香,如此积极上进,连云曦也挑不出毛病。 夕玥先回了自己房间,将藏在茉莉花中的两包药材拿出来,放在床下散除茉莉花的味道。然后才提着两个袋子进了云来间。 花间善用花调香,想过来帮忙,夕玥向他伸出手去:“师兄,还有没有仙子回眸的香丸,给我两粒。昨晚回家吃了太多鱼肉,须去去浊气”。 第125章 可以吃了 花间转身去取香丸,夕玥抓了一小撮茉莉花出来,一朵朵将花萼花蒂都去干净,放进干净的钵里,捣碎。 花间取来了香丸,将瓶子递过去,夕玥竟是张嘴等着,他只好取了两粒丢进她嘴里。那香丸清香微凉,含在口中,立刻神清目明,心悦意满。 夕玥坐下来调香,花间坐在旁边看着她。茉莉花香气浓郁,单此一味不仅气味单调,且香气过重,有些俗了。 夕玥自语:“该添些什么呢?” 看她凝眉辛苦,花间小声提醒:“麝香,冰片,石菖蒲”。 夕玥白了他一眼:“你闭嘴,这是我自己的香,不用你插手”。 花间举手投降:“好好好,今日我给你打下手,你说要什么,我取给你”。 “这还差不多” 夕玥将盛了茉莉花的钵放在鼻翼下仔细地嗅,气味浮,浓,停留时间短。若要食物味道厚重须加盐,加了盐才能让其他味道该沉的沉,该浮的浮。 “师兄,拿盐来,要最最纯净的盐” 花间飞奔出去拿了盐回来:“只是不够纯净,先用着”。 夕玥用手指捏起细盐,一点点撒进茉莉花中,搅拌均匀,果然味道沉下去了。还要让这味道厚而持久,她想起云卿卿用过酒:“酒,越沉年越好”。 这次花间摇摇头:“这个可没有,师妹,你这是调香还是做菜啊!行不行?” “那你去帮我找一点” 花间叹口气,后悔揽下这么个苦差事,要酒,只能去御膳房看看。 他去御膳房,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夕玥看看没人进来,迅速奔回房间将那两包药材取来,一起丢进药碾里,拼命碾碎。 玉成间里的材料都是师兄配好的,外室弟子只负责碾碎,投料,成型。不过外室弟子也都是认识材料的,若是将整片药材丢进去,他们碾碎的时候一定会发现异样。只能先碾碎成粉末,再掺进材料的粉末中,才不会被发现。 为防万一,夕玥将云来间的门上了闩。还好,花间的讨酒之路并不顺利,其他师兄或去了玉成间帮忙配料,或者在勘验材料,一时都没有人来这里。 夕玥没干过这样的力气活儿,累得满头大汗才算碾得差不多了,匆匆忙忙收好,送回房间,抹了一把汗水,心才算放下。 花间拎着一个小酒坛子,满脸沮丧地回来了,夕玥问:“师兄你怎么了?像被霜打了”。 “那些厨娘……” 夕玥笑着接过酒坛子:“原来是被厨娘调戏了!谁叫你模样生得比我都俊俏”。 夕玥打开酒坛盖子闻了闻,还不错,应该是好酒。她用小药匙盛了一点点酒,放入钵中,搅拌均匀,又放在鼻翼下仔细嗅嗅。 “师兄你闻闻看” 花间闻了闻,垮着脸说:“像凉菜,可以吃了”。 夕玥抓起装茉莉花的袋子向花间丢过去:“这些花明天就坏了,不要浪费,拿去做成香露吧!” 花间拿起袋子要走,夕玥又跑过去抓了一把出来:“再留一点,我再试试”。 花间看见了装合欢花的袋子:“那是什么?” 夕玥将袋子打开给他看,花间很吃惊:“合欢,这在北方可不多见,我还从来没用过”。 “也拿一点去蒸,看看能不能做香露” “多留一点,我也要试试” 花间将合欢留下一大半,才将剩下的拿去蒸馏。 第126章 调香失败 师弟们看见花间又来蒸馏做香露,过来看他做的什么。茉莉花很常见,不足为奇,但是合欢,他们还真的都没有用过。有见过合欢花的师弟说:合欢花香味极淡,很难调香。 听说夕玥和花间要挑战新领域,师兄弟们都想参与一下,全都跟着花间回了云来间。 师兄弟七人,每人分到一撮合欢花,去花蒂,捣碎,然后加入各自认为合适的材料。夕玥好奇,挨个闻了一遍:檀香味,薄荷味,麝香味,就是闻不到合欢花的味道,全部失败! 用合欢花调香是夕玥想出来的,她带头发问:“合欢花究竟是什么味道,各自形容一下”。 云曦说是苦荞味,花间说有点雏菊的味道,叶缇说像菊花,玉痕说像赭石味道,行意说像梧桐花,苏合说有一点淡淡的木香味。百人百味,看来它真不能做调香的主料。 夕玥将脸贴在桌子上,哀怨地说:“师兄,我饿了”。 众人被她逗得都笑出声来,云曦率先站起:“好了,晚膳时间快到了,都收拾一下吧!” 夕玥第一个跳起来,两下将自己用过的钵收拾好,就跑去了膳食间。 今天夕玥格外乖巧,晚膳后就回了房间。她躺在床上,将玄珠捏在手里揉搓着,一遍遍想像着如何将那包东西投入玉成间的材料中。 熄灯过后一个时辰,估计大家都睡了,夕玥拿着那包东西悄悄出了房间。到玉成间需要穿过走廊,经过雅室门口,还好玉成间门没有上锁。 夕玥进了玉成间,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打亮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找到碾碎材料的位置。制作过程中都是一边碾碎,一边成型,装粉末的大钵中只有不多的粉末。夕玥将她带来的东西倒了进去,拿起搅拌棒搅了搅。火折子光线太暗,看不清搅拌得究竟均匀不均匀。 为安全起见,夕玥决定明天一早就到玉成间帮忙。 夕玥胆子不小,但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还是第一次做,回到房间,她的心怦怦跳了老半天才平静下来。 晨起舞剑,早膳,夕玥都是规规矩矩,不想引人注意。早膳后,她第一个奔去了玉成间,比外室弟子跑得都快。 夕玥径直奔到装粉末的钵,拿起搅拌棒用力搅拌,直到看起来非常均匀。她低头闻了闻,味道还是有些差异,但是外室弟子不一定闻得出来,而且他们忙于操作,顾不上细辨。 夕玥看着外室弟子将净水倒入钵中搅拌,颜色是绝对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快速成型,放在大托盘上,送去烘干,晾晒,要明日才能包装。这次的香出的不少,祭祀当日不知道会拿到哪一支,须做个记号才行。 夕玥记住了那个托盘放置的位置,次日包装的时候,悄悄用碳笔在纸封上做了记号,一共有三包。 再有两日便是中元节了,祭祀大礼的司事允许云来宫出两名仙倌去奉香。夕玥强烈要求,师兄们都不与她争,最后定下来的就是她和花间。花间不放心,又将奉香的礼数帮她复习了一遍。夕玥爱嬉闹,不过记性不差,将流程都牢牢记在心里。 往提盒里装香的时候,夕玥又冲在前面。她给花间的提盒里装的都是没加料的香,给自己的提盒里则装了两种。 第127章 祭祀 中元节祭祀,在民间都必不可少,在皇家便更显隆重。 皇室宗祠在皇宫后面,但是祭祀大礼须走皇宫正门,去时要沿着皇宫围道绕行半圈,回程不走回头路,所以要围着皇宫绕行一周。 是日辰时,皇帝携一众家眷浩浩荡荡行出皇宫。开路的是殿前武士和礼部官员,他们后面是礼乐班子。皇帝的御辇在最前面,后面是皇后,三位皇子,再后面是淮王夫妇,祁循。皇帝的嫔妃和两个幼子在最后。妙仪是未出阁的公主,且不姓祈,所以,她不能参加祭祀。 各宫宫人跟在自己主子身边,夕玥和花间在嫔妃后面,接着是太医,再后面才是文武百官和禁军。 夕玥还是第一次看见祁循穿官服,紫袍金带乌纱帽,倒多了几分端庄贵气。 光是这浩浩荡荡一队人,足以围绕皇宫半周,短短几步路也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皇帝下了辇,夕玥和花间从队伍两侧上前,准备奉香。殿前武士分列两侧,礼乐班就位。丁盛一个手势,礼乐起,皇帝由身边的常侍公公搀着,徐步登上宗祠外的祭台,后面一行人依次跟随。 这祭台只有祈氏宗亲才能上,其中包括皇帝皇后,五位皇子,淮王夫妇和祁循,皇帝的嫔妃都没有资格。其余众人在祭台前停下,丁盛上前,抬手止了礼乐,开始朗读祭文,无非是些祈求人寿年丰的吉祥语。 而后,应该是皇帝或者太子来朗读祭文,告慰先祖。三位皇子中三皇子祈衍的文笔最佳,这篇祭文出自他手,也便由他朗读。 读罢,丁盛高唱一声:“请皇室宗亲进入宗祠上香”。 皇帝下了祭台,行至宗祠外,跨过门槛,来到祈氏祖宗牌位前停住。夕玥上前,将有记号的黄色高香打开纸封,取了三支,就着高桌上的白烛点燃。香烟袅袅升起,夕玥俯首将点燃的香高高举过头顶,皇帝接了过去。花间在另一侧给皇后奉香。 她和花间分别从提盒里取了整股的高香,点燃后分给后面的皇子嫔妃等人。分香的时候,夕玥故意侧身,用眼角瞟着皇帝那边。等该拿香的人都拿到的时候,皇帝手里的香已经燃了一半。 夕玥回到皇帝身边,垂首而立,朗声道:“香烟袅袅,寓意蒸蒸日上,子孙多福多寿,是吉兆”。 皇帝点点头,夕玥和花间退下。皇帝带领诸人跪拜叩首,祈求宗祖庇佑后人。 叩首完毕,皇帝用手撑住膝下的蒲团起身,竟一下没有站起来。随行的常侍赶紧去扶,看起来是用了些力气才将他扶起来。皇帝站起来了,其他人才敢起身。 众人分列两侧,让皇帝先行。皇帝转过身的时候,夕玥偷偷往上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惨白,几乎脱相。夕玥暗自窃喜,她猜对了,师父考她的香正是给皇帝用的!她的青木香和关木通起了作用。 宗祠的门槛很高,须高抬腿才能迈过去,皇帝接连抬了两次腿都没能迈过去,最后是他身后的大皇子祈衡,俯身将他的脚给抬了过去。 跨过那道门槛,皇帝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堆了下去。幸好身边的常侍公公用力拉着,身后的皇子也都及时上来搀扶,他才没有倒在地上。 第128章 皇帝病危 皇后本来就身子不好,一看皇帝晕了,她也瘫软下来,被身边的宫人搀住。 跪在宗祠外的嫔妃和百官也都看见皇帝晕了,祈衡大喊一声“太医”,陈庆余立刻疾步上前。皇帝靠在祈衡怀里坐地上,陈庆余跪着请脉。 脉沉而散,已是油尽灯枯之相,陈庆余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当务之急,先施针护住心脉,不至于气绝。 祈衡在一旁急问:“陈掌院,怎么样?” 陈庆余微微叩首,只说了四个字:“火速回宫”。 谁都听出来这是病情严重,祈衡吩咐宫人将皇帝架上御辇,去了仪仗,火速回宫。为节省时间,陈庆余就跪在地上写了药房。与他同来的太医正在救治皇后,陈庆余又不会骑马,他高喊一声:“有哪位愿意去一趟太医院?” 夕玥立即答话:“我去”。 陈庆余将药房折起来交给她:“你行吗?你也没有马”。 祁循跨步上前:“骑我的马”。 他拉着夕玥出了人群,将两根手指放入口中,打了声呼哨,踏焰顷刻间便来到了身边。成玖原本就牵着马在皇宫外等,听到祁循的呼哨,便立刻策马而来。 祁循先将夕玥抱上马,他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踏焰如一道火光,奔去了皇宫东门。在宫门口下了马,祁循拉起夕玥就跑,夕玥用力甩开了他的拉扯:“等等”。 刚才踏焰驰得飞快,夕玥没敢打开那药方看,怕被吹飞了。眼看就到太医院了,她必须要看看。夕玥快速打开药方,只几味药,黄芪,山参,赤芍,川芎,是护心脉的方子。 “祈安尘,皇帝快不行了!” “那还不快走!” 夕玥拉住他的手臂,面色郑重:“尚未立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若无遗诏,自然是大皇子继位” “还是快走吧!但愿他能再多活两日,留下立储诏书” 太医院见了陈庆余的药方,火速配药,煎药。他们的任务完成了,夕玥是应该回云来宫的,她想起来装香的提盒还丢在宗祠内。 “快带我回去,我的提盒忘在宗祠了” “不就是一点香,会有人处置的” 夕玥担心的不是一点香,而是那包有记号的香。他们才到宫门,花间提着两个提盒回来了,夕玥丢开祁循,跑过去将自己那个提盒接过来。 夕玥心里藏了个大大的八卦,在云来宫不能讲,回家也不能讲,她想和祁循讲。若不是惦记着云来宫那些有记号的香,她肯定会立刻找个地方和祁循聊天。 夕玥回身冲祁循挥挥手:“你这两天一定会很忙,后日我休沐,明日你在戌时末来接我可好?” “好” 原来她还不是那么没良心,用完了就丢掉。祁循这两天的确会很忙,他现在要立刻去趟军营。 夕玥趁花间不注意,将那包有记号的香塞进了袖子。剩余的香当然是要放回云来宫的存储间,她又趁着放香的空当,将剩余的两包有记号的香也塞进了袖子。 夕玥回房,将那些香藏进自己的包袱里。这些香无论丢在哪里都不合适,不能在皇宫处置,等后日出宫的时候带出去处置比较安全。 她仔细回想整个过程,好像并没有纰漏。那皇帝早已病入膏肓,她不过是把他去黄泉路的日子稍稍提前了一点点。 第129章 暗流涌动 祁循将成玖留在军营,封锁消息,随时待命。 此时,三位皇子都在皇帝床前伺候,陈庆余要在永福宫整夜值守。皇帝服了药睡了过去,众人都落座,宫人在一旁垂首站立,偌大的永福宫,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陈庆余每隔一个时辰给皇帝请一次脉,脉相逐渐平稳,祈衡邀陈庆余到门外讲话,祁征祈衍也都跟了去。 “陈掌院,我父皇为何突然病重?” 陈庆余躬身行礼:“三位亲王,皇上的病已三月有余。皇家脉案须严格保密,皇上不想说,三位也不能怪罪微臣不报”。 三人一同还礼:“是是是,陈掌院不必惊慌,我们没有要怪您的意思,只是想问清楚父皇的病情究竟如何?” “油尽灯枯” “还能撑几日?” 最多半月,随时都可能会…… 三人再次施礼:“烦请陈掌院尽力而为”。 陈庆余匍匐在地上叩首:“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此时,三兄弟各怀心思。祈衡成竹在胸,祁征不甘平庸,只有祈衍随遇而安,心里都做好了去就藩的准备。 皇帝昏睡了一夜,早晨居然醒了,自己坐起来,唤宫人伺候。服了药,还用了一碗粥,精神也好多了。 皇帝清醒了,晋王和鲁王二位更不愿意离开,都盼着那一纸立储诏书,心里又都害怕那个人不是自己。 祈衍给皇帝磕了头,问了安,便告辞回府。祈衡祁征也都相继离开,不过他们可不是回家睡觉,而是先去了自己分管的禁军营,后去了各部公事房。 祁循也没闲着,他去的是北虞皇室周家的陵寝。他到的时候,墓碑前还有香烛燃尽的痕迹,有人来过了。一只金雕在不远处盘旋向前,那是废帝西宁王的猎雕,他竟亲自来了,来得还这么是时候。 祁循从怀里掏出个碧玉哨子,吹了两声,隐身在附近的斥候即刻出来听命,祁循吩咐:“盯紧西宁王的一举一动,不要惊动他”。 斥候领命离去,祁循则打马去了江下王府。他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当然是三哥祈衍。听祁循说西宁王私自进京了,祈衍也是一惊:“如此之巧,难道皇宫中有他的内应?难道父皇突然病重和他们有关?” “此事慢慢再查,当务之急是立储” “立储当然是立我大哥,与我何干?” 这都火上房了,这位爷还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祁循气得真想打他一顿:“三哥你能不能清醒点,若是大哥当了皇帝,你我,还有二哥都活不成”。 “怎么会?我们可是亲兄弟” “他与皇帝还是亲父子呢!你忘了那些火药了吗?若不是我发现,今日咱们都去见老祖宗了!” “那我当如何?凭我的实力也争不过他们呀!” “他们不过有区区几千禁军,朝中那些墙头草都不值一提,而你有我,我能调动百万大军。趁皇帝清醒,一刻也不要离开,什么也不要问,只管侍疾。皇帝一定会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军营了。无论最后立谁为储,我都在宫外应援你登位” “你这是兵变!” “若是大哥登位,势必要血洗皇宫” “那若是父皇立我为储,他还不当场就杀了我” “皇上若真想立你为储,定有办法护你周全” 祈衍换下了官服,穿了身舒适的衣服,再次进宫。一进永福宫就说自己如何放心不下父皇的病,回到家也是辗转难眠,还不如就在这里日夜侍奉。 第130章 花间身世 云来宫,云来仙人唤了花间进角楼。凡是被叫进这里的人,个个都是胆战心惊,担心着是被罚跪,被斥责,还是被逐。 一路上,花间自问到云来宫这些年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师父也没有罚过他,更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对他另眼相看。 进门的时候,花间偷偷往上看了一眼,师父端坐在蒲团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刚要行礼,云来仙人抬手制止:“不必了,坐吧!” 这种礼遇,像是要商讨什么事情,这可是云曦才有的待遇。 花间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等候师父下文,云来仙人问:“昨日你们去宗祠奉香,是谁给皇上奉香的?” “是凝烟师妹” “你们带的香又是装的?” “也是师妹” 师父为什么要问这些,难道和昨天皇帝发病有关? 花间急忙辩解:“师父,师妹与皇家无冤无仇,更何况她的父亲又是太医院掌院,她绝对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她与皇家无冤无仇,那你呢?” “我出身卑微,承蒙师父不弃,才能跻身云来宫,日日吃吃的是皇帝赏的饭,何来的冤仇” “那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花间凝眉想想,还真是想不起来什么,甚至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那些不堪的过往,早不记得了” “你想记起吗?譬如你娘的样子” 花间木讷地点点头,云来仙人抬手用功力将房门掩紧,起身走到高桌前,点燃了三支黑色的香,置入香炉中。 “花间,闭目静气” 花间听话地闭上眼,眼前出现一片荷塘,荷塘边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花开正好。树下,一个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看书,一朵绒花飘落在他的书上,他轻轻捻起来,朝它吹口气,笑着看它飞走。 荷塘边,一个相貌端庄娴静的妇人柔声唤道:“欢儿,快来看啊!红莲开了!” 男孩放下书,边跑边喊,边笑:“阿娘,我来了!” 他们在荷塘边,花坛边,合欢树下,嬉戏,追跑,清脆的笑声一直响在耳边。 云来仙人将香炉里未燃尽的香拔起来,倒栽入香炉,又从袖子里掏出块帕子,在花间面前抖了抖。花间慢慢睁开眼睛,满脸疑问地看向师父。 云来仙人问:“你看到了吗?” “那个男孩是我?” 云来仙人点点头。 “可是我叫阿娘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欢场中人,倒像是个贵妇人,还有那场景,是哪里?” “不错,你娘并不是欢场中人,否则你哪有资格进云来宫,进宫前可是要查三代的。你叫张欢,字继维,你的父亲是北虞礼部侍郎张幽。你看到的地方是你家” “那我的家人呢?” “就在改朝换代三日前,张家被灭门。我当时正在你府上做客,恰巧那日我带你出去玩儿回来得晚了,才躲过一劫” “是谁干的?” 云来仙人摇摇头:“不知道”。 “是祈家?” “并无证据” “师父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早告诉你有什么用,不如让你快快乐乐地度过少年时光,如今你十八岁了,已然成人,应该让你知道了” “那我为何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是我用术法封印了你的记忆,之所以告诉你,你娘是欢场中人,是想让你自己都不愿意提起,也便不再去想,去问。记忆没了,可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笑” 第132章 八卦之心 夕玥换了男装,挎着包袱出了皇宫东门,东张西望,没看见人,旁边的石狮子后面响起一声口哨。 夕玥冲石狮子大喊一声:“祈安尘,再不出来我可回去了!” 祁循牵着踏焰从石狮子后面出来,直接将夕玥抱上马背,他自己也跃身上去,将夕玥揽在怀里。 花间站在宫门内,将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踏焰一路驰至碧云街,祁循将夕玥抱下来,牵着她的手进了门,任踏焰自己跟进来。 夕玥一眼看见了合欢树下的木几和摇椅,那天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只隐约看见有东西,并没有看真切。她跑过去躺在摇椅里自在地摇着:“祈安尘,去沏茶来喝”。 祁循瞪大眼睛,好像没听清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沏茶,我渴了” “你让我沏茶?” “不然呢?我对你家又不熟” 祁循深吸一口气:“好吧!” 他进屋去沏茶,夕玥看他进了屋,立刻把手伸进包袱里,抽出她藏的那些香,站起来投入了荷塘。 透过窗纱,祁循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会心一笑才去沏茶。果然是她干的好事,她开始她的复仇计划了,她就是他的夕玥。 夕玥躺在摇椅里,仰头看着树上所剩不多的花儿。祁循端着盛了茶壶茶盏的托盘过来,俯身放在木几上:“姑娘请用茶”。 “嗯!斟上” “是嘞!” 祁循斟了茶,刚想去对面坐,被夕玥拉住了手臂:“念你伺候的不错,本姑娘决定讲个大大的八卦与你听”。 “什么?” “你过来,离近点儿” “这又没人” “这事不能大声说” 祁循蹲下来,将耳朵凑了过去,夕玥在他耳边说:“丽嫔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祁循下意识将她推开:“别胡说!” “绝对不会有错” 祁循快速将整件事前前后后捋一遍,还是心存疑惑,夕玥那颗八卦之心已经开启,可是不吐不快。 “皇上的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起码在三个月以上,你们没看出来,一方面是他掩饰的好,一方面是太医院医治的好。他用的那些药都是活血通络的,那些药用久了会造成不举” 祁循眉头微锁:“什么不举?” “就是男人不行,不能生育” 祁循凝眉看着她:“你知道得还挺多啊!” “我也是一点点打听和推断出来的” “丽嫔的孩子也许是在皇上患病以前就有的呢!” “她的孩子才两个多月,不可能” “那宫册上的记录……” “宫册只记录皇帝去了哪个嫔妃的宫,至于床帷之中发生了什么,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 夕玥自以为是,满脸得意,祁循将头微微后仰,眯起眼睛看着她:“看来你知道的事儿实在是有点多啊!令我茅塞顿开啊!你同一个大龄单身男青年讲床第之事,是何居心?” 被他这样一说,夕玥也觉得不好意思了,说话都不利索了:“我,我我我是猜的”。 祁循站起来,俯身在摇椅上:“你没事儿猜这些做什么?” 两人的脸相隔不到一尺远的距离,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们进门的时候,踏焰走在最后,所以没有人关门,花间循着记忆来了这里,抬头看看门楣上的匾额,迈步进了大门。 合欢树还在,树下还有人! 第131章 恢复记忆 花间离开蒲团,跪倒在师父面前:“请师父替我解除封印,说不定能记起关于仇家的痕迹”。 “你可想好了?是要背负如山的仇恨,还是要云来宫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朝廷官员被灭门,竟无人担责,所谓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难道是他们事先已经将绊脚的都去了。若真是那样,那祈家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包括祁循。想起师妹与祁循的种种,花间的心就一丝丝抽痛。若是没有改朝换代,他便是侍郎家的公子,与太医院掌院的女儿不正是良配。 “师父,我想好了,身为男儿,总是要承担该承担的责任。请您帮我解除封印” “好” 师父让花间闭目端坐,他又拿出一支黑色的短香点燃,在花间面前划出八卦图像,口中念念有词。 一张白纸缓缓从花间的脑海中抽开,接下来显现出来的,多是小时候在家里的场景。读书,舞剑,种花,和哥哥姐姐玩耍,还有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慈祥…… 师父带他去街市买糖葫芦,去茶楼听书,那时候他叫师父于先生。他们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未见掌灯,他还大喊“人都死绝了,怎么不掌灯”,接下来就被绊倒,看见躺在地上的一个个家丁仆役,十三岁的姐姐,十六岁的哥哥,母亲,手执佩刀的父亲…… 他们都死了,躺在血泊里,血已经开始凝固了,沾得他都抬不起脚。他逐个叫他们,没有一个人应声,他喘息,流泪,刚要哭出声,就被师父抱了起来。师父抱着他一路跑,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山庄,然后他就开始发烧,生病。不知道病了多久,他再醒过来,就是花间,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两行泪水,从花间的脸上滑落下来,师父伸手替他拭去,轻轻唤了声“欢公子”,花间睁开眼,叫了声“于先生”。 花间在师父的房内平复一下情绪才离开,师兄弟都很关心他,在演武场等他出来,想着若是他被罚得重了,好抬他回去。 几人看见花间出来,立刻蜂蛹而上,问长问短,花间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没事”。 看他身上并无伤痕,行动自如,不过是情绪低落,大概是受了训斥不开心吧!大家都去忙各自的事,只有夕玥跟在他左右,上看下看:“师兄你哭了?师父骂你了?为什么呀?” 夕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些有记号的香,难道是被师父发现了,师兄替她承担了责任。 “师兄,对不起!” 花间红着眼睛嗤笑道:“与你何干?你说什么对不起”。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那件事没被发现,那花间是为什么要被斥责? 花间说他累了,回房间休息,夕玥去了云来间,却无心调香,一直在发呆。直到晚膳时间,花间都没有出来,夕玥过去敲他的房门:“师兄,出来吃饭了,要不要我帮你端到房间吃”。 房间里传来花间有些暗哑的声音:“师妹不用了,我自己来”。 花间拉开房门,面色史无前例地憔悴,夕玥关切地问:“师兄你生病了,要不要请大夫看一看,明日休沐了,不如你跟我回家,让我爹给你看看”。 “我没事,不用看,睡一睡就好了” “那师兄你好好休息,我要出宫了” 花间想起,昨天夕玥和祁循说,让他来接。 第133章 情与仇 花间躲在风水石后,正看见祁循俯身在摇椅上方,摇椅里的人背对着门口,只能看到些许衣服边缘。 夕玥的心怦怦跳得越来越快,她用力推开祁循:“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家”。 祁循站起来,夕玥也跟着站起来,很慌乱得理理衣服就往外走,祁循没有追,只在后面说:“你脸红成这样,回家怎么解释,喝了茶再走吧!敢指使本王沏茶,你可是天下头一个”。 夕玥停下了脚步,祁循才过去将她拉了回来:“好了,不逗你了,好好喝茶”。 两人分别坐在摇椅里,喝茶,聊天。 花间靠在风水石上,思绪万千。这是他的家,坐在树下跟凝烟喝茶的,应该是他才对,那个姓祈的小子,他凭什么! 他现在是平郡王,手握兵权,若想报仇,想让凝烟离开他,除非让姓祈的不再是天下之主。 花间悄悄退出门去,此时宫门已经关了,他茫然地走在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滴雨水落在他脸上,凉凉的,很舒服,要下雨了。他想起凝烟一手拿酒,一手拿鸡腿的样子,她那么喜欢,那酒一定很好喝。 耳边响起酒楼伙计招揽生意的声音:“各位南来北往的客官,来尝一尝我醉仙楼的好酒好菜”。 花间转头问:“有酒吗?” 伙计看看花间,一张脸生得羊脂玉雕琢的一般干净,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细布素袍,腰间也没有佩玉,只有月白色丝绦的穗子垂着。虽然衣着朴素,但是怎么看他都不是普通百姓,说不定是哪个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出来巡幸的。 伙计不敢怠慢,将花间让进酒楼。他哪里会点菜,只说要酒,要肉,伙计便做主上了一壶酒,两个肉菜,一个黄焖牛肉,一个软炸排骨。他夹了口肉放进嘴里,很香,又倒了杯酒灌下去,有点涩,不知道是酒不好,还是他不会喝。 雨还真的下起来了,合欢树固然茂盛,也不足以避雨,祁循拉着夕玥跑进房子里,点了灯。房子已经修缮粉刷过了,只是还没有摆放家具,只有一方叠席。祁循在叠席上坐下,伸手去拉夕玥,夕玥腰上的玄珠正在他眼前晃。 祁循放开夕玥的手腕,把手伸向玄珠,夕玥反应也快,一个转身躲开了。 “干什么,你说过给我的” “我没说不给,只是想再摸一下” 夕玥将玄珠握在手里,只留了穗子在外面:“这穗子旧了,明日我去首饰铺子让人打个新的”。 “我陪你去” “你没事吗?皇帝若是死了,可有你们忙的” 她是真的盼着皇帝早死,不知道是只盼着皇帝死,还是盼着所有姓祈的都死,这其中也包括他吗? “你希望我死吗?” 夕玥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在祁循看来,她不回答也就是有了答案。若是不希望,她应该脱口而出。 只顾着高兴她就是夕玥,竟忘记他们是夺命的仇人。她记得小时候的歌谣,记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那怎么可能忘了他那一箭。她之所以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报仇来的。 祁循低下头去,悠悠说道:“夕玥,我的命是你的,留到几时,你说了算,不必客气”。 雨小了,夕玥说了声“我回家了”,转身跑了出去。 第134章 花间买醉 花间第一次喝酒,就像夕玥第一次喝一样,不了解自己的酒量,傻傻的喝多了。酒楼伙计很机灵,怕他一会儿醉过去无人认领,在他还有一丝意识的时候来收酒菜钱。 花间扯下钱袋来丢给伙计,伙计很守规矩,只取了酒菜钱,便将钱袋还给了他。 伙计将他扶出酒楼,便放了手。外面斜风细雨,吹打在滚烫通红的脸上,很舒服,他索性将头扬起,任风雨吹打。 他身上的素色衣衫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凉。风一吹,酒力上头,他只觉得头越来越重,脚下的路都在晃。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胡乱走着,走着,直到完全失去意识,任凭身子倒了下去。 一夜细雨,直到天亮才停,太阳如期从彩色的云霞中跳了出来,是个令人心悦的好天气。 夕玥回来了,子佩格外高兴,昨晚听她说要出门去首饰铺子,子佩早早起来打扫好房间,打来洗脸水。 “姑娘,起床啦!雨停了,今天天气特别好,我们出去玩儿吧!” 夕玥坐起来伸个懒腰,好久都没去云上居了,也没见云卿卿了,还想去首饰铺子,安排满满的一天啊! 用了早餐,夕玥便带着子佩出门,依旧穿男装。 雨过天晴,空气清新,她们两个踏着被冲刷干净的石板路出了东华街。街角围了一群人,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看热闹,哪能落下夕玥,她兴冲冲跑了过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地上躺了一个人,看衣着是个年轻男子,浑身湿漉漉地,发髻也乱了。只听围观的人议论:看样子还像个读书人,浑身酒气,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死了。 众人只是围观,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夕玥那颗救死扶伤的心又跳出来作祟了。她绕到那人的头部位置,那人是趴在地上的,头发又散乱下来,脸被遮去大半。夕玥伸手在那人鼻翼下一试,有呼吸,她推了推肩膀,那人的脸翻过来一些,看着有点眼熟。她伸手将她散下来的头发撩起来,大吃一惊:“花间师兄”。 夕玥将花间扶坐起来,叫了好几声“师兄”他都没应。她伸手摸摸花间的脉搏,脉象如珠,搏动有力,湿气大,却也不至于昏迷。 夕玥握住花间的手,在他耳边说:“师兄,你就闭着眼,我扶你起来,跟我回家”。 花间只是醉得厉害,睡在了街边,清晨被围观的人吵醒,又不好意思站起来走。那个谪仙般的人儿,何时出过这样的丑。若不是碰上夕玥出门,还不知道要再躺多久。 夕玥和子佩一起将他扶起来,回了陈府,径自扶进珠明轩。他浑身精湿,只能先坐在椅子上。这个时间,陈庆余应该还没有出门,夕玥让子佩去叫他,花间终于开口说话了:“师妹,别”。 夕玥安慰他:“师兄别担心,他们做太医的,口风最紧”。 夕玥摆摆手,子佩去了,她拿了干净的帕子让他擦擦脸。花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夕玥,脸上更是不见了平日的笑。 陈庆余已经穿好了官服,准备出门,子佩来请,他便匆匆来了珠明轩。陈庆余进门,花间又是一阵慌乱,想站起来行礼,被夕玥按住。 “爹,这是我师兄,你见过的,他今天休沐,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淋了雨,你给看看” 第135章 捡人 果真如夕玥所说,太医不八卦,他什么也没问,搭了脉,就叫上子佩跟去书房取药。 临出门还交代夕玥:“让厨房烧热水,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只是有些风寒发热,不要紧”。 夕玥出门去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回来的时候,花间已经在瑟瑟发抖地咳嗽了。夕玥倒了杯热水给他,接杯子的时候触到他的手,比在外面的时候还要冰冷。平日的仙气一扫而光,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惹人心疼! 下人将热水抬了进来,夕玥找了一套自己的男装出来,就掩门出去了。 子佩去煎药,夕玥去了荷塘边的水榭里坐着。听说大姑娘带了个男人回家,直接带进了珠明轩,府中下人私下也会议论。 陈庆余正要出门,虞氏和夕瑶站在掩翠居的月亮门外等他。虞氏问:“老爷,听说大姑娘带了个男人回珠明轩,这孤男寡女的,不合适吧!” “什么孤男寡女,不是还有子佩吗?” “她还没议婚呢!这要是传出去坏了名声可怎么好!” 夕玥听到了他们说话,过来打断她:“虞小娘,就算坏,坏的也是我的名声,不会牵连妹妹的。我们是医门,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何况这人我认识”。 陈庆余赶着去上值,匆匆出门。夕玥盯着满头钗环,一身粉紫色衣服的夕瑶,又想起吴夫子说的:五色令人目盲。 “妹妹若是有了心仪之人,可以先我议婚,我不介意” 这时候,珠明轩的门开了。花间洗好了澡,换了干净衣服,重新挽了发髻,又恢复了平日俊秀的模样。他出了月亮门,看见夕玥正和夕瑶母女说话,微微颔首道:“师妹,我先回宫了”。 夕玥赶紧过去拦住:“你急什么,药还没喝呢!你还发烧呢!今天就住在这里,吃喝用度都比宫中方便,还有我爹给你看病”。 花间听到了虞氏关于名声的那些话,他往掩翠居那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只那一眼,就惊得夕瑶芳心乱跳,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长得这么好看的公子。怪不得夕玥顶着那么多规矩也要去云来宫,原来天天都可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子佩端着煎好的药回来,夕玥接过去,吩咐子佩去把珠明轩东侧的厢房收拾一下,铺好床。 花间冲夕瑶母女再次微微颔首,跟着夕玥回了珠明轩,夕瑶看得眼睛都直了。虞氏抬手在女儿眼前挥了挥:“别看了,不过是个在宫中当差的”。 “我爹不也是在宫中当差的!” “他在珠明轩!” “那又怎样,我的模样不比那个半疯子男人婆要强吗?” 虞氏拉着女儿回了掩翠居,夕瑶深深迷陷在花间的美色中,不能自拔。 夕玥将药碗递到花间手里,他乖乖喝了,夕玥收了药碗,命令他去躺着。看着她一本正经,满脸大人相,花间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夕玥带他进了东厢房,看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薄被,又伸手在他额上试了试,又顺手将他的双眸给合上:“放心睡,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自始至终只有关心,她都没有问过为什么,这让花间的心里更觉得温暖。 夕玥没有再说话,也没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花间睁开眼,夕玥正瞪大眼睛盯着他。看他睁开眼,夕玥佯装生气地拉着脸,惹得花间微微一笑。 第136章 他有名字 夕玥想再去合花间的眼睛,花间将她的手腕捏住:“告诉我,你叫什么?” “夕玥” “我叫张欢,字继维,我有父亲,我母亲也并非欢场中人” 夕玥笑着把手腕抽出来:“你名字很好听,我记住了,乖乖睡觉”。 夕玥转身出去,将门掩好。 子佩收拾好了屋子,又拿了花间的衣服去洗,看来今天是不能出门了,不过只要和姑娘在一起,她都高兴。 一夜的细雨,院子里的茉莉花被打落了不少,不过还是有一些坚强地开着,只是香气差了太多。 昨晚回来的晚,子佩又一直拉着她问长问短,夕玥都忘了把带回来的香露给她。她拉着子佩回了房,从包袱里拿出来一瓶香露:“给,这就是我上次说的香露”。 子佩打开盖子放在鼻翼下闻了闻:“淡淡的清香,好好闻啊!” “可以洒在身上,也可以滴几滴在洗澡水中沐浴” 子佩如获至宝,好好的收了起来。 夕玥不喜欢夕瑶母女,但是喜欢玉梁舍的胡小娘,她也给胡小娘带了香露,不过与给子佩的味道不同。 她拿了香露去玉梁舍,先在廊下叫了一声:“胡小娘,你在吗?” 里面传来胡氏的声音:“在,进来吧姑娘”。 胡氏的贴身丫头白芷出来开门,把她请了进去。 胡氏不仅人长得漂亮,且举止端庄,性情温和。夕玥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跟了陈庆余,还甘心做小。虽然她生了陈家唯一的儿子景庭,却从没提过关于扶正的半个字。 夕玥将手里的香露瓶子举到胡氏面前:“胡小娘,看我给你带的好东西”。 白芷抢着过来看,夕玥把瓶盖打开给她闻,白芷连声说“好闻”,拿了去给胡氏闻,胡氏也浅笑着说“好闻”。 在这里,不会听到关于名声的话题,甚至胡氏都不会多问一句。胡氏低头做她的针线活,是景庭的衣裳,夕玥歪头看着她:“小娘,我带了个男人回家,你听说了吗?” 胡氏抬头看着她微笑:“听说了”。 “那你怎么不问,他是谁,把他留在珠明轩是不是合适” “你爹都不管,我为何要去操那份心” “你不关心我!” “挂在嘴上的关心未必是真的” 她这话倒是真的! 厨房来问午饭了,夕玥便告辞回了珠明轩。 她哼着小曲给茉莉花剪枝,快活得像只小鸟儿。 花间睡醒了,听到院子里有人哼小曲,便出来看。夕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像一幅画,深深刻在花间心上,他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姑娘,爱得不可自拔。 还是子佩先看见了花间:“公子您醒了”。 夕玥这才看见花间站在旁边,投了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给他:“师兄你醒了,子佩把粥端给他”。 掩翠居内,夕瑶透过花墙的孔,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子佩端了粥给花间,他的眼睛却看着夕玥,没有去接,夕玥放下园艺剪,过来摸他的额头:“我看看还烧不烧,还是把手都烧坏了,端不了碗等人来喂”。 花间接过粥碗,终于笑了:“我好了,一会儿就先回宫了”。 夕玥凝眉佯怒:“不是说了让你住这儿吗?床都给你铺好了。等我爹回来再给你看看,要不我给你看看吧!扎个针,开剂药”。 子佩在一旁搭腔:“可别,就您那个一次吃八种补药的医术,再把人给治坏了”。 花间满脸疑问看着夕玥:“那是什么医术?” “是独门秘籍,概不外传,喝你的粥” 第137章 他怕水 花间是真的不烧了,午饭后,就和夕玥在院子里给茉莉花修枝,这是他这八年多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陈庆余下值回到家,又给花间诊了脉:“终究是年轻,好了,再喝一剂药,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没事了”。 花间张张嘴,又想说他回去,没等他说出口,夕玥就抢着说:“别说你回去,明天我们一起走,搭我爹的车”。 陈庆余也说:“对,这里吃喝用度都方便,想吃什么就说”。 “谢谢陈掌院” “我还要谢谢你照顾玥儿,不然就她那个性子,还不天天被罚” 夕玥也说:“是啊!平时师兄对我可照顾了,这次你生病了,也该我照顾你一下”。 因为夕玥回家,又有客人,陈府的晚餐略丰盛一些,尤其是多了几道精致的素菜。是厨房听夕玥说云来宫平日饮食清淡,而花间又有病,饮食宜清淡。 花间吃相斯文,只夹自己近前的菜吃,坐在他对面的夕瑶是真正的味同嚼蜡,因为对面的人才是秀色可餐。 夕玥夹了块肉给花间:“师兄你别光吃青菜,吃肉,肉好吃”。 花间笑笑,勉强接受。夕玥又夹了块鱼给他:“师兄你吃鱼,这鱼也好吃”。 每次夹完菜,夕玥都会看看对面的夕瑶,她是故意的。陈庆余开口制止:“玥儿,他生病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不要强人所难,你吃你自己的”。 夕玥又站起来盛了碗汤:“那师兄你喝汤,这是豆腐蛋花汤,少油少盐,这个肯定没问题”。 一旁的景庭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大姐姐,食不言寝不语,你看人家公子一句话都没有”。 胡氏在一旁说:“你话也不少”。 餐桌恢复平静,花间一直都没有抬过眼皮,他已经感觉到了对面夕瑶的目光。 晚饭后,夕玥喜欢到荷塘边散步,若是从前,就和弟弟夕灵在这里玩耍追逐。景庭跟她也很要好,可胡氏总是将他关起来读书,不让他出来玩儿。 她与花间一起坐在荷塘边的观景台上,月明星稀,轻风微拂,荷塘中的荷叶此起彼伏地摇曳着。 夕玥想起上次在江下王府,花间怕水:“师兄你为什么怕水?是小时候被水淹过吗?” “是,小时候不小心落入荷塘,喝了不少水,大病一场,后来我娘就不许我再靠近荷塘” 夕玥站起来,走到水榭外观景台边坐下,她的脚垂下去,就快触到水面了。 “师兄你过来看啊!有鱼哦!好大的鱼” 花间凑过来,弯腰去看:“在哪儿呢?” 夕玥拉了拉他的衣襟:“你站太高了,你得坐下才能看到”。 能与他肩并肩坐在一起,花间求之不得,他挨着夕玥坐下来,还是没有看到鱼在哪儿。 夕玥突然推了他一把,嘴里还大喊:“下去看鱼吧!” 幸好她力气不大,花间并没有落水,可还是被吓得不轻,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抓住夕玥的胳膊,嘴里惊叫道:“不要啊!” 夕玥先是开心地大笑,接着被胳膊上的痛代替,她咧着嘴去掰开花间的手指:“你想掐死我啊!” 花间这才发现自己用了很大力气,慌忙松手,又替她揉了揉:“对不起对不起,我,谁让你吓我的,我若是落水,也一定将你一起拉下去”。 “我今天才救了你,你恩将仇报” 夕玥起身走向珠明轩,花间也追上。 第138章 狐狸精 夕玥径自走向自己的正房,没有理花间,她真的生气了? “师妹,对不起,我不是,我只是怕水” 听他语无伦次,莫名好笑,夕玥回身问:“那你洗澡是不是不敢整个人都泡进水里?” “你怎么知道?” 夕玥恣意地笑着,比在云来宫笑得开心多了,花间也跟着笑。 花间舍不得去睡:“师妹,我们下棋吧!” “我不会” “我教你” “你是病人,现在应该去睡觉” “我不困” 子佩也不想睡,自告奋勇去拿棋盘。陈庆余平时都住在掩翠居,府上也没什么客人来,所以棋盘就在掩翠居,夕瑶母女都会下棋。 听说花间要教夕玥下棋,夕瑶感觉机会来了:“平日只跟爹娘下过棋,我也想向公子请教一下”。 子佩拿了棋盘,夕瑶端了棋子,一起去了珠明轩,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这里,以前就是请她都不会来。 棋盘摆在了正房的厅堂,几人盘坐在叠席上,子佩又加了两支蜡烛。 夕玥也不是不会,只是不太喜欢,才下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打哈欠。夕瑶赶紧抓住机会:“姐姐累了,我来替你吧!” 夕玥退到一旁跟子佩说笑,花间的注意力都在她那边,不一会儿就被夕瑶吃了好几颗子。夕瑶一边拣棋子,一边说:“公子,还不知道如何称呼您啊!” “我姓张” “张公子,您平日在云来宫也会下棋吗?” “会,云来宫生活乏味,师兄弟们的乐趣也只有看书,写字,下棋,舞剑,调香” “云来宫的人个个都像您长得这么好看吗?” 夕玥,花间,子佩同时被口水呛到了,一起咳嗽。子佩站起来去斟茶,分别递给花间和夕玥,最后自己喝。 夕玥止住了咳嗽说:“没错,我们云来宫的人个个都是惊为天人,花间师兄在里面算是一般的”。 这棋,花间是不敢再下下去了,否则夕瑶一会儿就该问: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可曾婚配? 花间站起来告辞:“我累了,先去睡了”。 夕玥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把门闩好啊!小心半夜有狐狸精来找你”。 这种话,花间无法应答,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夕瑶也没有理由再赖下去,将棋子都收了,回了她的掩翠居。 子佩关了门,回来和夕玥两个人笑倒在叠席上,夕玥的困意都被笑没了。 花间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的所有。若是没有夕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就那样狼狈地回云来宫,还不知道师父师兄会如何训斥。 她的笑,真美!花间脸上也浮起微笑,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夕玥和花间都搭陈庆余的马车进宫。他们在皇宫东门下了马车,进门后才南北分开。夕玥和花间并肩而行,没人发现祁循正站在他们分别的路口,他看着那两个背影,心里莫名窝火。 他是进宫来看皇帝的,原本还犹豫该不该顺便去看看妙仪,现在看来,非常有必要。 陈庆余果然是医术高明,皇帝的身体已经好多了,都能下床走动了。这两天,祈衍一直住在宫里,日夜伺候。 祁循进永福宫的时候,皇帝正靠在床上和祈衍聊天。见祁循进来,祈衍原本平静的脸上立刻洋溢出笑容,皇帝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他们两个是真的要好。 第139章 祈福 这两天,祈衡在忙着安排自己的禁军接管皇宫禁卫,准备随时坐上皇位。祁征忙着笼络朝臣,努力为自己争取机会。只有祈衍,一直守在皇帝身边,悉心照料,不问朝政。 皇帝问:“循儿,这几日朕病着,朝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皇伯父放心,朝中之事有大哥二哥,您就安心养病吧!” 皇帝回头问祈衍:“衍儿,你怎么就不关心朝事呢!” 祈衍说:“儿只盼着父皇母后的身子快点好起来,理朝政,父皇没吩咐,儿不敢逾矩”。 “衍儿孝顺,这几日日夜服侍,一定累坏了,回去休息吧!” 祁循祈衍一起告退,离开永福宫,祈衍出了宫,祁循去了妙仪的秀芳斋,他先在门外叫了一声“妙仪”,宫人便出来将他请了进去。 妙仪吩咐宫人去沏茶,拿茶点,又主动搭话:“安尘,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进宫?” “皇上皇后都身染重病,实在是国之不幸。我进宫来,主要是探病,也担心这宫中气氛低沉,你会心情不佳” “多谢关心,我还好,只是担心父皇母后的身体” “我也担心,可惜我们又不是大夫,帮不上忙,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去宝珠寺为他们祈福如何?” “好啊!” “明日我在西宫门口接你” 突如其来的热情,妙仪略感不适,无论他是真情假意,妙仪都是高兴的。 祁循告辞,妙仪一直将他送到东宫门,踏焰在那里等他,明明南宫门离淮王府更近,可是他偏偏要走东门,离东门最近的就是太医院和云来宫。 祁循早就不见了人影,妙仪还站在那里一直看,身边的宫人提醒她:“公主,回宫吧!” 公主,自己算什么公主,空顶了个公主头衔,在这偌大的皇宫,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亲人。本以为能和祁循相伴一生,谁想他的心根本不在这里。当初还真不如跟随家人一起流配,虽说西宁州地处偏远,气候恶劣,可那里是自由的。没了皇宫里那些规矩,她可以自由的笑,快乐地跑…… 妙仪转身对身边的宫人说:“明日一早,本宫要去宝珠寺进香,为父皇母后祈福,去准备”。 一夜辗转,次日刚进辰时,妙仪便坐马车出了宫,祁循果真在那里等。他手提银枪,骑在踏焰背上,威武霸气,成玖跟在他后面。 祁循一直慢慢跟在妙仪的车旁,妙仪将那一侧的车帘撩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马车停在景明山脚下,妙仪下了车,祁循也下了马:“你上去吧!我临时有些军务,不能陪你进去。你不必着急回去,拜完佛可以去寺后面的庵堂休息一会儿,用些素斋,我忙完军务,就去寺中接你”。 祁循和成玖策马而去,妙仪带了两名宫女上山。 时间尚早,来进香的人不多,妙仪进殿拜佛,宫女在殿外等候。大雄宝殿内,妙仪长跪在蒲团上,诚心祈祷:感谢皇上皇后的养育之恩,愿他们身体康健。祈求佛祖垂怜,此生还能与亲人相见。 妙仪拜了佛,去功德箱布施香油钱。一个年龄与她相近的姑娘从她迎面走来,二人擦肩之时,那姑娘将一个纸条塞进妙仪手中,步履未停。等妙仪回头看时,她已经出了大雄宝殿。 第140章 西宁王 妙仪看看周围没有人,将纸条打开,上面只有几个字:穿过寺后庵堂去后山,一个人。 这字迹似曾相识,尤其是那个“个”字,那一竖的末端有个小小的提勾。那是她弟弟小时候经常犯的错,为这个,他被太子太傅申斥过很多次。 是弟弟回京了吗?并没有听说,那他是偷偷回来的,他是前朝废帝,未经宣召私自回京可是死罪! 妙仪出了大雄宝殿,去后面的庵堂休息。尼僧将妙仪让进斋房,上了茶,时间还早,还没有人来用素斋,这里很清静。妙仪说要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不用伺候,让两名宫女自己出去转转。 两名宫女应了一声,出了斋房。妙仪立刻站起来向庵堂后门奔过去。她拉开后门,跑到后山,那里都是树林,哪里有一个人影。妙仪的心里一阵慌乱,该不会是有歹人诓骗她至此,欲行不轨。 妙仪心中慌乱,正在树林里乱跑,一个蒙面人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拦住了她问:“是妙仪公主吗?” 妙仪吓得连连后退:“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人将蒙面拉下,正是在寺内给妙仪纸条的姑娘:“公主,西宁王在此”。 “弟弟,他在哪儿?” 这时候,从树林深处走来几个人,后面几个都是黑衣蒙面,为首的人衣着考究,腰上挎着弯刀,头上戴着黑色帷帽。 那人行至妙仪面前,躬身一拜:“姐姐,弟弟这厢有礼了”。 “弟弟,阿秀,是你吗?” 那人将帷帽取下,原来是个模样清秀的少年,约十五六岁。毕竟八年未见,分别的时候,弟弟周秀才七岁,妙仪九岁。 “姐姐,我是阿秀”,少年的声音也有些哽咽,眼睛里似有泪光在闪烁。 自称阿秀的少年转过头去,用手指着自己的右耳:“姐姐,阿秀长大了,我的富贵痣还在”。 妙仪走近细看,那少年的耳垂后面长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红痣,她弟弟自出生就有那颗痣。 “阿秀” 姐弟二人紧紧相拥,妙仪哭得泣不成声。这些年,她心中的委屈无处诉说,现在终于见了亲人。 姐弟俩还没哭够,周秀身边的人过来提醒他:“主上,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分开,妙仪紧紧拉着弟弟的手不放:“弟弟,带我回西宁州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周秀无奈地摇摇头:“姐姐,我无诏入京已是死罪,此次能不能逃脱都不知道,若带上你,我们一个也走不脱。质子私逃视为谋反,那皇帝便有了灭我宗族的理由”。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姐姐放心,我身边跟随的都是世外高人,能保我平安离开” 蒙面人再次提醒:“主上,说正事”。 弟弟又对妙仪说:“姐姐,你既能来见我,说明你行动自由,我此次冒险回京还有一件事,父皇身边的古夫人你还记得吗?” 妙仪想想:“有些印象,当时她入宫不久,父皇生前对她甚是宠爱”。 “不错,兵变前夕,她已经确认怀了身孕,她怀了我们父皇的遗腹子。兵变那夜后,她便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姐弟二人正在说话,一只西域的金雕叫着飞过来落在周秀肩上,周秀叫了声“不好,有伏兵”,几个蒙面人不由分说将周秀拉起来就走。周秀把帷帽戴上,只喊了一声:“姐姐,快回去”,便跟着蒙面人奔跃而去。 第141章 押送回宫 妙仪跑回庵堂,将门掩上,又忍不住从门缝里偷看。 她弟弟与那几名蒙面人个个手执弯刀,与围上来的兵士厮杀在一起。那些兵士穿的是红色战袍,是大皇子的禁军。 果真如弟弟所说的,他身边那几位都是绝世高手,身手了得,那些禁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几下便杀出一个缺口,冲了出去。 她的弟弟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少年,妙仪高兴得眼泪直流。 两个宫女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估计妙仪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们想进来伺候,却寻不见了公主。寻遍了整个庵堂也没有寻到,尼僧都在忙,也没有人注意她去了哪里。 看见妙仪流着泪回来,两个宫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反正已经被看见了,妙仪索性不再藏着:“我伤心难过,躲到后面哭一哭而已,你们回宫后什么也不许说”。 妙仪心里的苦,她们也大致知道,只道她是思念亲人,在宫中又无人诉说,也便没有多想。 妙仪正要带着两名宫女去前面的寺院,庵堂的后门被人踢开了,一队禁军闯了进来,禁军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大皇子祈衡。 尼僧听到声音,出来理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军爷,这是尼僧修行的庵堂,闯不得”。 祈衡没有去理那尼僧,反问:“刚才有谁去过后山?” 尼僧摇摇头,却不由自主看向斋房。祈衡不顾尼僧阻拦,径自踏进斋房,正看见妙仪和两名宫女的背影。他大喊一声:“等等”。 妙仪回头,面露惊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这可是庵堂”。 祈衡反问:“你刚才去过后山?” 妙仪摇摇头:“没有啊!我在这里喝茶”。 众尼僧和两名宫女都低下头去,祈衡从妙仪的眼中看到了哭过的痕迹。 妙仪向祈衡低身下拜:“大哥,我的马车在前面山脚,我要回宫了”。 “等等” 祈衡过来,围着妙仪转了一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最后向她头上伸出手去。妙仪本能地往后躲,祈衡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她头上,取了片树叶下来,举到她面前。 “妙仪妹妹,这是后山的棠梨叶子” 妙仪心中一惊,伸手将那叶子接过来:“是吗?我怎么看着像是斋房后面的苹果叶子,我刚才去过那里”。 祈衡挥手吩咐跟他进来的士兵:“送公主回宫”。 那队禁军跟着妙仪去了前面,祈衡又从后门回了后山。 一行人到了山脚下,禁军请公主上车,妙仪刚刚伸手去撩车帘,身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是祁循来了。她惊喜地回头,祁循正从马上下来:“妙仪,这是怎么了?” 为首的禁军向祁循行礼:“平郡王,是晋王让我们送公主回宫”。 祁循摆摆手:“有我送公主回宫,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禁军面露难色:“可是,晋王吩咐,让我们送公主回宫”。 祁循亲手为妙仪撩起车帘:“妙仪上车,不用管他们,爱跟便跟”。 第142章 妙仪幽禁 回到皇宫,禁军不能跟进内宫,祁循亲自将妙仪送回了秀芳斋。外面天气炎热,祁循也说渴得厉害,妙仪吩咐宫人快去备茶。 祁循问:“妙仪,大哥的禁军为什么要跟着你?” “我也不清楚,他们在后山,好像在抓什么人,也不知道抓没抓到” “抓人,那里离军营那么近,我怎么不知道” 两人正在说话,永福宫的太监来叫妙仪:“万岁请公主到永福宫回话”。 皇帝要亲自问话,看来是祈衡也到了。祁循跟着妙仪去了永福宫,果然,祈衡已经在那里了。 妙仪和祁循一起给皇上行礼,皇帝摆摆手让他们起来:“你们今天怎么在一起?” 祁循答:“回皇伯父,我今天去军营,妙仪去宝珠寺祈福,我顺路送她回来而已”。 祈衡轻哼一声:“那还真是巧啊!今天西宁王也去了景明山”。 祁循和妙仪同声惊叹:“怎么会,他私自进京了?” 祈衡说:“看看这对小夫妻,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循弟嘴上说着不愿意,心却是和妙仪妹妹连在一起呢!” 祁循说:“我们是御赐的姻缘,早晚都要成婚,难道还抗旨不成”。 妙仪沉不住气,还是问了:“那大哥可曾抓到西宁王?” 祁循也冷笑一声:“看他的样子就是没有啦!若是抓到了那便是大功一件,还用来拷问你”。 皇帝说:“西宁王也是,不过是回京祭祖,他还偷偷摸摸做什么。他若是提前上奏,朕也会同意的”。 祈衡还是不依不饶:“那他未经宣召私自回京就是死罪”。 皇帝面露怒色:“那你可倒是抓他回来问罪啊!人呢?” 祁循拉起妙仪的手:“妙仪,我们去看看皇伯母”。 即便是在背后,祁循都能感觉到祈衡如箭的目光。 祈衡焦急地叫了声“父皇”,皇帝就又开了口:“妙仪”。 妙仪的手腕微微一颤,祁循将她抓得更紧。二人一起回头,皇帝说:“最近宫中接连有事发生,气氛低沉,妙仪待在这里,想必心情不佳,不如去皇家别院暂住些时日”。皇帝又转身对祈衡说:“衡儿,皇家别院地处偏僻,派你的禁军保护妙仪安全”。 这明明就是幽禁!皇帝还是相信祈衡的,也就是说,他相信妙仪见过周秀。此时,祁循和妙仪站在一起,也就等于是和北虞站在一起。 赐婚也有些日子了,皇帝并没有催他们成婚,应该也是有此担心。那这个赐婚又是何意?笼络西宁王?还是引出西宁王以及朝中隐藏的北虞忠臣? 妙仪深情脉脉看向祁循:“安尘,你能送我去吗?” 祁循笑笑:“当然,我送你”。 皇家别院在城郊的山腰上,周围没有住户,出入也只有一条路,是皇家围猎或者避暑的去处。 妙仪只能带两名贴身宫女,其他粗使仆役,一概由祈衡安排。 别院中有人打扫,还算干净。皇帝皇后住过的屋子,妙仪自然不敢住,角落里有一栋设计玲珑的小楼,名曰清凉阁。 妙仪指指清凉阁:“就这里吧!” 宫人进去收拾打扫,祁循说:“若有什么需要,就遣人去叫我”。 这是幽禁,妙仪身边的人哪里能出得去,不过她听了祁循这话,还是很高兴。 祁循叮嘱别院的人好好伺候公主,便告辞离开,他刚刚迈出门槛,守在门口的禁军就来关门。妙仪追到门口,隔着越来越小的门缝问:“安尘,你还会来吗?” 祁循只答了两个字:“当然”。 第143章 林深再现 昨日祈衡的人一路追杀西宁王,但是只追出没多远就追丢了。除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人,中途又有几个黑衣人出来帮忙,他们貌似不是一伙的,但是目的一致,保西宁王平安离开。 摆脱了追兵,后来的几名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从怀里掏出份东西递给他:“西宁王,这是出关的文牒,你们扮做客商,可以顺利出关,还好没有人看到你们的脸”。 “你们是谁的人?” 那人拱拱手,只回答:“是朋友”,就转身离开。这几个人不是别人,都是军营里的斥候,为首的正是成玖,怪不得祁循来接妙仪的时候,没有看见成玖。 成玖完成了祁循交代的任务,助西宁王脱困,他怕暴露身份,只想尽快离开。 成玖和几个人匆匆下山,突然旁边树上有几只鸟雀飞起,一个斥候说:“玖爷,树上有人”。 成玖低声说:“闭嘴,我知道”。 树上人也知道被发现了,飘然落地,几名斥候分散观察,那人说:“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 成玖问:“你是什么人?” “跟你们一样” “我们,我们是什么人?” “北虞的人” 祁循反复叮嘱,不能暴露身份,这个躲在树上悄悄观察的人究竟是谁?有没有看穿他们的身份?成玖不想再多耽搁,他想把那个人先带回去再说。 成玖一声“上”,几名斥候一起上来要抓他,那人的身手极好,与西宁王身边那几个人不相上下。成玖拔出短刀,冲过来帮忙,他的身手也是极好的,与那人不相上下。 几番打斗,成玖将那人蒙面的包巾扯开大半,那人用一只手臂去遮脸,慌忙转身奔逃而去,斥候还想追,被他拦下了:“不必追了,散开走”。 几名斥候瞬息分散不见了,成玖一边走,一边想:“刚才那个黑衣人的脸,有点似曾相识”。现在顾不上想那么多,最重要的是别暴露身份,他奔至无人处,脱了黑衣,去了包巾,回军营去骑马。 淮王府,祁循的书房。祁循正在喝茶,成玖径自跑了进来,连声喊着“渴死了”,自己动手倒了盏茶,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坐在祁循对面,还把一只脚翘得高高的:“爷,我看见一个人……” 祁循随手拿起一本书丢了过去:“把脚放下,玖爷当得挺过瘾啊!” 成玖坐好,祁循朝门口努努嘴:“关门”。 成玖站起来,到门口看看没有人,才关好门回来说:“我帮西宁王解了围,发现有人在树上窥探,那人身手不错,不在我之下”。 “什么人?” “不知道,不是西宁王的人,也不是我们的人,不过打斗过程中,我将他面上的包巾扯开一点,露出大半张脸,不过很快被他遮住了。那张脸我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平日,除了跟在我身边,就是在军营,你若见过,那我大半也见过,你描述一下” 成玖凝眉想了一下:“那人皮肤偏黑,目光如炬,看起来很精干的样子”。 祁循凝眉思索:那就是隐藏在朝中的北虞旧部,看来他们并不知道西宁王回京。那西宁王此次冒险回京究竟是为什么? 成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说:“我想起来了,林深,那个人就是失踪的林深”。 第144章 醋精 林深当时在的是弓骑营,弓骑营的人身手都不错,但是能与成玖不相上下,绝不只是一个弓骑营士兵该有的。 成玖又躺在一边,翘起了二郎腿,祁循在一旁凝眉静止。 “他是京城的北虞旧部,要留意这个人,看看他背后究竟是谁” 林深,夕玥,陈庆余,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联系。 “成玖,找人盯着夕玥和陈庆余,不要打扰他们,注意他们跟什么人来往,关键时候保护他们安全” 这个命令有点复杂,成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不能打扰,跟什么人来往,安全。 “爷,那这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 “自己看着办” 成玖看着办的结果就是,祁循每天都能收到关于夕玥日常活动汇报:辰时,她在御花园采花露,云来宫二弟子花间等在内宫门口接她,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回了云来宫。然后一天没有出来,晚膳后,她与花间在演武场散步,是有说有笑地散步,还打闹,还…… 一连几天,关于陈庆余都只有一句话,一切正常,关于夕玥,她的每一项活动,都与花间有关。还有更过分的,夕玥曾经说过玄珠的穗子旧了,该换一个,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去首饰铺子。后来是花间亲手给她打了一个,是月白色,还有个如意结,夕玥好像很喜欢。 “她哪日休沐?” 成玖没听明白,满脸憨态地“啊?”祁循将嗓门提高了说:“夕玥哪日休沐?” “明天,应该是明天” 祁循拂袖而去,成玖追在后面问:“爷您去哪儿?” “不用你管” 不用跟着,乐得清闲,反正跟着他也没什么好事,不是抓鬼,就是抓人。 祁循骑马来到皇宫东门,躲在石狮子后面。陈庆余下值出来,刚好要上马车,夕玥从里面风风火火跑了出来,嘴里还喊着:“等等我,等等我”。 陈庆余仍是一脸正色:“等着呢!别着急”。 陈庆余先上了车,夕玥刚刚迈腿,石狮子后面传出口哨声,夕玥动作滞了一下,接着跟陈庆余说:“爹你先走吧!我想起来还有在蒸馏的香露,忘记交代师兄了,我要回去一下”。 “那你还回家吗?” “不一定,若是早就回,若是晚就不回了,您先走吧!” 陈府的马车驶了出去,祁循从石狮子后面探出头来,讪讪地叫了声“凝烟仙倌”。 夕玥向石狮子走过去,却从满脸堆笑的祁循身边走过,奔向踏焰,她伸手抚摸踏焰的额头:“踏焰你来了,最近乖不乖呀!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想我呀?” 祁循负手站在那里运气,看着她与踏焰亲昵无比,喋喋不休。她天天跟那个花间在一起,总算休沐了,又跟踏焰如此亲昵,独独就是不理他。 祁循过去将夕玥抱起来,径自放在马背上,牵着马缰绳走。今天夕玥穿的是女装,不宜同乘。 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夕玥玩弄着踏焰脖子上的鬃毛,祁循突然回头,正看见悬在他腰上的玄珠,果真是换了穗子。 “你这玄珠上的穗子是在哪里打的?” 夕玥将玄珠拿起来炫耀:“好看吗?这是我师兄给我打的,他手好巧啊!比姑娘都巧”。 “好看吗?我看看” 祁循假装将那穗子托在手心里看,看着看着,他用两根手指捏起几根丝线用力一拉,那几根丝线便从穗子上脱落下来,还将其他丝线带得参差不齐。 第145章 我要你抱 祁循将扯下来的丝线放到嘴边,“呼”一下吹落下去。夕玥看看被他扯坏的穗子,气得脸都绿了:“祈安尘你混蛋,你”。 夕玥伸手去打,祁循伶俐地往旁边一闪,她差点从马上闪下来,吓得“啊”一声,双手紧紧抓住马安桥,不敢乱动。 再看看玄珠上的穗子,实在是太可惜了,这可是师兄亲手打的,才戴了两天就弄成这样,要怎样跟师兄解释。 祁循将马缰绳丢在踏焰脖子上,自己负手走在前面,让踏焰自己跟着,夕玥现在想下来也下不来了。 傍晚的街市更加热闹,摊贩们都各显神通招揽生意:衣服,首饰,胭脂水粉,各色小吃,风车风筝,布偶玩具。还有表演木偶剧的,卖吃喝的,馄饨,水饺,包子馒头,卤肉…… 夕玥喜欢热闹,她想下马来逛:“祈安尘,你抱我下来”。 祁循头也不回,只说了两个字:“不抱”。 夕玥心里着急,不由得提高了嗓门:“我就要你抱,快点,祈安尘”。 这一次,回头的不止祁循一个人,还有街市上的很多人。祁循回头坏笑着说道:“娘子,不要这么心急嘛!很快就到家了”。 “谁是你娘子!” “不是我娘子,你大庭广众之下让我抱,敢问姑娘是我何人啊?” 夕玥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你祖宗”。 祁循并不生气,反而劝解:“不要这样咒自己,我祖宗可都去世很多年了”。 夕玥知道,现在就算是下了马也没法儿逛了,她抓起踏焰的缰绳一抖,双脚夹紧,喝了一声“驾”,踏焰便跑了出去。街市上的人们都自行往两边闪开。 这下祁循着急了,追在后面大喊:“你站住,小心摔下来”。 夕玥在马上回头,顽皮地一笑说:“就不站住”,然后继续策马。 祁循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打了声呼哨,踏焰噶然止步,无论夕玥怎样抖缰绳它都不再走一步。祁循并不着急,仍是慢慢踱着方步,听到有小贩在吆喝“各色果干果脯”,他过去问:“有杏干吗?” “有,新近才晾的” 他买了一包杏干,用手托着踱到踏焰身边,将纸包举到夕玥手边。夕玥噘着嘴把头扭向一边,祁循将纸包再举高些:“这个算是赔罪的好不好?” “礼太轻,不接受” “那我们再去挑份大礼” 祁循牵着踏焰往前走,夕玥将纸包抠破一个小洞,掏了块杏干丢进嘴里,酸酸的,真好吃。她天生就喜欢吃酸,每当吃到那酸酸的味道,心情就非常愉悦。 她吃得高兴了,拿了一块叫祁循:“祈安尘,回头”。 祁循回头,夕玥又命令他张嘴,他早猜到夕玥想干什么,才不上当:“太酸我吃不了,你自己吃”。 “不行,你必须吃,你吃了我就不生气了” “这么简单?” 夕玥笑着点头,祁循试着张开嘴,不过离她的手还有一段距离,夕玥将手里的杏干抛了过去,祁循头一歪,将杏干吞入口中。 夕玥高兴得大笑:“哈哈哈!祈安尘是小狗”。 祁循不理她,仍旧往前走。直到一家首饰银楼才停下,自顾将夕玥抱了下来。 “来这干什么?” “挑份大礼啊!” “我不买首饰,平日也用不上” “看看再说” 祁循牵着她的手进了银楼。 第146章 他有金子 银楼伙计过来招呼:“二位想看点什么?” 祁循指指夕玥腰上的玄珠:“给这个配个穗子”。 “好,这边有现成的穗子,您过来挑一个,小的帮您拴上” 穗子已经坏了,再戴着也确实不好看,夕玥又不想让师兄知道穗子坏了:“还要月白色,跟原来的一样”。 祁循则说:“我看还是银色好看”。 夕玥坚持:“不,就要月白色”。 伙计在一旁解围:“二位也不必争了,此玄珠是油黑色,配银色或是月白色都不错,不如就买两个,换着戴,反正也没多少钱”。 夕玥将玄珠取下来递给伙计:“好,就买两个,先将月白色给我拴上”。 伙计去配穗子,夕玥便在店里闲逛。这个银楼很大,东西挺齐全,金银首饰,玉佩,禁步,样样齐全,还有玉器摆件,雕刻多是招财进宝的寓意。 有一个展格,摆的都是胭脂盒子,首饰盒子,材质有紫檀,酸枝,赤松,贵贱都有,颜色有大红,也有原色。 一个小小的大红色的盒子入了夕玥眼帘,看起来像是个装香粉的盒子,通体都是极艳的大红色,整体雕成一朵牡丹花,还有镂空。夕玥越看越稀罕,问伙计:“这个盒子是什么材料做的,颜色如此鲜艳”。 伙计过来回话:“回姑娘,这是件漆器,因颜色大红,雕刻镂空,又称剔红”。 “它是装什么的?” “装香粉,亦或是香料都可以” 伙计见她喜欢,岂能放过做生意的机会,将那盒子取下来,递到夕玥手上:“姑娘可以打开看看,此物放在梳妆台,床头都很好”。 夕玥将手里的纸包放下,拿起那个剔红漆盒仔细看,越看越喜欢,都舍不得放下。她刚问多少钱,祁循就抢先回答:“要了”,并将一块金子递给伙计。 夕玥将他的手按住问:“多少钱?” 伙计回答:“白银五十两”。 夕玥眼睛瞪得老大:“这么个小东西五十两,你抢啊!” 伙计浅浅一笑:“姑娘有所不知,这漆器制作过程相当复杂,不要看它小,须反复刷漆几十遍,且每刷一遍都要经过数百遍打磨,最后再由技艺高超的工匠雕刻,您看这雕工,精细美观”。 祁循把夕玥的手挪开,把金子递过去:“不过是个小物件吗,要了”。 伙计接过金子去找零,夕玥白了他一眼:“冤大头,哪有你这样买东西的,这东西明明值三十两,你花五十两还觉得便宜”。 “爷高兴,花多少都乐意” 伙计找了零回来,这边的穗子也拴好了,夕玥看看,与花间打的那个差不多,他应该看不出来。 从银楼出来,夕玥一直捧着那个盒子看,越看越喜欢,连杏干都忘了拿,还是伙计追着送出来交给祁循。 二人并肩而行,踏焰在后面,祁循正想着该想什么理由再留她,夕玥倒是先说:“很久没见云姐姐了,我想去看她”。 “好” 天已经黑了,红袖坊门口的大红灯笼更显得乍眼,迎客的妈妈看看夕玥:“姑娘,我们这里不欢迎女客”。 夕玥并没有生气,还是笑着说:“我是来看云卿卿的”。 “看人,也不合适吧!卿卿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舞姬” 夕玥指指祁循:“我知道,他有金子”。 有金子,妈妈只好放行,心中暗想:云姑娘可真是厉害,男女通吃,怪不得能做头牌。 第147章 不能玩儿 酒菜上来,云卿卿也来了,夕玥非常高兴地给她看那个盒子:“云姐姐你看这盒子好漂亮,还是镂空的,用它来装香好不好?” 云卿卿巧笑嫣然:“这是送给我的吗?” 夕玥飞快地将那盒子拿到木几下面:“不行,这个要五十两”。 “哦!这么贵呀!你很有钱哦!” 夕玥指指对面的祁循:“本来还可以再划价的,是那个冤大头有钱抢着给”。 “嗯!原来不舍的给我不仅仅是因为贵,是因为送你这东西的人” 祁循在对面笑着饮酒,夕玥还没有喝,脸就已经红了,索性自己倒酒来喝。云卿卿手执酒壶给他们斟酒,祁循在对面叮嘱夕玥:“你今天可是穿的女装,喝多了不好看啊!” “还不是你教会我喝酒!” “这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云卿卿轻叹一声:“看来我在这里有点多余啊!” 夕玥赶紧转移话题,缓解尴尬:“云姐姐你最近见过我大师兄吗?” “见过,明日休沐,不知道他会不会出宫” “他来这里找过你吗?” 云卿卿浅笑着摇摇头:“他那样端方雅正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这话误伤了对面的人,祁循不乐意了:“他端方雅正,难道我们就是泼皮无赖不成”。 “是卿卿口误,我自罚三杯” 云卿卿喝完了酒,夕玥又问:“那是他去你的住处找你吗?” “不,他从来没去过我那里” 夕玥大惊:“怎么会,你们那么熟,认识那么多年,他从来没去过你的住处,那你们怎么见面”。 “在凝姨的胭脂铺子” 夕玥实在无法理解,他们那么熟悉,云曦不愿意来红袖坊还勉强能说得过去,竟一次没去过云卿卿的住处,这是什么朋友。 夕玥自告奋勇:“下次我带他来这里玩儿”。 云卿卿急忙阻止:“千万不要,公子他远离世俗,从不近声色”。 “他或许真的是看破红尘了,才想遁入空门” 云卿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神情凄然:“他说过要去哪家寺院吗?不如就去宝珠寺吧!我亦可去那后面的庵堂,只要知道他好好的,我也便好好的”。 祁循和夕玥都好像听出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里静默下来。 夕玥用极小的声音问:“姐姐喜欢我大师兄?” 云卿卿流着泪笑着:“喜欢他,我哪里配。他如天上云朵,我若脚下尘泥”。 “姐姐何必这样说自己,喜欢就是喜欢,哪里还分什么高低贵贱,何况我师兄从来也没有看轻了姐姐” “他不过是在可怜我而已,就像可怜街边的流浪猫狗一样,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 云卿卿在欢场度日已久,虽是性情中人,也懂得审时度势,掌握分寸。今日若不是有夕玥在,她也不会说这些。她站起来拍手唤乐姬:“到了歌舞坊,岂能没有歌舞”。 这里只有祁循夕玥两个人,夕玥便放开了许多,起来跟着云卿卿一起跳舞,把祁循逗得哈哈大笑。她第一次注意到了纱帐后面的乐姬,今天来伴奏的是一张琴,一管箫。看人家的手指灵活自如,令他羡慕不已。 “云姐姐你会乐器吗?” 云卿卿已是满脸轻笑:“略知一二”。 “真厉害,祈安尘你呢?” 祁循摇摇头:“我也略知一二,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有乐修课”。 夕玥凑到他身边问:“那你学得怎样?” “呃!不太好,当时勉强能成曲,许久不碰,都忘了” 夕玥发现祁循的脖子上有一根丝绳,她伸手去拉:“这是什么?” 祁循一把攥住她的手:“别动,这个不能玩儿”。 第148章 相约 夕玥好奇的劲上来了,越是不让看,她越是偏要看。抢又抢不过,她故作生气,坐回了对面,云卿卿上来解围,给他们都斟满了酒,又来劝夕玥:“那是人家贴身之物,为何一定要给你看?” 夕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谁稀罕看”。 夕玥的手又向酒壶伸去,却被祁循抢了先:“别再喝了,喝多了我可不扛你回去啊!” “谁用你扛,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她走到纱帐处又突然回头:“云姐姐,不要忘了找他要酒钱哦!他有钱”。 看来她是真的要走,祁循掏了块金子塞给云卿卿,就急忙去追夕玥。 月亮还没有升起来,星星也不多,只有未打烊的铺子里透出些许光亮。夕玥在前面走,祁循跟在后面,踏焰又跟在祁循后面。 夕玥蹦蹦跳跳回了东华街,祁循看着她上了陈府门口的台阶,伸手就要扣门,他轻喝一声:“等等”。 “干什么?” 祁循将脖子上的丝绳拉出来:“明日去云上居,给你看”。 夕玥没有理他,径自扣门。祁循看着她进了门才骑上踏焰,回了淮王府。 是夜安然,祁循趴在书桌上发呆,成玖则歪在一旁打盹儿,睡得实了,头从手上落了下去,将自己吓醒了,还以为是他家王爷唤他:“王爷,什么事?” 祁循正在想着夕玥,心里软软的,甜甜的,也便就着这种情绪对成玖说:“躺好了睡”,没有像平日一样让他滚去睡,成玖懵懂地“嗯”了一声,踏踏实实躺了下去。 第二天祁循仍要出门,仍是不让成玖跟着,并且在出门前吩咐他收拾东西,他要搬去碧云街住。 自祁循回到京城,淮王妃便将自己房中得力的侍女云雀派给了他,如今他房中的器物摆设,衣着饰物都是云雀在管。新立府邸,一定会有诸多事物,成玖虽然勤快,终究是男子,心不够细,何况他还有军营的事要忙,所以云雀还是要跟着去的。 淮王妃听说儿子要分府,自然是万般不舍,尤其是她知道了碧云街的事。成玖照着祁循的说法劝解王妃:“王妃,我与郡王殿下都是武将,在战场杀敌无数,要说煞气,我们可比张宅那几个亡魂重多了,还怕他们来侵扰不成”。 淮王妃知道扭不过儿子,只有叮嘱云雀和成玖好好照顾她儿子,让他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云雀和成玖忙着收拾东西,祁循则去了云上居。时间还早,夕玥还没有到,他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竹帘发呆,想着他和夕玥之间的点点滴滴:他们第一次相遇就在这里,是因为那本“春光艳”。之后是在宝珠寺后山,红袖坊,碧云街,静心雅舍……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循一直盯着的竹帘动了,他闪动双眸,看见夕玥正从外面进来。素衫云髻,头上只有一根雕琢成梅花枝样的红木簪,脸上未施粉黛,只带了浅浅笑意。玄珠在她腰上轻垂微荡,她的美,在神韵,在举手投足间,在眉目流转下,不是丹青妙手能够描画的出来的。 “等久了吧!看你都要睡着了” 祁循收了收神,嘴上说着“没有”,脸上的表情却是极其不自然。 第149章 表白 夕玥是掐着时辰来的,她刚刚坐下,说书先生就开场了。今日的先生讲的是列国,群雄争霸,文斗武攻,兄弟成仇,君王无情…… 夕玥不太喜欢这样的故事,听得并不入神,所以桌上的吃食下得就快了些。 说书先生退了场,夕玥便起身想告辞回家,半天没说话的祁循这才说:“我正准备分府,去碧云街帮我看看如何安置可好?” 夕玥尬笑一下:“你的府邸,我看什么,你还是请妙仪公主去看吧!” “她被幽禁于皇家别院了” “为什么?” “因为西宁王私自回京” “那你会被牵连吗?” “你希望我被牵连吗?” “当然不” “那好,跟我走” 祁循拉着夕玥出了云上居,二人同乘踏焰去了碧云街的平郡王府。 上次夕玥说过门口的风水石碍眼,祁循已经着人将那石头移去了荷塘边,如今门内是一片豁然。 只可惜,合欢花已经开尽了,这让夕玥有些伤感,不想坐在那里。 正房中有人在打扫,荷塘中的水上凉亭还没完工,他们便在荷塘边的青石上坐下。夕玥想起了祁循昨日约她的理由,向他伸出手去:“给我看”。 “什么?” 祁循脖子上那根黑丝绳没露在外面,夕玥径自将手伸进他衣领去找,祁循忍着痒,凭她恣意。 那丝绳果然还在,跟着丝绳一起被拉出来的,就是那个召唤斥候的玉哨子。夕玥看着新鲜,这形状没见过,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也没看明白那是个什么。祁循告诉她这是个哨子,夕玥将唇凑上去就要吹,祁循将哨子拿回来重新塞进怀里:“不能吹”。 “为什么?” “这是我军营中用来传递信息的,不能随便吹” 听了这个理由,夕玥便不再强求,嘴上还保持着要吹哨子的嘟嘟嘴。祁循伸手将她的下巴挑起,极快地俯首下去。夕玥呆住了,惊得气都不敢出。她没有立刻反抗,被祁循视为默认,他双手捧住夕玥的脸,肆意索取…… 也只是片刻,夕玥便醒过神来,只是脸被他双手捧着,闪躲不开。她拼了全力将祁循推开,祁循欲求不满还想再来,夕玥抬手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祈安尘你混蛋”。 夕玥的脸红得像晚霞,心跳得极快,她想站起来逃走,又被祁循按住双肩。祁循的脸也是一样的红,心跳得也是一样快,他嘴唇颤抖着说:“玥儿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夕玥说:“不行,我不同意”。 “为什么?为了那个婚约吗?早晚会解除的” “我才入云来宫,不能议婚” “不就是三年吗?我可以等” 祁循身份尊贵,文武双全,样貌出尘,夕玥再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拒绝,可是她不能同意。 “前世,你欠我一命” 祁循眼中含泪笑着:“那你更应该同意,日日待在我身边,折磨我,折腾我,哪日厌了,再一刀将我的命取了去”。 若没有兵变,若没有那一箭,夕玥是多么希望听到祁循说喜欢她。可他终究姓祈,与皇家一脉相连,夕玥怎么能嫁给姓祈的人。 夕玥垂下头去:“郡王的命何等金贵,岂是我想取就能取的,我们还是各自珍重吧!”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拒绝?” “对不起,郡王您误会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花间师兄,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他,将他带回了府中,我家人也都很喜欢。待我三年役满,我们便成亲” 说罢,夕玥挣脱束缚,起身离开。祁循冲她的背影怒吼:“你胡说,你喜欢的人是我” 第150章 相思病 眼看着夕玥出了大门,祁循坐在那里又开始发呆。她的眸,她的唇,她怦怦的心跳,甚至她那一巴掌都令祁循沉醉。一连几日,他都窝在平郡王府的叠席上,不说话,不想吃东西,甚至路都不想多走一步,更不要说去军营。 这日丁盛来访,说是吴夫子准备离开京城了,问他要不要去告别。当初吴夫子在外游历,还是祁循将他请来的,如今他要走了,不去送行说不过去。 祁循一连躺了几日,浑身无力,猛一站起来身子摇晃,眼前一黑,差点跌倒下去,幸好丁盛扶住了他:“安尘你这是怎么了?病了”。 丁盛伸手试试他的额头,并不发烧,但是他脸色蜡黄,眼窝凹陷,模样憔悴得不成样子。 问了成玖才知道,他这是患了相思病。丁盛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 “去我的雅舍住几日吧!比你这阴森森的鬼宅要强上许多” 成玖也非常赞同丁盛的意见,准备了马车陪他去静心雅舍,临行吩咐云雀每日去送吃食和换洗衣服。 在夫子面前,祁循还是尽力打起精神,夫子大慧,岂能看不出所以然。夫子信奉的是道家学说,道家又讲究顺应自然,不争,不求。劝人难慰心,既是他自己情关难过,空口劝慰又有什么用呢! 丁盛也是夫子的弟子,深谙此道,对祁循并没有多加劝慰,只是陪他饮酒,作诗,舞剑,回忆在书院的美好时光。 夫子走了,雅舍只剩下丁盛和祁循。旁无他人,借着酒劲,祁循便将他向夕玥表白,还自行亲了人家的事说了出来。 丁盛听了,非但不表示同情,还嘲笑道:“安尘,区区一个小女子,竟将你折磨成这样,你的无所不能呢?你的不羁呢?你的……” 祁循气急败坏,重重地一拍桌子:“好了好了,我与她颇有渊源,她是我此生唯一动心的人,我只要她”。 “那妙仪公主呢?赐婚呢?” “妙仪已经被幽禁于皇家别院,那赐婚迟早会取消” “是你干的?” “我只是给西宁王传了个讯息,说有古夫人的消息,又将他回京的事传给了晋王” 这次换做丁盛拍桌子:“祁循你真无耻,为了取消赐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弱女子,你良心何安?公主她只是喜欢你,她有什么错”。 听了丁盛的指责,祁循也感觉自己做得很过分。他看看周围山色,此处应该离皇家别院不远。 “我们去看看她吧!” 二人竟是同声同气,祁循去看妙仪是出于愧疚,想起那日送她到皇家别院,妙仪追到门口问:“安尘,你还会来吗?”祁循心里也是一阵内疚。这么多天,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二人说走就走,沿着小溪向上游走了一小段,果然看见皇家别院就在对面的山腰上,别院周围的那片山坡便是皇家猎场。 此处的溪水较雅舍门前深一些,河上也没有桥,但是时逢盛夏,二人便干脆脱了鞋袜,撩起衣袍趟过河去。 赶到别院的时候,二人的袍襟都是湿漉漉的。祁循扣响院门,来应门的是祈衡的禁军。来的一个是郡王,一个是礼部侍郎,祈衡并没有交代有谁不能来看公主,所以不敢阻拦,只能放他们进去。 祁循才叫了一声“妙仪”,妙仪的贴身宫女瑾儿便满脸欣喜地请他们进去:“郡王殿下,公主恭候您多日了”。 第151章 抚琴 单听瑾儿这话就知道,妙仪一定是日日都盼着祁循能来。 二人进了忘忧阁,妙仪已经在恭候他们。她妆容齐整,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庄,看起来和在皇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妙仪看看他们两个湿漉漉的衣襟问:“你们这是……” 祁循答:“我们是从雅舍过来的,须趟过山谷里那条小河,所以,就这样了”。 听说祁循为了来看她不惜涉水,妙仪的心里一暖:“谢谢安尘还能记得我”。 宫人备了茶,上了茶点,便退了出去,让他们说话。若祁循和妙仪情投意合,应该希望丁盛离开,不要妨碍他们说话,可他们不是,丁盛留下来倒能缓解尴尬。 这别院虽然是在山腰,但终究是皇帝行宫,所以一应俱全,只是少有人来。 既然没什么话说,祁循提议下棋,开始是他和妙仪对弈,丁盛观战。一盘棋才下了一半,祁循就呵欠连天说累了,让丁盛代替,他到一边去睡觉了。 一连几天祁循都睡得不好,这清凉阁内阴凉舒适,他倒睡得踏实,直到黄昏才醒。一看天都快黑了,祁循催着丁盛快回去,丁盛不耐烦地答:“急什么,棋还没下完呢!” 看他们两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祁循又说:“不如今日我们就留宿在别院可好,雅舍不能起火,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丁盛立刻说“好”,妙仪当然也高兴他们留下。而祈衡的禁军得到的命令是:公主不能随意出宫,却没有说不许人来探望,也没有说不可留宿。 若大的别院,平日只有十几个人,静得可怕,尤其是到了夜里,蛙虫的鸣叫声都听起来极其悦耳。 妙仪吩咐宫人去准备晚膳,虽不及皇宫中的精致,几道小菜也是可口的。关键是这里比皇宫少了诸多规矩,若是在皇宫,像丁盛这样的外臣岂能与公主同席。 今日相处,祁循发现妙仪有了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盯着他看,也许是因为有丁盛在场的缘故吧! 饭后,三人在别院的凉亭中饮茶,妙仪亲自为他们抚琴助兴。丁盛对音律也是造诣颇深,只可惜他平日喜欢吹的碧玉箫没有带来,不然便可以和妙仪合奏。 夜静风闲,丁盛妙仪轮番弹奏,琴声在静谧的山谷中飘荡。今夜,连栖息的鸟兽都耳福不浅,唯有祁循是度日如年。什么仙音缭绕,什么曲入柔肠,对他来说都不过是聒噪之声,不及夕玥一个笑容来的好。 丁盛和妙仪谈论诗词歌赋,绝音妙曲,祁循一个人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看星星。夕玥喜欢满天的星星,喜欢晴朗的夜,此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是不是和花间一起在看星星。 那天她说花间去过他家,她家里人对花间都颇有好感,她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花间,怎么可能会比他平郡王更好! 或许是思绪太多,亦或是下午睡多了,这一夜,祁循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丁盛要去礼部办公,祁循也要回城,二人便回了静心雅舍,各自乘坐自家马车回了城。 别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过自此,妙仪有了夜晚抚琴的习惯。 第152章 取消赐婚 夕玥回到云来宫,花间一眼就发现她玄珠上的穗子被换了。那穗子是他亲手打的,上面的如意结是他独有的,与普通坊间打法有所不同。 不用问都知道,将那穗子替换掉的,一定是平郡王。那个可能参与灭他满门,如今又占了他家府邸,还要夺走他心仪之人的平郡王。 夕玥的每一次出宫,都是为了去见他。花间自知家世能力样样都比不上祁循,可是他不甘心。 跟着祁循的脚步回城的,除了成玖,还有祈衡的禁军。他前脚刚进平郡王府,就接到皇帝传召,想必是昨夜留宿别院的事被皇帝知道了。 祁循一进永福宫,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汤药味道,也不知道这几日,皇帝是用了多少药。他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还是要多亏陈庆余,每日除了开口服汤药,还让宫人煮了药汤给皇帝做熏浴,所以永福宫中的药味才会这么重。 皇帝的病早已根深蒂固,就算是神仙也再无力回天,陈庆余能做成这样,已经算是上天恩泽了。 果然祈衡也在这里,见祁循进来,他脸上溢出一丝得意。皇帝问:“循儿,昨夜你在哪里?” “在皇家别院” 皇帝一拍桌子:“你大胆,妙仪被幽禁,便是要与外界隔绝联系,你还带人去她那里,还在那里过夜。且不说幽禁,你连起码的男女有别都不顾了吗?” 祁循没有被皇帝的怒气吓退,反而笑道:“皇伯父忘了,臣与妙仪可是有婚约在身,臣的新府邸已经修缮完毕,正想请太常寺帮忙择个佳期,我们把婚事办了”。 祈衡在一旁搭腔:“循弟不是不喜欢妙仪吗?这么着急做什么?” 祁循哼笑一声:“大王兄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的晋王府中倒是妻妾成群,你弟弟我身边至今还是空空如也,我父王母妃也急着抱孙子呢!” 祁循说得合情合理,连皇帝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祈衡更是没了说辞。 皇帝说:“你若是着急绵延子嗣,可先纳侧妃”。 祁循面露难色:“可是那样对妙仪公主太不尊重了,我们明明有万岁赐婚未履行,却抢先要纳侧妃,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 祈衡气急:“那便废了那个赐婚”。 祁循惊得站了起来:“那怎么行,公主被悔婚,她颜面何存”。 “她一个亡国公主,有什么颜面可言,是我母后仁慈才将她留在宫中,否则她早被流配,说不定要嫁一个粗鄙的西域人” 祁循脸色更加难看:“大哥,妙仪是亡国公主不假,不过她想嫁谁都是她的自由。民女尚可自由嫁娶,何况她还有个公主头衔”。 此时的皇帝气力不济,连说话都有些废力气,他勉强撑着说:“自即日起,妙仪免去公主封号,改封郡主,她与平郡王的婚约就此取消”。 皇帝摆摆手,常侍去着人拟旨。 听了这句话,祁循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努力忍着,才没有跳起来,叫出来。 祁循叩首在地,口称:“谢主隆恩”。 一出内宫的门,祁循便立刻跳了起来。这般喜事,当然要立刻与夕玥分享。 祁循奔至云来宫,被弟子挡了驾,他竟不顾身份,高声在门口呼喊:“夕玥,凝烟,你出来”。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云来宫这样大呼小叫,寻衅滋事,云曦带领一众弟子出来看个究竟。 第153章 大闹云来宫 “是什么人敢到我云来宫撒野?” 云曦执剑在前,众弟子跟随在后,其中唯独没有花间和凝烟。 祁循的兴奋还没有过去,他春风满面地说:“我乃平郡王,来找你们这的凝烟仙倌,快叫她出来”。 苏合在后面说:“凝烟师妹在忙,不便出来相见,还请平郡王见谅”。 祁循不耐烦了,收了脸上的笑,换做微微怒色:“忙什么忙,你告诉她我来了,她一定会出来见我”。 这时候花间也出来了:“不一定,她就是知道是平郡王在此,才说不见的”。 看见花间,祁循大怒:“本王命令她出来见我,立刻,马上”。 云曦向祁循微微一躬:“平郡王,我云来宫所属皇宫,这宫中差役,也只听命于皇上”。 祁循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挂了皇家头衔,还有这么多好处,连个差役都敢在他面前说说道道。 祁循上去将云曦的喉锁住:“去叫她出来,今日我若见不到她,就掀翻你们这云来宫”。 “谁要掀翻我这云来宫啊!” 搭话的正是云来仙人于淑尤,他向祁循微微一躬说道:“平郡王殿下,请您自重”。 祁循冷哼一声:“自重,本王向来我行我素,想拦我,还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祁循推开云曦,顺手拿了他的剑,径自向于淑尤刺去。众弟子纷纷拔剑,被于淑尤喝止:“你等不得对郡王无礼”。 说话间,祁循的剑已经刺到,于淑尤闪身躲过,挥剑相迎。师父的身手,众弟子还是第一次见识,真实的打斗与平日的舞剑差距太大。 于淑尤身法伶俐,一柄剑忽上忽下,扎砍撩削,被他使得出神入化。祁循也没有想到,一个调香的,竟有如此身手,这让他对云来宫越发有兴趣。 于淑尤剑使得再好,也敌不过祁循,他的剑法经过战场洗礼,从无虚发招招致命。眼看师父步步后退,花间挥剑上来帮忙,他的剑法都是些花架子,根本连两招都过不了。 祁循一脚将花间踹倒在地上,又挥剑向于淑尤心口刺去。就在剑尖即将刺到于淑尤的外袍时,夕玥站在门内一声大喝:“祈安尘你住手”。 祁循本来也没想杀人,见夕玥出来,他立刻收了剑,脸上重新带笑:“玥儿,你总算出来了”。 夕玥的脸上冷若冰霜,丝毫也不见平日的灿烂笑容,她和其他人一样向祁循行礼:“平郡王殿下,请您自重”。 祁循语塞:“你,你真的就……” “殿下,我乃云来宫弟子凝烟,不是您要找的人,还请您离开”。 夕玥过去将花间扶起来,还悉心地问他有没有伤到。她每一个投向花间的眼神,都深深刺痛祁循的心,每一句问候都如重锤落在祁循身上。 他呆呆地看着,夕玥搀扶花间回了云来宫,于淑尤和其他弟子也都回去了,门上弟子将门关闭。 祁循骑上踏焰,疾驰回了碧云街,拎起大枪就舞了起来,拴在枪头下面的一抹血红色枪缨在空中飞舞,如战场上的飞血四溅。花坛里的花被他的枪头扫落下来,花瓣纷纷飘落,一时间,飞花满天,美不胜收。 只是苦了那些花儿,府上新来的园丁也只敢躲在一旁摇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云雀问成玖是怎么了,成玖也说不知道,云雀来了气:“你不是一直跟在王爷身边吗?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成玖挠挠头:“王爷是被皇帝召进宫去的,我等在东宫门外”。 第154章 祁循发烧 云雀之前经常陪淮王妃进宫,每次都是走南门:“王爷进宫为什么要走东宫门,明明从南门进宫去永福宫更近啊!” 不过她们也走过东宫门,那是王妃去太医院讨丹药,或者去云来宫讨香。 太医院他是不会去的,那就只有云来宫。之前祁循让他派人盯着夕玥和陈庆余,他就觉出了些什么。 看来是那个云来宫仙倌,陈庆余的女儿得罪了他,他召来斥候一问,果然如此。他家王爷竟然跑去云来宫大打出手,那个人竟惹得他如此失态! 祁循终于停下手来,仰天大叫:“赐婚没有了,没有了”。 云雀和成玖都蒙了,难道他这样是为了妙仪公主?当日皇帝赐婚的时候,他可是为了躲那道圣旨,到半夜才回家。 祁循浑身出透了汗,又在合欢树下的躺椅上躺了很久,还没入夜,便发起了高烧。宫门已经关了,不方便再去请太医,城内的医馆也大多闭了,就算开着,那些郎中他们也不敢去请。 成玖想起来,祁循遇刺受伤的时候,陈庆余去淮王府给他看诊的时候说过,若是夜里不好可以去东华街找他,比去皇宫要近。 成玖骑马奔至东华街,陈府大门被他扣得如冰雹骤降:“陈大人快开门啊!我家王爷不好了”。 陈府门人来开了门,成玖顾不上解释,径自闯了进去,那小厮疾呼“木通叔”,管家出来将成玖拦下。陈府正在用晚餐,大家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听到成玖说他家王爷不好了,陈庆余便来到院中。 成玖认识陈庆余,急忙叫道:“陈掌院,我家王爷不好了,烧得厉害,烦请您去给看看”。 陈庆余问:“可是平郡王的马童?” 成玖连声答“是”,医者仁心,听说有病人,陈庆余连饭都顾不上吃了,就去书房取了药箱,跟着成玖去了碧云街。 见陈掌院到了,云雀的心也才稍安。 祁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盖了棉被都还在浑身瑟瑟发抖。陈庆余一把将他身上的棉被掀了去:“他越是觉得冷,越是说明烧得厉害,更要通风降温。盖这么厚被子,会让他烧坏五脏六腑的,你们这是想害死他”。 被子是云雀盖的,祁循一直说冷,要被子,云雀见他可怜,便什么都依他,没想到竟差点害了他。幸好陈庆余赶来了,不然真的会出大事。 陈庆余的手刚刚触碰到祁循的额头,就立刻抽了回来,好烫!他问有没有酒,要烈一点的,云雀去取了来。 陈庆余让成玖帮忙把祁循的上衣脱了,让他用干净帕子沾酒给祁循擦身子,尤其是前胸后背。 云雀不便进去伺候,陈庆余让他取来纸笔,写了药方,吩咐她拿着药方去陈府找管家拿药。陈府的管家木通也略通药理,陈庆余药阁上的药也都写了名字,只是个退烧的柴胡汤,让他照方抓药没有问题。 陈庆余坐在祁循床边,为他实施推拿。灌了一服药,成玖用酒为他擦了四遍身子,陈庆余推拿了近一个时辰,祁循总算安静下来,身子不抖了,眉头舒展开了,呼吸也均匀了。 这一番折腾,陈庆余累得满头大汗,成玖知道他刚才饭都没吃完,让云雀去准备宵夜。 陈庆余也没有客气,吃了饭,便在正房中堂里坐着。他怕祁循半夜再烧,还要再去叫他一次,索性就守在这里。 第155章 病愈 清晨,祁循醒过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还浑身酒气,若不是在自己家里,他真的会以为有人对他做了什么。 一声“成玖”惊醒了胡乱睡在外间叠席上的几个人。成玖立刻跳起来进去伺候,陈庆余也进去看病情。昨夜烧得迷迷糊糊,祁循记不清陈庆余来过,见他进来,下意识去拉被子。 陈庆余过去按住他拉的被子:“这才刚出伏,不用盖这么厚的被子”。他拉过祁循的手腕诊脉,入侵的风邪是驱出来了,不过这些天他体内积存的火气还在。陈庆余又开了个方子,让人跟他回陈府取药。 成玖跟祁循解释:“王爷,昨夜您烧得厉害,多亏陈掌院来了,他在这里帮您推拿了足有一个时辰,又在这里守了您一夜”。 祁循在床上抱拳:“多谢陈掌院”。 “医者仁心,这没什么,既然郡王这里没事了,那臣就告辞了,遣个人跟我回去取药便好” “等等” 祁循回身拿过丢在一边的中衣披上下了地:“陈掌院辛苦一夜,今日就不必去太医院了,我让成玖拿了我的腰牌进宫去帮您告假。让我府上的马车送您回府,顺便再将药取回来”。 成玖拿着祁循的腰牌进了宫,去太医院为陈庆余告假,祁循生病的消息立刻在皇宫传开了。陈庆余本应该每日为皇帝去请脉的,现在突然换了人,皇帝怎么能不问呢! 取消赐婚当日便生病发烧,任谁都会想他是因为这个才生病。 取消赐婚的圣旨送到皇家别院,对这件事,妙仪表现得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扣头谢恩。只是这一夜,别院里的琴声都没有停过。 而云来宫中,人人都知道平郡王对凝烟倾心,没有谁说什么,但是夕玥心里还是很别扭。她和花间的脸上都不见了平日的笑容,她这个开心果都不开心了,云来宫的气氛低沉,一到休沐日,弟子们便都出宫去寻乐子。 连云曦都出宫了,只剩下夕玥和花间两个人,夕玥说:“师兄,我们也出去走走吧!我想回家看看家里的茉莉花,子佩也一定想我了”。 “好,我陪你去” 二人漫无目的地乱逛着,突然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是大师兄云曦。云曦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粉色衣服的女子,夕玥的八卦之心又被勾了起来,她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大师兄牵挂。 二人悄悄从旁边包抄过去,一边一个将云曦和那女子拦下。夕玥看清楚那女子的脸,一下愣住了,这不是云卿卿吗?她今天怎么一改常态,没有穿红色衣服。 “云姐姐,怎么是你?” 云卿卿微微一笑:“怎么不能是我,你以为应该是谁?” “你今天怎么不穿红色衣服?” “这每日穿什么,有规定吗?” “不是,只是我每次见你都是穿红色衣服,还没见过你穿别的颜色。云姐姐你们去哪儿?” 云卿卿看看云曦:“随便走走”。 “如果你们也没事,不如我们去云上居喝茶听书吧!” 云上居是京城有名的茶楼,他们都曾经去过,知道那是个清雅的去所。 幸好时间尚早,夕玥喜欢的那个雅座还在。茗烟袅袅,隔着竹帘听说书先生讲古论今,别是一番滋味。 今日先生讲的又是仙侠,是夕玥喜欢听的类型,她用手托着腮,听得入了迷。花间看着她痴迷的样子入了迷,云曦仍是正襟端坐,云卿卿垂眸不语。 第156章 回忆 昨天傍晚,祁循照例去了皇宫东门,一直等到闭宫门都没见夕玥出来。今日一早,便接到夕玥和花间一起出宫的禀报,当然也知道他们去了云上居。 成玖一边禀报,一边盯着他家王爷,察言观色,准备随时逃命。听完禀报,祁循吩咐成玖去准备些礼物,说要去趟陈府,感谢陈庆余那日的悉心照顾。 陈府,那不是夕玥姑娘的家吗?难道他这是要上门提亲?成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只有乖乖听命。既然是去陈府,那这礼物自然不能太轻,成玖向商行的人打听了,上门提亲都需要带些什么,便照着上乘的规矩买了一套。 自从上次在静心雅舍,夕玥说他与妙仪是声色,他便让云雀将色彩艳丽的衣服都拿走,只留下颜色素雅的。今天他亲自挑了套月白色衣袍,头上戴了白玉冠,用一根白玉簪别了。完事还问成玖和云雀够不够仙,云雀笑着答:“王爷本就生得出尘,穿什么都好看”。成玖也掩口笑着:“我家王爷最帅”。 祁循骑马,命成玖用马车拉了礼物跟着,去了陈府。听说是平郡王来访,门人管家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他们让了进去。陈庆余没在家,掩翠居的虞氏便做起了主人。她一边吩咐上茶,一边让管家派人去皇宫请陈庆余。 男主人不在,府上都是女眷,多有不便,祁循没有去正厅,就去荷塘边的水榭里坐着。这里他小时候就来过,样子并没有太大改变,这里,也存放了他与夕玥的许多儿时记忆。 夕玥小时候最喜欢在这里玩儿,还时常会唱起那首儿歌“月牙儿弯”。如今,这已经是陈府,她日日住在这里,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这和妙仪倒是很像,不,她的处境远远不如妙仪。 妙仪还能以真貌示人,而夕玥却要顶着另一副容貌。妙仪还知道她家人的去向,前几日还能和亲人相见,而夕玥一无所知。 关于那年的事,祁循也问过他爹。北虞时,夕文山掌控大半兵权,在朝堂也是一手遮天,说一不二,连北虞皇帝都对他敬畏三分。皇帝知道这其中利害,硬是将夕文山手中的兵权分出一半,交由祈家兄弟掌管,借由祈家兄弟来制衡夕文山的力量。 皇帝虽然聪明,但是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他自己命不长久。他死后,七岁的儿子周秀继位,这天下便成了夕文山与祈家兄弟的竞技场,小皇帝就只是个摆设。 夕文山在朝中的势力稳固,俨然就成了不记名的摄政王。眼看夕文山离那个宝座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他谋反只是个时间问题。 若是夕文山谋反成功,受害的,除了皇室,便是祈家,他绝不可能再容得下祈家。 祈家兄弟也不是白痴,做了假军报,谎称北疆有战事。果然如他们所料,夕文山称病不去出征,祈家兄弟领了兵符。他们知道夕文山一定是要趁他们离京的时候谋反,早已做好准备,出城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后来,祈家兄弟带兵去而复返,他们事先安排好的人为他们打开城门。因打着勤王的旗号,一路畅行无阻,进了皇宫。再后来的事,淮王就不是太清楚。他在城门等儿子祁循,祈允带着祈衡率先进了皇宫,等他们进城的时候,就知道小皇帝写了禅位诏书,祈允做了皇帝。 夕文山一家莫名失踪,除了夕玥,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157章 初次登门 淮王府复诊,景明山,陈庆余有意将夕玥引到他面前,他究竟是谁的人?是北虞,还是夕文山? 那天在景明山,那个林深并没有出来和周秀的人相见,只是在暗中观察,看样子并不像是北虞的人。 祁循正在胡思乱想,远远听见门上有人说:“大姑娘回来了”。是夕玥回来了,他向大门方向看过去,进门的不只夕玥一个,她身后还跟着花间。 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难道他们的交往得到陈庆余认可了吗?祁循岂能听之任之,他阔步来到夕玥面前,夕玥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我家?” 本来祁循是打着感谢陈庆余的名义来的,现在看到花间,临时改了主意:“我是来提亲的”。 没等夕玥答话,虞氏抢着说:“郡王殿下是来提亲的,那一定是为我的瑶儿来的了,您怎么不早说呢!” 祁循连口说着“不是”,却没有人听。虞氏呼唤她女儿出来见客人,夕玥则在一旁笑着恭喜。 虞氏的喊声响彻整个陈府:“瑶儿,快出来啊!平郡王殿下来提亲了”。 平郡王的威名,在京城无人不知,传说中的模样出尘,文武双全,还有他那匹金色的宝马,比戏文里讲的都传奇。 夕瑶跑出掩翠居,一眼便盯上了祁循。果真是比戏台上的英俊武生都好看,不仅模样生得无可挑剔,眉宇间还多了些英气,身姿亦是威武精健,是个令所有女人都倾心的男人。相比之下,花间就显得单薄柔弱了一些。 夕瑶飘飘下拜,称了声“郡王殿下”,祁循尬笑一下,让她起来。夕瑶起身,眼睛一直盯着祁循,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子佩从珠明轩出来迎接夕玥,见到花间也笑着行礼,花间跟陈府的下人都这么熟了!子佩看看祁循,并不认识,便问:“姑娘,这位是……” 夕玥笑答:“这是平郡王殿下,是来给夕瑶妹妹提亲的”。 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祁循恨不得上去立刻把她抓过来,紧紧搂在怀中。 此时,陈庆余也回来了,立刻将祁循让往正厅,花间要告辞,却被夕玥一把拉住:“师兄,今日我府上有喜事,何不留下来沾沾喜气”。 花间不愿意看到夕玥和祁循在一起,但是他也想看看祁循今日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他说来提亲,没想到被夕瑶母女抢着认姑爷,看他怎样收场。 陈庆余看看桌上一大堆礼物:“郡王殿下,您这是……” “那日本王患病,多亏陈掌院救治才得以康复,今日特来表示感谢” 他竟然没有说提亲的事,没等虞氏开口,夕玥先问:“郡王刚才不是说来提亲的,看我妹妹的样子,对您相当满意”。 祁循瞪了她一眼:“敢问姑娘可曾议婚?” 夕玥有恃无恐地说:“我在云来宫当差,须役满三年才能成婚,这您是知道的。如今我陈府该议婚的只有夕瑶妹妹一人”。 夕玥都这样说了,虞氏便也跟着帮腔:“是啊!我瑶儿才过及笄,正是议婚的年纪”。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夕瑶母女最喜欢做梦,是谁都看得出来祁循不是为夕瑶来的。 祁循憋了半天才说:“云来宫的规矩应该是,役满三年才能出宫成婚,并没有说不能议婚”。 这下,夕瑶母女才听出了些味道,夕瑶看看一直坐在夕玥身边的花间:“姐姐不是有了花间公子吗?怎么还要议婚”。 第158章 做媒 对于夕瑶的话,花间只低头含笑,夕玥却说:“我与师兄只是师兄妹关系,还请妹妹不要乱点鸳鸯谱,你要议婚,议你的便是,不要牵扯于我”。 陈庆余作为家主,理应出来解围:“郡王只是来感谢我那日医病的,哪来什么议婚”。 虞氏不解:“刚才殿下明明就亲口说是来提亲的”。 陈庆余说:“是你听错了”。 这个虞氏还真是较真:“不可能,我还没有到耳聋眼花的年纪啊!您问问玥儿和花间公子,还有管家,他们都听到了呀!” 既然她自己非要往坑里跳,夕玥也不能拦着:“没错,我也听到了,郡王殿下是说来提亲的”。 祁循知道,现在说是给夕玥提亲,一定会被驳回来,白白落得被她奚落。论坏主意,夕玥都不一定是他对手,夕瑶母女更是不及万一。 他面色坦然地说:“本王刚才是说来提亲,可是并没有说是给谁提亲。如今陈府只有二姑娘该议婚,那便与她提亲,可是这提亲对象,大家还不知道是谁吧!” 大家都瞪大眼睛,拭目以待,祁循不慌不忙端起茶盏要喝茶,夕玥等得不耐烦了,站起来按住他的手腕:“别卖关子,快说”。 “是我三王兄,江下王” 夕玥面露惊色:“他不是已经有了妻妾吗?” “那又怎样,亲王正妃的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的,须皇上皇后做主” 祁循的言外之意,夕瑶一个太医院掌院家的庶女,哪里有资格做亲王的正妃。他说的也的确是有道理! 夕瑶母女满以为祁循是来给他自己提亲,现在不但换了人,连是个什么名分都不知道。 虞氏满心希望陈庆余能出来做主:“老爷,这,这是什么情况”。 陈庆余在心里暗骂:“什么情况,还不是你们这对蠢货自己找的”。 陈庆余起身向祁循行礼:“江下王人中龙凤,品貌俱佳,又有郡王殿下亲自做媒,实乃我陈家的福分”。 听这话,他是同意这门亲事了! 夕瑶急得直跺脚:“爹,我不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祁循也说:“那好,待我回禀了江下王,择日便来迎娶夕瑶姑娘,至于给什么名分,那本王就不便做主了”。 夕玥不敢相信,她那个刁钻刻薄的妹妹就这样名花有主了!她侧首看看花间:“师兄,这样亲事就算定了?” 花间点点头:“当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有了”。 “那将来,我爹是不是也会就这样一句话就把我给随便嫁了” 没等花间回答,对面的祁循答道:“是的,一定会,所以你最好在那之前给自己找好出路”。 夕瑶母女盼望的议婚终于来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做妾室,不能走正门,不能坐大红花轿,喜乐执事也都是样样从简。届时那姑娘就像个礼物一样,被打包送到男人的身边,任其处置。 祁循本是来挽回夕玥的,却无端做了个什么媒,还不知道要怎样与祈衍交代。 花间告辞,祁循满肚子都是火,也不想待下去,夕玥将她送到门口,还幸灾乐祸地取笑他:“谢谢殿下为我妹妹寻了门那么好的亲事”。 平日只要看到她笑,祁循也就想笑,如今看着她笑,祁循却是火不打一处来。他一把将夕玥抱起来,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跃身上去,疾驰而去。 第159章 知道你是谁 踏焰一路疾驰,任凭夕玥怎么叫都没有慢下来。祁循将她拥得很紧,怕她摔下去,更怕失去她。 此时祁循只想与夕玥独处,便催动踏焰去了静心雅舍。夫子走了,丁盛也没在,这雅舍真的很静,但是孤男寡女独处,夕玥自然想到祁循要做什么。 祁循牵着她的手踏上小桥,夕玥指着雅舍上面的字问:“祈安尘,你读一下那几个字”。 祁循一字一板读道:“静心雅舍”。 夕玥点点头:“嗯,静心,雅,你可知是何意?” 祁循知道了她想说什么,紧紧捏住她的手:“我虽是武夫出身,却不是市井登徒子,山野莽夫汉,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怕了?” 夕玥也是向来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一激,就算是怕也只能说不怕。 二人面对涓涓溪流,并肩坐在观景台边上。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夕玥终是耐不住寂寞先开了口:“我饿了”。 祁循起身去雅舍中找吃的,丁盛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来了,雅舍内只有几坛不怕坏的酒,没有什么能吃的。 “只有酒,没有吃的” 夕玥指指面前的溪水:“这里有鱼,你抓鱼烤给我吃”。 祁循已经很久没有抓鱼了,当即脱了鞋袜踏入水中。那溪水清浅,若是有鱼一眼便能看见,祁循在水中站了半天也没见到一条鱼。 “水至清则无鱼,这溪水如此清澈,哪里来的鱼啊!” “我不管,抓不到鱼不准上来” 她的口气模样,简直就是个悍妇,在教训出门打猎未果的丈夫。祁循站在水里,皱着眉头说:“真的没有鱼”,样子俨然就是个笨拙的猎户。 若没有那些恩怨,就这样在山间结庐,日日看着朝阳日暮,那该有多好。 夕玥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丢给祁循:“给你样工具”,祁循接住一看,正是他送给夕玥的弹弓。这工具还真是个吉祥物,祁循随手捡了块小石子扣在牛皮上。果真就有一条鱼游了过来,祁循看准那鱼将石子射了出去,那条鱼立刻翻起了白肚皮。那鱼只是被击晕了,并没有死,祁循手疾眼快,将那鱼抓起来扔到岸上。 夕玥也从观景台上跳下去,将那鱼捡起来,祁循掏出腰间的短刀扔过去:“把鱼收拾了”。 夕玥敢杀人,可是这杀鱼宰鸡的活儿还真没有干过,她学着街市鱼贩的样子,将鱼剖了膛,刮了鳞,又找根树枝穿上。 祁循又打了一条鱼,两人便在溪边生了火,烤鱼,喝酒。 天快黑了,夕玥想要回城,明日还要回云来宫呢!祁循没有再挽留的理由,只好慢吞吞将她抱上马,任踏焰一步步踱回城去。 祁循将下巴埋进她的肩窝,轻声说:“真想将你锁在我府中,让你每日只能见到我一人”。 “疯子” “我若真疯,就天天去云来宫闹,直到你被逐才罢休” 祁循回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你不说我还忘了,你那日在云来宫疯得还不够吗?若敢再来,看我不取你性命”。 “若能让你忘了那些该忘的事,我这性命你随时可以来取” 到了东华街,祁循极不情愿地将夕玥抱下来,夕玥迈步要上台阶,又被祁循拉住:“玥儿,我知道你是谁,你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只要能时常见到你便好,我再别无他求”。 夕玥回头:“你说什么胡话,是又发烧了吗?” “我没发烧,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夕玥,定国候府的夕玥” 第160章 鬼影 皇家别院中,寂静如常,只是里面传出来的琴声,日复一日地更加悲凉。 一曲十面埋伏,激昂中透出决绝,把将军毅然赴死的决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曲奏罢,妙仪累得吁吁气喘。瑾儿端了茶过来,妙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突然,山谷方向传来悠扬的箫声。这荒郊野岭,是谁在吹箫?若是猎户渔樵,最多也只会吹短笛,难道是这山中有修道的仙家? 妙仪爬上清凉阁三楼,推开面向山谷的窗户,虽是星光璀璨,也不可能看清楚河那边的人。 妙仪叫了一声:“瑾儿,将本宫的琴搬到这里来”。 瑾儿不敢怠慢,找了两个小厮来帮忙,将妙仪的琴搬上了三楼,对着窗户放好。待那箫声一停,妙仪即刻将琴弦拨响。 你来我往,一连奏了几曲,最后,对面的箫声吹起了一首不知名的乐曲,曲声悠扬,若是闭目聆听,似看到朵朵花儿漫天飞舞,如入仙境。 难道这就是失传已久的名曲“花满天”,只可惜天黑看不见对面的人,也不好大呼小叫,只能作罢。 那箫声隔三差五便会在对面响起,每次都以那首“花满天”结尾。妙仪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颇深,听了几次,便能大致记得曲调,再后来便能琴箫合奏。 别院的生活乏味,每日盼着对面的箫声响起,便成了妙仪最喜欢做的事。 碧云街,那座京城人尽皆知的鬼宅,自从变成了平郡王府,那些关于神鬼的传说也就慢慢淡了。可就在几天前,府中下人又在传闹鬼。 郡王府新请来的花匠说,他晚上起夜看见一个白影子在荷塘边徘徊,他问了一声“谁”,那白影也不作声,就从墙上飘了出去。花匠吓得惨叫一声,落荒而逃,惊得府中下人都醒了睡梦。 成玖带人将整个园子都翻了个遍,鬼影都没有找到一个。难道真的有鬼?不要说祁循不信,连成玖都不信。可是府中下人都是市井之人,难免胆小,纷纷辞工,就连云雀都说要请道士来做法驱邪。 一连三天,成玖夜夜都在园子里巡夜,一次也没有见到那个鬼影。就在他撑不住了,不再巡查的时候,那个鬼影就又出现了,将府中巡夜的更夫吓得半死,第二天便辞了工。 祁循带着成玖将府中各处都巡视一遍,尤其是库房,那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并无不妥。荷塘也被彻彻底底清理过,除了两柄锈得看不出模样的刀,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鬼影频频出现,平郡王府的下人纷纷辞工离去,最后只剩下云雀成玖,还有一个胖厨子阿桂,他是屠户出身,切菜都是用一把大斩骨刀。只因为平郡王府的活儿轻松,给钱又多,他才没有离开。 在祁循看来,人少了更好,清静,只是苦了云雀和成玖,他们要干的活儿太多,实在是干不完也只好去请短工,只白天在这里干活儿,天黑前便离开。 明日又该是云来宫休沐,祁循照旧去皇宫东门等她。夕玥怕他再发疯,也怕被陈庆余发现,干脆比陈庆余早一步出宫。 他们仍是去街市,云上居,红袖坊。以前郡王府中人多嘴杂,祁循不方便带夕玥回去,现在府中下人都走光了,他便将夕玥带回了家。 第161章 告鬼神书 胖厨子阿桂擅长做肉菜,红烧肉,回锅肉,小炒肉,粉蒸肉,样样都做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倒是合祁循和成玖的胃口。 偶尔想换个口味,便去酒楼叫菜。总之他现在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都好过。 在去接夕玥之前,便让成玖去酒楼叫菜了,他们几乎是同时回到了郡王府。酒菜摆置在荷塘中的凉亭里,那里凉爽,还可以一边喝酒,一边赏荷。 夕玥也纳闷,这么大个园子竟然连个仆役都没有,开始祁循说是他喜欢清静,可夕玥哪里是个好糊弄的,最后祁循只好如实招来。 有鬼,夕玥也并不相信。鬼怪异志类的故事,她从说书先生那里也听过不少,但是故事里的那些鬼多是善类。或是为报恩,或是为复仇,总之其中定有隐情。 夕玥想了想说:“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这鬼怪作祟,多半是有冤情,他既知道是你居住在此,还敢来闹,想必是想让你为他申冤,又不便露面。不如我们写份告鬼神书,贴在门口” “那该写些什么?” “谦谦君子,午夜驾临,若需相助,敬请现身,如若不便,投书陈情,” “好,我们去书房写” 这里房屋众多,书房也比淮王府的大了好多。祁循记不住夕玥都说了些什么,将笔递给她让她写,夕玥提着笔,却只呵呵傻笑。祁循不解:“怎么了,你不会写字?” “会是会,只是写得难看了些,还是你来写吧!” “我没记住该写什么,你先写一遍,若是实在难看,我再来誊抄” 夕玥的字,真的是丑出天际。左右上下结构的字,全部被写得像两个字,毫无规矩可言。她写好了,羞羞涩涩递给祁循,祁循只扫了一眼,便笑翻在地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字怎就没有丝毫长进,只怪我太顽劣,被送去了书院,否则我一定日日盯着你练” 话落,祁循才知道失了言,夕玥脸上的羞涩早已被阴霾覆盖。祁循收了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笑话你的”,只忍了片刻,一看到她的字,祁循还是忍不住要笑:“不过你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我来教你好不好?” 祁循挽起袖子,就将她写的那些词又抄写了一遍。夕玥探身一看,他的字笔画苍劲有力,整体结构也都匀称合理,比自己的好看一万倍。有句话叫“字如其人”,他不仅人长得好看,连字都这么好看。再看看自己,一无是处,字也是难看到了极致。 夕玥轻叹一声,引得祁循心颤:“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为什么。我就是喜欢看你笑,看你跑,看你吃酸杏,听你唱月牙儿弯,听你叫我循哥哥” 那些快乐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夕玥又何尝不怀念,她垂眸说:“去把酒拿来”。 “还喝,再喝就多了” “去拿” 这不容置疑的,霸道的口气,仿佛回到八年前。祁循起身去凉亭拿酒。 夕玥接过酒壶,嘴对嘴灌了下去,祁循看不下去了,祁循将酒壶抢了过来:“好了,别喝了,在这里,你想怎样都行,只是别伤了自己”。 夕玥将嘴里的酒咽下去,两行泪水簌簌滚落,祁循伸手去擦,手被夕玥紧紧抓住。 第162章 相认 夕玥抓住祁循的手,清脆地叫了声“循哥哥”,祁循浑身一抖,喉咙似被棉花塞住。 “循哥哥,你答应我要快些回来的,你说话不算数,为什么去那么久都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很想你” “对不起,对不起”,祁循再也忍不住泪水,紧紧将夕玥搂进怀里,二人相拥而泣。 哭了一阵,夕玥慢慢将祁循推开:“对不起,我醉了,说的都是胡话,郡王不必当真”。 她每日就是这样一人分饰两角,顶着别人的脸,过着别人的日子,只有在酒醉后才敢说出心里的话。 夕玥躺下去,双眼紧闭,不再说话,祁循知道她没睡,接着说:“我一直在暗中打听你家人的消息,一有消息会立刻告诉你。我已尽力寻访当年的人,没有人看见定国候和你母亲弟弟的尸首,他们很有可能还活着。若说祈家亏欠定国候府的,只有我那一箭,你若过不去那道坎,还来便是”。 夕玥翻身坐起:“还就还,你以为我不敢吗?郡王果真是好箭法,一箭穿心,我当时只剩下一口气,撑着看见了你的脸。你知道当时有多疼吗?你看到我流了多少血吗?当时你们都忙着进城受封,恐怕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吧!” “不,不,我看到了,看到了,血,鲜红色的血,染红了你的素衣” 祁循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这些年,祁循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无数次在梦里看到夕玥的死状。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便紧紧握着那颗玄珠,浑身颤抖。 祁循正看见夕玥的玄珠在眼前,他顾不上多说,一把抓起来握在手里,用力攥着,努力想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祁循在北疆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女大夫,名叫白玉青,那个白玉青医术高明,尤其擅长医治癔症。在她的悉心医治下,祁循的心病已经很久都没犯了。 他依着白玉青的叮嘱,闭上眼,深呼吸,让头脑放空。过了片刻,他的呼吸渐渐均匀了,夕玥握住他的手腕,慢慢将他的五指一根根掰开,他的手心里已经被手指甲掐出了血印。 玄珠滑落,夕玥将它从腰上解下来递给祁循:“给,这个原本就是我要送给你的”。 夕玥亲手将玄珠给祁循拴在腰上,又将珠子递到他手里:“都忘了吧!我原谅你了”。 祁循怔怔地看着夕玥,夺命之仇,她都放下了,若是再能帮她找到家人就好了。 祁循清醒了,脑子也好使了起来。陈庆余为什么偏偏也有一个女儿叫夕玥,为什么又偏偏住到了东华街,夕玥为什么又偏偏在他家醒过来。而陈庆余很明显就是故意将夕玥引到他面前,明知道他与夕玥密切往来,却视若无睹,这可不像是个真正疼爱女儿的父亲。 若是父亲真的疼爱女儿,定不会对她如此放纵,也应该来找他为女儿讨个公道。一无媒,二无聘,他竟暗许了女儿与男人来往,不是势利小人,便是另有图谋。 现在他们都知道了,陈庆余并不是夕玥真正的父亲,祁循难免为她担心:“玥儿,小心陈庆余,他对你一定另有目的”。 夕玥点点头,祁循说:“注意陈庆余的行踪,看看他有没有秘密跟什么人来往,不要轻举妄动,有发现第一时间来找我”。 第163章 鬼影再现 夕玥执起酒壶,命令祁循张嘴,径自将酒灌进他嘴里,还自称“此酒名曰忘忧”,让他一觉醒来后就把今夜的事都忘了。 祁循听话地点头,一副呆萌的样子。夕玥也给自己灌了一通,然后倒头睡去。 二人睡得正酣,只听外面有人大喝:“何方妖孽,竟敢来此作祟,来吃我一斩刀”。 喊话的正是郡王府中的胖厨子阿桂,是他起夜,又发现了鬼影。 成玖第一个跑出来,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鬼魅在哪里?”一听就是还没睡醒,从美梦中被吵醒了。 成玖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向这边跑了过来,嘴里还喊着:“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祁循本来没醒,现在也被他吵醒了,不用问都知道,能让成玖都这样一惊一乍的,一定是那鬼影又出现了。 祁循已经懒得再去捉,只懒懒地说让成玖去睡觉。夕玥也被吵醒了,这样的热闹她岂能错过,硬是将祁循拉了起来:“祈安尘快起来,鬼都来了你还睡”。 祁循无奈,只得爬了起来,被夕玥拉着出了书房。四下看看,并没有什么鬼影,祁循不耐烦地嚷了一声:“阿桂,你又瞎嚷嚷什么”。 阿桂粗声粗气地回答:“王爷,我刚才又看见那魅祟了”。 “你确定不是眼花了?” “不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最近我每日都将大斩刀带在身边,尤其是起夜的时候,刚才我一看见那东西,就将斩刀向他扔了过去,好像还扔中了” 此时的夕玥精气神十足,睡意全无:“扔中了,好啊!在哪里扔中的,看看有没有血,若是有血,那就是人”。 阿桂说在假山旁边,夕玥便闹着要过去看,祁循揉揉眼睛说:“天这么黑,就是有血也看不见,明日再看吧!” 祁循让阿桂和成玖都去睡觉,他拉着夕玥回了书房,将她丢在她之前躺的地方,自己也回到原来躺的地方躺好,一挥袖子灭了烛灯。 清晨,胖厨子阿桂第一个起床,打水劈柴,准备食材。紧接着就是云雀,给祁循收拾房间,准备衣裳,打洗脸水。再接着是成玖,他最大的任务就是伺候踏焰,饮水,加草料,刷毛。 只有书房中的两人,还睡得昏天黑地。成玖跟在祁循身边多年,深知他家王爷不好女色,就算去喝花酒,也从不许女人近身。如今又解除了与公主的婚约,看来现在睡在书房的那位姑娘,就是他们未来的王妃无疑了。 好在这府中只有他们这几个人,不会流出什么坊间传言。一切都准备就绪,书房里还不见动静,阿桂自认为是过来人,嘿嘿笑着说是王爷昨夜太累了。 成玖白了他一眼:“若是你想的那样,他们此时应该在卧房,而不是书房。你可不了解咱们这位未来王妃,想占她的便宜,恐怕没那么容易。她若是那攀援富贵,一心想嫁给王爷的人,咱王爷也看不上,嗨!你不懂”。 云雀收拾了凉亭里的桌子,书房的门才被拉开。祁循伸着懒腰走了出来,照例他要耍一套枪法,活动活动筋骨才去洗漱。 一杆银枪在晨曦中被舞成银龙,那气势,虎啸龙吟,势不可挡。枪头下悬的一抹血红色枪缨尤为乍眼,像一道血光,又像戏龙的游球,甚是好看。 祁循收了招式,将大枪戳在地上,上面的枪缨还在来回摇晃。 第164章 游龙 身后传来击掌的声音,夕玥来到祁循面前,伸手拨了拨那抹枪缨:“你这枪缨好特别,不像一般的那样是一圈,只取了这样一抹拴在枪上”。 “难道只是枪缨特别?” 他的样子就像小孩子等待夸奖,夕玥负手点点头:“枪也好,枪法也好,行了吧!此枪何名?” “游龙” “嗯,名字也好” 夕玥看见云雀在凉亭中收拾,才想起昨夜的事,跑去假山那边查看。昨夜是阿桂说用斩骨刀伤了那鬼魅,夕玥叫道:“阿桂,你昨夜在什么地方伤了那鬼魅”。 阿桂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提着那把斩骨刀:“回王妃的话,就在那个假山旁边,我伤了他之后他就逃出门去了”。 夕玥凝眉思索:鬼魅,不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他还知道走门。成玖说之前看见白影的人都说是从墙上飘走,不会走门。 夕玥想让阿桂把那鬼魅逃跑的路走一遍,她抬头看见祁循,成玖,云雀三人站成一排在那里暗戳戳的笑。看他们笑的样子就没什么好事,可是夕玥并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好笑,还在心里骂他们有病。 阿桂拎着斩骨刀走到假山旁边:“王妃,我看见的时候,那白影就是在这个位置”。 那边的三个人都笑出了声,成玖笑着朝她抱拳:“王妃”。 夕玥终于知道他们在笑什么,是阿桂对她的称呼,她脸一红,冲阿桂怒喝:“你乱叫什么,谁是王妃”。 看祁循和成玖还在那里笑,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走了过去,成玖伶俐闪得快,云雀也跟着一起逃走。她过去一拳捶在祁循胸前:“还有脸笑,你是怎么教下人的”。 祁循还是忍不住要笑:“我看你对这个称呼挺受用的,是不是已经在心中暗许了”。 夕玥双手抱肩:“祈安尘,三皇子还不知道你为他定下了一门好亲事吧!一会儿我就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提起这个事,祁循就头痛,皇子,堂兄的亲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主。这门亲事陈庆余已经同意了,若是祈衍不认账,他以后可要如何面对陈家人。 祁循不笑了,夕玥用手指着阿桂说:“不许再叫我王妃,叫我夕玥姑娘,或是凝烟仙倌”。 阿桂憨憨地应着回了厨房,成玖和云雀都向他竖起大拇指。 夕玥沿着阿桂指的路径一路仔细查看,在大门附近发现了两滴血迹,已经干涸变色,但是上面聚集了很多苍蝇。蝇虫嗜血,这是血迹无疑。 再看大门上,也有苍蝇聚集,那人一定是用手捂过伤口又去开门,才将血迹留在了门上。 出门到了街上,便再也没有寻到血迹,应该是伤口被包住,止了血。 可以确定,这不是什么鬼魅,是人无疑。有谁会夜半无事潜入郡王府装神弄鬼,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祁循知道之前是祈衡在这里藏了火药,所以他的人在这里装神弄鬼。现在火药都不在这里了,应该不会是他的人。 他和成玖早已经将这园子翻了个遍,就差把房子拆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听阿桂说,每次那白影出现,都是在假山旁边。若他真是想找什么,应该去房子里面找才对啊!这里的房子大多没人住,他若是去房子里找东西,还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假山! “祈安尘,假山这边你仔细找过吗?” 祁循摇摇头:“没有,只有之前的家丁去除过草,平日少有人去”。 第165章 夜夜哀啼 二人回到平郡王府,阿桂喊开饭了,云雀和成玖去端饭,他们就在凉亭中坐了。 匆匆吃了早饭,夕玥便去假山搜寻。 一边找,她一边想:能把东西藏在假山,而不是密室暗格,听起来像是小孩子。 她回身问祁循:“当初张家被灭门后,可有立案调查?” “当时我也不在京城,连灭门案都不知道,还是买这宅子的时候,听牙行的人说的” “去查查” “即便是立案,也归刑部管,刑部的卷宗我无权查阅” “去想办法” 祁循挑挑眉毛:“好吧!” 祁循唤过成玖,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成玖领命离去了。 祁循转身对夕玥说:“我还有事,你先回家吧!这里回头我会仔细搜寻”。 夕玥很好奇,还想留下来查,可是主人都下逐客令了,她也不能再赖着不走。 夕玥回了家,祁循则骑马去了静心雅舍,不用问,他是来找丁盛。 到了雅舍外,祁循径自踏过小桥,推门而入。丁盛正在里面看书,再看他身后的书架上,放了不少书,上次他和夕玥来的时候还没有。还有屋子里的摆设,多了花瓶,更精致的茶具,甚至餐具。看起来像是有人长期居住的样子。 墙上悬着一管碧玉箫,那可是丁盛的宝贝,以前他都没有舍得带出来过。 “文嘉,如今你是在这雅舍中常住吗?” 丁盛微微一笑:“这里环境清幽,舒适凉爽,正是避暑的好地方”。 词不达意,就是他承认了! “安尘匆匆赶来,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吗?” “有,你可知道你这个礼部侍郎的前任是谁?” “听说过,叫张幽,为什么满门皆没,具体我也不太清楚。进京赶考前我一直在书院读书,对京城的事知之甚少。安尘你为什么突然问起他?” “因为我新买的宅邸就是原来的张府” “那个闻名京城的鬼宅?” 祁循点点头,丁盛顿时雅正全无,将手中的书向祁循掷去,祁循下意识用手臂一挡,那书落在他腿上:“你干什么?” 丁盛站起来,步步逼近:“干什么,你与公主的新婚宅邸你竟然选个鬼宅,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和她成婚!” 祁循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这个门婚事”。 “可是公主她有何错,却要被你设计,如今她降了封号,失了名节,夜夜哀啼,你满意了?” 丁盛语气铿锵,义愤填膺,实在反常。祁循站起来与他四目对峙:“夜夜哀啼,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你夜夜守在别院外?你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憔悴了不少”。 丁盛眼神闪烁,不敢再与祁循对峙:“你胡说什么!” 祁循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一阵暗喜。他与妙仪无冤无仇,只是不喜欢那个赐婚而已,若是她能得到幸福,祁循心中的愧疚也可以减少。 “文嘉,你喜欢妙仪?” “你别胡说” “你嫌弃她是前朝公主?” “公主品貌端庄,仪态万方……” 祁循坐回原处:“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丁盛看着他,眼神中充满质疑,祁循说:“一年一度的秋猎快到了,届时别院开放……” 如今没了赐婚的名头,就连祁循也不能随便去皇家别院,更不要说丁盛。 第166章 花间闭关 丁盛对张家灭门案知道的不多,但是他却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情况,张家的小儿子张欢并没有死。 当时,京兆府衙和刑部的人来验尸,并没有找到张欢的尸体。因为几日后便改朝换代,新君一切以政权稳固为上,张家人也并没有再追究,所以这件事就被搁置下来。 几十条人命,就如云烟般幻灭,没有一个人来为他们负责。还有定国候府的人,他们到底都去哪儿了? 夕玥回到云来宫,并没有如心中所想,第一个看到花间笑着等候她。细想起来,自那日在街上捡到他之后,他就很少再笑,就算夕玥故意逗他,也只是浅浅地笑一下,并不开怀。 舞剑,早膳,都没有见到花间,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缺席过的。夕玥悄悄问了青岚师弟才知道,花间去凌风阁闭关了。 大师兄闭关不稀奇,要说二师兄闭关,夕玥根本不信,怀疑他是不是被师父罚了。夕玥再三询问,师兄师弟们都说他是自愿的。 不去打扰闭关之人,也是云来宫的规矩,既然他选择去闭关,就是不想被人打扰,夕玥不明所以,也不敢贸然前去。 进宫两个月了,夕玥虽然被师父收做了亲传弟子,但是还没有亲手调出一款像样的香。她把每天新送来的材料都翻了一遍,想从中寻找一些灵感,终是一无所获。她又在御花园里游走了几番,那里种的都是些名贵品种,观赏性极强,但是味道大多被用过了,很难再调出什么新鲜的味道。 夕玥第一次用心冥思,其他弟子都离开禅室了她还坐在那里。她正闭目静坐,把所记得的花儿和能入香的材料都从脑子里过一遍。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她并没有察觉,直到一股清风从她身边略过,又落在她面前,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看见花间端端正正坐在对面,笑容即刻跃然脸上:“师兄你出来了?太好了,你不在这两天我都过得好无聊啊!” “我听说你在准备自己调香” “是啊!我都进宫两个月了,若是再没有像样的作品,恐怕要辜负了师父的厚爱” “仙子回眸是你我合作调成的,那也应该算你的作品” “我想有自己独立的作品” “想找灵感,就应该出去走一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或许会有灵感”。 “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 夕玥跟着花间,一直出了云来宫坐上马车:“师兄我们到底去哪儿?今日并非休沐日,我们怎么能够出宫?” “我们要去给云来宫供应花材的地方,算是公务,我已经向师父告了假” 给云来宫供应花材的地方在京城东郊三十里,因盛产鲜花,被称做百花寨。百花寨背靠山脉,能够抵御寒风,前面就是茂河,方便灌溉。这里家家户户都以种花卖花为生,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有鲜花盛开。 马车在村寨边停下,夕玥早已闻到扑鼻的花香,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花田,玫瑰,茉莉,百合…… 夕玥兴奋地向花田奔了过去,就像脱开缰绳的小野马,跑着,叫着:“师兄你快来啊!这里好美啊!” 花间并没有去追她,只是远远地看着。 第167章 抓鸡 夕玥跑累了才停下来,恣意躺在花丛中,贪恋地吮吸着花香。 兴奋劲儿过去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重新站起来看看身边,都是些见过的花儿。仔细一想,这些花儿多是供应给云来宫的,不单单是见过,而且都用过。 夕玥怏怏地走出花田,回到花间身边:“师兄,这些花儿在云来宫都用过了”。 “是啊!我也没说让你看这些啊!” “那你带我来看什么?” “我们先进寨子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寨子后面的山谷走走,那里有许多你不曾见过的” 两人进了寨子,花间径自推开一户花农家的门。一进门,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在庭院中打扫,花间叫了声“花婆婆”,那老妇人抬头看见花间和夕玥,立刻满脸带笑:“公子来了,快进来坐”。 夕玥看看花间,花间引荐道:“这是花婆婆,我每次来寨子里都住在她家。花婆婆,这是我师妹凝烟”。 花婆婆笑眯眯地看看花间又看看夕玥,口中喃喃自语:“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花婆婆为他们端来解暑的花果凉茶,夕玥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满口清香,喉舌生津。 “婆婆,这茶是用什么泡的?好好喝” “只是些寻常的瓜果,又加了自家的花瓣,不值钱,姑娘若是喜欢,回头带一些回去” “好啊!如此多谢婆婆” 这百花寨,花间每年都会来一两次,查看花事,指导采摘,所以这寨子里的人都认识他。 喝了茶,天色已近黄昏,花婆婆要准备晚饭了。之前花间也在这里吃过饭,花婆婆知道他饮食清淡,不喜荤腥,更不饮酒。不过这次来的是两个人,不知道这位姑娘的饮食习惯是否也一样。 花婆婆问:“凝烟姑娘,你喜欢吃肉还是喜欢吃素”。 “当然是肉啦,不过不要太肥,我们在云来宫日日都吃的寡淡,这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让吃肉” 花婆婆笑着答:“说得没错,能吃能喝身体才好”。 “没错,我自小身子就弱,需要滋补” “我这里有自家养的鸡,肉瘦而精,再配上自家种的香菇,保证你喜欢” “好好好,我去抓鸡” “婆婆,我来帮您” 此时天还没有黑,鸡都还没有回窝,要想抓住它们确实不易。花婆婆关了院门,她与夕玥一个追,一个堵,可是那大公鸡身手灵活,一个飞跃,便逃了。 夕玥看花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师兄你别光站着,快过来帮忙啊!” 抓鸡这种上蹿下跳的活儿,花间何曾干过,他人是过来了,可是连腰都不愿意弯,更不要说伸手去抓。大公鸡一次次从花间身边溜走,气得夕玥怒斥:“师兄你倒是抓啊!” 花间面露尴尬:“师妹,要不算了,别吃鸡了”。 夕玥看看在一旁得意洋洋溜达的大公鸡:“不行,我今天就要吃它,你看它得意的样子”。 再次围堵,那大公鸡也摸准了他们的路数,又想从花间身边溜走,不过这次它确是有些张狂了,竟贴着花间身边走。夕玥一声大喝:“师兄快抓”。 花间只一伸手便抓住了大公鸡的一只翅膀,大公鸡没跑脱,拼命扑打着翅膀想逃。花间将手上的大公鸡尽量举远,生怕它扑打到自己脸上。 花婆婆赶紧过来将鸡擒走去宰杀,花间赶紧查看自己衣着有什么不妥,却没看见一根鸡毛正在他头顶上飘着。 第168章 他有伤 夕玥过去将那根鸡毛取下来,在花间面前摇着,笑着:“想不到,我如谪仙般的师兄还会抓鸡,你真了不起”。 花间想想自己头上插着鸡毛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就尴尬无比,他懊恼地说了句“别胡闹了”,转身就走。夕玥才不懂什么是尴尬,她追上去,再将那根鸡毛举在花间面前:“不过是帮忙抓鸡,哪里胡闹了,师兄你看这根鸡毛可是有幸插在你头上,不如我们留着做个纪念吧!” 花间将她手上的鸡毛夺过来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不准说,对谁都不准说”。 夕玥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尴尬:“这有什么嘛!” 花间面带怒色说:“我说不准说就是不准说,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看他真生气了,夕玥才不再逗他,过来在他臂上打了一下:“还真生气了”。 夕玥只是轻轻打了一下,并没有用什么力,花间却痛得双眉紧皱,下意识去捂被夕玥打过的地方。夕玥看看自己的手,心里想:难道我是在梦中得了什么法力,连自己都不知道? 再看花间,慌忙将捂着手臂的手拿开,好像在极力掩饰什么。夕玥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质问:“师兄你怎么了?” “没有,没怎么” “没怎么你慌什么,给我看看” 夕玥径自过来要撩他的袖子,花间更加慌张,落荒而逃。越是不让看,这其中越是有问题。 花婆婆的鸡炖好了,肉香味飘满整个小院。天已经黑下来了,去花田里干活的花农也应该回来了,可是花婆婆的小院子里还是没有人回来。 夕玥问:“婆婆,您家里的其他人呢?这天都黑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花间朝她使个眼色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问,花婆婆却并不忌讳:“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前年瘟疫,这家里人都先后离世,如今只剩下我这个老婆子了”。 花间每次来都住在花婆婆家,一是她家人口少清静,二是他想照顾花婆婆,每次临走,他都会把身上的钱都留给花婆婆。 这次他们是两个人来,而且婆婆还杀了鸡,走的时候应该再多给些钱。 炖好的鸡端上来,香味扑鼻,夕玥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伸手便扯下一个鸡腿,送到嘴边刚想咬又觉得不妥,又将鸡腿送给花婆婆:“婆婆你吃”。 花婆婆笑着又将鸡腿推还给她:“你吃你吃,整整一只鸡呢!有的吃,还有两个素菜,我去端”。 夕玥又将鸡腿送给花间:“师兄你吃”。 花间淡淡一笑:“我不吃,你吃吧!” 他不吃鸡腿,夕玥又扯了个鸡翅膀放进他碗里:“师兄你吃这个,吃哪儿补哪儿?” “我又没长翅膀,补什么” “翅膀就是鸡的手臂,你手臂不是受伤了吗?” 听说花间受伤了,花婆婆也关切地问:“公子受伤了,伤在哪里,得重不重啊?” 花间咬咬牙,白了夕玥一眼:“没事,只是一点点擦伤而已”。 他承认了,夕玥乘胜追击:“你在哪里擦伤的,咱们云来宫可没什么危险,也没什力气活儿”。 “是那日从陈府回宫的时候,遇上了歹人” “什么歹人,敢对云来宫的人动手,你怎么不报关?” “我吃好了,去外面走走” 他明显又在躲,夕玥匆匆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也追着他出去了。 第169章 鬼影是他 一弯新月悬在天边,满天星光竞相闪烁,花田里虫鸣吱吱,香气扑鼻,好一派田园的静谧安详,夕玥还是生平第一次来乡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边,大约是寨子里的狗看见了花田边有生人,汪汪地吠着。夕玥一阵心慌,紧走几步追上花间:“师兄你等等我”。 “怎么,你怕狗?” “不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我怕迷路” 花间怕他再寻根问底,这次他要先出招了:“师妹,你的玄珠呢?” 夕玥一时语塞:“我”。 “那不是你从小就不离身的东西吗?你送人了?” “不是,那其实是郡王送给我的,我又还给他了而已” “他为什么要送你东西,你们很熟吗?” “是有些渊源,也算不上太熟” 夕玥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赶紧转移:“师兄你知道吗?他新买的宅子里闹鬼哦!” “是吗?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 “他也这么说,所以他怀疑是原来住在那里的人回来了,他想查八年前的张府灭门案” “八年,那么久了,还能查出什么吗?” “当然能,那么一大家子人,就平白无故被杀了,怎么可能不留下痕迹” “那可查出来什么?” “还没有,他才刚刚开始查。你说那白衣鬼影经常在郡王府的假山附近出现,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好了,不要说什么鬼影了,这大晚上的,你不怕呀!” “这不是有你在吗?好了,不说鬼影了。这百花寨可真是个好地方,终年鲜花盛开,等我出了宫,就来这里置个小院子住,日日与鲜花相伴,想想都美好” “你不回家吗?” “回家,岂不是要被催着嫁人” “姑娘家大了,不都是要嫁人吗?你不想嫁人?” “不想,我受不得约束,倒不如在这村寨里活得逍遥自在” 二人走累了,背靠背坐在了田埂上。花间在心里默默祈祷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就停在这一刻。 夜深了,夕玥的头靠在花间的肩上半天也不动,花间轻声问:“师妹,你睡着了?” 夕玥没有回答,花间耳边倒传来她均匀的呼吸。还真是能吃能睡! 花间慢慢转过身子,将夕玥背了起来,一步步慢慢踱回花婆婆的家。 将夕玥安置好,花间才回了自己的卧房,他侧目看看自己的手臂,还好没有血渗出来。慢慢将衣衫剥去,绷带解开,本来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了。花间将随身携带的伤药洒了些上去,重新包扎。 他就是张府灭门案中唯一幸存的人,张府小公子张欢。那天在平郡王府,厨子阿桂看到的白影正是他。他是看见祁循骑马从宫门带走了夕玥,猜他们有可能回碧云街,便跟了去。 看着他们在凉亭里用餐,然后又一起进了书房,很久都没有出来。花间也不太明白,这堂堂平郡王府,怎么连个下人家丁都没有。 房子都被重新修缮过,原来的东西肯定都不在了,他躲在假山后面,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长得聪明漂亮,父母哥哥姐姐对他都十分疼爱。这假山,荷塘边,是他和哥哥姐姐经常玩耍的地方。他们在合欢树下游戏,在荷塘边喂鱼,划着小船去荷塘中采莲蓬……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而住在这里的偏偏又是祁循。 第170章 琉璃谷 花间想起小时候经常和哥哥姐姐在假山捉迷藏,山洞中还有他的秘密藏宝洞,里面藏了他的很多宝贝。 八年前那个夜晚之后,师父于淑尤便带他离开了京城,这是八年来他第二次回张府。 花间想再去看看他的藏宝洞还在不在,恰巧这时候厨子阿桂起夜,远远看见假山这边的白影,下意识便将手中的斩骨刀丢了过去。幸好距离远,那斩骨刀只是擦伤了他的手臂。紧接着成玖,祁循,夕玥都出来了,他仓皇逃出门去,一路沿着碧云街奔跑。此时,他的后腰被一个人揽住,那人脚步如飞,将他携进小巷。 那人黑衣蒙面,花间看不到他的脸,他也不说话,径自携着花间到了皇宫东北角,然后跃上高高的宫墙,进了云来宫。 此人轻功了得,且对皇宫地形熟悉,他正是师父于淑尤。 于淑尤顾不上解释,也没有多问,赶紧取了伤药给花间敷上,包扎了伤口,又告诉他去凌风阁闭关养伤。 花间躺在床上,透过窗棂望着满天星光。她的玄珠,究竟是她的,她送给了祁循。还是祁循送给她的,她又还了回去。她说祁循也在调查张家灭门案,至少说明祁循本人不是凶手,他在京城的力量远远高于自己,借助他的力量去找到真相也不错。 第二天吃过早饭,花间便带着夕玥进了百花寨后面的山谷。一条小河缓缓地从谷中流出,谷口狭小,越往里面走越宽敞。小河两岸,草木葱茏,草地上开满了各色野花:紫色的,白色的,黄色的,蓝色的…… “这里可比花田美多了”,夕玥兴奋得又是跑又是跳,活脱脱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等她的欢脱劲儿过去了,花间才说:“这些野花也都是有香味儿的”。 夕玥自小长在城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地方,更没见过这些野花。 “师兄,这些真的是野花吗?它们可比花田里那些花好看多了” “真的是野花,没有主人” “那我可以采吗?” 花间点点头,夕玥立刻弯腰去采,花间也跟着采。每采一朵,夕玥都将它放在鼻翼下闻一闻,花间采到了她手中没有的,也放到她鼻翼下让她闻。 这些野花的香味清淡自然,比种在花园里的那些名贵品种更纯净。这些野花中,有一些夕玥在药典中见过,像:蒲公英,丝毛飞廉,地黄,这些花的根茎叶子都是药材。只是药典上的图都是黑白的,没有颜色,没想到这些花摆在眼前竟是这样漂亮。 “师兄多采一点,这些花香味清淡,应该非常适合做香露的” 这山谷鲜有人来,这些花儿自己在这里开了又谢,无人打扰。 不一会儿,他们就采了很多,夕玥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水问花间:“师兄,这山谷有名字吗?” “没有” “那我们给它取一个吧!” “好吧!你比较会取名字,你来取” “百花谷” “与村寨同名,没特点” 夕玥将手里的花放下,凝眉思索:“这些花不用人照顾,也不希望被人打扰,它们自顾在这里灿烂开放,竟开得这么美。它们不仅生命力顽强,而且品格高洁,净若琉璃,不如叫琉璃谷怎样?” “琉璃,纯净,又有自己的颜色,好,就叫琉璃谷” “我们可以经常来吗?” “当然,这是我们的山谷” “太好了,等以后我们出宫了就来这里住好不好,这可比丁大人的雅舍美多了” “好” 笑又浮上花间的脸。 这些花采下来不能浪费,他们在小河里洗了手,便回到百花寨,搭乘进城卖花的马车回了城。 第171章 琉璃香 马车将他们送到皇宫东门,夕玥先跳下车,又回身去接那些花儿。花间将打捆好的花递过来,他自己才跳下车。 两人抱着花正要进宫门,石狮子后面传来一声口哨,夕玥知道那是祁循。她绕到石狮子后面,祁循笑着探出头来。 “你怎么来了?”夕玥语气中的喜色刺痛了花间的心。 祁循负手从石狮子后面出来:“今日你不是休沐吗?怎么不回家?” 夕玥这才想起今天休沐:“那你昨天就来过了?” 祁循点点头,夕玥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我昨日临时出门了,现在才回来”。 祁循看看花间的背影:“你跟他一起出门?” “是啊!”夕玥将怀里的花儿给祁循看:“我们去了东郊的百花寨,师兄带我去了寨子后面的山谷,那里有好多好多花儿,可漂亮了,你看,漂不漂亮?” “漂亮” “那个山谷没有名字,我给它取名琉璃谷,我和师兄说将来我们出宫了,就去那里住” “那你今天还回家吗?” “不能回,这些花儿不能耽搁,我要抓紧处理” “好,那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祁循上马离去,夕玥心里有一点空落落的。他昨天傍晚就在这里等她,今天早晨又在等,结果自己却不能跟他去。 夕玥说得没错,他们采的这些花儿香味清淡,最适合做香露,但是她还是想试一试。 丝毛飞廉和蒲公英都有有凉血消肿的功效,可以放在一起,做成口含的香丸,能消胃火,利咽喉。功效与二冬香丸相近,味道却不相同。 他们将花儿分好类,大部分都拿去蒸馏做香露,留下一小部分,去掉花蒂,清洁干净,放在阴凉处晾干,准备用来试做香丸。 夕玥非常喜欢那些花,挑了几支插在花瓶里,摆在了自己的卧房中。 蒸馏用了四个时辰,容器打开的那一刻,整个玉成间的人都说好闻。待冷却后就可以装瓶了,夕玥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瓶子来装它。 香露,为防止香气散发过快,一般都用瓶口较小的瓷瓶,或者琉璃瓶。还是要先取个名字,再根据名字来挑选瓶子。 第一次成香,夕玥兴奋得无法思考,最后还是花间帮忙取了名字:“这些花都来自琉璃谷,这香露的香气又清新高洁,不如就叫琉璃香”。 “琉璃,听起来就非常梦幻,就叫这个名字” 既然香露的名字定为琉璃,那自然就要用琉璃瓶来装。云来宫现有的几种琉璃瓶款式都不新鲜,夕玥都不太满意。 “师兄,不如我们出宫去看看,兴许能寻到” “可是宫门都快关了” “没关系,晚了就去我家住” “好” 两人从街市穿过,夕玥还是没忍住买了她喜欢的杏干。仍旧是在纸包上抠出一个洞,自己吃着没意思了,也给花间嘴里塞一块。这街市花间来过无数次,只有这一次逛得最开心,虽然被嘴里的杏干酸得直闭眼。 花间知道,前面就有一家卖花瓶,瓷器摆件的铺子,那里应该会有新款式的琉璃瓶。 果然不出所料,夕玥在这里挑中了一款淡紫色的小琉璃瓶,瓶子很小,非常适合装香露。他们这次只是试制,出来的香露不多,几个瓶子就够了。 他们买了瓶子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夕玥正想着是回家还是再去别处玩儿一会儿。祁循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玥儿,你去哪儿?” 花间一眼看见祁循腰上的玄珠。 夕玥说:“正在想呢!” “不用想了,去我府上玩儿吧!我府上人少,清静” 第172章 鬼影再现 祁循和成玖都牵着马,是刚刚从军营回来。他吩咐成玖去酒楼叫酒菜,他将夕玥抱上了马。 夕玥哪能丢下花间:“师兄,一起去,他家地方大人少,很清静的”。 要是去别处,花间是肯定不会一起去的,可现在是去碧云街,他原来的家,终于有了光明正大进去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好,不知道郡王殿下方不方便” 祁循当然是不希望他去,但是他知道,若是拒绝,夕玥一定会不高兴,他只能答应,而且要非常热情地答应。 “方便,人多了还热闹些,我家有点太冷清了” 夕玥坐在马上,祁循把缰绳搭在踏焰脖子上,他负手在前面带路,踏焰和花间跟在后面,一起回了碧云街。 云雀见有客人来,问祁循在哪里坐,夕玥抢着答:“水上凉亭,那里凉快”。祁循点点头,云雀去备茶。 花间根本没有心思喝茶,一双眼睛四下张望,最后一直盯着合欢树和假山,不知道小时候的藏宝洞还在不在。 夕玥则向祁循炫耀她调的新香,还将选中的琉璃瓶给他看,祁循说:“那可一定要送我一瓶”。 “你也用香?” “不行吗?” “行” 成玖提了食盒回来,将酒菜摆置好,便下去了。 这次花间竟毫不客气,亲手执壶斟酒:“,平郡王殿下,多有叨扰了,我敬您”,说完一饮而尽。今日的花间如此洒脱,令夕玥也心情愉悦,多了一个人这酒喝得更有趣了些。 轻风袭来,花间又想起小时候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场景,整个府中灯火通明,下人忙碌有序地进出伺候…… “来,仙倌喝酒” 祁循打断了他的思绪,花间再次举杯,祁循只是想他快点喝醉了去睡,他坐在这里,总是会影响心情。一想起他与夕玥日日朝夕相处,祁循的心里就犹然生厌。 好在花间算识趣,不久便醉了,祁循唤成玖将他送入房中安置好,然后带着夕玥回了书房。 上次夕玥写的那张字还摆在书桌上,夕玥拿起来想揉了,又被祁循抢了回去:“诶,我还没欣赏够呢!” “你想留着它一直嘲笑我一辈子吗?” “一辈子……” 一辈子,说长可长,说短可短。 夕玥打个哈欠:“我今天累了,要好好休息,还有空房吗?” “你睡我的房间,我睡书房” 祁循亲自将夕玥送去他的房间,掌了灯。床很大,上方没有帷幔,只有一层白色纱帐半掩,床上铺了柔滑的蚕丝床单,伸手一摸,滑滑的,凉凉的。 “一个大男人,还用蚕丝床单,真娇气” “我的起居都是云雀安排” 夕玥甩掉鞋子,自顾扑在他的床上,毫无顾忌地在那蚕丝床单上打滚。祁循笑着为她放下纱帐,转身回了书房。 祁循睡不着,就到合欢树下的摇椅上坐着,也没有掌灯。他正昏昏欲睡,好像有一个人影从他前面飘过,他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循着那人影去的方向去看,他看见一个人影钻进了假山的洞中。 他不相信什么鬼神,知道那一定是人,那人屡次出现在假山,一定是在找什么。他悄悄靠近假山,躲在洞口外窥探。洞中有火光亮起来,祁循悄悄探头去看,在洞中举着火折子的人正是花间。 第173章 玉玺 祁循用手扒着假山洞口的石头往里看,花间怎么会对这里这样熟悉,他好像很清楚这里有个山洞。 花间举着火折子,在洞壁上仔细寻找,还不时伸手摸一下。他究竟在找什么?他又是谁? 祁循和成玖已经将整个假山仔细搜寻过,但是一无所获,看来那鬼影一次次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不知道前几次的鬼影是不是他?不过听阿桂说前几次那鬼影都是从墙上飘出去,只有最后一次是走了门,看路数不是同一个人。 张欢,祁循想起来丁盛说过,张家有个叫张欢的小儿子还活着,难道花间就是张欢,算起来他今年应该是十八岁。可是这里空置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不回来,偏偏现在要回来找东西。看来他今天跟着夕玥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找什么东西。 厨子阿桂的起夜时间又到了,他一出门就自然盯着假山看,一眼便看见了洞口有火光。他可不会像祁循一样悄悄过去看,果断又是一声大喝:“谁在那儿?” 花间立刻吹灭了火折子,藏在洞中不敢出来,也不敢弄出动静。祁循踱几步从假山石后面出来:“阿桂,大半夜瞎嚷嚷什么!” “王爷,您怎么还没睡?” “房中闷热,我出来透口气,快去睡吧!” 见是祁循在假山旁边,阿桂便放下了心,上过茅房就回去睡了,祁循也伸着懒腰回了书房。 不知道祁循刚才有没有发现他,会不会在暗中观察他,花间也不敢再点火折子。他从洞的另一头出去,躲在假山后面悄悄观察,直到看见书房的灯灭了才出来,假装刚刚上完茅房,回了房间。 他明明记得他的藏宝洞就在那个山洞里,怎么就是没找到呢?难道是祁循将假山修整过了,他的藏宝洞不在了? 第二天一早,祁循让成玖驾马车送夕玥和花间回了云来宫,他自己钻进那个山洞去搜寻。这个山洞的确被修整过,为了防止洞壁有碎石脱落砸伤人,工匠用黏土泥将石头的缝隙都封堵严实。 祁循一路仔细观察,发现洞壁上有一个痕迹比较特殊,那个地方的黏土泥呈现一个大致的长方形,像是个洞口。他掏出身上的短刀,将那个地方的黏土泥剔掉,再用刀尖慢慢撬动那块石头,撬了几下,动了。 祁循将那块石头取下来,里面果然是一个洞。祁循试着伸手进去,摸到一个小木盒子,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有颜色好看的石子,还有琉璃珠,都是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再伸手进去摸,还有一个绣囊,已经变了颜色,里面有一块绣花帕子,和一颗不知道从什么发饰上掉下来的红宝石。 再摸,洞的最深处还有一个布包,用手一拎,沉甸甸的,祁循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一块方方正正的淡青色蓝田玉,方圆约四寸,上方的纽是几条龙交缠,孔中还拴了鹅黄色丝绳。祁循提着丝绳将那块玉拿起来,正面是八个大篆体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的一角用黄金包着。 这是传国玉玺!祁循见过圣旨上面的玺印,字迹一模一样。玉玺应该一直都在皇宫中,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说这玉玺是个复制品?张家的灭门案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花间来这里是不是在找它? 第174章 秋猎 无论这玉玺是真是假,都不能让花间拿走,祁循将那枚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玉玺留下,其他东西仍然放回原处,将洞口堵好。 看来这里闹鬼,真不是平白无故的,尤其是最近闹得频繁,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说不定这和皇帝的病也有关系。 祁循将那方玉玺拿到书房,试着在纸上印了一下,又带着那张纸去了淮王府。已经好多天没有回来了,还是要先去给淮王妃请安。母子叙话后,祁循说要去书房找东西,其实他悄悄去了供奉圣旨的正厅,将那道赐婚圣旨悄悄揣回了他原来的住所。 他将圣旨上的玺印和他带来的那张仔细对比,一模一样。无论哪枚是假的,都须有个出处,知道那枚假的到底是出自谁手,也就能确定哪枚是真的。 祁循回到碧云街,他将那枚玉玺收好,就听到祈衍在外面叫:“循弟,在家吗?你这府上怎么如此冷清?” 祁循迎出去,将祈衍带进书房,叫云雀去备茶。 祈衍来是为了秋猎的事要找祁循商量。一年一度的秋猎时间快到了,可是皇帝的身体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猎场虽然不远,但是至少要在别院住上三天,还要撑场面,他真担心皇帝撑不下来。若是取消秋猎,或是皇帝不去,那就等于召告天下,皇帝命不久矣。 祈衡和祁征的意思是,皇帝可以不去,秋猎绝对不能取消,言外之意,他们可以取代皇帝去主持秋猎。 祁循问:“最近,皇帝可曾召见过朝臣?” 祈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摇摇头说:“没有”。 “那朝中就没有人上奏疏请立储?你母后呢?她也不问?” “朝中无人敢言,我母后是问过,父皇只说他自有打算,让母妃不用担心” “你几乎日日在他身边,就没觉察出点什么?” “并没有” 这实在是有点令人费解,立储也是国之根本,这皇帝就不怕他一朝归西后,他的儿子们为争皇位互相残杀吗?还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会不会和玉玺有关系? 祈衡祁征已经把围猎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就等几日后成行。这五年祁循都不在京城,当然也就没有参加围猎。他出征前的三年也都以身体不适为由,都推脱掉了,因为他不想再挽弓射箭。 祈衍来找他,当然是希望他能参加今年的围猎,因为皇帝的身体已经是有朝无夕了,万一有什么事发生,有祁循在身边他才有主心骨。对于祈衍的希望,祁循当然会满足。 最终皇帝还是决定要去,三日后,皇家别院开放,禁军搜山警戒,宫人打扫清洁。 皇帝的身子已经不可能骑马,只是坐了一会儿车,体力就已经不支了。一路上陈庆余一直紧随在侧,他的房间也被安排在皇帝隔壁,以便随时伺候。 围猎是男人的活动,以皇后为首的女眷都没有来,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只有宫女太监。一切安顿妥当,第一天稍事休整,不行猎。 妙仪住的清凉阁被划做禁地,禁军和文武百官一律不得靠近。 第175章 她也来了 入夜,妙仪站在清凉阁楼上,推开窗户望向山谷对面。对面不属于皇家猎场,应该没有被禁军清场,不知道那吹箫之人今夜会不会再来。 亥时都过了,对面仍然是静悄悄的,别院中也渐渐安静下来,妙仪轻叹一声,吩咐瑾儿关了窗户。 负责别院内禁卫的,仍然是祈衡的人,祁征和祈衍的禁军都在别院外。祈衍陪在皇帝身边,祁循则带着成玖到别院附近走走,顺便观察一下情况。 别院内住的只有皇帝的家人和太医,宫人等等,文武大臣都在别院外安营。 祁循没有执枪,只拿了柄佩剑,沿着营寨外缘暗自巡视。二皇子祁征也从别院出来,本以为他也是出来巡视的,没想到他避开禁军,径自钻进了一座营帐。 祁循早知道祁征结交朝臣,他与朝中很多大臣都有来往,他的两个侧妃就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 百官营帐是按照官阶大小来排列的,祁循推算一下,祁征进入的那座营帐,应该是某个尚书大人住的。祁循躲在树后,远远观察,祁征进去后不久,便有两名家丁模样的人从帐中出来,一人留守在帐外,另外一个人蹑足去了他人营帐。少时,那人带了一位穿便服的官员过来,送入祁征进入的营帐。看样子是在开小会,如此明目张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结党,看来他也知道皇帝是有朝无夕了。 祁循朝成玖使个眼色,成玖会意,悄悄靠近那座营帐。祁循终究是有郡王的身份,偷听这种事,还是成玖合适。 成玖绕到营帐后面,只听见祁征叫那两个人张大人,秦大人,然后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听不太清楚,只零星听到几个词:少主,金雕…… 然后他们说的都是皇帝的病情,有朝无夕,情势危机…… 祁循听了成玖的禀报,暗自咬牙:姓张的尚书,只有刑部尚书张简。姓秦的,应该就是吏部侍郎秦霄。少主,金雕,都是指西宁王周秀。张简秦霄都是前朝旧臣,与西宁王有些瓜葛尚且说得过去,可是祁征,他可是堂堂皇子,他竟然与前朝废帝勾结,不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祈衡成竹在胸,祁征勾结外部势力,只有祈衍还在皇帝膝下尽孝。 祁循问成玖:“周围都安排妥当了吗?” “都安排妥当了爷,三千精兵早就埋伏在谷中,还有百名斥候,就听您一声号令,即刻便能到达别院” “好,明日开始行猎后要尤为警觉,以防有人趁乱行事” “是” 二人分开行走,祁循走到一块山石旁,想坐下来歇歇,突然听见山石后面传出来有人轻语:“唉!这儿清静又凉快,太好了”。 是女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祁循心里先是一喜,紧接着是隐隐担心。他慢慢转过山石,借着天空中半个月亮的光,侧目看见夕玥正靠在山石上,二郎腿翘得老高,手里还拿了一个酒坛子。 夕玥打开酒坛子上的封,喝了一口,自语道:“嘿嘿!御酒就是好喝”。 祁循考在山石侧面,听着她在那里一边喝,一边夸赞御酒好喝。大约是喝得高兴了,又随口哼起那首“月牙儿弯”。 第176章 撩人 “月牙儿弯,两头尖……” 祁循靠在山石上静静地听着,再次被记忆拉回十几年前。 夕玥正哼着小曲喝酒,逍遥似神仙,不远处传来低声呼唤:“师妹,凝烟”。是花间发现她不见了,出来找她了。 夕玥坐起来,也压低声音叫:“师兄,我在这里”。 花间很快寻了过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夕玥举起手中的酒坛子:“喝酒,乘凉,师兄你尝尝,这御酒就是比红袖坊的长相思都好喝”。 “红袖坊,那不是歌舞坊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找云姐姐啊!就是那日我们在街上遇到的,和大师兄在一起的那位姐姐” “她是红袖坊的人?” 听花间满口疑问,夕玥不高兴了:“那又怎样,不过是谋生而已,她若是有良好的家世,也不必去那里卖艺谋生”。 花间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赔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去那里而已”。 夕玥将酒坛子递到花间嘴边:“罚你把剩下的酒喝了”。 “不行,这可是在行宫,若是被宫中总管发现了,是要受罚的” “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吗?喝不喝?不喝我生气了” 花间犹犹豫豫接过酒坛子,只在唇边抿了一小口:“亥时别院要闭门了,我们快回去吧!” “不如我们就在此露宿吧!这里可比那别院里面通透舒畅” 听到这儿,一股酸意从祁循的喉咙冒上来,他咳嗽一声问道:“谁在那后面”,说话间便绕过石头,正看见花间与夕玥并肩而坐,花间手里还拿着酒坛子。祁循用佩剑一指花间:“偷盗御酒,你可知罪”。 花间看看夕玥,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酒坛子,向祁循拱手行礼:“郡王殿下,小人知错,听凭发落”。 夕玥站起来向祁循走近两步:“酒是我拿的,跟我师兄没关系,要罚罚我”。 夕玥越是护着花间,祁循越是生气:“酒坛子明明在他手上,你是要替他受过吗?” “酒是我拿的,我喝的,他不过是被我逼着喝了一口而已” “何以为证?” “不信你闻” 夕玥径自走近祁循,双手搭在他肩上,张开嘴凑近他的脸冲他呼了口气。她这姿势,这模样,实在是太撩人,祁循用拿佩剑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身,闭目将口鼻凑近她的嘴。 他们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大胆,花间忍不住大喝一声:“师妹,我们该回去了”。 夕玥这才发现祁循正慢慢吻了过来,急忙推开他,转身往别院走去,花间怒目瞪了祁循一眼,也快速跟上。祁循在后面说:“乖乖待在自己的地方,不要随意走动”。 祁循远远跟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一起进了宫人住的偏殿。他站在门口等成玖回来才吩咐守门禁军闭门。 皇帝早已经睡下了,祈衍一个人坐在凉亭中,见祁循回来便邀他过来聊天。 祁循并没有把他发现的事都告诉祈衍,只告诉他一步不离守在皇帝身边,其他的事都有他。 若真是祈衡或者祁征做了皇帝,他手中的兵权必然不保,届时他们全家只能任人宰割。祁循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177章 开弓之礼 皇帝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清晨,他身边的常侍连叫了三遍,他才勉强睁开眼睛。 “万岁,今日要行开弓之礼……” 开弓之礼,就是每年秋猎之时,皇帝要亲自上马挽弓射出第一箭,以示围猎正式开始。为期三天,得猎物数量最多,重量最多者都有赏。 现在皇帝的身体连走路都费力,绝不可能挽弓上马。 三位皇子都已经准备就绪,为行猎方便,都没有穿重甲,只戴了护肘护膝,箭囊中都备足了羽箭,个个手执弯弓。 三人齐跪在皇帝榻前,皇帝气若游丝,只说了几个字:“晋王代朕行开弓礼”。 祈衡得了明示,立刻转身出去,祁征犹豫片刻也跟了出去,只有祈衍没有走。 皇帝冲祈衍摆摆手:“去吧!” 祈衍叩首:“父皇,儿想留下来伺候您”。 “不用,朕身边有太医” “父皇,围猎年年有,可是父皇的身体……” “去吧!拔个头筹,父皇亲手为你颁赏” 陈庆余进来为皇帝请脉,祈衍叮嘱再三,让他仔细照顾皇帝的身体,才一步一回头离开别院。 祈衡早已坐在马上,目光炯炯,神采奕奕,只见他轻轻一磕马镫,一马当先向猎场驰去,文武百官也都蜂蛹跟上。祈衍的马跟在队伍最后,只有祁循在他身边。 祈衍见祁循既没有背箭,也没有挎弓,倒是提了他的“游龙”在手上:“循弟,这是狩猎,又不是打仗,你不拿弓箭,提枪做什么?” 祁循笑笑:“我不用弓箭,也不参与你们的较量,今日只是保护你的周全”。 “只是打个猎,这猎场中又没有大兽,何须你来保护,倒是父皇那里,实在让人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父王还在别院中” 祈衍一想也是,他的叔叔,淮王也来了,他自然是不屑于和他们出来打猎,还留在别院中,想到这,他的心才稍稍放松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循弟,我们也不能空手而归” 二人打马向山林深处跑去。 沿着马匹踏过的痕迹走,肯定是没有猎物的,大队人马经过,就算有猎物,也早惊散了。猎场外缘有禁军围堵,肯定是猎场周边的猎物最多。 祁循和祈衍没有跟着大队走,两人沿着猎场边缘,马匹也放慢脚步,尽量减少惊扰。祈衍看的是猎物,而祁循则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突然树林上空的鸟雀都纷纷惊叫,祁循抬头望向天空,一只金雕正在猎场上空盘旋。他回头看看别院方向,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命不久矣,已经完全没有了冒险刺杀的必要。西宁王来这里,一定是来与二皇子祁征接头的,不,别院中还有一个人与他关系匪浅,妙仪。 猎场周边果然更容易找到猎物,祈衍很快就猎到两只野兔,一只野鸡,虽然都是小物,也算收获不错了。二人下马坐在岩石上休息,不远处,有箫声悠悠响起。这猎场中除了皇子就是朝中文武,是谁在吹箫,这会不会是在传递信息? 祁循上马,向箫声响起的地方驰去。林中有一块大岩石,有人盘腿坐在上面,手执一管碧玉箫,正在吹奏。祁循看到的是后侧面,只觉得眼熟,不敢确认,那人穿着红色猎服,是名文官。 祁循在马上用枪一指那人,大喝一声:“何人在此吹箫,惊了猎物,你可知罪?” 那人将碧玉箫从唇边拿开,转过头来,祁循再熟悉不过,那正是丁盛。 第178章 林中箫声 丁盛与祁循四目相对,他从石头上跳下来,冲祁循微微一笑:“我不善骑射,也不想与你们去争赏赐。我若是在夜里吹,怕扰了大家休息,这青天白日的,还不至于妨碍了谁吧!” 要说起来,这箫声悠扬,较奔马的马蹄声柔美万倍,确实谈不上是惊扰。不过丁盛坐在这里吹箫,祁循就是莫名觉得有问题。 他下了马过去坐在那块石头上,一腿盘坐,一腿弯屈,一只手撑着石头,姿势非常懒散,然后冲丁盛勾勾手指:“来,给爷吹个好听的”,他的样子像极了欢场中的客人。 丁盛反手将碧玉箫置于背后,昂首而立:“这位爷,您去欢场点曲儿还要付银子呢!想听本官吹奏,那还得看我今日心情如何”。 祁循挑眉点点头:“嗯,不错,本王正是看你今日心情不错才点曲儿的”。 身下那块石头十分光滑,祁循干脆躺了下去,这时候,别院方向隐约传来弹琴的声音,听曲调与丁盛刚才吹的是同一个曲子。能在别院中弹琴的,除了妙仪,还能有谁! 祁循咯咯笑出了声:“丁盛,你喜欢妙仪何不直接请人去提亲,光在这里吹箫有什么用”。 “该向谁提亲,她本人吗?” 祁循拍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我寻个合适的机会,促成此事”。 丁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祁循笑问:“还不过来谢谢我,高兴傻啦?” 祈衍见祁循久久不回来,也寻了过来:“要谢你什么?” “我准备给丁大人做媒” 说起做媒,祁循又想起来在陈府那桩事,他莫名其妙给祈衍做了媒,到现在都没敢跟他说呢!那桩婚事陈庆余已经答应了,说不定哪天他就把女儿送去江下王府了,到时候若是祈衍不认这桩婚事,那可就麻烦了。 祈衍问:“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此幸被我们的状元郎看上了”。 祁循知道这事还不一定能成,丁盛一定不想张扬,倒是祈衍那桩婚事,还是要让他知情。 祁循知道若是他说出来,免不了要被打,他很有先见之明地从石头上下来,转到祈衍对面的一面才说:“三哥,其实我也帮你做了一桩媒”。 祈衍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祁循在石头后面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才一字一板地说:“我说我帮你做了媒,是陈掌院家的次女,虽是庶出,但是模样长得比她姐姐漂亮,而且比她懂规矩,举止端方,又会穿衣打扮……” 祈衍回手摘下了挂在马安桥上的马鞭,一步步向祁循踱过来,祁循一边思考该往哪边跑,一边呼救:“丁盛,丁盛救我,不然你的事我可不管了啊!” 丁盛非但不帮忙,干脆往后退了两步,躲出了他们的武力范围。说话间,祈衍的马鞭就到了,鞭稍差一点就够到石头对面了,祁循吓得把双手从石头上拿开,往后跳了一步。 “三哥,三哥,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君子动口不动手” “君子,你还知道君子,我上有父母兄长,家有王妃,我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说着又是一鞭子抡过来,吓得祁循跳得老高。一旁的丁盛也雅正不再,笑得都弯了腰。 第179章 别院设宴 生气归生气,祈衍哪里真的能用鞭子抽祁循,不过用鞭子来显示他是有多生气。 对面的祁循一个劲儿求饶,把他能想起来的所有称呼都叫了出来:“三哥,衍哥哥,江下王,三皇子,高抬贵手,有话好说……” 祈衍双手叉腰喘着气,将马鞭折起来指指祁循:“你过来”。 祁循摇摇头:“我不”。 祈衍走过来坐在石头上,伸手拍拍旁边的位置:“你过来,我不打你了”。 “那你把鞭子放下” 祈衍将马鞭扔到石头中央,祁循探身拿在手里胆子才大了起来,慢慢转过来,坐在祈衍旁边,中间还是保留了一定距离。 祈衍叹口气问:“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祁循一五一十把那日去陈府的事说了一遍,祈衍忍不住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你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来管我的事,岂有此理!” “这不是一时嘴上没把握住嘛!” “既然是嘴上犯的错,那就该罚你的嘴” 祁循以为他要打自己嘴巴,吓得站起来就跑,躲到丁盛身后。丁盛也知道祈衍不会真的打他:“别院中不方便,恐扰了万岁清静,今晚到我帐中,罚他几十杯”。 听说只是罚喝酒,祁循胆子又大了起来,一拍胸脯:“没问题,只要三哥认下这门亲事,一切都好说”。 祈衍将折起来的马鞭在手里敲打着:“我可没说认下什么亲事,你记住,这桩事不要到处张扬,若是陈家不再提,你也不许再提”。 “成成成,都听你的” 申时,行猎的皇子和官员陆续回了营地,有管事太监将所获猎物记录了数量和重量,然后送去别院的御膳房烹煮。依礼,应该在别院设宴,皇帝和百官同饮,庆祝所猎颇丰。看来也要由祈衡代劳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他忙的,也就没有时间再去想别的。 现在倒是祁征的一举一动都要注意,祁循悄悄告诉祈衍:“派人盯住二哥的人,还有刑部尚书张简,户部侍郎秦霄”。 落霞将整个皇家别院映成淡金色,与踏焰的皮毛融为一色。自从踏焰一进别院,成玖就一直盯着,在战场上,坐骑的安危直接关乎将军的安危。 踏焰的食水都是成玖亲手准备,不容他人插手,踏焰也像是知道一切,成玖每次添好草料,都要拍拍它的头说:“吃吧!”它才开始吃。 夕玥和花间是提前一天来别院的,在别院被打扫干净后,他们负责各房间的熏香。白天无事可做,在别院中待了一整天,早已无聊透了,一个人悄悄溜到了马厩。踏焰在那些马匹中间就是鹤立鸡群,夕玥一眼便发现了它,径自奔了过去。 她伸手抚摸着踏焰的额头,问长问短:“踏焰,你这一天都去哪了,外面好玩儿吗?你们收获了多少猎物?” 躲在一旁的成玖忍不住被她逗笑,心中暗想:这未来王妃究竟是在关心踏焰,还是在关心他家王爷。 前面的酒宴已经摆设完毕,文武百官都已经入座。祈衡代替皇帝主持,坐在主位上,祁征祈衍还有祁循都坐在两侧,再下面是文武百官。 祈衡举杯:“来,诸位卿家,父皇身体抱恙,此次秋猎由本王主持,大家共饮此杯,祝我云周国江山永固”。 第180章 传位诏书 祈衡满面春风,自信有余,仿佛此刻他已经是皇帝。若是两日后的皇帝行赏也由他代替,那他的尾巴会翘得更高。 下面的祁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照祈衡的气焰,他若是真的当了皇帝,还不把他们这两兄弟都踩进泥里。 另一边的祈衍仍是云淡风轻,仿佛谁做皇帝与他无关。坐在他身后的祁循却是唇角微扬,祈衡是个十足的武夫,有勇无谋,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他唯一能傍身的除了嫡长子的身份,就只有手下那点禁军,不足挂齿。 反倒是祁征,不知道在暗地里勾结了多少朝臣,豢养了多少死士。祁循平日不上朝,对这些官员了解不多,如今的情势,注定将有一场争斗,他必须要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待众人饮了杯中酒,一旁伺候的宫人又将酒盏斟满,祁循率先举杯道:“晋王兄风采傲人,气宇不凡,较万岁年轻之时更胜一筹,实乃我云周国之幸。臣弟在此谨祝王兄风华永驻”。 祁循话音一落,祈衍紧跟着附和:“来,祝王兄风华永驻”。 后面的官员中,零零落落有人跟着附和:“祝晋王殿下风华永驻”。 祁循没有回头,但是耳朵竖了起来,用心判断那些声音所来的位置和语气。官员都是按官阶大小来排坐次的,即便是祁循不认识他们,也能判断出他们的官职大小,以及他们的祝福是否出自真心。 无论情不情愿,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祈衡开心地哈哈大笑:“好好好,多谢循弟,多谢诸卿,待来日,一定厚待诸位”。 来日,看来他还真的以为来日他一定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众人饮了杯中酒,祁征忍不住侧首看了祁循一眼,目光如箭。 谁都没有注意,廊柱后面一直站着一个人,那是皇帝身边的常侍常公公。见众人开始自行饮酒,又上了舞姬乐师,他才转身回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靠坐在床上,听完常公公汇报,摇摇头长叹一声。皇帝是在哀叹,他的三个儿子,没有一个能赶得上祁循的才干。他心中真的是有那么一刻,想把这个皇位传给祁循,却又心有不甘。 “常在,取圣旨来!” 皇帝要的是空白圣旨,他这是要亲自拟旨!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几日得活了,关于皇位的继承,还是要有个交代。 这份传位的圣旨,皇帝早已经打好了腹稿,提起笔来,一挥而就,吩咐常公公用玉玺。 “常在,待朕宾天之后,你亲手将这道圣旨交与平郡王手中” 常公公吓得双膝跪地:“万岁何出此言,您定会寿与天齐”。 皇帝苦笑一下:“朕累了”。 清凉阁上,传出来悠悠琴声,众人都知道那里住的是妙仪,对妙仪的琴技也都早有耳闻,不过之前都无幸听到。 一曲奏罢,祁循回身冲后面不远处的丁盛说:“丁大人的箫吹得也是出神入化,此处也不是朝堂,不如吹奏一曲来助兴”。 丁盛欠身拱手:“平郡王取笑了,有国乐高手在此,微臣这些雕虫小技就不必献丑了吧!” “丁大人何必过谦,你我同窗五载,是不是雕虫小技我还不知道吗?” 第181章 花间行刺 丁盛平日为人行事都低调,他和祁循是同窗的事朝中几乎无人知晓,如今祁循当众说出,引来朝臣纷纷侧目,尤其是祁征的人。 此时,清凉阁上的琴声再次响起,丁盛回手向他的书童要过碧玉箫,与那琴声合奏起来。 祁循无心听他们琴箫合奏,借着上茅厕的机会告诉成玖:“这两天悄悄跟在丁大人身边,暗中保护,以防有人对他不利”。 清凉阁上,妙仪再次听到熟悉的箫声,这次竟是如此之近,就在别院当中。她即刻遣了瑾儿去前面瞧瞧,是谁在吹箫。 原来是丁盛,那日和祁循一起来过别院的那个人,静心雅舍的主人,那个木讷寡言的呆子。 直到亥时,酒宴才结束,祈衡今天高兴,喝的有点多,被身边的人扶进他的寝宫。祁征因为心情不爽,没等酒宴结束,就已经借故离席了。祈衍和祁循一起离开前院,往后走,祁循往皇帝寝宫看了一眼,祈衍说:“父皇今日身子看起来好些了,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祁循悠悠说道:“他身边的常侍没有睡”,然后负手去了他的寝宫。 祈衍来到皇帝寝宫外,常公公迎出门来:“殿下,万岁爷已经睡下了”。 祈衍向常公公恭恭敬敬拱手行礼:“我只是不放心,过来问问,父皇晚膳都用了些什么,汤药可曾服过”。 “回殿下,陛下今日精神不错,晚膳用了一碗清粥,两块白玉膏,还有一点凉拌小菜,汤药也服过,睡前,陈掌院来请过脉,一切安好” 常公公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透出笑意,祈衍虽然喝得半醉,还是看得清楚。 “夜间,还请常公公多多警醒,本王今日饮了酒,怕是会睡得实些” “此乃老奴本分,殿下放心” 祈衍回了他的寝宫,倒头便睡。祁循也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清凉的香气,一阵阵直往鼻孔里钻。祁循侧首两边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再仔细闻闻,那香气好像就在枕边。他翻身坐起来,将枕头挪开,一个淡紫色的小琉璃瓶露了出来,这瓶子他见过,不就是夕玥与花间出宫采买的那个。 祁循将那琉璃瓶拿到鼻翼下嗅嗅,刚才闻到的正是这个味道。这就是夕玥自己调成的琉璃香! 那小琉璃瓶的盖子上有个铁环,他将脖子上拴玉哨子的丝绳拉出来,将小瓶子也拴了上去,又重新塞进怀里。 夕玥住的地方在皇帝寝宫侧面,为方便伺候,距离不远。这两日,皇帝的寝宫中只用了普通的檀香,都是他身边的宫人在伺候,夕玥和花间都没有机会进入。 夜深人静,夕玥站在房廊下,望着皇帝的寝宫出神。对面的房门被拉开了,声音很小,但是因为静,夕玥还是听到了,对面住的正是她师兄花间。借着月光,看见花间将房门拉开一半,侧身挤了出来。 花间虽然比云曦爱笑,但是行动一向端方,今天怎么如此鬼鬼祟祟的,他想干什么?夕玥想起在百花寨的时候,花间的手臂好像有伤,还有那次莫名其妙的醉酒,这一切都太反常,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花间看看四下无人,将身子隐在月影里,沿着房廊慢慢向皇帝的寝宫移动。值夜的太监也都在打瞌睡,花间蹑手蹑脚靠近寝宫的一扇窗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笛子状的东西,从窗棂缝隙中伸了进去。 第182章 深夜私会 武侠故事,夕玥在云上居听的多了,花间的举动完全符合夜行人施迷香的描述。 花间收起吹迷香的竹管,静静地站在那里等了片刻,估计迷香应该起作用了,他走到寝宫门口,刚刚抬起手要去推门,巡逻的禁军恰好经过,有人问了声:“那是谁,怎么还不睡”。 花间停下了推门的动作,却想不起来如何回答。他越是支吾不言,越是引人怀疑,禁军过来查看究竟。 花间不善言辞,更不会狡辩,若是被查到他刚才用了迷香,那后果可想而知。另一侧房廊下的夕玥迈步向皇帝寝宫的房廊走来,口中还小声说:“师兄,快过来呀!我在这里”。 夕玥此时说话,无异于引火烧身,花间想让她快回去,已经来不及了,禁军也看到了夕玥。” 禁军问:“你们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夕玥答:“我们,就是,就是…… ” 禁军听出夕玥是姑娘,也看清楚了他们身上都穿着云来宫的宫服。深夜,一男一女,鬼鬼祟祟,随便一想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禁军问:“深夜私会,有违宫规,抓起来,等候发落”。 宫人违反宫规,应由掌刑司处置。在那里等候他们的,鞭笞仗刑都是轻的,弄不好连命都要搭上。 花间立刻跪在地上哀求:“都是小人一个人的错,是小人欲进万岁寝宫行窃,与我师妹无干”。 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住在皇帝寝宫旁边的陈庆余,他用手掩着衣襟出了房门,正看到禁军要带夕玥和花间走。陈庆余向禁军深深一躬:“将军,不知道这二位仙倌犯了什么宫规?” “深夜私会” 陈庆余看看夕玥,又看看花间,知道他们在说谎,在隐瞒什么。 “将军,他们是云来宫人,交由云来宫处置即可,不必送去掌刑司吧!” 此时的祁循还没有入睡,听到皇帝寝宫方向有嘈杂之声,还以为是皇帝出了什么事,赶出来查看。 见到祁循,陈庆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行礼:“平郡王殿下,这位将军一定要送他们去掌刑司,您快帮忙求求情吧!” 禁军也向祁循行礼:“殿下,他们二人深夜私会,的的确确有违宫规”。 祁循看看并肩站在那里的夕玥与花间,咬咬牙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夕玥抢着回答:“既然被抓到了,便听由发落”。 看着她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祁循更是来气,目光如炬瞪着他们问:“你们真的是在私会?” “是” “不是” “到底是不是?” 花间向前一步,挡在夕玥面前:“不是,是小人欲进万岁寝宫行窃,师妹是在帮我开脱”。 “是吗?” “是” 花间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祁循向禁军摆摆手:“将他带到前面去审,莫要扰了万岁休息”。 说罢祁循一甩袍袖先向前院去了,两名禁军过来将花间押送前往,夕玥和陈庆余也跟了去。 前院住的是禁军,听说抓到了意欲行窃的宫人,纷纷出来看热闹,都想看看平郡王要如何处置这个宫人。 祁循一声令下:“来呀!此宫人意欲行窃,杖责五十,即刻赶出宫去”。 五十刑杖,花间那样柔弱的身子,即便是不死也要残了。夕玥上前阻拦:“慢着,我师兄并非行窃,是我们二人深夜私会,师兄为了保全我的名声才那样说的”。 第183章 沦为家奴 花间低声说:“师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何苦搭上自己的清誉”。 “师兄,你我两情相悦,最多就是情不自禁,师父落个御下不严之过。若是定了行窃的罪名,那整个云来宫的名声可就都毁了,你想过吗?” 手执行杖的禁军看着祁循,等他指示。祁循看着夕玥一心要袒护花间,心里的火早已经上了房,他怒喝一声:“既然他们愿意同生共死,那就一起罚,各自杖行二十,即刻赶出宫去”。 一旁的陈庆余双膝跪下:“郡王殿下开恩啊!实不相瞒,这凝烟仙倌乃是下官的小女,自小顽劣,是下官管教无方。她自小身子骨儿弱,这二十刑杖,她怕是性命不保了,下官愿意替她受罚”。 前面的吵嚷,将三位皇子也都吵醒了,第一个赶来的是祈衍。问明情况,他再去看祁循的脸,简直比三九天的冰都冷,他已经气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看见祈衍,陈庆余完全就是一副救女心切,病急乱投医的模样:“江下王,微臣不日便会将次女夕瑶送去江下王府,眼下还请殿下开恩,饶过长女夕玥吧!” 陈庆余当众说出要将女儿送入江下王府,祈衍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他抬手制止了陈庆余:“陈掌院,那件事不提也罢”。 祈衍与花间无冤无仇,但是他心疼弟弟祁循:“来人,云来宫弟子花间意欲行窃,杖责二十,命其在云来宫闭关一个月,终身不得离开云来宫。弟子凝烟扰乱宫规,即刻赶出云来宫,罚入平郡王府为奴”。 夕玥和花间四目对视,满脸愤恨,此时的祁循却在掩口偷笑。 这时候大皇子祈衡和二皇子祁征也都来了,正听到祈衍的发落之词。 祈衡小声问祈衍:“宫人有错,交给掌刑司便是,你这是做什么?” 祈衍先是偷瞄祁循一眼才说:“大哥,此宫人非彼宫人,循弟喜欢”。 一个堂堂郡王,竟然为了一个宫人动怒,这个油盐不进的祁循也不能免俗。 祈衡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速速发落了,不要扰了父皇休息”。 说完祈衡祁征回去休息,花间的二十刑杖是无论如何不能避免了。他身子柔弱,自小没吃过什么苦,二十杖,已经去了他半条命。在夕玥面前,他拼劲全力忍住不叫,嘴唇都咬破了。刑毕,他似乎只剩下了出气,不见吸气。 夕玥哭着叫陈庆余:“爹,你快看看他呀!” 陈庆余过去看花间,祈衍吩咐禁军:“明日一早送他回云来宫,交给宫主,凝烟即刻交由平郡王处置”,说罢他也走了。 祁循上去抓住夕玥的手腕就走,任凭夕玥挣扎也不放开。他终于不用再避什么嫌,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带走,就连陈庆余也不能说什么。 夕玥一路被祁循拉进他的寝宫,反手闭了门才松开,夕玥哭着对他又踢又打又骂:“祁循你个流氓无赖,乘人之危你算什么男人……” 祁循上前掩住她的口,低声说:“能不能安静点,再叫我真对你不客气了!” 行窃,私会,一定要去皇帝的寝宫吗?祁循不想揭穿,陈庆余在极力遮掩,祈衍只想帮祁循。 第184章 陪我睡 祁循不管她,自顾宽了外袍上床睡觉,夕玥想转身离开,祁循背着身说:“你现在是我的家奴,若敢逃跑,我即刻便要了花间的性命,还有陈府上上下下,包括子佩,一个都别想逃脱”。 夕玥将牙齿咬得咯咯响,用极小的声音嘟囔:“让我做你的家奴,不知道你可有命消受,小心我随时送你去见阎王”。 祁循霍然翻身下床,将夕玥拉过来丢到床上:“那我便消受了再说”。说着他欺身而上,将夕玥死死压住,任她拼尽全力也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夕玥张口在他肩头咬了下去,这一口,她用了八分力气,祁循感觉自己的肉都被咬掉了一样。 他痛得“啊”一声滚到一边,隔壁的成玖在门外问:“爷,您怎么了?” 祁循忍着痛说:“没事,睡你的觉”。 他侧目看看自己的肩头,已经有血渗出来,染红了中衣。将衣领慢慢拉起来,衣服与皮肉分开的瞬间痛如剥皮,祁循疼得龇牙咧嘴,夕玥双手抱膝缩在床角等他发怒。 祁循索性将中衣脱了下来,夕玥还以为他想干什么,拿过他的枕头紧紧抱在怀里:“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别过来”。 祁循伸手将枕头拿开,咬牙说道:“若刚才换成是他,你是不是很高兴?” “谁?什么?” “那个让你为了救他连声誉都不顾的人!” “你说我师兄,我只是想救他而已” “那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祁循跪着探身从床边的柜子上取过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伤药。他用嘴咬开瓶塞,往伤口处倒了一点,因为看不清楚,伤口没有敷满,药粉洒落在床上。 夕玥壮着胆子将祁循手中的药瓶接过来,同样跪着帮他敷药。夕玥专注地看着伤口,一手执药瓶,用手指轻弹,让药粉徐徐洒落。还是有一些药粉散落在伤口周围,她用手指轻轻地将药粉推到伤口上,动作轻柔,还不时用嘴吹气。 药敷好了,可是这里找不到绷带,夕玥看见祁循丢在床边的中衣,她下地拿起祁循放在柜子上的短刀,将那件已经脏了的中衣划破,扯下一条来做绷带用。 伤口包扎好了,夕玥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好了,快睡觉吧!” 她的脸上浮着吟吟笑意,将祁循的心甜醉了:“你陪我睡”。 夕玥张大嘴巴做出咬人的样子:“你不怕我给你另外一边再来一口?” 她转身要走,祁循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殷殷求道:“只是睡觉而已”。夕玥回头看着他期盼的样子,心中竟有些不忍拒绝。 祁循倒身躺在床里侧,手却没有放开,他稍一用力,夕玥再也坐不住,躺了下去。她将身子尽力往后挪,祁循微微一笑,仍然拉着她的手说:“再挪就掉下去了,快睡吧!” 祁循率先闭上眼睛,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夕玥本想撑着不睡,可是时间久了,她再也无力抵抗周公的魅力。 次日仍是要出猎,成玖进来伺候祁循起床洗漱,他平日也都是随意出入祁循的房间,从来没有避讳过。成玖推开祁循的房门,首先往床上看去,床幔不曾放下,他清清楚楚看见床上躺着两个人,他们的四肢还交缠在一起,他家王爷还光着身子。 成玖惊得叫出了声,旋即知道自己错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转身要出去,只听见祁循轻声说:“去外间准备洗漱用水和早膳,要两份”。 第185章 行猎 祁循本来就有早起的习惯,他早醒了,若不是被夕玥缠住,他早就起了。 他轻轻将夕玥缠在他身上的手脚剥离,慢慢起身,想悄悄下床。夕玥的手抓了抓没抓到东西,睁开眼睛,正看见祁循俯在她身子上方。 “你想干什么?” 出于条件反射,夕玥屈起膝盖向祁循小腹顶过去,祁循久经沙场,反应极快,他往旁边微微一闪,避开夕玥的膝盖,顺势又欺压在她身上。他光着上身,又是这样的姿势,夕玥的睡意早没了,脸红得发烧,她刚张嘴想说让祁循起来,祁循俯首便将她的小嘴含入口中。 舐吮片刻,祁循才慢慢将她放开,在她耳边说:“休想再咬我”。说罢他翻身下床,拉开床边的柜子,取了干净的衣裳出来穿上,自顾向外间走去,临出门回首说:“快起来,今日本王带你去行猎”。 什么,他是说要带夕玥一起去打猎。现在夕玥是他的家奴,自然是一切都要听他的,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他让她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 想想,出去打猎也好,总算是不用闷在别院中了,也不用再守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夕玥穿着云来宫宫服来到外间,祁循看着她那身衣服,莫名别扭:“如今你已不再是云来宫人,不适合再穿人家宫服,用过早膳后去换身自己的衣服来”。 平日这里只有成玖和祁循,他们都是一起用餐,现在多了夕玥,他不知道再坐在这里还合不合适,就站在一旁挠头。祁循和夕玥都坐下,见成玖还站着,便吼道:“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 成玖看看夕玥,接着挠头,祁循笑笑说:“她是本王昨日才收的家奴,今后在平郡王府中,你的地位比她高”。 成玖继续挠头:这不是王爷心仪的人吗?怎么就成了家奴? 早膳后,夕玥回房换了自己的衣服,竟是一套紫色的胡服,窄袖紧腿,干净利落,看来她是早有准备要骑马打猎。祁循微微一笑,吩咐成玖:“去把她的东西都拿到我们这边来,告诉宫人,她已不再是云来宫人,只是本王的家奴,不必再为她准备房间”。 成玖拿了东西,将踏焰牵过来,祁循刚想抱夕玥上马,夕玥说:“二人同乘,不方便打猎,不如我们各乘一匹马”。 看来她是真的想去打猎! 这里马匹不少,但是唯一与夕玥熟悉的只有踏焰,祁循朝踏焰努努嘴:“好,今日它归你骑”。 他竟然答应了,夕玥欢天喜地去上马,虽然废些力气,但总算是成功爬上了马背。一般的马,祁循也看不上,叫成玖将他的乌骓牵来自己骑,命成玖留在别院中保护皇帝安全。 既是打猎,自然少不了弓箭,祁循带她去了兵器间,任她挑选。夕玥选了张分量较轻的弓,箭壶中配齐了羽箭。背了箭壶,挎了弯弓,稳稳坐在踏焰背上,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祁循不用弓箭,手中提了他的“游龙”,与夕玥并马而行。他们出了别院,还没有进入猎场,只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两名禁军拖着受伤的花间从别院出来。 第186章 小狼狗 花间伤得很重,发丝凌乱,面色苍白。他抬头看见马背上的夕玥,眼睛里立刻就有了光彩:“师妹,你还好吗?” 没等夕玥回答,祁循将乌骓向前催了两步答道:“能跟在本王身边是她的幸事,她当然很好”。 两名禁军向祁循点点头,径自将花间拖到马车旁边,塞了进去。夕玥冲马车叫道:“师兄你好好养伤”,她话音未落,祁循用枪柄在踏焰的臀部扫了一下,踏焰和乌骓一前一后进了猎场。 夕玥再回头去望时,载着花间的马车已经上了大路,渐行渐远。 昨日是陪祈衍来,还是要打几只猎物的,今日是陪夕玥来,一切以她高兴为准。 一进猎场,夕玥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祈安尘,哪里猎物多,快帮我找啊!” 因为昨天这片猎场已经被打扰过,今天的猎物会更难找些。夕玥催动踏焰,一直到了林子深处也没找到一只猎物。祁循提议下马休息一下,喝点水。 夕玥坐在石头上,正想着怎样才能找到猎物,祁循将水囊递到她面前,夕玥刚伸手去接,看见不远处的草在动。她朝祁循努努嘴,祁循也看到了,是一只小兔子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它一定是被那些来行猎的人吓坏了。 夕玥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祁循噤声:“嘘,抓活的”。 夕玥蹑手蹑脚靠近草丛,将手伸进怀里摸出来一个弹弓,那正是祁循送她的。夕玥在弹弓上扣了弹珠,正准备发射,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支箭,正射中那只兔子,小兔子仰翻在地,四腿乱蹬。 夕玥大怒:“是谁抢了本姑娘的猎物?” 一匹黄骠马从一侧驰来,马上坐的正是祈衍:“这猎物本王不与姑娘抢,就送给你们了”。 夕玥跺着脚说:“谁要你送了,我要活的”。 祁循佯怒道:“大胆家奴,竟敢对皇子无礼”。 夕玥噘着嘴,从祁循手中抢过水囊,坐在石头上不说话。 祈衍下了马,调侃祁循:“循弟,你可真是见色忘义啊!今日有人陪了就将你哥哥我撇开了?” 祁循微微一笑:“我不用弓箭,不善行猎,三哥与我在一起,恐误了领赏”。 “不知道循弟这家奴可还听话?” “尚算听话” 祈衍过来拍拍祁循的肩,正好拍到被夕玥咬伤的地方,祁循疼得一皱眉,将祈衍的手拨开。昨天他们在一起还好好的,只过了一夜怎么就伤了? 祈衍抓住祁循的手臂质问:“你怎么了?伤了?如何伤的?” 祁循再次拨开他的手:“没有,什么也没有”。 “给我看看” 祈衍不由分说,过去就将祁循的衣领扯开,包伤口的绷带露了出来,祈衍大惊:“告诉我谁干的,本王即刻除了他”。 祁循将衣拉回:“没有谁,不过是被小狼狗咬了一口而已”。 祁循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往夕玥那边瞟,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祈衍也朝夕玥那边看看,夕玥将脸扭向一边不看他们。 祈衍口中喃喃自语:“果然与众不同啊!怪不得循弟一心系之”。 祈衍凑近祁循耳边说:“循弟好好消受,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上马离去。 第187章 晕箭 夕玥将受伤的小兔子拿起来看,已经没了生息,她将兔子递给祁循:“拿去吧!算你的”。 祁循伸手向夕玥说:“将弹弓给我,本王带你好好行猎”。 夕玥将弹弓和装弹珠的布囊都交给他,二人再次上马。 祁循仔细辨了辨方向,带着夕玥向山谷驰去,直到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才停了下来。他叫夕玥下了马,拉着她蹲在一丛灌木后面。 夕玥问:“来这里做什么?” “等猎物,这猎场中的所有走兽都要来这条河边饮水,这里视野开阔,无遮无拦,走兽在饮水的时候警惕性差,更容易捕到” 听起来很有道理,夕玥取下弓箭,做好捕猎的准备。果然祁循说的不假,他们才蹲了一会儿,一只山鸡便来河边饮水了。待山鸡低头去喝水的时候,夕玥果断出手。很久没射箭了,手有些生,不过还是射中了。大概是没伤中要害,那山鸡拖着身上的箭还想跑,夕玥飞快地跑过去,手到擒来,将山鸡举起来向祁循炫耀:“祈安尘,看,我射中了,我厉不厉害?” 她笑,祁循也跟着笑,连声夸她厉害。收了山鸡,继续蹲守,不一会儿,河边又有了动静,这次是只红狐狸。 祁循用手肘碰了碰夕玥:“准备,捕到它回头我用它的皮给你做衣裳”。 夕玥挽弓搭箭做好准备,可那狐狸机灵得很,一直左顾右盼,不肯低头去喝水,好像知道有人要捕它。 夕玥等得不耐烦了,拉动弓弦,一箭射了过去,祁循在他耳边轻叹一声:“唉!射早了!” 那一箭射到狐狸的尾巴,只有一撮红色的毛掉落下来,狐狸受了惊吓,撒腿就跑。夕玥不甘心,再次搭箭,可是她瞄不准,情急之下,她将弓箭递给祁循:“你来,你箭法比我好”。 祁循瞪眼看着夕玥,没有去接弓箭,眼看狐狸就要进林子了,夕玥将弓箭塞给祁循,一遍遍催促:“射啊!祈安尘,快射啊!” 祁循将弓挽起,向那只狐狸瞄准,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那只红狐狸的身影化作一团,颜色越来越鲜艳…… “射啊!祈安尘,射啊!” 他只觉得夕玥的声音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慢慢消失在耳边。弓箭落在地上,祁循的身子也慢慢倒了下去,夕玥过去扶他,只可惜她力气小,撑不起祁循的重量,只好扶着他顺势坐在地上,不让他的头磕在地上。 “祈安尘,祈安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夕玥努力回忆着医书上的急救知识,掐人中,掐虎口,拍打着祁循的脸,一遍遍呼喊。 大约过了一刻钟,祁循才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夕玥的脸,看到她眼角还挂着泪珠,祁循咧开有些苍白的嘴唇笑着说:“玥儿不哭,我没事”。 见他醒过来,夕玥反倒哭得更厉害:“祈安尘你个混蛋,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唯我可取,我不准你自己死……” 祁循坐起来,用指腹替她轻轻擦拭眼泪:“好了,我哪有那么容易死啊!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刚才,毫无声息,吓死人了!” “不过是晕了一下而已” “你这是怎么了?是病了吗?” “不是,我只是不能射箭” 第188章 传位何人 夕玥记起,在宝珠寺的后山,祁循的确说过他不用箭,却不知道问题有这么严重。她抓起祁循的手腕来诊脉,脉象大致平稳,只是稍稍有点快。 她取过水囊打开盖子递到祁循唇边:“来,喝口水吧!” 祁循喝了水,脸色好了许多,他挣扎着站起来:“走,我们换个地方再猎”。 夕玥过去将他扶住:“不要了,我们回去吧!” “我真的没事” “那是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 两人上马,驰回别院,成玖正在他们住的偏殿外坐着,眼睛不时向皇帝寝宫瞟一眼。见祁循他们回来,成玖起身去接马:“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夕玥刚要解释,被祁循打断:“她累了,想回来”。 这里除了成玖,还有禁军,他一定是不想自己这个隐疾被更多人知道,就像夕玥对艾过敏,也不想被太多人知道一样。 成玖接过马,夕玥跟着祁循进了房,主动帮他解开腰上的皮带,让他上床休息。此时,她倒真像是一位贤惠的人妻,在悉心伺候生病的夫君。其实祁循真的没事,不过对夕玥的贤惠,他非常受用。 祁循听话地躺下,顺手拉住夕玥的手,故作怜弱道:“陪我”。 夕玥两只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好,我就在这里”。 时光绰约,荡漾了心河。 祁循慢慢睡着了,夕玥也趴在床边睡着了,二人脸上都挂着微笑。 小睡片刻,祁循觉得精神好极了,他坐起来伸个懒腰,看见夕玥趴在床边睡着,轻轻下床将她抱到床上。 祁循出了偏殿,向皇帝的寝宫看了一眼,静悄悄的。祁循正看着,陈庆余从皇帝寝宫出来,也看到了祁循,他过来规规矩矩行礼道:“见过郡王殿下”。 陈庆余的眼睛一直往祁循的偏殿里瞟,他是在惦记夕玥。祁循微微一笑:“陈掌院放心,我会好好对她,不过你也知道,她性子顽劣,须好好管教。本王此生非她不娶,还望陈掌院成全”。 “郡王有此深情,是小女之幸” “哦!万岁的身子如何了?” “脉象平稳” “我去看看” 陈庆余躬身告辞,祁循踱去了皇帝的寝宫。常公公见是祁循来了,满脸带笑说:“郡王殿下请进去吧!万岁刚刚喝了药,正醒着无聊呢!” 祁循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八仙桌前坐着,脸色不错,精气神也好。 祁循问:“皇伯父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招招手让祁循过来坐,祁循坐在皇帝对面,径自执起茶壶斟茶来饮。 皇帝问:“今日怎么不去行猎?” 祁循摇摇头:“没意思”。 “是猎物没意思,还是赏赐没意思?” “诶,说到这儿还不知道,今年得了头筹的赏赐到底是什么?” “今年的赏赐尤丰” 祁循放下茶盏,瞪大眼睛问:“那到底是什么?” “是一生无忧” “那是什么?” 皇帝轻叹一声:“赏赐到时候就知道了,今日朕想与你议一议传位之事”。 祁循吓得立刻站起来:“不不不,这件事非同小可,皇伯父还是去朝堂上与百官议吧!” “你怕什么?来说说,你的三位王兄,哪个更适合继承皇位” 第189章 临终嘱托 祁循低头不语,皇帝继续说:“晋王”。 祁循仍然低头不语。 “鲁王” 祁循仍然低头不语。 “江下王” 祁循仍然没有说话。 皇帝再问:“莫非是你觉得他们都不合适,你自己才合适?” 祁循吓得双膝跪地:“不敢,循儿不敢”。 祁循跪着暗想:皇帝明明知道我与江下王祈衍关系最好,此时偏偏来问我这个问题,莫不是他也想立三哥为储君? 祁循抬头看向皇帝,皇帝也正微笑着向他点头,他猜对了。 祁循向上扣头:“皇伯父是想立贤?” 皇帝点点头:“正是,诏书朕已经拟好了,不过要等朕宾天后才可示人”。 “既然皇伯父已经有了既定人选,为何不早颁下诏书?” “只有朕宾天之后,有些人的原型才能显现出来。你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拿出诏书” 皇帝告诉了祁循,诏书在常公公手中,但是并没有明示诏书上被立为储君的人究竟是谁。 祁循明白,皇帝让他保护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那个被写在诏书上的人。 天聊到这个地步,祁循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但是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除了问皇帝的病情,他还有两个问题想要当面问一问皇帝。 “皇伯父,循儿有两个问题想要问问您,希望您不要生气” “朕已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一定知无不言” “前朝定国候……” 没等祁循问完,皇帝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便主动回答:“当时朕与你父王提起得到了他要谋反消息,所以假意出征,在他起兵前夕带兵围了京城。他若以勤王之名抵抗,京城必会有一场浩劫,但是他莫名失踪,确实令人费解”。 皇帝的回答与淮王一样,他们果然都不知道定国候的去向,看来这还真是一桩迷案。可是他们是如何提前知道定国候要谋反的呢?淮王的回答是:消息是定国候身边的人透露出来的,至于是谁,不便透露。 “那礼部侍郎张幽呢?他全家几十口人被屠杀殆尽又是何人所为?” 接下来皇帝的回答,令祁循吃惊非浅。 “这件事我着人查过,灭张家满门的应该是夕文山” “那可是因为张幽透出了夕文山意欲谋反的消息?” “不是他” “那是为何?” “好像是夕文山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他怀疑那件东西在张家” 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这样痛下杀手,那是几十条人命啊! 谋反,重要东西,祁循一下想到了他在假山洞中找到的玉玺。皇帝到现在都不肯把传位的诏书拿出来,他在怕什么?会不会和真假玉玺有关系。今日皇帝与他商讨传位之事,他一定是在怀疑,夕文山去张家找的那件重要东西,很有可能在祁循手中。 如果能够找到那个出卖夕文山的人,也许就能够找到答案。要查起来也不难,看看自改朝换代以来,有哪些前朝旧臣升迁较快,或者升迁不合理就好了。 要查官员的升迁记录,就要去吏部,祈衍恰好就在吏部有任职。 祁循告辞从皇帝寝宫出来,一路凝眉思索:夕文山谋反,偷了玉玺,而张幽又从夕文山那里将玉玺偷走。不对,偷玉玺的不是张幽。若是张幽偷了玉玺,他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假山洞中。是张欢! 第190章 滋补 张欢究竟与定国候府有何渊源? 祁循皱着眉头回了他住的偏殿,夕玥已经醒了,只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见祁循进来,她立刻坐起来就要下地。 看她惊慌的样子,祁循不忍再逗她,淡淡说道:“来沏茶与本王喝”,说罢转身去了外间。 夕玥随手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发丝,乖乖去沏茶。别院中备的都是上等好茶,自然也少不了夕玥最喜欢的黄芽雀舌。不光是茶,这里的茶具也都是上品。 几上摆的是一套纯白色茶具,茶盏器型如斗笠,釉色纯白,胎薄如纸。茶水倒进去,隔着茶盏的壁能清清楚楚看到茶水所到的位置,可谓精巧。 夕玥端坐在几旁,专心地沏茶,斟茶,斜阳散落进来,将此景映成一幅画,镌刻在祁循的心间。 祁循思忖着该从何处开口询问关于张欢的事,夕玥突然开口问:“你的伤如何了?” “无妨” “给我看看” 夕玥仍是那样无所顾忌,她半跪在祁循身边,伸手就将他的衣领拉开,肩膀露了出来。小心地将绷带解开,伤口周围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出了汗,还是伤口渗出来的血浆。 夕玥取来干净的帕子,将伤口擦洗干净,又敷了些药粉上去:“不必再包了,就这样晾着,保持干燥才能更快结痂”。 “好” 为方便活动,祁循干脆将那只手臂从衣袖中褪出来,装扮有点怪异,像是西域的异族。 成玖又是一脚踏了进来,他还没有习惯他家王爷的屋子里有个女人。 “爷,膳房来问了,您的猎物要烹煮吗?想吃什么口味” 祁循慌忙将衣袖撩起来遮住伤口,他可不想那个嘴印被成玖看到。他一边怒目瞪着成玖,一边揽住夕玥的肩。 成玖没有看到伤口,只看到他家爷衣衫不整,身边还搂着姑娘,正怒目瞪着他,急忙又退了出去。 祁循问夕玥:“你想怎么吃?” 夕玥想了想说:“兔子红烧,野鸡炖汤,再加些党参黄芪进去,与你滋补”。 夕玥的意思是,祁循今天晕了一次,一定是伤了气血,需要滋补。而门外的成玖听起来却是,是因为屋里这位姑娘,他家爷才累着的,需要滋补。 三位皇子都陆续回来了,今日别院不设宴,大家各自饮食。百官就在别院外起火搭灶,如同军营一般,别院中的御膳房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些酒菜。露天席地,开怀畅饮,也是一番情趣。 见过了祁循那一瞪眼,成玖总算是学机灵了些,他端着盛了酒菜的托盘回来,先在门外叫了一声:“爷我进来了”。 祁循将衣服穿好,夕玥起身去帮成玖撩起竹帘,成玖冲夕玥嘿嘿一笑,端着托盘进来,将酒菜摆置在喝茶的几上。 “爷,这野鸡汤中加了党参黄芪,滋补气血,还有这爆炒鳝丝,也补气,还有闷鹿肉” 夕玥掩口笑着:“这么补,你不怕他一会儿流鼻血?” 成玖挠挠头,看看祁循,看看夕玥:“他不是太累了,需要滋补吗?” 夕玥咳嗽一声:“补太过了,再去取两个清淡的素菜回来”。 成玖知道这位姑娘在他家爷心中的位置,不敢怠慢,很快又去膳房取了两个素菜回来,然后识趣地要退出去。 夕玥知道平日只有他们主仆在一起,他们都是一起吃的,便说:“你去哪儿?还不快坐下来吃饭”。 第191章 是谁谋反 成玖看看祁循,祁循假装没有看见,夕玥说:“你看他做什么?平日你们不都是一起吃的吗?” 祁循怏怏地执起酒壶斟酒:“坐吧!” 成玖得了允准,高高兴兴坐下吃饭。成玖正是十七八岁能吃的年纪,专门冲着肉下手,兔子肉,野鸡肉,一大盘鹿肉,很快就被他吃下一大半,夕玥还帮忙盛了碗鸡汤。 成玖狼吞虎咽吃饱了,自觉地回了他的房间。祁循这才发现夕玥面前的酒杯一直都是空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玖在,她才不好意思喝。 祁循执起酒壶给她的酒杯斟满,夕玥尬笑一下说:“我今天不想喝酒”。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这御酒吗?这次不用偷偷喝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喝” “我,我今日身子不适” “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看?” “不用,就是女人的不适” “女人的不适是哪里不适,有病就要请大夫看啊!” 夕玥扶额:亏他已经二十几岁的年纪,在男女方面,竟然还是个白痴,连女人的不适都不懂。 的确,这些年,祁循在书院接触的也都是男人,尤其是像丁盛那样的木讷书生。在北疆就更不用说。他所接触过的女人除了淮王妃,也就只有云雀,而她们也不会跟他讲这些。夕玥塞给他的那本“春光艳”他也翻看过,但是并没有提过什么女人的不适。 夕玥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然后愤愤地说:“就是女人来月事,每个月都会有的”。 说完,夕玥的脸红成了晚霞。祁循努力搜索着脑中的记忆,仿佛是有谁说过,有这么一回事。 他盛了碗鸡汤递给夕玥:“那应该滋补的是你”。 夕玥低头喝汤,祁循问:“你还记得,当年定国候的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吗?” 听到他提父亲,夕玥双手捧着碗,瞪大眼睛看着祁循,祁循被她呆萌的样子逗笑了:“你不想知道他究竟去哪儿了吗?我也想知道”。 夕玥眼珠子转转,是在想他该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祁循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家人的失踪,应该不是我祈家人所为,若是,他们没有必要向我隐瞒” “当时朝中的局势,除了祈家还有谁能与定国候府匹敌?” “当时北虞皇帝刻意提拔我祈家,就是为了平衡定国候的力量,怎奈那皇帝命不久长。定国候戎马一生,怎么会甘心叩拜一个七岁的乳子” “明明谋反的就是你祈家” 夕玥已经放低了嗓音,祁循还是忍不住向门口望了望,这毕竟是在皇家别院。 “祈家谋反不假,那是因为当时定国候的谋反之心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定国候性情暴虐,小皇帝周秀宁愿禅位与祈家,也不愿意被定国候夺去了江山” “你胡说,我父亲不过是尚武之人,行事果敢,何来的暴虐!” “这在朝堂上人尽皆知,他当时的气焰已经远远凌驾于小皇帝之上” 在夕玥的记忆中,她的父亲对他们姐弟和他们的母亲都很好,尤其是对她,真正是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她上房揭瓦,胡作非为的性子便是被宠爱的最好证明。朝堂上的事,她的确不知道,即便是经常去云上居,认识她的人也都是阿谀奉承,有谁敢当着她的面说他父亲的不是。 第192章 对面箫声 祁循看着一旁的茶壶说:“黄芽雀舌,你知道有多贵吗?每年总共也就出产几百斤,其中上品也只有百余斤而已。除去给友邦的馈赠,皇宫中剩下的也不过几十斤,位分低的嫔妃都喝不到,而你们定国候府却能常年饮用”。 夕玥想起她刚刚醒过来的那天,她张口就向子佩要黄芽雀舌。后来陈庆余回来,说是皇后娘娘赏赐了一小包,全部给她拿了过来,也只有一两的样子。 陈府的女儿,只怕是听都没听过黄芽雀舌,她张口就要,陈庆余竟没觉得奇怪! “他知道我的身份” “谁?” “陈庆余” 本来夕玥觉得在陈府醒来只是个巧合,现在想来,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祁循点点头说:“他应该知道!” “他为什么会住进东华街?” “是皇帝赏赐的府邸” “他有何功德?又为什么偏偏要定国候府?” 定国候府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夕玥打算回城之后一定要回去好好查探一番。只是不能再去云来宫,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入夜,别院外响起悠扬的箫声,清凉阁上的琴声也随即奏起,琴箫和鸣,一片雅然。 夕玥没有了自己的房间,祁循的房间也只有一张床,她自请睡在外间的叠席上。祁循心有不忍,本来想把床让给她,转念一想,她现在可是家奴,何不借此机会好好收收她的性子,索性就同意她睡在地上。 夜半,祁循辗转难眠,起身悄悄来到外间,见夕玥蜷着身子躺在叠席上,睡得很不舒服。他俯身下去,轻轻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在床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他才慢慢入眠。 第二天是狩猎的最后一天了,照例皇帝要设宴,与百官同乐,给获得猎物最多的人颁赏。群臣来这里,不过是陪皇家娱乐,有谁那么不开眼,会去与皇子争高下。这几年,每年的秋猎都是晋王祈衡得头筹,这已经成了毫无悬念的事。 若是今日皇帝还不能出来参加宴会,再由祈衡代劳,难道说他要自己给自己颁赏不成。 谁得头筹,祁循并不关心,他最关心的是皇帝还能撑到几时,他已经写好的传位诏书上,究竟写的是谁。 还有鲁王祁征,他与西宁王暗中勾结,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动向。 清晨,夕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祁循的床上,而祁循并不在。她看看自己衣衫完好,就知道是祁循不忍心自己睡在地上。 她揉揉眼睛下了地,听到门外有动静,就散着头发,拉开房门看去,是祁循正在院中练枪。 游龙,被他舞成了一团银色丝障,那抹红色枪缨在其中穿梭,乍眼,好看。 大概是听到了门响,祁循收了招式,将大枪戳在地上,侧首正看见夕玥刚刚睡醒的样子,天然无雕饰。今后余生,若能每日都这样看到她,足以。 夕玥拍手叫道:“好,耍得好”。 祁循将枪戳在墙边,过来揽住她的肩,二人一同进了屋。不远处,祈衍站在廊下,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唇角上扬,会心一笑。 用过早膳后,祁循与夕玥同乘踏焰,去山谷中玩耍。他没有带弓箭也没有带枪,只带了柄佩剑防身。 河边弥漫着青草的味道和阵阵花香,林中不时传出来鸟鸣啾啾,踏焰不紧不慢,随意踢踏着步伐,在河边散步。 河对岸的山坡上传来吹箫的声音,曲调悠扬,在山谷中回响。祁循喝止了踏焰的步伐,侧耳倾听,那不是丁盛的箫声。 第193章 燕归巢 祁循回首向别院方向看去,一只西域金雕正展翅飞向别院,落在了清凉阁的窗户上。 他急转马头,沿着河边向别院方向驰去,夕玥问他怎么了,他都没有顾上回答,只问她弹弓在不在身上。夕玥将弹弓递给他,他扣好弹丸,向清凉阁的窗户瞄准,待那只金雕刚刚起飞,一颗弹丸便射了出去。 只可惜弹弓的射程有限,那金雕也是经过训练的,能够伶俐地躲避射杀。祁循的准头很好,弹丸也只是蹭到了金雕的尾巴。金雕感知到了危险,飞得更高更快,转眼就飞过小河,隐入对面的山林。 在金雕落在清凉阁的同时,对面的箫声就已经止了。祁循拉出拴在脖子上的玉哨,放在唇边吹出两声长而婉转的音调。他是在给埋伏在周围的属下发送命令,对面山坡上有异动,让他们速去查看。 祁循没有询问夕玥的意见,径自催动踏焰回了别院,让夕玥乖乖在房里待着,他大步奔去了清凉阁。 别院中,人人都知道清凉阁是妙仪禁足的地方,从没有人敢逾矩半步。看着祁循大步流星踏了进去,众宫人面面相觑,讶异,却没有人敢阻拦。 只有守在门口的两名禁军伸手拦住了祁循:“殿下,此处是妙仪公主禁足的地方,您不能进”。 祁循挑挑眉毛,满脸不屑地说:“若是我非要进呢?” 两名禁军自知论武力比不过他,论张狂更是不敢与之匹敌,只好闪身躲开,去给祈衡报信。 祁循径自踏上楼梯,奔向三层,妙仪的贴身宫女瑾儿正守在门口,有人守门,其中定有缘故。瑾儿刚要行礼,祁循将食指挡在唇边,冲他微微一笑。瑾儿知道她家公主对平郡王一往情深,看平郡王的样子,是想给公主一个惊喜,她一时高兴,忘记了妙仪的叮嘱:有任何人来,都要报信。 祁循推门而入,妙仪正背对门口端坐在窗前,窗下摆着琴,她并没有弹,而像是低头在看什么东西。听到门被猛然推开,妙仪下意识将手中的东西藏进衣袖才转身。 若是在以前,她见到祁循一定是由衷的欣喜,可今日,她脸上更多的是慌张。妙仪努力掩饰着慌张的神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殿下,您怎么来了?” 祁循负手踱进来,脸上带着微笑,一双眼睛却在观察一切:“难得能够名正言顺地来别院,我岂能不来看看你,送你来别院的那日我答应过你会来的,只是碍于规矩才不能经常来”。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山谷中的丝丝凉意,祁循问:“窗户怎么不关,山风寒凉,要小心”。 祁循来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关上,然后顺势坐在妙仪刚才坐的琴凳上。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房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除了这张琴,便只有一个木几,一方叠席。这琴并无异样,刚才山谷对面的箫声却是非同一般,还有那只金雕,不会无故落在谁家的窗户上。 祁循也通音律,只是不太擅长,他伸手抚动琴弦,循着记忆,将在山谷中听到的箫声弹了出来,弹罢问:“妙仪,此曲何名?” 妙仪坐在叠席上,一边斟茶,一边回答:“燕归巢”。 祁循笑着转身:“想不到丁盛还会吹如此生僻的小调”。 第194章 故作不知 妙仪抬头,满脸惊讶地问:“这是丁大人吹的?” 祁循点点头:“你不知道吧!他有一管碧玉箫,被他视为珍宝,旁人都碰不得”。 “最近对面山上经常会有人吹箫,吹奏的技艺高超,我就说不像是渔樵村夫所为,原来是丁大人” 妙仪面露羞涩,低头饮茶,祁循接着说:“此处距他的静心雅舍不远,经常听到也不奇怪,不过昨夜的琴箫合奏,可是和谐得很”。 “高山流水遇知音而已” “丁盛才学出众,样貌端方,比我这个武夫可是强多了” “我如今是禁足戴罪之身,不敢妄想其他” “今夜,别院中将有盛宴,我去向皇伯父请旨,允你出清凉阁如何?” 听说能出清凉阁,妙仪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恢复平静:“一时半刻的欢愉又有何用?明日你们就要回城,这里又要恢复以往的冷清”。 “这里的确是冷清了些,本王新收了一名女家奴,甚是伶俐,不如本王将她留下来陪你几日如何?” “不必劳烦,我已经习惯了” 二人正在说话,晋王祈衡站在了门口,他身上还穿着狩猎的服饰,是刚从猎场赶回来的。 “循弟,你可知此处是禁地?” 祁循眼皮都没有抬,端起茶盏一饮而尽:“不过是妙仪暂住的地方,她又没出去,我们也不曾逾矩。我正想跟皇伯父说,别院中难得热闹,晚宴让妙仪也去参加”。 “不行,她可是前朝公主” “听大哥这话,似惧怕前朝,她一个小女子,大哥所惧何来!” 祈衡是个直性子,顺毛驴,最禁不起激将法,说他惧怕前朝,惧怕妙仪,他是一个字都不会承认。 “她去也好,满朝文武都知道她琴技颇佳,不如让她在席间弹奏一番,为大家助兴” 妙仪琴技好不假,不过为人在席间弹奏助兴还是此生头一回!没等祁循说话,她自己就先答应了:“好,如此多谢大哥”。 祁循不走,祈衡也不肯离去,有这么尊门神杵在那儿,再说什么都无趣,祁循率先站起来,下了清凉阁。 回到自己房间,夕玥正趴在几上,托着腮出神,见他进来,竟将脸扭向了一边。敢给主人脸色看的家奴,夕玥还是头一个,不过祁循很高兴。她一定是因为祁循刚刚急匆匆去见妙仪而生气。 祁循坐下来,自己斟了一盏茶喝了:“嗯,还是你沏的茶好喝,不过今日怎么没沏黄芽雀舌?” “我一个小小的家奴,哪有资格饮那么贵重的皇家贡品” 言语间,满满都是酸味,祁循歪头看着他:“今日吃了多少酸杏干?怎么满口酸溜溜的味道?” 夕玥将手掌挡在嘴前面哈了口气:“哪里有酸味?我今日一颗都没有吃”。 祁循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笨蛋”。 夕玥抚摸着额头,满脸怒意,又自知惹不起他,便起身想走,祁循一把扯住她的衣袖:“坐下,我有事情要你做”。 夕玥只是用力抖了抖衣袖,并没有坐下:“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小人不敢违命”。 “这件事有点复杂,你去将门掩好,我仔细说与你听” 第195章 免死牌 申时,狩猎的人都陆续回到别院,管事太监将每日统计的猎物数量和重量都叠加起来。这次祈衡意外地没有得头筹,而是鲁王祁征得了第一名,或许和今日回来得早有关系。 不过祈衡好像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已经在准备代替皇帝主持今天的晚宴。 别院中的杂役宫人一通忙碌,落霞初上时,宴席就已经摆好了。三位皇子去皇帝寝宫请驾,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皇帝已经着装整齐,准备去晚宴现场了。 见三位皇子齐刷刷站在面前,皇帝随口问:“今年的秋猎,是你们哪个拔了头筹啊?” 祈衡侧目看看身边的祁征,满心嫉妒,祈衍倒是不在乎,反正他一次也没得过头名,笑嘻嘻地说:“禀父皇,今年是二哥得了头筹”。 皇帝脸上带着笑容说:“今年是衡儿没努力,还是征儿进步了?” 祁征躬身行礼:“是大哥心慈,照顾我们这些兄弟的情绪才让着我们的”。 祈衍追问:“父皇,今年的赏赐是什么?” 皇帝被常公公搀着站起来:“等你哪年得了头筹,朕定会赏赐你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宝贝”。 祈衍叹口气,佯装落寞:“那太可惜了,您那宝贝恐怕是没有机会示人了”。 父子四人被祈衍逗得大笑,皇帝起驾,常公公向身后的小太监招招手,小太监捧着一个锦盒跟上。 百官已经就坐,听到一声“万岁驾到”,纷纷离坐行礼,高呼“万岁”。皇帝抬抬手,众人落座,皇帝举杯致辞:“朕身体欠佳,今日以茶代酒敬诸位卿家,一同庆祝今年的秋猎圆满落幕”。 众人饮罢,常公公上前:“请今年秋猎的头筹鲁王上前领赏”。 鲁王离座上前,先是拱手一礼,再将两手摊开,准备接赏赐。常公公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锦盒,转手放在鲁王手上。鲁王谢了皇恩,转身回座,没等他坐下,祈衍就迫不及待凑了上来:“二哥二哥,快打开看看是什么”。 百官也很好奇那锦盒里装的是什么稀罕宝贝,都想一饱眼福,纷纷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想看个究竟。得了赏赐是喜事,祁征也乐得分享,便大大方方打开了锦盒。没等主人同意,祈衍便伸手将那宝贝拿了起来。 那宝贝通体油黄,差不多有人的手掌那么大,是一块田黄雕刻成的玉牌。这么大块田黄,本身已经是世间少有了,皇帝的赏赐,果然是稀世之珍。再看上面的雕刻,一丛兰草,一只飞鸟,刀功细腻,只是画面满是田园景象,不见半点皇家的贵气。 祈衍将玉牌翻过来,想看看反面刻的什么,反面的雕刻极其简单,只有一个字,是个阳刻的,大大的“免”字。祈衍的手一抖,祁征的浑身一颤,这是块免死牌! 皇子,亲王,受了免死牌,这是注定他此生与皇位无缘。皇帝并不知道今年的头筹会是祁征,那么得到这块免死牌的人,也有可能是祈衡,只有祈衍,没有一点可能。 祈衡远远地看见了玉牌上的字,暗自庆幸自己今年没有得头筹,他想要的是皇位。 祈衍笑嘻嘻地说:“父皇真是偏心,像这样的护身符,应该给我这个最弱的才对啊!” 第196章 换掉密函 祁循端着酒杯站起来:“祝贺鲁王兄得此宝贝”,百官齐声附和,纷纷举杯,祁循躬身向上座的皇帝行礼:“陛下,今日有酒有宴,岂能没有音律,要论琴技,我云周国唯有妙仪郡主最佳,臣斗胆奏请让妙仪郡主来席间演奏”。 众人又是一阵附和之声,只有丁盛低头暗喜,伸手摸了摸放在桌几上的碧玉箫。 只是来席间弹琴助兴,皇帝一口答应,常公公即刻遣人去请。少时,妙仪衣裙飘飘出了清凉阁,瑾儿抱着琴跟在她身后。夕玥一直站在祁循后面,看到今日妙仪穿的是一身月白色,她唇角微扬,眉梢轻挑。 妙仪翩然而至,给皇帝行了礼,转身想寻个合适的座位。祁循急忙招呼:“郡主这边请”,他话音刚落,成玖带着一名宫人搬来一张桌几,夕玥则帮忙拿来蒲团。 瑾儿将琴置于桌几上,妙仪面向皇帝的方向坐下。这里早已经铺了地毯,本来就是为歌舞准备的场所。 十指纤纤,在琴弦上撩拨跳跃,一曲“天下升平”,祥和喜庆,非常符合今天的氛围。一曲奏罢,妙仪侧首望向祁征的方向,她与祁征素无往来,这些年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字。 祁循回头向夕玥使个眼色:“去给郡主倒杯酒”。 夕玥脆生生答应着,一手执杯,一手执壶,去了妙仪身边。妙仪见过夕玥好几次了,对她素无好感,只是当着皇帝与众人的面,她不能说什么。 夕玥斟满了酒,将酒杯递到妙仪面前,妙仪没有抬头去看夕玥,伸手去接酒杯,只是她的手指刚刚触到酒杯,夕玥便松了手。酒杯滑落下来,满满一杯酒,一滴不剩,全部洒在了妙仪的衣袍上。 浅浅的月白色,立刻被酒染黄了一大片,妙仪纵是端方雅正,也被惊得站了起来。夕玥立刻放下酒壶,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胡乱在妙仪身上擦着,口中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小人的错,弄脏了郡主的衣裳”。 此时,一旁的祁循佯怒道:“还不快去伺候郡主更衣”。 瑾儿过来搀扶妙仪回清凉阁换衣服,夕玥也屁颠屁颠跟了去,也没人拦她。 浅色衣服太易脏,妙仪命瑾儿去寻套颜色深些的衣服出来。她宽下外衣,夕玥接了过去,转身摸了摸袖袋,里面果然有张纸条,她取出事先藏在腰上的纸条,将妙仪的那张调换了。 瑾儿取了衣服过来,妙仪才想起来袖袋中的东西,她看见是夕玥在抱着自己的衣服,急忙要了回去,悄悄掏出袖袋中的东西。瑾儿将干净衣服递过去,接过她手上的脏衣服,妙仪穿好了干净衣裳,重新将纸条藏好,再次回到宴席。 妙仪恐怕再节外生枝,一回到宴席就直接来到鲁王祁征的桌几前:“二王兄,祝贺你在今次秋猎中拔得头筹”。 妙仪执起几上的酒壶,给祁征的酒杯斟满,借着酒杯交接之时,将那纸条交给了祁征。完成了使命,妙仪的心顿时宽敞了许多。 丁盛的手一直放在他的碧玉箫上,见妙仪回座,便将碧玉箫紧紧捏在手中。夕玥回到祁循身后,将捏着纸条的手按在他肩膀上,祁循取了过来,在几下悄悄打开,上面只有三个字:丑正,起。 祁循将纸条藏于袖中,冲斜对面的丁盛说道:“前日二位隔空合奏,已是声入人心,难得有今日之机缘,冒昧请二位现场合奏一曲”。 第197章 琴箫合奏 妙仪看向丁盛,冲他微微点头以示同意,丁盛立刻将碧玉箫执起,就在座位上冲妙仪微微颔首,将碧玉箫置于唇边。 妙仪轻轻拨动琴弦,仍是那首“花满天”,丁盛适时而入,琴的宁静,箫的悠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 戌时正,皇帝实在撑不住了,宣告退席,三位皇子将皇帝送回寝宫,再回来时,已经是酒意阑珊,也都找理由各自退席。 祁循拉过淮王身边的侍卫叮嘱了两句,也带着夕玥回了他的房间。 妙仪吩咐瑾儿收琴,她起身要回清凉阁,丁盛不由自主豁然站起,张张嘴却没能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妙仪隐身在大殿后面。眼看着清凉阁上亮起了灯光,才落寞离去,独自坐在清凉阁的外墙下,一曲接着一曲,直到累得睡了过去。 妙仪本来要交给祁征的纸条上写的是“丑正”,而祁循让夕玥换上的纸条,写的是“寅正”。纸条是西宁王的金雕送上清凉阁的,金雕的体型也不算太大,祁循推断绑在它腿上的纸条应该与信鸽送的信差不多大。淮王就养了不少信鸽,他见过那种信,所以他准备的纸条与西宁王的纸条差不多大。至于上面的字是什么,相信接收的人没有机会去找妙仪对峙。 丑正,正是所有人都沉沉入睡的时候,再加上饮了酒,一个个都是刀架脖子都不会醒的。寅正,别院中的御膳房都该上值了,起早洒扫的宫人也陆续起来了,禁军与百官的酒也该醒了。 一离开宴席,祁循就立刻将成玖派了出去,让他去军营调集军队,连夜在猎场外缘形成包围,听候他的命令。 宴席上,夕玥作为家奴,一直站在祁循身后,酒没喝着,菜没吃上,亏大了。按规矩,宴席结束后,伺候的宫人们可以去御膳房领吃食,夕玥想转身去御膳房,被祁循拦住了:“你等着,我去”。 御膳房的人见平郡王竟亲自来了,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周,他来问罪,吓得纷纷躲避。 祁循向食案上扫了一眼,见有一条糖醋鱼摆在那里,便伸手一指:“这个”。那本是大厨给自己留的,现在被郡王瞧上,只好让给他了。有人递过一个托盘,大厨将鱼放了上去又问:“殿下,还想要点什么?” “酸的” “有有有,酸辣藕丁,醋椒凤爪,酸黄瓜,肉末酸豆角……” “不用那么多,每样一点就好,再要一壶酒,和宴席上一样的” 大厨分分钟将菜装好,放在托盘上,又派了个小徒弟端上给送了过去。途中经过鲁王的住所,他故意高声说:“酒壶里满不满,刚才应该多要一壶的”。 端托盘的小徒弟说:“殿下尽管畅饮,御膳房有人值夜,不够再遣人去取便可”。 “嗯,如此甚好” 房内的祁征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侧唇角翘起,心中暗喜。 经过祈衍的住所,祁循假意压低声音叫道:“三哥哥,刚才有皇伯父在喝得不尽兴,来我房间接着喝啊!” 祁循回京这几个月,出入红袖坊,云上居,与红粉佳人公然相约,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早已经在京城传遍。如今公然呼唤皇子同饮,倒也符合他的性格。 第198章 不平之夜 祁循从几上取了个茶盏,斟满酒,递给夕玥:“今日亏了你了,本王以酒谢罪”。 此时祈衍撩帘进来:“是谁如此大胆,敢叫我循弟赔罪啊!” 对祈衍这个皇子,夕玥并不惧怕,也没有起来相迎,她仰脖将酒盏喝空说:“是他拿我打趣呢!” 祁循对夕玥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吃喝,顺便看门,我与三哥有话说”,说罢他拉着祈衍进了卧房,还把门也关了。夕玥冲卧房撇撇嘴:“这两兄弟,真是好得像是一对!” 今日的酒菜都极合夕玥的胃口,不一会儿,酒喝光了,菜也几乎被吃光。她回头看看卧房的门,还关着,里面隐约传出来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清说的什么。 卧房门打开的时候,夕玥已经趴在几上睡着了。祈衍笑着摇摇头:“循弟,你这个守门的,可不靠谱”。 祁循白了他一眼道:“今日这消息便是她得来的”。 祈衍回身行礼:“是本王错了,你快照顾她吧!” 外面的更梆敲响,已经子时,距西宁王约定的丑正还有一个多个时辰,他将已经睡熟的夕玥抱到床上,自己回到外间合衣躺下,将游龙就放在身边。 丑时的更梆声响起,祁循睁开双眼,提起游龙来到院中。别院中护卫的禁军已经都换成了祈衍的人,晋王和鲁王的房门外都安置了可靠的人。 祈衍也提了枪,站在廊下。他们祈家人都使枪,祈家枪法在天下武林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丑正,山下传来打斗声,嘶吼声,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晋王鲁王睡得也并不踏实,固然是喝了点酒,但并不足以宿醉。再加上有他们的人和百官在别院外大叫:“不好了,有人攻山”。 祈衡和祁征也提着枪出门来,却被门口带刀的禁军拦住。两人立刻觉察不对,再看见祈衍和祁循都已经在院子里。 二人齐叫:“祈衍,你想造反不成?” 二人说要找皇帝问个究竟,便一起往皇帝寝宫闯,他们都不傻,知道此时谁控制住皇帝,谁就有机会赢。 祈衍提枪挡在皇帝寝宫门口:“你们想干什么?逼宫吗?外面造反的是谁的人,很快就能见分晓”。 祁循并不担心他们冲进去,也不担心他们控制皇帝,他要盯住的是常公公,只有他知道,皇帝写好的传位诏书在常公公手中。此时,他不得不赞叹皇帝聪明!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给别有用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山下厮杀的,是西宁王的人,还有一部分张简秦霄他们私下培养的死士。他们本来约定丑正进攻,控制祈衡和祈衍的禁军,祁征率领他的禁军做内应,控制住皇帝,逼迫他写下禅位诏书。事成之后,祁征做皇帝,而西宁王周秀要他答应几个条件:接回妙仪,周家子弟可以入仕,西宁王与亲王待遇相同。 西宁王的人与那些死士,纵是个个功夫高强,以一敌十,也敌不过祁循手下久经沙场的精锐。别看西宁王只有十五岁的年纪,心计却是狡诈得很。他与祁征联手,本来就是为了日后再入主皇宫做准备,他才不会让自己辛苦训练的手下都白白送命。 一见对方早有准备,西宁王便一声呼哨,唤回他的手下,一同撤退了。那些死士,群龙无首,东闯西杀,大多送了性命,有一两个被活捉的,也都服毒身亡了。 第199章 皇帝驾崩 山下的厮杀声停止了,不多时,有祈衍的人来报:“禀江下王,山下的乱匪已经悉数消灭了”。 祈衡不明所以,问道:“乱匪,都是些什么人?” 来人禀报:“回晋王,都是一些黑衣蒙面人,身份不明”。 死的死,逃的逃,没有活口,没有人证,空口无凭。祁征听了这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此时他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在别人监视之下,皇帝给他那块免死牌,还真是能够救他性命的。若不是他错过了约定时间,恐怕现在够资格砍头了。 三兄弟都以护驾为由,执枪站在皇帝寝宫外,谁也不肯第一个闯进去,都怕落下个什么罪名。 寅正,皇帝寝宫中传出来一声哀嚎:“万岁,陛下”。是常公公的声音,三人顾不上再多想,一起闯了进去。 只见以常公公为首的宫人都跪在皇帝的床边,但是只有常公公在哭。见皇子进来,常公公哭诉道:“三位王爷,万岁驾崩了”。 祈衡瞪着床上一动不动的皇帝,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祁征知道自己与皇位无缘,心里盘算着如何自保。只有祈衍大喊:“陈掌院”。 陈庆余一手掩着衣襟,一手提着药箱来到寝宫,他只伸手一摸,便连声大叫:“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祈衍问:“怎么了?” “昨夜万岁就寝前,臣请过皇脉,一切如常,不应该啊!” “如今呢?” 陈庆余冲皇帝的尸身重重扣头:“万岁驾崩了”。 祈衡问:“常公公,父皇可曾留下什么话?” 常公公摇摇头道:“万岁昨夜精神尚好,睡前还喝了半碗莲子羹”。 祈衍问:“莲子羹,剩下的可还在?” “已经着小路子收拾了” “小路子是哪个?” 常公公在跪着的宫人中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他说的小路子,随即又遣了个宫人去看看。很快,那宫人急奔回来,口中大叫:“不好了公公,小路子死了”。 祈衍上前撩起皇帝床上半掩的帷幔,只见皇帝面无血色,嘴唇青紫,七窍都有血迹流出来。陈庆余大呼一声:“是中毒”。 一行人一同去了小路子住的地方,只见小路子的死相与皇帝极像,再看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有一只碗,正是皇帝专用的碗。陈庆余过去查看,那莲子羹中果然有毒。 常公公百般不解:“那碗羹老奴试过呀!为何我没有事?” 陈庆余看看托盘中的汤匙说:“下毒的人知道万岁的吃食都有人试,所以不会将毒直接下在碗里,极有可能是抹在了汤匙上面”。 无论是谁,都没有胆子敢用皇帝的汤匙吃东西。小路子偷偷喝了皇帝剩下的莲子羹,也没有用汤匙,而是直接用碗喝的,只可惜碗中已经有了毒。 百官都已经在别院外候旨,祈衡吩咐道:“开门,让刑部来查,让礼部准备丧仪”。 祈衡转身面向其他人,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模样,他这是要自行上位了。无论姿态合不合适,但是他说的话没毛病,所以无人反对,常公公着人去执行。 别院大门敞开,百官涌入,其中包括张简和秦霄。张简是刑部尚书,皇帝被毒杀的重案,当然是要他亲自来审。而大皇子祈衡现在根本顾不上去查是谁下的毒,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事,他要当皇帝。 第200章 举丧 祁循一直没有进皇帝寝宫,他站在门外,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谁会给皇帝下毒。 晋王鲁王纵是有想当皇帝的心,可是他们都只是想控制住皇帝,得到传位诏书。就算不是父子,他们也没有理由在没有得到诏书之前将皇帝致死。 刑部将与那碗莲子羹有过接触的人都审问了一遍,没问出任何纰漏。莲子羹中下的是砒霜,是沾上一点都无力回天的剧毒。御膳房,皇帝身边都是伺候多年的人,尤其是他身边还有常公公,一个连传位诏书都可以托付的人。 要说希望皇帝死的人,西宁王应该算一个。皇帝死了,三兄弟争位,京城乱了,他才有机可乘。还有陈庆余,他到底是哪头的,反正不会是什么安善良民。 案子一时半会儿查不明白,但是皇帝的尸身不能一直在别院放着,要抓紧运回皇宫去办丧事。皇帝的棺木早已备下,存放在宗祠里面,祈衡已经派人去拉了过来,先将皇帝的尸身简单装殓了,回皇宫再依礼举丧。 夕玥睡醒的时候,皇帝的灵柩已经装上了马车,祁循匆匆回来叫上她,一起随队伍回城。 一场热热闹闹的秋猎,以皇帝殒命告终。拉着皇帝灵柩的马车,在皇子,百官簇拥下离开别院。一路上,只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常公公仍然紧紧跟在皇帝灵柩旁边,他年纪大了,脚步有些不利索。祁循让夕玥自己骑着踏焰回碧云街,他又找了一匹马,将常公公扶上马背,他亲自牵马。常公公客气了几番,也便受了。 这些人中,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皇帝已经写下了传位诏书。皇帝给常公公的交待是他离世后就将诏书交给祁循,可是自从皇帝驾崩后,他们就一直没有独处的机会。现在祁循来亲自为他牵马,倒是个可以交流的机会。 常公公在马背上叫了声“郡王”,祁循回首,见常公公面带神秘,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祁循冲常公公点点头,表示他知道常公公要说什么,然后小声说:“回到皇宫再说”。 西宁王他们选择在别院和猎场动手,就是因为这里地势开阔,有空子钻。若是此时暴露了继位之人的身份,那个人很有可能连京城都回不去,其他人一定会不惜一切将他杀死。 皇宫中的皇后和嫔妃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各宫都已经挂起白色幔帐,宫人们都忙着缝制孝衣。几位亲王的府中也一样。 皇帝灵柩进宫门的一刻,皇后带领各宫嫔妃已经穿着孝衣在那里跪迎,灵柩送入皇帝寝宫永福宫,礼部官员按照礼仪,为皇子和百官穿戴孝服。 灵前,三位皇子守灵是当然,各宫嫔妃和两位年仅六岁的小皇子也都跪在灵前。丧仪由礼部打理,只有需要调遣宫人的时候,常公公才会协助。 那份传位诏书一直都藏在常公公的袖子里,他时时刻刻胆战心惊,生怕被人发现。借着帮祁循整理孝服的机会,常公公将诏书塞给了祁循。 寻了个无人的僻静之处,祁循将诏书打开,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他盯着诏书上的玉玺印迹看了又看,皇宫中的玉玺和他找到的那枚玉玺,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皇宫中的玉玺应该在皇帝的御书房,祁循大步奔向御书房,他推开门的刹那,看到祈衡也在。 第201章 寻找破绽 祁循在御书房撞到祈衡,祈衡手上拿着装玉玺的锦盒,见祁循进来,立刻全身戒备。 此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无论这枚玉玺是真是假,都不能落入祈衡手中,否则将来一定是口实。 祁循上前两步,伸手就抢,祈衡的身手也不差,伶俐地闪开。二人就穿着孝服,在御书房中争抢了起来。你来我往,御书房瞬间被搞得凌乱不堪。 他们正在争抢之间,御书房的门又被推开了,是陈庆余。看见祈衡和祁循在里面,陈庆余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才说:“微臣听到御书房有动静才来看看的”。 他一个太医,就算是皇宫中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何况皇帝的御书房是紧要重地。 祈衡大概是相信了陈庆余的话,竟说他是受了皇帝授意,是继位之人,故此才来拿玉玺。 为了祈衍的安全,不到最后一刻,祁循还不想说出诏书的事情。况且祈衡的话,毫无说服力,根本不用当回事。 祈衡将玉玺拿走了,交给他手下得力的人看守。有了玉玺在手,他的气焰更加嚣张,就算是跪在皇帝灵前,也是满脸得意,看不出是刚刚死了爹的人。祁征心虚,老老实实跪着,一句话不说。 只有祈衍最伤心,说他父皇死得冤枉,发誓要找出那个下毒的人,灭他九族。 在皇帝灵柩进城后,成玖带领的大军已经将经常团团围住,除了城内的禁军,任谁也再调不进半个兵将。 碧云街,夕玥进门后,叮嘱平郡王府内仅有的两人,云雀和阿桂,将大门闭紧,除了祁循和成玖回来,谁来都不能开门。 京城,又将是一场兵变!夕玥又想起八年前的那一天。 现在皇宫中正忙着办丧事,亲王百官都回不了家,那陈庆余也应该不能回家。想到这儿,夕玥决定回一趟陈府,她想找找看有什么蛛丝马迹,能不能找出陈庆余或者他父亲夕文山的什么痕迹。 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帝驾崩了,适逢国丧,一切娱乐场所都暂时停止营业,包括红袖坊和云上居,连凝姨的胭脂铺子都要关门。 陈府大门是虚掩的,夕玥轻轻推开门进去,守门的小厮很机灵,尽管她蹑手蹑脚,还是发现了她。 “大姑娘回来了” 夕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小厮闭嘴,小厮对她有几分忌惮,乖乖闭了嘴。 府中静悄悄的,夕玥往书房方向望了望,门上没有挂锁。她溜着墙根过去,推门进去又将门掩好。 这里的格局与他父亲夕文山在的时候大致一样,那时候夕文山也是经常在书房中待着,若是这府中有什么秘密,一定会在书房中藏着。 书柜,药阁,木几,叠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找到暗格之类的地方。 还有珠明轩,那是夕文山以前住的地方,厅堂中那幅江山万里,从夕文山在的时候就挂在那里,陈庆余也没有换掉。 夕玥回到珠明轩,子佩又像雀儿一样迎了上来,而今天,夕玥没有心情与她叙旧,说自己想吃府上厨子做的菜了,让她去厨房盯着。 打发开子佩,她便关了门,开始在珠明轩搜寻。柜子,床下,甚至每一块地砖都用力跺了三脚,仍是一无所获。她坐在厅堂的叠席上,口中嚼着酸杏干,冥思苦想。 第202章 她的刀 墙上那幅江山万里,纸早已经发黄了,也没听说是什么名人大家所作,为什么夕文山和陈庆余都没有换掉它呢? 夕玥站起来走近,画的下面放着一张高桌,凑近那副画仔细闻才闻到,画上面好像有隐隐的香味,且那味道似曾相识。 高桌一般都是用来上供的,这幅江山万里又不是神像,为什么要在这里烧香? 夕玥抬手将那幅画撩了起来,后面有一个浅浅的佛龛,里面还摆着一尊铜质的佛像,还真有佛像。那铜佛像约有一尺多高,可能是时间太久了,佛像的身子和头部颜色都已经发黑,只有肩膀比其他地方都更光滑,还能看出铜的颜色。 夕玥想起宝珠寺中也有一尊铜佛像,是一尊弥勒佛。信徒们进寺烧香祈福的时候都会用手去摸弥勒佛的大肚子,以求佛爷将他们的烦恼带走。无论寺中僧人怎样擦拭,弥勒佛的其他部位也都没有肚子亮。 夕玥按照那个光滑的痕迹,将手搭了上去。按照印记,手是搭在佛像后颈上的,还没有听说过祈福要摸佛像后颈的。夕玥手稍一用力,佛像居然转动了,随着佛像转动,整个佛龛,连同佛像,还有佛龛下面的墙壁都动了,墙上出现一条缝隙,看起来像是一扇门,门是往外开的。 夕玥将高桌挪开一点,拉开了那扇门,里面空间不大,只能算是一个夹壁墙而已。再往里看,夕玥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里面戳着一柄大刀,上面已经落满灰尘,有些地方还生了锈,夕玥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刀。还有她的盔甲,被好好的挂在那里。 墙里面有她的刀和盔甲,外面的高桌上烧过香,这是在用她的盔甲和刀在招魂!难道陈庆余还会招魂夺舍之术吗?他将亲生女儿的身体给夕玥用,究竟是为什么?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连父女之情都不顾及。 这几个月来,夕玥已经无数遍想念她的刀,现在终于看到了,她一定要拿走。夕玥将大刀拿出来,抹了一把上面的灰尘,两手轻轻一扭,刀柄与刀头就分开了。她将刀藏进衣柜里,将厅堂中又恢复了原样。 子佩端着饭菜回来了,夕玥假说自己有事要出门,让子佩帮忙收拾行李箱。她吃了饭,趁着子佩出去送碗碟的时候,将刀用布裹了,放进行李箱中,也将放在床头的剔红妆盒放了进去。 她不想让子佩和府中下人知道她被逐出了云来宫,现在只是平郡王府的家奴,所以回绝了府中的小厮和马车相送。 几件衣服不算什么,刀的重量,再加上木箱子的重量,夕玥提起来着实有点费力。她顾做轻松,努力撑着出了大门,拐过街角才放下来喘息。到碧云街还有一段路,她是无论如何没有力气一路提回去的。 有位扛着扁担的年轻人经过,像是刚刚卖完了柴的樵夫,夕玥赶紧呼喊一声:“有愿意做脚夫的吗?路程近,银子多”。 那樵夫立刻回头看了过来:“敢问姑娘要去哪里?” “不远,碧云街” “路程不远,只这一个箱子?” 夕玥点点头,樵夫过来提了一下试试,有些分量,不过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平日天天挑着百余斤的柴火担子走几十里路,这个箱子,这点路程,小菜一碟。 第203章 发丧 二十文钱,迅速成交。樵夫一手扶扁担,一手提箱子,脚步飞快,夕玥在后面一路小跑到了碧云街。樵夫不识字,但是只看大门很匾额也能看出,这不是一般人家。 夕玥没有让他进门,只让他把箱子放在门口,说会叫人出来接,樵夫轻轻松松多挣了二十文钱,高高兴兴,哼着小调走了。 夕玥上去扣门,过了片刻,厨子阿桂在里面问道:“谁啊?” 夕玥叫道:“是我阿桂,快开门”。 听是夕玥,阿桂赶紧去了门栓,拉开大门,夕玥指了指那个箱子,阿桂笑呵呵地说:“您这是要在府上久住了?” 夕玥点点头:“我被指为了平郡王府中的人,今后咱们都要在这府中讨生活了”。 这府中冷清得要命,如今来了个如此有趣的人,阿桂高兴地呼唤云雀:“雀儿快出来啊!咱府上有新人了”。 府中还有很多空置的房间,既然是要常住,那就该选个自己的房间。云雀巴不得夕玥去和她住,但是她知道夕玥在祁循心中的位置不一般,不敢妄言,带着她将府中的空房间都看了一遍。 最后,夕玥选定了府中唯一一处独栋的房子,就在荷塘边上,房子结构与丁盛的静心雅舍有几分相似。那里原本是花匠的住所,卧房连着花房。如今花房中是空的,整个房子看起来宽敞明亮,采光很好。 阿桂将箱子放在房内,云雀带着夕玥去挑选用具。既然是她要住,摆设自然是不能太简陋,还是要布置一番。 忙完了,云雀出去,让夕玥休息。她打开箱子,将刀拿出来,一点点仔细擦拭,然后将刀柄装好。这柄刀是用上等玄铁打造,刀头有不到两尺长,为控制重量,刀头只有两寸宽,刀背也不厚。刀是直的,刀尖六十度角,其形像唐刀,又不尽相同。刀柄也不粗,只是末端略粗,铸有菱形浅纹,既方便抓握,又平衡了刀头的重量。 夕玥将刀提在手中,许久不握了,觉得略重,但是还能挥得起来,只要稍加练习,一定能够再次提刀上马。她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方便练功。 一连七天,祁循都没有回家,夕玥每天就在花房里练刀。 皇宫中也一切如常,皇帝祈允去世第七日,该发丧了。祈家的祖坟在城南二十里处,现在已经修缮得非常气派。 皇帝棺木由六十四名精壮汉子轮流抬着,棺材不能落地。一众丧仪执事走在前面,铜锣开道,抛洒纸钱,这是皇帝最后一次走在御街上。 出了皇宫南门,文官与女眷坐车,武将骑马。以晋王祈衡为首的皇子,都是披麻戴孝,连坐下的马匹都去了红缨,披了白布。他们个个手执招魂幡,腰别哭丧棒,身后的皇宫女眷的车马,也都是白色车帷。再后面是文武百官。 丧礼完毕,晋王祈衡又开始发号施令:“这几日诸卿都累了,今日回家好好休息,明日上朝议事”。 不用想都知道明天要议的是什么事,自然是谁来继承皇位的事。 祁循拜别了皇后和他的父母,回了碧云街。见大门紧闭,推了推也没有推开,还上栓了。他用力扣了几下门环,里面传来夕玥的声音:“谁啊?” “是我” 夕玥拉开大门,见祁循满脸疲惫站在门外,心头竟是莫名一酸,上去将他抱住。 第204章 搓背 祁循拍拍夕玥的后背:“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想我想成这样?快去帮我准备洗澡水,好几天都没洗澡了”。 夕玥转身奔了回去,一路喊着:“王爷回来了,阿桂去烧洗澡水,云雀沏茶,准备衣裳”。 她的口气,俨然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祁循深吸一口气,身上的疲惫已经去了大半。 平时祁循洗澡,都是成玖帮他搓背,可是今日成玖不在,他只能用帕子勒了勒,始终没有搓得舒服。这时候夕玥在外面问:“洗好了吗?茶晾好了”。 她得到的回答是:“进来”。 夕玥以为他洗好了,让她进来收拾,她推门而入,只见祁循还光溜溜白花花地泡在木桶里。她一时也忘了该退出去,祁循冲她嫣然一笑,勾勾手指:“过来”。 夕玥红着脸丢下“流氓”两个字就要走,祁循急忙拦住:“诶诶诶,等等,我有求于你,帮我搓搓背”。 夕玥再往外迈一步就要出门了,祁循提高嗓音叫道:“赶紧把门关了进来,否则本王要叫非礼了,就说你偷窥本王洗澡”。 夕玥慢慢转身,祁循已经将身子背了过去,后背冲着她。她掩了房门,慢慢走近,祁循将帕子递了过来。看不见脸,尴尬少了些。她将帕子拧紧,替祁循搓背。 他背上那两道刀疤赫然在目,夕玥搓洗那里的时候很自然地放轻了力气。她动作轻了,祁循觉得不过瘾抱怨道:“用点力啊!这几日我府上没有给你吃饭吗?” 夕玥用手指摩挲着那两道疤:“我怕弄疼你”。 “嗨!这都好多年了,不会疼,尽管用力” 空气静默,夕玥手中的帕子在祁循背上,横横竖竖搓洗一遍,祁循闭着眼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受着。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背上,他豁然睁开眼睛,紧接着在背上搓洗的帕子也一颤一颤地,又一滴温热洒落,祁循豁然回首,夕玥的眼睛已经通红。 “怎么了?对不起,我不该难为你” 祁循将夕玥的双手抓住,泪水从夕玥眼中簌簌滚落,滴在祁循手上,砸得他生疼。若不是此时无遮无拦,他早已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夕玥用手背抹了一把泪水,转涕为笑:“若我没有死,我们的孩子都不知道几个了,你也不会去受这些伤,你一定不会介意我是谁的女儿对不对?” 原来她哭的是这个,祁循用沾了皂角沫的手替她拭眼泪,却弄得她满脸泡沫。夕玥含泪笑着推开他,用手里的帕子擦脸。 祁循接过帕子转身道:“你先出去吧!” 夕玥转身跑出房间,顺手将门掩紧,靠在门上。 天已经黑了,满天星光都眨着眼睛,像是在笑话他们不知羞。 祁循快速抹干身子,穿了衣服来开门,夕玥的身子随着门向后仰去,直到落入祁循怀中。 厨子阿桂站在厨房门口叫道:“饭好了,爷要在哪里吃?” “书房” 祁循答应着,拉起夕玥的手腕,一直进了书房。顾不上掩门,他一只手扣住夕玥的后脑,向她已经红得发烫的脸上俯首下去…… 夕玥出奇地配合,不但回应,还紧紧搂住祁循的腰身,二人正在缠绵,厨子阿桂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是碗碟与托盘碰撞的声音惊醒了他们。 第205章 共眠 夕玥红着脸转身入座,祁循过去接过阿桂手上的托盘,让他自便。 阿桂做的,仍然都是肘子,红烧肉等肉菜,夕玥吃不下几口就被油腻住了。祁循吃得倒是痛快,这几日他都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了。 见夕玥没有食欲,祁循住了筷子说:“等这件事忙过了,我请个做素菜的好厨子到府里来”。 夕玥噘嘴佯怒:“手艺好的,谁会来你这鬼宅当差”。 “那本王亲自下厨如何” “好,我等着” 夕玥自己吃不下,帮祁循倒酒盛汤。一阵风卷残云,祁循终于吃饱了,一侧身歪在叠席上就想睡,夕玥过去将他拖了起来:“才吃饱就睡,伤脾,去我那里看看,我前几日去了陈府,找到一样好东西”。 祁循还不知道她选了荷塘边的花房做住处,本来是一下都懒得再动,可架不住夕玥生拖活拉,被她拉进了花房。 夕玥伸手执起靠在墙边的刀:“看,此刀如何?” 一看见兵器,祁循本来浓浓的的困意去了两三分,他接过大刀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是好刀,器型刃口都不错,哪里来的?” “是我的刀,我在陈府找到的” 祁循凝眉想想,他们死别的那夜,夕玥手中拿的就是这柄刀。不过当时他只顾着伤心,根本没有去看这柄刀。当时夕玥中箭,她的刀就遗落在城外。 夕玥说:“珠明轩的厅堂中有个夹壁墙,这刀就在里面,还有我的盔甲,他们就是用我的刀和盔甲为我招魂夺舍”。 “那他们让你做过什么吗?” “没有,不过我做的事陈庆余都应该知道,却假装不知” “让人甘心情愿做傀儡,更阴毒” 夕玥将刀接过来:“招式我还记得,我耍与你看”。 一套刀法下来,夕玥已经有些气喘,她两只眼睛盯着祁循,等他做评,祁循抿唇轻笑:“不错,只是力道差了点”。 “许久不练了,只要稍加练习便可” 那个提刀上马的夕玥又回来了,祁循一刻也不想与她分开。他径直躺在她的床上,用带些撒娇的口气道:“我们说说话吧!” 他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刚刚躺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瞬息便睡了过去。想把他叫醒是不可能的了,夕玥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没有丝毫反应。再捏捏鼻子,他也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没有反应,夕玥逗他也没意思,索性挨着他躺下去,只将他当个抱枕搂在怀里。 直到次日卯正,祁循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睁眼看见夕玥的脸就在唇边,他想吻下去又止住了动作。他今日要上朝堂,还有一桩大事没有办妥。等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回来与夕玥日日厮守也不迟。 他轻轻下床,回自己房间洗漱用早餐,换了朝服,拉着踏焰正要出门,夕玥散着头发追了出来:“祈安尘,今日几时回府?” 在祁循眼里,她披头散发的样子尤为可爱,他后悔昨夜睡得太死,真想在自己脸上狠狠抽两耳光。 “这几日京城会有乱,关好门,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门,除了我和成玖,谁来都不要开门” 时辰差不多了,不能再耽搁,祁循转身拉着踏焰跨出大门,夕玥风儿一般追过来叫他“祈安尘”,祁循才一回头,脖子便被她搂住,紧接着她香香甜甜的唇便落在了脸上。 “祈安尘,我等你回来” 第206章 假玉玺 祁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手里的枪都快提不住了。 今日的朝堂上,没有一个人请假,谁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位有资格坐上皇帝宝座。 时辰到,常公公没有像以往那样出现,倒是晋王祈衡从皇帝才能走的后门上了殿。他没有直接坐下,只是站在御阶上,装模作样冲下面的群臣鞠躬道:“诸卿辛苦了,父皇驾崩,并未留下传位诏书,依周礼,当是立嫡立长,那本王不才理应挑起这江山重担,还望诸卿尽力辅佐”。 堂下附和的,只有寥寥几人,场面一度尴尬。祈衡才不管那一套,转身就要往龙椅上坐,祁循和祈衍几乎是同声喝道:“慢着”。 祈衡和众朝臣都向他们看过来,祁循这还是第一次穿着朝服上朝。他上前几步来到御阶下,从袖子里掏出传位诏书:“有先皇传位诏书在此,谁来继位,当以此为准”。 以丁盛为首的大部分人都纷纷附和:“是啊!自古谁来继承大统,当以传位诏书为准”。 站在上面的祈衡顿时火冒三丈,怒吼道:“若有传位诏书,为什么不早拿出来,如今父皇早已羽化登仙,死无对证,我看这诏书定是你们伪造的”。 祁循呵呵一笑:“晋王兄还不知道这诏书上写的是谁,怎么就说是假的,看来是早就知道自己继位无望,那您今日之举又是想干什么?” 祈衡怒喝一声:“来人,将祁循给我拿下”。 今日金殿上的站殿武士都是祈衡的人,他们一拥而上,就想来拿祁循。祈衍挡在祁循面前怒喝道:“大胆,我看谁敢,你们都要造反不成”。 云周国谁不知道平郡王的威名,不要说区区站殿武士,就是营中的上将,也不敢与他交手。武士止住脚步,站在原地,祁循将手中的诏书展开宣读,先皇指定的继位人选正是祈衍。 怕众人不信,祁循将诏书交给百官传阅。诏书是先皇亲笔书写,皇帝的字迹,众人再熟悉不过,一定不会有假。 传阅完毕,祁循将祈衍推到龙椅跟前,他自己率先深深一躬:“陛下请就坐,接受百官朝拜”。 祈衡岂能就此罢休,他将手中的玉玺高高举起:“传国玉玺在此,不得此印,不能称帝”。 祁循定睛仔细看看他手上的玉玺,与他在碧云街找到的那枚,外表相同。祈衍看看祈衡手中的玉玺,两眼露出惊慌的神色。 祁循冷笑一声:“我们的诏书都已交由百官传阅,晋王的玉玺是不是也该请大家鉴赏一下”。 朝堂上的人,都只见过玉玺的印迹,没有人见过玉玺的真容。听祁循这样说,都纷纷附和:“是啊!万一是假的呢!” 祈衡信心满满,他是从御书房里拿到的玉玺,他不相信会有假,便将玉玺交给身边的武士,交由百官鉴赏。 玉玺传阅到大学士王文龙手中,他凝眉半晌,翻来覆去将玉玺看了又看,他身边的人问:“大学士,这玺有问题吗?” 王文龙凝眉道:“这是假的”。 祈衡怒气冲冲下了御阶,想过去抓王文龙,祁循伸手将他挡住:“晋王兄,何不听完大学士讲解再说”。 朝臣又是纷纷附和。 王文龙道:“这传国玉玺有一角缺损,大家可知?” 第207章 祈衍登位 有学识渊博者附和道:“正是,西汉末年,王莽篡权威逼孝元太后交出和氏璧,太后不从,一怒之下将玉玺摔在地上,自此和氏璧损去一角。王莽急命能工巧匠用黄金镶上缺角,自此,传国玉玺便是金镶玉”。 这个典故,武将不知道,文官大多知晓。 王文龙将手中的玉玺举起来给大家看:“大家请看,这枚玉玺并没有缺角,只是在一角上包了一层金而已。若是印下去,印迹与真玉玺一般无二,但是这枚玉玺,肯定是假的无疑”。 祈衡恼怒大喝:“不可能,这玉玺是在父皇的御书房中找到的,怎会有假”。 丁盛出班言道:“玉玺应由掌印太监保管,怎会随意放在御书房中?” 祁循将祈衍按坐在龙椅上,转身说道:“如今有先皇的传位诏书在此,尔等还不叩拜新君”。 祈衡嘶吼道:“慢着,没有传国玉玺,何来的新君?” 鲁王祁征一直没有说话,龙椅上的祈衍看似心慌意乱地问道:“二王兄,您说句话啊!” 祁征开口说话之前,先将那块免死牌举在手中才说:“你们一人是嫡长,一人有传位诏书,我只有此免死玉牌,无论你们谁坐龙椅,都须护我周全”。 他来了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爱谁谁,爱咋咋。 满朝文武都知道祁循与祈衍关系匪浅,也知道祁循手中掌握着云周国的兵权。如今他又拿出传位诏书,且不说诏书真假,若是他一心要挺祈衍登位,恐怕是无人能拦。 此时,祁循想到他找到的那枚玉玺。如果御书房中的是假,难道他找到的那枚是真。他没有立刻将那枚玉玺拿出来,就是怕那个也是假的。 大臣中有人提出,常公公一直随侍在先皇左右,他应该知道玉玺的下落。祁循知道常公公手中也没有玉玺,不想让他为难,遂大声道:“自古君王传位,都是立贤,只有贤君登大统,才能国富民安。江下王宅心仁厚,品性温良,是难得的明君,相较之下,晋王便多了几分暴虐与鲁莽。诸公若不想看到血染京城,天下纷争,今日便拥立江下王为君”。 祈衡暴虐,在京城已经不是秘密。他平日出行都是带领多名精壮随从,当街驰马是轻的,若是谁挡了他的路,便直接用马鞭抽过去。他身边的家丁随从也都随了主人的性子,蛮横娇纵,经常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做尽坏事,这些账自然是都算在了祈衡头上。 同八年前一样,百官各怀心腹事,却没有一个敢直抒己见。这些人大多历经三朝,对于谁当皇帝这件事已经麻木。刚正不阿,忠贞不渝,与全家性命相比,都是云烟。消失的定国候一家,张幽一家,让他们心存忌惮。 此时,坐在龙椅上的祈衍开口了:“登基大典三日后举行,秉承先皇遗志,一切从简,龙袍就用父皇的龙袍改一改,冕旒就地取材,造办处有什么就用什么。礼部立即着手准备登基大典”。 礼部尚书郑若成出班领旨,祈衍唇角微微上扬,领了旨也便是承认了他这个皇帝。 原来的京城禁军是由三位皇子分别统领,如今,显然另外两位是不合适再统领禁军。 祁循先向祁征伸手道:“鲁王,请把禁军令牌交出来吧!” 祁征自知大势已去,动作慢吞吞的,最终还是将令牌递了过去。到祈衡那里可就没那么痛快了:“我是亲王,难道连一个禁军统领的职位都担不得吗?” 第208章 埋炸药 祈衍面色凝重,悠悠说道:“正因为您是亲王,登基大典后,便应该离京去封地就藩”。 “什么,你要赶我走?” 祁循在一旁附和:“晋王,去封地就藩可比在京城逍遥自在多了”。 离京就藩,以后连回京城都很难,他怎么可能甘心,禁军是他手中唯一仅剩的力量。 祈衡拂袖而去,全然没有把龙椅上的祈衍放在眼里,看来让他乖乖就范是不可能的了。 三天时间,可以做太多事情,这三天,谁都不敢掉以轻心。祁循早已吩咐了他手下斥候,紧紧盯住祈衡。 祈衡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莽汉,出了金殿,叫上他手下禁军,一路奔出城去。他们去的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花炮厂,祈衡原先放在碧云街的那些火药,就是被运去了那里。 看守火药的人听到马蹄声迎了出来,祈衡只问了句“东西还在吗?” 那人也只回了一个字“在”。祈衡冲身后的红衣禁军挥挥手:“悉数运走,安置在宗祠的祭礼台下”。 禁军头领问:“都运走吗?” “都运走” 祈衡面色铁青,牙关紧咬,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当初祁循计算过,这些火药,足矣炸毁半个京城。皇宫就在宗祠前面不远,他是想连皇宫一起炸毁了,他坐不上那张龙椅,就干脆毁了它。 禁军不敢违命,向花炮厂管事寻来了车辆,开始运“火药”。装满木桶的车上盖了防雨的油布,祈衡亲自押送,大摇大摆一路进了宗祠。宗祠内的看守被赶了出去,祈衡带人将木通都安置在了祭礼台周围,引线一直引到宗祠外。 留下自己人在宗祠看守,祈衡便又入了皇宫,直奔皇后寝宫。他说父皇驾崩,恐母后在宫中悲伤忧思,要接她去晋王府住几天。祈衡再暴虐,他对母亲的感情还是真的,三日后皇宫连同宗祠会一同炸上天。整个皇宫中,他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皇后一个人了。 皇后与先帝是结发夫妻,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虽然祈允做了皇帝以后二人便疏远了,但是感情还是有的。举丧完毕后,皇后就一直身心俱疲,卧病在床,幸好身边还有敬慈伺候。 没有了祈允,皇后也觉得这皇宫憋闷,没什么意思,她原本想去别院住一阵子,还能和妙仪见面。现在儿子说要接她去府上住几日,想想几个小孙子能承欢膝下,皇后便答应了。 祈衡吩咐敬慈立刻收拾行李,她即刻便带着皇后出了宫。这一切,祈衍当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并没有阻拦。三日后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与其让母亲在皇宫中听着看着,还不如让她去避个清静,想必祈衡也不会将母亲怎样。 皇后一向不问政事,听说先皇留有传位诏书,她也便没有多问。对她来说,三个儿子都是她亲生的,谁当皇帝她都高兴,只是她太低估了那张龙椅的魅力。 晋王有一妻二妾,个个知书识礼,几个孩子也都乖巧可爱。听说皇后要在府上小住,晋王妃立刻张罗了最舒适的房间,最得力的下人。将皇后伺候得舒舒坦坦,比在皇宫中舒适又自在,皇后非常满意。 鲁王祁征满心郁闷,骑着马在御街上慢慢溜达。听祈衍在金殿的的口气,他也难免去就藩的命运,他们从小在京城出生长大,有谁愿意离开。他的封地在鲁南,虽说是个富庶之地,可人文景色岂能与京城相媲。 第209章 没有诏书 醉仙居的伙计又在酒楼门口揽客,那小厮嗓音清脆:“南来北往的贵客,请来尝一尝醉仙居的美酒佳肴……” 祁征下了马,将马缰绳丢给伙计被自行进入。 酒菜刚刚上来,祁征斟了杯酒还没等喝,一个戴了帷帽人径自进来坐在他对面。祁征本来就心里烦,皱皱眉冲那人摆摆手说:“走开”。 那人没有离开,反而将面前的纱帷撩开一点说:“二皇子何必如此郁闷”。 祁征抬头看见对面人的脸,是一位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纵是身上穿着普通的棉布外袍,也掩饰不住他身上出尘的气质。 祁征试探着问:“周秀?” 少年点点头,祁征惊得双眼瞪圆,看看门口并没有人,压低声音说:“你疯了,这可是京城,到处都是禁军,还有祁循的人”。 周秀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能来便能走”。 “你还想干什么?” “帮我找个人” “谁?” “我父皇的夫人,古夫人” 祁征也听说过,北虞皇室被送去西宁州的时候,少了一个人,就是古夫人。 祁征叹口气:“当初我父皇就派人找过,他都找不到,我去哪里找?” “有一个人可能会知道” “谁” “太医陈庆余” “他怎么会知道?” “兵变那夜出现在皇宫的,除了定国候,还有一个人,就是陈庆余。那夜,王太后犯了心疾,他被叫进宫去看病” 定国候潜进皇宫,一定是想拿到禅位诏书,好名正言顺做皇帝,而陈庆余是凑巧进宫。那么他不但看到了定国候,祈允进宫的时候,他应该也在,说不定他还看到了什么其他的。 周秀双眼微眯,语气冰冷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禅位诏书,那是祈允自己写的,玉玺也是他自己盖上去的”。 “父皇已经仙逝,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有用,至少三皇子坐不上皇位” 祁征比祈衡有理智一些,经周秀提醒,他仔细理了理这条线:若当初真是没有禅位诏书,那他爹的皇帝就坐得名不正言不顺。当初是他父亲和叔叔祁哲一起统领祈家军,他们兄弟二人都有资格做皇帝。也就是说,他父亲那个皇位是窃来的,这也许是他一直疑神疑鬼,又迟迟不肯立储的原因。 现在祈衍能够坐上皇位,完全是靠祁循的力量,如果能离间他们二人的关系…… 找到当初的禅位诏书,找到陈庆余!祁征再无心饮酒浇愁,匆匆吃了几口便去做事。 偌大皇宫,谁知道先帝会把那份诏书放在哪里,恐怕没那么好找,不如先找陈庆余,让他作为人证出来指证。他女儿与祁循的事,祁征也知道一些,若是祁循做了皇帝,那陈庆余便是皇亲,好处多多。 祁征直接去了太医院,太医院的人说陈庆余这几日抱病在家,没有去太医院上值。 东华街,又来了一位大人物。上太医的门,理由最好找,讨医问药。 这几天陈庆余是真的病了,一直在家休息,听说鲁王登门,不敢怠慢,咳嗽着从掩翠居出来迎接。 陈庆余的药都在书房,祁征登门的理由是看病,自然被带进书房。祁征落座,陈庆余取了两粒药丸含在口中,暂时止住了咳嗽,就要给祁征诊脉。 祁征摇摇头:“不用,陈掌院,本王今日来,另有所求”。 陈庆余心中一颤,还有故作镇定:“不知鲁王有何所求?” “陈掌院可知道,今日朝堂上的皇位之争?” 第210章 窃来的皇位 陈庆余摇头笑笑:“微臣只是个太医,朝堂上的事,不听不闻”。 三弟手上有传位诏书,而且是循弟拿出来的。大哥手上有玉玺,不过是假的。您在皇宫供职多年,对皇宫中的事应该知道不少,依您看谁来做这个皇帝合适” 陈庆余深深一躬道:“微臣不敢妄言”。 “好,且不论今日今时,就说八年前,关于禅位诏书的事,您可还记得?” 祁征能够这样问,陈庆余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眼下,他们兄弟三人为皇位争得死去活来,都红了眼,一味狡辩抵抗恐怕是不行的。祁征作为儿子亲自揭他爹的老底,说明他已经是准备鱼死网破了。 陈庆余叹口气道:“那夜王太后犯了心疾,连夜遣人来叫微臣进宫。谁知道,先是有定国候前来逼宫,后又有祈允,不,先帝杀进宫来。王皇后心慈,让我躲在她的寝宫内,微臣才躲过一劫”。 “那禅位诏书?” “是先帝自己写的” 他说的与周秀说的都对上了。周秀在找古夫人,他说陈庆余可能知道,看来他与陈庆余并无联络,他们不是一伙的。 “陈掌院可曾见过古夫人?” 大概是口中的药丸化尽了,陈庆余咳嗽起来,一直咳得满脸通红才勉强止住,又取了两粒药丸放入口中才说:“自先帝登位后,再没见过”。 祁征才不关心什么古夫人,他只关心三日后的登记大典能否顺利举行。 接下来除了去找那份诏书,证明它是假的,最主要的还是要说服祁循,让他不再力挺祈衍。 当年和先帝一起进入皇宫中的还有祈衡,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他知道,但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坐上龙椅而不肯说出来。如今这局面,越乱就越有机会。 东华街离碧云街不远,祁征决定先去找祁循。此时祁循并没有回家,而是忙着在京城皇宫各处布置兵力。 祁征扣门的时候,夕玥正在合欢树下练刀,依着祁循的叮嘱她先问了一声“谁”。 祁征答:“鲁王”。 鲁王,二皇子,他来干什么,平时他与祁循并没有什么交集啊! 夕玥一身短打扮,提着刀来到门内:“殿下,平郡王不在”。 “我知道,我来找夕玥姑娘” 他与祁循都没什么交集,与夕玥就更没半点关系,夕玥在心里问自己:他找我做什么? 夕玥隔着门缝往外看,门口只有祁征一个人,他连个随从都没有带。看样子他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夕玥去了门栓,将门拉开。祁征上下打量夕玥一遍,衣着干净利落,手中还执了一柄长刀,果然有些与众不同,怪不得祁循对她着魔。 祁征微微颔首:“夕玥姑娘,本王有些关于循弟的事要与你说”。 夕玥面露惊色:“他怎么了?” “姑娘放心,他没事,只是有些事情,我怕他被人蒙蔽,希望姑娘能劝劝他” 没看出祁征有什么危险,看样子他是不会走的,也不能一直在门口站着,夕玥侧身将他让了进来。祁循的书房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要避人的,不能随便带人去,就去正厅。夕玥又叫了云雀沏茶,示意她不要走远。 二人坐定,祁征便将整件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若先帝的皇位真是窃来的,那有资格坐皇位的,就不止他们兄弟三人,祁循也有资格。 第211章 游说 做皇帝,对世人来说,都太有吸引力了。而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以说是天下所有女人的梦想。祁征就是抓住这一点,想让夕玥劝祁循争皇位。 祁征说完了,夕玥只是礼貌地说:“鲁王,您说的我都听明白了,等平郡王回府,我会如实转达您的意思”。 夕玥语气平淡,祁征没有从她那里听到该有的欣喜,他知道可能希望不大。不要紧,还有大哥祈衡,三日后,他们一起在大殿上发力,借此事攻击祈衍,离间他与祁循的关系。离开祁循的支持,祈衍就是个毫无竞争力的弱者。祁征再次看到了希望! 祁征马不停蹄又赶去了晋王府,他没想到母亲被祈衡接去了那里,便说是听说了母亲在这里,过来问安。 他们两兄弟到书房说话,祁征说的事祈衡早知道,他之所以不想拿这件事做文章,就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还能登位,不想落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话柄。 祈衍与祁循绑在一起,势头显然比他们兄弟两个绑在一起都要强多了。如今登位的希望渺茫,只要三天后祈衍的登基大典顺利举行,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祈衡连用炸药那样破釜沉舟的办法都要用了,还在乎说出他们家的皇位来路不明吗? 二人很快达成协议,一起去找那份禅位诏书,三天后,一起向祈衍发难,离间他和祁循的关系。 如今皇后在晋王府上,去皇宫找东西就有了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天快黑了,找东西不方便,而且祈衍祁循应该不知道关于禅位诏书的事情,他们决定明天一早就进宫。 直到亥时,祁循才疲惫地回到家。他刚刚扣了一下门环,门就开了,灯笼的光映照下,夕玥正笑吟吟站在门内等他。祁循心中一暖,将她拥入怀中。 “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我让阿桂送过去,饭菜在书房,今日有我亲手做的素菜” 二人手牵手进了院子,夕玥叫阿桂送洗澡水,她先去了书房。祁循匆匆洗了澡,便穿着中衣去了书房。 几上的菜肴,除了阿桂做的肘子,扣肉,还有清炒胡瓜,凉拌菠菜,看来这两样素菜便是夕玥做的了。祁循夹了一点尝一尝,说不上好吃,也还过得去。 “看来我这王府还真是个育人的好地方,这才几日,你这上房揭瓦的女魔头就成了温婉持家的贤惠小媳妇了” 夕玥斟了杯酒递过去:“皇帝去世了,想必你日后更要飞黄腾达,我若不好好表现,不知道何时才能脱了奴籍”。 “想早日脱了奴籍,那你想做什么?” 夕玥双手捧腮,眼珠子转了一圈说:“去琉璃谷,山中结庐,草木为伴,逍遥一生”。 祁循夹菜的筷子顿住了,她所希望的竟然不是和自己在一起。 “祈安尘,你这几天在忙的,都是为了江下王能够顺利坐上皇位,那你自己呢?你想过要当皇帝吗?” 幸好府中的人少,不用担心被人听到,祁循还是打断了她的话:“休要胡说,我没想过”。 “是不敢想,不能想,还是真的不想?” 祁循伸手握住夕玥的手,眼睛里柔情似水:“你想我做吗?” 夕玥嫣然一笑道:“我不是说过了,我将来就想过那样的日子”。 “那我们去北疆,去燕平州,那是我的封地,那里景色也很美” “好” “等京城的局势稳定了,我们就走” 夕玥没有提起祁征来过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说祁征的来意,她不希望祁循涉足皇位之争,但是祁循与祈衍兄弟情深,她也没有立场过多阻拦。 第212章 找圣旨 昨夜祁循太困了,很多事情记不太清了,他只依稀记得夕玥给他看了一柄刀。 祁循问:“你昨天给我看的刀可有名字?” “我以前叫它秋风扫,意寓干净利落” 祁循摇摇头:“不好听,我的枪叫游龙,你的刀不如叫凤翼”。 凤翼,的确比秋风扫高大上了许多,夕玥欣然接受。 祁循今日还不困,说要指导夕玥刀法,拉着她去了花房。他再次仔仔细细看了夕玥的刀,看完连声夸赞:“是柄好刀,配得起凤翼这个名字”。 夕玥练刀,祁循在旁指导。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夕玥的刀法和力量都有所提高。夕玥的刀法是她父亲夕文山教的,夕文的刀法想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但是女人始终没有男人力气大,有些招式用起来有些吃力。 祁循让夕玥一招一式练给他看,将其中几个招式稍加改动,夕玥再练起来自己都感觉流畅多了。 祁循打个哈欠站起身来:“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必太心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我看你不能只练刀,也抽空练练字”。 一听说写字,祁循就撅起了嘴:“我不喜欢写字”。 “等我空了慢慢教你,若是你能写出个样子,我让北疆的弟兄帮忙给你寻一匹好马,如何?” 一听这个,夕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那我要像踏焰一样漂亮的,可以吗?” “当然” 夕玥高兴地抱着祁循蹦跳:“祈安尘你真是个好人”。 祁循慢慢推开夕玥,用手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好了,休息吧!” 说罢摆摆手就走了,夕玥站在他后面纳闷,他今日怎么这么乖?走到门口,祁循转身说:“你才夸过我是好人,好人岂能乱来。倒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离假山很近的,那鬼影每次出现都是在假山附近,你不怕吗?” 夕玥指指凤翼道:“不怕,我有凤翼”。 “好,像我的女人” 祁循乖乖回房睡觉,养精蓄锐。 次日一早,宫门刚开,祈衡祁征两兄弟就带人闯进了皇宫,守宫门的禁军虽然是祈衍的人,但是他们哪里是祈衡的对手。宫人太监都知道现在几位皇子在争皇位,斗得你死我活,没有人敢来趟这趟浑水,所以没人敢拦。 他们去的第一处,还是御书房。如今已经不必再顾什么礼仪尊卑,他们在御书房中胡乱翻找。御书房被翻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 永福宫也被翻了一遍,还是没有。皇帝重要的东西,除了这两处,还能放在哪里,他们实在是想不出来。 祈衍祁循已经得到了消息,带人赶来。起初,他们以为祈衡祁征在找真的玉玺,可是祁征能够这么快就和祈衡站在一起,就算找到玉玺,也是祈衡的。如果祈衡当了皇帝,祁征不但得不到什么好处,他的下场比祈衍坐皇帝要惨不知道多少倍。祁征也不傻,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祁循和祈衍拦住一路横冲的祈衡祁征,质问他们在找什么。祈衡翻个白眼不屑地说:“用你们管”,说完扬长而去。 祁循和祈衍去了御书房,书卷,字画被胡乱丢在地上,书本都没有被翻看的,倒是卷轴和书写圣旨用的锦帛都被打开了。连书柜,桌子都挪了地方,地上的地毯也被掀开了。 祁循凝眉思索,喃喃自语:“他们要找的不是玉玺,应该是圣旨类的东西”。 第213章 准备就藩 祈衍十分费解:“圣旨,都是父皇写给别人的,怎么会留在这里?” “有两种,皇伯父写给别人的圣旨,还没有颁下去。再就是别人颁给皇伯父的圣旨” “能给父皇颁圣旨的,那只有北虞皇帝。要说父皇给别人的圣旨,唯有你手上那道最重要” 北虞皇帝颁下的圣旨,无非是做将军时候的一些封赏,他连皇帝都做了,一定不会留着那些。只有一样,禅位诏书,他一定会留着。可是他们两个找那个做什么呢? 祈衡从御书房拿走的玉玺是假的,那真玉玺是什么时候丢的呢?难道说禅位诏书有问题?皇帝生前一直疑神疑鬼,到临死才立下传位诏书,还不肯大方示人,否则怎么会有今日的局面。 “三哥,北虞小皇帝的禅位诏书你见过吗?” 祈衍摇摇头:“没有”。 “那谁见过?” “当时是我大哥和父皇一起进皇宫的,我们都在宫外应援。父皇登基后,就没有人再提了” 如果当初的禅位诏书有问题,皇帝的皇位来路不正,那他的传位诏书也便如同废纸一般。 祁循让祈衍在皇宫中再找找,他说军营中有事,便匆匆出宫去了。 祁循并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淮王府。当初,就算淮王没有跟着皇帝一起进宫,凭借他们兄弟相处多年,淮王也应该知道些什么。 祁循进门的时候,淮王正在园子里摆弄花草。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受皇帝去世的影响。自从那日在别院,祁循让人先送他回来,他就知道又有风波要起了。现在看见儿子急匆匆进来,淮王原本闲散的眼神立刻精亮起来。 “循儿,你这几日都在干什么?” “明日三哥登基大典,我在……” 没等祁循说完,淮王少有的冲儿子发怒了:“我告诉过你,不要管皇家的事,为什么不听!” “可是他们” “他们争抢杀,都是他们的事,与我们家没有干系,除非你也觊觎那个皇位” “我没有” “那就收回你的人,无论谁坐上那个位子,道贺便是” “那与朝堂上那些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奉迎的人有什么分别?”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是非黑白。你皇伯父坐在那张龙椅上,日日如坐针毡,夜夜辗转难眠,早早便归了西,那龙椅有什么好!” 听淮王的口气,的确是知道些什么。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要问:“父王,当初北虞皇帝的禅位诏书您见过吗?” “没有”,淮王眼皮都没抬就立刻回答,他像是早就知道祁循要问什么。 如此刻意回避,更有问题。 这时候,淮王府的管家过来问淮王:“王爷您订的大鸟笼和木桶到了,您要看一看吗?” “先放在花房,回头再看” 管家去忙,祁循不解地问:“您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准备搬家啊,新君一登基,我们这些亲王都应该去封地就藩” “不会的,三哥不会让您走的” “是我想走” 人人争抢的皇位,淮王不稀罕,人人都想留的京城,他和夕玥却都急着想离开。而祁循想的是等局势稳定了再走。 看来是问也问不出什么,祁循想先回碧云街去好好想想,明天的登基大典该如何应对。 第214章 荡舟 祁循今日回来的格外早,一进门夕玥就拉着他看自己今天的成果。祁循心里有事,看夕玥练刀的时候心不在焉,夕玥都收招了,他却眼睛望着别处在发呆。 夕玥将刀柄在地上一戳,大喝一声:“嘿,你干嘛呢!” 祁循被惊得回了神,连声道歉:“对不起,我今日有点心不在焉。我有点累了,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他的背影,夕玥在后面嘟囔:“不就是个皇位吗?谁爱坐谁坐,谁有本事谁坐,你那么忙做什么”。 祁循回到房间,关了门,取出他找到的那枚玉玺来看。那缺角的镶嵌,果然与昨日在金殿上看到的不同,印鉴下面的裂纹是一条真正的裂纹,而不是雕刻上去的。这是真的!真的玉玺为什么会在张家的假山洞里,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明日朝堂上一定会有一场博弈,祁循是一心要送他三哥坐上皇位,所以这玉玺,明日是一定要带去的。 刚才他心不在焉,夕玥已经不高兴了,现在要去补偿她。 夕玥正一个人坐在荷塘中的凉亭里,背对着岸边。祁循端起桌上的果盘,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走近夕玥身边,祁循一个跳跃跳到夕玥面前,双手将果盘举到她面前:“刚才惹娘子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小的这厢赔礼了”。 “谁是你娘子,别胡说八道” “早晚都是,难道你还想嫁别人不成?” 夕玥哼一声,从果盘里取颗葡萄丢进嘴里:“有何不可,本姑娘花容月貌,还怕没人想娶吗?” “我看谁敢”,祁循又塞了一颗葡萄进她嘴里,阻止她再胡说。 荷塘中的荷花已经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莲蓬。夕玥想起小时候,她和弟弟会划着小船进去摘莲蓬,回来剥莲子。 荷塘边是泊了一只小船的,不过从来没有人划过,不知道好不好用。 夕玥跑了过去,小船一直停在那里,无人打扫,落满了灰尘。她找了个扫帚来打扫一下,便坐了进去:“祈安尘,快来啊!帮我推一下”。 祁循将小船推离岸边,他也踏了上去,一人一支桨,小船很快划入了荷塘。夕玥放下桨,开始采莲蓬,祁循则配合她调整船的位置。祁循可是生平第一次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若是成玖在,一定会笑话他。 小船飘荡在水面上,晚霞将这一幕映成了画卷。 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晚,祁循早早回了房间。 今晚的月亮不错,夕玥熄了灯,站在窗前看月亮。假山方向隐约像是有个影子在动,难道是鬼影又出现了?夕玥提了刀,慢慢靠近。 假山洞中,有光亮了起来,夕玥借山石掩映,探头往里看。有一个黑衣人,手中举着火折子在洞壁上搜寻。那人蒙了脸,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上次来的人是穿白衣,这次是穿黑衣,会是同一个人吗? 夕玥在山石后面静静看着,想知道那人究竟想干什么。那人很快找到了被祁循挖开的那个洞口,从腰间掏出小刀来将洞口的石头撬开,伸手进去摸。摸出一个小木盒,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尘,揣进怀里。再伸手进去摸,摸了好一阵却手还是空着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没找到。 那人站在那里凝思片刻,再次伸手进去摸,还是什么也没有。 这时候,专门为撞鬼而生的阿桂又出来了,见假山洞中有亮光,又是一声大喝:“谁在那里?” 第215章 宝藏 洞中的光熄灭了,也没有任何动静,阿桂没有看到什么,遂将斩骨刀收起去了茅厕。 等阿桂哼哼唧唧,打着哈欠回了房间,洞中的人便轻手轻脚向洞外走来。刚一出洞口,一柄大刀就搭在了他肩上,夕玥低声喝问:“你是谁,在找什么?把东西拿出来”。 那人侧面看向夕玥,没有抵抗也没有说话。他没能逃脱,看来不是什么高手,夕玥一手执刀,一手伸进那人怀里,将他从洞中找到的小木盒子取了出来,放进自己怀里。 夕玥手上加了一分力,她把刀又向下压了压:“你是谁?” 那人仍然不说话,夕玥再次伸出手去,这次是奔向那人的蒙面巾。就在要抓住蒙面巾的时候,那人的身子猛然往后闪去,躲开了夕玥的刀锋。 那人转身还没跑,夕玥一个反手,刀又架在了他脖子上:“想跑,你觉得你跑得掉吗?再跑我可不客气了!” 静默片刻,那人似乎是想明白了,一只手捏住凤翼的刀背,将刀从自己脖子上挪开,慢慢转过身来,同时拉下了面巾。 借着月光,夕玥看见的是花间的脸:“师兄,怎么是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会儿说不定阿桂或者祁循会再出来,夕玥拉起花间去了花房。掩了门,夕玥继续追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间低着头说:“这里是我家”。 “你家?你是张家的人?” 花间点点头,夕玥记起在街上捡到他那次,他好像说过他叫张欢,他是张家灭门案中的幸存者! 夕玥从怀里取出那个盒子递给他,花间接过来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给夕玥看:琉璃珠,花石子,阿娘发钗上掉落的宝石…… 这是一个孩子的童年宝藏! 夕玥问:“你是还有什么没找到吗?” “是,还有一样东西,是我学堂的好朋友放在我这里的” “是什么?” “原本以为只是一块好看的石头,一枚印章。前两日听说朝堂上出现了假的玉玺,我才觉得那像是玉玺” “什么,玉玺,是什么朋友会将那样东西放在你这里?” “我学堂的好朋友,夕灵” 听到夕灵两个字,夕玥的心惊得都要跳出来了。她弟弟夕灵当年只有八岁,张欢也只有十岁,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玉玺。兵变前三日张家灭门,一定和玉玺有关系。 “当年,有人问过你这件事吗?” 话问出口,夕玥又觉得自己好蠢,难道盗了玉玺,又将它弄丢的人,会到处找,到处问吗?张家被灭门不就是问的结果吗? 原来她的父亲,定国候夕文山真的是反贼。陈庆余住进东华街,又给夕玥招魂重生,说不定也是为了玉玺。花间只来过两次,那么前面那些鬼影的出现会是谁呢? 花间知道他师父来过,但是师父与他有养育之恩,他不想连累师父。 今日之前,真玉玺从未示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前面来过的人给找走了。 夕玥的父亲很可能就是杀害张家满门的凶手,若真是那样,夕玥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偿还张欢。 “师兄,这些天,你还好吗?” 花间苦笑一下说:“你呢?他有没有为难你?” 夕玥摇摇头:“他为难不倒我,师兄不必担心,你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都脱痂了” 第216章 见证 夕玥送花间出门,花间依依不舍,一遍遍叮嘱她“要保重”。 夕玥脑子灵机一动说:“大师兄和云姐姐约定在胭脂铺子见面,不如我们也约个地方见面吧,这里以后还是少来”。 “好啊!不如就我们买到琉璃瓶的瓷器摆件铺子” “好,每个休沐日巳时,我在那里等你” 夕玥闩好门回了花房,却没有发现祁循就站在正房的廊下。 次日,祁循早早起床,枪都没有练就匆匆样了早餐要出门。除了枪,他手上还托着一个锦缎包裹的布包。夕玥赶出来送他出门,顺口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祁循冷冷回答:“传国玉玺”。 原来玉玺被他找到了,看他的样子,是准备今日就将玉玺展示给众人。这个让夕文山等一群人为之疯狂,让张家为此灭门的东西,今日就要有新的主人了。 “你要把它献给江下王吗?” “不然呢?” “你想好了吗?” “我三哥宅心仁厚,品性温良,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祁循上马驰去,夕玥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悲凉。 金殿上铺了大红地毯,百官已经就位,礼部尚书郑若成出班,高唱一声:“新帝登基,授玺印,宣读继位诏书”。 只见祈衍身穿墨色织锦龙袍,头戴五色石冕旒从殿外走来,他身边的常侍仍然是常公公。 行止御阶前,常公公宣读了禅位诏书,便请新君入座。站在阶下的祈衡祁征二兄弟一齐出班道:“慢着,没有玉玺,称的什么新君,这龙椅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常公公躬身行礼道:“二位亲王,现有先帝亲笔诏书在此,难道二位是对先帝遗诏存疑吗?” 先帝的笔迹他们都认得,知道那份诏书是他们的爹亲手写的,他们只是不服而已。 鲁王的心思比晋王要细腻一些,他说:“诏书是父皇亲笔不假,不过上面的玺印是假的,圣旨没有玺印,不能作数”。 祈衡在一旁全力附和,百官在下面议论纷纷。祈衍并没有祈衡的气势,尽管穿了龙袍,也说不出“谁敢不从”那样的话。 一时间气氛僵持,祁循不慌不忙迈步出班道:“传国玉玺在此”。 大殿上,立刻静了下来,众人一齐看向祁循和他手中的布包。常公公过来将布包接过去打开,惊喜说道:“正是传国玉玺”。 祈衍看看祁循,祁循冲他点点头,示意这是真的。祈衍冲常公公摆摆手:“常公公,将玉玺给诸卿传阅一番,让大家都见识见识,辨辨真假,以免日后再被蒙蔽”。 百官传阅,都说是真的。祈衡不服,当场质问:“玉玺怎么会在你手里,是你们早有预谋,事先偷了玉玺”。 祁循道:“是先帝连同传位诏书一同交给我的”。 祈衡大骂:“祁循,你聪明一世也不过是被我父皇蒙蔽的傻瓜。你可知,当初北虞皇帝根本就没有禅位诏书,是我父皇自己写了禅位诏书,自行坐上了皇位。当初皇叔与父皇一同出生入死,这江山理应有他一半,但是皇叔没有争。现在我父皇将诏书和玉玺都交给你,是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难道就心甘情愿拱手于人?” 百官听后,又是一片哗然。为力证自己说的不假,祈衡又说:“当初是我同父皇一起进的皇宫,当时恰巧见证这一刻的还有一个人,太医院掌院陈庆余”。 第217章 烟火 原来陈庆余知道这样天大的秘密!祈衍和祁循都被惊得不浅。 有人提议请陈庆余上殿说明,此前,祈衡的人早就去找陈庆余了,生拖活拉将他拉上了大殿。此时的百官,完全不像八年前祈允登位的时候那般沉默,一个个情绪激动,让陈庆余讲出实情。 这群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当初的祈允满身杀气,他提着大枪坐在龙椅上论功行赏,殿下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如今的祈衍,虽然穿了龙袍,还是难掩他身上的柔弱气质,这群人就没那么听话了。 陈庆余被拉上大殿,见祈衍已经身穿龙袍,而一旁的祈衡气焰比穿龙袍的人更加嚣张,他一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祁循与他还算有些渊源,过来安慰道:“陈掌院不必担心,江下王是先帝钦定的皇位继承人,如今有诏书,他有玉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新君了,至于某些坊间流言,说了也不会有人信。陈掌院尽管讲出事实,新君会替你做主”。 听祁循的意思,祈衡他们并没有找到那份禅位诏书,只是硬拉他来做人证,这其中的胜算恐怕是连一分都没有。 陈庆余向御阶上的祈衍双膝跪下:“当初微臣只是恰巧出现在皇宫,见到过先帝和晋王,至于诏书是谁写的,并未亲眼所见”。 祈衡气得想过去打陈庆余,被祁循拦住:“晋王,御前无礼,你可知罪?” 祈衡瞪了祁循一眼:“祁循,你就是个傻子,被祈衍玩儿了还在这里替他卖力”。 他的挑拨,早在祁循意料之中,祁循说:“请新君入座,接受百官朝贺”。 祈衍终于正式坐上了龙椅,百官也都闭了嘴,纷纷以君臣之礼朝贺。接受了玺印,接下来就是要去宗祠祭告先祖。祈衡与祁征再次败下阵来,愤然离去。 宗祠离皇宫很近,片刻即至,祈衍登上高高的祭台,祭拜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富民安,读祭词的是状元郎丁盛。祭词读罢,皇帝与百官叩拜天地。 登基是喜事,理应有国乐。国乐队分坐祭台两侧,国乐响起,舞者跟随音乐纷纷起舞。 此时,晋王祈衡正带着几个人在宗祠外面准备点火,要点燃藏在祭台下的几十桶火药。 一曲奏罢,舞者退下,祁循向祭台上拱手道:“今日新君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岂能没有烟火。晋王有心,在祭台下准备了诸多烟火,少时便会燃放起来”。 晋王准备的烟火,祈衍也知道那些火药的事,但是他见祁循毫不慌张,他也不便撒腿就跑,只好屏息凝神在上面坐着。 祁循冲身边的随从摆摆手,那随从转身去了,很快,一队禁军从祭台下面搬出来几十个木桶,将桶盖打开,点燃引线。五颜六色的烟火此起彼伏冲上云霄,足足放了半个时辰。 烟火燃放完毕,祁循冲宗祠外拱手道:“多谢晋王准备的烟火”。 此时外面的祈衡一头雾水,他放在木桶里的明明是火药,怎么变成了烟火。 原来他送去花炮厂的那些火药,祁循早就命人做成了烟火,只是仍旧装进通里,在表面撒上一层火药而已。祈衡费劲巴力将这些木桶从郊外运进来,又安置好,最后成了给人家助兴的烟火,他心里的恼怒可想而知。 难道就这样让祈衍安安生生做皇帝,门都没有。 第218章 不是父女 祈衡吩咐手下人,尽情出入茶楼酒肆,将先帝没有禅位诏书的事在坊间散播。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红袖坊和云上居都恢复营业。夕玥出门的时间也开始多了起来,去云上居听书,去瓷器铺子与花间碰面。 这日她又去云上居听书,刚到一楼,就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这皇位应该由平郡王来坐才合适,而他到现在都只是一个郡王,太傻了。 一人说:“听说那个江下王以前只会侍弄花草,打仗带兵是一无是处。而平郡王祁循则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若当初是淮王做了皇帝,那现在平郡王就是太子”。 这些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议论国事,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认为多疑暴戾的先帝死了就没人治得了他们。 夕玥径自走到那桌人面前,手掌一拍桌子:“闲谈勿论国事”。 夕玥今日仍是男子打扮,那些人见是一个十几岁,长相柔弱的小公子,便更大胆肆意起来。有人嬉笑着来拉夕玥的手:“呦,这么俊的小公子,不知道是哪家忠臣良将家的呀!” 夕玥迅速将手收回,那人还不依不饶站起来凑近:“躲什么呀!难道你是女娃不成”。 说着那人竟伸手向夕玥身上抓过来,夕玥身子往后一闪,一个耳光抽在那人脸上。顿时,不光那个人怒了,同桌的其他人也都不干了,纷纷站起来就要动手。 今天夕玥是一个人出来的,若真是动起手来,她肯定吃亏,她回头看看路线,心里计划着怎样逃跑。 这时候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有人说要将她带走,夕玥拼力挣扎。云上居的老板过来劝架,还没说什么就被那些人推到了一边。这些人年纪都差不多二十几岁,看穿着都很普通,不过不像商贩更不像农夫。 眼看夕玥就要吃亏了,有一个人从二楼直接跳了下来,落在他们面前。夕玥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成玖,可算见到了救命稻草,夕玥大呼:“成玖,快救我”。 成玖仍是一身黑衣,手中没有兵器,双手抱肩道:“这是平郡王的家奴,都放开”。 那些人问:“你又是谁?” “平郡王的马童,成玖是也” 原来都是祁循的人,那些人犹豫片刻,还是放了手。书是没法再听了,夕玥和成玖一起回碧云街。 夕玥问:“那些人不像是一般的贩夫走卒,他们是什么人?” “晋王的人” “那他们是故意在到处散播谣言?” 成玖点点头,这是故意在挑拨新君与祁循的关系,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夕玥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京城,她想早点离开这里,跟祁循一起去燕平州。 想起祁循背上的刀疤,夕玥就觉得心痛,她要想个办法,帮他去掉那些疤。 “成玖,你先回王府吧!我想回趟陈府,拿点东西” 自从那天被拉上金殿作证,陈庆余就一直抱病在家,没有去太医院。夕玥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二人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夕玥已经知道,是陈庆余帮她招魂重生。原本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还想蒙混一阵子,现在两人都知道彼此没有父女关系,夕玥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躬身行礼道:“陈掌院”。 陈庆余静默片刻答道:“夕玥姑娘”。 第219章 无情可叙 夕玥说明来意,陈庆余说家中没有,但是御药房有去疤痕的药膏,可以自己去要。 他们之间已经再无情可叙,夕玥还是忍不住要问:“你招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陈庆余说:“我与定国候颇有渊源,是顾念你年轻殒命,着实可怜”。 “你怎么会招魂?” “我请了江湖术士帮忙” 听起来貌似合理,但是其中根由禁不起推敲。 “碧云街,张家灭门,是不是我父亲做的?” “是” 他说的如此笃定,坐实了夕玥与张欢之间是仇人的事实。现在张欢还不知道她就是定国候的女儿,若是知道了,还会像以前那样对她吗? 几十条人命,就算死上几回都无法弥补。 夕玥一路低头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再抬头,竟然看见的是宫门侍卫。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云来宫的人,进不了皇宫。她正站在门口发呆,花间跑了过来:“师妹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 听说她是专门来看自己的,花间高兴极了,夕玥进不去,但是花间能出来,他们就站在宫门外说话。 “师兄,那玉玺为什么会在你家?” “我说过是夕灵放在我那里的” “那他说过是从哪里来的吗?” “他爹的密室,他爹书房有密室,他无意听见他爹说,那件东西会惹来杀身之祸,他想保护阿娘和姐姐,所以才偷偷拿了出来,托我先帮忙藏几日,等他有了妥帖的安置再拿回去” 原来是这样,夕灵想的没错,那个东西的确不吉。估计他也想不到,那件东西不仅要了张家人的命,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张欢并没有去过定国候府,只是听夕灵说书房有密室,可是夕玥也没有听弟弟说过啊或许是弟弟在保护她才没有告诉她吧!如今她与陈庆余关系尴尬,恐怕再难有理由回陈府。那里还有子佩,她要找个机会将子佩带出来。 既然都来了皇宫,不如顺便将药讨了。祁循从来就不在乎他身上的伤疤,指望他自己来讨药,只怕他永远都想不起来。 “师兄,麻烦你去趟御药房,帮忙讨些去除疤痕的药膏” “你受伤了?” 若说是给祁循用,花间一定会不高兴:“没有,是府中的姐妹,不小心在手臂上留了疤”。 花间去了,夕玥站在宫门口等他,不多时,花间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交给夕玥:“可以让陈掌院帮她看看合不合适用”。 “好,谢谢!” 回到碧云街,夕玥累了,一直睡到天黑都没有醒来。祁循回家,没见到夕玥像往日一样出来迎他,有些不高兴。倒是成玖迎了出来:“爷您回来了?” 祁循点点头,眼睛不住地往花房方向看,成玖说:“她今日在云上居跟人打了架,估计是累了”。 “打架,为什么?” “还不是晋王的人,到处造谣,说您更适合当皇帝。爷,这事难道就不闻不问?” “不,杀人诛心,要等个机会,或者说制造个机会” “怎么制造?” “逼他说出自己想当皇帝” 祁循大步去了花房,见夕玥还在睡,便伸手在她额上试试,还好没有发烧。夕玥醒了,抓住他的手说:“你回来了?” 祁循坐在床边问:“今日怎么这么累?” 夕玥从枕边将装了药膏的瓷瓶拿出来:“我去了御药房,替你讨了去疤的药膏”。 “你还进得去皇宫?” “碰巧遇见师兄,我让他去帮忙讨的” “改日我替你向皇帝讨块腰牌,让你自由出入皇宫,若是想云来宫的师兄们了,随时可以回去看看” “可以吗?” “当然” 第220章 夕瑶嚣张 新君登基这几日,东华街的陈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虞氏和夕瑶的喜悦日日都挂在脸上,嘴上,笃定了夕瑶将来一定是皇宫中的娘娘,是天生的富贵命。 当初被祁循作弄定下这桩婚事,现在看来,祁循真是她们的大恩人呢!若不是借了他的光,他们恐怕这辈子都与皇宫搭不上关系。听说新君登基了,虞氏一次次催促陈庆余去问,她女儿何时进宫。 以前,她们被珠明轩的夕玥压在头上,现在她成了家奴,而夕瑶就要成为皇宫中的娘娘。只是这几天陈庆余一直抱病在家,心情不好。 为了女儿的将来,虞氏决定再去求祁循,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媒是他保的,这桩婚事还是要求他成全。祁循白日都不在家,虞氏是掐着时间在天黑之际来碧云街的。 去开门的是成玖,他并不认识虞氏,虞氏说是夕玥的小娘,成玖才放她进来的。 听说虞氏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夕玥与祁循一起从花房出来,虞氏根本看都没看夕玥,只冲祁循万福媚笑道:“平郡王,那日您上门去替我女儿夕瑶保的媒可还作数?” 她是为这个来的,夕玥懒得在一旁陪着,说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就离开了,祁循也懒得让虞氏进书房落座,就站在那里说话:“当然算,江下王,不皇上也允了”。 “那” “回头我问问,看何时方便让夕瑶姑娘入宫,不过给什么名分我可做不了主” “那是自然,一切都由万岁爷做主” 祁循实在见不到她媚笑的样子,便开口逐客:“夫人先回去吧!有了消息宫里会派人去府上通知”。 虞氏咧着嘴笑着离开平郡王府,本来只是如夫人,现在要做皇帝的丈母娘了,她能不高兴吗?她女儿还一直为庶女身份自卑,怕嫁不到好人家,现在马上就要进皇宫当娘娘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进宫的日子还没定,夕瑶本来就娇纵的气焰倒是又涨了几分。整天对着府中下人呼来喝去,摆起了娘娘的架子。此时府中的下人们都开始想念夕玥了,也只有她才能治住夕瑶的臭脾气。 大家正在想念,夕玥推门而入,府中下人都纷纷过来打招呼,夕瑶正妆发齐整站在掩翠居廊下,给路过的每一个人挑毛病。 要是以前,见到夕玥她都躲着走,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一摇一摆走出月亮门外,语气娇柔说道:“我们陈府如今是皇亲国戚了,一个家奴,岂能随意出入,因何不提前禀报?” 夕玥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像是在看什么稀罕物:“皇亲国戚,你可闭上点嘴吧!外戚中除了皇后的娘家,谁敢称皇亲国戚。我是家奴,但是平郡王府中的家奴,在这里,我是嫡长女”。 夕玥懒得听她那些不着边际的昏话,径直去了书房。今日陈庆余不在家,她是来找密室的。 夕瑶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叫:“你去书房干什么?爹爹说过不许你去书房的”。 不许,在这个宅子里,夕玥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不许,她真想把这个讨厌的人一脚踹出去。 夕玥回头冲夕瑶瞪了一眼:“在我面前,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否则我让你一辈子进不了宫,去街上寻个讨饭的花郎将你嫁了”。 “你,你敢” 虞氏听到她们的吵闹,出来劝女儿:“何必跟她置气,你进宫的事还要拜托平郡王,现在虽说她的身份是家奴,但是她在平郡王面前说话还是有用的。等以后进了宫,做了娘娘,不要说她了,就连平郡王见了你都得行礼呢!” 虞氏将夕瑶拉进掩翠居,夕玥关了书房的门。躲在暗处偷听的下人们一个个都掩口偷笑,连称解气。 第221章 夕瑶入宫 陈庆余的书房,夕玥上次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次她将所有能动的物件都动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她找了本治皮肤病,养肌肤,去疤痕的书带走了,临出门交代管家告诉陈庆余。 对于背上的疤痕,祁循原本是不在乎的,但是夕玥坚持天天为他擦药。夕玥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他计划着等京城的局势一稳定就与夕玥把婚事办了,然后一起去燕平州,过逍遥自在的日子。还有妙仪与丁盛的事,要在走之前办妥。 祈衍带着他的妻妾已经搬进了皇宫,先帝的妃子以及两位未成年的皇子都被迁入皇宫后庭,无事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要想见到外臣。 祈衍的正妃封了皇后,两位侧妃也都封了妃子。他的母亲封做太后,只是太后还住在晋王府中,祈衍派人去接过几次,都被祈衡挡了回来,说是母亲在他那里住得习惯了,不愿意回来。一国太后,始终住在皇宫外,终究是说起来不好听。祈衍正想找祁循商量个办法,祁循就进宫来了。 提起陈庆余的女儿,祈衍皱皱眉,登基那天陈庆余被祈衡拉来做人证,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祁循说:“那你更应该让她入宫,让她成为你放在陈庆余身边的眼线”。 “搞不好,她才是陈庆余放在我身边的眼线” 他们都觉得陈庆余有问题,却始终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可见此人非常高明。他平时谨小慎微,就连祁循发个烧他都能在旁边守上一夜,如此隐忍小心,他一定是在等什么,时间,还是机会,还是人? 反正这皇宫里也不怕多一个人吃饭,祈衍答应夕瑶入宫,不过暂时只能封个夫人。 依礼,皇宫中的司礼太监去陈府宣旨,封夕瑶为瑶夫人,九月九日巳时从西宫门进宫,入住欢怡殿。 虞氏母女不懂皇宫的品级,但是也听出“夫人”这个封号不怎么大。进宫是喜事,虞氏还是给宣旨的公公打了赏,顺便问问“夫人”到底是个什么等级。 公公笑言:“夫人是后宫主子中第五等,在贵人之下,不过只要表现好,隔年再生个皇子公主的,升妃也不是不可能。终究是平郡王的大媒,万岁爷要看重几分”。 听这样说,虞氏才放了心,毕竟她的女儿只是个庶女,想一进宫就封皇妃确实要求高了。只盼着夕瑶肚子争气,早日怀上龙子,好母以子贵。好在陈庆余是太医,在这方面能帮上忙。 夕瑶母女高兴,陈庆余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悦。他深知皇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就凭夕瑶的智商,能不能活过来都难说。听说是住在欢怡殿,陈庆余就更是高兴不起来,丽嫔才在那里去世不久,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至今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都没有一个定论。 丁盛还是会经常去别院外吹箫,现在妙仪已经知道了是他,只是偶尔会合奏。天气慢慢变凉了,山中尤其冷得早,清凉阁更是。如今皇宫都易了主,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想起她。 是日风清日朗,祁循打马来到了别院。如今祈衡失势,看守别院的禁军都换成了祈衍的白军,祁循能够顺利进入,无人阻拦。 听说祁循来了,瑾儿赶紧进去禀报,妙仪只淡淡地说了声“请”,神情间,完全不见了那时的喜悦。 第222章 救云卿卿 祁循还能来,还没有忘记她,妙仪已经感激不尽。如今祁循在朝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其他,妙仪不敢再想。 “妙仪,眼看秋凉了,我去与新君说,允你回城中居住可好” 皇宫是无论如何回不去了,回京城,置处宅子,隐居于市,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也好,如今我只是个亡国奴,阶下囚,悉数听从安排就是” “好,那我安置好了就派人来接你” 在柳林街,有处不算起眼的宅子,其中花木繁茂,怪石林立,只是没有荷塘罢了。祁循为妙仪寻的宅子正是这里,但是有一样他没有说,这宅子是丁盛买下的。他将宅子大部分给妙仪住,只隔出了一个小院子自己住。 若是妙仪住在这里,他们就是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能不能得到妙仪的心,那就要靠丁盛自己了。祁循没有去向皇帝要伺婚,就是不想勉强妙仪。 当然,府上的一切都是丁盛安排的,仆役粗使,应用物什。正门的匾额上,是丁盛亲笔书写的“陈芳苑”三个字。如今妙仪只是空有个郡主头衔,想必她是不愿意在门上挂“郡主府”的匾额,只能招来世人嘲讽。 祈衡的人仍然每日四处招摇,胡说八道。三人成虎,说得多了,难免不明就里的百姓会信。 红袖坊中,两个祈衡手下乔装的人进来寻衅,一进门就要坊中最好的舞姬,最好的酒菜,最好的琴师。恰好云卿卿没有客人,被派了去。动手动脚也就罢了,在欢场谋生,难免如此。云卿卿极力忍耐,认真伺候。 酒至半酣,那两个人醉眼朦胧,越看云卿卿越像云中的仙女,四目对视后,便一起向云卿卿下了手。云卿卿哪里是两个男人的对手,顷刻被他们压在身下,她大叫救命,纱帐后面的琴师吓得抱着琴逃走,去给妈妈送信。 红袖坊是歌舞坊,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京城的人都知道。妈妈上来阻拦,却被那两个人推倒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妈妈疾呼小厮去报官,那两人嘿嘿讪笑着说:“报官,尽管去报,看看哪个衙门敢管我们禁军的事”。 他们是禁军!街上的告示已经张贴过,原来的红白黄三股禁军现在统归白色,都归到皇帝的麾下。他们敢口称禁军,难道是皇帝的禁军,那谁敢惹。 云卿卿在拼命哭喊救命,坊中的客人仆役都吓得瑟瑟发抖,没有人敢上前。 情急之下,云卿卿大叫:“我是皇上的人,看你们谁敢动我,日后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醉得糊涂了:“皇帝的人能在这里,他怎么不接你进宫啊!” 两人正欲胡为,一个黑色身影闪了进来,一脚一个将那两个人踹翻在地。两人正欲拔刀相向,才看清楚来人的脸,正是成玖。成玖正带领禁军在街上巡逻,见不断有人从红袖坊中跑出来,一问才知道是有人捣乱。 那两人见过成玖,知道他身手不错,他们不是对手。可是眼看到嘴的美味被夺,他们心有不甘,愤愤说道:“不过一个舞姬,看你还能日日都守在这里不成”。 两人狼狈逃窜,成玖也转身要走,云卿卿跪倒在地上磕头说:“多谢将军相救,不知道将军贵姓高名”。 成玖挠挠头说:“成玖”,说完又要走。 云卿卿再次扣头:“将军,那些人还会再来的,这里的生计小女子怕是要不得了。小女子是自由身,愿意随侍将军左右,做丫鬟仆役都可”。 第223章 住进碧云街 这难道就是说书先生讲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一旁的妈妈虽然不舍,但是云卿卿是自由身,她也自知保护不了人家,没有理由强留。 成玖原本只想救人,没想到惹了这麻烦,若是被王爷知道他带个舞姬回府,不打断他腿才怪。 “不行不行,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家仆” 家仆都能有如此身手,想必他的主人不是一般人。云卿卿再次扣头:“家仆又怎样,卿卿从小流离失所,什么苦都吃过,什么活计都能做”。 其实云卿卿要的不是一个吃饭的营生,而是庇佑。要说吃饭的营生有的是,她会调香,和歌舞,去凝姨的胭脂铺子也有饭吃,但是那些人都庇佑不了她,她不想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了。 成玖挠头皱眉,满脸为难。云卿卿毕竟是见多识广,她退一步说:“将军,还请引荐我去你家主人府上谋个生计,若是您的主人实在不肯,那我也不会让将军为难”。 这样一说,好像是没有什么,成玖勉强同意,云卿卿立刻跟着他回了碧云街。成玖慢吞吞扣响门环,出来开门的是夕玥,成玖满脸尴尬冲她笑笑,又回头看云卿卿。 夕玥和云卿卿已经看见了彼此,夕玥惊道:“云姐姐,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成玖一看她们认识,简直太好了,既然这姑娘是夕玥的朋友,那就不怕他家王爷打断他的腿了。 夕玥将云卿卿拉进门来,祁循还没有回来,便把她带入了自己房中。听云卿卿讲了今天的事,夕玥气得怒发冲冠,恨不得用凤翼将那两个混账砍了。 “云姐姐不用怕,你就在这里住下” “可以吗?这家的主人就是你?” “我不是主人,不过能做主人的主,正好这府里人太少太冷清,你来了我有伴了” 听她这样说,云卿卿已经猜到了这家的主人是谁,刚才进门的时候她也看见了门上的匾额,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平郡王的王府,那个安尘公子就是平郡王。有他庇佑,就算是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夕玥被逐出云来宫的事,她已经听云曦说过,一听就知道这是他们两兄弟的计策,是皇帝故意为弟弟制造机会。 既然要离开歌舞坊,那衣着打扮也要改改,起码身上大红的衣袍不能再穿,不能让人说平郡王府的闲话。 祁循回府,听夕玥说想留云卿卿住下也没反对,她有个伴也好,省的终日想着去见花间。 成玖带人陪云卿卿回住处去拿了东西,除了衣物,还有调香的器具,还有琴箫琵琶等乐器。夕玥本想让云卿卿和她同住,但是祁循不同意,他说:“云姑娘风雅,应该有个风雅些的住处,你那里只适合舞枪弄棒”。 夕玥不解,云卿卿却是能看到他的私心,若是两人住在一起,祁循怕是出入不方便。 云卿卿偏偏行礼:“多谢平郡王庇佑,轻轻住哪里都可以”。 府中空房甚多,云卿卿最后选定了一间西厢房。她有自知,正房不能去,仆役房也不能去,只有厢房适合门客暂居。 府上又多了位漂亮姑娘,阿桂乐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知道这与他没什么关系,但只是看看心里也舒坦啊!这比以前见的那些厨娘女使都好看太多了,比云雀都好看。听说她还会歌舞乐器,说话也好听,简直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第224章 母子嫌隙 云卿卿的事再次提醒祁循,祈衡那些人必须尽早剪除,不能再拖了。 皇帝已经提过让他们就藩,但是他不知道给太后灌了什么汤药,太后说:“若要祈衡去就藩,她也便随了去”。 太后住在晋王府上,成了他的护身符。对于太后来说,三个都是她的亲儿子,他哪个都疼。这些天在晋王府,祈衡的妻妾轮番来向太后诉苦,还拿太后喜欢的孙子说事:“太后,若是晋王离京去就藩您可就再也见不到您的宝贝孙子了。多年后,他们也便忘了京城的一切,甚至连说话口音都变了。一个王位,一点封地,日后有多个孩儿来分,终有一日,他们连乡间的农夫都不如”。 她们的话,句句戳在太后心坎上,她一拍桌子怒斥道:“都是先皇与本宫的儿孙,怎么可能连农夫都不如,只要本宫还在,就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多年来,连后宫都懒得管理的太后娘娘,要出来说话了! 没等祁循他们想好如何整治祈衡,太后倒先气势汹汹进宫去问皇帝的罪了。 儿子可以有很多个,然而皇帝只能有一个,并且人人都想做,可惜老太太不懂这个道理,她只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应该互相照应,而不是相互伤害。 祈衍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跪在地上,把头磕得“咚咚”响:“母后,您不能只听大哥一面之词啊!您只说我对他不好,敢问怎样才算好,您又知道他想要什么吗?他要这个皇位”。 太后不屑地哼一声:“皇位,他是长子,跟随你父皇东征西杀十几年,他比你功劳大”。 “母后,那您知道他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吗?为非作歹,若真是他做了皇位,那我连命都没有了,难道我死了您就不心疼吗?” “你们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非要你死我活” “因为这皇位只有一个,当初若坐皇位的不是我父皇,您岂有今日,我们也不必有今日之争” 坊间传言,太后也从下人那里听到个一耳朵,两耳朵。若当初不是祈允做了皇帝,她岂能有现在的尊崇。 老太太被问得哑口无言,起身想拂袖而去,这难得的机会,祈衍岂能放过,他立刻站起来挡住老太太去路:“母后,您乃一国太后,偶尔出宫巡幸未尝不可,但是在宫外住太久了,难免世人会说儿子不孝顺,今日母后既然都回宫了,就不必再走了”。 “混账,你想软禁本宫不成” “不敢,这皇宫本来就是母后的家,在这里您可以随意走动,无人敢拦,就连儿这个一国之君见了您都要叩拜,无人敢对您有丝毫不敬” 皇帝招招手,两名宫人过来搀扶太后去了她的六福宫。 这些天太后住在晋王府,日日能见到祈衡的几个孩子,这一分开这,想念得很,便日日念叨,弄得敬慈也是唉声叹气。 祈衍也是个孝顺的,几乎每日都会去六福宫请安,尽管太后爱答不理,可他还是会查看老太太的脸色。听敬慈说,太后很喜欢晋王的孩子,祈衍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晋王身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他身边只有两个女儿,就算想早立太子,也没有可立的。 第225章 过继 祈衍出了六福宫,吩咐宫人去晋王府传口谕,说太后想念孙子,让晋王妃带着两个孩子进宫给太后问安。 若是以前,皇后说一声想孙子了,晋王妃就会立刻带着孩子进宫了。来一趟,珍玩宝贝,锦缎绣品随便挑。现在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另有他人,太后在皇帝那里说话,都未必管用了。再带着孩子进宫,谁知道还有没有命能活着回去。 不去算抗旨,去又害怕,晋王妃正在犯愁,祈衡的牛脾气又上来了:“去,太后是我母亲,我儿子是老太太孙子,孙子去见奶奶,我看谁敢拦。我跟你们一块去,另外,我再叫手下人四处散消息,若是咱们有一丝意外,他祈衍就是个当了皇帝就谋害亲兄弟的畜生”。 这回,祈衡的脑子倒是挺明白,听他这样说,王妃也不犯愁了,高高兴兴给孩子收拾打扮,准备进宫。 祈衡骑马,王妃与孩子坐车,从皇宫正门正门进入。太后见了孩子,喜笑颜开,将一切不快都抛之脑后了。三代人正在六福宫聊得开心,皇帝来了。祈衍一进门,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谁都不说话了。 祈衍给母亲请了安,自行落座。祈衡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都长得模样俊秀,极为可爱,连祈衍这个叔叔看了都喜欢。 晋王妃在家里交代过孩子,现在三叔是皇帝了,抬抬手就能要人命,见了他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最好不说话。 依礼,晚辈见了长辈,臣子见了皇帝都要行礼问安。此时祈衍不会计较这些,他霭声问比较小的那一个:“稔儿见了皇叔为何不说话啊!” ,小孩子不会说谎,祈稔奶声奶气说道:“母妃说三叔抬抬手就能要人命,让我不要跟你说话”。 祈衍看看晋王妃,晋王妃低下头去。祈衍对祈衡说:“大哥,接受皇位是父皇的意思,我们身为人子,违背父命,是为不孝。但是你也知道,我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你有两个儿子,不如过继一个给我,将来继承皇位”。 晋王妃本来就胆战心惊,一听祈衍惦记她的儿子,立刻将孩子搂在怀里:“不不不,不行”。 祈衡倒是镇定,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以,不过孩子还小,离不开娘,就算是过继了,也要留在我晋王府中养育”。 “太后非常喜欢这两个孩子,放在太后身边养,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吗?我会替他寻天下最好的名师来教他经史子集,治国之策,以便将来继承大统” 有人帮忙教养儿子,将来还能做皇帝,听起来是笔划算的买卖,可是空口无凭,若是祈衍将来有了自己的儿子,那还能让侄儿来继承皇位吗? 这件事,祈衡决定要回去想想。 祈衍的话,祈衡犹豫,太后却当了真。在她看来,都是祈家人,这个皇帝谁来做都一样。 祁征这几天倒是消停,他天天在家收拾行李,已经在准备就藩了。皇位无望,京城对他来说便成了个危险的是非之地。倒不如带着家人和那块免死牌,去封地做个自在王爷,让他们哥俩在这折腾吧! 第226章 夕瑶出嫁 九月初九很快到了,这是夕瑶进宫的日子。固然不能吹吹打打,全副仪仗,但也是喜事。 这日,夕玥也过来添喜气,其实她是想趁乱再去书房找找密室。祁循这日也没事,作为大媒的她也跟着来凑热闹。 民间娶妾,一般在黄昏或者夜间来接,皇宫亦应如此。中午,陈府设了送别宴,其实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 席间,陈庆余一直喝酒,闭口不言,虞氏又是哭涟涟的,不肯动筷子吃东西。人家就要母女分离,夕玥也不是那落井下石的刻薄人。她盛了碗汤给夕瑶:“妹妹,入宫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皇宫规矩甚多,要处处小心”。 皇宫规矩多,这谁都知道,夕玥的话挑不出毛病。夕瑶接过汤碗,冲夕玥点点头。 饭后,夕瑶回掩翠居收拾打扮。没有三媒六礼,皇帝只派人送来一套喜服算是恩典。喜服是她喜欢的紫粉色,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她的喜服上没有资格绣凤。 夕瑶对着铜镜自语:“阿娘,这一身与我平日穿的没什么两样,一点也不像是婚服”。 虞氏想起自己进陈府的时候,不能穿大红,不能吹吹打打,只在黄昏时分,由一顶小轿抬到后门,悄悄进门。 她不想女儿做小,最终还是没有逃过一劫。虽然是给皇帝做小,但是出嫁的场面,与民间娶妾并无两样,虞氏心中颇感悲凉。 穿戴完毕,虞氏又支开了房中的丫鬟,叮嘱女儿一些为人妇该注意的事,尤其是如何早日怀孕。 这期间,陈庆余喝多了,要去书房休息,夕玥主动去送,还用眼神勾上祁循。他们将陈庆余安置躺好,夕玥假说要找医书,冲祁循勾勾手指,将他叫到书柜后面。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祁循小声问:“怎么了?” 夕玥说:“这屋子里有密室,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帮我看看,机关在哪儿”。 祁循随手取了本书,假装在看,眼睛却一直在四处打量。密室,藏得再神秘也是要有空间的,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用步子大概丈量了一下尺寸,然后说要上茅厕,就出了门。 他在书房外又丈量一下,发现尺寸与里面大概相符,应该没有什么暗藏空间。如果真有密室,那么就只能在地下。再回到书房,他的目标着重放在了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都没觉出异样,入口不在地面,那就只能在书柜或者桌子下面。 陈庆余睡在叠席上,他们不敢动作太大,还是要等他不在的时候再来找才行。祁循拉着夕玥说:“走,去你房里喝茶吧!” 他们两个出去了,躺在地上的陈庆余睁开了眼,原来他根本没有睡着,他只是想试试夕玥知不知道这里的秘密。 回到珠明轩,祁循让夕玥寻个陈庆余不在的时间再来找。 虞氏不想委屈了女儿,替她准备了上好的头面,请了喜乐班子。不过喜乐班子不能进宫,只能送到宫门口。 申末,夕瑶出来拜别父母,上花轿。只是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也不是大红。进皇宫不能带陪嫁丫头,夕瑶的丫头豆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离别总是悲伤的,夕瑶这一去,路途不远,却是与家人隔着山海,再难相聚。 夕玥回头时,一直没有露面的胡氏也站在门内。夕玥回头,祁循也跟着看了过去,胡氏匆匆转身离去,那一转身的神情,祁循觉得莫名熟悉。 第227章 欢怡殿 回到碧云街,祁循问起胡氏的事情,他听夕玥说过,陈庆余有两房如夫人,掩翠居的虞氏和玉梁舍的胡氏。 夕玥对胡氏的印象极好,她平日深居简出,话都不多说一句。虽然生下了儿子景庭,但是关于扶正的话,从未提过,倒是掩翠居的虞氏天天委屈的不行。 在陈府门口,胡氏在门内转身,祁循只看到她一个侧脸:“胡氏长得漂亮,性子又好,那陈庆余一定非常宠爱她”。 夕玥摇摇头:“胡小娘的可贵之处在于她从不争宠,从我醒过来,在陈府住的那些日子,他只在玉梁舍宿过一晚,平日都是住在掩翠居。虞氏每日傍晚都在掩翠居门口等他,叫他,胡氏从来不会”。 “放着那么温婉贤淑的胡氏他不要,这个有点奇怪啊!”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漂亮温婉的?” 祁循顺口答:“当然”。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错了,迎来的是夕玥足以杀人的眼刀。祁循急忙解释:“我是说大多数男人,而我不在其中”。 夕瑶的花轿从西宫门进入,喜乐班子和送亲的家丁被拦在宫门外。皇宫里静悄悄的,夕瑶悄悄将轿帘撩开一条缝偷看:琉璃瓦舍,恢宏威严。 轿子在内宫门口停下,还需要步行一段才能到欢怡殿。那个喜娘脸上看不出一点喜色,一张脸平静如水。夕瑶不敢出声,跟着宫人的身影,垂眸看路。 领路的宫人在欢怡殿外停下脚步:“夫人,欢怡殿到了”。 夕瑶抬头看看,廊檐顶上是一样的琉璃瓦,廊柱都是鲜红的朱漆,只是感觉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没有人气。 喜娘并没有陪她进去,只说里面有人伺候便退了。夕瑶抬腿跨过门槛,一股阴冷之气迎面扑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夕瑶轻唤一声:“有人吗?”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一个慵懒又不耐烦的声音:“叫什么叫啊,再把鬼给招来”。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发髻不整的宫女打着哈欠撩起幔帐走了出来,那宫女冷眼打量一下夕瑶:“你就是新来的夫人?” 夕瑶点点头:“是”。 “我叫兰馨”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哼,你一个夫人,还想要多少人来伺候,以前住在这里的丽嫔,怀了龙种也才有四个人伺候” “那丽嫔娘娘一定是诞下龙子,搬去了更大的宫殿” 兰馨又用鼻孔哼了一声:“她是搬走了,搬去陪先帝了”。 先帝,死了! 兰馨看着夕瑶惊恐的样子,竟咯咯笑了起来:“整个皇宫谁不知道,丽嫔的孩子小产,不久她也便一命归西。说是有人陷害,案子到了刑部也没查出个所以,最后不了了之”。 “谋害皇子,就这么算了?” “没证据啊!” 此时夕瑶才明白,为什么他爹一直反对这桩婚事,中午还将自己喝醉。原来这皇宫是个死了人都无处求告的地方。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要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 “兰馨,万岁什么时候来?” 兰馨撇撇嘴:“切,他为什么要来,你以为这是民间的夫妻成亲,还要拜堂入洞房吗?” “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皇宫中的女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万岁才登基,国事纷杂,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功夫来这里” 第228章 冷冷清清 第一个来欢怡殿的外人,是内务府,来问夕瑶有什么需要,喜欢用什么香。 香,云来宫,夕瑶想起去过陈府的花间:“我也不知道要用什么香,我能亲自去云来宫选吗?” “可以,选好了由云来宫上报内务府也可” 夕瑶带着兰馨去了云来宫,听说是宫中新来的夫人来选香,大师兄云曦亲自接待。夕瑶坐在客室,云曦问她是想试哪一类香,花香,果香,木香…… “花香” 弟子将花香的样本都拿过来给她看,夕瑶闻了一遍:“先用茉莉香吧!” “好,茉莉只有香露香丸,您都要吗?熏香用不用?” 欢怡殿中过于冷清,还死过人,有些晦气:“有哪种香是能够驱邪的吗?” “有,玉痕师弟调的安息香” “拿些试试” 云曦做了记录,兰馨捧着几个瓶瓶罐罐一起回了欢怡殿。夕瑶将装安息香的瓶子打开,倒了一些进香炉,粉末中掺杂了一些红色,点燃了,有一点淡淡的薄荷味道,还不错。 这里比陈府冷清一万倍,身边没有了父母,除了兰馨,也不见任何下人。夕瑶甚至开始怀念与夕玥斗嘴的日子,起码没有这么冷清。 秋意渐浓,秋夜微凉,天上的弯月都像是在撇嘴嘲笑她自作自受。依礼,夕瑶应该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可是无人来告知也无人带领,她什么也不知道。 相比之下,平郡王府倒是热闹。自从云卿卿住进来之后,几乎天天都可以听到丝竹之声。 云曦已经一连两个休沐日都没有见到过云卿卿了,既不见人,也没有留下讯息,凝姨也没有见过她。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就算是有事来不了,也会想办法传讯息给他。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第三个休沐日,云曦终于忍不住了,打听着去了红袖坊。他不敢进去,一直在门口徘徊,门口的小厮见他不时向里望,过来问他想干什么,云曦才问起了云卿卿。 小厮告诉她云卿卿已经不在这里了,云曦立刻慌了:“那她去哪里了?” 小厮摇摇头道:“不知道,是被一位将军带走的”。 小厮简单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云曦听完百般自责,后悔没有早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云曦一路失魂落魄,再次来到凝姨的胭脂铺子,拜托凝姨帮忙留意云卿卿的消息。 夕玥以还书为名,又去了陈府。陈庆余不在家,管家也不在,看门小厮说他一早就出远门了。偶尔出京采买也是有的,不足为奇。 夕玥进了书房,依着祁循的提醒,注意地面上的东西。木几,叠席,书桌,椅子,她都挨个推了一遍,没什么动静。 书桌上摆着一个玉雕的蛤蟆,夕玥记得这个摆件以前就有。她想起挂在珠明轩的江山万里图,也是以前就有的,若是这里原来就有密室,那密室开关也一定是以前就有的东西。 她过去搬了一下那只蛤蟆,没有搬动。看体积这个东西并不太大,不至于搬不动啊!她用力往旁边一扭,桌子后面的地板分开,露出一个洞口。幸亏她是站在桌子前面,否则就掉进洞里了。原来这密室入口,天天都被陈庆余坐着,怪不得难找。不知道陈庆余知不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 夕玥探身往洞里看看,黑乎乎的,她找了根蜡烛点燃,下面有楼梯,很窄,很陡。她举着蜡烛慢慢下去,里面很开阔,是个房间。 第229章 陈府密室 地下阴冷得很,夕玥打个寒颤,壮起胆子往前走。 味道越来越难闻,好像还掺杂了人的粪便,难道这密室与茅厕相通不成?里面有简单的桌椅,再往里走,有一条粗粗的铁索从墙壁上垂下来,铁索一端固定在墙上,另一端有如同镣铐的铁环,是用来锁人的。 夕玥将蜡烛靠近墙壁,墙壁是用高黏土涂抹的,光滑隔潮,上面斑斑驳驳,不知道是血迹还是什么。地上靠近墙壁的地方,有一块尤其光滑,像是被长时间摩擦。 墙角有零落的干米粒,干透的粪便。夕玥一手举蜡烛,一手掩住口鼻,沿着墙根仔细搜寻。铁索附近的墙壁上,有划刻的痕迹,夕玥将蜡烛举近仔细看,好像是字迹:夕文山。 字迹是用指甲划上去的。黏土干了以后非常光滑坚硬,想在什么刻字不容易,就算是用刀也只能划出浅浅的痕迹。看那三个字的深浅,一定是刻过很多次才能留下的。 这里关过人,会是谁呢? 他刻下夕文山的名字,那应该是被夕文山关在这里的,会是谁?夕文山都失踪八年了,如果八年没有人来,那这里的灰尘应该很厚。可是墙壁上那块光滑的地方还是很亮,像是一直被摩擦。 再往前走,是一堵墙,是密室的尽头了。夕玥大概估计一下,那个锁人的地方,应该是在后院的马厩下面。 夕玥不敢耽搁太久,吹灭了蜡烛向洞口走去。爬上楼梯,先探头看看没有人,才赶紧爬上来将洞口关闭,恢复原样。 夕玥低头想拍拍身上的灰尘,大吃一惊,她的衣服上,手上都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检查了自己的手,没有划破,哪里也不疼,身上也不曾在哪里碰撞过,更没有划破。那这血迹是哪里来的?是别人的!被关在里面的人的。血迹没有完全干,味道很重,人才被移走没多久。 陈庆余,夕文山,夕玥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她只知道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离开书房,她不顾一切向街上跑去,一直跑回碧云街,疯狂地扣响门环。 来开门的是云雀,她看夕玥神色慌张,身上还有血迹,惊问她怎么了,夕玥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问:“王爷呢?王爷在不在?” 看她的样子是出了大事,云雀不敢怠慢,她不知道王爷在哪里,可是他能找到成玖:“别急,我去找成玖,让他去找王爷”。 云雀出门前叮嘱云卿卿陪着夕玥,她急奔出去,见到禁军就问:“有没有见到成玖,有没有见到平郡王,若是见到,让他们马上回家”。 如今城中禁军都是一股,消息会传得快些。两刻后,成玖便得到了消息,他立刻让手下人分散去找祁循,而他去了皇宫。 此时祁循正在刑部,追问先帝中毒的案子有没有进展。有禁军见到他,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他家丫鬟和成玖在满城寻他。 家,哪个家,碧云街还是淮王府。若是淮王夫妇有事他们应该直接说,先回碧云街。 踏焰的脚力奇快,片刻就到了碧云街,大门没有上栓,他一边跑一边喊着“夕玥,玥儿,出什么事了”。 此时,云卿卿正陪着夕玥在她房间,夕玥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说,云卿卿只有坐在一边陪着。听到祁循的声音,云卿卿立刻喊:“王爷快来呀!” 祁循几步飞奔过去,夕玥见他出现,一头扑进他怀里,浑身瑟瑟发抖。 第230章 陈庆余逃走 祁循将夕玥推开,看见他身上血迹斑斑,精神也这么差,问云卿卿她今天去了哪里,云卿卿说不知道,只知道她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了。 “陈府,你去陈府了?” 夕玥点点头,泪水滚滚落下。 祁循摇晃着她的肩膀:“是陈庆余,他把你怎么样了,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夕玥哭着说:“他不在家,我找到密室了”。 “密室有什么?” “锁过人,应该是才被移走” “谁?” “墙壁上有字,夕文山” 怪不得夕玥反应这么大,原来他怀疑被锁在密室里的是夕文山。就算夕文山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他也是夕玥的父亲。她还在陈府生活过,若是知道亲生父亲就在自己脚下天天受尽折磨,她怎么能够不崩溃。 祁循将她扶到床边坐下:“不一定是他,不一定”。 “那我母亲和弟弟呢?是被他杀了,还是关在什么地方?” 现在夕玥认定被关在密室的人就是夕文山,除非拿出证据,否则说什么她也不会信。 祁循拉起夕玥:“走,我们再去看看,无论里面锁的是谁,陈庆余都罪责难逃,所以我们不必偷偷摸摸,直接去”。 夕玥拎起靠在墙壁的凤翼,两眼圆睁,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们正要出门,成玖和云雀也回来了,成玖问:“怎么了爷?” 祁循说:“带上人,去东华街,陈府,快”。 三人一路奔向陈府,成玖叫了几十名巡逻的禁军,祁循吩咐禁军:“通知各城门,见到陈庆余立刻拿下”。 大门没有关,还是夕玥出门时候的半掩状态。祁循一脚将门踹开,吩咐禁军:“一队守住门,见到陈庆余立刻拿下,一队进府,将府中所有人都集结在中庭,一个都不准少”。 成玖紧紧跟着祁循,一直到了书房。夕玥过去扭动桌子上的**蟆,洞口出现,成玖命禁军点了火把,蜡烛,几个人一起下去探寻。 夕玥惦记子佩,跑去中庭。府中的厨子厨娘,丫鬟仆役都被赶到了那里,子佩也在,见到夕玥都问她出了什么事,夕玥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只是说让他们安静待着就好,不会有事。 人群中,虞氏和掩翠居的两个丫头,瑞香豆蔻也在,却没有见到玉梁舍的胡氏和她儿子景庭。 “胡小娘呢?” 夕玥问的时候才发现,从他们进门就没有看到管家木通。 “木通呢?”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夕玥跑去了玉梁舍,里面空空如也,除了没人,好像与平日没什么分别。她拉开柜子,里面的衣服有些凌乱,景庭写的字散落在木几上。胡氏平日极爱干净,屋子里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现在明显是有问题。 夕玥跑到中庭再问:“胡氏呢?景庭呢?” 虞氏拧了拧脖子,不屑地答道:“谁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那陈庆余呢?你天天跟他在一起,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她竟然直呼父亲的名字,虞氏和仆役都目光迥异,但是没有人敢质疑。虞氏说陈庆余今天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去采买药材,至于去哪里,她从不过问。现在问估计也没有什么用了! 夕玥又问看门小厮:“虞氏是和他一起走的吗?” 小厮想了想说:“一早,老爷和胡小娘还有景庭少爷是一起出的门,至于是不是一起出门了不知道,胡小娘也有时候会去送景庭少爷到街口。木通叔说是去给老爷赶车”。 一早就走了,现在早出了城门了。 第231章 暗道 胡氏有问题,前两天夕瑶出嫁,祁循只看到她一个侧脸,就怀疑这人有问题,可她究竟有什么问题呢? 夕玥回到书房,成玖正从洞口爬上来,他吹灭了手中的蜡烛说:“不错,里面的确是关过人,而且是才被转移走不久。闻里面的味道,应该是被关过很长时间。还有,里面那道墙很奇怪,若是密室只有那么大,墙壁应该都是一样的黏土泥,而那道墙是用砖头砌起来的”。 祁循说:“找东西,把墙砸掉”。 禁军从后院找来铁锹等工具,几人很快将那道墙拆开一个缺口,从缺口看过去,里面望不见头,这是地道。听到成玖在下面喊,祁循也从洞口爬了下去,夕玥也跟了进去。 禁军将砖墙砸开,祁循从一个禁军手中接过火把,带头钻了进去,成玖和夕玥紧跟着,祁循回身吩咐禁军:“你们守住洞口”。 地道里面并不宽敞,只能行走一人,墙壁也没有抹黏土泥。三人鱼贯而行,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才看见头。在下面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这究竟是来了哪里。 前面是台阶,出口应该就在那里,祁循上了几级台阶,伸手向上推。能够摸到上面是木质的盖子,但是用力推也没有推开。他将火把交给身后的夕玥,双手去推还是推不开,难道洞口被人堵死了? 成玖也过去帮忙,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用力推,木板终于动了一点,但还是推不开。地道里面空间狭窄,三人都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既然都走这么远了,觉得不能再回去,一定要从这里出去。 两人再次努力,只看到木板周围有一丝丝亮光,但还是推不开。祁循回头问成玖:“你说这上面到底是哪儿,会不会是晋王或者鲁王的家?” 成玖身子松懈下来,叹口气道:“不会吧!陈庆余来他们家做什么?” 这时候后面的夕玥说:“这地道应该是定国候挖的”。 定国候,他想去哪里?去干什么? 夕玥说:“这里应该是皇宫”。 定国候想造反,他挖条地道进皇宫,说得过去。祁循和夕玥成玖说:“来,我们一起喊吧!” 三人一起呼救:“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 不一会儿,地面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还不止一个人。有人问:“谁,谁在喊救命?”这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像是常公公。 祁循使足力气喊道:“我,平郡王,在下面,快挖开”。 祁循怕上面人找不到洞口,与成玖再次合力将木板推开一点,冲缝隙大喊:“常公公,看到缝隙了吗?快打开”。 常公公眼神不好,他身边有年轻的小太监眼尖,看到了缝隙:“总管,我看见了,在牡丹花下面”。 原来是在上面建了花坛,怪不得那么沉。常公公吩咐宫人找来铁锹,先将牡丹花连土移开。只听见常公公一直在说:“小心小心,这可是太后最喜欢的花,千万不能损坏了,快去找花匠来移栽”。 太后的地方,六福宫? 洞口并不大,很快将土挖开,祁循在里面稍一用力就推开了,木板上残存的泥土落叶洒了他们一身,呛得直咳嗽。 祁循一把将木板推开,自己先上去又回手来拉夕玥,三个人灰头土脸爬上地面,常公公和几个宫人都像是看见了天外来客一样惊讶。 第232章 狼狈不堪 祁循三人在下面憋得太久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顾不上说话。 等他们气喘匀了,常公公才问:“郡王,您这是……” 祁循掸掸身上的土站起来:“我们是从东华街陈府来的”。 常公公自北虞就在宫里当差,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八年前他还不是总管太监,所以兵变的时候他并不清楚当时的情形。 祁循拉起夕玥说:“走,既然来都来了,去皇上那里串个门”。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常公公,洞口敞开晾晾,里面味道太难闻,以后也不要封死,万一我哪天半夜想皇兄了,都不用走宫门了”。 六福宫距皇帝的永福宫很近,皇帝也听说六福宫发生了怪事,出来看热闹,却看见祁循三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皇帝被他们狼狈的样子逗得笑弯了腰:“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既然皇帝出来了,祁循干脆拉他过去看看,他指着黑乎乎的洞口说:“看见了吗?这是个地道,从这一直通到东华街陈庆余的家,以前的定国候府”。 祈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挖这么远,这得要多大工程! 有些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祈衍吩咐宫人带夕玥和成玖去清洗整理一下,喝茶吃点心,他和祁循去了御书房。 祁循将在密室中的发现告诉了祈衍,他们分析,被关在陈府密室的人还真有可能是失踪的夕文山。八年前兵变那夜,夕文山连面都没有露过,这的确很可疑。 祈衍也问过,他们是怎么发现密室的,祁循只说是夕玥在书房无意中触动了机关。 如果夕文山还活着,没有被杀,那一定是他有活着的价值。那陈庆余要他有什么用呢? 祁循说:“你还记得在别院那晚吗?,那些攻山的人,西宁王的人只占少数,其他都是张简和秦霄他们豢养的死士,只可惜没留下活口”。 祁循在军营中有很多斥候,也就是侦察兵,他们都在军籍,有纪律,有自己传递信息的方法。他没有豢养死士的经验,他不知道要怎样控制那些人。 先帝生前也养过一些死士,叫做暗羽林。他生前大多遣散了,有些无处可去的就安排进了祈衍的禁军中,祈衍想找那些人来问问。 很快,两名禁军打扮的人被引了进来,见过礼,祈衍问:“二位将军,我想问问你们之前跟我父皇的时候,是靠什么来辨认对方身份和传递信息的呢?”祈衍还没有习惯自称朕。 一人禀道:“启禀皇上,我们身上都有印记,是最终辨认身份的证据”。 “是什么?” “我们的颈后有个纹身” 在场的也没有女人,他们将衣领拉下,祈衍和祁循看见,他们颈后都有一个黑色羽毛的纹身,怪不得叫暗羽林。 祁循问:“这个别人也能纹呀!” “纹不了,我们身上的纹身是特殊材料刺上去的,夜晚有荧光,模仿不了” “那不是像萤火虫,闪闪发光” “所以我们都穿黑色衣服,便看不出来” “那你们是如何传递信息的?” “有固定的信息点,定时传递信息,若有急情,就去紧急信息点,会有人接应” 祁循不仅暗叹:“好高明啊!那那些死士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大概是的” 第233章 胡氏 祁循对祈衍说:“快让人去验那些尸体”。 祁循叹口气:“怕是已经被毁了”。 “不一定毁得干净,查查,难道那两个人你还想留吗?” 祈衍不方便出宫走动,祁循想亲自去看看。他指指那两名暗羽林:“皇上,像这样的人,能不能给我几个”。反正都是为他办事,皇帝立即应允。 接下来就是分析陈庆余会去哪儿,也就是说,夕文山当年豢养的死士藏在哪里。祁循想起来林深,那个曾出现在他军营的人。还有夕文山当年身边的人,这还是要问问夕玥。 当年不是有人出卖夕文山吗?那个人难道没有把他豢养死士的事情说出来? 陈府,陈庆余肯定是不会再回来了,要想找到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地道的事现在有很多人知道了,陈府不能再任由空置,祁循决定自己搬去那里住,亲自守住地道入口。 祁循叫上夕玥和成玖回陈府,他们可不想再走了,皇帝派了辆车送他们回去。祁循要来的那两名暗羽林,他决定就留在自己身边。 陈府书房发现地道,还是通往皇宫的,这个消息不能走漏。祁循让成玖把进了书房中的几名禁军都收在身边,以方便监管。陈府的下人全部遣散,只有虞氏无处可去,还须给她找个住处。 可怜她,跟了陈庆余那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回到陈府,先将书房里的洞口恢复了,对下人和虞氏说陈庆余畏罪潜逃。 下人都各自离去,只剩下子佩和虞氏,还有掩翠居的两个丫头。祁循和夕玥将掩翠居也搜查一遍,那毕竟是他经常住的地方。 虞氏刚刚与女儿分开,现在丈夫又不见了,还不知道犯了什么罪。想起女儿刚刚进宫,若是有个畏罪潜逃的父亲,那她在皇宫中的日子该有多难过。 虞氏扑通一声跪在夕玥面前:“姑娘,以前都是我不好,不喜欢你,嫉妒你,可夕瑶终究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呀!无论如何你可要照应她一二”。 祁循淡淡说道:“放心吧!不会有人为难她,最多就是不受宠而已”。 现在京城都知道皇帝的皇位是靠了平郡王才得来的,现在平郡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他说话了,虞氏的心里才稍稍放松。 现在女儿和丈夫都不在,她也不想再住在这里,免得睹物思人,徒增伤悲。在搬来东华街之前,陈家是有一处宅子的,虽然没有这里大,却也够住,虞氏不记得陈庆余说卖了,她想过去看看,如果还在,就收拾一下搬过去。 虞氏跟在陈庆余身边十几年,就算陈庆余藏得再好,怎么可能一点马脚都露出来。夕玥让她仔细想想这些年陈庆余和胡氏有什么异样。 要说异样,胡氏身上颇多。 她是八年前,陈家搬来东华街以后才被娶进门的。当时虞氏记得很清楚,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是一顶蓝色小轿将胡氏送到了门口。不要说喜乐执事,她全身上下连一点红都没有。 她一进门就被送进玉梁舍,每天也不出门,陈庆余也很少去玉梁舍。进门几个月,虞氏才看见她的脸,长得很漂亮,挺着大肚子。进门才不到五个月,她就生下了儿子景庭,陈庆余很高兴。 第234章 解惑 谁都知道怀胎十月,除非是她还没有进门以前就怀上了孩子。陈庆余认了,别人谁敢说不是。 当时虞氏很怕她被扶正,但是谁都没有提。虞氏想,大概是她未婚先孕,底气不足吧! 据夕玥观察,陈庆余并不是好色之徒,否则就像祁循说的,放着那么漂亮的胡氏不宠,的确很奇怪。 祁循听出了端倪:“答案就是,胡氏不是他的女人”。 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虞氏说,祁循叮嘱虞氏:“在宅邸打扫完毕之前你可以住在这里,不过不能去书房,而且府中会有禁军进出。如果想起什么,就来告诉我们,我们会保夕瑶平安”。 现在虞氏最在乎的就是女儿,只要她平安,她就再无所求了。 祁循在碧云街住习惯了,一下让他搬来这里,他还有些不习惯。但是夕玥想留下,祁循用力揽住她的腰,出了掩翠居:“你现在可是我的家奴,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等过几天虞氏搬走了,把这里好好打扫打扫我们再来”。 回到府中,三个人先要洗澡换衣服,云雀和云卿卿满脸嫌弃地躲着他们,只帮忙准备好东西就赶紧离开。 夕玥一边洗澡一边想,胡氏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收拾好了,她立刻赶去找祁循问个究竟,她敲门的时候,祁循和成玖一起在房里洗澡。祁循答道:“今日有人帮我搓背,不用你了,去书房等我”。 夕玥脸一红,愤愤地在门上踢了一脚,去书房了。成玖瞪着他家王爷问:“她帮您搓过背”。祁循鼻孔里“嗯”一声点点头,成玖满脸坏笑道:“爷,那你岂不是被看光光了”。 祁循用帕子在他身上抽了一下:“早晚都得看,看看怕什么”。 成玖两根手指对在一起说:“那你们,那个了?” “哪个哪个?没有,小孩子家懂得还挺多” “那不是从你书上看的” “什么书” “春光艳” 原来那本书祁循一直都没有扔,还放在书房里,从淮王府搬过来的时候肯定也一起搬过来了。 祁循起身将衣服披上,趿拉着鞋去了书房。 夕玥已经沏好了茶,正在等他,他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祁循在书架上翻了翻,那本书还真在,他抽出来放到茶几上。那个封面赫然在目,夕玥岂能忘了:“你,你,你干什么?” 祁循垂眸饮茶,淡淡说道:“你不是来问男女之事的吗?” “谁说的?” “你呀!胡氏貌美,陈庆余却极少留宿。先帝不举,丽嫔是怎么怀孕的,这不都是你说的” “流氓” “我在帮答疑解惑,还听不听?” “听” “胡氏与陈庆余是假夫妻,这个不再解释,继而,景庭是胡氏的儿子而不是陈庆余的” “那是谁的?” “有待调查” 夕玥冲他翻个白眼:“那丽嫔的孩子呢?” “是先帝的” “怎么可能” “宫中那么多禁军暗羽林,丽嫔若是与他人有染,早就死了” “那皇帝为什么要害死自己孩子?” “用来提点淮王府,不是动不得” “那丽嫔的命……” “太苦,谁让她父亲非要送她入宫” 夕玥想到了夕瑶,不禁心生怜悯,祁循看出她在想什么:“现在的皇帝不一样,他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还有先帝的死,那个查不出根由的无头悬案,只有一种解释,也是他自己干的。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让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第235章 被劫 “那他怎么没发现陈庆余有问题?” “若不是这次被祈衡祁征拉去做人证,陈庆余还不会暴露。他的确掩饰得很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太医,无可挑剔。我想他是在等什么” 祁循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不确凿,他不想妄言。他想起发烧的那夜,陈庆余握着他的手,帮他推拿了足足一个时辰,还在旁边守他一夜。若没有这些事该多好! 夕玥垂眸道:“我只想找回我的家人”。 “我知道,我会尽力” 陈庆余带着胡氏和景庭走了,玉梁舍的丫头白芷也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一起走的。难道夕文山真的还活着,被陈庆余带走了?他们会去哪儿呢? “玥儿,定国候当年身边的人你有认识的吗?” 夕玥定神想想:“有,薛既明,当年他是我父亲的亲随副将”。 薛既明祁循知道,他现在是怀化大将军,北征的时候也是战功赫赫。定国候造反人尽皆知,那他的亲随副将还能升迁到这样的官阶? 皇帝派去查那些死士尸体的人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尸体多多少少都有损坏,而损坏部位都一样,小腿都有一处地方的皮肤被破坏,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印记。 晚饭后,祁循并没有粘着夕玥,而是让云卿卿陪她,他和成玖关起门来在书房议事。 提起薛既明,成玖和祁循对这个人印象都不错。勇武善战,对手下弟兄也都好,他手下将士都很爱戴他,说他义气。 像这样义气的人,会做出出卖主将的事吗?除非那个主将有问题。祁循决定要找薛既明谈一谈。 成玖也听说了鲁王祁征准备离京就藩的事:“爷,鲁王离京,要查吗?” 祁循想想说:“不能明查,于皇帝的名声不利,派人暗中跟着,就派今日从皇帝那里要来的两个人”。 跟踪观察,刺探消息,暗羽林出身的他们最在行。 离京前,祁征在鲁王府中办了一场告别宴。朝中文武都接到了请柬,包括祈衍和祁循。别人可以不去,而祈衍祁循是要去的。亲王主动就藩,必然要略示恩泽,以敲打旁人。 百官中,与祁征有裙带关系的,想避也避不开,不如大大方方前来赴宴。还有张简和秦霄,为表示内心无愧,也大方前来。 祈衡是不屑来的,他看不起祁征的懦弱,嫌弃他胆小怕事。皇帝出宫赴宴,太后说在宫中无聊,又遣人去晋王府,说想孩子。祈衡知道皇帝不在宫中,想着不会有什么事,就让王妃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进宫了,告诉他们早去早回。 晋王妃和两个孩子在六福宫玩耍半天,用了午膳,估计皇帝也块回来了,王妃便向太后告辞说要回去。他们的马车和随从都在内宫门外等候,王妃拉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马车出南宫门,行至一处僻静街道,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几个黑衣蒙面人,将车夫踹落马车,接过马缰绳。跟随的家丁上前阻拦,却不是那些人的对手,那些人把车赶走了,瞬间便不见了。 车夫和家丁立刻奔回晋王府去报信,祈衡一听立刻火冒三丈马车上坐的是他的王妃和两个儿子。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皇帝祈衍,他自己没有儿子,一直嫉妒他有两个儿子,那天还说要过继一个,祈衡没有答应。 第236章 除奸 此时,皇帝还在鲁王府,祈衡立刻提枪上马,直奔鲁王府,去找祈衍要人。 祈衡气势汹汹提着大枪进门,守门家丁无人敢拦,他一直冲到了宴席上。在场的文官都吓得纷纷避让,上座的祈衍大喝一声:“晋王,明知朕在此,还持械前来,你想弑君吗?” 祈衡用枪指着祈衍怒问:“是不是你劫了我的妻儿?” 祈衍满脸不解:“你说什么?朕今日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这种事还用你亲自动手吗?父皇那些暗羽林一向善于此道” “朕没有” 在气势如虹的祈衡面前,祈衍的解释显得有些苍白,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众卿护驾!” 祁循就坐在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他没有动,但是眼角余光一直在观察,随时准备起身救祈衍。 百官中,兵部尚书张简和怀化大将军薛既明功夫最好,但是现在打架的是亲兄弟,谁也不愿意趟这个浑水。 张简起身说道:“晋王,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武”。 祈衡回手一枪将张简面前的桌几砸碎:“什么时候轮到你在本王面前说话”。 他这气焰,远比当年的定国候都嚣张! 祈衡步步逼近,祈衍已经站起来准备跑了。也许是过于慌乱,他没有往祁循的身边跑,却跑去了张简那边的身后,口中还一直在祈求:“张爱卿救驾啊!” 祈衡再次怒问:“你到底将我的妻儿掳去了哪里,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里所有人陪葬”。 祈衍一直摇头否认,此时祈衡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挥起一枪就刺向皇帝。皇帝也是有功夫的人,完全可以避开,谁知他自己没有避,而是用力一拉张简,祈衡的枪正好刺中张简前胸。皇帝松了手,张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流血抽搐,即刻丧命。 群臣哗然,公然杀害朝廷命官,就算是亲王也不能免责。这是祁征的场子,他不出来阻拦总是不合适:“大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就在这里胡乱杀人,不妥吧!” “不妥,这里有哪个是妥的,皇帝自己无子,嫉妒我有两个儿子,那日进宫给母后请安他就想过继我的儿子,结果我没同意,他今日便出手了” 皇帝说:“你的儿子好好待在晋王府中,朕何时见过”。 “今日母后叫他们进宫,我以为你不在皇宫,便放心让他们自己去了,谁知道这是你的阴谋” “王兄,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你的妻儿是在皇宫外被劫的,又不是被我扣在皇宫。如今京城治安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罢,皇帝吩咐人去帮忙寻找晋王妃和两个孩子。 祈衡仍然不依不饶,挥枪欲刺。祁循不能再看热闹,起来阻拦,禁军也冲过来将皇帝围住。 祈衡与祁循打在一起,众人都纷纷避让。不一会儿,鲁王府被打得一片狼藉,桌子,杯盘丢了一地。 秦霄本想趁乱溜走,谁知道脚下踩到了盘子,实实在在摔在地上。此时祁循正被祈衡逼得后退,一脚踩在秦霄背上,他痛得大叫救命,祁循将脚挪开,却又踩到他的头,祈衡一枪抡过来,祁循往后闪身,祈衡的枪砸了秦霄后背上。 秦霄可比张简死得惨多了,一旁的祁征暗自扬起唇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 秦霄死了,秦霄势起反攻,很快将祈衡压制住,禁军一拥而上,将他拿下了。 第237章 绑票 这一箭多雕之计,祈衍学得不错。祁循也看得明白,他知道张简秦霄都该死,便也配合一下。 祈衡御前大闹,可大可小,禁军问皇帝将他压入哪里,皇帝说摆摆手说:“送回家,紧闭十日,严加看管”。 只是禁足十天,百官都觉得这惩罚也太轻了,个个都称赞皇帝仁慈。祈衡被送回家后一个时辰,他的妻儿也被禁军送了回来,说是遇上了劫匪,只抢了首饰钱财,并未伤人。 张简和秦霄的尸体被送回家,皇帝拨了银子,让他们的家属各自扶灵回原籍安葬。 祁征离京当日,皇帝亲自送他出城。一行约有马车二十几辆,还有马上家丁护院几十名,浩浩荡荡,颇为惹眼。皇帝亲自将盖了玉玺的牒纸送上,所经之处,无不悉心接待。 晋王妃被劫一事后,又发生了一桩怪事,薛既明的孩子也被劫了。他的儿子才六岁,由保姆带着去街市买东西,结果又是被蒙面人劫走。 薛府收到羽箭射进来的书信,索要赎金五百两。是绑票! 这到底是什么劫匪,公然在京城劫掠,这是对新君的挑衅。 薛既明武功高强,不会惧怕几个劫匪,他并没有报官,但是他家孩子是在街市被劫的,很快传遍整个京城。一时间京人心惶惶,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冷冷清清。 祁循知道上次晋王的妻儿被劫是祈衍干的,可这次又是谁,总之京城的事就是皇帝的事,他要管。 付赎金之日,薛既明带人搬着装了黄金的箱子出了城,祁循和成玖带人悄悄跟着。 薛既明来到城外的树林中,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停下来,命随从将箱子放下,看来这里就是绑匪约定的交接地点。 这个地方,祁循来过,八年前,他正是将夕玥的尸体埋在了这棵树下,后来不见了。怎么会如此巧合? 等了片刻不见有人,薛既明吼道:“是哪路好汉绑了我的孩子,现在赎金我带来了,还请出来相见”。 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你带了人来?” 那声音悠远,渗人,祁循抬头什么也没看见。 薛既明仰头回答:“只是两个抬箱子的下人”。 那声音又说:“不,还有别人”。 他说的是祁循,他看到了。薛既明回头看看,并没有人,接着说:“没有啊!哪里有人”。 那声音再说:“既无诚意,交易取消”。 薛既林子里嚷道:“是谁?是谁在跟踪我,伤了我孩儿的性命,定不能饶”。 既然被发现了,祁循便带着成玖现身出来,拱手向薛既明赔礼:“将军,是我,是我听说了贵公子的事,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薛既明跺跺脚道:“郡王,您何必呢?” 祁循看看头顶,只有树叶飒飒作响:“薛将军,这绝不是一般的绑匪,绑匪绑人之前难道就不打听打听吗?整个京城谁不知道你薛将军勇武善战,若只为赎金,他们不去绑富商巨贾的儿子,却来绑你儿子,就不怕你报复”。 “那是……” “冲你来的” 祁循冲头顶喊道:“朋友,这里只有我们几人,再无他人,若是为见薛将军,还请自便,本王为你们把风”。 神神秘秘想见薛既明的人,祁循也想知道是谁! 第238章 夕侯的人 祁循带着成玖退到树林边缘,薛既明再次喊话:“朋友请现身”。 从白杨树的树冠中,一个黑衣人飘然落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一点声音,那人的轻功极好。那人站在薛既明面前,恭恭敬敬躬身行礼:“薛将军”。 他对薛既明如此尊重,果真是有渊源。薛既明回礼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回答:“夕侯的人”。 薛既明面露惊诧问:“他还活着?你们不是都解散了吗?” “当初将军救了我们,可惜夕文山并没有死,不久便有人拿着他的令牌来召集我们。而且,他用了更卑劣的手段,用药控制我们,最近夕文山露面了,弟兄们都担心他会使出什么更卑劣的手段来,故此向薛将军求助” “他在哪里?” “不远,景明后山,绝命谷” “有当事人?” “数百” 这么近,薛既明又问:“我的孩子……” “将军放心,公子安好,已经送回去了” 薛既明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你快离开”。 那人又纵身上树,即刻不见了。 薛既明从树林里出来,见祁循和成玖真的规规矩矩在林子边守着。祁循问:“谈完了,怎么样?” “孩子没事” “那就好,回城吧!” 薛既明向祁循深深一躬道:“郡王,在下有一事相求”。 祁循挑挑眉毛回头问:“将军何事请讲”。 “当初,出卖夕文山的人就是我” 这个祁循已经猜到,来的人他也大概猜到是什么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一起去了东华街。 虞氏已经搬走了,现在这府中是空的,只有一些禁军守着,他们可以安心说话。 原来夕文山准备造反的时候,他不仅手握兵权,还豢养了大批死士。薛既明是他的副将,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对他的为人非常不齿。 夕文山从地道潜入皇宫,偷走了玉玺,藏在地道尽头的密室,谁知道他儿子夕灵无意间看到夕文山进密室,他偷偷跟了进去,见他爹在看着玉玺自语:“这个东西可是会要我全家的性命啊!” 能要全家性命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夕灵并不知道玉玺是什么,他悄悄将玉玺拿出去,交给学堂的好朋友张欢帮忙藏起来。 后来夕文山发现玉玺不见了,追问下才知道玉玺在张府。这种事一旦问了,就无法再收回,他逼问未果,便将张家满门杀死,只有张欢侥幸逃脱。 后来他又去张府找过,还是没找到。祈家兄弟出征,他不能错过这个天赐良机,他准备在那个时间逼宫造反。 他事先已经将京城中的禁军都换成自己人,让禁军听他号令一起包围皇宫。从地道潜入皇宫,准备逼宫拿到禅位诏书,谁知道薛既明早把他的事告诉了小皇帝,小皇帝暗中招回祈家兄弟护驾,不想是前门走了虎,后门来了狼。祈家兄弟带兵进京,杀入皇宫,祈允却自己做了皇帝 那天夕文山刚进皇宫,找到王太后要禅位诏书,陈庆余来给太后看病。他躲在幔帐后面,太后向陈庆余使眼色,让他想办法救驾,陈庆余是大夫,只会用药,便从药箱中拿出麻醉药,偷偷放入茶水中。他假装看完病离开,夕文山出来,太后骗他喝下加了麻醉药的茶水。 第239章 绝命谷 就在夕文山刚刚晕倒的时候,祈允进宫了。太后开始很高兴,谁知道祈允和夕文山一样,也要禅位诏书。太后无奈,说自己手抖写不了字,皇帝年纪太小,也不会写。于是祈允自己动手写了禅位诏书,盖了被夕文山调换的假玉玺。 拿到诏书,祈允去大殿登基,皇宫暂时安全。陈庆余和宫人将夕文山绑了拖入地道,锁在密室中。 后来王太后病逝,皇宫中的人都被流放,这件事京城便没有人知道。 当时绑祈家军打开城门的正是薛既明,直到祈允登基,他才知道原来祈家也造反了。 夕文山的军队被收编,包括薛既明在内。他以为那些死士没有人管就都散了,谁知道这些年陈庆余拿着夕文山的令牌去制约他们。夕文山失踪,薛既明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他被陈庆余控制多年。而且陈庆余比夕文山更加阴毒,他用药控制那些死士,让他们生不如死。 祁循问:“那夕夫人和夕灵呢?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知道” 两个字,让祁循欣喜若狂:“快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薛既明疑惑地看看他,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斩草除根:“兵变那夜,我知道夕文山在劫难逃,但是夕夫人和夕灵是无辜的,不过作为反贼的家属,难免是杀头流放。所以我将他们从府中接出来,趁乱送出了城”。 “他们去哪里了?” “北疆,那里地广人稀,不易被人察觉身份,他们改名换姓,在那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北疆何处?” “燕平州外,金华村” 太好了,他们还活着,祁循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夕玥,她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与薛既明约定,明日带兵包围景明山,捉拿陈庆余等人,便兴冲冲跑回平郡王府,一进门就大声呼喊:“玥儿快来啊!” 听他的语气是喜事,云雀云卿卿子佩,连阿桂都出来看热闹。夕玥出来先白了他一眼:“大呼小叫什么,殿下”。 祁循无法掩饰心中的兴奋,一刻也不想等,冲夕玥叫道:“夕夫人有消息了”。 听到这个,夕玥立刻飞奔过来,拉起他进了书房。毕竟她是定国候府千金的事,还是无法召告天下。听说母亲和弟弟都活着,她恨不得立刻就赶过去。 祁循还得安抚她:“既然知道他们好好的,便不急这几日,明日我与薛将军就去围剿陈庆余,定国候也在那里。完事后,我们一起去燕平州”。 夕玥也想知道夕文山到底怎么样了,尽管在别人口中他十恶不赦,但是在夕玥心中,他还是个好父亲。 次日,祁循与薛既明调兵包围了景明山。依着那个死士的说辞,他们都隐藏在后山的绝命谷。成玖在带兵在外围,祁循和薛既明带一队精锐向山谷靠近。 山谷静悄悄的,看不出哪里有人,该不会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吧! 一队人埋伏下来,准备观察一下再动作,谷中一处平坦之处有人走动。祁循掏出千里眼来观察,那人并未蒙面,他转身的一瞬间,祁循看清楚,那是林深。看来约薛既明见面的人没有说谎,这里的确是夕文山和陈庆余豢养死士的地方。 那块平坦的地方应该有山洞,那些人应该是躲在山洞里的。祁循挥挥手,一队人慢慢靠近那里。 离近些看,果然有个山洞! 第240章 围剿 一队人散开,在洞口周围形成包围圈,然后薛既明站起来喊话:“山洞中的人听着,我们是北营将士,已经知道你们在此据守,速速出来投降,免得一死”。 没有动静,难道这洞还有其他出口? 将士再次将包围圈缩小,祁循和薛既明一起冲上前去。洞口黑乎乎的,并没有人把守,难道真有其他出口,他们跑了? 祁循和薛既明试着进了洞,适应一下里面的光线才慢慢向前。里面有柴草燃烧后的气味,这里有人,至少住过人。 山洞两侧还有小洞口,有人躲在里面,等他们走近,里面的人跳出来阻拦。有六七个人,个个都是黑衣,手使弯刀。 祁循挥枪应战,薛既明使刀,他们用的都是马上的长兵器,在山洞里很受局限。倒是那些人的弯刀,削杀得伶俐自如。那些人个个英勇善战,即便是受了伤也不后退,这便是死士无疑了。 据那天的黑衣人说有数百人,现在只几个便能拦住他们,若真有数百,恐怕要打上一个月才能结束。 祁循招招手,示意薛既明退出去。薛既明也是带兵的将军,当然懂得其中利害。二人退到外面,商量对策。 有人说干脆将洞口封死,看他们在里面能挨上几时。也有人说用火烧,但是若山洞只有这一个出口,火也不会往里烧的。有人说放毒,立刻遭到薛既明反对,那天来找他的人说过,那些死士是被陈庆余用药物控制了,才无奈在这里当死士的。他们都是无辜的,不一定手上都有人命,不能一刀全杀。 一时间没有什么好办法,祁循只得调集更多人马,轮番在洞口围堵。一连三天,洞中都没有人出来。 祁循抽空回家小憩,夕玥过来问情况,听说人被堵在洞里抓不住,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还记得我是怎么抓兔子的吗?” 夕玥在宝珠寺住的时候,曾在后山的林子里抓兔子。兔子伶俐善奔跑,想抓住不容易,夕玥是在兔子洞口布了网,然后在暗中盯着,等兔子出来找食物的时候自投罗网。 祁循一想对啊!山洞中就算有食物也没有水啊!他们不可能在洞中存太多水。 第二天,夕玥执意要跟祁循一起上山,祁循扭不过她,只好带她去了。 祁循和薛既明商量后,决定采用守株待兔之法。将守洞口的人减少,而且让他们故作疲惫,将大部分人都分散到水源周围,隐藏好。 三天,是人不喝水的极限。他们一定会在夜里偷偷出来打水。 果然,是夜亥时,月光寒淡。祁循和夕玥猫在灌木丛后面,守洞口的人打着哈欠,坐下来休息,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对于里面的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两个黑影从洞口探头探脑,见无人发现,便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向不远处的小河走去。 夕玥回首小声说:“捕猎开始了”,祁循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表示鼓励。 那两人已经渴得不行,一到河边就趴下去大喝,喝够了,刚一抬头便被人打晕。祁循和薛既明换了他们的衣服,准备潜进洞去。 第241章 解药 那两个人醒来后,经过审讯才知道,陈庆余,夕文山,还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都在里面。当问起他们是如何被控制的,他们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知道如果超过七天不服解药,就会全身入椎刺虫咬般痛苦。 夕玥安慰他们说会有解药,但是他们不肯相信,这也是他们去报信却又不出来接应的原因。他们要看到结果! 那解药只有陈庆余才有,可是要怎样才能让他交出解药,只要拿到解药,也就控制了这些死士。 祁循和薛既明提着水囊潜进洞去,回去说洞口看守的人被解决了,暂时没有人。又有几个人大着胆子出来打水,夕玥指挥军士照样将他们捉了,换衣服。 这次夕玥自己也换了一套,带着几个人潜了进去,叮嘱外面的人等候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夕玥进了洞,一直往后走,想寻找陈庆余他们的藏身之地。她手里提着水囊,如果有人问就用水贿赂,这可比银子都好使。 前面的灯火越来越亮,人声也越来越多。夕玥贴着洞壁观察,是陈庆余正在打坐。他不远处还坐着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看不清模样。 陈庆余和夕玥太熟悉,恐怕没办法蒙骗,她让一个军士提着水囊过去送水。那军士过去举起水囊说:“有水,喝不喝?” 闭目打坐的陈庆余立刻睁开眼睛,盯着那兵士看。那兵士将脸侧着,玩世不恭地问:“喝不喝?”说着兵士自己打开水囊盖子喝了两口,还赞叹“好甜”。 陈庆余还是不放心问:“都三天了,你哪里来的水”。 兵士不屑地回答:“出去打的”。 “外面的兵都走了?” “没有,打瞌睡而已,是我们命贱不怕死才去的” 陈庆余这才放心,接过水囊自己却没有喝,而是拿着进了侧洞,看来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人。 少时,听到侧洞里传出来小孩子的哭闹:“我要出去,我不想待在这里”,是景庭的声音。 接着是陈庆余的声音:“少主稍安勿躁,再等等,再等等”。 少主,谁的少主?夕玥正纳闷,祁循摸一了过来,示意她不要出声,祁循小声说:“景庭应该是北虞先帝的孩子,西宁王周秀的弟弟”。 夕玥回头瞪着他,满脸诧异,祁循道:“胡氏是北虞皇帝新纳的夫人,兵变时已经怀孕,是陈庆余一直在照顾她”。 陈庆余做这一切,原来是想让景庭当皇帝。怪不得他想找玉玺,怪不得他不与西宁王联系,原来他另有图谋。他想当另一个夕文山! 祁循指指还坐在那里的人说:“你仔细看看那个人”。 夕玥走近几步,将水囊递过去:“主人请喝水”。 那人正是被关了八年的夕文山,“主人”这个称呼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了,现在他豢养的死士都听陈庆余的。陈庆余还没有杀死他,不过是想将罪名都推给他而已。 夕文山抬头看看夕玥,尽管他容颜老了很多,而且头发散乱,夕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却认不出夕玥。 夕玥看看侧洞方向,示意他不要出声,夕文山点点头表示明白。夕玥说:“等他出来,我们将他擒住,你可知道他的解药在什么地方”。 夕文山小声说:“在他身上,一个蓝色瓶子”。 第242章 被擒 这些死士个个能打,若想抓住陈庆余并非难事,只是他们怕没有解药。被困这三天,已经有人想行动了,与其在这里渴死饿死,还不如先杀了陈庆余,解了恨再死。 侧洞中的景庭安静下来,陈庆余出来,手中却没有拿水囊,他还真是衷心。 陈庆余的警惕性很高,祁循等人隐藏在暗处,否则他看见这么多人,肯定就有了防备。陈庆余刚刚坐下来,旁边的夕文山上去将他锁了喉,陈庆余拼力挣扎着叫:“夕文山你活腻了,我不给你解药,看你能活几日”。 夕文山怒目圆睁吼道:“我早就活够了,要不是想弄死你,我早死了”。 祁循等人上去将陈庆余制住,祁循从他身上将装解药的瓶子搜出来,高举起来说:“大家不要乱,现在解药在我手上,听我的保你们无虞”。 夕玥进入侧洞,景庭看见她立刻高兴地想扑过来:“大姐姐,,快带我离开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 胡氏将景庭紧紧拉住,眼睛死死盯着夕玥,像是在喷火,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温婉。 夕玥微微一笑:“胡小娘,现在应该叫你古夫人,你以为陈庆余真的能保你的儿子做皇帝吗?他不过是想做第二个夕文山,明里让你儿子做皇帝,然后找机会再让他禅位,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们”。 景庭又开始哭:“大姐姐我想出去,我要去学堂”。 “好,景庭乖,明日就送你去学堂” 古夫人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要说做皇帝,能不能保命都难说:“我们不想做什么皇帝,一直都是是陈庆余想让我儿子做皇帝。只要能保住我儿性命,我都听你的”。 “好,平郡王在外面,我会说服他放过你们” 夕玥向景庭伸出手去,景庭挣开他阿娘的束缚,跑了过来。夕玥牵着景庭从侧洞出来,陈庆余自知一切都完了。夕文山想过来伤害景庭,被薛既明制住,夕文山也认出了薛既明,大骂:“叛徒,卖主的狗贼”。 洞中死士尽数缴械,乖乖跟着祁循出了洞。薛既明押着夕文山,夕玥拉着景庭,古夫人跟在后面。解药只有这一小瓶,要从陈庆余那里得到药房才行。 还有夕文山和景庭母子要怎样处置,若交到皇帝面前,只有一死。 景庭母子还好说,他们只是妇孺,身上没有人命,而夕文山身上有多条人命,若是放过他,天理难容。还有陈庆余,豢养死士,意欲谋反也是死罪。 夕玥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请求祁循,今夜先将他们压在东华街。一来是要陈庆余的药房,二来她想与夕文山单独相处,告个别。 他们都是重犯,暗理这是绝对不行的,但是祁循还是答应了,薛既明也跟着一起去了东华街。 景庭母子暂时回了玉梁舍,不过门口有禁军看守。陈庆余和夕文山都被带进了书房。夕文山被押在自己的书房下八年,现在他一进书房就瑟瑟发抖。 若没有谋反,他现在应该在这里尽享天伦之乐。 夕玥亲自沏了茶,给陈庆余和夕文山都斟上,这两个人她都曾经叫过爹。 陈庆余现在知道一切都完了,只求一死,所以没有什么好隐瞒,将他为夕玥招魂的事说了出来。祁循问:“回来我回去找她的尸体,却没有了,是你收敛了吗?葬在哪里?” 陈庆余摇摇头:“我从未见过她的尸体”。 薛既明说:“是我”。 第243章 审问 他虽然出卖了夕文山,但是祸不及妻儿,他想尽办法救走了夕灵母子,后来听说夕玥死在城外,又去寻到她的尸身,安葬了。 听说眼前这个姑娘就是女儿夕玥重生,夕文山不敢相信。 夕玥抓起祁循腰上的玄珠说:“天降神珠,是为玥”。 这颗珠子是他亲手送给女儿的,女儿从不离身! 夕文山长叹一声:“都是我鬼迷心窍想做皇帝”。 夕玥问:“礼部侍郎张幽一家是不是你杀的?” “是,夕灵说将玉玺给了张家次子张欢,我带人去问,张幽口口声声说我是反贼,还要报官,我没有办法” “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 “我是将军,战场上杀人无数,不在乎多几条” 祁循冷哼一声:“将军,你不配,你的妻儿因你之过受尽颠沛流离之苦,你连他们都护不了”。 夕文山上下打量祁循:“你是祁哲的儿子?” 祁循点点头,夕文山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天助我也”。 他笑得邪肆,薛既明喝住:“笑什么?” 夕文山说:“那你们知道祈允那个皇帝是怎么做的吗?哪有什么禅位诏书,是他自己写的,上面的玺印也是假的,根本作不得数”。 夕玥问:“那又怎样?” 夕文山开怀大笑道:“他的皇位来之不正,那他儿子就没有继位的权利,当初祈家的兵权是祈允祁哲两兄弟同掌,皇位至少应该兄弟轮流坐”。 他又打量了祁循一遍说:“你有勇有谋,现在你就保你父亲祁哲做皇帝,然后再立你当太子,这江山将来就是你的”。 他又看看夕玥:“我看你们两个有情有义,将来我女儿就是皇后,我就是国丈”。 祁循鼻孔里哼一声:“行了,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价。我三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夕文山也哼一声:“别天真了,没做皇帝之前你们也许是好兄弟,可现在他做皇帝,你掌兵权,总有一天他会对你不放心”。 “我已经做好去封地就藩的打算” 夕文山看看夕玥:“你也认同?” 夕玥长出一口气:“我们要去燕平州,我母亲和灵儿也在那里”。 听说夫人和儿子都活着,夕文山又是一阵感叹。他还是不死心,要劝祁循保他爹做皇帝,祁循不想听,让薛既明在这里看管他们,他拉着夕玥回了碧云街。 他们刚刚拐过街角,云曦急匆匆过来拦住了他们:“凝烟师妹,平郡王殿下,你们可见过卿卿?” 夕玥说:“见过,怎么?云姐姐一直没有去和你见面吗?” 云曦摇摇头,满脸落寞。夕玥说:“云姐姐就在碧云街的平郡王府,走,我们带你去找她”。 一路上,夕玥简单将云卿卿进入平郡王府的过程讲了一遍,云曦只是静静听着,一直没有说话。祁循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朋友,听到朋友出事了,也该表示同情才对。既然他这么着急找云姑娘,却表现得又不太上心,这真是让人有些看不懂。 一进门,夕玥就叫道:“云姐姐快出来,你看谁来了”。 云卿卿满脸喜悦从房中跑出来,但是一见到云曦,脸上的笑立刻不见了。云曦上前询问情况,云卿卿只淡淡说道:“多谢公子关心,我有夕玥姑娘这个朋友照拂,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第244章 请罪 夕玥明明记得,云卿卿对云曦颇有好感,现在多日未见,云曦找上门来她却是这个态度。 “云姐姐你怎么了?这是我大师兄啊!” 云卿卿向云曦微微万福道:“公子,小女子出身卑贱,恐污了公子名声,今后我们还是不要相见了”。 说完云卿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祁循礼貌性地请云曦去书房坐,但是他们素无往来,也没什么话说。看着云曦一步一回头地出了平郡王府,夕玥才去云卿卿房间问个究竟。 “云姐姐你怎么了?大师兄刚才在街上遇到我们,很急切地询问你的情况,他很关心你” 云卿卿轻笑一下:“我知道,我不是谢过他了吗?” “那你这么多天没见他就不惦记他?” “惦记,又有何用” “你明明对他有情,他明明对你有意,你们为什么这样?” 云卿卿眼中含泪说:“你知道我刚才见到他是什么心情吗?愤怒。这些年,他从未去过红袖坊也就罢了,我特意置了住处,就是盼着他有一天能去坐坐,可是他一次也没去。可是今天来这里,他那么容易就踏进了门,因为这里是平郡王府!” “你是说他嫌弃你的出身?” 云卿卿流着泪点点头,夕玥皱皱眉:“不会吧!若是那样,他尽可以不与你来往”。 “那你就要去问他了” 夕玥想:哪天找个时间,还真要去问问他。 这两天他们累了,早早睡下,只是到了后半夜,被敲门声惊醒了。来敲门的是禁军,说有人闯入东华街,将陈庆余和夕文山救走了。 那些死士不是都被押起来了吗?会有谁来救他们,西宁王,祈衡,祁征?陈庆余的药方还没有验证是真是假呢! 抓了重犯不及时上交,又被救走,这罪名也不轻! 祁循和成玖连夜去抓捕,天一亮夕玥就拿着陈庆余交代的那张药方和解药去了京城最大的药房。先生说那药方是治风湿的,与药瓶中的药丸并不一样。药方果然有问题,难道他知道会有人来救他,谁? 这次他们并没有将古夫人和景庭一起带走,夕玥带上他们去了皇宫,向皇帝请罪。 她没有进宫腰牌,要在宫门等候宣召。古夫人神色慌张,夕玥还要安慰她:“不用担心,你们什么也没有做,最多就是送去西宁州而已”。 见到皇帝,三人一起行礼,祈衍问夕玥:“这是谁?” 夕玥让她自己说,古夫人也是进过皇宫,见过世面的人,便说:“我乃北虞先帝的夫人古氏,这是我与先帝的儿子景庭。当初兵变时,我恰好离宫逃脱,这些年,是陈掌一直在照顾我们”。 祈衍又问夕玥:“陈庆余可抓到了?” 夕玥低头说:“本来是抓到了,我们暂时将他押在陈府,想让他说出控制那些死士的药方和解药药方,谁知道半夜又被人劫走了,还有夕文山”。 “定国候夕文山,他还活着?” 祈衍也知道夕文山是夕玥的父亲,他皱皱眉说:“本来我也没想要他们的命……” 夕玥躬身行礼:“平郡王和薛将军已经带人去抓了,希望尽快抓到。请万岁允许太医院的人给那些死士看诊,看看陈庆余到底是用什么药控制他们,是否有解”。 祈衍允许,立刻派人通知太医院,派最好的太医去给那些死士看诊。至于古夫人和景庭,他还是要把他们压入大牢,夕玥也再无话可说。 第245章 访云来宫 夕玥经过御花园,准备出内宫,走东宫门出宫,顺便看看云来宫的师兄们。 此时夕瑶正和兰馨在御花园中赏花,远远的她就认出夕玥,破天荒喊起了“姐姐”。夕玥想想,她今后在这皇宫中的日子一定会更难过,顿时心有不忍。 夕瑶拉着夕玥去了欢怡殿,夕玥抬头看见上面的匾额,浑身一个激灵。夕瑶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见到皇帝了。 夕瑶询问父母的消息,看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好,快活一时算一时吧!夕玥说自己还有事,,不能久留,出门时她告诉夕瑶:“皇帝喜欢兰花”。 她走后,夕瑶撇撇嘴和兰馨说:“看吧!我那声姐姐没白叫”。 自此,她开始和御花园中的花匠悉心讨教种花技艺。 夕玥站在云来宫门口,犹豫了,她还应该再来这里吗?她正在犹豫,花间看见了她,笑着迎了出来:“师妹你来了?快进来”。 夕玥说:“我还能进吗?” “无妨,你连皇帝内宫都能进,这里算什么!” 自上次在别院挨了打送回云来宫,花间就要禁足一个月,上次去碧云街,他是偷偷出去的,现在他才刚刚结束禁足。 听说凝烟师妹来了,师兄弟们都跑出来问候。夕玥是被逐出云来宫的,而且是以与花间私会之名。花间被判了永远不许离开云来宫,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永无可能。 不光师兄弟,连师父于淑尤都听说了,过来看她。夕玥双膝跪在师父面前:“师父,是弟子辜负了您的栽培厚望,给云来宫丢人了!” 于淑尤摆摆手说:“年轻人犯个错算什么,不过是丢了差事,又没人将你怎样。差事没有了,我们的师徒情分还在,你还是我的亲传弟子”。 听师父这样说,夕玥感动得要哭了:“谢谢师父,那我一有时间就进宫来看您”。 “好好好,再来时师父亲自教你调香” 于淑尤离去,夕玥没有和花间独处,却叫他先出去,她说有话要问大师兄。 云曦与夕玥一向没什么交集,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夕玥开门见山问:“大师兄,你喜欢云姐姐吗?” 云曦被问得惊住了,他没有回答,倒反问:“师妹为什么这样问”。 夕玥追问:“回答我”。 “我,我不知道” “那日在街上,我看你寻不见她的样子很着急,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普通朋友失踪了也会着急啊!” “哦!那我知道了,我回去告诉云姐姐,不用再记挂她家公子了,早早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说罢夕玥起身要走,云曦竟跑过来拦住她:“你说什么!她要嫁人了,嫁谁?” 夕玥眼珠子转一圈说:“是平郡王麾下的将军,他勇武善战,军功赫赫,对云姐姐颇为钟情,也不嫌弃她的出身,我回去就尽早操办这桩婚事”。 云曦憋红了脸,只说出“不行”两个字。夕玥轻哼一声:“你又不是人家父母凭什么拦人家嫁人。云姐姐十日后出嫁,我还得赶紧出宫去帮她操持婚服”。 夕玥拂袖而去,云曦呆呆地站在那里,花间出去相送。现在夕玥知道,她父亲夕文山就是杀害花间亲人的凶手,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能够弥补,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第246章 激将法 她和祁循不久便要去燕平州,现在东华街的宅邸也是空的,所以碧云街的宅子没有什么用途。 “师兄,你想要回碧云街的房子吗?” 花间怔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必了,亲人都没有了,要房子有什么用”。 亲人,他这个愿望夕玥实在无法满足,不过她还是决定,他们走的时候就把碧云街的房子留给花间。 “那里还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去” “真的?” 花间高兴的不是可以经常回家,而是因为那里有夕玥。 对夕文山和陈庆余的抓捕并不顺利,一天无果,是逃脱了,竟然在禁军眼皮子底下救人,看来那人来头不小。 祁循无奈,亲自进宫去请罪,祈衍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算了,反正他们现在也做不成什么事了,吩咐手下留意便是”。 祈衍看着祁循的背影,觉得他的腰杆挺得真直,就像刀削的山峰,屹立不倒。 现在祁征走了,祈衡这几天也老实了,没再折腾。去不去就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服祈衍这个皇帝。他在京城一天,祁循终是不放心离开。 不能打不能杀,那就只剩下给恩典,除了皇位,好处任他挑。他提出来的,再过几代,他这个王位越来越不值钱,他的儿孙将连乡野村夫都不如。那就给他的儿子也封王,不仅如此,立下契约,若将来皇帝无子,便从晋王府中挑选继位人选。 条件都开成这样了,祈衡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闹,虽然没有当堂谢恩,在心中已经暗自接受了。有人发现晋王府中在收拾行李,祁循会心一笑,总算都解决了。 妙仪搬到陈芳苑有几天了,丁盛不敢露面,也不敢再吹箫,每日只是隔着墙偷偷往那边看上几眼。如此咫尺天涯的日子,着实难挨!他有心请赐婚,又怕妙仪不愿意,弄巧成拙。 百般无奈,丁盛找上了祁循的门,祁循听了他的诉说,非但不同情,反倒大笑:“丁盛,你可真是个木头,追姑娘都不会啊!” 丁盛被他笑得恼了:“你敢情有美在侧,我那个比较难追吗?” “好追难追你也得追啊!人我都送到你府上了,难道还让我把人绑了放你床上不成” “我来诚心请教,你净说些没用的” 夕玥端着果盘进来说:“这种事你问他有什么用!” “那嫂夫人有何高见” 夕玥将果盘重重放下:“跟他这种人在一起,连你这夫子都学会调侃人了,我有的是办法,就是不告诉你”。 丁盛赶紧双手作揖:“姑娘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还请赐教”。 夕玥揪了颗葡萄塞进嘴里,冲祁循一笑:“前几天我去云来宫,见了云曦师兄,你猜我跟他说了什么”。 丁盛一听此话题与他无关,以为夕玥还在生气:“姑娘,我不是都赔礼了吗?” 夕玥说:“你好好听着!” 祁循将夕玥的话重复一遍:“好好听着”。 丁盛乖乖听着,夕玥继续说:“我告诉他,你麾下有位将军喜欢云姐姐,十日后他们便成亲”。 祁循惊讶地问:“谁?” 夕玥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谁也没有,我说说而已”。 这下他们听明白了,夕玥是诓云曦,看他急不急。他若是真喜欢云卿卿,那一定会来阻止她嫁人,他若是不来,那说明云卿卿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够,云卿卿也不必再空恋,不如真的找个将军嫁了。 第247章 妙仪生病 丁盛听后咂咂嘴:“那我也要给自己杜撰一个意中人出来?” 夕玥摇摇头:“不行,你是男人,三妻四妾都可以,你要娶亲谁能说什么,最多被认为朝三暮四”。 “那我要怎么做?” “你先向妙仪示好,她若迎合你,那就皆大欢喜,若不理睬,你便说是希望她幸福,即便做不了夫妻,也希望她嫁个如意郎君,主动帮她寻夫家” 丁盛咧嘴苦笑:“让我给她介绍别人,我做不来”。 祁循用葡萄向他丢了过去:“没用,又不是真的”。 “那那人一定要可靠,万一他认真了怎么办?” 祁循说:“我麾下万千将士任你选”。 “你那军营中,个个如狼似虎,见了那么漂亮的妙仪,还能抬得动腿?不行,这办法不行” “那你自己想去,别在这里妨碍我们” 丁盛怏怏离去,一路上想着办法。迎面,妙仪的贴身侍女瑾儿匆匆走来,一溜小跑,很着急的样子。丁盛见了妙仪怂,见了瑾儿可不怂,他拉住瑾儿询问。 瑾儿说:“我家郡主病了,发高烧,我去请大夫”。 病了!原来妙仪有病可都是陈庆余亲自伺候,现在她的婢女却要跑去街上请大夫。瑾儿很少出宫,怎么能知道哪里的大夫好,丁盛说:“你回去照顾郡主,我去请大夫,我知道哪家大夫好”。 丁盛行为举止一直很稳重,瑾儿选择相信她,回去伺候着,丁盛去请大夫。 妙仪得了很严重的风寒,她身子本来就弱,在别院中一个夏天,饮食起居都没有在皇宫中优渥,再加上心情郁闷,一入秋便有些不好了。这次,内热外感,加上心气郁结,一连两天一直高烧咳嗽。 丁盛领着大夫匆匆赶来,瑾儿将大夫引进卧房,丁盛不便进入,只能在厅堂等候。大夫诊了脉,出来开方子,丁盛询问病情,大夫摇摇头叹口气道:“这姑娘心气郁结严重,须好好开解才是”。 先是赐婚被退,后来封号又从公主降到郡主,让妙仪心里最过不去的还是别院中那桩事。她依着周秀送来的意思,将消息传给祁征,谁知道其中竟出了岔子,时间没对上。她明明记得她给祁征的字条上写的是“丑正”,不会有错。在纸条交给祁征之前与她有过交集的,除了瑾儿,便只有夕玥。是祁循,那天他突然冲上清凉阁,一定是发现了金雕来传讯。 自那日后,再没有弟弟的消息,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逃脱,有没有受伤? 大夫开了方子,瑾儿遣了个小厮跟着去取药,丁盛不放心,想进去看看妙仪。此时妙仪正烧得糊涂,口中不时叫着“弟弟,阿秀”。 丁盛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心气郁结是因为惦记西宁王。西宁王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知道另一个消息,古夫人的消息。 见丁盛撩帘闯进来,瑾儿面色一惊,丁盛冲她微微颔首:“我有她想知道的消息,你去门口守着”。 瑾儿犹豫一下,别无他策,只有相信他。 丁盛搬了个杌凳坐在妙仪床前,只见妙仪两眼紧闭,面色苍白,时不时打个寒颤,口中喃喃叫着“阿秀”,双手胡乱抓挠。 丁盛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妙仪,妙仪你醒醒,我知道古夫人的消息”。 第248章 刑场 妙仪紧紧抓住丁盛的手问:“她在哪儿?” “在大牢,她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叫景庭” “那是我父皇的孩子,我弟弟?” 丁盛点点头:“是,你快好起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那阿秀呢?” “你说西宁王,他应该没事,没有他的消息,说明他成功逃脱了” 小厮取了药回来,瑾儿去煎药,妙仪也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丁盛又返回平郡王府,他想知道古夫人母子会被怎样处置。 祁循不能代皇帝行事,他只能答应尽力保住他们母子的性命。若是妙仪想去探牢,倒是可以通融一下。而此时皇帝的心中,打着和他截然不同的算盘,他打算用古夫人母子做诱饵,引出西宁王和陈庆余。 一道圣旨送到刑部大牢,北虞余孽古夫人结交奸佞,豢养死士,三日后母子一同处死。 告示张贴在城门和大街小巷,夕玥也看到了。那天是她亲自将他们母子送入皇宫的,她以为最多像西宁王一样流配,不会有性命之忧。现在他们要吧杀头,夕玥觉得自己就是个杀人凶手。她与景庭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景庭乖巧懂事,读书又好,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夕玥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景庭被处死的事实。 妙仪的病好多了,丁盛每日都来探病,与妙仪的相处也自然起来。妙仪请求丁盛带她去见古夫人,丁盛支支吾吾言辞闪烁,妙仪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丁盛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只好将事实说出来。 法场,古夫人和景庭被五花大绑,押上刑场。监斩官是刑部侍郎朱谌,祁循和薛既明带人将刑场周围层层包围,准备张网捕猎。 古夫人发髻凌乱,面色惨白,此时她顾不上自己的生死,只是觉得对不起儿子。当初还不如跟随皇室一起流配,至少不至于丧了性命。 景庭只有八岁,但是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只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围观人群中议论纷纷,都觉得孩子可怜,却又不敢直言。夕玥带着子佩分开人群,来到刑台跟前,守卫刑场的侍卫过来阻拦,朱谌认识夕玥,摆摆手示意不用阻拦。 夕玥和子佩上了刑台,来到古夫人母子跟前,古夫人见是夕玥,小声哀求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景庭吧!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孩子啊!” 夕玥示意她不要说话:“放心,我会想办法”。 景庭见了夕玥也“哇”地哭出声来:“大姐姐,我不想死,为什么要杀我,我犯了什么错”。 夕玥眼睛一红,将被绑的景庭搂在怀里安慰:“景庭最乖,你什么也没做错,你不会死”。 子佩将手中的提盒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景庭喜欢吃的饭菜,他们分别给古夫人和景庭喂食。古夫人一直流泪,一口饭含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景庭也是不停抽泣。 侍卫过来驱赶:“好了好了,差不多了,请离开吧!” 夕玥和子佩收拾了东西离开刑台,景庭见他们要走,哭得更厉害,夕玥再也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他们刚下去,一辆马车从大街上疾驰而来,马车在人群外停下,妙仪和瑾儿从马车上下来,瑾儿手中也提着食盒。 侍卫上前阻拦,瑾儿喝道:“这是妙仪郡主,闪开”。 第249章 劫囚 八年前,古夫人与妙仪认识,但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妙仪她都不敢认了,妙仪还依稀记得她的模样。 “夫人,我是妙仪,你受苦了” 此时古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苦不苦,只盼着有个人能救他儿子性命:“公主,求你救救景庭,他也是你弟弟啊!他才只有八岁”。 妙仪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有能力去救他们。她看看景庭那双惊恐的大眼睛,顿时心生一念,她转头对监斩官朱谌说:“大人,这孩子未经世事,他什么也不知道,要说有错,就错在我们都是北虞先帝的儿女,我愿替代他受刑,请万岁饶这孩子一死”。 这种事情朱谌哪里做的了主,他吩咐侍卫赶妙仪下抬,妙仪挺身而立说道:“大胆,如今我还有郡主封号在身,岂容你们造次”。 朱谌面露难色:“郡主,杀他们母子是皇命,下官可做不得主”。 “那好,我即刻进宫去向万岁请旨,在我回来之前不能行刑” 朱谌连声答应,妙仪和瑾儿上了马车奔向皇宫。如今她已经不能再自由出入皇宫,只能等在宫门外等候太监进去通传。还好,皇帝允许她进去,妙仪急匆匆奔到永福宫,径自跪在皇帝面前:“万岁,请允许妙仪代替古夫人的儿子去死”。 皇帝抬眼看看她,满脸惊慌,平日的端庄丝毫不在。他本来还觉得,在西宁王心中,古夫人母子的分量不够,现在又送上门一个,正好加个码。 皇帝一拍桌案道:“来人,妙仪郡主枉顾皇恩,勾结奸佞,意欲谋反,即刻押上刑场,与古夫人母子一同问斩”。 古夫人本来以为妙仪会有办法救景庭,谁知道她连自己也搭了进来。三人被一起绑在刑台上,朱谌看看日头,已经午时了。午时三刻,便要开刀问斩,刽子手已经准备就绪,提着大刀站在三人身后。 希望破灭,古夫人双目紧闭,不忍再去看儿子。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刑台上一片安静。 眼看时间快到了,一支弩箭“嗖”一声飞到监斩台上,钉在了朱谌的左肩,他大喊一声:“有人劫囚!”便仓皇逃窜。 人群中一阵骚乱,一黑衣蒙面人手执雁翎刀蹿上刑台。侍卫上来阻拦,片刻便被击退,那人用刀割开三人的绑绳,但是他们三个妇孺,在这里跪了半天,连行走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时候又一位蒙面,手执大刀的人上来帮忙,看样子他们并不是一起的。但是目的相同,二人互相点点头,使雁翎刀的人抱起景庭,后来的人扶起古夫人,妙仪挣扎着站起来向刑台下走去。 刚下刑台,一辆马车飞奔过来,驶车的是丁盛,他跳下来扶妙仪,另外两人也将古夫人和景庭塞进车里。这时候后来的蒙面人拉下面巾,原来是夕玥,她冲丁盛说:“快,去碧云街”。 此时城门肯定已经封了,只有平郡王府还能暂避一时,丁盛将手中的马鞭挥起来,马车飞奔而去。 各路口不断有人出来阻拦,他们要抓的人还没有出现,不能就这样让诱饵跑掉。再有一个路口就到碧云街了,一匹金色宝马冲了过来,祁循将银枪一横,挡住去路。 第250章 逃出生天 丁盛在马车前辕上冲祁循大嚷:“祁循,走开!” 祁循横枪立马喝道:“他们都是朝廷要犯,丁盛你想造反吗?” 此时的丁盛也没了理智:“造反又怎样,昏君当道,反就反了”。 祁循放低声音说:“丁盛你给我闭嘴”。 此时夕玥和那个黑衣人也追了上来,她见拦住马车的祁循,想必不用说也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祁循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玥儿回家”。夕玥冷眼相对道:“放了他们,你明知道他们不该死”。 祁循微微挑挑眉毛:“不行”。 夕玥将凤翼横在马车前:“今日我一定要救他们”。 祁循怒喝:“小小的家奴敢与本王对抗,还不速速回家”。 夕玥也是满脸愤怒:“不”。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祁循挥枪刺向夕玥,丁盛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两个这是要刀枪相向。夕玥也不示弱,挥刀迎战。经过这些天的练习,她的刀法精进不少,但是想跟祁循打还差点。若不是祁循让她,连三招都过不去。 祁循想抓的是陈庆余,是西宁王,不能让夕玥在这里捣乱。他使一招银龙盘柱,大枪在凤翼的刀柄上环绕着向前,眼看枪尖要刺到手臂,夕玥不得不松手。祁循用枪一挑,凤翼便到了他手中,没了兵器看你还打什么。 祁循说:“城门已经关了,你们逃不掉”。 车里的三人只剩下瑟瑟发抖,古夫人为母则刚,撩开车帘向祁循跪拜:“平郡王,妾死不足惜,只是景庭才八岁,他是无辜的,求您饶他一命”。 没等祁循回答,夕玥冲马车伸出双手:“来,景庭,到大姐姐这里来,我看谁敢动你”。 此时坐在车里的妙仪,对夕玥的认识大有改观,原来她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景庭战战兢兢探出身来,夕玥将他抱下马车,紧紧搂在身旁。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黑衣人猛然向前,想掳走景庭,祁循手疾眼快,一枪将那人刺翻。挑下他的面巾,祁循认出,那人正是林深,陈庆余的人。他厉声喝道:“陈庆余在哪儿?是谁救的他们?” 林深口吐鲜血,笑着闭上眼睛。 一阵不知名的香气飘来,像檀香,又像花香。夕玥叫一声:“小心有毒”,众人纷纷掩住口鼻,已经迟了。在场所有人都陆续昏倒,祁循也从马上跌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循夕玥丁盛才醒过来,马车已经不见了,人也不见了。祁循立刻上马去追,一路询问有谁见过马车。有人说见过,只是疾驰而过,不知去向。 城门关闭,把守森严,他们不可能出城,那能藏在哪里,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升仙了不成。 禁军满城搜捕,一直搜了半天一夜都没有结果。这说明在京城中还有他们的人,还有没被发现的藏身之处。 祁循回到平郡王府,夕玥开了门便冷脸转身而去。祁循知道昨天得罪了她,但此时他不想道歉。本来他也没想真要他们的命,但是夕玥这样就是不信任他。现在在夕玥心里,一定认为他是个只为了维护皇权,枉顾正义的小人。 祁循回房洗澡休息,今日成玖又不在家,没有人搓背,他也不想再叫夕玥,只能忍着。 晚饭也是各吃各的,夕玥和云卿卿一起吃。 第251章 云曦开窍 夕玥算算,再有两天就是她告诉云曦的十日之期了,她这两天没顾上问:“云姐姐,大师兄可来找过你?” 云卿卿摇摇头:“没有”。 他还真是沉得住气啊!还是说他真的没有把云卿卿放在心上。反正只有两天了,就算只是朋友,他也该来道个喜吧! 云卿卿不知道夕玥和祁循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出他们两个有问题,她问起,夕玥只愤愤地说祁循是个混蛋。 在云来宫那些日子,夕玥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不少。昨天的那股香气来得着实奇妙,那不是一般的迷香。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香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云来宫,不知道那香气和云来宫有没有关系。 她和祁循一直没有说话,第二天祁循照样出门,她也没出来送。祁循出门不久,云曦便上门了,夕玥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问他:“大师兄来此何干?” “来看云姑娘” “云姐姐上次不是告诉你了,你们以后不用再见了,再说她明日便要嫁人了,不宜再见外男” 云曦不善巧辩,被拒绝了,便不知道再说什么,但是又不肯走。看他难为情的样子,夕玥心中有点怜悯,于是帮他搭了个台阶:“师兄,明日云姐姐出嫁,你可给她带了礼物?” “有” “是什么?” 夕玥并没有看见他拿什么东西,云曦从袖袋中掏出来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只翡翠凤镯:“这是我亡母留给我的东西”。 夕玥眉毛一挑:“如此珍贵的东西,岂能送人”。 “只送一人” 云曦低着头不敢看夕玥,夕玥实在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说不出口。她开门让云曦进来,但是没有让他直接去云卿卿的房间,而是带他去了花房。 “大师兄在家中可是已有婚配?” 喜欢一个人又不能,只有这个原因。 云曦点点头:“是有婚约,不过我与对方从未见过,家中已来信催促回家完婚”。 “不喜欢退了便是” “家父家规甚严,那是从小就订下的娃娃亲” “你不敢说?” 怪不得自从夕玥认识他,就是那么忧郁,总像有什么心事。 云卿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她说:“我愿意做妾”。 云曦抬头,与云卿卿四目相对,姑娘的话都说到这里了,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他低下头去:“那太委屈了卿卿”。 夕玥逼问:“那你就将家里的亲事退了”。 云曦不说话,云卿卿说:“就算没有婚约,我也进不了你家的门,对吗?” 夕玥被气得跳了起来:“为什么呀?” 云卿卿戚戚然说出两个字:“门第”。 夕玥说:“那你们就不回家,在京城置处宅子”。 云曦又说:“那将来有了孩子,也不能认祖归宗,不能上族谱”。 遇上这个迂腐的呆子,夕玥简直无话可说。她转身拉起云卿卿:“那算了,云姐姐还是另寻良配吧!” 两人刚刚转身,就听见云曦在后面带着哭腔说:“不行”,再回头他已经跪在地上。云卿卿见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急忙过去扶他:“公子你快起来啊!” 云曦拉起云卿卿的一只手,将那只翡翠手镯套了上去:“这是我母亲的遗物,现在我送给你,此生,我不会再爱他人”。 云卿卿要的只是他这句话,只要有了这句话,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第252章 锁魂香 看着他们两个抱在一起哭,夕玥也想流眼泪。 “好了,别哭了,大师兄即刻写信回家退婚,不管你爹同不同意,你都要说。你们择日完婚,就在这里办,我看谁敢拦” 夕玥还是忍不住要为云卿卿担心,找这么个别扭体质的夫君,她将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可是人家两人愿打愿挨,她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事情决定了,云曦也要回去向师父说明情况,准备离开云来宫,还有未来的生计,也要好好计划一下。 云卿卿倒是很乐观:“以后我们就像凝姨一样,开间胭脂铺子,你调香,我卖胭脂水粉”。 提起调香,夕玥又想起那天在街上闻到的香气:“大师兄在云来宫多年,对香研究颇深,可知道有一种香,有点像檀香又有点像花香,还能迷晕人”。 云曦思索片刻:“有,锁魂香”。 “谁会调?” “云来宫只有师父会调,他从不传人,原本只是用来防身的,我见师父用过一次,所以知道” 师父,云来宫,难道是师父就走了他们。 送走云曦,夕玥还不想将这件事告诉祁循,没有真凭实据,她不想给云来宫徒增麻烦。 晚上祁循回家她脸色还是一样难看,但是肯说话了:“怎么样,有进展吗?” 祁循摇摇头,夕玥说:“借你进宫的腰牌用用,明日我想去云来宫看看师父”。 祁循斜眼看着她:“是想看师父还是想看师兄啊?” 夕玥噘着嘴伸出手去:“小气,给不给?” 祁循将腰牌放在她手中,冷冷问道:“借你腰牌,你要拿什么回报我呀!” “我给你做饭,沏茶” “不用,搓背吧!” 夕玥想起那天帮他搓背的事情,脸一下红了:“云姐姐会笑话我的”。 “没几日我们便成亲了,由他们去笑话” “谁说要跟你成亲” “我说!” 他倒是不扭捏,不别扭,比云曦强多了。 阿桂准备好了洗澡水便退出去,祁循径自宽衣坐了进去。经过这些日子擦药,他后背的伤疤浅了不少,夕玥匆匆帮他搓了背便逃出去,不让她有可乘之机。 祁循想起那天两人对战,她挥刀要杀人的样子真是可爱,还是那个他喜欢的姑娘。 他们的婚事该在哪里办好呢!之所以要办了婚事再去燕平州,就是为了人父母放心,那就在淮王府办吧!让他们二老也高兴高兴。等抓到了陈庆余他们,就办婚事,想来不会太久,应该准备婚服了!夕玥不喜欢钗环,不喜欢麻烦,他们的婚服应该特别一点,祁循想着明天去绣坊衣坊看一看。 第二天,夕玥拿着祁循的腰牌进了皇宫。与师兄弟寒暄过后,夕玥说要先去给师父请安,便去了角楼。 扣门片刻后,于淑尤来开门,夕玥满脸笑意给师父请安,师父问:“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师父?” “我是闲人,空得很,今日来是有问题要请教师父” “好,说” “师父,有没有一种香,味道像檀香又像花香,又能迷晕人的?” 于淑尤想都没想就说:“没有,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你从哪里听来的”。 夕玥心里一怔,他说谎了! 第253章 踪迹 “不是听来的,是那日在街上闻到这种味道,然后我们就都晕了” “你是说劫囚那日,你可是威风得很” “师父你看到了?” “没有,不过整个京城都传遍了,一位使长刀的侠客劫走了囚犯” “那您怎么知道是我?” “纸岂能包住火” “那师父您说会是什么人从我们手上将人劫走了?” “不想他们死的人呗!” 看来问是问不出什么,现在她又不在云来宫,没办法仔细查。若真是师父劫了人,又不能送出城,那云来宫便是最好的藏身之处。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夕玥告辞出了角楼,抬头看看上面两层。 花间已经在演武场等她,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这云来宫的事,花间应该非常清楚。 “师兄,最近今日可有人闭关?” “没有” “那师父的饮食可好?吃得多不多?” “还是一样” “那御书房有没有什么情况?有没有人像我一样去偷吃的?” 花间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几天御书房时常闹丢东西”。 若是告诉祁循来抓人,那整个云来宫都会遭殃,不如就像抓兔子一样,给洞口留一条路,张好网。师父不可能永远把他们藏在云来宫。 如今只有一件事能轰动整个京城,能让所有人都放松警惕,那就是平郡王的婚事。 夕玥离开皇宫,想着该怎样跟祁循说这件事。街上仍然是戒备森严,她信步到了逛着,经过衣坊顺便进去看看。她随意翻看着挂在那里的成衣,只听见有男人的声音说:“我家娘子喜欢简洁的款式,不要太啰嗦,但是要新颖,我要让她做世上最漂亮的新娘”。 这声音好熟悉,夕玥转过衣架,看见祁循正与老板谈话,她不声不响站在他们跟前:“这位郎君对他的娘子还真是了解”。 祁循离开喜笑颜开与老板说道:“这便是我娘子,不如让她自己选,今日就把尺寸量了”。 出乎祁循的意料,夕玥没有反对,竟然坐下来翻看婚服的图册。选定了款式,老板记下需要修改的地方,给夕玥量了尺寸。 老板问他们婚期定在何时,没等祁循作答,夕玥道:“三日后便是吉日,赶了些,请见谅”。 祁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然比自己还着急,看来应该早点行动就对了。 订好了婚服,二人并肩出了衣坊,夕玥说:“前面是银楼,我们去看看首饰吧!” 祁循越看越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夕玥,他紧走两步挡在夕玥前面:“我看看这是谁?是不是哪里的狐狸洞没关好,放了只小狐狸精出来缠我”。 夕玥莞尔一笑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看在你如此乖顺的份上,就要了吧!” 夕玥挽着祁循的手臂,二人一起去了银楼。 回到家,祁循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想起夕玥昨天要了他的腰牌,去了云来宫,莫非她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 “今日去云来宫可见到师父了?” “见到了” 提起师父,夕玥的脸色暗了一些,祁循对她太了解,哪怕是一丝丝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几天在京城搜寻无果,他已经有点怀疑云来宫了,见到夕玥今天的举动他便确定了。 第254章 大婚 祁循抓住夕玥的手:“我想在淮王府办婚事,让我父母高兴高兴”。 “他们会高兴吗?” “会,他们只是急着抱孙子,并不关心我娶谁,哪怕我娶头母猪他们都会高兴” “祈安尘你说谁是母猪?” 听说他们要成亲,平郡王府和淮王府都是一片喜气。尤其是淮王府,因为时间紧迫,光是披红挂彩就够忙的。 平郡王要成亲的消息顷刻传遍整个京城,对于平郡王的人才都无话可说,大家都想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了这位爷的眼。不过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夕玥的身份还是陈庆余的女儿,夕玥提出一个建议,由师父于淑尤送她出嫁。 这倒是个好主意,这样一来,所有云来宫人都要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夕玥还是成东华街出嫁,子佩已经回去收拾。 三日,转眼即逝,皇帝下令整个京城大庆,所有禁军,只要不当值巡逻的都可以饮酒。城内松懈,祁循已经吩咐成玖带人埋伏在各城门外。 夕玥猜得没错,那几个人都藏在云来宫,是于淑尤迷晕了守宫门的人将他们悄悄带进去的。 大婚这天,于淑尤出宫时便将那几个人带了出来,东宫门一向把守不严,偶尔见不到守卫也不奇怪。 于淑尤亲自赶车,将乔装的他们带到城外,然后将鞭子交给陈庆余:“师兄,一路顺风”。 原来,陈庆余和于淑尤是师兄弟,一起师从世外的医术高人云灵子。陈庆余钻研医术,而于淑尤精通移魂夺魄,和各种癔症。为夕玥招魂重生的人就是于淑尤。 于淑尤将他们送出城外,便匆匆赶去东华街为夕玥送嫁,云来宫弟子也都到了东华街。 见到于淑尤,夕玥知道,此时那些人应该已经被抓了。吉时快到了,她已经梳妆完毕。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那些繁文缛节能省也就省了,只等着祁循来亲迎。 云来宫的师兄弟都纷纷恭喜,只有花间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他没想到夕玥会这么快就出嫁,他不想,不想。只要想起他们在一起的场景,花间就不能自已,他要阻止这件事情。 花轿已经停在门口等候,花间离开人群,悄悄来到花轿旁,借口查看花轿,撩开轿帘探身进去,将事先准备好的艾绒塞进角落。夕玥对艾过敏,这个秘密她曾经告诉过花间,他就是想让夕玥在这时候犯病,拜不成堂,更入不成洞房。 门口的喜乐奏响,是新姑爷上门了,没有父母,夕玥便向师父拜别,大师兄云曦做为哥哥背她出门上花轿。 子佩是陪嫁丫头,跟随在侧,搀新娘的是八字吉祥,家人齐全的喜娘。迈出大门,夕玥将盖头吹起一角,看见祁循也是一身婚服端坐在踏焰背上。 喜娘掀开轿帘,将夕玥送入轿中,子佩跟在一旁,云来宫的师兄弟们都骑马跟在轿子后面,作为娘家人送亲。 夕玥在轿子中坐稳,轿起,迎亲队伍向西华街的淮王府行去。 只见一匹乌骓疾驰而来,马上坐的是成玖。来到祁循近前,乌骓与踏焰并行,成玖说:“爷,都办妥了”,他说得应该是抓到了那些人。 夕玥想到自己的父亲也在其中,想必不日便要问斩,自己在那之前成亲,虽然父母没有看到,也避免了服丧期间不能成亲的忌讳。 第255章 失踪 队伍走过两条街,轿子里的艾起了作用,夕玥开始咳嗽。 这时候,有一名禁军慌慌张张叫道:“不好了,夕文山跑了”。 祁循大喝一声:“叫什么,闭嘴”。他是怕轿子里的夕玥听到。 这时候又有人叫:“他一定是去了景明山,追啊!生死勿论”。 终究是血脉相连,她既然听到了,怎么能任由她的父亲被人碎尸万段。夕玥大叫一声:“停轿”。 轿子停下来,轿夫却不敢让轿子落地,怕主家怪罪。喜娘过来问:“怎么了姑娘”。 夕玥不理他们,径自扯下盖头下了花轿。新娘双脚落地不吉,喜娘想将她推回去,夕玥一甩手,将她们甩到一边。 马上的祁循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回身来看时,夕玥已经下了花轿。 “祈安尘,下马” 祁循下马说:“你想干什么?今日我们大婚,有什么事完成婚礼再说”。 “我们大婚之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碎尸万段” “我派人去找,你放心,我让成玖去好不好?” “不,我要亲眼看到他还活着,起码活过今日,就算要死,也让我喂他吃一口断头饭” 夕玥咳嗽两声,只觉得一阵气短,她不想再多说,径自上马,用力磕下马镫,踏焰飞驰出去。祁循想叫住踏焰,但是他知道夕玥的脾气,若不依她,只怕这个堂是拜不成。 祁循吩咐迎亲队伍在此等候,便寻了匹马去追,成玖也追了上去。 淮王府中,阖府披红挂彩,一片喜气,满朝文武都来道贺,异常热闹。淮王夫妇坐在正厅,眼巴巴等着儿子儿媳回来拜堂。 踏焰的脚力天下无敌,包括祁循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落下一大截。一开始祁循还能看见夕玥的影子,后来慢慢看不见了。这些马匹当中,只有成玖的乌骓几乎能与踏焰匹敌,祁循让成玖不要管他,快去追夕玥。 成玖也放开马力追了上去,踏焰一直向景明山跑去,夕玥道路不熟,一路顺着山道上了山顶。她的过敏反应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跌落下来。 成玖追上来的时候只看见踏焰在山顶徘徊,却不见夕玥。他四处大喊,既无人回应,也不见人影。 不远处是山崖,难道她掉下去了,成玖趴在崖边看了看,深不见底。这时候祁循也追上来了,只看见成玖和踏焰,他问起夕玥,成玖说“不见了”。祁循的头一下子大了,怎么会不见了,踏焰还在这里她怎么会不见了! 成玖立刻调集人马来找人,包括山崖下面,竟没有一点痕迹,一个大活人就这样不见了。这件事情真的太奇怪了! 祁循吩咐身边的人:“去看看今日被抓到的人都押在哪里?夕文山到底在不在?” 禁军,还有北营军队的人,整座景明山都被翻了一遍,没有一点痕迹,夕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祁循拍着踏焰的额头问:“她去哪儿了?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我真蠢,刚才为什么不拦着她,不就是闹吗?恨我吗?现在连她的人影都没有了”。 祁循找到了陈庆余他们栖身过的山洞,成玖点了火把陪他一起进去找。最深处,古夫人曾经待过的那个侧洞,有不同的味道! 祁循进去仔细搜查,干草铺成的地铺上有一个完整的人形,有人躺过。他让成玖将火把拿近,有一支镶嵌珍珠的发钗在乱草中,那是祁循和夕玥一起买的。 第256章 苦寻 她来过这里,这里距离踏焰所在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步行要走起码两刻钟。 她为什么要丢下踏焰不行,她现在在哪里,究竟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夕文山带走了。 派去探消息的人回来说,夕文山的确不在牢里,看守的人说送去的时候就没有夕文山。 一个是被囚禁多年的人,一个是身体并不强健的女子,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为什么不骑上踏焰跑,是嫌踏焰太惹眼了吗? 已经过了午时,迎亲队伍还不见回来,淮王派人去迎,只见到还在那里等的轿子和喜乐队。喜娘说新郎新娘都骑着马跑了。 吉时早过了,看来拜堂无望,淮王看着满府的人就烦,吩咐管家去遣散,就说婚期改了,改到何日再通知大家。众人散去,披红挂彩的淮王府个个垂头丧气,喜气全无。 祁循和成玖将那山洞仔仔细细翻找了几遍,再没发现什么。 景明山被一寸寸仔细搜过,仍是一无所获,祁循坐在山坡上发呆,成玖过来劝:“王爷,天快黑了,咱先回吧!明日再找”。 “不行,我绝不能再将她一个人丢下,天黑了,她一个人在这里该多害怕。她一定是迷路了,再仔细找找,顺着河流找,万一她落水了呢!” 成玖不敢违命:“好,我亲自带人去找,爷您就在这儿歇着好不好?” 祁循点点头,成玖带人顺着河流向下游寻去,一路上,用树枝在河水中试探。火把一支支亮起,遍布整座山,来来回回游走了一夜。 天亮时,成玖浑身湿漉漉回来找祁循,只见他浑身泥土,两眼呆滞坐在石头上。 “爷,先回吧!” 祁循摇摇头。士兵都已经累坏了,东倒西歪睡在地上,成玖吩咐大家收队各自回营,他陪祁循一起坐着。 一天一夜了,没吃没喝,成玖都快撑不住了,祁循的眼睛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哭过。 祁循喃喃自语:“她不会自己走的,她不会的,她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她心里有我对不对?” 成玖安慰道:“是,她不会,她一定是被人掳走的”。 “她还有什么去处吗?” 成玖说:“不如去问问云来宫,也许他们能知道些什么”。 云来宫,那些她放在心上,一心想庇佑的人! 成玖不过是想哄他先回城再说,不能一直待在山上。二人一直进了皇宫,来到云来宫,云来宫弟子也都帮忙去找人了,大多数已经回来。于淑尤出来见祁循,祁循直接问他:“她还有什么去处吗?” 于淑尤想了想:“在云来宫她与花间处得最好,他们曾经一起去过东郊的百花寨,我听凝烟说过,寨子后面有个琉璃谷,景色很好,她说将来出宫了,就去那里山间结庐,过神仙般的日子”。 琉璃谷,祁循也听她说过。那天他问夕玥离开京城想去哪里,她便回答了“琉璃谷”,还说她的琉璃香就是采了那里的野花调成的。 “琉璃谷在哪儿,带我去” 于淑尤说:“花间肯定知道,让他带您去”。 云曦过来说:“师父,花间师弟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难道他们两个一起去了琉璃谷? 祁循和成玖依着于淑尤说的大致方向寻去了百花寨,打听到寨子后面的确是有个开满野花的山谷,但是并未见过花间和夕玥。二人立刻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第257章 私奔 琉璃谷的确很漂亮,谷中有条小河,水流缓慢,河水清冽,河边开满了各种野花,非常漂亮。 祁循和成玖沿着河边一路寻找呼唤,只听见山谷中悠悠回响。一直寻出去很远,连个人影都没有。忽然成玖叫道:“爷您看,那山坡上好像有房子”。 祁用手遮住阳光看过去,山坡上真的是有房子,他立刻丢下踏焰奔了过去。踏焰和乌骓在原地啃着青草,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跑上山坡。一夜没睡,快两天都没有吃喝,才跑出去不远他们就累得气喘吁吁。 一路摸爬,好不容易才到了那房子跟前,原来是一座小木屋。走进去,木头的味道还很新鲜,这木屋是新建成的,但是屋子里没有人。 有锅灶,有床,床上没有幔帐,但是上面的大红喜被一下刺痛了祁循的双眼。再看旁边有个木箱,打开一看,夕玥的婚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里面,婚服下面是一套云来宫宫服,那一定是花间的。夕玥的头饰摆在木桌上,这些都是他们一起去买的,祁循不会认错。 他们私奔了! 她那天那么轻易就答应和祁循成亲,原来只是个幌子。 祁循过去一把将喜被掀落在地上,说了“她很狠心”几个字便觉得一股腥热往喉咙里涌,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涌出来。 随着成玖一声大呼“王爷”,祁循的身子直挺挺往后仰去。幸亏成玖离他不远,将他扶住,拖到床上。 成玖寻了水来,用汤匙一点点喂给祁循,他自己也喝了两口。过了片刻,祁循清醒过来,成玖过来问他怎么样,祁循强撑着想起来,但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又颓然躺了下去。 祁循闭目休息,成玖在房子里寻了一遍,锅灶都是冷的,也没有吃的:“爷,咱还是走吧!您得要看大夫”。 “不,我要等他们回来,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想报仇,一刀砍过来便是” 等就等,成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灶旁的米缸里找到米,开始点火煮粥。 祁循开始不停地咳嗽,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眼睛都睁不开了。成玖伸手摸摸他额头,滚烫!他病了! 这里没有药也没有大夫,离寨子都很远。他寻了块帕子打湿敷在祁循额头上,依着上次陈庆余救他的法子,将他上衣解开,但是没有酒,他就用温水水一遍遍给他擦身。 粥煮好了,成玖舀了半碗表面的粥油,用汤匙一点点给他喂下去。 时已深秋,山里的夜尤其寒冷,成玖捡起被祁循丢在地上的喜被给他盖上,他自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清晨,啾啾的鸟鸣声吵醒了他们,打开门,山间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祁循的烧大致退了,还有一点点发热,咳嗽越发严重。 成玖再劝:“爷,咱回去吧!他们一夜都不曾回来,应该是在躲我们,若是他们诚心想躲,我们等也无用”。 “再等一日,若他们还不回来咱就回” 成玖叹口气又去做饭。 祁循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望向山谷。花儿争艳,蝴蝶飞舞,这就是她喜欢的地方,她想住一辈子的地方。 第258章 放弃 整整一天,祁循就在一个地方坐着,一动不动,他想把这里的景色记住,记住夕玥喜欢的样子,来世好替她早早备下。 若不是咳嗽声,他就像一尊雕塑一样。 太阳已经偏西,成玖又问:“爷,咱回吧!我们在这里,他们是不会回来的”。 “好” 他终于答应走了,成玖立刻扶着他下山坡去骑马:“爷,用不用派人盯着这里”。 祁循想起曾经派人盯着夕玥,每日得到的都是她与花间之间的消息:“不用了,徒增伤悲”。 他终于想开了,成玖将他扶上马,两匹马并行一起回了京城。进了城门,成玖又问:“爷,咱回哪儿?” “碧云街,我不想爹娘看见我这个样子,遣人去送个信,说我没事” 将祁循送进门,有云雀和云卿卿照顾,祁循去请大夫,他吐过血,不找个大夫看看终究是不放心。成玖刚出门就遇上皇帝派来问消息的人,听说祁循回来了,便说:“那我现在立刻回宫禀报,万岁爷急得一夜都没有睡,你也不用去请大夫了,我让宫里的太医来吧!” 太医来看过,开了方子。第二天,皇帝穿了便服登门探病。见祁循病得不轻,祈衍非常着急,命令太医每日定时来看诊,回去禀报病情。 祈衍拉着祁循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循弟,你要好好的听到没有,不就是个女人吗?我发皇榜悬赏,寻到她绑来见你”。 祁循咧嘴苦笑一下:“不要,我欠她的,我不怨她”。 一连七天,祁循都躺在床上,太医回宫后向皇帝禀报:“平郡王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心气郁结,血脉不畅罢了”。 皇帝吩咐常公公取圣旨来,他亲笔书写圣旨,将平郡王的“郡”字去掉,封祁循为平王,也就是亲王。圣旨送到,宣旨官直接在祁循的卧房宣旨,祁循想起来接旨,宣旨官说:“平王不必拘礼,万岁口谕,您可以躺着接旨”。 祁循病厉害,成玖也无心军事,每天都在家陪着他。除了祁循,还有一个人很伤心,那就是子佩。她家姑娘莫名其妙失踪了,她不相信她家姑娘会做出婚礼当天与人私奔的事,可是她真的不见了。 祁循有了一点力气,可以下地走动了,云卿卿弹琴跳舞想逗他开心,他也只是礼貌地笑一下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开心。 祁循问:“云姑娘,你与云曦的婚事如何了?” 难得他还记得这桩事,云卿卿说:“他家里的婚事退了,过几日我们就成亲,先住在我原来的小院子里”。 原本夕玥说要在这里替她操办婚礼,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能在这里扎祁循的心,不如早早离开,省的祁循看见她就想起夕玥。 云卿卿搬走了,这宅子里又只剩下了原来的几个人,只是鬼影再也没有出现。 天越来越冷了,祁循因为大病一场,早早披上了狐裘。丁盛来看他的时候,都忍不住掉了眼泪。原来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现在竟然病成这样。 淮王夫妇当然也不放心,过来探望,见儿子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淮王也是心疼极了。老王爷长叹一声道:“看来这京城真是你的不祥之地,回燕平州去吧!” 第259章 燕平州 成玖不解,现在祁循病得这么严重,禁不起舟车劳顿,更不用说骑马兼程,老王爷怎么忍心让他走。 其实成玖不知道,八年前,祁循的样子也和现在差不多,整日病病殃殃,一蹶不振,就是去了燕平州,才慢慢好起来的。再加上战场上的磨砺,才有了今天的祁循。 回燕平州也好,他们原本说好要一起回的,燕平州就快下雪了,那里的雪景最美。 “成玖,我们回燕平州吧!” “好” 祁循进宫向祈衍辞行,祈衍自然是要挽留,祁循第一次正式向他行了君臣之礼,叩拜在地:“万岁,我既封了亲王就该去就藩。只是我父王母妃年纪大了,还请万岁宽宥一二,允他们留在京城,多多照拂”。 祈衍将他拉起来,眼泪也流了下来:“你若是回了燕平州能开心,那便回,淮王叔那里你放心,我自然会照顾”。 祁循拉住祈衍的手:“三哥哥,要做个好皇帝,不枉我护你一场”。 兄弟二人洒泪分别。临行,祁循向祈衍要了一样东西,东华街的府邸。 燕平州中有府邸,所以他们不用带太多行礼,只带了些衣服和太医给祁循开的药,三日后便启程了。 因为祁循身子不好,成玖特地准备了马车,在里面铺了厚厚的被子。他的枪和夕玥的刀都放在车里,他非要将凤翼带上,成玖只好依他。 成玖骑马,牵着踏焰跟在车旁。淮王从府中挑了几个精壮的家丁,淮王妃担心他路上无人伺候药食,让云雀也跟了去。王妃收拾了一车吃食茶叶等北疆缺少的东西,祁循只好都带着。 子佩原本就不是王府的人,祁循让她回东华街去看守府邸,若是夕玥回来,就交给她。 碧云街的宅子暂时由厨子阿桂看守,若是有了张欢的消息就将宅子还给他。 一切都交代好了,看来这次他是不准备再回来了。送行至城门外,淮王妃不住哭泣,淮王挥挥手只说了句:“循儿,好好的”,便再也说不出来。 城楼上,皇帝远远望着车队消失在官道上,才长叹口气,神情落寞地回了皇宫。 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淮王所说,京城是他的不祥之地。才离开百里之外,祁循便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了,气喘匀了,也便有了力气,不想在马车里躺着,下车和成玖一起骑马。 看到他的变化,成玖深深感觉到知子莫若父,果然还是淮王了解自己儿子。一路上,云雀打听燕平州什么样子,成玖和祁循抢着讲给她听。 燕平州春有柳叶青青,花海无边;夏有麦浪金黄,一望无垠;秋有满地大豆高粱,鸟雀无数;冬有白雪皑皑,如入仙境。 在他们的描述之下,云雀对燕平州充满向往。 祁循的身子好了,他们走得也就快了,最终祁循和成玖等不及,撇下车队先走了。踏焰的脚程,只用了两日便到了。 远远看见城门上“燕平州”三个大字,祁循终于会心一笑。那三个字还是他亲手写的魏碑,找石匠刻了上去。 城门是开的,祁循打马进城,守城将士见他们的将军回来了,一齐高呼“欢迎将军回来”。在这里,几乎没有人称呼他王爷,他只是将军,他的府邸门口挂的也是将军府。 成玖叮嘱守城将军:“后面还有王府的车队,派人接应一下”。 第260章 找到夕灵 在这里,没有什么御街不能驰马,随处都可以打马疾驰。也没有什么王公贵族,祁循就是个勇武的将军。 将军府内的仆役也听说将军回来了,一片欢腾,忙着收拾打扫,炖肉煮饭,为将军接风。 祁循翘着二郎腿躺在将军府的床上,成玖在一旁沏茶,祁循望着房顶说:“成玖,我怎么觉得这里的屋顶比京城的高呢!让人喘气都痛快”。 成玖差点将一口茶笑喷了:“爷,屋顶都是差不多高,是您心情不一样罢了”。 只要他家爷高兴了,成玖就高兴,就觉得天都是蓝的,空气都是甜的。日子仿佛又回到几个月前,他们没回京城一样。 夜来无事,祁循想起薛既明,他说过夕夫人和夕灵都在燕平州,若是夕文山和夕玥都活着,他们一定会来燕平州。 “成玖,去问问,城外二十里可有个金华村” 成玖领命去了军营,营中将士大多是附近的人,随便一问就有了回应,城东二十里,果真有个金华村。 第二天,祁循说是出城遛马,顺便看看车队到没到,不用成玖跟着。二十里,转瞬就到了,进了村,祁循就打听有没有一户姓夕的人家,几乎问遍了整个村子都说没有。 他不可能记错啊!就是金华村,难道不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金华村。祁循仔细一想,既然是隐居在此,说不定他们改了姓名,那可要怎么找。 四十岁左右的夫人,十六岁的小公子,只两个人生活,在村里应该也不是很多。果然,符合条件的只剩下两户。 第一家,祁循去看时,那个妇人正在院子里喂鸡,一边喂,嘴里还一边骂:“小混球,还不快滚去放羊砍草,天冷了羊没吃的让它们啃了你”。 祁循见过夕夫人,是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绝对不会这样说话,而且这个妇人说话是纯正的本地口音。再看她那张脸,一定不是。 再去看另一家,是个小小的篱笆院,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太阳还不太大,花儿还开着。隔着篱笆望过去,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喂鸡,一边读书。 他从食盆里抓一把食撒下去,就端起手上的书来读,隔一会儿看鸡吃完了又撒一把。那少年布巾包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朴素而干净利落。身上的衣服也是粗布,但是件干净的长袍,而不是普通村夫穿的短打。 再看他的脸,面如冠玉,一双眼睛不是很大,但是眼梢微挑,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与夕文山的一模一样。祁循不知道他现在叫什么名字,没敢乱叫,只是咳嗽了一声说:“小公子,赶路口渴了,可否借点水喝”。 少年抬起丹凤眼,抿唇一笑:“好呀!将军请进来坐”。 祁循并没有穿盔甲,也没有提枪,他怎么就断定他是将军,祁循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将军”。 少年指指门口的踏焰说:“能配此宝马坐骑,肯定是将军,还不是一般的将军”。 祁循对这个小孩儿有了兴趣:“那你说说,我是个什么将军”。 “你一定就是燕平州里那位王爷将军” 屋内的夕夫人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手里拿着针线走了出来:“犀儿,跟谁说话?” 祁循一眼认出她是夕夫人,虽然衣着朴素了,但是她脸上慈祥的微笑还是一样。祁循最后见到他们的时候,他才十三岁,距现在过去了十多年,变化还是挺大的,夕夫人一下没有认出他来,祁循也便装作不认识,免得惊扰了他们。 第261章 暗中相助 夕灵回头对母亲说:“阿娘,这位将军讨水喝”。 夕夫人仍旧微笑着:“好,我去拿”。 夫人一手提着一个双梁的大瓷茶壶,一手拿着茶碗出来,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我们乡下人家,没有茶,只有白水,倒也是烧开的,不会闹肚子,放心喝”。 祁循拱手道:“谢夫人”。 夫人斟了水,祁循在小凳上坐下,夕灵坐在旁边的小凳上继续读书。祁循问:“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夕灵又抿嘴一笑回答:“灵犀”。 将名与姓反了过来,还真是聪明。 “心有灵犀,好名字,看公子如此好学,可曾考取功名?” “只考过乡试” “名次如何?” 他再次抿嘴一笑:“第一名”。 “那明年的会试也一定拔得头筹” 这次他没有笑,而是轻叹一声:“我不准备考了”。 “为什么,你书读的这么好,不考可惜了” 夕灵看看他娘,低头不语,夕夫人说:“官场险恶,我儿纯良,还是不去为好”。 看来她是有所忌惮,是怕出了名被人认出来。经过了人生起落,也对官场没有好感。定国候戎马一生,夕玥也喜欢舞枪弄棒,没想到这个夕灵倒是个读书的好材料。若是这样在乡间埋没了,实在是可惜,祁循庆幸自己找到了他们。 “小公子喜欢读书,不如跟我回燕平州吧!我那里有很多书,你可以随便读,你想看什么书,我都可以帮你找,我还认识白鹿洞书院的大儒,可以送你去那里读书” 夕灵听书塾的先生说过,白鹿洞书院天下闻名,他早想去,又怕丢下母亲一个人她要伤心。 祁循说的有点多,夕夫人开始警觉:“将军喝了水还请赶路吧!民妇要下地干活了”。 下地干活,她在定国候府中养尊处优,何曾干过一点粗活。 “夫人不必多心,我只是爱惜公子的才学,他若无心功名,去我府上做个幕僚也好,夫人不放心可以同去,我府上的活计比这乡间要轻松一些” “不必了,将军请赶路吧!” 祁循无法留,只好离开,夕灵眼巴巴看着他上马离去,眼神中明显不舍。 陌生人,这样突然要去帮助他们,必然会引起怀疑,要想个更周全的法子才行。 祁循让成玖找来住在金华村的士兵,让他回家,在村里说燕平州的一座书院在招收教书先生,凡是通过考试的就可以入职,待遇很好。然后又让那士兵的家属去夕灵家游说:“灵公子书读的那么好,在乡间种田可惜了,如今有这难得的机会,何不去试试”。 夕灵肯定是想去的,夕夫人开始还犹豫,但是后来一想,就算不当官,也不一定要让儿子在乡间种地。难道将来还要让他讨个大字不识的村姑为妻吗? 过去这么多年了,这里离京城又这么远,都快到边塞了,应该不会有人认识他们。 “好,去吧!” 得到母亲允许,夕灵高兴得直跳,问了那书院的名字和地址,便要收拾行李。 这里离燕平州只有二十里,回来也方便,夕灵决定自己先去,等安顿好了再回来接母亲。第二天便跟着那个回乡的士兵一起去了燕平州。 燕平州有好几家书院,在里面谋个职务,还不是祁循一句话。 第262章 分界岭 夕灵成了燕北书院的教书先生灵犀,除了教书,他在这里还能读到更多他在乡间见不到的书,他非常喜欢这里,不久便把母亲也接了过来。 为了不打扰他们,祁循没有再露面,只是偶尔悄悄来看一眼,还叮嘱书院的老先生不要告诉他。 下雪了,燕平州的雪景着实很美。屋檐树枝都披了厚厚的雪袍,整座城都像仙境。祁循叫上成玖出城踏雪,马儿在干净的雪地上踏出两行脚印。远望山峦,如在云中,阳光映照下,好似传说中的九霄神殿。这样的美景,云上居的说书先生是讲不出来的。 若是夕玥在这里,她一定会很高兴。京城不知道有没有下雪,琉璃谷中的花儿一定得谢了,若是无雪,便是一片枯黄萧条之色,哪里有燕平州这样美! 成玖在一旁轻唤:“爷,还走吗?” “走,去前面的岭上看一看” 二人打马向山岭上奔去,上岭只有一条小路,要想上去就得步行。祁循将马缰绳丢在踏焰脖子上,让它在岭下等着,他径自沿着小路上山去了。成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这道岭是两国分界,没有名字,就叫做分界岭,平日几乎无人登临,猎户也极少上去。 皑皑白雪覆盖下,山峦叠嶂,山石林立成冰雪雕塑。祁循爬上岭峰,站在高处四下眺望,整个世界都是冰雕玉琢,美得不像话。 他用手拢住声音,冲还在往上爬的成玖喊道:“成玖,快上来,这里好美啊!” 成玖警觉地四下望望,没发现异样才回答:“来了”。 祁循望的是燕平州方向,而成玖望的是对面的北夷。远远能看见一顶顶帐篷,一个个牛羊圈,慢慢蠕动的应该是牛羊或者牧民。 祁循穿的是白色狐裘,成玖穿的是黑色貂裘。他们站在山岭最高处,在日光映照下,对面应该看得很清楚。 这是届岭,是两国分界,一方主帅登临,若被扣上刺探军情的帽子,势必会引起战争。 成玖催促:“爷,下去吧!” “急什么,好不容易爬上来的” 祁循沿着山岭继续往前走,有一段山岭最窄最陡峭,最窄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站立,若是脚一滑,便会滚下坡去。 就在最陡峭的那段岭的南坡,有一个小小的山坳,在山石的半包围下,山坳里长着一片梅树。此时节,梅花正开,朵朵红梅上还顶着一撮未消融的雪。 “成玖,快看,这里有好多梅树” “我看到了,可是没有下去的路” “反正也不高,跳下去吧!” “看不清下面情况,不能……” 没等成玖说完,祁循已经纵身跳了下去。上下距离不算高,约丈许,还有厚厚的雪覆盖,身上还有貂裘,跳下去应该不会受伤。 祁循在雪地上打个滚站了起来,成玖也跟着跳了下去。 放眼望去,梅树还不止山坳中这一片,蜿蜿蜒蜒,山坡上,岭峰下面,零零落落还有好多,望不到头。 祁循在燕平州戍守五年,这分界岭还是他与北夷首领定下来的。可是这岭他还是第一次上,竟从来不知道岭上还有这么一大片梅林。 “成玖,这梅林在南坡,是不是应该归我们云周国所有?” “爷,盟约上只说两国疆域以此岭为届,所以这岭应该算是公共区域,谁都不属” “不不不,这就是属于我们的,这片梅林我要定了” “爷,您想干什么?” “找北夷首领出来谈一谈” 第263章 皇帝小恙 成玖好说歹说,祁循总算是同意下去了。从岭上跳下来容易,再想上去就难了,他们只能另辟蹊径。最后就是从山坡上半滚下去的,雪白的狐裘被整得乱七八糟。 回到将军府,云雀一边帮忙打扫,一边抱怨成玖不该带王爷去外面撒野。成玖满脸委屈:“是我一路追在他后面好不好”。 自从来到燕平州,祁循再也没有吃过药,成京城带来的那些药都被丢在了一边,倒是淮王妃给准备的各种吃食被分散一空。 从京城跟来的家丁回了京城,淮王夫妇听说儿子又是生龙活虎,心里便安定下来。 这些日子,京城的局面也稳定下来。晋王还是没有去就藩,但是停止了折腾,主人收敛了,他那些手下的气焰也没那么嚣张了。 陈庆余被斩首,古夫人和景庭被流配西宁州,妙仪被削去封号,贬为平民,丁盛以辞官为代价娶了她,二人住在静心雅舍。 云卿卿与云曦也成了亲,住在云卿卿原来的小院,二人还真的开了间胭脂铺子,铺子里的香卖得最好。很多闺阁女子慕名前来,想见那调香之人,都被云卿卿拒绝,理由是此人是她专属,概不示人。云卿卿还改了名字,叫云锦,不是怕红袖坊的客人来寻麻烦,而是云曦在别人叫她“卿卿”的时候,心里实在别扭。他说“卿卿”二字只有他才叫得。 皇宫中的夕瑶,向花匠潜心学习养兰花的技艺,欢怡殿内已经摆了各种兰花几十盆。各种美肤养颜,养生之道,她也都尽心学习。虽然皇帝还是不曾踏入欢怡殿一步,但是也没什么人来找麻烦,她的日子过得还算安宁。一个不受宠的夫人,谁会愿意花精力在她身上。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夕瑶每日的努力终于等来了机会。 皇帝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大概是这半年来操心太多,没有休息好吧! 咳嗽发烧,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太医的药只是缓解,一直未能根除,他已经有多日不曾上朝了。 皇帝还没有儿子呢!如今身子又成天病病殃殃,什么时候才能有儿子啊! 有大臣提议再召嫔妃入宫,被陈皇后骂了回去:“如今万岁爷身子已经不好了,再召嫔妃,你们是想刺王杀驾吗?” 一句话,没人敢再说什么。不进新的嫔妃,不过宫中还有一位年轻的夫人,未曾承过皇恩。她位份低微,又是罪臣之后,就算是生了儿子也没有母仪天下的福气。 皇后也在想,难道真的让晋王的儿子了继承皇位吗?那她们这些人,还有她的女儿又将何去何从。倒不如给瑶夫人一个机会,只要她乖乖听话,就保她一世荣华。 皇后背着皇帝找到夕瑶,二人达成协议,皇后助她成其好事,若夕瑶生下儿子,便立为太子,交由皇后抚养。夕瑶自知是罪臣之后,想当皇后是不可能的,若真是生个儿子,以后在皇宫有皇后庇佑,日子也会好过些。 夕瑶毕竟是陈庆余的女儿,虽然没有正经学过医,但是养生药膳,和一些代茶饮的小偏方,她耳濡目染,从陈庆余那里也学到不少。 听说皇帝经常咳嗽,太医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她便断定皇帝不是肺病,而是因为冬日屋内烧炭火,空气干燥所致。 第264章 乌梅饮 人长期待在空气干燥的环境中,只会有些许肺燥,喝了太医的药,应该早已缓解。但是咳嗽久久不愈,应该是咽喉受损所致。 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姐姐夕玥从小就经常咳嗽,每到冬天,陈庆余都会给她配代茶饮的小药房,夕瑶她们也会跟着喝。 给皇帝用药可不是小事,想必皇帝也不会信任她,不会听。 夕瑶去太医院讨了几味药材:金银花,麦冬,乌梅,甘草。碾成粉末,做成膏点,又煮成酸酸甜甜的乌梅饮,央求御膳房的送膳公公帮忙奉上去。 祈衍尝了一次,觉得味道尚可。乌梅饮夏日用冰镇了喝凉的,清凉解渴,冬日喝温的,也是满口生津。他每日喝上两次,再吃一两块加了药粉的小点心,过了七日,咳嗽明显减轻了。 第八日,夕瑶没有去做点心,也没有煮乌梅饮。皇帝没有看到他要的东西便问奉膳太监:“今日为何没有乌梅饮?” 太监回道:“回万岁爷,今日瑶夫人没有去御膳房,所以就没有做”。 “瑶夫人,欢怡殿的那个瑶夫人?” “是” “这乌梅饮和点心都是她做的?” 膳后,皇帝散步到了御花园,如今花园中花儿已经都谢了,只有些不落叶的万年青还能见到些绿色。 午后晴暖,欢怡殿的廊下摆了很多花盆,祈衍走近一看,都是兰花,虽然这季节没有花,但是看得出,水肥得当,养得都不错。这是趁着午后阳光好,搬出来晒太阳,最多一个时辰便要再搬回去,祈衍在江下王府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如今做了皇帝,不便再整日侍弄这些花花草草。 看到了喜欢的东西,祈衍忍不住停下脚步来观看。夕瑶带着兰馨出来搬花,祈衍正俯身看得津津有味。夕瑶没有见过祈衍,但是后宫的男子,应该不会有别人,她故作单纯娇嗔道:“公子也喜欢兰花?” 公子,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称呼祈衍了,他仔细看看眼前的女子。正是碧玉年华,姿容娇俏,身段玲珑,说话也好听。看来祁循真的没有骗他。 “你叫夕瑶?” “夕瑶看着他点点头” “乌梅饮是你煮的?” 夕瑶装作恍然大悟,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意欲叩拜,被祈衍拉住:“以后每日都煮了,温着,等朕来喝”。 说罢祈衍转身回了御书房,兰馨在一旁恭喜夕瑶得偿所愿。 黄昏十分,祈衍咳嗽着进了欢怡殿,不但门上没有人迎,他都进来坐下了也没有人过来招呼。这是让皇帝坐冷板凳!常公公提高嗓门叫了一声:“有没有喘气儿的,还不出来迎驾”。 听到叫声,夕瑶和兰馨才慌慌张张从卧房出来,叩拜在地上,连声请罪。 祈衍摆摆手说:“起来吧!乌梅饮呢?” 夕瑶挥挥手,兰馨将温得正好的乌梅饮端上来,皇帝正觉得嗓子发干发痒,一口气将一碗都喝了。夕瑶站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动作,也不敢说话。 祈衍问:“这欢怡殿中只有一个奴婢伺候吗?” 夕瑶这才答:“是,妾位分低,又是罪臣之后,不敢奢求”。 她倒是自知。祈衍从来没有来过欢怡殿,若不是因为丽嫔,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第265章 冬至 这里的家具摆设应该都是以前的,祈衍只要想起丽嫔在那张床上大出血没了孩子,又是死在那张床上的,心里就别扭。欢怡殿,一个好好的名字怎么就被这里占了去。 当初是因为厌恶夕瑶是陈庆余的女儿,才将她安置在这里。光是来这里坐坐,祈衍已经心有余悸,他是绝不可能在这里留宿的。 离开欢怡殿,祈衍问常公公:“现在宫中还有哪些宫殿是空的?” “还有妙仪公主的秀芳斋” 闺阁姑娘住的地方,干净! “让瑶夫人搬去秀芳斋”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人人忌讳的鬼地方,第一步成功了。夕瑶唇角微扬,不知道为什么竟想起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夕玥。听说她和云来宫的花间私奔了,拐走了个那么俊秀的小公子,她也算是值了。 秀芳斋没有欢怡殿大,但是家具摆设都很新颖别致,是妙仪从小就用的。她是北虞的大公主,皇帝对她十分疼爱,肯定是有求必应。如今这样的奢华落在夕瑶头上,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仍然每日煮好乌梅饮等皇帝来,皇帝来了也只是喝了就走。 皇帝的咳嗽好了,正好迎接冬至节。冬至是大节,皇帝须与百官宴饮,若是有雪,便要一同赏雪。 今年的京城没有雪,所以空气干燥。 酒宴设在御花园中的百花厅,百花厅原本只是花房,其中摆满了祈衍喜欢的花花草草,是他喜欢的地方。那里不仅宽敞,而且暖和。将花草移到两边,在中间铺了地毯,摆了桌几。 太后也在六福宫设了家宴,将皇帝的一妻一妾和两个孩子都叫来团员。唯独夕瑶,一个人待在秀芳斋,冷冷清清。晚膳也只喝了一碗清粥便早早睡下。 丝竹歌舞,一直到亥时才停。百官散去,皇帝喝得半醉,被太监搀着回永福宫。经过夕瑶的秀芳斋,见里面已经熄了灯,他想起来今日还没有喝乌梅饮呢,便踉跄着去了秀芳斋。 祈衍用力拍打着秀芳斋的门,还口齿不清地说:“今日朕还没有喝乌梅饮呢!你怎么就睡了”。 兰馨匆匆披了衣服来开门,门才拉开,他就一脚踏了进去,见卧房中还有灯光就径直冲了进去。皇帝进了嫔妃的卧房,太监识趣地退了出去,兰馨也关好门回去睡觉。 夕瑶散着头发,身上只穿着中衣,听见皇帝来了,慌忙一边披衣服一边踩上鞋。一抬头,祈衍已经双眼迷离站在卧房内:“朕的乌梅饮呢?拿来”。 夕瑶以为今天他不会来了,她已经把乌梅饮自己喝了,现在皇帝又来要,她着实慌了,刚要下跪被祈衍一把拉住。 她吓得瑟瑟发抖道:“没有了”。 “朕不是告诉你日日都备着吗?怎么,今日为何没有” “妾以为您今日不来了,我自己喝了” “今日朕饮了酒,渴得紧,你却自己喝了,该罚” 夕瑶挣扎着还想下跪,祈衍紧紧抓住她的双肩,俯首下去:“你自己喝了,罚你还来”。 双唇贴合,夕瑶惊得身子都木了。出嫁时虞氏向她交代过房中之事,可这毕竟是第一次。她心慌意乱,不敢推开也不敢奉迎,任由祈衍自便。 祈衍喝得半醉,平日谦谦君子的模样全无,此时,完全就是一个饥渴的男人。 第266章 临幸夕瑶 次日清晨,来叫皇帝起床的太监在秀芳斋外叫:“辰时了,万岁爷该起了”。 祈衍懒洋洋叫了声“滚”,才发现一只手臂缠在自己腰上。再仔细看,粉红色帷幔,粉红色锦被,身边躺着一个脸色一样粉红的人儿。 他将夕瑶的手臂挪开,掀开被子想下地,夕瑶也醒了,用手臂撑着想坐起来,结果她龇牙咧嘴,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皇帝不解:“你怎么了?” 这一问,夕瑶的脸从粉红变成了大红,却低头不语。祈衍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如此模样的女子,一时难以自持,又要俯身下去,夕瑶苦苦哀求道:“万岁爷,今日罢了吧!妾这身子实在是受不起了”。 此时祈衍看见夕瑶脖子上一片片红印:“朕昨夜……” “气势如虹” 叫起的太监再次催促,祈衍俯首在夕瑶脸上啄了一口,又留下一朵红梅,然后伸手用指腹抚了抚那红印:“给朕生个儿子,朕让他当太子”。 皇帝怜惜夕瑶,没让她伺候穿衣,自己穿了中衣,披上外袍去外间让小太监伺候。 皇帝走后,兰馨进来给夕瑶道喜。 自这日,皇帝隔三差五便会宿在秀芳斋。 两个月后,夕瑶真的怀孕了,太医把了脉,说脉象强劲。又查了夕瑶的月期,说上脉早,应该是男孩儿。 秀芳斋多了好多宫女太监伺候,太医随叫随到。皇帝也几乎每日都来探望,一切都向着夕玥期望的方向发展。 祁循自从发现了那片梅林,便经常去分界岭上,已经踏出了一条小路来,还说等来年春天,要修一条路。 他派人给北夷首领送去书信,相约见面谈分界岭的事。首领有盟约在手,不想与他谈,便随口说:“你家燕平将军想谈,来我大营便是”。 送信的人回来禀报,祁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拉起踏焰就要去,成玖将他的马缰绳拉住说:“爷您怎么了?能不能好好想想,叫这样擅入敌营,若是有埋伏怎么办?” 祁循将游龙一挥:“什么埋伏能挡住我的游龙,他们又不是没见识过”。 “可这次不同,这不是战场,再说是咱先违背盟约,无礼在先” “我说了是交易,我去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购买他们的牛羊,给他们粮食,我只要那道岭,岭下还是他们的疆域。 “为什么非要那道岭,那些梅花有什么用” “梅花是世上最好的调香材料……” 若他不是王爷,成玖真想揪住他打一顿:“你醒醒好不好,她跟别人私奔了,她不要你了,她不会来燕平州的,她也看不到那些梅花”。 成玖说得毫不留情,祁循的心被刺得生疼,他疼得都要掉眼泪了,呼吸越来越重:“她说过她会来的”。 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成玖又气又心疼,他的牙都快咬碎了,愤愤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回京城,去将那个男人宰了,女的给你绑过来”。 成玖抬腿要上马,祁循紧紧拉住乌骓的缰绳:“你敢去,就别再回来”。 “那我派别人去,你若再拦我就将两个人都杀了” “你敢” 祁循一声怒吼,只觉得心口刺痛,身子摇晃,成玖赶紧将他扶住,拖回了房中。 云雀见他们两个脸色都那么难看,一个捂着心口,一个喘着粗气,问他们怎么了,成玖说:“府门紧闭,不许他再出门。” 第267章 凝烟失忆 还没听说过马童敢禁主子的足,成玖大概是全天下最牛的马童了。云雀知道他是真心对王爷好,只是脾气急了些。 成玖还真的派了人去琉璃谷,不过没下杀令。他想知道,人真的可以睁眼说瞎话,两面三刀吗?如果女人这样可怕,他宁愿一辈子都陪着他家王爷。 琉璃谷的小木屋中,张欢正在给栽在花盆里的野花浇水。他身后的灶中余火未熄,一名发髻散乱的女子过来闻了闻那些花儿:“师兄,你真聪明,野花都能种得活”。 张欢回首冲她嫣然一笑:“凝烟,看你发髻都乱了,我帮你挽发”。 他取了木梳,让凝烟坐下来,帮她梳头。因为这里没有镜子,所以凝烟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这个凝烟长得和夕玥一模一样,,不过她一点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那天在景明山上,她过敏症发作,落下马来,再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馆,身边只有张欢。张欢告诉她,她从山崖上摔下去,摔坏了脑子,所以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现在所知道的,都是张欢告诉她的。 她叫凝烟,他们是师兄妹,两情相悦,准备成婚,琉璃谷是他们向往的地方。琉璃谷真的很美,凝烟便相信了他说的话。 现在张欢非常后悔告诉她,他们是师兄妹,他应该告诉她,他们是夫妻。因为凝烟每天都是叫他师兄,从来没有别的,更不要说行为上有什么逾矩。 谷中花开的时候,凝烟天天都去里面采花回来,和师兄一起调香,日子过得还算快活。可是现在谷中的花儿都枯了,她便每日趴在窗上,望着外面发呆,有时候张欢叫她几次她都听不到。他怀疑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她只说太无聊。 成玖派来的人顺利找到琉璃谷,正看到凝烟在窗前发呆。凝烟看见谷中有人,便像鸟儿一样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你来谷中做什么?打猎吗?这里有猎物吗?” 看着她无比欢脱的背影,张欢才真正体会到了她的寂寞。他决定带她回京城,就算是冒着被人认出来的危险,也要回。 他先一个人去了碧云街,厨子阿桂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尽心看护着园子,等他来。阿桂将房契交给他,便问需不需要他留下来做事,如果不用,他便另寻出路。 反正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交代阿桂叫她凝烟,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便同意阿桂留下。反正这么大宅子,也需要人来帮忙打理。 张欢终于住回了自己家,合欢树,荷塘,他童年的记忆又浮现眼前。杀害他全家的人逃脱了,而他又偏偏喜欢上仇人的女儿,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凝烟还是喜欢那间花房,那里宽敞明亮,采光很好。平日没事便在书房里喝茶看书,张欢见她的字太丑,便要教她,督促她每日练字。 他们都没有父母,时间久了,凝烟开始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订过亲。 为哄她高兴,张欢经常陪她去街市逛,给她买酸杏干吃。凝烟除了自己,也给张欢嘴里塞一块,他被酸得五官移位,还是忍着没有抱怨。 第268章 白玉青 燕平将军府,成玖派去京城的人回来禀报,他们果然生活在一起,还搬回了碧云街。 提到碧云街,那里有着祁循最美好的回忆:她给他搓背,他们亲近,同眠,一起练功,吃饭,喝茶,置气,和解…… 冬至这天,燕平州内也是一片节日气氛。灵犀母子也在自己的小屋中备了几个小菜,烫了一壶黄酒,要好好过节。 将军府内更是酒肉无度,随便吃喝,祁循心里不痛快,自己闷头喝酒,成玖也蹲在一边生气。只听见门口有人说:“将军回来了,不知道可有幸讨杯酒来喝?” 听到这个声音,成玖立刻跳起来跑了出去,边跑边叫:“白大夫你可来了,快进来,这里酒肉都有,就盼着你来呢!” 门口进来一位长身玉立,束发穿淡青色棉袍的姑娘从外面进来,背后还背着药箱。 祁循听清楚来人是谁,脸上也立刻添了笑容,高声叫:“玉青,快进来暖暖身子,外面冷”。 叫罢,他吩咐云雀快去添碗筷,云雀不知道来的是谁,祁循道:“白玉青,女大夫,人极好”。 成玖撩开门帘,白玉青跺跺脚上的雪才进了屋,放下药箱就到炭火盆跟前来烤手。云雀这才看清楚白玉青的长相,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算不上绝美,但是气质独特,是真正的天然无雕饰,似从画中来。 白玉青见了祁循也不行礼,径自坐在他的一侧,拿起筷子就吃肉。祁循斟了杯酒给她,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 这女子,可比京城的夕玥姑娘更加洒脱大气,不矫揉造作,不矫情。见成玖蹲在一旁不过来,白玉青就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在闹别扭。 “成玖,你家爷又不听话了?” 成玖撇撇嘴翻个白眼:“何止不听话,简直就是”,他将“作死”两字说得极轻,还是惹得祁循丢过来一块骨头。 白玉青不容分说,执起祁循的手腕来诊脉:“心气郁结,气血亏损,你最近吐过血?” 云雀并不知道祁循吐血的事,面露惊讶,祁循“呵呵”假笑着应酬:“没有没有,只是喉咙干,咳了一点点而已”。 白玉青回手打开药箱,祁循摇着双手往后躲:“不用了,不用了,我都好了”。 一旁的成玖笑得将脸埋进臂弯里,都快蹲不住了。白玉青不慌不忙取出装银针的皮包,打开,取了两根针出来。祁循不知道她要扎哪儿,整个身子往后躲,白玉青捏起他一只手腕,将衣袖撸了上去,另一只手动作极快,两支银针扎进了合谷穴和手三里穴。 祁循盯着手臂上的银针,不敢再乱动,紧接着又是几根,两支手臂和头部被扎了十几针。片刻后,白玉青一边取针,一边问:“近日可是睡眠不好?” 祁循不敢动,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看他乖萌的样子,云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如祁循所说,这白大夫,人极好。 针取完了,白玉青又让祁循伸出舌头来看,看罢说:“今日饮了酒,就不用药了,明日清晨先诊了脉再饮食”。 “哦!” 一旁的成玖终于忍不住坐了过来:“白大夫,你那里可有治相思的药?” 白玉青挑眉凝眸,表示不解,这才回了京城几个月,就有人将他的心拿了去? 第269章 成玖回京 白玉青钻研医道,与祁循相识多年,私交甚好。白玉青知道他有不能射箭的心理隐疾,一心想攻克此难题,将他治好。 祁循问白玉青从哪里来,白玉青回答:“北面”。 北面,那就是岭北!没等祁循张嘴,白玉青先抬手制止:“我只是个游医,不负责刺探军情,那边今年的病人比较多,所以耽搁久了,不然在入冬前就该回来了”。 “病人多,都是什么病?” “口舌生疮,手脚生疮,嘴唇干裂,易感风寒” 听起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但是一种现象若是普遍了,那就能说明问题。那边今年干旱,不止牛羊吃的草减少,人吃的蔬菜也减少了,没有菜吃,每天只吃肉和奶,久而久之,就是这样。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缺少维生素c,严重的会得坏血病。 而岭这边就不同了,这边农业发达,农民懂得灌溉,哪怕是天不下雨,也会引来山上的泉水,河里的河水来灌溉。收成会有一些影响,但不至于挨饿。 祁循问白玉青:“除了蔬菜水果还有什么更便捷的东西能解决这个问题?” “茶,茶中的营养和蔬菜水果中的极为相思,而且便于携带运输” 祁循冲成玖努努嘴:“我们用茶去换分界岭如何?” 他还在惦记着岭上的梅花,成玖摇摇头道:“不知道”。 “那首领若是个好首领,便会同意,成玖,回京筹措些茶回来,什么茶都行,反正就算是黄芽雀舌他们也不懂” 成玖双手抱肩不说话,祁循扬起筷子打过去,他皱皱眉躲开,极不情愿地说:“好好好,去”。 治病救人,是白玉青的初衷,听说能给那边的人送些茶叶,她便主动请缨,可以帮忙去送。有了白玉青从中调停,想必双方见面,不至于上来就剑拔弩张。 苦命的成玖,带上几个人又回了京城,在各大茶商间搜罗茶叶。他倒是不挑,红茶,绿茶,普洱,什么都要。还有治疗此症的药材也采购了一些,几日下来,装了满满几车。 这车上装的不是茶和药,是那道岭。 打点好货物,成玖在街市闲逛,看看能带些什么好吃食回去。 “杏干果脯蜜饯”,小贩大声吆喝着,有个满带喜悦的女声说:“来包杏干,要酸的”。 成玖回头,正看见夕玥在摊子前买杏干,紧跟在她身后的不就是花间。 成玖在心里暗骂一声“狗男女”,没亲眼看见也就罢了,现在亲眼看见,岂能视而不见。他们将王爷害得那么惨,他们两个倒过得逍遥自在。 成玖紧走两步站在夕玥面前,他一副寻衅滋事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善类,夕玥上下看看他:“你想干什么,让开”。 她没认出成玖,成玖皱皱眉问:“敢问姑娘芳名?” “凝烟” 那不是她在云来宫的名字,再看她后面的花间,满脸怒色,却没有上前阻止。成玖再问:“姑娘,可还记得我?” 夕玥上下看看成玖,摇摇头说:“不,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她回头看看花间:“师兄,我们认识吗?” 花间摇摇头:“想必这位公子是认错人了”。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装,难道她真的失忆了?她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道真的错怪她了? 第270章 交易 回到燕平州,祁循并没有将见到夕玥的事告诉祁循。她若什么都不记得了,祁循岂不是又要伤心。 白玉青和祁循成玖,带着几车茶叶过了分界岭。因为有白玉青带路,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阻拦,他们直接来到首领的大帐。 白玉青先进去通报,说燕平将军求见,首领两眼一瞪,露出警惕的寒光。白玉青行礼道:“大王不必担心,他是来送礼的”。 北夷首领出账来,看见几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满脸疑惑。云周国是大邦强国,怎么会无缘无故给他们送礼,他手一挥,几名手持弯刀的武士立刻将马车和祁循成玖一起包围。 祁循并不躲闪,伸手掀开马车上的防雨油布,车上是一个个竹筐,竹筐内装满了一包包,一捆捆的茶叶。北夷人购买过云周国的茶叶,认得包装上的花纹。只是因为今年收成不好,所以购买不起。 “茶” 首领和武士看到茶叶立刻双眼放光,祁循指指几辆马车:“大首领,听白大夫的说你们这边今年收成不好,买不起茶叶,菜也不够吃,所以就临时采买了一些送过来,时间仓促,所以品种不一,还请笑纳”。 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全天下人都知道,大首领也是个爽快人,直接问:“说出你的条件”。 祁循哈哈大笑:“大首领爽快,我只想要一件东西,分界岭”。 “不行”,没等祁循说完,几名武士齐声说:“这疆域是将士们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岂是你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拿去的” “将军息怒,我不是要拿走你们的疆域,我只想要分界岭,确切的说,我是想要分界岭上的那片梅林” “不” 祁循耐着性子再解释:“其实那片梅林在南坡,理应归我们云周国所有,但是当初我们两国签订盟约的时候并没有一条分界线,只是说以岭为界”。 这群死心眼的家伙,怎么都说不通。祁循最后说:“你咱们就划一条线出来,作为明确分界好不好?” “有界,岭就是界” 他们根本理解,祁循要那些梅花做什么,只认为他是在借故侵占疆土。 “不愿意拉倒,成玖,赶车,我们回燕平州” 一看到门口的几大车茶又要运走,他们倒是不干了,几名武士将马车围住。祁循回头一笑:“大首领这是要抢吗?我今天可是连枪都没带,一片诚意”。 “我们买” “你们不是买不起吗?拿什么买” “皮子,牛羊肉” 祁循灵机一动“买也可以,我要马,好马,最好是汗血宝马,要年轻的”。 首领说:“有”,几名武士阻拦道:“大王,你是说那匹马驹,不行,那是我们草原上的宝贝,精灵,他离开草原会死啊”。 一听说还真有,祁循心里一阵高兴,吵着要去看看。他朝成玖使个眼色,成玖冲周围大喊一声:“这里有云周国的茶叶,专门治你们的坏血病”。 周围几乎家家都有得病的人,听说有茶叶,都出来疯抢,不一会儿,几车茶叶就被抢去了一半,剩下的,几名武士保护起来,要分给其他牧民。 货都收了,这交易不同意都不行了。草原人看似不通情理,实则很讲道理。 第271章 暗算 首领带着祁循到了马棚,一匹火红色小马驹,立刻吸引了他的眼球。那小马驹还未成年,看腰身,蹄腕,比例都极其标准,再过几个月成年了,一定是个好脚力。它毛色比踏焰略红,比踏焰更漂亮,祁循喜欢极了。 大首领抚摸着马驹的脖子,面露不舍:“这可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你们南疆养得活吗?” 祁循说:“没问题,我的坐骑就是一匹纯种汗血宝马,不是养得好好的。再说我们就在燕平州,距此不远,若它有什么不适,也可给您送回来,不至于糟蹋了”。 几车茶叶换了一匹汗血宝马,也值了,只是那岭上的梅林,始终让祁循念念不忘。 小马驹带回燕平州,立刻成了将军府中的新宠儿,因为它还小,比踏焰更娇贵几分。 祁循已经有了坐骑,这新来的小马驹就成了被太多人惦记的对象。祁循一句话打消了他们的念头:“这是给我夫人准备的”。 将军的夫人,只有成玖知道他说的是谁。成玖让他给小马驹取个名字,祁循却说:“不急,慢慢想想”。 春天,冰雪消融,岭上的梅花都谢了,结了满树的青梅。祁循带人上岭,梅林中盖了两间小木屋,他经常一个人去那里待着,连成玖都不许跟着。那里毕竟是两国分界,成玖担心他的安危,他只将手中的枪一横说:“有谁能胜过我的游龙吗?” 要说真功夫,他还真是对手极少,不过有句俗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国虽然有盟约,谁也不敢轻易动刀兵,但是北夷人都极善骑射,若是有人暗算,祁循一个人在岭上,出事连个报信的都没有。成玖派了可靠的斥候悄悄保护祁循,有情况及时发信号向燕平州报警。 成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北夷人也在时时关注岭上的动静。祁循经常一个人上岭的事,北夷首领也知道了。几年来,他是北夷最用力的劲敌,因为有他镇守燕平州,所以北夷人才不敢轻易南下抢掠,以致物资缺乏。 大首领身边有人建议:何不趁机会除去燕平将军这个心头大患,若是能除了他,那以后北疆的日子可就好过了。 大首领一想:将他杀死在分界岭上,就算是云周国来问罪也有话可说,可以是是他先行越界寻衅。 北夷派了探子在岭上蹲守,一见祁循上岭,便回去报信,大首领身边的得力干将栾安带领几名善骑射的亲随上了岭。 几人带着弓箭,从北坡悄悄爬上山岭,探头观看,只见祁循正站在梅林中。看他的样子毫无防范,栾安手一挥,几人一起挽弓搭箭。幸亏有成玖安排的斥候,他们发现了栾安几人,顾不上再隐藏,大叫一声:“将军小心”。 与此同时,箭已经到了,祁循闪身避开,回手提起戳在地上的游龙便向岭上冲去,两名隐藏在暗处的斥候也出来帮忙。 栾安见箭没射中,抽出弯刀准备迎战。顷刻,祁循便上的岭峰,没什么好说,几人打在了一处。祁循的枪是长兵器,栾安他们的弯刀根本就近不了身,但是他们人多,栾安与祁循对战,其他人想抽空子射冷箭。 第272章 死谏 祁循在阵前的厉害他们都领教过,栾安不是他对手,几个回合便被游龙扫倒。其他几人再次搭箭,祁循身边的两名斥候拔刀相护。 祁循用枪压住倒在地上的栾安说:“我说过,我不要你们的疆土,只要这道岭,条件你们开”。 栾安也是个善战的狠角色,不是随便服输的:“你们想毁掉盟约不成?” 怎么说就是说不明白,是他们根本不明白,一片梅林,究竟有什么重要。祁循越是想要,他们就越是觉得这个地方重要,不能轻易放弃。 祁循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只让他们捎口信回去给大首领,想好了要什么就约时间再谈。 祁循的嚣张,令北夷人非常气愤。大首领的帐篷里,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既然让提条件那就提,要他们的粮食,茶叶,布帛。也有人说:那不成了卖国土,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咱们的疆域会被卖光,不能让。 北夷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打一架,用实力说话,谁赢了,岭就归谁,输了要向对方送上礼物。 祁循在燕平州内等来的不是他们提出来的条件,而是檄文,相约十日后在岭下一战。 私自挑起战争,可是大罪,按理应该禀报京城,得到皇帝允许才能出战。若是皇帝知道是为了一片梅林而战,一定不会同意,所以祁循选择不上报。 这十天,燕平州内加紧练兵,城内居民听说又要打仗,人心惶惶。这几年,因为有燕平将军的守护,他们日子过得很安稳,可不愿意再起战争。尤其是听说这次开战的理由,都个个是敢怒不敢言。 燕北书院的灵犀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这几年,关于燕平将军如何威武,如何珍爱百姓的事他听说了不少,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有点说不过去,难道他身边就没有人劝他吗? 灵犀从书上读过很多名士良相的故事,俗话说:国之兴亡匹夫有责。一旦开战,倒霉的可都是百姓,一向爱民如子的燕平将军或许也会毁了一世威名。 前思后想,灵犀背着母亲来到了将军府。门上回禀说有燕北书院的先生灵犀求见,成玖不明所以,祁循却知道,他点点头叫灵犀进来。 他原本以为是灵犀知道了他帮忙进书院教书的事,过来道谢,谁知道灵犀恭恭敬敬行礼之后说:“听闻将军要为了一片梅林与北夷开战”。 祁循点点头,灵犀接着说:“请问将军,一片梅林与万千百姓的生死相比,哪个重要?” 祁循不屑地撇撇嘴:“反正我们又不会输”。 “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有将士为此战送命,将军难道就不会愧疚吗?” 说起手下的将士,祁循心里动了一下,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让手下将士死伤,他怎么可能不愧疚。 “那我一人出战” “若是输了呢?” “赔偿也由我一人承担” 这时候,灵犀才定睛去看眼前的将军,不就是那天去他家讨水喝的将军,原来他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燕平将军。 “将军,为何非要那梅林?” “酸梅好吃,梅花亦是调香的上品” 成玖和云雀都盯着祁循,真是又气又心疼。他嘴上说忘了,其实心里一刻也没有放下过。若不让他了了这心愿,说不定他又会得病。 第273章 死战 祁循亲自送灵犀出门,灵犀也知道他刚才说的原因是敷衍,但是听他说宁愿一人出战,也要得到那梅林,便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也不好再劝。 临别,祁循反向灵犀拱手:“多谢先生相谏”。 开战那日,祁循还是带了兵,不过他吩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上前,只在后面给他掠阵就好。 北夷那边见第一阵祁循就亲自上阵,有些为难了,他们这边没有人能与他匹敌。这时候大首领身边的谋士出主意道:“主将第一阵就上场,说明对方不想恋战,想速战速决,那我们就与之相反,拉长战线,消耗他的体力。让将军们轮番上阵,但是都不要恋战,只为消耗他的体力”。 大首领认为谋士说的有道理,给他账下的将军排好顺序,让他们轮番上阵,打不过就跑。 成玖在后面看得明明白白,他们这是在故意消耗祁循的体力,若这样下去,等他体力被消耗殆尽,对方再派善战的上来,那祁循一定吃亏。 成玖催马来到阵前:“王爷,让我来替您”。 “不用,今天这件事是我的私事,没理由扯上他人性命” 祁循的话是说给成玖的,但是对方的将军也听到了,他们更确定,谋士的判断是正确的。 成玖也气极了,横枪与祁循并马而立:“爷,成玖的命原本就是您的,若您有个好歹,我也不可能苟活”。 五年前,祁循在来北疆的路上救下濒死的成玖,听说他家人都在战乱中死了,便收他做了马童,一直带在身边。他知道不让成玖帮忙他肯定不干,于是冲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方见他们两人一起上阵,叫嚣道:“难道你们想乱战吗?” 祁循挥枪吼道:“今日一战,必要分出个胜负,你们有多少人尽管上来吧!” 对方的首领一声令下,几名将军一起上来,想置祁循主仆于死地。祁循身后的将士也一拥而上,却被他横枪制止:“我说过,今天的事我要自己解决,你们不准帮忙”。 一听他这样说,对方的人都来了精神,若是在阵前除了这个燕平将军,那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燕平州抢掠了。 几人异常兴奋,疾催战马,口中打着呼哨,挥舞手中的马刀一起冲上来。祁循和成玖功夫都很好,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他们有人对付马上的人,有人专门对付他们的坐骑。 不一会儿,踏焰的身上就被对方的弯刀划出一条口子,顿时皮肉外翻,血流如注。祁循顿时心头一颤,比伤在自己身上都疼。他翻身下马,用枪柄在踏焰臀上扫了一下,让他快逃回营去。 将军没了战马,战斗力下降一半。成玖见状,赶紧护在他面前。对方几人杀性更起,一起挥刀进攻,将祁循和成玖围在中间。 阵营中的将士见将军有危险,再次上前来要帮忙,祁循仍是一声大喝:“都给我站住”。 军令如山,他们心急却不敢抗命,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厮杀越来越凶残,成玖的肩被对方的弯刀划破,血溅在脸上。身上有护甲,只有关节处的护甲最脆弱,而对方用的都是刃口极锋利的好刀。 第274章 受伤 对方伤亡也不轻,只剩下四个人了,其中就有在岭上和祁循对战过的栾安。他上次吃了亏,这次有报仇的好机会,他岂能放过。 双方都杀红了眼,将对方视为猎物。为方便打斗,栾安也下了马。马上的人盖顶压制,栾安找准机会,俯身挥刀向祁循腿部扫去。为方便行动,腿部的护甲也不完全,腿大部分都是暴露的。祁循身法伶俐,对方也不好惹。他一个躲闪不利,栾安的刀尖扫在他大腿上,顿时被划开一条足有三寸长的大口子,祁循疼得一个激灵,差点倒下去。 见祁循受伤,成玖也下了马,拼死相护。祁循忍着疼,用枪柄撑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栾安见他受了伤,杀兴更起,挥刀向前,步步紧逼。刀尖从祁循胸前划过,他身子往后一仰避过,紧接着挥起游龙盖顶砸下去。栾安尽力躲避,这一枪打在他肩上,纵然有甲胄护着,估计也要骨折。他惨叫一声转身想逃,此时祁循营中飞来一支箭,射穿他的护甲,正中后心,栾安倒了下去。 祁循不让他们上前帮忙是怕他们受伤,但是帮忙射支箭,应该不会被责罚。 最厉害的倒下去了,对方的士气一下子没了,剩下的三人现在只想着逃命。祁循成玖趁势攻击,两柄长枪一上一下猛攻,那三人落荒而逃。 血,已经灌满了祁循的靴子,他用枪戳着地才勉强站住,但是还没忘向对方首领确认:“大首领,自今日起,岭是我的,岭下仍是你们的疆域,若是日后在岭上见到你们的人,格杀勿论”。 成玖与祁循相扶相携回自己阵营,营中将士蜂拥而上,将他们抬了回去。 成玖伤得不重,有营中的军医治疗就好。幸好白玉青还在将军府中,立刻给祁循治伤。疾不避医,此时没有人考虑什么男女有别,白玉青吩咐家丁帮祁循褪了盔甲,她一把将他的裤腿撕开。大腿上的那道伤口极深,大概是切断了大血管,血一直汩汩地往外冒。白玉青先用布袋将他的腿根部扎紧止血,又取出针来缝合伤口。伤口太深,若不缝合很难痊愈。 缝合完毕,敷了外伤药,包扎。又是忙碌又是紧张,白玉青额头都冒汗了。他让云雀给祁循清洗身上的血迹,她自己洗了手去开药方。 云雀用了好大力气才将祁循脚上的靴子扒下来,一看他脚上的白袜子都被血染成了红色,吓得哇哇大哭:“怎么流这么多血,这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好流啊!” 祁循皱皱眉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哭,血流了吃点肉补补就行了,前几年我伤得比这个重多了,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云雀忍着眼泪,一点点帮他擦身上的血,一盆清水很快变成了红色,看着都吓人。 这时候,门上来报,说灵犀来了。成玖一听他还敢来,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要不是他来说那些话,祁循怎么会不让将士帮忙,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成玖愤然而起:“给我打出去”。 祁循立即喝止:“敢,请他进来,好好请”。 云雀拿了条毯子盖在祁循身上,灵犀进来,顶着一屋子人的冷眼向祁循行礼道:“听说将军胜了,灵犀特来道贺”。 祁循歪在榻上说:“我说过我一定会胜”。 “不愧是常胜将军,您的伤?” “没事,皮肉而已” 第275章 认出祁循 灵犀没有想到祁循会听他的话,不让将士上阵,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两个人就将对方的几位大将给打退了,听说栾安现在是命悬一线。 灵犀再次行礼:“将军,灵犀也读过些兵书,对将军的人品亦是十分仰慕,想入您帐下做个谋士……” 不等他说完,就被祁循打断:“先生饱读诗书,有将相之才,在我帐中做个谋士太屈才了。还是报名去考科举吧!” 灵犀没有说话,祁循知道他的顾虑,安慰道:“尽管去考,殿试前我亲笔为你写举荐信,保证无人难为于你”。 那天在家里见到祁循,灵犀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见过这两次,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亲切,言谈举止很像小时候见过的“循哥哥”。 灵犀一直盯着祁循看,云雀不高兴了:“看什么看啊!我家王爷是长得好看,可又不是姑娘,你这么盯着看是有什么意图”。 一屋子人被云雀逗得大笑,祁循刚一笑就扯得伤口疼了,他强忍着说:“你家王爷死都不怕,还怕人看吗?” 燕平州百姓只知道有个燕平将军,而不知道他的封号是平王。灵犀大着胆子问:“王爷可是姓祈?” 成玖接话:“当然,异性不封王”。 “可是名叫祁循” 将军的大名没多少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敢乱叫。别说他是王爷,就算是个普通人,大名也只有长辈才能叫。一屋子人瞪着灵犀,只等祁循一个眼神就要出手。谁知道祁循不但不怒,反而微微一笑道:“正是,小时候,比我小的玩伴都叫我循哥哥”。 听到这个曾经熟悉的称呼,灵犀想到他的姐姐。自从那天匆匆忙忙逃离京城就再没见过姐姐,送他们出城的薛将军说会去找,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想必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灵犀满脸落寞地告辞,祁循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姐姐。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将他姐姐带到他面前。 白玉青的药煎好了,都是消炎止血的药,祁循喝了便躺在榻上休息。白玉青帮他将伤腿抬到榻上,祁循疼得龇牙咧嘴。白玉青没好气地说:“现在知道疼了,在阵前不是勇武得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将敌将伤得半死”。 “那不是阵前吗?大将军宁死阵前不死阵后,在敌将面前,岂能丢了气势,现在我这不是在自己家吗?你还不让人叫个疼” 白玉青无语,将被子给他盖好,众人也都散去,让他休息。 祁循将脖子上的丝绳拉出来,将那个小琉璃瓶放在鼻翼下。因为失血过多,祁循很快睡了过去。在梦里,他看见夕玥在梅林里采梅花,然后进木屋里调香,吃他摘下的梅子。 此时,凝烟正坐在碧云街的合欢树下,几上的茶已经凉了,她忘记了喝,只是呆呆地望着荷塘。 张欢款款走来,坐在他对面,这场景他幻想过无数次,现在终于实现了,可是看着凝烟呆呆的样子,他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凝烟冲他嫣然一笑问:“师兄,我原来是住在哪里的,我有家人吗?” 张欢摇摇头:“没有,你的家人早在八年前就已经都去世了,我们都是师父养大的”。 第276章 望玥岭 七天后,祁循开始下地走路,但是还不敢骑马。他惦记岭上的梅林,吩咐家丁替他去照看。 灵犀参加了燕平州的会试,又是头筹,祁循亲自为上门他贺喜。夕夫人也知道他就是祁循,心中又喜又怕。喜的是远离京城还能遇到故人,怕的是他是祈家人,夕文山的对头,怕他对儿子不利。 经过这几次见面,灵犀对祁循有了了解,他看得出祁循不是坏人,若是冤家,他又何必出手相助。 “阿娘,循哥哥不是坏人,不如让他帮忙找找姐姐” 他们母子知道夕文山与祈家是死敌,不敢托他找夕文山。但是夕玥与祁循自小就在一起玩耍,是青梅竹马。 祁循说:“我也一直在找她,若是找到了,一定带她来见你们”。 祁循的伤好了,只是又留下一道伤疤。那道分界岭被他命名为“望玥岭”,三个大字清清楚楚镌刻在岭上最显眼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 岭上的梅子第二次成熟了,祁循又忍不住要去摘,成玖在一旁说:“爷,您不要再摘了,去年还有呢!” “用糖渍了,放进干净的瓷罐里,可以吃很久”,说着祁循又摘下一颗。 成玖嘟囔着:“可还不是没有人吃”。 “那就寻个客商,带去京城卖,那里的人喜欢吃” 他说的也对,这满树的梅子,都落在地上确实可惜。成玖找来附近的乡民,将梅子都摘下晾干,再交给客商带去京城卖。祁循给这梅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望玥梅”。 入秋,京城的果脯蜜饯摊子上便多了一样:燕平州来的望玥梅。 凝烟还是喜欢调香,但是一直没有什么灵感。张欢见她每日闷闷不乐,便陪她去街市上逛逛。摊贩卖力地吆喝着:“燕平州来的望玥梅,酸酸甜甜,生津止渴!” 从来都是南方盛产梅子,还没听说过北疆也产梅子。凝烟过去问:“老板,这燕平州来的梅子有什么特别吗?” “有有有,燕平州外有道望玥岭,望玥岭上有片梅林,据说燕平将军为了得到那片梅林与北夷一战,身受重伤……” 这时候有人来买东西,老板忙着做生意,顾不上多讲,凝烟也买了一小包梅子,那老板才说:“这个故事在京城早都传遍了,如今云上居的说书先生每天都在讲”。 凝烟转身道:“师兄,这个故事听起来好感人,我们也去听听吧!” 难得她高兴,张欢只得陪着。她们随便在一楼找了个散座坐下,要了壶碧螺春,还有两样小吃。说书先生到场,开始讲“望玥梅”的故事。 话说北疆有座燕平州,燕平州有位燕平将军,不知何故,他与心爱的女子分开。他喜欢的姑娘喜欢吃酸,喜欢调香。燕平将军偶然发现燕平州外的分界岭上有一片梅林,梅子是酸的,梅花又是调香的极品。怎奈那是两国分界岭,不能据为己有,为得到这岭上的梅林,燕平将军与敌国开战。认为他得到梅林是自己的私事,不敢伤了手下将士的性命,所以以一己之力面对敌方数员大将。 燕平将军手使“游龙”银枪,那一战,他与书童二人将一众敌将杀得落花流水,怎奈他自己也身受重伤。 后来,将军将那道岭命名为“望玥岭”,岭上产的梅子叫“望玥梅”。这“望玥梅”不仅仅是一样小吃,它代表了燕平将军的一片痴情…… 第277章 去燕平州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凝烟每日发呆的时间更多,有时候还会问:“师兄,你说燕平将军那么好,他喜欢的姑娘为什么要离开他?” 张欢尴尬地摇摇头说:“也许她有什么苦衷”。 有梅林的地方也就有梅花,调香的人都知道,梅花是调香的极品。只是因为梅花珍贵,没有人敢去多采。看看街上卖的“望玥梅”那么多,那“望玥岭”上的梅树一定很多,那到冬天开的梅花也一定很多,也许主人不吝啬采一些来调香。 “师兄,入冬我们便去燕平州吧!” 听到“燕平州”三个字,张欢的心一颤。或许这就是天意! 终是耐不住凝烟的软磨硬泡,他们启程了。他们没有骑马,也没有雇车,大多时候靠走路,偶尔有顺路的车也搭上一段。张欢不是没有钱雇车,他不过是不想太快到燕平州。 路终究是有限的,终有一天,他们看见了城门上“燕平州”三个大大的魏碑。 凝烟回头催促着:“师兄你快点,燕平州到了”。 燕平州是北疆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一进城就看见街道上推车挑担的贩夫走卒络绎不绝。街上的石板与御街相差无几,大而光滑,只是没有禁军巡逻,任由一双双穿了布鞋草鞋的脚随意踩踏。推了货物的推车也“吱吱呀呀”在上面走,还有乡民的牛马驴骡,更甚者,不时还有一摊马粪留下。 这里的冬天比京城来的早。凝烟记得离开京城的时候树叶还没有落尽,现在到这里已经是寒风瑟瑟。再往前走,一股股带着香味的白烟飘荡而起,夹杂着清脆的叫卖声:“糖炒栗子,又面又甜。包子馒头,牛肉面,羊肉烩面,烧酒炒菜……” 在中原,牛是不能随便杀的,更不要说公然叫卖牛肉。可这里是北疆,牛羊有云周国乡民自己养的,也有从北夷贩来的。 与京城不同的是,这里看不到绣坊,衣坊和胭脂铺子也极少。倒是皮毛很多,牛羊皮不用说,貂裘,狐裘也多。 张欢寻了家看起来还干净的客栈投宿,老板是位说话声音极高极爽朗的大叔,他见他们是一男一女,便问他们是兄妹还是夫妻,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凝烟说:“我们是师兄妹,要两间房”。 这个时间,不知道岭上的梅花有没有开。现在,令凝烟感兴趣的不仅只是岭上的梅花,还有那个传说中的“燕平将军”。 听客栈老板说,燕平将军平日除了待在将军府,就是去“望玥岭”,再不然就是去军营。老板说,现在岭上的梅子早已经摘尽了,梅花还没有开,将军去岭上的时间要少一些。 她向老板打听燕平州城内有什么好去处,老板得意地说:“别看我们燕平州地处北疆,靠近边塞,我们这里有像样的书局,很大的书院,这都要多亏了燕平将军”。 这位燕平将军,越听越觉得神秘,凝烟越想早点见到。听说燕平将军在岭上盖了木屋,偶尔还会在那里留宿。既然现在他不经常去梅林,何不现在先去熟悉一下地形。 第278章 相见 翌日,凝烟便吵着要去“望玥岭”,张欢只好陪同。 说起来不远,可是走起来却要走上半天,他们爬上岭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前面果真有梅林,就着山势,蜿蜿蜒蜒,零零落落,时而稀疏,时而紧密,一眼望不到边,果真是好大一片梅林。 在梅林深处,背风向阳的地方,有一座木屋,这肯定就是燕平将军所建的木屋了。凝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过去,房门关着,她轻轻扣了两下,没有回应,应该是没有人。 凝烟轻轻拉一下,发现房门用一根草绳拴住,看来是真的没有人。她径自解开草绳,拉开门进了木屋。她口渴极了,先寻了水喝,然后自顾躺在木屋的地上。 张欢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恣意的她了,他有些怀疑她的记忆恢复了。休息一下,凝烟便要出去看梅林,一边看一边赞叹:“好多梅树啊!有些已经有花骨朵了,应该过几天就会开的,这若是都开了,一定特别好看。既然有这么多,主人应该不会介意采一些花吧!” 他们越走越远,忘记了时间,直到太阳在西方变成了红色才想起太晚了,应该回去了。看样子已经申时了,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他们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这边塞的城门几时关。总之,天黑之前他们赶不回去了。 凝烟站在岭上,向燕平州方向望了望:“师兄,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借宿一宿吧!”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张欢只得同意。木屋中有火折子有木炭,只是没有米粮。看来主人从不在这里做饭,偶尔留宿也都是带些吃食罢了。 凝烟在房子里四处搜寻,看见墙根下有一排瓷罐,打开其中一个盖子,里面是满满一罐梅子,都是用糖渍过的。凝烟拿了一个来尝,酸酸甜甜的,还不硬,比在京城卖的梅子要好吃多了。 她抱了一罐过来,与张欢围坐在碳火旁,一边烤火,一边吃梅子。夜深了,岭上的风声听起来格外吓人,就像是野兽在吼叫。凝烟紧紧靠在张欢身旁:“师兄,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野兽?” “没事,这木屋的主人不是经常在这里留宿吗?” “人家可是武艺高强的将军,我们……” 张欢抓住她的手腕安慰:“我的剑术也不错,我会保护你的”。 “师兄真好” 借着炭火盆中的火光,张欢看见了凝烟脸上的笑,他也久违地笑了。 他们就这样依偎着睡着了,无人打扰。清晨,有人拉开了木屋的门才将他们吵醒。 开门的人一眼看见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他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张欢睁开眼望向门口,也愣住了,开门的人是祁循。他们四目相对,张欢从祁循眼中看见了杀气,他握住枪柄的手越攥越紧,好像随时会一枪刺过来。 张欢推推靠在他肩上的凝烟,凝烟睁开懵懂的睡眼问:“师兄,何时了”。 张欢朝门口努努嘴,凝烟看见了逆光中的祁循。他没穿盔甲,玉冠束发,身上穿的是月白色外袍,手中的银枪在阳光下闪出道道光芒。枪上那抹红色枪缨鲜艳夺目,来回晃着。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燕平将军了,果然所传不虚,是少有的好风采! 第279章 娘子失踪 他们不请自入终是理亏,凝烟站起来冲祁循微微颔首说道:“我们昨夜来不及下岭,借宿于此,打扰将军了”。 将军,夕玥从来不会这样叫他!祁循的喉咙被卡住,说不出话来,仍是愣愣地看着他们,脸色越来越难看。 凝烟见他好像生气了,急忙赔礼:“不好意思,我们昨夜吃了这里的梅子,很好吃”。 “谁许你们动这里的东西?”字,是一个个从祁循牙缝里挤出来的,可见他非常生气。 张欢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揽住凝烟的腰就要走,祁循低声喝道:“站住,谁许你们上岭的?” 凝烟听说的,都是关于燕平将军如何善待百姓,人如何如何的好,现在看来,他并不像是传说中的那样好,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不就是吃了几颗梅子吗?他那么生气干什么,他还有那么多。 凝烟回身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岭说来说去也是云周国的土地,我们怎么就不能上了”。 “这是我的岭,我说不能上就不能上” 张欢拉拉凝烟的手臂:“师妹,我们快走吧!” 凝烟冲祁循翻了个白眼跟着张欢向岭下走去,祁循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背影,心一阵阵刺痛。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是想告诉他,他们有多恩爱吗? 昨夜,他们就在木屋里相依相偎了整整一夜。祁循将他们吃剩下的那半罐梅子举起来,狠狠丢了出去。他跌坐在地上,觉得全身无力。 踏焰还在山坡上,夕玥和它一向很合得来,说不定会将它骑走。祁循提上枪,朝他们下山的方向追了过去。果然,踏焰自己在山坡上吃草,被凝烟看见了。她见只有一匹马,大着胆子过去看,金色的皮毛,好漂亮。 张欢知道这是祁循的马,让凝烟不要碰它,凝烟不肯:“你看他很老实的,它不怕我”。 凝烟伸手去摸踏焰的额头,身后又传来祁循的喝声:“不要碰它”。 凝烟嘴里念念叨叨:“又是不许碰,它又不是纸做的,摸一下又摸不坏”。 “它长得真漂亮,有名字吗?”凝烟笑着问,她的样子,与他们在宝珠寺遇见的那次一模一样。 祁循愣了,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祁循盯着张欢,等他回答,张欢躬身行礼道:“将军,我师妹凝烟两年前坠崖,失了记忆,之前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原来她是不记得了,她不是变心了! 祁循疾走两步,靠近凝烟,凝烟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吓得往后直退:“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祁循伸手想去拉她,她吓得躲去了张欢身后,嘴里还说:“你别过来,我们不过是吃了你几个梅子,大不了赔给你”。 “好啊!那你准备拿什么赔?” “你说多少钱?” “五百两” “你这是敲诈,这里的梅子运到京城才卖五文钱一两,哪有你说的那么贵” “我这里的不同,是用糖渍了放在瓷罐中的,可以放很久都不坏” “这个法子真好,是谁想出来的” 这不是她的法子吗?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祁循深吸一口气说:“这是我家娘子告诉我的,她生平最喜欢吃酸”。 “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们失散了,我找不到她了” 第280章 假兄妹 凝烟想起说书先生的故事,这岭,这梅林,还有木屋中的梅子,都是这位将军为他失散的娘子准备的,所以他才会这样生气。 凝烟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对不起将军,我只是仰慕你的威名,又羡慕你对你家娘子的痴情,才来的燕平州。若将军允许,岭上梅花开的时候,容我采集一些去调香”。 她还是喜欢调香!祁循不由自主拿出琉璃瓶来在鼻翼下闻,那个瓶子凝烟认得:“将军,这瓶子里装的是香吗?” “是,名曰琉璃香” “那不是我调的香,将军也喜欢,看来我们是真的有缘分”,她笑着,满脸灿烂。 祁循说:“那真是太巧了,这是我家娘子送给我的”。 凝烟只听张欢说琉璃香是她调的,但是不记得那款香只送过祁循一个人。 “你家娘子真是有眼光,有品味,希望将军早日找到她” 他们转身下岭,祁循在后面说:“等梅花开了,来采便是”。 离花开还有些日子,到花谢日子更久,若允许她采,她就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日子。 他们都兑现了诺言,来燕平州,只是现在夕玥已经成了凝烟。 凝烟回身笑着说:“谢谢将军”。 又能看见她笑了,真好! 上一次,祁循花了好大力气才认定了夕玥,两人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在一起。可是现在她都不记得了,一切还要从头开始,不知道她与张欢现在怎样了。 今日祁循没有心情逛梅林,只是坐在木屋前发了半日呆便下岭了。踏焰的脚力如飞,祁循又在燕平州的街上看见了他们,眼看着他们进了一间客栈。他进去打听:“老板,刚才进来的一男一女,京城来的,他们是什么关系,来此有何目的?” “回将军,他们是师兄妹,说是慕名而来,专为望玥岭上的梅林” 客栈老板都说他们是师兄妹,看来是没有住在一起!祁循让老板去把张欢叫下来,就说外面有人找。在这远离京城的燕平州,他们举目无亲,谁会找他。张欢知道肯定是祁循,所以是悄悄出来的,没有惊动凝烟。 二人早都认识,也不必多说什么,张欢知道躲是躲不掉的,便主动开口:“那日坠崖后她便失了记忆,是我自私将她藏了起来,并且制造了我们一起私奔去琉璃谷的假相。我以为她忘了你,我便有了机会,可是这两年来,我每日陪伴在侧,她却很少开心。偶然听到望玥岭的故事,她便一定要来燕平州,这也许就是你们的缘分吧!”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她还是喜欢你多过喜欢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还是想要我的娘子,不是一副皮囊” “那我明日便带她离开” 张欢拂袖而去,祁循站在那里毫无主张。他慌乱,害怕,不知所措。他想要他的夕玥,也不想让凝烟就这样离去。他叮嘱老板:“好好照顾他们,若哪日他们要走,立刻去将军府通知我”。 看他们聊了那么久,又都是京城来的,一定是朋友。 每次祁循从望玥岭回来都不太高兴,这次尤其不高兴,一进门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 成玖和云雀都习惯了他这个样子,都随他去,直到他呆呆的对成玖说:“她来了”,成玖才知道问题严重。 第281章 街头叫卖 成玖去京城采买茶叶的时候见过凝烟,知道她失忆了,但是他没有告诉祁循,他想让祁循彻底走出夕玥的阴影。 他拼死得到望玥岭,将梅子和望玥岭的故事一起送去京城,他每日都去看那匹红色的汗血宝马,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夕玥,他每天都在等她。他之所以来到燕平州病就好了,是因为他们曾经约好一起来燕平州,他每天都满怀希望在等她来。尽管诸多事实摆在眼前,祁循还是不相信夕玥会背叛他。 无论是良缘孽缘,注定祁循此生都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凝烟还是喜欢调香,还是喜欢踏焰! 祁循知道了凝烟住的客栈,每天有意无意都要出门,都要往那条街上去。那条街僻静,整洁,阳光格外温暖。 两国签了盟约,划清疆域,不动兵戈,但是百姓和客商能够互相往来。北夷客商想南下经商,首先要取得燕平州的官牒。 北夷人以畜牧为主,不善耕种,所以他们需要的生活物资很多,都需要从云周国购进。北夷客商南下,自然少不了要带上他们的皮毛,牛羊肉,和奶制品。 边关无战事,每日来燕平州求取官牒的北夷客商络绎不绝,为燕平州平添了人气和商机。 凝烟和张欢在客栈住了有些日子了,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的钱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只出不进,总有一天会空的。 张欢提过要回京城,凝烟说:“回京城不也是要吃饭开销吗?碧云街那么大的宅子,还有阿桂的工钱,都需要钱,我们不可能永远坐吃山空,须寻个进账的法子”。 “什么法子?” “我们会调香,在北疆这蛮荒之地,这可是稀罕玩意儿,一定能赚钱” 在京城两年,她都没有想过这些,来燕平州才十几天她就有想法,看来她是想在这里长期住下去,而从来没有把京城的碧云街当作她的家。 她想做什么,张欢自知拦不住。 想要调香,要先准备器具和材料。这时节,燕平州已经没有鲜花,所以做不成香露。只能去药房挑些适合制香的材料回来,制成简单的熏香或者添入炉中的燃香。 云来宫的香谱他们都背得烂熟,配方没问题,只是各种材料的比例还需要调整实验。张欢在云来宫多年,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他们很快便调成了几款不错的香。既然已经离开云来宫,那里的香名不能再用,若是用了,便是犯了皇家禁忌。 第一波香制成了,他们没有铺子,便像多数小贩一样,在街市上摆了个摊子。张欢不善言辞,脸皮又薄,让他叫卖还不如杀了他,这事凝烟只能靠自己。 说起来,按照云来宫的规定,弟子离开云来宫,应该放弃师父赐的名字,叫回自己的本名。张欢便叫回了自己的名字,而夕玥恰恰相反,倒是叫起了凝烟这个名字。 摊子摆好了,一众瓶瓶罐罐,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有人以为是胭脂,也有人以为就是卖这些瓶瓶罐罐的。一个个小巧精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眼看着行人走过路过,纷纷错过,凝烟心一横,放开了嗓门:“来看一看啊!各种味道的熏香,燃香,款款都出自京城调香大师之手,来试一试啊!” 第282章 张欢被调戏 凝烟的嗓音清脆嘹亮,里面透着喜悦,顿时吸引了行人驻足观看。这里比京城民风淳朴,没那么多规矩,女子上街叫卖没有什么。旁边胭脂摊子上的老板娘也借了凝烟的光,向驻足的行人推荐自己的货品,抽空向凝烟会心一笑。 眼看着摊子上周围围满了人,多数人都不太明白这些香有什么用,怎样用,凝烟便打开瓷瓶的盖子给他们试闻。 有人问燃香是什么味道,凝烟取了一点出来,想点燃了给大家闻,她没找到火折子,也没有看到带着火折子的张欢。 “师兄,师兄火折子呢?” 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拿着火折子,凝烟回身,张欢正神色紧张地躲在她身后。凝烟再抬头看看摊子前的人,多是女人,一个个正毫不掩饰地往她身后看。 凝烟点燃了瓷碟里的香,端到那些人面前给她们闻,她们闻了都说“好香”,但是没有人肯出钱买。凝烟闪身将张欢推到前面,抓起他的手举起来:“各位娘子,这些香都是我师兄调的,就是用这双手,谁若是买了,他会再用这双手替你们包起来”。 张欢人生得有些文弱,又没干过粗话,十指细长白皙,一双手生得比女子的手都好看。 一位北夷打扮的姑娘丢了几枚铜钱在摊子上:“给我包”。 “请问您要哪种?” “不知道,随便” 凝烟抽了一张事先裁好的草纸递给张欢:“师兄,取香,这些钱能给三钱”。 张欢低头取香,然后将纸包包得严严实实,规规矩矩,递给客人。那北夷姑娘趁着接纸包的机会抓住张欢的手,在他手背上用力摸了一把才罢休。张欢赶紧把手收回来,红着脸低下头。 那姑娘将纸包揣进怀里,恣意地笑着:“这南朝人果然都是尤物,一个男人的手都这样细嫩”。说罢姑娘转身去逛,其他围观者纷纷掏钱来买香。不多时,摊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大多空了。 初战告捷,凝烟掂了掂钱袋,这十几天的店钱饭钱都够了。一阵寒风吹过,她看见张欢白皙的手有些泛红:“师兄,你手都冻红了,我们收摊吧!” 张欢看看自己的手背,长叹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这时候,一块银子落在摊子上,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买香”。 那声音非常熟悉,张欢抬头,正撞见祁循冷厉的目光。他将银子捡起来递还回去:“没有了,明日请早”。 祁循自己动手打开其中最大的一个瓷罐,看着说:“这不是还有吗?” “您这银子太大了,我们没钱找” 凝烟见他有生意不做,心里窝火,她递了张纸过来说:“给他包”。 对面的祁循双手抱肩说:“我让你包”。 包就包,凝烟将瓷罐中剩下的香都倒进纸上,开始打包。她手脚远没有张欢利落,纸包包得像个包子,托在手掌上递了过去,为表示歉意,她脸上带了满满的笑。 祁循看着凝烟的脸,笑得那么开心,只是为了卖出一包香。他伸手,将凝烟的手同那个纸包一起攥住。凝烟往回收了收,没有收回去,她用另一只手来掰祁循的手,他却越攥越紧。 “放开” “男人的手,给女人摸,那女人的手给男人摸不是很正常,你躲什么?” “你混蛋!”凝烟俯首在他手腕上咬了下去。 第283章 仗势欺人 祁循被咬得手腕刺痛,放开了手。凝烟手中的纸包被捏破了,她将手里散落在手里的香向祁循扬去:“将军就可以仗势欺人吗?我们卖的是香,若想寻欢,请移步青楼”。 燕平州内有很多人认识祁循,见他与人争执,都纷纷过来围观。祁循抬起手腕看了看,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他没有发火,还扯起嘴角来笑了。然后掸掸散落在身上的香,拂袖而去。 凝烟在后面叫道:“那走你的银子”。 祁循扬起手向后摆摆说:“不要了”。 “拿走,谁要你的臭钱” 紧接着,凝烟用力将那块银子冲祁循丢了过去,还好她力气小,没有打到祁循的头,只是砸着他肩膀上。 在燕平州,祁循可是人人爱戴,不要说打他,连一个“不”字都没有人会说他。有人捡起那块银子递给祁循:“将军,您的银子”。 祁循接过银子,回头冲凝烟皱皱眉,她和张欢已经收好摊子回客栈去了。 一进门,成玖和云雀就闻到了祁循身上的味道,这香味与众不同,是燕平州从来都没有的。成玖围着祁循转了几圈,在他身上上上下下闻了个遍,还发现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成玖满脸坏笑着说:“爷,您这是去哪里捕猎了,又是被哪只胆大的小兽给咬了”。 祁循拉拉衣袖,将伤痕遮住,又用力掸了掸身上残余的香:“是一只带香味的小狐狸”。说话的时候,他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成玖却是怎么也笑不起来。云雀拿笤帚来给祁循周身上下扫了一遍,味道还是去不掉,便让他将衣服脱下来。 祁循将手捂住衣服扣子:“没事,不用了,这衣服不脏,不用洗”。 燕平州的冬天比京城冷多了,幸好凝烟他们没有制成香露,否则香露放在外面分分钟就会被冻成冰。每日只在外面半天,两人的手就都冻得通红,打包都不利落了。 这日不但起了风,还飘起了小雪花。张欢心疼凝烟,让她回客栈去,可是凝烟担心这里的民风过于彪悍,张欢应付不来那些女人们。 一条折起来的马鞭敲在摊子上,凝烟抬头看见穿着狐裘的祁循,猜她又是来捣乱的,便气呼呼地瞪着他。祁循淡淡说道:“梅花开了”。 凝烟一听梅花开了,立刻兴奋地跳起来:“梅花开了,师兄我们快去吧!” 祁循将马鞭伸到他们面前说:“等等,谈好条件再说”。 “什么条件?” “那是我的岭,我的梅林,允你们采些花来调香,但是不能破坏梅树,不能影响来年结梅子,并且,调出来的香都归我所有” 不能破坏梅树理所应当,可是调出来的香都归他,那不等于免费给他做苦力吗?岂有此理! 张欢不善辩解,凝烟则不同,她愤愤说道:“不同意就说不同意,提出这样无礼的条件,明摆着欺负人,你还是男人吗?” 祁循将马鞭收回,双手抱肩道:“不去算了,那满岭梅花我还自己赏呢!” 说着祁循转身牵起踏焰就要走,凝烟着急了,他们来燕平州不就是为了采梅花调香吗?先答应下来,等香调成了再谈条件,谈不妥就不制了。 凝烟从摊子后面转过来,抓住祁循的手臂:“我答应了”。 “好,那现在就去”,祁循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她送到踏焰背上,他自己也飞身而上,踏焰疾驰而去,瞬息便不见了。 第284章 采花 眼见祁循将凝烟带走,张欢惊得目瞪口呆。街上的行人,还是第一次看见燕平将军与他人同乘一匹马,纷纷驻足观看。 踏焰像一道金光,驰出城门,只用了两刻钟便来到岭下。两人下了马,祁循照旧将踏焰的缰绳往它脖子上一丢,便带着凝烟上岭。 “望玥岭”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凝烟问:“将军的娘子名字中有‘玥’字吗?” 祁循面色不惊,淡淡问:“你怎么知道?” “云上居的说书先生讲的” 云上居,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可惜她已经不记得了。她那本“春光艳”祁循也带来了燕平州,还有她的刀,不过她应该都不记得了。 现在这条小路,是祁循一次次上岭,生生踏出来的。没有台阶,只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山路,若遇雨雪,便会有些滑。 今日的雪下的不大,只是小小的雪粒,落在小路上就更滑。凝烟脚下一滑,一条腿跪在地上,不由自主“呀”地叫了一声。 祁循回手将她拉起来,转到她后面去走。 前面已经看见稀稀疏疏的梅树了,凝烟高兴地疾奔过去,围着梅树欢呼雀跃:“真的开了,真的开了!” 看着她高兴的样子,祁循也忍不住唇角上扬,只是没让她看到就收了回去。 “木屋中有篮子,拿去采花吧!” “好” 凝烟一路跌跌撞撞奔向木屋,找到了篮子。来到梅树下,她一次次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看样子是下不去手。 祁循过来,拉住一枝花朵较密的纸条,每隔一朵花采下一朵,然后将采下的花丢进凝烟手中的篮子里。 凝烟转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面色冰冷,睫毛微垂,本来的一双鹿眼成了丹凤眼。他的手指修长,除了手掌略显宽,看不出任何粗糙的痕迹,完全不像传说中的糙军汉。他身上的的狐裘雪白,与满树红梅相映成画。这是凝烟见过的最好看的将军,比张欢多了些言喻不出的英雄气概。 就是他年年戍守在边塞,换来云周国百姓的平安喜乐。不但阵前英勇,他还是个痴情种,对失踪已久的娘子念念不忘。 他一点点将花儿放入篮中,凝烟却只是痴痴地看着他。他似乎觉察到凝烟在看他,侧眸道:“采花啊!看什么”。 凝烟伸伸手,还是有些犹豫,祁循道:“这些花不一定都能结成果子,若真的都结了果子,梅树会被累坏的,以致明年花儿会开得少,果子也极少。倒不如将花儿稀疏一下,那样每年开的花,结的果数量都比较稳定”。 “你还懂这些?” “是乡民告诉我的”,他唇角微扬,浅浅一笑,那一笑,深深击中了凝烟的心。 “将军,你家娘子为何会失踪?” 祁循采花的手顿了一下才说:“是我没保护好她,让她坠了崖”。 “坠崖,那说不定已经……” “不,她还活着,我在山上寻了她两天一夜,都没有找到” “她若活着,应该来找你呀!难道她变心了?” 祁循看看她瞪大眼睛等着答案的样子,没有回答,继续采花。 他不回答,那就是被说中了!这么好的将军还要变心,他那个娘子一定是眼神不好。 第285章 飞云 篮子里的花儿已经有一半了,凝烟说:“不采了,我要先试调,这些够了,等调成了再多采”。 “好,那去木屋歇一会儿吧!” 祁循点燃木炭,烧水沏茶。他仍是低垂双眸,专注地盯着茶壶,取茶叶,倒水沏茶。斟了一盏递给凝烟才又淡淡说道:“若是到了深冬,将雪水融了来沏茶,味道更好”。 凝烟坐在对面,一直盯着他看,越看越喜欢:“将军,你就没想过要另娶他人吗?” 祁循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滞了一下才说:“没有,我与娘子约好要来燕平州,她会来的”。 “都那么久了,她不会来了” “她会” 他执着得让凝烟心疼,都那么久了,若是他娘子还活着,还想和他在一起,怎么会不来找他。两年,无论是有多远的路程,走都走到了。 凝烟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将军,我们住的客栈空间狭促,不方便调香,不知道您的将军府内能否腾出个房间来供我调香,反正香调成了也都是将军的”。 “好” 他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凝烟心花怒放。接下来他说的话令凝烟想骂人。 “就在这里吧!这里无人打扰,宁静,干净,岭那面有眼泉水,水极清,等下雪了还有雪水,应该适合调香” 将一个女子丢在这荒山野岭,亏他想得出。 凝烟诺诺说道:“可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我也在” “那我师兄……” 祁循又不说话,低头喝茶。就算他同意,凝烟也不好意思与张欢一起住在这里。 日头偏西了,祁循将碳火熄灭,站起来说:“今日且回去,将所需物什准备好,明日带来,开始调香”。 回到城内,张欢已经急得在客栈打转,见凝烟回来,便立刻拉住她问长问短。凝烟挣脱他的手说:“他人很好,没有将我如何”。 听说凝烟明天要和祁循一起上岭调香,而且不想让他去,张欢就知道,他最怕的事情来了。 第二天,祁循骑着踏焰来客栈门口接凝烟,旁边还跟了一匹红色的马,毛色比踏焰都漂亮。红马背上驼着两个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祁循没有执马鞭,而是提了游龙。 看着他们同乘一匹马离开,张欢回客栈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只在客栈老板那里留了一封信给凝烟。 在岭下下了马,祁循放开踏焰,牵着红马上岭,凝烟问:“这小红马好漂亮,它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 “取一个呀!怎么漂亮的马怎么能没名字” “你来取” “它的毛色红红的,就像天边的晚霞,不如就叫落霞” “落字不吉,踏焰不仅仅是踏过火焰,还有快的意思。它也是汗血宝马,脚力不比踏焰差,不如叫飞云” 其实这名字他早想好了,只是想等他的娘子来确认一下。 凝烟灿烂地笑着:“好听,就叫飞云,它是姑娘吗?” 她这次终于成功把祁循逗笑了:“是,它是姑娘”。 “那它与踏焰是一对吗?” “还不是” “它们两个都这么漂亮,它们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 第286章 不是她 到了木屋,凝烟进去生火烧水,祁循将飞云背上的箱子搬了进去。里面装的都是吃的,用的。有酱牛肉,切好片的羊腿,还有蔬菜,调料…… 凝烟将调香用的器具都摆在靠墙边的地方,都仔细清洗干净,放在那里晾着。 这里的冬天很冷,东西放上两个月也不会坏,带这么多吃的,看来他是想常住。安置好东西,祁循将他的枪立在门后,凝烟问:“又不打仗,你带枪做什么?” “每日要练功,而且这里是边界,要小心” 关了门,碳火越烧越旺,屋子里暖和起来。两人围坐在碳火旁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祁循找了本书出来看,他看书的时候又是双眸微垂,一副安安静静,迷人的样子。凝烟呆呆地盯着他看,想入非非…… 祁循一手拿书,一手执壶斟茶,眼睫微微抬起,瞥见凝烟正在盯着他看。他一抬头,凝烟慌忙将眼神避开。 祁循冷声质问:“姑娘,你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看,不妥吧!” “我我我” 凝烟结巴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她在心里暗想:谁叫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不能看了,又看不坏。她不自知已经说出了声,这次换祁循盯着她,不过他的眼神并不温柔,而是冰冷入骨。 “姑娘性格还真是不羁,这才离开一个,转眼就对其他男人频送秋波” “你胡说什么,我与师兄之间什么也没有” “那我呢?” 他问得这么直接!问完还一直盯着等她回答,凝烟红着脸低下头去:“将军风华正茂,英姿飒爽,哪个女子不爱”。 “我们才认识几日,便能说出爱这样的字来,可惜你的爱错付了对象,我有娘子了” “她不会回来了” “她会” 祁循愤然站起,出了木屋。门打开的一瞬,一股冷风灌了进来。他向梅林深处走去,任由冷风吹在脸上,他强迫自己清醒些。 他喜欢夕玥,喜欢的是定国候府的夕玥。现在眼前这个人,不仅是皮囊与夕玥不像,连她的记忆都没有了,甚至连名字都换了。她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是一个与夕玥毫无关系的人,凝烟。她与那些仰慕平王的世俗女子没有两样,这不是他的娘子。 祁循一路想着,走着,不知道走出去多远,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想起应该回去。 他拉开木屋的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碳火上的水壶冒着热气,凝烟还在原地坐着。见祁循进来,凝烟赶紧斟了盏热茶递过去:“将军快来喝点热茶,外面很冷吧!” 将军,夕玥从来不会这样叫他,还有玄珠!祁循脱下外氅,将腰上的玄珠提起来问:“将军这珠子可好看?” 凝烟过来伸手抓起玄珠,祁循的心提到嗓子眼儿,等着她认出来。凝烟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说:“这珠子真好看,乌黑油亮,像将军的眼睛”。 这种世俗的夸奖祁循听多了!连这个都能忘了,落崖失忆,怎会忘得这样干干净净,一丝不剩。 祁循可是有些后悔带她来这里,他觉得两个人在这里好尴尬。他说了句“姑娘请自便”,就自顾拿了一坛酒和一些肉,进了另外一间房子。 第287章 他的娘子 凝烟已经喜欢上了祁循,祁循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越是觉得这个男人品行优良,是个难得的良配。 凝烟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去那间屋子看看。她见祁循刚才只拿了酒肉,便取些生菜送过去,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将军,加些菜吧!只吃肉会腻”。 祁循半靠在床上,翘着二郎腿,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正欢。见凝烟进来,放下二郎腿冷冷说道:“不用,出去,没事不要进来。你就睡在碳火旁边的叠席上,不会冷”。 祁循不喜欢听她叫“将军”这两个字。被人撵了,凝烟没办法再赖在那里,噘着嘴退了出来。 清晨,凝烟醒来觉得脸上痒痒的,睁眼一看,原来是将军的狐裘盖在她身上,是狐狸毛扫到脸上才痒痒的。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凝烟蹑手蹑脚站起来,抱着祁循的狐裘去了另外一间,里面没有人。再看原本立在门旁边的枪也不见了,难道他走了?她慌忙推开木屋的门,寒风中,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将军正在练枪。 银龙飞舞,一抹红色穿梭其中,煞是好看!凝烟正看得入神,将军收了招式,向木屋走来,凝烟将手中的狐裘给他披上去,祁循抖抖肩膀说:“不用”。 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将熟肉放在碳火旁边烤热,递给凝烟:“吃饱了就去调香,调好了我们就下岭”。 他这是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凝烟摇摇头,没有去接肉:“调香须饮食清淡,不能吃味道太重的东西,肉也不行,会影响嗅觉”。 祁循将肉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嚼着,又从食物中拿了个饼出来,烤热,夹了菜,抹了酱料再递过去:“这个可以吗?” 凝烟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两人再无话说。 吃完了饼,凝烟去调香。梅花香气儒雅悠远,还是适合做香露。凝烟取了些新鲜的花放入器具去蒸馏,又取了些花摊开来放在碳火旁边烘干,烤一会儿闻一闻,随时观察香气的变化。 祁循没有回另外一间,就坐在旁边看书,不时抬头瞟一眼。 经过几天反复实验,凝烟找出梅花香气最好的干湿度,将花儿烘干至半干再蒸馏。 几个时辰的蒸馏,出来的香露只有一点点,凝烟选了个小小的瓷瓶装了,递给祁循鉴赏。祁循将瓷瓶口放在鼻翼下闻了闻,抬头说:“好,很好闻”。 “梅花可是调香材料中的极品,这在调香界人人皆知,只是因为梅花珍贵,没有人舍得将它采来调香罢了” “那我们再多采些回去” “请将军给这香取个名字吧!” “回去慢慢想” 说着,祁循提着篮子出门去采花,凝烟也跟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将梅花一点点放进篮子,凝烟没忍住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 祁循怔怔地看着她,凝烟灵机一动,将他的衣袖往上撸了撸问:“我咬的牙印还在吗?” 牙印已经变得很浅,只剩下淡淡的一点痕迹。凝烟用指腹抚了抚那伤痕:“对不起”。 祁循将手抽回来说:“是我无礼在先”。 他竟变得如此懂礼,原先那一点点让人讨厌的骄横也不见了,让凝烟更加无法自拔。她一朵朵慢慢地采花,只想拖延回城的时间。 花儿很快装满篮子,祁循问:“够了吗?” 凝烟看都没看就说:“不够” “先带这些回去,改日我再来采” “怎敢劳动将军” “无妨,反正我要经常上岭” 他经常上岭,是在思念他的娘子。凝烟真的非常想知道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第288章 进府 回到木屋,祁循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看来他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凝烟将器皿都收拾好,祁循却只将两只箱子做了简单规整,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将军,这些东西不带回去吗?” “不用了,放在这里不会坏的,省的下次来再带了” 出了木屋,祁循问:“你会骑马吗?我们一人骑一匹,不必再同乘”。 原来他把东西留下是为了腾出马匹来,不再两人同乘,凝烟噘着嘴说:“我不会骑”。 “没关系,我帮你牵着缰绳,我们走慢一点” 祁循是怀念两人一起策马奔腾的时光! 凝烟找了另外一个理由:“飞云没有备马鞍,不安全”。 “那你来骑踏焰,它很聪明,都不用牵” 凝烟不情愿地来到踏焰身边,努力抬脚去够马镫,因为穿得衣服多,显得有些费力。祁循过来将她从背后抱起,送上马鞍,凝烟故作害怕,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 祁循将手抽开,在踏焰背上轻轻了一掌,踏焰踢踏踢踏向岭下走去,祁循牵着飞云走在后面。 两匹马在客栈门口停下,祁循过去将凝烟抱下马来,便立刻松了手,好像生怕被她黏住。凝烟神情落寞进了客栈,老板见她回来,将张欢留下的信递了过去。听老板说张欢走了,凝烟并没有打开那封信去看,而是立刻转身去了客栈外。 祁循正提着装了花儿的袋子进来:“你的花儿”。 “我师兄回京城了,客栈调香也不方便,我……” “去将军府吧!” 祁循转身回将军府,凝烟紧紧跟上,在他后面笑成了一朵花儿。 一进将军府,祁循就立刻向府中家丁介绍:“这是京城来的凝烟姑娘,是我请来的调香师,要在府中住些日子”。 成玖,云雀都出来看,没等他们开口,祁循再次叮嘱一遍:“这是凝烟姑娘,不要叫错了”。 云雀去安排房间,白玉青今日也在府上,听说来了位女调香师,也出来观看。凝烟看看白玉青,又看看祁循,白玉青自我介绍:“我叫白玉青,是大夫,与将军熟识,借住在将军府上”。 “我叫凝烟” “凝烟,好仙气的名字,怪不得是调香师呢!” 这府上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云雀知道这个凝烟的来历,不敢怠慢,安排了祁循旁边的上房给她。 幸好他们今天回来了,夜里,燕平州便下起了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撩开门帘,眼前简直就是银装素裹的仙境。 祁循吩咐家丁:“只扫一条小路出来便好,莫要破坏了这么好的雪景”。 凝烟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高兴得直说:“将军你看,好美啊!仿佛是仙境”。 祁循扭头看向凝烟,他多么希望此时能有人叫他“祈安尘”。 成玖和云雀都发现,自从这个凝烟来了之后,他们家王爷就没笑过,话也少了,也不开玩笑了。这个女人,就是他家王爷的死穴! 因为“望玥岭”,白玉青知道祁循的娘子应该名字中有个“玥”字,可莫名觉得这位凝烟姑娘身上应该有故事。白玉青每日忙着出诊看病,开方配药,没有时间八卦。 第289章 骑马 凝烟将他们带回来的梅花制成香露,分别给白玉青和云雀试用。她们都说好,只可惜凝烟还是没有给这款香想到合适的名字。 像这种淡雅的香非常适合宫廷,起码是王府中的贵人们使用,在燕平州这种一到春天就风沙漫天的边塞,应该没什么人稀罕。 因为大雪,祁循也没有再上岭去采梅花,凝烟的香也就此止步。但是她却在将军府中安定下来,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按照约定,凝烟调出来的香都归祁循所有,凝烟将那几瓶香都装在琉璃瓶中,给正在马厩中的他送了过去。 “将军,您的香” 祁循看看瓶子看看凝烟:“做什么?” “按照约定,调出来的香都归您所有” “你放在那里就好了” “好” 凝烟捧着几个瓶子进了祁循的房间。房间整洁干净,还有淡淡的香味。凝烟将几个瓶子放在方桌上,在房间巡视一圈。半截银色的穗子露在他的枕头外面,过去一拉,穗子上方拴着的是那颗玄珠。随着玄珠一起从枕头下面溜出来的,还有一个淡紫色的小琉璃瓶。 这琉璃瓶凝烟见过,张欢那里也有,说是她采了琉璃谷中的野花调成的香露,名曰“琉璃香”。 她打开小瓶的盖子,放在鼻翼下闻了闻,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师兄说这香只出了几瓶,连皇宫中的贵人们都没有谁用过,他怎么会有! 凝烟正在纳闷,祁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见凝烟手里拿着他的东西,上去一把抢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凝烟回手指指方桌:“你不是让我把香放在那里吗?” “我是说随便放在哪里都可以” “那你也没说这里不可以” “以后没事不要进我房间” “将军,外面的雪景很美,不如我们出城踏雪吧!” 她满脸希冀,笑得像花儿一样。祁循淡淡说道:“好”,然后又出门去了马厩,凝烟紧紧跟随。 祁循解开飞云的缰绳递给凝烟,凝烟后退一步说:“我,我不会骑马”。 “那就学”,他的手执着地举着,凝烟犹犹豫豫接过缰绳。二人一前一后牵着马出了府门,为节省时间,祁循照旧将她托上马背,然后飞身骑上踏焰,用马鞭在飞云的臀上抽了一鞭子。 飞云一下蹿了出去,凝烟没有准备,差点从马上闪下来,吓得双手紧紧抓住安桥。踏焰追上来,两匹马并驾齐驱,出了城门,不过不是去往“望玥岭”的北门,而是往京城方向的南门。 城外没有护城河,只有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方便了望敌情。祁循勒住踏焰的缰绳,又在飞云臀上抽了一鞭子:“这是个学习骑马的好地方”。 飞云尥开四蹄跑了出去,而踏焰并没有追上来,凝烟吓得浑身僵硬,抓住安桥的双手都出汗了。飞云真是好脚力,跑起来像飞一样,凝烟吓得眼睛都不敢睁。跑着跑着,飞云慢了下来,凝烟睁开眼睛,看见祁循正端端正正坐在踏焰背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还笑,我都吓死了” “不是骑得好好的,再来一圈”,说着又一鞭子落在飞云臀上。 第290章 落马 这次,凝烟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还好,飞云跑起来并不是太颠簸,听着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感觉还不错。 回到祁循身边,凝烟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会骑了,我厉害吧!” “厉害”,说着又是一鞭子,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这次飞云跑得更快。凝烟的身子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坐不住了,一直往后仰,祁循在后面大叫:“趴下,趴下”,但是凝烟什么也听不到。 突然一只出来觅食的兔子从飞云面前跑过,飞云也还是一匹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马,它嘶鸣一声戛然而止,前蹄高高扬起。 凝烟再也抓不住了,手从安桥上脱落下来,整个身子也从马背上脱落下来,仰面向后摔了下去。此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听天由命。 凝烟被重重丢在地上,雪花重重飞溅,紧接着袭来的是被撞击的钝痛。凝烟“啊”一声,溅起来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嘴里,冰凉冰凉的。 踏焰疾驰而来,没等它停住,祁循便从马上跳下来,过去将凝烟的头扶住:“你怎么样?哪里痛?” 凝烟只觉得委屈极了,我没事骑的什么马,我学骑马干什么呀!她嘴一瞥“哇”一声哭了出来。祁循将她打横抱起来哄着:“先别哭,快告诉我哪里痛”。 “哪里都痛” 祁循将她放下来,从头到脚逐一拍打:“这里痛不痛?” “痛” “这里” “痛” “那你动一动” “动不了” 祁循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自己站在那里:“告诉我究竟有没有事,骨头有没有事”。 “有,断了”,她哭得抑扬顿挫,祁循被吓得手足无措。 “好好好,咱们现在立刻回去让玉青给你看看” 马肯定是不能再骑了,只能抱着。于是燕平将军抱着个姑娘,后面跟着两匹马,进了城,回了府。凝烟的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一路上凝视着他迷人的下巴。 一进门,祁循就叫:“成玖,玉青在不在?” 正好,今天白玉青没出门,听见祁循叫,自己就出来了:“我在,什么事?” “她从马上摔下来了,看看她有没有骨折” 祁循将凝烟抱进白玉青的房间,放在榻上。白玉青从头到脚检查一遍说:“没有骨折,或许会有淤血挫伤,自己擦点药就好了”,说着拿了一瓶药膏给凝烟。 好在没事,祁循松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凝烟张开双臂说:“等等,抱我回房”。 祁循皱皱眉:“不是没事吗?自己走”。 “我浑身都疼,走不了” 白玉青只负责看病,这种事情她可管不了,也不想管,到一旁去忙她的了。 祁循无奈,回身再次将她抱起来,凝烟重新将双手勾在他脖子上,双眸紧紧盯着他。院中的仆役们一直将他们目送进了凝烟的房间。 祁循将她放在床上,可是凝烟勾住他脖子的双手还没有放开。他轻轻说:“放开”,他的气息就在凝烟耳边。凝烟不但没放手,而且两臂收得更紧,也在他耳边说:“不放”。 祁循的心一颤,他就要沦陷了。 第291章 逃离 祁循双臂用力,将身子吊在祁循胸前,脸贴在他脸上。祁循试图将她推开,凝烟在他耳边说:“将军,我喜欢你”。 “我有娘子” “我知道,可你现在不是没找到她吗?在你找到她之前我们先在一起,你若是找到她了,我立刻就给她让位子好不好?” 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祁循伸手拢住她的腰,闭上眼,在她耳边说:“我怕她会生气”。 “她不会”,祁循的心怦怦乱跳,一动也不敢动。他这是默许了,凝烟更加大胆。 祁循将她紧紧搂住。 “将军,将军”。 那两个字犹如一瓢冷水,将祁循浇醒,他用力按下凝烟的双臂,起身逃出房去。 成玖正端着一盆杂粮在院子里喂鸽子,那是淮王的信鸽,见祁循慌慌张张从凝烟的房里出来,便问:“爷您脸怎么红了?” 祁循不理他,直奔自己的房间,成玖在后面追着:“诶诶诶,有信,老王爷来信了”。 成玖将从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信交给祁循,祁循将纸条捻开,上面是几行规规矩矩的小字:循儿,家中一切安好,勿念。昨日皇帝的儿子满周岁,文武同贺,满城皆喜。 皇帝的儿子,是夕瑶生的那个,都一周岁了,时间真快!父亲送这种信来,想必又是触景生情,看见别人的孩子,想起自己膝下空空…… 祁循回房去写回信,成玖也跟了进来:“爷,您刚才,是被拿下了?” “拿你个头啊!” “我看这凝烟姑娘也不错,以前那些事情忘了就忘了吧!不然您就把她娶了,来年咱府上也添位小王爷” 她忘了过去的仇恨固然是好,可是什么都忘了,她就不是他的夕玥了。 回信无非是报平安,问候一下。 祁循好不容易动了情,又突然逃走,凝烟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动了情,他在顾虑什么。 这府上,最了解将军的也就是成玖和云雀了,不如问问他们。凝烟悄悄溜进云雀的房中,神秘兮兮地问:“云雀姐姐,将军他的娘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云雀上下看看她,面露无奈,冷笑一声说:“她,无法无天,上房揭瓦,能提刀上马,能夜半捉鬼,总之,非常厉害”。 怪不得将军要她学骑马,那将军夫人还能提刀上马,他们可真是天生一对,怪不得将军对她念念不忘。 凝烟来到马厩,想和飞云搞好关系,下次才不至于再被摔。她抚摸着飞云的额头自语:“飞云最乖,是个好姑娘对不对,下次不要摔我好不好?” 旁边的踏焰打了个响鼻,好像不乐意了,凝烟也过去抚摸它的额头:“踏焰也很乖,可是你能不能管管你老婆,让它下次不要摔我好不好?” 成玖进来给马添草料,正好听见它在乱点鸳鸯谱,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老婆,你不要在这里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第292章 夫人 爱屋及乌,凝烟回身冲成玖一笑:“成玖,你家将军呢?” “他在看书吧!” “他喜欢看什么书?” “春光艳” “那是什么书,写春游的吗?” “可能是吧!你去问问他” 凝烟嘴里念叨着“春光艳”三个字离开马厩,成玖赶紧喂好了马,逃出府去,他估计一会儿免不了是一顿打。 凝烟一路喃喃自语,正遇见出来晾药材的白玉青:“白大夫,春光艳这本书你看过吗?” 白玉青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她:“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成玖,他说将军最喜欢看” 白玉青忍不住掩口而笑,叮嘱她:“这话只能去问将军,可别再问别人了”。 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不问个清楚明白心里实在难受,凝烟冒着被轰出来的危险进了祁循房间,他果然在看书。 “将军,您看的什么书,给我也看看” 祁循将书封展开给她看,是“左传”。 “将军,您这里有春光艳这本书吗?能否借我看看” 祁循被惊得咳嗽两声,恍惚间,他以为是夕玥回来了,这个她倒是没忘。 “怎么想起看这个?” “成玖说您喜欢看,我想一定很好看,就想借来看看” 祁循将手中的书放下,一声大吼:“成玖”。 云雀进来回话:“我看见他出去了”。 逃得倒快,有本事你别回来! 看他的样子很生气,凝烟不明所以:“那书很珍贵吗?我会小心,不会弄坏的”。 祁循白了她一眼:“没有,将军府没有那样的书,记住了吗?” “成玖说有” “没有,有也不能看,不能问,不能说,明白吗?” “不明白” “你知道那是什么书吗?” “什么书?” “那个,那个,男男女女在一起的那个,知道吗?” 他这样说,凝烟总算是明白了,是成玖在耍她。这次不光祁循,凝烟也想揍他! 直到天黑,成玖才悄悄溜进门,想进厨房去找吃的,被祁循一声喝住:“成玖,滚过来”。 成玖看看祁循手中的马鞭,吓得想往外逃,祁循吩咐家丁:“关门”。 家丁把门关了,成玖开始往别的地方跑,拉着家丁们做掩护。凝烟听到声音也出来看,成玖慌不择路竟躲去了她身后:“救命,夫人救命”。 凝烟本来也想打他,但是那一声“夫人”救了他。凝烟伸开双臂,拦住了祁循的鞭子:“算了,饶了他吧!” 家丁都不知道成玖究竟犯了多大错,能让将军这么生气,他们可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 祁循伸手过来抓成玖,凝烟比她矮也比他瘦,护不住他,成玖将凝烟往祁循怀里一推,抵挡一阵,又逃往别处。 祁循想推开凝烟再去追,凝烟紧紧拉住他的胳膊:“算了,你还能真打他不成,倒是累着了自己”。 反正错是犯下了,一不做二不休,成玖跳着说:“谢谢夫人求情,夫人,你好好管管他,让他省点力气干正事”。 家丁都纷纷嗤笑,祁循都不好意思了,凝烟倒是无所谓,安安心心受了“夫人”的称谓。 “还贫,下回我可拦不住他” 祁循怒气冲冲回了房,厢房廊檐下的白玉青微微一笑,继续干她的活儿。 第293章 幻境 夫人,将军夫人,凝烟很喜欢这个称谓。可是她觉得将军好像并不喜欢他自己那个称呼,可他不就是将军吗?大家不都是这样叫他。不对,他以前的娘子一定对他有其他叫法,这恐怕也只有云雀和成玖知道。 经过这一番折腾,凝烟与成玖倒是关系近了起来,她跑去成玖的房间问:“你家将军以前的娘子是怎么叫他的?” 成玖挠挠头:“老狐狸,祈安尘”。 “祈安尘” “安尘是我家王爷的字” 原来如此,他在京城,要么叫王爷,要么叫名字,他的娘子是叫他的字,他们还有那样特别的称呼,看来他们真的非常亲密。 仿佛得了致胜法宝,凝烟兴冲冲进了祁循房间,一进门就笑嘻嘻地叫他“祈安尘”,祁循猛然抬头,皱眉看着她,在想她是不是恢复记忆了。看她脸上傻乎乎的笑就知道,她没有。 “谁告诉你的?” 这次凝烟不想出卖成玖,就随便挥挥手说:“我打听到你的字是安尘”。 “这个名字在燕平州没有人知道”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不行” 这个都不行,更不用说老狐狸了。 落崖失忆,真的可以失忆得这么彻底吗?白玉青善治癔症,为什么不让她看看。 祁循去找白玉青,疾不避医,想让她看病,当然要如实相告。原来凝烟就是他失踪的娘子,怪不得总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 以检查伤情为由,祁循将凝烟唤来白玉青的房间。凝烟一直说她没事了,但是祁循坚持让她看看,对于祁循的关心,她还是愿意接受的。 白玉青仔仔细细为她诊脉,时间比给一般病人看病用时都长。诊完脉,白玉青问:“凝烟姑娘可是从高处坠落过?” “是,两年前曾经坠过崖” “坠崖,可曾伤到哪里?” “没有,不知道,但是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按理,若是因坠崖而导致失忆,那必然是头部受到重创,内部有淤血而致,可是从脉象上看,她的头部血流通畅,没有淤血。 白玉青又问:“坠崖后你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谁,头部可有外伤?” “是我师兄,并不记得当时头部有伤,是我师兄说我摔坏了头,昏睡了好几日” 白玉青再次诊脉,一边诊脉,一边凝眉思索。 祁循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血脉不通畅而已,不如我给你施上几针,看有没有效果” 凝烟也想知道她以前的事,便答应了。 白玉青取过银针,在她合谷,风池风府等几处施了针,与此同时,她取出一根黑色短香点燃,手执那根香,在凝烟面前画出八卦图样,同时告诉她:“闭目,凝神”。 凝烟闭目凝神,只觉得仿佛进入了另外一副场景:合欢树,荷塘,那不是碧云街,张欢的家吗?可为什么,祁循在那里洗澡,他的背上有两道长长的疤痕…… 白玉青收起短香,取了银针,轻轻拍拍凝烟的肩膀:“姑娘,醒醒”。 凝烟睁开眼,看看一旁的祁循,满脸诧异地问:“你背上有两道疤痕?” 祁循惊得目瞪口呆问白玉青:“她好了吗?” 白玉青浅浅一笑:“她没事,刚才不过是进入幻境而已,姑娘回房休息吧!”。 第294章 锁余生 打发走凝烟,白玉青才说:“她的失忆不是坠崖造成的,她的记忆是被人刻意封印的”。 “那你有办法吗?” 白玉青摇摇头:“我不行,这不是一般的癔症”。 “那刚才” “刚才我只是催眠了她,将她记忆中最深刻的几个片段激发出来,想要彻底解开封印,需要找到那个封印的人” “有谁会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白玉青沉思片刻才答:“我师承世外高人李苍漠,师父一生只有三个入室弟子,我最小。我大师兄便擅长移魂夺魄,镇魂等异术。不过我并不认识他,我入门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师父身边了”。 “他叫什么?” “云灵子” 祁循皱皱眉,他不认识什么云灵子,不过他认为这个人一定和夕玥有关系。她被封印记忆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张欢,当时张欢也离奇失踪,明摆是有人故意制造两人私奔的假象,那个制造假象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张欢已经回了京城,祁循吩咐成玖派人去查这个张欢,看看他都与什么人接触。 凝烟的记忆有望恢复,他还可以找回那个从前的夕玥,而不是什么凝烟。 “望玥岭”上的梅花开得更多更艳,祁循带着凝烟又去了岭上,这次他们同乘踏焰,祁循也没有带枪。 他们在梅林中游走观赏,凝烟高兴极了,她笑的样子也像极了夕玥。祁循自知,此生都被她牢牢锁住,再无逃离的可能,一个名字跃上心头:“锁余生”。 凝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笑着问:“你说什么?” “锁余生,那香就叫锁余生” 凝烟皱皱眉:“好奇怪的名字,不像是香的名字”。 “我们有约定,调出来的香都归我所有,你答应我,那香只属于我一个人好不好?” 难得他这样深情,凝烟急忙点头:“好好好,都听你的”。 终究是冰雪寒天,还没有采花,凝烟的手就已经冻得通红,她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脸也被冻得通红。祁循将他身上的狐裘脱下来,披在凝烟身上,连她的手也都包裹在里面。 凝烟笑问:“你不冷吗?” 他摇摇头说:“不冷”。 他这是心动了,同意在一起了吗? 凝烟追着他问:“你同意了吗?” “什么?” “我们在一起” “还没有” 还,没有,就是有希望喽!早晚会同意。凝烟挡住他的去路质问:“还要等多久?” “不知道” “不,就现在” 她笑着,跳着,像只雪白的狐狸,祁循随口说道:“小狐狸!” “那你就是老狐狸” 原来这个称谓是这样来的! “老狐狸,外面太冷了,我们进木屋吧!” 祁循坐下来生火烧水沏茶。一根根茶叶的嫩芽在茶壶中翻腾跳跃,祁循说:“这茶叫黄芽雀舌,你最喜欢喝”。 凝烟抬头凝望着他:“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以前认识我吗?” “不认识” “可我为什么看见你在碧云街洗澡?” “那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天都在花痴我” “不是,我真的看到了,我们以前认识对不对?” 现在,只要祁循点点头,她什么都会同意,可是祁循不想,不想乘人之危,他要等她恢复了记忆,两情相悦在一起。 第295章 冷箭 祁循垂眸道:“等你的记忆恢复了,再决定我们是不是在一起”。 “有那么重要吗?” “有,万一我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凝烟总是觉得他知道些什么:“那是我们谁欠了谁的?” “我欠你的” “那我不用你还了,我原谅你了” 她再一次原谅了祁循,祁循不再说话,他的喉咙已经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等她恢复记忆后,祁循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带她去见她的母亲和弟弟,虽然容貌变了,但是她还记得。现在,她根本不记得那两个人是谁。 凝烟一边喝茶,一边说:“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父母,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没有人”。 “你师兄为什么不告诉你?” “他说没有,可是我不信” “他待你好吗?” 听到这个,凝烟脸上的笑不见了:“好,师兄对我极好,什么都依我,来燕平州也是我非要来的,是我对不起他”。 “对不起什么?” “他说我们有婚约” “那为何没有成亲?” “我不想” “那你是一直在想我喽!” 他笑了,还会调侃了! 凝烟也笑了:“祈安尘,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如此花痴无度,不吝啬夸奖,可比夕玥强多了。若是她恢复了记忆,说不定又像以前一样,再不会说这么甜蜜的话,何不趁现在多听听! 祁循切了片肉递到她嘴边,她张嘴来吃,祁循又将肉拿开:“说好听的,说一句给一块”。 “你驯小狗呢!” 祁循想起那次在街市,她丢块杏干非让祁循用嘴接着,完事还笑他是小狗,便宜都让她占了,现在这样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祁循将手里的肉在凝烟面前晃晃:“快点,不然我反悔了,不同你在一起”。 “好好好,我说。好听的,你真帅!” 祁循摇摇头:“这是事实,不用说”。 腹黑男!凝烟想想再说:“你真好,温柔,英气,还有,说不出来,反正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祁循将肉塞进她嘴里,用极温柔的眼神看着她,那眼神中深情万丈,看得凝烟低下了头。忽然祁循探身跨过木几,手指挑起凝烟的下颌,在她腮边用力一啄,然后又用指腹揉揉:“说的不错,这是奖励,再接再厉”。 心想事成,凝烟喜悦在心,甜如蜜糖。 花无百日红,梅花落尽,结了一颗颗青梅,等再长大些可以摘来煮酒喝。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他们又可以一起去城外看花。 春天,萌动的不止有花草树木,还有人的心! 北夷人又渡过了一个难挨的冬天,人和牛羊牲畜都被饿得精瘦,他们需要粮食。燕平州外有万亩良田,现在已经是绿油油的一片。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能够收获了,到时候北夷可以拿他们的牛羊和皮毛来换粮食,但是他们有点等不及了。 分界岭,是开战最好的借口! 这日,祁循正带着凝烟在梅林中,一支冷箭从岭峰上飞来,幸亏有梅树遮掩,没有射中。祁循立刻带凝烟回了燕平州,命成玖清兵点将,随时备战。 以前打仗,祁循从来没有怕过,可这次他心有余悸。凝烟,灵犀母子都在燕平州。他想送凝烟回京城,可是她怎么肯走。 第296章 没有援兵 这次连檄文都没有,北夷人便大举进犯,祁循一声令下:“出兵”,一众将士齐聚校场。 成玖是先锋,并不恋战,带领数百名斥候刺探军情,祁循带领大军随后压上。战报已经送到京城,但是驰援未到,他们必须顶住。 出征那日,凝烟亲手为祁循披上战甲,她只说了一句话:“活着回来”。 祁循笑笑:“当然,我们还没洞房呢!” 大军涌出城外,一路向北。凝烟在城楼上击鼓为他们送行,祁循回首,凝烟喊道:“祈安尘,我在岭上等你”。 两军在云周国境内遭遇,鏖战三天,北夷退到边境。这次,祁循不想就此罢休,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将游龙高高举过头顶,那抹红缨在风中飘扬:“众将士,北夷人不守盟约,将他们赶回老家去”。 三军将士士气高涨,杀声震天。成玖回来禀报:“将军,对面地形我们不熟,恐怕有诈,不能轻易追击,至少等京城的援兵到了再说”。 说起来军报送回京城好几天了,援兵应该到了,祁循以为,一定会派薛既明回来,他对北疆战事比较熟悉。 “援兵到哪里了?” 成玖回道:“没有援兵”。 “怎么可能,再传军报” 京城不可能得不到消息,祁循不仅派人骑快马送信,还利用淮王的信鸽也传了信,京城不可能收不到。 一连三封军报送回去,终于等来了皇帝的一份诏书:退还分界岭,遵守盟约,平王须安心镇守燕平州,不得生事。 祁循拿着那份诏书,不敢相信,祈衍这是在怪他。他是皇帝,理应以大局为重,毕竟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祁循还是相信他是个好皇帝。 祁循命令三军紧守边境,三日后退兵。趁着夜色,他悄悄登上“望玥岭”,想最后再看一看那片梅林。 他拉开木屋的门,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凝烟正在木几前喝茶,见开门的是祁循,她立刻跳起来扑了上去:“你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说了,会在岭上等你吗?” “这岭已经不是我的了,这里不安全,快回去” “来都来了,明日再回吧!” 现在天都黑了,下岭的确是有困难,祁循只能留下来,陪她到天亮再送她回燕平州。 凝烟帮他卸了甲,斟了盏茶递过去,又去弄吃的:“只可惜没有酒”。 “不用酒我也会睡得很好” 用了饭,祁循面带惭愧低下头去:“对不起,去年冬日应该多采些花的”。 “怎么了?” “三日后,这岭便不再是我的了” “你打输了?” “没有,可是皇帝要我遵守盟约,让出分界岭” “那皇帝就是个窝囊废!” “不可妄言!” 祁循心里不舒服,不想多说话,让凝烟去另外一间睡,凝烟说:“你累了,你去睡床”。 “你去吧!我在这里给你守门” “我陪你”,凝烟依偎在他身边躺下,两人都没有说话,祁循累了,很快睡着了。等他醒来,发现凝烟并不在身边。 这时候,岭上极有可能有北夷人的暗探,太危险了,祁循立刻出门去找她:“凝烟,凝烟”,他一路呼唤,总算是看见了她。 “你跑出来做什么?这里太危险,快跟我下岭” “最后一次了,让我再看看吧!” 第297章 中箭 两人又在岭上蹉跎了片刻,祁循才硬拉着凝烟往岭下走。才走上下岭的小路,几名黑衣人便从岭峰那一侧冲了过来。 几人来势汹汹,先是几支箭射过来,祁循将凝烟护在身后,用枪拨打箭矢,同时大声说:“快,骑踏焰走”。 “那你呢?” “我没事,快走,去岭下军营找成玖” 说话间,几名黑衣人已经到了跟前,纷纷抽出弯刀围攻上来,祁循执枪应战。那几个人一时还近不了祁循的身,凝烟自知帮不上忙,还不如去搬救兵。 此时,她顾不上再怕摔,爬上踏焰的背,拼力催马。在山坡上,她已经看见了军营,一直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成玖不放心祁循,正想上岭去找她,就遇到了疾驰而来的凝烟,凝烟远远看见成玖,在马上大叫:“成玖,快去救将军,有敌人”。 成玖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打声呼哨,召唤附近的斥候,然后催动乌骓往岭上去了,凝烟也跟在后面又上了岭。 那几个黑衣人正和祁循打得不可开交,他们的身手都很好,若不是祁循将一柄长枪舞得水泄不通,他们上不了前,现在遭殃的一定是祁循。他们人多,一旦祁循体力耗尽,后果不堪设想。 山路蜿蜒,不利于马奔跑,成玖干脆下了马跑过去,二人背对背应战,祁循才得以喘口气。后面的凝烟也追了上来,她一边催马一边喊:“祈安尘,小心”。 几名黑衣人中一个,从背后取出弩来,对着正跑过来的凝烟就是一箭,祁循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去挡。那一箭正射在凝烟的前胸,她摇晃两下,坠落马下。 祁循大叫一声“玥儿”,不顾一切奔了过去,黑衣人想追,被成玖拦下。这时候,军营中的几名斥候也赶都了,那几名黑衣人见势不妙想退。祁循抱起地上的凝烟,冲成玖吼道:“成玖,不能放他们走”。 那支箭正射在凝烟的胸前,与当年祁循射的那一箭位置相似。祁循抱起她骑上踏焰下岭,奔回燕平州城内。踏焰在将军门口停下,祁循抱着凝烟进门就大叫:“玉青,白玉青,快出来”。 白玉青正在府内,见状立刻让祁循将她抱进屋放好。她先摸了摸凝烟的脉,还好,没有射中心脉,有救。 她用小刀划开凝烟的衣裳,那支弩箭钉进去不算太深,要先将箭取出来。准备好止血药和绷带,白玉青命令祁循:“过来,按住她”。 祁循傻傻地站在那里没动,白玉青再吼一声:“过来呀!这时候还讲究什么男女有别”。 祁循不是讲究男女有别,是真的吓傻了。他双手颤抖着按住凝烟的双肩,嘴里絮絮叨叨:“她不会死的对不对?啊?玉青,对不对,你一定能救活她”。 白玉青只回了他两个字“闭嘴”。 她一只手垫着帕子握住箭杆,另一只手按住箭周围的地方,猛一用力,箭被拔了出来。凝烟疼得汗流满面,嘴唇发白。白玉青迅速上药止血包扎,然后再诊脉,又施了银针止血止痛,才去开药方。 祁循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白玉青看得来气:“打热水来,给她擦干净盖上被子”。 祁循出去打水,云雀自然来代劳。 第298章 照料 白玉青去配药,想起刚才的脉象,心中有些犹疑不定。凝烟的脉象除了因失血造成的洪脉,还有脑部的血脉与之前有所不同,她被封印的记忆好像有变化。 难道这一箭能够打破封印,让她恢复记忆吗?白玉青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不敢妄自行事,还要再观察一下。 她配好了止血养血的药,一边煎药,一边想刚才的问题。可惜师父不在了,大师兄又没有消息,要是他们在就好了。转念一想,这世上会封印之术的人,据她知道也只有大师兄一人,说不定凝烟这封印就是他下的,他们究竟有何过节。 祁循过来看药煎好了没有,看见白玉青正在发呆,还以为是凝烟的情况不好:“玉青,她的情况……” 白玉青恍然回神去看药:“她没事了,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养些日子,还有就是会留疤”。 留疤,祁循当然不在乎,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药好了,祁循一定要亲自端过去,白玉青才不会与他抢。 凝烟还躺在白玉青房间的榻上,祁循端着药进来,半跪在榻前,用汤匙盛起来,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送到凝烟唇边。凝烟微微张开嘴,将药吞了下去。 祁循低头吹药样子,非常专注,凝烟喜欢极了,她苍白的嘴唇微微一抿,笑了一下。祁循嗔责道:“还笑,你不是已经下岭了吗?又回去做什么?” “我不放心你” “我久经沙场,哪有那么容易死,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倒是你,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不是也没死” 喝了药,祁循将她用被子裹起来,抱回她自己房间去,一直守在她身边,喂水喂药喂饭,看着她入眠,然后就趴在床边瞌睡。 那一年,他错失这样的机会,现在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放过。无论云雀怎么劝,他都不肯回自己房间。直到第二天成玖回来,他才出去。 “爷,那几个人不太像北夷人” “怎么?” 成玖将一把弩交给祁循:“爷您看,这弩与北夷人用的不同”。 祁循接过来仔细看,上面没有北夷人的狼头标志,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箭匣中还有剩余的箭,祁循拿了一支出来看:“这是云周国的箭”。 云周国的箭头燕尾都小,而北夷人的箭燕尾宽大,这箭与前两年祁循在龙舟赛上遇刺中的箭一样,无论是尺寸还是粗细都一样。绝没有这么巧的事! “成玖,派回京城的人回来了吗?” “还没有” “我父王的鸽子这几天来过吗?” “这几天我们都不在城中” 祁循疾呼云雀来,问她鸽子来没来,云雀摇头说没有看到。 京城,皇帝祈衍,晋王祈衡,不知道西宁王这两年是不是消停。祁循说:“我写封信,你派可靠的人秘密入京,亲手交到丁盛手上”。 “丁大人,他不是已经辞官了吗?” “不做官不代表不知天下事” 祁循感到,有一件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正慢慢向他袭来。他在心中默默叫了三遍“三哥哥”。 第299章 春花灿烂 白玉青送药过来,顺便帮凝烟把脉,她眉头紧锁,脸上表情不容乐观,祁循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怎么,玉青,她情况不好吗?” “没有,只是伤得比较重而已” 祁循看出白玉青在敷衍,遂跟着她回了房间:“玉青,到底有什么情况瞒着我”。 “她被封印的记忆有变化” “解开了?” “没有,不过有变化” “那你想想办法啊!” “我没把握,要是能找到我大师兄就好了” “云灵子,他还有没有别的名字?” “他本名叫于淑尤” 这个名字祁循并不知道:“那你二师兄是谁,他在哪里?” “他叫陈庆余” 听到这三个字,祁循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云灵子就是云来仙人,凝烟的师父,那张欢一定知情。他们这样对夕玥,一定是因为夕玥知道了他们的秘密。现在陈庆余已经正法,而于淑尤还在云来宫,皇帝是否知道他们的关系呢!如果不知道,那于淑尤会不会对皇帝不利。 “玉青,你亲自去京城,不要透露这边的消息,找到于淑尤,想办法得到解开封印的方法,看看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会不会对皇帝不利,或许张欢可以帮上忙” 白玉青冰雪聪明,不用多嘱咐,她也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她将凝烟的药都准备好,交代好护理方法便启程去了京城。 三天后,凝烟可以慢慢下地走路了。这三天,祁循衣不解带在一旁伺候,凝烟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煦,风也是甜的,祁循扶着凝烟在将军府的院子里遛达。躺了三天,整个人都是软软的。长发未挽,随意披散在肩上,微风吹过,发丝拂上祁循的脸庞,祁循用手指捏住那缕不安分的头发,将它放回凝烟的肩头。恰好凝烟侧首来看他,二人相视一笑,两意嫣然。 凝烟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春日的美好,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微笑着问:“是有花儿开了吗?” “城外的花儿应该是开了” “我们去看看”,凝烟摇着祁循的手臂,满眼企盼,让人无法拒绝。 “你骑不得马,坐车吧!” 祁循刚想叫家丁去备车,凝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坐车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祁循没有去拉开她的手,反倒侧首看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凝烟却只是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不坐车不骑马,走路也不可能,那要怎样?要不颠簸还要能看到风景。 祁循挑挑眉毛,试着问:“我抱着你骑马?” 凝烟笑得灿烂开来,祁循不经意扯起一边嘴角,表情又即刻恢复平静:“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 祁循拉出踏焰,先将凝烟放上去,他上去后再将她抱在怀里。凝烟将头靠在他肩上,两眼只盯着他的脸,哪里还顾得上看风景。 踏焰不紧不慢,踢踏着脚步出了城门,来到她曾经被飞云摔下马的那片地方。凝烟来燕平州的时候已经入冬,这里只是一片枯黄,现在,这里竟然开满了各色鲜花,比琉璃谷的花还多还漂亮。 只可惜,凝烟不能下地来奔跑,祁循选了块花儿多的地方,将她放在草地上。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一朵朵小花儿,笑着说:“这里比琉璃谷漂亮多了,我真应该早一点来”。 第300章 踏青 祁循坐在凝烟旁边,喃喃低语:“是啊!我早就说过燕平州很漂亮”。 “祈安尘,,我们早就认识对不对?” 祁循扭头,怔怔地盯着她,怀疑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凝烟依偎在他身上:“我们肯定上辈子就认识,我猜上辈子一定是我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来还”。 “谁说的,明明就是我欠你的” “那为什么我觉得,一直都是我在追你,我喜欢你更多” “我也喜欢你” “那我们成亲吧!” 犹疑片刻,祁循才缓缓说:“再等等”。 凝烟将身子与他分开:“我就说嘛!不愿意就算了”。 “不是,我不是不愿意……” 凝烟暗骂自己没用,见不得他那紧张的样子:“等我好了就去望玥岭上做匪,将你劫了去,锁在那里给我做压寨夫君”。 “就你,刀都提不起还做匪,本将军分分钟便剿灭了你,将你抢回府中,关起来,乖乖给我生儿育女”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平视前方,眼中似有万千柔情,喉结一上一下来回滑动,惹得凝烟直咽口水。她实在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喉结,祁循下意识闪开,被她的大胆惊得瞪大眼睛。 凝烟满含热情的一双眼睛,在他看来就是“色眯眯”地在觊觎他的美色。 时光就这样在你侬我侬中流淌而过,一群大雁排成“人”字从头顶飞过,正应景“雁字回时”。 凝烟该吃药了,祁循又照旧抱着她骑马回城。路经南门附近,正遇见灵犀从书局出来,祁循便随口唤了一声“灵犀”。灵犀没有第一眼认出来祁循,但是认出了踏焰,他微躬道了声“将军”。 祁循故作不知问道:“你来燕平州了?” “是,两年前就来了,在燕北书院做先生,将母亲也接了过来” “去年的会试可考了?” “考了,第一名” “安心准备殿试,我保你无虞” 灵犀看看祁循怀里的凝烟,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祁循解释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受了伤,骑不得马”。 灵犀拱手告辞,那躺在祁循怀里的人,本应该是他的姐姐,可现在这个女人,他根本不认识,他们还有可能是仇人。他说的“保你无虞”,或许只是说说罢了! 成玖派去的人回来了,不过去的是两个,只回来了一个,还受了伤。不出祁循所料,他们查到了张欢和于淑尤之间不一般的关系。于淑尤不仅是张欢的师父,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养育他长大的人。 但是据回来的人禀报,张欢似乎并不知道,凝烟的记忆是被封印的,他一直认为她是坠崖造成的失忆。于淑尤封印夕玥记忆,是为了张欢,想成全他们的感情,那他应该连张欢一起封印。在张家灭门案中,张欢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夕玥是他仇人的女儿,他竟能坦然接受? 回来的人说,张欢没什么本事,心机也不深,而于淑尤不仅善用邪术,功夫还很高,他们正是被于淑尤所伤。 目前并没有发现于淑尤有什么对皇帝不利的行为,但是他和陈庆余是师兄弟这件事,总是让人觉得有问题。 祁循有点后悔,不该让白玉青一个人去京城。好在于淑尤终究是她师兄,但愿他能看在同门的情分上,不会对白玉青怎样。但愿丁盛能够帮到她! 第301章 皇子癔症 京城。 白玉青是大夫,这个身份极方便行走。但是云来宫的人一向深居简出,很难遇到。若是想见到于淑尤,得想个办法进皇宫。 淮王夫妇倒是能够进宫,可是现在这件事,不能将他们扯进来。 白玉青在京城行医游走数日,终于迎来一个绝好的机会,皇帝的儿子生病了,且得的是疑难病症,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皇帝急得团团转,连政事都无心打理。他亲自去宗祠求告:列祖列宗,难道我祈衍真的就是命中无子吗? 小皇子才一岁多,本来养得白白胖胖,都能咿呀学语了,甚是可爱。近日春光正好,夕瑶,如今已是瑶妃,便想带着孩子出宫踏青,顺便去宝珠寺祈福。 宝珠寺香火旺盛,是佛门,没什么不好,祈衍便答应了,派了一众护卫和宫人伺候着。 乳母抱着孩子,和夕瑶一起上了景明山。孩子太小,不宜拜佛,夕瑶便命她们抱着孩子在寺外等候,她自己进去烧香。 夕瑶烧完香从宝珠寺出来,孩子没哭没闹,已经在乳母怀中睡着了。乳母抱着孩子去车里等候,夕瑶难得出宫,在山上转了一圈才下去。 一路上孩子都没有醒,夕瑶还夸儿子好乖。回到皇宫,直到天黑孩子都没有醒,这太反常了,乳母和夕瑶都发现不对。摸摸额头,并不发烧,解开衣裳检查一遍,身上也没有起疹子。 急招太医来看,却说皇子脉象平稳,没病! “没病他怎么会一直不醒!”皇宫中人心惶惶。凡是接触过皇子的人都被掌刑司审问了一遍,其他宫中的人一听“秀芳斋”三个字,都躲得远远的。 看不出病症,谁也不敢妄自用药。几日汤水未进,孩子已经饿得瘦了一大圈。皇后不敢窃喜,却说是夕瑶命薄,养不起皇子,早应该将孩子交给她来养。这话传到皇帝耳中,他现在是宁可信其有。只要能保住他儿子的命,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孩子被抱去了皇后宫中,仍旧是昏睡不醒。还是常公公年纪大,见识多,说此时应该张贴皇榜,向全天下求医。 皇榜贴满了京城大街小巷,连附近州府也都贴了。 这日白玉青正在街上游医,见街口有一群人正在围观什么,旁边还有禁军守卫,走近一看,原来是皇子有病,要求医。 小孩子昏睡不醒,太医看不出病症,这正是白玉青的强项,癔症。她不由分说就揭了皇榜,生怕被别人抢了去。才贴榜第一天就有人揭榜,禁军看看白玉青:“你真能治皇子的病?若是治不好,连我们都得跟着遭殃”。 白玉青挑眉一笑:“我师从世外高人,专治疑难杂症,不在话下”。 反正治不好,杀头的是她,禁军最多受几句责罚。禁军将人送进皇宫,交给常公公亲自带入宫中。白玉青是女子,更少去了诸多禁忌,径直被带入皇后宫中,皇帝得到通知也来观看。 白玉青将背上的药箱放下,见过皇帝:“小人师从世外高人,在外游历多年,见过诸多疑难杂症,一定能治皇子的病”。皇帝现在是病急乱投医,摆摆手让她去看病。 白玉青先洗了手,才过去看孩子。孩子睡得很安静,过于安静,就像没了魂魄。 第302章 皇子病愈 白玉青先给孩子诊了脉,果然脉象平稳,无碍性命,但是孩子的经脉中充斥着一种东西,西域的“锁魂香”。此物将人的神识锁住,导致不能交流,也就是昏睡。 想解锁魂香,只有一个法子,她师父的醒神香。醒神香的方子很特别,只因为要用到这个方子的人都在昏睡,无法服用汤药,所以师父才将它制成香。此香于常人无害,对中了锁魂香的人来说便可以解。 这香白玉青的药箱中就有,但是她并没有拿出来用。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皇宫,要利用这个机会见到于淑尤才行。 白玉青跪拜在皇帝面前:“万岁,孩子是中了西域的锁魂香”。 “可有解?” “有,不过皇子一直昏睡,汤药不进,须将药制成香,在皇子周围点燃即可” “那将药方拿来,朕让云来宫即刻赶制” “万岁恕罪,此方乃先师秘方,不能外传,我要亲自调配,让其他人帮忙即可” “那就去云来宫,让云来仙人帮忙” 白玉青同意,常公公亲自送她去了云来宫,向于淑尤交代清楚。白玉青虽然衣着朴素,骨子里也是仙风道骨,与于淑尤倒像是一师之徒。 醒神香的方子于淑尤也知道,他一看白玉青那些配料,就知道来者不俗:“敢问姑娘师从哪里?” “李苍漠” 于淑尤大惊道:“你是小师妹?” 白玉青看看于淑尤:“你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 于淑尤笑笑:“于淑尤”。 于淑尤的名字,皇宫中有记载,张欢也知道,他当初以门客之名住在张家,所以京城有很多人认识他,也知道他这个名字。 白玉青他乡遇亲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师兄,太好了,师父跟我提起过您。我自小无父无母,是师父收养了我,教我医术,自他老人家仙逝,我便四处游医”。 “师妹既然来到京城,就留下来吧!这样我们师兄妹也有个照顾” 白玉青拼命点头,常公公在一旁催促:“二位且稍后叙旧,小皇子还病着呢!” 于淑尤说:“公公莫急,醒神香我那里便有,先帝曾经用过,只是此前不了解小皇子的病情,所以不曾献上”。 常公公暗想:看来以后有了疑难杂症,还要来问问这位云来仙人,他可不止会调香那么简单。 于淑尤取了醒神香,和白玉青一起去了皇后宫中。于淑尤将香点燃,置于小皇子周围,还用手轻轻扇动,让香烟尽量聚在小皇子鼻翼附近。 周围鸦雀无声,众人都拭目以待。 两刻钟后,小皇子吸了一口长气,小嘴蠕动,做出吸奶的样子。白玉青道:“乳母何在,快给孩子喂奶,他一定饿坏了”。 乳母赶紧抱起孩子去喂奶,于淑尤不便在皇后宫中久留,告辞回云来宫,临走,特向皇帝请求,让白玉青去云来宫相聚。 他们治好皇子有功,这个请求算什么,皇帝还要重金酬谢,设宴款待。 孩子吃饱了奶,有了精神,乳母特地抱出来给皇帝看看,好让他放心。夕瑶听说孩子病好了,便赶来看孩子,却被皇后身边的宫人阻拦在外。 她与皇后的私下约定皇帝并不知情,皇后帮忙安抚太后和另外一位皇妃,夕瑶才得以承宠,生下皇子。皇后几次提过要将皇子放在自己宫中抚养,夕瑶是孩子的生母,怎么能舍得,当初答应皇后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 第303章 叙情 现在孩子到了皇后宫中,她再想要回去,哪那么容易。 夕瑶在皇后宫外大叫:“皇上,皇后娘娘,让我看看孩子吧!” 皇后脸色一沉,吩咐宫人:“谁在外面大喊大叫,皇子刚醒,若是再受到惊吓,便是死罪”。 皇帝与夕瑶还是有些情分,念及她舍不得孩子:“让她进来吧!她终究是孩子的生母”。 皇后面色阴沉道:“就是她命格贱薄,八字不吉才克得皇子得此癔症。真不知道平王将她送入宫中所为何来”。 命格贱薄,八字不吉,这些皇帝倒不在意,说到平王将她送入宫中,皇帝的眸色暗了暗说:“皇子以后放在皇后宫中抚养,没有朕允许,瑶妃不得探望,将她送回秀芳斋”。 自古君王无情!夕瑶此时才明白,当初她进宫,为什么父亲不高兴,夕玥不羡慕。 白玉青将剩下的醒神香收起来,又给小皇子诊了脉,一切无虞。只是饿了这几天,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东西,以免伤了脾胃,还是以吃奶为主,逐渐添加饭食。 最后,白玉青说:“这醒神香常人用了也无妨,有醒神明目之效,可以给小皇子再用两次,在他睡觉的时候放一点在香炉中即可”。 孩子好了,皇帝问白玉青想要什么赏赐,白玉青想了想说:“我与师兄才刚刚相认,想多多相聚”。 “这个好说,朕赐你块进宫腰牌,随时可以进宫,连内宫也可以。你是我皇儿的贵人,常来看看他,朕也放心” 皇后也说:“不如就让白姑娘留在宫中,或者入太医院亦可”。 白玉青尬笑一下:“玉青这些年在外游历,自在惯了”。 皇帝听出她这是不喜欢皇宫规矩多,难怪,人家又不是宫人,何苦要受这些规矩管制。 “好,就赐块进宫腰牌,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若姑娘再有什么所求,尽管说” 白玉青不要职务,金银自是不能少,皇帝赏赐黄金千两,白玉青躬身行礼道:“玉青孑然一身,居无定所,要这黄金千两都无处存放。不如万岁命人建一座免费的医馆,济世救人,也算为小皇子积福。玉青在京城时,愿意在医馆坐诊,也有个栖身之所”。 “好好好,白姑娘心慈人善,定得福报。朕即刻就吩咐人去建医馆,建好了请白姑娘入驻” 白玉青告辞去云来宫找于淑尤,被弟子带入于淑尤住的角楼,二人讲起师父和师父的一身绝技。 师兄妹三人中,陈庆余资质最差,只习得医术。于淑尤资质最佳,将师父的本事大多都学去了。白玉青介于他们之间,医术不差,但是关于锁魂夺魄之事,她只是知道,并不精进。 关于陈庆余,于淑尤只是说他情深义重,北虞皇帝对他有恩,他是为了报恩才保护古夫人母子。他们是师兄弟的关系外人并不知道,所以才没受牵连。他隐隐感到祁循已经怀疑到了他,但是在事情没有大白之前,还不能认。白玉青这个师妹,他并不了解,所以必然不会将事情全盘托出。最后他告诉白玉青不要在皇宫中提陈庆余这个名字,免得受连累。 白玉青问:“师兄一身本领,何苦在这皇宫中被人管制?” 于淑尤却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关于凝烟的事,不能硬问,还需从长计议。于淑尤听说白玉青住在小客栈,便说他有个弟子叫张欢,在京城有座大宅子,白玉青可以去他那里暂住。 第304章 立储 皇子无端中了锁魂香,白玉青明确指出,那是西域所产。西域,西宁王,他居然对一个一岁的孩子下手,真是无耻。两年前就不该放了古夫人母子。 皇帝亲自审问了抱孩子的乳母,和在场宫人。那日在宝珠寺外,确实有一个人靠近过皇子,是个女人。她见小皇子长得可爱,便想伸手来摸皇子的脸,乳母将孩子抱开,宫人过去阻拦,她并没有摸到。那妇人走后不久,皇子便开始昏睡。 皇帝问起那妇人的样貌,有宫人说并不像西域人,她说话就是京城口音,且举止穿着也不像市井之人。再问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让她们尽力去想。 京城人,想他儿子死的人,晋王祈衡嫌疑最大。若是皇帝没有儿子,晋王的儿子就要被立为太子。 现在皇子放在皇后宫中抚养,是该立储的时候了。祈衍在朝堂之上提出要立储,众人纷纷赞同。立储诏书刚刚颁下,晋王祈衡就率先反对:“一个人事不知的奶娃娃立什么储,先帝可是直到临终才留下传位诏书的”。 晋王还算口下留德,没有说他指不定哪天就夭折了。 皇帝大怒:“立储乃国之根本,早立储早安天下”。 祈衡冷笑道:“靠一个奶娃娃安天下,天下太平靠的是金戈铁马,疆场厮杀”。 兄弟二人正在朝堂争执,淮王居然极少有的来了朝堂。他也是来反对立储的:“晋王说的没错,北疆无虞靠的是什么,想必在场各位都清楚。前线军报无人理会,一兵一卒都不派,一车粮草都不发,请问这就是陛下安天下的良策吗?” 祈衍被噎得语塞,咬咬牙尽力保持语气平和地说:“王叔,循弟与北夷开战,皆因他一己之私引起,理应由他个人承担后果,岂能轻易动用国家力量”。 “是吗?那北夷人被打得很冤枉,我回去便传信,让我儿即日回京,戍守边疆,还请陛下另派他人” “燕平州是他的封地,理应去就藩,无诏回京是死罪” “那老夫也是亲王,是不是也该去就藩” “按理当是” 祈衡见有了同盟,连忙附和:“皇叔是立国的功臣,这江山有他一半,如今年事已高,你竟叫他去就藩,于理不合”。 本来立储的事百官无异议,现在听皇帝这样跟淮王说话,也都替淮王不平。北疆的战报,皇帝也不曾在朝堂上提起过。 祈衍一拍龙案:“立储之事已定,不能更改,平王一己私欲,擅自挑起北疆战事,朕不降罪已是恩泽,令其永久镇守北疆,无诏不得回京”,说罢拂袖而去。 百官不敢多言,但是心里都有杆秤。当初若不是祁循力保,祈衍哪来的皇帝做,如今他皇位坐稳了,便要将祁循赶去北疆,实属不仁。 关于这些事,淮王没有告诉儿子,因为告诉了也无济于事。但是皇帝的诏书还是送去了燕平州,一是声明立储,二是告诉祁循永远不得回京,敌意已经明明白白展露出来。 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弟情,只有君臣。从前的三哥哥,早已经不在了! 第305章 见丁盛 白玉青住在碧云街,可是张欢性情淡漠,一天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该如何从他嘴里套出话来。虽然张欢不爱说话,不过白玉青听厨子阿桂说,他与一个人关系不错,丁盛。 丁盛现在辞了官,和妙仪住在静心雅舍,经常有京城中的文人墨客前去拜访,张欢也在其中。 白玉青离开燕平州的时候,祁循告诉过她,有事可以找丁盛帮忙,他也给丁盛送了信。来京城已有数日,还没有得机会与丁盛见面。 这天张欢又要出门,白玉青猜他又是要去静心雅舍,便问:“公子可是要去静心雅舍?” 张欢点点头,白玉青说:“公子,医馆尚未建好,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做,听闻静心雅舍的主人文采过人,我也想去见识见识”。 对这位小师姑,张欢尊崇有加。经过这几日接触,见她为人端庄,举止言谈也都淑雅,不像夕玥那般不让人省心。 “好,一起去吧!” 二人乘马车去了静心雅舍,刚刚踏过小桥,就被丁盛收入眼中。 白玉青举止大方,样貌生得美而不娇,一看就不是个矫情的人,怪不得能与祁循成为朋友。 寒暄过后丁盛便寻了个借口,说请她为妙仪看病,将她带到房中。 张欢对丁盛甚是尊崇,白玉青让他和张欢聊聊,看能不能聊到关于记忆的问题上,能不能确定于淑尤就是封印夕玥记忆的人,又怎么解。 丁盛说请白玉青给妙仪看病,也不是完全瞎说,他们成亲两年了,妙仪还没有怀孕。 白玉青为妙仪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体质寒凉,吃几服药就好了,子嗣之事,也要看缘分。 张欢对丁盛有好感,是因为丁盛曾经的官职与他父亲生前一样,他想从丁盛这里更多的了解他父亲的事。 丁盛问他:“张公子,您既然一直在京城,为什么不早站出来替家人申冤?” “是师父怕我年纪小不懂事被仇人暗算,才封印了我的记忆,直到十八岁才将一切告诉我” 封印记忆,于淑尤果然通此道。 “这世上还有如此高深的术法,原来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我还真是好奇要如何封印,如何解开” 张欢作答:“此术师父并未传授给我,如何封印也不记得,只记得解封那日,师父点燃一根香,划出八卦图样,嘴里还说了什么”。 现在可以确定,给夕玥封印记忆的就是于淑尤,只是不知道解除之法。 当初于淑尤封印夕玥的记忆,若只是为了成全张欢的感情,那现在张欢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这封印也便没了意义。 夕玥在云来宫的时候,于淑尤对她还不错,若是她和张欢一同去求于淑尤,他应该会答应。丁盛传书给祁循,让他酌情安排夕玥回京。 前几天祁循才接到皇帝诏书,永远戍守北疆,无诏不得回京。让夕玥一个人回去,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也实在是不放心。 夕玥的所有记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在京城。若是恢复了记忆,必然也会想起之前的所有,包括那一箭,到时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燕平州? 第306章 黄芽雀舌 夕玥的伤好了,每日都和祁循一起骑马出城。祁循将“凤翼”拿给她看,不出所料她很喜欢,就算是失去了记忆,冥冥之中的东西还在。 不出数日,夕玥又可以提刀上马,祁循寻来上好的牛皮,请匠人为她造了副牛皮甲。牛皮甲,比铁甲分量轻,更适合夕玥。 这日二人骑马回城,路过街市,信步慢行,听见街边有人在争执,一个南方口音的人说:“我这可都是上好的绿茶,你给这个价钱,也太低了吧!” 另外一个人说:“我们北疆人喜欢喝花茶,红茶,黑茶,对绿茶的需求量不大,若搁到明年,陈了就更不值钱了”。 “好吧好吧,这个价钱其他的都能给你,黄芽雀舌不行”,说着南方人从装满竹篓的马车上取了一个竹篓出来。 听到“黄芽雀舌”几个字,祁循一勒缰绳,踏焰停了下来。他向那个南方人伸出手去说:“给我看看”。 南方人回身看看他们,犹豫片刻将手中的竹篓递了过去。祁循接过来,打开里面装茶叶的布袋,俯首闻了闻又问:“这是黄芽雀舌?” 南方人点点头,祁循问:“多少钱?” “五十两一斤” 夕玥也凑过来看:“什么茶这么贵?” 南方人见有懂行的,怎能错过这么好的商机,赶紧介绍:“这可是皇家贡品,有钱都买不到,这个价钱绝对值”。 祁循将竹篓拎在手中,没有要还的意思:“皇家贡品,你又是如何得来?” 南方人笑笑:“东西再好,也有不喜欢的。有些得了赏赐的王公贵族不喜欢喝,我便托人给收了来”。 此时祁循只想起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不想追究这茶是谁家卖的,反正夕玥喜欢喝,买了便是。这一小竹篓,有十来斤,要五百两银子,祁循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让那茶商跟着去将军府取。 南方人不认得祁循,有些犹豫,那个收茶的商人是本地人,认得祁循,向南方人介绍:“你可真是好运气,这是我们燕平将军,放心跟着去便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燕平将军,那他旁边的一定就是他娘子了,原来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娘子,怪不得今年不见望玥梅上市。 茶商跟着回了将军府,取了银子,仍不死心,躬身行礼问道:“将军,纵是您已经找到了您的娘子,可那梅子该卖还是要卖啊!若是错过了采摘,都落了岂不是可惜”。 看来这茶商还不知道,望玥岭已经不属于云周国了,今年不可能再上市。提到娘子,祁循看看身边的夕玥说:“我家娘子尚未寻到,那望玥岭也不再属于云周国,你经商难道都不事先探听商机吗?” 望玥岭之战,连云上居的说书先生都说过了,这茶商怎么会不知道?还有黄芽雀舌,在京城都没有几个人能买得起,更不要说是燕平州,这里恐怕只有祁循一个人能买得起。 那茶商告辞要走,祁循又说:“我若寻到了我家娘子,日后便在这燕平州双宿双栖,京城的事,与我无关”。 那茶商目光一滞,转瞬恢复正常,躬身离去。 第307章 夕玥回京 茶商走后,夕玥叹口气回了自己房间,她是在叹,祁循心中始终只有他娘子,再难容下他人。 祁循泡好了茶,让云雀去请夕玥出来喝茶。固然心中恼怒,她还是不想错过与祁循的相处时光,怏怏地坐在祁循对面,再难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祁循斟了盏茶递过去:“尝尝,这是我家娘子最喜欢喝的茶”。 他家娘子,他家娘子,夕玥听得更恼:“我又不是你家娘子,这么贵的茶,入我的口糟践了”。 “不是白喝的,我有求于你” 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能有什么事求她? “我求你帮忙去寻我家娘子” 又是他家娘子,夕玥这次真的怒了,一掌拍在茶几上,茶盏都跳了起来:“你自己的娘子自己去寻!”说罢站起来就走。 祁循迅速起身追上,将她的手拉住:“你去寻了,若寻不到,便回来与我成亲”。 夕玥转身,怒色不减:“那我一定寻不到”。 “无妨” “我要去哪里寻她?” “京城” 怪不得,京城他现在不能回。 “好,我去” “我去岭上摘新鲜的梅子,渍好了等你回来吃” 这次他没再说他家娘子! “你娘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年方几何?” “她叫夕玥,住在京城东华街,她的贴身丫鬟叫子佩……” 祁循身边有成玖,京城有亲人朋友,夕玥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让自己帮忙去寻他娘子,是不是这些日子天天要他教功夫,惹他烦了,只想寻个理由遣她离开。 寻不到便能回来与他成亲,看来只需离开几日便能回来做将军夫人了,这差事划算。 夕玥启程回京的那日,祁循一直将她送到燕平州外,叮嘱她无论寻到与否,都要回来。 飞云的脚力不在踏焰之下,只两日便到了京城。东华街,只有那一处大宅,夕玥在门口下了马,拉着马缰绳上了台阶。飞云不像踏焰那样懂事,夕玥不敢放手,怕她跑丢了。 大门从里面上了闩,夕玥扣了两下门环,半天不见回应。加大力量再扣,终于有了回应:“谁啊?”是姑娘的声音。 夕玥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说:“是子佩吗?开门”。 子佩已经听出了夕玥的声音,几步跑到门后,一把拉开了门闩,将门打开。只见一身皮甲,牵着马缰绳的夕玥正站在门外,看样子是赶了长途回来的。 子佩上去一把抱住夕玥哭道:“姑娘,你可回来了,你去哪儿了?” 夕玥已经不记得子佩,这个名字是祁循告诉她的。不过看子佩的样子,她们应该是认识的。 夕玥轻轻推开子佩,凝眉问道:“我们很熟吗?” 这一问,吓得子佩止了哭声,她又想起两年前,她家姑娘在昏睡了多日后突然醒来时的情形。忘了家人,忘了年月,甚至忘了她的名字,子佩这个名字就是那时候改的。再看看她身上的牛皮甲,台阶下的飞云和挂在马安桥上的大刀,每一样都不是陈府的夕玥该有的。 “姑娘,你怎么了?” 第308章 质问张欢 夕玥问子佩:“我叫什么名字?” 她真的再次把一切都忘了,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子佩没有那么害怕,她敞开大门,迎夕玥进去。 “姑娘,您叫夕玥,是这家的大姑娘,我是您的贴身丫鬟,子佩” “我叫夕玥,子佩是我的丫鬟?” 子佩点点头,目光决绝,毋庸置疑。 夕玥问:“那我可曾出嫁?” “已经出嫁” “嫁与何人?” “平王祁循祈安尘” 原来祁循苦苦寻找的娘子就是她,只是她失忆不记得了。张欢骗她说与她有婚约,失忆后一年多都带她住在琉璃谷。东华街离碧云街并不远,而张欢从来不曾带她来见过子佩,还说她的家人都不在了。难道自己失忆和张欢有关? 夕玥顾不上和子佩叙旧,其实也无旧好叙,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转身上马,直奔碧云街,子佩在后面喊:“姑娘你去哪儿?要记得回来啊!” 记得回来,这里是她的家,有人在盼着她回来,夕玥回首答道:“放心,我会回来”。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问子佩,当然会回来。 夕玥扣响张府的门环,厨子阿桂来开门,见一身戎装的夕玥,神色一惊:“姑娘……” “张欢可在?” “在” 不等阿桂去回禀,夕玥径自推门而入,且扬声叫道:“张欢,你出来”,语气中满含愠怒。 此时,白玉青也在府中,远远看见来的是夕玥,便没有立刻现身,她暂时还不想与祁循相熟的事被公之于众。 张欢正坐在荷塘边的水榭里,听到夕玥的声音,心中一喜,脸上立刻浮出笑容,迎了过来:“师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见张欢迎过来,夕玥大步迎了上去,将手中的刀搭在他肩上。 张欢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并不害怕,他见夕玥较之前精神百倍,心中的喜大于惊,缓缓问道:“师妹,你这是做什么?” 夕玥怒喝:“我到底是谁?” 张欢依然声色平和:“我师妹凝烟”。 夕玥双目圆睁,手腕用力,将大刀往下压了压,咬牙问道:“我家住哪里?可有亲人?还有,你我是否真的有婚约?” 张欢浅笑道:“你是我师妹不假,也是东华街陈府的大姑娘,父母都不在了,有个妹妹在皇宫中,现在是瑶妃”。 “我究竟为什么会失忆?” “你在大婚当日坠崖所致” 大婚,那一定是她与祁循的大婚,她心心念念想嫁的人。 此时,白玉青人未到,音先至:“公子,谁啊?” 张欢回道:“小师姑,是我师妹”。 夕玥听声音耳熟,远远看见屋廊下站着一个人,长身素衣,那不是白玉青吗?她怎么在这里? 白玉青慢慢踱近,张欢介绍:“师妹,这是我们的小师姑白玉青,是大夫”。 夕玥顺着他叫了声“小师姑”,白玉青浅笑着回应:“想必这就是张公子心心念念的凝烟师妹了?” 张欢点点头,白玉青走近,将夕玥的刀轻轻移开:“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 夕玥收了刀:“既然有师姑在,那便请您来评评理。他借我失忆之际,刻意隐瞒我的身份,还骗我说与我有婚约,说不定我失忆也是他所为”。 张欢百口莫辩,白玉青说:“你们师兄妹之间的恩怨,何不请你们的师父出来主持公道”。 第309章 恢复记忆 白玉青来京城就是为了寻到让夕玥恢复记忆的办法,她不能放弃任何机会。她有入宫的腰牌,带着夕玥和张欢顺利进了云来宫。 她也想知道,于淑尤究竟为什么要封印夕玥的记忆,难道仅仅是为了成全张欢的感情吗? 云来宫弟子认识他们,听说来找师父,径自将他们引去了角楼。见他们三个在一起,于淑尤便明白了大概,他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早做好了准备。 两年前,在景明山绝命谷中的山洞中,于淑尤封印了夕玥的记忆,然后将她交给张欢,说她是坠崖失忆。 此时夕玥对于淑尤也不记得,不过白玉青和张欢都说他是师父,称一声也无妨。 夕玥躬身行礼:“师父,张欢趁我失忆刻意隐瞒我的身份,骗我说与他有婚约……” 于淑尤说:“你们二人都已经离开了我云来宫,你们的事本与我无关,念及过往的渊源,我才没有将你们逐了出去”。 白玉青不失时机在一旁将事情推进:“师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他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您这个师父怎能置身事外。若不是这件事我实在插不上手,也不会来麻烦您”。 于淑尤问张欢:“公子,如今你做何想?” 张欢说:“先生,姻缘天定,既然师妹无意于我,我便不应强求”。 于淑尤长叹一声道:“那倒是为师违逆天意了”。 三人齐问:“何出此言?” 于淑尤说:“当年凝烟坠崖失去记忆,本来是可以治好的,是我心疼公子的一片痴情,想成全他们,才没有出手救治”。 于淑尤还是把这件事都推到张欢身上,可见他们之间的情义并不厚重,他封印夕玥的记忆一定另有原因。 夕玥听说于淑尤能治她的失忆,立刻跪在地上求道:“师父,徒儿知道师兄对我好,可是我对他只有兄妹之情”。 张欢也跟着跪了下去:“先生,请您为师妹医治,只要她能快乐地活着,就算是此生不再相见,我也无悔”。 “那好,凝烟随我上二楼医治,你们在这里等候” 解除封印之法是秘密,不想为人所知也不奇怪。白玉青心中也奇怪,于淑尤怎么会答应得如此爽快。他还是没有承认夕玥的记忆是被封印,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夕玥跟着于淑尤上了二楼,于淑尤让她在叠席上坐下,闭上眼睛。因为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夕玥心存忌惮,于淑尤安慰道:“莫怕,我是你师父,不会害你”。 夕玥闭上眼睛,于淑尤取了支黑色短香点燃,也在她对面坐下。将短香举到夕玥面前,让香烟袅袅飘入她的鼻孔,口中还念念有词,不过夕玥听不清楚他到底念的是什么。 片刻后,夕玥只觉得头顶气血通畅,耳目都清明了许多,有人在耳边轻唤:“凝烟,凝烟”。 夕玥慢慢睁开眼睛,见师父正在对面坐着,便轻轻称了声“师父”。于淑尤微微一笑:“好了,一切都回归正常,去寻你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祈安尘,他在燕平州,那个冬日飞雪,春日开花,还有望玥岭的地方。夕玥恢复了之前的记忆,失忆期间的事情也没有忘。 于淑尤带她下楼,白玉青和张欢立刻迎过来问究竟,夕玥嫣然一笑道:“小师姑,二师兄,我好了”。 第310章 疑虑 夕玥恢复记忆,张欢本应该伤心失落,不想他竟激动落泪:“师妹,还记得我们在云来宫的日子吗?我们一起采花露,调香”。 夕玥也是笑中带泪道:“当然,你还陪我去御膳房偷酒,偷肉,帮我望风”。 于淑尤浓眉微凝道:“还有这事?” 夕玥吐吐舌头,过去扯着师父的衣袖撒娇:“师父,都过去了”。 白玉青也笑他们太调皮。 三人谢了于淑尤,告辞出宫,张欢和白玉青送夕玥回了东华街。白玉青向夕玥使个眼色,又对张欢说她与夕玥一见如故,非常投缘,这里又只有夕玥和子佩两个姑娘,比较方便,她要要留下来。 夕玥立刻表示同意,张欢也没有理由阻拦。 子佩与夕玥叙主仆之情,白玉青与夕玥叙师门情意,唯有张欢在一旁插不上话,只好告辞离去,这次夕玥没有再留他。 府邸还是以前的样子,子佩每天都将夕玥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她回来。听说白玉青要住在这里,子佩便将府上最好的房间,掩翠居也打扫了一遍。 姑娘回来了,好好的回来了,比以前更加精神百倍,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子佩高兴了。烧洗澡水,买菜做饭,子佩的厨艺可比阿桂强多了。 饭后,白玉青与夕玥在掩翠居说话,子佩抱来一个瓷罐,夕玥打开盖子,伸手捻出一颗梅子来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 “白大夫你也吃啊!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这腌渍的方法可是我家独门秘方” 白玉青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酸得直闭眼。 对面的夕玥咯咯笑着:“看你的样子,和祈安尘一样”。 为了望玥岭,祁循与北夷死战一场,原来只是因为夕玥喜欢吃酸梅,想用梅花调香,他们之间,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过往。 白玉青问:“你要回燕平州吗?” “离开两年了,不知道京城的朋友都好不好?我想再留几日,去看看他们” “他会非常惦念你的”,白玉青说的他,当然是指祁循。 “我明日便捎信给他,让他放心” 夕玥当然也惦记祁循,她不想立刻回燕平州,是因为她与白玉青一样,心存疑虑。 两年前与祁循大婚当日,听说她父亲夕文山逃跑了,她怕父亲被禁军伤到,才不顾一切去追,一直追到景明山后山,都没有看到夕文山的影子。她在后山呼唤寻找的时候闻到一股香味,随即便失去知觉。 夕玥嗅觉极好,那香味她记得,与她刑场劫囚之后,在碧云街附近闻到的味道一样。那次也是在闻到香味之后,所有人都晕倒,古夫人和景庭被救走。 师父,云来仙人于淑尤的锁魂香。 锁魂香原出西域,白玉青也怀疑过于淑尤会不会调,不过她想不通于淑尤为什么要对皇帝的儿子下手,他与皇帝又有何恩怨。锁魂香能使人昏睡,但不致死,皇帝的儿子只因为太小,昏睡的时间久一些而已。 夕玥留下来想查明真相,她和白玉青都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会不会与祁循有什么关系。 谈话中,白玉青感觉到夕玥的聪慧,怪不得她能令祁循那样痴情。 第311章 筹谋 夕玥第一个去看的朋友是丁盛,白玉青也一同前往。 踏过小桥的一刻,夕玥想起曾经与祁循醉卧在此,听着身边溪水潺潺,望着天上繁星点点。 丁盛虽然离开了朝堂,但是来往于静心雅舍的都是京城名流,甚至有晋王祈衡的门客,鲁王祁征的知己。他现在是闲居山中,却知尽天下事,背地里被称作“诸葛再世”。 妙仪虽然出身娇贵,自从嫁做人妇后,与丁盛夫唱妇随,二人每日读书习字,兴起时还会琴箫合奏一曲,在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丁盛与祁循也有两年没见了,期间虽有书信往来,却不能相对而坐,把酒言欢,终是遗憾。若不是心疼妙仪身子弱,怕她禁不起舟车劳顿,他们早去燕平州找祁循了。 一声“丁大人”,丁盛便知道夕玥已经恢复了记忆,他由衷为自己的兄弟高兴,祁循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丁盛那里,夕玥还听到一个消息,她父亲夕文山还活着。两年前,陈庆余被斩首,古夫人和景庭被流配西宁州,妙仪被贬为平民,只有夕文山下落不明。 这些人是一起被禁军抓到的,没有人相助,夕文山不可能逃脱,也没有被行刑,难道他还压在天牢吗? 丁盛摇摇头说:“不,这些年,之所以陈庆余不杀他,皇帝也不杀他,是因为他手中那些死士”。 夕文山被关在密室这些年,陈庆余拿着他的令牌去号令那些死士,现在陈庆余死了,皇帝祈衍又将那块令牌交回他手中,让他在绝命谷中训练死士。 皇帝有禁军,有各地军队的调动权,他要这些死士做什么?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当然是去做见不得光的事。可怜夕文山,一届军侯,沦为见不得光的暗卫头目。 于淑尤呢?他与陈庆余是同谋,皇帝会不知道吗?而陈庆余死了,他还活着,这正是夕玥担心的,他也是皇帝的人!那两年前他封印夕玥的记忆,也是受了皇帝的命令,皇帝的目的又是什么? 丁盛说:“让安尘回燕平州,你在京城,他必然不舍,若你离开他,京城便成了他的伤心地”。 这只是推测,怀疑,丁盛又说:“想验证这件事并不难,你回京的事皇帝应该已经知道了。他以为解除了你记忆的封印,你和安尘便会成婚,安心在燕平州生活。这几日你到处走走,流露出对京城的不舍,看他作何反应”。 想起两年前,祈衍祁循一起去红袖坊喝酒的情形,犹如就在昨天。如今,一个皇位,将原本的手足兄弟隔开十万八千里。 那些死士,又是用来对付谁的?西宁王,晋王,鲁王,淮王。前几日因为立储之事,淮王当众顶撞皇帝,让他很难堪,难免他还怀恨在心。 夕玥不放心,决定要去淮王府看看,知道王妃身体不好,白玉青也一同前往。 夕玥与祁循虽然是成过亲,但是他们并未拜堂,夕玥与淮王夫妇也没有见过。到了淮王府,夕玥和白玉青只说是燕平州来的,便顺利进了门。 第312章 预警 白玉青为淮王妃诊了脉,除了有些日常的气血不足,并无其他。 千言万语,夕玥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情急之下,她双膝跪在淮王夫妇面前道:“此生能与安尘相遇,相识,无悔无憾。如今安尘不能回京尽孝,夕玥替他给二老扣头了”。 身为父母,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安,别无他求。但是他们忽略了,祁循是否能够平安,他们也是关键。若是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祁循岂能心安。 夕玥叮嘱他们不要进宫,不要与皇宫再有什么瓜葛,更不要皇帝正面交锋。 夕玥想起以前,淮王妃会不时进宫讨药,与太后叙话,特别叮嘱她,以后都不要再去了。 自从皇帝出了祁循不能回京的诏书,淮王夫妇就知道事态变了。如今他这个皇叔都要日日谨慎小心,那些建国的功业更不敢再提。 两人离开淮王府,一路心塞,前面不远便是云上居,夕玥带着白玉青去听书。 还是她喜欢的那个雅座,凭栏望去,处处茗烟袅袅,楼下的说书先生已经开讲。 要了几样小食和一壶茶,夕玥想起前几日祁循买的那些黄芽雀舌,不禁唇角微扬。 这次她就是平日的装束,再加上身边有个九天仙君般的白玉青,没少吸引人的目光。 小厮进来送吃食,夕玥故意和白玉青说:“小师姑,你初到京城,我这个师侄要尽尽地主之谊,陪您到处走走”。 “那你不回燕平州吗?燕平将军可是在等你呢!” “唉!燕平州哪里有京城这般繁华热闹,我有些舍不得离开” 储存了她与祁循记忆的地方,除了云上居,还有碧云街,宝珠寺,红袖坊…… “小师姑,碧云街的合欢花还开着吗?” “开得正好” 昨日去碧街,只顾着找张欢问罪,都没顾上看。 太阳就要落山了,满树的绒花在夕阳映衬下,应该很美。此次再离开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即便是回来,也不一定能赶上花开。 离开云上居,夕玥信步踱向碧云街,白玉青也没有多问,只静静地跟着。 大门未上闩,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远远地望见合欢树上开满了绒花,不时有一两朵飘落下来,夕玥放开脚步奔过去,伸手去接。 因为高兴,不由自主放开嗓音:“玉青你快看,好漂亮啊!” 她的笑声传进正房,传入张欢的耳中,他心中一阵兴奋,迈步就往外跑,跑到廊下又停住了脚步。此时夕玥应该不想见到他,若此刻出去,说不定夕玥转头就走,那还不如就这样远远地看着。 能与夕玥在树下对坐饮茶已是奢望,她再也不会住在这里了,她以前住的房间里还有一些她的东西,尤其是那个剔红妆盒,那是,祁循送给她的。 张欢回屋取了妆盒,缓步走到合欢树下:“师妹,这是你的东西”。 夕玥接过妆盒,浅笑着道了声谢,兴许是看在妆盒的份上,她没有生气,反倒面露歉意说:“师兄,对不起”。 白玉青和张欢都不明所以,夕玥解释道:“师兄本来有幸福快乐的一家人,是我父亲毁了这一切,我欠你的,此生都无法弥补”。 张欢道:“都过去了,只要师妹不再恨我便好”。 第313章 圣意 从始至终,张欢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就连夕玥被封印记忆,他也是不知情的。 夕玥伸手接住一朵飘落下来的绒花递给张欢:“师兄,你与此树同名,我走后,就让它陪着你,愿你余生常欢笑”。 张欢伸出手去,夕玥覆手将合欢花倒进他手心里,张欢手心一痒,没忍住唇角上扬。夕玥拍手叫道:“师兄你笑起来最好看了,以后要常常笑,爱笑的人都会幸福”。 “师妹你也要幸福” 张欢单纯得让人心疼,夕玥又怎么会真生他的气,不单不会生气,还要为他的将来打算:“师兄,如今你也不可能再回云来宫,云来宫的调香之术在市井无甚作用,听小师姑说皇帝修的医馆就要落成了,你若无聊,不如去那里帮忙可好?” 白玉青也说:“我暂时也不会离开京城,会在医馆坐诊,你若对医术有兴趣,亦可学习”。 张欢在云来宫多年,对草药并不陌生,悟性也不差,既然他无心科举,那学医不乏是条路。 丁盛猜得一点没错,才三日,皇帝就坐不住了。 这日夕玥和白玉青正要出门,便有皇宫中的内臣来了东华街。那内臣冲夕玥和白玉青恭恭敬敬一礼道:“二位姑娘这是要出门?” 二人相视一笑,一起点点头。那内臣又说:“恭喜夕玥姑娘,万岁听云来仙人说您的失忆症痊愈了,颇为高兴,特命小奴来看望姑娘”。 夕玥拱拱手道:“谢万岁,谢公公”。 内臣又说:“万岁与平王兄弟情深,知道姑娘与平王两情相悦,一路走来实属不易,一心想成全。万岁有意赐婚,又想您与平王两年前就已经大婚,今日命小奴来,就是问问姑娘,何时回燕平州,好准备一些礼物带给平王”。 这就来催了!他是怕夕玥迟迟不走,祁循也回来。纵然他有皇权在手,对祁循的手中枪还是有几分忌惮。 夕玥嫣然一笑道:“如此多谢万岁了,我此次回京还有几个朋友未曾见过,待见过了便会回燕平州。不过在京城,令平王记挂的,绝非我一人,还有淮王二老,还有万岁爷”。 夕玥的用意是想说,祁循想不想回京,不取决于任何人,是取决于他自己的意思。希望皇帝能忌惮祁循几分,对淮王夫妇好些。殊不知她一时口快,为日后惹下大祸。帝王的心思不能猜,就算是猜到了,也要假装不知道。 内臣走后,夕玥和白玉青出门,她们是要去看云卿卿。前两日去过云卿卿以前住的小院,门是锁的,听子佩说,他们在街市开了间小小的胭脂铺子,应该是在那里。 街市离皇帝答应白玉青要建的医馆不远,也可以顺利去看看。 街市上熙熙攘攘,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夕玥又想起她骑在踏焰背上,祁循负手走在前面。她叫祁循回头,丢了颗梅子进他嘴里,他被酸到了假装生气,夕玥在马背上叫他抱…… 前面就是成衣铺,首饰楼,凝姨的胭脂铺子就在不远处,想来也算是有些缘分,既然都到跟前了,何不进去看看。 循着记忆和味道,她们踏进了胭脂铺子的门,迎上来的却不是凝姨,而是云卿卿:“二位姑娘要买胭脂还是买香?” 第314章 胭脂 话音落,云卿卿才认出夕玥,夕玥也认出了她,两人拉着手,心情激动。 云曦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从里面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孩。 看着抱孩子的云曦,夕玥的眼睛瞪得比珠子都圆,伸手指着云曦道:“这是我大师兄吗?我那谪仙般的大师兄!” 云卿卿掩口而笑:“你都说是谪仙了,就算他是九天的神仙,一朝下凡,也得落俗”。 夕玥伸手接过云曦怀里的孩子,介绍白玉青给他们认识:“这位姑娘别看年轻,她可是我们师父的亲师妹,我们的小师姑”。 白玉青的年龄明显比云曦小,云曦知道夕玥一向爱戏谑,有些不信,夕玥指着怀里的孩子说:“我以你儿子的名义发誓,绝对是真的”。 云曦信了,躬身向白玉青行礼:“云曦见过小师姑”。 白玉青不卑不亢,伸手扶起云曦:“先生不必客气,云来宫并非我师门,此后直呼其名便好,我叫白玉青,是个大夫”。 这时候,夕玥才想起这应该是凝姨的铺子,她去哪里了?说起凝姨,也算是云卿卿和云曦的半个媒人。当初云曦在云来宫,云卿卿在红袖坊,这间胭脂铺子便是他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提到凝姨,云曦和云卿卿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也不知道凝姨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云来宫的师弟告诉云曦,说凝姨走了,她的铺子正在招租。当时云曦和云卿卿顾不上多想就把铺子租了下来,一直经营到现在。 凝姨是哪里人,在京城还有什么熟人,她们都不知道。 他们叙旧,白玉青插不上话,就在胭脂铺子里闲逛。一款胭脂引起了她注意,伸手拿起来放在鼻翼下闻。 云卿卿看见了过来说:“姑娘若喜欢就拿去”。 白玉青摇头浅笑道:“请问这款胭脂出自何处?” 云卿卿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凝姨留下的,只剩下这一盒试用品了,我忘记了收起来”。 “那送给我吧!” 夕玥听白玉青要胭脂,颇感诧异:“玉青,你还用胭脂?” 白玉青笑笑:“不行吗?” 云曦调侃道:“姑娘用胭脂有什么奇怪,你以为谁都像你,终日素面朝天,上房揭瓦”。 夕玥回首瞪了他一眼:“用不用胭脂与上房揭瓦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当了爹之后比以前话也多了,脸上也有表情了,不像从前,整天一张死人脸”。 听夕玥怼她夫君,云卿卿不乐意了:“谁说我夫君是死人脸,他是天上的仙,对凡间事不屑一顾”。 夕玥故作呕状:“天上的仙,肉麻死了”。 见云曦和云卿卿日子过得不错,夕玥也感欣慰,不枉她当初极力促成这件事。 本来她们还要去医馆的,离开胭脂铺子,白玉青看着捧在手里的那个胭脂盒说:“今日不去医馆了,我们先回家吧!” 夕玥冰雪聪明,知道白玉青是有话要说,便乖乖回了家。 二人关紧掩翠居的门,夕玥才问:“这胭脂有什么问题吗?” 白玉青反问:“你对凝姨了解多少?她是哪里人?” “了解不多,她是哪里人不知道,不过听她口音,家乡距京城应该不近,怎么了?” “这胭脂中有味香料,西域艾菊,是西域特有的” “那又怎样,凝姨的胭脂铺子,连波斯香料都有” “这个不一样,这种艾菊只有西域的栖云山上才有” 第315章 栖云山 之前白玉青只说她师父李苍漠是世外高人,其实并没有说清楚,其实她师父就住在西域栖云山。 白玉青从小在栖云山长大,对这种西域艾菊非常熟悉,她说这是栖云山独有的,应该不会错。那凝姨和栖云山有什么关系? 白玉青说过,她师父一共收过三位弟子,除了她,就是于淑尤和陈庆余,难道凝姨和他们有关系? 夕玥果然是聪明,白玉青点点头说:“是与我大师兄,你师父有关系。我听师父说过,大师兄曾经用西域艾菊调过一款香送给他的心上人”。 “是凝姨?” “不知道她的名字” 于淑尤来京城会不会和凝姨有关系,他初到京城时,曾经是张欢家的门客,也许张欢能记得些什么。 张欢正坐在合欢树下喝茶,夕玥径自推门而入,白玉青紧随其后。看夕玥大步流星急匆匆的样子,张欢以为她又是来问罪的,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就直愣愣看着她们。 夕玥自顾坐在张欢对面,劈头便问:“师兄,师父在进宫前曾是你家的门客?所以你叫他先生?” 张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夕玥又问:“那你对他的过去了解多少?” 张欢凝眉苦想片刻,无奈地说:“那时候我还小,大人的事知道得很少”。 夕玥白了他一眼,满脸无奈道:“也是,连玉玺都不认识,还能指望你记得什么”。 正是那个莫名其妙被他拿回家的玉玺,让全家人丢了性命,这是张欢的伤心事。 “是我蠢”,张欢低头不语,白玉青在一旁扯了扯夕玥的衣袖,夕玥也觉得话说重了,探身凑近张欢说:“师兄不要生气,你再仔细想想看,师父当年为什么要来京城,他可认识胭脂铺子的凝姨?” 看着夕玥满眼期盼,与刚入云来宫的时候一模一样,张欢心中的一点点不快都自觉消散了,他用手指戳了戳夕玥的额头:“谁跟你生气,坐回去”。 夕玥坐好,静静等着张欢思考,为静心,张欢不去看她。片刻后,缓缓道:“我只记得出事那天,于先生带我去了街市,我们在街市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先生给我买了糖葫芦,糯米糕”。 夕玥又听不下去了,低声说:“就知道吃”。 这次是张欢白了她一眼:“不只有吃,我还记得一种香味,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来自一间胭脂铺子”。 夕玥抢着说:“凝姨的胭脂铺子?” “不知道” 张欢长大后没去过凝姨的胭脂铺子,所以他没有再闻过那个味道也很正常。过去那么多年了,若不是因为对那一天记忆深刻,也许早都不记得了。 夕玥后悔来的匆忙,没有把那个胭脂盒子带来,她一把拉起张欢就走,完全忘了还有一个白玉青在身边。 就这样一路牵着走过两条街,回到东华街的家,路人的目光都被忽略。无所顾忌,风风火火,这才是夕玥。 进了掩翠居,夕玥废话不多说,直接将那个胭脂盒子打开送到张欢鼻翼下面。身为云来宫弟子,张欢的嗅觉也非常灵敏,一个胭脂盒子凑到鼻翼下,只一下他便分辨出来,当日他闻到的香味中有这个味道。 第316章 太子少傅 于淑尤带着张欢去街市,来来回回在胭脂铺子外走了好几趟,是为了看凝姨?那他为什么要带着张欢去? 而张欢只说他们在街市上来来回回走,他并不记得于淑尤向铺子里张望。他和张欢一样,是被香味吸引的! 他来京城是为了寻凝姨,那凝姨又是为什么要来京城?她为什么要匆匆离去,去了哪里? 云曦和云卿卿能租到那间铺子,是听了云来宫弟子的话,于淑尤应该知道凝姨去了哪里! 白玉青将那个胭脂盒子托在手上说:“虽然我与云来宫主是师兄妹,但是我们并不熟,在他眼里我没有什么目的性,这件事由我去弄明白”。 夕玥冲张欢丢个冷冷的眼神:“你不要多嘴哦!” “我什么都不会说” 毕竟张欢和于淑尤渊源颇深,于淑尤对他有数年的养育之恩,夕玥担心他会通风报信也属正常。 白玉青也说:“夕玥失忆忆并不是因为坠崖,她的记忆是被你师父封印的”。 两年前师父说夕玥是因为坠崖失忆,但是他仔细检查过夕玥的头部,并没有外伤。现在白玉青这样一说,他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了,他知道于淑尤有封印他人记忆的本事。 儿时的记忆,幸福美好,但终究已成过去。此刻张欢心中有些埋怨师父不该恢复他的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做云来宫的花间多好。 云来宫,白玉青和于淑尤相对而坐,白玉青将那个胭脂盒子递到于淑尤面前:“大师兄,可还记得这个味道?” 那味道,于淑尤再熟悉不过,纵使他城府再深,也是不由自主地一怔,仅是一刹那,也被对面的白玉青收入眼中。 于淑尤定定神,淡定说道:“里面有栖云山的西域艾菊,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叫凝姨的人” “她在哪里?” 迫切的追问,已经暴露了一切。这个凝姨,于淑尤不但认识,而且非常关心,他现在也不知道凝姨到底在哪里。 有人对凝姨不利!于淑尤也不是贪图虚荣的人,他能够听从皇帝的命令,做出有违常规之事…… 叙谈片刻,白玉青说要进内宫去看看太子,便告辞了。 御花园中,一群宫女正在哄小太子玩儿,太子才一岁多,走路还不稳,宫人个个小心翼翼,生怕太子摔了,被治罪。 凉亭中,皇帝和皇后一边饮茶,一边远远看着太子。 内宫门上有人来禀,说是白玉青进宫来看太子。自前些时日治好了太子,皇帝对白玉青好感颇多,听了回禀,立刻请她来凉亭中就坐,又命宫人将太子抱过来让她看。 白玉青握住太子的小手,一边观察他的面色,一边诊脉。太子平日看惯了穿宫服的宫人,见到穿着不一样的白玉青,颇感新鲜,竟然主动要她抱。白玉青将孩子抱过来,孩子在她怀里咯咯笑着。 皇后说:“万岁,难得太子与白姑娘如此投缘,可惜她不愿意留在宫中,不如封她做个太子少傅,让她时常进宫走动走动”。 太子少傅,对一个行走江湖的游医来说,可谓是平步青云,若白玉青是个贪慕虚荣之人,此时定是心中大喜,立刻跪地谢恩。白玉青并不贪慕虚荣,可她还是谢了嗯! 第317章 凝姨下落 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还未到开蒙读书的年龄,白玉青这个少傅,也不过是个虚职。 白玉青问:“万岁,给太子施用锁魂香的人可否查到?” 皇帝摇摇头:“还没有”。 “说起这锁魂香,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我只知道她叫凝姨,来自西域,善于调香” “此人现在何处?” 白玉青摇摇头:“我在京城这些日子打听过,她之前在街市有一间胭脂铺子,不过她失踪已经两年了”。 皇后在一旁催促:“万岁,快派人去抓她啊!” 皇帝眸色暗沉,缓缓说道:“朕会派人去查”。 对太子的关心,点到为止,白玉青不能再多说,叮嘱了太子的饮食,便出宫了。 白玉青又去了街市的胭脂铺子,叮嘱云曦和云卿卿,若是有官差来问凝姨,一定要通知夕玥。 若是凝姨在皇帝手中,他便不会派人来查,而是会怀疑到于淑尤头上。若是他派人来查,则说明凝姨不在他手上,那于淑尤听命于他,就另有原因。 时间过去三日,白玉青和夕玥并没有得到云曦的消息。白玉青再次进入云来宫,于淑尤的脸色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自然。 白玉青不想再绕弯子,径自问:“她在哪里?” 于淑尤咳嗽一声,神色疲惫:“景明山”。 “那太子中的锁魂香是谁所为?” 于淑尤面色突然变得冷厉道:“不要再问了,你为什么要搅进来,你是谁的人?” 白玉青垂眸思忖片刻道:“我从燕平州来”。 “那就回燕平州去吧!和凝烟一起,不要再回来,这里水太深,若留下来,你们都会送命的” “我与师兄虽然相识时日不多,但从师傅口中知道,您并非爱慕虚荣之人,今日之举,定有缘由,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帮您” “只要你们能救出阿凝,我便会将所有都告诉你们” 景明山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白玉青不太清楚,她要回去和夕玥商量一下。京城的地理,夕玥肯定比她熟悉。 景明山,是皇帝训练死士的地方,负责训练死士的人,正是夕玥的父亲夕文山。 两年前去景明山抓陈庆余的时候,夕玥曾经去过那里。不过那次有祁循的人,现在只有她和白玉青两个人,要怎么去救凝姨。 两年前,夕文山已经知道了陈夕玥就是他女儿,这次去,不妨就利用一下这层关系。 次日一早,夕玥披甲上身,提了凤翼刚要出门,白玉青从掩翠居出来了:“怎么不等我?” 夕玥心里想:你一个只会看病的大夫,难道要去给那些不要命的死士看病吗? 白玉青拍拍腰间的布袋,抖抖手中的皮鞭:“我的锁魂香和皮鞭,杀伤力绝不会比你的刀差”。 “好,一起” 二人催马,片刻便到了景明山后山。山路越行越窄,只好下马,沿着山路慢慢上行。依着模糊的记忆,夕玥在前面带路,向着那个山洞的方向前进。 这里的暗哨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回报给夕文山,夕文山犹豫片刻,然后提上刀,出了山洞,身边跟了两个贴身的随从 第318章 父女相见 夕玥与夕文山在山坡相遇,父女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白玉青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在一旁拉拉夕玥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忘了来意。夕玥这才问:“凝姨在哪儿?” 夕文山身边还跟着人,夕玥并不想他们之间这层关系公之于众。 夕文山清清嗓子说:“我不会将她交给你的”。他的嗓音干涩沙哑,与从前大大不同。 此时,夕玥感觉嗓子一阵痒,忍不住咳嗽两声。白玉青将手中的皮鞭抖开,冲夕文山怒喝道:“她一个弱女子,与你何冤何仇?” “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说明此中缘由已经知晓,我也不必多言了” 夕玥止了咳嗽才问:“祈衍究竟想干什么?” “安天下” “天下已经是他的了,他还想要什么?” “他要去除一切隐患,谁对他的皇位有威胁,他便要除掉谁” 夕玥的嗓子越来越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白玉青侧目看看她,脸都红了:“你怎么了?” 没等夕玥回答,对面的夕文山答道:“我在这里种了艾草”。 听到“艾草”两个字,夕玥心中一惊,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小声对白玉青说:“我对艾草过敏”。 过敏,可大可小,也许只是咳嗽几声,也有可能会要人的命,夕玥的过敏就属于能要命的那一种。 她能了解对方,对方又怎能不了解她。纵使你能提刀上马,上场杀敌,小小几株艾草便能要了你的命。 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地走了吗?凝姨怎么办!于淑尤和夕文山还要继续为皇帝驱使,祁循还是不能回京…… 夕玥只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自知战斗力全无。她的对面是夕文山,她的刀法都是他父亲教的,就算她没有过敏,也不可能是父亲的对手。 现在想起来,祈家能得天下,夕文山是有功的。当初他造的是姓周的反,祈家属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夕文山给了他们起兵的理由。夕文山归顺云周国,也是无可厚非,可夕玥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她宁愿父亲逃亡在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夕文山说:“去燕平州找你的母亲和弟弟,不要再回来”。 夕玥还有很多想问的,她强撑着向前两步,这一动,呼吸变得更困难。夕文山面色一凛,抬抬手想过去扶她,眼角瞥见身边的两个人,又没有迈步。 夕玥腿下一软,失去了知觉。这时候路边的草丛中蹿出两个黑衣人,其中一个疾步蹿过来,将夕玥抱住,她才不至于落地。 夕文山不但没有过来相救,反而转身离去。白玉青大喝一声:“什么人!” 抱着夕玥的黑衣人径自下山,另外一个放低声音说:“玉青,是我们,快走”。 是成玖,那另外一个就是祁循,他私自回京可是死罪,若被皇帝发现了,可怎么好。 白玉青和成玖紧紧追在祁循身后,他们并没有下山,而是沿着山腰的小路向景明山前山去了。 还不急着逃走,这是要去哪里?白玉青的脚力本来就有点跟不上,祁循已经不见了影子,若不是成玖牵着飞云走不快,她早被甩掉了。 第319章 宝珠寺 绕过山峰,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出现一处很大的院落,不过只有一闪小门,应该只是后门。 祁循抱着夕玥,用脚踢了踢那扇小门,很快,小门打开,一名尼僧在门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何事?” 祁循微微喘息着道:“师傅,这是夕玥,她过敏了,命在旦夕,请放我们进去为她诊病”。 尼僧犹豫之间,白玉青和成玖也到了,白玉青也明白了祁循来这里的用意,过去挡在门口,先喘了一会才说:“师傅,我是大夫,还请行个方便,借贵地与那位姑娘诊病”。 那尼僧看看祁循和成玖,白玉青赶紧说:“他们不进去,就我和那位姑娘进去”。 白玉青眼中充满殷殷期盼,出家人本来就心善,岂有见死不救之理,现在也只是借个地方而已。尼僧闪身将门口让开,白玉青从祁循手上接过夕玥,跟着尼僧进了宝珠寺。 尼僧在前面带路,并未将小门上闩,祁循生怕她们会将夕玥和白玉青撵出来,不敢硬跟进去。好在门旧了,关起来也不太严实,他便从门缝中隐隐约约向里望去。 白玉青身材比夕玥高一些,但终究也是姑娘,抱着夕玥还是有些费力。很快,她们转弯不见了,祁循转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成玖也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 尼僧还记得夕玥,将她们引到了以前她住过的房间,白玉青将她放在炕上,也坐下来喘口气。 稍稍平静片刻,白玉青才开始给夕玥诊脉。脉象急而乱,情况确实糟糕。幸好白玉青平日将银针都带在身上,先施针稳住心脉,再调理肺气,让她呼吸顺畅。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要想彻底恢复,还需要汤药调理。白玉青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城内医治,还是就留在这里医治,她要出去和祁循商量一下。 祁循思忖片刻道:“别回城了,就算夕文山不说,他身边的人也会说,回城恐怕会有人对夕玥不利,就在这里医治,等她好了,我们就回燕平州”。 “那好,我说药方,你们去城里取药” “好” 成玖说:“不行,爷您不能进城,现在恐怕已经有人盯着这里了,皇帝没有派人来缴,是您没有进城,他抓人的理由不足,而且这里环境复杂,容易脱身,他没有把握抓到您。若您进了城,岂不是给了他机会和理由,届时城门一关,您插翅难逃”。 进城取药,只能成玖去,白玉青怕他记不住药方,回去找尼僧借了纸笔,将药方写下来交给成玖。好在有飞云,来去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成玖牵着飞云要下山,白玉青想起还在东华街等她们的子佩,让成玖顺路去告诉子佩,就说夕玥回燕平州了,让她放心。 夕玥的病还需要调理,祁循也不能一直在门口坐着,那样等夕玥好了,他又该病了。成玖让他去前面宝珠寺里等,他取了药回来走前面也要近些。又告诉白玉青回去照顾夕玥,宝珠寺和庵堂之间有道小门相通,他会在那里将药交给尼僧。 成玖知道,他家王爷现在的心都乱了,现在只能由他来安排一切。 第320章 牵挂 好在京城的路成玖也熟,顺利找到医馆取了药,又去东华街找子佩。 夕玥出门的时候只说去办事,很快回来,没有说要回燕平州,成玖不是在燕平州吗?为什么是他来送信。子佩也不是个傻的,知道她家姑娘一定是出了事,缠着成玖问究竟。成玖不敢多说,又不会撒谎,只说“就是回燕平州了”,便匆匆往外走。 子佩追到门口,看见了飞云,还有挂在安桥上的药,一下明白了大概,扬声叫住成玖:“告诉我,我家姑娘在哪儿!” 在成玖记忆中,子佩一直是个笑嘻嘻,傻乎乎的姑娘,整日跟在夕玥身后,对她言听计从,乖得像只小猫一样,从来就没听过她这样大声说话。 子佩来到飞云身边,将一只脚塞进马镫,双手抓住马安桥,使了几次劲都没能爬上马背。成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子佩回首吩咐道:“你愣着干什么,快帮帮我呀!姑娘还等着药救命呢!” 成玖双手环住子佩的腰,轻轻一托,子佩跷腿骑上马背,成玖也飞身上马,双脚磕马镫,飞云疾驰而去。 景明山,宝珠寺,子佩比成玖熟悉。上山的时候,成玖下马牵着飞云,让子佩骑在马背上,这样走得更快。 好在今日并非朔望之日,来寺中烧香的人很少。 宝珠寺门口,子佩径自翻身下马,若不是成玖将她接住,一定会摔个仰面朝天。 子佩自行跑去后面的庵堂,成玖拴了马,拿上药,才发觉他进不了庵堂,便在小门外叫:“子佩,把药拿上”。 子佩风风火火回来取了药,直接奔去夕玥的房间。白玉青正守在夕玥身边,帮她推拿,观察她的呼吸状况。 子佩一步踏进来,白玉青顾不上多说,接过她手中的药,让她看着夕玥,便去了厨房煎药。 夕玥双眼微闭,面色苍白,呼吸粗重,她的样子和两年多前一样,这次又不知道要睡多久。子佩拉着她的手,眼泪滴滴滚落下来。 厨房中,白玉青将煎药的炉火加旺,此刻等着救命,顾不上细煎,匆匆煎过,便沥出药汤端去房间。 子佩来了也好,正好有人帮忙,白玉青让她将夕玥扶起来,她用汤匙将汤药一点点喂给夕玥。夕玥一直在昏睡,她每喂一口都要在她的咽喉处捋一下,帮助她吞咽下去。 药喂完了,白玉青要留下来观察,便让子佩再去煎药。子佩担心她家姑娘又会一睡多日,眼中含泪问:“白姑娘,我家姑娘何时能醒?” “今夜应该能醒” 她说得如此笃定,应该是真的,她毕竟是治好过太子的人。子佩知道他家姑娘无碍,开开心心去煎药。 白玉青俯身听听夕玥的呼吸,气息越来越均匀,被阻塞的声音越来越轻,症状有缓解,说明药是对症的,夕玥很快就会好。 想着祁循在前面,心中一定格外惦念,应该去给他报个信。 庵堂很小,白玉青一眼便望见了那扇通往前面寺院的门,她刚一拉开门,就看见祁循负手站在门外,正来回踱步。见门打开,他立刻上去问究竟。 “玉青,如何?” “将军放心,脉象平稳,呼吸也越来越顺畅,入夜便会醒” 祁循看看周围没人,放低声音说:“那尼僧不肯放我进去,入夜后,你悄悄来为我开门”。 第321章 夜探 夕玥在庵堂内浑浑噩噩,祁循在宝珠寺内寝食难安。成玖将素斋端回房间,他只草草吃了几口,便又去门口守着,生怕白玉青来开门的时候他不在。 或许是寺中的草料吃不惯,亦或是马棚太简陋,飞云不时打响鼻,用蹄子刨地。祁循怕它的声音扰乱,听不到白玉青开门,过去轻轻抚摸它脖子上的鬃毛,口中还自语道:“安静些,你的主人命在旦夕,莫扰了清静”。 此刻,祁循心中是百般煎熬,眼睛就没有从那扇门上离开。直到天光暗去,暮色笼罩,那扇门才发出轻微的响声,那丝声响微若蝴蝶振翅,祁循还是听到了,他立刻疾步奔了过去。 怕是尼僧出来办事,祁循没赶直接站在门口,先躲在一旁。直到白玉青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小声叫他,才闪身过来。白玉青将食指放在唇边,祁循点点头表示领会。 祁循从门缝中挤进去,放轻脚步,跟着白玉青去了夕玥房间。 子佩见到祁循,刚要行礼被白玉青拦住:“不必多礼,去门口守着”。 白玉青留下来想叮嘱祁循些什么,又发现没什么好说的,夕玥醒来的第一眼一定最想见到祁循。她也悄悄退了出去,又怕夕玥有什么异样,不敢走远,便与子佩一起坐在门口。 祁循坐在夕玥的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静静等她醒来。 入夜后的庵堂和宝珠寺都异常安静,山林中偶有鸦雀惊飞,此刻便犹如天边惊雷。 长途跋涉,白日又在山间奔波,祁循也累了,没忍住打起瞌睡。每一次惊鸟乍鸣,都会将他惊醒,看看夕玥睡得安详,俯身听听她的呼吸,均匀流畅,便又放松下来。 第三次被鸟鸣惊醒,借着屋内昏暗的油灯,他看见夕玥的眼睛在闪着光,她醒了。 “玥儿,你醒了” 夕玥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不过祁循知道她一定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想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用指腹轻轻压住她的双唇:“我知道你没力气,你不用说话,我来说”。 “我不放心你,便来寻你,我与成玖正在城外徘徊,正好看到你和玉青上山,便跟了上去。你晕倒,我便将你抱来这里。看得出来这是哪里吗?老地方,宝珠寺后面的庵堂。你能上山去寻你父亲,我便知道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谁让你去冒险的,离开燕平州的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寻到我的娘子便立刻让她回燕平州” 祁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夕玥没有出声,但是祁循看到,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恰好被微弱的灯光映亮。他用指腹将那滴泪水拭去,谁知道泪水又顺着老路流下来,将祁循的手都浸湿了,他只好俯首下去,用唇来吸干。 夕玥伸出双臂环住祁循的肩颈,祁循在她耳边说:“怎么,想我了?” 夕玥的手在他颈后轻轻揉捏,痒得他呵呵笑出了声,想仰头起身,夕玥搂得更紧。他慢慢将唇移动,一路摸索,最后覆于夕玥的唇上。 念她大病未愈,不能激动,祁循强行拉开她的双手,坐直身子。 仍旧舍不得她说话,祁循将指腹按压在她唇上说:“乖乖睡觉,赶快好起来,我带你回燕平州,去见你母亲和弟弟,让他们看着我们成婚”。 第322章 成行 唤白玉青进来看了,知道夕玥无碍,祁循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来,蹑足回了前面的寺院去休息。 好在屋内灯光昏暗,没有人看见夕玥的脸有多红。她的循哥哥,她的祈安尘,那个冒死前来寻她的人,那个连话都舍不得她多说的人,绝对值得托付终身。想想不日便能见到母亲和弟弟,且能与祁循成婚,她的病又好了两分。 房内的炕很大,白玉青和子佩都在上面睡下,以便照顾夕玥。她们早都困了,躺下便即刻睡去,只有夕玥还在想像未来的美好。 是夜安眠,林中惊鸟不知道又鸣了几回,反正祁循没有再被吵醒。 又在寺中休养两日,夕玥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骑马奔驰恐怕还是不行。 这里始终离京城太近,成玖心中不安,他几次求祁循先走,任他怎样保证会保护好夕玥,祁循都不肯离开。他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见夕玥病情好转,便买了马车,铺垫舒适,提出让夕玥坐车走。 祁循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一个寺院,一个庵堂,想见面都不容易。 这两日,子佩一直听夕玥说燕平州多好,现在姑娘有要去燕平州,她又岂肯再独自留下。子佩本来就是她的陪嫁丫鬟,有她在身边伺候,夕玥一定更高兴。白玉青与祁循相识的事,也再埋不住了,她留在京城,祁循也不放心,于是,一行人便一起上了路。 祁循和成玖的马寄存在山下的客栈,他们取了马,各自骑上。本来是夕玥坐车,子佩陪着,白玉青骑飞云,可是一路上夕玥不肯躺下休息,将车帘掀起,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祁循。 白玉青看她脖子都扭得累了,用手揉揉,还舍不得将车帘放下。她心生怜悯,冲马车叫道:“子佩,外面又凉快,风景又好,出来骑马吧!” 子佩说:“我不会骑马”。 白玉青冲成玖使个眼色,成玖会意:“没关系,我教你,我们就跟在马车后面,不疾驰,不会摔到”。 “可是没有马了” “有,我家王爷骑马累了,想坐车” 听到这里,子佩才明白他们的用意,吩咐车夫停下来,她跳下马车。 祁循知道他们在笑自己,不过是丈夫想近身照顾妻子,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笑,自顾下马,将马缰绳一丢便上了马车。 子佩不敢一个人骑马,更不敢骑踏焰,白玉青刚想说与她同乘,成玖打断了她:“飞云刚刚成年,不宜过度劳累。我的乌骓正值壮年,还是请子佩姑娘与我同乘”。 白玉青撇撇嘴附和道:“是啊!长途跋涉,飞云的体力确实差了些”。 飞云仰脖长嘶一声,仿佛在说他们胡说八道,明明是成玖想与子佩同乘,却把责任推到它身上。 眼看马车已经行出去很远,子佩实在不敢独自骑马,又怕夕玥有事需要找不到她,只好答应与成玖同乘。 成玖下马,先将子佩抱上马,他自己才上去。他怕子佩尴尬,不敢去环她的腰,只借着挽缰绳的机会,用双臂将她护住。 踏焰倒落了清闲,踢踏踢踏跟在他们身边,见路边有可口的青草就停下来啃两口,然后撒个小欢,轻松追上去。 第323章 一路缠绵 马车内,夕玥不再去掀车帘,她靠在祁循怀里,心中百般甜蜜。祁循伸手轻轻抚弄她的墨发:“玥儿,现在想想,想要什么样的婚服,什么样的婚礼,什么样的洞房,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夕玥双臂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听着一颗心脏在他胸膛中有力地跳动,喃喃道:“我只要你”。 这时候,车后面传过来子佩与成玖的对话。 子佩轻叹一声说:“出来得太匆忙,什么也没带”。 成玖说:“没关系,咱们燕平州什么都有,吃喝穿戴,一点也不比京城差”。 “那些还好,关键是我给姑娘备下的酸杏干和酸梅都没有带,那可是花了我好多时间呢!我家姑娘最喜欢吃了” 成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子佩,只好也跟着轻叹一声。马车内,祁循俯首在夕玥耳边说:“不用担心,我早已经摘了新鲜的梅子,按你说的法子渍好了,整整三坛,等我们回到燕平州正好可以吃了”。 夕玥在他腰上揉捏着,撒娇道:“那快告诉子佩,免得她再着急”。 “不告诉,以防他们偷吃,那可是我为你一个人摘的” 夕玥仰头,只看见祁循的下颌,他的喉结在不停抖动,他在笑,他的笑一定很好看。夕玥伸长脖子,她的嘴只能勉强够到祁循的下颌,张口便咬了上去。 突然被咬住下巴,祁循止了笑,一动也不敢动,只能从鼻孔中发出“嗯嗯”的声音。 跟在马车后面的人都听见了车内的声音,白玉青脸一红,抬手拍拍飞云的后臀,催马向前驰去。成玖也催动乌骓追了上去,子佩挣扎着回头:“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家姑娘……” 成玖将他的头扳回来说:“你家姑娘有她夫君陪着,你有什么不放心”。 “若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家王爷的功夫天下第一,无论什么样的贼寇,敢来打扰他都是找死。放心,踏焰还跟在他们后面,他的枪也在” 官道旁,偶尔会有酒肆茶棚,白玉青选了个显眼的茶棚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成玖和子佩也随后就到。 听到他们几个都先走了,祁循躬起食指在夕玥的脖子上刮了一下,夕玥吃痒,只得松了口。不等她反应,祁循按住她的双肩,将她放躺下,随即俯首下去,用唇封住她的口,不让她出声。 一别数日,思念之情早已如熊熊烈火,再难自封。旅途漫漫,有爱人相伴在侧,时光也像长了腿,跑得飞快。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吁”,马车停住,又听到子佩在叫:“姑娘一定累了,快下来喝茶吧!” 夕玥慌忙推开祁循,整理头发,理顺衣衫。见她脸红得像晚霞,祁循取笑道:“才亲一下就羞成这样,那我们洞房后,你可还能够见人”。 夕玥又羞又恼,在他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都是你,快帮我看看头发乱不乱”。 祁循伸手帮她将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收上去,便转身撩开车帘跳了下去,然后又伸出双臂来接她。舍不得她蹦跳,祁循径自将她抱住,轻轻放在地上。 夕玥心中暗自嘀咕:也好,他们一定会以为她是因为这一抱才脸红的。自欺欺人啊!你忘了他们是何时驰马离开的吗? 第324 畅饮 一路走走停停,他们两个时而坐车,时而同乘踏焰。祁循并不催马,只将夕玥紧紧环在怀中,在她耳边私语。 照这个速度,无论如何一天是到不了燕平州的。成玖三人在前面寻下了干净的客栈,点了他们爱吃的饭菜,只等他们来享用。 子佩怕他们不知道要在这里投宿,非要去客栈门口等着,她不知道那车夫是个赶脚的老手,光是看这群人的装束言谈,便能断定他们该在哪里投宿。天色已晚,这间客栈是这附近最大最干净的。 远远看见马车过来,子佩便摇着手招呼,车夫长鞭一抖,那马儿紧跑几步,便进了客栈。有客栈伙计来伺候马儿,可祁循还是要喊成玖,因为他不放心将踏焰交给别人。寄存在景明山下的几日,他反复交待过踏焰的饮食习惯,还专门叫了斥侯在周围看着。若不是无奈,他才不肯将踏焰放开。 客栈一楼的厅堂内,酒菜都已经摆好,白玉青把酒都斟好了,只等他们进来就动筷。 成玖安置好踏焰,和子佩一起进来,白玉青像东主一般举起酒杯来:“来,为将军和夫人洗尘,也贺夫人的身子大好,想来不久将军府中便会添丁进口了”。 夕玥的脸又红成了晚霞,好在客栈的灯烛不是太亮,没被人看了去。见她低下头去,祁循心疼了:“玉青,去京城才不过月余,别的没学会,这油腔滑调倒学得倒精进”。 白玉青垂眸夹菜:“那将军自小在京城长大,论油腔滑调,岂不是比我精进百倍”。 祁循给夕玥夹了块肉:“近日本将军的口舌功夫确是精进了不少,不过只为我家娘子一人所用,旁人怕是受用不得”。 这股酸中带甜的味道引得另外三人纷纷咂嘴:“啧啧啧,可惜了这满桌子酒菜,都染上了酸味”。 此时夕玥抬起头来,举杯相邀:“我家夫君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就酸了,好酒好菜还堵不上你们的嘴,来,我敬大家,谢谢大家这几日对我的照顾”。 众人举杯满饮,祁循却将自己的酒杯放下,伸手取过夕玥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你病还没好,不能饮酒,留待我们合卺之时再喝也不迟”。 若不是两年前出了意外,现在他们应该连孩子都有了。已经迟了两年,这件事绝不能再拖。 夕玥终究还是那个上房揭瓦的性子,羞涩之情只片刻便消散了。 祁循和成玖没有军务,白玉青也不用出诊看病,所以今日都喝得不少,就连子佩都被白玉青和成玖怂恿着喝了好几杯。只有夕玥,难得的滴酒未沾,是今夜最清醒的人。 酒足饭饱,几人回楼上的客房休息。成玖进了一间房,一进去就将门栓了。白玉青和子佩一前一后进了另一间房,夕玥也想跟着进去,却被白玉青转身挡在门外:“这间房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已经够挤了,你去另外一间,我开了三间房”。 隔着门缝,夕玥也看见房间里确实只有一张大床,睡两个人还可以,三个人确实有点挤。她转身去旁边的房间,刚刚推开门,不想祁循正走到这里,便跟着她进了房间。 “你进来做什么?” “睡觉” “你去成玖那里睡” “不” 看他酒后憨憨的样子,全然没了平日的威严,不如逗逗他,一定很好玩。 第325章 酒后 成玖和白玉青探头观察,直到夕玥掩了房门,他们才相视一笑,各自回房休息。 祁循的酒量也很好,这点酒刚好起到放松作用,还不足以让他不省人事。夕玥去方桌旁斟了盏茶给他,祁循没有伸手,只将嘴凑了过去,夕玥也只好伺候他把茶喝了。 喝完了茶,祁循晃晃悠悠走到床边,一头扑了上去。夕玥用力将他的靴子扒掉,正想着要不要帮他脱掉外衣,祁循闭着眼翻个身,将衣领扯开。看来他是穿着外衣躺不舒服,很想脱掉。 想脱掉外袍要先去除腰带,解腰带的时候,夕玥看见玄珠还挂在他的腰间,夕玥将玄珠握在手中轻轻揉搓。这颗珠子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外袍上的扣子都是金的,比盘扣光滑,好解开。夕玥弯腰站在床边,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捻,一颗扣子便开了。轻轻松松,便解开了他外袍上所有的扣子。将衣袖从他胳膊上拉下来,双手推他翻个滚,他人滚去了床的另一边,外袍留在了原处。 居然如此任人摆布,夕玥觉得好好玩,将他的外袍收好,搭在床边的衣架上。回身再看床上的人,半侧半趴,睡相憨然,居然很可爱。 她半跪在床上,伸手捏捏祁循的脸,没反应,力道不够。捏住他的脸蛋,用力拉一拉:“祈安尘,这是你吗?” 这次力道够了,祁循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下面枕着。 这只是不能动,还有另外一只,夕玥又去拉他的耳朵,他似乎有点烦了,双眉紧蹙,口中喃喃道:“别闹,睡觉了”。 看样子他现在并不确定他身边是谁,极可能认为是成玖呢!看来他是真的睡了,没意思! 夕玥抬手将自己发髻上的红木簪拔掉,一头墨发散落下来,她用五指拢了拢长发,准备睡觉。她没有注意,旁边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 宽去外衣,回身看见祁循的头上还别着发簪,怕他扎到自己,夕玥也将他的发簪去掉,替他拢了拢头发:“舒舒服服睡”。 刚刚躺下去,身边的人便往这边游弋过来。他眼睛闭着,仔细看,他嘴角却是上扬的。 “你装睡”,夕玥将他推向一边,这次他没有乖乖打滚,反而扑了过来。 他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脸,却懒得去拨一下,只将头甩一甩,露出眼睛。夕玥看不下去,伸手替他将长发拢好,置于一侧肩头,柔声道:“明日还赶路,早点睡吧,晨起我替你束发”。 “好”,祁循侧身与夕玥枕在一处,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抚弄我的头发”。 夕玥一只肘撑着头,另一只手将祁循的头发理顺,放在他身后,然后叉开五指,一下下帮他梳理头发。只须臾,耳边便传来轻微的鼾声。 清晨,夕玥是被祁循吻醒的,他睡得还是昨夜躺下的位置。 “你说要帮我束发的” 夕玥睡眼惺忪,将他的脸推开:“吵什么,好烦”。 看她还困得很,祁循不忍打扰,只得噘着嘴怏怏地起来,坐在方桌旁的杌凳上,自己束发。 他刚刚将长发拢起,就被人从背后拥住:“我从来都说话算数的”。 第326章 亲人 祁循和夕玥出门的时候,那三个人都还没有起来,祁循去踹成玖的房门,夕玥去敲另一间的房门。 成玖被扰了清梦,眉头紧蹙拉开房门,刚要发火,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他家王爷,只能将火憋了回去。 “爷你不累啊!起这么早” “昨日才赶了多少路,比起行军打仗的时候,简直九牛一毛,那几杯酒又刚好解了乏,爷我昨夜睡得极好。赶紧收拾赶路,爷要赶回去与夫人成婚,若误了吉日,你可吃罪不起” “急什么,反正人都是你的了” 祁循抬手一颗炒栗子敲在他头上:“想什么呢!”成玖捂着额头回去收拾。 白玉青一开门,正与祁循打个照面,她唇角微扬盯着祁循上下打量,祁循丢个白眼过去说:“昨日都是你的主意?知你略通阴阳,罚你为我们择个成婚的吉日,要在进城之前完成”,说罢,拂袖下楼去了。 祁循腰上的玄珠,令夕玥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亲人,母亲和弟弟。只记得薛既明说过他们在燕平州,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一回到燕平州,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他们。 夕玥牵过飞云:“今日我们骑马,天黑前就能进城了”。 她径自上马,祁循骑踏焰跟上,白玉青和子佩没了马,只好坐车,成玖跟在车后面。 踏焰与飞云的脚力,至燕平州哪里用等到天黑,只半日便到了。马蹄趟过城门外的浅草乱花,两匹马迈着轻松的小碎步来到城门。城门武士拱手称了声“将军”,祁循点头致意,夕玥也冲他们摆手微笑,俨然一副将军夫人的派头。 二人并马而行在城内主路上,说来是天意,夕灵正怀抱着几本书准备穿过马路,去往书院方向。燕平州人谁不识踏焰,夕灵远远就看见祁循和夕玥骑马过来,站在路边等他们过去。 待两匹马走近,夕灵微微颔首,以示敬意。他之前见过祁循抱着夕玥骑马回将军府,只哀叹他怀中的姑娘不是姐姐。 祁循勒住马缰绳,叫了声“灵儿”,夕玥心中一惊,也勒住马缰绳,扭头看过去。那个怀抱书本的少年,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丹凤眼,与从前没有丝毫变化。 夕玥下门走到夕灵面前,夕灵再次颔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即便是认亲,大街上也不合适,祁循下马与夕玥并肩而立,微微低头的夕灵一眼看见他腰间的玄珠。那是他姐姐的贴身之物,世间仅此一颗,怎么会在他身上? 夕灵指着玄珠说:“将军,这……” 祁循伸手拉住夕灵的手腕:“走,跟我回将军府再说”。 听说将军回来了,云雀张着双臂飞奔出来迎接,祁循将马缰绳一丢,连踏焰都顾不上了,反正这里的马夫知道怎样伺候它。 他抓着夕灵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一边疾步走向书房,一边吩咐云雀:“准备饭菜,先沏壶茶,拿些点心送到书房,守在门口,我不叫,任何人不准进来”。 待云雀放下茶和点心离开,夕玥终于忍不住眼含泪花叫了声“灵儿”,夕灵眉头微锁,面露惊讶。 祁循让他们都坐下来,斟了茶递过去:“这件事还是我来讲吧……” 第327章 姐弟 重生这样的异事,夕灵只在书中见过,他看着面前这个姑娘,与自己年龄相仿,相貌完全陌生,无论如何无法相信她会是自己的姐姐,更叫不出口。 夕玥认亲心切,只顾催促夕灵叫姐姐,祁循抓住她的手安慰道:“玥儿莫急,说些你们小时候的事,比如那首只属于你们的歌谣”。 经他提醒,姐弟二人争相讲起小时候的事。夕玥是为了证明自己,夕灵是为了求证。 月牙儿弯,两头尖,一头挂北斗,一头系南山。北斗指方向,南山炼仙丹。有了方向走大路,越走心越宽。吃了仙丹能长寿,快乐似神仙。 这首歌谣是他们的母亲编的,夏日,他们一起在荷塘边乘凉看星星的时候,母子三人便会一起哼唱这首歌谣。 夕灵眼中也有了泪,哽咽道:“母亲始终是偏心于你的,以前每年这个时候,她便会买许多杏子,熟的晒干,酸的用糖渍了存在瓷罐中,能吃大半年。自从那夜后,我便再没吃过了。记得有一次我买了一包望玥梅回去,不想被母亲打落在地上,她说我的玥儿不在了,燕平将军望的不知道是哪家姑娘,不要拿到我面前来”。 姐弟二人情到深处,相拥而泣,祁循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见他抱着一个瓷罐进来,将盖子打开,伸手从里面捻出两颗梅子,分别塞入他们口中。 “这是望玥岭上的望玥梅,是我离开之前,为我的娘子摘下的,已经渍了几日,现在吃刚刚好” 夕灵酸得直闭眼:“循哥哥,好酸”。 夕玥却吃的格外开心,吃完又自己去取,又吃了两颗才想起来,那岭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云周国。 “你一个人岭上的?” 祁循点点头,夕玥将手中的梅子用力丢了回去:“谁让你去的!你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周围都是北夷的暗探”。 祁循笑着做出握枪的姿势:“我怕他们?这天下有几人能敌得过我手中枪”。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看着夕玥气鼓鼓的样子,祁循又是心疼又是想笑,他知道夕玥是在担心他。他用手指戳戳夕玥鼓鼓的腮帮子:“好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去了”。 “罚你吃一颗”,夕玥取了颗梅子硬塞进他嘴里,他被酸得直闭眼,与夕灵的样子很像。三个人哈哈大笑,此时夕灵彻底相信,面前这个姑娘就是他姐姐夕玥。 云雀在外面回禀:“王爷,饭好了”。 赶了半天路,祁循和夕玥都饿了,叫上夕灵一起去吃饭。席间,三人不停对视,都在思忖要怎样和夕夫人说这件事。直接说她的女儿重生了,她不会相信的,最后还是祁循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就说夕玥没有家人,出嫁凄凉,想认她做干娘。 饭后,夕灵抱起他的书回家去,祁循看着他的背影说:“灵儿的书读得很好,应该回京参加科考”。 夕玥叹口气道:“不行,太危险了,虽然时隔多年,但是有两个人一定能认出他,我爹和张欢”。 若是在燕平州,祁循绝对可以护他们周全,但是京城,连他自己都回不去,实在是鞭长莫及。若此生只是做个教书先生,岂不是埋没了他满腹才华。 第328章 婚期 黄昏十分,白玉青他们也到了。燕平州的风土人情与京城有很大分别,将军府与京城的陈府,张府也都不同,子佩看哪里都新鲜,成玖兴高采烈带着她到处参观。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发现了,成玖对这个新来的姑娘格外热情。 一见到白玉青,祁循就催问婚期择定了没有。白玉青一脸疲惫道:“将军,我坐了一天的车,骨头都快被晃散了,脑袋里现在一团浆糊,连天干地支都记不得了,我择的婚期你敢用么?” 反正还有很多东西要准备,自己的父母都不在身边,等明日夕玥与母亲相认了,应该与她商量一下才是。想起自己大婚,父母不能就做受拜,祁循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恰好被夕玥听了去。 “你叹什么气?是嫌成婚太麻烦吗?”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父王和母妃不在,有些遗憾” “我在京城的时候,去给他们磕过头了,等我们成婚后,你上书请旨,我们一同回京探望他们” 她早知道淮王夫妇不能来燕平州,而祁循又不能回去,不能亲眼看到儿子成婚,一定很遗憾,还想着去给他们二老磕头,果然贴心。 “玥儿有心了,明日见了夕夫人,将婚期定下来,我们就去置办婚服” “既然是在燕平州成婚,那就按燕平州的习俗,穿这里的婚服” “好,明日去看” 夕灵回到书院旁的小院子,母亲正在缝补衣服,夕灵一看那就不是自己的衣裳,是母亲接来的活计:“娘,不是让你不要再做这些了吗?我的束修够用了”。 夕夫人一边说话,手中的活计还没有停下:“我闲着也是闲着,做些活计也好打发功夫”。 “娘,我今日从书局出来,遇到循哥哥了” 这次夕夫人停下了手里的活:“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叫他哥哥,他是云周国的王爷,燕平州的将军,我们不过是一介草民,与他毫无关系”。 “他要成亲了” “他成他的亲,与我们有何干系?” “本无干系,可是他要娶的那位姑娘名字也叫夕玥,您说这是不是天意” 夕夫人将手中的衣裳丢在针线笸箩里,愤然而起:“什么天意,那又不是我的玥儿!” 夕灵见母亲真的生气了,立刻双膝跪地:“母亲切莫生气,那姑娘除了样貌有些变化,真的与姐姐很像”。 “什么,难道我的玥儿还活着,薛将军不是说她不在了吗?而且就是被祁循一箭穿心而亡” “母亲,循哥哥之所以来燕平州,就是为那一箭愧疚多年,他在街上见到我,说他的夫人已经没了亲人,怕出嫁凄凉,想让她认您做干娘” 被夕灵这样一说,夕夫人也对那位将军夫人好奇起来,还真想见一见。夕灵看出母亲的态度有了转变,赶紧推进:“将军明日便会带着他的夫人前来,届时母亲一看便知”。 这一夜,夕灵母子都睡得不好。夕灵想着可以亲自送姐姐出嫁,姐姐一定很高兴。夕夫人想起夕玥从前的样子,伶俐可爱,不知道现在这个叫夕玥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第329章 母女 次日的早餐,夕玥只匆匆吃了几口便说饱了,祁循知道她是着急去见母亲。十年了,也怪不得她着急。 夕玥今日特地穿了素色衣衫,与在定国候府时候穿的差不多,连发髻也挽成了从前的样式。她正在铜镜前仔细端详,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祁循径自进了她的房间。 迈步间,夕玥从铜镜中看见他腰间的玄珠,那可是专属于她的物件。夕玥转身径自向祁循腰间抓去,祁循反应灵敏,闪身避开:“你干什么,这大白天的”。 “玄珠给我” “不是送我了,怎么能要回去,我不给” “我戴着它,我娘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我戴着也一样,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祁循不肯还,只好作罢,他戴着也一样,反正母亲一定会认得这珠子。 收拾妥当,两人骑马去了书院旁的小院儿,成玖和两个家丁带着礼物跟在后面。夕灵正在院子里踱步,听见马蹄声,立刻过来开门。 夕玥骑在马上,衣着打扮与从前几乎一样,她下马的瞬间,双眸微垂,看不出眼睛大小,与定国候府的大姑娘并无两样。 一句“姐姐”脱口而出,笑跃然在夕玥脸上,她也唤了声“灵儿”。这时候,房内的夕夫人问了一声:“灵儿,谁呀?” 夕灵扬声答道:“娘,是将军和他未过门的夫人”。 “别站在外面,进来说话吧!” 被主人欢迎,做客的自然心中喜悦。两人将马拴在院外,夕灵将他们引入院中,屋门敞开着,夕夫人正站在门内。 夕玥入院门的刹那,夕夫人真的感觉是自己的女儿来了,她低低地叫了声“玥儿”,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门内的人,一身粗布衣,发髻上没有任何首饰,只系了块褐色的帕子,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没了往日的光彩,沧桑在她额头眼角落下一条条皱纹。她的样子与市井民妇毫无分别,只是那双含满泪的眼睛更多几分倔强和坚毅。 紧走几步,夕玥双膝一曲,跪了下去。祁循俯身想去拉她,小声劝她冷静,可是夕玥怎么能冷静得了。祁循弯腰的时候,他腰上的玄珠垂下来,来回摇晃,跟着夕玥一起入了夕夫人的眼。 夕夫人迈步跨出门槛,她并没有去扶夕玥,一把抓住玄珠问祁循:“这玄珠怎么会在你身上?” 祁循与夕玥对视一下,祁循才回答:“这是玥儿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再看看跪在地上的人,除了眼睛比她女儿的要圆一些,两腮瘦一些,神色都极为相似。 “你叫夕玥?” 夕玥点点头,眼泪也快要掉下来。 “那你姓什么?父母是谁?” “不记得了,十年前大病一场,一切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叫夕玥,身上戴着这颗珠子,后来进了云来宫学习调香,又认识了祈安尘……” 泪水簌簌滚落,她已经泣不成声,夕夫人俯身将她拉起来紧紧抱住,唤了声“孩子”。此刻,她真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失而复得,是上天垂怜。 她们哭得实在伤心,祁循看不下去了:“夫人,娘子,咱们进去说话可好?” 夕灵引着祁循先进了屋,她们母女也跟着进去。房内摆设简陋,打扫得却很干净,桌上已经摆好了果品,还有一个普通的天青色茶壶和四个小茶盏。 第330章 点翠凤钗 夕夫人招呼夕玥和祁循在桌旁就坐,执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斟茶,她执壶的手微微颤抖,茶水在茶盏中击起一股股水花。 再看桌上的果品,是枇杷和杏子。杏子属热,枇杷性凉,她一定是知道夕玥喜欢吃杏子,但是杏子吃多了体内要生湿热,容易上火,再吃几个枇杷,正好两两抵消。 夕玥往装杏子的盘中看了看,捡了颗偏绿色的拿起来。夕夫人看着她一口咬下去一半,嚼出脆脆的声音。 “酸吗?”夕夫人问。 “不酸,是我喜欢的味道” “可以用糖渍了,放在瓷罐中,置于阴凉处,若有冰窖或者地下室就更好了。只可惜糖太贵了!” 夕玥停下咀嚼,眸色暗了暗,祁循怕她再哭,便接话说:“她就喜欢吃酸的,我已经摘了梅子,为她备下了”。 即便眼前就是自己的女儿,她现在也有了人照顾,不再依赖她这个母亲。 祁循唤成玖将带来的礼物拿进来,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盒,有布匹,有补品,还有茶叶糕点,都是北疆稀缺的物品。夕夫人什么没见过,她更关心的是夕玥,她的眼睛始终在夕玥身上,那些东西她连看都没有看过。 祁循端着茶盏站起来:“夫人,我原本以为玥儿不在了,请命来到燕平州,本想战死沙场,还能落个英名,谁知道命不当绝,只在后背留了两道疤而已。两年前回京看望父母,偶然遇到现在的夕玥,便再难自已。我祁循欠您一个女儿,现在特来归还,还请夫人安受”。 祁循将夕玥也拉起来,二人将茶盏高高举过头顶,给夕夫人敬茶:“请夫人收下这个女儿”。 夕灵拉拉母亲的衣袖,轻声叫“母亲”,这表示他对这件事的赞同。 夕夫人的眼神不自觉往祁循的腰间看,她是在看玄珠。 “承蒙将军和姑娘不弃,这个女儿我认下了,只是家境贫寒,连个像样的见面礼都没有” 夫人接过他们手中的茶盏,各饮一口,然后转身去了里间卧房。祁循和夕玥不明所以,他们看看夕灵,夕灵也是摇摇头。 不多时,夕夫人拿着一个小布包从卧房出来,放在桌上,小心地打开。布包内包裹的是一支点翠凤钗,样式别致,做工精细。 “早年的首饰都已变卖,换了米粮来充饥,只有这支点翠凤钗,是王太后所赐,乃宫中之物,不便出手,才留存至今。现在将它赠与姑娘,聊表心意” 夕夫人将凤钗执起,亲手为夕玥戴在头上,夕玥笑着转向祁循,祁循点点头说:“好看,等我们大婚那日也戴着”。 夕玥脆声说:“谢谢娘”。 夕灵忙在一旁叫了声姐姐,又恭喜母亲收了女儿。夕夫人侧首问他:“你又不知道姑娘的生辰,怎的知道是姐姐?” 夕灵没办法解释,一时语塞,夕玥说:“那日我们报过生辰,我确实虚长了他几日”。 认干女儿是喜事,按理应该摆酒席,祁循吩咐成玖去安排,夕夫人说:“将军不必麻烦了,二位既入得我这寒门,便要客随主便,今日我要亲手烧几样小菜给女儿”。 第331章 团聚 夕夫人进厨房烧菜,夕玥跟去帮忙。祁循摆摆手将成玖他们遣回将军府,他与夕灵喝茶说话。 “灵儿对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没能继承父亲的勇武,只喜欢读书,能在书院教书,能养活母亲,已经很知足了”,说话间,夕灵的眸中覆上一层难掩的落寞。 两年前在城郊寻到他们母子,祁循曾经劝夕灵参加科考,当时他认为自己有庇佑他们的能力。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回京,又拿什么去保证他们母子的安全。 “去将军府做个幕僚如何?” 现在,这已经是祁循能力的极限,他知道那不是夕灵想要的,但他只是想给予,想尽力去照顾他们。 夕灵微微一笑:“谢谢循哥哥,军中的事我不懂,我还是喜欢教书”。 “那我升你做书院院长” “您这是连个教书先生都不让我做,那我只能去街边卖字了” 祁循叹口气道:“那好,随你吧!” “菜来了,菜来了”,夕玥端着一盘菜进来了,是芹菜炒豆腐干。 夕灵去拿碗筷,还带了一坛酒回来:“团圆宴,岂能无酒”。 几样家常小菜,不值钱,但是可口。最后一道菜是红烧鱼,夕玥端着鱼刚刚进门,祁循和夕灵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 夕玥将盛鱼的盘子放在桌上,得意地炫耀:“今日这鱼,是我亲手调的料,闻闻,香不香?” 祁循与夕灵相视一笑,齐声说“香”。饭桌上,夕灵给大家都斟了酒,夕玥刚刚端起酒杯就被祁循按下,她嗔怒道:“没事,我都好了”。 “还是小心些吧!不日我们便要成婚” 夕夫人关切道:“怎么?玥儿身子不好吗?” 祁循答道:“她闻不得艾,前几日不小心闻到,故此不适”。 闻不得艾,她的女儿可没有这个毛病。夕夫人垂眸哀叹一声,这终究不是她的女儿,也许是祁循为平心中愧疚,做一出戏罢了。不过是她思念女儿,神情恍惚,便觉得像了。 见母亲神色暗淡,夕玥忙解释:“娘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是他过于担心了”。 “此症就没有医治的法子吗?” 夕玥想说她爹就是太医,都没有法子,话到唇边才觉不妥:“连宫中的太医都没有办法,想是无法医治”。 “那便要小心了,来,吃菜吧!”夕玥夹了块鱼给夫人,夫人尝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继而又是一笑。这姑娘的口味与她女儿真是一模一样,即便是做戏,能做成这样也难得了。 “今日这鱼格外好吃” 夕玥急忙附和:“因为是我调的料,你们都吃啊!” 说着她给祁循和夕灵都夹了一块,祁循又将鱼肉夹到她碗里:“你吃”。 夕玥又夹还给他:“那里还有好多,你吃啊!” 祁循只得用饭夹着那块鱼吞了下去,夕灵也学着他的样子吃了下去,然后两人一起说“好吃”。 日暮西垂,夕玥还不想回去,夕夫人说:“回去吧!改日再来”。 “不如母亲跟我们回将军府居住吧!” “不了,我们母子在这里住惯了”“明日请母亲与我一同去挑选婚服如何?” “好” 第332章 婚服 夕玥一步一回头走出小院,夕夫人和夕灵送出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那个马上的背影,又是像极了女儿。 夕夫人悄然在自己手腕上掐了掐,不是做梦,她又有了一个女儿,且不日便要出嫁。 “灵儿,将房屋院落都好好收拾一下,好送你姐姐出嫁” “娘,姐姐还要从这里出嫁吗?” “我的女儿当然要从我家出嫁” 夕灵高高兴兴去干活,夕夫人坐下来,想像着女儿出嫁时的样子。 翌日,夕玥坐了马车来接母亲一起去看婚服。燕平州远不如京城繁华,衣服首饰更不如京城的精美。这里靠近北夷,服饰风格与中原也有很大分别。 看了几家,夕夫人都不满意,最后她想亲手为女儿缝制嫁衣。母亲亲手做嫁衣当然是好,不过肯定需要一些时间。 “娘,那需要多久?” “我紧紧手,月余便可” “月余……” “怎么,赶不及婚期吗?” “不是,婚期尚未确定” “那便是了,我们去买布料吧!” 婚服,当然要大红,夕夫人选了上好的绸缎,还有金银丝线,难道她还要描龙绣凤? “娘,其实在京城我们已经成过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拜堂便出了意外,这次只能算是补办,安尘的父母也不在,就不必太过铺张了,简简单单便好” 夕夫人听出夕玥是不想久等:“那便做得简单些”。 “这次我不想坐轿子,想骑马,也不用盖头,就梳个利落的发髻,只戴上您送我的那支点翠凤钗” “好,你嫁的是将军,不是王爷,将军的夫人就该能提刀上马,上阵杀敌。若我能如此……” “我的马也是红色,那衣服……” “桃花马,胭脂袖,嫁得将军做丈夫。就做一件胭脂色的马面裙,上配百花短袄。婚期定了吗?” “还没有,正想与您商量” “再过两日便是端午,想来京城很热闹,燕平州这边都不过这个节。过了端午,天气就该热了,不宜操劳,还是尽快吧!我看五月初十就不错” “那婚服……” “刺绣我可以请绣坊帮忙,我只负责裁剪缝制,很快” “都听您的” 母女二人逛累了,就去附近的茶楼喝茶休息,这令夕玥又想起云上居的说书先生,还有东华街的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她想把父亲还活着的事告诉母亲,转念一想,除了徒增牵挂,别无他用,算了! 燕平将军要成婚的事,在燕平州迅速传开,全城人都知道,那位将军夫人便是将军失散的娘子,如今寻回了,全城百姓,军中将士都为他高兴。 将军府更是一片喜气,里里外外除尘打扫,添置家具用品,布置新房。这些都有云雀,子佩大理,还有白玉青帮忙,没什么不放心,祁循最不放的还是夕玥的身体。 好在燕平州不过端午节,艾也极少见到。 随着婚期日渐临近,祁循的担心更重。在京城那次,新娘都坐上花轿了还会出事,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好在燕平州是他的地盘,这几日他命城中守军加强安保措施,连城内的过往客商都清查一遍,确定身份。对于身份不明的人,一律遣出城去,直到婚期过后才放开。 第333章 你的娘子 自从母女相认,夕玥每日一睁眼便想着去母亲那里,偶尔还会留宿在那里,祁循几乎都见不到她的面。 五月初,燕平州的夜还是有点寒意。祁循没有骑马,慢慢踱到小院门外,院门是关的,隔着门缝看进去,他们一家三口正在院子里吃晚饭。 一家人有说有笑,夕玥笑得尤其开心,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祁循见过她最开心的笑。看来她都快把自己忘了,祁循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刚刚走出几步,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和夕玥的叫声:“祈安尘,来了怎么不进去?” 顾及院内的母子,祁循没敢过去抱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神色清冷,一双亮眸满含幽怨。祁循的样子唤起夕玥心中的怜悯,她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她知道这几天确实是冷落了他,多少安慰都比不过这一个拥抱,祁循的脸立刻温暖起来。 “回家吧!” “这才是我家” “幸好婚期日近了,不然” “怎样?” “不然我要抢人了” 祁循拉起夕玥就走,夕玥努力想挣脱,怎奈祁循的手抓得更紧。 “还没告诉母亲呢!你干什么!” 这时候,身后传来夕灵的声音:“无妨,我会告诉母亲的”。 祁循回头冲夕灵做个鬼脸,夕玥也想回头,又被他给转了回去:“好了,我都两日没看见你了”。 “再过两日成婚了,日日都要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颇为不安,怕……” “那次是我诚意不够,这次我是诚意满满,不会再有事” “是吗?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在哪里?” 说着祁循就要俯首下去,被夕玥一把推开。两人并肩慢慢踱步,都感觉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话了。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不该让你找回记忆” “为什么?” “你是凝烟的时候,天天就想粘着我,嫁给我,如今找回了记忆,整天连人都见不到了” “是吗?我天天粘着你,不会吧!” “何止,你还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与我亲近的机会,终日就想着怎样占我便宜” 夕玥一巴掌打在他肩上,用了五分力:“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了,那一晚若不是我定力强,我们早就……” 拳头噼里啪啦落下来,看来她是什么都记得。 “上来”,祁循弯下腰去,等夕玥趴上他的背。 今晚没有月亮,天上的星星也不多,是个阴天。 夕玥趴在祁循背上,闻着熟悉的味道,轻声叫了句“循哥哥”,祁循浅笑着“嗯”了一声。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做我的夫君,你若敢忘了,我诅咒你孤独终老” “不敢忘,来世若寻不到你,我便去宝珠寺出家,终有一日能见到你” “去寺里等,我又不是尼僧” “宝珠寺是我们的福地,不管来世你是什么身份,我相信在那里都会等到你” “说好了,来生我们就在那里见” “不见不散” 将军府的大门还没关,是在等他们,看着他们进了门,才将大门关闭。 大门关闭的瞬间,一条黑影从门外掠过。门外是街道,有人经过并不奇怪,可是那道黑影是掠过,不是正常走过。 将军府的家丁个个都有身手,警觉性也高,门人没敢去打扰祁循,将他的不安告诉了成玖,成玖叮嘱他们这几日要小心,连夕夫人他们那边也要派人盯着 第334章 焦虑 成婚前日,夕玥又住在了她母亲的小院儿。祁循亲自送她过去,看着她进了门还不愿离开。 关门的时候,夕玥透过门缝冲他嫣然一笑:“明日我便是你娘子了”。门关了,祁循才怏怏离去。 将军府中已经开始热闹,采买的食材陆续送到,请来的大厨也来安灶,为明日的酒宴做准备。 家丁们忙着给府中各处披红挂彩,大红灯笼也悬在了大门两侧,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披上了红绸。 一片红色,祁循看得眩晕,他独自骑马去了军营。营中将士都知道他明日要大婚,今日不在府中准备,还跑来军营。 燕平将军大婚,整个燕平州都是一片喜气,军营也不例外,放假三天,酒肉管够。 燕平州终究是边陲,防务不能懈怠。祁循再三叮嘱,酒可以喝,但是不能多,轮值守城的将士一律不能喝酒。还有,明日北城门关闭,防止北夷人趁机作乱。 祁循治军一向严明,多年来,他的军令无人敢抗。 天黑了,还不见将军回府,成玖出去找,夕家没有,除了这里,成玖想不出他还能去哪儿? 无奈之下,成玖问了路人。在燕平州,所有人都认识祁循和他的马。有人告诉他,看见将军往北营方向去了。北营,是燕平州守军的军营所在。若在平日,成玖一般都会陪他一起去的,可是将军明日大婚,他一个人跑去军营做什么。 成玖赶到军营,祁循还在他的营帐中坐着。 “爷,您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家里太吵了,我想清静一会儿” 再吵,能有军营吵,能有战场吵。他的神色看起来非常不安,成玖猜到他一定是想起了在京城的那次。 “爷,这次可是在燕平州,咱们的地盘,都是咱们的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让玉青明日一早就去夕家,陪在玥儿身边,一刻也不能离开” “爷,夫人的功夫可比玉青还好”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好在明日玥儿是骑马,婚服也是夕夫人亲手缝制,应该没什么纰漏” 祁循将玄珠握在手中,不停地揉搓。 “爷您过度担心了,明日我亲自督促城中巡防,一定不会有事” 成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家王爷如此焦虑,也觉出夕玥在他心中的分量。 “爷,回家吧!我让他们都安静些” 一进门,成玖吩咐所有人都安静,不要吵了将军休息。祁循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白玉青担心他身体不舒服,来问成玖,成玖说:“他是担心他的娘子娶不进门,让你明日一早便去夕家盯着,尤其要小心她不能闻到艾”。 京城的那次大婚,白玉青也听说过,祁循是被吓怕了,他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也有怕的时候。 今夜的将军府,格外安静,祁循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直到子时过后才昏昏睡去。 他有晨起练功的习惯,无论晚上多晚睡,次日卯时都会准时起床练功。 一套枪练下来,气血顺畅,心中的焦虑减轻不少。成玖起来的时候,他正好练完枪,去洗漱。 成玖玩笑道:“爷您今日还练枪呢!不知道明日可还练得动”。 祁循将游龙挥起,直指成玖咽喉,成玖吓得连连后退,声声求饶:“爷,我错了,再不敢乱说”。 第335章 迎亲 已经辰时了,云雀催促祁循赶紧用了早餐,白玉青打着哈欠从房中出来,祁循问:“不是让你一早就去夕家,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玉青朝他飞个白眼:“重色轻友的家伙,好好好,我即刻便去”。 府上比昨日更热闹百倍,来来往往送东西的,帮忙的。食材下锅的滋滋声,劈柴声,风箱声,要东问西的吵嚷声。 用过早餐,云雀将喜服拿出来让祁循换,那是一套绛色绸缎做的锦袍,上面绣了麒麟图案的团花。按说祁循是亲王,婚服上应该绣团龙,可是夕玥说,她只想做将军夫人,那他也只能安心做个将军。 免了俗气的披红,头上也只在他的白玉冠下面加了根红色丝带。倒是踏焰的额上戴了朵大红花,红色与它的金色皮毛颜色很搭,显得华而不俗。 巳时了,鼓乐奏起,成玖也换了身殷红色衣裳,陪着他一起去迎亲。因为没有花轿,也少了诸多繁文缛节,便也没有用喜娘。 夕家在南城,将军府在北城,这趟迎亲路,几乎要穿过整个燕平州的主街。一路上,大街两旁的百姓都驻足观看,纷纷送上祝福。 夕家小院儿内,虽没有将军府中那般热闹,比起往常,也是喧嚣数倍。 夕灵母子来燕平州不过两年时间,因为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夕夫人很少与邻里拉家常,所以来往不多。见她家贴上了红喜子,有人问了才知道,燕平将军要娶的夫人是这家的义女。 邻里纷纷前来道贺,白玉青将他们送来的东西一一检查,确保安全了才留下来。 夕玥也已经换好了婚服,上身是绣了百花的短袄,下面是百褶马面裙,只在边上绣了些细细的小草,简单利落。 头上挽了个线条流畅的云髻,她原想只戴那支点翠凤钗,夕夫人觉得实在是太简单了,又做主买了个红珊瑚镶嵌的发饰,总算是添了些喜气。 女儿的婚服如此简单,夕夫人难免心中凄凉,但是看到她满脸喜悦,想起祁循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心情才好起来。 门外传来喜乐声,夕玥立刻站起来就想往外走,被白玉青给拉住了:“你干什么去?哪有新娘子自己走出门的”。 “又没花轿,不用那些繁文缛节” “那也要等新郎进来接你” 夕灵已经去门口迎候,祁循并没有被为难,顺利进了门。夕灵也穿了一身喜气的颜色,他作为夕玥的弟弟,是要去送亲的。 按规矩,新郎不能直接进入姑娘的闺房,要等姑娘出来辞别父母,才能见面。现在他们连盖头都省了,又何须在乎这些。 听见脚步声,夕玥就知道是他进来了,她回身,二人相视一笑。祁循牵起夕玥的手就要走,被白玉青伸手拦住:“今日,不管你是将军,还是王爷,总不能一声不吭就带走人家姑娘,规矩呢!” “什么叫一声不吭,外面鼓乐喧天你没听到吗?” 夕夫人从外面进来,祁循颔首叫了声“夫人”,白玉青在一边不依不饶:“什么夫人,夫人的女儿,凭什么被你带走!” 祁循放开夕玥的手,向夕夫人拱手行礼:“请夫人中堂就坐,受我们叩拜之礼”。 “这才像话”,白玉青搀着夕夫人去了中堂。 第336章 拜堂 白玉青将夕夫人搀到中堂,就坐于正位,祁循拉着夕玥一起跪下,恭恭敬敬行了叩拜之礼。 礼罢,夕夫人立刻下座将他们扶起。白玉青斟了两盏茶,分别递给他们两个。夕玥将茶盏高高举起:“女儿在此谢过母亲的养育之恩”。 饮了夕玥的茶,祁循也将茶盏举起:“岳母大人请放心,我与玥儿两情相悦,真情不渝,此后余生,定会以性命护她周全”。 “你们都要好好的,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许说什么生死,去吧!” 夕夫人将两人扶起,两人再次躬身行礼,才告别夕夫人,一同出了门,夕灵和白玉青紧随其后。夕夫人在后面追到门口,看着他们各自上了马,眼泪才落下来。 夕玥回身冲母亲摆手,她不但没有哭,脸上还带着笑。 鼓乐声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将军府。对这位将军夫人,燕平州百姓都啧啧称赞。这位夫人看起来英姿飒爽,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那般娇柔,与燕平将军并马而行,甚是般配。 在将军府门口下了马,地上已经铺好大红的地毯,新人脚不沾地的规矩,还是有的。 没有盖头,不用喜娘搀扶,祁循牵着夕玥的手,一起踏着红毡进了正厅。香案已经摆好,管家高唱一声:“吉时到,新人拜堂”。 他们牵着的手始终都没有放开,好在上座并无高堂,没有人去挑剔这些。 一掰天地,二拜武神,夫妻对拜。后面本应该是送入洞房,可是祁循说:“天色尚早,不忙入洞房,我们夫妻陪诸位好友痛饮一番”。 前来道贺的,除了不当值的军中将领,还有燕平州的各界名流。祁循拉着夕玥去敬酒,又舍不得让她喝,便都自己代劳了。纵使他酒量不错,也禁不住喝得实在有点多。 祁循脚下一绊,一个踉跄,成玖过去将他扶住,在他耳边说:“爷,您可不能喝多,喝多了一会儿不能洞房,看明日夫人怎样处置!” “谁说我喝多了,这么多年,你见过爷我喝多吗?” “是喝得有点多,我扶你去喝点茶”,夕玥朝成玖使个眼色,两人将祁循架走了。 洞房内,一片红色,让祁循感到眩晕,他一头扑在大床上,呵呵傻笑着:“这次我们可是拜了堂的,不管再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娘子,休想再否认”。 “谁稀罕做你娘子,醉鬼!”夕玥口中抱怨着,还是弯腰替他脱了靴子。 外面的喜宴怕是要喝到入夜,到时候还要出去送客,婚服还不能脱,就让他这样睡一会儿吧! 还是子佩心疼夕玥,知道她没空吃东西,端了她喜欢吃的饭菜进来。折腾半天,夕玥也累了,吃了几口饭,困意袭来,索性也躺下去午睡。 外面热闹喧天,他们夫妻却在洞房中睡大觉,规矩在这里,踪迹全无。 天色暗下去,云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掌灯,正在门口犹豫,白玉青听她说后笑道:“人家夫妻在洞房,你掌什么灯,不叫你不准进去”。 将军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刚刚点燃,门人就看见有一名黑衣人朝这边跑过来。门人认得,那是祁循营中的斥候,看他急匆匆的样子,不像是来喝喜酒的。 门人迎上几步问道:“有何急情?” 那人喘着粗气说:“快禀将军,北夷人进城了”。 第337章 左右为难 门人不敢耽搁,疾步奔回府中。祁循还在睡觉,他一眼看见成玖还在席上豪饮:“来,喝,今日将军大婚,一醉方休”。 门人奔至成玖身边,俯首在他耳边说:“玖爷,有军情,快去请将军”。 此时,成玖几近大醉,微眯双眼说:“别胡说,将军在洞房,我可不敢去请,要请你请”。 门人见跟他说不清,急得直跺脚,正被白玉青看到了,来问怎么回事,总算是来了个清醒的。 北夷人进城了,自祁循镇守以来,这可是第一次,白玉青深知其中凶险。此时,她顾不上什么规矩,隐私,疾步奔向洞房,高声呼唤云雀子佩:“去把成玖弄醒,让家丁护院”。 白玉青色厉声高,在场宾客都听到了,没醉的家丁厨子个个都去抄家伙。 白玉青推开洞房的门,径自闯入,高喝一声:“快起来,北夷人进城了!” 床上的两人被惊醒,祁循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在哪儿?” “不知道,是你的斥候来报信” 祁循匆匆蹬上靴子便往外跑,都没发现夕玥刚才就睡在他身边。 “祈安尘你去哪儿?” “乖乖待在府中,带家丁紧守府门,我不回来不准开门”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我反倒分心,听话,乖乖待着” 再顾不上多说,祁循提起游龙,一边往马厩跑,一边大声叫“成玖”。成玖有些醉,云雀和子佩正用冷毛巾给他擦脸,他家王爷叫他,就算是在梦里也能听见。 “爷,我在” “有敌情,随我去北营” 祁循和成玖出门,飞身上马,冲门人高叫一声“关门”,便疾驰不见了。 有敌情,这么急,他连甲都没有披!夕玥又想起十年前那个夜晚,她的父亲就是在那一夜失踪的,她和母亲弟弟也是在那一夜分开的。 母亲和弟弟,他们住的小院院墙低矮,院门破旧,根本无法抵挡任何进犯,若真有北夷人进城,岂不是很危险。 夕玥提上凤翼,也去马厩牵马,管家上来阻拦:“夫人,有北夷人进城了,外面危险”。 “我的功夫不比你家将军差多少,不用担心,家中一切都听白大夫的” 下人哪里敢管主子的事,夕玥出了门,径自打马奔向南城。街上家家户户门户紧闭,一个行人都没有,也没有看到北夷人,这倒是与十年前的那夜不同。 北夷人在燕平州北方,应该是从北门进城,而夕家在南城,离南城门近。夕玥勒住马缰绳仔细听,北门方向有厮杀声,祁循一定是在北门,他在那里与人厮杀。北夷人善战,可是祁循连甲都没有披,刀剑无眼。 一边是母亲和弟弟,一边是新婚的丈夫,她该先顾哪边? 母亲和弟弟都手无缚鸡之力,祁循久经沙场,还有北营将士加持,应该不会有事。 犹豫片刻,夕玥打马去了南城。来到小院外,里面黑漆漆的,连灯都没有掌。夕玥叫了声“灵儿”,里面传出来夕灵的回应。 “姐姐” 他今天去将军府送亲,只用了午宴,未时末便回家了。 “灵儿,北夷人进城了,我怕你们有危险,过来看看” “知道,刚才保长已经告知了,故此,家家户户都没有掌灯,也不准开门” 门拉开一条缝,夕灵探个脑袋出来,里面又传来脚步声,是夕夫人。 “北夷人进城一定是在北城,我们这边应该无碍,你速去北城帮助将军守城,若燕平州失守,云周国危” 第338章 守城 母亲说得有道理,夕玥叮嘱他们关好门,便催马去了北城。 越靠近北门,厮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夕玥喊了一声“祈安尘”,没有回应。 借着月光,夕玥看见城墙上,城门附近都有人在打斗。持弯刀的应该都是北夷人,他们果然是个个骁勇善战,眼见云周国将士一个个倒下去。 不断有人从北营方向涌过来,但是他们都像是喝醉了,脚步不稳,只几下便被一个个斩杀倒地。北夷人一定是得知了今日燕平将军大婚,燕平州的防守一定会松懈,故此借机来偷袭。 好在城门是关的,没有太多北夷人进来,不过城门外传过来嘶吼声,打斗声,若城门被破,那燕平州真的危矣。 夕玥催马抡刀,向敌人杀去。飞云的脚力甚好,凤翼的刀锋够利,那几个北夷人固然身手灵活,也难逃此劫。 一刀一个,干净利落,其他几个北夷人不敢再上前送死。燕平州将士都不认得夕玥,有人问:“将军是哪位”。 “燕平夫人” 原来这就是他们将军的新婚夫人,夜色中,看不清穿着,看不清模样,但是凭这身手,这位夫人,将士们都认了。 “你们将军在哪里?” “在城外” 什么,他竟然将自己关在了城外,那不是九死一生。夕玥将剩下的几个北夷人都斩杀了,命令守城军士开城门。 守城军士面露难色:“夫人,将军吩咐过,没他命令,不能开城门”。 “我是将军夫人,连你们将军都得听我的,速去唤醒营中将士,无论是醉是醒,得给我到城门集合。将城中青壮年也都集合到一起,给他们兵器” 夕玥下马上了城墙,往城外望去。城下黑压压一片,都是北夷人,起码有几千。为首的是一位大胡子将军,身材壮硕,手执一柄狼牙槊,看起来就很勇猛。 祁循和成玖都在城外,他们身边只有几十人,且都喝了酒。北夷人的队伍距城门很近,留给祁循他们的空间很小,若是敌人一个冲锋,他们极有可能被踩成肉酱。 祁循他们赶来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潜入城中的北夷探子打开了,若不是他们拼死挡住城门入口,敌人必会一拥而入。 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城墙的优势,利用弓箭,滚木等攻击敌人。 城下,又一阵厮杀声传来,想想祁循他们只有寥寥数人,夕玥就恨不得从城上跳下去帮他。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回想从前读过的兵书,父亲讲过的守城之策。除了弓箭,滚木,还有水火。 城外的北夷人点起了松明照亮,那大胡子将军的模样能看得一清二楚。夕玥思忖片刻,吩咐道:“将营中干草运一些过来,还有火油,火箭,快”。 守城将军是个清醒的,也有守城经验,大概明白了她的用意。运这些东西只要几个人就够了。 夕玥指挥城上的军士,将干草蘸了火油,团起来裹在石头上,投掷到敌人阵中。没等敌人明白用意,又射了几支火箭过去。顿时,北夷营中火光冲天,北夷军士被烧得鬼哭狼嚎。 祁循他们的困境暂时得到缓解,可是那大胡子将军只是衣襟被烧着,他迅速用佩刀将衣襟割掉,并未被烧伤。 第339章 胜利 大胡子将军指挥他的人往后退,退出城墙上的投掷范围之外,火再烧不到他们了。 祁循正纳闷,是哪位将军如此清醒睿智,想出如此良策。夕玥在城上喊道:“祈安尘,快进城”。 她这一叫,不仅祁循听到了,那北夷将军也听到了。祁循离城门太近,夕玥须将身子从城墙垛口中探出去才能看见他。 那北夷将军挽弓搭箭,瞄准了城墙上的夕玥,而夕玥只顾着看祁循,并没有发觉危险。 成玖发现了,叫了声王爷,也立刻挽弓搭箭,怎奈他今天喝了酒,瞄不准。眼看大胡子将军的箭就要离弦,祁循一把夺过成玖的弓箭,冲那将军就是一箭。 二人的箭几乎是同时离弦,大胡子将军发现有箭射来,他一走神,那一箭也偏离了目标,射在了城墙垛子上。祁循久未练习骑射,准头也不好,那一箭也只射在了大胡子将军的肩头,且只是擦破点皮。 城上的夕玥也发现了危险,赶紧躲去了城墙垛子后面。她吩咐弓箭手做好准备,等城门一开,立刻射箭,好掩护祁循他们进城。 夕玥跑下城去,几乎是与城外的祁循同声道:“开城门”。 城门开启,城墙上的弓箭手乱箭齐发,北夷人不能再靠近,祁循他们安全撤回。 一进城,祁循立刻下马,往城墙上跑,夕玥过去将他拉住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毫发无伤” 北夷人见城内有了防备,攻城无望,也便撤了。祁循不敢大意,今夜要亲自在城上值守。 “好了,安全了,快回家去睡觉吧!”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只可惜被扰了洞房,改日一定加倍补给你” 城上将士都被逗笑了,忘了刚才的紧张和疲惫。夕玥羞得没法再待下去,转身下城墙的时候又突然停下:“祈安尘,你刚刚射箭了”。 祁循看看身边的成玖,成玖点点头:“没错,用的是我的弓箭”。 “我好了,我可以射箭了,这真是个好兆头”,祁循过去将夕玥抱住,一众将士都看着,夕玥将他推开,下城回将军府去了。 知道北夷人没有攻进城来,城中百姓也都安了心。 直到天亮,祁循和成玖才回府,他们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一个绛色,一个殷红,即便是有血滴溅上去也不明显,样子才不至于太狼狈。 府中的披红挂彩已撤去大半,客人也都散了,家丁们正忙着打扫,一切都在逐渐归于平静。 他将马缰绳一丢,直奔洞房,门是虚掩的,一推便开了。隔着纱帐看过去,床上有人,他的一颗心立刻安定下来。 大概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夕玥翻身坐起来,见是祁循回来了,鞋都顾不上穿,跳下来向他扑奔过去。 “祈安尘,你回来了” “成天直呼夫君名字,不妥” “那我该叫你什么?” “夫君” 夕玥叫不出口,将头埋进他怀里蹭着,掩饰娇羞。祁循弯腰将她抱起来,向纱帐走去。 “天都亮了,你想做什么?” “将军府的天还没亮呢!先把洞房补了再说” 第340章 洞房 外袍内裳,一件件被丢出纱帐,夕玥的嗔怒笑骂被祁循尽数吞没口中。 终是力不能敌,夕玥很快被控制住,浑身都动弹不得,接下来是入骨的缠绵…… 近午时,子佩才在房门外怯生生地叫“姑娘”,夕玥将缠在她身上的手脚轻轻挪开,掩了掩中衣的衣领,下了地。 门拉开一条缝,子佩没敢盯着她去看,只匆匆瞟了一眼便低下头去:“姑娘,要用午餐吗?” “什么时辰了?” “午时了” 在普通百姓人家,新妇要早起给公婆请安,准备膳食,睡到日上三竿都会传为笑柄,要被责罚,何况是午时。 回头看看祁循,睡得正香,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 “我去你房里吃,将军的膳食让厨房备着,他几时醒了几时吃” 子佩去准备膳食,夕玥回房,匆匆挽了发髻,寻了身平日的衣裳穿了,除了脸上的春色,与平日并无不同。 用过午餐,夕玥正与子佩说话,正房方向传来祁循如泣如诉的哀吼:“娘子,娘子你在哪儿?” 连成玖都被他吼了起来,揉着眼睛道:“爷您能不能矜持一点,一刻不见就这样又吼又叫”。 “要你管” 依着夕玥的吩咐,子佩急忙奔了出去:“将军,我家姑娘吩咐过了,您的膳食厨房随时备着,您一醒立刻送过去”。 成玖在一旁酸溜溜:“有娘子还是好啊!有人惦记”。 “你的也有”,子佩说罢,娇羞地一瞥,匆匆去了厨房。 见夕玥站在子佩的房门口,祁循脸上的哀凄才散去,继而换上甜腻的笑容。 用了午餐,祁循和成玖还要去军营,夕玥和子佩送他们出了门:“循哥哥,要早些回来,我等你吃晚饭”。 回到府中,夕玥指使家丁将披红全部取下。 经过昨夜的事,夕玥才真正明白,燕平州并不太平。而这是祁循的封地,是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他们必须好好守护这里。 这将军府不知道原来是谁的住所,这里的房子也不知道历经多少年了,屋顶的青瓦都被雨水冲刷得没了棱角,廊柱的朱漆也都是斑斑驳驳,窗棂上也都落满灰尘。 府中没有一株花草,两进院子中间是一个小小的练武场,是祁循练功的地方。马厩在西侧,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马粪,地上还撒了草木灰,以防蚊虫。 前面是厨房和家丁们住的地方,还不到准备晚饭的时候,厨房没有动静,夕玥信步走了进去。 放食材的架子上有鱼有肉,有新鲜蔬菜,看起来不缺什么,大灶上的火封着,只有一个小灶燃着,是用来烧水沏茶的。 “子佩,我渴了,咱们去沏茶喝吧!” “好” 一个挑水的壮汉提着水桶进来,正与夕玥撞个迎面,那壮汉先是一怔,继而满脸带笑:“夫人,您来厨房做什么,要用什么,吩咐小厮来取便是”。 家丁也都听说了昨夜守城的事,知道他们这位夫人是个女中豪杰,怪不得令他们将军心心念念这么久。这让他们个个都由衷的佩服。 夕玥点点头,离开厨房,去了管家那里。 “自今日起,府中大小事务都由我做主,不必去烦将军,将军的饮食,我也要亲自过问” “那明日三朝回门,夫人要带些什么礼物” “不必了,我自己准备就好” 第341章 回门 三朝回门,夕玥没指望祁循能一同前往,还是他军营中的事重要。 清晨醒来,祁循已经不在身边,懒懒地坐起来唤了子佩。 “子佩,什么时辰了?” “已进巳时” “又是日上三竿,你怎么不叫我” “是将军不让叫您” “他几时走的?” “将军刚练完功,正在喝茶,说等您醒来一起用早餐” “他没去军营” “没有” 他是记着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 夕玥踩上鞋就往外跑,祁循正坐在院中的阴凉处喝茶,见夕玥穿着中衣,披着头发跑出来,唇角微扬,浅浅一笑。 夕玥看看一点点在减少的阴凉:“这里若是有棵树就好了”。 比起京城,这里实在是显得荒凉,没有水榭,没有荷塘,不要说合欢树,连棵白杨树都没有,光秃秃的。 “我让他们即日便种一棵” “那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长大,不如种葡萄吧!一年便能乘凉,两三年便能吃了” “好” “你今日怎么不去军营?” “今日三朝回门,我怎么能不陪你回去,快去梳洗,莫让岳母等着急了” 夕玥看看旁边没人,俯首在祁循脸上轻轻一啄,算是对他的奖励,不等他反应,便已翩然离去。祁循抬手轻抚着脸庞,不自觉面颊发热,他迅疾站起,追了过去。 一手揽着夕玥的腰进了房门,回手将门掩上,便急不可耐地在她颊上,唇上,颈上索取无度。 门外传来子佩的声音:“姑娘,水来了”。 祁循用身子顶着门,唇舌舍不得休息半刻,夕玥的脸已经红得像着了火,她暗自斥责自己不该沉沦,拼力将祁循推开。祁循仍不肯罢休,夕玥不得不将他的唇咬住,他才慢慢安分下来。 闪身让开房门,夕玥才将门拉开,子佩端了洗脸水进来帮她梳洗。 仍是个松松的云髻,还是只戴那支点翠凤钗,挑了件粉色衣衫。见她穿得这般淑女,祁循问:“要坐车吗?” “今日天气好,我想走路” 用了早餐,已近午时,回门没有过午才去的道理。一路上,祁循不自觉脚下越走越快,夕玥却想东看西看,被他拉得不耐烦了。 “你那么急做什么,又不是去迎亲” “就要到午时了,过午时进门不吉,是对长辈不敬” “是吗?”夕玥回头问子佩和成玖。他们两个一齐点点头,看看他们两个还抱着东西,时间久了肯定会累,便也加快了脚步。 一进巷子便闻到一股槐花的香味,越走近,香味愈发浓烈,原来这香味就是从夕家的院子里散发出来的。只知道这院子里有一棵树,并没有注意它是什么树,原来是棵槐树。 略带甜味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人神怡。夕玥站在树下,闭目享受着。夕灵去书院还没有回来,家中只有夕夫人在。 “怎么这般时候才来,定是你贪睡” 没等夕玥回答,祁循先抢着回答:“没有,现在府中大小事务都是玥儿在打理,还有些繁杂,所以耽搁了”。 打理事务,子佩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昨日陪她在府中各处走了一圈,其他没做任何一样,除了与她夫君卿卿我我。 子佩和成玖把东西放下,几人便在槐树下落座。帮厨有子佩,劈柴有成玖,夕玥和祁循则在槐树下对坐饮茶。 “一会儿采些槐花回去调香吧!” “嗯,我都许久没调香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调好” 第342章 槐花 夕灵知道今日姐姐回门,特地趁午休时间赶了回来。 一家人高高兴兴用了午餐,子佩去收拾,夕灵回了书院,夕夫人将夕玥叫进了房内。想是有些母女间的私房话要说,祁循不便跟去,又无事可做,便与成玖一起摘槐花。 房内,夕夫人拉着夕玥的手说:“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将军府便要添丁了”。 夕玥脸一红,娇嗔道:“娘,您说什么,哪有那么快”。 “只是这燕平州并不太平,孩子生在这里,不知道……” “这里虽然不如京城繁华,但是可以活得自由自在,比王府好,比皇宫更好” “自由自在,就是每日睡到日上三竿” 定是子佩告了黑状,看回去怎么收拾她。知女莫若母,夕夫人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 “子佩什么也没说,是我猜的,为人妇还是要有些规矩,否则连下人都管不好” 夕玥噘着嘴聆听教训,夕夫人嘴上唠叨,心中却是欢喜的。没有什么比女儿过得开心更重要。 祁循踩着凳子摘槐花,成玖撑起一个布袋,将摘下的槐花装着。见夕玥母女从房中出来,祁循笑着说:“玥儿快来看,我们采了好多槐花”,他笑得像个孩子,全然没有一点将军的样子。 夕夫人不解:“采槐花做什么?” “调香” 她忘记了夕玥说过,她曾入云来宫学习调香。 夕玥接过成玖手中的袋子:“够了,等试调好了再来采,反正槐树的花期也长”。 夕夫人以前是京城中的贵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曾做过洗衣煮饭的活计,现在却要事事亲为。想到这些,夕玥的心里就酸酸的:“娘,让子佩留下照顾您吧!” “不用,你也离不开她,我已经过惯了这样的日子” “那您跟我们回将军府住吧!” “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去带外孙” 祁循揽住夕玥的腰:“那不会太久的”。 “早些回府吧!定要在日落前进门” 夕夫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并没有说明要在日落前进门的原因。按照京城的习俗,新婚夫妇回门要在日落前回到婆家,否则会折婆婆的寿数。 离开夕家,子佩和成玖不想再当电灯泡,跑去街市上玩耍。夕玥问祁循:“燕平州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有啊!酒肆茶楼,歌舞坊,样样都有” “这些都不新鲜,特别一点的” “有一个去处,你一定喜欢” “什么地方?” “跟我走” 祁循拉着她拐进一条小巷,不知道又拐了几个弯儿,最后踏过一座小桥。夕玥对燕平州本就不太熟悉,现在早忘了来时的路,紧紧抓住祁循的手,不敢放开。 前面有鼓掌叫好的声音,不时还有锣鼓的声音,好像很热闹。穿过一片小树林,前面好热闹,像是庙会。 耍杂技的,耍猴的,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也有卖各色小吃的,卖字画的,展示各种手艺的,好不热闹。 “这是什么地方?” “是江湖艺人谋生的地方,这其中有许多是你没见过的” 顶碗耍盘,耍幡的,耍刀枪的,夕玥都见过,并不稀罕。 前面一个场子围的人多,看不见里面是在干什么,应该很好看。 夕玥早忘记了她路不熟,放开祁循的手,自顾往前跑去。 第343章 星儿月儿 夕玥在前面跑,祁循在后面追。 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练柔术的。一男一女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钻桶,套圈,叼花,两个小孩的身子柔弱无骨,可以任意折叠,做出各种高难动作。 围观的人纷纷叫好,一精壮汉子拿起一个小笸箩来收钱:“诸位来往贵客,小人乃鲁地人士,带着一双儿女逃荒至此,还望能讨得一口饭吃,请诸位贵客多多帮忙”。 男人举着笸箩在围观群众面前经过,只微低着头,不去看人家的表情。有人给了钱,便连声道谢。那两个小孩也齐齐抱拳躬身行礼,用好听的童音说:“谢各位贵客赏赐”。 本来兴高采烈来看热闹的夕玥,此时竟觉得一阵心酸。从鲁地逃荒至此,这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恐怕这看起来精妙绝伦的柔术,也是为了讨生活才学的,可怜了这两个模样伶俐的孩子。 男人的笸箩举到了她面前,夕玥摸摸自己腰间,没有带钱,正觉得尴尬,从她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一块足有三两的银子丢进笸箩,是祁循。 这块银子,足够他们父子三人几天的食宿,能遇上如此大方的看客,今日出门真是撞上了福星。男人连声道谢,并招手将一双儿女唤了过来:“来,星儿月儿快给恩公磕头”。 两个孩子过来就要磕头,被夕玥一手一个拉住了:“不必如此,一点碎银子而已”。 她看看那两个孩子,都长得伶俐可爱,刚才听那汉子叫他们“星儿月儿”,这个月儿与夕玥的玥儿同音,夕玥的怜悯之心犹盛。 没等夕玥说什么,祁循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抢先问话:“鲁地乃富庶之地,近年并无大灾,你们为什么会出门逃荒?” 男人摇摇头叹口气,没有说话。 叫月儿的女孩在一旁小声说:“王爷把粮食都拿走了,娘饿死了”。 男人立刻回身去捂女孩的嘴:“胡说什么”。 王爷,鲁地的王爷,鲁王祁征的封地确实在那里。 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问,祁循说:“我娘子很喜欢你们的表演,你们跟我回府上去表演如何?” 男人正在犹豫,这时候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祁循:“这是我们燕平将军,是燕平州的守护神,是我们燕平州所有百姓的贵人,被他看上,是你们的福分”,“他的夫人也是女中豪杰,都是好人”。 燕平将军,说不定能给儿女寻条活路,汉子立刻吩咐两个孩子收了家什。天也快黑了,夫妇二人便带着他们一起回府。 子佩和成玖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还没有回来,一进门,夕玥就吩咐厨房给两个孩子拿些吃食来。好在天不凉,包子馒头不用热也吃得,中午剩的一点肉,还有咸菜,送到了祁循的书房。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吃得很香,也很让人心疼,男人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放开吃,祁循说:“放开吃吧!我知道你更饿”。男人抓起一个馒头,两三口便吞了下去。 富庶的鲁王封地,居然把子民饿成这样!他把粮都拿走了,还能做什么,有句说书先生常说的俗话:“广积粮,缓称王”。 祈衍这个白痴,只顾着生儿子,立太子,难道不问天下事吗? 第344章 来历 父子三人吃饱了,祁循让夕玥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儿,他有话要问孩子的爹。 汉子名叫江万里,自小学过些功夫,在老家除了种田,也做些打行生意,在十里八乡有些小名气。他一双儿女本不是练杂技的,只是有从小的功夫底子,年纪小骨骼柔弱软,在逃难途中从江湖艺人那里学了些花样,便成了现在的柔术。 他们来到燕平州也才三日,他们的伎俩,燕平州的看客正觉得新鲜,所以今日夕玥去的时候,他们那里围观的人最多。 自从两年前鲁王祁征去了鲁地就藩,他便成了一方的帝王。频加赋税,处处盘剥,将鲁地的钱粮都收入他的鲁王府中。搞得本来富庶的地方民不聊生,处处哀鸿。每季收下来的粮食,十之八九都被鲁王拿走,剩下的一二,就算是勒紧裤带也只能勉强撑到冬天。 京城热热闹闹的过年,鲁地百姓却只能出门乞讨。 “鲁王可曾招兵”祁循问。 江万里摇摇头:“不曾,不过时常有未婚的青年男子和十多岁的孩童失踪,我的星儿月儿也曾被掳,多亏我及时赶到,才将他们救下。家里早都没什了粮食,是我四处找些活计来做,家里的生活才勉强维持到初春。三个多月前,孩子他娘生了病,因没钱医治,就去了。那些人见我星儿月儿伶俐,又有些功夫底子,屡屡追随,我实在担心,便带着他们逃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不去京城?” “京城也去过,摊子刚刚摆下,就有地头来收保护费,这波给了,还有下一波,每日里两个孩子连肚子都吃不饱” “为什么想起来燕平州?” “在京城时,有位先生告诉我们,燕平将军对百姓极好,来这里或许能有活路” “先生,怎样的先生?” “素衣纶巾,手拿折扇,三十岁模样,有人叫他丁先生” 是丁盛,祁循低头一笑。 “江大哥,这些话,出了府门便不可再讲” 江万里岂能不知道其中利害,这些话,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痛快地讲出来。 “江大哥身上有功夫,不用可惜了,你可愿从军?” 江万里探头看看门外,他是担心他的儿女,祁循道:“我夫人很喜欢你的一双儿女,就让他们留在府中,习武有我们,读书有燕北书院”。 江万里立刻叩拜在地上:“丁先生说得果然不错,燕平州有我们父子一条活路”。 书房内在谈,夕玥带着星儿月儿在花厅也没闲着,祁循知道的事情她也大都知道了。对于他们的安排,她和祁循想得也差不多。成玖和子佩都大了,也该成家立业,这星儿月儿看起来比他们还机灵,又会些功夫,夕玥很喜欢。 “你们可读过书?” 两个孩子摇摇头,夕玥得意地说:“无妨,你们那么聪明,我来教你们”。 祁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后:“还是罢了,若想读书,去燕北书院找灵犀先生,他的书读得极好”。 夕玥起身怒斥:“可恶,当众拆我台”。 “当众拆你台是我不对,可是误人子弟便是你的错,我们扯平了,两不相欠” 第345章 改名字 父子三人团聚一夜,次日江万里跟着祁循成玖去了军营,星儿月儿留在府中,由夕玥安排。 江万里年龄较大,又无从军经验,很难与那些军士融合在一起。虽然他有些功夫,但是做斥候又不够资格,祁循便暂时将他留在身边做个亲随,待日后有机会再做安排。 将军府中都是大人,来了两个伶俐的孩子,大家都稀罕得很。换了衣裳,梳洗一番,两个孩子越发惹人喜欢,他们也极聪明,寸步不离跟在夕玥身边,端茶倒水,把子佩的活计都抢了。 不几日,祁循收到丁盛传书:“江湖传言,不可全信。娘子有喜,谢过白大夫”。 为保险起见,遇到敏感词,他们都尽量说得比较隐秘,凭他们之间的默契,都能断得准。 江湖传言,江家父子,江万里,难道他们来燕平州,不是偶然?丁盛从不爱热闹,他去看杂耍,还指点他们来燕平州,确实有点蹊跷。 祁循亲自挑了几名得力的斥候,遣去鲁地,探个究竟。 星儿月儿的到来,的确给将军府中添了不少乐趣,只是月儿的名字与夕玥同音,有时候祁循叫夕玥,没等她应声,小月儿便脆生生地答应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看来要给这孩子改个名字才行,不过这事还要问问他们的父亲江万里。 江万里说:“星儿月儿是对孪生兄妹,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他们的名字只是随便叫的,若是将军和夫人能给她取个更好的名字,那还要感谢”。 人家两兄妹一个星星一个月亮,本来就很合适,现在只因为名字与自己同音便要更改,夕玥心有不忍。她原本想以大小月儿来区分,可祁循还是觉得实在别扭,下了死命令,非改不可。 既然要改,那叫什么好呢?天上除了星星月亮,还有太阳,风雨云霞,夕玥觉得哪个都不好。祁循也没空去想这些,她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去找夕灵,让他拿个主意。 “姓江,月儿,月上有广寒,不如就叫江若寒,如何?” 果然是读过书的人,取出来的名字就是好听,大小月儿都很满意,只有星儿,他说妹妹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他也想要,江星儿,听起来就土。 星亦称辰,只是又与祁循的字冲突,不能用。 夕灵一时也没有主意,于是问道:“星儿最喜欢哪颗星星?” “北极星,它能指方向,让人在夜晚也能找到路” “北极星,位居紫薇宫,代表祥瑞,就叫江呈瑞,如何?” 大家都同意了,从此,这两兄妹便改名为江呈瑞,江若寒。 夕夫人端了水果进来给两个孩子:“添人进口是喜事,看这两个孩子都生得如此伶俐俊俏,定能给将军府带来福气,说不定还能给你们带个小将军来”。 “娘,当着小孩子的面,您乱说什么!” 江若寒眨眨眼睛说:“将军和夫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他们自有福气,是我们兄妹沾了他们的光”。 “这孩子如此伶俐,不读书可惜了,你们想读书吗?”夕灵问。 江若寒说:“让哥哥去吧!我一个女孩,读了书也不能参加科考做官,跟着夫人识些字便好了”。 江呈瑞也想推辞,可他真的很想去读书,只能诚心诚意地磕了个头,表示感谢。 第346章 秀竹堂 江呈瑞去书院读书,江若寒留在夕玥身边,跟着她一起练武,一起看话本,一起在府中种下了几颗葡萄树。 去鲁地的斥候传了信回来,江万里所说句句属实。鲁王祁征横征暴敛,弄得鲁地民不聊生。那些失踪的孩子都被囚入一个叫“免死营”的地方严加训练,都是九死一生。 光凭一些死士,就算是训练有素,也不足以作乱,他凭借先帝赐的一块免死牌,就无法无天了! 眼下正是收粮的季节,北夷人冒死来犯也是这个原因。祁循命令斥候盯着,看鲁王敛去的粮食都送到哪里。 江湖传言,看来丁盛指的不是鲁王那边,那就是京城。最近父亲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祁循将他成婚的消息传回去,淮王夫妇派人送了几箱珠宝玉器过来,书信也只是说些高兴之类的话,别无其他。 说起江湖,这里没有人比白玉青更了解。她独自一人行走江湖多年,下到是山野村夫,上到皇帝,王公贵族都打过交道。她现在还有个特别的身份:太子少傅,虽是个虚衔,说出去却没人敢怠慢。 如今燕平州太平无事,白玉青也想回京城去看看,不知道皇帝答应建的医馆现在如何了。她的身份是大夫,行走江湖朋友多,认识祁循也不奇怪,想那皇帝也不会对她怎样。 白玉青又回了京城,还是住在张欢家。医馆已经建好,只是名字还没有确定。皇帝说过这里的事务都由白玉青做主,这医馆名字自然也要等她来取,皇帝只负责出银子。 白玉青向皇帝请求建这座医馆,目的是为济世救人,不为赚钱,算是义举。 身为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来者不拒,人人平等是起码的道德。不以富贵而屈身,不以贫困而侧目,是医者的修养。 白玉青想起栖云山上的修竹,四季常青,从不向风雨弯腰,修竹气节可敬,只是过于清高,令人敬而远之,少了些人间烟火气。“秀”字,有美而不俗,茂盛之意。 “秀竹堂,医馆就叫秀竹堂,如何?” 张欢点头说好。白玉青已经多日未去皇宫了,既然顶了个太子少傅的虚衔,也该不时露个面才对。 她吩咐张欢留在秀竹堂,负责招募医者和伙计,她则进了皇宫。 恰好皇帝也在皇后的尚福宫,自从太子放在她这里抚养,皇帝每日都会过来。 照例先给太子诊了脉,春夏之交,天气燥热,小儿体质本就阳旺阴虚,此时节燥气更盛。玩耍当中,孩子不时干咳,奶娘说请太医看过,开了汤药,孩子不肯喝,又开了药丸,孩子也吞咽不下,甚是无奈。 那些老古板太医,其实不是没有办法,不过事关太子,他们人人都只想自保,只敢照方开药,不敢随便改动药方。 白玉青思忖片刻,要来纸笔,写下:乌梅,甘草,麦冬,冬瓜皮几味药,让宫人去太医院取三服回来,煎成汤,放凉再喝。 “乌梅饮?”皇帝问道。 白玉青点点头:“不过去了味道苦涩的罗汉果,换成了味道清淡,还能利尿的冬瓜皮,小儿除燥,滋阴利尿是根本,其中加了甘草乌梅,酸酸甜甜的,孩子应该会喜欢喝”。 第347章 母子连心 提起乌梅饮,皇帝想起孩子的母亲夕瑶,他们能在一起,能有这孩子,便是因为乌梅饮。 这时候,宫人向白玉青询问乌梅饮的烹煮之法,问得极仔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更让人不放心。 皇帝轻咳一声道:“让瑶妃来煮”。 皇后刚叫了声万岁,立刻被皇帝反问:“你会吗?” 皇后无语,气氛有些尴尬。皇帝家事不便多言,白玉青赶紧转移话题:“万岁,医馆已经建好了,微臣为它取名秀竹堂,不知可否?” “竹之气节,医者当有,好,就叫秀竹堂” “可否请万岁御笔亲题,以彰显皇家恩泽” “好,随朕去御书房” 皇后原以为太子还小,放在自己身边抚养,孩子长大了一定会跟自己亲。可如今,皇帝又让夕瑶来为太子煮乌梅饮,若他们母子日日相见,即便是孩子在自己身边长大,那也不会跟他亲。 皇后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儿子,但是她与祈衍是结发夫妻,她不能容忍有其他人爬到她头上去。 秀芳斋,夕瑶正靠在榻上发呆,两眼痴痴地望着门口,一缕发丝垂下来,搭在一侧面颊上,更显得凄凉。宫人们不知道都去了哪里,整个秀芳斋静得可怕。 传皇帝口谕的太监匆匆进入,门上也无人询问,无人阻拦。太监的袍襟上绣的是水波纹,与宫女不同,夕瑶侧靠在榻上,正好看见传旨太监的袍襟,她眼睛里一下有了光彩,立刻坐了起来,顺手将那缕散落下来的发丝拢了上去。 “兰馨,兰馨” 兰馨正在角落里睡懒觉,被吵醒了极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太监进了门,高声唱道:“瑶妃接旨”。太监这四个字,比夕瑶的呼唤灵验多了,不光兰馨,其他宫人也不知道都从哪里冒了出来,齐刷刷跪在地上,人还不少。 当初,太子被强行留在皇后宫中,不准夕瑶去看,但是她的待遇并没有削减,秀芳斋的宫人和月例都没有减过。之所以如此凄凉,是那些宫人势力,主子得宠的时候,他们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主子落魄了,连他们这些奴才都避之不及。 传旨太监正色道:“万岁爷口谕,太子身子不适,命瑶妃去尚福宫中煎煮乌梅饮”。 可以去看儿子,夕瑶的精神立刻大好。谢了恩,命兰馨立刻帮她梳洗,想着去看孩子应该带点什么,想来想去,太子什么也不会缺少,能看见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仍是一身粉紫色,美艳依旧,只是少了刚进宫时的懵懂。不敢张扬,身边只跟着兰馨。 一进尚福宫就看见皇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夕瑶行礼,皇后也只从鼻孔中“嗯”了一声,连句“免礼”都不想说。 皇后摆摆手,有宫女引着夕瑶去小厨房煎煮乌梅饮。她还没有看到孩子,大着胆子又回身看了一眼,孩子确实不在这里。出了门,她小声问那个宫女:“太子呢?太子在哪儿?” 宫女微微摇摇头,没敢回答,夕瑶知道为难她也没有用,先将乌梅饮煮好了再说。药材是一包包分开包的,每日煮一包,一共三包,也就是说,夕瑶要一连三日都来煮乌梅饮。 夕瑶打开药包,将药材又细细挑拣一遍,容不得一点脏东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炉上的砂锅,眼神不敢移开半刻。 第348章 狠心 炉火上的砂锅每鼓噪一下,夕瑶的心都就多跳一下,她是被叫来煮乌梅饮的,乌梅饮煮好了,她就该离开了,她还没有见到孩子。 时间还是到了,若煮的太久,乌梅的功效便会降低。看着汤药一股股,一滴滴流入碗中,夕瑶的心跳越发急促。守在一旁的尚福宫宫女见煮好了,便过来端,夕瑶将她伸过来的手打开,咬牙喝道:“什么贱蹄子,烂爪子,也配碰太子的汤药”。 那宫女自认为是皇后身边的人,不肯罢休,夕瑶将放碗的托盘紧紧抓住:“你若敢动,我就将碗打翻,再煮”。 事关太子,谁也不敢马虎,那宫女不想惹事,任由夕瑶端着托盘去尚福宫。一进门就看见奶娘抱着孩子,皇后在逗孩子:“稀儿乖,叫母后,叫了给糖吃”。 “他不能吃糖” 皇后抬头,看见夕瑶正端着托盘进门,她怒喝一声:“谁让你进来的!” “我来给太子送刚刚煮好的乌梅饮”,夕瑶的语气不疾不徐,一点也不失态,倒是皇后那一声喝,吓得孩子面露惊恐。 皇后目光冷厉,瞪着夕瑶身后的宫女道:“没用的东西,端个碗都不会,还要你有什么用,来人,给我拉出去,把双手剁了”。 那宫女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浑身抖作一团。 太子虽然还不到两岁,只会说些简单的词语,但是大人说的话他基本都能听懂,尤其是像剁手这样通俗的词。 孩子抬起自己的小手看看,哇一声大哭起来,任凭奶娘又拍又哄都无济于事。 夕瑶将托盘放下,伸手去抱孩子,也不过才放开一个多月,孩子已经认出了母亲,转身向夕瑶怀里扑过去,奶娘都抱不住了。 孩子到了夕瑶怀里,闻到熟悉的味道,听到熟悉的声音,安静下来,静静趴在夕瑶的肩上,不时啜泣。夕瑶帮孩子擦干眼泪,也擦擦自己的眼泪,笑着跟孩子说:“稀儿乖,不哭了”。 乌梅饮刚刚煮好,还没有凉,夕瑶说:“等凉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去拿冰来镇了”。 这里是皇后的尚福宫,兰馨不敢乱动,皇后的人有谁会听她吩咐。 此时,夕瑶真心后悔嫁入宫中。若只是嫁个普通的商贾之家,也不用和自己的孩子骨肉分离。皇后抢孩子,不过是为了权利和地位,她只要孩子活着,听她的话,才不会真为孩子着想。 夕瑶下定决心要夺回孩子,不惜一切代价! 皇后冲奶娘使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抱过来。奶娘抱过孩子,孩子还在啜泣,小手抓着夕瑶的衣服不放,奶娘不敢硬掰孩子的手,就这样僵持着。 皇后一拍桌子:“抱个孩子都不会,要你还有什么用!” 孩子再次被吓得大哭,夕瑶的心被刺得一阵阵疼痛难忍。她回身端起桌上还热着的乌梅饮:“来,稀儿,娘喂你喝乌梅饮”。 孩子的小手一个扑打,正好打在碗边上,一碗热热的乌梅饮都洒了下去,大半都洒在奶娘身上,也有一些洒在了孩子的胳膊上。奶娘被烫得“哎呀”一声,手臂一抖,差点把孩子扔掉。再看孩子的手腕,已经红了,水泡正一个个冒起来。 第349章 夺子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夕瑶的眼泪也簌簌滚落,奶娘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也顾不上疼了。 皇后从座位上下来,疾步走到夕瑶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烫伤了太子,看万岁不要你的命”。 这一个耳光,打得夕瑶眼冒金星,几乎都听不到声音了。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挨打,若是在以前,谁敢碰她一下,她都会十倍百倍讨回来。 这次,她没有哭,没有叫,也没有去管她最在乎的脸。她正面朝向皇后,用平和的口吻说:“皇后说的是,烫伤太子是死罪,不过太子是在尚福宫中,奶娘怀中烫伤的,尚福宫每一个人都别想逃了干系,只有我无关,因为我是太子的生母,谁会相信是我烫伤太子”。 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奶娘大着胆子说:“皇后娘娘,还是快宣太医吧!” 无论谁的错,太子若是有个好歹,谁都别想好过。皇后吩咐宫人去请太医,宫人说:“不知道太子少傅有没有出宫,若是她在……”。 皇后怒吼道:“去看,去请!” 此时,白玉青还在皇帝的御书房中,等着皇帝为秀竹堂题字。尚福宫宫人匆匆赶来,听说太子被烫伤了,皇帝大怒,也跟着一起来到尚福宫。 刚到宫门口,就看见一个宫女跪在那里,正是那个皇后说要剁手的宫女。云周国没有剁手这样的酷刑,宫人不知道该如何发落那个宫女,只好让她先跪在那里,等皇后有空了再做处置。 远远就听见孩子的哭声,白玉青小跑着进了门,一边跑一边问:“烫到哪里了?什么东西烫的?” 奶娘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夕瑶跪在旁边,地上有碗的碎片。皇后在那里来回踱步,焦躁不安。 白玉青轻轻将孩子的衣袖往上撩了一点,还好烫的面积不大,只是起了水泡,并没有脱皮,看来那碗东西应该不是太烫。 倒是奶娘,前身湿了一大片,只是她不敢说罢了。孩子还在往夕瑶的方向挣扎,白玉青说:“瑶妃娘娘,请您抱着太子,让他安静下来,才好医治”。 白玉青进宫是为太子请平安脉的,只带了小孩子的药和银针,并没有带烫伤药。好在太医院的太医也赶到了,他知道是烫伤,是带了药的。 皇帝在这里,皇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夕瑶接过孩子悉心安抚,白玉青给孩子涂了药。烫伤药膏中有冰片,清清凉凉,灼烧感降低,孩子哭累了,趴在夕瑶肩上安静下来。 这时候皇帝才怒道:“太子怎么会烫伤,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 皇后即刻分辩道:“是瑶妃,是她把热的乌梅饮洒在太子身上的”。 夕瑶抱着孩子跪了下去:“万岁,确是妾身的错,皇后娘娘命奶娘来抱孩子,我就该狠心一点,将稀儿的手拉开,都怪我”。 说着,夕瑶又将孩子送往奶娘那里,孩子再次大哭,小手乱抓,白玉青赶紧拉住孩子的小手:“不能动不能动,千万要小心,不能将水泡擦破,若是肿疡发烧就不好了”。 皇后吩咐奶娘抱着孩子,孩子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皇帝实在听不下去,怒色道:“都给我住手,太子养伤这几日,就由瑶妃照顾,若再有差池,定不轻饶”。 第350章 医者仁心 孩子才到尚福宫一个多月,刚刚适应,就这样被抱走了,皇后岂能甘心。 “万岁,这都是瑶妃的奸计,是她故意烫伤太子,借故将太子抱回” 眼看夺子成功,夕瑶也不会罢休,否则孩子的罪就白受了。 “万岁,妾身有错不假,不过说我故意烫伤太子,只为将孩子抱回,妾身实在冤枉。若是太子留在尚福宫伤口能即刻痊愈,今后都无病无灾,我情愿一辈子都不见他” “那也不能就这样将孩子抱走”,皇后见事情危急,下座要亲自去抱孩子,她刚刚走近,孩子又抓着夕瑶的衣服大哭,嘴里还念念叨叨:“不要,不要,不要剁手”。 皇后刚才的失仪吓到了孩子,皇帝问道:“什么剁手,剁谁的手?” 皇后自觉惭愧,躬身道:“是我刚才骂那个办事不利的奴才”。 “当着孩子说这些话,枉你身为一国之后,你的德行何在?” 皇后吓得跪倒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初嫁进江下王府的那几年,与祈衍也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是这皇宫,让她焦躁,让她不安,让她夜夜难眠。 祈衍也心疼儿子,过去拉着孩子的小手看伤势,一个个大水泡触目惊心,孩子声声的抽泣更让人心疼。祈衍伸手想抱抱孩子,孩子转身搂住夕瑶的脖子,蹬着小腿拒绝。 这孩子若是继续留在尚福宫,定是少不了哭闹。细想起来,除了有个执拗的父亲,夕瑶并无大错,若不是她生下儿子,晋王还不知道会生出怎样的幺蛾子。 皇帝将抱着孩子的夕瑶拉起来:“回你的秀芳斋,好好照顾稀儿”。 得了口谕,夕瑶立刻谢恩,抱着孩子就走,兰馨紧随其后。皇帝,太医,白玉青,奶娘也都跟着去了秀芳斋。 众人都看得明白,太子在哪里,皇帝就在哪里,恩宠就在哪里。这两个女人,争的不止是一个孩子,而是自己的命。 夕瑶将孩子哄睡了,吩咐兰馨再去太医院取几服乌梅饮,又亲自沏了祈衍喜欢喝的茶奉上去。俯首间,祈衍看见她一侧脸颊上的红手印,伸手想去触摸。 夕瑶将脸微微移开,再无往日撒娇邀宠的柔媚姿态。 “朕不放心稀儿的伤势,今晚就留下来与你一同照顾他” “妾替稀儿谢万岁隆恩” 太医告退,奶娘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秀芳斋的人都以为她是吓的,只有白玉青知道,她是疼的。 白玉青来到奶娘跟前:“带我去内室,替你看看”。 一个奴仆,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人哭一声,她的命连太子的一根小手指都不如。白玉青是医者,唯独见不得有人伤而不医。 白玉青替奶娘敷了药,奶娘千恩万谢,直道姑娘是活菩萨。白玉青说:“宫外有座秀竹堂,是万岁设的贫民医馆,我平日便在那里坐堂,以后若是宫中不方便,可以去那里找我”。 夕瑶又去煮乌梅饮,皇帝坐在那里凝眉愁思。白玉青说秀竹堂有事,也请辞出宫,皇帝的题字还没有写好,她也不好再催。 想想太子手臂上的水泡,夕瑶也一定是心疼的,可是她不得不那样做,这就是宫中的女人。只是可怜了太子,尚且不懂人事,便要被卷进这攘攘纷争。 第351章 放手 一连几日,皇帝都宿在秀芳斋。太子的烫伤差不多好了,皇后派人来问,太子何时再回尚福宫。 孩子好不容易回来,绝不能再让皇后夺走他。可是皇后的父亲现在是当朝宰相,在朝堂说一不二,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面子。而夕瑶只是个罪臣之女,她能想到的亲人,除了母亲虞氏,只剩下夕玥,也不知道夕玥怎么样了。 想到这儿,夕瑶忍不住叹口气,皇帝以为她是为太子的伤叹气:“稀儿的伤都好了,你还叹什么气?” “突然想起姐姐,不知道她现在哪里?” 夕玥上次回京,夕瑶并不知道。皇帝笑道:“原来是担心她,她与平王已经成婚,现在燕平州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那就好” 她和祁循成婚了,那祁循就成了姐夫,不管他们喜不喜欢,这层关系都是真实存在的。若是攀得紧了,平王可是亲王,比皇后那个宰相父亲要强多了,若有他庇佑,还怕谁来抢儿子吗? “不知道平王何时回京?” 夕瑶一直待在皇宫,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她还不知道皇帝下了令,祁循不能回京。她这一问,激起皇帝反感,拂袖而起:“燕平州是他的藩地,亲王就藩,无诏不能回京”。 说罢,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能回京,夕瑶记得,他们两兄弟曾经感情很好,她进宫还是祁循促成的。弄成现在这样,不用问,都是因为那个皇位。祁循功高震主,皇帝对他不放心了。他越是不放心,越是说明祁循有足够的能力威胁到他。 他们曾经那么要好,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意,皇帝都能弃之不顾,何况是她一个罪臣之女。 皇帝有佳丽无数,夕瑶自知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是唯一的,只有他做了皇帝,自己才能真正安全。 在宫中这几年,夕瑶也想明白许多,有些东西,越是想要,越要先放下,才能最终得到。 “万岁,太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水泡也都消弭了,明日便让他回尚福宫吧!越是相处久了,他越是不肯走了” 夕瑶的话太出乎皇帝意料,当初太子留在尚福宫的时候,她可是要疯要傻呢!怎么如今这样开明。 夕瑶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妾是不想让万岁为难,万岁爷金口玉言,岂能落个说话不算数的话柄给人家。妾只求万岁闲暇之余能想起妾,说不定来年能再为万岁添位小皇子”。 这话皇帝爱听,他就盼着多子多福,省的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终日提心吊胆,怕有什么闪失。 太子又回到尚福宫,皇后可不像皇帝,认为是夕瑶大度,她只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一品宰相,自己是皇帝结发的妻子,连皇帝都要给些面子。 夕瑶的大度隐忍,再次赢得皇帝垂青,偶尔会来秀芳斋逗留。夕瑶使尽媚术,肚子却再也没见有动静,不过与皇帝的关系倒是正常多了,皇帝对她也如同其他嫔妃一样。 只可惜父亲不在了,否则他在太医院,能够在宫中自由行走,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能与他说说。太医院中都是男子,女子不孕之事怎好与他们明讲,否则,这皇宫中的嫔妃还不都找他们要方子。 第352章 乞丐 白玉青是女大夫,可她每次进宫都只给太子请脉,从不给他人看病。听说她在宫外设了座医馆,叫秀竹堂,专门给贫民看病,不以盈利为目的。 须寻个机会出宫才行。 去宝珠寺为太后祈福,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皇帝知道这只是个借口,只道她是离开了孩子心中郁闷,想出去走走,也便允了。 身边跟的都是秀芳斋的人,虽然不贴心,却也不敢再造次。一出宫,马车便直奔秀竹堂。 秀竹堂开业不久,知道名号的人不多,白玉青来京城也不久,她的妙手圣术还没有传开。来看病的人不多,只偶尔有一两个,正好,白玉青可以教导张欢的医术。 为避人耳目,夕瑶戴了帷帽,见有女病人来看病,张欢想回避,没想到来的这位病人认识他。 “张公子请留步” 夕瑶将帷帽的纱幔撩起,白玉青和张欢都认出了她。张欢赶紧行礼“瑶妃娘娘”。 “公子不必多礼,知您与我姐姐素来交好,如今你与她可还有往来?” “回瑶妃娘娘,如今你姐姐,我师妹,已经是平王妃,远在燕平州,与我已无往来,不过我小师姑前几日才从燕平州来,应该知道些消息” “玉青姑娘从燕平州来?” 本来白玉青不想多说,现在被张欢提到,也无法再回避。 “玉青行走江湖,是曾去过燕平州,与燕平将军夫妻有些交情” 原来白玉青和祁循夕玥都有交情,不知皇帝是否知道,她与祁循有交情,皇帝还让她做太子少傅,就不怕她对太子不利吗? 这其中的纠结,夕瑶弄不清楚。 “我姐姐可还好?” “好,她与平王情意深重,夫妇二人琴瑟和鸣,甚是圆满” 圆满,越是圆满,祁循便更放弃了想回京的念头。 她们正在说话,医馆门口传来惊呼之声:“爹,爹你醒醒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帮帮我”。 听到有人喊救命,身为医者都不会袖手旁观,白玉青和张欢一起跑了出去,夕瑶也跟在后面想看个究竟。 秀竹堂的台阶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跪在他身边哭喊着。 白玉青过去摸了摸脉门,气息微弱但是还活着,也没有大病,他是饿的。 她一边掐人中,一边吩咐张欢去拿些吃的来。 旁边就有卖包子馒头的,张欢过去买了几个拿过来。跪在地上的孩子不由分说,抢了一个便塞进嘴里。张欢将馒头放在男人嘴边,他咬下一口,嚼得很费力,应该是太久没吃东西,咀嚼功能都退化了。张欢替他揉了揉颌关节,男人慢慢嚼得顺畅起来。 一个馒头下肚,有了力气,男人挣扎着跪在地上叩头。 白玉青不解:“现在刚刚过了夏收时节,应该不缺吃的呀!怎么还会饿成这样,可是遇到了匪盗?” 男人叹口气道:“小人乃鲁地人士,逃难至此,身无长物,又无一技之长,这两日讨到的吃食太少,都不够孩子果腹的”。 又是鲁地!当着夕瑶和张欢,白玉青不能细问。 “你可识字?” “读过诗书,曾中过乡试” 秀才,竟然也沦为乞丐,这鲁王是在作死,他真的以为一块免死牌就能不死吗? 第353章 阴谋 秀竹堂正好缺人,白玉青便将秀才父子留了下来,也是想了解情况。 张欢带秀才父子去后面洗澡换衣服,白玉青才有空问夕瑶的来意。白玉青为她诊了脉,一切正常,暂时不能怀孕,与她记挂太子,心气郁结有关系。 白玉青给她开了两服舒肝解郁的药,夕瑶便回宫去了。 皇帝经过秀芳斋,闻到里面的药味,进来询问究竟。听说是白玉青开的药,便不再多问,还说她以后再去秀竹堂,去便是了。 夕瑶遣开宫人,亲手为皇帝斟茶:“万岁,近日鲁地可是有灾荒?”。 皇帝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日妾去秀竹堂的时候,见一乞丐昏倒在阶下,玉青姑娘将他救醒,竟然是饿的,还是个秀才,带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自鲁地” “或许是遇上了匪盗” “他说是逃难!” “一个乞丐而已,不必在意” 夕瑶不敢再多说,皇帝摆摆手让她出去,又招过身边的大太监,低声吩咐,夕瑶侧耳细听,隐约听到:“给那些来自鲁地的乞丐发些盘缠,让他们去燕平州”。 让那些乞丐去燕平州,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燕平州,一定与祁循有关系,这或许是个与他们拉近关系的机会。 两日后,夕瑶再次去了秀竹堂,悄悄把她听到的话告诉白玉青,让白玉青传讯给祁循。 经过询问,那秀才所说的,与江万里说的差不多,可是江万里说是丁盛让他去燕平州。 白玉青让秀才去鲁地来的乞丐中看看,可有什么市井流言。秀才回来说,鲁地来的乞丐今日大多收到一位善人的赠予,并授意他们去燕平州讨生活。说起这位善人,姓丁,素袍纶巾,手执折扇。 行善还要打着别人的名号?设这秀竹堂也花去了不少银子,皇帝随口一说就建了。为难民施舍一二,他还要打着别人的名号,而这个人,又偏偏是丁盛。 白玉青正想不明白,丁盛的书童洛枫来了秀竹堂,他说夫人身子不适,想请白玉青去静心雅舍给看看。白玉青正想去问个明白,直接跟着洛枫就去了静心雅舍。 妙仪怀孕了,正是服用了白玉青开的药才有的。一进静心雅舍,便看见妙仪正坐在溪边抚琴,白玉青知道请她看病只是个借口。 见白玉青到来,丁盛起身施礼:“白大夫,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白玉青听不得这些酸溜溜,文绉绉的话,不屑地撇撇嘴:“罢了罢了,身为医者,与人医病是本分,无需恭维。倒是先生,近日大行善举,为鲁地来的乞丐施舍银两,还指点他们去燕平州讨生活”。 妙仪看看丁盛:“近日,夫君从离开过雅舍呀!” “万岁爷还真是看得起我这个山野村夫,连善举都记在我名下” “先生可认识江万里?” “什么江万里?” “那您给将军的传书……” “提醒他明辩而已,至于怎样决定,谁能左右他”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丁盛仰天长笑道:“他呀!是既想要安尘这个兄弟,又怕这个兄弟。鲁王就算有什么不是,也罪不至死,皇帝是想管管不了,又不甘心替他收拾残局,所以才将这个刁钻的球踢给安尘”。 第354章 妙计 燕平州是边关要塞,须时时提防北夷来犯。现在大波乞丐涌入,还要分出精力来管他们。总不能都收入军中,府中。 “那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鲁王赶人收粮,平王收人。若问京城要粮,皇帝定不会给,不如找鲁王借粮” “他怎么可能借” “鲁王有粮,但无处养兵,也不敢明着养,一旦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免死牌也没有用。他屯粮,不过想让皇帝知道,他不甘心,想让皇帝忌惮。安尘戍边,有养兵的理由,皇帝虽然也克扣些,但是每年的供给却不敢不给,他也知道燕平州的重要性。若失了燕平州,云周国危矣” “势成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妙啊!” “鲁王将鲁地的子民与鲁地的粮,都放在安尘的燕平州,这关系实在是妙啊!” “那鲁王若真想谋反,岂不是会连累将军” “他想谋反,得先问问安尘同不同意,他的人他的粮可都在燕平州” “那皇帝该不会为难将军” “已是不能回京了,还能怎样为难,燕平州不能没有安尘” 那些乞丐还没有到,丁盛的传书已经到了燕平州。 看了丁盛的主意,祁循和夕玥笑得前仰后合。这个丁文嘉,还真是诡得很。 到燕平州的难民,被划分开来,适合从军的收入军营,有手艺的,或是做工,或是收入军工处,制作弓箭,锻造兵器。 说到兵器,夕玥想起一样东西,鲁地有铁矿,鲁王又不能私自锻造兵器,兜兜转转,那些铁矿石经过皇帝的手,还是大部分都送来燕平州。 现在兵源扩充,军粮不足,兵器短缺,祁循上书要粮要铁,不出所料,都被皇帝以国库空虚为由拒绝。祁循并不生气,高高兴兴给鲁王修书一封,大大方方派军中兵士骑快马送去鲁地。 书信大意:近日燕平州招募了一批新兵,多为鲁地人士。故此军粮供应不足,还请王兄借粮十万石,待皇兄供给后归还。既然国库空虚,你我兄弟理应为万岁分担一二,鲁地所产铁矿石,与其先向南运去京城,再折返辗转运到燕平州,不如从鲁地直接运到燕平州,也能省去诸多交通消耗。若万岁怪罪,弟一力承担。王兄有铁有粮,弟有兵,你我兄弟若齐心合力,云周国安矣! 有铁有粮有兵,就差个理由而已。祁循主动示好,祁征求之不得,乖乖把他屯的粮送来了燕平州。那铁矿,虽然是在鲁地,但是有羽林军监管,祁征不能想拿就拿。 二人商定,祁循再上书向皇帝要铁,并且申请从鲁地直接运到燕平州。鲁王也上书,请求参与开采铁矿。 他们两个穿了一条裤子,京城还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晋王,皇帝还能睡得着吗?原本他每日睡觉都睁一只眼,现在更是彻夜难眠。 不能让他们搞到一起,必须拆散他们。鲁王倚仗有先帝的免死牌,胡作非为,但终究成不了大事,若是祁循反了,局面必将无法控制。对祁循,要防,也要安抚。 迟到的新婚贺礼,二十万石粮,兵器,铁,还有皇帝的亲笔信,褒奖他收留安置鲁地流民。 来燕平州的鲁人都安定下来,都说京城的丁先生神机妙算,燕平州果然有活路。对燕平将军,更是感激不尽。 第355章 再战 军中兵源陡增,粮草充裕,祁循又动了拿回望玥岭的念头。 经过上次北夷人进城的事,让他感觉到燕平州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他想和夕玥在这里共同度过余生,必须消除掉一切不安全因素,让这里成为真正的乐土。 望玥岭不仅仅是两邦分界,也是一道天然屏障。若能在岭上驻军,占了地利优势,易守难攻,那北夷人便不能再轻易来到燕平州。 若是在以前,他不用犹豫,想到了直接去做就是了,他营中的将士个个都以他马首是瞻。可如今不同了,他成婚了,他有了夕玥,他舍不得让她担心,他不能轻易去涉险。 军中无事,祁循便不用日日都去,留在府中陪夕玥。两个人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太快,只是斗斗嘴,半日便过去了。 夕玥依偎在祁循身上,随手抓起他腰上的玄珠来揉搓。这是她从小不离身的宝贝,被当做定情信物拿了来,自己却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像样的东西。 她喜欢吃酸梅,喜欢用梅花来调香,她用梅花调的几瓶香,祁循一直都好好珍藏着。 望玥岭,必须要拿回来,要永远地拿回来。为避免夕玥担心,祁循决定不告诉她,悄悄去拿了给她个惊喜。 上次北夷人进城,燕平州也有所伤亡,营中将士也都摩拳擦掌,要替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祁循一说要去拿回望玥岭,将士们立刻纷纷响应。 怕夜长梦多,担心成玖会说漏嘴,祁循当机立断,即刻行动,他带人去占望玥岭,成玖留下守城。 要上战场却不带他,成玖哪里会同意,但是祁循说:“燕平州是我们的家,必须保证万无一失,我不在城中,你要担起守护之责”。 他说得有道理,何况现在他身边还有了江万里,那也是个能打能杀的勇武之士。 祁循带领五千精干将士出了北门,成玖指挥守城将士紧闭城门,然后亲自上城墙了望。 北夷人的探子也时常在望玥岭上游走,祁循他们一出城,北夷将军便得到了消息。两军在岭上相遇。 岭上骑不得战马,两军展开近身肉搏战。江万里使一柄大砍刀,气势凌人,大刀一起一落,便有敌军倒下去。很快,没有人敢再近他的身,一名北夷将领发现了这个劲敌,眼露凶光,举刀杀奔过来。 那北夷将军二十几岁,头上无盔,满头脏辫散在肩头,身上也只穿了牛皮制成的护心甲,双臂打着赤膊,肌肉凸起,皮肤黝黑。 北夷驻守边关的几员大将,都与祁循交过手,他都认得,可眼前这位年轻将军他从来没有见过。 能认定来人不是普通士兵,不仅仅因为他没穿军服,而是因为他手中那柄斩马刀。锃亮的乌木刀柄,雕工精美的黄铜装具,刀锋闪着幽冷的光芒。 祁循是行家,一看就知道这刀不是俗物,绝不是普通士兵能够拥有的。 江万里挥刀迎上去,他使的只是一柄普通的大砍刀,与那北夷将军手中的刀有天壤之别。 两军阵前多说无益,江万里举刀劈头就砍,北夷将军并不躲闪,挥刀相迎。两刃相撞,北夷将军将刀锋微微一偏,再看江万里的刀,被斜斜地削掉块。这就是传说中的削铁如泥,吹毛利刃! 须知江万里的大砍刀刃宽背厚,也是有些重量的! 第356章 斩马刀 北夷将军的刀锋一转,向江万里的肩颈劈来。江万里看着手中的残刀,惊得双目瞪圆,一时忘记了抵挡,眼看北夷将军的刀就要到了。 钢铁打造的大刀都能被削掉一块,这一刀若劈在江万里身上,必定会被分身两处。 情况危急,祁循两步蹿到近前,挥枪将斩马刀挑开。虽然他的游龙也是精钢打造,还是没敢去碰斩马刀的刃口,只在刀身一侧着力。 江万里后退一步,站在祁循身边叫了声“将军”。那北夷将军着目打量祁循,素袍银甲,样貌不俗,又听江万里叫他将军,心中已经猜到他是谁。 “来者可是燕平将军?” “正是” “是你镇守在燕平州,阻了我北夷大军南下” 自祁循镇守燕平州以来,北夷人被赶到望玥岭以北,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每年夏收后都会南下抢粮。 这些年,只靠皮毛和牛羊肉来换,得到的粮食远远不够。如今夏收刚过,想起白面的香甜,北夷人早已经红了眼。 祁循冷笑一声:“南下,自望玥岭往南,每一寸都是我云周国土地,尔等休想踏入一步。今日我便是来拿回望玥岭的,若是识趣,速速退到岭下”。 “今日便结果了你,踏平燕平州,让我北夷将士都有白面吃” 说着,北夷将军双手执刀,一个力劈华山,朝祁循头顶劈来。祁循不敢用枪去碰刀锋,将身子往旁边一闪,再次挥枪去拨开斩马刀。 祁循身法伶俐,比江万里强了数倍,北夷将军不敢小觑。他也看出祁循不敢用枪和他的刀硬碰,凭借兵器的优势,愈发加紧攻势。 祁循不敢去碰斩马刀的刃,但是斩马刀毕竟比游龙的分量轻,他也不敢主动去碰祁循的枪。 两人的功夫不分上下,都不会给对方留下太大破绽。刀光一片,枪影条条,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还没分出胜负。 祁循原本想速战速决,在日落前能够拿下望玥岭,并且布好防守,还能赶得上回家吃晚饭。没想到来了这位年轻将军,他的功夫比北夷营中原来那几位将军都好太多了。 若耽搁了回家,夕玥一定会担心的!必须想办法尽快取胜! 兵器,无论长短轻重,都各有所长,关键是要能以已之长攻他人之短。斩马刀的优势是刀刃锋利,但是它的尺寸比枪短,分量比枪轻。 既然没什么空当可攻,那就来个硬刚! 斩马刀直直向祁循前胸刺来,这次他没有再格挡,而是将游龙的枪头贴在斩马刀刀身上,斩马刀向前刺一寸,游龙的枪头也就离北夷将军的手更近一寸。刀尖还没有刺到祁循,枪头却已经到了手边。 北夷将军见势不妙想收招,祁循岂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游龙的枪头并不是尖的,而是像个圆头的小铲子,三面都是刃,也极锋利。祁循将手腕一拧,枪头向北夷将军握刀的手削去。 此时再想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削到,下意识手一松,斩马刀脱了手。祁循见识了那刀的厉害,若是被它碰到肯定不是好受的。 为不使斩马刀落地伤到自己,祁循也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用枪将斩马刀托住往旁边一挑。江万里正站在不远处,刀枪分离的瞬间,斩马刀的刀柄正朝向他,只一抬手,斩马刀便落入了江万里手中。他掂掂分量,稍轻了些,不过总比自己的残刀强。 第357章 寻人 手中没了兵器还打什么,北夷将军转身想跑,祁循挥枪便刺。只听见一声大喝:“住手,休伤了我家王子”。 王子,原来这年轻将军是北夷王子! 喊话的人祁循认识,正是上次去攻燕平州的大胡子将军,功夫也很了得。他横刀挡在祁循面前,护住他家王子。 又来个厉害的,看来今天想拿下望玥岭不易,可是来都来了,打都打了,总不能说今日不取了,明日再来。 江万里知道祁循刚才战得辛苦,想替他抵挡,也想试试手中的刀好不好用。 大胡子将军知道那刀的厉害,不敢硬碰,江万里很快尝到了有件好兵器的甜头。祁循休息片刻,也上去帮忙,他想速战速决,赶回家去吃晚饭。 本来两人就不相上下,若是祁循再上去帮忙,那大胡子将军必定会吃大亏。 未及挥枪,祁循只觉得右肩一阵锥心刺痛,连枪都握不住了,侧目去看,一把小飞刀正钉在肩头,那里没有甲胄护着,有人用暗器! 此时,北夷王子正站在大胡子将军身后,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容,是他! 祁循将枪交到左手,即便是右手握不了枪,左手也能战上几回合。 大胡子将军深知祁循的厉害,一个江万里,加上祁循的一只左手,他注定会败。明知道会败,气势便先弱了,只想着如何逃命。 大胡子将军掩护北夷王子且战且退,祁循和江万里步步紧追。大胡子将军让王子先走,王子貌似转身欲走,右手伸向腰间的牛皮囊,猛然回身,两把飞刀一齐飞了出来。 祁循和江万里闪身躲开飞刀,那两人已经逃出去很远,江万里挥刀要追,被祁循叫住:“不必追了,在此构建工事据守,不准北夷人再踏上望玥岭一步!” “将军,您的伤……” “无妨,小伤而已” 随行的军医过来为他看伤口。飞刀的力度不大,没有伤到骨头,不过皮肉被扎了一个洞,也不是好受的。 江万里劝他回城去休息,看看天色,是该回去了。才刚刚转身,想起今天这一战,并不曾向夕玥报备,若是带了伤回去,还不知道她会怎样责怪。 “不回了,今夜我与兄弟们一起驻守” 派人传口讯给成玖,让他告诉夕玥,就说军营有军务,今夜不回府了。 这样的口讯,成玖没敢亲自去送,只派了个一问三不知的小喽啰。 “可是有敌情?” “不知道” “那是有圣旨?” “不知道” “究竟有何军务?” “不知道” 面对一个一问三不知的人,再聪明的人也没有办法。若是一般的妇人,除了乖乖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可夕玥不是一般的妇人。 既然问不明白,那就亲自去看看! 夕玥牵上飞云出了府门,比来送信的人都先到军营。守营士兵过来阻拦,夕玥在马上高喝一声:“我是燕平将军的夫人,将军何在?” “将军不在营中” “不是说有军务吗?怎么会不在营中,那他去了哪里?” “望玥岭” 夕玥打马奔向城门,城门是关的,她命令守城门的士兵开城门,士兵接到的命令是:只听成玖一个人的命令。 已经有人禀报了成玖,见他从城上下来,夕玥更是惊讶,祁循出战怎么会不带成玖! 第358章 滚回来 知道祁循还在岭上,成玖又不肯开城门放她出去,夕玥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这时候几个挑着担子的士兵来到城门,守城士兵问成玖要不要开门,夕玥问:“这是去做什么?” 有人答道:“去给在岭上驻守的兄弟送饭”。 “送饭,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成玖张开双臂挡在夕玥面前:“夫人,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夕玥想将成玖推开,可是没有推动:“成玖你放肆,要对我动手吗?” 成玖双膝跪下:“成玖不敢,只是将军交待过,不能让您知道他出战,若我将您放出城,他一定会怪罪”。 “你给我让开!” 成玖朝身后摆摆手,守城士兵将城门开了一条缝,几个挑担子的士兵出了城。夕玥想走,衣襟被成玖紧紧抓住,她想找把刀将衣襟割了,怎奈出来的急,并没有带刀。 眼看着城门再次关闭,夕玥气得举起手来,成玖将脸扬上去,等着巴掌落下来。成玖不是一般的下人,他是祁循出生入死的兄弟,夕玥怎么能真打。 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肩上,成玖笑嘻嘻地说:“只要夫人不生气,随便打”。 夕玥疾步奔上城墙,看那几个挑担子的士兵还没有走远,趴在垛口冲他们喊道:“让你们将军即刻给我滚回来,一个时辰内见不到他,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谁都知道跳下去是假,但是这个消息还是应该带到。 无论成玖怎样劝,夕玥都不肯回家,就趴在垛口上,目不转睛望着城下。 望玥岭上,将士们筑建工事,江万里陪着祁循去了小木屋休息。 这里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各处都落满灰尘,也没有什么吃的。江万里去附近的小溪打水,祁循也不想去收拾打扫。既然屋内也是脏,那还不如就在梅林中露宿。 眼下正是梅子成熟的时节,无人采摘,已经有很多落在地上,将梅树下的土地砸出一个个紫红色的印记。 成熟的梅子,颜色紫红,看起来不错。摘一颗下来丢入口中,轻轻一抿,梅子的汁液迸射而出,还是很酸,酸过后有一点点甘甜的回味,令喉舌生津。 还不错啊!与糖渍的青梅略有不同,夕玥应该也会喜欢,在京城很难买到如此新鲜的梅子。 祁循回木屋取了个篮子,用受伤的右手提着,左手采摘,很快就摘满一篮子。 江万里打水回来,还没等生火,就有士兵来报,说是城内送饭来了,还带来了将军夫人的消息。 那士兵吞吞吐吐道:“夫人说让您即刻滚回城去,若是一个时辰内见不到人,她就从城上跳下去”。 既然埋不住了,那就老老实实听话,乖乖回城,听凭发落。夕玥现在一定非常生气,好在有这一篮梅子,或许还能帮忙哄哄她。 她规定的一个时辰,送饭的士兵已经占去了大半,他必须即刻就赶路,才不至于迟到太多。 叮嘱了手下将领要小心,祁循便带着江万里赶回燕平州,还不忘带上那一篮梅子。 幸好他们有马,在一个时辰内赶到了燕平州。夕玥在城上,远远看见两匹马疾驰而来,心中一喜,继而又是怒。 看我怎样收拾你! 第359章 甜蜜 城门打开,祁循和江万里一进城门,便看见夕玥站在路中央。 他们下马,祁循提着篮子笑嘻嘻地过来赔罪:“娘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新鲜的梅子,我刚刚亲手摘的,在京城可是很难买到这么新鲜的,来,尝一个”。 祁循取了一颗梅子送到夕玥唇边,夕玥抬手将梅子打落在地上。那梅子都熟透了,落在地上都没有滚一下就化做一摊紫泥。 当着下属的面,老婆也不给留点面子,祁循面露尴尬,想拉着夕玥回家再说:“娘子莫气,我们回家”。 “谁是你娘子,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娘子!” 夕玥将他伸过来的手用力甩开,那正是祁循受伤的手臂,他刚才还想尽力掩饰自己的伤,不让夕玥担心。这一甩,他下意识皱眉“嘶”了一声,想去捂伤口,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一记眼刀飞来,祁循自觉心虚,尴尬地笑笑。夕玥这才注意到他肩上的包扎,她心头一软,怒气也消了大半,只说了句“回家”,便上了马。 回到将军府,夕玥也不等他,自顾奔向房中,祁循在后面追了过去。他脚刚迈进门槛,夕玥就冷声说:“关门”。 不敢违逆,祁循乖乖将房门掩了,规规矩矩站着等候发落。 夕玥过来将他手中的篮子拿下来,又帮他把甲卸了:“坐下”。 挨训还能坐着,也不错! 在就近的杌凳上坐下,夕玥并没有说什么,走过来刚刚抬起手,祁循吓得直往后躲:“娘子娘子,我知道错了,要打要骂都随你,不过能不能别打脸”。 夕玥仍没有说话,她的手伸向祁循的衣领,祁循以为她真要动手,闭眼静候。她是在解衣服扣子,祁循将她的手抓住嬉笑道:“娘子,这还没吃饭呢!哪里有力气,能不能先吃了饭再……” 这次,他真是找打,夕玥将手抽出来,在他手背上狠狠打了几下:“都受伤了还闹什么闹”。 原来她是要看伤,祁循不再躲。 将肩上的包扎去掉,素色衣袍被血染红了一片。不敢用力,将衣袍轻轻剥离,刚刚止了血的的伤口又被撕开,血流了下来。伤口不太大,但看起来也是个血窟窿,甚是触目。 夕玥叹口气,回身去拿伤药。只是一声叹,已经让祁循不安:“只是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狗肉被戳个窟窿也知道疼” 这声斥责中透着一股酸味,细品起来,酸中还有一点甜。 “就是怕你知道了会生气,所以才想等伤口结痂了再回来” 夕玥不理他,给伤口敷了止血药,又取过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半透明的药膏,取了一点,轻轻涂抹在伤口周围,有点凉凉的。她的动作轻柔,还有些痒,祁循尽力忍着,不敢动一下。 “这是什么?” “防止肿疡的药膏,玉青留下的” 夕玥专注盯着伤口,眉目间流露出来的是温柔,她不生气了,祁循终于松了一口气。 敷好药,换了干净的绷带重新包好。衣服脏了,破了,不能再穿,伤口周围也有血污,需要清洗一下。 唤了子佩端水来,夕玥亲手为祁循擦洗了伤口,换了干净衣服。长大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伺候,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心里更觉得甜蜜。 第360章 担忧 做好一切,夕玥起身问:“饿了吗?” 她只说了三个字,祁循还是听出不对,她说话鼻音很重。 “玥儿”,祁循想去看她的眼睛,夕玥将脸扭向一边,不让他看。 祁循起身将夕玥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傻瓜,我真的没事,只是一个小口子,过两天就好了”。 不敢去碰他的肩,夕玥将额头抵在他下巴上蹭着,口中喃喃道:“混蛋”。 “好了,别生气了,来吃梅子” 祁循取了颗梅子塞进她嘴里:“好吃吗?” “好吃” “以后望玥岭就是我们的,冬日我陪你去采梅花来调香,夏日我陪你去摘新鲜的梅子,好不好?” “好,以后你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若再敢有欺瞒,定不饶你” 不要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夕玥可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清晨醒来,夕玥不在身边,祁循急着赶去岭上查看,也没顾上寻她,匆匆用了早餐便便去马厩牵马。 穿过庭院的时候,看见夕玥种的几株葡萄已经开始爬出藤蔓,想来不久被能遮阴了。 赶到马厩,祁循又是一惊,那里站着一个人,披挂整齐,负手而立,不正是他的娘子吗? “你这是要做什么?” “昨日不是说好,你去哪里我便要去哪里” “可是……” 不等他再说,夕玥已经将两匹马的缰绳都解开,她牵了飞云往外走,踏焰自己跟在后面。 江万里和成玖已经在城门候着,他们都想跟着祁循去岭上,成玖提出让夕玥守城。夕玥不想多费口舌,还是那句“你在哪里我便要在哪里”。 城门开启,祁循和江万里催马出城,夕玥紧随其后。 在山腰下马,缰绳有士兵接过去,他们步行上岭。 岭峰南面搭起一排帐篷,北面的防御工事也已经建好,士兵轮流值守,不当值的便在帐篷中休息。 若只为了这片梅林大动干戈,那确是祁循自私了。夕玥明白,他是想让燕平州更加安全。 北夷人没再上岭,但是祁循推测,他们绝不会就此罢休。尤其是那个北夷王子,连兵器都丢了,他怎么可能灰溜溜地就此认输,此刻一定是在谋划什么。 他们站在岭峰上,用千里眼朝北方远望。山间有薄薄的雾气,透过雾气,隐约可见广袤无垠的草原。静悄悄的,并不见北夷军队。 穿过岭上的隘口,是北夷通往燕平州最近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唯一一条路。 “除了这条路,还有那里可以连通北夷与云周国?”夕玥问。 江万里来燕平州日子尚浅,对地形不熟,而祁循在这里驻守多年,应该非常清楚。 “就此往三百里外有座宁海关,地势与这里差不多,只是宁海关外无大路,都是羊肠小道,不便行军,所以驻军不多” “那里的将领是谁?” “守关将领都是从我营中调配,因多年来从无战事,所以现在只有一名营关” 祁循带兵多年,当然明白夕玥的意思,她是担心北夷人从别处绕道南下。多年不曾攻破燕平州这道屏障,他们另谋他途也不奇怪。若真是那样,燕平州的安全也是暂时的,只怕会被敌人断了后路。 第361章 洞悉 若敌人进了宁海关,必定会绕道燕平州后方,截断燕平州与京城往来。依此类推,现在不仅宁海关要增兵添将,宁海关通往燕平州的路也要设防。 幸好军中兵源充足,粮草也不缺,但是领派谁去呢?江万里虽然有些功夫,但只是个武夫,不懂用兵。燕平州的防御也不能放松! 祁循思索再三,决定让成玖去宁海关。不知道现在北夷人有没有进了宁海关,没有接到斥候回报,也许是个好消息。 如果成玖走了,祁循就必须回燕平州,比起燕平州的安危,望玥岭一文不值,可是祁循也不想就此放弃。 “若他们意在宁海关,望玥岭暂且无虞,只派些人虚张声势便是了。若无人来攻便好,有人来攻,此处也是易守难攻,能守则守,不能守便退” 这里的事交给江万里安排,祁循和夕玥立刻回城去做安排。成玖即刻出发,带一小队精锐抄小路赶去宁海关查看。 祁循不能离开燕平州,为防万一,宁海关通往燕平州的路也要设防,夕玥嫣然一笑道:“我去”。 “你,不行” “怎么,看不起我,我自小跟父亲习武,他的兵书我也读过一些。从前是他驻守边关,现在是你,都是我放不下的人,我理应出力加持才是” 好在燕平州有祁循,宁海关有成玖,在那条路设防只是以备不时之需,不一定用得上。 可祁循还是不放心,将他脖子上的玉哨子取下来给夕玥戴上:“有危险的时候就吹这个,我的斥侯即刻便会去听命”。又派了身边得力的亲随跟着,点了几百精兵给她。 夕玥见过这个哨子,在碧云街的时候,她想看看祁循都不肯,现在竟然摘下来给了她。 此时祁循想起薛既明,那也曾是他手下一员大将,他跟在夕文山身边多年,深得他用兵的精髓。两年前跟着祁循回京后,便被皇帝留在了京城,皇帝是想分散祁循的力量。 祁循快马传书给皇帝,请求将薛既明派去宁海关,并且调集京城兵马,设置二道防线。 打仗,祈衍不在行,但是他深知北夷人的厉害。那些年,若不是夕文山和父亲叔叔那老一辈戍边,哪里有现在的云周国? 说起边关的事,没有人比夕文山更清楚。祈衍秘密将夕文山招进皇宫,询问北夷人的情况。 祁循在书信中提到的那柄斩马刀,夕文山没有看到实物,但是看祁循描述,那像是北夷王刀。可祁循在信中说持刀的是个年轻人,不是北夷王。 王刀是权利象征,只有王才可以持有,就像是中原国家的玉玺。难道北夷王死了!那现在谁是北夷王,拿刀的人?刚刚登上王位就来边关,这未免太冒险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被囚多年,如今又成了一名不见天日的死士,夕文山心中的憋屈可想而知。他情愿再上战场,就算是死,也死得壮烈。 祈衍想,他去北疆也好,他对北夷的情况熟悉,对戍边有利。若能分散祁循的兵力,那就更好了。 薛既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两日便赶到了宁海关。城门是关的,薛既明报上名号,城上的人没有说话,但是门开了。他顺口问了句:“成将军何在?” 第362章 诡异 守城士兵仍然没有回答,他们怎么不说话?进城的瞬间,薛既明觉出不对,他闻到一股腥膻的味道,那是北夷人身上才有的味道。再看那些士兵的眼神,个个都泛着饿狼见到肉一样的寒光,这不是在欢迎战友。 薛既明想退出城去,他才转过马头,身后的城门正在关闭,将他的亲随都关在了门外。任凭外面的人怎样拍打,关门的士兵都没有停下。 北夷人已经占了宁海关,而且行踪诡秘,不知道已经占领多久了,那成玖呢? 薛既明挥刀将正在关门的士兵斩了,一队士兵又冲上来将他围住。北夷人都听说过薛既明的威名,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只想着将他诓进城来悄悄诛杀,以防宁海关失守的消息被传出去。 薛既明的人将未曾上闩的城门推开,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将军摔落马下。绊马索,金丝网,薛既明终是没逃过这一劫,被一群完全不是他对手的人给活捉了。 戍边多年,薛既明受过伤,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被捆着压入一座宅院,见到同样被压在这里的成玖。战将被人生擒,是莫大的耻辱,两人都惭愧地低下头去。 北夷人竟学得如此精了,连祁循的斥侯都没有觉察出端倪。 抓了他们又不杀,是想干什么? 薛既明只希望自己的人当中有人能逃脱,好去报信。事实就是,只是想想而已。成玖来到宁海关后,也是一进门便被抓了,并没有见到守关的将领,想必是被杀了。 若是宁海关失守的消息一直传不出去,北夷人便会从这里南下,去抄燕平州的后路。没了燕平州这道屏障,云周国可就危险了。 夕玥选择设防的地点是一个三岔路口,是宁海关,燕平州和京城的交通要道。她看着薛既明和几名亲随疾驰而过,他没有带兵,想也是因为路不好走,辎重运不过去,不敢陡然增兵。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断,有从宁海关方向过来的,也有从燕平州方向过来的,有马车,也有小推车。 守了两天,并无异样。夕玥蹲在树后面,无聊地数着路上的行人。约一炷香功夫,从燕平州来的,三人,都是空手,只背了个褡裢,都去往京城方向。 从京城来的只有一辆马车,驶车的人穿的是细布衣服,车上装满竹篓,里面盛的不是茶叶就是易碎的瓷器。这应该是个小商贩,冒险来边关做生意,是想多赚点钱而已。 再仔细看路上来往的人,都是青年男子,他们穿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只是颜色有些差别,难道这是宁海关人特有的装束? 这一炷香功夫,从宁海关来的有十人,六人去了燕平州,四人去了京城,其中各自有一人推着小推车,车上蒙了油布,看不见装的是什么。 从京城和燕平州方向去往宁海关的,各有一人,穿着与从宁海关过来的人差不多。 夕玥猛地站起来:“不对!” 身边的亲随问:“什么不对?” “那些人有问题” 听夕玥一说,那些士兵也觉出问题,夕玥挑了个机灵的亲随,穿便服去查探一下。 那亲随趁路上没人的时候出去,慢慢往燕平州方向走。见又有宁海关来的人过来,便上去搭讪:“兄弟,也去燕平州啊?” 第363章 北夷人 那人点点头不说话,对陌生人有所防范也不奇怪,亲随与那人并肩而行,再寻机会搭讪。 “我是家中遭遇变故,去燕平州投亲,看兄弟这模样,是去做工?” 那人还是不说话,亲随取出身上带的干粮递了过去,是一块白面做的大饼。 “赶了那么久的路,一定饿了吧!” 那人看看大饼,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并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煮熟的羊肉。 大概是煮羊肉时候的作料不足,那羊肉腥膻得很。中原人即便是吃肉也多是猪肉,煮来吃的一般是牛肉,极少吃羊肉。 那人将大饼分开层,把羊肉塞进去,送到嘴边想要又觉得不妥,掰下一半递给那亲随:“来,你也吃”。 那亲随闻不得腥膻味,用手捂着鼻子直躲:“不不不,我吃不了这个,太膻了”。 那人呵呵憨笑着将大饼送到嘴边,狠狠咬下一大口,嚼得眉飞色舞。这时候有一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人朝吃大饼的人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将嘴里的饼一口吞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他不敢再吃,将大饼塞进怀里,笑着冲亲随点点头,便大步朝燕平州方向去了。 吃羊肉,喜欢白面做的大饼,不敢多说话。他刚刚说那个“吃”字的时候,亲随从中听出些北夷人的味道,那个字的尾音是带勾的。 北夷人!宁海关已经失守了! 听了亲随禀报,夕玥回身隐入树林中,从衣领里将祁循给她的玉哨子拉出来,放在嘴边吹响。那哨声如鸟鸣,比鸟鸣又高一些。只片刻,两名斥侯前来听命。 “夫人” “听着,宁海关已经失守,北夷人化妆进关了,具体情况不清楚。你们一人去燕平州,速报给将军,让他定夺。一人去往京城方向,通知最近的城池,关闭城门,做好防御,不准再放任何人南下” 两名斥侯领命离去,夕玥也一时没了主意。去宁海关,不知道那里现在什么情况,有多少人。连成玖和薛既明都搞不定,她去了也只能是送死,若是被擒,反倒成为祁循的负累。 回燕平州,不行,若是北夷人真想断了燕平州的后路,她再进去也是白白一同被困。不如就在这里守着,还能与燕平州里应外合,以不至于形成困局。 夕玥正在烦躁,有士兵来报,说有一个人抓了他们的人。难道是北夷人发现他们了?既然来了,那也不必客气,只有刀兵相见。 “走,去看看” “不用看了,是我” 来人年近五旬,目光炯炯,颌下一副短须,手中一柄大刀,那不是夕文山吗?夕玥愣住,她身边的亲随要过去抓人,被她制止:“不用了,他,不是坏人”。 听了夕玥的话,夕文山唇角微扬。他将挟持的士兵放开,来到夕玥跟前:“北夷人进关了”。 “我知道了,从宁海关进来的” 夕文山看看路上的行人说:“照这个速度,一天能进三四百人,大多去了燕平州,若都是精锐……” 燕平州南门,守备从来就松懈!北夷人在北方,谁会想到敌人会从这里过来。想起母亲和弟弟就住在南城,夕玥的心更紧张。 “那我应该……” “你有多少人?” “三千” 第364章 回防 北夷人拿下宁海关,一定会派大将镇守,否则成玖和薛既明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凭借三千人,想取回宁海关不易,只派一小部分人在宁海关外设防,阻止北夷人再进来,其他人回防燕平州,将已经进来的北夷人诛尽。 论用兵,夕文山没话说。夕玥将她的人分成两部分,由夕文山带一千人去宁海关外设防,她带领另外两千人回防燕平州。 兵贵神速,两千人迅速向燕平州回奔。燕平州南门外的树林中,已经有上千北夷人集结,个个手执弯刀,正在等候攻城的命令。 应该是得到了斥候回报,远远看见守城门的士兵跑步过来关门。就在城门关到一半的时候,北夷人呐喊着冲出树林,往城门方向冲去。 若是让他们进了城,隐匿城中,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夕玥一声令下,杀!两千精锐兜在北夷人后面兜杀过去。 北夷人跑得很快,在城门上闩之前赶到了。城门被推开,守城门的士兵被他们的弯刀割杀,眼看他们就要进城了,夕玥回手用刀柄在飞云的臀上扫了一下,飞云四蹄离地,飞将过去。 奇怪,刚刚涌进城门的北夷人又都退了出来。再看城门内,一名执斩马刀的壮汉杀了出来,正是江万里。 看见江万里,夕玥的心稍稍放下来。江万里据守城门,夕玥带人将那些北夷人包围,逐一斩杀。她的凤翼,今日可是开了荤,杀了个痛快。 敌人的血飞溅起来,迸射在身上,脸上。那些北夷人也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不是吃素的,只是他们没有马,在夕玥面前有些吃亏。 混战中,有身法伶俐的北夷人翻滚到飞云身边,想割它的马腿,这是破马阵的绝技。飞云年纪还小,没有战场经验,发现了危险也不会反击,只知道嘶鸣着躲避。 夕玥挥刀向那北夷人砍去,那人再一滚,又到了飞云脚边,这样下去飞云太危险了。顾不上多想,夕玥翻身下马,再次挥刀向北夷人砍去。北夷人对付飞云,目的就是让夕玥下马,现在目的达到了,便不再纠缠飞云。 夕玥在飞云背上拍了一掌:“走,回去”。 这句话,飞云倒像是听懂了,踢踢踏踏跑回了燕平州。 夕玥穿了甲,在步下身法并不灵活,好在凤翼威武,一扫一片,一时也无人敢近前。 城外厮杀得正紧,一道金光从城中飞驰出来,所到之处,北夷人陆续倒下去,没倒下的也纷纷后退。是祁循来了!他原本在北门防守,听家丁来报,说是飞云自己回家了。战马离开主人自己跑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祁循不敢多想,径自向南门奔来。一出城便看见江万里和夕玥还在厮杀,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见燕平将军出城来战,燕平州将士士气高涨,很快将千余北夷人诛杀殆尽。 祁循伸手将夕玥拉上马背疾驰而去,留下江万里收拾残局。他将夕玥放在将军府门口,马都没下就直接去了北营。 宁海关失守,成玖和薛既明生死不明,他怎么能回家休息。夕玥回家牵了飞云,也随后赶到北营。 第365章 潜入 祁循正头疼如何去救成玖和薛既明,夕玥赶到:“暂时不用去了,燕平州绝不能有差池”。 “不救?” “已经有人去了” “谁?” 夕玥语塞,祁循不明白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三催促,夕玥才俯首在他耳边说:“是定国候来了”。 “他怎么出京了?” 夕玥摇摇头,她也不明就里,但是她相信夕文山不至于去帮助北夷人。 夕文山与北夷人交手多年,对他们的习性颇为了解。他留一些人在中途阻断,自己带几名精干的士兵赶去了宁海关。 北夷人已经知道被识破,紧闭关门,严加防守。夕文山多年前就来过宁海关,对这里地形非常熟悉。小小的关隘就建在山脉的隘口上,借助了地形的优势,而往往优势也是劣势。 从城门硬攻,难上加难,如果绕开隘口,便可以从山岭上直接坠入城内。夕文山知道一条小路,他带着几个人绕开城门,爬上山岭,寻到一条窄窄的小溪。 这小溪有天然形成的部分,也有人工开凿的部分,在山林中时隐时现,顺着山势,一直蜿蜒到有人居住的地方,这是宁海关居民的饮水源。 小溪流入一个石头砌成的蓄水池,蓄水池周围又有几个出水口,将溪水分成几股,流入居民区。 看看周围没有人,夕文山带着几个人进入城内,迅速隐蔽,沿着小巷前行。夕玥没有正式介绍夕文山,跟着他的几个人只好叫他老将军。 “老将军,我们这是去哪儿?” “宁海关的将军府” 若是成玖和薛既明还活着,一定是被压在那里,他们要先弄明白情况再说。以免北夷人狗急跳墙,将他们都杀了。 宁海关的将军府远没有燕平州的将军府气派,不过是一座普通宅院,门楣上连个匾额都没有,只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算是标志。 门口有人守着,虽然穿的是云周国军服,但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人,不敢贸然过去搭话。 几人隐身在附近小巷,想等到入夜再潜入将军府中查看。 又是爬山又是赶路,那几人都累了,靠着墙边打起瞌睡。天快黑了,一妇人出门来拿柴煮晚饭,正看见躲在柴垛后面的夕文山几人,吓得“啊”一声。 来不及解释,若是她一叫,一定会将北夷人引过来。夕文山伸手捂住妇人的嘴,妇人拼命挣扎着想逃脱,夕文山在她耳边安抚道:“别叫,我们是云周国将士,来救人的,现在宁海关已经被北夷人占了,他们抓了我们的将军,不知道是不是关在将军府中”。 那妇人听得出他们不是北夷人,点点头表示明白,夕文山慢慢将手放开,那妇人说:“是关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 “我家与将军府只有一墙之隔,墙上有个狗洞,我还从狗洞里给他们送过吃的” “带我们去看看” 妇人将几人带进院子,院子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将一个箩筐挪开,墙上露出一个洞来。夕文山回身示意那几个人不要出声,他俯身从狗洞中望过去,那边正是将军府的后院。 仔细看,拴马桩上绑着两个人,薛既明他认识,另一个年轻人似曾相识,应该就是祁循的马童成玖。 不时有人过来走动,那应该是看守他们的人。 第366章 老将军 这里不方便说话,夕文山和几个人离开墙边,去商量对策,妇人又轻轻将箩筐移过去,堵住洞口。 那妇人家中还有个五六岁的男孩,她的丈夫就是宁海关的守军士兵。她说住在这城中的人家,多是守军家属。 五天前,北夷人也是从水道潜了进来。之后他丈夫回来过一次,说守城将军被北夷人从城上扔了下去,不知道是死是活。后来她丈夫说去看看其他弟兄,就再也没有回来。 守城士兵也有几百人,这么多人都去哪里了?不可能都杀了吧! 那妇人又说了件怪事,北夷人进城的两天前,城中百姓就陆续发病,不断有人去世。 “发病,什么病?” “上吐下泻,像是瘟疫” “那你们怎么没有发病?” 妇人摇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我们母子一向深居简出,连水都不出去打”。 “这城中的人不都是吃山泉水吗?” 妇人摇摇头:“我不是本地人,喝了这里的山泉水肚子会不舒服,所以我丈夫在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提前买下了这座小院,只因为这院子里有口水井,水质与山泉水不同”。 院子里有水井便没事,只能说明是北夷人在水源上做了手脚。 “那这城里还有何处有水井?” “旁边的将军府也有” 这些进城的北夷人知道水源有问题,所以他们不会饮用山泉水,他们饮用的都是将军府内水井中的水。 想到这,夕文山微微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等到入夜,夕文山潜入将军府,找到厨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把里面的药丸倒出来碾碎,丢进水缸。 他怎么会随身携带毒药?说起这个,也是夕文山的痛处。他之所以隐忍在皇帝身边做个无名死士,是因为他曾经中了一种毒,那毒就是陈庆余制的。陈庆余死后,便只有于淑尤知道解药的药方,这也是他抓了凝姨的原因。 这解药每个月都要服用,皇帝会定期派人送去绝命谷。这次皇帝同意他出京,一是因为他对北疆情况熟悉,想让他去助祁循一臂之力。也因为解药的原因,他不担心夕文山会一去不回。 离京的时候,距离该服用解药的日子只有几天了,所以皇帝便提前把解药给了他。 陈庆余研制的药是损坏人的神经,若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浑身如蚁虫咬噬般痛不欲生。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夕文山也过够了,他这次来北疆,是想最后见一见他的妻子和儿女。 这解药也是毒药,若单独服用,便会腹内绞痛,危急生命。 成玖被绑在后院已经四五天了,薛既明也有两天了,他们的手脚已经都麻木了。两人都觉得,如果再不解开,就算是不死,他们也得残废。 夜晚,一切如常,几天都没事,看守也放松了警惕,都靠在墙边睡着了。 夕文山悄悄潜过去,黑暗中,成玖和薛既明也知道他不是北夷人,猜测他是宁海关的人,来救他们的。 夕文山将捆两人的绳子解开,两人活动活动手脚就想走,夕文山小声说:“二位将军,现在城中士兵都不知去向,若是暴露,只凭几人之力怕是不敌”。 两人一想也对,若是北夷人发现他们跑了,一定会立刻搜捕,城中的百姓也会跟着遭殃。 “你是……” “燕平州来的” 第367章 破敌 听说是燕平州来的人,成玖只当是营中的斥侯。 “来了多少人?” “一千,在南门外,我给府中的水缸下了毒,只要他们喝了水就会腹痛如绞,辰时我会带兵进城,你们见机行事” 夕文山连夜又从原路出了城,他将带来的人留下两个,让他们潜藏在城门附近,明日辰时伺机打开城门。 为确保行动成功,成玖和薛既明没有立刻逃走,还假装被捆着。看守不在的时候,他们就悄悄活动活动,以免明天连跑都不能。 半夜听到有人出来上茅厕,脚步很急,大概是喝了水缸中的水。 次日卯时,守城的北夷人陆续来这里吃饭,换防休息。卯时末,听着前面安静下来了,想必是所有人都已经吃过饭,喝过水了。 看守拿了两个馒头过来,像喂狗一样丢给他们,两人瞥一眼,将头扭向一边。另一个看守端了一瓢水过来,送到他们面前,两人也都是把头扭开。 看守不耐烦地说:“若不是左翼王说过不让他们死,早将他们一刀杀了,爱吃不吃,反正也还活着,不算抗命”。 辰时到了,两名看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应该是药起了作用。他们轮番去上厕所,无心再管成玖和薛既明。两人互相使个眼色,一起丢掉缠在手脚上的绳子,站起来往前院奔去。 厕所门口戳着好几把北夷人的弯刀,应该是他们去上厕所,将刀放在了外面。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挑拣,自己的兵器和战马也一时寻不到,有总比没有强。他们一人取了把弯刀在手中,往门外跑去,遇到北夷人也不说话,只一刀割过去。 现在北夷人都没有了战斗力,根本抓不住他们,也无心去管他们。两人寻到主街,辨辨方向,往南跑去。 南门已经开了,守城的北夷人个个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任人宰割。夕文山带着一千士兵冲进城来,占了将军府。 薛既明一声“夕侯”,叫得夕文山惭愧地低下头去:“我已经不是什么夕侯,只是个老将罢了”。 夕文山命令士兵全程搜寻,找那些守城士兵的下落,并且叮嘱城内百姓,先不要饮用山泉水。 那住在将军府隔壁的妇人将自家门打开,让大家去她家的水井取水。 这时候,这家的男人回来了,劫难过后家人团聚,无限感慨。妇人问丈夫这几天去了哪里,男人说:“城东侧有个山洞,兄弟们都躲在那里,有很多人都中了毒,无力抵抗,再加上将领不在了,无人领导”。 听说燕平州来人了,那男人去将军府汇报情况。 宁海关算是夺回来了,可是城中百姓士兵大都中了毒,这夕文山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向燕平州和京城求助。 将人马交给成玖和薛既明,夕文山悄悄离开宁海关,赶往燕平州。现在距离他该服用解药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他要在病发之前赶到。 成玖抓了两个北夷人问讯,原来带人拿下宁海关的就是他们的王子,左翼王戎昊。他在望玥岭吃了亏,心中意难平,听说宁海关也能南下,便带人将这里拿下了。 后来又抓了成玖和薛既明,便想拿他们换回自己的宝刀,所以才没有杀他们。 听说燕平州来了救援,戎昊自知必败,在夕文山他们刚刚进城的时候,就已经仓皇逃窜了。 第368章 落寞 经过这次教训,祁循不再只把防御力量放在北门,南门也增强了兵力。 夕文山赶到的时候,城门是关的,他想叫门,却不知道该如何报上自己姓名。夕文山这个名字,不仅是在燕平州,在整个云周国都已经消失多年了。 他在城外想了片刻才叫道:“守城将士,我乃你们将军夫人的亲人,来自京城,还望通报”。 听说是将军夫人的亲人,守城士兵不敢怠慢,可也不敢直接开门,有人赶去将军府禀报。 此时,他们夫妇二人正在府中吵架。祁循拿起一把刀奔去马厩,说要把飞云给剥皮吃肉。 “战马是给将军逃命用的,它这畜生却将你丢下自己逃了,还要它有何用!” 他是今日才有些空,想起那日在城外,飞云丢下夕玥自己逃了回来,越想越气。 夕玥挡在飞云前面:“你敢,你敢动它我便将你的踏焰也宰了”。 踏焰在一旁喷个响鼻,好像在说与我无关。 “那些北夷人使弯刀,满地滚,一心想割飞云的马腿,是我让它先逃的” “若是踏焰,一蹄子就将他们踢出去了,还是它太笨,这些我都训练过了” “它还小” “马两年便长成了,它都快三岁了” “就是小”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成玖也不在,云雀和子佩也劝不了。这时候门人带着守城士兵进来,说有夕玥的亲人在南城外。 “什么样的人?” “五十岁左右,短须,使刀” “请他进来” 是夕文山来了,看来是宁海关的事解决了。 祁循和夕玥将夕文山带进书房,夕玥吩咐子佩沏了黄芽雀舌,然后让她在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听夕文山讲述了宁海关的事,祁循连声说“好”。几乎没有伤亡便夺回了宁海关,只是宁海关原来的守军损失惨重,将领也不在了。 那些中毒的将士还等着医药,祁循派燕平州的军医带了药材前去救人。 说完宁海关的事,气氛冷了下来,三人再无什么话说。夕文山知道没有了解药他活不了多久,他耽搁不起。 “听薛将军说,我夫人和灵儿在燕平州,不知道你们可曾见过他们?” 过去这么多年,夕玥不知道母亲和弟弟想不想见他,怕祁循说漏嘴,她便抢着说:“不曾见过”。 “记得薛将军说过,是在城东金水村,我去寻寻” 夕文山起身告辞,看他落寞的样子,祁循心中不忍:“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要在天黑前赶到那里” 夕阳下,夕文山的影子被拉长,摇摇晃晃向城门走去。祁循说:“皇帝怎么会放他离开京城,此中有蹊跷”。 “谁知道是不是皇帝派来探查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和弟弟都以为他早死了,痛都痛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还见面做什么! 夕文山的到来提醒夕玥,她都有很多天没去看母亲了,她径自迈步向南城走去,祁循以为她还在生气,在后面问:“你去哪儿?” “南城” 她去看母亲和弟弟,是有心里话想和他们说,祁循不便跟着。 “饭后我去接你” 她没有回答,算是答应了。 第369章 与你无关 夕家的小院里,槐花已经谢了,上次摘的也没来得及调香,错过了。 夕夫人见夕玥进来,抱怨她不早些来,好准备些她爱吃的。 “不必了娘,我夫君没少了我吃的,我来只是想看看你们。前几日兵荒马乱,都没顾上过来” “听灵儿说,那日看见你与将军骑马进城,身上都染了血……” “是北夷人从宁海关绕道南下,来偷袭燕平州,故此在城南有一战” “可曾受伤” “娘放心,我们都好好的” “那就好” 夕灵也从书院回来了,他见到夕玥,便说起了江呈瑞。 “他可是个天生读书的好材料,一点就通” “那便好,不枉我一番心思,他妹妹江若寒也十分乖巧伶俐,阖府都很喜欢她” 趁着夕夫人去厨房,夕玥小声说:“夕文山来了”。 夕灵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父亲,爹,夕文山,他已经多年都没有听到,想到了。 “定国候” “他还活着?” “活着” “他在哪里?” “被我打发走了” “他知道你是……” “知道” “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他现在是皇帝身边的死士,不知道会不会对安尘不利,我不敢留他” 夕夫人端了菜出来,姐弟俩也去帮忙,这个话题就此放下。 戌时,祁循来接夕玥回家,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今夜没有月亮,还有些阴天,祁循也没有提灯笼,两人就借着街边人家的微弱灯光,凭感觉走着。 一只野猫从他们前面蹿过,发出“喵”一声凄厉的叫声,夕玥下意识靠近祁循,祁循顺手将她揽住。 “别想了,反正……” 他想说反正你早就当他死了,又觉得不妥。夕玥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她忘了那是祁循受伤的那边。伤口已经愈合了,一用力还是有点疼,祁循也没有将她推开,任她靠着。 “安尘,若是我离开你多年,你会将我忘了吗?” “不许胡说,我不许你离开我,除非我死了” “你也不许胡说” “嗯,我们此生绝不分开” 他们本以为夕文山找不到夕灵母子就会回京城,谁知道第二天他又回来了。守城士兵已经认识他,这次没通报就直接放他进来了。 一大早,祁循和夕玥刚出门准备去北营,就看见夕文山踉踉跄跄来到门外。他嘴唇干裂,面色苍白,双眼无神,衣服上还沾着青草叶子。 “你这是去哪里了?”夕玥问。 “昨日赶去金水村,村民说之前确实有那样一对母子,不过已经搬来燕平州城内了。我又连夜赶回来,可是城门已经关了,天都黑了,守城士兵不会再开城门,我只好在城外的树林里暂栖一夜” 看着面前这个双鬓斑白,衣衫破旧的人,哪里还有一丝定国候的样子。夕玥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不必再找了,他们不一定想见你”。 “我不要求他们能见我,能认我,只要能远远地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都还好,我就知足了” 夕文山已经听出,夕玥知道夕灵母子的下落,只是不想告诉他而已。 “我只想看他们一眼,灵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知道他是习武还是习文” “这都与你无关” 说罢,夕玥马离去只剩下夕文山站在那里发呆。 第370章 委屈 到了军营,祁循处理军务,夕玥今日没有兴趣同去,便在他帐中坐着发呆。 祁循走到大帐门口,又去而复返:“他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人而已”。 “我们没有他这样的亲人,是他杀了我师兄全家” “他终究是你的父亲” “不要再说他”,夕玥的嗓音不由自主提高了,帐外的两名亲随都面露讶异。他们夫妻二人终日腻都腻不够,今天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祁循不想跟她吵,转身离去。他转身的速度极快,袍襟都甩起来了,在夕玥看来,就是在给她脸色看。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向祁循的背影丢了过去,祁循已经迈出帐外,那茶盏正打在大帐的门帘上。 那茶盏也像是在故意气她,落在地上跳了跳,居然没碎,而祁循一去不返。 她气冲冲奔出帐去,祁循已经不见了,她想找个人来出气都没有。翻身骑上飞云,在它臀上用力抽了一鞭子。好马是从来不吃鞭子的,飞云也是,夕玥这一鞭子用足了力气,对它来说就是发生了天大的事,箭一样飞了出去。 自从发生了北夷人偷袭的事,燕平州南门也不常开放,平时只开一扇小门,有人要出入都要严加盘查。 街上行人也不多,飞云如闪电般奔驰到南门,夕玥大喝一声“开门”,守城士兵不敢违逆,赶紧开了门。 又是一鞭子,飞云有点受惊了,沿着去京城的官道飞奔,所过之处,烟尘飞扬,如一团火焰在路上翻滚。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飞云才慢了下来,它累得浑身发抖,汗水把皮毛都打湿了。夕玥的素色袍襟被它的汗水染成了淡红色。 她下了马,也累得喘着粗气,额头的发丝贴在脸上。她想拉着飞云进树林去休息一下,此时对面有两匹马驰来,远远看见夕玥,其中一人高声叫“师妹”。 转眼两匹马已经来到眼前,是白玉青和张欢。张欢是夕玥此生最好的朋友,在云来宫的时候,他们是唯一能够互相诉说秘密的人。夕玥心中的烦恼无人诉说,见到张欢,她心中的憋闷都爆发出来。 张欢下了马,夕玥奔过去就将他抱住,哭了起来。在张欢记忆中,夕玥是个无法无天,无忧无虑的人,能让她不开心,让她哭的只有一个人,祁循。 “他把你怎么了?” 夕玥不回答,只是哭,哭得越来越厉害,泪水把张欢的衣服都打湿了。张欢再也听不下去,他将夕玥推开,怒色道:“走,我们回京城!” “我看谁敢!” 祁循从马上跳下来,一把将夕玥拉过来,他用的力气有点大,夕玥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 夕玥挂着泪水的样子令张欢心疼不已,他少有地发了火:“祈安尘,你放开她”。 祁循一手揽着夕玥的肩,一手用马鞭指着张欢:“你来干什么,还想带走我的娘子,你再敢靠近她半步,我即刻要了你的命!”他双眼瞪得都能看见血丝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白玉青拉拉张欢的衣襟,让他住口,张欢将袍襟一甩:“你没看见她在哭吗?还不知道那个混蛋怎样欺负她”。 “你说什么”,祁循挥起马鞭向张欢抽过来,张欢没有什么功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马鞭的梢头正扫在他手臂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他一掀袍袖,一道红红的血印子正一点点鼓起来。 第371章 杀尽天下 白玉青看了张欢的伤,也怒斥祁循:“祈安尘,你怎么无故打人呢?” “什么叫无故,你没听见他说要带走我娘子吗?” 夕玥挣脱祁循的束缚,也冲他发火:“我想跟谁走就跟谁走,要你管!” 这句话彻底将祁循激怒,他回手取过游龙,一枪朝张欢刺去。白玉青用力拉了张欢一把,闪到一旁。夕玥毫不犹豫向前跑,扑在张欢身上。祁循本来也没想真的杀人,只想吓吓他们,出出气。夕玥毫不犹豫扑到张欢身上,让他的气不仅没消,更加火冒三丈,只觉得心被刺痛。 夕玥挡在张欢前面,转身怒目瞪着祁循,祁循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自觉眼睛已经模糊了,咬牙道:“你若敢离开我,我便杀尽天下人”。 “你来呀!”夕玥一步步向前,弯腰将游龙的枪头捡起,对准自己心口。这情景,让祁循又想起十年前那一箭,想起夕玥流着血慢慢闭上眼睛的样子。 他的心一阵阵刺痛,若不是怕夕玥抓不稳伤到自己,游龙已经脱手了。他仍然瞪着眼睛,只是有两行泪水从中滑落。 看到心爱的人流泪,原来是这样心痛!夕玥丢下枪,奔了过去。她伸手去替祁循擦眼泪,祁循将她紧紧抱住,勒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安尘,对不起,是我不该任性,惹你生气了”,祁循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 两人拥在一起,无名的怒火都烟消云散了。白玉青在一旁哼了一声:“你们夫妻打情骂俏,却白白伤了我们张公子,岂有此理!” 想让祁循道歉,不可能,夕玥转身向张欢陪笑道:“师兄对不起,回去我帮你敷药”。 祁循拉了拉她的手,白玉青道:“算了,敷药还是我来吧!不然你夫君要杀尽天下人了”。 这时候祁循才想起来问:“玉青,你们怎么来了?” “听皇帝说近日燕平州有战事,你也受了伤,特赶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帮忙的” “来得正好,燕平州无虞,我那一点小伤也都好了。现在是宁海关有事,北夷人给那里的水源下了毒,现在那里有好多人中毒,军中的大夫束手无策” 三岔路口就在不远处,听祁循的意思,是恨不得他们不要进燕平州了,直接去宁海关。 正好张欢也不想去燕平州:“师姑,我们去宁海关吧!救人要紧”。 多么合适的理由,白玉青都无法反驳,两人上马奔向了宁海关。 祁循将飞云牵过来,抱夕玥上马,夕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飞云累了”。 她是想与祁循同乘,祁循转身将她放在踏焰背上,自己也飞身上去。没有人管飞云,夕玥回头去看,又被祁循给转了回来:“别管它,不懂事的畜生,敢惹我娘子生气”。 飞云跟在后面叹口气,明明惹你娘子生气的就是你自己,却赖到人家头上。 发泄过后,夕玥心中的憋闷没有了,开始觉得愧疚。不该打飞云,还连累张欢也挨打,祁循都被气哭了。 “安尘,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无妨”,祁循将她紧紧拥住。 “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祁循忍不住俯首下去,在她肩颈上留下一颗梅子。 第372章 托付 早晨在军营中,祁循被夕玥吼了,心里也不痛快,明知道她生气了也没有去哄她。 听守营士兵说夕玥骑马离开军营了,好像很生气。他有些不放心,追到了将军府,门人却说夫人并没有回来。没回家,那她去哪儿了? 追到南门,果然守城士兵说夕玥出城了,她的马跑得像飞一样快。祁循追到的时候,正看见夕玥趴在张欢身上哭,张欢还说要带她回京城。 现在前嫌尽失,祁循也不想再回军营。这几日事务繁多,他们都没有好好相处。此刻祁循心旌荡漾,恨不得立刻回到家,将他娘子抱到床上。 进了城门,疾驰片刻便到了将军府,祁循将夕玥抱下马来。他没打算把她放下,想直接就这样抱进去。 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传来一声呻吟,看到有一双脚,脚上鞋子很脏,应该是个乞丐。鲁地来的乞丐不是都安置了吗?怎么还有人无处可去。 进门的时候,祁循交待门人给那乞丐拿些吃的,他刚迈过门槛,听见身后有人叫“玥儿”。他回过身去,双手一松将夕玥放了下来,夕文山正扶着石狮子站着,只见他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了。 “你怎么了?” 夕文山努力地呼吸着,没有力气说话。眼看着他双腿一软,身子贴着石狮子慢慢滑下去,瘫坐在地上。 不由多想,祁循过去将夕文山抱起来,奔回府内,夕玥也跟着进去。 夕文山并没有晕过去,也没有发烧,他这是得了什么病?请了大夫来看,也没看出个究竟。 看他的症状,忽冷忽热,一会儿浑身抽搐,一会儿又说头痛,有点像打摆子,可大夫说并不是。 病因不明,大夫也不敢用药,只用银针帮他镇定情绪,让他能休息片刻。 缓了一下,祁循问他:“夕侯您这是怎么了?” “是陈庆余的药还在起作用,我将解药用在了宁海关,所以才会发病” “谁有解药?”夕玥问。 “皇帝,于淑尤知道配方” 于淑尤知道配方,那白玉青与他是同门,她会不会也知道? 夕玥看向祁循,祁循点点头,立刻派人去了宁海关。 陈庆余的药,原来不都是用来救人的。祁循想起自己发烧,陈庆余在身边照顾的那一夜,他还为此感动了好一阵子。现在看来,那不过是陈庆余为取得他信任做的一出戏。 要说夕文山有错,那就是他不该想造反,更不该杀了张家满门。那祈家呢?不仅反了,还成功坐上了皇位,又有谁敢说他们一个错字。正可谓胜者为王败者寇。 要说错,是他为人夫为人父没有尽到责任,可那也不是他所愿意的。堂堂一届军侯,被人控制,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实在令人痛惜。 夕文山这次来北疆是抱了赴死的心意,在来之前,他已经将凝姨放了。多年来被那毒药折磨,身体已经不行了。 “玥儿,我死后就将我安葬在你的望玥岭,让我替你守护它,守护燕平州” 泪水从夕玥眼中奔涌而出:“你不会死的,你还没有见到灵儿”。 “无所谓了,只要知道他们活得好,我便瞑目了”,他拉着祁循的手说道:“我身上的毒无解,这些年我受够了折磨,不想再被它控制了。安尘,请你帮我照顾他们” 第373章 谢公子 入夜,夕文山说困了,让他们也去休息。 清晨,夕玥来问他要吃些什么,床上却是空的。昨日不是都奄奄一息了,他能去哪里? 门上人说天刚亮就看到夕文山出了门,往南城方向去了。南城,夕家! 来不及和祁循说一声,夕玥便骑马去了南城。院门没有关,在街上就看到夕灵坐在槐树下读书,夕夫人在洒扫,一切如常,不像是有什么变故。 看来夕文山并没有来过,那他会去哪里呢?夕玥牵着马慢慢踱回将军府。 拐个弯就是燕北书院,夕灵教书的地方,江呈瑞也在那里读书,夕玥还从来没有去过。 拐弯的地方围了一群人,不知道是在看什么。燕平州有很多人都认识夕玥,她不想凑过去看热闹,就从人群外面绕了过去。 只听见有人说:“是个乞丐,他还活着吗?看起来年纪不轻了”。 乞丐,年纪不轻!夕玥下意识回头去看,却看见夕灵身穿褴衫,怀抱书本,正拐过巷口,往书院来了。 见有人在围观,夕灵拨开人群,蹲下去查看。他伸手拨开那乞丐脏乱花白的头发,那乞丐抬眼盯着他看。那双眼本来很无神的眼睛,在看到夕灵的瞬间,有一丝光彩闪过。他的脸苍白无血色,是一副病态。 “你是生病了吗?我送你去医馆吧!” “不用了,我只是没有钱住客栈,在外面受了风寒” “那我给你些钱,去寻个客栈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公子,敢问公子尊称” 夕灵浅浅一笑:“不必了,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夕灵掏了些碎银子给那乞丐,便起身朝书院走来。人群中有人认识夕灵,告诉那乞丐:“这是燕北书院的先生,叫灵犀”。 他叫灵犀,听到这个名字,那乞丐垂下头去,两行泪水流下来,将他脏污的面颊冲出两条沟壑。 夕灵看见夕玥站在书院门口也是一惊:“姐姐,你怎么来书院了?有事吗?” “没有,随便走走,就走到这里来了,正好也看看着名的燕北书院长什么样子” “那我陪姐姐进去看吧!” “改日吧!今日出门没有告诉将军,怕他寻不到我会着急” 这个理由!夕灵笑笑不语,进了书院。夕玥回头去看,拐角处围观的人群都散了,那乞丐正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听到飞云的马蹄声,乞丐将额前的乱发撩起,冲夕玥点点头。 “读书好,博古识今,免得做个无知莽夫” “回家吧!” “不了,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玉青今日应该到了,她是我师姑,或许会有办法解你的毒” “这毒已经深入骨髓,解不了了。要小心你那个师父,他不是善类” “可凝姨有什么错” “我离京前已经将她放了” “安尘还有事要向你请教” 夕文山已经上不去马,父女二人只得慢慢走回将军府。走这一路,夕文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前几日还是生龙活虎,能上阵杀敌的人,才几日便成了这样,这究竟是什么毒药?如此厉害! 第374章 奇毒 今日夕玥没有跟祁循去军营,她留在府中等着白玉青和张欢来。 这两天,白玉青和张欢在宁海关忙得不可开交。首先指导民众把水源净化,将蓄水池里的水放光,在水中加了药,把蓄水池和水道都彻底清洗。 观察了死者的症状,又给生者诊了脉,她确定这毒就是勾吻。此物极毒,食用者会肠穿肚烂而亡。 好在城中的水源是活水,毒药的浓度会很快被稀释,所以中毒较深而去世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只是肠胃受损,需要慢慢调理。 白玉青给中毒的人都开了药方,让他们按方服用。因为需要长期调理,她想等症状缓解一些了,再给他们改服成药。这成药的方子她还要再研究一下,配药,制丸都需要时间和地方,还需要大量药材,显然这里不合适。 接到祁循的讯息,她和张欢立刻启程离开宁海关,成玖和薛既明留下来处理后面的事物。 他们赶到燕平州的时候,已经申时了。信中,祁循只说让他们尽快回燕平州,并没有说什么事。 他们一进门,家丁立刻去通知夕玥,夕玥从夕文山房中迎了出来。 白玉青问:“是谁病了?还是安尘又受伤了?” “他没事,是有人病了” “谁?” 这府中,除了他们两个,还有谁非要请她来医治? 白玉青进入房中,看见床上的夕文山:“这是谁?” 夕玥看张欢没有跟进来,才低声说:“定国候”。 定国候夕文山的名字,白玉青也听说过。她来到床边,俯身看了看他的脸色,苍白憔悴,像是很痛苦的样子。摸摸脉,气血亏虚,不能归心,经脉混乱。 “怎么会这样?” “他是中了陈庆余的毒,陈庆余死后,只有我师父能制解药” 又是于淑尤,师门怎么就出了两个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师兄! 天下之毒,无非几种。草木类,矿物类,动物类…… 看夕文山的症状,这毒是损害人的神经。曼陀罗,罂粟,五石散,都有此作用,而作用又没有这么强。 听夕文山说,他将此毒的解药放入了北夷人的水中,令北夷人腹痛腹泻,减弱了战斗力,才得以夺回宁海关的。 这解药也有毒,令人腹痛腹泻的药太多了,究竟是哪一种?在确定之前,无法用药。 “为什么不再去找我师兄要解药?” 夕文山苦笑一下:“给不给解药,也不是他说了算的,要皇帝同意”。 这又是个难题,若是再想找皇帝要解药,夕文山就必须再回京城,任他差遣。他将解药用来对付北夷人,也算是有功。 皇帝只给了他一次的解药,那下次也是没有的。在离京的时候,夕文山已经想到了这些。他打定主意不回京,也是抱定了赴死的心。 白玉青决定,还是回京去找于淑尤。再加上宁海关需要大量药材,她要回京筹措,在秀竹堂把成药制好了再送去宁海关。 没有解药,只能根据症状开一个调理的方子。她将醒神香的配方给夕玥留下,让她制了给夕文山用一些。既然那毒是伤害人的神经,那醒神香的作用是恢复人的神识,应该会有一些用。 第375章 邀约 出了将军府,白玉青才告诉张欢,房间里躺的是夕文山。那是杀害他全家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近在咫尺。 张欢丢下马缰绳往回跑,白玉青将他叫住:“你去做什么?杀了他吗?且不说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已是个废人,他还是夕玥的父亲,你要当着夕玥的面杀他吗?” 为什么他偏偏是夕玥的父亲,夕玥是张欢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他见不得她伤心。 犹豫片刻,张欢还是上了马。这燕平州,他再也不想来了。 按照白玉青的方子服了药,夕文山的情况还真的好了一些。他想起祁循给皇帝的信中说,他们在望玥岭得了一柄宝刀,他只是听起来那像是北夷王戎成的刀,但是并不确定。 江万里带着那柄刀来到将军府,果然不出所料,刀柄上刻了个正面狼头,还有一个篆书的“王”字。正面狼头是北夷王族的族徽,那个王字便是北夷王的标志。这柄刀是北夷王族世代流传的宝刀,多年前夕文山有幸得见,还是在两邦谈判,签订盟约的时候。 原以为只是件兵器,江万里就想拿来用了,没想到这是北夷王刀,他一个小小的亲随,实在受用不起,江万里把刀交给了祁循。 正在疑惑之际,北夷派了使者送信过来。是北夷王子戎昊邀约祁循见面,具体要谈什么事情没有说。为表示诚意,时间地点,规则都由祁循来定。书信末尾的署名是:北夷左翼王戎昊。 只是左翼王,并不是王!那王刀为什么在他手中,他邀约见面,是不是为了北夷王刀?要解开这些疑惑并不难,见了面就都清楚了。 见面地点就定在望玥岭上的小木屋,时间是三天后。届时祁循会把岭上的将士都撤回岭南三里外,北夷的将士要停在岭北三里外。双方都只能带两名亲随到岭上相见。 明天就是见面的日子了,书房中,祁循正考虑要带谁上岭,夕玥推门而入:“明日带我上岭吧!” “你!” “说好的是亲随,还有谁能比我更亲?” 这话让祁循无法反驳!再说这也不是去打仗,北夷人是诚意想见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便是有变故,有祁循在,也会保护她。 “好,就带你去?” 她笑了!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她笑了! 次日刚进辰时,祁循便带着夕玥和江万里上了岭。三人穿过梅林,来到小木屋,北夷人还没有到。 小木屋已经被打扫干净,夕玥开始烧水沏茶,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黄芽雀舌。 茶刚沏好,了望的士兵来报,北夷人来了。 三人出门迎接,他们刚刚站在岭峰上,就看见戎昊带着两人从岭北上来了。 戎昊今日没有穿甲,身上是一件宝蓝色锦袍,上面是苏绣的麒麟图案,做工精细,一看就是王公贵族,普通的北夷人,穿不起这么好的锦袍。只是他们不束发,满头发辫,与这锦袍有些不搭。 祁循负手站在中间,夕玥在左,江万里在右。戎昊单手抚肩,向祁循行礼道:“燕平将军久候了”。 祁循也摒手回礼:“左翼王不必客气,里面请”。 第376章 借兵 祁循和夕玥将戎昊让进木屋,江万里和戎昊的两名亲随留在门外守候。 三人对坐,夕玥斟茶,戎昊盯着她看了又看,祁循道:“这是我的妻子,特来为你我斟茶”。 主人的妻子亲自给客人斟茶,这在北夷也表示尊重,戎昊颔首道谢。 冒着危险上岭来见面,自然不是为喝茶。 刚才戎昊看见了江万里,却没见他拿着自己的刀。他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事要谈,要回王刀不急于一时。 “将军或许还不知道,我父王于一个月前离世了” 果然夕文山猜的没错,北夷王真的死了! 戎昊接着说:“我是父王的次子,父王离世前将王位传与了我。无奈我大王兄不服,他手握兵权,王庭上支持他的人也很多。他们不但不承认我的王者地位,还要加害于我。是我身边的人拼死相护,才得以逃生,来到边关”。 原来他们北夷的王宫也不太平,也是兄弟争位,互相残杀。 “那左翼王是想……” “借兵” “借兵?” 祁循和夕玥都是一惊,这个左翼王想借兵,这事祁循可不敢自己做主。借给他人马,若是他胜了,登上王位还好,从此两邦交好。若是他败了,不仅损兵折将,今后两邦再难交好。 “我知道将军的手下都训练有素,以一敌十,我只借一万精锐,北夷戍边的将军是我心腹,他手下有几万人” 已经有了几万人,他还来借一万人有什么意义?就算再精锐,一万人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他的心腹是戍边的将军,若是他把戍边的人都撤了,怕祁循会趁虚而入。 借兵是假,想结交是真。可是他前几日拿下宁海关,伤了那里的将士,还把守城将军从城上扔下去! “将军,取宁海关南下是边关将领的主意,并不是我指使。他们原想拿下云周国土地,让我在燕平州称王” 这是吃了败仗才来谈判! 夕玥道:“那我死去的云周国将士又去何处申冤。前几日还疆场厮杀,转眼就让他们为你卖命,他们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机器”。 “云周国伤亡将士,我愿加倍赔偿。若将军助我登上王位,条件可以提”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祁循说:“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做主,须上书请示皇帝”。 “还请将军从中周旋” “能不能周旋,还要看左翼王的诚意如何?” 戎昊将手伸进怀中,祁循知道他善用飞刀,将夕玥护在身后。戎昊笑道:“将军多疑了,我拟了份礼单给二位看看,若有什么要添加的,告诉我便是”。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卷丝绢,展开在祁循面前:羊皮五百张,牛皮五百张,狐皮五百张,其他各色毛皮千张,牛羊各千头…… 祁循将那礼单往对面推了推:“就这些?” “我北夷草原只有牛羊” “不,还有别的” “什么?” “火油” 火油是稀缺资源,北夷人也很看重。戎昊想了想道:“百桶”。 “每年五百桶,还有一样” “什么?” “就是这望玥岭,岭北百里,划归我云周国所有,若是北夷牧民愿意,也可一同划归我云周国,定会一视同仁” 第377章 饿狼 百里土地,每年五百桶火油,这代价有点大,戎昊没有立刻答应。 “左翼王如果答应,我会亲自帅军入北夷,帮你夺回王位,自此两邦交好。若不答应,那您就只能永远做个戍边的将军,来日战场相见,休怪我手下不再留情” 北夷不像云周国富庶,戎昊无权无势无封地,很快,北夷人就会将他遗忘,他必须要夺回王位!祁循的条件是有些多,不过与王位相比,也是九牛一毛。 “那将军同意借兵?” “我的职责是戍边,无权出兵。左翼王若想借到兵,还须我云周国皇帝同意。如果您能亲自去京城,以示诚意……” “皇帝会同意吗?” “我来想办法” 协议达成,戎昊下了岭。在皇帝答复之前,北夷人暂时不会再来进攻,这岭也不必花心思守了。 夕玥高兴地在梅林中奔跑,只可惜树上不但没有梅花,连梅子都快掉光了。 阳光透过梅树的枝叶洒落下来,如丝如缕,风一吹,树枝摇动,那阳光也跟着乱摇,晃得人睁不开眼。夕玥用手去遮那一缕缕阳光,可是它摇得越发厉害了。 她干脆将眼睛闭上,一股温热的气息慢慢靠近,落在她脸上,她笑着,仍然没有睁开眼。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有我夫君在,坏人哪个敢来!” 夫君,这是夕玥第一次叫祁循夫君,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甘心只一个吻,俯首将夕玥扛在肩上,向木屋奔去。毫无悬念,夕玥又一次被他征服得四肢瘫软,她窝在祁循身边喃喃道:“我们今晚就宿在这里吧!” “不行” “嗯?” “这岭上有狼,夜里会出来吃人” “以前我们不是在这里住过,没见有狼啊!” “现在有了”,说着祁循再次欺身而上,如饿狼般疯狂索取…… 这次夕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酣睡过去。祁循不忍再打扰她,轻轻下地,坐到木几旁喝茶,思考。 梅树的影子已经非常倾斜了,江万里过来问:“将军,回城吧!否则天黑之前赶不到了”。 回头看看,夕玥还在睡,没有一点要醒的样子,他冲江万里摇摇头,让他不要再吵,出门才说:“你先回去,告诉守城的,我稍晚回去”。 “将军,这里不安全” “放心,北夷人暂时不会再来,戎昊还指望我帮他夺回王位呢!” 夕玥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是黑的,她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哪里。 “子佩,若寒” 随着房门开启的声音,有人进来,借着门口洒进来的月光,她认出是祁循,也想起白天的事,又沮丧地倒了下去。 “玥儿,我们该回城了” “不回,今夜我就宿在这里” “这里有狼” “我不怕” “是吗?” 祁循几步来到床边,夕玥吓得赶紧求饶:“我怕我怕,我跟你回城”。 浑身的酸痛,夕玥一步也不想走,一出木屋就差点被绊倒,祁循干脆把他抱起来。 又是同乘踏焰,飞云跟在后面。他们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照,江若寒正站在门口张望,见他们同乘一匹马,急问道:“夫人是受伤了吗?” “没有” “那您为什么不骑自己的马,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夕玥在祁循大腿上用力拧了一把,跳下马去:“我没事,就是在岭上遇到只饿狼,被追得累了,走,我们去吃饭”。 第378章 家书 夕文山自知身份特殊,在府中只以夕玥亲戚的身份自居,从来不到处走动,更不会和他们同桌而食。 饭后,祁循说要去看看夕文山的身体,夕玥自然也要同去。其实祁循是想和夕文山商量一下戎昊借兵的事。 夕文山用兵的高深,祁循从小就听过。 “前辈,以您看来,皇帝会同意借兵吗?” 夕文山凝眉思索片刻:“需要有人推动才行”。 “您看谁来推动这件事合适?” “这些年你一直戍边,你父王也不参与朝政,你们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这也是皇帝没有收你兵权的原因之一。皇帝对你有疑,你越是表现得不想借兵,他就越认为你有你的目的,所以……” “欲擒故纵?” 夕文山点点头,像祁循这样聪明的人,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明白。 夕玥为夕文山点了一支醒神香,两人离开后,夕文山才颓然倒在床上,肆意地喘息着。 这夜,书房的灯亮到很晚,祁循正在凝眉思索,门被推开了,夕玥穿着睡衣出现在门口。 薄如蝉翼的轻纱下,她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墨色长发散落在肩上,如云瀑倾泻下来。 “你怎么还不睡?” “都睡醒了” 夕玥脚上穿的是鞋底极薄的丝绢凉鞋,脚被什么东西硌到了,低头一看,是揉成一团的纸。再一看,旁边还有好几个纸团,她弯腰捡起来一个,是祁循写给皇帝的信。 “陛下尊鉴,听闻北夷左翼王欲向我国借兵……” “在给皇帝写信?” “是,不过没想好,这个欲擒故纵的度要控制在什么范畴,若是纵得过了,他直接同意我的建议怎么办?” 他是太在乎了,太想得到望玥岭,心有所累,想问题往往就比较片面。 “不会的,此信以兄弟身份来写,就像以前那样,向你三哥发发牢骚而已,不能让他看出你想要什么” “可是” “别太在意了” “我就是想送你点什么……” “我有你就够了” 祁循拿起书桌上的一个小瓶子,放在鼻翼下。那是一个绿色的小琉璃瓶,颜色翠绿晶莹,还配了金盖子,非常好看,夕玥没有见过。 “那是什么?” “锁余生” “我的香?” “是我的” 祁循将那瓶子握入掌心,不给她看。 “你从哪里买到这么好看的琉璃瓶?” “是我用一匹马从一个西域商人那里换来的” “这么个小瓶子用一匹马换,你真是败家” “爷我看上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这话让夕玥想起自己,他那样在乎自己,不知道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你快些写好信休息!” 说罢转身离去,裙裾飘过门槛,消失在夜色中,令祁循想起白狐的故事。这只小狐狸,究竟是来报恩的,还是索命的? 写给皇帝的,是一封兄弟之间的家书,称呼也从陛下改成了皇兄。毕竟祈衍现在是皇帝,再直接叫三哥也不妥。 书信大意:北夷人想借兵,不能借,我与军中将士亲如兄弟,岂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若为保家卫国无话可说,可是只为每年几百桶火油,和百里草原,不值得。我军中新收入的士兵都是鲁地人士,吃的也是鲁王兄借的粮,他们都不愿意去为北夷人卖命…… 第379章 使团 燕平州的信使骑快马去往京城,将祁循的书信送给皇帝。 看到祁循写的信,皇帝气得咬牙切齿。他与军中士兵亲如兄弟,舍不得他们去送命,可见那些士兵眼中只有他祁循并没有皇帝。鲁地的新兵,吃的是鲁王的粮,他们不愿意去北夷,那他们想干什么! 几日后,以戎昊为首的北夷使团来到京城。随行的有几名能言的幕僚,都是戎昊的亲信,是跟着他一路从都城逃到边关的。 礼物有十几车,除了上好的动物皮毛,还有北夷特产的红宝石,火油,算得上丰厚。 祁循将那柄王刀还给了戎昊,空口无凭,那是北夷王位继承人的象征,就像云周国的玉玺。 戎昊一进城,便有官员来接,一行人浩浩荡荡从御街经过,引来百姓围观。北夷人的发型,衣着,都成为被议论的话题。 有淮王府的下人出来采买,正好看见使团去往皇宫。若是其他国家还好,为什么偏偏是北夷。祁循正在北疆戍边,前几日才与北夷人有一战,他们此时派来使者,究竟意欲何为? 淮王不关心朝政,可是他担心儿子。若是两邦交好了,那祁循就不用再上战场厮杀,是不是就可以回京了? 礼物送去内务府,随从安排进驿馆休息,只有戎昊和两名幕僚被允许进殿。上殿不能带兵器,北夷王刀暂时交由殿前司保管。 戎昊阔步上殿,按照北夷礼节行礼:“北夷王戎昊参见云周国皇帝”。皇帝心中喜悦,但还是要端足架势,淡淡的说了声“免礼”。 外邦来朝是国力强盛的象征,先帝在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祈衍心中难免得意。 戎昊将礼单奉上,有内官当庭宣读,满朝文武都说北夷有诚意。戎昊再次行礼道:“我父王于一月前不幸辞世,将王位交于我继承,怎奈大王兄不服,他执掌兵权,谋权篡位,还欲将本王斩尽杀绝。此次来云周国,欲请皇帝借些兵马,助本王平叛”。 虽然皇帝已经打定主意,但还是要做样子问问百官:“诸卿,这兵该不该借?” 百官中一片反对声:“前几日北夷才袭扰我北疆边关,令我军将士有所伤亡,送些礼物来认错也就罢了,还想借兵,须知我们养兵花了多少粮饷和心思”。 戎昊自知两国交兵多年,并无交情,想达到目的,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皇帝,各位大人,我所借人数不多,只需要一万精兵,而且不是白借。除了今后两国交好,像今日带来的礼物,今后每年都会如数奉上,再加每年五百桶火油,燕平州外百里土地” “若是平叛不成,你登不上王位,你的这些承诺岂不是一文不值” “所以我要借的不是普通的士兵,是精锐,若是燕平将军能亲自带兵前去,那岂有平叛不成的道理” 他想让祁循去帮忙平叛,这倒是皇帝没有想到的。祁循肩负戍边之责,绝不能轻易动他,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北夷人的计策。若是祁循离开燕平州,他们会不会借机南下。祁循深入北夷,会不会被人暗算? 文武百官众说纷纭,吵得皇帝头疼,这件事他要好好想一下,没有当场决定。 第380章 宴席 皇帝设宴款待戎昊,选百官中品级较高的几人来相陪,其中就有皇后娘娘的父亲王丞相。 皇宫中的膳食酒品都比北夷精致,歌舞弹唱更是妙不可言,可是戎昊哪里有心情享受。 整个皇宫中的人都知道来了北夷使者,自祈衍登基以来,皇宫中还是第一次如此热闹。 两只铜质仙鹤样的香炉置于两侧,仙鹤的嘴微张,烟雾袅袅而出,缭绕于整个大殿。只是常见的檀香,皇帝及百官都不觉得新鲜,戎昊几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仙鹤旁边站了两名白衣少年,个个也都似仙童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今日来奉香的,是云来宫两名最小的弟子,青岚和慕菡。席间美酒佳肴,色香味俱佳,他们却连看都不能去看,就算是咽口水,也只能小口吞咽,不能让宫人看出来,否则便要失了云来宫的名声。 殿上的歌舞尽属风雅,眼神随着舞姬们的长袖忽高忽低,甚至两手随着乐曲打拍子都不要紧。 皇帝和几位大臣频频举杯相敬,戎昊此次是有求于人,只好附和。王丞相再次举起酒杯:“北夷王,为我们两邦交好,干杯”。 戎昊举杯回敬:“谢王丞相抬爱,如今我这个北夷王名存实亡,能否两邦交好也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的言外之意,若是你们不借兵,不帮我夺回王位,谈什么两邦交好! 王丞相年纪大了,酒力不济,大概是喝多了,呵呵笑道:“不就是借兵吗?我云周国兵多将广,若是今后再无战事,养他们岂不是白白浪费粮食,借与你便是”。 借兵的事皇帝还没有答应,他倒在这里做起了主。上座的皇帝咳嗽一声,面露不悦:“王丞相,我军将士血洒疆场,保家卫国,才有我云周国的太平盛世,岂能如此诋毁”。 在皇帝面前,王丞相还是知道些分寸,向上躬身行礼道:“陛下,自古治天下靠的是智慧,是熟读经史子集的读书人,就像我这丞相之位,历来都是文官担任,而不是武夫”。 今日喝了几杯酒,他都忘了,上座的皇帝,他的父亲哥哥叔叔堂弟,都是武夫。 祈衍呵呵冷笑一声:“看来我祈家的天下还全仰仗王丞相来治理啊!与丞相相比,我这个武夫皇帝何足挂齿”。 王丞相自知失言,吓得匍匐在地上叩头求饶:“臣该死,是臣失言了,请万岁恕罪”。 “你死了,我云周国要靠何人来治理啊!” 眼看王丞相要倒霉,他可是支持借兵的朝臣中,品级最高的,戎昊站起来解围:“陛下,王丞相今日多喝了几杯,待他酒醒后再治罪也不迟。我北夷历来尚武,今日我本是带着北夷王刀来的,只是殿前司说不能带兵器入宫,才暂放在他们那里,肯请陛下允准,将王刀取来,我耍一套刀法来与诸位助助兴”。 北夷王刀,祈衍也想看一看,北夷王耍刀助兴,岂有不看之理。有人解围,王丞相赶紧回了座位。 殿前司将北夷王刀呈上来,戎昊接过来,向皇帝微微颔首,皇帝伸手做请,戎昊拔刀出鞘,双手执刀,摆了个擎天之势。 他没有穿甲,进城前特地换了件比较正式的殷红色锦袍,以示尊重。 刀锋过处,寒光道道,与飞扬而起的袍襟交相辉映,比刚才的舞蹈都好看数倍。 第381章 探听 一套刀法耍毕,戎昊收势,殿上众人纷纷鼓掌称好! 皇帝一边鼓掌一边说:“听闻北夷王刀乃绝世宝刀,朕也是一介武夫,对兵器非常喜爱,不知道能否借来观赏观赏”。 戎昊将王刀双手举起:“此乃我北夷王室的传家之物,绝世不敢说,确是锋利”。 内官将刀接过来交给祈衍,只是刀鞘便让他赞叹不已。刀长三尺有余,刀柄和刀鞘都是上好的乌木,光滑油亮,黄铜装具,上面布满云纹。按下狼头吞口上的卡子,慢慢将刀拔了出来。 刀身不宽,只寸余,一条细细的血槽也像是装饰。刀锋闪亮,透着寒气,刀身上布满像浪花又像祥云的纹理,伸手摸摸,又是光滑的,那些花纹是锻打过程中自然形成的。 戎昊眼巴巴盯着他的刀,生怕皇帝一高兴就将它留下了。 “北夷王,听我堂弟,燕平将军说,他曾经缴了你的王刀?” 丑事被当众说出,戎昊的脸一阵阵发烧:“是本王武艺不精,不是燕平将军的对手”。 “那是他将刀又还给你了?” “是我自燕平州经过时,恳请将军将刀归还,他也是看在我是要进京面圣的份上才还的。我北夷宝刀无数,若将军和陛下喜欢,回去挑一些更好的送来,这王刀是我北夷王位的象征,如同云周国的玉玺一般,故此……” 皇帝哈哈一笑:“循弟做得对,我祈家靠枪法安天下,并不喜欢刀”。 祈衍将刀还入鞘中,交给内官,戎昊躬身接了过来回了座位。 皇帝举杯道:“为两邦交好,兵可以借,由我循弟亲自带兵前去,助北夷王平叛”。 他居然答应了,戎昊一时有点摸不清头脑。 饮了杯中酒,祈衍又说:“王丞相,速将盟书拟好,朕要与北夷王签订永世交好的盟约”。 “是”,王丞相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戌时末酒宴才散,有宫人送戎昊几人出宫,去驿馆休息。 青岚和慕菡离开永福宫,穿过御花园回云来宫。凉亭中有人轻声叫道:“可是云来宫的仙倌么?” 这皇宫中的人,他们都惹不起,两人乖乖应道:“是”。 夕瑶从凉亭中款款行来:“今日万岁宴请北夷使者,席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在皇宫中当差,最忌讳口无遮拦。青岚和慕菡对视一眼道:“见过瑶妃娘娘,我们只是奉香,无关其他”。 “我不为难你们,只不过知道北夷使者自燕平州方向来,想知道有没有我姐姐的消息” 她姐姐是凝烟师姐,这个他们两个都知道。师姐在云来宫的时候,对他们都很好。但是皇宫里的事,谁敢多言一个字。 青岚看看四周没人,躬身行礼道:“娘娘,北夷王是来借兵平叛的,万岁已经允了,还许燕平将军,也就是平王亲自带兵前去”。 说罢,青岚拉着慕菡匆匆离去,出了内宫门才小声叮嘱他:“此话不准再提半个字”。 北夷王来借兵,皇帝还准了! 夕瑶打了个喷嚏,然后叫道:“兰馨,回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明日陪我去秀竹堂请白大夫看看”。 第382章 伎俩 想与祁循搭上关系,光靠和夕玥的姐妹之情远远不够,手里得有筹码,才能撬得动这尊大佛。 次日一早,夕瑶便去了秀竹堂,打发兰馨出去买东西,她悄悄与白玉青说:“皇帝答应北夷王借兵了,还让平王亲自带兵前去,快告诉淮王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白玉青一愣,这件事为什么要告诉淮王?淮王一向不理朝政,让他去阻止,岂不是白白平添与皇帝之间的嫌隙。 白玉青告诉夕瑶:“娘娘不必担心,燕平将军自有分寸”。 听这语气,明显就是不信任她。 夕瑶拉住白玉青的手,急切地说:“虽然之前我与姐姐有诸多嫌隙,但是如今爹已经不在了,我一个人在宫中步步维艰,纵然生了太子,都要被迫母子分离。我与姐姐毕竟血脉相连,将来太子登位,也定会保他们无虞”。 那日的夺子大战,白玉青见识过,夕瑶说的话她是相信的。她想借助祁循的力量来保他们母子平安,也是常情。想起被烫伤的太子,白玉青心生怜悯,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比夕玥可怜多了。 同情归同情,白玉青并没有将皇帝同意借兵的事告诉淮王,而是告诉了丁盛。 还是丁盛更了解祁循,若是他不同意借兵,又怎么能允许北夷人从燕平州入境。他想借兵,又不想逾越了皇帝直接同意,现在皇帝同意了借兵正合他意。 夕瑶有意向祁循靠拢,后宫结交边将,是大忌,若是被祈衍知道了,只怕夕瑶不仅夺不回儿子,连现在的日子也不会有了。作为祁循,绝不能和她产生一点联系。 白玉青离开静心雅舍,刚刚回到秀竹堂,就听到一件更闹心的事,淮王去找皇帝了。他虽然不上朝,朝堂上的大事,尤其是和祁循有关的事,他还是能够知道的。 听说皇帝同意借兵给北夷王戎昊,还让祁循亲自带兵前去,淮王被气得半死。祁循与北夷人交战多年,嫌隙颇深,如今还让他深入北夷境内,无论北夷王能否夺回王位,他都是身处险境。 淮王正与皇帝理论,戎昊进宫来了,他是来与皇帝商议盟约细节的。 年年进贡,永世交好这样的套话不必议了,祁循提的每年五百桶火油,还有望玥岭北百里土地,戎昊都答应了。 除了这些,皇帝还提出一个近乎玩笑的条件:“若是左翼王重登王位,届时将你们北夷最漂亮的公主嫁与燕平将军”。 让祁循取个异邦女子,彻底断了他争位的机会,这是从先帝就想到的伎俩。开始想让他娶妙仪那个前朝公主,结果失策,如果他娶个北夷公主,为云周国与北夷联姻,那北疆想必再不会有战事。 若北疆没有战事,就可以慢慢削减他的兵力。 对于夕玥这个儿媳妇,淮王夫妇并不是太满意。不仅仅因为她是陈庆余的女儿,一个罪臣之女,而是觉得她全然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配不上他儿子。 现在皇帝还想让他娶北夷公主,看看面前的戎昊,模样凶悍,纵使身上穿着锦袍,也掩盖不住满身的匪气。他们的公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淮王拍案而起:“万岁,若想两国和亲,您娶位北夷公主便是。您正是年富力强,后宫中又子嗣单薄,该多纳几位皇妃才是。我儿子已经娶了亲,我们家向来就没有三妻四妾的家教”。 第383章 香粉 淮王的话中带刺,言外之意是说皇帝一家都没有家教。淮王就只娶了祁循的母亲一位王妃,而祈衍家,从老到小,都是三妻四妾。 戎昊对祁循的功夫和人品都非常敬重,若能与那样的人攀上永久的关系,不仅是自己的幸事,也是北夷的幸事。若能将他收归北夷,北夷的美人随他挑。 皇帝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戎昊,他本来是想都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联姻只是个玩笑,并没有写入盟约。借不借兵淮王不管,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皇帝假意答应,将淮王哄走。 借兵成功,是不是祁循亲自带兵,戎昊也没敢再强调。 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不逛一逛怎么也说不过去,戎昊几人打听着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街市。这里不仅人多热闹,卖的东西也都新鲜。 吃的喝的,玩意儿,衣服布匹,首饰摆件,样样都精美绝伦,让几个大男人都舍不得移步,每个人都买了一些。 这云周国不仅有粮,还有这么多好东西,做云周国的皇帝比做北夷王可强太多了。 不时有年轻女子从面前经过,她们都是进出于一个店铺,云卿卿和云曦的胭脂铺子。 戎昊从胭脂铺子门前经过,正好云卿卿送客人到门口:“姑娘下次再来!” 自从嫁给云曦后,云卿卿不再穿红衣服,她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衣衫,头上也只插了支珍珠步摇,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整个人优雅端方。云卿卿本来就长得漂亮,就算素颜也是万里挑一,戎昊见的都是彪悍的北夷女子,虽然也有模样好看的,与云卿卿比也是云泥之别。 戎昊不由自主止了步,盯着云卿卿看。这几个外邦人,也引起了云卿卿注意,听说前两日来了北夷使者,看来就是他们了。 云卿卿虽然是舞姬出身,却也见多识广,不惧生人,她微微颔首道:“几位贵客可是来自北疆?” 戎昊点点头,将平日的不羁收了收,尽量让自己显得儒雅些:“北夷王戎昊”。 云卿卿低身万福道:“原来是北夷王,小女子失礼了”。 “姑娘不必客气” 胭脂铺子,他一个男人进去不合适,戎昊刚想走,又被云卿卿叫住:“北夷王自北疆来,可见过燕平将军和他的夫人?” “见过” “他们可好?” “姑娘认识他们?” “有些交情” 原来是祁循和夕玥的朋友,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祁循娶不娶北夷公主他不能确定,他可是实实在在想娶位云周国姑娘,不必一定是公主。 “北夷王请等等”,云卿卿转身回了胭脂铺子,很快取了个小盒子回来:“麻烦您将这个带给燕平将军夫人”。 戎昊将盒子接过来,是一个圆形磁盒子,底色天青,通体布满缠枝莲纹,很精致。打开盖子,一股清淡醒脑的香气蹿入鼻孔,令人神怡。 云卿卿笑着解释:“这是我新制的香粉”。 另外几人也都围上来闻,都说好闻,想带一些回去。戎昊将盖子盖好说:“姑娘这香粉还有多少,我们都买了”。 “这种香粉是我专门为夕玥制的,并没有多余的,不过还有其他的,也很好闻” 其实这不是普通的香粉,是采了荷花的花蕊制成的,所以极为难得。她制好了想与夕玥分享,正愁要怎么送给她。 第384章 舍不得 云卿卿请他们进去自己挑,其他几人都挑了几样,戎昊只是让云卿卿每样都拿一些。他只是想多看云卿卿几眼,并不在乎买些什么。 这若是在北夷,戎昊一句话,女人就送到了他床上,可这里是云周国京城,他正有求于人,不敢造次。 “敢问姑娘芳名,见了将军夫人也好交待” “我姓云,不过不是姑娘,已是他人之妇” 戎昊不会看中原人的发式,云卿卿挽的是已婚妇女的云髻。 这时候云曦抱着孩子从街口走过来,远远看见几个外邦人站在胭脂铺子门口,以为是有人在找麻烦。他紧走几步到了胭脂铺子门口:“卿卿,怎么了?” 他怀里的孩子叫了声“娘”,原来她已经有孩子了。生过孩子还能有如此风韵,想必她就是传说中,永远不会老的人。 云卿卿将孩子接过来说:“这几位是来自北疆的客人,我托他们将新制的荷香粉带给夕玥”。 原来是这样,云曦向戎昊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对他的娘子有企图。 “卿卿,你带孩子进去,我来送几位贵客” 戎昊也打量云曦一眼,模样出尘,举止儒雅,与那美人真是一对璧人。他转身离去,云卿卿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她那个丈夫,虽然模样长得好看,看起来身子柔弱,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靠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养活,他怎么配得起那样的女人。 她叫云卿卿,卿卿,多好听的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心生柔软,若能与这样的女人为伴,才不枉此生。 戎昊再无心游玩,向皇帝去此行。皇帝吩咐人准备了些京城特产,还有云来宫的香,作为回礼送给戎昊。 回北疆的一路上,他拿着带给夕玥的那个香粉盒子,不停地看。 来到燕平州,戎昊不敢太张扬。这里的百姓受北夷人袭扰已久,骨子里对他们仇视。 他们没有在燕平州停留,便直接出了城,给夕玥的香粉也是派手下仆从送去的。 皇帝同意借兵,但是祁循还要等皇帝的诏书到了才能出兵。 送走了戎昊,皇帝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他来借兵有问题。能轻轻松松经过燕平州,来到京城,祁循岂能不知道他的意图。 火油,是稀缺资源,人人都稀罕。燕平州外百里土地,都是草原,远不如云周国的土地富庶,要来做什么? 望玥岭,望玥梅…… 祁循想要的是那道岭而已!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皇帝的诏书很快送到燕平州,让祁循带一万精兵去援助戎昊平叛。 祁循要带兵出战,燕平州不能没人来守,成玖被叫了回来,夕文山留在将军府,协助他守城。再有宁海关的薛既明相互呼应,燕平州肯定没事。 人马已经备好,明日便要出城去北夷,戎昊会在望玥岭外等候汇合。分别在即,夫妇二人早早回房,闭了房门。 “玥儿,我离开后万事要小心,有事与成玖和夕侯商量” “如今我所有的亲人都在身边,倒是你,战场上刀枪无眼,要小心才对,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北夷风沙大,生活条件简陋,何况还要行军打仗,我怎舍得让你去受那样的苦” 第385章 我要去 次日天刚亮,祁循便起身了,夕玥却已经不在身边。往日她可是日日都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匆匆用了早餐,成玖为他披上银甲:“爷,要不我还是跟您去吧!我实在是不放心”。 “燕平州是我们的家,绝不能有一点闪失,别人我不放心,替我守好城,守好家” “您只借兵给他们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亲自去?” “军中将士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岂能将他们交与他人之手,做任人驱使的奴仆,替死的羔羊” 成玖知道扭不过他,再担心也没有办法,他将擦得锃亮的游龙交给祁循,然后去牵马。马厩里只有踏焰和他的乌骓在,飞云不在,夕玥出门了?她明知道今天将军要出征也不来送,一大早跑去哪里了? 一早上都没有看见夕玥,祁循也很纳闷。不送也好,离别总是伤心的,反正不久便会回来。 主仆二人打马奔到北营,一万将士都已经列队等候,队伍最前面还有一位将军,金甲红袍,手提凤翼,坐骑飞云。还以为她不来相送,原来她早就等在这里了! “诸位将士,我们出兵助北夷平叛,是为来日两邦交好,燕平州百姓免去战争之苦。我们此次出征,无论以何名义,我们杀的都是北夷人对不对?” 本来军中将士心中还有些心有不甘,前些日子北夷人才来袭扰,军中将士也有伤亡。这才没几日,便要去帮北夷人打仗,任谁都会不甘心。听了祁循的话,将士们茅塞顿开,说得对啊!如今北夷人内斗,他们无论帮谁,杀的都是北夷人,伤得都是北夷人的元气。到时候一定要多杀几个! 将士齐声高呼道:“杀北夷人,以将军马首是瞻”。 “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城,成玖不能远送,在城门外止步,夕玥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就让她再送送,过了望玥岭再分别也不迟。 二人并马而行,祁循尽力放慢速度,还是很快就到了隘口。出了隘口便是北夷人的地界,虽说有了盟约,也还是让人不放心。 祁勒住缰绳:“玥儿,回去吧!不能再送了”。 夕玥冲她嫣然一笑:“谁送你了,我也要去!” 原来她也要跟着去北夷,祁循怒道:“不行,立刻回去”。 “偏不”,夕玥不但不回去,还回手在飞云后臀上用力拍了一掌,飞云四蹄飞扬,瞬间跑出去很远,只留下身后一团烟尘。 看来她是早就打定主意要跟着去,是怕祁循不同意才径自跟了来。看来她是不会回去的,她来了也好,省得日日牵挂。 祁循催动踏焰追了上去,将士们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前面就是北夷军营了,戎昊已经率领他的兵马在迎候。见祁循夫妇一起来到,甚是惊喜:“将军,夫人,你们能前来相助,戎昊感激不尽”。 “我也是奉命行事,北夷王不必客气,要感激就感激云周国皇帝吧!” 戎昊将王刀高高举起:“众将士,随本王回都城平叛,日后你们便都是有功之臣,本王定会重重有赏”。 北夷军在前,祁循和夕玥在后,几万人浩浩荡荡奔向都城。一路上虽有阻拦,却没有人死战。人家兄弟争位,外人无论偏向哪一边都是错,尽量保存自己的力量才对。 只三天,大队人马便到了北夷都城。 第386章 饮马 夕玥吃不惯北夷的牛羊肉,好在他们自己带了军粮,还能吃上米面,再佐以北夷的咸肉,也还受用。 祁循担心她的身子,怕她撑不住,想把她留在后方休息。这一路都来了,她岂能同意分开。 “我说过,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都城大门紧闭,城上有刀手,弓箭手守卫。北夷的城墙没有云周国的高,只是土坯砌成的,一点也不雄伟。只因为大草原上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屏障,土城墙也是易守难攻。 这也是戎昊要借兵的原因,须将整座城团团围住,或想办法打开城门,或将敌人困毙。 北夷大王子,右翼王戎景早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他们要来,命城中士兵百姓备下了粮食。 城周围挖了深深的护城河,引来河水。护城河外又挖了数道壕沟,无数陷阱,设了多道绊马索,以作防御。 在距都城十几里处,戎昊便抬手让人马停下,吩咐就地扎营。 还要扎营,看来这是一场持久战。祁循也吩咐自己的人扎营,他和夕玥去找戎昊商量攻城之策。 骑了太久的马,腿都木了,几个人就步行围绕营地巡视,戎昊给他们讲解北夷人惯用的防御之策。 这一路上,北夷人的战法他们也见识过了,最让人头疼的是暗哨和陷阱,陷阱有无人的,也有有人的。 挖陷阱之前先将那里的草皮铲起来,等陷阱挖好后,用树枝编成大小合适的盖子,再将草皮放上去,在草中间留下呼吸和了望的气孔。两个陷阱之间埋好绊马索,若有马匹经过,陷阱中的人便一起拉绊马索。 无人的陷阱中设置了捕兽夹和削尖的木剑,无论是人是马,一旦落入,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对草原上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哪里的草被人动过,他们一看就知道。没了根基的草皮,一两日可能不会枯萎,日子久了,草吸收不到水分,便会枯萎。没了伪装,那个陷阱要么废弃,要么就那样放着,捕捉眼神不好的人或兽。若不想废弃,就要再挖来草皮覆盖上。 军士们搭帐篷安营,弓弩营的人并不参与,他们分布在大营四周,轮流做防御。若是有人从陷阱中出来找水找吃的,便将他们射杀。 弓弩手几步远一个,散布在营地周围,还有一条小河从旁边经过,夕阳下,有士兵在河边饮马。落日将河水映成了红色,还有鹭鸟在河边悠闲地散步。 祁循拉着夕玥去往河边,戎昊自己回了营地。 一连几日风餐露宿,他很担心夕玥吃不消:“玥儿身子可还撑得住,若有不适,要立刻告诉我”。 “我真的没事,我身子没那么弱” 一个云周国士兵过来饮马,冲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将军,夫人”。 马儿已经去了马鞍,抖抖身上的鬃毛,俯首去河里喝水。 夕玥说:“我们的马也应该牵到这里来遛遛”。 “不用回去牵”,祁循将手指放入口中打声呼哨,不一会儿,踏焰便带着飞云从营地出来了。 是它们在营中听到了祁循的呼哨,便仰头嘶鸣,营中饲马的士兵通晓马语,知道是他们听到了主人的呼唤,便把缰绳解开,放它们出了营。 “飞云是我的坐骑,它为什么听你的号令?” “他也是我养大的” 第387章 危急四伏 来到主人身边,两匹马脚步轻盈,一看就心情很好。夕玥抚摸着飞云的马鬃,满眼宠溺。 “好了,不用管它们,让它们自己散步”祁循拉起夕玥,迎着落日往前走。 饮马的士兵说:“将军不要走远了,这里地理咱们不熟”。 “无妨,这里地势开阔,若是有人,远远就能看见了” “还是带件兵器吧!”士兵将挎在身上的弓箭取下来递给祁循,祁循接过来,将箭壶背上,弓执于手中。 自大婚那日,他情急之下射了一箭,他对弓箭再没那么敏感。最关键是夕玥日日都待在他身边,那些刺目的过往,渐渐远去了。 落日圆圆的,停留在河水中,夕玥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太阳。祁循弯腰捡起一颗石子,向着河中的落日丢过去,激起的水波将落日打成碎片。 夕玥回身打他:“你干什么,多好看的太阳,都被你弄碎了”。 身后突然传来踏焰一声嘶鸣,祁循猛然回身,顺手挽弓搭箭。踏焰极聪慧,不会无故嘶鸣,一定是有危险。 两名黑衣人正从河中上岸,手中各执弯刀,是北夷人! 一支箭射过去,那黑衣人身法伶俐,闪开了。夕玥唤声“飞云”,飞云奔到她身边,踏焰也到了祁循身边。 上马前,夕玥弯腰捡了几块大小合适的鹅卵石,放入腰间的小皮囊中。她伸手从怀里掏出弹弓,将一颗石子扣在牛皮上,弹射出去。夜色将临,弹弓目标小,黑衣人没有看清楚,石子正射在一名黑衣人头上。那人吃痛,伸手去捂头,祁循又是一箭,正中前心,黑衣人倒了下去。 两人催马迎着黑衣人冲过去,这次夕玥的准头差了些,只打中黑衣人肩膀,没等祁循的箭到,那人便纵身跳入河中,再没有上来。 天已经黑了,两人不敢再耽搁,催马回营。见河边还有士兵在流连,祁循大呼:“有埋伏,快回营”。 进营的时候告诉守营士兵:“告诉营中所有人,天黑以后不能去河边,白天也要结伴,水中有埋伏”。 美景之下暗藏杀机,看来这次一战,凶险至极。 回到军帐中,两人仍心有余悸。弹弓还紧紧握在夕玥手中,祁循将弹弓拿下来,帮她卸甲:“害怕了,让你在上座城池等就是不听,明日我送你过去吧!” “谁怕了,我是担心你” “弹弓打得不错” “你箭射得没以前好了” “看来我要好好练练” “我也要练” 亲兵送了饭过来,军营中的饭,能吃就不错了。两碗米饭,一点咸肉,一点云周国的咸菜。 看着夕玥大口将米饭扒进嘴里,祁循心中一酸。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想吃什么有什么,何曾吃过这样的苦。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夕玥问:“你怎么不吃饭,不饿?还是嫌不好吃,平王千岁”。 夕玥还以为他贵为亲王,嫌弃军营的饭难吃。他端起碗,也大口扒饭,没有回答夕玥的问题。 连日赶路,打仗,夕玥累了,吃过饭,便躺下休息。祁循在她旁边躺下来,夕玥将头埋在他怀里,憨然睡去。 第388章 鲁莽 一连两日都没有开战,正值夏日,陷阱上的草皮有些开始枯萎,里面的人藏不住了,很多都趁着夜色出来逃命。 戎昊和祁循带人将陷阱盖子一个个挑开,尽力去填平,以便于马匹行走。 第三日,城中派来了信使,信是送给祁循的。他大概是得到了戎昊与云周国签订盟约的消息,也来拉拢祁循,他给的条件比戎昊更诱人。 除了戎昊所答应的条件,又增加了牛羊马匹数百,还说若祁循能杀了戎昊,便即刻开城,迎他进城痛饮。 祁循看完了信,并没有马上拒绝,而是对信使说:“我考虑一下,你们北夷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我们云周国将士只为边关安宁,百姓安居”。 信使刚出门,就被听到消息赶来的戎昊一刀斩作两截,祁循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嗨!北夷王,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都是你北夷士兵,你非要杀他做什么” “我的亲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我的命,我就杀一个信使算什么” 杀都杀了,再指责也没有意义。戎昊手执王刀,两眼怒视,一会儿盯着祁循,一会儿又看向别处。祁循看出,他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 “北夷王,我与信使说考虑一下,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将计就计,想个能打入城内的办法,并没有真的要杀你。我中原人一向注重礼节人伦,既然先王将王位传与你,其他王子理应遵从先王的意愿,共同辅佐你才对。现在右翼王竟然让我杀了你,想必我若真杀了你,他也不会放我离开北夷” “将军英明” 戎景举动,让戎昊感到不安和愤怒,却让祁循看到机会。主动派信使来拉拢祁循,说明他害怕了,说明在他心中,祁循是此次的胜负关键。 碍于云周国的强大,戎景对祁循会手下留情,起码会留一条命,所以若是有机会混进城,只能祁循去。若是戎昊去,必定是有去无回。 戎昊一怒之下,带领人马去攻城。一路上被绊马索绊倒杀死的,被陷阱中隐藏的人杀死的,已经有几百人。 刚到城下,还没有接近城门,城上乱箭齐发,将阵营压退下来,又有数百士兵倒下去。戎昊将王刀举起,嘶吼道:“给我冲,给我冲啊!撞开城门”。 此时祁循赶来,看看倒下的士兵,怒喝道:“别再冲了,这样伤亡太大,你想让你的士兵都死光吗?一将无谋,累死三军”。 “我要冲进城去,亲手宰了戎景” “你去啊!你进得去吗?你若还认我这个盟友,便撤兵跟我回营,我们商量个对策” 攻城不利,戎景也不可能会被说服,主动投降。眼下除了围困,没有其他办法。 经过这些天的围困,城外的陷阱埋伏倒是基本肃清了,来军营附近袭扰的黑衣人也少了。 被困多日,城中百姓不能出城,城外的粮食也运不进去。普通百姓家中本就没多少存粮,这几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些人家已经断炊了。 百姓饿肚子,戎景的王宫中却是如常地热闹,日日高歌宴饮,还有一群擅长谄媚的官员在一旁恭维,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之势。 第389章 白马河 日日只是围城,军中将士倒落得清闲,戎昊心中郁闷,叫亲兵拿了酒来,在自己帐中大饮。 比起城中百姓,军营的日子要好过许多。自燕平州来都城这一路,所有城池和大片草原都归了戎昊,他们的军需供应不成问题。 祁循怕他再有什么过激的想法,特地过去找他。见他醉眼朦胧,过去将他手中酒杯夺下来:“别喝了,想坐上王位,靠酒是不行的”。 “那靠什么?”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们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办法” 祁循生拉硬拽把戎昊拉出帐外,夕玥正牵马在外面等着,三人骑马离开军营,远远地围绕都城骑行。 到了河边,夕玥想去饮马,祁循和戎昊也都下马休息。戎昊喝了酒口渴,也去河边喝水,顺便洗了把脸,洗完脸他突然使劲向河水中吐口水,一边吐还一边大笑着说:“戎景,让你吃我的口水,吃口水”,说着还将他的马赶下水中:“去水里撒尿,拉粪,让戎景吃”。 祁循看他行为怪异,过去将他拉起来:“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戎昊挣脱他的束缚,又回头往河里吐了口水:“我哪里胡说了,我就是要让戎景吃我的口水”。 口水吐在这里,都城中的戎景就能吃到,这条河是都城的水源!祁循抓住戎景问道:“这条河是都城的水源?” 戎昊哈哈傻笑着答非所问:“这河叫白马河,传说是天上的神马降临,见草原大旱,牛羊饿死,便化作一条河……” 他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这神马的故事也不知道有多长,祁循听不下去了,抬脚踹在他臀上。戎昊一个没站稳,向河水扑下去。水花四溅,他整个人平平整整趴在了河水里。洗了个冷水澡,戎昊才算清醒了。 他爬起来抓祁循:“你踹我做什么?” 看他狼狈可笑的样子,祁循和夕玥实在忍不住大笑,祁循沿着河边跑,戎昊在后面追。追累了,酒也醒了,戎昊躺在草地上不再起来,祁循也坐下来休息。 “戎昊我问你,这条白马河是不是都城的水源?” “是” “那现在咱们身边这一段是在都城上游?” “是” 经这一提醒,戎昊也像恍然大悟,立刻坐了起来:“从水源做文章,下毒?” 没等祁循回答,赶过来的夕玥答道:“不行,城中有数万无辜百姓,我们可不像你们北夷人用此种下作伎俩”。 她是在说宁海关的事,尽管那在水源中下毒的损主意不是他出的,他也觉得那样的伎俩不光彩。 祁循也说:“不能下毒,难道你想拿下一座空城,死城吗?那你给谁去当王?” “那怎么办?除了下毒,这水源还能做什么文章?” “断水,戎景能屯粮,却屯不下水” “这白马河虽然不宽,可是自我记事起就从未断流过,这也是我祖辈将都城建在这里的原因” “容我想想,咱们再往上游走走” 三人上马,沿着河边往上游走,走了不到十里路的样子,前面的白马河分成了两股,一股流向都城,另一股不知道流去哪里。 “北夷王,这河分成了两股,另一股流向哪里?” “东北一百里,汇入松江” “既然水有去处,那便让它去” “从这里断” 第390章 断水 祁循点点头,夕玥说:“断了水,城中百姓岂不是也会渴死?” “不会,应该是戎景第一个渴死,你几时见过王自己打水喝的?只怕是他连水缸在哪里都找不到。在一碗水面前,王与庶民才是真正平等” “有道理啊!我夫君真聪明!” 被老婆这样夸,祁循心里乐开了花,将夕玥抱起来旋转,两人都咯咯笑着。戎昊觉得自己多余,便说:“我回营去安排士兵来搭堰断水”。 夕玥笑着问他:“北夷王,你没有老婆吗?” “有两个,都在都城中,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我老婆” 白马河本来就不宽,水流也不急。士兵们有的寻石头,有的去附近城池拉来青砖。只一日,便砌起了一道堤堰,白马河断了水流。派了士兵轮流值守,继续加固堤堰,以防被冲毁。 都城中,来河边取水的百姓都发现河水越来越少了。王宫中的荷塘都是活水,正是引了白马河的水。戎景正与几个美人在凉亭中喝酒取乐,一个美人说要去荷塘中摘荷花,来到荷塘边一看,荷花荷叶都根根挺立,荷塘中只剩下浅浅的一点水。 “王上,不好了,荷塘里没水了” 戎景正为想不出破敌之策懊恼,不耐烦地吼道:“乱叫什么,王宫中的荷塘与白马河相通,永远不会干涸”。 白马河水!戎景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吼道:“快去看看,河水怎么样了,快将下游出口堵住”。 白马河就流经王宫,戎景很快得到答案,白马河断流了! 断水,光有粮没有水,人活不过三天!这下戎景才真的急了,必须在三日内攻出城去。 “走,上城” 戎景上城巡视,想看看哪一边的包围圈弱一点。殊不知,祁循早给他留好了一条路,不过不是生路。 都城有四门,南北东三门都是层层包围,士兵们也都是个个精神抖擞。只有西门,士兵们东倒西歪,好像很累的样子,还有士兵脱了衣服在晾晒。 去断水的就是这波士兵,他们现在一定都累了。戎昊不会想到他这么快就突围,还没有布防好,若是等到明日,他们精气神恢复了,再想突围就难了。 此次出城是逃命,必须轻装简从。那些谄媚的官员个个都是随风倒,带上他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叛徒。若是他们之中有一部分靠得住,也不至于让戎昊这么容易就围了城。 王宫中那些女人,有他自己的,有先王的,还有戎昊的。虽然现在都是他的,她们的心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这样算起来,肯拼死跟他突围的只有他豢养的铁骑。都城中,有铁骑三千,这是戎景最后的依靠,不能一下都搭进去。先派五百铁骑突围,出去找援兵。 都城往北都是戎景的地盘,那里的军队都是他带出来的,那里的疆域也大多是他打下来的,那里的百姓对他都很拥戴。 他常年在外征战,而戎昊则陪在先王身边。他得到先王去世的消息,回都城奔丧,不想王刀已经在戎昊手中,还有先王近臣证明,王位确实已经传给了戎昊。 戎景大怒,将戎昊赶出都城,自己称了王。 他还想最后再搏一搏,不想就这样放弃都城。 第391章 庆祝 西城门忽然打开,五百铁骑奔踏出城。围城的士兵瞬间被冲散,毫无抵抗之力,将道路让出,各自逃命。 戎景在城上心花怒放,想必援兵一日内就能到了,到时候里应外合,将戎昊和祁循的兵马杀散,他还是王。 五百铁骑顺利出城,不过才出去十里,便出了事情。两道绊马索绷起来,最前面两匹马被绊趴下,马上的人也滚落下去,藏在陷阱中的人跳出来,将他们一刀割颈。 紧接着,绊马索一道道绷起,更多人从陷阱中跳出来,个个手执弯刀,或割骑士的喉咙,或割马匹的马腿。五百铁骑,瞬间被消灭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无心再战,可是想逃又逃不掉,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 北夷人本来就善骑射,戎景训练的铁骑尤其精锐,真正是以一敌百。铁骑左突右冲,凶悍不已,他们个个手使长矛,包围圈被冲得混乱不堪。才五百铁骑就能突围成功,可见戎景很会带兵,怪不得他不肯屈居戎昊之下。 就在戎昊的包围圈快被冲破之际,祁循飞马而至,他身后跟着几百精锐。他手中的游龙一个力刺,一名骑士摔落马下。祁循将游龙高高举起,一队步兵冲上前来,骑兵在周围掩护。 那些步兵穿着轻便,都是一身短打,防护也只穿了护心甲。他们手中的兵器更是新奇,像是长柄镰刀,又有枪尖,这就是传说中的钩镰枪,专门用来对付北夷铁骑。 在骑兵掩护下,那些步兵俯身用钩镰枪去割铁骑的马腿。马匹受伤倒下去,身披铁甲的骑士也跟着一起倒下去,不等他们爬起来,骑兵便挥起刀枪将他们解决。 祁循戍边多年,之所以能成功抵御北夷人进攻,必然是将北夷人的战术都攻破了。这钩镰枪队就是他专门训练来对付北夷铁骑的。铁骑都身披铁甲,刀砍枪刺都很难伤中要害,战斗力极强,只有马的小腿没有护甲,是最脆弱,容易攻击的地方。一旦马匹倒下,身披重甲的骑士行动困难,这一骑铁骑就失去了战斗力。 北夷人都听说过祁循的钩镰枪队,今日一见果然厉害。那些铁骑战马也都极聪慧,想躲开钩镰枪,怎奈钩镰枪手步下行动灵活,防不胜防。 只两个时辰,五百铁骑几乎都被消灭,还抓了几个俘虏,准备回营去审问。总之没有放一个回都城去报信,戎景肯定还在满心期待等援兵。 这一战戎昊大胜,加强了西城门的兵力,高高兴兴回营庆祝。 军营不宜饮酒,但是肉随便吃,整个军营中都飘荡着煮羊肉的味道。多日行军打仗,士兵都没能好好吃饭,此时燕平州的士兵也顾不上羊肉膻不膻,个个都吃得满嘴流油。 若是作料齐全,炖羊肉也是一道美味,可是军营中哪有什么作料,只有盐罢了。 亲兵给祁循的营帐送来一盘煮好的羊肉,是刚刚从锅里捞出来的,他一进帐,祁循就过去拿起一块带骨头的肉,张嘴咬下一大口,一边嚼一边说:“嗯!好久没有这么大口吃肉了,真香”。 再看玥夕玥,正用手捂住口鼻,用厌弃的眼神看着他。她不喜欢羊肉的膻味,祁循看看手里的肉,没舍得放下,几口啃完才摆摆手让亲兵将盘子端出去。 第392章 厨郎 祁循过去拉起夕玥的手,夕玥捂住口鼻,努力想挣脱:“你走开,满嘴膻味,今晚你不许你进帐睡”。 “走,我带你吃好吃的!” “这荒郊野外能有什么好吃的?” “跟我走就是了” 夕玥扭不过他,只好跟着他出了帐,满营地都是羊肉的膻味,祁循放开她的手,让她去河边等,夕玥一溜烟跑去了河边。 很快,祁循端了一个大盘子也来到河边,一路上还不时弯腰下去,像是在拔草。等他走近,夕玥看清楚他端的是一盘切好的生肉,手中掐着一把像小葱一样的东西。 他把盘子放下,寻了块平一点石头去河里洗干净,夕玥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刚凑过来想看看,就闻到一股膻味,他端来的是生羊肉。 “你端生肉来干什么?难道要生吃?” 祁循笑笑:“我可不敢给你吃生的,去捡柴,我给你烤着吃,保证好吃”。 “烤着吃不也是羊肉?” “是羊肉不假,不过不会那么膻,再就着野葱,保证好吃” 在京城,夕玥也算是吃过见过,可是烤肉,夕玥还没有吃过,她也很想试试。 祁循生了火,将那块洗干净的石头架在火上烧热,然后将肉一块块放上去。石头被烧得滚烫,肉一放上去就烤得“滋滋”响,肉片蹦跳着,不时有油星溅出来。撒上盐,再加一点点辣椒面,一股焦香的味道散发出来。 夕玥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伸手就想去拿肉,被祁循一巴掌拍开:“烫啊!去把河边把野葱洗干净”。 等夕玥洗了野葱回来,那些烤好的肉已经被祁循捡到一个干净盘子里,看她回来,将盛了烤肉的盘子和筷子递给她。接过来尝一口,焦香味和微微的辣味,再就一口小野葱,把羊肉的腥膻几乎都遮了,很入口。 “不错,好吃”,夕玥抬头看祁循,他正鼓着腮帮子吹火加柴,又拿起筷子翻肉。 祁循忙得告一段落,抬眼便看见夕玥冲他笑:“笑什么,快吃,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堂堂平王千岁,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居然在这里烤肉” “为了我家娘子不挨饿,做一回厨郎又有何妨” 他抬手擦汗,将黑灰也抹了上去,惹得夕玥大笑道:“你现在何止是厨郎,还是个赛张飞的厨郎”。 她过去替他擦掉黑灰,夹了一块肉塞进他嘴里,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就这样,他们一个烤肉,另一个喂肉。不一会儿一大盘肉下去一半,夕玥吃得差不多了,心里想,这么好吃的烤肉,不喝点酒真是太可惜了。 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喝酒,只是放下盘子冲祁循假笑,祁循挑挑眉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水囊来,拧开盖子递过去。 夕玥心里痒痒的馋酒喝,小声嘟囔:“谁要喝水啊!” 她噘着嘴把水囊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是酒!刚才还噘着的嘴立刻笑成了弯月亮,跳起搂住祁循脖子:“你带了酒不早拿出来!” “你想它时它才珍贵!” 河边凉风习习,眼前有酒有肉,他们暂时忘记了这是在他乡,在战场。二人吃饱喝足,酒至半酣,都懒得动,就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休息。 第393章 破敌之策 夕阳又将河水映成了绯红,也将他们的脸染成了绯红。夕玥侧首看看祁循,祁循也正看向她,彼此的眼中也是一片绯红。 是酒,是肉,是夕阳的作用,一股莫名的冲动升上心头。夕玥翻身趴起来,俯首去寻他的唇。祁循唇角微扬,将她的纤腰环住,积极地回应着。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祁循欣喜若狂,再难自已,在她耳边颤声说:“我要,我们都好久没有了”。 “可是这里……” “没人” 夕玥本来还心有余悸,可是架不住祁循又哄又撩,她只能从了,任其放肆。 终于平静下来,夕玥的酒也醒了,羞得连天上的星星都不敢看,将头埋进祁循的衣服下面。祁循伸出手臂让她枕着:“玥儿,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他们成婚也有三四个月了,感情又极好,可是夕玥的肚子至今都没有动静。 “你很想要孩子吗?” “也不是” 夕玥知道祁循是不想给他压力,她伸手环住祁循的腰:“我会努力的”。 祁循笑着拍拍她的肩:“你今日就很努力,若今后日日如此,就更好了”。 夕玥两指夹起他腰间的肉旋转一圈,祁循只得笑着求饶:“是我要努力,我努力!” 下露水了,一阵夜风吹来,夕玥没忍住往祁循身边挤了挤,祁循起身,连带她一起扶了起来:“回去吧!小心着凉”。 这一场欢愉太过投入,夕玥的体力被耗尽,别祁循拉起来便紧贴着他站着,一步也不肯再走。 “你背我回去”。 祁循弯腰下去将她背起来,等回到军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看着窝着羊毛毡上熟睡的夕玥,祁循的心里既满足又愧疚。能有这样愿意生死相依的女人,此生无憾,不该让她在军营里过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 这场仗,祁循打够了,他想快点回燕平州。陪他的娘子去摘梅子,去采梅花来调香,去城外踏青…… 最多到明日午时前,戎景就能知道他派出的人出了事。城中断了水,现在一定是人心惶惶,他一定不会甘于被困毙,会再有新的举动。 与其被动等待,多方防守,不如主动出击,速战速决。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能趁乱潜进城去,将戎景擒下,这场仗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其实这个想法,祁循早就有了,只是怕夕玥会不同意,会担心。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想到这儿,祁循悄悄起身,去了戎昊的营帐。他倒是睡得香,离老远就听到他的酣声。他的亲兵正坐在帐外打盹儿,听见有脚步声,立刻睁开眼睛,见是祁循,迷迷糊糊叫了声“将军”。 祁循点点头,径自进了戎昊帐中,地上的羊毛毡上,戎昊正躺得四仰八叉,睡得天昏地暗。祁循过去踢了他两脚,戎昊翻个身接着睡,祁循俯身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敌军来了!” 这个比脚踹还灵,他立刻“噌”一下坐了起来:“在哪儿,快给本王备马”。 祁循笑着坐在他对面,戎昊的困意被惊没了,朝他翻个白眼,又想躺下去。祁循将他拉住道:“我有一个破敌之策,既能尽快破敌,又能减少百姓伤亡”。 一听有破敌之策,戎昊的怒意才消散去了。 第394章 花郎汉 祁循的计策就是他乔装潜入城中,设法打开城门,或者将戎景擒住。 他是个生面孔,戎景和他的手下都没有与他见过面。而且他功夫高,脑子好,他去,的确合适。 “可是城门紧闭,你如何能进去?” “水道” 对啊!白马河是从都城中流过的,如今河水断了,但是水道并没有被封死,不过水下有铁栅栏防护,平常人没办法进入。 戎昊给祁循找了套北夷人的衣服,亲手为他编了发辫,又将一把短刀交给他:“这把刀别看小,也是削铁如泥,能割开铁栅栏”。 戎昊亲自送他去了城墙下,一路上,他给祁循讲了都城中的大概情况,和王宫中的地形。他尤其提到一个叫苏曼的姑娘,那是他的贴身婢女,对他极忠心,他逃离都城的时候,恰巧苏曼不在身边,所以才没有带走她。 两人约好,每日亥时后,在这里交接消息。祁循转身要下河堤,又回头说:“好好照顾我夫人,她若是闹便由她,不要告诉他我进城了,就说我去筹集粮草了”。 城上巡逻的士兵走过来了,他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身子紧紧贴在城墙上,等巡逻的过去,祁循才下了河堤。怕留下脚印,他沿着堤岸边缘,泥土比较硬实的地方走。 城墙下是一个拱形桥洞,祁循钻到桥洞中,摸到了铁栅栏。铁栅栏的铁棍有拇指粗细,手中的小刀就算是削铁如泥,要将铁栅栏割断也要费些力气。 摸到桥洞中央,铁栅栏较长的地方,双手用力往两边一拉,两根铁棍之间的距离大了不少。憋口气再拉一把,那个空隙足够钻过去一个人了。 慢慢探身钻过去,侧耳听听,没有脚步声,巡逻的北夷士兵不在。双腿一缩,整个人就已经在铁栅栏那边了。为防止被发现,他将那铁栅栏上的空隙又恢复了原样,脚下都是淤泥,脚印应该很快就被淤没了。 借着夜色掩护,祁循贴着河堤内侧慢慢挪动。听到巡逻的士兵过来,就整个人都摊开贴在河堤内侧,连喘气都放慢了速度。 进到城内,祁循没敢直接上岸,先藏身在河道中观察,趁着两拨巡逻的空当才爬上了岸。他脚上沾满了河中的淤泥,一路沿着河边向城中走去。 夜色浓重,他看不清城内的情况,只能大概看清楚街道和房屋。河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祁循想着应该在哪里停下来。 前面被一堵高墙挡住,河道被截断了,墙上也是一个拱形桥洞。他抬头看看,这堵墙比一般百姓人家的院墙要高出很多,整个粉刷成了白色,往两边看看,这墙还很长。能将河水引入自己家中,这应该就是王宫了,戎景就住在这里面。 祁循绕着王宫的宫墙走,前面有灯光,还有人巡逻,应该是宫门了,他不敢靠近,绕出去很远,才隐身在树后面观看。北夷王宫是圆形建筑,通体都粉刷成白色,只有穹顶是金色,建筑群不及云周国的皇宫庞大,却也是巍峨壮观。 又走出去一段,祁循在河岸边寻了个干净平整的地方,躺下来休息。以防万一有人认识,他用在沾满河泥的裤腿上摸了摸,又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一张俊脸被涂成了副花郎汉模样,又捡了个破斗笠盖在脸上。 第395章 卖水 走了这一路他也累了,昏然睡去。直到天亮才被吵醒,将破斗笠拿起来戴在头上,看见有人提着水桶,拿着铁锨下了河堤,往稀软的河床中走去。那些人用铁锨将河泥挖起来,直到挖出一个深深的坑来,再看河床上,已经有大大小小很多个这样的坑。挖好了坑,站在旁边等一会儿,又拿起瓢来去坑里舀,不一会儿就舀出来大半桶水,提着走了。 这些人是在取水,这河床水流多年,淤泥河沙很深,照这样,他们还能多活上很多天,想困毙,还真是不易。 他又转到王宫门外,观察进出的人。出来的人少,进去的人多,有穿着北夷官服的,也有来送菜,送柴的,看来王宫中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街上不时也有叫花子走过,祁循看看他们,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褐色布衣,满腿泥巴,除了身上没有他们的味道,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再看街边,摆了一排水桶,有人有气无力地叫卖着:“卖水卖水,十两白银一桶”。 十两银子,在平时够买一头羊了,买粮食也够一家人吃上十天半月的,如今只够买一桶水。那些去河中挖泥取水的人,原来不是自己喝的,是拿来这里卖高价。 历来都是物以稀为贵,如今这都城中最稀缺的就是水!不知道王宫中的人还能不能喝到水。 十两银子一桶水,来买的人并不多,卖水的人自己也是饥渴交加,一个个瘫坐在地上。祁循来到那一排水桶前面,探头看看桶中浑浊的水。见有人上前,卖水的人个个都瞪大眼睛,刚想招呼,见来的是个穿得比他们还破的花子,又都颓然坐了下去,都懒得花力气去驱赶他。 祁循寻了个空位坐下来,不过他没有水桶,坐得也比那些人挺直。纵然是饥渴交加,也抵挡不住好奇心的力量,终于有人开口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祁循不答,拣个树枝在面前的地上写下“取水之法”四个大字。在这里卖水的都是粗鄙之人,都不识字,有人问:“这写的什么?” “取水之法,你们卖水,我卖的是取水之法”,祁循能听懂北夷人说话,但是他不会说,如果硬学,倒显得假了,更易被人看出破绽。所以他给自己设定的身份是边境客商,客商,见多识广,认字,有口音,都合情合理。 来买水的都是城中富户,看有人在卖取水之法,都觉得新鲜,过来打听是何取水之法,祁循的要价是黄金百两,要先付金子才能告之。放眼整个都城,能拿出黄金百两的寥寥无几,一般富户都没有,除了几个王庭中的高级官员,就只有王宫能拿得出了。 街上有人卖取水之法的事,很快传开,有官员将此事传入了王宫,禀报给了戎景。戎景听说卖取水之法的是个边境客商,不但没有生疑,反而更相信了。他早听说过南方的打井取水之法,他们北夷人以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都不会打井。若能打井取水,那何惧戎昊在外面围城! “将那人带进王宫来” 就这样,祁循堂堂正正被带进了王宫。一路上,他暗中观察地形,与戎昊讲的都一一对应。 第396章 苏曼 被带到戎景面前,宫人道:“这是我们王上,还不跪下”。 祁循咬咬牙,双膝跪下,这一跪,也注定了戎景的未来,祁循不会让他活下去。 “见过王上” “下跪何人?” “商人慕风” “听说你会取水之法?” “是” “说与本王听” “若想得到取水之法,请付黄金百两” 旁边宫人怒喝道:“大胆,敢和王上讨价还价”。 “我本就是商贾,讨价还价,是为生计” 戎景冲宫人摆摆手:“给他,量他也不敢欺骗本王”。 宫人取来黄金百两,祁循拱手谢过:“王上,这取水之法乃绝密商机,不知您是要独享,还是与北夷百姓共享”。 戎景思忖片刻道:“我这王位靠的是我手下铁骑拼死奋战才得来的,而那些无知百姓,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什么用,有生机当然要先紧着本王和本王的铁骑”。 百姓无用,靠铁骑杀伐坐上王位,这样的王才是百无一用。 要想擒住戎景,要先想办法控制住他的铁骑。靠武力,不可能,下毒,祁循没有带毒药,而且他爱惜北夷铁骑的精锐,不忍斩尽杀绝。 现在已经进了王宫,不能急躁,须伺机而动,慢慢想办法。 戎景调拨了上百名精壮士兵给祁循,让他带领这些人去打井取水。他哪里懂什么打井,只想拖延时间罢了。 他在王宫的花园中指了几处地方:“从这里挖,一边挖,一边用砖石将井壁砌起来,挖到有沙的地方便会有水”。 如今水就是命,祁循这个懂取水之法的人也就成了救命的贵人,皇宫中所有人都不敢怠慢。洗了脸,换了干净衣服,纵然没有穿锦袍,没有披战甲,祁循的模样也是少见的精神。 宫中来了位会打井取水的贵人,还是个模样好看的年轻人,这件事很快在王宫中传开。祁循坐在花园的凉亭中监工,不时有女宫人来送吃食,也有衣着华丽的女子远远观看,不知道是谁的女人。 戎昊说过,他在王宫中的时候,住在东侧的左翼王宫。祁循远远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两名打扮妖娆的女子一起从里面出来,两人边走边说:“姐姐,你说我们的左翼王还回得来吗?” 另一女子说:“嘘,别提他,如今右翼王才是王,他不过是个逃亡的罪人而已”。 “他现在不是围在城外吗?你说……” “说什么说,我们北夷女子只与真正的王,勇者为伴,谁坐在王位上谁就是我们的男人” 只与王者为伴,怪不得戎昊说,不知道他的两个妻子还是不是他的妻子,现在看来已经不是了。 那两个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往戎昊的王宫去了。不多时,又一名女子从左翼王宫出来,她的穿着没有刚才那两人华丽,又与普通宫人不同。她穿的是一身紫色短打,干净利落,手中还拿着一条马鞭。 拿马鞭的女子冲那两个打扮妖娆的女子身后吐了口唾沫:“呸!人尽可夫的野马”。 一男宫人过来拉拉女子的衣袖:“苏曼,小心祸从口出,如今他们两个是王上面前的红人,得罪不得”。 “什么红人,不过是右翼王为了报复,多睡她们几日罢了,不日便会像丢抹布一样丢掉。我们草原上的好马,从来都只认一个主人” “好好好,我知道,我们苏曼才是草原上最好的马,只认一个主人” 第397章 切磋 这个叫苏曼的姑娘,看起来应该是戎昊的人。此时有和祁循一起监工的宫人过来,祁循朝苏曼努努嘴:“那个姑娘是谁?” 宫人掩口笑道:“先生,那可是这王宫中有名的小辣椒,不好惹,她叫苏曼,是左翼王的贴身奴婢”。 祁循盯着苏曼看个没完,那宫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先生,这个苏曼可不是一般的宫人,她是左翼王的贴身婢女”。 “一个婢女罢了,何况现在左翼王已经不在了,如今这王宫中,有王上做主” 这时候,挖井的人群中有人喊:“有沙了,有沙了,慕先生说有沙的地方就有水”。 祁循起身过去观看,果然,挖出来的泥土中混了很多沙。 “快,再挖深些就有水了” 真的能够挖出水来,其实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些无知的人更将祁循视为神明。 邀功谄媚,谋取利益是商人本色,祁循立刻去向戎景邀功。他进门的时候,戎景正歪在榻上,戎昊的两位妻子正一左一右伺候他。 躬身行礼后,祁循向戎景禀报了打井的进度,说最迟明天就能打出水井。戎景大喜,问他想要什么赏赐,祁循怯怯地往上看看,不好意思地说:“王上,小人被困城中多日不能归家,对家中妻子甚是想念”。 戎景坐起来哈哈大笑:“想女人了,看看,想要哪一个?” 他说话的时候随手在宫殿上一划,意思是这里的女人都可以,他身边的两个女人立刻百般嗔怨:“王上,我们要留在王上身边,可不要去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商人”。 不能等他指派,祁循再次行礼道:“王上,小人在花园中打井的时候,看见一位手执皮鞭的姑娘,有人叫她苏曼”。 不等祁循说完,戎昊的两个女人就抢着说:“苏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一直对戎昊念念不忘,对王上耿耿于怀,早该寻个粗鄙牧人将她嫁了”。 戎景凝眉思忖片刻:“苏曼,那可是个匹小野马,不好驯服”。 “御妻之道,我们南人自有方法,王上不必担心” “那好,一个奴婢而已,赐与你便是” “谢王上” 苏曼被赏赐给商人慕风的事,很快在王宫中传开。草原上的女人都想嫁给勇士,嫁做商人妇,是会遭到众人嘲笑的。苏曼虽然只是个婢女,但是一向心高气傲,就算是不能嫁给王,起码也要是北夷勇士。 得到消息的苏曼气得火气冲天,她不敢去找戎景理论,把火都撒在了祁循身上。她找到祁循的时候,祁循正在与宫人打听北夷女人的味道,只听他问身边的宫人:“你们北夷女人看起来都很野性,那她们在床上也一定更野性,想想都让人流口水”。 他们正在讨论,一条皮鞭抽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宫人吓得将身子缩回去,祁循也惊得闪向一旁。 苏曼怒目圆睁,一张俊俏的脸被怒气笼罩:“你就是那个商人慕风?” 祁循点点头,苏曼将皮鞭折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将脸凑近祁循道:“你想娶我?” 祁循再点点头,苏曼又问:“我北夷女子嫁的都是勇士,你凭什么!” 祁循先做无辜状,挑挑眉,耸耸肩,又满脸嬉笑道:“凭什么,等入夜你就知道了!” 一旁的宫人都跟着嗤笑,苏曼将手中的皮鞭举起,祁循伸手抓住:“要切磋,入夜不迟”。 第398章 内应 苏曼只是作为赏赐给了祁循,他们不会有婚礼。入夜,她便被绑了双手送进祁循房中。 双手被绑,她拿不得鞭子,可也不会乖乖就范。祁循刚一靠近,便抬腿就是一脚,祁循并不躲闪,只是抬手将她踹过来的脚抓住。 “娘子,这是让为夫替你拖鞋吗?” “滚开,你这个下三滥的匹夫,你若敢碰我,左翼王不会放过你” “左翼王戎昊,他在哪儿呢?” “他一一定会回来的” 看来这个苏曼对戎昊还真是忠心,就像成玖对祁循一样。 双手被绑,一只脚被祁循抓住,只有一只脚站在地上,苏曼一下也动弹不得。祁循将手指放于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眼神往窗外瞟了一眼,苏曼看向窗口,半个人影正印在上面。 她小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曼是个聪明的姑娘,问过之后才恍然大悟,这王宫中,除了戎景的人,就是戎昊的人。 祁循将苏曼的脚放下,扬声道:“娘子,天色已晚,我们休息吧!” 灯光映照下,他将苏曼抱起,走到桌边吹灭了油灯。紧接着是让人脸红的声音,窗外的人影闪身离去。 看来他贸然去要苏曼,还是有些心急了,引起了戎景怀疑。 黑暗中,祁循用戎昊给他的短刀割开绑苏曼的绳子,苏曼揉揉被绑痛的手腕问:“我没见过你,你是……” “燕平将军” 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怪不得敢一个人孤身闯都城,他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勇士。 “将军,需要苏曼做什么您就吩咐,苏曼一定都照做” “首先把戏演好,不能暴露我的身份” “何须演戏,苏曼愿意伺候将军” “不不不,我有夫人” “那又何妨,苏曼不在乎名分,只要跟在将军身边做个奴婢就好” “那岂不是委屈了姑娘” “苏曼不在乎” 说着,苏曼伸手就要解祁循的衣服,祁循立刻闪身到一边:“姑娘别这样,我们尽快将戎景擒了,打开城门,迎接北夷王进城,你还是伺候他吧!” 看着祁循如避瘟疫般避开她,与白日的轻浮模样判若两人,苏曼更确信他没有说谎。 眼下考虑如何擒住戎景,控制他的铁骑,苏曼不再骚扰他,两人坐下来商量办法。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离间计,离间戎景与铁骑之间的关系,没了铁骑护佑,戎景什么都不是。 苏曼的哥哥苏里就是一名铁骑,虽然不是大首领,但是对铁骑的情况了如指掌。 之前先王在世的时候,他们虽然是归戎景管,但是名义上都是北夷铁骑,为守护北夷疆土和百姓而存在。但是现在,他们成了戎景夺取王位,满足一己私欲的工具。 自戎昊围城以来,铁骑加紧训练,日日待战,苏曼已经多日没有见过她哥哥了。 次日,苏曼先陪祁循去花园凉亭中坐了一会儿,将戏做足。 “夫君喝茶” “你们北夷的茶太难喝,等城开了跟我回南方,给你喝上等的好茶” “那你吃水果” “这里的水果都是南方运来的,历经多日,都快烂了,不想吃,你出宫去给我买些你们北夷特产如何?” “好” 苏曼答应着出宫去了。北夷的王宫不像云周国的皇宫那么多规矩,宫人可以随意出入。 第399章 离间 苏曼先去街上逛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跟着便去军营找她哥哥苏里。 兄妹二人多日未见,一见面就拉着对方问长问短,尤其是担心对方有没有水喝。 铁骑营中,每日只能供应一定量的饮用水。马匹没有青草吃,也需要喝水来补充水分。 说起王宫中,苏曼说:“这几日王上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位会打井的慕先生,正在打井,已经有一口井打出水了”。 有了水井,便不愁水喝,苏里高兴地说:“那请慕先生也来这里打几口井吧!这里的勇士和马匹都缺不得水”。 派出去的五百铁骑至今没有回音,不知道是找不到援兵,还是已经遭遇不测。如今铁骑营中也是议论纷纷,如果再没有回音,那戎景一定还要再派人出城。 苏曼故作不知说道:“来这里打井想必没有问题,王上说了,他的王位靠铁骑征战得来,有了水要先紧着他和他的铁骑喝,至于百姓,无甚用处”。 听了这话,苏里大怒:“他放屁,百姓无用,我们营中兄弟的父母兄弟都是百姓,除了他戎景出生在王宫,我们这些人的亲人哪一个不是百姓。没有百姓为我们放牧牛羊,繁衍后代,哪里来的这铁骑营”。 营中的士兵听了这话也是怒不可遏,民乃国之根本,不爱子民的王绝不是一个好王。戎景荒淫残暴,自从他当王以来,除了霸占了父亲的诸多女人,和戎昊的妻子,还从宫外掠入许多有姿色的女子。 这个王若再让他当下去,北夷百姓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他与戎昊是亲兄弟,他们争夺王位,却要营中兄弟去送死,凭什么。 苏曼的话虽未能策反成功,但是已经成功激起了铁骑营中士兵对戎景的怨恨。 挑拨离间,从来都是双管齐下,两面夹攻。戎景那边也要加紧攻势。 第一口井打出水了,祁循亲自提了一桶水去给戎景看:“王上您看,这就是我打的井中出的水”。 舀了半瓢水递过去,戎景接过来尝了一口,大喜道:“先生真是我北夷的大功臣,本王的福星啊!若能助本王渡过此劫,定有重赏,要钱要官要女人都随你挑”。 祁循叹口气道:“只是不知道这劫何时能渡过”。 提起这个,戎景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就算是有了水,城中的屯粮也吃不了多久,还是要想办法突围。 “王上您有铁骑在手,还怕不能突围吗?” “可那是我最后的倚仗,我不能让他们都去送死” 之前派出去的五百铁骑至今音信全无,戎景知道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连他的铁骑都不能突围,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上,您花了钱粮来养他们,不就是为您卖命的吗?只要您活着,没了他们还可以再养” 是啊!若再舍不得,只能眼睁睁被困毙,到时候落到戎昊手中,还不知道是怎样凄惨的下场。 “来人,点一千铁骑,今夜子时突围” 趁夜突围,是要逃跑的节奏。他若想逃,必然是往北,那些百姓都拥戴他的地方。 若是突围成功,他便会带着剩下的一千五百铁骑顺势冲出去,一鼓作气,逃往北方。 必须通知戎昊做好准备,可惜他们事先约定的通消息时间是亥时,只有一个时辰,不知道戎昊有没有时间做准备。 第400章 流泪 知道祁循要去和戎昊见面,苏曼一定要跟着去。戎昊逃亡以来,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非常惦念。 那里本来就守卫森严,祁循一个人去都要万般小心,再多一个人,很容易被人发现。 “不用急,你很快就能光明正大见到他了,说不定就是明天” “那我远远地跟着你,给你打掩护” “好” 入夜,他们便一起从花园的小门溜了出去,这个小门是平日给工匠们走的,非常隐蔽,也无人专门看守。 出了王宫,他们一前一后沿着河堤往西走,城墙上有守卫,城墙下也不时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巡逻的过来,他们便手牵手装作在散步。 祁循下河堤去等戎昊,苏曼便坐在河堤边上观察情况。 由于今天情况特殊,祁循希望戎昊能早些来,可是今天他偏偏还来得晚了,他是被夕玥给缠住了。 第一天,她醒来没有看见祁循,还以为他们又去攻城了,可是看整个军营中都没有异常,大家都在。问了他的亲兵,亲兵说昨夜看见他去了戎昊的军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去找戎昊,戎昊就照祁循交待的,说他去筹措军粮了。这是北夷地界,让他去筹措军粮,怎么可能。 谎话没编圆,夕玥立刻意识到有问题,抓住戎昊反复追问。戎昊更不会说谎,不一会儿就说漏了嘴。 “他不让我说,就是怕你担心他,要去找他” “他进城了?” 戎昊点点头,夕玥气得大骂:“混蛋,竟敢背着我自己进城,他怎么进去的,从哪里进去的?” 这次戎昊真的不敢说,他怕夕玥真的会自己去:“夫人你别问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对将军来说越安全”。 他一个人进入都城,里面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要怎么接近戎景,太难了,也太危险了。 想起这些,夕玥气又不打一处来,指着戎昊大骂:“是你想当王又不是我们,凭什么让我夫君去孤身涉险,你自己为什么不去!”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戎昊对夕玥的脾气也有所了解,就连祁循都不敢惹她,戎昊可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夫人,我从小就在都城长大,城中的人都认识我,如果我进城去,还不立刻就被抓了。若是派别人去,又怕功夫和智慧都不及将军,不能胜任,反倒坏事。再说这是将军自己要去的,我哪里敢差遣你夫君啊!” 夕玥也知道,祁循一定是想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回燕平州去。可是他这样不和自己商量就孤身涉险,就是不信任,是夕玥所不能接受的。 这几日,夕玥每天都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除了在军营中来回走动,就是坐在军营外,望着都城方向发呆。再就是去戎昊营帐中,逼问他如何与祁循交接信息,祁循究竟要什么时候能回来。 戎昊被她审得实在是无奈了,只得对天发誓,祁循不会伤到一根汗毛,否则他会用命去陪。 这夜她又是辗转难眠,又坐在军营外面,望着都城方向发呆。不知道祁循在城内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地方睡。现在城中缺水,说不定他连水都喝不上。想到这儿,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这时候,有个黑影从军营出去,一直向都城方向奔跑,难道军营中有奸细? 第401章 布局 夕玥追了上去,戎昊发现后面有人追,还以为是有对方的黑衣人,他猛然停住脚步,霍然回身,挥刀便刺。 看清楚来的是夕玥,戎昊心中一凛,幸好没有伤到她。 “姑奶奶你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夕玥也听出来是戎昊,他无论如何不会是奸细,那他大半夜鬼鬼祟祟出营去做什么? “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 戎昊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更让夕玥怀疑。半夜出营,还偷偷摸摸,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去见他?” 戎昊不善于说谎,他没有回答,夕玥立刻认定她猜对了。 “我也要去!” “不行,城上守卫森严,万一暴露,他会非常危险” 他说的对,他们在城外还能跑,祁循在城内出不来,一旦有危险那就是羊入狼群,危险可想而知。可是她真的非常惦记祁循,只有亲眼看见他好好的才能放心。戎昊没有办法,答应会带祁循的一样贴身物品给她,夕玥才同意留在军营等。 戎昊到城墙桥洞的时候,祁循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他又怕被守城士兵发现,又怕来不及把消息传出去,心中焦急万分。 终于看见一个黑影从栅栏另一边过来,他没敢先说话,直到对方叫他,确定是戎昊才答应。 时间已经很紧了,不能再多耽搁。 “子时会有一千铁骑出城突围,他已经猜到那五百铁骑被我们解决了,这次如果突围成功,他一定会带领剩下的一千五百铁骑趁机逃走” “那我们让过一千铁骑,引他出城” “对,只有他出城了,城门才不会关。铁骑营与戎景之间已经有了嫌隙,恐怕不会再真心为其卖命,所以手下留情,能不杀就不杀” “他们一定会走北门吗?” “八九不离十,你在其他三门都虚张声势,兵力都放在北门。让过一千铁骑后,等戎景一出城,我就在城内把城门关闭,让他回不来,你让我夫人带我的人从后面阻断一千铁骑回防” 已经逃出包围圈的一千铁骑,能不能回来救戎景都不好说,而戎景这边一定会拼力厮杀,所以夕玥那边的难度会小一些。 说到夕玥,戎昊说起今天来迟的原因:“今天我出营被你夫人发现了,她非要跟我来,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她留下,但是我答应她要带一件你的随身物品给她,表示你是安全的,好让她放心”。 随身物品,当然是要祁循独有的东西,他浑身上下摸了摸,出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换了,只有夕玥的玄珠没舍得放在戎昊那里,还藏在怀里。 他将玄珠摸出来交给戎昊:“这个给她,她一定不会再找你麻烦,不过千万别丢了”。 “放心吧!” 时间紧急,戎昊要赶紧回营去做准备,今晚可是一场硬仗,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仗了。 戎昊回营,夕玥还坐在营外等他,远远看见他跑过来便迎了上去,戎昊顾不上多解释,只说:“快回去集合你们的人马,听我命令,待前面一千铁骑过去,再从他们后面阻断,快,来不及了,他们子时便会出城”。 他将玄珠塞给夕玥,这件东西她不用看,只一握便知道没有假。 第402章 不出所料 看着戎昊离开,祁循也回身往回走,一时走得急忘了观察,正好巡逻的士兵过来。 士兵见祁循从河道中上来,大声喝问:“干什么的!” 祁事先没有准备,祁循一个愣神,幸好苏曼还在河堤上等他,苏曼用嗔怪的语气说道:“讨厌,出个恭要那么久,人家都等急了”。 苏曼是都城的名人,以前经常跟着戎昊一起出入,士兵大多都认得她。 “苏曼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曼挽起祁循的手臂道:“王宫中都是些讨厌的人,我与夫君出来散散步,看看星星,谁知道他吃多了要出恭”。 士兵还是不放心,探身往河道中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祁循掩口说道:“别看了,我拉了好多,很臭的”。 苏曼拉着他做嫌弃状:“哎呀,真的好臭,快走啊!”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士兵才觉得有点不对。苏曼从小在都城长大,白马河是全城人的饮用水源,粪便不能丢弃河中,她怎么能忘了,还让她那个夫君下河道去出恭。虽然现在河中无水,但是也不应该啊! 苏曼是戎昊的贴身婢女,她来这里会不会有问题。就算是有问题也已经发生了,去禀报无疑是给自己头上加罪,所以干脆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回到王宫,他们也没有敢再休息,他们藏在宫门附近,侧耳听着戎景的动静。他若是有动作,他们就跟在铁骑后面去关城门。 子时刚到,就听到街上有密集的马蹄声,铁甲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听声音的确是往北门去了。祁循握紧拳头,心中暗喜,他预计得没错,他们去了北门。 听到戎景一声大喝:“开宫门”。 宫门打开,戎景只带了几名贴身亲随出了宫门。只带这几个人,那些终日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和近臣,看来他一个都不想带走。 几匹快马他们出了宫门,往铁骑营方向去了,他是去带剩下的一千五百铁骑。不必跟着去,只要在城门等着便好。祁循和苏曼奔至北门,藏在城门附近的小巷中。 城门是关的,城外有厮杀声,是一千铁骑已经出城了。戎景带着剩下的铁骑赶来,铁骑就在城门内等候,戎景上了城楼去观战。 只见戎昊的人马好像都没睡醒,铁骑一阵冲撞,他们的阵脚立刻就乱了。一千铁骑很快通过包围圈,不见了踪影。看来他们是真的没有防备,不能等他们反应过来,戎景一声令下:“开城门”。 城门再次打开,一千五百铁骑冲了出去,戎景从城楼上下来,也上马出了城,他和几个亲随走在最后面,并且出城门的时候告诉守城士兵不要关门。 祁循只担心他们刚刚出城戎昊就杀过来,那戎景就会立刻转身回来。当时祁循想,他若真的回来,便在城门口将他解决了。 他们站在城门内,看着戎景越走越远。终于外面传来喊杀声:“杀啊!活捉右翼王,回都城”。 不能再等,祁循冲出来,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城门飞奔而去,苏曼也跟在后面,不过跑得没有他快。 第403章 劝降 奔至城门内,没等守城门的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将一扇城门关上了。士兵发现他不是自己人,刚想拔刀,祁循理所当然得大声喝道:“没听到外面都杀起来了吗?再不关门就该杀进来了”。 “可是王上出城的时候说不让关门” “我们被困,被断水都是因为他,他不回来才好呢!” 此时苏曼赶到,将手中的皮鞭用力抽在城门上:“都闪开,你们还希望戎景再回来吗?他回不来了,左翼王才是先王指定的王位继承者,戎景就是个逆贼”。 士兵犹豫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城门关了,城门刚刚关闭,戎景就折返了回来,见城门关了,他气得在外面大骂:“谁让你们关门的,快打开,敢违抗王命,看我不将你们碎尸万段”。 士兵们面面相觑,苏曼问:“你们想被他碎尸万段吗?” 大家都摇摇头,祁循说:“那就一起说服城上的兄弟,放弃抵抗,等左翼王将叛贼缴杀了,我们只要开城门迎接他进城,便是大功一件”。 一面是拼命厮杀,碎尸万段,一面是静静等待,还有功劳,大家都默默选择了后者。城上射出的箭越来越少,城外,戎景和他的铁骑已经被逼到城墙下,再无路可退。 “苏曼,上城看看你哥哥在不在,让他们停止厮杀,告诉他们左翼王只想缴杀叛贼戎景,与他们无关” 苏曼爬上城楼,从垛口望下去。铁骑虽然勇猛,但是抵不住对方人多,又有钩镰枪队,他们只得聚在一起,相互保护。 祁循想起他与夕玥大婚那夜,情形与现在差不多,夕玥用火攻退了北夷兵马,才将他救回。 他问守城门的士兵:“军营中可有火油?” “有” “悉数拿来,再带些干草” 要用火来对付城外的戎景,那毕竟是他们叫了几个月的王上,见他们犹豫,祁循说:“你们还想让他回来吗?他若活着回来,只私自关闭城门一项,就能要了你们的脑袋”。 “你是谁?” 祁循笑笑:“左翼王的朋友”。 左翼王的朋友,有勇有谋,连模样都生得如此俊逸,已经有聪明的猜出来他是谁。 “你是燕平将军?” “是” “你们为什么要管北夷的事?” “因为礼,理,你们先王生前已经将王位传与了左翼王戎昊,戎景称王就是不忠不孝的逆贼。我们出兵相助,也只为两邦交好,再无战事,百姓安居” 左翼王有云周国做后盾,那右翼王胜算无几,注定要失败。想到这里,他们心中那一点点负罪感也都平息了。 苏曼在城上大喊:“哥哥,苏里,你在城下吗?” 城下的戎景听出是苏曼的声音,大吼道:“是这个小蹄子关了城门,知道她对戎昊忠心,想不到竟如此大胆,早就应该将她一刀砍了”。 他身边有人要往城上射箭,一名铁骑挥刀将他斩于马下,那正是苏曼的哥哥苏里。 “妹妹,我没事,快回去,城上危险” “哥哥,戎景大势已去,不要再为他卖命了,王位本来就不是他的。将他擒了,结束这场无为的战争吧!若再继续断水,苦的是城中百姓” 铁骑营的家属大多在城内,被围城以来,受尽了缺水少粮的苦。都城本该是整个北夷最富庶的地方,如今这里的百姓受这样的苦,都是因为戎景不尊父命,王命,争夺王位。 第404章 擒王 若是开疆拓土,保家卫国,那责无旁贷,可现在只是兄弟争位,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伤得都是北夷的精锐铁骑。 这时候,戎昊在城外喊道:“铁骑营的兄弟,别再跟着戎景混了,他上不尊父命,下无兄弟之情,连亲兄弟都要杀,他会在乎你们死活吗?你们将他擒了,本王重重有赏,今日之事绝不会记在心上”。 戎景的确比戎昊更加勇武,这些年征战有功,但是治国安民,他远不如戎昊仁厚。 火油和干草运到了,苏曼抱起一坛子火油丢下城去:“看,这是什么,火油,你们若是再不投降,我便再多丢一些下去,然后再射两支火箭”。 前有敌军重重,后有火攻之势,看来今日想逃出生天着实不易。戎景知道被擒的后果,他曾不止一次想要戎昊的命,若落入他手,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挥刀大吼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你们都是我的铁骑,只能为我卖命,冲啊!冲出去”。 眼看面前的包围圈越来越厚,包围其他三门的士兵都来到这边。 城下铁骑还在犹豫,苏曼也并没有再往下丢火油。只听见城中有人大喊:“有水了,有水了!” 有水了,这个并不在祁循的计划中,想必戎昊也不会想到,一定是夕玥。看来她那边的阻击任务非常轻松,她是看到了必胜的希望,怜悯城中百姓受苦,才及时放了水。 水是夕玥放的不假,不过她不是担心城中百姓,她是担心祁循。 祁循唇角上扬道:“听到了吧!有水了,只要戎景不再回来,城中百姓便不再受苦”。 城上的苏曼也告诉了城下铁骑这个消息。但他们毕竟都是戎景一手培养出来的,不再抵抗可以,要说出手擒他,还是有点下不去手。 只差一个出手的人,戎昊被挡在铁骑之外过不去,否则他就亲自动手了。 祁循从门缝往外看看,正看见戎景的后背,他就在门外,只隔着一扇大门而已。 他下了门闩,将城门打开一条缝,侧身挤了出去。城外的厮杀声掩盖了一切,没人注意祁循。他飞身坐在了戎景马上,一手将他锁喉,一手执短刀将他逼住。戎景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手中的斩马刀已经派不上用场。 祁循大喝一声:“铁骑营兄弟,都下马投降吧!戎景已经被我擒了”。 刀架在脖子上,戎景想的不再是王位,是还能不能活命的问题。他不敢回头,但是听着身后的声音有点耳熟。 “你是谁?” “燕平将军祁循祈安尘,打井人慕风” 原来那个打井的慕风就是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戎景听过他的威名,但是万万没想到,他敢一个人进入人生地不熟的北夷都城,这勇气,这谋略,远远胜过了他们兄弟。 “将军将军,你我无冤无仇,何苦要了我的性命” “听我的,我保你性命” 说着祁循收起短刀,将他手中的斩马刀接过来,用刀背在马的后臀上拍了一下,戎景的战马嘶鸣着冲了出去。 铁骑营将路闪开,祁循压着戎景去了戎昊阵营。有士兵过来将戎景绑了,戎昊举起王刀就要砍:“我今日就替父王诛了你这不孝子”。 祁循用戎景的刀将王刀挡了回去:“戎昊,我答应要保他性命,莫让我食言,如今他已是丧家之犬,杀不杀他都一样,何苦落下个杀害亲兄弟的名声”。 第405章 染病 戎昊带领一队亲随,押着戎景回了都城,他让祁循也一起进城,祁循还没有见到夕玥,他怎么可能自己进城。 他骑着戎景的马往军营方向去,飞云正迎面驰来,马上的人金甲红袍,正是夕玥。看到祁循,夕玥勒住马缰绳,却没有下马,而是怒目瞪着他。祁循知道这些天让她担心了是自己不对,下了马,满脸堆笑过去陪罪。 “娘子,这些天让你担心了是我不对,我在这里向你赔罪了” 夕玥把脸扭向一边:“谁担心你了,你不告而别,爱死爱活与我何干”。 “娘子别这样,我来抱你下马”,他刚伸手去抱夕玥,一匹马从都城方向驰来,苏曼在马上喊道:“夫君,你怎么还不回城,王上正考虑如何款待你呢!” 夫君!这两个字如一道惊雷一般落在祁循和夕玥头上。夕玥推开祁循的手,怒问:“祈安尘,她是谁?” 没等祁循回答,苏曼笑着回答:“我是苏曼,是将军在都城中的女人”。 祁循吓得赶紧拦住了她:“你可别说了姑奶奶活祖宗,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女人了?” “整个王宫的人都知道,是你要了我” “那是慕风,不是我” “慕风不就是你吗?” 若是夕玥不在这里,他还能严词拒绝,现在夕玥就在身边,他越是怕说错越是说不清。 眼看夕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若不是还有营中士兵在,他早就跪下了。 对面的苏曼笑吟吟的,一脸无辜,她越是无辜,夕玥就越是生气。她冷冷地说:“你们回城吧!我不去了”,说罢,夕玥调转马头,向营地去了,祁循也上马去追,苏曼在他后面追。 回到营地,夕玥将马缰绳一丢便跑回营帐,一坐下来就再也忍不住,泪水噼里啪啦掉了下来。这几天她天天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担心得要死,祁循却在都城中混得风生水起,还找了个女人! 帐帘撩开,祁循一步踏进来,看见夕玥流满泪水的脸,他的心都碎了。双膝跪在她面前,将她的腰抱住:“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打我骂我都好,不哭行不行,不哭行不行”。 这时候苏曼不识趣地也跟了进来:“将军,你怎么跪在地上!” “滚!”祁循回头瞪着他,眼睛里是腥红的颜色,苏曼吓得退了出去。 看到苏曼,夕玥的眼泪倒是止住了,她慢慢将祁循推开:“我没事,你去忙吧!” “我也没事,不用忙” “我们回燕平州吧!” “好,我去吩咐士兵准备,我们明日便拔营回燕平州” 都城中,戎昊迟迟不见祁循,便派了人来请,被祁循回绝了。 夕玥的脸色仍然不好,有些苍白,大概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她说累了,转身背对着祁循躺下。 祁循打理完军营事务已经是黄昏了,回来问她要吃什么,发现她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他过去轻轻推了推:“玥儿,别睡了,再睡夜里该睡不着了”。 夕玥闭着眼转过身来,手碰到祁循的手臂。她的手比平时都热,再摸摸她的额头,有些烫手,她发烧了,立刻吩咐亲兵去叫军医来。 第406章 进城 军医过来看了,说她只是普通的风寒感冒,没什么大碍,吃两剂发散的汤药就好了。不过要注意,不能再着凉。 听戎昊说,她这几日天天坐在营外发呆到半夜,昨夜又是整夜未眠,一定是劳累再加上着凉才病倒的。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明日能不能上路。 祁循正担心,只听见戎昊在帐外叫:“将军,本王在王宫中候你多时了,怎的非要本王亲自来请才够排面吗?” 他撩帘来到外面:“怎敢劳动王上亲自来请,是我夫人身子不适”。 “一定是这几日担心加上劳累,没有休息好,这军帐哪有我的王宫舒服,你带她进城,去王宫中休养几日” 他说得有道理,祁循将夕玥抱上马背,跟着戎昊进了都城。 王宫中灯火通明,一片喜气。这次迎接戎昊进城,苏曼立了大功,戎昊对她和她哥哥苏里都大加赞赏。 大殿上已经摆下了酒宴,歌舞不断,只是戎昊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她原来的两个妻子和戎景那些女人都被赶出王宫去了,他本以为苏曼跟随他多年,对他又极忠心,应该是喜欢她,想将她收入后宫,谁知道苏曼说她已经有了心上人。 夕玥有病,祁循没有心情饮酒,要守着她,亲自为她煎药才放心。 多日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戎昊今日放松痛饮。醉眼看那些舞蹈的女子,罗衣翩翩,笑颜如花,云卿卿的影子又出现在他面前。一颦一笑,一走一动,还有她身上的香气,都是那么难忘,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宫中的女人多被赶走了,空出来很多房间,祁循和夕玥被安排在戎昊的左翼王宫中居住,宫中宫人尽数由他们差遣。 这王宫的确比军帐舒适多了,洗了热水澡,喝了汤药,夕玥的烧退了下去。直到她不再烧了,祁循才自己洗漱休息。 苏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鼎鼎大名的燕平将军,不止会打仗,功夫好,有谋略,还对夫人如此温柔,简直堪称完美。此生若能与这样的人相伴,那才是不枉来人世一回。 今日她拒绝了戎昊,拒绝了有可能成为北夷最尊贵的女人的机会,她只想与祁循长相厮守。戎昊问她想要什么封赏,她当时没好意思说出口。 祁循是云周国的亲王,燕平将军,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中原人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太大,这也许是祁循不买他账的原因。 想到这儿,苏曼又奔回大殿,酒宴还没有散,戎昊已经喝醉了,半躺在上座昏昏欲睡。 苏曼跪在戎昊面前,恭恭敬敬叩首道:“王上,您问苏曼想要什么封赏,现在苏曼想好了”。 “哦,想要什么,说” “苏曼想要您封我一个公主头衔,再赐一桩婚事” 戎昊也想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便一口答应:“好,封个公主头衔没问题,不过要赐婚给谁啊!” “燕平将军” 大殿上一片哗然,她眼光倒是不错,燕平将军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只是人家有妻子,而且感情极好,会同意这门婚事吗? 第407章 女人 夕玥的烧退了,看天气不错,祁循带她到王宫的花园散步。 白马河上的堤堰拆除了,王宫中又有了水,也不用再靠打井来取水。之前祁循带人打的几口井,没有打出水的都已经填平,唯一打出水的那口井旁边有人在搬石头。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位监工的宫人施礼道:“将军,王上知道这口井是您打的,说是填了可惜,就留下来做纪念。让我们用石头将井台砌好,还给这井取了个名字,叫将军井”。 “看,这是我打的井”,祁循向夕玥炫耀。 夕玥知道他会打仗,会念书,字写得也不错,不知道他还会打井。 “你几时还会这手艺?” “没打过井还没见过井吗?我们燕平州不是就有很多水井” “能的你,在城中这几日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不辛苦,只装了半日乞丐而已” 两人进凉亭坐下,祁循将这几日在城中的经过讲给她听,只是刻意漏讲了苏曼。 “她为什么叫你夫君?” “我,我知道她是戎昊的人,就向戎景要了她” “要来做你的女人?” “不,是做内应,我们只是做戏而已,什么都没发生” “我累了,想回去躺一会儿” 夕玥咳嗽两声,站起来往回走,祁循去扶,夕玥却将手臂抽开。 荷塘另一边,苏曼正远远地向这边望过来。 到了左翼王宫门口,有戎昊的宫人来请祁循,祁循也正想问问他想如何处置戎景,便让宫人扶夕玥进去,他去了戎昊的王殿。 这还是戎昊重登王位以来,祁循第一次来殿上。殿还是那个殿,只是主人换了,那些每日出入于此的女人也不见了。 “将军快来,本王有事与你商量” 祁循坐下,有宫人奉了茶上来,那茶味道苦涩,毫无口感可言。 “北夷王,今后我们两邦交好,你送我们牛羊,火油,我们将云周国的好茶送与王上” “好啊!云周国的好东西可是实在太多了,除了茶叶,织锦绸缎,瓷器,还有美女” “我云周国的女子个个温柔似水” 听到这儿,戎昊大笑道:“其中可包含将军的夫人么?” “你说我夫人不温柔?我们夫妻闺房之事,岂是他人知晓的,个中奥妙,妙不可言啊!” “如今我后宫空空,不知道能否有幸娶位云周国女子” “只可惜我们祈家,我这一辈都是男子,没有一位公主” “不用公主,平常女子便好” “那岂不是委屈了王上” “什么委屈,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能说委屈,我们北夷从来不讲什么门第” 听他的意思是看上了什么人,想起给夕瑶和祈衍做的那个媒,祁循没敢再追问,怕再惹出什么麻烦。 “将军可愿意娶一位我们北夷的姑娘?” “不不不,我有夫人一个就足够了” “两个人关系再好,在一起时间久了也会腻。我们的苏曼可是个心思灵巧的小可人儿,她愿意伺候你,而且不求名分,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天,你难道就没有试过吗?” “别再说了!” 祁循站起来想走,戎昊站起来叫住他:“你等等,你是嫌弃她是个婢女吗?她不是普通的婢女,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我已经封她做了公主”。 第408章 送行宴 祁循匆匆出了大殿,苏曼正站在门外,想来与戎昊的对话她都听到了。 此时,祁循也想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北夷的事,戎景是死是活,他都不想再管。 又休息了一天,夕玥的病都好了,祁循出城去打理军营中的事务,准备拔营回燕平州。戎昊在王宫中为他们准备了盛大的欢送晚宴,可是直到天黑,祁循都没有回来,不知道军营出了什么事。夕玥也想出城去看看,刚到宫门口就被戎昊的人给拦了回来。 “夫人,王上为将军和夫人准备的晚宴就要开始了,您还是不要出去了” “我只是去看看军营中出了什么事,稍后会和将军一起回来” “能有什么事是将军处置不了的呢!想他很快就回来了,您又何必跑这一趟,您身子还没有大好,您若是有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好吧!” 他说得有些道理,军营中能有什么事是祁循处理不了的呢!戎昊的送行宴是为他们准备的,若是一个都不到,也未免失礼。去宴席上等他也好! 宴席上还是牛羊肉,不过比军营中多了些作料,味道要好一些。北夷的酒也比云周国的酒更烈,喝到嘴里辣辣的。 戎昊亲自敬酒,夕玥不好不喝,北夷诸臣子也是一通恭维,纷纷举杯敬酒,夕玥也代祁循喝了。几杯酒下肚,她神情有些恍惚,勉强吃了两口肉,只觉得一阵阵反胃想吐。不能吐在这里,那太丢人了,借口上茅厕,她离开大殿。 子佩和江若寒都不在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扶着墙,寻了处花坛,可是要吐的时候又吐不出来了,总觉得胸中憋闷。她坐在花坛边上休息,想吹吹风。花坛那边有人说话。 “今日我看苏曼打扮得很漂亮出去了” “可别再叫苏曼了,她现在可是公主,王上将她许给了燕平将军,她今日就是出城去与将军成婚的” “成婚,怎么不在王宫” “在王宫,别看那燕平将军勇武异常,可是怕老婆得很,她夫人在王宫中” 果然今天在宴席上,王宫中都没有见过苏曼,原来她…… 夕玥不相信祁循会背叛她,可是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祁循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暗算他。她要去看看! 夕玥骑上飞云,提上凤翼,奔向城门。城门已经关了,守城士兵不肯打开。先是说规矩,入夜不能开城门,可是祁循还没有回来,他怎么能不开城门。 “放肆,燕平将军还没有回来,难道他来你们也不开吗?” “夫人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是王上特意交待,不能给您开城门” 果然有问题! 夕玥将凤翼一挥,搭在守城士兵肩上:“开门!你们王上怪罪下来我担着”。 她的厉害,北夷人都知道,现在她一心要出城去,想拦是拦不住的。城门打开,飞云奔了出去。 夜色浓重,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夕玥凭记忆辨别方向,朝军营奔去,直到看见了营帐中的灯光,心才稍安。 他们的大帐在军营中间,守营士兵都认识她,也没有人拦。大帐中果然亮着灯,她下了马刚要叫祁循,就听到里面传出来苏曼的说话声。 “将军,您看我漂亮吗?” 紧接着是祁循的声音,不过他的口齿不清,像是喝醉了。 “漂亮,我夫人是最漂亮的” 第409章 逃离 军帐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祁循正将苏曼抱起。夕玥浑身颤抖,此时她想踏进去,一刀一个将他们都砍了。 泪水再一次滚落,有亲兵过来说:“夫人,您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将军和苏曼公主洞房吗?” “你们都知道?” 亲兵点点头:“是啊!北夷王还给营中弟兄都送了酒肉”。 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看来今日王宫中也是喜宴,不是什么送行宴。祁循来军营多时了,若只是北夷王的计谋,他怎会识不破。 送行宴,只为她一个人送行而已,祁循留下来做他的北夷驸马吧! 夕玥上马,用刀柄在飞云臀上用力一扫,飞云疾驰出去。 夜,越来越黑,她辨不清方向,只是心里想着回燕平州,那里有她的亲人。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飞云突然停了下来,还不断低声嘶鸣,夕玥听出那是害怕的意思。前面一个个绿莹莹的亮点,是萤火虫吗? 绿点在移动,慢慢向她靠近,飞云嘶鸣着后退。如果只是萤火虫,飞云怎么会害怕,是狼! 早听说草原上有狼,来的时候他们是大队人马,狼早被吓跑了,这次她可是一个人。她想求救,可是看看周围,漆黑一片,没有一丝亮光。 战场杀敌她没有怕过,可现在这些畜生,她从来没有打过交道,对它们一无所知。 狼群慢慢围拢过来,夕玥粗略数一数,有七八匹。飞云还在后退,可是没有得到主人命令,它不敢逃跑。夕玥一拉马缰绳,脚下一磕马镫,飞云得到命令,掉头飞驰而去。 狼群见到嘴的食物要跑,也不肯罢休,在后面紧追。开始飞云的速度与狼的速度匹敌,还能保持一点距离。但是飞云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程,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狼群追了上来。 一匹狼追到飞云近前,飞跃起来咬住它的臀部,飞云疼得扬起前蹄,高声嘶鸣。夕玥回头,顺势用凤翼一扫,那匹狼立刻被斩作两截。 她拍拍飞云的脖子安慰道:“别怕,有我呢!” “敢咬我的飞云,你们是活腻了,畜生” 狼群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个个龇牙咧嘴,凶相毕露。夕玥瞪大眼睛盯着它们,将凤翼紧紧握住,准备随时迎战。 狼试探着一步步向前,夕玥一带缰绳,飞云原地转个圈,它们又后退一步。若是强行突围,狼群一定会群起而攻,受伤的还是飞云。 火,野兽怕火,云上居的说书先生说过,在野外过夜,火堆彻夜不能灭,不仅是为了取暖,还为了防野兽。可是她从都城出来,身上怎么会带火具。 双方僵持了快一个时辰,夕玥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难道要这样僵持到天亮。她侧目看看东方,启明还在,离天亮还要好久。 狼群又是一阵“呜呜”地低吼,飞云也嘶鸣。拼了!夕玥翻身下马,背靠着飞云。狼见她下了马,胆子大了,有一匹龇着牙冲了过来,凤翼一扫,狼头被砍掉一半。 另一侧的两匹狼一起攻击飞云,飞云一尥蹶子踢飞一匹,另一匹正伺机再攻,夕玥反手一刀,也将它结果了。 第410章 屠狼 还剩下四匹狼,它们也拼了,一齐攻了上来,两匹攻击夕玥,两匹攻击飞云。夕玥砍死一匹,却没有躲开另一匹,那匹狼的两只前爪正抓在夕玥的胳膊上。 此时正是夏末,夕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锋利的狼爪将她的单衣抓破,在她胳膊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夕玥疼得“啊”一声,那狼见猎物快到嘴了,加紧攻击,再次猛扑上来。夕玥忍着疼,挥刀将它斩了。 再看飞云,两匹狼正轮番抓它,咬它,飞云嘶鸣着踢它们,都没有踢到。 “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夕玥挥刀上去,一刀结果了两匹狼。飞云又累又怕,浑身打颤。夕玥伸手摸摸它身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她心疼地抚摸着飞云的脖子:“对不起,都怪我,我不该带你出来”。 她舍不得骑飞云,牵着它往回走,脚下踢到一块石头,被绊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回身将那石头踢开,脚被踢得生疼,只得蹲了下去。 泪水又不自觉滚落下来,这次她不想再忍,放声大哭,破口大骂:“呜呜呜,祁循,祈安尘,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凭什么你在温柔乡里做美梦,我要在这里喂狼”。 哭了一会儿,她站起来飞身上马:“走,飞云,回去宰了他们,就算是死,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回到军营,已经快到寅时了,巡逻士兵见有人骑马闯营,喝问道:“什么人?” “燕平夫人”,此时,她觉得这个称呼对她是种侮辱,又改口道:“你家姑奶奶,夕玥” 营中士兵大概都知道她发怒的原因,没有敢再说话。军营中一片漆黑,灯都熄了,士兵们正睡得香。飞云来到祁循的大帐外,里面灯也熄了,没有一丝动静,他们也睡了! “祁循,你给我滚出来!” 夕玥挥起凤翼,将军帐割开一个几尺长的大口子。苏曼在里面问:“谁?” “我” 里面有了灯光,夕玥从破的地方看进去,祁循正光着上身躺在羊毛毡上,睡得正香。苏曼一边用手掩着衣襟,一边在点灯,桌上放的是两支红蜡烛,苏曼身上穿的也是大红。夕玥握刀的手一直在抖。 在烛光映衬下,苏曼的脸红扑扑的,还带着一丝娇羞。看看她的脸,再看看熟睡的祁循,夕玥真想挥刀砍了他们。 苏曼过来笑着说:“夫人,您不在王宫休息,出城来做什么?” “我睡不惯你们北夷的王宫” “那您睡这大帐,我们去王宫,可是您把大帐都砍破了怎么睡啊!” “滚!再多说一个字,我一刀砍了你” “夫人,我现在可是北夷的公主,您杀了我会引起两国战事的” “滚!” 夕玥将刀指向苏曼,她才闭了嘴,溜边逃走了。她下马进了大帐,在祁循身上狠狠踢了两脚,他皱皱眉,翻个身接着睡。夕玥将手中的刀举起来,看着祁循憨憨的睡相,又下不去手。 她看洗脸盆里有水,端起来朝祁循身上泼过去。祁循迷迷糊糊坐起来,隐约看见夕玥站在面前,嘴里嘟囔着又要躺下去:“你不睡觉干什么呀!” “睡,我让你睡”,夕玥过去在他身上,脸上一顿巴掌。祁循被打懵了,只得抓住她的双手,一眼看见她手臂上的伤,长长的,好几道,还流着血。 “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第411章 为什么 夕玥奋力挣脱,将凤翼搭在祁循肩上喝问:“祈安尘,你说,这是为什么?” 祁循只觉得头很痛,他用手捶捶头,凝眉回想。 昨天他来军营安排事务,后来苏曼来了,说是北夷王派她来劳军。她带来了很多酒肉,让营中士兵分了吃喝,还说要与他们痛饮,祁循只好陪着。 后来,天快黑了,他惦记夕玥,站起来想回城。他只记得很晕很晕,一直晃,一直晃,还很热,苏曼说扶他回大帐休息,后来就不记得了。 看着夕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他喝多了没回城,让夕玥担心了。 “好了娘子,是我不该贪杯,让你担心了” “我担心什么,你身边不是有人伺候吗?何须我来担心,我再也不会担心你” “那些亲兵怎能与你相比” 夕玥一眼看见苏曼的鞭子还落在这里,她捡起来,狠狠丢给祁循:“看看这是什么”。 苏曼的鞭子,祁循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只是喝多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昨夜你们明明就如胶似漆,还狡辩” 祁循觉得自己很冤枉:“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还不知道吗?我喝多了酒什么也做不了”。 “别跟我提这个!” 夕玥本来想好不哭的,可是提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泪水就不争气地往外冒。 夕玥是有些小刁蛮,可是看她现在的样子,不只是发发脾气而已。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伤是哪里来的?” “是你……” 夕玥将刀丢掉,又哭得泣不成声,祁循过来想抱住她,她哭着将他推开:“你别碰我,别碰我!” “你是因为我跟苏曼喝酒才生气的吗?你们动手了?我们真的只是喝酒,我之前与玉青也喝过酒,还去红袖坊与云卿卿喝过酒,你都没有生气啊!这是怎么了?好了,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别哭了好不好?” “这次不同” “就算是苏曼对我有点意思,可是我对她没有啊!我们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就连夺命的仇恨你都能放下,这次为什么……” “这次不同,这次你是活生生挖走了我的心,我不会原谅你” 夕玥捡起地上的刀跑了出去,祁循起身就追。夕玥上马,祁循也唤过了踏焰紧追。 “你去哪儿?” “回燕平州” “你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别跟着我” 又到了昨夜与狼群搏斗的地方,那些狼的尸体还在,草地上杂乱的马蹄印,还有斑斑血迹。 祁循追到与她并马,将飞云的缰绳拉住,看着她胳膊上的伤问:“你的伤是狼抓的,这些狼是你杀的?” 她没有回答,看来是真的了。 “你自己瞎跑什么,这多危险!” “我喂了狼不是正好,省得碍你们眼” “求你别胡说了好不好,吃醋也要有个度,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不走,难道要留下来喝你们的喜酒,看着你们入洞房,再送上祝福不成” “别胡说!” “我哪里胡说,昨日军营中的兄弟们喝的是你的喜酒,戎昊假借送行宴将我拖住,实则那也是你们的喜宴。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不可能,我们回去问个明白” “要问你去问,放开我” 祁循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再吵下去也无济于事,他要回去问个清楚。再说还有他的一万精兵没有带走呢! “那你先走一步,在前面城镇等我,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第412章 偏要他 二人分开,祁循先回营吩咐大军拔营,回燕平州,又去都城找苏曼和戎昊问个究竟。 见他回来,苏曼满脸喜色迎上来:“将军回来了,我来帮您牵马”。 祁循抓住她的手腕,咬牙问道:“你昨日对我做了什么?” 苏曼羞涩地低下头去:“明明是将军你对苏曼做了什么,还来问我”。 “我做了什么?” “还有什么,就是男女之事啊!” “你胡说,不可能” 祁循拉着苏曼进了戎昊的王殿:“戎昊,好好管管你的婢女,让她不要到处乱说”。 戎昊不疾不徐说道:“她哪里乱说,昨日就是你们的大喜之日,整个王宫,还有你的军营都为你们庆祝呢!” “我没有同意这门婚事” “你同不同意不重要,你的皇帝同意了” “皇帝?” 戎昊下了王座,过来将他拉着苏曼的手轻轻掰开:“将军,在我去京城借兵的时候,你们的皇帝告诉我,他想让你与北夷联姻。又恰好苏曼对你一往情深,我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这个祈衍,他想干什么! 戎昊拉着他坐下来:“将军,你的皇帝不信任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这北夷的江山我们共掌”。 “我只想与我的夫人平平安安过日子,为什么就是不行” “他怕你,我看那个皇位你比他更适合坐” “别胡说!” “将军文韬武略样样过人,何必要受制于那个平庸的皇帝之下” “休要胡说,他不仅仅是皇帝,还是我的哥哥” “可他并没有把你当弟弟” “休要挑拨离间” 此时祁循心中也是气愤非常,他恨不得去京城抓住祈衍问问,这究竟是为什么。 戎昊吩咐宫人准备酒宴,祁循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即刻要返回燕平州,还请北夷王遵守盟约”。 他们北夷的酒,祁循是不敢再喝了。他转身就走,苏曼紧紧跟在他身边:“将军,要回燕平州,还请容我去收拾行李”。 本想放过她,她却不肯放过自己,非要来送死。想起夕玥手臂上的伤,还有那些狼的尸体,祁循就后怕,若是昨夜她真的出了事,他一定会毫不犹豫要了苏曼的命。 他伸手抓住苏曼的衣领,怒目圆睁,咬牙问道:“昨夜,你在我的酒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 “说” 祁循的眼睛瞪得都爆出了血丝,一张俊逸的脸上只剩下狰狞,和面对夕玥时的温柔有天壤之别。 苏曼被勒得呼吸困难:“我只是想做你的女人”。 “我告诉过你了,不行” “为什么,我哪里比你那位夫人差了。她脾气那么臭,我会对你温柔百倍的” 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祁循手一松,苏曼差点跌倒在地上。祁循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愤然离去。苏曼在后面叫道:“昨夜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祁循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两行泪水从苏曼脸上滚落,戎昊踱了过来说:“你这是何苦?” 苏曼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偏要他!” 第413章 三生客栈 一万大军已经上路,祁循打马去追夕玥。那些狼的尸体还没有被人捡走,他下马仔细观看,有的是被拦腰斩断,有的被斩了头。数一数,一共有八匹! 听北夷人说,狼皮最能隔潮保暖,只可惜现在是夏末,狼还没有换上绒毛,不是取皮的最佳时间,有点可惜了。 有一匹狼是被斩掉了半个头,狼牙露在外面。狼牙辟邪,不如取了回去做成坠子。祁循拿出戎昊给他的短刀,将狼牙和狼尾都取了。 白日看得清路径,想必夕玥不会走错,天黑前,她应该能赶到前面的城镇。 那是一个很小的草原小镇,只有几十户人家,三家客栈。夕玥牵着马逐一观望,想挑一家干净一点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三家客栈都不大,从外面看没什么分别,都是普通的土坯房子。一家客栈门楣上写着“三生客栈”,一位北夷女子从客栈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东张西望的夕玥。 “将军,要住宿吗?” 将军,这个称呼令夕玥心头一跃,原来在别人眼里,她也是将军,不只是将军夫人。 “是” 那北夷女子身着布衣,头上也只是包了一块头巾,没有任何饰品。她的脸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将军里面请” 她的笑容非常真诚,夕玥不想拒绝,她也累了,不想再走。女子接过飞云的缰绳说:“我叫宝音,是这家客栈的老板,马交给我照顾”。 “它……” “它是顶好的汗血宝马,我知道怎样照顾它” 飞云来自草原,这里才是它的家乡,这里的人当然知道怎样照顾它。 宝音拴好飞云,过来照顾夕玥:“它刚跑了长途,要休息一下再饮水,我先带你去房间看看”。 房间很简陋,门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缝隙,屋内也只有一个土炕。这里比军营中的军帐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天气不冷,都能凑合。宝音看起来很热情很善良,住在她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夕玥还是不想吃羊肉,宝音为她煮了白米粥,和咸牛肉一起送过来。夕玥与她攀谈起来:“宝音,这客栈只有你一个人吗?” “是” “客栈的这个名字是有什么含义吗?” “这名字是我丈夫取的,三年前我们一起私奔来到这里,相约三生都做夫妻” “那他去哪儿了?” “死了” “对不起” 宝音并没有显露出来伤心,别人的伤心事不能多问,夕玥开始喝粥。 私奔,相约三生,多么浪漫!可是另一个人却早早离开了人世,剩下的这一个,她的余生都将在思念中渡过。 喝了粥,困意来袭,夕玥倒在炕上睡了。 夜色深幽,三生客栈里静悄悄的。夕玥困得紧,倒头就睡,也忘记了栓门,其实那扇破门上不上闩都是一样的。 微弱的月光下,夕玥的房门被轻轻推开,那推门的人已经非常小心,门轴还是发出了“吱扭”一声。一个黑影站在门口,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夕玥房中没有动静。 那黑影溜进夕玥房中,右手高高举起,一把短刀闪出微弱的光芒。 第414章 宝音 街上传来一声呼哨,飞云仰脖嘶鸣一声,用马蹄刨地,祁循推开了三生客栈的栅栏门。 “玥儿” 这一声叫,惊动了夕玥房中的黑衣人,她将身子贴在门的一侧,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没有人回应,祁循莫名感觉到不对。即便是客人不应声,那客栈老板也应该答应啊!这客栈有问题! 借着月光,他向客栈老板的房间去了,里面没有灯光,他抬腿踹开房门,还是无人应声。顾不上再多想,他逐一将房门踹开,当他踹开最里面一间的房门,炕上依稀有人躺着。 他又叫了一声“玥儿”,炕上的人一动不动。他疾步奔了过去,刚要伸手去推睡在炕上的人,一把短刀从他身后刺了过来。祁循将身子一偏,让过刀锋,抬手将拿刀人的手腕钳住,低声喝问:“什么人?” “你们的仇人” 是个女人的声音,怪不得身手迟钝。仇人?他才来北夷不久,哪里来的仇人? “我们素未谋面,有何仇怨?” 黑衣人不听他辩驳,另一只手取过短刀再刺,祁循见她不肯罢休,遂将她双手反剪,牢牢控制住。 两人在房中一番搏斗,炕上的人还没有醒。 “你把她怎样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过是迷晕了,我就该直接给她服了勾吻,让她再也醒不过来”。 祁循找了根绳子将她绑了,去桌上摸着火折子点了灯。炕上睡得正是夕玥,伸手摸摸她的脸,温热如常,鼻息也正常,看来那个行刺的女人没有说谎。 夕玥身上背的皮囊中便有醒神香,取出一支点燃,约一刻后,夕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祁循将她的肩头扳过来叫着“玥儿玥儿”。 夕玥睁开眼,见是祁循坐在身边,心中一喜,伸手想去搂他的脖子,又想起近日诸多不快,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你来做什么?” “快起来,那个女人对你图谋不轨” 夕玥这才看见宝音被绑着站在一边:“你绑了宝音做什么?她是好人”。 “她刚才想杀你,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已经遭遇不测了” 她看看祁循,看看宝音,又看看落在地上的短刀,实在想不明白宝音为什么要杀她。 “宝音,你要杀我?” “是,我不但要杀你,还要将你们云周国人都杀光” “为什么?” “因为你们杀了我的丈夫!” 被云周国人杀掉的,应该是军人,而且是戎景一方的军人。 “你丈夫是戎景的人?” “他是铁骑,所向披靡的北夷铁骑,是右翼王给了他这样的荣誉” 原来是这样! “对不起”夕玥说。 宝音几近咆哮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换回我丈夫的命吗?我们北夷人自家的事,谁要你们云周国来管,你们还我的丈夫”。 她痛哭嚎叫的声音,只能让人听出绝望。祁循厉声喝道:“右翼王是叛贼,帮助他就等同谋反,死不足惜”。 “你胡说,你胡说,他不是叛贼,他没有谋反,他只是感恩右翼王的栽培之恩罢了” 兄弟相残,本无胜者,他们各自旗下都有伤亡,那些死去的士兵也都有亲人! 夕玥垂首道:“宝音,身为军中将士,都可能会有捐躯的一日,你的丈夫应该明白”。 第415章 温暖 夕玥解开了宝音的绑绳,本以为她刺杀不成应该罢休了,谁知道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今日不能杀了你们替丈夫报仇,你们回了云周国,便再无机会,我对不起丈夫,只能随他一起去了” “宝音!” 没等他们靠近,短刀已经划了下去,没有一丝丝犹豫。鲜血喷薄而出,宝音的身子也颓然倒下去。夕玥略通医术,祁循久经沙场,他们一看那伤口就知道没救了。 屋子里躺了具尸体,夕玥也无法再躺下去睡,她想将宝音安葬了,可是现在外面太黑,只能等到天亮。她出门坐在外面的土台阶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祁循挨着她坐下来。 “玥儿,明日我们还是回军营去住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 “今天若不是我及时赶来,你命都没了” “难道我离开你便只有死路一条吗?” 祁循听不得离开二字,他伸手抓住夕玥的手臂:“别说那两个字好不好?” 夕玥没心情再吵,只将手臂抽了回来:“你说宝音能找到她丈夫吗?” “能” “但愿来世她的丈夫不再从军” “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不会成为宝音” “宝音比我幸福!” 她还没有过去那个坎儿,祁循也不想再吵,干脆不说话。夕玥赶了一天路很累了,再加上宝音给她下了催眠药,药劲儿还没散透,很快便坐着打起瞌睡。她的身子摇摇晃晃,寻着个温暖舒适的去处,便不顾一切靠了上去,那是祁循的臂弯。 黎明前的寒冷袭来,夕玥将身子向温暖的方向又靠了靠,却被耳边“咚咚”的声音吵醒,那是祁循有力的心跳。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可是她没有,那声音铿锵有力,节奏分明,太好听了! 那心跳越来越快,夕玥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它的节奏。她不知道,人睡着和醒的时候呼吸节奏也是不同的。祁循知道她醒了,她不动,他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会将眼前的甜蜜惊走。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一起,都假装还睡着,直到东方的天空泛出一片金色。在金色晨辉映照下,他们将宝音安葬在白马河边。没有墓碑,只捡了些石头放在墓上,夕玥采了束野花放在墓前,坐下来休息。 “宝音,你找到你丈夫了吗?那个世界里没有战事,他也不用再去做铁骑,你们就一起经营三生客栈,开开心心生活在一起,再生几个孩子……” 云周国的军队就宿营在不远处,有士兵来河边饮马,见到祁循问道:“将军,我们几时启程?” “即刻启程” 夕玥向三生客栈走去,祁循知道她是要去牵马,将手指放入口中打了声呼哨,夕玥知道那是他唤马的哨声。不过她知道飞云是拴着的,所以还是没停下脚步,祁循也没有拦她,想着她看见飞云出来便会停了。 只片刻后,踏焰和飞云一前一后奔了出来,见到主人,它们都高兴得仰脖嘶鸣。夕玥不解,回头看看祁循,祁循面露得意道:“区区缰绳,岂能拴住踏焰,是他解开的”。 飞云跑到主人身边,并没有没有得到一贯的抚摸。夕玥一手拉住它的缰绳,一手摘下马鞭,用足力气朝飞云身上抽去。 第416章 望玥岭 那一鞭子,夕玥使出八分力气。即便是在受驯之初,飞云也不曾挨过这么重的鞭子。它惊得前踢高高抬起,高声嘶鸣着想挣脱缰绳。 又是一鞭子,飞云有些受惊了,更用力想挣脱,夕玥用力拉缰绳,被它拖得一个踉跄。祁循过去拉住马缰绳,伸手想去抚摸飞云的头,让它安静下来,谁知道它竟然不买账,仍旧嘶鸣着乱踏步。 夕玥再一次举起鞭子,祁循将她的鞭子抓住,带些怒气道:“你干什么?宝马吃不得鞭子!” “它是我的马,我想打便打” “你有气冲我来,欺负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算什么本事!” “畜生才需要调教,让它认清楚谁才是它的主人” 飞云是夕玥的马,却是祁循从小养大,一手调教出来的,听他的话也在情理之中。之前夕玥对这件事就一直耿耿于怀,不过那时候她和祁循很甜蜜,没有真的生气。现在,她不能容忍她的马听别人的话。 飞云安静下来,祁循把缰绳交到她手上:“是我没有把它教好,以后它都由你来教,我不再管”。 平日踏焰和飞云都是生活在一起,因为飞云还没有完全成年,每到发情时节,成玖都会将它们分开些日子。眼下又快到八月了,而成玖不在,没有人注意这个问题。 踏焰过去在飞云身上蹭着,动作亲昵,受惊的飞云得到抚慰,也在踏焰身上蹭着。得到回应的踏焰非常高兴,竟然想与飞云做那事。 夕玥看得来气,扬手朝踏焰又是一鞭子。踏焰何曾挨过这么重的鞭子,高声嘶鸣着,四蹄乱跺。祁循过去牵住踏焰的缰绳,夕玥又扬起鞭子,他想都没想就趴在踏焰身上。 鞭子是软的,夕玥想收是收不住的,她尽力将鞭子的力量往旁边带,祁循的背还是未能幸免,吃了这一鞭子。他身子一抖,眉头微锁,夕玥心里也是一颤,想过去看他的伤,脚却没有迈开步子。 战场上都没有受一点伤,如今却被自己的夫人伤了。稍滞片刻,他就像没事一样转身对夕玥说:“走吧!我们回燕平州”。 说罢,祁循飞身上马,背上的伤蹭在衣服上,火辣辣的疼。夕玥仍然没有说话,他的心里更慌。上次夕玥发火,只看到他掉了一滴眼泪,就立刻跑过来认错哄他。这次用鞭子抽了他,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这次真的不同! 夕玥打马跑到前面,祁循追了上去:“玥儿,我们回燕平州,此生再也不来北夷了”。 飞云跑得更快,踏焰紧随其后…… 终于能看见望玥岭了,想起岭上的梅林,梅子,梅花,还有岭上的小木屋,夕玥的心里敞亮了许多。 她喜欢燕平州,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有句俗语,望山跑死马。眼看着很近,飞云疾驰了一个时辰才到望玥岭下,回家的喜悦让她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快,她没有过隘口,直接从阴面上了岭。 现在这岭完完全全属于云周国了,她要光明正大地上去! 到了陡峭之处,飞云走得吃力,夕玥下了马,朝岭上奔去。她一路跌跌撞撞,登上岭峰才停下来喘口气。 “这是我的岭,我的……” 她开心地叫着,笑着,跟在她后面的祁循也笑了。 他们向小木屋方向走去,才走出去几步,夕玥发现岭峰下有一座新墓。是什么人将墓建在这么高的地方? 墓在岭的阴面,墓碑朝向北夷方向,她转到墓碑正面,一眼看见墓碑上写着“夕将军之墓”几个字。 第417章 人去 夕玥回头看看祁循,祁循也看见了墓碑上的碑文,慌忙安慰道:“这墓碑向北,说不定是位北夷将军的墓”。 “不会这么巧” “别急,我们先回家去看看” 祁循拉起夕玥奔下岭去,远远就看见燕平州的城门是开的。现在燕平州外百里都是云周国土地,又与北夷有了新的盟约,边关算是太平下来了,城门也不再常闭。 成玖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戎昊重新登上了王位,祁循不久便会回来,他每日都在城上观望。 见有两匹快马驰来,成玖很快认出是祁循和夕玥,高兴地蹦跳着到城门口迎接。 “爷,夫人,你们可回来了” “家里都还好吗?” “好……”成玖语塞,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夕玥立刻看出了端倪,急问道:“是不是老将军出了事?” 成玖点点头,夕玥的心一下收紧。 他想造反,他杀了张欢全家,罪无可赦,早就该死。他被陈庆余的药控制多年,饱受折磨,夕玥也见过他病发时的样子,痛苦万分。他去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可夕玥心里还是很别扭。 此刻,夕文山的种种罪责都随着他的离开而远去,夕玥心中只记得他对自己的宠爱。她将玄珠握在手中,泪水簌簌落下。 见她落泪,成玖吓得不知所措:“爷,夫人,你们连日征战一定很累,回家休息吧!” 将军府还是老样子,他们一进门,子佩和江若寒拉着夕玥,云雀绕着祁循问长问短,她们都很高兴,没有人再记得夕文山。 不过是个远房亲戚罢了,病了,死了,他们将他好好安葬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夕玥说是累了,回房躺下了,只有祁循知道她的心情一定非常不好,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若是以前,夕玥一定会扎进他怀里哭一场,他也可以无底线地去哄她,直到她开心为止。可是现在,夕玥不买账,他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晚饭时间,还是子佩来叫夕玥起床:“姑娘,起来吃饭了,吃了再睡”。 其实夕玥根本没有睡着,她脑子里全都是小时候父亲疼爱她的情景。是父亲教会她骑马,练刀,有时候还会与她聊起兵书,也会讲些战场上的故事给她听。现在的望玥岭,过去的分界岭,就是父亲与北夷人划定的国界。他死后要埋在岭上,还要面向北夷,就是想继续戍守边疆。 “子佩,老将军临终前可曾说过什么?” “他说要将他葬在岭上,还要面向北夷,他要替你们守护燕平州” “他走得可还安详?” “是夜里走的,没有人在身边,早晨小厮去叫他吃饭的时候,发现人已经走了” 夕玥来到夕文山住的房间。将军府的下人都很尽责,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和夕文山来之前一模一样。 曾经呼风唤雨,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定国候,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未留下一丝波澜。所有的功过是非,恩恩怨怨,都化入了那一抔黄土之中。 世人都可以不记得夕文山,可是夕玥不能。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道:“子佩,给我找件素色衣服来换了”。 第418章 守孝 从前,每日晚饭后,夕玥都会和祁循在书房说话,喝茶。有时候也会下盘棋,但大多都以夕玥耍赖告终。祁循知道她喜欢听故事,就找一些奇闻异事录来读给她听。每每此时,夕玥便会将晾得不冷不热的茶送到他嘴边,还会将各色小食塞进他嘴里。 今日晚饭后,祁循仍旧去了书房。子佩和云雀都看出来夕玥不高兴,也只当她是因为老将军去世而不快。谁也不会想到,她和祁循之间会出问题,毕竟他们之前是那样甜蜜。 子佩去伺候夕玥洗澡休息,夕玥让她把床上的红罗帐换下来,把屋子里的红色都去掉。 成玖推门进了书房,祁循既没有看书,也没有写字,正坐在那里发呆,面前连杯茶都没有。 “云雀怎么连茶都没沏?” 他不知道,往日这个时间,云雀根本都不会来书房,也不管沏茶的事。 自从祁循和夕玥成婚以来,他们主仆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待在一起了。 “成玖,沏茶来给爷喝” “是嘞!” 成玖沏茶,祁循歪在叠席上,懒洋洋的样子。 “爷,那位老将军究竟是什么人?” “夫人的亲戚” “什么亲戚?那老将军的身手和谋略都不同凡响” “我也不太清楚,别问了,人都走了” “爷,说说在北夷的事吧!” 他也是来听故事的,可是此刻祁循没有心情讲故事。提起北夷,他真有些后悔答应戎昊借兵,得了望玥岭,得了燕平州的安宁,却失去了夕玥的笑脸。 “成玖,明日大军回城,好好犒赏出征的将士” “那是自然,想必北夷王也对将士们也送了不少好东西,爷您没带点什么稀罕东西回来吗?” “荒蛮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成玖看出祁循不高兴,这世上能影响他情绪的只有一个人:“爷,您怎么回家了还不高兴?是因为夫人?那您快去哄哄她呀!还有您哄不好的夫人吗?” “是吗?” “当然,我们都看得出,夫人的眼中只有您” “早些休息吧!明日准备迎接将士回城” 这时候子佩在书房外叫:“成玖,还不去早些休息,打扰王爷做什么”。 成玖答应着离开书房,连道别都没有。祁循扯起唇角笑笑,连成玖都有人管了! 回到卧房,夕玥已经睡下,床上的红罗帐换成了白色。透过纱帐,看见夕玥面向里侧卧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刚在床边站定,床上的夕玥翻身坐了起来:“家父新丧,作为女儿,不能亲自为他送终,已是不孝,碍于他的身份不能明着祭奠,但是我想为他守孝……” “我知道,我去书房睡” 夕玥还是一样贪睡,睡到日上三竿还不想动。江若寒知道祁循去军营了,才跑进来扰她:“夫人,起床吧!我们应该去看看老夫人和灵犀公子,向他们报个平安”。 是啊!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母亲和弟弟了。 回到家,心情放松了,夕玥倒觉得身子懒懒的,不想再骑马,于是她带着子佩和江若寒坐车去了夕家。 当初知道夕玥跟着祁循去了北夷,夕夫人担心了好一阵子。夕灵安慰她说:“母亲放心,循哥哥武功盖世,定不会让姐姐受到半点伤害”。 见了女儿,夕夫人先拉着上上下下查看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算放下心来。 第419章 有喜 子佩带着江若寒去准备午饭,夕夫人拉着女儿问长问短,江若寒却眼巴巴望着日头,等到午时,夕灵就回来了。 夕夫人只去厨房看了一下,回来就看见夕玥趴在桌上打瞌睡,想着她一定是连日征战太累了。 “若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 “没有很累,只是困得很” 见她脸色疲惫,夕夫人担心她病了,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真是有些许发热。 “你有点发热,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困” “你的月事还准吗?” 夕玥也算是略懂医理,听母亲这样问,她才想起来,信期已经过了十几天了。她自己伸手搭上脉门摸摸,脉象湿滑,流利如珠,像极了医书上描写的喜脉。不过她之前从来没有摸过喜脉,不敢确定,也不便张扬。 “我信期一向不准,改日找个郎中看看” 午时,夕灵回家来,见了姐姐又是一番问候,江若寒则在一旁盯着夕灵看。在她心里,夕灵什么都懂,学识渊博,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高洁,能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沾了光。 离开夕家的时候,夕夫人再三叮嘱夕玥要去找郎中,子佩问:“怎么?姑娘哪里不舒服吗?要看郎中”。 “没有,就是想调理一下” 回将军府的路上就会经过医馆,夕玥叫停了马车,子佩和江若寒要陪着她进去,被她拦住了。还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很想有孩子。 好在今日她穿得朴素,医馆的郎中不会认出她来。喜脉是最好辨的脉象,只搭了一下,郎中就断定她是有喜了。 见夕玥很快出来,脸上还带着笑,手中也没有拿药,想必是没什么大事,子佩也便没有再追问。 一路上,夕玥想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将来一定会非常可爱。若是祁循知道她有了孩子,还不知道会怎样高兴。这几日她与祁循闹别扭,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离开他。如今他们有了孩子,她心里想的都是未来的美好。 她们回到将军府的时候祁循还没有回来,夕玥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祁循爱吃的菜。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祁循和成玖才回来,子佩迎上去问怎么这么晚,成玖说:“今日大军回城,要安顿他们,所以晚了些”。 “快去吃饭吧!我家姑娘特地让厨房准备了王爷爱吃的菜” 夕玥不再生气了,祁循心中一喜,马缰绳一丢就跑去了内宅。夕玥正站在廊下等他,见他进来,微笑着说:“快洗手吃饭,菜都快凉了”。 祁循高高兴兴应了声“好”,又唤成玖去拿酒来。夕玥给他斟满了酒,自己却没有倒,祁循执起酒壶道:“此次出征娘子辛苦了,我来敬娘子一杯”。 “不了,我今日不想饮酒” “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祁循回头看着子佩和江若寒,江若寒说:“夫人今日去找了郎中,不过没什么事,连药都没拿”。 “没事找郎中做什么?” 夕玥娇羞地低下头去:“真的没事,晚上再与你说”。 一切都好像回到从前! 饭后,他们仍旧去书房喝茶聊天。夕玥问:“安尘,你想要孩子吗?” 在祁循看来,这是毫不掩饰的暗示,他将夕玥揽入怀中,在他耳边道:“想,当然想”。 “那你想要男孩女孩?” “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第420章 劳军 将军府的大门被人扣响,门人打开大门,见是江万里,不敢怠慢。 “出什么事了?” “有人叫城门” “什么人?” “是个北夷女子” 燕平州的北城门不再常闭,但是入夜也是要关的,而且关闭后不能随意开启,除非祁循特许。 门人进来禀报祁循:“将军,江万里求见”。 江万里深夜前来,一定有事,祁循让门人带他进来,夕玥端端正正坐回了茶几旁边。 江万里进了书房,见夕玥也在,祁循问他什么事的时候,他语塞片刻才说:“是北夷的劳军团到了”。 “什么劳军团?” “是北夷王派来犒赏军中将士的” “有多少人?” “几十人” “开城门让他们进来,不过不能入我军军营,要分开安置,让成玖去帮你” “好” 嘴上说着好,江万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祁循看出他还有话没说完。夕玥起身离去,江万里才说:“来的是个北夷女子,她叫苏曼”。 一听到这个名字,祁循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这个阴魂不散的苏曼,她怎么还追到燕平州来了。 祁循和江万里一起去了北门,上城观看,城下等候的人正是苏曼,祁循冲城下喊道:“苏曼,你来做什么?” “王上派我来劳军” 看看她身后的车队,都装满了东西,的确像是来劳军的,可为什么偏偏是她。若是放她进城来,只怕是再无宁日。 祁循正在犹豫,城下的苏曼等得着急了:“快开城门啊!夫君!” 这一声夫君,叫得祁循心都要跳出来了。江万里也正是听了苏曼说是祁循的女人,才没敢当着夕玥的面说是她来了,只说是北夷劳军团。 “你给我闭嘴,谁是你夫君” “我们有王上为媒,有三军将士为证,我们可是入了洞房的,夫君你想赖账吗?” 她越说越离谱,若再放任下去,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祁循挥挥手道:“开门”。 城门开启,苏曼一马当先进了城来,在马上冲祁循拱手道:“将军,一别数日,可安好?” 祁循咬咬牙心里想:你来了,我还能好吗? 江万里将苏曼带来的人和物资都安置妥当,可是苏曼是女子,住在军营中确实不方便,祁循便将她带到城中最好的驿馆安置了。见是将军带来的人,驿馆的人不敢怠慢,将最好的房间给苏曼住。 祁循只盼着苏曼是真的来劳军,过两日便会回北夷去。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夕玥已经睡了,他熄了卧房的灯,又回了书房。 因为怀孕,夕玥睡得格外沉,而祁循是一夜未眠,思考着怎样让苏曼尽快离开。 苏曼当然是冲着祁循来的,目的没有达到,她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也不会老老实实在馆驿中待着。她是第一次来燕平州,这里虽然也是边塞,与他们北夷都城还是有诸多不同。 次日一早,苏曼便向馆驿小吏打听将军府的所在,小吏道:“将军府距此处不远,穿过主街便是”。 苏曼没有骑马,信步在街上遛达,被街市上卖的新鲜东西所吸引,忍不住东瞅西看,左顾右盼。她一个猛然转身,撞落了一个书生怀抱的书本。 那书生长得眉目清秀,尤其是一双丹凤眼,充满灵气,正是夕灵。 第421章 晚归 夕灵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书本,苏曼也去帮忙。递上书本的瞬间,她看清楚了夕灵的脸,不由得心头一颤,云周国的男子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公子,对不起” “无碍” 夕灵抱着书本要离开,苏曼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住他:“公子请等等”。 回首之际,夕灵那好看的丹凤眼更添了几分仙气:“姑娘何事?” 何事,总不能说你长得好看,我想多看两眼。迟疑片刻,苏曼问道:“请问公子可知道将军府怎么走?” 提到将军府,夕灵脑子里立刻绷紧了一根弦:“姑娘去将军府做什么?” “我是北夷王派来劳军的使者,要去找燕平将军议事” 北夷使者,怎么会无人接待,自己寻找将军府?夕灵冲苏曼微微颔首道:“小生也是初到燕平州,地理并不熟悉,不知道将军府所在”。 再无搭讪的理由,夕灵转身离去,苏曼继续逛街。夕灵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将军府。 他到将军府的时候,祁循和成玖正牵着马出门来。夕灵不会无故来访,一定是有事,祁循上前询问:“灵儿可是有事?你姐姐正在府中”。 “我不找姐姐,适才在街上遇到一个北夷女子,她说是北夷的劳军使者,在打听将军府所在” 成玖眉头微蹙:“爷,北夷使者,还是个女的?” 还好她没有再说是将军的女人! “我知道,他们昨夜入城,是我将她安置在驿馆的。成玖去订个酒楼,今日我要宴请他们,为他们践行” “去酒楼会不会失礼,为什么不在将军府?” “不会,近日夫人身子乏,府中不宜太喧闹” 祁循上马要走才想起来,若是夕灵进了府,夕玥岂不是就知道有一个北夷来的女子。 “灵儿,你若无事,陪成玖去看看酒楼吧!他对饮食菜品没什么见地” “好” 支走了成玖和夕灵,祁循还是放心不下,又叮嘱门上,若是有北夷女子上门,一定不能放她进去,然后才去了军营。 黄昏时分,夕玥仍旧让府中的厨子准备祁循爱吃的菜,菜都上桌了,还不见祁循和成玖回来。如今燕平州太平无事,军中会有什么事呢? 夕玥带着江若寒到门口张望,根本没有祁循的影子。门人见她面露焦急,劝道:“夫人,将军今日有应酬,应该是不会回来吃晚饭了”。 “应酬,什么应酬?” “早上灵犀公子来过,然后将军让他和成玖一起去订酒楼,好像要宴请什么人” “他不回家吃饭应该有交待啊!他还说了什么?” “说若是有北夷女子上门,不准进入” 北夷女子,苏曼!昨夜江万里来府上就神神秘秘的,原来是她来了。 “若寒,牵马来”,夕玥的吼声惊得阖府上下一片哑然。江若寒将飞云牵了过来,递上马鞭。夕玥不说话,飞身上马,径自去了军营。 祁循和成玖都不在,江万里说他们在酒楼宴请北夷劳军团,夕玥又打马去了酒楼。 燕平州最大的酒楼是“正和酒楼”,他们一定会在那里。在酒楼前下了马问门口的伙计:“燕平将军可在里面?” “在楼上雅间” 夕玥提着马鞭奔上楼去,循声找到北夷人所在的雅间,里面只有北夷人。再看旁边的雅间,还是只有北夷人,她喝问道:“苏曼呢?” 一个北夷士兵回答:“她与燕平将军在最里面的雅间”。 第422章 悔矣 到了雅间门口,只听见里面传出来苏曼说话的声音:“将军,你们云周国的男子是不是都长得好看,你身边的马童,还有白日我在街上遇到的书生,个个都生得如天人一般”。 接下来是祁循的声音:“是,我云周国好看的男子比比皆是,姑娘若是有中意的,祈某愿意为媒”。 “中意的是有,不过不用将军为媒” 苏曼的语气暧昧,连鬼都听得出她是什么意思。 夕玥抬抬脚想踹门又放了下去,伸手将门推开。见她站在门口,祁循惊得双眼瞪圆,一时忘了所有。夕玥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迈步走进进雅间,径自坐在苏曼对面。 “苏曼姑娘是吧!你从北夷追到燕平州,是为了我的夫君?” “是啊!我与将军一见倾心,实在是割舍不下” “那你想怎样?” “我与将军有北夷王为媒,且已经入了洞房,我现在就是他的女人” 夕玥将折叠的马鞭在手中敲打一下道:“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多着呢!在京城的时候,红袖坊的舞女,个个都是他的女人。除此之外还有万千女子为他倾心,可不差你这一个”。 “你,我是北夷公主,岂能与歌舞坊的舞女相提并论,我是他的妻子” “妻子?在我们云周国,人能称作一个男人妻子的只有一个女人,其他女人只能称妾,或者婢,而且要经过妻子的允许方可进门” 苏曼看看祁循,祁循打断了夕玥的话:“好了玥儿,胡说什么妾与婢,我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苏曼也是火爆脾气,一拍桌子站起来:“难道洞房那夜将军都忘了吗?” 成玖惊得双眼圆瞪:“爷,您真的?” “没有的事!”他拉起夕玥:“玥儿我们回家”。 夕玥挣脱他的抓握:“那这位苏曼姑娘呢?是不是也要一起回家?” “我与她没有关系”,祁循拉着夕玥离开雅间,苏曼还不死心想去追,成玖将她拦住:“姑奶奶您可别再去打扰他们了,他们的感情可不是你两句话就能破坏的,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苏曼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为什么祁循就不行,她都不计较什么名分,这个燕平夫人怎么就那么冥顽不灵。 回到将军府,江若寒立刻迎了上去:“夫人快吃饭吧!” “不吃了!” 夕玥回了房,将房门用力关上。这次她没有再落泪,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要好好想想该如何解决。 成玖不相信祁循会喜欢上别的女人,追到书房问个究竟。 “爷,究竟怎么回事?” 祁循讲了被苏曼缠上的经过,成玖一拍大腿道:“早说您应该带我去,若是我去,一定不会让您惹上这麻烦”。 仔细想想也是,若是成玖在身边,起码那夜的事情说得清楚,就不会被人算计。换了其他人,有谁会去管将军的私生活。他有多少女人,他的老婆高不高兴与他人何干。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关键是怎样解决苏曼这个麻烦。 想着想着,祁循灵机一动:“成玖,要不你娶了她吧!她也说你长得好看呢!” 第423章 祭奠 成玖吓得将身子往后挪了挪道:“不行不行”。 见他吓成这个样子,祁循越发想逗他:“我看那个苏曼模样长得也还可以,如今她还有了北夷公主的身份,配你绰绰有余啊!” “是我配不上她,总之我不想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与谁有关系,子佩?” 听到子佩的名字,成玖明显紧张起来,也不再贫嘴了。 祁循不再逗他,躺在叠席上说:“送行宴都饮过了,你明日去送他们出城”。 “好,送归送,能不能送得走我可主宰不了” “尽力就好,今晚你陪我在这里睡,顺便帮我搓搓后背” 成玖吩咐府中小厮去抬来了洗澡水,祁循泡进去,闭上眼放松一下。成玖拿起毛巾刚要搓,发现祁循的后背又多了一条浅浅的伤痕。那不是疤,只是一条褐色伤痕,像是鞭子抽的。 “爷,您背上的鞭痕是谁干的?有没有解决掉?” 祁循笑笑:“那个人解决不掉”。 “那么厉害,是谁?” “不是厉害,是不能解决” “不能?夫人?” 他没回答,是被说中了! “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不怪她” “是因为那一晚?” 又是不说话。成玖叹口气说:“唉!那也真是怪不得她,爷您怎么就能……” “苏曼在我的酒里下了药,我真的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是被玥儿踹醒的,醒的时候光着身子” 被捉奸在床,依着夕玥的脾气,没有用刀砍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如今苏曼还纠缠上门,她可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不把苏曼的事解决好,祁循连进房间的勇气都没有。他心存愧疚,没有脸去面对夕玥愤怒的眼神。 喝了酒,泡了澡,这夜祁循睡得很好,次日辰时末才醒来。成玖已经不在了,也没有叫他,懒懒地唤了声云雀,云雀将要换的干净衣服送了进来。 “王爷,夫人骑马出去了” “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她带了什么?” “开始带了子佩和若寒出去,不过她们两个都回来了,夫人却没有回来” 祁循披上衣服便奔了出去,口中叫着“子佩,若寒”。 子佩和江若寒从房中跑出来,不用问都知道他想问什么,子佩道:“王爷,我家姑娘命我去帮她买了纸钱和香烛,还有一些果品”。 纸钱香烛,是祭奠亡人用的,她去了岭上! 祁循没有再多说,牵马出了门,打马如飞奔去了北门。 望玥岭上,夕玥在夕文山墓前摆好了果品,点燃了香烛,又将纸钱一张张点燃。 “爹,玥儿来看您了。未能给您送终,是女儿不孝。您为什么不肯回京城去拿解药?为什么不想活了?您就要有外孙了您知道吗?玥儿很想你……” 哭泣,哭泣…… “我还以为你是有多么高傲,原来也不过是想用孩子来拴住男人而已” 夕玥侧首,泪水滴落在墓前。说话的是苏曼,她手中握着皮鞭,面露不屑。 “无论有没有孩子,祈安尘都是我的夫君” “可你明显不信任他” 听她的意思是话中有话,难道他们之间的问题仅限于信任! “那一晚你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 第424章 圣旨 苏曼微微一笑:“何必问我,去问你的夫君啊!” “你何必如此?这世上男人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揪住我的夫君不放?” “因为他多情,而且只对你多情。世上男人千千万,可是像他这样的却只有一个” “他不是你的!” 夕玥怒了,捡起地上的马鞭便抽了过去。苏曼闪身避开,她手中也有鞭子,挥起来向夕玥抽过去。夕玥闪身避开,可是她顾忌肚子里的孩子,动作不敢太大,而苏曼的鞭子又比她的马鞭长,极难避开。 让过了抽过来的皮鞭,却没想到鞭稍又旋了回来,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她咬牙闭眼,将后背让了出去,静等着鞭子落下来。 过了片刻,后背没有等来鞭子落下的疼痛,却听到祁循的声音:“敢碰她,你是活够了!” “是她先动手的!” “那你也不许碰她” 夕玥睁开眼睛,看见祁循正用手抓住苏曼的鞭子。祁循将鞭子丢过去:“滚回你的北夷去,别再让我看见你”。 苏曼气得要死又无话可说,将鞭子收回来,狠狠说道:“你们等着!我绝不会让你们平安无事!” 说罢苏曼下了望玥岭,自那日后,还真的没有再见过她,看来她是死心了。 夕玥的脸色较前几日好了一些,不过还是和以前不同。她不再风风火火,上蹿下跳,每日只是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或是喝茶,或是看书。 她没有把怀孕的事告诉祁循,也没有同意他回房间休息。冥冥之中,她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苏曼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她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这样平淡的日子只过了十几日,北夷又派了人来,而且苏曼也在其中。上次来燕平州劳军本来就是苏曼寻的借口,而这次却真的是奉了北夷王戎昊之命出使云周国。 他们是来送贡品的,除了盟约上约定的火油,牛羊,宝石,还有几名北夷美女,贡品可谓丰厚。苏曼是这次使团之首,这次她也没有再生事端,祁循没有不放行的道理。他亲自将北夷使团送出燕平州南门,苏曼回首冲她邪魅一笑,令他毛骨悚然。 苏曼一行进京十日了都还没有见回程。如今两国交好,留来使多住几日也无可厚非。祁循想像着,也许苏曼在京城会有什么艳遇,不想回北夷,那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第十五日,北夷使团不慌不忙来到燕平州,去时的车辆都还在,车上装满了云周国特产,茶叶,丝绸…… 还有一辆车上装了个大木箱子,不知道装什么需要那么大的箱子,夕玥也不便查看。 还让夕玥不解的是,被他们簇拥在前的不是苏曼,是一位云周国官员。 一行人径自来到将军府外,北夷人告辞离去,那官员点名让祁循出来接圣旨。夕玥派了家丁去军营叫祁循回来,将那官员和他的随从带入正厅。 夕玥亲自为那官员斟了茶递过去:“敢问大人尊讳”。 若是普通的边关守将,遇到京官绝不敢直接问人家名字。可祁循不是普通将军,他是亲王,论身份,放眼整个朝堂,能有谁高过他。夕玥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叫夫人不过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这个来传旨的官员看官府是个三品侍郎品,他若不是拿着圣旨,见了夕玥是要行礼的。 第425章 回京 那官员欠身道:“回王妃,下官乃新进的礼部侍郎,林志”。 来边关传旨,确是礼部的职责,不过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内容。 “林大人,不知道这圣旨……” “王妃稍安,即刻便晓” 接到家丁报信,祁循和成玖飞马回到将军府,祁循将马缰绳一丢,口中高声问道:“是哪位大人来传圣旨啊!” 林志起身,尽管手中握着圣旨,还是冲祁循拱了拱手:“平王千岁,下官礼部侍郎林志”。 礼节还是要有的,祁循和夕玥双双跪下,林志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王祁循为国开疆拓土,功劳匪浅,特此准其回京探亲,待回京后再做封赏。 准其回京,竟然是件好事! 现在边关太平,正好可以回京去看看父母,夕玥还没有正式见过公婆呢! 两人谢了恩,祁循将夕玥拉起来说:“玥儿,我们回京去看父王和母妃,如何?” 夕玥点点头,林志躬身行礼道:“恭喜平王千岁,陛下在朝堂上对您可是大加赞赏,还说等您回了京要好好叙谈”。 三哥还是那个三哥,戎昊所说的不信任不过是他想拉拢自己的离间之语。 吩咐成玖将林志带去馆驿休息,夕玥才说起:“北夷使团中怎么不见了苏曼?” 祁循笑道:“她大概是看上了哪家公子,留下来成亲了”。 如果真是那样,也算是上天犹怜,喜事一桩。 听说要回京城,子佩云雀都非常高兴,忙着收拾行礼。江若寒过来问:“夫人,我可以一起去吗?” “当然,带你去” 来燕平州之前,江若寒去过京城,不过只停留了几日,而且只待在街角乞讨,没去过什么地方。 要离开燕平州,离开父亲和哥哥,江若寒特地去军营和江万里告别,父女二人去了僻静处,相谈许久。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江若寒回将军府的时候,脸上的兴奋都不见了。 启程之日,夕玥破天荒主动要求坐车,于是套了两辆马车,夕玥,子佩,云雀,江若寒都坐车,飞云跟在车后。子佩知道夕玥这些日子都贪睡,特地将马车里铺上厚厚的棉被,她想睡躺下便睡。 夕玥和江若寒坐一辆车,夕玥靠坐在车内,她仍穿了素色衣服,腰上的玄珠垂在衣服上,格外醒目。 “夫人,您这珠子真好看,可是有什么来历?” “也没什么特别,只是我出生时父亲恰得此珠,于是顺应天意,给我取名玥儿” “夫人的父亲一定是位可亲可敬之人” “谁的父亲不是呢!” 此次回京,与来燕平州的时候不同,夕玥不再眼巴巴望着祁循,生怕少看了一眼。她撩开车帘,见祁循和成玖坐在马背上都要睡着了,于是说:“你们先走吧!不必等我们,咱们在京城汇合”。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夕玥道:“我有飞云有凤翼,安全没有问题,我们只是想慢慢走,这一路上也散散心”。 散散心也好,这些日子她都不高兴,也许散散心能好些。 祁循和成玖叮嘱车夫和随行家丁尽心照顾,他们两个先回京城去了。 第426章 东华街 本来骑马最多两日的路程,夕玥她们却足足走了五天,第五天的黄昏时分才进了城门。 云雀问:“夫人,我们要去哪里?” 是啊!原来的平王府已经还给了张欢,祁循和成玖应该是回了淮王府,她们要去哪儿呢?按道理,她已经是祁循的王妃,应该跟他回淮王府才是。可是她还没有正式登过淮王府的门,自己这样硬生生上门去见公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今日先回东华街,等明日洗去风尘,梳洗打扮一番,再备些礼物,我们再去淮王府” 子佩拍手叫好,云雀却想回淮王府。她是淮王妃养大的,要不是王妃遣她去伺候祁循,她才不会离开淮王府。说起来她也有很久都没有见过淮王妃了,也很想念。 “我还是回淮王府吧!也好将夫人,不,回京了应该叫王妃才是,将王妃的起居应用准备一下” 夕玥一想也好,云雀回去了,祁循也就知道她回来了,明日一定会来东华街接她。夫妻双双把家还才像个样子!祁循是单传,若是公婆知道她有了喜,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一辆车送云雀回了淮王府,夕玥和子佩江若寒坐另外一辆车回了东华街。 一进门,江若寒就高兴地跑来跑去到处看,高兴地叫着:“夫人,这大宅子是您的吗?这可比燕平州的将军府气派多了”。 子佩回说:“是啊!这就是我们的家,快看看你要住哪间房”。 一路颠簸,夕玥很累了,回到家,心情莫名舒畅。她坐在荷塘边的水榭中,等着子佩把房间打扫干净。 望着荷塘中绿油油的荷叶,她想像着自己的孩子在荷塘边跑来跑去,采了荷叶来顶在头上。还有那首歌谣,“月牙儿弯”,她也要教给孩子唱。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茶好了,姑娘进来喝茶吧!水榭中有些凉了” 今日家中不开火,家丁去酒楼要了菜回来,夕玥匆匆吃了几口便睡下了。 云雀应该早已经到了淮王府,可是祁循并没有过来。难道是因为夕玥回了东华街,没有去淮王府,他生气了吗?还是有什么事走不开? 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次日一早,夕玥便让子佩帮她梳洗,又找了件颜色鲜艳一点的衣服穿上。 “子佩,你说我们该给淮王妃带些什么礼物合适?”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她是一样都不缺。不过他们这种显贵之人最在意的就是健康了,不如送些补品” “好啊!药阁上的药材都还在吗?” “在,没有人动过” “我去挑几样来” 没等子佩将发钗戴好,她便跑去了书房,子佩也跟着去了。 那个密室已经被封死了,看家的下人都觉得那里晦气,连打扫都没有人愿意去。书桌和叠席上都落满了灰尘,夕玥向药阁上望了一眼,也是厚厚的灰尘。 药阁最上层有一个木盒子,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夕玥让子佩踩着杌凳上去拿下来,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是两棵长约七八寸的老山参,这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东西,就是它了。 第427章 恭喜 用了早餐,夕玥便带着子佩和江若寒去淮王府。途径御街,却被禁军拦了下来,说是有公主出嫁,须等仪仗过了才能通行。 公主,皇帝祈衍只有两个哥哥,并没有姐妹。他是有女儿,不过最大的也才十岁,还不到出嫁的年纪。 过了片刻,远远听到喜乐之声,一定是送亲的队伍过来了,夕玥将车帘撩起来向外看。 一众执事陆陆续续走过,后面是喜乐班子,再后面是一队宫人捧着各样物什,紧接着是花轿。那是一顶八人抬的大花轿,轿身上绣着祥云牡丹,轿帘上绣的是龙凤。 看这排场,还真的像公主。不过夕玥奇怪的是,并没有看见新郎。普通人家的女儿出嫁都要新郎亲迎,公主出嫁怎么能没有。 送亲队伍就在夕玥停留的路口右转向西去了,正好淮王府也在那个方向。 御街解禁,夕玥吩咐车夫赶路。他们一路跟在花轿后面,夕玥还真想看看这位莫名其妙的公主要嫁去哪里。 本来就走得很慢,车夫又停住了马车,夕玥问:“怎么了?” “送亲的停了” 停了!夕玥撩开车帘一看,这不是淮王府吗?一阵深深的不祥涌上心头,她下了马车,向淮王府大门走去。 喜乐住了,轿夫压轿,旁边的喜娘将新娘子搀扶下来。那新娘子一身大红喜服,她头上蒙了盖头,看不到脸。 夕玥紧走几步,拦住那新娘子的去路。搀扶的喜娘呵斥道:“你干什么,挡了王妃的路可是死罪”。 “王妃,谁的王妃?” “当然是平王千岁啊!” 平王,祁循,祈安尘! 夕玥气得浑身发抖,子佩过来搀住夕玥,喝住那婆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平王妃”。 “胡说什么,这位平王妃可是万岁赐婚给平王的” “我倒要看看他赐的什么婚”,夕玥抬手扯下新娘头上的盖头,不出所料,这新娘正是苏曼。 苏曼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但是为了能嫁给祁循她都忍了。现在盖头被掀了,她索性也不再去盖。她冲夕玥微微一笑:“怎么,你想抗旨吗?” 这时候云雀从里面跑出来:“夫人您怎么来了?” 夕玥冷哼一声:“这是我夫家,我不能来吗?” “不是,今天不合适” “是怕我搅了平王的美事?” 云雀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件事,最后只能说:“今天这个婚,王爷必须要成”。 “不成又如何?” 苏曼向身后招招手,两名禁军过来,一左一右将夕玥押住,任凭子佩叫嚷,也没有人理。情急之下,子佩放开嗓子喊道:“王爷您快来呀!他们对姑娘动粗了”。 “放开她!” 一声低喝,那两名禁军松开夕玥。她慢慢回头,看见一身大红喜服的祁循正站在门内。他身上的喜服与苏曼身上的颜色一样,都红得扎眼。 “玥儿,先回东华街去” 他的解释只有这一句,夕玥只觉得手脚麻木,浑身发抖。她冲祁循微微万福道:“民女恭祝平王千岁新婚之喜”。 祁循过来将她扶起:“快走”。 “怎么,平王千岁就如此吝啬,连杯喜酒都不肯赏下来,对了,我还带了礼物来,是两棵老山参,给千岁补身子” 第428章 情断 夕玥将装着老山参的盒子拿过来,递给祁循,他目光呆滞,没有去接,仍是那句话:“快走”。 “我会走”,夕玥将盒子砸向祁循,她用足了力气,这一下把祁循砸得皱起眉头,用手捂住胸口。 苏曼过来拉住夕玥质问:“你怎么打人啊!” 此时夕玥只后悔没有带刀,她抬手给了祁循一巴掌,这次祁循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静静地受着。 “你怎么打人啊!”苏曼将夕玥推了个趔趄,幸好被子佩扶住。 两名禁军又想过来抓夕玥,祁循面色铁青,怒吼道:“别碰她!” 两名禁军退下去,门外,白玉青和张欢匆匆赶来。 张欢叫了声师妹,夕玥身子一软瘫坐下去,子佩扶也扶不住,张欢两步奔过来将她扶住,抱着离开淮王府。 上次祁循看见夕玥和张欢抱在一起,气得都要杀人了。这次张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夕玥抱起,他竟没有埋怨一个字。 上了马车,白玉青帮夕玥搭脉,刚一搭,脸色就充满惊讶。张欢问她怎么了,夕玥冲白玉青摇摇头道:“不要说”。 “他不知道?” “如今不必知道了” 回到东华街,白玉青说要给夕玥好好看看身子,将其他人都遣开了。她有出入皇宫的腰牌,皇宫中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自从苏曼来到京城,她喜欢祁循的事就在京城传开了。她不仅在朝堂上公然说是为祁循而来,还在朝臣面前以祁循的女人自居,弄得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是祁循的女人了。 皇帝在皇宫宴请北夷使团,苏曼带来的那北夷美女献上歌舞。北夷的歌声高亢悠远,舞姿飒爽,与云周国大有不同,满朝文武和皇帝都觉得新鲜,看得津津有味。 舞罢,皇帝带头拍手叫好,百官附和。苏曼站起来微微躬身道:“这些美女都是北夷王进献给陛下的,陛下喜欢就好”。 祈衍摆摆手,总管太监将那些美女带走安置。当时王皇后也在场,当着满朝文武她不好说什么,心里对苏曼是厌恶至极。 “苏曼公主,那些美女虽然都有些姿色,但是与公主相比,却有云泥之别。不知道公主可曾婚配,若是没有,我云周国出色的男子比比皆是,可任你挑选” 苏曼莞尔一笑道:“皇后说话可算数?” 皇帝正在高兴,也附和着说:“算数,你看中哪家男子,朕与你们赐婚”。 “你们云周国男子长得的确实比我们北夷的好看,不过我选夫婿光好看可不行,还要有本事” “听公主这话是有了人选?” 说到这里,苏曼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 皇帝和皇后也好奇,是什么人能让这位活泼漂亮的北夷公主求而不得。他人有求是好事! 皇帝不再追问,也向皇后使个眼色让她不要再问。 宴席散后,皇后问皇帝为什么不让再问,皇帝唇角微扬道:“我猜到是谁了”。 “谁?” “她见过的云周国男子,足以让他念念不忘的只有一个人,祁循” 苏曼看上了祁循!皇帝皇后都沉默了。祁循与夕玥成婚,且异常恩爱的事他们都听说了。还有夕文山,他去了北疆至今都没有回来,看来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在燕平州的密探回禀,说夕文山已经死了,就埋在望玥岭上。他与祁循和夕玥之间好像有着很深的渊源,夕玥在燕平州还有位义母和弟弟。 第429章 奸计 祁循对夕玥的感情,祈衍早就知道。当年他失手射死夕玥,萎靡了好一阵子后自请戍边,也是抱着赴死之心去的。 照此,他不应该轻易再爱上别人。而那个太医之女陈夕玥,才不惊世,貌不惊人,凭什么让祁循爱得不能自拔? 这时候,王皇后说:“或许有一个人能够探到答案”。 “瑶妃” 夕瑶是夕玥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夕瑶入宫以后她们都没有往来,但是她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应该是了解的。通过夕瑶去了解夕玥的情况,应该不费力气。 他们知道,若是祁循回京,夕玥一定会跟着回来。苏曼并没有说他们在北夷的那些事,她毕竟是个姑娘,在人前多少还是要些面子的。 北夷使团准备回国,皇帝再次设宴款待。宴席间,皇帝出于客套来挽留,没想到苏曼就顺口答应了。 “多谢陛下盛情,如此苏曼就恭敬不如从命再留些时日。我们王上能重登王位,多亏陛下肯借兵,为表示感谢,临行时王上交与我一封密书,还特意叮嘱要亲手交给陛下” 北夷王有书信给皇帝,她却等到要走了才拿出来,看来这封信并不重要,亦或是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皇帝接过密信展开来看,这封密信的内容的确是有些见不得光。密信上,戎昊首先是一番恭维和感谢,紧接着又是一份看起来很丰厚的礼单,最后才是正文:他愿意娶一位云周国女子为妻,还愿意将苏曼嫁与云周国男子,望陛下成全。从此两国联姻,永世交好…… 现在皇帝知道苏曼想嫁的是祁循,还不知道戎昊想娶的是谁,他们皇家可没有年龄相当的公主可嫁。 “苏曼公主,我云周国皇家并没有年龄合适的待嫁公主” 苏曼笑笑:“陛下无需多虑,我们北夷没有那么严重的门第观念。我家王上要娶的不过是个平民女子” “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此荣幸?” “这个稍后再说,陛下若能将我的婚事促成,我愿意永远留在云周国,以保两国再无战事” 苏曼终于亲口说出了她想嫁的是祁循,不在乎他有妻子,也不在乎名分。看来她对祁循是动了真心,在人世上,最难得的是真心,最容易被人利用的也是真心。 这桩婚事,皇帝当然乐于促成,尤其是在怀疑夕玥的身份之后。若夕玥真与夕文山有关系,那绝不能放任她留在祁循身边。 北夷使团和皇帝的钦差一同离开京城,苏曼独自留下等好消息。 不出所料,看到圣旨,祁循和夕玥便离开了燕平州。但是祁循先进了京城,夕玥并没有同行,这让苏曼看到了希望。 她兴冲冲进宫来找皇帝:“陛下,他们没有同行,这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嫌隙”。 随便猜猜也知道,苏曼对祁循的浓浓爱意绝不是一两日了能成就的,一定是在北夷的时候就有了。祁循和夕玥之间的嫌隙,必定是因为她! 兴奋之下,苏曼提起了望玥岭上那次的相见:“望玥岭上有座墓,那日将军夫人正在墓前祭拜……” “墓,谁的墓?” “应该是夫人的爹爹,墓碑上写着夕将军之墓” 她不知道现在的夕玥并不姓夕而姓陈,也没有说出夕玥怀孕的事,怕婚事泡汤。 第430章 禁足 陈庆余的墓在京城郊外,怎么会在望玥岭?夕将军,除了夕文山,还能有谁! 皇帝即刻传书给他在燕平州的暗探,让他迅速将这一切查清楚。 皇帝去问夕瑶关于夕玥的事,夕瑶便将夕玥从小身子不好,闻不得艾的事都说了。 “十六岁那年,她昏睡了几日都不醒,本以为她就这样去了,谁知道她又突然醒了,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口齿伶俐,甚至咄咄逼人,不再像从前那样连句整话都说不了。而且身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性情与之前大有不同” 同叫夕玥,同样住在东华街,同样为祁循所钟情,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正好这日白玉青又进宫给太子请脉,皇帝便留她在御花园饮茶,借机问道:“听闻江湖上有一种移魂术,卿可听说过”。 “当然,家师便通此术,不过他说此乃邪术。将亡人的魂魄移至他人身上,也就是夺舍,被夺舍之人便失去了复活的机会。因此,不能随意使用” “那卿也懂此术?” 白玉青摇摇头道:“我在师门时间最短,所学太少,只有医术而已,不过我大师兄应该知道一些”。 云来仙人,于淑尤,夕玥的师父,陈庆余的师兄,这就对了!陈庆余处心积虑搬进东华街,将夕玥的魂魄移至自己将死的女儿身上。他是想,即便自己死了,还有夕玥这颗定时炸弹存在。她还嫁给了祁循,她一定会鼓动祁循造反,让他们祈家的天下乱起来。 祁循将鲁地的难民尽数收下,又向鲁王借粮,要铁,说不定都是夕玥的主意。夕文山冒死也要离开京城去燕平州,说不定是去与他们密谋什么。那个干娘和弟弟,一定就是夕文山的夫人和儿子! 祁循这次回京,不知道是抱了什么目的。总之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要想办法拆散他们! 赐婚圣旨分别送到淮王府和苏曼住的馆驿,圣旨上只说赐婚,并没有直接给苏曼王妃的名分,皇帝也怕将祁循逼急了不可收拾。苏曼乐得忘乎所以,立刻进宫谢恩,皇后又赐了整套婚服和头面,还答应她从皇宫出嫁,给足了她面子。 祁循刚进淮王府就莫名其妙接到赐婚圣旨,他听了宣旨后没有扣头谢恩,站起来质问道:“皇兄是不是搞错了,我已经成婚了”。 宣旨官问道:“不知道平王所娶何人?” “太医院掌院陈庆余长女陈夕玥” 宣旨官不屑地摇摇头道:“一个罪臣之女,何足挂齿,或留下或休弃都由平王自己做主”。 怪不得苏曼不回北夷,不知道她使了什么邪术,让皇帝下了这道赐婚圣旨。看来那道允许回京的圣旨,只是个圈套罢了。 宣旨官将圣旨递过来,祁循一把将圣旨打落在地上:“我不同意这桩婚事,这圣旨我不接” 他知道这圈套之中一定也有夕玥的份,幸好他们没有同时进京,他唤过成玖,想让他去拦住夕玥,让她不要进京。谁知道成玖刚一露面就被禁军拿下了,那宣旨官道:“平王违抗圣旨,淮王府所有人等一律禁足,直至平王与苏曼公主大婚之日。平王马童成玖不敬圣上,即刻压入天牢,听候发落”。 淮王听说有圣旨,也到前面来看,正听见宣旨官说要禁足,他怒喝一声:“我看谁敢禁本王的足!” 第431章 礼成 宣旨官知道淮王不好惹,不敢纠缠,只匆匆行礼道:“淮王千岁,小人只是传达圣上的话,对阖府上下不敢有丝毫不敬”。 说罢,他转身出门,摆摆手,禁军将淮王府大门关闭。成玖没有喊冤求饶,只挣扎着回头叫了声“爷”,祁循咬牙道:“成玖乖乖伏法,爷一定会救你出来”。 他们不敢动淮王夫妇,不能动祁循,而祁循身边最知己的人就是成玖,他们将成玖带走就是做人质,逼祁循同意这门婚事。 淮王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他怒吼一声:“把门给我打开”。 家丁过去开门,却没有拉开,门被从外面上了锁。淮王气得浑身发抖:“取我的枪来!” 有祁循在,何需他老人家亲自动手,祁循转身拎起游龙,向大门的缝隙刺了过去。枪尖露出门外,禁军在外面道:“两位王爷不必麻烦了,王府已经被围了,就算是门开了你们也走不出去,圣上也是一片好意,让平王娶位公主”。 “苏曼不过是北夷王的婢女,她算什么公主!” 听说皇帝让儿子娶的只是个婢女,淮王夫妇都气得不轻。淮王妃本来就身子不好,这一激动,就觉得胸闷气短,脸色苍白。祁循让门外的禁军去请太医,他们却说:“圣上有旨,在平王大婚之前,任何人都不许出入淮王府”。 阎王殿上,小鬼也敢拿人! 祁循拉出衣领里的玉哨子来吹,想召唤他的斥候,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看来也是进不来。 区区一道墙,一扇门,挡不住祁循,可是成玖在他们手里,父母也在他们掌控之中,不能来硬的。 他只能先答应了婚事,等成玖和父母都安全了再反击。他更希望夕玥再贪玩一些,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进京。就算是进了京也暂时不要来淮王府,哪怕是继续生他的气也好,谁想到她偏偏就在大婚之日来了淮王府。 夕玥来了,他又多一道桎梏,更不敢造次。本来他与夕玥之间的嫌隙刚刚见缓,这一来又是雪上加霜。看见夕玥的那一刻,他真想一头撞死,也不愿意看见!夕玥伤心。 眼看着夕玥被张欢抱走,他的心早跟着一起走了。尽管面前的苏曼艳若桃花,他都没心情去看一眼。 喜娘高声道:“恭喜平王,恭喜苏曼公主,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祁循哪有心情拜堂,他问禁军:“成玖呢?” 禁军躬身行礼道:“平王安心拜堂,等礼成后成玖自会回来”。 “我母妃身子不适,速宣太医” 苏曼还真是把自己当成了祁循的女人,听说婆婆身子不适,也催促禁军快宣太医。禁军也不敢惹急了祁循,派人去宫中传太医。 淮王在房中陪着王妃,高堂的座位上是空的。苏曼也不懂中原的礼仪,双眼只顾着瞟身边的祁循,根本没有去想这些。 她毕竟顶了个北夷公主的头衔,婚礼不能太寒酸,皇帝带着满朝文武来淮王府贺喜了。 皇帝驾临臣子府上,理应阖府迎接才是,可是淮王府的主人没有一个出来迎接。淮王妃身子不适,淮王陪着,就算王妃没事他正在气头上,也不会出来迎接。祁循也是一肚子火,只怕看见祈衍会忍不住动手,干脆不理他。 第432章 侧妃 淮王府没有设喜宴,也没有人收礼。主人没有吩咐,皇帝和百来了,下人们都躲到一旁,连个沏茶看座的都没有,场面也是相当尴尬。 祁循惦记母亲的身子,过去看望,苏曼也不懂坐床之礼,她以主人身份出来招呼皇帝和百官,尴尬才得以缓解。 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人,瑶妃!她是听说了祁循和苏曼的婚事,来看夕玥的。 进门只见百官都站在院子里,她谁也不认识。见是太医来了,王府管家引了他们去淮王妃房中,正好祁循也在。 给王妃问了安,太医诊病,夕瑶看看一身婚服的祁循,小声问道:“王爷,我姐姐呢?” 不管怎么说,夕瑶也是夕玥名义上的家人。现在姑娘在婆家受了委屈,人家娘家来人了,总是要客气些,何况夕瑶还顶着个皇妃的头衔。此时若是夕夫人和夕灵在,也一定会来问罪。 祁循微微颔首道:“她应该是在东华街”。 “那您打算如何处置我姐姐?” “她是我娘子” “那我呢?”是苏曼也过来给淮王妃请安。 夕瑶上下打量苏曼一番,这番邦女子模样生得倒不难看。一双眼睛明亮透彻,微微一笑喜庆得很,只是肤色不太白皙。 苏曼不认识夕瑶,也没有行礼,祁循不想跟她说话,也没有介绍。夕瑶端端正正站好,双手交叠在身前,悠悠说道:“平王,不知道你这新娘子是何名分?” 夕瑶的话可谓一针见血,苏曼不在乎名分,但是她在乎她在祁循心中的位置。 祁循皱皱眉道只说了两个字:“侧妃”。 “那正妃之位还是我姐姐的了?” 祁循点点头,夕瑶道:“依我云周国礼仪,您纳侧妃须经正妃同意,且侧妃不能穿大红,不能走正门进府,侧妃还须向正妃行叩拜之礼。现在你们双双着了大红婚服,是将我姐姐这正妃置于何处”。 苏曼也听出夕瑶是来问罪的,鼻孔里哼一声道:“听起来这位是将军夫人的妹妹?” 夕瑶侧目盯着祁循:“夫人?” “那只是我们私下的称呼而已,我心中的平王妃只有夕玥一人” “那我算什么?”苏曼再次咄咄追问。 “我娘子生气,成玖被抓,我母妃患病都是因为你。说到底,你不过是我皇兄赐给我的礼物,收与不收我说了算!” “你不遵圣旨就是死罪!” 她也敢拿圣旨说事,一旁的淮王也听不下去了:“我看谁敢定我儿子死罪,你这女子扰得我家宅不宁,恕我这淮王府容不下你,请速速离开”。 新婚当日,还没有入洞房就要被赶走,苏曼怎么能咽下这口气。皇帝和文武百官还没有走,她要去问问,皇帝的圣旨还算不算数,好不好使。 苏曼跑出去找皇帝告状,太医给淮王妃诊完了脉,说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心脉阻塞,须服药加针灸,连续治疗些日子方可痊愈。太医说会禀报掌院,以后每日都派太医来给王妃针灸,顺便将药给带过来。 王妃需要静养,淮王将下人都遣开,让祁循去将那个不知所谓的赐婚给解决掉。 皇帝正想找祁循问罪,他就自己进来了,没等皇帝问话,他先问:“皇兄,我的书童呢?被你关去哪里了?” 第433章 羞辱 为一个书童,当着文武百官质问皇帝,也太不给面子了。他们也是很久没见了,就算不叩拜,起码的问候也应该有啊! “朕不是说过,只要你与苏曼公主成了亲,成玖自然会放回来” “不是已经拜过堂了吗?” “洞房都没入,不算礼成” “这么说,只要我入了洞房,成玖就能回来?” “当然,朕乃金口玉言,一诺千金” 祁循呵呵一笑:“好个金口玉言,那我现在就去入洞房,万岁要不要来观战啊?” “这倒不必了,循弟独享其乐便好” “那好,诸位大人都散了吧!我母妃身体不适,受不起惊扰”,说罢祁循拉起苏曼就走。苏曼回头看看皇帝,皇帝冲她摆摆手,满脸诡异。 皇帝待着无趣便起身离开,只吩咐内侍留下个人来听结果。他刚出淮王府大门,正看见夕瑶上车,他问身边的内侍:“瑶妃也来淮王府了?” “是和太医一起来的,应该是担心她姐姐吧!” 现在夕瑶最大的心愿就是夺回儿子,本来还想能倚仗祁循这个姐夫的力量,若是夕玥与他闹翻,那她与祁循还能有什么瓜葛? 前日她看见皇后带着儿子在御花园玩耍,儿子笑得很开心,即便是没有她在身边也很开心。长此以往,儿子很快就会将她这个生母忘记,认皇后做母亲。虽然皇帝偶尔会去秀芳斋,她的肚子却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想再生一个孩子的愿望逐渐破灭。 她不甘心就这样孤孤单单老死在皇宫中,她要夺回儿子。做不成皇后也要做太后! 淮王府中,祁循拉着苏曼一路回到他的房间,回手将房门掩紧。苏曼满脸羞涩去解他的衣服扣子:“夫君,让我伺候你宽衣”。 “不必了,还是我来伺候你吧!” 原来他也会这么主动,看来之前的冷漠都是装的。苏曼闭上眼,静等着祁循伺候。祁循将她双手钳住,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绳子在绑她的手。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闺房之趣,你不懂” “你与夫人也是这样的吗?” “我们玩儿得比这个更有趣” 捆好手腕,祁循拉着绳子将她牵到床边,一把推倒下去。苏曼满心欢喜,满眼桃花,等着祁循也上床来。谁知道他绕到床头将绳子拴上,又取了一根绳子将她的双脚分别绑在床尾。 此时,苏曼已经完全动弹不得,而祁循还是没有上来,苏曼隐隐感到不妙。祁循回身取过一把短刀,苏曼惊道:“你想做什么?你敢杀我!” “我不敢,你不是很想做我的女人吗?你现在已经是了,终于堂堂正正睡上了我的床。任凭是皇帝,也管不了本王床上的事” 说罢祁循拔出短刀向苏曼挥下去,苏曼吓得闭上眼睛大叫:“不要啊!” “要,这才刺激” 在房外偷听的宫人掩口一笑,暗自道:“这平王不仅战场上勇武,床上的功夫也不一般……” 宫人离开淮王府,回宫去禀报。 祁循的短刀左右两下,在苏曼身上划过一个十字,力道就是那么刚刚好,只划破了她的衣服,却没有伤到一点皮肉。 划过之后,祁循转身过去,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苏曼惊魂未定,战战兢兢道:“你这是做什么?” “成玖一日不回来,你便要如此待上一日,直到他回来为止” 第434章 跪妻 苏曼躺在床上,眼泪簌簌落下。她在北夷虽然只是北夷王戎昊的婢女,但是处处受人尊重,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原来在祁循心中,她的尊严,远远不如他的书童重要。任凭她哭泣,求饶,祁循都无动于衷,毫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太医院的人来给淮王妃送药了,祁循过去吩咐母亲身边的婢女仔细煎药,又谢了太医院的人,才去看母亲。 淮王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去洞房了吗?还来做什么”。 “我那不过是将祈衍哄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要那个北夷女子” “她人呢?” “被我绑在房中” 躺在床上的王妃说道:“你不要她,将她赶出府去就是了,她怎么说都是个女子,何须如此”。 “儿子遵母命” “去将她放了” “是” 祁循回到自己房中,门还是掩着的,他往床上看去,苏曼不在。绳子是被人割开的!表面上苏曼连一个亲随都没有,原来是有暗卫跟着。 去问了门上,他们的确看见苏曼出了门,不过奇怪,她穿了一身下人的衣服。 她一定又去找皇帝告状了,祁循不怕她告状,而是担心成玖的安危。他骑马进宫去向皇帝要人,刚到皇宫门口,正看见成玖出宫门,他回身朝宫门内挥挥手道谢。再看宫门内站的,是夕瑶,难道是她救了成玖? 成玖看见祁循,立刻奔了过来,见他好好的,祁循一颗心放下,再也不想进宫去见皇帝,更不想看见苏曼。成玖说是夕瑶救了他,并且亲自去天牢放他出来,还送他出宫。 真是她!祁循冲夕瑶抱拳道:“多谢瑶妃”。 夕瑶微微颔首道:“平王不必客气,现今王妃病着,快回府去照顾她吧!切记仔细小心”。 太医不是说淮王妃没有大碍,只需静养调理几日就好了!既然现在成玖也没事了,祁循当然想去东华街找夕玥。想想就知道一定会吃闭门羹,可他不能不去。 他吩咐成玖回淮王府去伺候,若是母妃有什么不好,立刻去东华街寻他。不让成玖跟着,是不想他看见自己尴尬难堪的样子。 东华街,夕府的大门果然是闭着的。门楣上的“陈府”二字已经去掉,现在是空的。祁循想着,不如将“平王府”的匾额挂上去。 扣响了门环,大门被拉开一条缝,门人认识祁循,恭恭敬敬称了声王爷,祁循嗯了一声就要进去。 门人将大门紧紧推住:“王爷,我家姑娘吩咐过,不让你进来”。 “我是她夫君” “姑娘说,已经不是了” “胡说!” 他的语音陡然提高,引得子佩过来问:“谁啊?” “回子佩姑娘,是平王” “将门关了”,子佩的语音也提高了。 门人将大门推紧,要上门闩,祁循一用力将门推开,那门人哪有他力气大。他径自向夕玥的珠明轩走去,任子佩阻拦,甚至出言不逊,他都不理。 推开珠明轩的门,远远望见纱帐内蜷缩着一个人形,他疾奔过去,撩开纱帐,刚要叫“玥儿”又住了口。 纱帐内的人正憨然睡着,她只穿了中衣,发丝凌乱,面色苍白,脸上的泪痕还依稀可见。祁循跪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夕玥,等她醒来。 子佩追了进来,见祁循在夕玥床边跪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便掩上房门出去了。 第435章 王妃薨 夕玥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祁循的脸,还以为自己做梦了,揉揉眼睛再看,就是祁循,他还跪在地上。 “你,你来做什么?” “我来寻我娘子” “你娘子不是在淮王府吗?” 他伸手去抓夕玥的手,夕玥迅速将手收回,他抓了个空。 “娘子听我说,娶苏曼并非我意,是祈衍从中作梗,他抓了成玖,围了淮王府,我母妃病了也不能请太医……” 想起他们两个身穿婚服的情景,夕玥的心就一阵阵刺痛,她轻蔑一笑道:“平王您有勇有谋,我才不信有什么能桎梏住你的自由”。 “当时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真的要娶她,我让你离开,是怕祈衍的人对你不利” “那我要多谢王爷眷顾了” “玥儿别这样,我求你了别这样” 夕玥想下床,祁循就跪着挪到她前面挡着。她换个地方,祁循又跪着挪过去再挡。 “你,你让开!” “今日你不原谅我,我便一直在这里跪着” “爱跪便跪”,夕玥面朝里倒下去,不再理他,祁循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地跪着。 夕玥一动不动,但是并没有睡着,她听着身后的动静,知道祁循一直都跪着没起来。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心又软了。若他能跪到天黑就允他留下来吃饭…… 自从怀孕后,夕玥异常贪睡,才躺了一会儿就又昏昏睡去。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成玖大喊道:“爷,不好了,王妃薨了”。 夕玥睡着都听见了,祁循当然也听见了,他扶着床边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腿有点麻,他捶了捶腿,踉跄着出了珠明轩喝问道:“成玖,胡说什么!” “爷,我没胡说,王妃真的薨了” “怎么会,太医不是说没大碍,只需调理几日便好了” “不知道啊!” “人死的蹊跷,其中一定有鬼”,是夕玥也跟了出来。 祁循跟着成玖出门,夕玥也跟上,祁循回头看看,没说什么。出了大门,两人上马,夕玥让成玖去请白玉青。 成玖不解:“人都没了,还请大夫做什么?” “王妃去的不明不白,要先查明死因” 祁循摆摆手,成玖去请白玉青,他们回了淮王府。 淮王府中一片哀声,祁循疾奔入母亲房中,床榻上,母亲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嘴唇乌紫。祁循过去拉起母亲的手,已经完全没有了体温。 回京以来,他们母子还没有好好相聚,话都没说多少,更不用说尽孝。母亲走得这样突然,发病之初还是因为自己,祁循万般自责,跪在地上,泪水长流。 夕玥紧挨着祁循跪下,将他拉着母亲的手慢慢掰开:“母妃已经殡天了,不要再打扰她”。 淮王与王妃一生琴瑟和鸣,感情好得不得了,现在王妃去了,他也再无生意。见祁循跪在那里哭,淮王心中的火顿时冲上头顶,想都没想就给了祁循两个嘴巴。 “都是你惹的,为什么要去管北夷人的事,惹来此等麻烦,害了你母亲性命!” 祁循一动不敢动,只是跪着落泪。淮王再次举起巴掌,祁循低下头去候着,却只听见打人的声音,没有感觉到痛。他抬起头,见父亲瞪着夕玥,夕玥正用手捂着一边脸。 第436章 毒木箭 “玥儿,父亲!” 夕玥跪着挪到祁循前面,将他挡住:“父王,虽然我们成婚尚未拜过高堂,但我是安尘正正经经娶进门的妻子,请允许我这样叫您。安尘带兵出征北夷,是为了燕平州的安危,为了望玥岭,为了我,归根结底这祸端是我惹出来的,您要打就打我吧!” 祁循也跪着挪到夕玥前面挡住她:“不行,父王,不能打她!” 淮王看看自己打过人的手,颓然道:“我打你们有什么用,你们的母妃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淮王仰天长叹,哀声凄凄出门去了。祁循转身去看夕玥的脸,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清晰可见。 “对不起玥儿,父王她是要打我的……” 祁循这才明白过来,夕玥刚才替他挡了巴掌。她愿意与自己共进退,她从来都没有真的生气过。 白玉青到了,成玖直接将她带进房中。夕玥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让白玉青立刻查看淮王妃的死因。 白玉青查看了淮王妃的七窍,确有中毒之象。 “将王妃这一天的饮食都报上来,我要一一排查” 听说母亲真的是中毒,祁循实在想不明白谁会下毒。母亲一生为人和善,对府中下人也从不打骂责罚,有谁会害她的性命? 这两日在王妃身边伺候的,除了云雀还有另外两名婢女,她们一同进来回话。 “王妃身子不适,饮食都少,这一天只喝了两碗清粥” 白玉青问:“那粥可还有其他人喝过?” “有” “他们可有事?” “无事” “那有什么东西是王妃吃过,没有其他人吃过的?” “那就只有汤药了” “什么药?” “太医院送来的药” “药渣可还在” “在,就倒在了花园的小路上” 民间有将药渣倒在路上,让众人踩踏,逐走病痛的说法。 白玉青让云雀带路去了花园,药渣果然在那里。她蹲下去仔细查看,有丹参,防风,黄芪…… 都是通心脉,除烦闷的药。白玉青将药渣仔细翻看,发现一片木质的切片,不仔细看,与黄芪很难分清。白玉青再仔细翻找,云雀发现了什么:“哎呀,你们看,好多死蚂蚁”。 几人顺着云雀的手指看去,距药渣不远处,有一些蚂蚁正在挣扎翻滚,有的已经死了。 “这药有毒?”祁循问。 白玉青点点头,将手中的木片举起来:“这是毒木箭,有剧毒”。 这药是太医院送来的,太医院在皇宫里。祁循苦笑一下:“我真傻,居然不懂得防他”。 他记起去接成玖的时候,夕瑶说让他回家陪母亲,要仔细小心,她为什么要特地说这句话,她一定知道什么。祁循转身就走,大声唤成玖牵马。 他是要去皇宫找皇帝问罪,那里有禁军层层把守,只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夕玥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安尘,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我母妃一生为人和善,却落得惨死,我要去问问祈衍,为什么,他有种也将我一起杀了!” 祁循两眼通红,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他成心要挣脱,夕玥哪里拉得住,既然拉不住,那就陪他去。 第437章 闯宫 祁循提枪上马,夕玥和成玖也都跟着,一起去了皇宫。 天已经黑了,宫门也关了,祁循大喝一声:“开门”。 守门禁军将不能随意开宫门的规矩讲来,祁循一个字也不想听。 夕玥想起在云来宫的时候,皇宫东北角的宫墙较矮:“去东门!” 祁循熟悉皇宫地形,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三人催马来到东门,成玖跳进去开了宫门,三人骑马执兵器闯进了皇宫。 有禁军过来阻拦,祁循一句话都不想说,一枪一个挑翻了两名禁军。夕玥知道,一切都已经不可收拾,他们两兄弟的仇算是结下了。 祁循催马来到内宫门,内宫门也是关的,他下马,亲自跳进去开门。 进了内宫,只需穿过御花园就到了祈衍住的永福宫,祁循没再骑马。 禁军已经将永福宫重重围住,就算是他们不抵抗,任由祁循用枪挑,也要累个半死。他高喝一声道:“禁军兄弟,我是平王祁循祈安尘,祈衍昏庸无道,毒死我母妃,今日这杀母之仇我势必要报”。 听了他的话,禁军中有人小声议论。祈衍登基的时候,关于假诏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两位哥哥作梗,若不是祁循力挺,祈衍无论如何登不上皇位。也正是如此,他对祁循心存忌惮,这个皇帝做得于心不安,对祁循处处小心提防。 闹这么大动静,整个皇宫的人都听见了,除了太后在六福宫中念经不予理睬,其他宫中的人都站在各自宫门内静静听着。 夕玥知道,这造反的罪名,他们算是得着了! 在禁军护佑下,祈衍大声喝问:“祈安尘你要造反吗?” “没错,你这昏君,为什么要毒杀我母妃?” “你胡说什么,谁毒杀你母妃” “是男人敢作敢当,祈衍你给我滚出来” 直呼皇帝大名,又是大罪一桩。祈衍又说:“朕不过是让你娶了苏曼而已,她有什么不好,我拆散你和那个夕玥,因为她是夕文山的女儿,是不是她鼓动你谋反的?” “别再提那个女人,一定是她又来你面前告我的状” “苏曼不是在你府中吗?她何时进宫来告状了?” 苏曼没有进宫,她去哪里了?此时祁循不想再管她,只想一枪挑了祈衍,替母亲报仇。 多说无益,祁循抡枪一扫,禁军倒下去一排,成玖和夕玥也只好动了手。祁循的眼都杀红了,禁军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不再拼力抵抗,三人很快杀出一条路。 祁循踹开永福宫宫门,径自杀进祈衍的寝宫。宫人纷纷躲避,无人敢拦。祁循大声叫道:“祈衍,你给我滚出来”。他声嘶力竭,如一头发怒的狮子,怒不可遏。 叫了几声都无人应,他抓过一个太监来问:“说,那昏君在哪儿?” 太监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道:“平王饶命,万岁在在在御书房”。 果然,御书房亮着灯,祁循提着游龙奔过去,踹开御书房的门。祈衍手中提着一个布包,见祁循进来,神色慌张往后直躲。 祁循用枪指着骂道:“祈衍,你这昏才!” 祈衍慌慌张张想往书架后面躲,他手中的布包散开,玉玺从里面滚落出来,掉在地上。 第438章 请罪 祈衍弯腰去拣玉玺,祁循过去一脚将玉玺踢开:“死到临头还想着你的皇位!” 祈衍靠在书架上,脸色都变了,说话都发抖:“循弟,冷静,别这样”。 “今日我要你给我母妃偿命” “我真的没有害她” “还嘴硬!” 他挥枪就刺,祈衍颤声尖叫:“循弟,我是你三哥啊!”夕玥也大喊一声“安尘”。 祁循的枪停在半空:“三哥,你说你是我三哥,从前我是有个三哥,不过他早就不在了,你不过是个混账货而已”。 他再次挥枪要刺,被夕玥拦住:“安尘不要,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我要替母妃报仇” “当初你伯父登位都没有杀前朝皇家一人,何况你们曾经是兄弟,让他退位便是了” 夕玥朝祈衍使个眼色,祈衍赶紧说:“我愿意退位,将这皇位让给你”。 “谁稀罕你这皇位,跟我去母妃灵前请罪” 祁循过去抓住祈衍的衣领,压着他离开皇宫。各宫宫门仍然紧闭,皇帝在祁循手中,禁军也不敢造次。 淮王府已经设起了灵堂,祈衍被拖进去丢在灵前。到了这里,他身上皇帝的威仪荡然无存,乖乖跪下叩拜。 “婶婶啊!您白日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走得这么突然” 这时候白玉青也进了灵堂,总算是看见个熟人,祈衍朝她使了无数个眼色求救。 他们竟然把皇帝给抓了来,这造反的罪名若是坐实了,整个淮王府,包括夕玥都要遭殃,夕玥还怀着身孕。 白玉青冰雪聪明,此时她倒觉得装傻最合适:“万岁,您竟连夜来吊唁了”。 她这一句话提醒了所有人,无论犯下多大的错,治不治罪还不是皇帝说了算。 祈衍跪着说:“听闻婶婶突然离世,朕悲痛万分,等不及天亮了”。 管家给祁循和夕玥送来丧服,帮忙穿戴起来。白玉青见夕玥跪在灵前,凑过来说道:“你不能久跪”。 这时候祁循也想起在珠明轩看到夕玥的时候,她脸色非常不好,又是一夜的打打杀杀,现在更不好了。 “玥儿你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吧!这里没那么多礼数” 白玉青扶着夕玥去休息,祁循想起苏曼在他的床上躺过,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痕迹,随即吩咐云雀伺候夕玥休息。 云雀机灵,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她先在花厅沏了茶拿了点心,让白玉青陪着夕玥喝茶。然后迅速去收拾好房间,才带她们过去,一路上还不停替祁循开脱。 “王妃您不要生王爷的气了,他真的不想娶那个苏曼,是被皇上逼的。禁军抓了成玖,围了淮王府,连老王妃生病了都请不来太医。本来王爷说您去了东华街挺好的,他想等事情解决了再去接您的,谁知道您偏偏在那日就来了……” “好了云雀,先不说这些,去告诉成玖,要看紧了王爷,不要让他再惹出什么事端” 她是怕祁循火又上来了会将祈衍怎样,不要闹到毫无回旋的余地才好。 房中无人,白玉青替夕玥把了脉,埋怨她不该跟着祁循进宫,这一夜厮杀,连腹中的孩子都不顾了。幸好孩子没事,看来这孩子还真是与他们有缘。 第439章 袍泽 灵堂内,祁循和祈衍双双跪在灵前,祈衍老老实实跪着,不敢去看祁循。祁循侧目瞪着他,恨不得用眼刀剖出他的心来看看,看看那颗原本纯良的心,何时变了。 祈衍没有去看祁循,可还是觉得每一个毛孔都被他盯得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开口。 “别盯了,你盯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我是被冤枉的吗?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去害你母妃的性命啊!” “太医院送来的药中明明有毒物” “循弟容我一日,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你这两年处处与我为难又是为何?” “嗨!说到底我是忌惮于你” “怕我造你的反?” 祈衍语塞,祁循叹口气道:“我若想造反,在你登基之前就反了。你别忘了,当初皇伯父的传位诏书和玉玺都在我手中”。 “是我这个哥哥狭隘了” “是这皇位惹人不安,就像皇伯父一样,夜不能寐,导致抑郁而终。现在我真有点后悔帮你登上皇位” “循弟,我若不做这个皇帝,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一起骑马练枪,一起去踏青,一起去茶肆酒楼,去红袖坊……” 祈衍侧首看着祁循,眼中有泪光闪烁。祁循朝母亲的灵柩叩首道:“回不去了”。祈衍也与他一起叩首:“婶婶,衍而一定会替您申冤,将害您之人碎尸万段”。 天亮了,听说皇帝被祁循抓去了淮王府,王丞相气势汹汹带着官员们前来问罪。灵堂内的兄弟听到外面官员的吵嚷,祈衍回身喝了一声:“都在外面吵什么!扰了王妃的在天之灵让你们陪葬”。 听出是皇帝的声音,王丞相问管家:“万岁在灵堂?” “万岁听说王妃薨逝,连夜前来吊唁,还说要守灵三日” 王丞相回头与百官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管家伸手引领他们去灵堂:“各位大人,灵堂在这边”。 众人进入灵堂,果然看见皇帝与祁循一起跪在淮王妃灵前。无人敢再高声,纷纷行礼叩头,祁循和祈衍作为亡者家人一起回礼,管家看座。 王丞相是祈衍的岳父,为人轻狂,没什么本事,若不是祈衍排除异己,哪里轮得上他做丞相。在朝堂上被人捧惯了,连祁循也不放在眼里。 “万岁,一个臣妇去世,您来吊唁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何须您亲自守灵,再说朝堂之上还有诸多大事要处理” 祈衍瞪他两眼,谁知道这王丞相还真是不识趣:“再说您与臣子这样跪在一起,着实乱了尊卑”。 对这个王丞相的为人,祁循早有耳闻,今日一见,确实讨厌得很。在这个地方,连皇帝都不敢说半个不字,他倒来提什么尊卑。 祁循霍然起身,众人未及反应,一个耳光已经甩在王丞相脸上。祁循的一巴掌,放在谁脸上都够受的,王丞相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指着祁循道:“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管你是谁,在我母妃的灵前吵嚷,扰了她老人家清静,都该死” “你无法无天,挟持太子,殴打朝臣,要造反不成” 祁循回首冲祈衍道:“皇帝哥哥,他说我要造反”。 祈衍抖抖袍襟站起来喝道:“朕与循弟袍泽情深,这江山本就有他一份,你休要在这里胡说,还不速速离开”。 众人都看出,皇帝让他走是救他。众人拉着王丞相离开了淮王府。 第440章 毒计 淮王夫妇伉俪情深,王妃突然暴毙,淮王一时接受不了,也病倒了。不敢再招太医,幸好白玉青就在王府。 做皇帝这两年,虽然是心思重了些,祈衍的日子却是更加养尊处优,现在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疼得不行了。祁循看出他跪不住了,便让管家看座,扶他起来。 整整一日,皇帝都在淮王府。王丞相怕女儿在皇宫中担心,特地进宫去告知,皇帝是安全的,只是不知道祁循什么时候肯放他离开。 太子在御花园中跑来跑去,不时跑到凉亭中,向王皇后要吃的。王皇后将切好的水果放进他嘴里,孩子又笑着跑开。 “皇后,如今太子跟你倒是亲近了不少” 皇后叹口气:“只可惜终究不是亲生的,他那个生母还在宫中,始终是让人不安”。 “若是太子登基,你是太后,那这江山,这皇宫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区区一个罪臣之女,还不是任你处置” “万岁春秋正盛,太子怎能登基” 皇后抬头,看见她父亲脸上正闪着诡异的光。她向四下看看,幸好宫人都不在近前。 “爹,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若万岁在淮王府出了事,岂不是一箭双雕。正如你所说,万岁春秋正盛,说不定还会有其他子嗣,你我父女的地位也不是万全” “不行,我与万岁乃结发夫妻,我们还有女儿,爹爹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太子又跑进来,他们才终止了谈话。王丞相告辞,王皇后带着太子回了寝宫。 他们走后,花丛后面站起来一个人,夕瑶。她知道皇后经常带着太子在这里玩耍,大着胆子躲在花丛后面偷窥。没想到听见了他们父女的谈话。 他们竟然有如此歹毒的想法,枉顾了皇帝对他们父女的信任。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一搏。无论皇帝能否回来,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最重要的是夺回儿子。 夕瑶紧走几步追上王丞相:“丞相大人,您可见过万岁?” 平日里,王丞相看都不稀得看她一眼,此时也是眼睛往上翻着,极不耐烦地说:“当然见过,如何?” “万岁在淮王府中,可还好?” “好,正与平王一起给淮王妃守灵” “万岁用惯了宫中的饮食,怕是淮王府中的饮食不合口味,加上那里无人照料,只怕伤了龙体。万岁平日最喜欢吃我做的茯苓糕,烦请丞相帮忙送去” 茯苓糕,王丞相看着夕瑶,仿佛看到了太子登基,他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他女儿掌管后宫。他与皇位之间,只差了一个名分而已。 想到这儿,王丞相的态度突然变了,居然笑容可掬地说:“好啊!速去取来”。 夕瑶奔回秀芳斋,打开柜门,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盘茯苓糕端出来,放入提篮中。 王丞相提着提篮离开皇宫,并没有直接去淮王府,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家。他记得前两天府上的管家说闹老鼠,厨房的菜经常被老鼠咬,要买些砒霜来药老鼠。对于不通药理的人来说,能想到的致命毒药也就只有砒霜。 回家一问,管家还真的买了,不过只敢放在厨房的隐蔽处。趁着厨房无人,在角落里寻到了被放在白菜叶子上的砒霜。 第441章 两种毒 夕瑶做的茯苓糕是夹层有馅儿的,王丞相将最上面一块茯苓糕的夹层打开,小心翼翼将砒霜倒了上去,又将茯苓糕两层合好,按了按。 砒霜只有一点点,也没有什么味道,很难被发现。想必皇帝在淮王府中不得吃喝,见了平日爱吃的东西,一定会狼吞虎咽…… 一路上努力镇定,不让自己露出慌张的神色。淮王府正在办丧事,大门是不关的,他顺利进入,径直来到灵堂。 “万岁,臣去宫中给皇后报个平安,巧遇瑶妃,她对万岁也甚是惦念,怕您吃喝不好,特命臣将您喜欢吃的茯苓糕带来” 皇帝双眉微凝道:“朕何时喜欢吃茯苓糕啊?” 王丞相脸上神色一滞,又立刻换了副表情说:“瑶妃说您喜欢吃啊!还特地叮嘱臣要亲手交与您手上,您看这提篮,这装茯苓糕的盘子,是不是都是秀芳斋的东西”。 他将提篮的盖子打开,将装着茯苓糕的盘子递到皇帝面前。皇帝在这里跪了大半天,连饭都没吃,正觉得饿了,这茯苓糕看起来还不错。 皇帝伸手拿起来一块,正是夹了砒霜的那一块。看着那块茯苓糕离开盘子,一点点靠近皇帝的唇边,王丞相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别吃点心了,我让厨房准备饭菜”,说着祁循将祈衍手中的茯苓糕拿下来,又放回盘子里:“留着夜里守灵的时候再吃”。 皇帝和王丞相看着他将盘子放在一边,祁循吩咐了管家准备饭菜,又对王丞相说:“府上忙乱,招待不周,丞相请回吧!” 主人下了逐客令,王丞相也不能再赖下去,他一步步离开灵堂,回头看了两次那盘茯苓糕,只祈祷它被皇帝吃掉,或者被倒掉,否则他就是死路一条。 他走后,皇帝才问:“这茯苓糕有问题?” 祁循摇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不太对,夕瑶和王皇后关系好吗?” “怎么会好,她们可是有夺子之恨。只是有一点,夕瑶知道我并不喜欢吃茯苓糕,王丞相为什么要说是朕最喜欢吃的茯苓糕?还用秀芳斋的盘子装?” “走,去弄个明白” 祁循端着茯苓糕,拉着祈衍去了书房,吩咐云雀将白玉青请来。白玉青看看他们两个,脸色都不太好,过去就要给皇帝诊脉,皇帝将手臂收回道:“卿来看看这盘茯苓糕,可有什么问题”。 白玉青让云雀拿来筷子,将第一块茯苓糕的夹层打开,两层茯苓糯米糕之间夹的是豆沙馅儿。白玉青俯首闻了闻,眉头微锁。 再打开一块反复闻了闻,再闻下一块,各个方向都闻了一遍…… 九块茯苓糕都检查完了,白玉青皱着眉头不说话,祁循等不及了:“到底有没有问题?” “有,不过这问题有点复杂” “如何复杂?” “能不能寻几只活物来试一试?” 祁循让云雀去厨房看一看有没有待宰的鸡鸭鱼什么的,寻几只来。很快,云雀提来四只绑着脚的公鸡。 白玉青将第一块茯苓糕的糯米糕喂了第一只公鸡,豆沙馅儿喂了第二只公鸡。然后又将另外两块茯苓糕的糯米糕和豆沙馅儿分别喂了第三只和第四只公鸡。 只须臾,第二只公鸡便蹬腿闭眼了。 “是砒霜,在豆沙馅儿中”,白玉青淡淡说道。 第442章 信任 又等了一会儿,吃糯米糕的两只鸡都没事,另外一只吃了豆沙馅儿的鸡慢慢开始呼吸困难,倒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不动了。 白玉青又夹起一块茯苓糕的豆沙馅儿来仔细闻了闻。 “毒木箭” 听到这三个字,祁循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害死他母亲的就是这毒木箭,现在又差点害死祈衍,看来他是真的错怪了祈衍。 “那砒霜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只有第一块中加了砒霜”,说着白玉青又取了另外两块茯苓糕中的豆沙馅儿,分别喂给两只还活着的鸡,它们的死状都与第二只死去的鸡一样。 “其他八块茯苓糕中都有毒木箭之毒,应该是用毒木箭煮水和进了豆沙中” “你确定?” 白玉青点点头。 皇帝怒发冲冠,一拍桌子站起来:“他们疯了,居然想要害朕,看朕去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被祁循一把拉住:“你冷静点,你去将谁碎尸万段,这里有两种毒,你知道都是谁下的吗?” 白玉青说:“用砒霜之人是临时起意。用毒木箭之人是早有准备,且通药理”。 她这样一说,祁循和祈衍心中都有了数。夕瑶是太医院前掌院陈庆余的女儿,略懂药理。但是他们不明白,祈衍对王皇后父女一向不错,他们一个在皇宫,一个在朝堂,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夕瑶被夺去孩子,怨恨皇帝有些道理,可是淮王妃与她无冤无仇,素无交集,她为什么要害淮王妃。 再说这盘茯苓糕,王丞相说是夕瑶交给他的,可其中又是漏洞百出。说到底,没有任何实际的证据指向他们中的一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玉青一边小心地将茯苓糕收好,一边说:“害人性命的动机无非几点,为仇,为财,为权利。这糕是送与万岁的,只需知道,若万岁有事,何人得利”。 “朕若殡天,太子继位,但是太子年幼,皇后成为太后,仍然掌管后宫,朝堂上的权利就都落入王丞相手中,王丞相希望朕死,顺便还将夕瑶这个太子生母一同除掉。相反,若是朕与皇后丞相一同有事,那得利的便是夕瑶” “不,还有我”祁循道:“太子年幼,我大有弑君篡位之嫌”。 “那害了你母妃,嫁祸与朕的人又是何意?” “逼我弑君篡位” “那与他人何益?” 白玉青道:“皇上都没了,皇后还有什么用,他们便可以母子团聚。万岁可还记得太子被烫伤那次,就是瑶妃亲手所为”。 “可是她明明知道朕并不喜欢吃茯苓糕” “也许是故意卖个破绽,好一箭双雕” “她知道王丞相有弑君之心?” 白玉青摇摇头,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白玉青将装了茯苓糕的盘子举起来:“不如万岁就假装吃下了这茯苓糕,让他们自己跳出来认罪。我这里有使人假死的闭息丸,如有需要万岁可以服下,在常人看来,与逝者无异”。 听到这里,祈衍立刻看向祁循,而且面露惊色。祁循白了他一眼道:“你可以不用”。 “嗨!你若想取我性命,有万千方法,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知道就好” 第443章 蠢货 几人约定,将计就计就在今夜实行。祁循吩咐成玖在入夜前离开淮王府,随机应变,必要的时候去燕平州带兵来援。皇帝死在淮王府的消息一传开,必定会有人前来问罪,届时王府又要被围。不但成玖提前离府,云雀还悄悄告诉厨房,明日会有很多人来吊唁,要将食材准备充足。 本来祁循想让夕玥也离开,但是她不肯,还是那句话:“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只此一句,足以令祁循泪流满面。 白玉青要留下来见证皇帝的死亡,她是大夫,又是太子少傅,只要太子还活着,还有利用价值,她便不会有事。 是夜亥时末,淮王府中安静下来,下人们也都累了,休息的休息,当值的也各自在墙角打盹儿。祁循和祈衍,夕玥,白玉青都在灵堂中守夜。 忽然祁循一声:“三哥,你怎么了!”打破了淮王府的安静,所有人都惊醒过来,奔向灵堂,还有守在淮王府门口的禁军。 只见皇帝歪倒在地上,痛苦翻滚,嘴唇发紫,那盘茯苓糕散落在他身边。见众人赶来,祁循喊道:“这茯苓糕有毒”。 白玉青过去给皇帝诊脉,又是掐穴位,又是施针。片刻后,皇帝抻腿瞪眼,没了动静,白玉青摇摇头无奈道:“万岁驾崩了”。 一句话,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吓得一身冷汗。有禁军转身奔了出去,祁循说:“这茯苓糕是王丞相送来的,他敢弑君,禁军还不速将他拿下”。 皇帝的死讯迅速传开,这个消息未因夜色受到阻碍。得到消息的不止是王丞相,文武百官,后宫,还有六福宫久不涉世的太后,和不理朝政的晋王。 听说儿子死在了淮王府,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祁循算账,她同祁循得知母亲死讯时一样,关心则乱。太后刚吩咐宫人准备车马,晋王祈衡便进宫来了。 皇帝离开皇宫这两日,皇宫的大门就只是虚掩,只要有人叫门都会打开,后宫中的人睡觉也都支着耳朵。 太后着急出宫是去看儿子,晋王祈衡是来向母亲讨旨意的。皇帝没了,太子年幼,他作为皇帝的亲哥哥出来料理皇帝后事也是正理。 祈衡曾带过禁军,禁军中还有一些他的亲信,他高呼一声:“万岁在淮王府被害,其中一定有阴谋,随本王去淮王府查个究竟”。 有几百禁军响应了祈衡的号召,跟着他一起去往淮王府。在西华街,他与带领文武百官前来的王丞相相遇。 双方素无来往,也没话好说,只对视片刻便一起进入淮王府,禁军将王府围了,禁止府内的人出入。 祈衍还躺在灵堂的地上,那些茯苓糕就散落在旁边。见他们进来,祁循气势汹汹上前抓住王丞相的衣领道:“你送来的茯苓糕有毒,你弑君!” 祈衡看向王丞相,王丞相并不慌张,坦然道:“这茯苓糕是瑶妃让我带来的,要说弑君,也是她弑君!” 夕玥道:“她因何要弑君?” “因为万岁将太子交由皇后抚养,她怀恨在心,所以想一箭双雕,害死万岁,嫁祸皇后与本相” 祁循说:“可是皇上并不喜欢吃茯苓糕,瑶妃怎么会不知道,明明是你弑君还嫁祸给瑶妃”。 被说中了心思,王丞相面露慌张。转念一想,那块有毒的茯苓糕已经被皇帝吃了,他们现在是死无对证,没什么好怕的。 王丞相振振衣衫,正色道:“空口无凭便是诽谤,想治罪本相,拿出证据来”。 第444章 同谋 祈衡来到祈衍身边仔细查看,只见他身子蜷缩,面色惨白,嘴唇发乌,死前一定很痛苦。 “三弟啊!你使尽手段登上皇位,没想到却死在女人和你最好的兄弟手中” 女人是指夕瑶,最好的兄弟指祁循,看来他已经选择了站队,和王丞相站在一边。 那个王丞相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祈衡站在这一边也正是因为他蠢。等太子登基后,他再除掉这个蠢货,自己摄政。 要扯上祁循是因为,若是王皇后倒了,太子便会回到夕瑶身边,那摄政的差事自然要落到祁循身上,而不是他。 皇帝暴毙,理应由刑部来查明死因。在场的人当中,上有亲王丞相,下有白玉青这个顶着太子少傅头衔的大夫,刑部官员不想惹祸上身,无人说话。 皇帝的“尸体”要运回皇宫去办丧事,祁循要为母亲守丧,不能前去,白玉青作为太子少傅,和皇帝中毒而亡的见证人跟了前去。围住淮王府的禁军不但没有撤,反而还增多了。无论谁掌权,祁循都是被防范的首要对象。 见到儿子的尸身,太后悲痛万分,几乎哭晕过去,祈衍险些就装不下去了。各宫嫔妃都来哭丧,皇后也是哭得肝肠寸断,只有夕瑶没有哭。 本来矛头就都指向她,见她不哭皇后过去就是一巴掌:“贱人,谋害万岁,当碎尸万段,来人,将她压入天牢”。 夕瑶索性连跪都不再跪,站起来辩道:“你身为皇后,伙同丞相谋害万岁,又嫁祸于我和平王,枉顾万岁对你那么信任,连太子都交由你抚养”。 “你胡说,我与万岁乃结发夫妻,我怎会害他性命” “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将我的儿子霸占了去,又怕其他嫔妃再生出皇子,你的皇后地位不保,故此想害死万岁和我,然后你们父女掌控太子,把持朝政” 这次,晋王祈衡倒是没说一个奶娃娃不能做皇帝。这两年经过许多事,他也变得沉稳多了,懂了须慢慢图之的道理。 见她们纠缠不清,祈衡听得不耐烦了,怒吼道:“别吵了,万岁驾崩,你们谁也别想脱了干系,都给我滚去掌刑司”。 气氛安静下来,这时候太子跑了进来,口中还叫着:“母后,稀儿要吃茯苓糕”。 皇后冲跟进来的奶娘喝斥道:“看好太子,我尚福宫中别的没有,茯苓糕可是日日都有”。 听到这里,王丞相,夕瑶,晋王都一齐看向皇后。白玉青问:“皇后娘娘,您宫中日日都有茯苓糕吗?” “是啊!本宫近日脾胃虚弱,饮食难下,是太医给了食疗的法子,说用茯苓煮粥做糕来食用,太子也会跟着用些,百利无害” “那万岁平日可喜欢吃茯苓糕?” 皇后和夕瑶都摇摇头,白玉青道:“看来不知道万岁不喜欢吃茯苓糕的,只有王丞相。烦请皇后赏下一块茯苓糕,让玉青也尝尝”。 皇后吩咐身边的宫人取来茯苓糕,白玉青仔细查看,与送入淮王府的那一盘一模一样,糯米糕和豆沙馅儿的味道都一样。 祈衡怒喝道:“是你们父女狼狈为奸,同谋弑君,来人,将他们一同压入天牢!” 太后也在一旁责难:“可怜我儿啊!竟被他最信任的枕边人,和最重用的朝臣所害”。 禁军将皇后和丞相压走,夕瑶立刻从奶娘怀中将儿子抱过来,紧紧搂住。 第445章 结案 白玉青知道皇帝没死,拖久了肯定要露馅儿,要逼那个投毒的人赶快露出马脚。 “晋王千岁,国不可一日无君,应尽早筹划太子继位之事” 夕瑶抱着太子跪在祈衡面前:“晋王千岁,太子年幼,还要请您这位皇伯父辅佐”。 她居然投向了祈衡这边,这倒有些出乎祈衡的预料。祈衡微微颔首道:“身为万岁袍泽,义不容辞”。 白玉青也说:“恭喜瑶妃娘娘母子团聚”。 一旁的太后哼一声道:“一个罪臣之女,你还想做太后不成?” 夕瑶道:“妾不敢,只要能日日见到儿子,夕瑶不在乎名分”。 “可是本宫在乎,奶娘,将太子抱到六福宫,由本宫亲自抚养” 奶娘抱过孩子,站到太后身边。孩子回到怀中还没有抱热就又被夺走,而且这次这个人她是更加惹不起。这真是前门赶走虎,后门又进了狼,她再也看不到希望。 夕瑶牙齿都快咬碎了,但是她没有阻拦,只吩咐自己身边的兰馨去取栗子糕来:“太后,今日我们母子一别,恐来日再不能相见,让妾再喂他吃一口东西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太后准了。兰馨取了栗子糕回来,夕瑶拿起一块,放在手帕上托着,自己先咬了一口,再将剩下的半块递到太子嘴边。 她的手微微颤抖,两行泪水滚落下来:“儿啊!娘对不起你,我们来世再做母子”。 太子张口要吃,白玉青眼疾手快,将夕瑶手中的栗子糕打落在地上。再看夕瑶,面色发白,呼吸困难,她的手帕上有毒! 祈衍再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来喝道:“你这毒妇,虎毒不食子,你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 夕瑶瘫坐在地上,强撑着说:“儿子是我生的,凭什么留下来让你们去享天伦之乐,我要带他一起走”。 祈衍过去一脚踏住夕瑶心口:“去死,你这毒妇!” 白玉青过去问:“淮王妃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夕瑶大笑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不错,就是我在她的药里加了毒木箭,还有送给皇上的茯苓糕中也有。我要让你们这些人都去死,祁循没有杀了你,我便要毒死你……”。 夕瑶死了,她当然没有资格进入皇陵,被丢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皇帝没有死,太后先是喜,接着是责怪他诈死,惹自己白白伤心。晋王庆幸自己没落下什么把柄,皇帝不能将他奈何。 祈衍亲自提审王丞相和皇后。王丞相曾回家取毒,一查便知,他的死罪是无论如何不能免,皇后也埋怨他过于歹毒了。 下毒之事,皇后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她身为一国之后,多疑善妒,强夺他人之子,纵容家人把持朝政,竟起了弑君夺权的歹念。 王皇后被除去皇后敕封,罚入宗庙为祖宗守灵,永远不能出来。 晋王躬身行礼:“既然万岁无碍,臣告退了”。 白玉青离开皇宫回玉竹堂,正看见云曦抱着孩子急匆匆进去。见到张欢便问:“师弟,可有卿卿的消息?” 张欢道:“没有,她还没有回家吗?这都三天了”。 “没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她是不是跑回娘家去了” 云曦苦笑道:“她哪里有什么娘家,自从离开红袖坊后,她与那里的人便都断了联系,要说朋友,也只有凝烟师妹一个”。 他们都知道淮王妃去世了,夕玥正在服丧,不好去麻烦她。 白玉青这几日都没有回玉竹堂,还不知道云卿卿失踪了。 第446章 太子受惊 “云姑娘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见了白玉青,云曦像是又看见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躬身道:“三日前的未时,有一个小厮来到胭脂铺子,留下一张订单,要了许多胭脂香粉香露等等,指明要卿卿送去,申时末,送到北门附近的望仙亭,这一去便没有再回来”。 “北门附近,望仙亭,你可去那里寻过?” “寻过,无人看见” 他们只是开了个小小的胭脂铺子,能有什么仇家。若是出了意外,衙门的人也该来告知才对。 “你去衙门报官了吗?” “去了,近日并未发生人口拐卖的案子,连女尸也没有”。 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样蒸发掉了,一定会留下痕迹! “阿欢,我们去北门看看,你师兄带着孩子不方便,留在这里等消息” 白玉青和张欢骑马去了北门,先到望仙亭,那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再去问守城门的士兵,士兵本来懒得回答,见白玉青亮出进宫的腰牌才不敢怠慢。 “三日前的申时末,可有商队或者可疑的车马,大木箱出城?” “回少傅大人,三日前,的确有一辆可疑的马车出城了。苏曼公主骑马,还带领一辆马车,两名随从,马车上确实拉了一个大木箱。苏曼公主说木箱中装的都是胭脂香粉,金银首饰。她出城之后大家才觉得奇怪,她不是和平王成亲了吗?怎么会一个人回北夷去” 三天了,如果云卿卿真是被她掳走,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燕平州了,再追是追不上了。可是苏曼与云卿卿素无交集,更无仇怨,她为什么要抓云卿卿? 此时白玉青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请祁循帮忙。可是淮王妃才去世,还没有下葬,祁循正在守丧,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白玉青骑在马上,一路凝思,不知道该怎么办,马被一名禁军拦住了:“白少傅,太子身体欠佳,万岁命小人去请您,不想在此遇上了”。 “太子不是上午还好好的?” “像是受了惊吓,发热呓语” 受了惊吓,想必是亲眼看到夕瑶惨死所致,这孩子真可怜。 现在太子被太后带入六福宫抚养,白玉青一进宫门就有宫人带了过去。先给太后和皇帝行了礼才去看太子,只见孩子躺在床上,双眼微闭,小身子不时抖动,嘴里叫着“娘”。 白玉青叹口气,取出银针来给孩子施针,又开了两服汤药让宫人去太医院取。 太后坐在一旁的春秋椅上,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捻着念珠。一旁的宫人个个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六福宫中气氛相当压抑。小孩子天性活泼好动,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定不会快乐。现在孩子已经没了亲娘,好在他爹还是很疼他的。 白玉青再次给太后行礼,轻声道:“太后,太子还小,又活泼好动,恐怕会扰了您的清静,不如将他放在万岁的永福宫去,由万岁亲自教导”。 本来太后也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上午孩子一阵哭闹,她就已经烦了。听白玉青这样一说,她便顺口答应:“也好,这孩子跟本宫不熟,一直哭闹也不是办法”。 说到这里,太后想起了大儿子祈衡的两个孩子都跟自己亲的很。以前他们进宫,每次都是不愿意回去,想起来都有两年都没见过了。 第447章 云曦离京 太后允了,白玉青吩咐奶娘抱上孩子,和皇帝一同去了永福宫。 孩子还是不时惊悸,白玉青让奶娘将他抱在怀里,才慢慢睡熟了些。 发生这么多事,祈衍也觉得儿子放在自己身边是最好的。 “玉青,如今这孩子既没了亲娘,也没有可靠的人来照顾,朕还要忙于国事,纵然有心,也只怕无暇照顾。若是卿能留在宫中替朕照顾太子,朕再放心不过了” “照顾太子乃臣本分,不过臣行走江湖多年,自在惯了,恐怕留在宫中守不住规矩,倒给万岁惹了麻烦。大不了日后臣每日都进宫来看太子就是了” “也好” 现在白玉青满脑子都是苏曼带走云卿卿的事,既然不好去麻烦祁循,那不如问问皇上,死马当作活马医。 “万岁,苏曼公主是否已经离开京城,回北夷了?” “是,三日前就已经走了” “不知道她回北夷,可带走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只不过一些胭脂香粉,首饰钗环” “只这些?” “卿这样问是何意?” “她可带走了什么人吗?” “人,应该是有一个,说是北夷王戎昊要的人,朕也没有见过。当初朕答应过苏曼,她嫁与循弟,留在云周国,北夷王戎昊则要娶一位云周国女子为妻。谁知道循弟不肯,他们的婚事落空,朕不想再次失信,便准她带那女子回北夷” 听到这儿,白玉青霍然站起:“您可知她带走的那女子已然成婚,而且她也有一个和太子差不多大的儿子,现在她的丈夫和孩子正在疯了一样到处找她”。 “什么,苏曼只说是个平民女子,能嫁与北夷王是她的荣幸,并没有说她已经嫁人了” “即便那女子是平民,难道就应该像装货物一样,装进木箱拉走吗?她也是您的子民啊!” “朕现在派人去追”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出了燕平州了,人已经落入北夷地界,再想追回来已无可能” “那朕多赏赐些金银与她的丈夫和孩子,让他们得以生活” “孩子需要的是母亲,不是金银,据说她夫家也是世家,并不差金银” 说罢,白玉青起身离去,她不知道该怎样把这件事讲给云曦听。 回到玉竹堂,云曦父子还在那里等消息,见白玉青神情落寞,云曦还以为是有了云卿卿的坏消息。 “白大夫,卿卿她在哪里?” 白玉青坐下来,伸手接过张欢递过来的茶饮了才叹口气说:“云姑娘还活着,不过我劝公子不要再等她了,带着孩子回家乡去吧!” 听了白玉青的讲述,云曦和张欢都气得火冒三丈,齐骂昏君,要去找皇帝理论。云曦的儿子大概是饿了,撇撇嘴哭了起来,白玉青将孩子抱过来哄着,拿过一块点心给孩子吃。 “公子,现在这孩子已经没了娘,你还要让他也没了爹吗?听我的劝,离开京城吧!” 云曦离开云来宫却不肯回家,是因为他家中父母不肯接受云卿卿的出身。现在云卿卿不在身边,这孩子还是他们陈家的骨肉,家人也不会亏待他。 临行时,云曦将胭脂铺子转让出去,还留下了家乡地址。央求胭脂铺子新主人,若是他娘子回来寻他们父子,就将地址转交。 白玉青和张欢送他们父子出了城,答应一有云卿卿的消息就会写信给他。 第448章 除奸 淮王府周围的禁军撤了,成玖也回家了。这些天他在外面也没有闲着,他有件重要的事要向祁循禀报,但是必须要等一等,因为今天是淮王妃出殡的日子。 皇帝恩准淮王妃入皇陵安葬,丧仪与皇妃无异,还命令百官都去送葬。就连他自己也来淮王府辞灵,送了王妃一程,只是没陪着进墓地而已。 祁循夕玥身着重孝,一同扶灵入葬,这次,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夕玥才是真正的平王妃,之前的苏曼不过是个添乱的。 大丧过后,淮王府中一片狼藉。散落的纸钱与枯黄的落叶搅在一起,一阵风吹来,凄然起舞,更显悲凉。 记得上次回京,祁循还趴在母亲的腿上撒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淮王还病着,连原来的屋子都不愿意进,就睡在书房里。他说一进去就想起王妃临死前痛苦的样子,夜夜噩梦连连。 祁循心情低落,怕影响了夕玥,也只睡在书房中。成玖轻轻扣响书房的门,但是没等祁循叫就推门进去了。 祁循正仰卧在叠席上,四肢伸开成个“大”字,一动不动。成玖以为他睡着了,过去一看,那一双大眼睛正直愣愣盯着房顶。 “爷,我一件事要和您说” “嗯” “江万里是皇帝的眼线” “你说什么?” 祁循翻身坐起来,两眼瞪圆,显然是不相信。那江万里虽说有些功夫,但是距离皇帝暗卫的水平,还相去甚远,何况他还带着一双儿女。 “其中缘由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这次回燕平州点兵,行踪绝对保密,但是我一到燕平州,皇帝立刻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 “因为我看见他儿子江呈瑞与皇帝暗卫接头。本来没有人注意一个小孩子,是我这次格外小心,先发现了皇帝暗卫,才发现了江呈瑞” 江呈瑞与江万里的父关系不像是假的,而江呈瑞一个小孩子不会是皇帝眼线,所以,他是替江万里在做事。怪不得皇帝说夕玥是夕文山的女儿,看来这都是根据他们的禀报推断出来的。 他们父子三人,一个在军营,在祁循身边,一个在书院,在夕灵身边,还有一个在将军府,在夕玥身边。真是好算计! “此时江若寒正在东华街,还有子佩,她是陈庆余家的人” 没等他说完,成玖便抢着说:“子佩没问题,她对她家姑娘,您的王妃是一心一意的”。 “你怎么知道?” “我,我,我……” “你喜欢她?” 成玖挠挠头,傻笑着,满脸尴尬。 “等我母妃的七七过了,便给你们办喜事” “谢谢爷,还是爷最疼我” “通知斥候,把江万里和江呈瑞悄悄解决掉,不要留痕迹。在暗中保护夕灵和他母亲。” “那江若寒呢?” “她跟在玥儿身边,不能硬来,我来想办法” 现在,江若寒和子佩就在淮王府中。不能在这里做,要想办法把她和夕玥分开。 夕玥平日喜欢吃酸的,如今有了身孕口味倒变了,喜欢吃甜的。这日她想吃云上居的果脯,又懒得自己去,便让子佩去买。 成玖从祁循的书房出来叫住了子佩:“子佩,爷有吩咐”。 “可是,我要替姑娘去买云上居的果脯” “你让江若寒去” “她不熟悉京城的路,要不让云雀去” “云雀不在府中,你就让江若寒去,我派马车拉她去,车夫认得路” “好吧!” 第449章 不忍动手 子佩跟着成玖进了书房去听祁循吩咐,原来祁循是为她和成玖做媒。 祁循问:“子佩,本王有意将你许配给成玖,你可愿意?” 他说得这样直接,子佩应也不是,不应又怕错过,低头踌躇片刻才说:“子佩是我家姑娘的婢女,子佩的一切都由姑娘做主”。 “我会与你家姑娘说” “我去伺候姑娘了”,子佩转身风一样跑了出去。祁循朝成玖使个眼色,他也跑了出去,但不是去追子佩,而是出了淮王府。 载着江若寒的马车越跑越快,已经快到南城门了。江若寒不认得京城的路,但是她听子佩和夕玥说过,云上居离东华街不远,那么离西华街应该也不会太远,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她撩开车帘问车夫:“大叔,怎么还没到?” “快了,安心坐着” 眼看着马车出了城门,江若寒觉察到了危险,她大喊停车,救命,马车却还是越跑越快。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江若寒撩开车帘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茶楼,野草没人,阴风飒飒,乌鸦成群,分明就是乱葬岗。成玖站在不远处,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江若寒没有哭闹,跳下马车,冲成玖微微一躬道:“成玖哥哥,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痛快些,不过若寒有个要求,别告诉夫人,我不想她伤心”。 “枉她对你们那么好” “若寒的确有愧于夫人,但是并没有做过害她的事,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她的善良不是用来让你们糟蹋的” 江若寒不再说话,等着成玖动手,成玖举起手中的短刀,却想不好该刺向哪里。在战场上,他杀敌无数,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他实在下不去手。 车夫看出了成玖的心思:“玖爷,杀鸡焉用牛刀,一个小丫头,就让小的代劳吧!” 成玖叹口气,将短刀交与车夫手中便离去了。车夫手执短刀步步逼近,江若寒一步步退到马车旁,已经再无路可退。 车夫并没有举刀刺过来,反倒“嘿嘿”阴笑道:“别怕,上车,我送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总比吃刀子强吧!” 不用问都知道,要去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江若寒知道跑是跑不了的,只有先听他的,再见机行事。 马车没有回城,沿着小路去了一处偏僻的村庄。马车停下来,车夫下了车。江若寒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过去,车夫正与一个大胡子男人说话。 “大哥,这丫头模样长得没话说,又机灵,听说还会杂耍,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要远远离开京城,最好去南方” 原来这车夫是要将她卖了,也不知道是卖去做奴仆,还是去歌舞坊,或许是青楼。比起死,未知的未来更可怕! 大胡子往马车方向看看,走了过来,江若寒双手紧紧捏着衣襟,手心都出汗了。大胡子过来撩起车帘,往里看了一眼,回头跟车夫说:“是不错,人交给我,去领钱吧!” 车夫一边道谢,一边往房子那边走,大胡子回头冲马车里的江若寒说:“下车吧姑娘,爷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那大胡子身材魁梧,若是落入他手中,再想逃就难了。 江若寒道:“我腿坐麻了,请容我缓一缓”,说着她一边捶腿,一边钻出车厢。 第450章 大喜 一个小丫头,大胡子并没有在意,只站在那里等着。江若寒看马缰绳就搭在马背上,伸伸手就能够到,她鼓足勇气伸手把缰绳拉起来,用力一抖,高喝一声“驾”!马儿拉着马车跑起来,再抽空往马后臀上拍了两掌,马车越跑越快。 大胡子撒腿追了几步,虽然他身强体壮,但是两条腿怎么可能追得上四条腿。 他大声呼唤车夫,等车夫出来,马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看见一团烟尘。他用力一跺脚,后悔没将江若寒绑了,谁会想到一个小丫头胆子会那么大,到手的一笔钱没了。 关键是不知道她会跑去哪里,若是让祁循和成玖知道她没死,是被自己给放了,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车夫也不敢再回淮王府,逃回家去了。 夕玥和子佩久久不见江若寒回来,又遣了家丁去找,家丁回来说,云上居没有人见过江若寒。天黑了,江若寒没有回来,车夫也没有回来,夕玥感觉到了不妙。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这人蒸发了不成?” 看她着急,祁循于心不忍:“明日我派人去找”。 第二天,祁循故意大声吩咐成玖带人去找江若寒,想让夕玥安心。午时,成玖回来说,守城士兵看见淮王府的马车出了南门,车中似有呼救之声,想是那车夫见江若寒人生地不熟,起了歹意。 听到这里,夕玥更急了:“她一个小姑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怎么向人家家里人交代,你再去找啊!你们那些斥候不是无所不能吗?” 成玖只得应着,又出了府门。夕玥急得来回踱步,坐不下来,跑去书房找祁循:“你们府上的车夫都是些什么人,要好好查查,这次是江若寒,下次也许就是我和孩子”。 情急之下,夕玥说出了孩子,祁循听到孩子两个字,霍然抬头。 “什么孩子?” 夕玥停下踱步,怔怔地看着祁循,手不由自主伸向小腹。祁循立刻丢下手中的书跑了过来疾问道:“你怀孕了?” 夕玥脸一红,点点头,祁循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激动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就是在白马河边那次对不对?就是那次,我们说起孩子……”。 提起白马河边那次,夕玥的脸更红了,她的双手的指甲在祁循肩颈上抠着,挠着。祁循将她的双手拉下来,笑着说:“都要做母亲了,还害什么羞,这可是大喜事,父王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定病就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祁循拉着夕玥往外跑,夕玥说:“那江若寒……” “别管她了” “怎么能不管” “她想她爹,回燕平州了” 此时祁循高兴坏了,顾不上什么江若寒,连谎话都懒得去编了。 夕玥怀孕的消息,立刻在淮王府传开,终日郁郁寡欢的淮王也露出了笑容。 这些天,夕玥又是赶路,又是生气,又是跟着他一起闯宫,祁循越想越后怕。幸好孩子没事,他吩咐家丁去请白玉青过来,给夕玥安胎。 第451章 积福 成玖去寻过那车夫,知道他没有杀了江若寒,还想把她卖掉从中得利,将那车夫狠狠教训了一番,只因他与人贩子有勾连,坏了淮王府的名声。车夫狡辩说自己心善,不忍心要了江若寒性命,给她条活路。 成玖怒喝道:“想害我家爷的人,不配有活路!” 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成玖只好去向祁循请罪。祁循淡然道:“算了,一个小丫头,晾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逃了就逃了,只当是我为孩子积福了”。 因为夕玥怀孕,淮王府中总算是有了些喜气,淮王妃去世的悲伤也被暂时隐藏了。 祁循不再相信宫中太医,给夕玥保胎的事就要麻烦白玉青,她隔三差五会来淮王府走动。 夕玥虽然之前身子有点弱,可是这孩子在她腹中待得倒安稳,如此折腾都没什么不好,看来这也是前世的缘分。只是怀着身孕,不能再随便出去玩儿,连云上居也不能经常去,烦闷得很。 每次白玉青来看诊,夕玥都拉着她聊天,让她讲些江湖上的趣事。讲来讲去,白玉青讲得最多的还是她长大的地方,栖云山。 栖云山地处西域,在西宁州管辖之内。山上长满了无数奇花异草,还有一条小溪自山峰上流下,形成一道瀑布,瀑布下是清澈见底的水潭,白玉青和师父的住处就离水潭不远。 她在栖云山的时候,每日除了采药炙药,便是去水潭边玩耍,与去那里喝水的小兽们都混熟了。 若不是师父仙逝,她还会在那里住下去,不会涉足这纷扰的江湖。说到这里,白玉青尽显失落。 那样的地方,不要说住,只是听着都足以令人向往。若不是有身孕,夕玥一定会央求白玉青带她去看看。 时至深秋,京城中草木凋零,东华街的荷塘也落满枯叶。主人不在,下人也都偷懒,没有尽心打扫。 每日十二个时辰,夕玥有八个时辰在睡。入夜自然是无人敢打扰,白日淮王中也不许大声喧哗,淮王养的鸟儿也都被关进房子里,免得吵了夕玥休息,影响了她腹中的孩子。 祁循从书房搬回了卧房,又怕影响夕玥休息,只在床对面安了一张榻来睡。夕玥在床上睡着,他便歪在榻上看着。 日上三竿,夕玥才慢慢睁开眼,榻上的祁循放下手上的书道:“醒了?可睡够了?” “勉勉强强” “要吃些什么?” “烤肉” 昨夜的梦里,她又梦到了白马河,梦到了祁循烤的羊肉…… “好,本王亲自去烤” 命人寻来了光滑的石头,让厨房点起碳火,切好羊肉。烤肉要边烤边吃才好,他便命人将这些安置在花园中,又亲自去请夕玥过来。 简单地梳妆,身上仍是一身素色衣衫,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所以不曾束腰,只松松地系了根丝绦。整个人懒懒的,祁循也舍不得她走一步路,过去将她抱起来。 “放下,让父王看见多不好意思” “不怕,他自会避着的” 躺在祁循的怀里,夕玥不由自主把脸往他胸前贴了贴。 第452章 灾祸 淮王与王妃就是一生情赌,如今他们的儿子儿媳也是如胶似漆,看来幸福也是遗传的。 他们两个在花园里烤肉,家丁们都自觉避开,只有子佩在一旁伺候,也是离得远远的。 二人相对而坐,祁循将烤好的肉一片片送进夕玥嘴里。给她吃的肉,自然是精挑细选,片片精华,作料也比在军营中更加齐全,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 “好吃吗?” “嗯,不过缺了壶酒” “这个不成,我儿子还小,喝不得酒” “你怎么知道是儿子,若是女儿呢?” “都好,我都喜欢” “敷衍,你明明就喜欢儿子” “真的都喜欢,只要是你生的,猫猫狗狗我都喜欢” “我的孩子才不是猫猫狗狗” “那就是小猪,看你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是不是很像猪?” “那我不吃了!”夕玥生气了,站起来就要走,祁循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再吃点,你肚子里的小猪还没吃饱呢!” 祁循夹了刚刚烤好的肉去喂夕玥,一旁的子佩羞得脸都红了,没眼去看,将头扭向一边,恰好看见成玖站在花丛后面,正含着笑意看向这边。子佩羞得低下头去,成玖轻轻吹了声口哨,再抬眼,他招招手唤子佩过来。 子佩回头看看祁循他们,正如胶似漆,根本没空管她,也不需要她伺候,便移步到了花丛后面。成玖拉起她的手,径自向大门奔去,子佩再回头,被他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走了,人家如胶似漆,你何必在一旁碍眼” 成玖和子佩刚刚离开,宫中便传来口谕,是皇帝约祁循进宫叙话。 虽然他们谁也不会真的杀了谁,但是谁都知道,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对兄弟。 无缘无故叙什么话! 不知道是吃得太多,还是吹了风,夕玥只觉得胸中一阵恶浪翻涌,忍了几次都没忍住,一张口“哇”一声吐了出来,刚刚吃下去的肉都便宜了土地爷。 祁循惊得手足无措,疾声呼唤子佩和成玖,来的只有云雀。 “王妃不适,快去请玉青来” 云雀跑了出去,来传口谕的太监催促道:“平王千岁,陛下是有边关要事请教于您,无需太久”。 有婢女过来扶住夕玥,夕玥道:“我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日常的孕吐罢了,你快去快回”。 祁循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离开淮王府。 不一会儿云雀跑回来,说白玉青不在玉竹堂。夕玥道:“无妨,我没什么事,扶我去躺一躺就好了”。 夕玥躺在床上,在心里默数着时辰,猜测皇帝找祁循会谈什么,他几时可以回来。 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只看到一抹斜阳从窗户射进来,她翻身惊起。 “子佩,几时了?” “申时” 子佩被成玖拉出去耍了半天,都已经回来了,还不知道祁循被传进了宫去。 “安尘可回来了?” “王爷不在吗?” 都三个时辰了,夕玥莫名感觉不好。成玖听说祁循去了皇宫,也是眉头一皱,他当即说:“王妃莫急,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直到天黑,祁循和成玖都没有回来,淮王府却来了位稀客,失踪多日的云卿卿。 云卿卿失踪,云曦离开京城的事,夕玥也听说了。世事无常,悲欢离合她都已经数见不鲜,只空叹了些许时日便也放下了 第453章 圈套 云卿卿突然出现在淮王府,而且是北夷装束。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只是眉目间的妩媚变成了冷厉。 子佩搀着夕玥出来见她,云卿卿轻蔑一笑:“平王妃,别来无恙”。 “云姐姐,你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们都很惦记你” “是吗?那还要多谢平王妃了,不过你这王妃头衔怕是要让出来了” 在场的人都看出她与之前不同,不过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另一个女人从门外进来,是苏曼,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云卿卿将身后的苏曼拉过来:“今日登门,是要与我的苏曼妹妹讨个公道”。 妹妹?她们怎么会称起了姐妹。 苏曼看看云卿卿,满脸得意道:“这是我们北夷王的大妃,不是你口中的云姐姐”。 北夷王妃,原来她嫁给了北夷王戎昊。 “云姐姐,大师兄对你情深义重,你怎能另嫁他人?” “呵呵,情深义重,我不过离开数日,他便带着孩子匆匆离开,既没有尽力寻我,也没有等我” “他留下了家乡地址,你可去寻他” “地址,我早就知道,他家人视我如蝇蚁,让我去寻他,跪地乞怜吗?” 当时云卿卿被苏曼掳走送给戎昊,开始她誓死不从,又思念孩子,整日流泪。后来还是苏曼解开了她的心结。 “你在这里要死要活,而你惦记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记得你。你的丈夫已经带着孩子回了家乡,平王妃有喜,他们每日夫妻琴瑟和鸣,你最好的朋友,没有一刻想起你,也没有来救你回去。你嫁给我们王上有什么不好,我们北夷没有门第观念,王上喜欢你,宠你,这王宫中,除了王上就是你最大,不比跟着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吗?” 苏曼说的这些话中,有一句打动了云卿卿,除了王上你最大。她知道,就算她在这里哭死也没有用,若想再见到孩子,只有先忍下来,再想办法逃出去。 她假说答应嫁给戎昊,不过有个条件,她要再回一趟云周国,见一见孩子。她本来就是被偷偷掳来的,一旦回了云周国,十之八九是回不来的。谁知道戎昊竟然一口答应了。 临行前夜,戎昊设宴给云卿卿践行。宴席上,他口口声声称云卿卿为王妃,云卿卿虽然还听不习惯,不过被人宠着敬着,她是非常受用的。 戎昊举杯道:“来,大家举杯,为我的王妃明日归省践行”。 他带头饮下杯中酒,众人皆饮,云卿卿也饮了。席上有人说:“王妃经燕平州去京城,一定要替我们问候燕平将军”,戎昊也附和道:“是啊!我们都很想他,说起来,苏曼能顺利带你来北夷,还要感谢他”。 “他?” “他与本王情同手足,不然怎么会亲自带兵来助本王。当初本王只说了句对你一见倾心,他便将你送到了本王身边” “怎么会是他,不是苏曼?” “若只是苏曼将你掳来,你与平王妃是极好的朋友,凭他平王的本事会找不到你,若是他来找本王要人,本王无论如何会给他这个面子” 是啊!云曦找不到她,一定会去求夕玥帮忙,凭祁循的本事,还会找不到她。苏曼说云曦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京城,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祁循一定脱不了干系。 第454章 探听 为探听到更多消息,云卿卿假意与戎昊亲近,反正明天就要离开北夷了。 酒至半酣,云卿卿献舞一曲,惹得在场众人垂涎欲滴,戎昊更是恨不得立刻将她分拆入腹。 一曲舞罢,云卿卿过来给戎昊斟酒,她在红袖坊多年,灌男人酒的功夫还是不错的。一来二去,戎昊喝了不少,但是还没醉,他知道云卿卿灌他喝酒是有目的,便将计就计假装醉了,伏在桌上昏昏欲睡。 云卿卿扶他去寝宫,宫人自然就都避开了。若戎昊真是醉了,她哪里能扶得动。 戎昊一头扑到床上,一直念叨着要水,云卿卿去斟了盏茶,递到他嘴边:“王上,水来了”。 喝了水,戎昊又要躺下去,云卿卿将她的肩颈搂住。两人离得这么近,这情景戎昊已经想了千百遍,他险些就把持不住了。 云卿卿在他耳边问:“王上,您与平王可还有什么暗中约定”。 “哪有什么暗中约定,天下人谁不知他的厉害,若是他想做皇帝,一句话的事,本王第一个支持他”说罢,戎昊倒头便睡,任云卿卿再摇再叫也不说话。 祁循要做皇帝,要与北夷搞好关系,所以,戎昊一说喜欢谁,他便立刻成全了! 肯放她回云周国去看孩子,足见戎昊仁厚,又喝了那么多酒,他说的一定是真话。 这一夜,戎昊酣睡,云卿卿在一旁伺候, 次日,云卿卿以北夷王妃的名义出发回京城,苏曼同行。她一起去,一方面是看着云卿卿,即便是她与丈夫再见面,也要拆散他们。另外,她还是不甘心就此对祁循放手,得不到就毁了他。 听说是北夷王妃来了,祈衍以国礼接待。 第二天,云卿卿换了以前的衣服,回到胭脂铺子。这里早已经换了主人,新主人将云曦留下的家乡地址拿出来,云卿卿将那张纸紧紧捏在手中,慢慢揉碎。 那个地方,她不但认识,而且永远都不会忘记,去那里寻云曦,只能是自取其辱。 他真的走了,竟然没有等她,一场夫妻,也算是报答了云曦的相救之恩。生来缘浅,亦无须再苦苦坚守,只是不能轻饶了那些包藏祸心之人。 云卿卿正失魂落魄走在御街上,苏曼捧着一包酸杏干从对面走来:“嫂嫂,吃这个”。 酸杏干,这不是夕玥最喜欢吃的东西吗? “太酸了,我不吃” 苏曼将一块酸杏干丢进嘴里,嚼得很起劲:“我最近吃什么都没胃口,就想吃酸的”。 她一边吃杏干一边唠叨,云卿卿心里想着孩子,一个字也没往心里去。突然苏曼停止咀嚼,弯下腰去干呕起来,云卿卿侧首轻问:“你这是怎么了?” 止了干呕,苏曼吞吞吐吐说:“我,有了”。 “有什么?” 苏曼将手伸向自己小腹,云卿卿立刻明白了:“是王上的?他知道吗?” “不不不,王上待我如亲妹,我们怎么会那样” “那是……” “燕平将军” 祁循,表面上对夕玥情深义重,背地里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与北夷王交好,是想借助北夷力量取代皇帝。 借兵北夷,表面上是为了得到望玥岭,为了讨夕玥欢心,实则是给自己留后路,万一失败就将罪名推到夕玥头上。只可惜夕玥对他一往情深,一定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云卿卿拉着苏曼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皇宫。 第455章 死心 祈衍对祁循本就忌惮,他们之间再经不起任何挑拨,何况云卿卿是夕玥的好朋友,她从北夷带回来的消息,让祈衍不得不信。 随便寻了个说辞将祁循骗进皇宫,他一进宫门便被早已埋伏好的暗卫拿下,都没来得及反抗。 皇帝亲自审问,祁循当然不屑回答,只是轻蔑地白了他两眼。他心里想:就你这样的蠢货,我若是真惦记这皇位,何需费这么大周章。 云卿卿记恨祁循没有去救她,撺掇皇帝用刑。苏曼对祁循还没有死心,急忙拦下:“陛下,他若知悔,便允我带他回北夷吧!我定会将他牢牢看住,永远不许他回云周国,再不会威胁到您的皇位”。 “他会跟你走吗?” “如今他已是阶下囚,没有选择的机会” 想起北夷军营那一晚,能让夕玥误会那么深,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是苏曼在他的酒里动了手脚。 “苏曼,北夷军营那日你是否在我酒中下了药?” 苏曼莞尔一笑道:“提起那一晚,将军可是气势如虹,何需用什么药,不然怎么只那一夜,我就有了身孕”。 皇帝在一旁拍手大笑:“恭喜循弟,两个女人同时怀孕,看来你们那一脉不会再单传了,皇叔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一派胡言!” 祁循气得不轻,若不是被绑着,他早动手了。现在被绑在这里,他不担心祈衍会将自己怎样,只担心家中的夕玥,口气也软了下来。 “好了,皇帝哥哥,你绑也绑了,那日我抓你出宫之仇也算报了,快将我放了,我临出门的时候玥儿还吐了,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他心心念念只有夕玥,云卿卿看看身边的苏曼,开始怀疑她说的话。 苏曼将腰上的香囊取下来,走到祁循面前,向他的口鼻捂了下去。 “你心中只有她,我说有了身孕,你竟问都不问一声” 祁循很快失去了知觉。 皇帝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苏曼将香囊收起来:“陛下放心,他是我夫君,我不会对他怎样,不过是让他听话些罢了”。 云卿卿说:“只怕是就算他跟你回了北夷,也不会乖乖听话”。 苏曼冷哼一声说道:“他不死心,那便让另一个死心”。 如果他能自愿去北夷,还不用落下残害兄弟的恶名,祈衍当然高兴,便由了她去。 苏曼吩咐她的人将祁循弄上马车,带去了她住的馆驿,才和云卿卿一起去了淮王府。 夕玥本以为苏曼回了北夷,从此再无瓜葛,谁知道她还是阴魂不散。面对云卿卿的质问,夕玥淡淡说道:“这平王妃之位,我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若是安尘愿意将它给了苏曼,我无话可说”。 云卿卿咬牙道:“你还以为平王真的很在乎你吗?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登上皇位做准备,现在他就要动手了,他需要的是北夷王的相助,所以他不会在这时候得罪我”。 “你胡说,不可能” “此刻他正在馆驿等我们,你可以跟我们回去当面问问他” 女人吵架,成玖听不太明白,但是他听明白了一件事,云卿卿说他家爷在馆驿,他无缘无故去馆驿做什么? “王妃不要听他们胡说,待我去将爷找回来再问” 来传祁循的明明就是宫中的太监,他怎么会去馆驿,夕玥根本不相信云卿卿的话。 “好,成玖你跟他们去” 等成玖他们一出门,她立刻就去了马厩。 第456章 迷惑 夕玥骑马去了皇宫,她没有了进宫腰牌,要等守宫门的侍卫去禀报,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有人来回说可以进去。 见到皇帝,夕玥问祁循在哪里,皇帝惊讶道:“循弟没有进宫啊!” “怎么会,明明就是宫中的人去传的口谕” “宫中的人,哪一个?” 夕玥只记得来人穿着太监的衣服,姓甚名谁她哪里知道,一时语塞。 皇帝调侃道:“一定是他耐不住寂寞,去了红袖坊喝花酒,害得弟妹怀着身孕还要进宫寻他,回头我告诉皇叔,打断他的腿”。 没在皇宫,难道真像云卿卿所说,在馆驿。夕玥将信将疑,但是又拿不出证据,只能先出宫。 她走到宫门,天已经黑了,宫门已经关了。任她怎样解释,守宫门的侍卫都不肯开门。她实在是乏了,无力再争辩,索性去云来宫借宿一晚,明早再出宫。 与师兄弟们许久未见,青岚和慕菡拉着她问长问短,她却只无力地叹口气道:“我累了”。 她原来住过的房间还是空的,云来宫再没有女弟子进来过。于淑尤亲自将饭菜端过来,见她一脸疲惫也没有多问,只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需为师帮忙尽管开口”。 抬头看看眼前的人,他是陈庆余的师兄,曾帮助皇帝控制父亲夕文山,也是让自己重生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人相处。 “谢谢师父,给您添麻烦了” 再无话可说,于淑尤临退出前说:“谢谢夕侯放了凝儿,他……”。 “去了” 于淑尤转身离去,将门轻轻掩上。 成玖跟着云卿卿和苏曼去了馆驿,只隔窗看到祁循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的衣服就放在旁边。他叫了两声都没有回应,刚想推门进去,苏曼将门口挡住:“你家王爷只是累了,他今晚便宿在这里,明日自会回去”。 云卿卿也在一旁帮腔:“人家夫妻久别重逢小聚一晚,你就不要打扰了”。 他伸头看看床上,祁循翻个身又睡了过去,他又叫了两声,床上的人说:“吵什么,烦人”。 成玖满脸疑问离开馆驿,一路上越想越不对,又不敢私自做主。回到淮王府才知道,夕玥进宫去找祁循了,他一路追去,宫门已经关了,侍卫说平王妃留宿在了皇宫。她无缘无故留宿在皇宫做什么,其中一定有蹊跷。这事不能耽搁,必须马上告诉祁循。 又回到馆驿,祁循躺的那间房中还亮着灯,他走近叫了两声,房中无人答话。过去推了推房门,门上了闩,他张嘴刚要再叫,只听见房中传出来男女暧昧的声音,听得成玖都红了脸。 房内的声音久久未停,成玖又急又气,试了几次想踹开门又没敢。房中是他家王爷,那还是他家王爷吗? 这些日子,成玖听子佩说了夕玥的许多过往,此刻他心中不敢怨恨祁循,只能心疼夕玥。他没有回淮王府,去了宫门外等夕玥。 祁循和夕玥都不在,淮王还以为他们一起出去玩了,他没有多问,下人也没有多嘴。 因为怀孕,夕玥睡得很沉,直到次日卯时末才醒。她惦记祁循,洗漱都顾不上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吹口哨召唤飞云。 于淑尤在宫门口将她拦住,也只说了一句话:“昨日平王确实进过宫,后来被两个女人带走了”。 第457章 秋凉 祁循进过宫,可皇帝为什么否认,他说了谎,此中必有原因。顾不上再去找皇帝理论,她匆匆出了宫门,飞云过来伺候,成玖跟在它后面。 “成玖,安尘回家了吗?是他让你来接我的?” 成玖满脸不悦道:“不知道”。 “你怎么了,他训斥你了?” “他哪里还顾得上训斥我” “他怎么了?” 成玖噘着嘴不说话,夕玥追问“他在哪里?” 成玖还是没说话。 “他真的在馆驿?” 成玖点点头,夕玥皱眉道:“他一定是被两个女人挟持了,你怎么不将他带回家?” 再顾不上多说,夕玥上马奔向馆驿,成玖跟在后面。他一个书童管不了主子的事,夕玥是他老婆,总有管的资格。 一进馆驿便看到了踏焰,他果然在这里。成玖指了指那间房,夕玥径自去推房门,没有推开。她抬抬腿又放了下去:“成玖,把门踹开”。 有了正主撑腰,成玖也不想再偏袒他家爷,抬腿踹开了房门。床上帷幔半掩,一位长发女子背朝外睡在那里,大概是被踹门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问:“谁啊?” 她身上只穿了件肚兜,回首间夕玥看清楚那是苏曼。再看床里面,仰面朝天躺着的不就是他的夫君祁循吗?他的上身可是未着寸缕。 夕玥都羞得脸一红,成玖眼神慌乱,不知所措。苏曼倒是大方,披了衣服下床来,声音半哑着说:“是你,来的正好,既然都看见了,我也不必再解释什么。我们有北夷王允准,有云周国皇帝赐婚,可是光明正大的夫妻”。 祁循翻个身,伸手摸摸旁边,觉出不对,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床。他放眼看向别处,正看见夕玥面色苍白站在门口,成玖站在她旁边,苏曼正用手掩着衣襟。 他惊坐起来,一时忘记了身上没穿衣服,一阵凉气让他彻底清醒,又拉过被子盖上。那样子,是他一生旷古未有的尴尬。 夕玥一步步走近,成玖见她手上也没有拿刀枪鞭子,心里想最多就是用手打两下,那是祁循该受的。 “王爷,已是入秋,还是要将衣服穿好,切莫着凉”,她将祁循的衣服递过去,祁循接过来,满脸尴尬,没敢抬眼去看夕玥。 夕玥转身叫成玖:“成玖,我们回家吧!你家王爷认得路,不用我们带”。 她居然没有发火,成玖气不过,回身冲祁循抱怨:“爷,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王妃为了进宫找你,昨夜还留宿在了皇宫”。 苏曼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她留宿在皇宫做什么?难道……” “你闭嘴”,祁循终于打破尴尬开了口:“玥儿,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想让我全程观摩你们的闺房之乐吗?之前是我太狭隘了,容不得其他女人,你是平王,有多少女人都是应该的” 说罢夕玥唤过飞云离开,祁循追了出去,苏曼在后面大声叫着“夫君”。 夕玥打马疾驰,祁循在后面喊:“你慢点,小心孩子”。 孩子,夕玥伸手抚了抚小腹,又一鞭子狠狠抽在飞云身上。那不是去淮王府的方向,是去东华街,可是到了东华街,飞云还没有丝毫要慢下来的意思。它绕过东华街,来到碧云街才停了下来。 第458章 恶鬼 她去找张欢,她居然去找张欢! 还没等夕玥敲门,大门开了,张欢正准备出门去玉竹堂,看见夕玥,他先是由心一喜,想伸手去拉她,又看到她后面追来的祁循,手又放了下来。 “师妹,你怎么来了?” 现在的夕玥,在京城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她认识的只有白玉青和张欢了。她拉着张欢进了大门,回手将门关闭上闩。一路奔到荷塘边的合欢树下,泪水一股股流下来,再顾不上什么难堪,她大哭起来。 张欢被吓傻了,他叫了几次夕玥都没有听到。最后哭到全身无力,就要瘫坐下去,张欢才伸手将她抱住。 祁循跳墙进来的时候,张欢正抱着夕玥走向正房。 “玥儿,就算是要报复我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你还有孩子” 夕玥无力回答,张欢回头怒斥道:“你知道她怀着你的孩子还这样欺负她,我就不应该放手,就应该在她失忆的时候将生米煮成熟饭,让你无机可乘”。 张欢这个弱不禁风的人也敢训斥他。现在他是个天大的罪人,不要说张欢,就连街上的乞丐都有训斥他的资格。 眼看着张欢抱走夕玥,他挡在前面,张欢只冷冷地说:“走开,她现在很虚弱,需要照顾,我是大夫”。 让开路,跟着张欢进了房间,那是夕玥曾经住过的房间,里面的摆设都没有变。 张欢将夕玥放下,她一阵咳嗽,干呕起来。张欢替她拍了拍背,又去把脉。 “你还没有吃早饭?” 夕玥没说话,祁循过去问她想吃什么,张欢白了她一眼说:“你在这里她什么也吃不下,你先回去吧!我知道怎么照顾她”。 祁循知道,这次绝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就算是跪下来,夕玥的气也不会消。他只希望她能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 夕玥只喝了几口米汤便不再张口,张欢叹口气替她盖好被子:“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祁循退出房去,听见成玖在外面叫:“爷,王爷叫您回家呢!” 一定是父亲知道了,回去也少不了一顿训斥,可明知道是坑也要跳。 听说儿媳被气走了,淮王也气得暴跳如雷,祁循跪在地上接受教训。 戒尺一下下落在祁循背上,他只是暗自咬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更不会求饶。淮王越打越气,已经累得没了力气,祁循说:“爹,累了就歇会儿”。 淮王丢掉戒尺,抬手一巴掌打在祁循脸上,这时候苏曼一脚踏进门:“住手,我北夷的驸马,岂容他人处置”。 淮王冷哼一声:“北夷驸马?” 祁循跪得更直了些:“您别听她胡说,没这回事”。 苏曼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昨夜我们鸾凤和鸣,夫君你忘了”。 “不知耻”,淮王抬手又是一巴掌,祁循仍然老实受着。 苏曼过去抚摸着他的脸,回首怒喝淮王:“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 “他是不是我儿子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滚出去” 苏曼使劲拉扯祁循的衣袖:“走,夫君,我们回北夷,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不受他们这份气”。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我究竟是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来害我” 他像头发怒的狮子,立刻就要吃人。他的厉害,苏曼领教过,再不敢妄动,悄悄退了出去。 第459章 如实回答 受过了罚,淮王让祁循滚去把夕玥找回来。他也不放心,又急急奔去了碧云街。 大门虚掩,推门进去,院子里没人,房间也是空的。问了厨子阿桂才知道,张欢和夕玥出门了,去哪里不知道。 出门了,一定是张欢看夕玥心情不好,想带她出去散心。云上居,御街,街市,都没有他们的影子。 无论去哪里,天黑前他们一定会回家,祁循就坐在张府的台阶上等。 天快黑的时候,张欢一个人回来了,他急忙站起来问:“玥儿呢?她回家了?是淮王府还是东华街?” 看他急切的样子,张欢想不说又于心不忍:“她在宝珠寺”。 “她去那里做什么?去进香,那我去接她” “不必了,她说要在那里住些时日,你让子佩送些换洗衣物去吧!顺便照顾她” “她还怀着孕,住在那里怎么行” “她说那里清静,适宜养胎,正因为怀着孕,见不得污浊” 很明显她这是在躲,她知道躲去东华街,躲到碧云街,都免不了被找到,无法清静。躲去宝珠寺的庵堂,祁循就算是知道了也进不去。 他回家让子佩收拾了东西,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上到景明山后山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扣开后门,尼僧也只让子佩一个人进去,祁循伸手挡住尼僧关门,却欲言又止。 子佩知道他想什么,回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什么情况再出来告诉你”。 夕玥的身子无碍,只是精神不济,不想说话。子佩出来告诉祁循,夕玥会在这里住一阵子,让他先回去。庵堂他也进不去,一直守在门外也没有什么用,又怕夕玥有什么需要不能及时满足,所以派家丁或者成玖每日来问。 白玉青隔三差五也会来庵中看望夕玥,夕玥又央求她再讲讲栖云山的事。飞瀑深潭,奇花异草,鸟兽嬉戏,夕玥听得入了神,两眼发呆,白玉青叫了她几次才回神。 “玉青,栖云山在西宁州境内,从京城只需一路向西就能到吗?” “差不多,不过这路总有个曲折分岔,哪有笔直的” 云卿卿回来的目的是想看孩子,虽然知道云曦的家人容不下她,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家乡。果然不出所料,连门都没有进去。是云曦听说她来了,偷偷抱着孩子出来才见了一面。才不过半个时辰,家里就派人出来找,生怕云曦会跟着云卿卿跑了。 见云曦一副为难的样子,云卿卿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在一起,不如干脆让他也死了心。 “相公,今日一别,我们的夫妻情分也就算是尽了。我已经嫁给了北夷王,是他的大妃,你也另娶他人吧!只是不要委屈了孩子。若有一天让我知道孩子跟着你受了委屈,我会立刻带他离开” 不想再听云曦那些犹犹豫豫的话,云卿卿拂袖而去,两行清泪只流给自己。 她回到京城,准备带着苏曼一起回北夷,可苏曼还是放不下祁循,想再最后努力一次。 苏曼硬着头皮再踏进淮王府,下人没有阻拦她也没有人也跟她说话,都只当她不存在。 云雀看见了她,过来问:“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欢不欢迎我都是平王的女人,现在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等孩子出生,看他还能不认” 祁循从书房出来问道:“想让我认也成,我问你几句话,你要如实回答”。 听说祁循肯认她,苏曼高兴得忘乎所以,回答几个问题算什么。 第460章 保护她 祁循问:“在北夷军营那夜,你在我酒中放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我们北夷姑娘都有的情郎惑。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只知道姑娘看上了哪家的小伙子,就将此物放入他的酒水中,然后就能琴瑟和鸣……” 她这是亲口承认下了药,想来在馆驿那日也是这药。 若只是被下了药,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犯了错,勉强还算算情有可原。可是现在苏曼说她怀孕了,多了一个孩子出来,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若她真是怀了孩子,淮王也一定不会同意孩子流落在外。 “你先在京城找个稳妥的住处安顿下来,等孩子出生了再做打算” 听祁循的口气有松动,夕玥又不在他身边,苏曼唇角微扬,感觉自己就要成功了。 祁循每日也会去宝珠寺,给寺中布施了很多银两。他知道夕玥不想见他,就只在寺中坐着,不去扰她。 尼僧见夕玥的肚子一天天大了,也劝她回家待产。的确,庵堂不是生孩子的地方。 玉青还是隔三差五过来看她,不过从来没有劝她回家,只是逗她开心。 祁循不再来骚扰,子佩怕夕玥闷坏了,就陪她到后山的林子里走走。已是深秋,林子里一片枯黄,一阵寒风吹过,满目凄凉。 夕玥打了个寒颤,子佩问:“姑娘冷了?我回去拿件斗篷来”。 子佩转身回了庵堂,夕玥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等她。一只小兔子从面前跑过,还停下来回头看了夕玥一眼,模样十分可爱。 想起从前,她曾经在这里捕鸟抓兔子。只可惜那些小兔子被林深偷走了,最后也没有找到,一定是被他给吃了。 她站起来一路追赶,那兔子并不快跑,一路走走停停,仿佛是在等她。不知道走出来多远,小兔子钻进了一处茅舍。这里还有人家?记得为了找林深,祁循曾经派人把后山搜遍了都没有人家,难道是这两年才搬来的? 小兔子刚刚跑进门,一个小姑娘就跑过来将它抱起来:“小白,你跑去哪里了?小心有坏人将你捉了去吃肉”。 那小姑娘的声音听起来耳熟,夕玥再走近些,那小姑娘也发现了她,手一松,小兔子从她怀里跳了下来。 换了村姑的粗布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起来,夕玥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江若寒。江若寒呆呆地看着夕玥,往日的机灵劲儿一扫而光。 “若寒”,夕玥紧走两步,脚下被枯枝绊了一下,她很自然地先伸手去保护自己的肚子。江若寒从茅舍内跑出来将她扶住,夕玥抓住她的手问:“这些日子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 江若寒低头不说话! 她一向口齿伶俐,能让她在夕玥面前说不出口的,夕玥怎么会想不到。她失踪那天的事,夕玥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疑点颇多。 若真是遇到了坏了人,知道她是平王的人,谁还敢动她。她既然没有事,为什么不敢回家,连城都不敢进,要躲在这里。 夕玥把江若寒搂在怀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我知道夫人心善,可是……” “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吗?” 第461章 宫门闭 子佩拿了斗篷回来没看到夕玥,正焦急地寻她。 “姑娘,姑娘你跑去哪里了?” 夕玥冲江若寒摆摆手,示意她进茅舍。 离开茅舍一段距离,她才答应道:“子佩,我在这里”。 子佩将斗篷给夕玥披上:“姑娘你怎么走出来这么远?” “看见一只小兔子,被它带来的” “哪里有小兔子,我们快回去吧!小心着凉” 这日白玉青又来看她,说她的脉象很好,孩子很健康。算算日子,明年开春孩子就该出生了。 “玉青,你若有了孩子,希望她出生在哪里?” 白玉青随口答道:“当然是栖云山,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夕玥笑笑:“那里果真那么好吗?” “当然,山水如画,境地清幽,没有这许多纷纷扰扰” “玉青,一会儿你回城的时候捎上子佩吧!这几日天气冷了,让她回家把貂裘取来” “好,王爷不是每日都派人来问有什么需要?” “他们不知道放在哪里,也不知道我要哪一件,还是让子佩回去一趟吧!今日就不必赶回来了” “好” 子佩也正想回去一趟,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看到成玖了。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祁循问了她夕玥的情况,知道她和孩子都很好,心才稍稍安定些。 夕玥怀孕了会时常不舒服,白玉青还要隔三差五去看她。苏曼也说她怀孕了,可为什么她与平日全无两样,难道她在说谎?祁循一拍脑门骂自己傻,为什么不让白玉青给她看看。 若是证明苏曼没有怀孕,明日他就和白玉青,子佩一起去宝珠寺,将夕玥接回来。她也生气了这么多天了,那股火气也该消了,她若再不肯回来,就闯进庵堂将她抱回来…… 子佩和成玖在花园中看星星,直到快子时了还舍不得去睡。 “成玖你看那是北斗” “嗯,我们在夜晚行军的时候,就靠它指方向” 一股烟雾自京城西北方向袅袅升起,越来越浓。 “成玖,那是起雾了吗?” “傻子,明明是烟” 烟!两人四目相对,同是满脸惊讶。西北方向,景明山,宝珠寺就在那里。 成玖蹿上房顶仔细看,的确是烟,而且越来越浓。遭了,现在是深秋,草木皆枯,很可能是景明山上起了山火。 他不敢怠慢,直接闯进祁循的卧房:“爷,不好了,好像起火了”。 祁循正在胡思乱想,还没有睡着,听了成玖没头没脑的话训斥道:“什么好像,到底有没有火,在哪里?” “景明山” 祁循一跃而起,一边穿衣服,一边吩咐成玖去备马。出了门才想起来,城门早关了,若无紧急军情,又无皇命,城门不能随便开启。 “成玖,你去城门,就说有军情,看能不能开门,我进宫去要圣旨” 两人分开,祁循打马赶到宫门口,宫门也是关的。有了上次他闯宫的前例,这次守门禁军是死活都不肯再开门,不过还是有人去禀报了皇帝。 一刻钟后,去禀报的人回来说:“万岁说不过是普通的山火,自会熄灭,让平王不必着急”。 “你没说我的王妃在景明山上吗?” “说了,万岁说宝珠寺上百年来从未被山火侵扰,是安全的,让平王回去休息” 第462章 火 祁循不想再废话,与其在这里废话,不如去城门想办法。 他赶到城门,成玖正与守门禁军理论:“景明山起火了,平王妃正在那里,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平王不会饶了你们”。 “可是我们是受皇命看守城门,没有皇命,便不能开” 皇命,皇命,这两个字祁循现在听起来特别刺耳,他将游龙指向那禁军:“别再废话,开是不开?” 禁军低头看看胸前的枪尖,战战兢兢说:“平王恕罪,小人不敢啊!” “好,那你就说是本王自己打开的城门。成玖,将他们绑了” 他径自过去开门,成玖一边绑人一边说:“这是王爷给你们留活路,知道吗?” 禁军不敢反抗,连声说是。 出了城,确定烟雾是来自景明山方向,二人催马疾奔到景明山下,能够闻到浓烈的烟气。越往上,山路越崎岖,马走得吃力起来。他们丢下马匹,徒步向山上奔去。 山林中并没有发现有火,那烟就是来自宝珠寺,祁循的心里更着急,脚下加快速度,将成玖都甩在后面。 宝珠寺的山门还是关的,火光从寺后面蹿起来,将整个寺院都照亮了。寺中一片嘈杂,有人喊:“方丈,没水了,怎么办?” 接着是方丈的声音,非常急切,再不见平日的悠然:“去找,去挑,别愣着”。 山门打开,有僧人挑着水桶出来,祁循顾不上问,冲了进去。火,正来自后面的庵堂,已是熊熊大势,僧人们泼过去的一桶桶水完全无济于事。 祁循的心像被攥紧了一样,紧缩,抽痛。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奔至庵堂,尼僧们正站在院中,对着大火念经。祁循快速搜寻一遍,没有看到夕玥,他大吼一声:“都别念了,王妃呢?” 为首的尼僧手执念珠过来答话:“回平王,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那你们不去找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吼声在夜空中回响,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恐,盯着夕玥住的房间。火光中仿佛有一个人影闪过,他看见夕玥向他伸出手来求救,听不见声音,只感觉她在说:“安尘,救救我,救救孩子”。 他不顾一切向大火中冲去,尼僧们只道危险,又无人敢拦。幸好成玖赶到,过去将他拉住:“爷,去不得,如此火势,王妃若是在里面,恐怕已经……”。 “你给我闭嘴,她一定不在里面” 成玖瞥见后门有一条缝隙:“爷,后门开着,王妃一定是跑出去了,她对这里很熟,您不必太担心”。 “派人去找!” 一阵狂风吹过,火势更大,就要蔓延至前面的寺院,方丈命令僧侣们将中间的小门关闭,往上泼水,阻断火势。 半个时辰后,整个庵堂几乎都成了灰烬,火势渐渐弱了下去。空中有雨丝飘落,尼僧们都抬头仰望,感谢上苍垂怜,降下雨露。 雨丝中夹杂着小小的冰凌,打在脸上微微刺痛。祁循跪在地上,望着那堆滚烫的灰烬发呆。 成玖去不远处的军营求助,士兵们将后山搜索一遍,只找到江若寒住的那间茅舍,里面没有人。 尼僧们纷纷躲入寺院避雨,只有祁循跪在那里不肯走,也没有人敢去打扰他。成玖搜完山回来才将他拉起来,他头上落满冰凌,身上只穿了单衣,已经冻得嘴唇发紫。 第466章 淮王薨 祈衡带领一队人进了大殿,吩咐他的人将门关了,一边往龙椅方向走一边说:“这皇位是我父皇传下来的,岂是谁想坐就能坐的!” 这个鲁莽的草包,祁循从来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索性将身子靠在龙椅里,将大枪用力一戳:“那依大王兄看,这皇位谁能坐啊!” 他倒是没敢说自己,却也没有挺他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禅位是大事,须请鲁王弟和我母后出来,共同商议” 极少与人争辩的淮王忍不住开了口:“请他们商议,这江山是我与你父皇共同打下,你父皇当初也说过皇帝轮流做。衍儿继位,循儿服他,我本无话可说,如今他们兄弟相残,今日我便在此讨回这皇位”。 “皇位又不是金银珠宝,岂能说讨回便讨回” 想着夕玥极有可能没死,也许过几天就能见到了,祁循的怒气消减了下去,他嗤笑一声,不屑地说:“大王兄不如直接说,这皇位你想做,也许小弟心情一好就答应了”。 看看祁循那副乞丐般的样子,朝身后挥挥手:“他就一个人,连他那个马童都不在,给我拿下!” 云周国谁不知道祁循厉害,谁愿意去送死,众人都踟蹰不前,祈衡不能自灭了锐气,拔出佩剑冲上前去。 小小一柄佩剑,根本近不了祁循的身。但是他往前冲,他身后的人也都跟着往上冲,祁循再厉害,终究是好汉不敌人多。 眼看祈衡就要冲上御阶,祈衍闪到一边看好戏,祁循只等着他走近,再一脚将他踹下去。谁想到这时候淮王疾步冲了过去,不仅挡在祁循面前,还朝祈衡的剑上俯身过去。 剑刺入淮王腹中,但是不深。祈衡想争皇位,但是并没有想杀死淮王,他惊呼一声想把剑抽回来,没想到淮王竟向前半步,那柄剑刺穿了他的身子。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众人只看见淮王是死在祈衡剑下,只有祈衡知道,他是存心寻死。他松开持剑的手,淮王带着他的剑,身子往后仰去。 祁循从皇位上奔下来,将父亲抱住:“爹,你何苦要挡,他伤不了我”。 淮王借着最后一点力气说:“循儿,现在这皇位你必须坐,我去找你母妃了”。 淮王闭上眼睛,白玉青检查过后也是摇摇头。祈衡和他带来的人都吓得往后退,祁循拔出淮王身上的剑,朝祈衡掷去。祈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穿了个透心凉,一命呜呼。 眨眼之间死了两位亲王,朝臣们个个都瑟瑟发抖,更不敢出声。 这皇位必须坐! 祁循转身将枪又拿在手里,祈衍吓得跪在地上,口齿不清道:“循弟,不,万岁,陛下,圣上,我即刻写禅位诏书”。 “写!” 祈衍爬到破碎的龙案旁边,捡起笔,在墨汁倾洒未尽的石砚中蘸了蘸,拿过一张纸,趴在地上写。 祁循提着枪,走下御阶,走在百官中间,淡淡问道:“今日这皇位我坐定了,还有没有谁不同意?” 百官吓得直往两边躲,祁循所到之处都是俯首称呼万岁。 再回到御阶上,祈衍的禅位诏书已经写完了。按规矩圣旨应该用专属的锦帛,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没顾上去取。祁循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什么禅位诏书,又怎么会在意它的合法性。 第467章 登基 祁循用两指将诏书夹起,举起来给众人看:“都看见了,这可是万岁亲笔所书的禅位诏书”。 祈衍跪在地上说:“还没有加盖玉玺”。 “不必了” 祁循大大方方坐在龙椅上,将大枪用力往地上一戳道:“朕即刻登基,无需繁文缛节,祈衍昏庸无能,德不配位,贬做江下王,即日离京就藩,封地缩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一,没有圣旨,不得离开封地一步,若擅自离开,人人皆可诛之。” 百官一齐跪倒,三呼万岁。没有盛典,没有礼乐,祁循就这样穿得像个乞丐一样做上了皇帝。 祈衍退到御阶下磕头:“万岁,还是先将淮王和晋王的尸身敛了吧!” 母亲才去世不久,父亲也去了,若不是撑着一口气,想等成玖带回来夕玥的消息,他早倒下去了。 他何尝不想把父亲的尸身收敛,但是现在不行。祈衍和百官一个也不能走,他必须等到成玖带兵回来。 皇帝不说退朝,谁也不敢动,大殿上鸦雀无声。祈衍再找说辞想离开:“万岁,臣即日便要离京,可容收拾一点行礼,稀儿还小,他用惯的东西须带着”。 “等着” 祁循没有力气再多说。 已是申时末了,众人都是快一天水米未进,祁循是从昨夜连睡都没有睡。已经有体弱的文官昏倒,白玉青救治过后,回来劝祁循:“万岁,让百官回家吧!您也该进些饮食,休息休息”。 “这皇宫,京城,都是他们的人,我若睡下,只怕再无醒来的机会。你去吩咐御书房准备膳食送过来,再通知后宫收拾行装,随时准备离京” 御书房送来膳食,百官早饿得前心贴后心,个个都顾不上体统,狼吞虎咽起来。白玉青将装了饭菜的托盘端到祁循面前,他只喝了两口汤,便让玉青送给祈衍。 祈衍也饿了,见到饭菜本能地大口吃起来,咽下去两口,肚子里有了底才想起皇位没了,又伤心起来。泪水奔涌而出,塞进嘴里的饭也都喷了出来。他此时的悲伤,比先皇去世的时候都重了万分。 再看看龙椅上的人,形如乞丐,面若瘟神,持枪的手缠满了绷带,已经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又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地狱修罗。 入夜,众人就在大殿的地上席地而卧,不时有年老的朝臣咳嗽两声,祁循听得烦了。 “回家去咳嗽,以后也不必再来了,还有谁要回家的,也可以回” 那老臣踉踉跄跄出了大殿,从层层禁军中挤过去,一出宫门便又晕倒下去。 这一夜,无比漫长,比在战场上,枕着冰雪过夜都难熬。 天亮了,祁循还在闭目养神。殿外一阵骚动,他霍然睁开眼睛,以为是成玖回来了。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素衣纶巾,手拿折扇,是许久未见的丁盛。 丁盛从百官中间经过,众人不敢出声,纷纷朝他作揖。 来到御阶下,丁盛没有磕头,只微微躬身道:“恭喜新帝登基”。 虽然不是成玖,但是祁循见到丁盛也很高兴:“丁盛,来得正好,朕封你个宰相做做如何?” “来日方长,眼下还是先将二位王爷的尸身敛了才是” 第468章 小马童 现在皇宫中没有能被差遣的人,丁盛正愁让谁来抬尸体,云来仙人于淑尤带着他的弟子们来了。 云来宫从不涉政,但是这次,他们听说是平王做了皇帝,都要来襄助一二。于淑尤被祈衍控制要挟多年,对他早无敬意,只有恨。 夕文山在离京前私自将凝姨放了,于淑尤对他非常感激。若不是怕突然离开会引起皇帝怀疑不满,他早离开了。现在换了祁循做皇帝,他只希望能顺利平安地带着他的阿凝离开京城。 晋王的尸体被送回晋王府,淮王则在宫中停灵,一切都由云来宫弟子操办。 后宫一干人等要怎样处置,还要等祁循和祈衍来决定。各宫嫔妃都匆忙收拾细软,准备逃命。只有太后的六福宫还是一样安静,太后仍然在闭目念经,宫人纵然心中忐忑也不敢去打扰。 贴身伺候的敬慈过来问:“娘娘,咱们也要跟着江下王去就藩吗?” 老太太睁开眼:“我有三个儿子,不一定要跟着他去”。 “可是晋王……” “将我的金银细软都拿出来,你们有去处的便拿些,自行去吧!剩下的,用来重建景明山的庵堂,那便是我今后的去处” 黄昏时分,成玖带着五百先锋队进了京城。听说祁循已经登上皇位,他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带人直到宫门外。 禁军的包围还在,成玖将手中的乌金枪举起:“禁军听命,现奉万岁口谕接管宫中禁卫,令你等全部缴械后去北营待命”。 要缴械,岂不是如羔羊般任人宰割,去北营待命,谁知道会等来什么。 有首领出来交涉:“谁做皇帝我们不能左右,但是我们从先帝在时便守卫宫廷,从无二心……” “诸位放心,万岁带兵多年,只杀敌军,对自己营中弟兄,从来都宽厚有加” 禁军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话,又一队人马自南城驰来,旗帜上书了个大大的“鲁”字,是鲁王。 见成玖正与禁军僵持,鲁王祁征坐在马背上巍然道:“一个小小马童,也敢在此放肆。所有禁军现收归本王麾下,随本王进宫勤王”。 听他的口气是站在了祈衍一边,谁不知道他也是来浑水摸鱼的。 成玖跟随祁循多年,他的犀利果敢也学去了一半。他知道这条路现在必须要走下去,绝不能后退,他若是退了,宫中的祁循就是死路一条。 祁征巍然,成玖也并不势弱,乌金枪朝祁征一指:“没有圣旨你擅自进京已是死罪,谈什么勤王,我看你是来弑君的”。 “大胆马童!” “罪臣面前,何须胆怯” 成玖挥枪径自向祁征刺去。祁征已经多年不动刀枪,哪里是成玖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擒,他退至自己队伍中寻求保护。成玖手一挥:“将鲁地来的逆贼尽数诛杀,有缴械投降的可饶活命”。 燕平州来的人都能征惯战,且他们只认成玖手中的兵符。 鲁王的人被冲散,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祁征没有死撑,成玖也没有赶尽杀绝,放他去逃命了。 第469章 狼藉 掌灯时分,宫中禁卫已经被成玖接管。 他上殿的时候,看到皇位上的祁循,第一句话不是恭喜,而是跪下来嚎啕大哭:“爷,您怎么成这样了,您这是怎么了?” 龙椅上的祁循,浑身肮脏,面如枯槁,只有那双眼睛还是瞪得很大,游龙还紧紧握在他手中。 看到成玖,祁循就像将亡之人又续上了一口气,探身问道:“成玖,玥儿是不是在燕平州,你见到她了吗?” 成玖神色一滞,停止了哭声,白玉青在一旁冲他摇摇头,成玖明白了大概。 “我着急去军营点兵,没有回家,不知道夫人在不在” 白玉青赶紧附和:“她一定在,等一切安定下来再,万岁再亲自去接她回来。现在先让大臣们都回家休息吧!宫中也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成玖扶祁循去洗漱休息,他不想看到后宫中那些凄怨的人,只在一处无人居住的暖阁中休息。成玖不敢睡,整夜都守在门外。 这一夜,皇宫中彻夜灯火通明。明日一早,祈衍便要离京去就藩,他的藩地在江南,路途遥远。 天刚亮,祈衍便要带领他的家眷离开皇宫。他去六福宫接太后,太后不肯跟他走,也只能磕头作罢。 金银细软随他们拿,一路上不用为吃穿发愁,可还是一片哭声。尤其祈衍的两个女儿哭得最厉害,祈衍不耐烦地喝道:“别哭了,你爹还没死”。 “爹,我们的娘怎么办?” 王皇后,祈衍的结发妻子,还被押在掌刑司。之前两个女儿还能偷偷去看望,现在这一走,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若不是因为这个皇位,他们夫妻一定还是琴瑟和鸣,祈衍对王氏还是有感情的。 “你们去求求循叔叔,不,皇帝,看能不能让你们的娘跟我们一起走” 两个孩子也只要十岁左右,还没见过什么世面,让她们去找祁循,他们有些不敢,可是为了她们的娘,也豁出去了。 打听着来到祁循休息的暖阁外,成玖正怀抱乌金枪,坐在台阶上。见两位小公主战战兢兢过来,成玖起身拱拱手问:“两位公主有什么事?” 见成玖还算和气,两人胆子才大了起来:“我们来求皇叔放了我们的母亲,让她跟我们同去江下”。 成玖回身看看,房内没有动静,祁循应该还没有醒,他实在不忍心去打扰。正犹豫间,房内传来祁循的声音,已不像之前那样嘶哑。 “朕同意了,你们去接她吧!” 两人欲磕头谢恩,祁循抢上一步将她们拉住:“不用了,快去接你们的娘吧!” 两人道了谢转身要跑开,又被祁循叫住,战战兢兢回头,祁循冲她们微微一笑:“记住,你们还是公主,不可随意下跪他人”。 他的意思是,虽然换了一个地方住,但是她们的封号没有去。这个封号看起来没用,实际上作用大得很。这意味着,新帝还会庇佑她们。 人去屋空,皇宫中只剩下一片狼藉,有不愿意跟着去的宫人躲藏在各处,直到一切安静下来才敢出来探看。 第470章 香锁余生 京城的守备军队都被燕平州来的人替换了,成玖亲自负责宫中禁卫,祁循安全了。 依礼他应该入住永福宫,可是他并没有去。他想等父亲发丧后,接回夕玥再一起入住。他要封夕玥做皇后,要让她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苏曼和云卿卿已经趁乱逃回了北夷,这次谅她们不敢再来了。 淮王丧仪过后,祁循想亲自去燕平州。他刚刚做皇帝没几日,局势未稳,若是贸然离京实在是危险。成玖自告奋勇替他去燕平州,顺便将北营的人带去燕平州,两相换防。燕平州守卫,暂由薛既明担任。 成玖出发前,祁循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她骑马,要坐车,马车内要铺厚些……” 成玖一声声答应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早已经派人打探了,夕玥根本没有回燕平州。 成玖走后,祁循也不上朝,只督促宫人将永福宫打扫干净,重新布置。 于淑尤来请辞,祁循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们不能走,不然玥儿回来了,还以为是朕将你们赶走的,又要生气了”。 于淑尤叹口气,只好暂时作罢。 六福宫的人来请求重修宝珠寺后面的庵堂,他一口答应:“好好好,不仅要修,要修得比原来更好,每年端午,玥儿还要去小住呢!” 他笑总比发怒好,没有人去戳破他的幻想。白玉青和丁盛每日都进宫来陪他,为分散他注意力,丁盛陪他下棋,劝他上朝。 “万岁,您得上朝啊!才刚刚登基就日日罢朝,岂不是要被誉为昏君” 也只有丁盛敢这样跟他说话,祁循想封他个宰相,让他去管理政事,丁盛推说他自在惯了,不愿意再做官,只想做皇帝的知己,还打趣说:“不如封个国师给我,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即可”。 提起朝堂上的那些人,祁循不屑地摆摆手:“管他们做甚,此刻,没有我在,只怕他们做事更卖力,怕我一不高兴便让他们回家去。要听真话,要知天下事,都不必去那个朝堂”。 不知道为什么,成玖都去了七天了还不见回来,祁循着急了,日日派人去官道上迎。 第十日,成玖终于回来了,不过同行的并没有马车,成玖带回来的只有夕玥用梅花调的那几瓶香,祁循曾经为它取名“锁余生”。 当初取这个名字是想与夕玥厮守余生,没想到,最终能厮守的,只有这几瓶香。 今冬,京城的雪格外大。片片雪花漫天飞舞,御花园中安静得都能听见雪落的声音。荷塘畔,花坛边,只有祁循一个人的身影。他不时将握在手中的小瓷瓶打开闻一闻,又怕香气都散了,慌忙盖上。 他亲自跑去云来宫,问于淑尤能不能调出这样的香,于淑尤摇摇头:“这是万岁的余生,小人不敢调”。 过了片刻,祁循淡淡说道:“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要的生活,若是见到玥儿,替我照顾她”。 于淑尤深深一躬,告辞离开了云来宫。 过年,京城处处灯火通明,炮竹声声,皇宫中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静得可怕。宫人都知道皇帝喜欢清静,最忌讳喧闹嘈杂,都尽量不发出声音来,连走路都是尽量放轻。若是有谁不小心与皇帝照了面,也无需过去跪拜,只静静避开就好了。 初春二月,白玉青进宫来辞行,她说是先师祭日快到了,要回栖云山去祭奠,张欢也陪她一同去了。 皇宫中更冷清,只有成玖所到之处,还有些活气。 这日丁盛进宫来看祁循,他淡淡问道:“怎么,你也要走吗?” 丁盛摇摇头:“我不走,我是来请万岁大赦天下,允许罪臣之后也可以考科举,为国效力”。 罪臣之后,祁循第一个想起了燕平州的夕灵。他满腹才华,可惜埋没在燕平州那个小地方,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能用。 还有西宁州的景庭,记得夕玥很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祸不及妻儿,罪臣之后亦可参加科举” 成玖封了将军,和子佩成了亲,赐了府邸。 也有朝臣劝祁循充盈后宫,延绵子嗣,甚至有人将自己待嫁的女儿送来让他看,他只说:“此女若是寻不到夫家,朕可以为她指婚”。 第471章 奇葩考题 是年春,皇帝开了殿试。 大殿上不见了穿红戴绿的文武百官,坐满了穿襕衫的贡生。有相识的小声议论,不知道这殿试的题目是由谁来出,又会是怎样的题目。 民间传言皇帝暴虐,长得也是青面獠牙,貌比钟馗,所以他结发的妻子才会离他而去,至今后宫都是空空如也。 众人正在忐忑间,皇宫内侍高唱一声“皇上驾到”,声落,祁循缓步走向龙椅,在上面坐定。众贡生跪倒叩拜,三呼万岁,祁循抬抬手,朗声道:“众卿平身就坐”。 祁循没有穿衮服戴冕旒,身上是一件白色常服,用淡青色丝光线绣了腾龙和祥云。头上发髻高挽,只戴了平日的白玉冠。一张脸仍旧是无可挑剔,只是表情有些淡漠。 做了皇帝,他还是喜欢穿白色。 贡生们谢恩后各自就坐,有胆子大的偷偷向上瞟了一眼,暗想这皇帝是不是假的。龙椅上的人有如仙君降临,与传说中的青面獠牙一点也不沾边。 众人胡乱猜想,祁循接着说:“此次殿试,由朕亲自出题,亲自阅卷,目的是要选出朕想要的良才,而不是只会读书的庸才”。 殿上的贡生们心中更加忐忑,早听说这位皇帝连朝都不上,没想到今日上了殿,不知道他会出怎样的考题。传说中的青面獠牙是假,但愿暴虐也是假。 成玖带领一队禁军上了大殿,他手一挥,禁军散开,分散在大殿两侧和通道上,每隔两步站一人。 就这架势,不要说是商讨作弊,连低声私语都无人再敢。贡生们个个正襟端坐,双目看向自己面前的木几,喘气都不敢大声。 祁循从龙椅上站起来,负手踱步道:“世上人尽皆知,朕这个皇位来之不正,也就是诸位所读圣贤书中所说的,造反,谋逆,篡位。今日就请诸位就此做出评论,说一说这个皇位,朕该不该坐,能不能坐,要不要坐。时间一个时辰,字数不限,有弃考者随时可以自行离开”。 在场的人都懵了,这个考题,可要如何作答。若是一句话说错,说不定都没有命离开这金殿。 别看这个皇帝模样长得好看,关于暴虐,可比传说中的更甚。他说得云淡风轻,说不定一个眼神,殿上的禁军就会将人拖出去斩了。 考试时间一个时辰,祁循也没必要在这里干坐着。他冲身边的内侍说:“给在场每位贡生送一盏黄芽雀舌,若有其他需要,悉数满足”。 说罢,他踱向通往后宫的小门,出门前留下四个字“计时开始”。大殿执事太监燃起高香计时。 一行宫人将茶送上来,人美茶香,众人却无心去赏。 民间有端茶送客的规矩,不知道皇帝送这盏茶究竟是什么意思。 才进四月,已经有贡生在抹汗。片刻后便有人站起来说:“学生家中还有父母妻儿,这送命题不答也罢”。说完俯身端起几上的黄芽雀舌一饮而尽,挥挥袍袖扬长而去。 有人带了头,紧接着有十几名贡生一起效仿,还有人大声夸赞这贡茶就是好喝! 第472章 匿名文章 第一批弃考的,都是家中生活富足,考取功名只是为了光耀门楣。考到会试,已经算优秀,足以名震乡里,他们不会为了功名搭上性命。这些人若是做了官,也定是为保全自己不惜枉法,就像祁循不待见的那群墙头草一样。 放眼望去,近百位贡生,只有约二三十人开始执笔,四五人在写,其中包括一位长着丹凤眼的俊美少年,夕灵。 还有一部分人,看似安静地坐在那里,实则是双手在袍袖中紧紧握拳,额头浸满汗珠。这些人多是家境贫寒,寒窗苦读,只盼能得个一官半职,好娶妻生子,赡养父母。他们肩负着家人的希望,若是在此送了命,家中的父母定是也活不成。所以,他们是进退两难。 还有一部分人泰然自若,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时端起几上的茶盏呷一口,向四周看看。这些人是想看个究竟,既然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看个结果,改日回了乡里也好多些吹牛的资本。 一个时辰后,考生留下考卷离席,成玖将所有有字的纸都收起来,拿去了御书房。御书房中坐的,除了祁循,还有丁盛,他也是来看热闹的。 丁盛一头扎进考卷中去看热闹,祁循吩咐成玖准备宫宴,三日后,他要宴请所有参加殿试的贡生,殿试结果会在宴席上公布。 所有,也包括那些弃考的人。 多数考卷上只写了只言片语,都被丁盛丢到一边,只挑出几篇能称得上文章的,准备和祁循一起观看。 其中有一篇,洋洋洒洒写了千字,而且字迹工整,是非常漂亮的行楷。丁盛满怀兴趣来读:自古帝王立储,立长立贤。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与先前的皇上并非直系,他倚仗手中兵权,将皇上赶下龙椅,囚于封地,此举是确确实实的谋逆,篡位…… 接下去,通篇都是指责祁循的文字,其中不乏一些不敬之词。丁盛好奇是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写这么一篇文章来骂皇帝。他脑海中搜索着与祁循有过节的人,祈衡的孩子都还小,祁征,祈衍,都不可能,西宁王,也不会。 他把那篇文章从头到尾仔细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作者的名字,原来只是个不敢署名的鼠辈。这字迹,想必也不是他平日所常用的。这是个有才学的人,只是不够坦荡! 祁循将那篇文章一字不落地看完,丁盛本以为他会将那张纸揉了扔掉,谁知道他折一下都没舍得,小心地放好,吩咐内侍将它拿去裱起来。 丁盛不解:“万岁爷,那些骂您的话您留着它干什么?” “我高居庙堂,民间有多少人骂我,又有多少骂我的话,都不会有人来禀报与我,我就像个聋子一样被瞒着。写此文章之人足见才学,虽不敢署名,也是勇气可嘉。文嘉难道不知道诽谤木的典故吗?只要肯说真话,匿名又何妨” “那这文章的作者……” “若愿为官,只能留京做言官,不可外放。他若是一方父母,定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留在你眼皮底下,有你震慑,其才可用” “正是” 第473章 御赐刑凳 也有文章是贬低祈衍父子的,说他们无德无能,德不配位,早该将皇位让出来给祁循。然后是大篇歌颂祁循的文字:样貌出尘,文治武功,甚至连不好女色都写上了…… 祁循和丁盛看罢,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字“俗”,然后将那份考卷揉了丢进废纸桶。 夕灵的字祁循认得,他故意将那份考卷丢给丁盛,丁盛看着卷首“夕灵”两个字,侧首问道:“就凭这个名字,他便赢了,猜猜他会写什么”。 “我们不妨赌一把” “赌什么?” “若是我猜对了夕灵写什么,你便答应我再入朝为官” 丁盛将手上的考卷重新卷起来递给祁循:“那还是你亲自来看吧!” “在书院时的志向,文嘉都忘记了吗?” 丁盛将案首的茶盏端起来饮尽,起身准备要走的样子,娓娓说道:“良禽择木而栖”。 祁循一拍桌案,冲内侍说道:“去掌刑司取条行刑用的长凳来,要干净的,木头好的”。 内侍领命离去,丁盛转身瞪着祁循:“你想干嘛?” “给你这只不听话的怪鸟寻块佳木” 丁盛向御书房外跑去,祁循大喝一声:“拦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名禁军,挡住了丁盛的去路。 板凳取回来了,就放在御书房外,几名禁军和内侍都眼巴巴看着祁循,只等他一声令下,就将丁盛按趴在长凳上。 祁循负手绕着长凳转了一圈,板凳果然很干净,像是没有用过的样子,且表面光滑,还有几道木纹,他点点头道:“现封丁盛丁文嘉为我云周国丞相,统领朝中百官,为我云周国效力,若有不从,便按在这长凳上,每日打二十大板,直至从了为止”。 做丞相,还是被打板子,这个选择并不难,可是丁盛不想就这样认输,他不相信祁循会真的打他。 二十大板,像成玖那样精壮之人也要痛上些日子,何况丁盛这样的文人。他估得没错,祁循还真是舍不得打他,但是他接下来的话,让丁盛想自己打自己。 “来人,按照状元郎游街的仪仗,送丁大人回府,将这板凳也带上。他一日不上朝,便派人去他家中打二十大板” “你这皇帝都不上朝,我上什么朝” “三日后,你我一同上朝” 祁循要上朝了,若真能换来世上清明,不要说做丞相,就是被外放至边关,丁盛也认了。 “好,一言为定,三日后,我们一同上朝,食言者自行趴上刑凳受刑” 丁盛答应入朝为官了,也不用打板子了,内侍扛起板凳要送走,被祁循拦住:“这刑凳还是送去丁大人府上,不过不用张扬便是”。 丁盛双手紧摇:“我不要,我不要”。 “御赐之物你敢不要,拿回去供在你家厅堂里,日日记得还有二十大板的债挂着” 明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还非要拿乔,注定是要打脸。丁盛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重新回到御书房看文章,夕灵的那篇文章他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看。 君者,领袖也,自上古就是能者居之。所谓谋逆,篡位,不过是优胜劣汰,自然法则中的一环,只是政权拥有者给它的说法…… 第474章 宝儿 夕灵的文章,不褒贬任何人,只是阐述了他自己的观点。 只有跟着有能力的明君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走出精彩的人生。什么罪名,只要能说得出来,便不是永恒的。名可名,非常名! 字里行间透露出,夕灵喜欢道家学说,对儒家思想嗤之以鼻,这一点与祁循丁盛都不谋而合。 丁盛用质疑的眼光看向祁循:“你心中是不是早有了状元郎人选,所谓殿试只是个幌子”。 祁循脸色一暗:“丁文嘉,你说我带头作弊,透题给夕灵”。 “不敢不敢” “文嘉,这世上有才学之人比比皆是,但是有心之人却少之又少。若是有人比他更优秀,又能为我所用,我会徇私吗?” 祁循恨不得上殿参加考试的百人个个优秀,然而世上之事,不如意常有八九。 “好了,时辰不早了,文嘉回家去吧!不要忘了三日后来参加状元宴” 丁盛告辞,眼看就抬腿迈出了御书房的门槛,却又祁循叫住。不知道这位爷还有什么花样,丁盛无奈地回身应道:“敢问爷有何事?” “你做了丞相,不能再住在静心雅舍,朕已将原来王丞相的府邸赐与了你,此时妙仪和你儿子已经在那里了” 妙仪带着儿子进入丞相府,那里很大,很气派,不过摆设都很俗气,入不了她的眼,看来还要仔细收拾一番才行。 正厅的家具都是上好的硬木,尚可留下,不过在正中央摆了一个木材普通的长条板凳,显得莫名其妙,不伦不类。 “来人,将这板凳拿去柴房” 丁盛一进大门,便看见下人搬着那长板凳出来,他连声疾呼:“快给我放下,这是御赐之物,动不得”。 下人赶紧又将板凳搬回了正厅,妙仪不解,出来问个究竟。 “夫君,皇帝赐你个板凳做什么?” 丁盛叹口气说:“这不是普通的板凳,是掌刑司的刑凳,皇帝硬要我做丞相,说我一日不上朝,他便会派人来家中打我二十大板”。 妙仪自小在宫中长大,她自然知道掌刑司是什么地方,进去的宫人多是有去无回。掌刑司的刑凳,上面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血,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亡魂,这东西放在家里实在是不吉。可是再不吉也是御赐之物,不能任意处置。 “来人,将御赐的板凳抬去家祠供奉” 有祖宗的灵牌镇着,谅那些冤魂也不会来作祟。 抬个板凳,只需片刻之功,怎么还不见出来。妙仪回身去看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两岁的儿子正趴在那板凳上,还咯咯笑着。 “哎呀宝儿快下来,那个东西不吉” 宝儿咯咯笑着问:“娘,这板凳又宽又大,我都能躺在上面睡觉了”。 妙仪过去将孩子从板凳上拉下来,宝儿还没玩够,努力挣脱她的手,还想爬上那板凳。怎奈他个子太小,使劲跷腿也够不着,爬了几次没上去才想起之前的法子。他绕到板凳一头,踩着上面的横牚爬了上去。不仅如此,他站在板凳上拍着小手欢呼:“哦!上来喽!好高哦!” 第475章 小魔头 丁盛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忍俊不禁,妙仪却是急得很:“你还笑,快管管你这不听话的儿子”。 宝儿转身冲丁盛说:“爹爹,你看宝儿高不高?” “高,高,宝儿将来一定长得比爹爹都高” 丁盛过来将儿子抱在怀中,在他粉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抱着他出了正厅:“走,爹带你去看看新家”。 看着父子二人的背影,妙仪笑着摇摇头。丁盛从来都是端方雅正,连玩笑都不会多开,可他们这个儿子却一点都不像他,这才两岁,给个梯子都能上房揭瓦了,是个妥妥的小魔王。 趁着她家小魔王不在,妙仪让下人赶紧把这刑凳搬走。下人刚刚把板凳搬到院中,又听见宝儿在叫:“来来来,搬来这里,放在桂花树下,晚上我要躺在上面看月亮,娘说过,在桂花树下看月亮,能看到嫦娥”。 他怎么就跟这个板凳较上劲了!妙仪深知她儿子的难缠,这若是个普通的板凳,随他怎样去耍。若不想给他耍,劈了烧柴也就罢了,可这偏偏是御赐之物,动不得。 妙仪几步走到正厅门口,冲桂花树下的丁盛父子大喝道:“这板凳是皇帝赐的,你可知道那皇帝可是恶得很,青面獠牙,专吃不听话的小孩”。 丁盛和宝儿都静止住了。丁盛不敢相信他一向端方的公主会说出这样的话,宝儿则是在想青面獠牙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很可怕吗?那与板凳又有何干? 说罢,妙仪也自觉语失,满脸委屈,噘着嘴低下头去。丁盛见不得妙仪委屈,赶紧去哄:“夫人,何必跟一个乳子动真气,不过诸如皇帝青面獠牙的话可不要再说了”。 丁盛揽着妙仪的肩去了后院,下人们又抬起板凳要走,宝儿见管他的人走了,冲下人招招手:“快,搬过来”。 这位小少爷别看年龄小,却从来说一不二,下人可不想违了他的意,到头来人家爹娘心疼儿子,倒霉的还是自己。 板凳放在桂花树下,宝儿循着旧路爬了上去,四仰八叉躺在上面,看着头上的桂花树。 妙仪对那刑凳始终是忌惮,但是儿子惹不起,板凳不能丢,只好趁着哄宝儿吃饭的功夫,让下人将板凳仔仔细细刷洗干净,任他玩耍。 入夜,耍了一天的宝儿憨然入睡,丁盛夫妻对坐谈心。 妙仪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女子,见识自然高于普通人,夫君做了丞相,她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是担心。她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担心丁盛与皇帝走得太近,犯错的机会也就越多。 “夫君,你与皇帝虽然是同窗,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是君,你是臣,言行举止还是要遵循君臣之礼才是” 丁盛知道妙仪是在担心他:“夫人不必担心,如今这皇帝不同于寻常的皇帝”,他把今天殿试考卷的事说与妙仪听,这样听起来,这个皇帝还真是与众不同。 想起那刑凳,妙仪又忍不住叹口气说:“你跟皇帝说说,能不能将那刑凳收回去”。 丁盛抓住妙仪的手放于唇边,委屈巴巴说道:“今日他差点就要将你夫君按在那刑凳上打板子,我可不想再提醒他”。 “为什么?因为你不肯入朝为官?” 丁盛点点头,妙仪又叹口气说:“好了,为保住夫君的屁股,我同意你做官了,不过要做个清清白白的好官”。 第476章 将军令 三日后宫宴,就设在金殿上,丁盛以丞相的身份出席,四品以上官员作陪。 贡生们都暗自庆幸在今年赶考,不用住冷冰冰的小号房。上了金殿,见了皇帝,喝了贡茶,如今还能享用御宴。就算是没有名次,也值了。 众人依次坐定,祁循仍是一套白色常服出现,丁盛带头起身躬赢圣驾,祁循唇角微扬,看来这丁盛是真正进入角色了。 贡生们都等着听殿试结果,想看看谁能夺得魁首,更想知道那奇葩的考题,他是如何作答的。 皇帝坐定,冲内侍招招手,内侍去吩咐上菜。他朗声道:“皇宫中很久都没有如此热闹了,今日诸位不必拘谨,放开吃喝,稍后也可以去朕的皇宫中看一看”。 皇帝不提考卷的事,也没有人敢问。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夕玥在一起久了,受她影响,饮了几杯后,竟忍不住说起了故事,而且讲的就是他只身上殿夺位的故事。 “那日朕手执游龙杀上大殿,将那皇帝祈衍赶下龙椅,踩在脚下,用游龙将这龙案抽做两截,祈衍是趴在地上写的禅位诏书” 只说不过瘾,他还加上了动作。手拍了拍面前的龙案,又指指御阶下面,接着说:“那日我父王本是上殿来拦我,后来发现事情已不可挽回。若我那时收手,那皇帝祈衍,我的三哥哥,他岂能让我活命。为了让我活命,他用自己的命逼我坐上这龙椅,当日他老人家就倒在这御阶下面”。 殿上鸦雀无声,无人说话,也无人吃喝。 “朕深知这皇位负累重重,本无心居之,怎奈……,我想活下去,想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妻儿。想来,我的孩子该出生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人人都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哽咽。那日后,这些话他从未对人说过,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亲口说了出来。 那日的情景,在场官员都见过,他们佐证祁循没有说谎。 “今日朕与诸卿坦诚相待,只愿诸卿也能对朕坦诚相待。自今日后,无论朝堂乡野,若有欺君罔上者,游龙伺候!” 皇帝端着酒杯下了御阶,亲自给百官和贡生们敬酒。所到之处,人人都起身行礼,而后一饮而尽。 听得入迷,喝得兴起,几乎所有人都忘了,皇帝还没有公布殿试成绩。 祁循也将杯中酒饮尽,阔步走向御阶,高声道:“今日朕为国择良才,当贺,有酒有肉,岂能没有歌舞,传歌舞上殿”。 宫中歌舞,众人都以为会是仙乐飘飘,舞者也应该是身姿婀娜,长袖如云。有官员见过宫中乐舞,想也是如此,只安坐静待。 少时,怀抱乐器的伶人上殿,分坐两旁,皆是男性。紧跟着上殿的是舞者,哪里有什么身姿婀娜,长袖如云,分明是一队军营里的士兵。其中一人扮作将军,绛色衣袍外穿了金色短铠。 连丁盛都皱皱眉,宫宴之上,来一队士兵做什么。 乐起,自然也不是仙乐飘飘,是表达将军升帐,排兵布阵的将军令。舞者随着音乐起舞,舞姿雄壮有力,令人气势昂扬,精神振奋。席间有人随着音乐打起了拍子。 第477章 两张脸 一曲《将军令》,一曲《十面埋伏》,大殿上的气氛一片欢腾。 舞罢,伶人退下,祁循又问:“请问在坐的各位大人们,有谁是三朝元老,或者四朝?” 三朝元老,任谁听来都是个好词,在民间也会用来泛指资格很老的员工。当即便有几人站起来,满脸自信,高声答道:“回万岁,臣是三朝元老,是云周国第一科的榜眼”,“臣也是三朝元老,自云周国立国之日便在朝为官了”。 “那您应该是四朝元老了” 四朝元老,也就是北虞旧臣,那老朽佯装叹口气道:“那北虞小儿岂有资格坐上龙椅”。 “卿此言差矣,北虞皇帝周秀固然年幼,但是他是先帝亲生,又是嫡长子,他做皇帝最有资格” 众人雅然,那几个老家伙脸上的自信都烟消云散,化作了惊慌。这个皇帝与前面两位还真是不同,前面两位皇帝都非常忌讳提起北虞。在朝堂上也是希望天下太平,只要顺着他说,一切都好。他们就是凭着一手阿谀的本事,混过了两朝。看来这一朝,没那么好混。 祁循举杯道:“诸位饮了此杯,各自回乡颐养天年吧!” 这是要罢了他们的官,几人认为,自己虽然无功,但是也并无过错,怎么能平白无故就罢了官。 都知道祁循不好惹,没有人敢直接问,几人都直愣愣站在那里,既不喝酒,也不坐下。他们是想要个说法。 祁循自顾饮下杯中酒:“我云周国兵马精壮,朝臣也当是以一当十,朕的俸禄不养无用之人”。 几人齐齐跪下,纷纷哭诉道:“万岁呀!臣虽老迈,却是日日不敢懈怠,多年以来,都是恪尽职守……”。 “啪”一声,祁循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几人的哭嚎之声戛然而止。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有丁盛小声说:“万岁息怒”。他是生怕祁循会说“拖出去斩了”。 祁循呵呵一笑,缓解了紧张气氛:“不敢懈怠,恪尽职守,那当初改朝换代的时候,你可曾为你的幼主说过一句话?云周国先帝驾崩时,是我拼力将祈衍扶上皇位,你们可曾劝过他要善待于我。我持枪杀上金殿那日,你们又有谁为祈衍说过一句话。你们的恪尽职守,不过是为了这一份俸禄而已,别无其他”。 在场的贡生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得酒都醒了。 祁循压着有些沙哑的嗓音叫丁盛:“丁盛,你是百官之首,须尽快了解了百官的情况,禀报与朕”。 丁盛一愣,继而咬牙皱眉。就知道这个丞相没那么好做,这还没正式上任,就派下了这么个得罪人,砸别人饭碗的差事。说不定哪天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想想还在家中等他的妙仪和宝儿,丁盛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能想到的,祁循又怎么会想不到:“成玖,派几名得力的暗卫给丁大人”。他凝眉思忖片刻又说:“文嘉,不如你就带着妙仪和孩子住到宫中来吧!这样不仅处理政事方便,安全也有了保障”。 丁盛连声说不:“不不不,这于理不合。再说小儿顽皮,恐扰了万岁的清静”。 “无妨,反正皇宫这么大,空房子多的是,朕辟出个单独的住处给你们,想来住随时都可以” 他和丁盛说话的时候面色和悦,就像普通的兄弟和好友,与刚才摔酒杯时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个皇帝长了两张脸。 第478章 清理朝堂 酒宴接近尾声,殿试的成绩还没有公布,丁盛见祁循双眼迷离,已有了醉意,提醒道:“万岁,殿试结果还没有公布”。 祁循双眼微闭道:“今日朕说了太多话,累了,你看着办吧!” 丁盛小声嘀咕:“我看着办,我又不是皇帝”。 “这皇位你若想坐,也可以” 丁盛双膝跪下哀求道:“微臣不敢,万岁饶命啊!”。 “想活命就去做事,朕的俸禄不养闲人” 祁循晃晃悠悠站起来,内侍赶紧过来搀扶,他口齿不清地说道:“说话太多伤气,明日让太医院开剂补气的药来”。 内侍答应着,将祁循扶出大殿。殿上的官员,贡生都面面相觑,皇帝走了,他们要不要走。 刚才被祁循怼过的几人率先站起来,满脸不悦,不屑地说道:“老朽先告退了”。 官员们纷纷起立向丁盛告退,有人说:“丁大人荣升丞相之职,又入住了新的府邸,改日我等前去道贺”。 “不过是换了个住处而已,诸位不必客气” 官员离去,丁盛对贡生们说:“还请诸位再多候上两日,我在城郊有一处静心雅舍,明日午时后,请诸位去小坐片刻”。 丞相大人邀请,求之不得。早听说这位丞相有学问,辞官后就在静心雅舍讲学。还听说他娶了北虞公主,与皇帝是同窗好友。此去,丞相大人定是有话要对他们说,若能受教只言片语,也是此生有幸。 次日,祁循和丁盛依约上朝。祁循不想上朝,就是不想看到那群讨厌的随风倒。连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恶心,更不要说与他们共事。 做皇帝之前他几乎不上朝,但是仅有的几次,他已经看出了大概。身在朝堂,自保无可厚非,但是连起码的气节都没有,学问再大,对社稷也是无益。 第一批被赶出金殿的,是北虞旧臣。赶走他们与北虞无关,只因为是他们间接成就了,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的事实,比那些执着刀枪造反的人更可恶。他们享用着北虞的俸禄,北虞有难的时候他们却一言不发,简直该死。对旧主不忠,对新主又能有几分真心。 祁循与前面两位皇帝不同,他不在乎什么名声,他不需要假繁荣。让他们平安返乡,还给了安家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他们都见过祁循持枪杀上金殿的样子,知道他不好对付,也不敢再哭嚎求饶,纵是万般不愿,也只能接受。 还有一些人,如同鸡肋,他们是云周国选出来的人才。祈允聪明,他选的人自然都不差,只是有一条,他喜欢听话的。这些人个个都是恪尽职守,一言一行都小心翼翼,从不出错。 世人都知道,人无完人,哪里有人一直不犯错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祁循很想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不犯错的! 想让人犯错容易,找一些容易犯错的事给他们去做就是了。这件事他还要和丁盛商量一下。 散朝后,祁循叫住了丁盛,没等他说话,丁盛先说:“有事改日再议,您将干活的人都撵走了,我要赶着去替您择良才,我约了那群贡生去静心雅舍”。 静心雅舍,很久都没有去过了。确切地说,祁循已经有半年没有离开过皇宫了,整日不是在御膳房看书,就是坐在御花园发呆。 他越来越觉得夕玥还活着,终有一日他们会再见,他要好好活着。 “成玖,备马,去静心雅舍” 第479章 雅舍论事 祁循骑马,比丁盛先到静心雅舍。不想被那些贡生看到,他便躲在了屋子里。 丁盛先回家换了便服,吃了午饭才来,一进屋子看到祁循,吓得他后退两步:“我的爷,您怎么来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是是是,可是……” “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我就在这里听着” 贡生们陆续前来,也只有三四十人而已。屋子小,大家都在外面的观景台就坐,等候丁盛。 书童洛枫带着两个小厮沏了茶,丁盛说:“只是一盏普通的清茶,黄芽雀舌,我这雅舍喝不到。想必诸位迫切想知道殿试的结果,大家都应该看出,万岁并不是仅凭一篇文章就决定喜恶的人。他要选的,是能为国效力,又有气节之人。圣上最讨厌没气节的随风倒,今日在朝堂上已经将北虞旧臣全部遣回乡了”。 众人无语,丁盛问:“有谁愿意来说一说对当今万岁的印象”。 又是送命题!无人应答。 丁盛道:“若此时有人谋逆,意图篡位,诸位要站在哪一边?” 夕灵站起来答道:“那要看谋逆的是何人”。 “哦!详细说来” “若那谋逆之人能够内安朝纲,外御劲敌,能使百姓安居,他便坐得皇位。若当今圣上德才兼备,使国强兵壮,即便是有人谋逆,也会被扼杀于萌芽,怎会成事” “若是为官,你想去哪部?” “民以食为天,若能为官,夕灵想去户部,管好国库的钱粮,让天下百姓都有饭吃,便不会有人造反” 祁循透过窗户向外看去,不过十九岁的夕灵已然有独到的政见,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正好今日朝堂上被撵走的就有一个户部侍郎,他可以补缺。 丁盛摆摆手让夕灵坐下,从袍袖中取出来一卷纸,叫道:“林越”。 语落片刻,一位贡生才犹疑地站了起来,他之前并不认识丁盛,不知道丁盛怎么会认得他。这个叫林越的贡生个子比夕灵高,身材也壮硕些,生得四方大脸,皮肤也是古铜色。若不是穿了襕衫,说他是个赶脚卖力的都有人信。 丁盛将手中纸卷打开问道:“这可是你写的文章?” 林越面色一惊,语塞咽喉。众人都向他望去,不知道那篇文章有什么特别。 只片刻,林越的脸上就渗出了汗珠,他也不敢去擦。 丁盛又说:“夕灵,上来将这篇文章朗读一遍”。 夕灵起身上前,林越下意识叫道:“不要”。 殿试的文章,公布出来让大家鉴赏一下有什么不好,这林贡生好生小气。 夕灵接过文章开始读,听后,不光林越冒冷汗,在场所有贡生都低头不语。通篇都是骂皇帝的话,这不是找死吗? 读罢,丁盛问夕灵:“此文章写得如何?” “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字迹和文采都不错” “内容呢?” “也都属实,不算诽谤,只是有些过于激昂了” 丁盛微笑道:“这是此次殿试文章中,文采最好的一篇,只可惜,他没有署名,所以得不了头名。林越,你以为不署名,变换了笔体,万岁就不知道这文章是你写的吗?纵使深居皇宫,天下事有哪一件能逃过万岁爷的法眼,乳子天真”。 第480章 青面獠牙 林越吓得跪在丁盛面前:“还请丁丞相救命”。 “有谁要害你性命?” “辱骂圣上,不是死罪吗?” “哈哈哈,辱骂圣上的人又何止你一个,你以为万岁不知道吗?你不过是将那些骂圣上的话都总结出来,又理出了个主次而已。辱骂圣上罪不至死,不过你殿试不署名,倒是一桩罪责,看你字迹不错,罚去翰林院抄书三月” 不用死了,别说抄三个月的书,就是抄三年他也没有怨言。林越连连扣头:“谢丞相,谢万岁不杀之恩”。 林越想将他的文章讨回去烧掉,丁盛又将那文章卷起来,塞进袍袖:“这是殿试文章,要存档,不能还你。通篇骂人不重样,林越,你这本事可以呀!日后有骂人的差事我第一个想着你。若派你去出使敌国,定能将他们骂得无地自容,倒戈投降,要替我云周国省去大批军需”。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本来是死罪,现在还成了特长。 丁盛又问了几个人问题,与大家共同讨论,最后说:“诸位请回吧!明日午门外张榜,上榜者都在午门外候旨”。 众人散去,祁循才从屋中踱出来:“文嘉心中可有定数了?” “嗯,万岁回去拟榜吧!” 两人商量好名单,天色已晚,祁循正准备回宫,一辆马车在小溪对面停下,妙仪抱着宝儿从车上下来,吩咐丫鬟小厮将车上的食盒提进来。 她见丁盛迟迟不回家,又没有差人回家取吃食,担心他饿了没吃的,担心他天黑回程不安全,所以就带着酒菜,领着宝儿过来了。想着若是天晚了,就在雅舍住一晚上。 见了祁循,妙仪飘飘万福道:“见过万岁”。 她怀中的宝儿转着乌黑的眼珠,盯着祁循看,祁循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丁盛的儿子。他摸了摸身上,早已经没有了出门要带钱的习惯。顺手将腰上的玉佩扯下来递过去:“第一次见孩子,算是见面礼吧!” 妙仪连连摆手:“不行,皇帝的玉佩他一个小孩子岂能受得”。 听到“皇帝”二字,宝儿更盯着祁循看得紧,祁循忍不住问:“你盯着我看什么?” 宝儿没有回答,转头对妙仪说:“母亲说谎,皇帝长得不是青面獠牙”。 妙仪伸手去捂宝儿的嘴,妙仪尴尬地看看祁循:“小孩子胡说,请万岁恕罪”。 说着妙仪就要跪下去,祁循赶紧伸手将她拉住:“妙仪不必如此,我怎会与一个小孩子较真”。 丁盛过来将宝儿接过去,与妙仪互相问长问短,两人尽显恩爱。只有宝儿转头继续盯着祁循看,祁循做鬼脸逗他:“还看,再看我就真变成青面獠牙了”。 宝儿吓得紧紧搂住丁盛的脖子,丁盛微微颔首,翻个白眼说:“恭送万岁”。 这是嫌他碍事了,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祁循摆摆手走过小桥,成玖正牵着马等在那里。回城的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是宝儿可爱的样子,黑溜溜的大眼睛,说起话来一张一合的小嘴…… 回到皇宫仍是一个人,吃饭也是食之无味。入夜,一个人在偌大的皇宫中游走,累了,便靠在凉亭中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481章 梦见珠儿 不知道在凉亭中睡了多久,当值内侍不敢叫醒他,只好去拿了件披风想给他披上。 睡梦中,一个长得和宝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不过那是个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小姑娘散发垂髫,两鬓各绑了一个麻花辫,在她腰上晃来晃去的不是夕玥的玄珠吗? 祁循问小姑娘:“你是谁?” 小姑娘凝眉看了他片刻才答:“我是珠儿,你是谁?” 祁循一个激灵醒了,睁眼看见内侍在给他盖披风。内侍的动作已经很轻,见皇帝被惊醒,吓得立刻跪在地上,却只是瑟瑟发抖,也不敢出声。 这内侍二十几岁,在祁循身边伺候有半年了,隔三差五便会当值。选他留在身边,只因为他模样生得干净,话也少。 祁循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瑟瑟道:“回万岁爷,奴才叫吴九七”。 祁循眉头一皱:“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回万岁,奴才姓吴,是九月初七生的,所以就叫九七” 祁循忍不住笑了:“你父母取名字倒是省事”。 “乡下人大多不识字,都是这样取名字,总比阿猫阿狗要好些” “那朕给你取个名字吧!” 一个内侍,能得皇帝亲口赐名,是天大的福分,吴九七跪在地上谢恩。 祁循想了想说:“叫沐春吧!你是朕在这皇宫中感觉到的唯一一丝温暖,如沐春风,以后你就安心跟在朕的身边,做朕的贴身内侍”。 沐春再次叩头谢恩,祁循又问:“家中可还有亲人?” “有母亲和弟弟妹妹” “你进宫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十二岁那年闹老家饥荒,爹爹病死,奴才便进了宫” “你怨吗?” 沐春摇摇头:“在这里起码有饭吃,每月还有银子领,家中的弟弟妹妹也能活命,奴才感恩不尽”。 十二年前,正是改朝换代的那一年,祈允是将宫中内侍宫人都换了吗? “沐春,与你同年进宫的人多吗?那一年,宫中的宫人是都被换掉了吗?” “多,内宫宫人多是新人” “那些旧宫人呢?” 沐春神色慌张瞟了祁循一眼,又迅速叩首下去。看他这神色,是知道什么又不敢说。祁循也不想为难他,再说明日还要早朝,也该休息了。他将披风递给沐春,起身回了永福宫。 刚才打了个盹儿,躺在床上倒睡不着了,出现在梦中的那个小姑娘的模样一直在他眼前,十分清晰。 祁循翻身坐起:“沐春,什么时辰了?” “回万岁,丑正了” 丑正,那他做那个梦的时候应该是在子时。世人都说子时做梦最准,那个戴着玄珠的小姑娘,一定就是他和夕玥的女儿。她叫珠儿,模样生得实在是可爱!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又去了御书房,让沐春研墨,将那小姑娘的样子画了下来。 画好后又问:“沐春你看,朕的女儿好不好看?” 女儿,皇上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何时有了女儿?也没听说之前的王妃有下落,看来皇上这是忧思成疾了。 “万岁,明日还要早朝,快休息吧!” “没有旁人时不要叫万岁,千年王八万年龟,听着就烦,跟成玖一样,叫爷就好” 第482章 状元郎 次日辰时末张榜,夕灵是头名状元,林越是榜眼,探花叫吴琛,其他在榜进士十几人。 皇帝上朝,宣高中者上殿。林越还是要去翰林院抄书,三月期满后再做封赏。 这个探花吴琛,他写的文章祁循有印象,虽然文采斐然,但都是恭维之词,祁循并不喜欢。他能高中探花,不过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祁循想来想去,封了他一个工部员外郎。为表示对本科的重视,还亲自为他分派了工作,去监理宝珠寺重建的工程。 虽然只是个从五品,但是工部油水多,与皇帝产生矛盾的机会又少,于想求平安顺遂者来说,是个美差。可若是想封侯拜相,飞黄腾达,工部可不是好去处。 吴琛出身贫寒,来京城的盘缠都是用的妹妹的聘礼。那日在大殿上他没有弃考,就是想赌一把。他的文章写的都是拜年话,虽然不贴题,总不至于送命。 他很庆幸自己赌赢了,能去工部他很知足,还得了皇帝钦点的实差,只要好好干,前方也是一片坦途。从此以后,便可以靠俸禄养活母亲,照顾妹妹。 夕灵也如愿被封做户部侍郎,赐东华街府邸,允许骑马走御街回府。 状元郎游街,引来民众围观,有人一直从御街跟随至东华街。侍从扶夕灵下马,他向那两扇久违的大门望去。快十二年了,离开的时候他还不满八岁,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再回来。 踏上台阶,伸手去推门,门上的朱漆已是斑斑驳驳,想来这里很久都没有人住了。 透过珠明轩的花墙,院内好像有人影在动。几步跑过去,一位穿绿衣服的女子正在那里浇花,一声“姐姐”脱口而出。浇花的女子抬头冲她嫣然一笑,飘飘万福道:“恭迎状元郎回府”。 “子佩姐姐” “不敢当,府邸已经打扫干净,小厮女婢一应俱全,任由状元郎差遣” “多谢子佩姐姐” 荷塘,水榭,房屋坐落还是一样,只是人都不在,真正是物是人非。 门口有人说:“老夫人回府了”,夕灵循声望去,两名婢女正搀着他母亲进门来,后面跟着成玖。原来祁循早就派成玖去接母亲了,看来此次殿试无论有无名次,这府邸都是要赐给他的。 夕灵向成玖行礼道:“多谢成将军”。 成玖还礼道:“夕大人客气了,日后你我共同辅佐圣上,亦是同僚”。 见子佩手中还提着浇花的水壶,成玖忙过去接下来:“让你不要再做这些耗体力的活计,若是累着了我儿子可不行”。 夕夫人过来问候:“原来将军夫人有喜了,这是头胎,可要仔细些”。 子佩羞涩道:“子佩命贱,操劳惯了”。 “休要说什么贵贱,想来你也没有娘家人,今后这里便是你的娘家,若不嫌弃,可认老身做义母,逢年过节都过来添个热闹” 夕灵过来见过子佩:“现在我可以叫姐姐了吧!” 子佩有孕在身,不宜操劳,成玖带着她回了府。夕灵母子指使下人安置生活用具。 夕夫人仍住在珠明轩,夕灵住在玉梁舍。夕夫人吩咐人将掩翠居打扫干净,按照夕玥喜欢的样子进行摆设,又将水榭中的桌凳都刷了新漆。 最后,她吩咐下人去街市看看,可有卖杏子的,若是有,拣酸的买些回来。 第483章 别来无恙 祁循正在御书房,看着他昨夜画的小姑娘的画像发呆,白玉青进宫了。 年后她便离开京城,说是回栖云山祭奠师父,这一去便是三个月,最近才回来。 今日沐春差人去了玉竹堂,说皇上身体有恙,请他进宫去看看。 才到御书房外,就看见沐春在外面守着。白玉青问他皇上怎么了,沐春朝御书房指了指,小声说:“您自己看”。 白玉青透过门缝看过去,祁循正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张纸在看,一边看还一边说:“珠儿,你在哪儿?爹爹一定会找到你”。 白玉青一个激灵,看向沐春的眼神透出一丝惊恐:“他这是在看什么?” “昨夜,万岁爷在凉亭中睡着了,醒来之后说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他有一个女儿,名叫珠儿。只是一个梦,万岁却当了真,喜得夜不能寐,便将梦中那小姑娘画了下来,今日一下朝就一直拿着看” “万岁上朝了?” “是,还封了丁先生做丞相,这些日子日日都上朝” 日日都上朝,看来身体没毛病。他从来不信鬼神梦魇,现在却为了一个梦而深陷执念,或许是天意吧! 白玉青说:“放心,万岁没事”,说罢她推门进了御书房,躬身行礼:“万岁,别来无恙”。 祁循将手中的画像放在桌上,看着白玉青两眼放光:“玉青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无事,只是有些旧识相挽留,便多盘桓了几日” “好,回来就好” “我来为万岁把个平安脉吧!” “不用,朕身体好得很,昨夜不小心在凉亭中睡着了,也没有着凉” 白玉青盯着他桌子上的画像看,怎奈离得远,看不清楚。祁循并没有向她隐瞒,大方将那画像拿过来给她看。 “玉青你看,朕昨夜梦到我有个女儿,名叫珠儿,玥儿的玄珠就挂在他腰上” 白玉青看看画像:“这上面的孩子都有三四岁了,怎么可能是您的孩子?”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她是我的女儿,她们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等朕去接她们” 祁循是一脸的喜色,却惹得白玉青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是的万岁,她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您,你们一家三口迟早会团聚” 回到玉竹堂,张欢看白玉青眼眶发红,神色忧伤,还以为是祁循出了什么事。 “怎么,是那皇帝真的有病了?很严重吗?还能活多久?” 白玉青白了他一眼:“不想死就闭嘴,万岁爷好得很,只是他昨夜做梦,梦到了他有个女儿,名叫珠儿”。 张欢两眼瞪圆,一拍桌子:“你不会告诉他了吧!” “没有,我像是定力那么差的人吗?” “那就好,不然珠儿还那么小,她们母女又要颠沛流离。不过真是奇怪,他做个梦,怎么就那么巧” “这就是天意,真不知道我们是在帮夕玥,还是在作孽” “师妹聪慧,她自己的事还是让她自己去决定,我们现在帮她……” 有人来看病,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第384章 又是端阳 又是五月,京城大街小巷都弥漫着艾草的味道。祁循下令,宫中不许见到一片艾叶。就算是这样,宫外的艾草味道还是会飘进来,惹得他心烦。 之前的端阳节,皇帝都会与民同乐,朝堂上,礼部官员问:“端阳节临近,御河上的龙舟赛是否还要举行,万岁是否要与民同乐”。 人人都以为这皇帝不会去,问了也是白问,没想到祁循说:“当然要,不过赛制要改一下,改成表演赛。朕要真正地与民同乐,亲自上龙舟”。 这太出乎大家意料,顿时大殿上一片夸赞之声:“万岁英武”。 在宫中憋久了,祁循也想出去活动活动,这几日便天天下了朝就去御河上练习赛龙舟。 表演赛,当然祁循是主角。他的龙舟也很与众不同,上面的龙首雕得细致不说,颜色都不是普通的金漆,是真正的金箔,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既然皇帝都参与了,朝中文武自然也不能落后,都争相参与。负责这些事的是礼部,他们这个部门,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得意一回。 经过几番挑选,最后选出四十九人,与皇帝祁循组成两队,另外还有民间的龙舟队六队参与表演。 祁循一身大红色短打,手执鼓锤,站在船头击鼓。船尾是有赛龙舟经验的官员掌舵,划船者由成玖带领。 皇帝都亲自上龙舟了,百官也没有坐观的道理,宫中又没有女眷,观景台自然就不必搭了。百官也不必穿礼服,可以像其他百姓一样,带着家属,在岸上追着龙舟跑,呼喊加油。 百官喊的都是“万岁加油”,声洪势大。有皇帝在此,谁敢超过他的龙舟。其他龙舟既不敢超过,又不能太落后,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在祁循的龙舟后面。 只是打鼓不过瘾,祁循丢下鼓锤,抢了成玖旁边划手的桨来划。赛程只有两里,只一刻钟多一点点便到了。 成玖扶着祁循上了岸,坐在河堤上休息,祁循喘息着叹道:“唉!太久不活动,人都费了,这才片刻功夫就气喘吁吁了”。 难得他过去了那道坎儿,成玖也松了一口气:“爷,您都好久没有摸枪了”。 “是啊!从明日起,要恢复练功,朕要多活几年,要找到我的女儿,要守住这万里江山” 原来是那个梦给了他振作的理由! 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喝:“祁循,拿命来”。 两人迅疾回首,一个戴鬼脸面具的人正朝他们举起弓弩。一切都来不及了,百官未到,禁军离得远,成玖连声“有刺客”都来不及喊了,只能下意识将身子一歪,挡在祁循前面。 纵然是许久没有练功,危急时刻,祁循的本能反应还是很快的。他抬脚将成玖踹到一边,眼看着一支无羽箭飞出弩匣,直奔他的眉心而来。头微微一偏,那支弩箭从他耳边飞了过去。 紧接着又是一支,成玖大喊“有刺客”。第二支箭奔向祁循的胸口而来,他就坐着向旁边一个翻滚,那支箭也落空了。 禁军围拢过来,祁循也有了准备,再射也是无用。那刺客转身要跑,成玖爬过来问祁循有没有事,祁循又是一脚踹在他腰上:“快去追”。 成玖爬起来,带着禁军去追刺客,看热闹的百姓都四散奔逃。 第385章 鬼脸刺客 沐春赶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半爬着过来扶祁循。 祁循摇摇头道:“看来是该朕扶你呀!” 沐春叩头:“奴才该死”。 祁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别张口闭口就是死,朕连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要死的是那刺客”。 皇帝遇刺,竟能连躲两箭自己脱险,又让百官见识了这位皇帝的不凡。 祁循打声呼哨唤过踏焰,飞身上去,没等催马就听见后面有个小奶声叫“青面獠牙”。他回头一看,是丁盛抱着他儿子宝儿,他一只手正捂着宝儿的嘴。 祁循下了马,走到丁盛父子跟前,丁盛问:“万岁没事吧!” “没事,毫毛都没有少一根” 宝儿咯咯笑着又叫他“青面獠牙”。好的没记住,这句话他倒是记得牢固。 祁循伸手捏捏他的脸蛋:“那你怕不怕我?” 宝儿摇摇头。不哭不闹,总是笑着,祁循更喜欢,他伸手过去,宝儿竟扑了过来,由他抱进怀里。 祁循调侃道:“丁盛,你这儿子怎么跟我这么亲,不如给我当儿子算了” 没等丁盛说话,宝儿自己说:“不行,娘会想我的”。 祁循哈哈大笑:“那就给我做干儿子,让你娘经常带你到宫里来玩儿”。 “去玩可以,不当儿子” 丁盛将儿子抱回来紧紧搂住才说:“没错,宝儿说得对”。 祁循一步一回头上了马,宝儿对浑身闪着金光的踏焰又产生了兴趣,踢着小腿往那个方向够,怎奈被丁盛紧紧搂住,只得罢休。 成玖奔至祁循马前,祁循问:“抓到了?” 成玖点点头,欲言又止,祁循问:“是什么人?” 成玖憋得脸通红也没说出话来,噗通一声跪在祁循马前。祁循怒斥道:“怎么,哑巴了!说话呀!” 成玖仍是只磕头,不说话,祁循知道其中一定有原因,便说:“带回宫去,朕亲自审。仔细搜他的身,防止他自裁”。 祁循回宫,换了衣服,成玖便带着禁军将刺客押了回来。就在宫中的掌刑司审问,不过将掌刑司一干人等遣开,外面由禁军把守,在里面审问的只有祁循和成玖。 那刺客一身布衣,与普通百姓无异,只是身上多了数道绑绳。脸上的鬼脸面具已经不在,不过掌刑司光线昏暗,那刺客的脸又被散落下来的头发遮住,看不清楚。 祁循问:“这刺客,姓甚名谁,为何要刺杀朕?” “我要替父报仇” “你父何人?” “江万里” 祁循瞪着成玖怒喝:“成玖!”然后过去将江呈瑞脸上的头发撩开,江呈瑞也抬头看向他。 成玖吓得又要跪下,祁循过去将他拎了起来:“告诉我这怎么回事,怪不得你不敢说”。 这刺客是江呈瑞,原来他也没有死。他要替父报仇,想来江万里是已经死了。 江呈瑞嘶吼道:“祁循,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不要为难成将军,他只是不想你身负太多罪孽”。 祁循转向成玖:“是吗?成玖,你在替朕减轻罪孽,朕是有多少罪孽,要你来替我积福报!” “臣万死!” “死一万次都不够!” 此时沐春在门外道:“万岁,户部侍郎夕灵求见”。 成玖在一旁咬牙攥拳皱眉,心里想:就别来添乱了! 第386章 守夜 要说来问案子,也该是刑部,不该是户部,夕灵来,一定是有要紧事。 吩咐禁军好好看守江呈瑞,祁循去御书房等夕灵。 正猜想他会有什么事,夕灵疾步进门,一言未发便先跪下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也跪来跪去的! “夕灵快起来,有事快说” “万岁抓到的刺客,可是江呈瑞?” “你怎么知道?” “我捡到了他的鬼脸面具,那个面具我见过” “是,刺客是江呈瑞,你此来为何?” “当年的事我都知道,是我救下的他,不要怪成将军。当日成将军奉您之命去灭他口,恰好被我看到,是我求成将军饶了他,并且保证他不会对您不利。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臣理应同罪” “哈哈哈!你们一个个仁义道德,行善积德,只有朕是个罪无可恕之人!其实在你们心里,朕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对不对?什么能者居之,不过是你的权宜之计吧!” 夕灵叩首道:“臣不敢”。 “刺杀朕的人你都敢来求情,你还有什么不敢!” 越说越气,祁循拿起桌上的短刀递给夕灵:“来,他没完成的事情你来帮他!” 夕灵自知理亏,跪在地上由他训斥。等他骂累了才说:“之前是臣一直在管他,本来他已经慢慢放下了仇恨。大概是臣来京了,连母亲也接来了却没有带他,他以为是臣不管他了,将他抛弃了,仇恨之心才又重新燃起”。 祁循放低了声音说:“你可知道,今日若是他有些刺杀常识,不说话直接放冷箭,若是朕躲得慢一点,还能这样与你说话吗?” “俗语有云,宰相肚里能撑船。万岁的腹中要容得下千山万水,才能坐拥万里江山” “你说朕心眼小?” “臣不敢” 又是不敢,祁循听烦了。今日又是划龙舟,又是激动,说了这么多话,他累了,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道:“朕累了,你回去吧!” “那江呈瑞……” “自然是杀了,丢入乱葬岗,午门斩首他都不配” 夕灵还想说什么,沐春看看闭目养神的祁循,冲他摇摇头,也只好作罢。出门的时候看到成玖,也是一脸丧气,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躬身行了一礼。 又听祁循在御书房叫道:“成玖,滚进来”。 成玖进去后,垂首而立,等着挨骂。祁循慵懒地说道:“今日朕累了,不想再骂你,罚你今夜不许回家,给朕守夜,宫中有个刺客,朕睡不安心”。 “是” 入夜,祁循躺在床上叫沐春:“沐春,你去睡吧!今夜让成玖过来伺候”。 成玖进来后直愣愣站着,不知道要伺候什么。床上的祁循长叹一声:“太久没伺候过爷了,都忘了怎么伺候吗?还站着做什么,还不睡”。 原来他说的伺候,是像以前一样,一起睡。 成玖脱了外衣,躺在叠席上,祁循扯了条被子丢过来。 祁循问:“成玖,你怕爷吗?” 过了许久,成玖都没有说话,他说怕也不对,不怕也不对。 “若爷死了,你会心疼吗?会想爷吗?” “爷您说什么呢!您是成玖最亲的人,成玖会拼了性命保护您,不让您有事” 这个,今日祁循见过了。箭射过来的瞬间,成玖本能地去挡,绝不是装出来的。 “那她们也一定会难过的,爷得好好活着,你守夜,爷睡了” 只片刻,叠席上率先响起了酣声。 第487章 微服 清晨,成玖被祁循踢醒,他明白过来是在皇帝寝宫,赶紧揉揉眼睛站起来道:“该上朝了吗?” “还早,你去做件事” “什么事?” “将江呈瑞像死人一样装上马车,往城外走,若是遇到上朝的大臣,就说昨日的刺客被我打死了,你准备丢去乱葬岗。然后,将他送到夕府,亲手交到夕灵手上” 他这是要放了江呈瑞,还真如夕灵所说的,皇帝的腹中能容万水千山。 沐春过来问:“万岁,要用补气的药膳吗?” 还是沐春最贴心,知道他昨日话说多了,需要补气。 祁循笑道:“都可以,昨夜朕睡得很好,今日精神尚可”。 成玖去了掌刑司,祁循去练枪。很久没练了,只耍了一套枪法,便有些喘了。 用了早膳,沐春为他穿朝服,戴冕旒。上了大殿,他一眼看见夕灵的班位是空的,问丁盛:“丁丞相,夕灵怎么没来?” 丁盛上前行礼道:“回万岁,夕侍郎遣了府中小厮来告假,说是身子不适”。 大家都问昨日那刺客如何了,祁循轻叹一声:“昨日一生气打死了,一早着成玖丢去了乱葬岗”。 丁盛不解:“怎么就打死了,可问出些什么,他背后可有!指使之人”。 “没有,他只说是为父报仇,我在战场上杀过那么多人,有几个仇人也不奇怪” 皇帝打死了一个刺客,实在算不上什么罪过,此事就算翻篇了。 五月,祁循对夕玥的思念愈发强烈,他迫切想去宝珠寺看一看。明知道她不会再去那里避瘴,可就是想去看看。 “诸卿,朕近日总感觉心神不宁,想去宝珠寺礼佛三日,聊以静心” 丁盛问:“万岁身子不适,可请太医看过?” “朕无病” 无病却心神不宁,只有丁盛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那请成将军带禁军将景明山封锁了” “何必,你是怕没有人知道朕在那里吗?再说那是佛门净地,切勿扰了佛祖清静。丞相不必担心,朕会安排暗卫伺候” 众人齐说:“万岁保重”。 祁循怏怏起身道:“无事散了吧!”谁都看出皇帝今日情绪低落,无人再去烦他,各自散去。 成玖回了宫,便着手安排祁循去宝珠寺的事。他也褪去盔甲,着了便装,先带暗卫去宝珠寺打前站,安排住所,观察环境。 此去祁循不想张扬,不便带太多宫人,身边只带着沐春一人。怎奈沐春不会骑马,祁循自己骑马先走,沐春带着行李坐马车。 依着沐春,吃喝拉撒一应用具都要带,怕外面的不干净。祁循道:“朕没那么娇气,只带一套茶具和茶叶,两套素净些换洗衣服,其他都不用”。 “普通百姓出门还带个铺盖卷呢!万岁爷出门怎么能这么简单” “那就再带上铺盖卷,记得在外面叫我公子,不能叫万岁,你也换套百姓的衣服” 祁循穿了套极简单的素袍,连绸缎都不是,只是上等细布。主子都没穿绸缎,沐春也只能穿布衣。褪去了那身宫服,沐春更像个书院的书生。若他还是正常的男儿身,父母看到应该会引以为傲,可如今,还是不看的好。 微服出巡,却又告知了满朝文武,不知道皇帝这是什么迷惑行为。 第488章 都是亲人 成玖还是那身玄色,正站在寺门口候着,见祁循上来,便接过踏焰和乌骓一起牵去了后面的马厩。 透过过道,看到通往庵堂的那扇小门仍是关的,祁循站在那里盯了片刻,那扇门慢慢拉开了。一身素衣的夕玥从里面跑出来,跑去马厩,摸着踏焰的额头问:“小马儿你长得真好看,你有名字吗?” “有,它叫踏焰” 成玖听到祁循的自语,凝眉问道:“爷您说什么,我还不知道它叫踏焰”。 祁循转身走向禅房,两行泪水滚落下来。成玖看出他情绪不对,追上来问:“爷,您怎么了?” 为避开成玖的目光,祁循走得更快:“没事,去山下接沐春,行礼太多,他一个人拿不了”。 奔进禅房,祁循回手将门掩了用身子抵住,任泪流了片刻,他才去擦。 成玖跑去山脚,沐春正看着车中的行李发愁。只想着不让皇帝受苦,却忘了自己只有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东西。 看见成玖,就像看见了救星。沐春赶紧把一个个包袱塞给成玖,两人背了一大堆东西还要爬山。与成玖比,沐春自然是体力不支,才爬到一半就累得停下来喘息。 成玖无奈,又多拿了两个包袱过去,沐春还是跟不上。他等不及了,回身抱怨道:“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怎么连个娘门都不如”。 成玖随口一说,正触到沐春的痛处,他将身上的包袱一股脑丢掉:“我本来就不是男人,你是,你一个人拿”。 成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回来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沐春干脆做在地上休息,不理成玖,成玖也将身上的包袱都放下,与他并肩而坐。沉寂片刻,用肩撞撞他的肩:“还真生气了,你知道我是无心的”。 “我这样的人,勉强算人罢了,而你是将军,哪里有生你气的资格” “你别这么说,咱们都是伺候爷的,你将爷伺候得很好,我从心里感激你” “咱家爷以前什么样?” “驰骋疆场,杀伐果断,无往不利” “那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别老是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你刚才都说是咱家爷了,如今爷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他拿咱们都当自己人,当亲人” “你呢?” “对爷好的人,都是成玖的朋友” 成玖将沐春拉起来,去捡地上的包袱:“快走吧!不然爷都等急了”。 “好” 两人来到寺中,沐春铺床,收拾房间,成玖在外面戒备。禅房的炕很大,他只铺了一半,祁循问:“你怎么不都铺上?” “这炕太大了,这一半足够您睡了吧!” “我们有三个人,一半怎么够” “三个人睡一个炕,这怎么可以?” “爷在战场上沙坑雪窝都睡过,如今有炕睡算不错了。怎么,难道你比爷还娇气?” 沐春赶紧摇头:“不是,是怕没了规矩”。 “规矩,只在宫门以里,出了那扇门,还想跟着爷,便要学会吃苦” 吃苦,沐春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从小,三伏天要顶着烈日下田劳作,三九天要出门讨饭。从恶犬口中夺食,甚至将赤裸的双脚踩进牛刚刚拉的粪里面取暖。 听说有活命的机会,还能给母亲和弟弟妹妹留一些钱,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时只想着活命,哪里顾得上想会失去什么。 第489章 佛像(一) 沐春将整个大炕都铺好了说:“爷您睡里面,我睡中间,挨着您方便伺候。成玖睡外边,有事好应对”。 “嗯!快到晚课时间了,爷要去佛堂听经,你去看看后面的庵堂重修到什么地步了。那里有扇门通往后山,后山有很多野果子和小兽,你也可以去转转” 他说话的时候就像大人叮嘱独自在家的孩子要听话,还告诉他哪里有吃的,哪里有玩儿的。 之前沐春只是个洒扫的太监,只因为模样清秀,话少,才被选到祁循身边试用。 在宫中,不要说有人嘘寒问暖,就算是病了,上司吩咐的活计也不敢耽搁半分。谁还会管你是不是会闷,心情如何。 那扇小门仍然关着,但是没有上闩,有时候工匠会来寺中讨水喝。寺院后面的确是在修房子,轮廓已经有了,工匠还在细琢。他知道这是给太后住的地方,所以房子修得比原来要精致万分,以致几间房修了近半年还没有修完。 主殿是供奉佛像的,佛像底座已经修好,佛像还没有放上去。柱子正在打磨,还没有刷漆。 主殿东侧为上,应该是太后住的屋子,工匠正在房廊下描画着壁画。西侧是给尼僧住的房间和厨房。以后太后住在这里,便不再愁香火钱,也不再接待来食素斋的女客,恐扰了太后清静。那几名尼僧只负责将太后的饮食起居伺候好,日日陪她念经就好了。 工匠们各忙各的,没有人去管沐春,他正站在院子里到处看,一位年轻公子从后面的小门进来,看到沐春不是工匠便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沐春躬身行礼:“我陪公子来寺中礼佛,无事四处看看”。 “这是皇家家庙,无事快些离开吧!” 那年轻人正是新科探花吴琛,他一共没上过几次殿,上殿的时候也都不敢抬头,就算抬头看的也是皇帝,哪有闲心他身边的内侍。他现在连皇帝长什么样都没记清,皇帝身边的内侍,又换了衣裳,地方也不对,他没认出沐春很正常。 沐春认出了吴琛,但是皇帝叮嘱过,不可张扬。既然吴琛没认出他,那也不必多此一举去暴露皇帝的行踪。 今日因为庵堂要安置佛像,他没有去上朝,一早就来了景明山,所以皇帝要来礼佛的事他也不知道。 沐春从后门离开,去了后山。他正在林中闲逛,听见山路上传来劳作号子声“嘿!哈!嘿!哈!”,是有人在抬很重的东西。 顺着山路望下去,四名壮汉正抬着一件物品爬上来。那物品被红布蒙住,看不清是什么,隔着红布依稀可见是个人形。沐春想起庵堂主殿中的佛像还没有安置,想来这应该就是佛像了。 庵堂本就不大,又不接待香客,所以佛像体型不大,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制了一尊弥勒佛像,体型与常人差不多。 记得小时候赶庙会去过家乡的寺庙,那里的佛像虽然高大,但是浑身斑驳,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记得那双微微低垂,俯瞰众生的的大眼睛。 走近再看,佛像身上已经有一块块掉落下来,甚至有的地方露出了稻草。原来佛像身体里面都是稻草,只外面是一层泥而已。 回家和大人说起这事,大人都笑道:“谁不知佛像是泥塑薄胎腹中空”。 第490章 佛像(二) 现在这尊佛像只有常人大小,四个壮汉抬着都费力,一定不是腹中空的薄泥胎。常听人说“塑金身”,难道这尊佛像真的是黄金塑的? 抬佛像的四人费力地爬了上来,总算是看到了庵堂的门,领头的说:“到了到了,放下歇息片刻再进门槛”。 四个人将佛像放下,坐在地上喘息着。有人说:“这佛像什么做的,怎么这么重?” 领头的说:“听说是极纯的黄铜,看起来与黄金颜色差不多,不过重量比黄金轻”。 “这还叫轻?” “谁知道这铜究竟该是多轻多重,也许老太后这佛像是个实心的呢!” 休息片刻,四人重新理好绳子,将佛像抬起。那扇门本来就不大,两个壮汉并行勉勉强强,还要抬着佛像,想通过就吃紧了。 四人闭住呼吸,前面两人小步慢移,后面两人将佛像扶稳,不敢让它有一点磕碰。 又听见门内有人说:“小心小心,千万别磕碰了”。 好不容易蹭过了那道门槛,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大步向正殿走去。沐春也跟了进去,想看看那佛像的真身。 佛像被暂时放在地上,解了绑绳,红布也去了。又叫了两名工匠帮忙,六人才将佛像举上了像座。果然是黄灿灿的,铸造工艺也非常精美,佛像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在笑。便便大腹,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出金色光芒。 佛像安置好了,想必这里不久就要完工了。 不知道佛堂那晚课结束没有,怕祁循有事找不到他,沐春便回了寺院。 佛堂中咪哩哇啦的念经声还没有结束,隔着窗户望进去,祁循坐在那里,与其他僧人一样,盘腿打坐,双手交叠,手心向上置于小腹前,双目微闭,一动不动。只是他的嘴没有动,他根本不会念经! 念经声愈发急了,不过片刻后便停了。众僧人双手合十向方丈行礼,须发皆白的老方丈拿过身边的禅杖,拄着站起身来。 经过祁循身边时,方丈俯首道:“施主若是心中有惑,可去老衲的禅房一叙”。 祁循还礼:“好,借住宝刹,多有打扰了”。 “哪里,禅房简陋,斋饭粗鄙,不足道也” 说罢方丈拄着禅杖走出佛堂。那禅杖戳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顶上的九环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方丈手持的部分被磨得锃亮,散发着金黄色的光。 黄色,铜,方丈为什么要拄一根铜禅杖,那岂不是很重。难道这方丈是个武林高手,所以皇帝才喜欢来这里与他切磋? 沐春正盯着方丈的背影看,祁循从佛堂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沐春急忙回身行礼:“没什么,就是觉得方丈那禅杖应该有点重”。 “那禅杖应该是铜的,中空,因为铜软,所以应该在杖脚镶了铁,禁得起戳,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铜不是很重吗?” “是有点重,但是颜色好看” “那像一个人这么大一块铜,会有多重?” 祁循忍不住在他头上戳了一下:“你发什么癔症,怎么跟铜较上劲了”。 沐春下意识向寺院后面看了一眼,祁循好像明白了什么,拉起他回了禅房。 第491章 佛像(三) 成玖和沐春数过,五十两一锭的宝银,一共有二十锭,一千两。银锭底部刻有“库”字,都是国库的官银。 银锭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再看那佛像,两个人抬起来都很轻松。 一千两,不过一百斤,加上佛像的重量,差不多两百多斤,四个壮汉抬,应该很轻松才对。 听了沐春的描述,祁循也感觉佛像有问题。吴琛才接手工程没几日,这佛像铸造应该没有经他的手。 之前这工程是工部尚书张怀在监理,他事物繁多,顾不过来,太后那边已经差人问了几次了。正好祁循不太喜欢吴琛,将他派去监理工程,省的日日在殿上看到他。 一个堂堂尚书,不至于连这种小工程都要扒层皮,动手脚动到太后的一个佛像上来。若是那样,云周国的国库早该空了。 不管怎样,要先弄清楚佛像到底有什么问题。祁循吩咐沐春去唤成玖回来,想趁夜晚工匠都回家了去看看。 入夜,工匠都回家了,只剩下一个守夜的,忙了一天,此时已是鼾声如雷,祁循带着成玖和沐春悄悄去了庵堂。 进了正殿,祁循打亮火折子,弥勒佛像就坐在像座上,大腹便便,笑容可掬。佛像浑身黄色,光滑得很,应该是黄铜没错。 祁循将火折子交给沐春,他与成玖合力,也只将佛像推动一点点,想搬起来根本不可能。 既然知道有问题,不看个明白怎能罢休,祁循道:“成玖,叫几个人进来帮忙。沐春,多拿些银子给那守夜的工匠,让他从明天起不要来了,今夜之事无论谁问都不许说”。 沐春也不知道多少银子算是多,反正出门的时候带了一叠银票,随手抽了一张去找守夜的。那工匠四处做散工,挣些散碎银子过活,何时见过银票,不用看数额他都知道,靠做工一年也挣不来这么多钱。 祁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所以沐春叮嘱那守夜人天等天亮工头来了辞工再走,切莫让今夜之事走漏了风声。 祁循让沐春举着火折子,围着那佛像转了几圈,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伸手敲敲佛像的大肚子,竟然不是空的,难道是他们心眼实诚,铸了尊实心的铜佛像? 祁循跳上佛像座,用手敲击佛像各个部位,靠近头部是空的,头也是空的。头都是空心的,身子倒是实心的,难道是为了让佛像更稳? 祁循敲击佛像头的时候感觉有金属碰撞的声音,这头是活动的。他双手捧住佛头,一旋,一拔,佛头与身子分离了。 “沐春,把火折子递给我” 举着火折子往佛像里面看,里面不透光,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一摸便取了件东西出来,借着火折子的亮一看,是一锭五十两的库银。 成玖叫了几名暗卫进来,他们见了祁循只躬身行礼,叫了声“爷”。祁循让他们把佛像抬起来,他举着火折子看看佛像底部,有一个圆洞的痕迹,不过那里也是和其他地方一样的颜色,像是被封住的浇铸孔。 几人小心地将佛像放躺下,佛像肚子发出碰撞之声。然后将佛像翻了个脚朝天,一个个大银锭从佛像的颈口掉了出来。 第492章 佛像(四) 祁循拿起一个银锭掂了掂,好像很重,成玖也拿起一个来掂掂:“重得多,绝不止五十两”。 不是银子,难道真的是用来给佛像配重的?,那何必大费周章做成银锭模样,还做得这么像。单凭着铸银锭的模范,就已经是死罪了。 祁循暗想:这水好深啊!然后吩咐成玖将假银锭重新装回去,将佛像也恢复原样,不要露出痕迹。又叮嘱了暗卫,若有朝中的人来此,立刻禀报。 成玖跟在祁循身边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行事作风,只管听命便好,不要想太多,也不要问太多。因为他知道,爷的心思想也想不明白,问也问不清楚,所以干脆不去操那心。 沐春心里纳闷,睡不着觉,又怕惊扰了祁循,不敢乱动。他正想得头疼,祁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还不睡,换了地方不习惯?” “您怎么知道我没睡?” “人睡与醒之时的呼吸不一样” “那个……” “不用想了,明日还有大戏要看,早些睡吧!” 大戏,看来他心中已有了定数,不需要别人来操心。他之前不上朝,不过是想告诉世人,他并不稀罕那个皇位。若是他诚心想做个好皇帝,那也是谁都拦不住。 清晨才用了早斋,就听见寺院后面有吵嚷之声。有人说:“来人,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 暗卫来报,说是工部尚书张怀来了。张怀,他明知道皇帝在寺中,如此故意大吵大嚷,这是要开锣唱戏啊! 祁循挥挥手道:“走吧!那边都开锣了,去看看他们功夫如何”。 成玖和沐春跟着祁循去了后面,只见张怀身穿官服,还带着官差,一副气势汹汹,势在必得的样子,正指挥人到处搜。 见祁循过来,躬身行礼道:“万岁,微臣该死,扰了万岁礼佛”。 既然他称自己为万岁,那祁循也要拿出万岁爷的架子。他负手而立,面色沉稳,纵使穿着布衣,也是不怒自威。 “张大人来此何干?” “禀万岁,昨日臣派人查账,发现用于修缮这里的钱款支出有异。最近这工程是新上任的员外郎吴琛在管,听说他家中贫困,想来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一时没有把持住” “你是说吴琛贪了银子?” “尚无证据” 说着张怀朝他带来的差人挥挥手:“给我仔细搜,连佛像也不能放过” 他这样一提醒,真的有差人去搜佛像,不过他们没有领会要点,无从下手。还是张怀,过去敲敲佛像的肚子,而后惊讶道:“我定制的佛像是中空的,现在这里面怎么有东西”。 张怀指挥人上去,将佛像头拿下来看,那差人看后大呼:“在这里,银子果然在这里!” 众人齐力,将佛像抬了下来,银锭又被倒了出来。张怀故作惊讶道:“果然在这里,速去将吴琛拿来认赃”。 等着拿人的功夫,祁循转身说:“沐春,去沏茶来,爷渴了”。 他这是要准备安心看戏,沐春才转身,成玖说:“再拿些果子点心来,万岁早斋只喝了一碗粥”。 沐春答应着去了前面寺院,没忍住唇角微扬。他跟了祁循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与朝臣交锋,这出戏,他喜欢。 第493章 佛像(五) 此时吴琛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与去抓他的差人撞个正着,便被带了回来。 吴琛虽然从小穷苦,可是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便中了贡生,在乡里也是远近闻名,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押着过。他几次想挣脱差人的束缚,哪里行得通。问他们为什么抓他,差人只说是张尚书要拿他问罪。 一进门便听到张怀一声怒喝:“好你个吴琛,枉顾了万岁的隆恩,竟敢贪赃”。 吴琛听得一头雾水,一时不知道如何辩解。看看地上歪倒的佛像和倒出来的银子,还傻傻地问:“张大人,这佛像中怎么会有银子?” 张怀又喝道:“那要问你!” 吴琛这才有点明白,张怀派人拿他,是说佛像里的银子是他贪墨的。 “张大人,这佛像是您定制的,您交代我带人去铸造厂搬过来即可。它长什么样子我都没有仔细看过,又哪里来的时间往里放银子,我到工部才几日,哪里见过这么多库银” 此时祁循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吴琛看见了成玖才知道是皇帝在这里,他立刻跪倒喊冤,求皇帝做主。 张怀也行礼道:“万岁,吴琛这厮着实可恶,他自己贪赃还想嫁祸微臣”。 祁循只冷冷说道:“既是人赃并获,先押入大牢候审,莫要在这里吵嚷,扰了佛门清静”。 这才风光了几日就被下了大牢,说不定命都难保,吴琛吓得哭出了声:“万岁明鉴,臣冤枉啊!” 祁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双眸微垂道:“清者自清,空口喊冤于你无益”。 吴琛被押走,成玖和沐春四目相对,又一起看向祁循,祁循问张怀:“张大人,这赃款当如何处置?” “这是拨给工部的工程款,自然是带回工部” 想带回去毁尸灭迹,祁循道:“朕看不必了,都说佛像是薄胎泥塑腹中空,靠不住,现在将银锭置于佛像腹中,便不再是腹中空,那这尊佛便靠得住了,寓意甚佳,想必太后也喜欢,就这样放着吧!工程款朕再让户部补给你”。 张怀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种说法,但是皇帝的话,谁敢不听,他嘴上答应,暗中牙都快咬碎了。 佛像被恢复原样,重新放好。张怀盯着佛像看了又看,似舍不得离开。祁循又说:“太后已经催问了几次工程的事,看来这进度要加快了,即日起这工程由沐春监管,有事直接向朕禀报,千万不能误了太后礼佛”。 三人进了寺院,祁循才说:“你们给张大人唱个配角吧!别出破绽”。 沐春叹口气说:“爷,难道出身贫苦,就活该被冤枉?” “他是替爷受冤枉,爷会不管他吗?眼下只是用他做饵罢了” 成玖在一旁说:“你当咱家爷比那个张怀傻吗?他这是要张大网,多捕鱼”。 “我知道爷不会冤枉谁……” 祁循说:“若有一日,需要你为了爷被人冤枉,你愿意吗?” “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让你们赴汤蹈火,是爷无能,不能好好庇佑你们” 那一刻,沐春便决定,将祁循当做世上最亲和最尊重的人。这个皇帝,实在是与众不同! 第494章 真假库银 张怀久历官场,怎么可能看不出银子有假,他就是想陷害吴琛。 吴琛是皇帝钦点的探花,与朝臣素无瓜葛,被认为是皇帝安插进来的眼线,所以,想尽快除之。陷害他就等于打祁循的脸,否定他的眼光,扫他的威风,随即他钦点的那些进士状元等都会遭殃。 张怀敢这么做,一定是胜券在握,想必牵扯在其中的人不会太少。 祁循正愁没什么办法让他们露出狐狸尾巴,没想到,他们倒先动手了。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实则暗潮汹涌,波澜壮阔。 先帝祈允最忌结党营私,他聪明一世,殊不知这些人在他眼皮底下结了大大的一党。 三日后,祁循准时回城,按时上朝。 沐春被留在景明山监理工程,又点了工部两名小吏去协助,一个负责采买,一个负责工程质量。 祁循答应补给工程款,但是银子迟迟没有到账,也没人敢去催。小吏去工部支取款项被拒了回来,只好问沐春怎么办,沐春一拍大腿,计上心来:“有银子,有银子,佛爷肚子里不是有一千两”。 小吏面露难色:“可是那银子万岁不让动啊!”。 沐春不屑道:“无妨,工程要紧,先用着,等万岁补给的银子到了再补上便是,有事我顶着”。 小吏去佛像腹中拿了银子,他也觉得银子不对,但是这银子尚书大人都见过,若是有假他怎么会不知道。再看看银锭底部的字,与之前见过的库银一模一样。虽然心有疑惑,还是拿着去买东西了。 不出所料,小吏被带去了府衙。用假银子,这可是大罪! 公堂之上,小吏说那是工部的工程款,沐春上堂作证,说银子是从佛像里拿的,是吴琛贪墨的工程款。 案子涉及到工部官员,皇帝身边的人也被牵扯,府尹不敢再审,移交刑部。刑部派人去查,当众证实佛像中放的都是假银子! 张怀被请上刑部大堂,当提起佛像中的假银子,他不但不慌,还哈哈大笑起来。 “董大人,那银子本来就是假的,是我用来试探吴琛的。本想带回去毁了,不想万岁说就留在佛像腹中,我想反正是假的,不要也罢” 沐春说:“张大人,在宝珠寺您当着万岁的面说那是吴琛贪墨的库银,是工部的工程款,怎么到了刑部大堂,这库银就变成假的了,难不成您那工部还会变戏法”。 在吴琛那儿就是贪赃,事情到了他这儿,银子就假了,真是只老狐狸,来回都有理。就凭银锭底部那个“库”字,他也不能完全脱了干系。 谁想刑部尚书董中听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张尚书的治下怎会出假银。沐春公公久居宫中,不解世事,分不清真假银子也是情理之中”。 他的意思是说皇帝是个只会在宫中做皇帝的傻子! 沐春一笑:“我是分不清真假银子,只因为这假银子做工太好,足以以假乱真,不过我认得下面的库字,不知道张大人是请哪家模范作坊制的范?” 张怀仍是不慌不忙:“哪家作坊也做不了这么真,这是真范,那假银子是我请户部制银司帮忙制的”。 铸银子的也和他们是一伙! 第495章 三年后 吴琛贪墨的罪证不足,不能定罪,但是置于佛像中的假银子毕竟经过他手,失察之责不能免,被罚去了翰林院抄书。 排除异己,势必有私,只是想要抓住他们的罪证不容易,也不知道会牵扯多少人进来。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缠斗,比沙场厮杀更耗心力,也让祁循减少了去想夕玥的时间。 从御阶上望下去,朝堂上那些人一个个目不斜视,正色雅然,谁与谁好像都无交集,暗中却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的关系。 这场焦灼的缠斗持续了整整三年,祁循知道还远远没有结束。 又到了春闱的日子。上一科是祁循登基不久,临时改做殿试,这一次还是正常的考试。 主考官是丁盛,翰林院大学士徐究,还有刑部尚书董中。维持考场秩序的,除了成玖的禁军,还有刑部差役。 考生陆续进场,负责搜身的是成玖的禁军,有夹带者当场拿下,科场作弊是要坐牢的。 这三年,祁循和丁盛对百官处处留意,也只查到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毛病。既不贪墨,也不造反,他们结党所为何来,难道只是为了互相照应,在皇帝面前日子好过。 若是那样,祁循还真下不去手来整治他们,反而会想是不是自己这皇帝做的有问题。 直觉告诉祁循,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主考官的公事房中,丁盛紧紧盯着董中的一举一动。若要结党,必会笼络人才,科场的胜出者必在其列。 成玖则让他的人盯紧每一间号房,若有异动,立刻将人拿下,保存现场物证。同时也要留意董中的人。 考题是祁循和丁盛同翰林院一起出的,所以三位主考官中,只有丁盛知道考题。 科场大门落锁,三日,所有考生和主考,包括维持秩序的禁军和差役,一律不得离开。 成玖每日都会将考生们答卷的情况汇报给丁盛。第一日,考生多在思考,有一半人打了草稿,在上面勾勾画画,涂涂改改。 第二日,大多数人都将草稿改得差不多了,准备誊抄。只有十几人桌上的草稿纸还是干干净净,难道他们是写不出文章,要弃考吗? 成玖特意观察了那些不打草稿的人,都很淡定,倒像是胸有成竹,并不像是写不出文章的样子。其中还有一人,两天都在睡觉,样子恣意得很。只可惜号房的小炕伸不开腿,只能蜷缩着躺。 看看号房门口悬挂的名牌,唐尧。成玖将这些不写草稿的人名字都一一记下来,禀报给丁盛。 最后一夜,成玖不敢有一丝马虎,带人整夜巡视。考场非常安静,只有人睡觉的酣声,和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公事房中的董中也一直很安静,连去茅厕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在外面多耽搁一刻。 第三日,没有打草稿的那些人都开始写文章,包括整日睡觉的唐尧。几人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完后检查了两遍,有人怕卷面不干净,又重新抄了一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出口成章,落笔生花,这些人都是奇才? 没有证据,只凭猜测,什么用都没有。 第496章 东明书院 交卷时间到了,众考生都收拾好自己的提盒,排队在大门口等候离开。 一队禁军去收卷子,成玖只等主考大人一声令下便要去开门。他无事在考生队伍旁边徘徊,发现不只一人的提盒上写了一个“东”字。他隐约记得几个,都是最后一天才奋笔疾书的人。 宁可错抓,不能放过,成玖高喊一声:“不能开门,来人,将提盒上写着东字的人都给我拿下!” 三位主考官闻声赶来,问成玖出了什么事。听了成玖的疑虑,董中笑道:“成将军有所不知,那些考生都曾在东明书院读书,他们手中的提盒都是书院送的,所有在东明书院毕业的书生都有,不足道,更不是什么暗记”。 丁盛则不以为然,冲禁军高声喊道:“将他们几人号房中的东西都取来,一片碎纸都不许留。成玖,搜他们的身”。 一丝慌乱从董中脸上闪过,但只是须臾,却被翰林院大学士徐究看到了。他有科场监考的经验,对作弊的套路有些了解,转头对丁盛说:“丁丞相,须褪去他们的衣衫,散开他们的发髻来仔细搜”。 董中的脸色暗了又暗,但是也不能阻拦。丁盛吩咐禁军将那几人分别带进房间去搜,一根头发,一缕布丝都不能放过。 禁军过去押人,几人口中高喊“无礼”,但是无人想听。其他考生都吵嚷着要开门,尤其是唐尧喊得最凶。虽然他的提盒上没有写“东”字,但是他在考场的行为异常。 成玖朝唐尧一指:“将他也拿了!” 唐尧辩解道:“我又没有作弊,凭什么拿我”。 此时贡生中有人说:“三日前,未进考场他便放言自己会中前三名,若不是作弊他何以如此笃定!” 又有几人附和,那唐尧是百口莫辩。 丁盛让徐究去封存考卷,吩咐禁军不许开门,没有皇帝圣旨,所有贡生都不得离开。 已经熬了三个日夜,贡生们都已上疲乏不堪,听说不能离开,有人焦躁大喊,有人自知问心无愧,干脆回号房睡觉。 不多时,有禁军来报,从那几人身上搜到了东西,发髻中的,衣服夹层中的,靴子里的。没人想到考完了还要搜身。 唯独那个唐尧身上没有搜出任何东西,成玖不死心,亲自去搜过,还是无果。说不定他作弊的东西被销毁了,或者被藏在了什么地方,总之这个人不能放。 贡生被轮流带去搜身,没有搜到东西的可以暂时出去,但是一律不许离京,随时等候传唤。 那几名东明书院的考生被压入天牢,等候皇帝派人审问。 祁循拿着那些从考生搜出来的东西,左看右看,最后竟笑了。那字迹都是一个笔体,点头捺脚,细细的纹理,那是丁盛的字迹,祁循怎么会不认得。 又是一记回旋镖。三年来,每次祁循发出去的力都会再旋回来,指向他的人,最后只能一次次作罢。他发的力越大,那回旋的力量所指之人的分量也就越重。这次竟指向丁盛,他绝不能再忍。 第497章 诛心 东明书院,原来这才是将那些人穿在一起的那条线! 东明书院是京城最大的书院,几乎所有官宦子弟都会去那里读书。祁循吩咐人去将东明书院的学生名册都取来。 几十年的名册,足足运了一大车。从翰林院叫了几个人来帮忙,再加上他信任的几个人,日夜不停看名册。凡是在朝为官的,一律拿下,包括刑,户,吏,工四大尚书在内,共有四十余人。 书院一干人等也被抓了,所有与东明书院有关系的人都在劫难逃。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无人敢再提“东明书院”四个字。 读书人都向往的地方,现在是人人避之不及。 祁循又坐在龙椅上,殿下只站着寥寥数人,夕灵也不在。 “夕灵为什么没来?” “回万岁,他也是东明一党” “他不到八岁便离京,怎么会” “他八岁之前在东明书院读书,他的名字,亦在名册只之上” “矫枉过正了,十二岁前就离开书院的都放了吧!” 天牢中已是人满为患,要怎么审,怎么判。 丁盛是儒雅,用刑审人这样的事他做不来。罚去翰林院抄书的林越是个火爆脾气,眼下也无人可用,他被任为作弊案主审,吴琛,丁盛协助。 终是些书生,铮铮铁骨不过是臆想,面对天牢的各种刑法,什么飞黄腾达都不重要了,保命要紧。 是刑部尚书董中的人给他们送的答案,因为事先董中也不知道考题,所以只能到了考场再想作弊之策。 他擅长书法,模仿丁盛字迹并不难。 他想让朝堂上都是东明党人,可恶! 祁循气得几乎将龙案拍断:“不必再审了,将天牢中的官员悉数问斩!” 大殿上的人都吓得不敢出声,丁盛出班行礼道:“万岁,杀伐过重了,若都杀了,这大殿上就空了”。 “那又如何,就从董中开始,每日三人” 几十年来,从东明书院毕业的人有几千人,每日杀三人,岂不是要杀上几年。丁盛从中听出些玄妙,却又不尽了然。 祁循才回到后宫想在榻上靠一下,白玉青便进宫来了。 “玉青,我身子没事” “可你的心有事” 话锋不对,沐春刚要阻拦,祁循摇摇头说:“沐春,玉青今天有些上火,快去沏茶来”。 沐春出去沏茶,祁循坐直了身子说:“玉青,有话坐下慢慢说”。 白玉青在他对面的杌凳上坐下,无奈说道:“你真要杀尽天下人吗?” “她会知道吗?” “她会第一个杀了你!” “好啊!让她来!” 祁循从榻上霍然起身,走近白玉青身边,两道目光如利剑死死盯着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你告诉我,我就放了那些人”。 白玉青也不势弱,站起来冲他吼道:“暴君,来日人人皆可诛之”。 祁循呵呵冷笑:“她早已经将我的心诛作了烟尘,这副躯壳,我根本就不在乎了”。 “你何必要这样!” 祁循颓然坐在旁边的杌凳上:“世人都以为我是赢家,赢了天下,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输得好惨,输了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你抓的那些人,他们家中也有父母妻儿……” “告诉我夕玥在哪儿” 他的嘶吼声响彻整个皇宫。 第498章 透露行踪 祁循向白玉青步步紧逼,他两眼腥红,似要杀人。 白玉青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被门槛绊倒,沐春犹豫再三,还是不能让皇帝做出错事,他横跨一步,挡在祁二人之间:“爷,冷静”。 祁循继续低吼:“不,她一定知道,一定知道夕玥在哪儿”。 白玉青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见沐春拦住了祁循,便想趁机逃走。见她要逃,祁循更急了,若是这次放她走了,想必以后都不会再来。 他将沐春推到一边,又奔着白玉青过来,白玉青知道无论如何跑不过他,便靠向一根廊柱。祁循过来抓她,她一个转身绕过廊柱,顺手从腰包中抽出一根银针,绕到祁循身后,向他的后脑刺下去。 祁循止住动作,身子慢慢软下去,沐春过来将他接住,看向白玉青的眼神有惊有怒。 白玉青叹口气说:“放心,我不敢弑君,他只是睡着了,扶他去榻上躺着”。 沐春将祁循扶到榻上,白玉青取了针问沐春:“他经常会这样吗?” 祁循刚才的样子近乎癫狂,与金殿上端方雅正的样子相差甚远。 沐春答非所问,躬身行礼道:“此事还请白姑娘不要对外声张”。 三年多了,大家都以为他已经过去了那道坎,专心朝政。谁知道,他的伤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医。 她俯身在榻前为祁循诊脉,心脉浮,肝脉弦,是急火攻心之象。她又取了几根银针来扎下去,想让沐春拿纸笔来开方子,沐春摇摇头说:“他连御医都不让叫,怎肯服药”。 “那就用药材做成药膳给他吃,例如用沙参太子参煮粥,最好能用莲子心泡茶来喝” “奴才尽力吧!只怕万岁爷是心病,还需心药来医,姑娘若是知道那夕玥娘娘的行踪,就请姑娘告诉他吧!” 白玉青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姑娘请跟我来” 沐春带着白玉青去了宫中的酒窖,里面除了酒,还有一排排青花瓷的瓷罐。沐春打开一个罐子的盖,伸手进去,取出来的是一个糖渍的杏子。 “这些都是,每年春天,爷都会让我去买酸杏,回来用糖渍了放在罐子里,说夕玥喜欢吃,还说用望玥岭上的梅子更好。冬天,看到御花园的梅花开了,他又会说,望玥岭上的梅花也应该开了,能采来调香就好了。秋天,他又会说,燕平州将军府中的葡萄应该成熟了,也不知道是甜是酸。这几年,奴才跟在爷身边,看着他痛苦伤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跟着心疼” 沉默片刻,白玉青说:“等他醒来,告诉他我回栖云山了”。 “姑娘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吗?” “如实告诉他就好” 白玉青的几针,让祁循安安稳稳睡了一觉,醒来后,他失态大吼还对白玉青无礼的事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白玉青来过。 “沐春,朕记得玉青好像来过” “是,白姑娘的确来过,见您睡着了,便没有打扰,她让奴才转告您,说她回栖云山了” “她每年都回栖云山,那里不是没有什么人了吗?她回去做什么?” “奴才不知道,白姑娘只说如实告诉您就好” 祁循唇角微扬自语道:“栖云山,我怎么没想到,沐春,陪朕出宫”。 “去哪儿?” “玉竹堂” 第499章 马卧槽 祁循带着沐春奔至玉竹堂,张欢正在里面给人抓药,祁循拉住他就问:“玥儿在栖云山对不对,对不对?” 张欢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瞪着祁循:“你怎么知道?” 话出口了,张欢才觉语失,急忙改口:“她不在”。 此时白玉青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口中说道:“公子你看,我买了最新的奇巧玩具给珠儿”。 看见祁循在,白玉青下意识将盒子往身后藏。祁循问:“珠儿是谁?” 白玉青迟钝片刻才说:“是栖云山那边熟人的孩子”。 提到夕玥,提到珠儿,祁循的呼吸又不由自主快起来,沐春生怕他会在这里失态,拉拉他的衣袖道:“爷,冷静”。 祁循拉着沐春往外走:“沐春,爷要出门,去准备简单的行装,还有银子”。 “爷您真的要去,都带谁?” “爷的马快,快去快回,带人反倒慢了” “那成将军总要带吧!” “不能,若是连他都不见了,定会惹人怀疑” “您要一个人去?” “就说爷身子不适,罢朝几日” “可那一堆人还押在天牢里” “那就盼着爷顺利找到人,心情好了,可免他们一死” 祁循一刻也不想再等,径自去牵马,就在御马监等着沐春拿行礼来。沐春将包袱系在他身上,祁循就要上马,他双膝跪在马前道:“爷,带上奴才吧!一路上总要有个端茶递水的人”。 “你留在宫中,若是丁盛等人前来,才好支应,不生怀疑” 祁循飞身上马,疾驰出宫,一路向西而去。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搁,只有在踏焰需要休息的时候才停下来,给水囊装满水,再买些干粮。 栖云山地处西宁州,距京城相隔几千里。就祁循这样日夜兼程,长途跋涉,什么样的宝马都挺不住,他也是靠着心头那团火焰才有精神。 踏焰已经有十多岁了,在马匹中已过中年,体力远远不及在燕平州的时候。整整五个日夜,他们休息的时间总共才几个时辰。 出了嘉峪关,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应该是到了西宁州地界,不过栖云山究竟在哪里,祁循并不知道。他放慢速度,寻了个路人来问了才知道,栖云山在西宁州的南面,从这里往西南约三百里,要穿过一片百余里的沙漠才能到。若不想穿沙漠,就要绕路,需多走两百里。 一共才三百里百里,沙漠只百余里,凭踏焰的脚力,应该一天多就到了。 进沙漠前,祁循在一个小镇上找了家客栈,他和踏焰都要好好休息一下。亲自给踏焰刷了毛,添了草料,摸着它的额头道:“辛苦你了,等回了京,爷好好犒劳你”。 酒菜上来,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可祁循吃得也格外香,这是几天来他吃的第一顿正常的饭。 临睡前,他不放心踏焰,想再去给它添些草料。他到马厩的时候,发现踏焰卧在地上,见祁循过来,打了个响鼻回应。 马卧槽,是凶兆!祁循不迷信,他知道踏焰是累坏了!这几天,踏焰每天都出汗,身子大概撑不住了。 祁循去找店家要了些盐洒进草料,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伙计,要挺住,我谁都不带,但是绝不能没有你”。 第500章 自饮自血 天一亮,祁循就起床去看踏焰,它站起来了,见主人过来,还甩甩脖子上的鬃毛,很精神。 给踏焰饮了水,喂了草料,给自己的水囊也装满水,他们又启程了。 才进沙漠,踏焰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它的蹄子深深踩进沙子里,每次拔出来都要费些力气,骑马的速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祁循舍不得再催它,可是这个速度,只怕是一天出不了沙漠。 祁循心里急,鞭子便落在了踏焰身上,每抽一下,踏焰的身子就抖一下,然后快上几步,很快又慢下来。 又是一鞭子,这次踏焰不但没有快起来,反而倒了下去。它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任祁循怎样呼唤都没有再起来,只一刻钟功夫便不动了。 祁循将手中的鞭子丢掉,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踏焰就像是他的兄弟,他的亲人,现在就这样没了,是活活被他折腾没的。若是在京城,踏焰一定会寿终正寝,死后也会好好安葬,现在只能将它的尸体随便丢弃在这里。 伤心无用这个道理,在父母去世,夕玥离开的时候,祁循就深深领悟到了。看看前面茫茫沙漠,还是要走! 步行要走出这片沙漠,只怕是两天都不够。祁循也是连日赶路,身体疲乏,在炎炎烈日下,心中那团火愈燃愈旺,好像要将天灵盖都顶开。 好容易盼到日头偏西,不那么晒了,祁循努力再加快脚步。水囊已经见底了,只敢伸舌头舔一舔,不能大口喝。包袱里的干粮已经硬得像石头,无法下咽。 夜晚的沙漠,温度骤降,祁循被冻得打个寒颤。还好是晴天,有星星可以指引方向,辨辨方向,又加快脚步。 看着满天星光,想起夕玥唱的“月牙儿弯”。 月牙儿弯,两头尖,一头挂北斗,一头挂南山。北斗指方向,南山炼仙丹。有了方向走大路,越走心越宽。吃了仙丹能长寿,快乐似神仙。 路这么远,夕玥还怀着孕,她是怎么来的。栖云山,传说中适宜修炼的仙山之一,难道她是要修仙得道,长生不老吗? 实在累了,便就地倒下休息,被冻醒了接着走。 盼到天亮了,稍稍暖和些,紧接着又该是灼人的烈日。这该死的地方,不要说树,连草都没几根。水囊早空了,看见一点绿色就过去拔起来塞进嘴里,涩涩的,没什么水分。 日头越来越烈,呼出来的气都是烫人的,祁循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嘴唇的裂缝处有血流出来,舔一舔,咸咸的,可总归是液体。索性将裂口张大,又多两滴血流出来…… 还是太少了,它摸出怀里的短刀,撸起衣袖,在手臂上割开一道口子,血冒了出来。狠吸一口,竟不觉得腥,口中生津,好舒服。 每隔半个时辰他便在伤口上吸一口。血不再渗出来了,便再割一刀。 依照行军的经验,估计有一百多里了,沙漠应该快到尽头了。果然,很快闻到了青草的气息。 拼了最后的力气奔过去,果然有一片绿色,那一片绿色倾倒在祁循面前。 第501章 景公子 一只猎隼在天空盘旋,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祁循,俯冲下去。 几匹马从远处奔过来,马上的人吹着口哨,有人叫:“公子,有猎物了,快来呀!” 后面一匹红色宝马奔驰而来,马上坐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小公子,他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高兴地叫道:“快看看是什么”。 几匹马跑近,发现了祁循:“公子,是个人”。 小公子吹声口哨,那猎隼展翅腾起,飞落在他肩膀上。红马跑过来,围着祁循转了半圈,小公子吩咐随从:“去看看是死是活”。 有人下了马,过去推推祁循,身子是软的,摸摸脖颈,有脉搏。 “公子,是活的,只是晕了” “看他的样子是从沙漠过来的,定是渴的,给他点水喝” 随从取下水囊,给祁循口中灌了些水。那滋味比血甘甜万倍,他抓住水囊又喝了几口,被呛得一阵咳嗽。 这才顾得上去看,几名围着他的随从都是藏蓝色短打,头上包着头巾。还坐在马上的小公子身穿月白色袍服,头上梳着精致的脏辫,还戴了发饰,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见祁循醒过来,那小公子吩咐随从:“咱们走吧!去别处找猎物”。 几名随从也要上马,祁循挣扎着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公子相救”。 小公子微微一笑:“没什么,小事”。 说着就要打马,祁循又叫道:“等等,我的马死在了沙漠中,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赶,公子能否借匹马给我,等办完事上门归还”。 素不相识的人想借马,随从都说:“公子不能借,咱又不认识他”。 那小公子看了看祁循手臂上的刀伤,问道:“你是中原人?” “家住哪里,姓名报上来,我便借马给你” “安尘,京城人” 那小公子下了马,走近祁循,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然后朝他的随从招招手:“来,将他绑了,给哥哥带回去”。 “公子,我们无冤无仇,你这是……” “去了就知道了!走!” 小公子驰骋在前,祁循被绳子拴着,系在随从的马后面。 沙漠里没渴死,这一拖却要被拖死了。 已经顾不上痛了,昏昏沉沉被拖了很久,停下来后也再没力气站起来。只听见那小公子喊道:“大哥,我带了个人回来,是中原人,不像是百姓,您来看看认不认识”。 一位年过弱冠的公子闻声出来,口中怨道:“景儿越发的野了,又跑到哪里去疯了,还带了生人回来”。 祁循趴在地上,定定神去看那公子,他也是满头脏辫,身上穿的是宝蓝色锦袍,手臂上架着一只金雕。 是周秀!几年前他暗中见过周秀,他的模样没什么变化,只是更成熟了些。 再看看这里的房子,白墙金顶,是王宫才能用的颜色。那个小公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周秀叫他景儿,是景庭。 周家与祈家有深仇大恨,落到他们手里还会有命吗?只希望自己的样子足够狼狈,与皇宫中的皇帝完全不搭边。 周秀走近,伸手拨开祁循散落下来的头发,祁循将眼神中的伶俐收起,故作痴傻。 周秀看了看说:“一个花子,本王怎么会认识”。 “他一个人穿越沙漠,你再看他手臂上的伤” 独行穿越沙漠,自饮自血,的确不是俗辈。 第502章 追来 祁循被带了进去,周秀命人仔细搜他的身。 短刀,刀鞘上镶嵌了各色宝石,价值连城。装银子的布袋,用的是贡缎,做工精细,刺绣是精美的苏绣,一看就是宫中的东西。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是细布的,可是他脚上的靴子是出自宫中的工坊。 周秀小时候也生活在皇宫里,他不会看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论如何不能说是皇帝,自己这模样可太丢人了! “宫中侍卫,犯了错要被杀头,逃至此处” 宫中侍卫,那一定了解皇宫里的事,更不能让他离开。 周秀摆摆手:“那便留在本王宫中吧!云周国的律法管不到这里”。 “多谢王爷美意,我在栖云山有旧识,要去投奔” 一旁的景庭插嘴道:“栖云山,夕玥姐姐住的地方”。 夕玥,她果然在那里!连景庭都知道,却独独要瞒着他。 “不知你的旧识是何人?” 祁循一时答不上来,周秀起身拱手笑道:“见过皇上”。 满屋子人,包括景庭都面面相觑。祁循满脸尴尬,想还礼又觉得不合适,周秀吩咐随从带祁循下去沐浴更衣。 收拾干净后,景庭也认出了他:“你是平郡王?” 周秀道:“现在是云周国皇上”。 有人说:“他是云周国皇帝,王爷,何不将他拿下”。 “拿下作甚,绑票,要钱要粮要官” “要回您的江山啊!” 江山万里,既不是本王的,也不是他的,那把龙椅并不好坐。本王在这里逍遥惯了,再过不得皇宫中那囚笼般的生活。 周秀吩咐人摆下酒宴,祁循再顾不上什么仪态,吃了再说。 周秀和景庭坐在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景庭盛了碗汤放下:“大姐夫,你慢点吃”。 这个称呼,叫得祁循差点喷了。仔细一想,他叫得没错,他叫夕玥大姐姐,可不就得叫他大姐夫吗?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周秀才问:“妙仪姐姐可好?” “好,丁盛将她宠得快上天了,他们的儿子也很可爱,朕很喜欢” 人家兄弟惦记自己的亲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怎么样呢! “夕玥,她还好吗?” 景庭抢着回答:“好,你们的女儿珠儿更好”。 原来他们的女儿真的叫珠儿,说到这里,祁循再也待不下去,他恨不得立刻赶去栖云山。 “还请西宁王借匹马给我,我要去找她们” “不急,休息一日,明日让景儿送你去” 这时候有人来报,说白玉青带着几个人来了王宫。 祁循走后,沐春便说皇上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听说皇上身子不适,成玖第一个要来看,问有没有传太医,传的哪位太医,到底何处不适。 沐春答不明白,只拦着不让进,成玖立刻觉得有事,闯进皇帝寝宫没有找到人,便开始逼问沐春。 沐春老实,哪里禁得起审,再加上他也惦记祁循的安危,便如实招了。 听说祁循单人匹马去了西宁州,成玖立刻就炸了,要连夜去追。 沐春阻拦道:“玖爷,现在城门都关了,您若去叫门那动静多大。再说谁的马能追上万岁的踏焰”。 第503章 诏书之迷 一夜,成玖都心惊肉跳,睡不踏实,城门才开便要出城。成玖若是走了,沐春自知应付不来丁盛等人,也不想在宫中干等,干脆也跟了去。这几年,他跟在祁循身边,也学会了骑马。 成玖和沐春在城门口遇到白玉青和张欢,他们也要去西宁州。此时成玖着急去追祁循,顾不上怪白玉青。 白玉青和张欢每年都会去一趟栖云山,就是去看夕玥母女。她答应过夕玥不会将她们的行踪告诉祁循,可是看到祁循痛苦挣扎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便做出暗示,让他自己去猜。 他们熟悉路途,没有走弯路,也没有走沙漠,在祁循出沙漠之前便到了栖云山。 于淑尤和阿凝也在栖云山,没有人见到祁循,几人慌了。祁循不认得路,若是一个人穿越沙漠,那可就太危险了。 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就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去找,太困难,白玉青与西宁王宫也有交情,便想去那里求助。 一进来就见到祁循在吃饭,几人的心才都放回肚子里。成玖和沐春过来,一边一个问长问短,看见了祁循手臂上的伤,沐春跪在地上哭道:“爷啊!您这是吃了什么苦”。 景庭听不得沐春哭,皱皱眉说:“你别哭了,他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是自己穿过了沙漠,喝过自己的血,又被我拖回了王宫”。 众人听得心头一紧,这可是天下独尊的皇帝呀!就算是以前在战场上,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罪。 祁循觉得自己已经够糗了,站起来说:“我们走吧!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周秀不疾不徐道:“着什么急啊!万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有些事情还是要谈一谈”。 果然没那么容易,他不想把事情闹僵,却也不是个甘心伏低做小的。 在他面前,祁循怎么也不能失了风度:“感谢西宁王这几年来对我妻女的照顾,西宁王想要什么尽管提”。 “听说皇上登基后大赦天下,罪臣之后都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 “是,西宁州亦是云周国治下,这里所有子民都可以参加科举” 景庭兴奋起来:“听说您曾在白鹿洞书院读书,您能否介绍我去?” 他从小喜欢读书,可惜西宁州没有什么好先生,还在东华街的时候就听陈庆余说过,要让祁循介绍他去白鹿洞书院读书。 祁循轻笑道:“当然没问题”。 周秀接着说:“我周家祖墓在京城,想每年能够回去祭扫,顺便探望妙仪姐姐”。 “没问题,无诏不得回京之命就此取消,西宁王和你的弟弟们,什么时候想回京都可以” 这待遇,远比鲁王和江下王都高。其实祁循也有一件事想亲口问周秀,那就是当初到底有没有禅位诏书。他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你们夺了人家的江山,还来问有没有写过禅位诏书。 周秀很聪明,知道祁循没什么事会求到他,只有这一件事,便主动说:“当初我是写过禅位诏书的,不过名字是空的,只写了个祈字,允字是你伯父添上去的。我禅位与祈家,并无所指某一个人,所以,您这皇位也算名正言顺,算不得谋逆篡位”。 第504章 栖云山(一) 时辰不早了,周秀留他们在王宫中休息一夜,次日再赶路。知道祁循的马死在沙漠中,又从马厩里选了匹好马送给他,这匹马的脚力并不在踏焰之下。 王宫距栖云山不远,一路上经过草原,湖泊,绕开沙漠,申时便到了栖云山。从山脚向上望去,满山葱翠,一条山路蜿蜒上行,一直伸进山腰的云雾中。 登上山去,一路奇花异草,蜂蝶飞舞,林中鸟鸣啾啾,不时还有小猴子从路边经过。 上到山腰才能看到山峰的景色,山峰如刀切般高耸入云,一方瀑布从峰上垂下,如帘如幕。下面的水潭被击起许多细小的水珠,形成水雾,在阳光下出现一道道小彩虹,五彩斑斓。 水潭边的草木更加葱茏,鸟兽出没也更频繁。 从水潭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看去,好像有几间房子,都是青瓦白墙。白玉青说那便是夕玥的住处了。 她已经知道祁循会来,会不会又躲开了。日夜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祁循只觉得胸中恶浪翻滚,感慨万千。 众人都觉得应该让祁循先进去,他们推说要饮马,便都在水潭边停下来。成玖接过祁循的马说:“爷,您去吧!我们在这里等您”。 忍着强烈的心跳,走近房子,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从房子里跑了出来,与祁循梦中的一模一样。小姑娘看看祁循,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 祁循弯腰下去说:“我是你爹”。 “娘说我爹去打仗了,要很久才回来” “是,仗打完了,爹来接你们回家” 看着小姑娘腰上晃来荡去的玄珠,祁循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透过泪光,仍是一身素衣的夕玥站在了门口。 看着看着,祁循有点分不清这是梦还是醒,他不敢眨眼睛,生怕一眨眼梦就醒了。他不敢叫她,生怕一说话将她惊走。 “安尘,你来了” 祁循使劲摇摇头,觉得自己幻听了。他想过去将她抱住,可是脚下迈不开步子。这还是梦,还是梦。他拼命挣扎,挣扎,便睡了过去…… 珠儿的叫声惊动了水潭边的人,成玖第一个奔了过去,将祁循扶起来,架进了屋中。 白玉青给他诊了脉,叹口气道:“他太累了,让他睡吧!” 连踏焰都累死了,他能不累吗?他手臂上的两道伤痕还是血淋淋的,因为反复吸吮,伤口很宽,即便是愈合了,也会留下明显的疤痕。 他从申时一直睡到亥时,小珠儿也不出去玩耍,就趴在床边看着他。 再睁开眼,见屋内灯光昏暗,祁循更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刚想翻身,手臂碰到个软软的小身子,借着灯光看,珠儿就睡在身边,这不是梦! 他坐起来叫沐春,夕玥过来指指睡着的珠儿,示意他不要大声。然后又转身出去,一会儿端来一碗粥递给他,祁循捧着碗,傻傻地盯着夕玥看,夕玥柔声问:“要喂你吗?” 他仍然盯着看,夕玥接过碗来,盛起粥,一勺一勺喂给他,他也不嚼就吞了下去,眼睛仍然不离开。 一碗粥吃完了,夕玥问:“还要吗?” 他摇摇头,眼睛仍旧盯着。夕玥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睡吧!” 夕玥俯身抱起珠儿去了隔壁。这一夜,祁循时睡时醒,恍惚间,都是夕玥和珠儿的影子。 第505章 栖云山(二) 晨起练功的时间到了,祁循翻身下床,叫了声沐春,沐春应声进来伺候他梳洗。 出来的匆忙,连枪都没有带,只随身带了一柄短刀。睡不着觉,练不成枪,就去水潭边走走也好。 祁循带着沐春来到水潭边,水雾迎面扑来,很是舒爽。除了瀑布的水声,好像还有什么声音,仔细辨辨,像是在水潭对面,寻过去一看,那里有一小块空地,夕玥正在练刀。 一身素衣,不施脂粉,一根木簪束发,简单得如山间的溪流般清澈见底。衣炔随着凤翼舞动于空中,与这山之静,水之动完美融合。她的刀法较之前大大精进,俨然已是个中强手。 沐春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夕玥,昨日因祁循晕倒,只有匆匆一瞥,未及细看。 难怪皇上为她心念深种,难怪几年来后宫皆是空空。这样的人,只应属于世外仙境,那个饱含世俗的皇宫的确是配不上她。 此时珠儿睡醒了,只穿中衣自己跑了出来,小手揉着眼睛,口中叫着“娘”。夕玥停下招式,奔了过去,祁循抢先一步过去将珠儿抱起来。珠儿看着他的脸端详片刻,又甜甜地叫了声“爹”。 祁循笑着答应,将珠儿紧紧抱在怀中。 山路上急匆匆跑过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口中高声叫着:“夫人,有西宁州的人马冲上山来了!” 夕玥问道:“我们一没犯法,二没为歹,你慌什么?是西宁王来抓景公子回去?” “不是,是周曜周明二兄弟” 是周秀的另外两个弟弟,他们与夕玥素无交集,突然上山来做什么? 夕玥与来报信的姑娘同时看向祁循,她们怀疑周家兄弟是冲他来的。祁循看向那个来送信的姑娘,眼角眉梢透着伶俐,口齿清晰,那是江若寒。 江若寒的眼神与祁循相遇,不自觉移向别处。祁循回头看看夕玥,夕玥冲江若寒摆摆手,江若寒转身离开,她才提着刀奔向山路。 看样子是有架要打,沐春跑回去唤成玖,祁循也抱着珠儿去山路上看个究竟。 一行人手持利刃冲了上来,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来者不善。为首的是两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锦衣束发,手持长刀。 夕玥将凤翼横在身前喝道:“栖云山乃清修之地,尔等来此作甚?” 周曜周明止住脚步回道:“夫人在此清修与我等自是无干,我们是来找云周国皇帝的”。 果然是冲祁循来的! 成玖赶来,挡在祁循前面:“大胆乳子,胆敢在君王面前无礼”。 年龄稍长的周曜说道:“君,我大哥周秀才是君,姓祈的都不过是乱臣贼子,夺了我们周家天下,还敢来我们西宁州招摇,难道不是自己找死吗!” “是先帝仁慈才饶你们不死,还封周秀做了异姓王,你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想造反不成” 夕玥不和他们废话,她知道,他们兄弟两个既然能来,那就不是几句话能打发的。她将凤翼一挥喝道:“我这栖云山上只有客人,没有什么皇帝,二位公子寻错地方了,请回吧!” 周明急不可耐说道:“哥,何苦与他们废口舌,那皇帝就在这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放他走了”。 周家兄弟手一挥,跟在他们身后的西宁护卫纷纷持刀杀了过来,口中还高喊着:“杀了皇帝,夺回江山”。 第506章 栖云山(三) 既然对方动手了,那也不必再客气,夕玥手中的凤翼轻轻扫过,便有西宁护卫倒了下去。 路边的树丛被人拨开,江若寒手提一柄雁翎刀冲了出来,她奔至夕玥身边,也加入战斗。这才几年,她居然也能使得一手好刀法。 白玉青和张欢,景庭也都赶了过来,景庭见是他的两位哥哥,便开口劝道:“两位哥哥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周曜周明呵呵一笑道:“周景你住口,也就大哥认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小杂种,谁知道你是不是皇帝派过来的眼线,我们周家与祈家血海深仇,没有什么好说的”。 景庭本来就是北虞先帝的遗腹子,他爹去世的时候,他母亲才怀他两三个月。他在陈府出生,叫了陈庆余快八年的爹,也难怪这两位哥哥不愿意认他。 被骂杂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王宫中骂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外人也骂,景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我们是同一个爹生的,我是杂种你们也好不到哪去”,说着挥刀冲上前去,身边的随从护在他左右。 夕玥横刀将景庭挡住:“景公子,你们是亲兄弟,休要因为他人伤了和气,这件事发生在我栖云山,自当由我来管”。 周曜周明从小在西宁州长大,不仅善骑射,刀也使得伶俐,有些功夫在身上。江若寒对付那些喽啰,夕玥一人对他们两个,还稍稍有些吃力。 祁循没有兵器,成玖想护着他进房子避一避。眼看夕玥堪堪不敌,他岂能逃走,将珠儿塞进成玖怀中,顺手拿过他的乌金枪便杀将过去。 他们两个人对战周家兄弟绰绰有余,可成玖还是不放心,又将珠儿塞给白玉青,夺了张欢手中的剑冲上去,护在祁循身边。周家兄弟败势已定,白玉青和张欢在一旁安心观战。 夕玥和祁循并没有下杀手,刀都是用刀背砍下去的,枪也是只抽不刺,没有想要谁的命。周家兄弟却不领情,刀刀都指向祁循的要害。 交锋之际,周曜单手持刀刺过去,另一只手伸向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扔了过来。祁循大叫一声“小心暗器”,将夕玥拉到自己身后,顺手用枪去挡那飞来的暗器。 周曜扔过来的并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个纸包,被乌金枪一挡,即刻便碎了,一股红色粉末飞散开来,祁循被呛得咳嗽不止。 在一旁观战的白玉青大叫道:“小心有毒”,其他人都下意识用手掩住口鼻,祁循只觉得喉咙被塞住了,呼吸困难。 夕玥和成玖过去看祁循,祁循一边咳嗽,一边将夕玥推开,只说了两个字“有毒”,便再说不出话来。 沐春急得大叫一声“万岁爷”,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他没有半点功夫,也没有兵器,过去就是白白送死。白玉青想拉他已经迟了,见他毫不避让地冲过来,周明挥刀一刺,沐春随即倒下。 夕玥和成玖也吸入了少量粉末,略感不适,周家兄弟阴笑着步步紧逼,景庭挺身挡在他们面前:“住手,若想伤害他们,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周曜咬牙切齿说道:“让开,小杂种,别以为有大哥护着就没人敢动你”。 “你们有种就动啊!” 正在危机时刻,于淑尤自山峰方向飘然而下,落在景庭身边:“成将军,夕玥,你们且扶万岁回去,这里有我”。 第507章 屠狼沙 景庭听说过于淑尤的厉害,知道周家兄弟不是他对手。周家兄弟对于淑尤却是全然不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们两个四目一对,一起冲了过来。于淑尤一柄乾坤剑对付他们两柄长刀,游刃有余。两人见取胜困难,便又想使毒,只是他们使错了对象,在他们面前的人,可是使毒的高手。 双方来回过招的空隙,周曜在前面掩护,周明又将手伸向腰间。一个纸包向于淑尤掷来,于淑尤早有防备,他并不躲闪,用袍袖挡住那纸包,然后轻轻一绕手腕,将那纸包用衣袖包得严严实实。 “两个无知乳子,竟是如此阴狠”,说罢挥剑刺过去,剑尖直指周明的眉心。 见毒计没有得逞,周家兄弟有些慌了,面露惊色,步步后退。景庭在一旁说:“你们不是于先生对手,还不快滚”。 周家兄弟仓惶逃窜,于淑尤赶紧回来看祁循。 他已经被成玖扶到屋内,不用诊脉,光是看白玉青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妙。于淑尤一脚踏进门来,随即说道:“这是西域的屠狼沙,非常厉害”。 成玖跪在床边向于淑尤磕头:“那请先生快施救吧!” 于淑尤摇摇头说:“这栖云山上百草皆生,只可惜没有一种能解这毒,要解这毒必须要一种东西,犀牛角”。 犀牛角,多由外邦舶来,确实稀少。若是在京城也并不难找,皇宫的太医院中什么名贵药材没有。可在这人烟稀少的西宁州,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回京,一来一回要至少十天,只怕是祁循等不了。 景庭凝眉想了片刻说道:“犀牛角,王宫中应该有,我在藏宝阁中好像见过一个犀牛角酒杯”。 成玖一把抓住景庭的手腕:“快带我去取”。话音才落,他也是一阵咳嗽,白玉青说道:“我去吧!我与西宁王尚算有些交情”。 夕玥说:“此时交情也未必有用,我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 珠儿有江若寒照顾,夕玥很放心,即刻便和白玉青,景庭一起下了山,奔向王宫。 周曜周明是背着周秀去栖云山的,回来后也是悄悄躲回了自己住所,不敢露面。路上遇到王宫的人,便说是出去行猎了,也无人怀疑。 只等着传来祁循的死讯,到时候就算周秀知道也不怕了,木已成舟,难道他还会杀了自家兄弟为祁循报仇不成。现在白玉青和夕玥来了,周景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他们一定会将事情始末都告诉周秀。 一路上他们商量,此行能得到犀牛角是关键,其他都不重要,所以暂时没打算将事情始末告诉周秀,只说祁循是误中了屠狼沙。 屠狼沙不是普通的毒药,其中的赤云沙产自波斯,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 白玉青和夕玥只说要讨犀牛角,周秀即刻吩咐人去取,去的人回来禀报说藏宝阁中的犀牛角和犀牛角杯都不见了。周秀目光一滞,让白玉青和夕玥小坐片刻,他要出去一下。 她们心急如焚,哪里坐得住,尾随周秀去了周曜周明的住处。他们已经分府别住,两人的住处紧挨着,平日来往密切,就像是一家。 第508章 犀牛角 周秀轻易不会上门,他们也不必日日去请安,所以并不是经常见面。一听周秀来了,他们自然知道是为什么而来,先将景庭推了出来。 “大哥,一定是周景那个小杂种在您面前胡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白大夫前来借犀牛角,我才知道皇上中了屠狼沙” “她怎么知道中的是屠狼沙?” “你们难道不知道栖云山还有位见多识广的大弟子,于淑尤。他不仅擅长调香,还是识毒用毒的高手,医术也在白大夫之上” “使乾坤剑的那个?” 话已出口,周曜才知道说漏了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是不行了,只能乖乖承认去过栖云山。 周秀怒目而视道:“无知,你们以为能坐上皇位真的是靠一己之力吗?若不是有几十万大军在手,你们以为祁循凭什么能顺利坐上皇位。还有当初的禅位,你们以为我只是为了保命吗?那个时候禅不禅位,咱们能不能活命,都不是我说了算的。今日就算是皇上死了,那皇位也回不到我们手中,反而会给西宁州惹来灭顶之灾”。 “可如今已经这样了,反正他都会报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起码中原又能乱上一阵子,也解解你我兄弟的心头之恨” “无诏不得回京的诏令已除,且皇上答应,我们周家后人亦可参加科举考试” 周曜冷笑一声:“哥,参加科举考试,难道要我们周家后人去给他祈家做臣子,日日叩拜,誓死效忠不成”。 “你若有本事,也可以兵不血刃就改朝换代” 白玉青和夕玥躲在门外听了半天,她们都急死了,里面兄弟的谈话却迟迟没有结束。 夕玥咳嗽一声站在门口:“只要公子将犀牛角拿出来,我保证皇上不会计较此事,今后也不会为难西宁州”。 “你?” 周曜周明之前只知道夕玥和景庭有些关系,并不知道她和祁循的真正关系,直到现在才彻底反应过来,祁循千里迢迢来栖云山是为了她。 周曜眸光一暗,出其不意上前锁住夕玥的脖颈:“他千里迢迢,不顾生死来西宁州是为了你,看来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非同一般,只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犀牛角可以给,不过你得留下做人质,若是他敢反悔,那就替你收尸”。 周秀和白玉青想过来解围,周曜的手臂锁得更紧,夕玥的脸已经憋红了。她利用仅剩的一丝气息说:“我可以做人质,快将犀牛角拿出来”。 周秀也追问犀牛角在哪儿,周明在一旁说:“犀牛角不在我们手中”。 “那在哪儿?” “被,被那原带走了” “那原,那个贩卖香料的商人?带去哪里了?” “不知道” 看来他们此举是破釜沉舟,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听说犀牛角不在这里,夕玥再无可惧,抬脚一个后踢,趁周曜分神挣脱了他的束缚。 没有犀牛角无法配制解药,祁循的生机渺茫,若他真的死在栖云山,那西宁州的太平日子也就算结束了,他不得不为周家一家老小打算。 周秀考虑问题比他两个弟弟周全,但并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双唇一抿说道:“夫人安心在此等候,本王亲自去追那原”。 他冲周曜丢了个默许的眼神,转身离去,周曜周明一同上来将夕玥押走。白玉青看看周秀又看看夕玥,不知道该顾哪边,夕玥说:“跟她去,先拿到犀牛角再说,安尘等不得”。 眼看周秀就要没了影子,白玉青一跺脚追了上去。 第509章 北夷人 那原是个游走天下的商人,此时已经离开了西宁城,问过守城门的侍卫,说他出了北门,往北去了。 他带着货物,押着车队,肯定走不快。周秀和白玉青骑马,应该很快能追上。 出了北门,沿着官道向北追去,天黑前隐隐看见前面好像是有商队。他们快马加鞭追了上去,一问,果然是那原的商队,只可惜那原不在。 那原经常去王宫中推销他的稀罕东西,周秀认识他,翻遍了所有马车都没有看到他。 “他去哪儿了?” “那原大人只交代我们将货物运到北夷,他说有事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 听到北夷两个字,白玉青警觉起来,她问周秀:“这个那原是哪里人?” “没问过,他每次进王宫都是西域打扮……” 如果这个那原是北夷人,那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周秀抓了商队的人来问,他们也不知道那原究竟是哪里人,只知道他经常去北夷王城,与北夷王好像也有交情。 “那他从周曜公子那里拿走的犀牛角在哪里?” “他走的时候身上背了个包袱,若是很贵重的东西,应该在那里吧!”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人指了一条小路:“往那边去了”。 顾不上多想,周秀和白玉青上马继续追,直到亥时后才进了一座小镇,想必那原也该在这里住宿。他们顾不上休息,挨家客栈打听那原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们敲开一家客栈的门,周秀问:“店家,可有一位叫那原的香料商人在此住宿?” 店家答有,周秀和白玉青这才喘了一口气,按照店家指引,去房间找那原。 那原拉开房门一看见周秀,愣了一下说:“王,您怎么来这儿了?” “曜儿不懂事,偷了我的犀牛角杯卖与了先生,那犀牛角杯于本王很重要,还请先生还来,银子会加倍偿还” 若只是普通商人,有人用高价来买手中的商品,无论他是谁,只管赚钱就是了。 那原听后面露难色道:“曜公子说那犀牛角杯是您送给他的,他不喜欢便拿来卖了”。 “废话少说,东西在哪儿?” “东西不在我这里,已经出手了” “卖给谁了?” “一个波斯商人,带回波斯去了” 波斯,北夷,一南一北,看似合理的话中透出心机。 想想命悬一线的祁循,被扣在西宁城的夕玥,白玉青已经是心急如焚,他不由分说冲进房间去搜。一眼看见柜子上的包袱,打开来看,的确没有犀牛角杯,不过她看到另外一样东西,牛肉干。 拿起一块牛肉干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她记得那味道,苏曼也喜欢吃这个,经常会随身携带。 那原故作镇定道:“这我家传的秘制牛肉干,妹妹给我带在路上吃的”。 白玉青将短刀抵在那原的脖子上,低声喝道:“把犀牛角杯拿出来!” 周秀不想无故闹出人命,还想阻拦,白玉青说:“他不是普通的商人,他是北夷王的人,你的两个弟弟只怕是中了北夷王的计”。 北夷王派奸细来西宁州,挑唆周家兄弟杀了祁循,然后他们渔翁得利。他们早知道祁循来了西宁州,那现在北疆岂不是危险。 “白大夫,快想办法通知北疆,加强防范” 第510章 父皇遗物 如今祁循病危,能联系燕平州的人只有成玖。朝堂上的官员多被归为东明党,押在天牢。若是开战,粮草供应,一应军需物资都需要有人调配。 北疆危矣,京城危矣,皇帝危矣! 可是此番拿不到犀牛角,只怕祁循的命难保。 那原见身份被识破,干脆不再回答任何问题,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任白玉青怎样逼问,都闭口不答。 白玉青真恨不得一刀将他杀了,可是杀了他有什么用,也换不回祁循的命。 难道就被这样一个小小的细作给拿捏死吗?白玉青问周秀:“你再好好想想,哪里还有犀牛角”。 他凝眉思索片刻,惊喜答道:“有,我记得家祠中还有一只犀牛角杯,不过没有藏宝阁中的大,雕琢也不精细,此时不知道还在不在”。 白玉青看看那原的表情,有一丝惊讶从他脸上闪过,看来周曜周明兄弟也忘记了那里还有一只牛角杯。她用刀柄在那原的太阳穴上用力磕了一下,将刀收回。那原疼得眉头一皱,喉咙中闷哼一声,没敢说话。 白玉青和周秀离开客栈,连夜赶回王宫,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再有什么变数。 若不是着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那原,要将他带回王宫细细审问。 回到王宫,已是寅时,天色已经泛白。周秀丢了马缰绳直奔家祠跑去,白玉青紧随其后。 奔进祠堂,远远看见一排亡者牌位,牌位前面是上供的高桌,高桌上的长明灯还亮着,几盘果品是昨日的,并不新鲜。周秀的目光停在一个盛了酒水的杯子上面,他脸色一喜,过去将那杯子拿在手中。 白玉青指着杯子问:“就是这个?” “是” 白玉青将杯子拿在手中仔细看,与普通酒樽大小相仿,杯壁很薄,只浅浅地雕了两条龙缠绕在杯体上。 周秀对着那杯子躬身下拜:“这是我父皇生前经常用的酒杯,离宫的时候,我便带了出来”。 这是人家亡父的遗物,亡者为大,须尊重。白玉青将杯子放回高桌上,躬身拜道:“先帝仁慈,今借了您的酒杯去救人性命,还请谅解”。 周秀叩拜道:“父皇在天有灵,护佑我周家子孙一世平安”。 拿到了犀牛角,白玉青恨不得立刻赶回栖云山,可是夕玥还在周曜的府上。 “西宁王,快将夕夫人放了,不要中了北夷人的奸计,酿成大错” 再次回到周曜府上,周曜却说夕玥惦记祁循和孩子,已经回栖云山了。 珠儿还小,祁循病危,说她惦记也是常情。白玉青半信半疑,可此时容不得再多耽搁,也不知道祁循的病情如何了。 于淑尤去山上采了些解毒的草药给祁循服了,他体内的毒没有再恶化,但是并没有解,一直都在昏睡。 白玉青在山脚下马,张欢正在那里等她,她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只将犀牛角杯递了过去:“快去拿给师兄”。 张欢接过她的马缰绳,还想再去搀她,白玉青再次催促:“快去,救命要紧”。 张欢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去看白玉青,白玉青冲他摆摆手。 张欢奔回山上,将犀牛角杯递给于淑尤,于淑尤立刻去配药,让成玖帮忙将犀牛角杯削成极薄的碎片。 第511章 回家 药熬好了,成玖去给祁循喂药,可是他粗手笨脚,做不来细致活。躺在一旁的沐春看得着急,忍着伤痛过来帮忙。成玖将祁循扶坐起来靠在他身上,沐春将汤药一点点喂进他嘴里。 幸好这两日有于淑尤照顾,他虽神志模糊,但是还能吞咽。药喝下去,将他安置躺好,只过了一刻钟左右,突然他翻身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黑血绿沫吐了很多,众人都非常担心,白玉青和于淑尤却很高兴,连声说“好了好了,已无性命之忧”。 吐罢了,祁循几乎已经虚脱,闭着眼躺在床上休息。白玉青去让江若寒帮忙熬点粥,江若寒却盯着她反问:“我家夫人呢?” 白玉青这才发现,回来后一直没有看见夕玥。 “她不是先回来了吗?” “并没有” 白玉青一惊,夕玥没有回来,难道是周曜说谎? 江若寒目光冷厉说道:“夫人在哪儿?我去救她”。 白玉青将周曜拿夕玥做人质的事讲了,江若寒立刻提了她的雁翎刀来就要下山。于淑尤抬手拦住:“若是他们有意不放人,你去有何用!现在万岁醒了,谅他们也不会不知死活,敢对夕玥如何”。 话虽这样说,可是人在别人手上,如同待宰的羔羊随时会有危险。 成玖说:“他们拿了夫人,无非是想用来要挟万岁,当下之际,要带万岁先回京。只有在京城,在金殿上,万岁才是万岁,说话才有分量,才有谈判的资格”。 白玉青和张欢又多配了些药,想等祁循能骑马了就走。休息一夜,精神好了些,珠儿过来趴在床边看他,却一直没有看到夕玥。 祁循问:“珠儿,你娘在做什么?” “我娘下山还没有回来” “她下山做什么?” 白玉青赶紧将珠儿抱起来说:“你娘只是下山买东西,很快就回来”。 白玉青拦着珠儿不让她说话,祁循自然想到的是,夕玥还是不想见他,一定是又躲起来了,她们是在安慰他。 连珠儿都能舍下,她就那么不想见到自己。祁循苦笑一下说:“成玖,咱们尽快回京吧!” 他自己想回京,不用再费心思去劝,看来夕玥不在也好。成玖叮嘱几人不要将夕玥的事告诉祁循,一切等回京再说。 又等了一日,仍然没有夕玥的消息,祁循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既然夕玥不在,他不可能将珠儿留在栖云山,要带她回京照顾。再说,带走孩子,夕玥一定会跟来,最多不会公然露面罢了。 成玖去准备了车停在山下,他搀着祁循往山下走,白玉青抱着珠儿,张欢扶着沐春。 江若寒站在房门口,看着一行人向山路走去,眼神中有冷厉,有恐惧,还有不舍。她奔过来叮嘱白玉青:“白大夫,珠儿夜间会蹬被子,不能离人”。 白玉青侧首道:“夜里有你在她身边,万岁放心”。 “我?” 江若寒看看祁循的背影,祁循回身道:“还不抱着珠儿,玉青还有许多药要背”。 江若寒抱过珠儿跟了上去,她想问夕玥怎么办,又怕珠儿想起娘亲要哭闹,没敢问。 第512章 雷霆怒 上了马车,珠儿问:“若寒姐姐,我娘呢?” “你娘有事要办,我们跟你爹回家等她好不好?” 说来真是血浓于水,珠儿与祁循才相处几日便亲得很,听说是跟他回家便没有拒绝,还高兴地说:“好,爹就是来接我回家的”。 于淑尤送他们下了山,便转路去了王宫方向。 祁循也担心京城的事,他准备和成玖先走一步,侧首看看马车里的珠儿,又回头看看来路,并无动静。 珠儿正撩起车帘向外看,看见祁循骑在马上便叫道:“爹爹,娘说你骑的是金色宝马,怎么不是,难道娘说谎”。 祁循笑道:“你娘没有说谎,爹的确是有一匹金色宝马,名唤踏焰,不过,它不在了”。 “它去哪儿了?” “它,去世了” 祁循催马要走,听到珠儿在后面喊:“爹你去哪儿?你又要离开珠儿吗?” 珠儿的一句话倒提醒了他,若是自己先走了,说不定夕玥会来将珠儿带走,到时候又不知道会躲去哪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四处奔波,想想都心酸。 好不容易找到她们,不能让她们再离开。祁循调转马头回来,下马撩起车帘,向珠儿伸出双手:“珠儿,爹不会再离开你,来,爹抱你骑马”。 珠儿被抱走了,江若寒在车里也坐不住,可是没有多余的马了。张欢将自己的马让给了江若寒,他和白玉青骑一匹马。 车里只剩下沐春,他也想骑马,只是他的伤口很深,实在是骑不得。 珠儿趴着祁循肩膀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爹,你身上的味道和娘一样”。 锁余生,她也一直带着! 祁循用脸蹭蹭珠儿的小脸:“是,爹和娘也是一样都喜欢你”。 珠儿痒得“咯咯”笑着,祁循也跟着笑起来。一旁的成玖也笑了,几年了,他家爷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次栖云山真没有白来,以后爷身边有了珠儿这个宝贝开心果,想必宫中不会再那么冷清了。 出了西宁州地界,成玖的心才算放下来。祁循身体尚未痊愈,又带着珠儿,一路上不敢太劳累,住的也不能太将就,足足用了九天才近京城。 次日便进京了,成玖才将北夷人不轨的事告诉祁循,祁循听后大怒:“成玖,点兵,随爷亲征,踏平北夷”。 “爷,冷静” “冷静不了” 门没关紧,隔壁的珠儿被吵醒了,光着脚过来问:“爹为什么生气?” 看见女儿,祁循的心立刻软成了糯米团,过去将珠儿抱起来说:“爹没生气,珠儿快躺回去,小心着凉”。 他将珠儿放在自己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轻轻拍她入睡。出去打水的江若寒回来发现珠儿不见了,刚叫一声就被成玖拦住了。 他伸手指指祁循的房间说:“放心吧!她没事,你睡你自己的”。 成玖暗自高兴,珠儿的一声爹就能消解爷的雷霆之怒,看来这位小公主真是个福星,以后得好好巴结巴结她。 祁循也累了,拍着拍着,就和珠儿一起闭上了眼睛。 第513章 要娘 祁循离开京城快二十天了,丁盛日日都进宫来问消息,一直等到天黑才回家。 他们一进皇宫,消息立刻传开,丁盛跑得大口喘气来到御马监,正看见祁循抱着珠儿下马。 “我的祖宗爷爷啊!您可回来了,这是去哪儿了,这孩子又是谁?” “这是我女儿,珠儿”,祁循将珠儿抱给丁盛看,满脸得意,极其肤浅地炫耀着。 丁盛看看珠儿,黑溜溜的大眼睛,长得珠圆玉润,与祁循那画像上还真有些像。他不相信会这么巧,过来问:“你真的叫珠儿?” 珠儿也不认生,挑挑眉毛说:“是啊!因为我有玄珠”,说着将腰上的玄珠拿起来给丁盛看。她脸上的得意之色与祁循异曲同工,丁盛终于信了。他没有看到夕玥,正想问,成玖拴好马出来冲他摇摇头,丁盛便没有问出口。 珠儿需要人照顾,可是让江若寒进宫,成玖始终不放心,便让他先去了夕府,与她哥哥团聚。 听说来了位小公主,整个皇宫都沸腾了。无事不得出现在皇帝面前的诏令被无视了,宫人们都探头探脑来看珠儿。祁循回宫第一件事不是国事,是给珠儿挑选伺候的宫人。 沐春还没有回来,他招招手唤过一名常给他奉茶的宫女,那宫女跪在他面前,眼睛不住地瞟向他怀中的珠儿。 祁循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万岁,奴才叫玉香” “暖玉生香,好名字,以后公主的起居便由你照顾,不得马虎” 可算不用每日再躲躲藏藏,还能有个这么古灵精怪的小公主一起玩儿。这小公主是皇宫中除了皇上以外唯一的主子,跟着她还不是吃香喝辣的。 玉香磕头谢恩,想伸手去牵珠儿的手:“来公主,到奴才这儿来”。 珠儿将她伸过来的手打开:“我不要奴才,我要若寒姐姐,要娘”。 珠儿毕竟还小,已经十多天都没有见到娘了,想起娘,她小嘴一瞥,“哇”一声哭起来,任祁循抱着哄也没有用,她响亮的哭声在皇宫中回荡着,久久不息。 丁盛有一堆国事要和祁循商量,他却在忙着哄孩子,急得团团转又没办法。 他问成玖:“这若寒是谁,快叫她来啊!孩子的娘呢?” 成玖冲丁盛深深一礼道:“江若寒暂时不能进宫,至于孩子的娘,求大人千万莫再提起”。 “那这孩子哭起来没完可怎么好?” 成玖想让子佩过来帮忙,可是她现在怀孕七个多月了,实在是不方便。夕夫人年纪大了,也不方便。 有带孩子经验的,成玖突然想起来妙仪:“丁大人,不如让您夫人进宫来照顾一下珠儿”。 丁盛一向心疼妙仪,舍不得她辛苦半分:“那不行,我儿子也还小”。 “一起带来,小孩子有了玩伴,玩得高兴了就什么都忘了” “那也不行,我舍不得夫人辛苦” “这也是为国效力,替君分忧,万岁腾出了身子才好议事啊!” 丁盛也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了,成玖立刻吩咐人去请妙仪母子。 第514章 替君分忧 祁循曾经邀请过数次,妙仪都没有带宝儿进宫,这次是丁盛带话妙仪才来。 对这个皇宫,她是既熟悉又陌生,既眷恋又厌恶。 宝儿是第一次进宫,看哪里都新鲜,引路的太监一再催促,妙仪只得拉拉宝儿的手:“快走,回头娘再带你仔细看”。 丁盛迎了过来,叮嘱妙仪和宝儿不要问珠儿的娘。听说是有个小姑娘需要陪,宝儿两眼一亮,步子也快了。 循着哭声来到永福宫,自从有了孩子,妙仪便听不得孩子哭,疾步奔过去抱起珠儿:“珠儿乖,不哭了,让宝儿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珠儿在栖云山也没有玩伴,每次跟着夕玥去集市都追着别人家孩子跑。她止了哭声,看看宝儿,瞬间转涕为笑,挣扎着下地去找宝儿。 孩子不哭了,丁盛冲妙仪拱手道:“烦请夫人照顾一下珠儿,我与万岁有事要谈”。 “放心吧!这里有我,你们去忙” 祁循还是不放心,吩咐宫人都仔细伺候,一切都听妙仪的…… 丁盛早急得跳高了,拉起祁循就去了御书房,成玖也跟了去。 当务之急是北疆安危,成玖已经给守北疆的薛既明送了信。薛既明已经安排了防守,望玥岭是第一道防线,燕平州和宁海关是第二道防线。 京北营的将士也都开始备战,时刻准备着增援北疆。 丁盛问嘉峪关是否要设防,祁循思忖片刻说:“不必了,周秀并无反意”。 回京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夕玥的行踪,祁循是怀疑她还在西宁州。好在那里还有有景庭,于淑尤在,她若是想珠儿了便会寻来。所以,祁循不想和西宁州有任何矛盾,就连给他用毒的周曜周明也都宽宥了。 成玖也暗中派人打探了,真的没有任何关于夕玥的消息。周家兄弟没有利用夕玥来提什么条件,难道夕玥逃脱了?谅他们也不敢对夕玥怎样,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 接下来就是被押在天牢那些人。因为祁循离开,他说的每日杀三人并未实行。 都放了?祁循不甘心,都杀了,那可是有上万人!一直押着也不是办法。 天色渐暗,祁循伸个懒腰长叹一声:“容朕想想,朕今日累了,明日再议,你让夕灵备足军需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丁盛告辞要离宫才想起来,妙仪和宝儿还在宫中。他和祁循一起去了永福宫,祁循的龙床上,珠儿宝儿妙仪三人排开,睡得正香。 丁盛小声斥责一旁伺候的宫人:“怎么能让他们睡万岁的床?” 那宫人委屈巴巴地说:“万岁不是说一切都听您夫人的吗?小公主要在这里睡,要宝儿公子陪着,夫人哄他们两个,也就都睡在一起了”。 祁循无奈笑道:“床不就是给人睡的,睡就睡了,你小声点,吵醒了珠儿她再哭你来哄”。 “那您……” “皇宫这么大,还怕没地方睡吗?走,陪我喝一杯” 一旁伺候的宫人小声说:“白大夫交代过,您还需服药,不能饮酒”。 丁盛还不知道祁循中毒的事,追问道:“为什么要服药,是病了吗?” “没什么,都好了” 他不肯说,丁盛只能问成玖,成玖便将周家兄弟的事说了出来。丁盛两眼圆睁道:“他们竟敢对万岁不利,您还说他们无反意,宽宥也要有度!” 祁循白了成玖一眼道:“还不回家去看子佩,她快生了吧!” 第515章 眩晕 清晨醒来,祁循自己也不清楚是在哪里,只觉得浑身酸痛,口干舌燥。身下是叠席,身边除了乱七八糟的酒壶酒杯,还有酣睡的丁盛。 他坐起来揉揉眼睛,一名小太监捧着托盘进来,躬身道:“万岁该服药了”。 “服什么药,朕口渴得很,快拿水来” 小太监放下托盘出去拿水,口中小声念叨:“成将军不在,春公公也不在,这宫中再无人能管得了万岁爷的身子了,可怎么好”。 丁盛被吵醒了,坐起来伸个懒腰也要水喝,祁循皱眉问道:“丁盛,你昨夜对朕做了什么,为何朕觉得浑身酸痛”。 他抖抖衣衫站起来分辩道:“你别胡说,我们昨夜只是饮酒而已”。 “是吗?你没有趁朕喝醉,肆意报复,打朕一顿吗?” 怕被讹上,丁盛赶紧离开了这里。 祁循喝了水,伸手让小太监拉他起来,怎奈身上还是酸痛难忍。 “不行,朕身上痛得很,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 “您这是受了风寒” “这是哪里?” “欢怡殿” 欢怡殿,怎么会睡在这里,真是邪门! 小太监扶祁循回永福宫,路过御花园,听见凉亭那边有珠儿的声音:“宝儿,那边的花好看,快给我摘来”。 “它开着多好看,摘下来很快便枯萎了,我们日日来看便好,不要摘了” “我不管,就要摘” “那就摘一朵” “行” 看来这两个孩子玩得很好,珠儿也不再哭闹了。 回到永福宫,祁循便龇牙咧嘴趴在床上,等着太医前来。这还是他为皇宫之主以来,第一次自己召太医。 两名太医来到永福宫,说皇上是风邪入骨。针灸,药剂都来得太慢,他们建议用药浴,说会好得快些。 配好了药,备好热水,两位太医亲自服侍皇帝入浴。泡一泡,出一身汗,入骨的风寒被逼出来,身上的酸痛果真好了许多,只是感觉头有些发昏 两名宫人扶祁循出浴,才迈出木桶,还没等披上衣服,突然脚下一滑便向后仰倒下去。一旁的宫人和太医都过来帮忙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这一滑只惊得心脏狂跳,感觉天旋地转,晕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 宫人替他掩着衣襟,将他扶到床上躺下,这才觉得一颗心有了着落,闭着眼,一动也不敢动。 白玉青进宫来探病,听说皇上今早醒来就浑身疼痛,还召了太医,没等诏命,便自行进了永福宫。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艾的味道尤为明显。太监宫人正在收拾洗浴之物,床上的祁循衣衫不整,神志不清。 “你们给他用了些什么?” 两太医回道:“只是些逐风寒的草药而已”。 “艾草故能去风邪,可是也升阳。这些日子皇上本来就心火太旺,肝火上延,实实的阳旺阴虚,再加上体内还有余毒未清,切忌阳经大通。轻则头晕心悸,重则会阴绝而亡” 两太医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再斥责他们也没有用。白玉青过去给祁循诊了脉,阳亢阴虚,脉象乱得不成样子。幸好他年轻,若是年纪大的人,只怕会晕厥过去。 此症施针无用,煎药还要等,白玉青吩咐太医:“快去取些左归丸来”。 第516章 梦见踏焰 两太医连滚带爬去取药,祁循万般柔弱道:“这些庸才,迟早要将朕害死。以后珠儿住在宫中,小孩子难免有个头疼脑热,我怎么敢让他们来瞧。玉青,我看这太医院掌院非你莫属”。 “我会经常来看珠儿,太医院掌院就不必了” “你们人人都讨厌这个皇宫,都可以避开,只有朕避无可避啊!” 刚才只是有些眩晕心悸,休息了一下已经没事了。丁盛闻讯前来,没等他开口祁循先说:“朕今日身子不适,不谈国事”。 “万岁爷,大牢里那些人要怎么办?” “不管,朕今日这病都是你害的,带朕饮酒睡叠席还不关门,导致朕浑身疼痛,动弹不得。那些人那些事,你去管” 他这是为难了,没了主意,借病脱身。 “这些日子,我和夕灵,林越,已经将那些人粗略地审了一遍,一些无关紧要的只需训斥罢了,建议教训过后放了。那些有官职的,要等您来决定。参与科场作弊的贡生都有功名在身,或下狱或流配也要您来决定。只是其中有一人,人人指他作弊,他却死不招认,也无证据” “他的考卷呢?” “看了,与其他作弊的几人确有不同,文笔立意俱佳” “该放的放了,参与作弊的贡生罚役三年,永远不许再考,那个叫什么……” “唐尧” “既然没有证据,又没有口供,不能定罪,放了吧!” “那些官员” “押着,不许探视,不许送饭,与普通囚犯待遇相同” “是” 皇上有了明示,丁盛去办事。其他人都好说,放了就乖乖回家,至于科场成绩,无人敢问。唯有那个唐尧,非说他是今科探花,要功名,要官做,不肯离去。 丁盛没功夫管他,命人将他丢出大牢,任他自生自灭。 经过白玉青的悉心调理,祁循的身子很快好起来,睡眠也好了,有时候午后也想眯一会儿。 歪在榻上才片刻,便入了梦,梦中,踏焰向他奔驰而来。它未戴辔头,未拴缰绳,身上亦无鞍鞯。它的皮毛在阳光下闪出漂亮的金光,奔跑起来,脖子上的鬃毛在风中飞舞,有如仙界精灵下凡。 祁循将手指放于口中,吹了声口哨,踏焰止步向他望来。他伸手想去抚摸它的鬃毛,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沐春正跪在榻前。 “爷您醒了?” “沐春你回来了,伤可好了?” “谢爷惦记,奴才没事,您刚才……” “朕梦见踏焰了” “踏焰为您坐骑多年,论功劳不比营中将士差,万岁有情有义,不如修祠来纪念它” “好,你去办” 沐春的伤还没有好,起身走路都是咬牙忍着疼。祁循看着他痛苦佝偻的背影,又将他唤了回来。 “沐春,此事不急,等你的伤都好了再去,回来陪朕说说话” 沐春回来继续跪在榻前,祁循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坐着”。 “什么?”沐春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爷让你坐着” “奴才不敢造次” “朕命令你坐着” 既然是命令,沐春只能听从,祁循又吩咐宫人奉了两盏茶上来。与皇帝对坐饮茶,沐春大概是太监中唯一一个。 第517章 拿人 见祁循神色落寞,沐春便绞尽脑汁想说词来开解他。 “万岁,解梦书中说,梦见有马驰来是有书信” “谁会给我写信” 此时成玖在外面喊道:“万岁,北夷有信来”。 祁循唇角一扬道:“沐春,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算起来,北夷缴纳供奉的日子快到了,这所谓来信,应该是礼单才对。 信封上有蜡封,印着北夷王的印章。祁循启开蜡封,抽出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并不像礼单。 “云周国皇帝陛下,今有燕平夫人在我北夷王宫做客,故此今年的供奉需迟些时日送到,北夷王戎昊上” 祁循怒而站起:“成玖,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两日前有北夷使者送入我边营,薛将军派人骑快马日夜兼程送来京城,我拿到手中就立刻送进宫来了,一刻也没有耽搁。爷,这信上说了什么?” “玥儿在北夷” 夕玥,这个祁循最弱的软肋,又被敌人抓住了。 祁循将手中的信纸揉作一团,紧紧捏在手心里。 “成玖” “爷,我即刻派人去查” “着人将周曜周明二人拿来问话” “先帝答应不杀他们的” “谁说我要杀,问话而已,去拿” “是” 后来,他也试着问过白玉青,而白玉青刻意避开夕玥的话题,只说了去追那原的过程,说明周曜周明与北夷人有交集。 他暗中做过无数种猜想,其中就有夕玥被扣押在西宁,为他受苦。派了暗卫去打探,没有夕玥的消息才放了心。 夕玥若是自己走的,怎么会无故去了北夷,这件事与周曜周明脱不了干系。 当初没有问他们的罪,是怕夕玥还在西宁州,会被他们为难,现在既然夕玥不在那里了,那他们的罪非治不可。 圣旨传到西宁州,周秀想护他两个兄弟,也是有心无力。皇帝派人来带人,若不去便是抗旨,可以当场诛杀。 他们两个的娘听说儿子要被带去京城,一个个哭天抢地,将王宫吵作雨后的池塘。 这钦差大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越。将兄弟亲手交与他人,周秀实在说不出口。他正在为难,景庭进来说:“王兄,圣旨不能违抗,二位哥哥去京城已成定局,景儿愿意陪他们同去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平日他们两个都骂景庭是杂种,谁也想不到危难之际,唯一能指望上的却是他。周秀知道景庭与夕玥祁循都熟识,京城还有妙仪在,他去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点头默认。 周秀带领林越去拿人,却得知周曜周明二人跑了。 “他们跑往何处?” “出了北门” 北夷方向!林越那咄咄逼人,骂人半天不重样的本事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西宁王,你们兄弟与北夷交情不浅啊!皇上只说带去问话,还没说要治罪,这便要逃去北夷寻求庇护了?” 周秀拱手道:“林大人,我们与北夷并没有什么交情,他们二人出北门,应是慌不择路,并不是想逃去北夷,本王即刻派人去追”。 “不必了,等您去追,只怕是追不回来,等着吧!” 周秀没明白什么意思,他早听说这个林越嘴茬子厉害,也不敢多说,免得惹他折辱。 约两刻钟后,北门方向传来奔马声,还有周曜周明二人的吼声,骂声。 “放开我,回去告诉你们那个狗皇帝,他若敢违背誓言杀了我们,定遭天谴” 两匹快马驰到眼前,坐在马上的人是差役打扮,还各自驮了一人在马上,正是周曜和周明。 第518章 审问 两名差役先将周曜周明丢在地上,才跳下马来行礼。 那两人口中还在乱骂,他们骂得毫无章法,与林越完全不在一个水平,林越都懒得去理他们。 周秀也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你们住口,辱骂圣上,罪不可赦”。 “大哥,难道你真要将我们交给皇帝不成,他会杀了我们的” “万岁说了,只是问话” “他的话你也信?” 林越拂袖道:“信不信都无妨,现在有圣旨在此,请二位公子随本官回京”。 二人哪能乖乖听话,又踢又打,只好结结实实绑了丢进车里。其他人都骑马,即刻启程回京复命。 一路上,都是景庭给他们两个送吃送喝,他们假意央求,让景庭将他们放了,景庭摇摇头叹口气说:“二位哥哥,怎么时至今日你们还不明白,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们能逃到哪里去。皇上一向说话算数,他说不杀你们就一定不会杀,他问什么,老老实实回答便是了”。 二人知道逃不掉,打不赢,骂不过,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窝在马车里没了动静。 回到京城,周家兄弟并没有被押入大牢,而是关进了皇家别院。 祁循着便服来到别院,身边跟着林越和丁盛,成玖带人守在外面。要说审人问话,连丁盛都不得不佩服林越那张如利刃般的嘴。 允他们不跪,二人坐在祁循侧面的杌凳上。 祁循问:“夕玥去北夷可与你们二人有关?” “她去北夷与我们兄弟有何相干?” 还是不想好好说,林越说:“我去西宁州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那日白大夫和夫人去王宫借犀牛角,是你们将夫人扣押做人质”。 “后来她自己走了,谁知道她去了哪里” “既然二位公子不愿意说这件事,那就不问了” 祁循和丁盛都不明所以,怎么就不问了。林越向他们微微颔首道:“皇上丞相请稍安”。 林越继续问:“那本官问句题外话,我去西宁州的时候发现,西宁王和景公子都是西域打扮,而二位公子却还是中原装束,不知这是为何?” 周曜轻蔑地“切”了一声道:“他们早连老祖宗是谁都忘了,我们两兄弟可是牢牢记得,我们是北虞周氏后人,不是西域人”。 “北虞后人,那北虞早已消亡多年,二位公子若是忠诚,理应去陪葬啊!” “我们才不会那么傻,我们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复仇,复国!” “你们想复国?” 复国,意同谋反,其罪当诛! 两人顿时都闭了嘴,气氛冷到极点。此时他们心中想的只有三个字“不想死”。 周曜说:“先帝曾经答应过,不杀我周氏子孙”。 祁循也“切”了一声:“我又不是先帝”。 “你敢杀我们?就不怕被天下人唾骂?” 祁循哈哈笑道:“唾骂,又有何妨,站在你们眼前这位林大人便是骂我骂得最精彩的一位,朕还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好笑” “北夷王会灭了你们” “看来你们与北夷王交情匪浅,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第519章 诡计 两人又闭了嘴,林越冲门外招招手,进来两位年龄与他们相当的年轻公子,林越问:“自即日起,你们两位便是西宁王的两位弟弟,周曜周明,你们可愿意?” 二人叩头:“贵为公子,锦衣玉食,求之不得”。 周曜周明大惊道:“你们想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林越笑道:“是又怎样,京城又没人认得你们,万岁说谁是周曜周明那谁就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是死是活,更不会有人来替你们报仇”。 “还有周景,他认得我们” 祁循冷哼一声:“一个杂种,他的话谁会信”。 “不不不,他不是杂种,他是我们的弟弟,亲弟弟” 景庭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回答皇上的话,我便会证明你们的身份,保你们不死”。 狡辩无益,周曜周明便将他们扣押夕玥做人质,又将她献与北夷王的事都说了。 原来夕玥不是要逃离他,是为了给他讨救命的药,自愿做人质。祁循没有怪别人,只骂自己蠢,天下有哪一个母亲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他竟然会相信,夕玥为了离开他不惜丢下珠儿。 若说上次离开是她无情,那这次抛下她便是自己无义。祁循恨不得立刻飞去北夷,将夕玥救出来,他的一颗心早不在别院了。 众人离开别院,成玖挥手让禁军关门。门内的两人会心一笑,同时说:“不过如此”。 景庭追着丁盛问:“丁大人,妙仪姐姐可好?” “好,听说你来京,她连房间都备好了,跟我回家” 景庭蹦蹦跳跳上了丁盛的车,成玖去牵马,祁循站在那里双眉紧锁,在想什么。 “爷,走吧!” “等等” “怎么了?” “你们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 “什么?” “丁盛,北夷王扣留夕玥,难道只是为了不交供奉?” 林越一语道破天机:“敢不交供奉就敢起兵开战,他这是想抓住万岁的软肋,让咱们展不开手脚”。 成玖不屑道:“放心吧!燕平州外已布好两道防线,坚若壁垒”。 祁循和丁盛四目相对,都明白了对方的心理。祁循道:“成玖,立刻将京北营大军悉数派往西宁州,一刻也不许耽搁”。 成玖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燕平州壁垒森严,易守难攻。北夷人费尽心思去挑唆周家兄弟,绝不仅仅是搂草打兔子那么简单。西宁州地势开阔,易行兵,难防守,他们是想绕道西宁州,兵进中原。 “景庭,周曜周明二人常与北夷人联系,是通过什么人?” “听大哥说,有个贩卖香料的商人是北夷人,叫那原,他之前经常去王宫,会带些波斯来的宝石香料等稀罕东西,他与周曜周明也熟,那日就是这个那原带走了犀牛角杯。还有,配制屠狼沙的重要材料,赤云沙便是他带去西宁州的” “西宁州通往北夷的路可好走?”~ “一马平川,都是草原” 祁循转身回到别院,一脚踹开别院大门。周家兄弟正在窃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木在那里。 “说,北夷王几时起兵?” 那两人又惊又怕,不知所措,祁循抬脚将他们踹翻,又拔出佩剑。 周明战战兢兢道:“已经起兵了”。 第520章 空城 当务之急,成玖率三千先锋营,日夜兼程赶去西宁州,十万大军紧随其后。 “丁盛,即日起,禁军和京北营剩余守军都归你调遣” “可臣不会用兵” “有什么会不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鲁王,江下王若有异动,不用请命,格杀勿论”首发 景庭在一旁着急了:“还有我还有我”。 “你帮丁大人守好京城,帮朕看好珠儿” “好” 一切都安排妥当,祁循单枪匹马去了燕平州。 现在西宁州是前方,那燕平州便成了后方。就算他北夷人能征惯战,谅他也没有多少兵马好分。 薛既明接到成玖传讯,要备战,正在日夜操练,加紧巡逻。 听说皇上来了燕平州,他才从城上下来,去将军府觐见。 “万岁,您怎么来了,请您放心,这燕平州现在坚如壁垒,万无一失” “朕知道,薛将军辛苦了,现在将二防所有人都交给朕” “您这是……” “北夷王的大军都去了西宁州,现在燕平州是后方,朕要去端他的老巢” “有臣去就好了,万岁何必亲自前往” “不,朕要亲自去,你守好防线,听我号令,随时应援” 大军过了望玥岭,直奔王城,一路上无人阻拦,就像是自家军队操练,一点也不像是两国交兵。 直到看见王城的大门,祁循才觉出不对。 王城大门开着,守备如常,城门口有人出入,丝毫没有看出要打仗的样子。 他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几万人,一眼望不到边,再看看不远处的王城,一时间以为出现幻觉,这两样中有哪一样是虚幻的,不存在的吗? 他暗骂了自己一个“蠢”字,疾呼大军退后。既然都到这儿了,也不可能再退回燕平州,便在王城外三十里处,白马河边扎了营。 没有伏击,没有偷袭,连北夷人善用的陷阱都没有。这一切太顺利了,难道戎昊放弃了他的王城,对中原志在必得?他写那封信引祁循来此,只是调虎离山? 他凭什么断定自己必胜,如此破釜沉舟之举,实在令人费解。 这王城中一定有蹊跷,要进去看看才知道。既然堂而皇之地来了,城门又是开的,那便没有必要再行鼠辈之径。 安排好军营事务,祁循挑选了二十名精干的斥候作为亲随,进入了王城。 守城门的士兵拦都没有拦他们,街上行人寥寥,更不见军队。直到王宫外,才有侍卫过来问话,知道是云周国皇帝后,还客客气气让他们进去。 祁循问:“燕平夫人可在王宫中?” “在” “那你们王上呢?” “王上有军务,出城去了” 身边的斥候提醒道:“万岁,这是空城计,不能进”。 “我知道是空城计,可是我必须要进” 斥候无奈,只得留了两个人在王宫外,准备接应,别无他法。 进入王宫,仍然是空无一人。荷塘,凉亭,他打的将军井都在,却是连个宫人的影子都没有。 去大殿要经过左翼王宫,那是戎昊做北夷王之前的住处,他和夕玥在这里住过。路过的时候,祁循不经意往门内看了一眼,房门是锁的,门口还有人把守。 整个王宫都是空的,只有这里上了锁,还有人把守,难道夕玥被关在这里? 第521章 从不从 祁循自顾闯进左翼王宫,用枪指着守卫,质问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守卫支支吾吾没说出什么,他冲里面叫了两声“玥儿,是你吗?” 房内传出来人的“呜呜”声,似有人被堵着嘴,不能发声。夕玥被堵着嘴绑在里面的情形出现在祁循脑中,他不由分说砸开了门上的锁,闯了进去。 房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看见床上挂着胭脂色罗帐,里面好像是有人影。几步奔过去,一把将红罗帐撩起来,里面确实是坐了人,那人一身红装,头上还盖了红盖头。 一切都太过顺利,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将夕玥交出来。 尽管百般怀疑,祁循还是向那红盖头伸出了手去。他将脸扭向一边,用两根手指捏住盖头一角,慢慢掀起来。 一阵“咯咯”的笑声,那显然不属于夕玥。他转头去看,苏曼正笑靥如花看着他。 又是这个女人,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夕玥在哪儿?” 苏曼轻蔑一笑:“我知道她在哪儿,想知道,就乖乖和我成亲,只要我们成了亲,我就告诉你”。 “这伎俩你已经用过了” “那又怎样,有些伎俩就是百试不爽” “不行” 祁循转身向外走,苏曼将盖头扯下来,冲他喊道:“她被关在水牢里,已经十天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水牢在哪儿?”祁循握枪的手颤抖着,牙都快咬碎了。 “你过来,抱着我,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祁循努力让自己镇定,开始犹豫是不是该听她的。 苏曼端起桌上的酒杯走过来说:“来,陪我饮了此杯,我带你去看她”。 又是酒,她一定又在里面下了药。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说不定夕玥正在某处看着他。 抬手将苏曼手上的酒杯打落,抓住她的衣领问道:“告诉我她在哪儿,否则我立刻就要你的命”。 苏曼并不害怕,也没有花力气去挣脱,反而抬手去摸祁循的脸:“安尘,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日日夜夜,我眼里心里都是你。我只要一次,你就答应我一次好不好?” “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一次,一次…… 苏曼侧目看看地上的酒杯:“这是上等好酒,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情郎惑,之前我用的就是蒙汗药”。 蒙汗药,中了之后不省人事,当然也不能行人事,也就是说之前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祁循从小长在官宦之家,没有见过这些江湖之物,只是听说过,他的心中一阵喜,一抹笑悄然跃于脸上。 “安尘,你笑起来真好看!” 祁循将苏曼狠狠丢在床上,想转身离开,房门莫名被关上,一张网从天而降,将他牢牢缚住。 果然没那么简单!祁循并不慌张,他早做好了被抓的准备,被抓了,也许就能和夕玥关在一起。 苏曼用剑指着祁循怒喝道:“我再问你一次,同意还是不同意?” 祁循咬牙道:“休想”。 苏曼声嘶力竭道:“给我押去水牢!” 水牢,好啊!祁循浑身释然,微微一笑。 侍卫过来将他双手绑住,他的斥候也都不见了踪影。 第522章 水牢 两名侍卫押着祁循去了花园,走到离荷塘不远的地方停下。其中一人拿出钥匙,弯下腰去打开一把大锁,掀开一个盖子。 地面上露出一个约两尺见方的洞口,与东华街书房中的密室入口很像。 那两人干净利落,将祁循一把推了下去,然后迅速将盖子盖上,上了锁。 洞口很深,幸好下面有水才不至于摔坏。祁循浑身一凉,全身的毛孔都缩紧。如今已经是初夏,这里的水竟然这么凉。 仅有的一丝光亮来自头顶,是那洞口上还留了一个很小的透气孔,也用铁栅栏封着。 水还不算太深,刚到腰部。整间水牢也只有丈许见方,中间还有一个铁栅栏,将这间水牢分作两半。 他试着叫了两声:“玥儿,玥儿”,只听到回声。 “她不在这儿”,声音来自头顶的透气孔,一张女人的脸正从那里看下来,是苏曼。 “她在哪儿?”祁循仰头吼道。 “她不是在你心里吗?又何需再寻” “既然知道我心中有人,又何必苦苦相逼” “你心中有她,我心中有你,我都可以容得下她,为什么你们都容不下我” “呵呵呵,是你硬要挤进别人的世界,还来怪别人不让地方给你,岂有此理” 多说无益,祁循闭目养神,保存体力,不再说话。 只听见苏曼在上面说:“丢下去”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落入水中。 祁循睁眼一看,是一个人,一个女人!落入水中后,那女人扑腾了几下,咕噜咕噜喝了些水便趴在水面上不动了,她不会水。 “玥儿玥儿”,祁循扑过去将那女人翻转过来。虽然只有头顶的一丝丝光线,他还是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夕玥。 他将那女人拖到铁栅栏边,一只手臂托住她的腹部,另一只手拍打她的后背。吐了几口脏水,那女人缓过了一口气,抓住铁栅栏,大口喘息着。 待她平息片刻,祁循才问:“你是谁?” “我叫绿珀,是王上身边伺候的婢女,王妃说我勾引王上,将我绑了关起来,说要割肉去喂她的鹰隼” “王妃,云卿卿?” “是” 那个红袖坊的舞女,自卑到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出口的人,居然变得如此恶毒! “绿珀,你知道燕平夫人被关在哪儿吗?” “她没有被关,她与王妃一同出猎去了” 她真在这里!她没有被关!既是这样,那这水牢也不必再坐了。 等到夜深,整个王宫中鸦雀无声。祁循拉出脖子上的玉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三声。 不一会儿,头顶的盖子被人拉开,露出天上银河的一角。有人在上面压低声音叫:“圣上,万岁”。 祁循咳嗽一声,上面有一根绳子垂了下来。他过去抓住绳子就要爬上去,绿珀惊怯叫道:“救我,不然我就要死在这水牢里”。 想想这水牢中还不知道死过多少人,他们现在置身的这些污水,是不折不扣的尸水。越想越恶心,祁循过去俯身在绿珀面前:“快上来”。 绿珀趴上祁循的背,他背着她顺着绳子爬了上去。到洞口的时候,有祁循的人伸手将他们拉了上去。 那几个王宫侍卫都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第523章 只为等他 祁循进入水牢是想看夕玥在不在那里,他早叮嘱身边的斥候听命行事。所以他被抓的时候,那几名斥候没得到相助的命令,便都躲了起来,直到他发出信号才出来救他。 “圣上,快走吧!”斥候拉起祁循就要走,绿珀双膝跪地叩头道:“陛下救救绿珀吧!我若是留在这里,仍是死路一条,王妃和苏曼公主不会放过我的”。 斥候厌恶地看了绿珀一眼,拉起祁循就走。绿珀哭着叫道:“陛下救命!” 祁循甩开斥候的手道:“她知道夕玥的消息,带上她吧!” 斥候无奈,只得从命。 几人才到左翼王宫门口,就听到一声令下:“抓住他们”。 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的王宫侍卫一拥而上,将他们围得风雨不透。斥候将祁循的枪递上来,祁循将游龙在地上一立:“来呀!一群蝼蚁”。 他话音刚落,大殿方向传来戎昊的声音:“是啊!一群蝼蚁,自然不是陛下的对手,那本王呢?” 他没有去西宁州!是专门在这里等祁循来。 “北夷王如此大动兵戈,是何待客之道” “陛下不请自来,是本王怠慢了,请陛下到我殿中小坐” “好” 北夷大殿上掌起灯火,北夷官员也都悉数在场,上座是戎昊和北夷宫廷装束的云卿卿。 祁循不可能给他行礼,单单身上半湿的衣袍已经让他落了下风。戎昊只坐着说:“陛下请坐”,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坐在一旁的云卿卿连身子都没有欠一下。 祁循负手而立道:“坐就不必了,朕是接到北夷王的书信,说燕平夫人在王宫做客,故此今年的供奉要迟些时日送到。所以,朕是来接夕玥回家,顺便将今年的供奉带回去,就不劳北夷王再专程派人去送”。 戎昊侧目看看他身边的云卿卿,不屑地呷了一口酒道:“果然还是王妃更了解中原人,不动刀兵,只用区区数字,堂堂云周国皇帝便乖乖来了我的王城”。 云卿卿道:“王上过誉了,夕玥是皇帝陛下唯一的软肋,他们身边的人都知道”。 这个云卿卿,早已不是红袖坊那个舞女,更不是夕玥的朋友。 “夕玥在哪儿?” 戎昊道:“在安全的地方”。 “你们扣留她,意欲何为?” 戎昊朝旁边的宫人招招手,宫人拿了纸笔过来,戎昊站起来指了指空出来的座位:“陛下,请在此书下禅位诏书,本王即刻就放夕玥夫人出来与您相见”。 “什么禅位诏书?” “你的皇位本来就是江下王的,如果你同意将皇位还给他,本王保你们不死” “哈哈哈!戎昊,你忘了当初是我们夫妻助你夺回的王位” “我没忘,只不过你太强了,又不肯做我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敌人。而祈衍不同,他在我面前,只能甘拜下风” 他倒是直接! 京城的兵大多都去了西宁州,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人。朝中也只有丁盛,夕灵等几个不懂用兵的文官,所谓格杀勿论,只是一句空话而已。想必此时,祈衍已经到了京城。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他让出皇位。 第524章 守京城 祁循猜得没错,此时的京城正在鏖战中。 他离开第三日,祈衍和祁征就带人回了京。丁盛遵从祁循的意思,将城门紧闭,命禁军死守。他和夕灵,林越等人也都执剑上了城墙。 夕灵只恨自己平时只读了经史子集,没读几本兵书,无退兵良策。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怕有战事,家家屯粮存水。皇宫大门也紧紧关闭,沐春一刻也不敢让珠儿离开他的视线,她可是万岁爷的眼珠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祁征祈衍围了京城,但是并没有强攻,他们是在等戎昊送来禅位诏书,想名正言顺进城去做皇帝。此时的祁征与祈衍早已摒弃前嫌,站在了同一战线。 等了两日还没有戎昊的消息,祁征等不及了:“三弟,攻城吧!此良机稍纵即逝,无论有没有禅位诏书,你我都已无回旋余地了,当初祁循夺你皇位的时候,不是也没有禅位诏书”。 仁义礼智,这些繁文缛节在祁循身上从来都没有用,他们又何必傻傻遵循。 祈衍手一挥,下令攻城。 搭云梯,撞城门,景况激烈。城上的弓箭手人数不够,箭矢也运不上来,根本不够防御。 已经有祈衍的人上了城墙,这城守不住了。丁盛横剑硬挡,誓与京城共存亡。景庭跑上城来拉他:“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有妙仪姐姐,还有宝儿珠儿,你不能死啊!” 想起他们,丁盛誓死之心弱了下来。 “城破了,要如何向万岁交代” “他让你守的是城中百姓的性命,不是一座空城” “城破了,城中人要如何保全” “我看过了,他们主攻的是南门,北门并没有多少人,而且北门靠近北营,那里还有上万守军可以调遣。带他们从北门退出,去景明山躲一躲,那里山路崎岖,易守难攻” 此时丁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当务之急是保住这些人的性命重要。 景庭已经安排了车辆,妙仪和宝儿,沐春抱着珠儿都坐上了车,其他还有朝中官眷,都等在北门附近,等待开城门。 丁盛和景庭骑马来到北门,众人自动闪出一条路来。城门打开,禁军先出城去开路。祁征祈衍的人都不是正规军队,远不如禁军训练有素,他们人又少,被禁军一冲便都散了。 丁盛让景庭和夕灵带领大家上景明山,他派人去北营调兵,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想放弃京城。 祈衍已经进了城,带人直奔皇宫,并没有太在意这些逃命的人。 一行人顺利抵达景明山,宝珠寺方丈开放寺门,让他们进入寺中避难。住在庵堂的太后也受到惊扰,知道是她的两个儿子作乱,随即吩咐她身边的敬慈下山一趟。 方丈命令小僧关闭寺门,让大家安心在寺中休息。 珠儿看见江若寒,张着小手要找她,她抱过珠儿,夕夫人眼见着珠儿伶俐可人,喜欢得不得了。 夕灵担心丁盛,叮嘱江若寒照顾好夕夫人和珠儿,便带着江呈瑞返回了京城。 一万守军进入城中,占满了御街和两旁道路,就算是任其砍杀,也需些时间,何况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比祈衍兄弟那些人更有战斗力。 第525章 太后薨 祁征祈衍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是多年不动刀兵,无论如何都比丁盛夕灵这些纯书生要强。 要说功夫,只有夕灵身边的江呈瑞还算尚可。 双方正在厮杀,一匹快马从北门方向驰来,马上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身穿灰色僧服,是太后身边的敬慈。 敬慈来到祈衍面前,在马上拱手道:“江下王,太后有命,让你们速速放下兵器,各回自己封地”。 祈衍对敬慈一向尊重,还礼道:“敬慈姐姐,我母后何在?” “这些年,太后都在宝珠寺礼佛,早已远离凡尘。她老人家听说二位王爷回京,便吩咐奴婢来传话,请你们速回封地,方可保住性命” “这机会千载难逢,我要夺回皇位” “你斗不过祁循” “如今他在北夷王宫,说不定早已经命归西天了” 丁盛和夕灵也听明白,祈衍是勾结北夷王,要一起谋害祁循。 “祈衍,万岁早知道你们会作乱,临行时吩咐我等,若你们有异动,格杀勿论” 祁循虑事一向周全,祈衍这边至今也没有接到戎昊送来的禅位诏书,他们那边还真的未必顺利。若是祁循平安归来,他们留在这里,真的只有死路一条。若是在酿成大错之前退回封地,也许祁循不会追究,敬慈让他们回封地保命,并不是毫无道理。 他们家中也都有妻儿,还想能长命百岁,富贵绵长,可不想就此送命。若不是戎昊说胜券在握,他们也不会来。 再说眼前,他们想取胜并不容易。可这罪名已经坐下了,祁循会那么容易饶过他们吗? 敬慈道:“太后请二位王爷去庵堂一叙”,说罢调转马头奔向北门,祈衍祁征跟在后面。他们带来的那些人也都呼啦啦跟着,敬慈道:“让这些人都去南门外等候,只二位王爷去见太后即可”。 他们相信敬慈,太后是他们的亲娘,绝不可能害他们。 敬慈带他们从后山上去,太后正站在正殿的廊下等他们。二人叩头在地,连称不孝。 太后面色不惊,冷哼一声道:“你们着实是不孝,枉听了他人挑唆就轻易犯险,将我这个当娘的置于何地?” 两人再叩头:“儿不过是想在母后身边尽孝”。 “好了,为娘甚好,多年来,冬棉夏单,饮食用度,皇帝都及时派人送来,从没有人为难于我,你们在身边也不过如此。如今面也见了,速速回你们的封地去,安分守己,勿再作乱” “娘” “即刻离去,有人问起,只说是听闻老身染病,你们是回京来探病的,因皇上不在京中,所以才未及请命” “他岂会相信” “会信,速速离去” 两人离开景明山,太后吩咐敬慈将她那件最喜欢的牡丹短袄找出来。自从住在这里,太后和她身边的人都穿得素净,太后也很久都没有穿过绸缎的衣裳了。 “太后,那短袄是夹的,如今已是初夏,现在穿是不是有些厚了?” “无妨,这山中夜凉,只想披一披” 入夜,太后问:“敬慈,征儿和衍儿可离开京城了” “回太后,有人来接避难的人回城,想必他们已经走了” “好,都去歇着吧!” 众人都各自休息,次日清晨敬慈过来伺候的时候,太后还盘坐在佛堂。她叫了几声都不见回应,伸手一摸,太后的身子都冷了。 牡丹短袄的衣襟被咬破,太后的嘴角有血迹渗出。原来,太后早在这短袄衣襟中藏了毒药。 第526章 准确消息 太后自戕,是为了坐实自己有病,两个儿子只是回京探病,并不是作乱。 她此举与淮王无异,都是想保住儿子的命。 虽然京城的围是解了,但是丁盛知道祁循在北夷有危险,还是坐立难安。一面给远在西宁州的成玖送信,一面想派人去北夷救祁循,可是他身边哪里有什么人好派。 东华街,江家兄妹齐齐跪在夕灵面前,请求去北夷救夕玥。他们与祁循有杀父之仇,但是却都对夕玥感恩戴德。说是去救夕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对祁循不利。 夕灵在犹豫,两人说:“大人放心,我们都长大了,懂得国泰民安的重要。我们此去不会对皇上不利”。 “好,那你们保重” 北夷大殿上,祁循怎么可能乖乖去写什么禅位诏书。 “戎昊,祈衍到底答应了你怎样的条件来做交换,我可以给你更多,并且当场立约” 戎昊大笑着走下王座:“他能给我万里江山,你能吗?” 他终于说出自己的野心,只要祁循活着,无论谁做皇帝,他都无法入主中原。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祁循离开。既然是死局,那就让这一死更有价值些。 “朕愿以万里江山换取夕玥性命,禅位诏书与你便是” 祁循走到戎昊的王座旁,坐下来,执笔开始写。一旁的云卿卿将头凑近,去看祁循写的是什么,这距离,从前在红袖坊都没有过。 戎昊得意忘形,在大殿上来回踱步,只等着祁循将诏书写好交给他。 祁循瞅准机会,突然用手臂锁住云卿卿的脖颈,另一只手取出短刀来将她逼住。 大殿上一片哗然,云卿卿慌忙向戎昊求救:“王上救命啊!” 戎昊往上走了几步,祁循的手臂锁得更紧:“戎昊,你用我的女人威胁我,我现在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若你不将夕玥交出来,你的王妃就会血溅当场”。 云卿卿满眼幽怨看向戎昊,期待他出手相救,没想到戎昊说:“一个无甚用处的舞女罢了,做了几年的王妃,本王也看腻了。她多疑善妒,前几日本王多看了一个宫婢两眼,她便说要将那宫婢割肉来喂鹰隼。陛下想拿她来要挟本王,分量不够吧!” 云卿卿含泪道:“戎昊,我原本有夫君有儿子,是你将我强掳来北夷,如今却要弃之不顾”。 戎昊吼道:“就知道你一直对她们念念不忘,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呆子怎么能和本王比。能做本王的女人,替本王去牺牲是你的荣幸,整个北夷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等着呢!” 云卿卿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簌簌落下:“卿卿荣幸之至,请陛下动手吧!” 他们决裂,这不正是祁循想要的吗? 他在云卿卿耳边说:“卿卿,告诉我夕玥在哪儿,我带你回京城”。 “松江畔的牧场,距此三百里,她没有马” 终于知道了夕玥的准确地址,祁循拉出脖子上的玉哨子吹了三声,他带来的斥候一起冲进殿来。 祁循放开云卿卿,接过他们扔过来的枪,向戎昊刺去。戎昊闪身避开,回身取过他的王刀来应战。 一刀一枪,招式都是大气磅礴,招招指向对方要害,毫不留情。 第527章 密道 殿上一片混乱,没有人发现云卿卿不见了。 几名斥候想速战速决也加入战斗,戎昊的侍卫也参与进来。一群人从大殿打到外面,花园,凉亭,整个王宫陷入混战。 不断有云周国将士出现在王宫,加入战斗。 祁循正与戎昊鏖战,江若寒兄妹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戎昊立刻处于下风。 戎昊喝问:“怎么回事,王宫大门不是关着吗?这些人从哪里进来的?” 云卿卿站在那里冷冷道:“是我打开了密道,放他们进来的”。 “你,你这个死女人,蠢货,你以为祁循真会带你离开吗?” “他会,他连素昧平生的绿珀都能救,为什么不能救我” 戎昊向云卿卿站的地方跑过去,祁循辨清那正是水牢入口的地方。过去一看,果然,那里的洞口打开着,正有云周国将士从里面上来。 原来密道入口在水牢里,能通到城外,这是戎昊夺回王位后才修的,没想到现在成了祁循的逃生之路。 王宫外也传来奔马声,喊杀声,宫门被打开,成玖率领一队精兵冲了进来,一眼看见了祁循。 “爷,您没事吧?” “没事,将戎昊给我擒了” 成玖如生龙活虎,挥枪刺向戎昊,戎昊现在没了力气,也没了气势。事情发展与他想的相距太远,他有点乱了分寸。 来不及调兵,那一点王宫侍卫堪堪不敌,密道也丢了。 乌金枪刺向戎昊前心,使足了力气,戎昊格挡不及,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是没有避开。眼看枪要刺上来,苏曼突然冲过来挡在戎昊身前。 大枪刺进苏曼前心,她冲祁循微微一笑,身子软了下去。戎昊将她抱住,成玖收回了枪,血从伤口喷溅出来,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裳。 只说了句“王上才是这天下,最值得我去为他死的人”,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她始终是属于北夷,属于这个王宫,祁循于她而言,只是幻想罢了。 戎昊回身,云卿卿还站在密道入口处,她的眼中不再有半点柔媚,只剩下满满恨意。 “卿卿,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幸福生活,来生我再赔你” 成玖的枪再次指向戎昊,戎昊闭上双眼,静静等候。云卿卿开口道:“成将军手下留情!” 祁循道:“他那样对你,你还要护他吗?” “其实他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这几年,我受尽荣宠,此生足矣。他为了家国大业不顾我,我不怪他,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业。他已经受到了惩罚,请陛下饶他一命吧!” “我带你回京城” “回去做什么?继续回红袖坊做舞姬吗?” “你还有云曦还有儿子” “云曦,算了,我不想再提起这个人,儿子………” 云卿卿过去扶起戎昊:“王上,我陪你去放羊牧马,去摘野菜,去捡牛粪,如若王上再需要有人去为您死,我也可以”。 祁循摆摆手,让成玖放他们离开。云卿卿扶着戎昊站起来:“陛下,见到夕玥,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提起夕玥,祁循的心又飞了,他顾不上问什么,吩咐成玖善后,他牵马出了王宫。 他刚出门,江若寒持刀追了上来:“圣上,我也去”。 “好,去牵匹马” 第528章 心碎成沙 东北方向三百里,松江畔。祁循骑马沿着白马河一路狂奔,江若寒在后面拼命打马追赶。 三百里,不算远,天黑前应该能到了。 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边,前面好像是有一个人迎面走来。她没有骑马,身边也没有羊群,也不像北夷装束。 江若寒眼尖心细,欣喜叫道:“皇上,那会不会是夫人?” 一句话提醒了祁循,他催马向那个人的方向驰去。远远地看见,那个人步履疲惫,不时停下来弯腰喘息。 马跑得很快,他越来越觉得那人像夕玥,忍不住高声喊道:“玥儿,是你吗?玥儿,别走了,在那儿等我”。 那人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喊,真的就坐下来等。她是夕玥,她就是夕玥。 跑到跟前,没等马站稳,祁循就跳下来跑了过去。夕玥也撑着站起来向他奔来,两人紧紧相拥,久久没有分开。过了好一会儿,江若寒在一旁说:“夫人,咱们快走吧!天黑前能赶回王城”。 夕玥推开祁循说:“王城,那戎昊……” “我已将王城拿下,现在它是我们的了,走” 祁循将夕玥抱起来,轻轻放在马背上,两人同乘一匹马,沿着白马河逆流而上。 行至城外军营,夕玥问:“这营中可有你的军帐?” “有” 祁循让江若寒回王城,他和夕玥在河边停了下来。 一夜乱战,一路劳顿,他们都很累,在河边简单梳洗,坐下来休息。 夕玥靠在祁循肩上,两人谁都不说话,还是祁循先开了口:“苏曼死了,是替戎昊死的”。 “哦!” “还有之前,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她给我下了蒙汗药,你知道蒙汗药吗?” 夕玥笑道:“知道”。 “那……” “我信了” 祁循用下巴在她头发上蹭着,蹭着,夕玥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 “安尘,我饿了” “走,今日军营中一定有好吃的” 刚走两步,夕玥便龇牙咧嘴走不动了,祁循回头问:“怎么了,受伤了?” “脚大概磨破了” 祁循俯身将她抱起来,放在马背上。三百里,她走了快两百里路,脚能不破吗? 回到军帐,祁循将夕玥放在床边,命亲兵去打热水,拿伤药来。他轻轻脱下夕玥脚上的鞋子,那双鞋子已经磨破了,褪去袜子,她的脚上有两处破皮,还有好几个大水泡。 她把脚往回缩了缩:“我自己来”。 祁循握住她的脚腕道:“我来”。 他挽起袖子给夕玥洗脚,夕玥的眼睛却只盯着他手臂上的两道伤疤。泪水在两个人的眼中打转,落入水盆里,掉在对方手上。 洗好脚,涂了伤药,又吩咐亲随去拿酒菜来。 夕玥饿坏了,狼吞虎咽起来,祁循斟了杯酒递过去,她仰头便喝了。肚子里有了底,夕玥才意识到自己吃相难看,不好意思地放下筷子。 祁循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了,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夕玥的身上,脸上。 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过了好一会儿,祁循幽怨说道:“我这颗心已经被你诛碎成沙,再难塑回原来的样子了……” “对不起”,夕玥泪流满面,祁循伸手去擦。 第529章 有美来就 做皇帝,扫平北夷,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夕玥。 祁循含泪笑道:“你若再离开我,只怕云周国的疆域会再大上几倍”。 “那你还是更喜欢万里江山?” “纵有江山万里,也不及你惊鸿一面” 祁循坐到夕玥旁边,俯首将她的唇含住…… 祁循太累了,睡了几年来最沉的一夜,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伸手一摸,身边空空无人,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手触到一支木簪,那是夕玥平日束发用的。 他拿着木簪出了军帐,亲兵问:“万岁要在营中用早膳吗?” “夫人呢?” “好像去河边了” 他匆匆穿了衣服,拿着木簪奔去河边,远远看见了飞云,夕玥正在河边饮马。她还在,真好! 夕玥也看见了他,微笑道:“万岁爷睡到此时,可是做了什么美梦,舍不得醒?” “正是,梦中有一绝色女子前来相就,令朕回味无穷,舍不得醒来” 还好旁边无人,夕玥用手中的马鞭指着他:“你可是万岁爷,怎能说出如此狂浪之言”。 “万岁爷怎样,也要有男欢女爱……” 越发不像话了,夕玥只得奔过去用手封住他的嘴,祁循将手中的木簪插在她头上。 飞云是成玖从西宁州带来的,他一早便来军营中找祁循,听守在帐外的亲兵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有打扰。 成玖是来禀报西宁州情况的。他带着先锋营匆匆赶到西宁州,并没有发现有北夷军队进入西宁州地界。和周秀一起在西宁州与北夷边界设了防线,也并未见北夷军队来袭。 难道是判断有误,北夷军队去了燕平州?还好燕平州早有防范,守将薛既明也善用兵,成玖并不是太担心。 接到京城传去西宁州的消息,成玖才知道祁循被困在北夷王城,便从西宁州进入了北夷,前来应援,这才一举拿下北夷王城,平了北夷。 京城也传来消息,祁征祈衍都返回了封地,再无异动。太后薨逝,祁循命人送信回京,丧仪完全依礼举办,待他回京后再发丧。 戎昊尚有部署残存,成玖,薛既明,周秀,三股军队合力,展开拉网式清缴,将北夷残部都驱逐至白马河以北草原。 自此,云周国疆域,北至白马河。原来的北夷王城更名夷州,成为边关重镇, 朝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处理,大家都催促祁循快些回京,他看看身边的夕玥,夕玥也说:“我也想珠儿了”。 “好,那我们先走,成玖将北疆防务安排妥当再回” 江呈瑞跪在祁循面前道:“万岁,小人想留下来戍边”。 “也好,那就跟在薛将军身边,好好学习用兵之道,日后建功立业” 江若寒还是想跟着夕玥,两兄妹道别,祁循和夕玥启程,过燕平州回京。 一路上,祁循在意夕玥脚上的泡,不让她多走一步路。夕玥担心他体内屠狼沙之毒未尽,不许他疾驰。这样一来,每日只行百里之余,枉顾了胯下都是千里良驹。 这样走走停停,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回去,也并不像是惦记女儿。江若寒实在着急,要自己先走,祁循给了他一份手谕,让她进宫去看珠儿。 第530章 连根挖起 到了燕平州,他们决定在此休整一日,自然是住在将军府中。 夕玥种下的葡萄树已经爬满好大一架,只可惜此时来的不是时候,还没有成熟。 府中下人沏了茶上来,并不是夕玥喜欢的黄芽雀舌,祁循问时,夕玥抢答:“无妨,我也并不是非要黄芽雀舌不可”。 不管怎样,坐在葡萄架下饮茶的愿望是实现了。 “安尘,这树上结的葡萄甜吗?” “不知道,我也没吃过” “我想在这里住些时日,等葡萄成熟” 祁循将手中的茶盏捏得太紧,手臂晃动,茶水洒了出来。夕玥掰开他的手指,将茶盏放下:“我只是想尝尝这葡萄甜不甜”。 “你不想珠儿吗?” “你是他亲爹,定不会比我少疼她” “那我和你一起等” “安尘” “那皇宫中太冷清” 京城来信,说有人重开东明书院,问是否要拿人。东明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天下人人避之不及,有谁这样将脖子伸长了等人来杀? 唐尧,那个人人都说参与了科场舞弊,却没有抓到证据的探花。祁循对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好奇,想亲眼看看他究竟是何方妖孽。 “回去告诉丁盛,派人盯着,不必惊动他,等朕回京再说” 祁循看看院子里的葡萄架,枝繁叶茂,确是生得好,想来葡萄也应该很甜。 “来人,将这葡萄树连根挖起,运回京城” 夕玥听到响动,从房子里跑出来看,见有人在挖葡萄树,大声喝止:“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 下人说是万岁爷让挖的,夕玥气势汹汹去书房找他理论:“祈安尘,你为什么将葡萄树挖了?” 祁循放下手中的书,淡淡说道:“不挖起来,怎么带回京城啊!” “你要带回京城?” “你以为怎样,挖了扔掉?今后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命人送去京城,望玥岭上的梅花,若是你想要,也可以。只要是你喜欢的地方,我也都会收入云周国疆域,随时可以陪你去” “谢万岁恩宠”,夕玥微微万福,转身离去。 祁循将拳头握紧,暗自说道:“我不想这样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难道你就不能为我牺牲一下吗?” 葡萄树都被挖了起来,根上带土,仔细包好,枝蔓都仔细盘起来。专门备了一辆车来装葡萄树,一路上都有专人精心照顾。 不敢再找借口,夕玥乖乖上马,跟着祁循回京。 进了城门,夕玥的速度又慢下来,祁循叹口气说:“今日先回东华街去看夕夫人,明日再进宫去看珠儿吧!” “可不可以让若寒抱珠儿回东华街?” “皇宫才是她的家,我是她爹” 说罢祁循催马回宫,他心里非常惦记珠儿。 皇宫中正在操办太后的丧事,江若寒本想抱着珠儿回东华街,可是沐春不敢做主,不敢放她们出宫。听说皇上回宫,江若寒立刻领着珠儿来见。 祁循将珠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胡茬扎得珠儿直闭眼睛。 “若寒,你先带珠儿回东华街住几日,等太后丧仪过了再回来” “是” 江若寒抱着珠儿往外走,祁循又叫住了她:“若寒”,江若寒回身说:“万岁放心,夫人与珠儿,我都会以性命相护”。 第531章 送酸杏 葡萄树被拉进御花园,沐春问祁循要种在哪里,祁循说:“寻个宽敞通风的地方,种好后在地上铺上石板,放上竹几摇椅,我们要坐在下面喝茶。交代花匠好好伺候着,如若是死了一株,用头来抵”。 皇上还是头一回如此关心宫中的事,以前问什么都是“随便,随意”,今天却交代得如此细致,这几株葡萄可是真真的金枝玉叶。 沐春去御花园绕了几圈,最后选定一处地方,命人将原来的花草铲了,将葡萄树种下去。日日都亲自问询,过了三日葡萄树不见枯萎,看来是活了,沐春的一颗心才算落地。 太后的丧仪,都依国礼,祁循亲自披麻戴孝,扶灵送葬,全权代表祈衍兄弟行人子之责。 敬慈本想跟去守墓,是祁循让她留在庵堂,为太后念经超度,她便落了发,成为庵堂住持。 宫中恢复以往的安静,宫人们还是遵守祁循的命令,无事不得出现。他所到之处只有沐春在旁伺候,其他宫人不唤是不能露面的。 本想让沐春去接珠儿,想了想又说:“还是朕亲自去吧!” 穿了便服,带沐春骑马去东华街,路过街市,还买了珠儿喜欢吃的栗子糕。 毕竟现在是皇帝,这样贸然进入人家里,似乎不妥,届时阖府上下都要跪拜,一堆繁文缛节,实在麻烦。 街边有小贩叫卖杏子,祁循问:“卖杏的,可有酸的”。 小贩犹豫片刻才答:“有,不过要挑拣”。 “好,我等” 一小袋酸杏递过来,祁循拿了,让沐春付钱。 到了东华街,他等在街角,让沐春去叩门,只说是给府中大姑娘送酸杏。管家接过袋子莫名其妙,拿着往掩翠居走,正遇上老夫人便问:“有人给姑娘送了一袋酸杏,真是莫名其妙”。 老夫人看看正在荷塘边玩耍的夕玥和珠儿:“给姑娘送过去吧!” 夕玥接过袋子,江若寒和珠儿都过来看是什么,见是杏子便取了来吃,只咬一口就酸得捂着腮帮子跑去找水喝。 夕玥轻轻一笑:“都多大了,还玩这些伎俩”,说罢便出门去了。 门口左右无人,隐隐看到街角有片衣襟,悄悄走近,伸手去扯了扯,扯出了一个笑容满面的皇帝来。模样还是一样俊逸,只是少了年少时的不羁。 夕玥手一松,祁循的衣襟落下,还没等她说话就被祁循抱上了马背。 “你干什么?我还要回去看珠儿呢!” 祁循冲一旁的沐春道:“你去夕府,将珠儿和若寒接回宫”。 沐春抿嘴一笑,原来万岁爷不是来接女儿,是来接女儿她娘的。 夕玥问:“去哪儿?” 祁循在她耳边说:“你说呢?”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令人心头一热。 他们骑的这匹马,脚力丝毫不亚于踏焰,可终究不是踏焰,京城无人认得它。 云上居,祁循将夕玥抱下马来,缰绳丢给伙计。 “二楼正中雅座还在吗?” “在” 他拉着夕玥径自上去,顺手放下门口的竹帘。 下面一声惊堂木响,说书先生开讲了。今天讲的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平王持枪杀上金殿,怒得天下。 第532章 香夫人 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把那日的情形说得淋漓尽致,就像他在现场一样。 最后说到,皇帝独守皇宫,日日沉醉,不理朝政…… 那一天,祁循怒火攻心,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现在被先生一说,如恶魔附体,修罗在世,朝堂上鸦雀无声…… 他饮了盏茶,不好意思地说:“竟被市井传成这样”。 “那当时是怎样?” “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 “是因为我?” “是,所以你要为此负责” “负什么责?” “跟我回宫” “凤冠太重了,我怕承不起” “切,谁说要你做皇后了,让你进宫照看公主而已” 果真是个恶魔,能自己喝自己的血,明知北夷王城是空城,还自己跳入陷阱,平了北夷,挖了葡萄树,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若落入了他的魔掌,还不知道会怎样。 夕玥正在发呆,有一颗杏干跑进了嘴里:“想什么呢?想再逃,我的斥候暗卫每日都在你周围,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还好不是做皇后,不用穿那些繁琐的衣服,不用日日都端着仪态。只是时刻被盯着,也太难受了。 “能不能别再派人盯着,我不会走的” “想走也行,做好一件事” “什么事?”看着夕玥惊喜的样子,祁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离开他就那么高兴吗?真当他是恶魔。 “我的一颗心已被你诛碎成沙,将它塑好,你就可以离开,所以,你要对我好点” 夕玥从来就不信邪,她不信这天下还有什么做不成的事情,便一口答应:“好,你说的,亦或是你移情别恋娶了他人,便放我离开”。 祁循从鼻孔里“嗯”了一声,拉起夕玥的手腕用力一拉,两人的身子撞在一起,他伸手揽住夕玥的腰,将她拖出云上居。 见两人一起回宫,沐春问:“万岁,是否要准备封后大典?” “封什么后?” “那是封妃?” “也不用” “难道是嫔?”连沐春都不相信,他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人,怎么连个像样的名分都不给。 祁循凝眉想想,就应该像之前一样,让她做家奴。可是现在不行,她毕竟是珠儿的娘,自己的女人,况且女官宫婢都没有与皇帝同寝的资格。 “夫人,她喜欢调香,就叫香夫人” 夫人是皇帝的女人中位分最低的,非常合适! 想起从燕平州带回来的葡萄树,夕玥问:“我的葡萄树呢?活着吗?” 沐春答道:“当然活着,活得好好的,不然那园丁的人头早不在了”。 几棵葡萄树,就要别人用命来抵,真是恶魔,暴君。真是住在这皇宫中,还不知道要被他怎样折磨。 夕玥跑去御花园看葡萄树,果然它们都活得好好的,才结的小葡萄也都在。葡萄架是用上好的木材搭的,比燕平州的要好看太多。 葡萄架下面铺了光滑的青石板,摆了竹几摇椅。她坐上摇椅,自在地摇着。 祁循道:“选个住处吧!香夫人”。 夕玥看都没看,随手一指旁边的一座宫殿:“就这儿”。 “你仔细看看,这是哪儿” 夕玥看看那宫殿上的匾额:“欢怡殿,我读书少,不过没念错吧!” 第533章 只是夫人 祁循小声问沐春:“为什么把葡萄树种在这里?” 沐春无奈道:“爷,这欢怡殿离御花园最近,葡萄树无论种在御花园哪里,它都离得最近啊!” 丽嫔的事,夕玥当然不会忘。刚才她就是随手一指,觉得那里离御花园近,离葡萄架近。不过现在看祁循的样子,好像不喜欢她选这儿,他不喜欢最好,说不定一生气就将她赶出去了。 祁循不迷信,可是想起那天偶然睡在这里,第二天便浑身酸痛,他还是心有余悸。 “之前丽嫔血崩死在这里,这地方实在不吉,我怕会影响珠儿” 拿孩子说事! “珠儿不是住在秀芳斋吗?我要看她去那里看,不让她来这儿” “好,你喜欢就好” 沐春又问:“夫人这月例用度……” “依礼就好,不必破例” 几年来,皇宫中只有唯一的这么一位女眷,虽只是夫人名分,可她的待遇不应该和六宫之主一样吗? 谁知道他们这位万岁爷心里想什么,不过依着他说的,总不会错。 欢怡殿中已经打扫过,是干净的,不过摆设没有变。自从丽嫔死后,这里就人人避之,再没有主子住过。在宫人们心中,这个欢怡殿就是个阴风飒飒的不吉之地,夜间都不敢来此。 自从上次祁循误宿在这里,第二天就浑身酸痛,还晕倒,这里更是人人都绕着走。连皇上那杀敌无数,身负数条亡魂的人都扛不住,他们这些身体都不全的宫人太监更不敢靠近。 夕玥竟然选了这里来住!她挑选宫人的时候,太监宫女没有一个积极的。原本还说宫里来了新主子,能热闹些,谁知道是要去欢怡殿伺候。 挑了两个模样乖巧的小太监,取名小五小六,两名看着顺眼的宫女,取名红梅和茉莉,是夕玥喜欢的花儿。 四个人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份差事是福是祸。身为奴婢,福祸也都得受着。 夕玥去秀芳斋看珠儿,这里可比欢怡殿热闹多了。江若寒被封了宫中女官,是宫婢中最高的等级,出门都被称为“大小姐”。她专门负责照顾珠儿,身边还配了玉香等几名宫人。 地上铺了干净的叠席,摆满了各种新鲜玩具,宫人都在陪珠儿玩儿,夕玥也加入其中,将那些玩具都玩了一遍。 玩累了便搂着珠儿睡在秀芳斋,没回她的欢怡殿。祁循过来看珠儿也不好意思和宫人一起玩,只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她们是进宫了,可祁循还是无法融入她们当中,她们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 这日散朝后,丁盛进宫来找祁循,他是想问问,关在别院中的周曜周明兄弟要怎么办,这件事的确不适合在朝堂上议论。 这两个人,给皇帝使毒,扣押夕玥,还将她送给北夷王。就这么放了他们,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不是对周家老祖宗念念不忘吗?干脆让他们去给周家守祖坟,好好在老祖宗面前尽孝,也省得周秀说祖宗墓前无人祭奠” 丁盛笑道:“这个主意不错,看来您最近心情不错,所以才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怎么样,打算给夕玥什么名分?” “已经给了,夫人,香夫人” “夫人!” “难道还是皇后吗?” “难道不是吗?” “她本来就不喜欢这个皇宫,若再强加给她那么重的枷锁,她会吓跑的” 第534章 不会当皇上 丁盛想了想,也觉得祁循想的有道理。不管怎样,只要他们好好的就够了。什么名分,都是假的。 丁盛想告辞,祁循留他:“留下来陪我吃饭吧!” 丁盛不解:“您现在有老婆孩子,还用我陪?” “她天天吃睡在秀芳斋,我……” 他是说,夕玥天天守着珠儿,根本就没有理他。丁盛气得一拍大腿:“我说万岁爷,你到底会不会当皇上啊?” 祁循一本正经答:“不会”。 “我看也是,您知不知道,皇上去了哪位嫔妃的宫中,她们必须要迎驾,甚至要跪迎。她不回自己住处,您就没办法了吗?怎么一遇到夕玥的事你就犯傻。这位夫人,我看跪迎就不必了,但是只要您去了她的欢怡殿,她就必须回去接待您” “哦!那你回家吃饭吧!” 丁盛出宫,祁循吩咐沐春,把晚膳安排在欢怡殿。他张张嘴,想怪沐春怎么不早告诉他。沐春在宫中多年,这些后宫的规矩他一定都懂。可也正是因为沐春安静,不多言,才选了他在身边伺候,现在也不能怪他。 踱进欢怡殿,里面灯光暗淡,一片凄凉,祁循感觉心里很不舒服,他有些不忍让夕玥住在这里。可这是她自己选的,也不能强迫她换别处。 “多掌些灯,照亮每一个角落” 宫人手忙脚乱去添灯,灯亮了,祁循越发觉得不舒服。家具摆设款式都老旧,了无生趣,怪不得她不愿意回来。 “沐春,将这里的家具摆设都换了,换成什么样去问香夫人” 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整天想着跑。 “算了,去秀芳斋吧!朕要与珠儿一起用晚膳” 珠儿晚上睡得早,现在已经在用晚膳了。 祁循一来,满屋子宫人都慌慌张张起来迎接,夕玥不但没有起来迎接,还翻了个白眼给他。 珠儿倒是很高兴:“爹爹,快来一起吃饭”。 皇帝的御膳送了过来,摆置好一桌子,祁循冲沐春使个眼色,沐春冲夕玥躬身行礼:“请香夫人与万岁爷一同用晚膳”。 夕玥这才起身向祁循万福道:“多谢万岁美意,妾已经用过晚膳,要先回欢怡殿了,珠儿也要早睡,告辞了”。 皇上来了她却要走,珠儿要早睡,意思是让皇上也早点走。若不是珠儿在,祁循真想上去抓住她,按坐下来。 想起丁盛说的话,祁循也骂自己傻,堂堂天子,万乘之尊,竟然在这里追着一个夫人跑,传出去一定被人笑掉大牙。 祁循站起来一抖袍袖:“沐春,回永福宫”。 “您的晚膳” “不用了,爷饱了” 回到御书房,祁循坐在书案后面,一张脸拉得老长。沐春怯懦道:“万岁爷,你们不是都和好了吗?” “好什么好,爷烦着呢!都滚” 本来就躲在门外的宫人都吓得纷纷退后。本来以为夕玥来了,皇上的心情会好起来,谁知道更糟了。 “爷,您别气坏了身子” “我这身子反正没人在乎,坏就坏了” 沐春不敢再说话,就在一旁伺候。祁循还真是金口玉言,他的身子说坏就坏了。 次日一早,沐春照例来叫起,他只觉头沉得很,懒得睁眼,一坐起来就天旋地转,一阵阵恶心。 “沐春,我难受” 第535章 喂药 皇上病了,沐春赶紧遣了人去宣太医,他跪在床前自语道:“一定是出征打仗,连日劳顿跋涉给累的,回来又是终日操劳,不得休息,这病可不就找上了么”。 每咳一声,喉咙都疼得如刀割一般,忍不住伸手去捏。沐春在一旁看得也是心如刀割,手足无措,只恨不能将病痛移到自己身上来。 祁循不信任太医,不想用他们开的药,沐春只得又去宫外请白玉青,怕宫人动作慢,他便亲自去请。 夕玥正带着珠儿在御花园玩儿,看见沐春慌慌张张跑去御马监,叫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白玉青跟着沐春回来,一起往永福宫方向跑去。夕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自顾迈开步子,跟着一起去了。 只是普通的风寒,上了喉咙,已经发散出来,并无大碍。只是喉咙痛得紧,不能说话,吞咽也痛苦。 白玉青写了药方,吩咐沐春去太医院取药,顺带取些含服的药丸,每日多含几粒,会好得快些。又抓过祁循的手,揉捻他的少商穴:“若是有人帮忙按压这几个穴位,疼痛会减轻些”。 本来太医院的人完全可以代劳,此时夕玥正好进来听到:“我可以,你告诉我都按哪里”。 白玉青一边示范,一边讲:“少商,迎香,肺腧穴,每次按两刻时间,每日两次,用指腹揉捻,不要用指甲”。 “嗯,我懂了” 叮嘱完毕,白玉青回了玉竹堂,沐春取了药回来。夕玥打开装药丸的小瓷瓶闻了闻,苦苦涩涩的味道,应该不会好吃。她满脸幸灾乐祸,捻起一粒药丸塞进祁循嘴里。实在是太苦,祁循吐了出来。 “你怎么吐了呢?有病就得吃药,不吃药能好吗?”说着又取了一颗送到他嘴边,这次他将双唇紧闭,不肯再张嘴。夕玥将他的唇掀开,可他的牙还紧紧咬着。 见夕玥在这里乱忙一通,样子还很专注,祁循制住她的双手,双唇飞快地在他唇上点了一下。夕玥想打他,他却咳嗽两声来逃避,不过他的咳嗽声听起来真的很难受。 再将药丸递过去,他还是不肯张嘴。夕玥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她将药丸用牙咬住,送到祁循唇边,祁循一惊,不自觉松了咬力。 夕玥用舌头一顶,药丸被顶进祁循嘴里。药丸沾了唾液,有点苦,他想再吐出来,可是唇还被夕玥封住,吐不出来。夕玥右手食指弯曲,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刮,喉结滑动,药丸随着口水被吞了下去。 夕玥的唇这才离开,还笑着说:“含服更好,咽下去亦可”。 喂完了药,夕玥才觉得祁循身边有这么多人伺候,还有太医,根本不需要她在这里。 她起身要走,沐春躬身拦在她面前:“娘娘留步,白大夫说了,这药丸需一日多服几次才好得快,太医院还有汤药没送过来,还要按压穴位,我们这些奴才个个粗手笨脚,哪里做得来”。 又是两声钝咳,祁循捂住自己胸口,其状痛苦。沐春跪在床边带着哭腔说:“哎呦!万岁爷呀!您这都是无端端去打仗惹下的病祸呀!这可怎么好”。 祁循拉拉衣袖,将手臂上的伤疤露出来,沐春继续哭道:“看看这手上的伤口,自己割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这可比关公刮骨疗毒都疼啊!” “好了,这两日,我且留在永福宫照顾你,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沐春连声说:“好,万岁有病,嫔妃侍疾,再合规矩不过”。 第536章 不忍吵醒 整整一天,喂药喂饭,祁循受用得很,觉得喉咙也没那么痛了。 夕玥也累了,想回欢怡殿去休息,祁循咳嗽两声说:“我头痛得很,你帮我按按好不好?” 他的语气期期艾艾,可怜兮兮,让人不忍心拒绝,夕玥坐下来帮他按了头,又按止痛的那几个穴位,按着按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本不忍心让她劳累,可只有这样她才能留下来。祁循将她抱上床放好,才冲沐春摆摆手,放下了幔帐。沐春将灯光调暗,退了出去。 白天躺了一天,这时候倒睡不着了。看着夕玥娇憨的睡相,回想着曾经的过往…… 越是睡不着,越是一阵阵觉得喉咙痒,想叫沐春送茶过来,又怕叫声扰了夕玥的梦。轻手轻脚踩上鞋,自己下地去倒茶喝,一直守在门边的沐春听到动静,轻声问:“万岁爷,要伺候吗?” 沐春识趣,声音很轻,可祁循还是担心他吵到夕玥。回头看看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将门拉开一条缝,挤了出去。 沐春躬身行礼:“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越睡不着越觉得喉咙痒,我若是在那儿咳嗽,她也睡不好。走,去御书房,把药拿上” 沐春轻手轻脚去把药瓶拿了,祁循就穿着中衣去了御书房。他自己取了一粒药丸放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那味道,竟没觉得那么苦了。 一直待到后半夜才有了些许困意,悄悄回了永福宫,还叮嘱沐春不要告诉夕玥。 清晨醒来,夕玥只觉得浑身动弹不得,原来是被祁循的四肢紧紧缠住。还好他还睡着,不想吵醒他,将他的手臂一点点挪开,恰好看到上面那两道疤。 自己割开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这得心怀怎样的执念才能做到,怪不得说书先生说他是恶魔附体,修罗在世。 夕玥将嘴唇覆在那伤口上,轻轻吮了一下,祁循皱皱眉头,没忍住咳嗽了两声,只得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夕玥嘻嘻笑道:“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 “嗯”,咳嗽,夕玥拉起他的手来按压穴位。 缱眷了片刻,不自觉已经过了辰时,白玉青进宫来探病了,张欢也一起同行。 匆匆起来梳洗了,便请他们进来。白玉青替皇上诊了脉,查看了喉咙:“嗯,喉咙的红肿消减了不少,不过还需静养,尽量少说话,这两日就不要上朝了”。 祁循点点头,看见夕玥在一旁正和张欢聊得开心。 “师兄是不是很久都没去云来宫了?” 张欢点点头。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去看看师兄师弟们吧!” “好,我这次进宫正是想向万岁请命,重兴云来宫” 祁循站起来,面带愠色道:“兴什么云来宫,你若不提醒朕倒忘了,宫中还有那样一个空耗银子的去处,都遣了算了”。 的确,这几年来,宫中没有内眷,更无什么大型祭祀宴饮,极少用到香,云来宫也少有人再提起。 了解内情的人怕祁循再忆起夕玥,都不敢提起云来宫三个字。只有祁循自己知道,云来宫和里面的人他会永远护佑。多少次深夜,他悄悄潜入其中,希望可以找到夕玥的丝丝痕迹。 第537章 再调香 夕玥过来拉住祁循的手说:“我记得香谱上有款香能利咽喉,叫做……”。 “是叶缇师弟的香,叫做……” “好了,不想了,咱去问问他不就好了”,说着,夕玥拉起张欢就走。 沐春在一旁说:“叶缇已经不在云来宫了,两年前他便请辞出宫了”。 夕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噘着嘴满脸不悦,张欢说:“无妨,配方香谱上有记载,又不是什么亘古奇香,凭你我的功底,应该可以调得出来”。 “那还等什么,走啊!”夕玥转忧为喜,拉着张欢跑了出去。 祁循张张嘴没有叫出声,他的嗓子还是哑的。白玉青在一旁笑道:“让她去吧!那是这皇宫中她唯一喜欢的地方”。 云来宫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人少了许多。原来的九位入室弟子,现在只剩下了三位,苏合,青岚和慕菡。因无人用香,玉成间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工了,条案上都落了灰尘。 夕玥和张欢进了云来宫,没有看到一个弟子,她问:“难道那个暴君将人都赶走了吗?” 张欢也不知情,轻轻唤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回应,他们径自进了云来间,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物什摆放还是原来的样子。像是没有人来过,又像是经常有人来。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苏合,一眼看见夕玥和张欢,高兴得忘了不准高声的宫规,高声叫道:“二师兄和师妹回来了”。 这一声叫,惹来了呼啦啦一阵脚步声,众弟子陆续奔来,个个问长问短,欢喜得很。 夕玥问起云来宫的情况,大家都说还好。月例银子都按时发放,从没少过,只是内务府再无制香的任务下来,宫中也无人来取香。曾经令无数人向往的云来宫,变得无人问津。这几年,只有弟子离开,再没有新人进来。 欢喜过后,大家才记起,现在的夕玥已经不是从前的凝烟师妹,而是后宫中的主子,香夫人。有她在,云来宫再兴有望,大家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 张欢说:“苏合师弟,我们今日前来想查查香谱,记得叶缇师弟曾调过一款利咽喉的香”。 “是有,不过许久没有调过了,叶缇师兄也不在,要试调” 苏合亲自去取香谱,吩咐外室弟子去将玉成间打扫干净,准备制香。云来宫一下热闹起来。 翻开香谱,找到关于叶缇的那一章,有一款香名字叫做“青荷利咽香”,其中有大青叶,薄荷,因此得名。 备齐了材料,夕玥和张欢开始试调。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日,祁循等得焦急,又不好意思说,一张脸写满了“不高兴”,还不时叹气。 沐春将药瓶递过来:“万岁爷,吃药吧!” 看见药瓶,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他抬手将药瓶打落在地上:“那么苦,吃什么吃!” 药瓶碎了,药丸洒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沐春吓得跪在地上请罪:“万岁息怒,是奴才该死”。 刚才这一发火,又惹起来一阵咳嗽,看着皇上眉头紧蹙,不住用手去扯自己的喉咙,沐春也是一声叹息。药都洒了,也不敢再捡起来给他吃,只好再去太医院拿。 第538章 怒爱 去太医院取药,其实不用沐春亲自去,随便遣个宫人太监去就是了,可他还是亲自去了。 取了药,沐春没有急着赶回永福宫,而是转弯去了云来宫。一看是皇帝身边的沐春公公,无人敢怠慢,沐春问起夕玥,被弟子直接带进云来间。 一见沐春,夕玥不解问道:“沐春,你不在万岁身边伺候,来这里做什么?” 沐春举起手中的药瓶:“回夫人,奴才去太医院取药”。 “取药,那药早上还有很多啊!他都吃了?” 沐春摇摇头:“被打碎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大概,夕玥问:“他又不肯吃药?” 沐春点点头,没敢说什么指责的话。 张欢站起来说:“师妹你快回去看看吧!他应该是介意你出来的时间久了,又和我在一起”。 “那这里” “有我” 夕玥和沐春回到永福宫,远远就听见祁循在里面发火:“茶呢?怎么还没上来,都没听见我咳嗽吗?” 片刻后又有茶杯落地摔碎的声音,接着又是祁循更高的怒喝:“这么烫也敢往上端,是想烫死我吗?喉咙都被烫破了,都滚去掌刑司领板子”,接着是一阵咳嗽。 两名宫女退出来,被吓得面无血色,看见沐春和夕玥,只微微万福就要走,沐春问:“你们去哪儿?” “掌刑司” 夕玥道:“不用去!” “可不敢违命,没被当场斩杀,奴才们已是感激不尽” “我说不用就不用,他再怪罪我担着” 两人战战兢兢看向沐春,沐春点点头,两人才放下心来。 夕玥和沐春往里走,她问道:“他经常这样吗?” “没有,之前话少得很,有奴才伺候不到的地方也只是叹口气罢了,很少发火。我能留在万岁身边伺候,便是因为伺候得周全,无需多言,有时候一天都听不到爷说一句话。他也不喜欢看到太多人,所以要求宫人们无事不得出现在他面前” 说话间进了门,祁循正背对着门口站着,半弯着腰咳嗽。夕玥过去拍拍他的肩背,祁循手一甩,无力道:“还不滚,想气死爷吗?” 夕玥转到他面前,莞尔道:“爷要我滚去哪里?云来宫?东华街?还是……” 祁循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这里”。 他强忍着咳嗽,喉咙中不断发出“吭吭”的声音。夕玥从沐春手中拿过药瓶取了两粒药出来,不由分说就塞进他嘴里。这次他没有吐出来,老老实实含在口中。 “药都按时吃了吗?”夕玥问。 沐春答吃了,夕玥拉着祁循坐下来,帮她按压穴位。皇帝有人管了,沐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按了一会儿,夕玥抬头看他,他的表情有委屈,有满足,还有一丝丝喜悦,完全没有了怒意。 “为什么不吃药?”夕玥质问。 “太苦了” “那刚才怎么不说苦?” “你喂的就不苦了”,一丝小窃喜跃然脸上。 “比珠儿都幼稚!” “你和张欢去做什么?” “去云来宫调香,哦!不止,我们还一起喝茶聊天,看书,不知道有多开心” 他无言以对,半天没想出答对之言,最后径自将夕玥抱起,丢去了床上。 “你干什么?” 他仍然不说话,但是开始动作,两下将夕玥的衣服扯开,俯身上去。抵抗无果,夕玥也便放弃了。 第539章 小祖宗 事毕夕玥问:“那两名宫女的刑责可否免了?” “什么刑责,朕何时说过要责罚谁吗?” 夕玥在他胸上狠狠捶了两拳,祁循咳嗽起来,夕玥又又拉过他的手按压。 外面好像有珠儿的声音,仔细听,果然是珠儿在叫:“你就是咒我,你该打,该打”。 是谁敢惹皇帝的宝贝公主不高兴,祁循利落地穿衣下床去看,夕玥也跟在后面。 不远处的假山上,珠儿站在最高处指着沐春在叫:“你就是该打!” 若是说别人伺候不周祁循会信,可是沐春,不应该啊! “是何人惹了朕的公主不高兴?” 沐春吓得赶紧跪倒:“奴才真的没有诅咒公主啊!就是给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 此中必有蹊跷,夕玥问:“珠儿,春公公是如何诅咒你的?” “她老是叫我小祖宗,小祖宗别爬那么高,小祖宗跑慢点别摔了” 祁循皱皱眉头:“小祖宗是骂人的话吗?” 珠儿说:“是,我娘说祖宗早死了多年了,那他叫我小祖宗不就是诅咒我死吗?” 这怪异的解读,不愧是夕玥生的女儿。 祁循耐心解释道:“祖宗确是死了多年了,不过后人们年年祭拜,无比尊重,沐春叫你小祖宗是尊重之词,不是诅咒。你还小,不会死的”。 珠儿小眉头紧蹙,思忖片刻才说:“那我也不喜欢这个称呼,以后不准叫了”。 沐春连声说是,珠儿张开小手说:“算了,罚你抱我下来就好了”。 沐春躬身向前,祁循抢先一步过去将她抱了下来:“以后不要那么大声叫好不好?有话好好说” “可是我好好说他不听啊!”珠儿两手一摊,满脸无奈,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祁循爱死了她,在她圆圆的小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留下一个红红的印记。 珠儿捂着脸喊疼,夕玥将女儿接过来哄着:“别理他,他就是条小狗,到处乱咬”。 珠儿看见夕玥脖子上的红印,指着说:“他也咬你了?咱们回东华街吧!再继续住在这里,还会被咬的”。 祁循揽着夕玥的肩走开,沐春掩口笑道:“想来这宫中,不久又会有小皇子小公主出生了,会越来越热闹的”。 一家三口去葡萄架下坐着喝茶,珠儿使劲摇着摇椅,咯咯笑着,一点也不害怕,完全没有一般小姑娘胆子小的毛病。 “珠儿可识字?”祁循问。 夕玥摇摇头:“她还小,怎么会识字”。 “你不教她,她永远都不识得” “珠儿不喜欢读书,喜欢习武,对不对?” 珠儿笑着说:“我都不喜欢,我喜欢宝儿,他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祁循一口茶水喷出来,心里暗骂:“丁盛这个挨千刀的儒生,他是怎么教儿子的,才刚六岁,就想拐走我的女儿,门都没有!” “书院中有很多小朋友,个个活泼伶俐,比宝儿好玩多了” “可宝儿是我来这里后第一个朋友,娘说人不能忘本,不能忘了对自己好的朋友” “好吧!你娘说的对” 夕玥抱起珠儿就走,祁循问:“你们去哪儿?” “秀芳斋” “要记得回来给我按穴位” 第540章 为难事 是夜,等到亥时末还不见夕玥回来,祁循让沐春去秀芳斋看看,沐春回来说夕玥已经在那里睡下了。 他想把不吃药的戏码再演一遍,又觉得实在是太小儿科,又怕扰了夕玥睡觉,她会真的生气。 进宫,她并没有强烈反对,可祁循清清楚楚感觉到,她在躲着自己。祁循开始怀疑,她究竟是不喜欢这个皇宫,还是不喜欢自己。 第二天,夕玥仍旧要去云来宫,珠儿也跟了去。清静了许久的地方,突然来了这么个小可人儿,谁能不爱呢! 祁循怕苦,夕玥想在香里面再加些甘草,如果有可能就做成香丸含服。甘草不常入香,云来宫里没有,苏合要去太医院取些回来,夕玥说:“我去吧!正好有些事情想问问太医,你们帮我照看珠儿”。 一进太医院,仍免不了被围观。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找陈庆余,也是好一通被围观。这次大家都知道她是皇上的夫人,个个都躬身行礼。 现在的掌院姓杨,听说香夫人来了太医院,急忙出来迎接:“不知夫人驾临,未能远迎,请恕罪。夫人若是有何吩咐,遣个宫人来叫便是,何必还自己跑一趟”。 这些俗得无奈的话,夕玥听着实在是烦,皱着眉摆摆手说:“我有事想问一问杨掌院,请到公事房一叙”。 进了公事房,给夕玥看了座,那掌院仍是躬身站着,不敢坐下。夕玥道:“你坐下,我有事要问你”。 杨掌院这才坐下,静听夕玥吩咐,可是夕玥“呃”了半天没有问出口。女人家难出口的事,无非就是女人家的事,或者男女之间的事。 皇宫中的女人,最关心的无非就是关于子嗣的事。杨掌院没有催问,径自叫夕玥伸出手来诊脉。片刻后满脸喜色道:“娘娘安心,您的身子健康得很,想必不久便会为万岁再添子嗣”。 “好,我知道了,我是想问,你们太医院中可有医书?” “自然有,不过娘娘何必花精力去读那些乏味的东西,有需要唤我们便是。若是烦闷,不如读些话本野史之类的来打发时间” “也好,那便算了,取些甘草给我去调香用” 取了甘草往回走,正遇见张欢要去云来宫。远远就看见夕玥失魂落魄的样子,张欢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 “还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讲的?” 夕玥叹口气说:“唉!不与你说了,说了只能给你带来麻烦”。 “那玉青不能帮你吗?” 夕玥摇摇头:“这件事谁都帮不了我,我会自己解决”。 她不愿意说,张欢也不好再追问,两人一起回了云来宫。“青荷利咽香”不是太复杂,已经定了配方,玉成间弟子开始制作,明日就能送去永福宫了。 明日张欢就不会再进宫,他抱着珠儿说:“珠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欢舅舅好不好?” “好,娘也说欢舅舅是天下最可靠的男人” 张欢出宫,夕玥领着珠儿往回走,脸上满带不悦,珠儿叫了声“爹爹”,她抬眼便看见祁循如瘟神般矗立在那里。 “珠儿,你爹才是天下最可靠的男人” “我们在栖云山的时候,欢舅舅每年都会来看我们,他总是能在我们需要帮忙的时候出现,还会给我带很多好东西。珠儿也喜欢爹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可靠” 第541章 回欢怡殿 祁循弯腰将珠儿抱起来就走,没有理夕玥。他吩咐沐春将珠儿的晚膳送到永福宫,他亲自哄珠儿吃饭。 “珠儿,晚上就睡在爹的永福宫可好?” 珠儿想想说:“不好,爹晚上若是咬人怎么办,我要若寒姐姐陪”。 沐春朝一旁伺候的江若寒使个眼色,江若寒过来抱起珠儿,珠儿转身朝夕玥招招手:“娘你也不要在这里睡,会被咬的”。 夕玥满脸通红,狠狠瞪了祁循一眼,祁循尬笑着冲珠儿说:“珠儿放心去睡觉,我保证不会咬你娘的”。 江若寒抱着珠儿离去,沐春招招手让宫人进来收拾饭桌,他也躲去了门外。 夕玥也站起来要走,被祁循一把拉住:“去哪儿啊?” “回我的欢怡殿” “你那里阴风飒飒,你会失眠的” 夕玥一个激灵,眼神中不自觉透出一丝惊恐。想起最初去碧云街的时候,她可是吓得魂不守舍。她爱作怪,可是胆子一般般。 “沐春,按照宫规,皇帝的嫔妃是不是必须要在自己宫中住宿,不得留宿他处” 沐春答是,看见夕玥正瞪着他,又改口说:“也不一定”。 侧目看见祁循眼睛瞪得更大,又说:“应该是吧!” 夕玥哼了一声说:“不用为难他了”,拂袖而去。 祁循朝沐春努努嘴,沐春悄悄跟了出去。 夕玥慢吞吞走回了欢怡殿,到了门口,红梅和茉莉迎了过来,为她提灯的两名宫人转身离开。 沐春看着夕玥进了欢怡殿,才回永福宫去复命。 祁循正在御书房看书,有一名叫小五的小太监过来,他说是从欢怡殿来的,是香夫人睡不着,说要借本书来看看。 祁循抿嘴一笑,睡不着,看书,好啊!他弯腰去身边的卷缸里翻了翻,从里面翻出来一本书递给小五:“你家娘娘最喜欢看这本书”。 小五拿了书,躬身退出去,沐春瞟了一眼书的名字,“春光艳”。这是什么书?从来没听说过。 小五回到欢怡殿,将书递过去,夕玥问:“他在做什么?” “您说万岁爷,在看书” 夕玥把书拿过来一看,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谁给你的这书?” “万岁爷啊!他说这是您最喜欢看的书,娘娘,这书里都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江湖趣事”,说着她将书塞进枕头下面。 旁边有人守着,还真是不习惯,夕玥让他们都去睡了。她躺在床上,只觉得房中的灯越来越暗,再看灯架上,只剩下两盏火苗如豆粒般大小的灯光。 不能让灯灭了,她爬起来去拨灯芯,可是一不小心将灯芯拨进了灯油中,现在只剩下一盏豆大的灯光,她不敢再拨。 灯光暗了,看哪里都是暗影,稍有一点点风,那一点点灯光便摇曳不定,随时可能会熄灭。 是日是十三,几近满月,又是晴天,月光从窗户透进来,洒成一片,那里可比他处亮多了。 站在窗前一看,正好能看见不远处的葡萄架,月光洒满御花园,连葡萄架下面都有一条条的光亮,那里岂不是比屋子里还要亮! 夕玥跑到葡萄架下,坐在了摇椅上,透过葡萄藤的缝隙看去,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隐约可见里面有山丘样的暗影,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广寒宫。 第542章 合欢皮 躺着躺着,困意袭来,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夜深露重,夕玥不自觉将身子蜷缩起来。睡梦中觉得旁边好像要暖一些,便径自靠了过去。 祁循抱着夕玥一步步慢慢踱回永福宫,沐春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也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果真是美!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薄被,才熄灯躺了下去。 房内一片漆黑,夕玥夜半睁开眼,也没敢多看,只往暖处靠了靠。 次日她发现在永福宫的床上醒来,揉揉眼睛,努力想想,昨夜明明就是宿在欢怡殿,不,是葡萄架下。 她叫了声沐春,有宫女过来伺候:“娘娘您醒了,春公公陪万岁爷上朝去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奴婢伺候您”。 “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这个,奴才不知道” 摸摸身边的位置,还是热的,还有人睡过的痕迹。夕玥在祁循枕头上狠狠捶了两拳:“是你半夜把我偷到这里来的,对不对,恶魔!” 他去上朝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夕玥赶紧洗漱完毕,便去御马监牵马。 出了宫门又放慢速度,她是在想该去哪里。街边有家医馆,她便先去了那里,很快又出来,手上也没有拿药,但是满脸喜色。 之后又去了玉竹堂,白玉青不在,张欢正在配药,夕玥一进门就疾声问:“师兄,你家的合欢树还在吗?” 张欢愣了一下说:“当然在,眼下花开得正好”。 “那可否让我取一点合欢皮,放心,我不取主干,只取细枝,对树没影响的” “你要那个做什么?” “呃,调香” 合欢皮苦涩,岂能入香。张欢说:“只管去取便是,阿桂还在,回头我会支应他,大门不必上闩”。 又风风火火赶去了碧云街,折了几枝合欢树的小枝枝带回皇宫。她没有去云来宫,直接回了欢怡殿,将那树枝上的皮剥下来,泡进水里。尝一口,有点苦涩,用茶水泡了,味道被遮去一些,好多了。 她吩咐茉莉:“以后每日都给我用这个泡茶喝,能治我的敏感症”。 茉莉牢牢记住了,将她带回来的树枝都剥了皮,又将皮切成小段备用。 她还是睡在欢怡殿,每日夜里都叮嘱小五小六将油灯调亮,不准熄灭。可还是隔三差五会在永福宫里醒来,问谁都说不知道。 问祁循,他冷笑道:“也许是丽嫔不喜欢你睡她的床”。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样一说,心中难免一紧,改日一定要换了那床。 这夜临睡前,她破例吩咐茉莉给她沏茶,喝了茶仍旧按时躺下,面朝里躺着,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听到门响才将眼睛闭上。 来人脚步很轻,几乎无声,闻着熟悉的气息知道是他来到床边,夕玥唇角微扬,放匀呼吸的节奏,努力装得像睡着了。 祁循俯身下来去抱她,却不想她打一个滚儿滚到一边,身子颤动,是在偷笑。 小心思被识破,难道要转身离开? 只愣了片刻,祁循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径自拖鞋上床躺了下来。 夕玥用手撑着床半坐起来,满脸讶异看着他:“你,不知羞”。 “朕来找自己的女人,有什么羞的”,祁循伸手去拉被子,夕玥抢先将被子抱住,死不放手。 第543章 欢愉 争夺无果,祁循放弃了被子,改为连人带被一起拉倒:“时辰不早了,快躺下”。 夕玥将被子丢去他身上,没等他拉开被子就跷腿骑了上去:“堂堂天子,行宵小之径”。 “那又如何”,祁循用力一个翻身,由下转上,夕玥拼力想挣脱,二人扭在一处。 欢怡殿内传出一阵阵笑声!回荡在皇宫中,御花园中。 忽然噗通一声,两人发现床帐变高了,原来是那张床塌了,又是一阵笑声。夕玥放弃抵抗,四肢紧紧缠住祁循,祁循起身,顺势将她带了起来:“这下好了,想睡都睡不成了”。 夕玥回头看看散架的床,床头下面有东西掉了出来。 “你看那是什么?” 夕玥挣扎着下了地,过去将散落的被褥枕头撩开,一些红色细丝掉落下来。是藏红花,有好多。 祁循朝那些藏红花踢了一脚:“就说这床晦气,早让你赶快换掉,我看还是换个住处的好”。 “不用,仔细打扫一下就好了” 无论换床还是打扫,今夜肯定是不行了。 “走,还是去我的永福宫吧!” 他拉着夕玥离开欢怡殿,一出门,夕玥就甩开他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蹿上了他的背。 祁循满脸幸福的微笑,背着夕玥往永福宫走,夕玥乖巧地趴在他肩上。只是感受她呼出的气息已经心跳加快,谁知道她还调皮地伸嘴将他的耳垂咬住,又在他耳边糯糯道:“循哥哥,我们真的能一辈子都这样吗?” “当然”,祁循手一松将她放下,旋即转身,大手扣住她的后脑,疯狂地吻了下去,像是要将夕玥活吞入腹。 他来势汹汹,像一头见到猎物的雄狮,不容阻挡,夕玥顷刻便被他的激情吞没了,由他去。 一只惊雀从头顶飞过,惊醒了祁循。她的女人,如此可爱的一面,岂能随意给人看了去,宫人太监也不行。 他抱起夕玥,飞快地向永福宫跑去,像一阵风一样进了门,抬脚将门踢上,两人便迫不及待地去扯对方的衣裳。 激情就像一团火,将整个永福宫都燃烧起来。衣服被胡乱丢在地上,地毯被滚成了皱巴巴的样子。灯光跳动,亦似在欢舞雀跃。 两人恣意得过分了,都忘记了这里是皇宫,是这世界上规矩最多的地方,最不容放肆的地方。 他们的欢愉声吵醒了打瞌睡的值班太监,一个个红着脸退去了隐蔽处。 欢愉过后,夕玥才觉得刚才太肆意了,伸手想去抓衣裳,又被祁循一把搂进怀里。 “玥儿,我们再生个儿子好不好?” “为什么,珠儿不好吗?” “当然好,不过这宫中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太孤单了,你也知道她多想要小伙伴,我们再给她多生几个好不好?省的她老惦记宝儿” 夕玥将头埋在他胸前,叹口气道:“不要”。 “好,都随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他对此刻的幸福无比珍惜,将每一刻的欢愉都深深刻在心上。 夕玥究竟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会去栖云山,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他很想知道,但是他不敢去问,生怕问出什么自己不想知道的答案。 第544章 家具 清晨,夕玥懒懒地坐起来,祁循又不在身边,有宫人过来伺候:“娘娘您醒了,万岁爷交代过,您几时醒了再传早膳,怕冷了不好吃,现在要吗?” “嗯,清淡些便好,万岁爷去上朝了?” “是” “他倒是个勤政的皇帝” “是” 跟这些宫人们聊不出个所以。宫中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倒是不用按时去请安,少了那许多规矩,但是这里的下人个个都神经紧绷,少言寡语,无趣得很。 茉莉将泡了合欢皮的茶递过来,夕玥一口气喝下去。 匆匆用了早膳,正觉得无聊,有门上侍卫来报,说是妙仪郡主和宝儿公子来了。夕玥一个跳跃站起来:“快请他们进来”,又吩咐宫人去告诉珠儿和江若寒。 她只从珠儿口中听说过宝儿,还没有亲眼见过。 珠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宝儿了,正想他,一听说宝儿来了,高兴地撒腿就往外跑,江若寒在她后面紧追。 珠儿和宝儿在内宫门处相遇,两人一见面立刻拉起手,将大人丢在一边。江若寒跟在他们后面,对妙仪说:“我看着他们就好了,郡主去和夫人说说话吧!” 这时候夕玥也迎了过来,与妙仪互相问候过后,便想请她喝茶。可是去哪里好呢?永福宫,不合适,本应该去她的欢怡殿,可是那里的床还坏着,若被妙仪看到,还不知道会怎样笑话。 此时节天气炎热,不如就去御花园的凉亭中坐坐,也可以顺便照看两个孩子。 吩咐宫人去沏茶拿茶点来,两人往凉亭中走去。远远看见珠儿和宝儿正在葡萄架下面玩儿,两人坐在摇椅里,一边摇,一边笑。小孩子有了伙伴,就是说不出的高兴。 江若寒在一旁照顾,她吩咐宫人去取了晾好的水和水果过来,摆在竹几上。珠儿像个小大人一样张罗着让宝儿吃水果,喝水。 夕玥也斟了盏茶递给妙仪:“郡主喝茶”。 妙仪微笑道:“叫我妙仪就好,不然我还要叫你夫人或者娘娘”。 “也好,宝儿在家可还乖巧?” “淘气得很,无法无天,一点也不像他爹那般循规蹈矩” “也不像你,你一向也是板板正正的” “唉!那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他读书识字了吗?” “我教他读了一些启蒙篇,他爹正考虑要将他送去哪家书院” 话音落了才觉得周围安静了,再看葡萄架下已经没了人,珠儿和宝儿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有江若寒看着,还有一众宫人太监,一定是不会出事的,随他们去吧! 两人在凉亭中坐久了也没意思,夕玥要去内务府看家具,正愁没人商量。 “我正想去内务府看看家具,妙仪你的眼光一定不错,陪我去看看” 两人踱去了内务府,管事太监听说夕玥要家具,便带她们去了存放家具的库房。 “这里若是没有夫人喜欢的,也可以再定做,只要您说得出想要的样子,都可以做得出来” 夕玥和妙仪看了一圈,这些都是上好的红木家具,材质没的说,件件也都是精雕细琢,只是款式比较老套,夕玥都不太喜欢。 有一个原木色的多宝格吸引了夕玥的目光。颜色比那些红木要亮一些,不规则的格子,格局很符合夕玥的审美,她就是觉得有眼缘。 “管事,这个多宝格我喜欢” “好,即刻便可以送去您宫中” 第545章 酒窖 现在欢怡殿都是红木家具,只放一个这样的多宝格显得突兀。反正床是一定要换的,那不如都换成与之相配的颜色。 “管事,像这种颜色的家具还有吗?” “回娘娘,这木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上等的黄花梨木,现在只有小件,若娘娘想要大件,要先去寻木材,定做,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如此麻烦,不必一定要黄花梨,普通木材便好,我只要这种颜色,款式简单大方,也不用过于精雕细琢” “那小的先去寻了木材再请示娘娘如何?” “好吧!” 妙仪说:“满屋子家具都换了,那摆设物件也要换,尤其是床幔”。 “是啊!我们再看看瓷器摆件” 夕玥喜欢梅花,一眼看上两只梅瓶,一只乳白色开片,一只黑瓷。形与颜色都很好,想像一下红梅白梅插在里面的样子,应该是极美的。 瓷器,当下人都喜欢薄胎白瓷,以颜色纯净,胎壁薄为上。夕玥虽然喜欢简单,但是总觉得白瓷过于清高娇贵了些,与她的性格不像。 妙仪道:“不如看看曜变瓷,其形多变,胎壁厚,关键是它的曜变花纹独特,时间很难找到两只一模一样的”。 “嗯,我也觉得好” 最后选中一套曜变百花盏,让红梅直接拿回欢怡殿去。 好一阵子没看见两个孩子了,妙仪担心宝儿会闯祸,要出去寻他,夕玥问身边的宫人:“两个孩子去哪里了?” “回娘娘,好像是往后面的酒窖方向去了” “这宫中还有酒窖?” 妙仪答:“是有,里面存了不少陈年老酒呢!不知道还在不在” “走,去看看” 这个皇宫,妙仪可比她熟悉多了。 来到酒窖入口,果然看见有宫人站在那里,里面传出来两个孩子的嬉闹声和江若寒的制止声:“你们跑慢点,小心将酒坛子打碎了”。 妙仪轻叹一声:“一定又是宝儿在胡闹”。 两人屈身进了酒窖,里面光线太暗,适应片刻才看清两个孩子,他们正在一排排酒坛子之间追逐着。 妙仪唤道:“宝儿莫闹了,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快带珠儿去外面玩儿”。 宝儿停住了脚步说:“娘,外面好热,这里凉快”。 “那也不能在这里乱跑,打破了酒坛子很危险” “这些都是酒吗?这么多” 宝儿这一问,夕玥也觉得,这里一片片整整齐齐码放了好多瓷坛,都是酒吗? 妙仪朝酒坛子看看,继而微微凝眉道:“不对啊!酒坛子应该都是密封的,这些坛子并没有泥封,只是用塞子塞住了坛口”。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没等她们再问,宝儿过去将一个坛子口上的塞子拔掉,探头闻闻说:“没有酒味,不是酒”。 “那是什么?”珠儿不由分说就伸手进去,随即掏出一样东西来,拿在手上反复端详,又放在鼻翼下闻闻后说:“这不是酸杏吗?我娘最喜欢吃了”。 珠儿将手中的酸杏举到夕玥面前,正是夕玥喜欢吃的糖渍酸杏。她跑过去将那些没有上封的瓷坛一一打开,里面装的全都是酸杏,整整四排,每排十二坛。 珠儿四岁,他们分开四年,这里有四排瓷坛。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这里面装的满满都是祁循对她的思念。 第546章 驱蝉 不想被孩子看到流泪,夕玥转身奔了出去。一出酒窖,眼泪便忍不住流下来,顾不上看路,只是胡乱跑着。 跑着跑着,前路被人挡住,她想走一边,那人又侧步挡了过来。 “走开,走开啊!”夕玥将那人往一边推,那人却将她搂入怀中。 “怎么了这是?”刚才慌不择路,竟没看到迎面而来的是皇上。 夕玥也将祁循紧紧抱住,含泪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告而别,我不该食言离你而去,我……” “怎么突然说这些,我没怪过你呀!” “你为什么不怪我,你就应该把我抓起来打一顿,骂一通,再关起来” 祁循笑道:“那我怎么舍得”。 这时候,妙仪和两个孩子也从酒窖出来,珠儿手里拿着酸杏跑过来:“娘,你吃啊!在栖云山的时候,你整日都说想念京城的酸杏,现在这里有好多,够你吃几年了”。 祁循过去将珠儿抱起来:“珠儿,这酸杏是在哪里拿的?” “酒窖,里面有好多,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 “这是爹为你娘准备的” 夕玥的眼泪又流下来,祁循伸手替她拭去:“好了,在孩子面前不要这样,我做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流眼泪的”。 夕玥擦擦眼泪,转涕为笑,再邀妙仪去喝茶。妙仪说:“宝儿太淘气了,我们还是先告辞了”。 宝儿不肯走,珠儿拉着着他的手也不肯放开,两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弄得大人们个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祁循道:“朕已下令开办国学,正在着人选址,择先生,等一切就绪,珠儿和宝儿就可以一起读书了,届时便可日日见面”。 “好啊好啊!”两个孩子拍手叫好,妙仪也是连声说好:“我们正愁将他送去哪里读书呢!现在好了,想那国学的先生一定都是文中泰斗,一定能将宝儿教好”。 “关于先生人选,群臣正在积极举荐,妙仪若有合适人选,亦可举荐” “先生倒是一时没想到合适的,不过妙仪倒有一事相求” “何事?” “小弟周景还在京城,原本他就是来求学的,如今皇上开办国学,可否允他也入国学读书?” “当然,朝中大臣子女皆可入学,他是西宁王府的贵公子,当然能入学” 妙仪带着宝儿出宫,江若寒带着珠儿回了秀芳斋。祁循挽起夕玥的手道:“既是知道错了,那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夕玥眼珠子一转说:“把那些酸杏都吃了,免得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祁循将她的肩紧紧揽住:“那你今后岂不是酸不可闻”。 “那你闻是不闻?”夕玥将脸凑到他近前,一副“你能怎样”的表情。祁循揽着她快步向前:“适才与他们废话半日,我饿了,回去吃饭,佐以你的陈酸,想必是要多吃两碗”。 这顿饭,有夕玥的酸,还有酒窖里陈年的好酒,祁循的确是多吃了两碗。酒足饭饱后,居然来了瞌睡,靠在榻上便睡了过去。 夏日午后,外面是烈日炎炎,知了叫得此起彼伏,聒噪至极。夕玥被吵得心烦意乱,又怕弄出动静吵醒了祁循,干脆出去走走。 第547章 为了谁 循着叫声,夕玥找到知了栖息的树上,怎奈他们待的地方太高,够不着。 吩咐红梅和茉莉去寻了长杆来,朝树上一阵乱捅,几只知了叫着飞了起来,又落到就近的一棵树上,叫得更起劲。 再捅,知了又厉叫着飞起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几遍,那些知了却不知道什么是累,叫得更欢。夕玥被气得大怒,将长杆在树上一阵乱打,打得树叶纷纷落下。 “何苦要伤害这些树,它们招惹你了?” 夕玥回身一看,祁循正皱眉站在她身后。 她将长杆一丢,懊恼说道:“就说这些东西聒噪,会吵到你,看吧!这才睡了片刻就醒了,定是被它们吵的”。 祁循懒懒笑道:“它们的叫声我都听惯了,只是今日叫得格外凄厉,所以才被吵醒,却原来是你在这里招惹它们”。 “我是怕它们吵到你午睡,想替你赶走它们” “它们在地下隐忍数载,飞上枝头鸣叫也不过七日之期,由它去吧!” 夕玥犹豫片刻才说:“皇上能饶过这些扰您清梦的聒噪之物,为何不能饶了牢中那些人,说到头,他们不过是想拿一份俸禄,回家度日而已”。 祁循的睡意被击醒,凝眉道:“好好的,怎么提起他们,晦气!” 夕玥拉起他的手,向凉亭走去。 “皇上是怕他们么?” “笑话,朕会怕他们,是他们结党营私,惹朕烦” “他们为何要结党?” “蝇营狗苟,寻个护佑罢了” “那你何苦与他们叫真,赦了吧!” “容我想个由头” 夕玥伸手将他手里的茶盏抢过来,嗔怒道:“得了一个为你驱蝉护梦的贤良夫人,还不是绝佳的理由吗?” “原来夫人驱蝉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们,那夫人回京又是为了谁?” 祁循怒而站起,拂袖离去!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怎么会突然提起,近日她只见过妙仪,难道是妙仪让她说的?丁盛,夕灵对那些人也都是心存怜悯,不止一次替他们求情,现在这功夫都用到夕玥身上来了! 回到永福宫,祁循怒冲冲坐到榻上,高声叫宫人奉茶。 宫人战战兢兢端了茶来,却是一步一抖,不敢向前,夕玥过来将茶盘接了过去。 满屋宫人都躲去了暗处,夕玥将茶盘放下,端起茶碗,用盖子刮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沫,递了过去。 “皇上请喝茶” 祁循将头扭向一边。 “万岁爷请喝茶” 祁循又将脸扭向另一边。 “安尘,再不喝茶凉了” 这次祁循没有再躲,而是唇角微扬,接过茶碗来喝茶。 夕玥挨着祁循坐下来,挽起他的手臂:“我回京,是不想我的夫君为了我杀尽天下人,幸好你所说的一日杀三人未能实施,否则,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提起东明党,祁循想起丁盛提过的一个人,唐尧。说他参与科场作弊又没有证据,放了他又不肯去逃命,还嚷着要功名,要官做,还要重兴东明书院。 “玥儿,陪我出宫去走走” 他拉着夕玥出门,二人骑马出宫奔向东明书院。 第548章 东明书院 夕玥依稀记得东明书院的位置,在京城东面,越临近人烟越是稀少。 自从书院被关,原本住在附近的人都怕被连累,纷纷搬离,街巷尽是一片萧条。 书院大门虚掩,不见封条,他们推门而入。这才几个月,院子里已经生了杂草,门窗也是破败不堪。不要说读书声,连蝉鸣都稀稀落落,叫得有气无力。 曾经是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如今却是这般荒芜景象,孰之过,孰之错! 祁循清清嗓子叫道:“有人吗?” 无人回应,树上有一只乌鸦受了惊吓,惨叫着从他们头顶滑过。夕玥吓得抓住祁循的手:“这什么鬼地方!” 祁循将她的手握紧,两人慢慢向后移步。书院最后面是藏书阁,门上的封条还在,不过被撕破了,门半开着。 人在这里! 唐尧不过是个狂浪书生,没什么可怕,祁循站在门外又叫了一声唐尧,里面传出来懒懒的声音:“谁在这里吵,扰了人家午睡,拿什么赔罪”。 “有客来访,不出门迎接却道赔罪,是何理也?” “让唐某来看看,是何方贵客能来此禁地”,门口出现一个身影,二十几岁年纪,模样生得还算端正,只是一脸天生的狂妄,不讨人喜。身上是破旧的襕衫,头上没戴纶巾,发髻也有些凌乱。 衣服虽然破旧,人却没输了气势。唐尧只看了一眼,便面带微笑,郑重其事地提起破旧的衣襟走下台阶,那步态与朝堂上的人并无两样。 他来到祁循和夕玥近前,深深一躬道:“贡生唐尧见过皇上娘娘”。 祁循和夕玥心中一惊,他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布衣,并没有什么皇家标志。唐尧也没有上过金殿,没有见过皇上,怎么能一眼就认出他们。 两人正诧异,唐尧转身指指身后的藏书阁道:“皇上不必诧异,答案就在里面”。 唐尧侧身将路让开,祁循拉着夕玥进了藏书阁。 东明书院的藏书阁,其中收藏了历代书籍上万册。自从书院被封以后,这里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那些曾经想尽办法来此借书的人,也都不敢再提,生怕染上晦气。也正是如此,这里面的珍贵藏书才得以保存。 独独这个唐尧,好不容易逃出大牢,却不去逃命,还自己踏进这是非之地,单是私闯禁地这一条罪名就够他受的。 藏书阁里面的情形与外面大不同,我们是一片萧条破败,这里面却是干净整洁。一排排书架上摆满各类古卷书籍,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灰尘,想必就是唐尧做的。 “你私闯禁地,不怕被治罪吗?”祁循问。 “去万岁爷的大牢里住过一阵子,我也算是长了些见识,有些事情,不会因为你怕,你千防万防,它就不会发生。他们日夜思谋如何自保,到最后,还不是被您一网打尽” “自保,他们科场作弊,妄图在朝堂安插自己人,将朕架空,这是结党营私” 唐尧笑道:“皇上说得不错,他们是官官相护,可也都是恪尽职守,将自己该做的事都做好了。至于结党营私,也不过是想自保罢了”。 “那他们排除异己,陷害他人呢?自保过度,便会骄狂无度,终有一日,他们要凌驾于朕之上,那些人是绝对不可再用。而且朕说过,再有为之求情者,同罪” 第549章 秘辛 眼看皇帝的脸色变阴,夕玥怕他一生气,当即要了唐尧的命,便插话道:“唐尧,听丁丞相说作弊案一众案犯,只有你不肯招供,并且被释放后还不肯离去,还要官做,那你究竟有没有作弊?” 祁循也附和道:“是啊!不知道你的文章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唐尧道:“我当然没有作弊,我的文章,字字都是出自肺腑,我是断然不会吃他人的口水”。 “那为何你在入科场前便称自己会得前三甲,入科场后又是前两天大睡,最后一天才作答” “皆因我书读得好,胸有成竹” 果真狂浪不羁,自大至极,不过他的文章祁循看过,的确写得不错。 夕玥在书架之间来回转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知道唐尧说的答案在哪里。 “唐尧,你刚才说的答案在哪里?” 唐尧摆摆手:“那些都是东明书院的秘辛,自然不会摆在这明面上”。 他转身推开书架后面的一扇暗门,原来这里还有一间密室。唐尧掌了灯端进去,里面也都是书架,摆满了书籍。夕玥随手拿起一本打开来看:太宗密史。太宗,是先帝祈允的谥号。 原来这里放的,都是记录皇家秘事的书籍,这些可都是绝密,只能存放在宫廷档案处,绝不能外传。现在却被放在这里,虽然只是誊写的副本,那传阅者也都是罪责难逃。 “关于当今皇上的呢?”夕玥问。 “在这里”,唐尧带他们来到最后面一排书架。 孝武帝密史,孝武是祁循的帝号。里面还分了章节,政绩,生活,后宫,关于夕玥也有详尽记载,甚至连画像都有。怪不得唐尧能一眼认出他们! 祁循将拳头攥的咯咯响,连宫中的史官,皇帝身边的人都与这些人沆瀣一气,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吗?怪不得皇帝都自称孤家寡人。 祁循拉出脖子上的玉哨吹响,两名身着黑衣的暗卫悄然而至。祁循吩咐道:“将这密室中的书籍悉数焚毁,一片纸也不许留下”。 两人答应着就要搬书,夕玥张开双臂将他们拦住:“不许动,这些书都烧了多可惜”,她不停地向祁循使眼色,在她看来,这些书,可比书局那些话本野史好看一万倍。 “那就都带回宫,一本也不许剩” 两名暗卫出去找人,找装书的箱子。 书拿走了,读过这些书的人又该怎么办?唐尧在这里逗留数日,应该是将这些书读得最全的一个。 “你也随朕回宫” 唐尧下意识后退两步:“我又没犯罪”。 “朕说的是回宫,不是去大牢” 他躲至墙角,双手捂住自己下身道:“我虽不是单传,可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我不做宫人”。 夕玥看看祁循,祁循冲他使个眼色道:“本来你可以回乡娶妻生子,可你却不肯走,如今你读尽宫廷秘辛,若想活命,也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不不不,我不,我宁愿死” “那也好,想必你没有刀,朕的刀借你”,祁循将他的短刀丢在他面前。 唐尧哆哆嗦嗦弯腰将刀捡起来,左看右看才找到拔刀的卡子按下去,一看就是从来没有用过刀。 唐尧看着祁循和夕玥,慢慢将刀移向自己的脖子。夕玥拉拉祁循的衣袖,祁循拍拍她的手,冲她摇摇头,意思是让她不要说话。 第550章 虚弹 唐尧将刀放在自己脖子上,却并没有要割下去的意思,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祁循和夕玥,只等有人说停下。 看来他前前后后,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作死的事,不过是在卖弄而已。死到临头,他也一样是怕的。 祁循终于开口了,不过他说的不是停下,而是:“快点啊!朕还要赶着回宫呢!是死是走赶紧决定”。 说罢祁循拉着夕玥往外走,夕玥想回头看,被他将头给扭了回来。直到出了书院门上了马,夕玥才看到,唐尧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一个再狂妄的人,总有一样是怕的。 进了宫门,祁循对沐春耳语了几句,沐春带着唐尧走了,夕玥才问:“你真要让他做太监?” “不会,只想杀杀他的狂浪之气罢了” 这时候抬着那些书的人也进来了,夕玥一心只想着那些有趣的故事,不想再管唐尧的事。这些书放去哪里好呢?御书房,不行,每次要看还要去那里,若是有大臣在就太不方便了。永福宫,也不合适,只有自己的欢怡殿最合适不过。 书被抬去欢怡殿,夕玥亲自带着红梅和茉莉整理,并且告诫她们,没有她允许,这些书谁都不能看,更不许外借。 多了这些书,欢怡殿需要再多添置一个书架,夕玥吩咐茉莉去内务府问问有没有,若是有就送一个过来。 茉莉选好了书架,顺嘴问了一下家具什么时候能做好,张总管战战兢兢躬身道:“已经在做了,不日便好”。 茉莉也没有催促,便回了欢怡殿。夕玥一心想看那些书,连饭都不想吃,也不想去永福宫。 只草草吃了几口饭,便一直在看书,一直到深夜。眼看都过了亥时,宫人们都困了,夕玥还没有睡意,茉莉过来问:“夫人,夜深了,您今晚要宿在哪里?” 夜深了,珠儿早该睡了,想必祁循也睡了,不必再去打扰他们。 “就宿在这里吧!” “可是这里没有床” “就睡在叠席上好了,如今天气又不凉” 茉莉在叠席上铺好被褥,夕玥躺下来,脑子里还在想着书中的内容。关于太宗宫密史,夕玥对其他人都没兴趣,先找到关于丽嫔的那一篇来看了。 年月日,太医院诊出丽嫔有孕。皇帝宿在欢怡殿,说这里有异味,欢怡殿大扫除。丽嫔身子渐弱,数一数,一个月召了十几次太医。 一切好像就从皇帝吩咐的大扫除开始。藏在床里面的藏红花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放进去的,香炉里的,应该也是来自于此。丽嫔的吃喝都在这欢怡殿解决,若是身边有人想害她,那是防不胜防。 皇帝本想舍了孩子,以治淮王,捎带去了祁循的军权。后来在审案过程中又发现,祁循并无反意,而且与江下王祈衍关系匪浅,才让那个案子草草了结。 在当时,也可以说是祈衍救了祁循和淮王府。而丽嫔和她没出世的孩子,便成了皇帝的一发虚弹,毫无意义。 两条命,在他眼中尽如蝼蚁,真是君王无情! 这个欢怡殿,不知道还有没有藏了其他秘密,明日一定让他们再仔细打扫一遍,顺便将旧家具都挪出去。 第551章 早有情意 宫人们在欢怡殿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将旧家具都挪了出去,连叠席都掀了起来。 茉莉带着几名太监将旧家具抬了送去内务府,又顺口说:“现在整个欢怡殿就只剩下一个多宝格和一个书架,连床都没有”。 张总管低声喝斥身边的太监:“还不快去催”,那太监转身离开,张总管躬身说:“家具会尽快送至欢怡殿”。 茉莉道:“张总管不必紧张,娘娘没催,只是我随口问问罢了”。 “谢娘娘体恤” 夕玥正在葡萄架下看书,有宫人来报,说是夕灵进宫了。他是被皇帝召进宫来的,先去了御书房,想他们说完了正事,夕灵一定会来看她的,所以夕玥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眼看天都快黑了,还不见夕灵过来,夕玥问起,宫人才说他一个时辰前离开了御书房,现在正在秀芳斋。 原来是去了珠儿那里,看来在他眼里,珠儿比她这个姐姐还要亲。 夕玥将手中的书交给茉莉,吩咐她收好,便去了秀芳斋。在门外就听到一阵阵笑声,只听见珠儿叫道:“舅舅,我要那个,快给我”。 接着是江若寒的声音:“公主你别折腾公子了,他没有功夫,可不像你爹娘那样身子灵活,我给你拿”。 夕灵说:“你是笑我身子弱?我虽然不像姐姐那样有功夫在身,可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从门缝看进去,夕灵正搬了一个凳子到廊檐下,再看廊檐上挂着一只风铃,正叮叮当当响着。 夕灵踩在凳子上伸手去够,只够到风铃的铃铛,够不到上面的挂钩,他只好掂起脚尖来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风铃取了下来,可是夕灵不知道他的脚已经踩到凳子边缘。刚抬起一只脚想下来,凳子便歪倒下去。 只听见风铃哗啦啦乱响,还有夕灵和宫人,珠儿的惊呼声。夕玥推门而入想过去救弟弟,却看见夕灵正落入江若寒怀中。 江若寒柔声道:“公子小心”,她的语气一向清冷,现在听她对夕灵说话,简直比对珠儿都温柔。 夕灵两眼一直盯着江若寒的脸,良久才说:“我没事”。 珠儿跑过去将风铃从夕灵手上拿走:“舅舅没事就起来吧!你又不是小孩子,还要若寒姐姐抱”。 夕灵这才从江若寒身上离开,有宫人看见了夕玥,叫了声夫人,他们两人才一起转身面向夕玥,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 夕玥这才明白,原来夕灵来秀芳斋不是看珠儿,是看江若寒的。在燕平州的时候,江若寒话里话外就总是把夕灵放在嘴边,那时候她还小,夕玥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们三人在东华街住的那些天,夕灵对江若寒也是照顾有加,现在看来,并不只是地主之谊。 对江若寒,夕玥也喜欢,只是觉得她性子太冷。夕灵从小受尽颠沛流离之苦,夕玥希望能有个暖一些的人来陪在他身边。 夕玥牵着珠儿的手问夕灵:“弟弟进宫了也不去看我,可是将我这个姐姐忘了”。 夕灵赶紧躬身行礼:“岂敢,只是御书房距秀芳斋更近,所以想先看了珠儿再去看姐姐”。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第552章 宫廷史官 夕灵说:“万岁命我出门公干,三日后离京,母亲也想珠儿了,希望姐姐能带她回家小聚”。 夕玥说:“母亲是寂寞了,弟弟你也快到花信之年了,早该娶妻了,正好我去与母亲议议,看有哪家千金陪得起我人中龙凤的弟弟,也好让你早日娶妻生子,让母亲早享天伦之乐”。 江若寒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清冷,看不出悲喜。夕灵神色稍滞才说:“弟弟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此事”。 “所以才要我这个姐姐和母亲来帮你考虑啊!” “我真的不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母亲年纪大了,你应该让她尽早抱上孙子才是” “我尽力”,说话的时候,夕灵眼神慌乱,不由自主看向江若寒,而江若寒的脸上仍是不见波澜。 夕灵站起来告辞:“天色已晚,恐母亲担心,臣弟告辞了”。 逃跑,更说明他心里有鬼。 晚膳的时候,夕玥与祁循说起此事,祁循劝她:“夕灵已是花信之年,他又不傻,这些事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你何必多操那份心”。 “那我还是要与母亲商量一下,明日我带珠儿去东华街看母亲,有可能要住一两日,等灵儿离京再回来” 不知道唐尧从哪里冒了出来,他问祁循:“万岁,娘娘出宫意图该如何记载?” 夕玥惊得站了起来:“记载什么?” “夫人还不知道,皇上已任命我为新的宫廷史官,负责记录宫中大小事宜” “还真有宫廷史官?”,夕玥瞪大眼睛看着祁循,祁循垂眸倒酒说:“不然你看的那些宫廷秘辛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时刻都在,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记录?” 祁循点点头。 “那之前你夜夜去欢怡殿,还有我们……” “是,都有记录,不信你回去看看” 想起这些天来的种种不羁,怪不得从欢怡殿回永福宫那夜,祁循突然停下来,直到进了永福宫才继续,原来他是知道有人在看。 “我吃饱了,先回欢怡殿了”,见唐尧正看着她,夕玥又冲祁循微微万福说了句“妾身告退”,才离开。 祁循饮了杯中酒,冲唐尧摆摆手:“你也不能总是吓她,她若日日如此恭敬,那还有何乐趣”。 回到欢怡殿,夕玥立刻吩咐茉莉端来灯火,凑近书架,去找关于他们的那一卷书。 找到孝武帝那一册,翻开来看:孝武帝登基,典仪一切从简,亦无大肆庆祝之举。 皇帝不喜欢看到人,除去当值内侍,宫中所有人都不准在他面前走动,无召不得露面。 皇帝从不上朝理政,后宫亦无嫔妃宫眷。 皇帝夜宿凉亭,有内侍来披衣,皇帝给他取名沐春,让他做身边常侍。 沐春又出宫了,还是买回来一筐酸杏。 皇帝逼问白玉青夕玥的下落,几近疯癫,还差点伤了白玉青性命。 …… 皇帝带夕玥回宫,给了香夫人的名分。 皇帝夜夜去欢怡殿,悄悄将香夫人抱回永福宫,香夫人不知情,疑似被鬼移,开始害怕欢怡殿。 皇帝再次夜入欢怡殿,被香夫人觉察,二人打斗,以致床铺塌坏。皇帝带香夫人回永福宫,途中香夫人跳上皇帝的背,又在皇帝耳边细语,继而皇帝将她放下,凶猛热吻…… 夕玥将书合起,骂了声“混蛋,怎么记得这么细,凶猛热吻这样的词都出现了,在这皇宫中,岂不是毫无隐私可言”。 第553章 新添篇章 夕玥的心里七上八下,坐立不安,再不能坐下来安安静静看书,便在葡萄架下来回踱步。 “怎么,无朕陪伴,夫人难以入眠吗?” 夕玥驻足,祁循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脸上还挂着笑意。夕玥过去在他胸前捶了一拳:“你还笑,你知不知道那宫廷密史上都写了些什么!” “我们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随他怎样写” 夕玥凑近些,压低声音说:“可是他写得也太详尽了,连床上的事都写了”。 “不会吧!让我看看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祁循拉着夕玥进了欢怡殿,让夕玥找那本书出来给他看,夕玥将书翻开,指着最后一篇给他看:“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用词”。 祁循看罢也觉得有些过了,暗骂唐尧混账。这最后一篇,是他让唐尧偷偷添上去的。他将书丢到一边说:“别管这些了,朕累了,有些头痛,你帮我按按”。 他自顾盘坐在叠席上,夕玥只好坐下来帮他按头。他还真是累了,很快就坐着睡着了。夕玥推推他的肩膀,祁循不但没有醒,反而顺势躺了下去。 也不好再叫人将他抬回永福宫去,便小声吩咐茉莉去告诉沐春,就说万岁爷累了,已经入睡,今夜便宿在欢怡殿。 门外的沐春应了声“是”,夕玥吩咐红梅取了被子来给祁循盖上。她睡不着,又将祁循丢下的书捡起来看。 书页还翻在最后一篇,,看着上面写的那些话,忍不住又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她趴在祁循背上,在他耳边叫他“循哥哥”,这个好像书里面没有写。翻开看看,果真没写,应该是她说话的声音小,那宫廷史官没有听到,看来以后说话都要小点声才行。 夕玥盯着那最后一篇看了又看,在灯光下,前半段与后半段的字迹颜色好像不同。难道是史官那日换了新墨? 凑近灯光仔细看,不光是字迹颜色不同,笔体也略有不同。上半篇是规矩漂亮的行楷,下半篇也是行楷,不过撇捺之间略显瘦弱,有柳体痕迹,明显这不是一个人写的。 这后半篇是新加上去的!这不是祁循的字迹,这种事情,他也不会从朝中请人来帮忙。唐尧,据说他不仅书读的好,文章写得好,书法造诣也是颇深,能够模仿很多名家笔迹。 她将书丢在祁循身上,骂了声“无聊”,祁循皱皱眉,翻个身接着睡。夕玥抬脚在他臀上踹了一脚,嘴里还说:“明日让唐尧把这个也记在密史里”。 骂归骂,看他头歪着不舒服,还是拿了个枕头帮他垫上。 清晨,夕玥提早醒来,祁循还没有醒。睡这么沉,想必是这些天太累了。夕玥悄悄起身,示意红梅和茉莉不要打扰他,便出了门。 有些日子没练刀了,再不活动活动只怕功夫要废了。夕玥提了刀,来到祁循的练武场。腾跃闪转,劈砍撩扫,一套夕家刀法,被她使得出神入化。 “好,果然有夕侯的往日风采”,是祁循提了枪站在练武场边上。 “昔日,夕家刀法与祈家枪法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不如我们比试比试如何?” “好” 祁循提枪应战,二人一来一回,战在一处。 第554章 回娘家 之前夕玥身子一直不好,功夫也是马马虎虎,祁循也只是希望她练武来强身自保,并没有放在心上。今日一见,她的刀法已属上乘,已经得了夕家刀法的精髓。 比试比试也好,试试她究竟有几斤几两。不过祁循还是不自主要让着她,只精于招式,在力道上只用了三分,生怕不小心伤了她。 你来我往,招式都用得差不多了,还没分出胜负,祁循使了一个回马枪,游龙径直刺向夕玥前胸。他掌握好力道,有把握在刺到夕玥之前收住。谁知道没等他收,夕玥便使出夕家刀法中的必杀技,推倒山。 祁循回身欲收手,却看见凤翼正顺着枪杆滑过来,枪杆是从头到尾光溜溜的,并不像刀,刀柄与刀身连接处有吞口,能阻挡一下。此时若再花力气收枪,那刀一定会削到手上,祁循下意识松了手,游龙落在地上。 夕玥收了刀,冲她得意地笑道:“你输了,你祈家枪终是不敌我夕家刀”。 “你”,看看躺在地上的游龙,祁循无可辩驳,只能暗气暗憋。 “沐春,伺候朕更衣用早膳上朝” 沐春陪祁循回永福宫去更衣,夕玥冲他的背影说:“让唐尧把这个也记在密史里”,然后咯咯笑着回了欢怡殿。 今天她要带珠儿回夕府,索性直接去秀芳斋用早膳,然后带珠儿和江若寒一起回夕府。 如今夕灵已经是户部侍郎,想来母亲并不缺什么,可也不能两手空空回去。她们的马车绕道东宫门,夕玥想去太医院取些滋补的药材带上。 宫门内,一边是太医院,另一边是云来宫,有云来宫弟子看见夕玥下车去了太医院,还以为她身体有什么不好。 她取了药材回来的时候,苏合等人正站在马车旁等她,见她回来,急急上前问长问短。 夕玥举起手中的药材:“我今日带珠儿去看母亲,想不好要带什么,便去太医院取些滋补的药材带与母亲”。 “原来是这样,若是送老夫人,我们云来宫的香亦可” “说的是,我看师兄的苏合香就不错,味道持重,药性也好,若是有香丸也取些与我,母亲一定喜欢” 苏合跑回去取香,珠儿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吵着要下来,江若寒只好将她抱了下来。 苏合取了香回来,珠儿吵着要闻一闻,夕玥打开装香的盒子给她闻,珠儿煞有介事地闻了闻,赞叹道:“好香,我也要”。 夕玥将盖子盖上说:“这是给姥姥的,改日娘替你调适合你的香,可好?” “好,我喜欢姥姥家的茉莉花,我要茉莉花味的香” 苏合道:“花香,那可是花间师兄的强项,何不请他来调,省去了试调的麻烦”。 “也好,我们夕府就有许多茉莉花,我们回去采了,让师兄去调” 夕玥将珠儿抱上车,出宫去了。 早知道夕玥和珠儿要来,夕夫人昨日就吩咐下人打扫房间,准备她们喜欢吃的东西。 夕灵也跟着说:“再备些茯苓糕”。 夕夫人问道:“玥儿和珠儿并不喜欢吃茯苓糕,她们都嫌太甜”。 夕灵道:“我,是我,是我想吃”。 自己儿子喜欢吃什么,难道母亲会不知道吗?自己儿子想什么,母亲自然也知道。 第555章 家国事 夕玥她们才到门口,夕夫人就立刻迎了出来。 见了夕玥,夕夫人还称了一声“夫人”,这毕竟是在外面,夕玥的模样也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夕玥还礼道:“母亲不必多礼,今后无论在哪里,叫我玥儿便好,历经了那么多劫难,何必还在意那些”。 江若寒抱着珠儿下车,珠儿甜甜地叫了声“姥姥”,夕夫人满脸带笑答应着去抱她。 江若寒尊了声“夫人”,夕夫人称了声“大小姐”。 江若寒是宫中一品女官,比多数朝臣的妻子都尊贵,在外官称“大小姐”。 一进门,珠儿就挣扎着下地,跑去珠明轩看茉莉花,她跑在花丛中,连声说“好香”。 夕玥过来提前水壶给茉莉花浇水:“等日落前我们便来采欲开的花骨朵,然后送去给欢舅舅为你调香”。 “为什么要等到日落前?还要采花骨朵,不是花儿” “因为那时,正是茉莉花欲开未开之时,香气正郁,若是花开了,香气也便散了,调不成香” “哦,珠儿知道了” 月亮门外,夕灵叫了声“若寒”,江若寒叫了声“公子”,她从来都只叫夕灵公子,从不叫他大人。 夕玥在门里问:“灵儿,你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姐姐,我两日后便要启程了,万岁允我这两日不上朝,在家准备行装” 夕玥将手中的水壶放下,走到月亮门外:“是去哪里?” “江下,淮南一带” “那么远,那要去多久?再说那江下……” 江下是废帝祈衍的封地,而全天下都知道夕灵是祁循的心腹,去那里,难免会让人担心。 “姐姐不必担心,万岁会派暗卫保护我,定不会有危险” “那也要小心,时常写信回来,莫让母亲担心” 夕夫人亲手端了一小盘酸杏过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在朝为官,便要替君分忧”。 夕夫人也是名门之后,又是定国候夫人,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这些道理,她比夕玥更懂。 夕玥知道,夕灵出行的目的是机密,不能多问,便也没有再问。她接过母亲手上的盘子,捻了颗酸杏放进嘴里。 这吃食,祁循在宫里备下了几十坛,不知道母亲备下了多少。 “母亲,这酸杏您备了多少,为什么我每次一进门就会有?” “这几年,每年我都会备下一些,又没有别人吃,都是你的,应该够你吃了” 夕玥过去将母亲抱住:“娘真好”。 珠儿跑过来说:“爹也备下了许多,有一大片,够娘吃几年了”。 夕夫人看看珠儿可爱的样子,对夕玥说:“玥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世上最难得的是人心啊!其他都不重要”。 母亲在说什么,夕玥自然明白,母亲是劝她不要再对祁循存二心。想想也是,有爱人相守,布衣荆钗,粗茶淡饭也能快乐似神仙,不过是些些宫廷规矩,她为什么不能忍。 夕灵说:“若寒,我新得了副碑帖,随我去玉梁舍看看如何?” 江若寒转头看夕玥,没等她开口,夕夫人代她说:“去吧!珠儿有我照顾,放心吧!” 第556章 避子 府中的丫鬟带珠儿去了水榭,夕玥母女这才得了空,说说心里话。 关于夕灵与江若寒的事,夕夫人与夕玥看法不同。她相信自己对儿子的教育,相信他不仅书读得好,看人也不会错。 江若寒性子冷淡,那是外人看来,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一定是愉快的。从小失去亲人,一个人艰难求生,戒心重些也是自然的。 既然母亲都不反对,夕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珠儿自出生就跟着江若寒,她离不开她,这件事她还要回去和祁循商量一下。 黄昏时分,夕玥带着珠儿在院子里采茉莉花,江若寒来帮忙,夕灵也来凑热闹。 花采好了,要赶紧送给张欢去调香,也不知道张欢现在是在玉竹堂,还是在碧云街。想想上次采的合欢皮也快用完了,要再采一些。 听说她要出门,珠儿吵着要跟,江若寒来哄也没有用,只好将她们都带上,夕灵也跟了去。 带着这么一大票人去张府,也太张扬了,再说夕灵是官员,岂能随便去人家串门。 夕玥扬扬手中装茉莉花的袋子:“这么多人去张府不太好,我一个人去吧!你们带珠儿去街市转转,我一会过去找你们”。 夕灵和江若寒带着珠儿去了街市,夕玥一个人去了碧云街。张欢正从玉竹堂回来,见到夕玥笑问道:“师妹你怎么来了?” 夕玥将手中的袋子扬起来:“是珠儿想要茉莉香,我们采了花儿,要麻烦师兄帮忙调香”。 “好,只是府中调香的器具不全,但愿不会影响了香味” “无碍,反正她也没个长性,指不定哪天又不喜欢了,随便调一下就好了” “我可不能毁了云来宫的清誉,更不能污了师父的一世英名” “那就麻烦师兄了,我们明日来取” 张欢笑着将袋子接过去,他还是一样爱笑,只是那笑容多了几分成熟,少了一些曾经的天真。 张欢进去沏茶,夕玥趁机扯下了几根合欢树枝。 “师妹取它做什么?” “你跟玉青学了那么久的医,连这都不知道,合欢皮能治我的敏感症” 张欢很聪明,本就有些基础,又跟着白玉青学了这几年,不可能连这些基本药理都不懂,夕玥的小伎俩怎么能骗得过他。 “师妹是在宫中过得不如意吗?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和玉青帮忙的,我们一定会尽力” “师兄怎么这么问,皇宫中既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只有我一个女眷。安尘对我如何想必你也知道,他断然不会为难于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背着他用合欢皮,你以为论药理知识,我会不如你吗?” 夕玥将拿着合欢树枝的手藏到身后:“我,我只是……”。 “师妹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只是担心你过得不好” “我真没有过得不好,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我生珠儿的时候难产,师父又恰好不在山上,若不是你和玉青及时赶到,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现在我有了珠儿,就更怕,我怕会离开她,离开安尘” “那他知道吗?”话出口,张欢自己都笑了:“定是不知道了,是你怕他担心自责,没告诉他”。 夕玥点点头。 “若是他知道你在避孕,岂不是会很生气” “过一时说一时吧!” 第557章 允婚 夕玥将合欢树枝折了收起来,才去街市寻珠儿他们。 如今天色刚暗,街市上更加热闹,卖吃食的尤其多起来,珠儿一定又赖着不肯走。 果然,远远就听到珠儿在叫:“我不走,我还要再玩一会儿”。 江若寒哄道:“珠儿乖,今天晚了,你娘和姥姥会担心的,我们明日再来玩好不好?” “不,我不回” 夕灵佯装生气说:“天都黑了,再不回掌刑司该来抓人了!” “他们不敢抓我,我不怕,舅舅坏,吓唬人,欢舅舅从来不会吓我” 夕玥走近将珠儿接过来:“嗯,舅舅是坏,还用掌刑司来吓珠儿,珠儿放心,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罢抱着珠儿往回走,夕灵也觉得刚才的做法不妥,跟在后面道歉:“对不起姐姐,珠儿,我实在是不会哄孩子”。 夕玥冷声道:“嗯,你将来有了孩子,就这样哄他”,说罢加快脚步,只听见江若寒在后面怪夕灵:“小孩子不能吓的,那样她就跟你不亲了”。 “我以后不会了” 夕夫人早已经等着急了,他们一进门就吩咐立刻开饭。 晚饭后,夕玥抱着珠儿在水榭中看星星,轻声唱着“月牙儿弯”哄她入睡。身后传来夕灵的附和声,刚要闭眼的珠儿又将眼睛睁开问:“舅舅也会唱这首歌谣?” 夕灵紧挨着坐在她们旁边:“当然,这是属于我们姐弟两个的歌谣”。 “现在也属于我,还有若寒姐姐” 提起江若寒,夕玥还是想问一句:“灵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 “若寒” “从小到大,历经了富贵贫寒,亲人离散,如今还偶有恍若隔世之感,姐姐,我们心中都应该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她的灵儿弟弟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孩子。 “那等你公干回来,我便与母亲,安尘商量你们的婚事” “让姐姐操心了” “操心无妨,只要你们能好好的。若寒平日里都是极清冷的性子,只有跟珠儿话才多些,你确定她喜欢你吗?” 夕灵俯首浅笑道:“她从小就喜欢我,在燕平州的时候,每次你们去家里,她都盯着我看,是你们只把她当小孩子。她性子清冷,也是因为历经了生离死别,看她对珠儿如何,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冷,何况我也不喜欢太吵的”。 珠儿插话道:“舅舅是嫌我吵吗?” 夕灵笑着在她脸蛋儿上捏了捏:“没有,你若是不吵了,你娘又该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姐弟俩一起唱起了“月牙儿弯”,珠儿在他们的哼唱声中慢慢睡去。 夕玥抱着珠儿回了掩翠居,江若寒不在,对面的玉梁舍却亮着灯。夕灵推开玉梁舍的门,江若寒正在帮他整理衣物。 “若寒,这些事情自有仆役们去做,你不用管” 江若寒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仆役只是应付差事,和我做的能一样吗?再说,我也是仆役”。 夕灵过去拉住她不停忙碌的手:“在我这里,你不是仆役,是住在我心里的人,唯一一个”。 平日里的木讷书生,突然说起情话来,还让人真不适应。 江若寒红着脸推开他的手:“我要回去照顾珠儿了”。 夕灵伸手将她手臂拉住:“若寒,姐姐和母亲都已经允了我们的事,等我从南方公干回来,我们就成亲”。 第558章 凤首玉簪 第二天,珠儿吵着要去找宝儿。自从进宫后,他们也只见过两次,妙仪带宝儿进宫还要通传,也是麻烦。既然都出宫了,何不满足孩子的心愿,让他们见面。 本来江若寒也是要跟着去的,夕玥看见夕灵期盼的眼神,便说道:“若寒就不必去了,灵儿还有一日便要启程了,你留下来看看他的行装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帮母亲操持一下”。 江若寒去帮夕灵清点行装。江下淮南,路途遥远,还不知道公干能否顺利,夕灵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时已夏末,接下来就是秋冬,秋冬的衣裳,夕夫人都为他备得足足的。光是中衣就带了十套,都是细软的棉布缝制而成。除去官服,还带了外袍五件,外氅两件,貂裘两件。 说起来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暖,不过那里气候潮湿,北方人去了一定会不适应。出门在外一切不便,若是有个头疼脑热身边也无亲人照料,应该带些祛湿的补品,经常煎煮来服了,以防生病。 如今夕府中没有药材,回宫取又太耽误时间,江若寒便想去玉竹堂买一些,顺便让白玉青为夕灵诊个脉,请教一下滋补之法。 能与江若寒一起出门,夕灵当然乐得。二人慢慢穿过街市,去往玉竹堂。江若寒终究是小姑娘,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她也喜欢,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天真烂漫的一面尤为明显。 糖葫芦,茯苓糕,夕灵都买来捧在手里,没有珠儿在身边,夕灵把她宠成了孩子。 路过首饰楼,夕灵硬是要拉她进去看看。跟在夕玥身边那么久,她的喜好也与之相近,她也不喜欢过于张扬的东西。 一支凤首白玉簪入了江若寒的眼,那簪子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色泽温润,雕琢粗中有细,只几刀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凤首模样。乍一看很普通,越是看久了越觉得形象。 看她盯着那簪子看了许久,夕灵让伙计拿出来看看。对玉,夕灵也识得一些,他一眼就看出来那玉簪是上乘货色。捻起来,轻轻插在江若寒的发髻上,白玉的温润与她脸上的清冷正好相配,只能让人想起“冰清玉洁”四个字。 “伙计,这簪子我要了” “五十两,公子” 江若寒一边取簪子,一边说:“太贵了,我不要”。 夕灵按住她取簪子的手说:“不过五十两,我的俸禄够花”。 付了银子,夕灵也不许她把簪子取下来:“戴着吧!我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前面穿过御街就到玉竹堂了,两人正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有些心不在焉。一辆马车从身边驰过,车夫一路叫喊着“让开”,其他人都闪开了,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听到,直到马车到了身边他们才听到,那时已经躲闪不及了。 车夫拼力拉缰绳,马车才勉强避开,从他们身边擦过。危急时刻,江若寒用力拉了夕灵一把,她的手臂却被马车的车辕擦破了皮。 夕灵拉过她的手臂心疼道:“疼不疼?” 江若寒摇摇头:“擦破点皮而已,不要紧”。 夕灵抬头看看已经远去的马车,那车上盖着防雨的油布,拉的是货物,不是人。一辆拉货物的马车,在御街附近还跑这么快,车上拉的究竟是什么贵重物品? “那马身上有御马监的记号”,江若寒说。 第559章 平安符 御马监的马,那这马车上拉的一定也是宫中的物品,如此着急,也不知道是什么。 两人穿过御街,来到玉竹堂。江若寒请白玉青为夕灵诊脉,夕灵则请她先看江若寒的手臂。 江若寒无奈,只得听他的,平日像这样的小擦伤,她连药都懒得涂。 夕灵的身子从小就弱,但也没什么要紧的病症,依着江若寒的要求,白玉青为他准备了很多滋补药材,并且将用法都写了下来,以免用错。 张欢将打包好的药材交给江若寒:“既是如此担心,若寒何不跟了夕大人一同去”。 白玉青扯扯他的衣袖:“要你多嘴,人家自有安排”。 两人告辞出门,张欢又说:“珠儿的香调好了,就放在我家正厅的桌上,随便哪个去取便好”。 夕灵回首致谢,下台阶的时候,很自然地牵起江若寒的手。晌午时分,两人才回到府中,午后,江若寒说去找夕玥母女,便牵马出了门。 丁盛府上,宝儿正带着珠儿在桂花树下玩耍,那张御赐的刑凳还摆在那里,两人在上面时躺时坐,玩得很高兴。 妙仪和夕玥在一边摆了茶桌喝茶,夕玥越看那张凳子越是不解:“妙仪,那张凳子是做什么用的?是专门为宝儿做的吗?” 妙仪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那个,你最好回去问问你家的万岁爷”。 “这与他何干?” “这张凳子可是御赐之物,自然与他相干” “他没事赐张凳子做什么?” “这是掌刑司的刑凳” 夕玥放下茶盏霍然站起:“掌刑司的刑凳,怎么能让孩子玩儿,那上面……” “我岂会不知,怎奈宝儿这个小煞星偏偏就要在上面玩儿,我也没办法,只好由他” 看两个孩子玩儿得高兴,真是不忍心将他们分开,可那刑凳,还是让夕玥心生忌惮。 “珠儿,我们去看看欢舅舅的香调好没有,好不好?他家有棵很大的合欢树,花还没有落尽,好看得很” “好啊!宝儿也一起去” 妙仪知道她是不想让珠儿在那刑凳上玩耍,便让宝儿哄珠儿下来。 “好,宝儿,我们送珠儿去好不好,顺便再买些你喜欢吃的白玉膏” 他们先去碧云街取香,合欢树上的花几乎都落尽了,没什么好看的,夕玥便带珠儿回了东华街,妙仪带宝儿去了街市。 她们回到家,夕灵立刻跑出来,没有见到江若寒,脸上的喜色立刻褪去。 “姐姐,若寒呢?她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并没有啊,难道是走岔了?她有功夫,不用担心,一会儿就回来了” 明日夕灵就要启程,夕玥打算送他走后再回宫,所以今晚还要住在东华街。 快黄昏时分,还没见江若寒回来,不光夕灵着急,夕玥也急了。从这里到丁府,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怎么算也该回来了。 夕玥让夕夫人看着珠儿,她牵了马要出门去找,夕灵也要一起去,两人刚到街口,便看见江若寒骑马过来。 “若寒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我们正准备去找你呢!”夕灵说。 江若寒举起手中的一样东西:“这是宝珠寺的平安符,据说很灵验”。 原来她是去宝珠寺替夕灵求平安符。 第560章 送行 回到家,夕玥看见了江若寒手臂上的伤。 “这是怎么弄的,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夫人不必担心,是和公子出去的时候被一辆马车蹭了一下” “什么马车,在御街附近还驶那么快” “是御马监的马,车上拉的是货物” 宫中拉货的马车,那应该是内务府的货物,回去定要好好问问他们,是什么着急的货物,竟如此张扬。 次日一早夕灵便要启程,随行的仆役忙着将行李装上马车。江若寒把那些滋补药材交给夕灵的书童路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盯着夕灵服用。 路儿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努力去记江若寒说的话,可是她说的实在是太多了,路儿记不下。 路儿挠挠头:“不如大小姐陪大人一起去吧!” 夕灵过来拉住江若寒的手:“好了,不要为难路儿了,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一家人将夕灵送至门外,街口进来两匹马,是祁循和成玖。 夕灵为首过去行礼:“见过万岁,您怎么来了?” 祁循下马,习惯性将马缰绳一丢,这匹马没有踏焰那样聪明,成玖赶紧牵了起来。 祁循拉起夕灵道:“爱卿替朕远行,朕自然是要来送行”。 祁循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来递给夕灵:“这是御赐金牌,所到之处,如朕亲临,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看来夕灵此行,不是一般的公干,是如皇帝亲临的钦差大人。皇帝派钦差出行,不是查贪腐,就是查谋逆,无论哪样,都是危险重重。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应付得来吗? 夕玥回身看看江若寒:“若寒,你愿意随灵儿一同前去吗?” 江若寒点点头,夕玥又和祁循说:“万岁,灵儿此去路途遥远,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想让若寒扮作丫鬟跟在他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若不是有珠儿,夕玥一定会跟弟弟一起去。 祁循点点头说:“也好,若寒是姑娘,不惹人注意,办事更方便些。我已派了多名暗卫暗中保护,还有一众执事差役也都是高手,他们都在城门口等候,夫人放心吧!” 这阵仗,令夕玥更加放不下心。 夕灵拜别母亲,姐姐,皇上,江若寒正取了她的刀和简单和包袱出来,夕灵拉着她一起上了马车。夕玥还想再送,被祁循拉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让成玖送他出城就好了,老夫人这边也须安顿”。 夕灵走了,夕府只剩下老夫人一个人,夕玥也不放心。 “安尘,府中只剩母亲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我和珠儿先住在东华街,等灵儿回来我们再回宫” 祁循暗自白了她一眼:“可以请老夫人一同回宫暂住,夕灵替朕分忧,朕也当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进宫,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去,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小小夫人的义母,算什么名头。 “多谢皇上,夫人记挂,老身身子尚可,府中下人也都尽心伺候,你们不必担心” 夕玥依依不舍,祁循只好陪着。他此来一是送夕灵,二便是要带她回宫,生怕她会跟着夕灵一起走了。 老夫人见状,也催促夕玥回宫。 祁循和她们母女一起乘坐马车,他将珠儿抱在怀里,珠儿今日格外乖巧,趴在他肩头,不吵不闹。 第561章 珠儿发烧 下马车的时候,珠儿趴在祁循身上睡着了,怕惊醒她,祁循亲自抱她去了秀芳斋。 好在这些日子,她与这里的宫人都熟悉了,尤其是玉香。江若寒走了,祁循亲口封她为三品女官,专职照顾珠儿。 夕玥惦记着马车的事,一进宫就去了内务府。张总管见夕玥亲自前来,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娘娘,您要的家具木料都备齐了,只差最后一件柜子就全部完工了”。 “我来不是催家具,是想问问,昨日上午可是有货物进宫?” “回娘娘,昨日就只有一车给您做家具的木料进宫,因为都是老料,所以须多方采买,好不容易才凑够” “我不是说过,随便什么木头都行,为什么搞得这么麻烦” “皇家用品,岂能随便,自然与民间之物要有所分别” “那些木料一定都得来不易,张总管辛苦了” 他说的不无道理,他做的也没有什么错,只是让夕玥心里不舒服。看来今后在这皇宫中说话要考虑清楚才行,她的一句话,内务府便跑断了腿,还不知道动用了多少民间力量。 只愿那辆疾驰的马车上,没有背负谁的生离死别,为此付出辛劳的人都拿了工钱回去度日。 “张总管,我没有要催的意思,不要为难工匠” “谢娘娘体恤” 她不放心珠儿,去秀芳斋看她。一进门便遇见宫人慌慌张张往外跑,差点撞到她。 “慌慌张张做什么?” “夫人您来的正好,公主生病了,奴才去请太医”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顾不上多问,她赶紧进去看孩子。 秀芳斋内,玉香正抱着珠儿来回踱步,珠儿双眼微闭,睡得不实,小脸通红,还不时咳嗽。夕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发烧了! 小孩子发烧本来没什么,只是服药困难,要受些罪。以前在栖云山的时候,白玉青和于淑尤都教过她,孩子若是面赤发热,必是食火,须先导滞再发散。若只是发热,便是感染风寒,须发散,用紫苏煮水,或者做菜吃下去都可,只要出了汗,再睡一觉就好了。 现在珠儿满脸通红,一定是这两天夕府的人对她照顾太好,喂她吃了太多东西。 “山楂,木香,神曲,麦芽各六钱,速去煎来”,夕玥吩咐道。 宫人不敢怠慢,赶紧去取药,却被进门的祁循拦住:“等等,等太医来诊了脉再说”。 夕玥在里面喊道:“等什么等,等他们来还不是这些药,白白浪费了时间”。 “那也不能胡乱给孩子吃药” “什么叫胡乱吃药,在栖云山的时候,她发烧都是我治好的” “就你那个三角猫的医术,不能在珠儿身上乱用。这里不是栖云山,是皇宫,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伺候她” 珠儿被吵醒了,撇嘴哭起来,她嗓音嘶哑,还不时咳嗽,听得夕玥心都碎了。她将珠儿抱过来放在床上,又吩咐人去取好酒来,祁循吩咐沐春去取酒窖里最好的酒。 夕玥用帕子蘸了酒给珠儿擦身子,眼泪一滴滴落在珠儿身上,她是自责这两天没有将珠儿照顾好。 第562章 剪径 太医来了,与夕玥判断的一样,给的方子也差不多。 又是一阵咳嗽,珠儿扯着嘶哑的嗓音哭起来,夕玥和祁循同时伸手去抱她,还是夕玥先抱到了。她将珠儿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珠儿乖,不哭了,都是娘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说着眼泪又流下来。 她一哭,祁循看得也心塞,于是劝道:“珠儿只是普通的风寒,并无大碍”。 夕玥抬起泪眼瞪着他:“是无大碍,可是你没看到她很难受吗?我心疼啊!她从小没有长在你身边,你自然是不会心疼”。 她这话,是活脱在戳祁循的心。这个时候祁循不想和她吵,叹口气默默转身离开。沐春吩咐秀芳斋的人随时禀报,又派了人去请白玉青。 药来了,珠儿果真不肯好好喝,才喝了一口就将碗推开,又是哭,又是咳嗽,夕玥急得眼泪又掉下来。 好歹喝下了几口,又用酒擦了一遍身子,烧得没那么厉害了。夕玥抱着她一圈圈来回踱步,又哼着“月牙儿弯”来哄她,总算是安静下来。 掌灯时分,白玉青进宫来了,她让夕玥抱着珠儿,在她腹部施了几针,又慢慢为她按摩腹部以及手上的穴位。约过了一个时辰,珠儿说想大便,白玉青微微喘了口气道:“好了”。 秀芳斋的气氛,在珠儿臭气熏天的一泡屎中缓和下来。 又喂了几口蜂蜜水,终于把她哄睡了。白玉青吩咐宫人备下发散的药丸,若是夜里再烧好及时喂下。 今夜她也没有出宫,就留在秀芳斋陪她们,也方便随时观察珠儿的情况。 小孩子的病,来去都快。次日清晨珠儿便饿醒了,吵着要吃东西。可不敢再给她乱吃,夕玥只吩咐宫人端来一碗清粥,一点清凉小菜。珠儿吃得没意思,想要鸡腿,夕玥面色阴沉道:“还吃,知不知道昨日难受都是吃惹的祸,再难受我可不管你,让你爹去管”。 提起她爹,夕玥才想起昨日好像跟他发了无名火。他也是关心珠儿,却被自己一通狂怼,冷静下来想想确实有些无辜。 珠儿不敢再要吃的,夕玥也不敢在她面前吃什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也只喝了一碗粥而已。 送走白玉青,夕玥带着珠儿去葡萄架下玩儿,挂在头顶的葡萄有的已经成熟了。夕玥摘下一颗来尝了尝,很甜,只是葡萄颗粒没有外面卖的大罢了。 她挑成熟的摘下来,吩咐茉莉洗干净,装在好看的果盘里。珠儿又吵着要吃,夕玥捻起一颗塞进她嘴里:“走,跟娘去劫道”。 “去哪里劫道?” 夕玥抬抬下巴:“那边的御路”。 御路是皇帝上下朝才走的路,平日宫人们会尽量绕行。 夕玥不管那些,端着果盘大摇大摆走上御路,珠儿学着她走路的样子跟在后面。祁循正好散了朝,沿着御路回后宫来,迎面看见她们母女,本能想笑。 想起昨日夕玥无端冲他发火,岂能就这样绕过她。祁循正色将脸往上扬了扬,目光故意躲开夕玥。夕玥一手端果盘,伸出另一只手拦住他的去路,莞尔道:“剪径,留下买路财方可通过”。 第563章 淮南奇事 跟在祁循后面的众宫人想笑又不敢笑,沐春摆摆手让他们都散了。 祁循将挡在他面前的手拨开,皱着眉不耐烦说道:“不怕唐尧给你写进密史里”。 夕玥头一偏,翻个白眼道:“随他”。 连唐尧都不怕了,祁循正凝眉想着该怎样逗她,夕玥捻起一颗葡萄径自塞进他嘴里,还歪着头问他甜不甜。 昨日无端被她吼了固然不爽,可是一想起她着急流泪的样子,祁循心中只有心疼,哪还顾得上生气。现在她正开心地笑着,看着心里就高兴,再也气不起来。 “嗯,很甜,不过与往日的不同” 夕玥又捻起一颗葡萄放进自己嘴里:“自然是不同,因为这是我种的葡萄”。 “是那几株葡萄树结下的?” 夕玥点点头,珠儿跑过来也要葡萄吃,祁循将她抱起来问:“宝贝你可好了,你若是再病两日,你娘就把你爹给吃了”。 夕玥将果盘举高,她与珠儿同时拿起一颗葡萄塞进祁循嘴里。此时若再不笑,真会憋坏的,祁循开心地笑着,一手抱女儿,一手揽住夕玥的肩,吩咐沐春将午膳摆到葡萄架下。 夕玥还没有忘记吩咐道:“不许有肉”。 沐春满面春风,笑着去传膳。 三口人正在葡萄架下吃饭,内务府将最后一件家具送来了欢怡殿。夕玥不在宫中这两天,已经接连送来了好几件。 看着放完家具离开的宫人,夕玥没忍住叹了口气,祁循问:“怎么,家具不合心意吗?” 夕玥无奈道:“合不合心意我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为什么,谁还敢给你气受不成” “他们是没人敢给我气受,不过是将我说的话看得比圣旨都重,我明明说了什么木材都可以,他们偏要用上好的黄花梨,也不知道废了多少力气,去哪里寻来的这么多老料” “几件家具而已,何必如此放在心上” “前两日若寒和灵儿出门,在御街附近,差点被一辆疾驰的马车撞到,若寒认出那是御马监的马。我回宫后问过内务府张总管,那日进宫的马车只有一辆,拉的就是做家具的木材。但愿这些木材来路清明,否则,这欢怡殿注定要晦气” “不要想太多了,现在是灵儿掌管户部钱粮,该拨给内务府的银子从来就没有少过,东西不过是要得急了些,想必都是正路买来的” “但愿如此” 祁循轻叹一声道:“我云周国,大国泱泱,纵使我费尽心力,总还是有些地方看不到”。 听他的口气,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一定与夕灵有关,而夕灵此次去的是淮南。 “是淮南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发生吗?” 夕玥固然顽皮不羁了些,但是她不笨,不傻,总是能看到问题的根本,也能看穿祁循的心,有些话也只能与她才能讲。 祁循摆手遣开了一旁伺候的宫人,玉香也带着珠儿去午睡了,只剩下沐春远远伺候。 “淮南确有一件棘手的事发生,灵儿此去淮南,正是调查此事” “什么事?”能让祁循都感到棘手的事,那一定是件蹊跷事,有故事听,夕玥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瞪大眼睛追问:“什么事?” 看她期冀的样子,想不讲都不行。 “淮南有人打着我父王的旗号敛财” 第554章 负责 夕玥凝眉问道:“淮南虽是父王封地,可你们从来都没有去过,何况父王都离开那么久了”。 “所以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夕玥眼珠子一转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出来招摇撞骗,让当今万岁爷难堪。莫不是他老人家知道你没有兄弟姐妹,怕你孤单,还给你留下了其他兄弟?” 一口饭呛在祁循喉咙里,他一阵咳嗽。看他这反应,是蒙对了?这可比云上居说书先生讲的段子都精彩。 她过去晃着祁循的肩膀催问:“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这不是派灵儿去查了吗?” 怪不得他会派夕灵去做这个钦差,放眼朝野,他信得过又嘴严的人,除了丁盛,也就只有夕灵了。 越想心里越是好奇,夕玥恨不得立刻就去淮南。夕灵坐车走不快,骑马用不了几日便可以追上他。 祁循岂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下个月便是我母妃的祭日,等祭奠完母妃,我们再去”。 原来他早有打算,自己也在他的计划中。 “真的!”夕玥一下子跳了起来。祁循将她拉坐下来:“小点声,这次我打算让夕灵在明先去探个虚实,我们在暗去收尾,保你赶得上看最精彩的部分。为保证不提前透底,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有好戏看了,夕玥难掩心中的激动,饭也不吃了,拉着祁循说个没完。 “安尘,我们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出行才合适?要穿什么,带什么,要带谁去?” “这次我们去淮南,既要微服,又要露出些破绽与那人” 夕玥眼珠子一转,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人是冲你来的,所以你要去,但是这件事又不能公开解决,所以你们要私下见面”。 她的聪明,总是能让祁循心安,他“嗯”了一声算是赞同,夕玥接着说:“这明明就是圈套,你还往里跳?” “圈套,玥儿你会怕吗?” “这么好玩的事,怕什么” “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女人。不错,两相较量,谁先出手便是谁怕了” “所以,你永远不会谋反……” “所以你要为此负责” 这次可是她自己入坑,这个话题,祁循本打算一辈子都不和她提起。现在只是借机将她一军,倒看她如何应对。 静默片刻,祁循正想着该如何解围,缓和气氛,谁知道夕玥脸一扬,嗔怨道:“我一个小小夫人,哪里负得了您万岁爷的责”。 她这是在讨封赏?祁循唇角微扬道:“那你想要什么位份?贵人,嫔,妃……” “那些称谓都难听死了,还不如夫人受用些,暂且先这样吧!” 她总是有理,真好! 说不过她,祁循说有公事要办,浅浅一笑起身回了御膳房。还没问出个究竟,夕玥怎么肯轻易罢休,一路跟了过去。 祁循是真的有很多奏疏要看,没功夫再跟她斗嘴。夕玥也不好打扰他办公事,又想了解淮南的情况,见御书房中有很多书,便想找两本与淮南风土人情有关的书来看看,以做到有备无患。 第565章 茶冷了 夕玥对御书房不熟悉,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淮南志,就算有她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沐春见她在书架前徘徊不止,便过来小声问:“夫人想找什么书,让奴才帮您找”。 “我想找一些讲述淮南风土人情的书,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夫人何以对淮南如此关心?” 他们要去淮南是秘密,祁循才叮嘱了不能声张,夕玥便道:“淮南是太上皇的封地,但是皇上也从来都没有去过,我们适才谈起那里,便想了解一下”。 沐春躬身道:“奴才便生自淮南,不过十二岁便离开了家,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夕玥本就嫌找书麻烦,现在有了活的地方志,太好了。她拉着沐春往外就走:“走,快讲来与我听听,很久都没有听书了”。 沐春侧目看看在忙着的祁循:“夫人,这不妥”。 “他在忙,不用伺候,留个奉茶的就好了,现在我需要你伺候”,夕玥自顾拉着沐春往外走。 夕玥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只听见祁循咳嗽一声道:“沐春,茶冷了”。 听见皇上的吩咐,沐春不能自已,下意识想挣脱夕玥抓握他的手,夕玥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任她再拉,沐春也不肯再走,回头望着祁循,满脸无奈。 祁循将手中的奏疏用力摔在桌子上喝道:“怎么,聋了吗?没听到朕的话!” 他明明看见是夕玥要拉沐春出去,这火是冲谁发的呢!夕玥不能让沐春为难,放开他的手,转身来到祁循对面,端起桌上的茶盏试了试,明明还是温的,他就是故意的! “茶冷了,让妾为您添盏热的来”,说罢招手唤过奉茶的宫人,宫人拎着盛了热水的茶壶过来将茶盏斟满,夕玥双手捧起茶盏递到祁循面前:“万岁爷,热茶,您请用”。 祁循双睫闪动,瞟了一眼道:“放下”。 夕玥身子微躬,倩然道:“那您还有何吩咐?” “暂时没有” 夕玥转身想再次拉起沐春,身后的祁循又咳嗽一声道:“沐春,天太热了,去取些冰镇的水果来”。 一会儿要热茶,一会儿要冰镇水果,他就是成心不想让沐春跟着夕玥走。当着宫人的面,还不能扫了他的面子,夕玥回首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放开沐春拂袖而去。 书没找到,人也不让带,想知道的事无从下手,心里乱得很,不如出宫去书局找找看。 轻车熟路又去了长风书局,当年的小伙计不知所踪,换了个年约四旬的大叔,样子看起来文绉绉的,想必不会像那小伙计一样骗人。 “大叔,可有淮南志,或者与淮南有关的话本也好” 没等大叔回答,书架后面传来张欢的声音:“师妹,你怎么来了?”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张欢手上拿着一本书从书架后面走出来:“玉青一直想寻一本带插图的本草经,今日总算找到了!” “玉青”,夕玥记得之前张欢一直是叫白玉青小师姑的,现在不仅直呼其名,还叫得那么亲切,比祁循叫起来更多了一丝丝甜腻。 书局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叔将找到的淮南志递过来,夕玥又是看都没看,匆匆付了银子拿了书,就约着张欢去喝茶。 第566章 一厢情愿 午后的云上居,茶客寥寥,说书先生也不在,伙计都靠在墙边恹恹欲睡。 雅间内,夕玥一直绕着弯子拷问张欢:“师兄,虽然离开了云来宫,师父的教诲也不能都忘了呀!” “师妹在说什么,前几日我不是才调过香,师父的教诲从不敢忘” “师父的教诲可不止调香,还有做人,我们云来宫的规矩可是天下闻名” 规矩,就她还好意思说规矩,云来宫的规矩她守过几样。张欢低头轻笑道:“师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们之间何须拐弯抹角”。 “好,那我问你,论辈分玉青是我们师姑,我叫玉青名字是随着安尘叫的,你直呼其名又是为何?” “是玉青说,我们年纪相仿,她说我整日叫她师姑,她听着别扭” “那你也应该叫尊称啊!除了师姑,尊称还有很多,比如白姑娘,白大夫,可你偏偏叫得那么亲昵是为何?” 张欢脸一红,踟蹰片刻才磕磕绊绊说:“你,还有你家皇上不都是叫她玉青吗?” 夕玥勾起一边唇角邪笑道:“师兄你脸红什么。我家安尘和玉青是多年至交,我是随着他叫的,你这又是从何论起呀!” “我,我们也是至交” “哦!安尘是因为玉青救过他的命,你呢?” “她救了我的心” 这一言,惊得夕玥目瞪口呆。心思单纯的二师兄竟然能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情话,这世界都令夕玥刮目相看了。 白玉青不仅人长得脱俗,又聪明能干,善解人意,在夕玥眼中,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张欢为人单纯善良,性格如沐春风,也称得上是公子如玉。他们两个,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非常般配,可夕玥就是觉得这件事有点怪怪的,不想祝福。 “那玉青她接受你了?” “我们都没有父母家人,无人做主,也没有私相授受” “那就是你一厢情愿了!” “不,我知道玉青也有此意,只是我们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表达而已” 张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起夕玥去碧云街折合欢树枝,就随便捡起这个话题。 “师妹,不必再费力去我家折合欢树枝,回头我将合欢皮切好,晾好,给你送过去” “此事纷杂,你不必牵扯其中” 帮助皇帝的女人避子,这可是杀头的罪,夕玥自然不想让张欢牵扯进来。 张欢浅浅一笑道:“我们是挚友,这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这件事我在家里做,不会有外人知道”。 “好,那我五日后去碧云街取,你不必送去宫中,以免落人口实” “好,这个时辰,玉竹堂怕是要忙了,我得回去帮玉青了” 两人离开云上居,各自离去。回到欢怡殿,夕玥才想起那淮南志她还没有看上一眼。赶紧掏出来翻开,这一翻才发现又被骗了。 这哪里是什么淮南志,不过是一些胡乱编写的小段子,而且纸张粗糙,字迹不全,分明就是作坊私印的小册子。夕玥刚想将手里的书丢掉,祁循一脚踏了进来。 “听说你出宫了,买了什么?” 夕玥顺手将手中的书朝他丢了过去:“就这个”。 “淮南志”,祁循将书翻开看了两眼又问:“就这个?” “又被骗了而已,让你看笑话” 第567章 不是喜脉 看出夕玥心中不痛快,祁循吩咐将晚膳传到欢怡殿,还让沐春去酒窖取坛好酒来。 自从有了珠儿,夕玥便很少再饮酒,今日莫名心中不快,珠儿又不在身边,饮酒放松一下也好。 平日里夕玥的酒量还不错,今日却不知为何,才饮了几杯便有些醉了。祁循怕她又胡乱说话,摆手遣开了宫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淮南之事不可声张,你又是拉着沐春问长问短,又是出宫寻书,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吗?” “你是怕被人知道家丑?” “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我怕什么” “你就不怕你真的有个兄弟在那里?” “我有没有兄弟不重要,我只知道珠儿应该有个兄弟” 又说这个,夕玥抬眼正撞见祁循似火的眼神,她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尘,我今日觉得好累,想休息” 祁循暧昧道:“我记得你每次信期过后,精神会格外的好”。 信期,他连这个都记得,夕玥自己都忘了,现在一算,已经过了好几日了,不会是真的中招了吧!绝不能让他知道! “我这几天照顾珠儿累了” “那我抱你上床” 他的怀抱让人很安心,夕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道:“安尘,若是我不能再生孩子,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 “那我们不生了好不好?” “我是说,我们怎么会不能再生孩子” “若是,万一呢?” “那就随缘吧!” 祁循没有强求,一夜都只将她搂在怀里。夕玥心中忐忑,算着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哪日没有服合欢皮,连做梦都在碧云街采合欢树枝,还梦呓道:“师兄,帮我多采些”。 祁循放开怀抱,让她翻身睡去了另一侧。师兄,张欢,连梦里都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幸出现在她梦中。 祁循悄悄起身来到外面的葡萄架下,靠在摇椅里,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望向天空。满天星光,清冷,漠然。 沐春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身上,他问道:“如今是何节气了?” “回万岁,已经立秋了” 他的母妃就是在秋天离世的,难道秋天就只有悲伤? 黎明时分,祁循被欢怡殿的吵嚷声惊醒,只听见茉莉说:“夫人怎么呕吐了?信期已经迟了好几日,莫不是有喜了?” 祁循霍然站起来,任凭盖在身上的外袍落地,身后的摇椅空空摇晃着。 他刚想迈步进殿,又听见夕玥说:“莫要胡说,不可能,只是腹中不舒服罢了”。 “那奴婢叫人宣太医” “天亮再说吧!别让皇上知道” 祁循从落在地上的外袍踏过,回了永福宫,还叮嘱沐春道:“天亮若有欢怡殿的人问起,就说我很早便回了永福宫。还有,算了”。 “奴才会亲自去查夫人的脉案” 呕吐过后,夕玥再也睡不踏实,挨到天亮,茉莉便自行做主宣了太医。在太医来之前,夕玥已经自己给自己诊了无数次脉,心跳较平日慢了些,但不是滑脉。 太医诊了脉,夕玥先支开了身边的宫人才让他说话。 “回夫人,您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脾胃有些不合,肝气不疏,心气略显虚弱,待稍作调理便好” “不是喜脉?” 太医看着她满脸疑问,诺诺道:“不是”。 原本以为她会失落,谁知道她听说不是喜脉,反而轻松地翻身下地,扬声吩咐茉莉沏茶来。 第568章 欢怡殿的茶 沐春亲自去太医院问了,然后将诊病经过一字不差回禀了皇上。 不是喜脉,固然有些失望,好在她身体并无大碍。既然她不希望再生孩子,那就不生。既然没有怀孕她更高兴,那不怀也好。 说是并无大碍,服了两天药,却还是时而作呕,祁循吩咐沐春去请白玉青进宫,且叮嘱她只说是来看珠儿。 白玉青进宫来还是先去了秀芳斋,然后装作路过欢怡殿,进去和夕玥闲聊。 “听说夫人前两日身子不适,让玉青来看看” “没什么,太医已经看过了,不用再麻烦了” 不让看,果真有蹊跷。夕玥吩咐茉莉斟茶,茉莉想都没想,端起茶壶斟了盏茶递给白玉青。白玉青喝了一口,觉出茶水有异样。 “敢问夫人,您平日里饮的都是这种茶吗?” 她问起茶,夕玥才警觉起来。她吩咐茉莉每日都要在茶水中泡入合欢皮,但是仅限于欢怡殿内。 刚才夕玥吩咐她给白玉青斟茶,她便顺手将泡了合欢皮的茶水斟给了白玉青。夕玥知道白玉青精通药理,现在她又问起这茶,那一定是觉出了问题。 “茉莉,怎么能给白大夫喝快冷的茶,重新泡茶来” 茉莉端起茶壶,将壶中的茶叶倒入盛果皮渣子的盆中,白玉青朝那盆中望了一眼,除了茶叶,果皮,还有别的,只是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让我为夫人诊个平安脉吧!” 白玉青不由分说执起夕玥的手腕来诊脉,然后又问了起太医院的方子,夕玥推说她没看过方子,便吩咐茉莉将新泡好的茶放到葡萄架下。 她叫着白玉青去葡萄架下面坐,白玉青故意落后,走到那个盛渣子的盆跟前,装作整理衣襟,俯身从里面取了一小段合欢皮捏在手中。 “夫人,万岁此时该下朝了,玉青也去为他请个平安脉便要出宫了,玉竹堂还有很多事要忙” 走了也好,但愿她没看出什么问题来。茶也只喝了一口,但愿她的味觉不会那么灵敏。又吩咐茉莉赶紧将盆中的废茶叶处理了,心中才稍稍安定。 白玉青来到御书房外,祁循还没有下朝。她站在御书房外等候期间,张开手心,一眼便认出那是合欢皮。 合欢皮凉血消肿,对夕玥的敏感症的确有好处,若只为这个,她又何必偷偷服用,看来合欢皮有避子的作用,她也是知道的。是药三分毒,合欢皮服用久了也会影响脾胃,祁循说她呕吐,服了太医开的药也没有作用,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白玉青正想着该怎样和祁循说这件事,才不至于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没等他想出合适的说辞,祁循就回来了。 “玉青来了,进去坐”,他吩咐沐春守门,和白玉青进入御书房。 “玉青可去过欢怡殿?” “去了” “玥儿身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并无大碍” “那为何服了太医院的药不见好” “因为……” 白玉青张开手心,将那段合欢皮给他看。 “这是什么?” “合欢皮,泡在她的茶水中,当是日日都在饮用” 祁循不懂药理,但是将所有疑惑都联系起来,他也猜出个大概。可以自己找到答案的事情,他不想为难白玉青。 御书房中便有百草经,找到关于合欢皮的那一页,“抵抗生育”几个字赫然入目。 第569章 劫色 她竟然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药物,她就那么不想再生孩子,还是不想再生他的孩子。 她梦中还在说“师兄多采一些”,采什么?碧云街的合欢树,难道这合欢皮是张欢给她的?合欢皮能避子,连夕玥都知道,张欢怎么会不知道! “来人,给我盯紧张欢,尤其是他与夫人的接触” 接下来几日,祁循都没有去欢怡殿,夕玥迟来的月信也来了,一直在欢怡殿休息,哪里也没有去。 再过几日就是淮王妃祭日,夕玥不知道该做哪些准备,想去找祁循商量一下。 消停了这几日,有些无聊了,该想个什么法子出来乐一乐。之前祁循夜夜潜入欢怡殿将她偷回永福宫,这笔帐还没算呢! 将他从永福宫偷回欢怡殿?他身高体重,警惕性又高,这个难度有点大。既然不能将人偷走,那悄悄潜入永福宫逗他总是可以。 晚膳后,估计祁循该回永福宫休息了,夕玥没带宫人,自己悄悄潜入了永福宫。宫女正在为祁循铺床,夕玥进来将他们都遣开了。这虽然不合规矩,但是之前夕玥经常自己来永福宫,而且她每次来皇帝都很高兴,所以也都随她去。 床帐半掩,被子半铺半卷放在床的里侧,要休息时只要随手一拉便能盖上。夕玥看看卷在里侧的一半被子,拖鞋钻了进去。她躺得平平展展,又将被子卷好,若不知情,还真是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人。 亥时一过,祁循便从御书房回寝宫休息,进门时,他抬手让宫人止步:“都不用伺候了,下去吧!” 沐春掩了房门,祁循一边解腰带,一边向床榻走过来。匆匆宽了外衣丢在衣架上,便向床上倒了下去。然而他没有去拉被子来盖,而是在倒下去的同时,将一条腿狠狠砸在卷着的被子上。 今日的被子并不像平日那样软,里面有东西,祁循一个翻身下了床,同时伸手持起床头上的短刀。 “什么人,快出来!” 被子卷慢慢打开,露出夕玥满脸带笑,头发凌乱的模样。她娇憨笑道:“我是来劫色的,你叫什么叫”。 她理理乱发,将被子丢去一边,单手托腮,侧卧在床上,其姿态极尽撩人道:“来呀!”。 若是平日,祁循早过去相就了,可今日,他迟疑了片刻才慢慢走过来,将手中的刀放下,坐在床边。 夕玥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背上,柔声道:“你不是让我将你的心重新塑起吗?也不知道现在塑起了几分,到何时才能完好如初”。 “你着急了?” “当然着急……” “才只塑成了一两分,还早呢!” “那还等什么,我们抓紧吧!” 夕玥将祁循扳倒,欺身而上,作虎狼之势俯首下来,在他腮边,颈上,落下密密的唇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裳也被她剥去了,魂魄也被她抽去了大半。 一夜缠绵,次日祁循差点连早朝都误了,恹恹醒来,身边是空的。她不是常常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沐春,夫人何时离开的?” “回万岁爷,夫人才离开片刻,此时正在葡萄架下饮茶” 茶,合欢皮!祁循匆匆起身,快步奔向葡萄架,远远就看见茉莉在伺候夕玥喝茶。 第570章 带回掌刑司 “夫人肠胃不好,怎么一早就饮茶,朕也口渴了,斟一盏来与朕” 茉莉斟了盏茶递给祁循,他尝了一口,茶还是黄芽雀舌,不过仔细品,里面多了一点点苦涩的味道。之前也喝过欢怡殿的茶,不过只为解渴,从没仔细品过,更不曾多想。 “今日这茶怎么有些苦?” 夕玥道:“大概是你上火了口苦吧!茉莉去拿些果子来与万岁清口”。 “不必了,该早朝了” “母妃的祭日,我该准备什么?” “不用,自有人准备,你静候便是” 说罢祁循去上朝,夕玥出宫。 今日朝堂没什么事,祁循也心不在焉,便早早散了。他回后宫时已经不见夕玥,宫人回禀说她出宫了。招来暗卫一问,说夕玥先去了东华街,在那里用了午餐,然后便去了碧云街。 碧云街,张欢,合欢树! “沐春,备马!” 祁循执了佩剑,气势汹汹上马驰去了碧云街。这条街,这大门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大门虚掩,从门缝里便能看见那棵合欢树,花儿开罢了,但是枝叶似乎比以前更繁茂。 只听见张欢说:“师妹,许久不在这合欢树下坐了,坐下来喝盏茶再走吧!” “好” 祁循将门缝推大一点点,挤了进去。远远看见合欢树下,夕玥正与张欢对坐饮茶。茶几上放着一个布袋,里面鼓鼓的,装满了东西。 夕玥将那袋子拎起来掂了掂,愉悦说道:“谢谢师兄,这些够我喝上一两个月了”。 “举手之劳,师妹何必客气,我这里这么大一棵树,年年都会发新枝,你永远也用不完” 合欢皮,果然是张欢为她准备的! “张欢你找死!”祁循抽出佩剑,疾步向前,将剑搭在张欢肩上,剑刃离他脖子上的皮肉只有一丝之隔。 “安尘,你怎么来了?”夕玥问。 “我不来,难道要一辈子被你们蒙在鼓里,当傻子耍吗?” “你胡说什么!” “这是什么?”祁循剑锋一转,将茶几上的口袋挑破,合欢皮散落出来。 张欢道:“这是我为玉竹堂制的药材,皇上连这个也要管吗?” “玉竹堂的药材,玉青知道吗?” “她不知道” 算他还有些良心,还知道不能将玉青牵扯进来。 祁循怒气冲顶,挥手一个力劈华山,茶几被劈成了两半,茶具碎片与合欢皮四散迸溅。看他这样子,一定是知道了,夕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欢还是被牵连了进来。 “是我请师兄帮忙制的合欢皮,他并不知道我做什么用” “宫中太医院什么药材没有,就算是没有,为什么不找玉青,而是找他!”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想狡辩,这是我的决定,与他人无关,你若是要治罪,我一人承担” “师妹,你不过是害怕生孩子,何罪之有!” 看他们互相袒护的样子,祁循的火更大,他挥剑径直向张欢刺去,张欢闪身避开。一招招,一剑剑,他是成心想要张欢的命,张欢哪里是他的对手。 夕玥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迎上前去,挡在张欢身前:“来,你气没处撒,杀了我们便是”。 祁循拉过玉哨子吹了两声,两名暗卫即刻来领命,祁循面色铁青道:“将张欢带回掌刑司!” 第571章 夜宿掌刑司 张欢被暗卫带回掌刑司,祁循不理夕玥,上马疾驰而去。 进了掌刑司的人都是九死一生,张欢身子柔弱,怎么经得起那里的刑罚。夕玥一刻也不敢耽搁,紧跟在祁循后面进了宫。 没有看到张欢,却只听到祁循吼道:“来人,送香夫人回欢怡殿,没朕的允许,不许她离开欢怡殿一步,她若离开一步,朕便杀欢怡殿一人”。 “你要将师兄怎样?” “他必须死!” “他若是死了,我也定相随” 祁循挥剑将身边的一丛花枝斩断,花瓣和枝叶随风扬起。 欢怡殿外多了数名禁军把守,殿内鸦雀无声,茉莉默默奉了茶上来,夕玥告诉她将未用完的合欢皮都丢了,众人这才知道是合欢皮惹的祸。 茉莉才将合欢皮扔掉,掌刑司就派人来搜欢怡殿,自然是没有搜到什么。少时太医院又派了太医来诊脉,还是开了与前几日差不多的方子。 夕玥不耐烦道:“我没病,不用吃药”。 那太医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求娘娘开恩啊!适才来的时候掌院就吩咐过,若是娘娘不肯好好服药,一切罪责由微臣承担”。 “好,我会服药” 太医谢恩离去,又有太监来传皇帝口谕:“万岁爷口谕,香夫人即日起晋升香嫔,册封的宫册稍后便至”。 夕玥并不关心什么位分晋升,她拉着传旨太监问张欢的情况,那太监可不敢多言,匆匆行礼,躬身离去。 后宫中嫔妃犯了错,从来都是降位分,罚月例,幽禁冷宫。夕玥作为后宫嫔妃,偷偷服用避子药是大罪,她现在只是被禁足在欢怡殿,位分不降反而升了,还派了太医来为她调理身体。 没人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操作,只有夕玥明白,他这是要将自己套得更牢,让她一辈子都别想再离开皇宫。从在北夷相见的那一刻开始,夕玥就没想过再离开祁循,至于这皇宫,她不喜欢,但是想要为了祁循去努力适应。 张欢被关在掌刑司一夜,没有人来审,也没有受刑,即便这样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掌刑司的牢房就在酒窖旁边,也是在地下,墙壁和地面都是光滑的石头。现在是夏末,刚进去只觉得有点凉,还能适应,时间一久,再加上未进饮食,只觉得寒冷入骨。 这个牢房中只关犯了错的宫人太监,后宫嫔妃,皇家亲眷。现在祁循的后宫空空,也无人苛责宫人,所以这里没有一个犯人。 牢房中四壁光滑,地面潮湿,不要说被褥,连一根稻草都没有,张欢缩在墙角,还是冷得浑身发抖。这间牢房正在刑讯室对面,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能够看见各种刑具摆在那里,张欢都叫不上名字。 一个人影都没有,张欢试着叫了两声,只听见颤抖的回音。若是这样关上几日,不用上刑,他也是尸首一具了。 这个暴君,恶魔,还不知道会怎样对夕玥呢!好在她没有被关来这里。 在这里看不见外面,也分不清昼夜。若是不去玉竹堂,玉青一定会很着急,一定会去寻他。 次日巳时末,白玉青就进宫了。这日祁循没有上朝,他知道白玉青是为张欢而来,还是让她进了宫门。 第572章 放他出去 白玉青见张欢没去玉竹堂,便遣了学徒去碧云街寻他,这才知道他昨日就被皇帝的暗卫抓走了。 一进御书房,白玉青便欲行礼,被祁循起身拦住:“玉青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白玉青哪里还坐得住,平日的云淡风轻也一扫而光,急切问道:“不知道张公子犯了何罪,要被带进掌刑司羁押?” “他挑唆嫔妃避子,扰乱宫闱,依律是死罪” 白玉青何等聪明,这一听便知道是合欢皮的事。她怨夕玥不该将张欢扯进来,也气张欢有事不和她商量,擅自做主。 “挑唆,万岁您问过案了吗就做出结论,您的那位夫人是谁能够挑唆得了的吗?” “她不通药理,胡乱服药也不是头一回了” 白玉青冷笑道:“那请问万岁爷您是如何知道合欢皮能避子的,我记得上次进宫并没有对您明言此事”。 “我问太医” “哪位太医” “我查书” “您能查书,夫人就不能吗?她怎么会不通药理” “张欢既知不妥还明知故犯,罪不可恕” “你们夫妻不合,却要他人来担责,是何理也。算了,让我去见公子,他身子单薄,住不了你们掌刑司的牢房” “掌刑司的案犯,不能探视”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玉青何故如此着急?” “因为他是我未来夫君!” “你说什么?” “我们虽未成亲,却早已是两心相悦,他与您的夫人自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这点我最清楚。你们夫妻要如何斗智斗勇不关我们的事,我只求不要伤了张公子” “你该不会是为了救他,随口编的吧!” “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清白来开玩笑!” “那这个审案的差事便交与你吧!只要交出让朕满意的供状,可以饶他一命”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可以见到人了,白玉青为刚才情绪激动道了歉,便急匆匆赶去掌刑司。有传口谕的太监跟着,白玉青顺利进了牢房,掌刑司一干人等在一旁伺候。 牢房门打开,白玉青朝缩在墙角的张欢跑过去:“公子,你还好吗?” 张欢抬起头来,牙齿打着架问:“玉青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会来,我怎么能不来” 她将张欢拉起来,触到他手的时候就像碰到冰。张欢浑身发抖,迈步子走路都困难。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张欢的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苍白的。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是滚烫的。 才走了几步,张欢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幸好白玉青扶住,他的头才没有磕到地上,可是白玉青也抱不起他。 “来人啊!公子晕倒了,快帮我将他扶出去” 掌刑司大太监过来答话:“白大夫,没有皇上允许,掌刑司的犯人不能离开牢房”。 “那就快去请旨啊!”白玉青冲来传旨的太监吼道。她紧紧搂住张欢,帮他搓手取暖。 “去拿热水来,快去啊!”有人拿来热水,白玉青试好温度,小心喂给张欢喝。 “朕看看是要死人了吗?怎么如此大呼小叫”,是祁循进了牢房。 此刻白玉青仪态全无,神情慌乱,她跪在地上向祁循连连磕头,哭着求道:“求万岁放他出去吧!他在发高烧,再关下去他会死的。我保证他不会逃的,保证交出让您满意的供状”。 这时候的白玉青,是祁循从来没有见过的,竟与夕玥有一丝像。 第573章 避子原委 “来人,把他抬出去”祁循叫道。 夕玥为他挡刀挡剑,白玉青为了他不惜顶撞皇上,这个看似柔弱的张欢究竟有什么魅力? 张欢躺在一间小花厅的叠席上,门外还站了禁军侍卫。 喝了药,再加上白玉青的照顾,总算是不再发抖了,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祁循要一份满意的供状,白玉青想尽快完成了交给他,才好带张欢离开这里,所以便开始问话。 “公子,可是你给夕玥夫人拿的合欢皮?” “是” “你可知合欢皮有避子之效” “当然知道” “那你可知帮助后宫嫔妃避子是大罪” “知道” 白玉青气得在他身上重重打了一巴掌:“都知道你还这么做,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对不起”,张欢抓住白玉青打他的那只手,伸另一只手去拭她流下来的泪水。白玉青将他伸过来的手打到一边:“走开,轻薄无礼”。 张欢坐起来,将白玉青的双手紧紧抓住:“玉青,我把你当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是我余生中不能缺少的人,而夕玥是我一生的挚友,她生珠儿的时候难产,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她十分害怕再怀孕生子,生怕会因此丢了性命,她舍不下珠儿,舍不下祈安尘……” “那她为什么不和皇上说?” “皇上一直想再要孩子,她是怕伤了皇上的心,还没有想好要怎样跟他说” “那你就不怕丢了性命,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想过我会怎样?” “皇上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对师妹的感情也很深,相信他会理解的,他不过是一时生气,不会真的要人命,我不会这么容易死的,我舍不得你” 张欢将白玉青拥入怀中,他的两声轻咳又牵动了白玉青的心。她扶张欢躺好说:“你好好躺着,我去向皇上复命,然后带你出宫”。 御书房中,白玉青将夕玥生珠儿时的情况,原原本本讲给祁循听。 “本来我们是算着珠儿出生的日子,还提前了十几天去的,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没等到日子就生了。当时师兄也恰巧不在山上,夕玥身边只有十二三岁的江若寒,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哭。我们到的时候,夕玥已经疼了三天了,神志都有些不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们若是再晚一步,必定是一尸两命” 祁循双眸微垂,面色铁青,白玉青停下来喝茶润喉,他半晌才说:“谢谢你玉青”。 “谢就不必了,只要万岁爷开恩,让我带公子回去养病,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好,我让御马监派马车送你们,只是,这个张公子的身子也实在是太差了,只在掌刑司住了一晚就病成那样,我可是一根毫毛都没有动他,你确定他可以陪你度过余生?” “那是我们的事,就不劳万岁爷费心了。您掌刑司的大牢,我们这等平民百姓实在是无福消受” 白玉青带张欢回碧云街去养病,祁循去了太医院。皇上亲自来了太医院,太医院上上下下都惊恐万分,不知道是福是祸。 掌院过来躬身行礼,将他让进自己的公事房。等他关了门祁循才说:“掌院,你可曾调制过避子的药?” 第574章 避子丹药 那掌院吓得立刻跪倒在地上:“这后宫中都是求子,哪有避子的,谁会需要避子的药,微臣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朕现在需要你为香嫔调制避子丹药,只能避子,不能伤害身体,能做到吗?” 避子药并不是什么复杂的药方,自古就有,对服用者的身子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损伤,若想不伤身子,就要结合夕玥的脉案再调整药方。掌院十分不解,皇帝现在只有一个女儿,还没有儿子,后宫中也只有这么一位娘娘,为何还要避子。 “微臣会根据娘娘的身体情况,将药材调制成水丸,方便服用,也会日日派人去给娘娘请脉,确保娘娘身体无虞” “那便好,尽快吧!” 为夕玥诊过脉的太医都说夕玥的身体很好,生育没有问题。但是在皇宫中当差,最重要的就是少听少问少说,皇帝的心思,最好不要去猜。 送走皇帝,掌院便开始查药方,看夕玥的脉案,准备调制避子丹药。 碧云街张府,张欢还在发烧,白玉青在一旁照顾。煮粥喂饭,煎药施针,张欢还是人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心里暖暖甜甜的,早忘记了难受。 入夜掌了灯,白玉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来她是打算留下来了。厨子阿桂做的菜都太油,白玉青去给他煮粥,张欢爬起来去给她准备房间。 白玉青端了煮好的白粥小菜回来,却发现张欢从厢房出来:“你怎么起来了?可好些了?” 此时若是说好了,说不定她就会离去,张欢便说:“没有,还是会头痛恶心,还有些眩晕,想必还要两日才能好”。 “那还不快回去躺着” 白玉青盛好粥放在张欢面前,张欢看看粥,看看白玉青:“你不喂我吃吗?” “你自己没手吗?路都能走粥不能喝?” “我手软,端不起碗” “真不怪皇上说你身子过于娇弱,不知道能不能陪我余生” “他说什么!”张欢一巴掌拍在几上,盛粥的碗都跳了起来:“我不过是恰好在那牢里染了风寒,他竟然这样说我,他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们的人生!” “听你现在中气十足,是好了”白玉青浅笑着端起碗来喝粥。 张欢叹口气道:“是无碍了,不过是我想留你,不想让你离开”,他噘着嘴,满脸举丧,等着白玉青的教训。 谁知道白玉青没有理他,自顾喝粥,一碗粥喝完了才说:“粥凉了,快喝,入睡前我再帮你按按头,好好休息一晚上,明日就该彻底好了”。 “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张欢满脸喜悦。 “嗯,若是夜里再烧,你这府中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张欢开心地将粥喝完,想着有机会与白玉青更多相处,他的心就一阵阵跳得又快又乱。 张欢靠在榻上休息,白玉青在一旁看书,他觉得无聊,绞尽脑汁想办法搭讪。 “玉青,沏茶喝吧!” “你今日吃得清淡,又要服药,不宜饮茶” “那我去拿些果子来吃” “你脾胃虚弱,不宜多食” “那,我们下棋吧!” “你应该休息” “可是我睡不着,很无聊” “那我帮你按按头如何?” “如此甚好” 白玉青坐在榻边,张欢将头枕在她腿上,闭上眼睛。 第575章 张府定情 白玉青的手和她的人一样,如羊脂玉般温润,又带着一丝丝清冷。 不必按摩,单是枕在她腿上,足以让张欢半醉了。白玉青的手指在他眉心额头上轻点慢揉,张欢的一颗心已经软成了一摊水,荡漾着层层春波。 见他一动不动,白玉青俯首轻声道:“若是困了,就去躺好了睡”。 兴许是她累了,不想按了,可是张欢并不想离开,他伸开双臂环住白玉青的腰,将脸埋在他身上。 白玉青没有推开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张欢忍无可忍,突然抬起上半身,将双唇飞快地印在她的唇上。 这次白玉青没再由他,将食指用力戳在他额头上,嗔怒道:“病了还不老实”,说罢要推开他站起来。张欢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白玉青站立不稳,身子向榻上倒了下去,正躺在张欢身上。任她挣扎,张欢也不肯放手。 “别走,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别胡闹!” “玉青我们成亲好不好?” “一点诚意都没有” 张欢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白玉青如凝脂白玉般的面庞红成了云霞,更加撩人却不自知。她伸手去推张欢,却用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他的唇欺压下来。 片刻后,白玉青终于有力气将张欢推开,二人眼睛望着屋顶,呼吸局促,两颗心跳得此起彼伏,乱作一团。 张欢初尝情事,欲罢不能,被白玉青喝止了:“好了,若是再闹我真生气了”,说罢她起身去了自己房间。 张欢仍然仰面朝天躺着,一边回忆刚才的甜蜜,一边想着怎样说服白玉青搬进来住。这府邸这么大,太缺少人气了。 次日白玉青让张欢在家休息,她去处理了一些紧急事物便回来照顾他,还带了他喜欢吃的白玉膏。 张欢咬了一口白玉膏问道:“玉青你喜欢吃什么,平日很少见你吃零食,对餐食也少有要求,若不是见过你吃饭,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我饮食清淡,不吃辛辣和味道重的东西,具体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其实这与云来宫的饮食非常契合” “最让人束手无策的便是无欲无求,玉青你就从来都没有求过人吗?” “自然有过” “什么时候?” “昨日,我才跪求皇上放过你,你忘了?” “玉青,余生可以陪在你身边,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日后我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任你差遣” 白玉青掩口笑道:“夕玥总说你是个木头,只是笑得好看,不成想你还会说情话”。 “之前不是我不会说,是没有找对人” 两人牵着手在荷塘边散步,荷塘中的荷花谢了,一支支莲蓬在微风中摇曳。 岸边的小船还在,张欢拉着白玉青坐了上去,慢慢划去荷塘中央。拣饱满的莲蓬摘了两支,又剥出莲子来塞进白玉青嘴里,笑着问道:“甜不甜?” 他的笑真的很好看,就像映在水中的太阳,灿烂,明亮,让白玉青舍不得移开眼睛。她也剥了一颗莲子塞进张欢口中:“此生能与公子同行,玉青无憾”。 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居然也说起了情话,张欢的心又被撩得漾起波纹,忍不住将唇落了下去。 第576章 皇帝上房 夕玥已经五日没出过欢怡殿的门,这里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五天,头都要睡扁了,连叠席有几根草都数清了。 她不能出去,但是宫人们可以,无聊至极,吩咐宫人去酒窖取了酒来。那宫人知道她喜欢吃酸杏,便顺手也取了一坛回来。 本来应该去葡萄架下面喝的,可是葡萄架在欢怡殿外面,不能去。 看来看去,也就只剩下屋顶是个敞亮地方,她一手执酒坛,一手执装酸杏的坛子,飞身纵上屋顶。 茉莉和红梅在下面担心地叫道:“娘娘,在皇宫中上屋顶也是禁忌”。 “皇上说不准离开欢怡殿,这屋顶也是欢怡殿的屋顶,我并没有破坏禁足令,至于不能上屋顶的禁忌,那都是前朝旧制,现在不作数了” 犯了大错,这位分还能不降反升,是谁都能想到,这位娘娘不是凡人,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将酸杏坛子放下来,喝一口酒吃一颗酸杏,口舌生津,唇齿留香,美哉!心情好了一大半。 放眼看看偌大的皇宫,人影寥寥,连只鸟儿也没有,死一般寂静。 星光初现时,夕玥的酒坛子已经空了,她冲下面嚷道:“茉莉,酒没了,再拿酒来呀!” 茉莉在下面回话:“娘娘快下来吧!天黑了,您又喝了那么多酒,小心摔下来”。 “不会,你不知道本娘娘有功夫在身吗?喝一口也是喝,既然喝都喝了,那何不喝个痛快,快拿酒来” 茉莉没再答话,一定是去拿酒了,夕玥仰面躺在屋脊上,看着满天星光等酒。屋顶的瓦有响动,难道是茉莉送酒上来了,她手脚这么轻吗? “酒来了,快给我”,夕玥看都没看,自顾伸出手去,一坛酒放在她手上,她坐起来去开酒坛,发现给她递酒的不是什么茉莉,是祁循。 按规矩见了皇上该站起来行礼,可站在面前的是上了房的皇帝,这礼也就免了。 “你,你上来做什么?你可是皇帝,九五之尊,得威仪震八方,上屋顶,成何体统” 还是一样毒舌,看来这几天没有把她憋坏,祁循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手中也有一坛酒,坐在夕玥旁边,将酒坛上的封去掉,仰脖灌了两口,抬头望着星空。 “我在这皇宫中住了好几年,却没有发现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夕玥仰天大笑:“哈哈哈!就说你蠢。住了几年,是不是连这里有多少间房子都不知道,我只被关在欢怡殿五天,连叠席有几根草都数清了”。 祁循又灌了口酒,叹口气道:“你觉得我蠢,所以你不信我,有事宁愿与外人说也不愿意和我说,你以为我会不解”。 就知道这次没那么容易混过去! “我是真的很怕,怕会离开珠儿,离开你。我离开一次便将你的心诛碎成沙了,若是再有一次,你当如何?” “那你与我讲……” “哼,男人怎么会懂女人生孩子的事,与你讲不清” “那张欢就懂吗?” “他是大夫,自然比你懂得多,可也不全懂,他只是一味想帮我而已,怕你欺负我” “自不量力”,祁循又仰脖猛灌了一通酒。 第577章 淮南轶事 夕玥不再说话,又取了一颗酸杏丢进嘴里嚼着。祁循看不清她吃的什么:“你还带了酒菜上来,快给我吃一点”。 夕玥捻起颗酸杏塞进他嘴里,刚一嚼便被酸得直流口水,赶紧吐了出去:“酸死了,你又诓我”。 “诓一万遍也不落空,你说你傻不傻,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知道我在吃什么” “还敢说我傻,你可知罪”祁循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抱起夕玥,不等她反应,便沿着屋脊向永福宫方向奔去。 他们在永福宫门口落地,夕玥手中的酒坛子还牢牢抓着。正四处张望的沐春被惊得张口瞪眼,没敢出声。 进了门,用脚将门踢上,祁循想俯首偷香,夕玥用手中的酒坛子挡住了脸,还不忘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身子落在床上,祁循将她手上的酒坛拿开,轻声叮嘱:“不要再服用合欢皮了,伤身子,我已命太医院掌院为你调制避子丹药”。 “你……” “我千辛万苦寻你回来,是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不是为了生儿子” 祁循对她的包容已到极致,一生能有这样的人相伴左右,还有何求。夕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本以为他会顺势吻下来,继而便该是理所当然的缠绵。 可他只是浅浅一啄便拉开夕玥的手:“你喝多了,先睡吧!我还有奏疏没看完”,说罢便起身离去,头都没回。 他坐上这个皇位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夕玥自知不该再为他增添烦恼,该学学书中讲的大家闺秀,温良贤淑,陪伴在夫君左右,为他磨墨奉茶。 想到这,夕玥翻身下床,向御书房走去。远远便看见书房中的灯亮着,门敞开,沐春守在门口,奉茶的宫人仔细守着廊下的碳炉,碳炉上坐着烧开水的铜壶。 见夕玥过来,沐春刚想开口讲话被她抬手拦住,从门口向里望望,祁循正在全神贯注看奏疏。他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看茶碗扬起的角度就知道,里面的水应该是不多了。 夕玥回身执起碳炉上的水壶,伺候的宫人躬身叫了声“娘娘”,夕玥道:“放心,无人会责罚于你”,说罢径自提着水壶进了御书房,沐春也示意那宫人不用管。 夕玥走到书案旁,掀开茶碗盖子添热水。若是宫人,添了水自当离去,绝不敢多停留片刻,更不敢向奏疏望上一眼。可夕玥不是宫人,也不懂宫人的规矩,她添好了水不但不走,还探头往奏疏方向张望。 哪来这么不懂规矩的奴才,祁循极少对宫人发怒,此时也不能再忍。他侧目瞥见一抹淡蓝色衣袖,那绝不是太监的宫服。再往上看,便看到夕玥的俏脸,刚刚升起的丝丝怒意立刻烟消云散。 “你来做什么?” “与你添茶磨墨,做个贤德人妻”她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在灯光映衬下艳若桃花,真可谓是秀色可餐。 伺候的宫人过来将铜壶拿走,夕玥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自行寻了个座位,在书案一头坐下来。 祁循放下手中的奏疏,拿起一本书丢到她面前,夕玥俯首一看,“淮南轶事”。 翻开来看,都是一些有趣的民间轶事,故事中自然带出了故事发生地的风土人情。看起来既有趣,又能了解到想知道的事情,较正经的志史有趣多了。 第578章 皇上驾到 从下午就一直在屋顶喝酒,晚膳什么都没有吃,现在肚子不乐意了,咕咕叫了起来。 书房内非常安静,祁循再认真看奏疏,也能听到旁边的声音,他将手中奏疏放下道:“不看了,我也有点饿了,让小厨房做点宵夜来吃吧!” “好啊!我要吃鸽子粥” “好,沐春,吩咐小厨房煮鸽子粥,再配两样凉拌小菜” 趁着厨房煮粥的功夫,两人去了御花园。偌大一个花园,他都没有来逛过几次,的确如夕玥所说,他在这个皇宫住了好几年,连里面有多少房子,有什么去处都不了解。 御花园一侧有几棵梅树,每到冬天,他烦闷时,多会去那里消解。只可惜这时节,梅子都落光了,叶子也所剩无几,离开花还早得很。 二人站在梅树之间,夕玥问:“这梅树开什么颜色的花?” “红色,与望玥岭上粉色的梅花各有千秋” 红梅,一定很美,夕玥开始盼望冬天早些到来。 大概是坐久了疲累,祁循伸个懒腰放松一下,这个懒腰非但没有解乏,却让他咬牙凝眉,一脸痛苦。 “怎么了?”夕玥问。 “肩膀痛,大概是夜间没有盖好被子,受凉了” “不是有人值夜吗?他们怎么伺候的” “我不喜欢近前有人,值夜宫人都在外室” “坐下,我帮你捏捏”,夕玥拉着他去凉亭坐下,帮他捏肩膀。别说,她捏了几下还真觉得轻松多了。 沐春在远处问:“万岁爷,粥煮好了,要在哪里吃?” “就在这里吧!” 喝完粥,夕玥还惦记没看完的“淮南轶事”,想回书房去拿,却远远看见书房的灯都熄了。 “灯怎么熄了,我还想将那书拿回去看呢!” “回哪里?” “自然是欢怡殿,嫔妃住在永福宫,不合规矩” 的确,永福宫的床,从来都只有皇帝一个人睡。皇宫中的女人都安安分分待在各自的宫中,等着皇帝驾临。她们日日如履薄冰,没有人敢逾矩半分。 “自即日起,我授予你管理后宫的权利,皇宫中的规矩,都由你来定” 祁循这是才摸到门路。升了她的位分,她比以前明显乖顺了许多,不仅愿意陪在旁边奉茶磨墨,连规矩都挂在嘴边了。若是赋予她管理后宫的权利,她便会对宫中的事更上心,说不定她很快就能喜欢上这皇宫,舍不得离开。 想到这儿,祁循唇角微扬,凉亭中灯光暗淡,夕玥看不到他的表情。 夕玥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好,规矩我来定,单日宿在永福宫,双日宿在欢怡殿,朝堂休沐日我们一起陪珠儿,如何?” “甚好” “今日是双日,所以我回欢怡殿了”说罢她一溜烟跑没了影。 祁循没有叫她,也没有追,而是先吩咐沐春“摆驾欢怡殿”,才迈着方步走过去。 如此吩咐,沐春自然是照规矩,行至欢怡殿外,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夕玥带着红梅茉莉出来接驾,一众宫人分列两旁,躬身伺候。 随着一声“香嫔接驾”,夕玥低身万福,祁循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进入欢怡殿,宫人们将殿门掩上,都退了出去。 第579章 正装出行 已经是亥时末了,夕玥早困了,自顾脱鞋上床,忘了嫔妃是要帮皇上宽衣的。祁循自不会与她计较,宽衣上床,顺手挥灭了灯架上的灯烛。 夕玥翻个身面朝里,祁循伸臂揽住她的腰。 “我困了” “还有件事没同你说” “什么?” “后日便是母妃祭日” 竟把这件事忘了,夕玥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祁循说:“明日会有人将冠服送过来,你试试看有不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去改”。 “那礼仪……” “只是小祭,没有太多礼节,恭敬便好” “嗯,那睡吧!”她将脸埋进祁循怀里,呼吸变得均匀。 夕玥并不知道嫔位的冠服该是什么样子,不过送来的衣服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合适。 冠的款式很简单,是两只落凤交接而成,凤尾处用蓝色孔雀羽毛镶嵌。衣服是比较持重的兰青色,材料自然是最好的贡缎,上面绣的是凤穿牡丹。 凤,不应该是皇后才能用的吗?怎么现在她的冠服上都有凤?规矩她不懂,但是相信其他人都懂,不会弄错。 祁循还真是守规矩,次日是单日,便没有来欢怡殿,而夕玥只顾着看那本“淮南轶事”,也没有去永福宫。再说明日要去祭奠淮王妃,也不宜在一起。 淮王夫妇的墓就在城外,皇帝正式出行,须仪仗齐全。但是祁循向来不喜欢坐车坐轿,喜欢骑马。并且依制,夕玥只是个嫔,不能与皇帝同乘车辇,所以干脆两个人都骑马。夕玥也喜欢骑马,只是身上的衣服有些碍事了,行动受限。 第一次看夕玥穿得如此正式,本来还有些担心她会像沐猴而冠,却见她昂首挺胸,款款而行,步子不疾不徐,颇有些仪态。 有小太监扶夕玥上了马,茉莉将她的衣裙整理好。队伍最前面是成玖带一队禁军开路,再后面是皇帝仪仗,飞云与祁循的马并行在中间,后面紧跟着一辆马车,最后面是捧着吃喝用度物什的宫人。二人侧目看向对方,正好遇到对方的眼神,都是浅浅一笑。 后面马车中传来珠儿的声音:“爹娘,我们是要去郊游吗?” 回首看见车帘被掀开,玉香抱着珠儿坐在里面,今日她也没有穿红着绿,是一身淡蓝,夕玥说:“要叫父皇,怎么还没记住,我们……” 祭祀,未出阁的姑娘是不用参加的,民间都是如此,想必宫中也不例外。夕玥问祁循:“带她去做什么?” “不是说了只是小祭,没那么多规矩,珠儿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也是父王母妃的嫡亲孙女,理应去祭拜一下” “说得有理,珠儿,我们去祭拜祖母,不是郊游” 珠儿还想再问,被玉香拦下:“公主,祖母是……” 夕玥看看祁循坐下的乌骓,虽然也是绝世好马,可终究比不上踏焰,有机会,一定要再寻一匹像踏焰一样的马给他。 队伍缓缓出城,来到淮王夫妇墓前。墓碑上刻的依然是淮王和淮王妃,祁循并没有因为自己做了皇帝,就尊他们为太上皇太后什么的,他知道,他的父母不会在乎这些。 第580章 祭拜 宫人摆好祭品,点燃白烛,便都退至一旁,只剩下他们三口在墓前。祁循执起高香,就着墓前的白烛点燃,再各分了三支给夕玥和珠儿。三人一齐在墓前拜了三拜,将手中高香置于香炉中。珠儿学着父母的样子,做得也是有模有样。 拜罢,祁循一手抱着珠儿,一手拉着夕玥道:“母妃,您的儿媳回来了,我们还有了珠儿,您的孙女,儿带她们来看您了”。 这几年淮王夫妇的祭日,甚至清明,祁循都是一个人来祭拜,身边也只有成玖陪着,从不带什么仪仗。今年他刻意要带夕玥和珠儿来,还满副仪仗出行,是想告诉他的父母和京城百姓,他不再是一个人。 祭拜完毕,珠儿见墓地周围开了好多野花,吵着要去采,祁循和夕玥便陪着一起去。 珠儿不会采花,见到喜欢的就一把将花朵揪下来,不带一点花柄,想扎成花束才发觉没办法。夕玥笑着教她:“要像这样,连花柄一起折下来,才好扎成一束,再搭配一下颜色,紫色,白色,是不是很好看”。 珠儿拿着夕玥给她的花束跑去找祁循:“爹你看,我娘采的花好不好看?” “好看”,祁循将她抱起来,又是在脸上用力一啄。 夕玥再次纠正她:“要叫父皇”,祁循在一旁制止:“无妨,叫爹更亲切,我喜欢她叫我爹”。 本来祁循还想着,他们要去淮南,珠儿怎么办,现在他决定要带她一起去。她不叫父皇只叫爹,正好不用担心太早暴露身份。 “珠儿,过两日我们一家人去淮南游历玩耍可好?” 珠儿不知道淮南是哪里,但是出去玩儿,总是好的。夕玥问:“真要带她去?” “嗯!不然你打算将她交给谁?” “可是……” 夕玥是怕会有危险,只有他们两个大人行动方便,遇事也容易脱身,若是带着珠儿,便会多了掣肘。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危险” “好,一起去!” 夕玥这几天都在看“淮南轶事”,其中一个故事莫名涌上脑海:春光明媚,一个富商,携娇妻美眷乘坐画舫游湖,突遇强盗,富商落水失踪。 寻找未果,家人开始面对现实,一众妻妾子女为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互相伤害。 长子替母亲不平,欲将平日得宠的美妾与她的孩子赶出家门,殊不知美妾早与管账先生私通,他们杀死府中花匠,栽赃给大少爷,意欲害死他然后私吞家产。 就在他们的计谋要得逞的时候,那富商竟自己回来了,当堂揭穿他们的诡计,救下儿子。原来他是故意躲起来的,想看看自己身后这些亲人的真面目。 那故事曲折离奇,比云上居的说书先生讲的书都吸引人,所以夕玥才久久不忘。 此次出行虽然是微服,但是也不能太寒酸,尤其是还带着珠儿,不能让她吃了苦。虽然他们只有一家三口,不像那富商有妻妾儿女一大群,但是扮作富商是个极合适的身份,吃喝用度可以名正言顺地讲究一些。 做戏做全套,身上的衣服不能用贡缎,手使的物件也不能用宫中的,连身边的人也不能露出皇宫的痕迹,看来要出去采购一番才行。 第581章 药成 出行的具体日子还没定下来,祁循要抓紧处理朝政,准备行装和挑选随行人员的事就都由夕玥做主。 秀芳斋的玉香是一定要带的,珠儿的饮食起居她都伺候得很好,珠儿也习惯了她伺候。 沐春也要带,富商巨贾,出门带个管家也属正常。贴身丫鬟有红梅和茉莉,成玖便扮作护院家丁。再带几个伶俐的宫人,扮作仆役,暗卫祁循和成玖自会安排。 若不是子佩才生了孩子不久,夕玥是一定要带她去的。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可出行的日子还没有定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朝堂上有什么难缠的事,这几天祁循不是在大殿上,就是在御书房,夕玥又在忙着准备行装,他们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面了。 今日是单日,他必定不会来欢怡殿,夕玥便去了永福宫。她才到门外,就看见太医院掌院从里面出来,见了夕玥只行礼叫了声娘娘便匆匆离去。 沐春还是站在廊下伺候,夕玥过去问:“沐春,皇上病了吗?” 沐春道没有,没有病太医来做什么,他可不要在这时候病了,那启程就更遥遥无期了。 “安尘,你哪里不舒服?” 夕玥径自进门,正看见祁循坐在八仙桌旁,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红木盒子在端详。见她进来微笑道:“玥儿你来得正好,行装都准备好了吗?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看他面色红润,精神也好,的确不像是有病,没病太医来送药做什么。夕玥过去将他手中的盒子取过来打开,里面装满了药丸。 “这是什么药?” 祁循没有回答,却是满面春意看着她,相处那么久,夕玥自然知道这眼神代表什么。 “看你这神色,这瓶子里装的莫不是催情药,这几日如此消停,安尘你是不是患了隐疾?若是也无妨,与我说,我会理解”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胡说什么,不过几日不曾在一起,你便想了这么多,今日让你好好瞧瞧,朕是否有隐疾” 说罢拉起夕玥冲门口叫了声“沐春关门”,便疾步向床边走去,夕玥都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子了。 门刚刚掩上,祁循便不由分说将她按倒下去,她的挣扎成了最撩人的情趣。 一番缠绵入骨,夕玥再一次被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下脖颈上的颗颗草莓,还有浑身酸痛。 她将头埋进祁循怀里,哀怨道:“你果真是用了那些药吗?今日怎么如此厉害?” 祁循在她脸上轻轻掐了掐:“还胡说,你觉得朕需要那些东西吗?” “那你……” “不过是积蓄多日,一朝发泄出来罢了” 现在想起来,自从合欢皮事件后他们便没有在一起过,这都快半个月了。 祁循伸手将那个盒子拿过来说:“这是太医院为你调制的避子丹药,今日方成,杨掌院刚刚送来的”。 迟迟不启程,故意避免同床,原来他都是在等这个。 夕玥忍不住在他下颌,锁骨,前胸落下一枚枚唇印,祁循笑着将她制住:“做什么,还想要吗?” “安尘……” 夕玥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不合适,示好示爱,已经用行动表示了。 这个男人,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第582章 启程 既然一切准备就绪,他们决定两日后便启程。这两日,夕玥要回东华街看看母亲。 祁循要将朝堂的事正式交于丁盛打理,对外宣称皇帝身子不适,需静养,罢朝数日。 两日后的清晨,天色尚暗,街上还没有行人,城门也未开。一行车马出东宫门,避开御街,向南城门行去。 成玖骑着乌骓走在最前面,他未着盔甲,只穿了身利落的短打,乌金枪也不在手上,腰间只挎了柄柳叶刀,一看就是个精干的武师,旁边还跟着两名禁军扮作的家丁。祁循早有交待,若遇熟人,便说是皇上去别院小住养病。 两辆马车都是极尽华丽,却不带皇宫的痕迹,拉车的马匹也不是御马监的,是成玖寻来的,才选入军营还没有打上印记的马。 祁循和夕玥珠儿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中吃喝用品一应俱全,车帘旁边悬挂一个镂空香球,正散发出淡淡的茉莉香,是珠儿喜欢的味道。 珠儿穿了一身粉红色衣服,加上她本来就生得白白净净,珠圆玉润,简直就是个小粉团子,让人不得不爱。此时她还没有睡醒,正躺在夕玥怀里睡得香甜。 夕玥则是一身淡蓝色衣衫,头上挽了个简单的云髻,一侧鬓边簪了镶嵌蓝宝石的金簪,另一侧晃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点翠步摇,一看就是有品味有教养的大家闺秀。 祁循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喜欢的古铜色也就罢了,还用金线绣满了一团团的俗气图案,简直俗不可耐,一看就是个土财主模样。 “玥儿,我们此去是做什么生意?” “茶商,淮南产茶,自淮南贩至京城,其中大大有利可图” “嗯!进贡的黄芽雀舌便是出自那里” 行至城门,成玖去叫门,守城禁军都是他的人,早有交待,没有多问一句便开了门。 辰时,一行车马便离开京城大几十里,祁循在车里憋得难受,叫停了马车,拉着夕玥下去活动活动,唤来玉香将珠儿抱去照顾。 除了眼前的禁军和宫人,暗中还有数名暗卫相随,行至此处,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祁循伸个懒腰道:“娘子,你们都穿得如此光鲜,为何给我穿这样老气横秋的衣裳?” 夕玥看看他身上的衣裳,又看看自己的:“戏里的员外不都是这么穿的吗?” “那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我为何不能扮作年轻公子?” “不能,万一被哪家姑娘看上可怎么办!” 原来她是故意的,不过这个理由祁循喜欢,心中的些些愠怒顿时烟消云散。 “快些赶路吧!灵儿那里怕是已经没了头绪” 想起夕灵,夕玥心中更加焦急惦念,恨不得立刻飞到淮南。她自小固然性情不羁,但是对这个弟弟却是放在心尖上的,谁若敢动夕灵一根手指,她便要出头讨回公道。就连父亲要责罚夕灵,她都会拼力相护。 虽然夕灵早已过了双十年华,在夕玥心中,他仍是需要自己呵护的幼弟。淮南情势复杂,他能应付得来吗? “成玖,走快些,午餐就吃自己带的点心好了,天黑投宿再好好用饭”说罢,夕玥拉着祁循上了马车。 第583章 桃花小筑 一路快马加鞭,第四日申时末,一行人便到了淮南城外,眼看天光渐暗,要抓紧投宿才行。 “成玖,快去打听打听,城中哪家客栈干净,要抓紧安顿了”夕玥说。 话音刚落,马车前有人行礼道:“老爷夫人一路劳顿,请随小人去舍下安歇,住处已安排妥当”。 声音如此耳熟,那人抬起头来,夕玥看得清楚,不正是唐尧么?怪不得这几天没在宫中看到他,原来他一早便来了淮南。 “怎么是你?”夕玥问。 “回夫人,小的就是此地人士,此次随行顺便回乡省亲” 再看唐尧身上穿的,早已不再是那破旧的襕衫,也不是宫廷史官的服制,是一件绣工精致的翠色锦袍,布料上等,颜色光鲜,正应了那句惨绿少年。他的脸色也比在京城时滋润了不少,整个人神采奕奕,半点不见曾经的寒酸。 迎面有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走来,冲唐尧拱手行礼道:“唐公子,有礼了”。 唐尧还礼道:“王兄有礼,今日我有客人,改日再聚”。 那行礼之人也是衣着光鲜,看起来,这个唐尧在本地是号人物,有他在,办事应该更方便。 “天要黑了,快走吧!”夕玥放下车帘。 马车并未进城,却向山边驶去。夕玥看看祁循,祁循伸手将她的手握住,附以微微一笑,是让她心安。 不多时,马车停了,唐尧来请他们下车。夕玥撩开车帘,眼前是一条石板小路,蜿蜒曲折,此时正洒满斜阳,顺着石板路望去,松林掩映中似有宅院。 下了马车才看清,宅院对面是一条涓涓细流的小河。背山面水,松林掩映,这宅院是绝佳的风水。 “这是你家?”她问唐尧。 唐尧回道:“回夫人,这是我府上别院,是我在家时与朋友相聚之所”。 “那我们为什么不进城,要住在这里?” “城中人多眼杂,恐会露出破绽,这别院清幽宜居,最重要的是便于安保。此处只这一条路,一所宅院,若是有人来,远远便知晓了” 说得有道理! 沿着石板路绕过松林,眼前是一座白墙碧瓦的院落,门楣上有块小小的匾额,上书四个漂亮的篆体字“桃花小筑”。 进了门,院中有房屋数间,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有几株树木,不过叶子落了,看不出是什么树。既然这里叫桃花小筑,想来应该是桃树了。 墙边的花池中载满了花草,不过此时节,花儿也没开。 山清水秀,若是早来些时日,景色应该更好,夕玥心中还是有丝丝遗憾。 老爷夫人自然是住在正房的上房,玉香带着珠儿住在另一侧的房间,中间隔着厅堂,却有门相通,其他人分别住在两侧厢房。 房中摆设都溢满书香,全不见乡野的俗气。 看完了房间,天已经黑了,一侧的厨房传出来热锅下菜的“滋啦”声,紧接着是香气扑鼻。珠儿吸吸鼻子道:“好香啊!” 唐尧道:“我让厨房为大家备下了饭菜,即刻便可上桌。想必大家环境不熟,采买不便,所以备下一个厨子叫阿袁,和一个采买小厮名唤落儿,都很懂规矩,供老爷夫人差遣,若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 想得还挺周全! 第584章 换个称谓 连日舟车劳顿,大家都累了,一夜安然,次日清晨被山林中的鸟鸣声吵醒。 被吵醒的人都是眉头紧蹙,夕玥却觉得这鸣叫声分外亲切,这让她忆起了栖云山。 在栖云山时,此刻她要去水潭边练刀了,只可惜在这里不可,她还要装作个唯唯诺诺的商人妇。 “红梅茉莉伺候老爷梳洗”,当家主母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伺候夫君。 红梅和茉莉打来了洗脸水,夕玥先洗漱完了才去叫祁循起床:“老爷,该起了”。 祁循皱皱眉睁开眼:“这称谓好难听,能不能换一个?” “经商坐贾的,还能叫什么?” “叫先生,公子都好,不过不能再姓祈了,就姓安吧!安尘,安先生,安公子,你吗?叫我夫君便好” “是,夫君,那我便还是姓陈吧!好在出嫁的女子只叫姓氏,不用再取名字了” 一个翻身坐起来,蹬上靴子,夕玥将外袍取过来披在他身上,祁循低头看看,还好不再是那难看的古铜色,是件青紫色锦袍,衣襟绣满祥云纹,中间绣着团花,还有些贵气。 “嗯!今日这件衣裳还好” “自然不能让那唐尧比了下去,可是也不能似他穿着那般轻佻” 她还是看不上那个唐尧,也难怪,那唐尧狂浪不羁,目中无人,能与他投缘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日后住在他这桃花小筑,想来有机会见到。 淮南方圆百里都是淮王封地,当地所产,除去要上缴朝廷的税负,其他应该尽属淮王,他可以任意索取。若遇上贪婪无度的,像祁征那样,百姓必定是民不聊生。 淮王在世的时候从未来接管他的封地,当地百姓照旧过着原来的日子,或耕种,或经商,基本都能自给自足。淮王不但没有来索取,反而因为有他庇佑,官府也不敢太为难这里的百姓,让他们得以安居,日子过得比以前还要好些。 纵然再是太平盛世,亦有上下九流,贫富之分。唐尧的祖父和父亲便是善于经营,经过几十年的积累,才拥有了大片茶山和偌大家业。 当然也有不善经营者,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只靠为大户人家做工为生。因天灾人祸,家破人亡,沿街乞讨者,亦不乏有之…… 早餐桌上摆的是淮南的米糕和粳米粥,还有酸甜可口的小菜,这些吃食很得夕玥和珠儿的胃口。珠儿手里拿着一块米糕,大口咬着,连声说甜。 “夫君,今日我们做什么?”夕玥问。 “我们是茶商,自然是去采买茶叶” “唐尧家里不就种茶” “他家的茶山专出贡茶,商贾自是碰不得,再说贩茶的商贾都是春季来收茶,如今都要入冬了” “那我们来做什么?” “预定明年的春茶,看好的便付定金,明年派人来收或是让他们派人去送” “就是名正言顺不用真的收茶,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嗯!” 用罢早餐,唐尧便来带他们进城去看茶。据他说,淮南城中有一条街,两旁店铺多是卖茶,外地客商来贩茶,必会去那里逛一逛。 初来乍到,珠儿还没过新鲜劲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快得很。她既是听话,便留在这里玩耍也好,叮嘱玉香看紧了,夕玥和祁循只带着沐春进了城。 第585章 唬人 一路上纠正了无数次,沐春才改掉了一答话便行宫廷之礼的习惯,纵然再有规矩的人家,也用不得那样的管家。 唐尧是淮南有名的风流才子,不仅家境殷实,而且书读得好,是淮南近几十年来第二位贡生,而且平日交友甚广,故此他走在街上无人不识。 不时有人与唐尧打招呼,见他身边带了陌生人,不免会有人问:“唐公子,不知您身边的贵客来自何方?” 唐尧拱手道:“是我在京城结交的好友,安公子夫妇与他们的管家”。 “果然是京城来的贵客,看这姿容气度,亦不是俗辈” 祁循也拱手示意,夕玥则微微颔首,这次沐春倒没有行礼,只恭恭敬敬站着。 说起茶,祁循并没有什么研究,他自小多动顽皮,喜欢舞枪弄棒,喝茶只是为了解渴,次次都如同牛饮。论茶,倒是夕玥略懂一些,她自小喜欢喝茶,又受母亲教导,对茶有几分见地。 茶香渐近,唐尧回身说到了,放眼望,整条街上书着“茶”字的幌子比比皆是,连店铺门口的灯笼上也都书了“茶”字。 夕玥的嗅觉极敏锐,只是闻便能断出个大概。这家的茶有涩味,不好,那家的茶有淡淡的霉味,定是采摘时淋过雨。 唐尧平日只喝他自己家的茶,那可是上好的黄芽雀舌,甚至比送到宫中的还好。这条街上的茶入不了他的眼,更入不得他的口,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逛。 几人跟着夕玥进了一家商铺,看铺子的是个伶俐的小伙计,他也认得唐尧,先拱手行礼:“唐公子,是哪阵风将您吹来了这条街,这些年,小的从不曾在这里见过您”。 不过一个狂浪书生,在这里却是处处恭维,将他说得如同先贤圣人,夕玥听得别扭,冲唐尧道:“唐公子,你若是忙便去忙吧!我们自己逛逛便好,反正今日也不做其他安排了”。 祁循自然知道夕玥的心思,也微微点头道:“去吧!有事我会遣人去找你”。 唐尧知道,无论他在哪里,祁循的暗卫都能找到他,他们的安危,更不用他来担心,便拱手道:“安公子,如此唐尧便告辞了”。 唐尧之所以出名,除了因为他会读书,便是因为他放浪不羁,常常口出狂言,说一些出人意料的胡话,做一些没来由的事。至于茶,恐怕他只认得自家的黄芽雀舌,他带来的客人,也不知道能懂得几分。 伙计随手指了一个装茶的陶罐:“两位请看,这便是本商号最好的茶了”。 夕玥伸手揭开陶罐的盖子,并没有凑近,只闻了一下便说:“不,还有更好的,拿来给我看”。 伙计微微冷笑一下,那表情带些嘲讽:“你看都没看,怎么知道这茶不好”。 一般来看茶的外地客商,都会是先闻味道,再看品相,也就是看茶叶是否完整,颜色是否够正,有的还会取一片放进嘴里嚼嚼。 夕玥这样看都不看就说不好,明摆着就是不懂,在唬人。 “这位夫人,这真的是好茶” “怎么,有好茶不想卖,还是不想卖与我们,怕我们没有银子吗?” 第586章 闻香识茶 一直没说话的祁循唤了声沐春,沐春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公子,要多少?” 那伙计扫了一眼,银票上有“天下通兑”字样的大红印,是官府发行的通兑银票。看那一叠,不下十几万两。 不懂茶的有钱人,还是外地来的,岂不是很好骗的冤大头。 那伙计计上心来,回身捧过另一个陶罐:“二位请看,这可是本号的顶级好茶,所剩不多,不知道二位要多少?” 夕玥照旧掀开盖子闻了闻,然后摇摇头道:“你这厮,看我们是外乡客好欺负不成,就这贩夫走卒才饮的粗茶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们看”。 那伙计神色一滞,心中纳闷。她又是看都没看,只匆匆闻了一下,怎么立刻就能精准断出好坏?难道这夫人真是个辨茶的高手? 心中疑虑,嘴上可不能服输:“夫人何出此言,这真是好茶,不信小的泡一盏来与您尝尝”。 他心中早打好了主意,另外泡一盏好茶给他们尝,就说茶叶与这罐子里的一样。他们尝了必然说好,若是买了,便将所剩货底都打扫着卖了,顶多算他便宜些,也不算欺骗。回去再觉出不好也迟了,若是寻回来就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夕玥轻哼一声:“这茶,倒找我银子我都不喝”,说罢又仔细闻了闻道:“你店里有不错的黄金叶,虽不及黄芽雀舌,在茶中也属上乘,既然舍不得拿出来那就算了,夫君,我们去别家看看”。 说着夕玥转身就走,那伙计惊得愣了片刻,还是不能相信世上有这样的高人,只一闻便知其所有。 “夫人留步,若您能找出本店的黄金叶在哪里,尽可悉数带走,分文不取” 淮南城中,知道他家有黄金叶的人并不少,或许是提前做了功课,听别人说的也未可知。 若她真是辨茶高手,能够从诸多陶罐中找到黄金叶,此生有幸见到高人,那送她些茶也值了。 夕玥回身笑问:“真的?” “真的” “你不过是个伙计,做得了主吗?” 此时一位年逾四旬的员外从后面出来:“他确是做不得主,我是这商铺掌柜,我做得了主。若夫人真能一闻辨茶,接下来的生意,悉听尊便”。 淮南是茶乡,斗茶之举常有,只要双方自愿,愿赌服输,连官府也无权干涉。 “好”,夕玥并不去看那些陶罐,只在一个个放陶罐的架子之间,一边闻一边慢慢走,走到最角落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那伙计和老板对视一眼,神色中带了丝丝惊诧。 看来夕玥找到了,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的祁循故意咳嗽两声提醒她。他们二人默契十足,夕玥听出他不是真的咳嗽,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她本来还有点犹豫,想再仔细闻闻,现在果断伸手掀开面前那个陶罐的盖子。 只一闻便欣喜道:“这个便是了”。 那老板拍手称好:“本店只剩这最后一点黄金叶了,是用来镇店的,所以放在隐蔽地方,也不曾贴标签,夫人是第一次来小店,不知是如何找到的?” 夕玥笑道:“我自小喜欢饮茶,且有一特长,嗅觉极其灵敏,所以,夫君出门经商贩茶,我都会陪伴在侧”。 真是个高手,数年不得一见,今天是撞上了。 第587章 交不起的朋友 “愿赌服输,既是夫人赢了,此茶便归您所有”掌柜说。 祁循上前道:“无功不受禄,我们也不缺这些许茶喝,只请您遵守承诺,接下来的生意我们说了算”。 一句说了算,其中可是奥妙无穷,若是他提出以极低的价格交易,那该如何。 祁循又说:“先生不必害怕,我们也不是劫掠的强盗,我们谈的是生意”。 “那请公子直言” “你这里每年能出多少上等黄金叶?” “约千斤” “今年已然是没有了,明年的我全要了,就按今年的价格”,说着从沐春手中取过两张银票:“这是定金,两千两”。 这么大的生意就这么定下了,这人也未免过于爽快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来做生意的,不过是想尽快出名,尽快与想了解的人搭上线,哪个有心思与他讨价还价谈生意。 黄金叶是仅次于黄芽雀舌的好茶,京城的上等酒楼茶楼才有,朝中百官也多喜饮此茶,是不愁卖的好茶,所以这掌柜说只剩这罐中一点点是实话。 那老板看看银票,又看看他们,心中还在疑虑是真遇到了高人,还是骗局。他也不是个见钱眼开之辈,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银票,却请他们进去喝茶,他也是想定个真假。 本来就是假身份,若再多言解释,言多必失,弄不好再露出破绽。 夕玥心想,那个唐尧整天无事四处招摇,他的那点污名,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此事有唐尧唐公子作保,您还不放心吗?” 那伙计在一旁说:“掌柜,方才正是唐公子将他们引至此处的”。 掌柜低声呵斥:“混账,唐公子带来的人,哪里有一个白丁俗子,你也敢唬”。 淮南谁人不知,唐尧是进京参加科举考试的。前些时日是有传言说他参与科场作弊落了狱,现在他平安回来,自然是破了那些谣言,也不知道是否得了官职。 他从京城带来的人,看上去出手阔绰,上千斤黄金叶,一口就全要了,说不定是个王公贵胄,怕是得罪不得。 本来这些好茶都有固定商家来收,但只是口头协定,并未下定,他将茶卖与他人也不算违约,顶多说几句好话就是了。 “好,这生意我应下了,公子这朋友我也交下了” 沐春在一旁暗笑,这生意你不做也得做,这朋友你怕是交不起。 本来买茶就是幌子,现在既然是“朋友”,何不借机多聊两句。祁循道:“正好有些口渴了,便尝一尝您这镇店之宝黄金叶”。 掌柜的摆摆手,伙计去泡茶,他将祁循夫妇让到茶桌旁就坐,沐春在一旁垂首而立。 “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自何方” “敝姓安,单字尘,来自京城,这是我夫人陈氏,那是我管家沐春” “小姓张,淮南本地人士,在此地种茶卖茶也有十几年了” “初来乍到,不知这淮南地界可还太平,近年年景可好?” “要说年景收成,确是不错,要说太平,那与淮王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无法相比” “怎么说?” 茶来了,掌柜斟下了三盏茶:“请二位尝尝本店的镇店之宝黄金叶”。 别说,这黄金叶,夕玥还真是没喝过几回。除了黄芽雀舌,她便喜欢产自闽南的牡丹白,平日时常会饮。 第588章 好茶 张掌柜说,淮王在时,淮南地界更太平,此话有理。虽然淮王不曾亲自来过,但是天下都知道这是他的封地,有谁会那么不识趣,在这里给他添麻烦。 自从淮王去世,虽说祁循做了皇帝,地位更高了,但是淮南无主,再无人庇佑。 淮南郡守与皇上之间隔着层层官阶,有事也只能依律上书,若是上司上传,也须遥遥数日才能抵达天庭,若是上司不传,便永远也到不了皇帝眼前。 想见皇上一面,只是想想罢了! 如今,淮南与其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并无两样,恃强凌弱者,亦不乏之。 “我夫人喜听轶事秘闻,淮南近期可有什么新鲜事讲来与我们听听”祁循说。 “自是有的,前几日我邻家娘子说丢了金钗,将府中下人仆役都挨个审了一遍,各处也都搜了,都没有寻见,你们猜最后在哪里找到的?” 看他笑得一副幸灾乐祸模样,一定不是贼偷去的。 “在她自己房中”夕玥说。 “夫人怎晓得?” 夕玥笑笑:“此等鸡毛蒜皮小事,我自小便听多了,我想听的是真正的轶事秘闻”。 “这,有是有,不过我读书少,讲得不好,又怕讲错,误导了夫人。二位既然与唐公子相熟,何不让他讲与你们听,他的口才学识在淮南无人能及” 这个老滑头,一定是怕说错了话惹麻烦,才将这个球踢给了放浪不羁的唐尧。也幸好还有个唐尧,否则想听句实话都难。不过唐尧也有几个月不在淮南,这里的事他也未必完全知晓。 “那罢了,我们如今便住在唐家别院,想来有的是时间听唐公子讲轶事,就不耽搁掌柜做生意了,还请将买卖契约准备好,改日我们签约付定金,再请唐公子从中作保” 说罢祁循起身往外走,掌柜在店铺门口拱手相送。 到了街上祁循才想起:“刚才那茶也没喝一口,不知道究竟怎样”。 夕玥撇撇嘴道:“那茶尚可,不愁卖,你又不懂茶,只怕是尝也尝不出个所以然,你若是渴了,路边茶肆要一大碗来喝便好”。 沐春在后面无声笑着,如今不在宫中,这位娘娘越发不羁了。她还瞧不上唐尧,却不自知她的不羁比唐尧更胜一筹。 祁循斜了她一眼:“如此贬低自己夫君,可不贤淑”。 “我是不够贤淑,怎奈我夫君宠我,怎样?”说着她伸手挽起祁循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纵然是心中有不喜,她这样一挽也都化解了,何况祁循并没有生气。 有祁循做拐杖,夕玥便连路都不用看了,只眯起眼睛,仔细辨别着缕缕茶香。行至街中,夕玥突然拉拉祁循的胳膊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祁循问。 “此处有种茶,我叫不上名字,但是闻着,不错” “进去看看” 说罢他们走进街边一间小铺子,这门楣比刚才的张家商铺寒酸了不少,里面的置物架也都很旧。 再看在铺子里支应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衣着还算干净,却是洗得很旧的褐色土布。颌下蓄了短须,却也不得打理,乱糟糟的。 见他们在铺子门前止步,那男人立刻热情招呼:“几位客观要买茶么?” 第589章 云香片 祁循看看铺子又看看铺子里的人,这样的地方能有好茶? 见来人不应答,铺子里的男人略显尴尬,也只是憨憨地笑着,没有拂袖而去。 夕玥道:“将你铺子里最好的茶拿出来”。 男人连声应着转身去取茶,他走得急了些,肩膀一上一下攒动,原来还是个跛子。 “来,夫人请看,这便是本店最好的茶”,说着他将抱在坏中的陶罐掀开盖子,举起来给夕玥看。 夕玥并没有凑过去看,只一闻便摇头道:“不是这个”。 这个茶,与张家店铺中,方才夕玥说的,贩夫走卒饮的茶不相上下。论品质,与这间铺子是极相配的。像这样寒酸的小铺子,也只有市井之人才会进来,所以那男人见了他们有些惶恐。 难道这条街上的铺子都是一个套路,喜欢以次充好,欺骗外地客商。 本来不需要与这小铺子较真,可那个味道勾起了夕玥的好奇心,她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茶,会散发出这样的味道。 那味道中似夹杂了花香,像玫瑰,又像兰花香,若有似无,耐人回味。这香气高雅,与这个破落的小铺子极不相称,与眼前这个人就更搭不上关系。 男人还抱着陶罐不肯放下,絮絮叨叨说道:“这茶真的不错,我泡一碗来与夫人老爷尝尝”。 说着男人放下陶罐,忙着去寻茶碗。夕玥才不想喝他那粗鄙的茶,径自迈步进了那狭小的铺子。 过道狭窄,若两人通过则须摩肩擦踵,那男人见夕玥进来,吓得赶紧避至柜台后面,生怕惹了贵人不高兴。 循着茶香,夕玥凑到柜台前,算盘旁边有只瓷盖碗,香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掌柜好生奇怪,有好茶自己喝却不舍得卖,难道茶乡都是如此风俗吗? 她伸手掀开茶碗盖子,跛脚男人赶紧拱手拦住:“夫人,这是小人自己喝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茶?” 问起这茶,那男人皱眉摇头,叹口气道:“夫人莫问了,这茶不能卖也没的卖”。 “为何?” 男人紧张地向铺子门口望望:“这小人不敢讲,也不会讲,夫人若不买茶就请离开吧!” 竟然赶人了,难道这茶中藏了什么秘密,这才是真正的轶事。 “那掌柜能否将此茶卖一点点与我,一点点就好” “这茶是极贵的” “有多贵?” 男人回身从货架上取过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包的是一块茶饼,茶饼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那缺失的茶应该就在柜台上的茶碗中。。 “这个茶饼要五百两” 夕玥和祁循都是一惊:“这么贵!” 现在更是要看看这究竟是什么茶,金子做的也不过如此了。 夕玥将那茶饼接过来,看不出什么异样,放至鼻翼下仔细闻闻,除了上乘的茶香,其中还有淡淡的花香,不浮不燥,恰到好处。 茶碗中那茶已然泡过不止一次,花香还能闻得见,说明这香的厚度也足。闻起来不止一种花香,说明香的层次也丰富。看来这制茶之人是个用香高手。 “这香是谁卖给你的?”夕玥问。 男人只摇头,不说话,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这么贵的茶,你却不卖自己喝?” “我倒是想卖,可谁会买呀!我不喝,它也只能放在这里发霉罢了” 第590章 为茶惶恐 “那是有人胁迫你买这茶,为何不报官?” 男人笑笑:“报官,只怕郡守大人也是买了这茶的。五百两,几乎是我这小铺子一年所有的盈利,若是生意不好,只怕还不够。这茶既是卖不得,只能放着发霉,不如我就喝了它,大不了年后将铺子卖了,带着妻儿远走他乡”。 “连郡守大人都要买,这卖茶的究竟是什么人?” 男人摆摆手苦笑道:“我已经说了太多了,烦请二位客官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 说着伸手要将那茶饼拿回去,夕玥眼疾手快将油纸一拢,顺手将茶饼举到身后。 祁循将茶饼拿过来道:“这茶我买了,沐春,五百两”。 男人躬身行礼:“可是这茶饼小人已经开了”。 “无妨,我夫人挚爱好茶,她喜欢,五百两,不多。不知这茶可有名字,亦或是买茶人的名字,还请告知” “茶叫云香片,卖茶人只知道叫红娘子,戴着帷帽,一身红衣,是个女子,小人只能说这么多了” 给了银票,拿了茶饼,三人离开小铺子,夕玥脚下步子不由加快。 一个茶饼五百两,那有钱的大商铺肯定不止买一个茶饼,只买进不卖出,最后只能自己喝,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敛财吗? 郡守都惹不起,这红娘子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行至街道尽头,夕玥心中愤怒,不甘。她突然停下脚步,紧跟在后面的祁循收步不及,一下撞到她后背上:“你做什么,有话回去再说”。 “这条街上,应当是家家商铺都买了这茶,可是却无一人拿出来卖,不如我们放话出去,专收这云香片,也许能惊动那红娘子” “这才刚露端倪,急什么,再去别处看看” 让沐春去打听了,淮南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平步街,距此不远,三人便走了去。 淮南不及京城大,这条平步街也没有京城的街市大,但是还算热闹。 五百两,不是任何一个店铺就能出得起,放眼整条街,没几家像样的店铺。抬眼便看见一座还不算小的茶楼,名曰不夜侯。 “快午时了,又渴又饿,去茶楼吧!” 夕玥手里拿着那个茶饼进了不夜侯,伙计过来恭迎:“几位里面请”。 夕玥将手中的茶饼递过去:“三位,雅间,泡此茶来”。 那茶楼伙计都是伶俐的,一看他们三个的穿着就知道是有钱人,赶紧领入了楼上最贵的雅间。 沐春也不能站在一旁伺候,第一次与皇帝同桌,难免局促,双手在桌子下面来回揉搓。 很快上来四碟小茶食,茶却迟迟不来。泡个茶要这么久,难道茶楼里还要现烧开水吗? 夕玥正抱怨,竹帘一挑,有人端着茶盘进来了,却不是刚才的伙计,换成了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此人蓄着胡须,身上穿着都是锦缎,腰间还挂了玉佩,不似伙计小厮。 来人将茶盘放下,一边摆置茶具一边说:“几位贵客远道而来,须小的亲来伺候方能略尽地主之谊”。 这是本店老板,难道他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了吗?不可能,一个小地方的茶楼老板,若知道这是当今皇上,那还不立刻跪下磕头,岂能只来斟盏茶了事。 茶楼老板将剩下的茶饼从茶盘里拿出来,恭恭敬敬放在祁循面前:“公子,这是剩下的茶,请收好”。 让他如此诚惶诚恐的不是皇帝,而是这茶! 第591章 唐府 看茶楼老板恭敬的样子,这云香片的来头还真是不一般。 “先生觉得这云香片如何?”祁循问。 老板拱手道:“自然是好”。 “那您买了几片?” 老板又惶惶然行礼道:“我这茶楼虽然看起来有些气派,可是淮南终究是小地方,一个迎来送往的茶楼,一年的盈利也只够买两片而已”。 他们猜得果然没错,这云香片已经将淮南大小商铺的钱财敛尽。这些钱都去哪儿了?又是用来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淮南?而这些人又为什么这么听话? 茶盏中茗烟袅袅,青茶与花香完美结合,味道新奇。喝一口,花香在喉间久久回味,让人心中春意满满,只想流连在茶盏之间。 茶是不错,这个茶饼约七两重,怎么也不值五百两,最顶尖的黄芽雀舌一斤也不过百两。 茶楼酒肆本来就人多嘴杂,在这里不宜说太多,问太多。他们也不想为难茶楼老板,喝了茶,吃了饭,便要回桃花小筑。 三人走到一处街道,经过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宅,朱门大开,仆役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像是要宴客。 门楣上的匾额书着两个大字“唐府”,夕玥问:“你们说,这是不是唐尧的家?” 祁循和沐春正不知怎样回答,唐尧从门内走出来,一眼看见他们三人,拱手道:“公子夫人,你们……” 夕玥问:“这是你家?” 唐尧点点头。 夕玥又说:“你家有喜事?” 唐尧低头看看自己才说:“有,唐家嫡长公子平安归来,须庆祝”。 “那不请你的朋友进去坐坐吗?” 唐尧看看祁循,祁循点点头。 “好呀!在京城承蒙关照,三位里面请” 三人跟着唐尧进了大门,门人见了唐尧都是恭恭敬敬。 唐府内果然气派,亭台楼阁,荷塘水榭,比京城的夕府不在之下。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过来行礼道:“公子,不是说去请朋友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唐尧介绍道:“出门正好遇到,这位是我在京城结交的好友安公子,这是他的夫人和管家”。 唐府管家见了礼,唐尧带领他们去了宴客的正厅。唐尧吩咐小厮去泡茶,夕玥将那片茶饼又拿出来:“泡这个”。 小厮看看唐尧,唐尧点了头他才拿了茶饼去泡。 小厮泡了茶端回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唐尧的父亲,唐员外。 不等唐尧介绍,唐员外疾步行至近前拱手道:“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还没有介绍,他怎么知道是远道而来,还如此格外热情。 小厮将茶盘放在桌上,唐员外抢着过来斟茶,还不时向他们瞟一眼。他只微微挑起眼皮,以为没有人看到,却不知他们都看到了。 若是普通朋友,唐尧早去制止他爹了,可这是当今圣上,别说斟茶,就是磕头也不为过。 夕玥眼睛盯着茶盏说:“夫君,这云香片还真是不错,闻起来有淡淡的花香,怪不得这么贵”。 听到“云香片”三个字,唐员外斟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出来。他放下茶壶问唐尧:“尧儿,这三位果真是你的朋友么?” 唐尧道:“是我在京城结交的朋友,安公子和他的夫人”。 唐员外皱皱眉头,又看看桌上的茶盏:“这云香片……” 夕玥道:“员外,适才我们去逛茶市街,见到此茶很喜欢,就买了”。 第592章 夕灵何在 听夕玥说这茶是从茶市街买的,唐员外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容。 “那你们先坐,我去吩咐厨房,晚上加几个好菜” 祁循也拱拱手:“员外不必客气”。 唐员外往外走,夕玥又说:“唐尧,这茶的确不错,只是各家都没什么货,还请你帮忙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 “是吗?还有什么茶能比黄芽雀舌更好吗?” 他端起茶盏尝了一口也赞道:“果真不错,淮南还有这样的茶,我怎么都没有见过”。 只听见唐员外在外面咳嗽一声道:“尧儿,你出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唐尧让他们先坐,夕玥和祁循同时唇角微扬,笑着点点头。唐尧是何等聪明,已经看出这茶有问题。祁循又用一根手指点了点面前的茶盏,唐尧点点头出去了。 唐员外将唐尧带回书房,又仔仔细细盘问了他在京城的情况。唐尧没提被关押的事,只说他落第没中,没脸回家,所以在京城逗留数日,后来结交了商行的安尘夫妇。他们想做茶生意,所以才带他们来了淮南。 “那安公子很有钱吗?”唐员外问。 “是,钱很多” “怪不得” “怎么了爹?” “唉!你不知道,你离家这几个月,淮南发生了很多事” “什么事?” “就是你朋友带来的那片茶饼,你知道要卖多少钱吗?” “总不能比我们家的黄芽雀舌卖得还贵?” “何止,它的价格是黄芽雀舌的数倍呀!五百两一片” “漫天要价,鬼才会买” “我们家便买了三片” “爹你平日做生意不是挺有算计,怎么能上这样的当” “不止我们,淮南城大小商铺都买了,甚至郡守大人都买了” 唐尧惊得站了起来,怪不得皇帝要来淮南。 “爹爹可知道这卖茶的,究竟是什么人?” 唐员外去门口看看外面没人,将门掩了回来,放低声音说:“此人的身份极为神秘,时男时女,无人见过真面目”。 “连身份都不知道,大家何以如此听话” “他们说是淮南王的家人” “淮南王夫妇去世多年,且淮南王只有当今圣上一个儿子,别无其他亲人” “这些谁不知道,可那人说是淮南王流落在外的孩子,据说他手上有块龙配,是宫中物件” “他们在哪里?仅凭一块龙配,难道不是骗子吗?” “若仅凭一块龙配,大家自然不信,关键是郡守大人好像认定了他的身份,而且不久前京城来了钦差大人,应该就是来查此事。 过去这么久,并没有人说这是骗子,连京城来的钦差大人都没有说假,大家也就都信了。再说这么多年,淮王千岁确实没有向淮南要过什么,这点买茶的钱也都只当供奉了,大家都想破财免灾” 最后,唐员外还不忘叮嘱儿子,言语狂放的毛病要改一改,尤其此事,千万不要在外面议论。 唐尧答应着回了正厅,将他爹说的都转述一遍。祁循和夕玥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夕灵呢?他来淮南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现在还成了那伙骗子的佐证。 夕玥的心中忐忑,担心夕灵出了什么事:“夫君,我觉得很累,我们先回小筑吧!” 第593章 菱角 一路上,祁循不停安慰夕玥:“不必担心,他身边有暗卫,还有江若寒,不会出事的”。 “立刻派人去看看” “成玖已经去了,等回小筑再说” 一回到桃花小筑,珠儿立刻跑了过来:“娘,你看,我买了这个”。 珠儿手里拿的是一个菱角,这东西在北方少见,她觉得稀罕也不奇怪。夕玥无心于她,只淡淡说道:“嗯,好,拿去玩儿吧!” 沐春问玉香:“你们出门了?” 玉香摇摇头:“没有啊!” “那这菱角是哪里来的?” 珠儿抢着回答:“是有一个婆婆提着篮子卖的,她在门外叫卖,我们才出来买的”。 叫卖,这桃花小筑独独在山脚处。提篮叫卖应该去城中人多的地方,来这山脚是为什么? 沐春这一问,祁循和夕玥也觉出不对,祁循一把抢过珠儿手里的菱角问玉香:“她吃了吗?” 玉香摇摇头:“没有,刚刚才买了不久,厨房的火封着,我们说等做饭的时候让阿袁帮忙蒸一蒸再吃”。 珠儿被抢了菱角不高兴:“爹爹快还我”。 “珠儿听话,这菱角上面有看不见的小虫子,要仔细洗了才能拿”,说着把菱角交给宫人:“去收好,谁都不许吃”。 这时候成玖从外面回来,听说了菱角的事,问留下守卫的人:“不是告诉你们小心一切陌生人”。 “只是个提篮子的婆婆,所以便没有在意” 祁循又问珠儿:“你可曾同那婆婆说话,她问你什么了吗?” “说了,她问我来这里做什么?跟谁来的,我说跟爹娘出来玩儿,他们进城去买茶了” 夕玥看看玉香,玉香点点头:“是的,那婆婆看起来不像坏人”。 但愿是他们多虑了。祁循将珠儿抱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去买茶?” “早晨我听唐先生说带你们去看茶” “珠儿真聪明,今后再有人问你,就说我们是来这里买茶的,唐先生跟爹爹是朋友” 夕玥叮嘱玉香和其他宫人,千万要隐藏好身份,不要与陌生人攀谈,就连唐尧留下的厨子阿袁和小厮落儿都不能告诉实情。 今日成玖没跟他们一起去茶市街,他是另有任务,他一个人去了郡守府,去查探夕灵的情况。这小地方没有像样的馆驿,而且夕灵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所以只能住在郡守府。 夕玥正在担心,将成玖叫到茶室去问情况。成玖说没有进去,只从半掩的门中看到夕灵在看书。 “他是安全的?”夕玥问。 “在喝茶看书,应该是安全的,也不像被劫持” “那你看见江若寒了吗?” 成玖摇摇头:“没有,来送茶的是不认识的婢女,应该是郡守府中的人吧!” 他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做,还有心情看书,夕玥不能相信。 “不行,我不放心,等入夜我们再去看看” 成玖已经将去郡守府的路都探明白,入夜后,哄睡了珠儿,祁循成玖夕玥三人便换了短打去探郡守府。 一路上避开行人大路走小巷,在郡守府后面一处墙下停下来。成玖说他白天都探明白了,这里就是夕灵的住处。 他先扒上墙头看看,里面静悄悄的,没敢进院子,上了屋顶。等他落在屋顶片刻后,没有发现什么动静,才招招手让祁循他们也上去。 第594章 不是夕灵 他们轻轻揭开屋顶的瓦片,屋内还亮着灯,一个婢女打扮的人袅袅婷婷推门进来,口中嗲嗲地叫道:“大人,奴来了”。 夕玥皱皱眉头,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婢女不是好东西。 那女人关门上闩,径自走到床边,掀开帷幔钻了进去。夕玥用肘怼怼成玖小声问:“你确定这是夕灵的住处?” 成玖挠挠头:“白天我明明看见夕灵就是进了这房子的”。 “这里面绝不可能是灵儿” “说不定……” “我有办法”夕玥站起来向屋后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将声音压细,唱起了月牙弯。 如果里面是夕灵,听到这歌,一定就知道是夕玥,他一定会回应的。 成玖和祁循盯着屋内,却只见床幔乱动,只传出来男女欢爱的声音,根本没有人回应夕玥的歌声。 祁循也肯定里面不是夕灵,那夕灵一定是不住在这里。站在屋顶四下看看,大多数屋子都熄了灯。 祁循说:“玥儿,干脆大声点唱,在整个郡守府都唱一遍,只要灵儿听到,一定会回应”。 “好” 夕玥沿着一排排屋脊,边走边唱,成玖仍然盯着那间屋子,他觉得自己没记错,夕灵就是进了这屋子的。并且刚才那女人口中叫大人,这屋子的位置绝不是郡守住的主屋,更像是客房,除了郡守以外的大人,还能有谁? 郡守府并不大,夕玥唱了许久,只得到一个男人粗声回应:“哪个小蹄子,晚上不睡觉唱什么唱,若是闷了就来找大爷消遣”。 夕玥停了歌声,还守在原来地方的成玖招手叫他们过去。再从洞口看下去,只见那个女人散着头发坐在床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穿鞋,口中还嗲嗲说道:“大人,您又没有夫人,为何不让奴留下来陪您”。 帷幔内传出来男人的声音:“不行,若被江若寒发现了就麻烦了”。 他提到江若寒,可那说话的声音并不太像夕灵。女人又道:“她又不在,再说她又不是您夫人,怕她做什么?” 女人站起来,一个同样散着发的男人钻出帷幔,借着烛光,屋顶三人都看见,那正是夕灵的脸。 夕玥先惊后怒,愤而站起,将脚下的瓦都踩破了。她想立刻下去教训这个空读了圣贤书的浑小子,他竟能做出这种事。 祁循一把将她拉住:“你做什么,看看再说,教训他不在这一时”。 再往下看,屋中的夕灵散着头发,穿着中衣下了地,从后面将那女人搂住:“小心肝,明日早些来”,说罢还咬了咬她的耳垂。 那女人转身将他抱住,两人的唇凑在一起,难舍难分。夕玥也不相信这会是夕灵,可那明明就是夕灵的脸。 片刻后,屋中的夕灵将女人推开:“快走吧,莫被人发现了”。 女人一步一回头走到门口,开门离去。夕灵过去重新将门闩好,却并没有立刻回到床上,而是坐在放烛台的八仙桌旁,还将桌上的铜镜拿过来照。 只见他手指在桌上的茶盏中蘸了蘸,然后对着铜镜在耳边抠。抠了几下用力一扯,一块人脸样的皮囊从他脸上扯下来。 他将那假脸放在桌上,去脸盆架上拿毛巾擦脸,转身的时候,屋顶三人都看见,那不是夕灵的脸,是一个陌生人。 第595章 伶人 夕玥吓得捂住自己的嘴,祁循和成玖也是大惊。这个夕灵是假的,那真的夕灵呢?难道他真出事了。 祁循自以为做了万全的安排,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派出去的暗卫,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 若他真是出事,可如何向夕玥交代。 他揽住夕玥的腰身,一个纵跃下了屋顶,成玖将掀开的瓦片恢复原位,也跃下屋顶。 夕玥挣脱祁循还想再去郡守府,她要去找弟弟。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弟弟不是不在了,就是被囚禁在郡守府中的某处。想起父亲被囚于自己家中多年,竟无人知晓,她心中就是一阵阵撕痛。如今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弟弟。 祁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她用力去撕扯祁循的手臂,祁循只得抓得更紧。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弟弟”。 祁循用另一只手臂将她搂住,在她耳边安抚道:“玥儿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灵儿不见了,不见了,你不是说都做好安排了吗?他怎么会不见了”,夕玥只是急,并不想哭,但是泪水已经滚落下来,在幽幽月色下闪出冰冷的光。 “若他只是被囚禁了,我们这样冲进去只能打草惊蛇,不但救不了他,还可能让对方因害怕暴露罪责而杀人灭口” “那就什么都不做吗?” “这里不宜久留,先回小筑”,他将夕玥揽紧,又对成玖说:“速召暗卫前来,伪装成匪寇,趁夜色入郡守府搜查”。 成玖领命而去,祁循带着夕玥奔回桃花小筑。 怕惊动珠儿和宫人,他们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进了侧面的茶室。祁循放开揽着夕玥,她立刻颓然坐在地上,隐忍地啜泣起来。 祁循坐下来将她搂进怀中,任她在自己肩上又抓又掐。他轻轻拍着夕玥的背安抚道:“灵儿是文曲星下凡,他寿数未尽,天君也不敢收他”。 “那他现在在哪儿,安尘我求你,一定要找到他” “放心,他那么聪明,一定是躲在了安全的地方” 祁循的心里也很乱,除了将夕灵完完整整放在夕玥面前,他再想不出什么样的话可以来安慰她,只能由着她哭。 哭累了,她趴在祁循怀中睡了过去,祁循这才抱起她回了卧房。将夕玥安置妥当,他才出来吩咐沐春,让他紧守卧房的门,不让任何人进出,除非夕玥的神色恢复如常。 他重新回到茶室,盘膝而坐,他没有掌灯,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那片云香片还放在茶几上。他将茶饼拿起来,放在鼻翼下闻着。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谋害朝庭命官,以他人代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郡守府。 一群匪寇翻墙而入,他们个个身穿青衣,青纱蒙面,手持利刃。这些人并没有胁迫谁来索要钱财,只将府中房门逐一封堵,然后进去搜查,若无人反抗,也不伤人,只将摆在面前的财物顺手拿走。 搜到假夕灵住的那间房,黑衣人将短刀置于他的脖颈上质问:“你是何人?” “户部侍郎夕灵” 黑衣人看见了桌上的假面皮囊,再次质问,那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我只是个伶人,好汉饶命啊!” “那真钦差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只是有人跟我说,演好了这场戏,酬劳是白银百两” 第596章 南山寿眉 丑时末,成玖将那张假脸交到祁循手上。 假钦差的事被识破,看那郡守如何应对便知道,他与卖云香片的人是不是一伙。 “天一亮,让一两名机灵的暗卫拿着劫掠来的财物去销赃,并且向市井透露,郡守府中有个假钦差” 成玖迈步要出门,又被叫住:“继续盯着郡守府,寻找卖云香片之人的住处”。 “还有,天亮后遣个人去郡守府门外叫卖酸梅,就说是燕平州的望玥梅”,说话的是夕玥,她语气平和,神态安然,除了眼睛有些红肿,与平日无两样。 “玥儿,你怎么起来了?” 祁循站起来去扶她,夕玥轻轻冷笑道:“我没事,无论灵儿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就知道她是个通透的人,固然伤心,也不忘理智。 她坐下来,夹起木炭在烛火上点燃,再置于茶几旁的碳炉中,然后慢慢加碳,将火势吹旺,提起铜壶坐了上去。 她将茶几上的云香片拿到鼻翼下,仔细闻着。花香,女人,红衣服。她将茶饼掰开,从里面挑出来两片玫瑰花瓣,一片黄菊花花瓣,又将茶壶中泡过的茶叶取出来两片,放在茶几上仔细展开。 颜色碧绿,条索微弯,这不是黄芽雀舌,也不是黄金叶。从茶饼中取下一片来看,叶面披满茸毛。放入口中细细品嚼,味道比黄芽雀舌更厚重。 夕玥辨不出这是什么茶,头也没抬就说:“叫沐春来”。祁循愣了一下,这是在吩咐他吗?叫沐春做什么?沐春会懂茶吗? 见他不应,夕玥回首望过来,祁循这才起身去唤睡在主屋厅堂的沐春。沐春被推醒,睁开眼见是皇上,立刻跪下叩头道:“万岁饶命,奴才该死”。 祁循冷眼看着他:“你是该死,但不是因为你睡着了,而是因为你此时跪在地上叩头称万岁”,说罢转身往外走:“跟我来”。 进了茶室,夕玥让沐春坐下:“来,看看,能否辨得出这是什么茶”。 沐春在宫中多年,所见的茶应该不止黄芽雀舌。 他先仔细看了那片泡过的茶,凝眉思索片刻道:“我在宫中的时候,看过茶实录,里面有各种茶的图样,看这片茶的形状,条索细弯,形似眉状,有两种茶应该是此形,南山寿眉和老君眉。只可惜,这两种茶我都没有喝过,不过我依稀记得,南山寿眉是绿茶,而老君眉是乌龙茶,当时只是粗略看了看,记得不清”。 没想到沐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若是没有净身入宫,也许科场中会有他一间号房,金殿上会有他一席之地。论样貌他也是上等,若着了状元郎的锦衣去游街,还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追随其后。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这是绿茶,不是乌龙”,夕玥道。 沐春也看了茶盏中剩余茶水的汤色,清澈微黄,黄中透出翠色。 “南山寿眉产自溧阳,茶经中也称溧阳茶”沐春道。 “南山北斗,月牙儿弯,是巧合吗?” 水烧开了,夕玥缓缓地清洗了茶壶茶盏,将铜壶中的开水注入茶瓶稍冷,再温盏,泡茶,神色较平日更娴静些。 第597章 不懂我 她斟了盏茶放在祁循面前:“安尘也来辨一辨,这是云香片,还是南山寿眉。 云来宫每一种香的名字都有来历,都有讲究,无论这名字是俗是雅,茶也一样。 南山寿眉,只是根据茶的形而命名,而云香片,是取其味,其意? 云,形多变,高远,清逸……”。 “云也可做姓氏,会制香,着红衣,她虽戴帷帽,却又故意露出破绽,除了我们又有谁能猜到是她”祁循答。 “怎么会是她?” “看来戎昊并不甘心在草原牧马,我三哥也不甘心只做江下王,我们以为自己够仁慈,够和善,可他们还是怕” “怕?” 祁循眸色暗沉,在灯烛照射下,他的眼眸中也没有闪出一丝光亮,如若深不见底的幽潭。 他又饮了盏茶,缓缓道:“无论是在北夷牧马,还是在江下为王,他们都可以过着衣食无忧,妻妾成群的生活。若是造反,八成会丢了性命,可他们还是选择先动手。因为他们怕,他们知道,只要我一动手他们就毫无胜算,一分也没有”。 “那你可曾想过要动手吗?” “从来没有,因为无论谁先动手,最后赢的都是我,我不屑于做这种较量。只可惜,我三哥并不懂我,更是辜负了大伯母的一片苦心” “如果真是他们,那灵儿还有生机吗?” “他们的目标是我” 沐春如被击中一般猛然站起,回身看看屋门。为了乔装微服,他们连件趁手的兵器都没带,若是对方有备而来,那…… 祁循仰头吞下盏中茶:“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软肋,抓不到你便抓了灵儿,灵儿若真是在他们手中,一定不会有事。这么有分量的筹码,不用来做交易岂不是可惜了”。 “那我们只能等吗?”夕玥问。 “当然不,你不是已经将破绽卖与他们了么?他们料定我们会去救夕灵,所以,应该会主动引我们找到他” “可那是陷阱!” “那又何妨,在北夷的千军万马中我都能毫发无伤,现在是在我自己的地盘,难道我会怕吗?” “在北夷是明刀明枪,天下有几人能挡住你的游龙,可现在我们连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且还要顾忌不能伤及无辜,取胜的难度增加了数倍啊!” “谅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弑君,所以,他们并不会来揭露我们的身份,也不希望世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只能将我们悄悄致死,或者制造成意外,这于他们来说,也并不容易。玥儿你怕吗?” “你不是说了,怕的是他们,赢的一定是我们” 二人相视一笑,沐春道:“天亮了”。 祁循站起来伸个懒腰,将夕玥也拉起来,沐春去叫醒厨子张罗早餐。 早起的鸟儿开始争相鸣唱,音调婉转清脆,是那样好听,这在京城和燕平州都是不曾听到的。 走出茶室,山间的空气清新甘冽,大口吸入肺腑,心中烦闷被抽去大半。 “安尘,今日我们做什么?” “去拜访一下郡守大人,再见见夕灵身边的差役” 夕灵身边的差役都是从京城带来的,不可能个个都投靠他们,先要弄清楚,夕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不见的。 第598章 兵分两路 用了早餐,祁循让夕玥留在小筑休息,他让沐春将京城带来的东西拿一些,装进一个褡裢,放在马背上。 成玖穿了件灰色外袍,布料是上等锦缎就罢了,上面还用银线滚满了层层暗波纹,在阳光照射下闪出粼粼光芒。乍看上去并不奢华,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价值不菲。 再看皇帝祁循,身上穿了件月白色外袍,也是锦缎裁成,上面绣了簇翠色竹子,简洁大方,不失斯文。他手中还拿了一把折扇,更像个读书的公子。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桃花小筑,不过是成玖在前,祁循在后。 两匹马在郡守府外止步,门人见来者不俗,上前很客气地拱手道:“二位何事?” 成玖道:“我乃京城禁军首领成玖,奉皇上之命来寻夕大人有公务”。 一听是京城来人,门人不敢怠慢,先将他们让进了门才遣府内小厮去禀报郡守大人。 那郡守姓王名宗予,三十几岁,做淮南郡守已有六年。 王宗予正在为昨夜贼寇入府一事忧心,听小厮禀报说是京城来人了,他立刻小跑着出来迎接:“不知将军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说罢,冲成玖深深一躬。 成玖微微颔首道:“郡守大人免礼,夕大人何在?” 张郡守看看成玖身后的祁循,成玖又道:“这是京城富商安公子,与夕大人是好友,此次他来淮南贩茶,我正好要来公干,便一路同行而来”。 听说只是个商人,张宗予只拱拱手,连腰都没有弯一下,口气也冷淡了许多:“哦!安公子好”。 祁循也只微微拱手,一个字也没有说。 张宗予将他们让到客厅就坐,又吩咐下人去沏茶,成玖再次问起夕灵,他才说:“夕大人一早就出去了,至于去做什么,下官也不好多问”。 早猜到他会这样说,祁循道:“我这次来淮南带了不少京城特产,此次是专程给夕大人和他手下差役送过来一些,既然夕大人不在,那我便将东西拿去给差役们分一分吧!大人和夕大人的那份就留在这里”。 不等张宗予回答,成玖便说:“差役们定是在前衙,安先生去吧!我与张大人说说话”。 这是兵分两路,成玖拖住张宗予,顺便盯着郡守府中的假夕灵。祁循去前衙与差役们接触,看他们是否知道夕灵的下落。 那些差役都是户部小吏,均未见过皇帝真容,不用担心被他们认出来。 前衙无事,差役们都出去逛,或者就待在衙役的班房中闲聊。祁循去的时候,班房中多数人在赌钱,他轻咳一声道:“敢问哪位是从京城来的差官”。 其中有两人站起来问:“你有何事”。 “我乃夕大人好友,自京城来,带来一些京城特产,夕大人让我给几位送过来一些” 其中一名差役道:“亏大人还记得我们,自来到淮南郡,大人就好似忘了还有我们这些人”。 祁循去马背上取东西,故意留下一份。结果分来分去,恰好有一人没有,他便说:“哎呀拿少了,马背上还有,麻烦这位差官大人随我出去拿一趟”。 第599章 不值得信任 既然是去拿好东西,谁会拒绝,那差役随着祁循出了门,祁循一边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东西,一边说:“适才去了郡守府也没见到夕大人,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那差役说:“自来到淮南,我们也只匆匆见过大人几次,也未派什么差事”。 在差役面前都遮遮掩掩,看来这些差役并不知道这个夕灵是假的。听那差役说,来到淮南后便没怎么见过夕灵,那也就是说,在进淮南之前他就出事了。 “夕大人身子一向比较弱,不知道这一路上可还平安?” “路上倒是没什么事,还算平安” 祁循取了先前两倍的东西给那差役,又问道:“夕大人身边的婢女江若寒是我远房表妹,我此来淮南,她家人也托我带了东西给她,不知道她可还好?” 说起江若寒,那差役好似想起什么。 “离京时,夕大人身边是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名叫江若寒,不过在进淮南郡之前,大人就遣她去做别的事,所以她并没有跟来淮南” “哦!那差官忙,我就先走了” 江若寒是专程来保护夕灵的,她怎么会莫名离开,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亦或是夕灵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不跟去。真的夕灵并没有进淮南,那他会去哪儿呢? 郡守府中,成玖也没闲着。在客厅看不到夕灵住的那间房子,不知道那里是否有人出入,看不出任何破绽。 “郡守大人,我来淮南后,听说本地有种好茶,名唤云香片,不知道大人可曾听闻” 王宗予客气地拱拱手,却没有接他的话茬:“将军,淮南最热闹的地方是平步街,夕大人也许去了那里,我让小厮去寻他”。 难道他没有说谎,那个假夕灵真的出门了? “夕大人可是带着落儿与江若寒一起去的?” “落儿应该是跟着的,江若寒是谁?” “是夕大人离京时带的贴身婢女” “并未曾见过啊!大人来到淮南时,身边除了差役便只有落儿一个书童,并没有什么婢女江若寒” 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但是他刻意在回避云香片的事,是惧怕还是避讳? 不知道夕灵是假,却刻意回避人尽皆知的云香片,至少他对卖云香片的人是有一些了解。 成玖将御赐金牌举到他面前:“大人,我此次来寻夕大人确有公务,既然他不在,那我明日再来”。 见了金牌,王宗予立刻跪倒在地,口称万岁。此时祁循也从前面回来了,成玖将王宗予扶起来道:“那我们今日就先告辞了”。 既然夕灵是假的,那成玖亮出金牌,表明身份,且看他要作何应对。难道在他心中,那个卖云香片之人,比皇帝都难惹。 出门的时候,成玖刻意回首往夕灵住的屋子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廊下。那女子虽然身上穿着丫鬟的衣服,但是头上却不像其他丫鬟那般素净,戴了发钗,还簪了朵不知道叫什么的红花。 见成玖看她,那女子将腰肢一拧进了屋子。成玖已经认出,她便是深夜潜入房中与假夕灵苟且的女子。看她那有些得意的样子,还真以为攀上了钦差大人。 王宗予忙说:“那便是我府上拨去伺候夕大人的婢女,名唤朝红”。 一个连主人家的婢女都稀罕的钦差大人,的确不值得信任了。 第600章 落儿 两人牵着马走上平步街,想顺便看看假钦差的消息散布的如何了。正犹豫该从哪里下手,忽然看见假夕灵和落儿从前面路口拐出来。 此人亦是丹凤眼,不过那张假面皮怎会有丝毫灵气,熟人一眼就看出来破绽。若不是落儿跟在他身边,祁循还不敢一下就确认。 落儿日日贴身伺候,难道他会看不出来吗?落儿是夕灵在街上拣的流浪儿,跟在夕灵身边也有一年多了。落儿若不是对方的人,那便是夕灵设下的棋子。 祁循将成玖往前推了一把,他自己隐身去了街边,然后沿着街边拐进了假夕灵刚才出来的路口。 成玖像平日一样,拱手叫了声:“夕大人”。那假夕灵一愣,眼前这个人他没见过,再加上昨夜在威逼之下说出实情,他心中难免忐忑。 他看着成玖愣了片刻才犹豫地叫了声成将军,语气中带有疑问。他身旁的落儿只是垂首而立,并没有去提醒他这是谁。 夕灵与成玖早就十分相熟,见了面打招呼也都很随意,眼前这个假夕灵一看就是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画像,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祁循躲开,他早已料到假夕灵看过他们的画像,若是站在他面前,也会认得出来。 而那郡守王宗予,好像并没有认出祁循。 落儿这才过来行礼:“见过成将军”。 成玖点点头道:“久不见大人回音,娘娘和老夫人甚是惦记,万岁爷遣我来看看,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假夕灵拱手道:“麻烦是不少,不过我都能应对,也无须成将军再跑一趟”。 “来都来了,不妨叙叙,走,去茶楼坐坐” 成玖一手牵马,一手拉起假夕灵的手臂,往不夜侯走去,落儿乖乖跟在后面。 那假夕灵只想草草应付过去赶紧脱身,不想还被拉去茶楼,若是攀谈太久,他一定会露出破绽。可是成玖的力气,拉他就像拎只小鸡,他不想去也得去。 茶楼伙计将成玖的马接过去,冲里面高唱一声:“贵客两位”,立刻有伙计过来迎候,将他们让去了楼上雅间。 他们两人就坐,落儿站在假夕灵身后伺候。伙计问要什么茶,成玖直接说云香片。那伙计一愣,假夕灵也是神色一怔,只有站在一旁的落儿唇角微微上扬,恰好被成玖看见。见成玖看他,落儿冲他微微点头。 假夕灵忙道:“将军说笑了,沏壶黄金叶来便好”。 伙计怕他们再变卦,立刻去沏茶,茶水很快上来。成玖只道渴了,一连喝了三盏,才想起对面的茶盏还是空的,忙执起茶壶去倒:“夕大人莫怪,我是个粗人,守不得你们读书人那些礼节,渴了便知道喝水而已”。 假夕灵笑笑:“将军率直”。 “不知道大人的差事办得如何了?” “郡府衙的账目已经审核完毕,无甚大出入……” “那云香片呢?” “云香片,固是价高,却也是买卖双方自愿,官府也不好干涉” “好啊!好一个户部侍郎,那敢问夕大人,那卖云香片者是何人,他们做生意可曾在官府登记,可曾缴纳税赋” 第601章 牧心坊 那假夕灵已经猜到身份瞒不下去了,已顾不了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抽身逃命。 “将军,适才想起,与郡守大人还有事要商议,便先行告辞了” 留他也问不出什么,想来他只是个傀儡,并不知道什么内情。 “我从京城带来许多特产,还有老夫人为您准备的滋补佳品,大人有公务要忙,就请您的书童去我住所取一趟如何?” 此时假夕灵只想逃命,反正这个书童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还要处处提防:“好,落儿随将军去就是”。 说罢,假夕灵匆匆离去,离开雅间的时候,衣襟缠在门口的竹帘上,他连摘开都顾不上,只用力一扯,任那竹帘将他的衣襟撕破。不要说端方雅正,他的涵养连夕灵的一根手指都不及。 见他走了,落儿立刻奔到成玖跟前,欣喜道:“成将军,你怎么知道大人出事了?” 一语道破,看来他早知道这个夕灵是假的。 “不急,跟我回去慢慢说”,说罢,成玖带着落儿离开不夜侯,来到街上并没有看到祁循,只以为他是自己先回去了,便带着落儿回了桃花小筑。 夕玥和玉香正带着珠儿在小河边捉鱼,看鸟,听见有马蹄声传来,便以为是祁循回来了,带着珠儿到路上来等候。 远远看见有匹乌骓驰来,如今祁循和成玖骑的都是乌骓,但是来的只有一匹。待乌骓驰近,却见马背上坐的是两个人。 成玖先将落儿放下来,落儿躬身称了声娘娘。夕玥一下认出落儿,他可是夕灵身的人,便拉着问长问短,一时忘了问祁循怎么没有回来。 珠儿翘首向路上望了又望也没看见她爹,便问成玖:“成叔叔,我爹爹呢?” 成玖这才问:“他没回来吗?” 夕玥见到落儿的一丝丝欣喜一下烟消云散:“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会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夕灵现在生死不明,祁循可千万不能再出一点点事。 夕玥将珠儿推到玉香身边,让她带珠儿进去,她飞奔去牵马:“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落儿疾问:“将军,那我呢?” “你就留在这里,不必回去了,你那个假大人已经藏不住了” 夕玥牵了马出来,与成玖一起奔向城内。 他们在平步街来来回回寻了几趟,都不见祁循的影子。成玖后悔这次出来没叫暗卫跟着,他以为凭他和祁循的功夫,谅什么人也无奈于他们。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夕玥让他说说他们分手时的情形。 成玖静下心来仔细回忆:“我们在那边遇到假夕灵和落儿,他推了我一把,让我迎上去,他沿着街边往前去了,等我和落儿从不夜侯出来,却没有寻到他”。 “将你们分手的地方指给我看” “就是那边” 夕玥站在成玖指的地方,假夕灵迎面而来,祁循逆着他来的方向往前去,一定是想看看他从哪里来,是去做什么,去见谁。他至今没有回小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夕玥沿着街边往前走,不远便是一个路口,这时成玖才想起来:“对,那个假夕灵就是从这个路口拐出来的”。 他们站在路口向里望去,里面是一座三层楼,门口悬挂着大红灯笼,再看门楣上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牧心坊”。 第602章 三五好友 这路口里面只有这一个去处,那假夕灵还真是好色,在郡守府中与丫鬟苟且就算了,一大早上就来青楼。 难道祁循也进了牧心坊? 夕玥此时是女子打扮,这样进去太扎眼,好在此时天还没黑,平步街上的店铺都还没关门,她朝着一间成衣铺子走了过去。 片刻后,一个模样清秀的书生从成衣铺走出来,叫上等在那里的成玖,一起走向牧心坊。 现在正是午时,来青楼的人多是喝花酒。 “成玖,你遇见假夕灵的时候,他身上可有酒气?” “没有,一点也没有” 白天一个人来青楼,也不喝酒,那他就是来寻什么人。云卿卿之前就是红袖坊的舞姬,藏身于青楼再合适不过。 夕玥回身对成玖说:“速去将那假夕灵擒了,然后来牧心坊找我们。他已经暴露,只怕是我们想饶他,他人也不肯了”。 成玖转身离开,夕玥一个人向牧心坊走去。 牧心坊门口有青楼女子在招揽客人,但是喝花酒少有一个人来的,多是朋友三五成群地来。 夕玥正在犯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哪里来的浪荡子,举止如此轻浮。夕玥刚想骂人,那人却先开口说:“兄弟是在等朋友吗?不如一起吧!” 那声音令夕玥心头一颤,回首便看见祁循正冲她笑。刚想说什么,又发现唐尧也在旁边,另外还有两位不认识的书生。 祁循伸手揽住她的肩,向他们介绍:“这是我表弟,陈公子,唐公子见过”。 唐尧便介绍他身边的两位:“梁生梁公子,文筹文公子”。 两人也拱手见过夕玥,夕玥还礼,几人一起走近牧心坊。 原来他也是一个人不好进去,才去叫唐尧和他的朋友一起来。 祁循抬头看看门楣上“牧心坊”三个大字:“牧心者牧天下,好大的口气,唐兄,这牧心坊开了多久了?” 唐尧道:“三年多”。 三年多,而北夷被平只有几个月,那应该是祈衍离京一年左右的时候。 门口的龟奴满脸堆笑迎过来:“呦!唐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里面请”。 唐尧指指祁循和夕玥:“这是京城来的安公子和陈公子,也是我的朋友,今日就是为他们接风洗尘,选间上好的屋子”。 “得嘞,几位楼上请” 一楼天井是个表演歌舞杂耍的圆形舞台,楼上的外廊亦都是圆形,无论在何处都能将楼下的歌舞看个满眼。 看样子唐尧是这里的常客,应该是出手阔绰,才引得龟奴留意,那龟奴将他们引至三楼一间房中。安排他们就坐,先将菜单奉上,又询问要哪位姑娘来陪。 既然来喝花酒,不叫姑娘陪,说不过去,唐尧道:“今日是为朋友接风,叫两个清倌人来吧!要一个琴弹得好的,和一个会唱本地小曲的来,我这朋友自远方来,想听听本地的小曲”。 龟奴答应着退了出去,少时,两名女子相继进入。一名怀抱古琴,另一名手执长笛。两人都是身着翠色轻罗衫,好看而不妖娆,举止也是彬彬有礼,虽不及大家闺秀那般儒雅,却也不轻浮,让人看着舒服。 两人屈身行礼:“见过诸位公子”。 说罢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将琴摆置好,又问他们想听什么。 祁循道:“唱个此地的小曲来”。 第603章 打赏 两位姑娘相视点头,弹琴的姑娘十指拨动琴弦,音符如山间溪水般流淌而出,另一位也将长笛置于唇边,吹出婉转悠扬的曲调来。 这曲子灵动清新,是祁循从来没有听过的。少顷后,吹长笛的姑娘站起来,将手中长笛一转,跳起舞来。衣裙飘飘,长笛上的流苏忽上忽下飘动其中,美哉! 只见弹琴的姑娘指尖伶俐地拨动,曲调变得更活泼。那跳舞的姑娘摆个麻姑献寿势,竟还唱起歌来。 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云头 草中野兔窜过坡,树头画眉离了窝 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茶歌。 姑娘的嗓音清甜,加上俏皮的曲调,令人耳目一新。一曲唱罢,祁循连连拍手叫好,想要打赏又发现自己身上没带银子。自从做了皇帝,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银子了,慢慢也就没有了带钱的习惯。 他用肘碰碰身边的夕玥:“有银子吗?” 夕玥将钱袋递给他,他竟然看都没看,连袋子一起丢了过去:“唱得好,爷有赏!” 跳舞唱歌的姑娘弯腰捡起银袋子,冲他们低身行礼:“多谢公子打赏”,然后才轻移莲步回了座位。 夕玥用白眼珠翻了他几次,他都没看见,还兴致勃勃地说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正在高兴,只觉得脚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没等他抽回来,那压住他脚的东西开始转圈揉捻,而且力道越来越大。 这才侧目看看身边,夕玥正笑着他,不过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脚上的力道丝毫未减。祁循尬笑着道:“表弟,这曲子好听,我们在京城从来没听过,是不是?” 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是”字,夕玥才将桌下的脚抬起来。 酒菜上来,唐尧和梁生文筹非常热情地给他们斟酒布菜,尽地主之谊。夕玥道:“唐公子,不如你来介绍一下这牧心坊,不知道这里的老板是什么人”。 唐尧冲在一旁伺候的两位姑娘打个手势,轻柔慢曲奏了起来。 “平日里出面的是一个叫应九的人,至于真正的老板是谁不得而知” “那这里可有一位姓云的舞娘?”夕玥问。 祁循轻轻扯扯她的衣袖,是提醒她不可操之过急。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唐尧这几个月不在淮南,但是梁生和文筹在。他们说:“这里有很多舞娘,而且舞娘多用艺名,无人知道她们的姓氏”。 “那有没有新来不久的,比较出挑的”祁循问。 “这几个月新来的舞娘不少,据说还请了新的舞蹈教习,所以,最近的节目颇有新意,不过要到天黑才能看到” 一楼的圆形舞台,一看就是为大型歌舞表演准备的。 夕玥挽住祁循的手臂道:“哥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耍上半日,等天黑了看个新鲜再回去”。 “好,难得出来,没了大人管束,且让你逍遥半日” 怕成玖来了寻不到他们着急,夕玥与祁循说:“我与家丁说好一会儿来接,既然我们不回去,我出去跟他说一声,叫他入夜后再来吧!” 祁循点点头,夕玥站起来,往外走,祁循在她手心捏了一下,意思是让他小心。 第604章 香气 夕玥出去的正是时候,成玖正匆匆赶来,见了夕玥拱手道:“公子,人我拿到了,是在郡守府外拿的,我撕了他的假面,就说他是夕大人要抓的人,将他交给了京城来的差役看管,此刻应该是在牢里”。 “好,你就在这里守着,以备接应,我们就以安尘的玉哨子为信号。你注意出入的人中有没有像云卿卿和戎昊的” 再次回到牧心坊,在门外那几人正饮得开怀,此时她担心弟弟,无心饮酒,便想走一走,也许会有什么发现。 沿着圆形的外廊走,既能看到楼下,也能听见沿途各雅间内的声音。 房间内,尽是一片划拳行令,嬉笑之声。也有男女调情的淫词媚语,多是不堪入耳。 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来,令夕玥一惊,那香气好熟悉。循着香味望去,一抹红色正飘进一扇房门。夕玥紧走几步来到那间房门口,门是关的,侧耳听听,里面没有一丝声响。 她正想再凑近些,房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里面出来。那妇人穿着一身苦绿色绸缎衣裳,头上戴满了各色花朵,连手中的罗扇上绣的也是大朵红牡丹,艳俗至极。 这一看就是青楼老鸨,她上下打量夕玥一番,随即媚笑道:“公子是想找哪位姑娘,妈妈帮您去叫”,这一笑,她脸上的粉出现几道裂纹,随时可能会一片片掉下来。 夕玥负手笑笑:“第一次来,不熟,听朋友说入夜这里会有表演,我们等着开开眼界再走”。 见她探头往房中看,那老鸨赶紧将房门关上:“那公子随便看,若有需要唤小厮或者姑娘们都可”。 夕玥就负手微微躬身,那老鸨扭着腰身,摇着罗扇去了。她再向那房门望了一眼,门口的牌子上写着“锦瑟”,这是青楼姑娘的闺房,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慢慢往回踱着,夕玥仔细回味刚才的香气,其中以玫瑰的味道为主。青楼女子多用花香,这并不为奇,但是在那花香中隐隐还有一种味道,她在云卿卿之前用的“相思泪”中闻到过,是酒香。 以酒入香,她只在云卿卿那里见过。 回到雅间,那两位清倌人还在,夕玥从她们身边走过,她们身上的香都是淡淡的檀香。她俯身在她们身上闻了闻才道:“二位姑娘身上的香好淡雅,你们怎么不用花香?” 那弹琴的姑娘说:“回公子,坊中姑娘多用花香,但是专门来听曲的多是像唐公子及几位公子这样的雅士,应该更喜欢檀香”。 “坊中姑娘们用的香都是从哪里买的?” “怎么,公子对香如此感兴趣?” 夕玥只道略知一二,那姑娘又说:“姑娘们用的香各有千秋,有客人送的,自己制的,也有从香阁中买的”。 祁循道:“好了表弟,莫要缠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怎么去那么久?” “看着新鲜,随便转转”,她坐回祁循身边,梁生让酒,她说酒力不济,不能多喝,一会儿还要看歌舞呢? 为不让梁生和文筹起疑,唐尧尽力敷衍,与他们划拳饮酒。祁循不会划拳,眼睛只盯着那两个姑娘看,夕玥也想从那两个姑娘那里了解更多。 “走,我们去跟她们一起玩儿” 第605章 鼓舞 端了吃食和酒放在叠席上,让那两个姑娘也将琴和笛子都放下,同他们一起吃喝,行令。 夕玥找那姑娘借了个铜板,她用一指将铜板在叠席上立住,另一只手食指一弹,铜板立着旋转起来,她将手心对准那铜板一扣,那铜钱被她扣在手下面。 “来猜反正,猜错的喝酒” “小孩子玩的游戏”祁循不屑道。 那两位姑娘却对这游戏很感兴趣,连连拍手称好:“好啊!很久都没有玩过这儿时的游戏了”。 四人轮流弹铜板,各有输赢,酒也都喝了,很快熟络起来。夕玥借机探问这牧心坊中的情形,都有些什么人,有哪些奇怪的事…… 耍累了,夕玥便躺在叠席上就睡,祁循也歪在一边,恹恹欲睡,那两位姑娘也依在一起休息,另外三人也都是东倒西歪趴在了桌上。 酉时,他们被外面喧闹的丝竹声,鼓声吵醒,都觉得口渴,唐尧唤伺候的小厮沏茶来。小厮进来送茶,顺便掌了灯:“几位公子,要换酒席吗?楼下的歌舞表演要开始了”。 夕玥跑出去,趴在外廊的栏杆上往下看,下面果然热闹起来。圆形舞台那里灯火通明,两旁的纱幕都悬挂了下来,后面坐的事丝竹乐器的人。舞台上架着一面大鼓,一名绑了襻膊的女子正挥舞鼓锤击鼓。他们刚才听到的乐声是乐人在调音。 看客的方位已经有人开始就坐,她回身冲房内喊:“咱们也去楼下坐吧!一会儿没有好位子了”。 唐尧三人对这些司空见惯,所以并不积极:“在楼上也能看得见,都是老样子,没什么新意”。 “可是我们没看过,哥哥,咱去吧!” “好,去”,那一声哥哥,叫祁循无法拒绝。 祁循过来揽住夕玥的肩向楼梯走去,唐尧让另外两人善后,他急忙跟着去了。 此时楼下的人并不多,唐尧替他们选了个极佳的位子,吩咐小厮去搬了桌几,摆上茶水吃食。 开场的舞蹈是欢快的鼓舞,鼓声响起,一群身着大罗红衣的舞姬飘然而来,随着鼓点翩然起舞,那舞姿少了妩媚,多了几分飒爽,倒也好看。 他们的位子已经够近了,夕玥还想再看清楚些,趴到了舞台边上,不眨眼地看着。 这时才下楼来的梁生和文筹笑道:“这小公子,看来是平日家中父母管得紧,勾栏瓦舍从未去过”。 这些舞姬身上的香气,与夕玥在楼上闻到的香气一样,她自问不会断错,难道是多疑了。 一曲舞罢,换了曲子,换了舞姬,而那香气却还是一样的。再换一波,还是一样。这些舞姬怎么会全部都用同一种香? 夕玥抬头往楼上看去,栏杆处也正有人往下看,见她抬头,那人立刻将头缩了回去。 有人从楼上往下看并不奇怪,可夕玥就是觉得有问题。只匆匆一瞥,她没看清那人的容貌,只看见那人鬓边戴了支步摇,步摇的流苏末端闪着红光,是红宝石。 分辩一下方位,应该就是她去过的那间,门口挂着“锦瑟”牌子的房间。 回到座位,正听见唐尧说:“这几支舞之前都不曾见过,应该是这几个月新排的,倒是有些宫中的风韵”。 夕玥俯首在唐尧耳边说:“去探探那新来的教习是何许人也,是否叫锦瑟,住在三楼”。 第606章 提前失踪 所有跳舞的舞姬都用同一种香,看来对方是发现了他们,这是摆给他们的迷魂阵。 现在假夕灵暴露,明日便依约再去郡守府,找那郡守要钦差人,逼对方出手。 夕玥依在祁循身上道:“也无非如此,我累了,想回去了”。 “好,我们回去”,祁循宠溺地将她拉起来,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半携着走出牧心坊。 唐尧问用不用送,祁循摆摆手道:“不用,我有家丁来接,你们自顾去耍”。 梁生和文筹都道:“安公子对他这个弟弟可真是宠爱”,唐尧暗自笑笑,也不作答。 看见他们从里面出来,成玖赶紧迎了上来,在此处说话不便,祁循吩咐成玖派人盯紧这里,三人便骑马赶回桃花小筑。 当务之急是要先问问落儿知道些什么。 仍是在茶室,成玖亲自守门。 “落儿莫怕,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夕玥说。 在他们面前,落儿再没什么顾虑,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就在进淮南的最后一晚,夜里落儿听到有动静,去看夕灵,见夕灵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也就没多想,可是次日清晨他便发现了不对。 江若寒不见了,夕灵也同之前不一样了。不许他靠近,更不许他碰,饮食习惯也不同了,总之落儿发现夕灵变了。 入住郡守府中,那个假夕灵更是不让他靠近,平日更衣洗漱都让那个郡守府派给他的丫鬟伺候。落儿问起江若寒,假夕灵只说江若寒对他心怀妄想,被他一怒遣了回去。 假夕灵与郡守府丫鬟苟且之事,落儿也是发现了的,那丫鬟的模样无论如何比江若寒差远了。看来这大人是从里到外都变了,只是他一个小书童,人微言轻,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再说假冒钦差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既然敢做,绝不是一时兴起,肯定是有所准备。 不如就假装不知道,慢慢搜集他们的罪证,反正这件事不会永远隐藏下去。 “那你们今日可是去过牧心坊”夕玥问。 “是”落儿答。 “那他是去找谁?” “他不让我跟进去,只让我等在门外,我也不知道他去见了谁,不过应该是个女人,因为他出来的时候骂了一句臭婆娘” 骂人,看来他们谈得并不愉快,若不是成玖去将他拿了,说不定他此时已经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那个郡守大人知道夕灵是假的吗?”祁循问。 “我看不出,但是我看过他送银票给那个假的夕大人,而且那婢女与假大人苟且他也知道,他不但不阻拦,好像还很高兴,想来他是不知道吧!” “那我们明日就再去试他一试” 想了想,现在成玖身份是明,他自己在暗:“那明日还是成玖去郡守府,若那郡守明知道夕灵是假还配合,可将他当场拿下,你来坐镇郡守府衙”。 他又回身对夕玥说:“明日我们去夕灵失踪的客栈看一看,也许能有蛛丝马迹”。 安排妥一切,他们才休息。夕玥惦记夕灵,辗转难眠,看她翻来覆去难受,祁循便将她拥在怀中。 夕玥将他推开,怏怏道:“我没心情”,祁循笑笑:“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只是不想你再翻来覆去而已,闭上眼,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去找夕灵”。 他伸手将夕玥鬓边的乱发拨开,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眠。 第607章 死了 次日成玖去郡守府,大摇大摆骑马从街上走过,他的气度和英姿惹来路人驻足观看。 人群中有人议论:“听传言说之前来淮南的钦差大人是个假的,那马上这位京城来的将军,应该就是来查这件事的吧!” 看来暗卫们散布的消息起了作用,坊间已经都知道那钦差是假,即便那郡守想再瞒也瞒不住了。 来到郡守府外,门人已经认识了成玖,立刻过来牵马,将他让了进去。 那郡守王宗予老远就迎了过来,还连连作揖:“将军来的正好,我正想着如何去寻您呢!” “哦!郡守大人寻我何事?” “夕大人自从昨日出门就没有回来,下官又听市井传言,说那夕大人是个假冒的,正不知该如何主张” 成玖大剌剌坐下来道:“那郡守大人以为,那夕大人是真是假呢?” 王宗予叹口气道:“我原本只是有些疑虑,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假的”。 “怎么说?” “早耳闻那夕大人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极得皇上信任,原以为他一定是位两袖清风的大清官。谁知他来到淮南,不仅没有进行什么公务,而且缕缕向下官索要钱财,还,还与府上婢女苟且” “那大人可曾查过他的身份?” “自是查过,可是苦无证据又不敢声张。淮南如此偏远的地方,百姓们已经活得够辛苦了,若再得罪了钦差,还不知要遭怎样的报复” “那云香片……” “唉!那正是那个假的夕大人所为啊!下官也是敢怒不敢言,那云香片就连我都买了两片,所以,淮南大小商铺,谁敢不买啊!” “竟有这样的事,那你昨日为何不说?” “昨日,我不知道将军与那个夕大人是何关系,不敢多言啊!” 今日就知道了吗?不过是知道那个人已经费了,想来拉拢这个罢了。此人狡诈,即便不是罪魁,也是奸佞。 那假夕灵只是个伶人,他会有胆量那样大肆敛财,他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这个郡守,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他一定有问题。他们忌惮钦差,又唆使假钦差卖云香片大肆敛财,究竟是想揭露什么,还是想隐藏什么。 “大人,那假夕灵我已将他擒了,昨日街上偶遇,我们认出了他身边的书童,我与他极相熟,一眼便看出来是假。此刻,他正在您的大牢中押着。只因我昨日送他来的时候匆忙,还有其他事,所以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今日才来” 做了这几年的将军,成玖的头脑和谋略都大有长进,考虑问题比以前周全了许多。 既然那假钦差在牢中,那定是要抓紧审讯,尽快找出真钦差的去向,和他背后之人。 因为涉及钦差大人安危,所以他们没有升大堂,便去了牢中审问。 二人去了大牢,被狱卒引去了关押假夕灵的牢房。隔着牢房的木栅栏,他们看见墙角的乱草堆上躺着一个人,看衣着就是那个假夕灵,只是他面朝墙躺着,看不见脸。 郡守咳嗽一声,却不知道该怎样唤那人,索性让牢头直接打开牢房门。他们俯身钻了进去。那人还是没有转过身来,成玖过去伸手扳他的肩膀,只轻轻用力,那人便仰面朝天躺了过来。 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嘴角还有血渍。成玖伸手去摸他脖颈上的脉搏,人早都冷透了。 第608章 奸佞 见人死了,那郡守哎呦呦大呼:“哎呦呦将军啊!这假钦差乃要犯,还没经下官之手便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听他的意思,是想将自己身上的责任择干净,这倒无可厚非,可是他这一推,责任就全部到了成玖身上。 成玖私下抓了人,又私下让差役将这人投入牢中,过程中完全没有通知郡守。偏巧的是这重犯还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无论谁都会想成玖才是杀人者。 那郡守神色慌张,跪在地上,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将军,将军,这人死了,不知道尸首要如何处置,下官命人去做,另外,这人敛去的所有钱财都存在永盛钱庄……” 外面还有狱卒,他这一番话可是将成玖与那个假夕灵说成了一样的人。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来,他是说他们黑吃黑,成玖将假夕灵杀了,然后将他敛来的钱财尽数收归已有。 而他,郡守大人,一个地方小官,只能依附强权,不敢多说一个字。 此时成玖只后悔不该将人送来这里,即便是送来,也该亲手交到他手上,届时有任何差池都要算在他头上。 这些他也想过,不过当时要赶去接应祁循他们,怕他们有事找不到他。而且当时,他特地叮嘱来自京城的差役,要仔细看管。 他送人过来的时候没几个人看见,看来这郡守衙门中,的确有奸细,而那个郡守仍然脱不了干系。 “去查清楚此人身份,尸首依律处置” 郡守答应了,成玖本想去寻那几个差役来问罪,一想算了,想必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夕灵的去向,这假货未必知晓,他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如今身份暴露,他当然是逃不过一死的,寻找夕灵本就不能靠他,死了也就死了。 郡守说云香片是假钦差卖的,而祁循他们说卖云香片的是个女子,所以他们才怀疑牧心坊。 他不敢再擅自做主,先回桃花小筑去等祁循他们。 淮南城北五十里,来风客栈。 祁循与夕玥问了店家,店家并不否认有官员曾在此住宿,依着指引去了夕灵住过的房间,时隔太久,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迹。 他们来到客栈外观察,这来风客栈地处三岔路口,一条路是通往淮南,一条通往京城,还有一条,通往山中,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他们沿着那条路走了一段,也没什么发现。这淮南本就在丘陵地带,且周围树木葱茏,别说藏一两个人,就是藏一群人也很难发现。 夕灵若是被人劫持,一定会走这条路,江若寒很可能会跟他在一起。想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并不难,回淮南找地图来看,或是问本地人便可知晓。 “安尘,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成玖那里会有什么发现,再或者牧心坊会有破绽” 两人回到桃花小筑,成玖也随后回来,将今日郡守大牢之事告诉了他们。 现在假夕灵没有了,那郡守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他身上,的确可疑,无论如何,那郡守与淮南事脱不了干系。 第609章 月牙儿弯 现在最可疑的是牧心坊,假夕灵临死前去过那里,他去找的究竟是什么人? 亥时末,珠儿早睡了,夕玥睡不着,便坐在庭院中看月亮。是夜月色极美,不是满月,却被满天星儿衬得更美。 祁循与他并肩而坐,两人都默然。 院外突然有惊鸟飞起,夕玥惊而站起,祁循低声唤成玖。成玖从房中蹿出来,手中持了柄柳叶刀。 因顾忌珠儿,祁循和夕玥都不敢离开,成玖轻轻开门,出了小筑。 侧耳倾听,并没有听见外面有打斗之声,少时外面传来歌谣声“月牙儿弯,两头尖……” “灵儿”,夕玥又惊又喜,疾步奔至门口,夕灵端然站在门外,江若寒跟在他身后,手中提着她那柄雁翎刀。 夕玥过去在夕灵肩上狠狠捶打,口中怨道:“死孩子,你去哪儿了?有事也不写信回来,你知不知道姐姐很担心你”,说着声音哽咽,眼眶中又蓄了泪水。 夕灵揉着被她打痛的肩膀:“姐姐,别人没将我怎样,倒是快叫你打死了”。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进来”祁循说。 仅一眼,他们便立刻断定眼前的夕灵是真的,不是因为旁边有江若寒,而是人身上自带的气韵是模仿不来的,相熟之人,仅凭一个眼神就能断出真假。 成玖确定再无异样,安排好了人守门,他们一起进了茶室。 坐定了,夕玥才发现江若寒身上的味道,与昨日在牧心坊闻到的一模一样。 “你们藏在牧心坊?” 江若寒点头一笑,夕玥又问:“那红娘子是你?”江若寒再点点头,夕玥探身越过茶几,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那你看到我们了?那日牧心坊所有舞姬都用了和你一样的香,都是你干的?” “是,那日我发现有人跟随,但是并不知道是您,所以只是猜测有对手而已,出于谨慎才给坊中舞姬都施了同一种香” “那牧心坊中新请的舞蹈教习也是你” “正是,花名锦瑟” “那灵儿藏身何处?” 问到这里,江若寒与夕灵四目相对,都没有回答。夕玥看看他们的样子便明白了,一定是二人一定共处一室,才不好意思明言。 夕玥一边温盏沏茶,一边冷声道:“原来是有美相依,只怕是早将圣上的差事给忘记了”。 夕灵分辩道:“姐姐误会了,圣上交予的差事弟弟一刻也不敢忘记,我与若寒也始终以礼相待,绝无逾矩”。 夕玥转头冲祁循说:“安尘,问问他,你交予的差事可办妥了,若是办事不力,便治他的罪”。 祁循笑道:“差事办没办妥都不打紧,我娘子不再落泪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让姐姐担心了,弟弟在这里赔罪了”,夕灵双手举过头顶,一个大礼拜在地上。 夕玥将茶盏用力置于他面前:“莫听他胡说,谁哭了”。 祁循仍然不依不饶:“那夜我们去探郡守府,发现里面的夕灵是假,你姐姐哭得昏天黑地,非逼我立刻去找你,当时她杀我的心都有了。看来,我在她心中的分量远远不及状元郎啊!” 说罢他自顾斟了盏茶来饮。无论什么原因,人回来了就是好的! 第610章 局中局 在进淮南之前,夕灵和江若寒就发现有人跟踪他们,周围有暗卫保护,那些人也近不了身。 可他们这样一直跟着也不行,要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意图比较重要。夕灵与暗卫商量,让他们故意卖个破绽,倒要看看那些人想做什么。 来风客栈,暗卫依着夕灵安排,故意留下气口,在暗中观察,听候夕灵命令。 有人悄悄进入客栈,将夕灵绑出来,将那个假的放在他床上。因夕灵叮嘱过,不到生死关头不要出手,所以暗卫和江若寒只是躲在暗中观察,没有露面。 他们一路追随,那些人将夕灵绑在一辆马车中,封上嘴,不许他说话,但是对他还算客气。夕灵在马车中听到押送他的人说:“主人交代过,要活的”。 走了一天,入夜,那些人投宿在客栈,夕灵仍然被绑着,旁边有好几个人看守。 夕灵身边的暗卫可是祁循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高手。他们和江若寒一起,趁夜击昏看守,将夕灵偷了出来。至于那些人要如何向主人复命,便不得而知了。 被救后,暗卫说那条路是通往江下的,夕灵也便再没有责备他们动手早了。也因惦记落儿和那些差役,他们乔装进了淮南。 得知假夕灵住进了郡守府,他们便想藏在暗处看看那假货要如何行事,同伙又是谁。 若是租房子住或是住客栈都容易被发现。江若寒看见了牧心坊张贴的告示,招揽舞姬和舞蹈教习。 她会功夫,身子灵活,人又聪明。在宫中的时候,见过那些舞者跳舞,也偷偷练习过,有些模样。本来抱着试试的心情,没想到就被录用为舞蹈教习。 她与管事妈妈说有一个相好,两人不想分开,要一起住在这里,没想到那妈妈一口便应了。 听到这儿,夕玥凝眉道:“那牧心坊还是有问题”。 众人都看着她,夕玥道:“你们不觉得那妈妈太好说话了吗?” 夕灵道:“难道是我又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祁循笑道:“既然绑不走你,那便放开了圈养,你仍在他们掌控之中”。 “那我们来这里岂不是他们也知道” “无妨,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了。现在既然假的也死了,你也无需再藏,便恢复身份吧!” 江若寒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那他们唱这么一出大戏,究竟是为什么?” “锣鼓敲得越热闹,出了纰漏才不易被发现” 夕灵饮了盏茶,无奈道:“我算是听明白了,归根结底,我们都是傻子,这里只有一个明白人”。 众人看看夕灵又看看祁循,莫非这一切都在皇帝掌控之中,就连派夕灵来淮南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布局之人。 夕玥侧目,见祁循正满脸笑意,她狠狠剜了他一眼:“老狐狸”。 众人哑然失笑,祁循嗔怨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无论谁先动手,最后赢的那个一定是我。我不先动手,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先想,许他们做,还不许我想了吗?” 祁循手执茶盏与夕灵相碰:“灵儿果然聪慧,一点就透,若寒也聪明”。 “你就直接说我是个傻子!”夕玥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又说:“走,若寒,同我一起休息,既然有人都计划好了,我们何须操那份心”。 祁循叹口气:“唉!看来今夜咱们只能睡叠席了”。 第611章 钦差正位 皇帝最初派夕灵来淮南,说是查贪腐。夕灵任职户部,对钱粮账目之事都不陌生,那上任之后,还是从这里开始吧! 有落儿,有一众差役,最关键是有成玖佐证,不用出示皇帝的委任文书,也不怕那郡守不认。 一行人直上府衙大堂,夕灵只着便衣便坐在了主位。已有人去通报了王宗予,他倒是穿戴整齐才来的,看来他已经知道这个钦差大人是真的,他也可以说是自己谨慎。 差役分列两旁,落儿站在侧后方伺候,成玖就站在桌案旁。 王宗予行色匆匆上堂来,老远就双手交叠,高高举起,做出大躬之相。走到近前他先盯着成玖看,成玖点点头他才看座上的夕灵。 虽然他身着便衣,仅凭那双含了千山万水的眸子,便与那个假的有天壤之别。 王宗予撩袍下拜,夕灵端然在上座安受,等他拜罢了才说:“王郡守请起,一旁置座”。 落儿搬了把椅子,他便坐在了桌案一侧。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与钦差大人同坐的。 “王大人,那假冒钦差之人的身份可曾查明?” “查明了,他不过是戏曲班子中一伶人,善于化妆易容” 果然是按套路出牌,没意思。接下来他就应该说那是个贪财好色之人,假冒钦差是为了敛财。他敛的钱财此时也一定都在,将钱都还了,这钦差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算他们聪明,没将那些钱也吞了。当初花心思让江若寒挨家挨户去卖云香片,绝不单单是为了配合那个假夕灵敛财。 云香片,一片五百两,所有买得起的买卖铺户都买了。这一举不是敛尽淮南之财,而是准确计出淮南之财。 夕灵在户部任职几年,计算一个地方的财力有多种方法,他这个方法,简便直接。 “王大人,自明日起,让买过云香片的人将茶饼带上,有破损也无妨,逐一来衙门换取他们的银两,为防止等候太久,让他们一条街一条街地来,要老板亲自来!” 王宗予忍不住唇角翘起,他是在暗喜。不查假钦差死因,不纠他背后之人,先去还钱听赞誉,什么钦点状元,天才少年,也不过是个浮躁小儿。 江若寒和落儿都劝夕灵不要住在郡守府,可夕灵还是想住,毕竟相处久了,从一言一行中也能看出破绽。 他现在非常肯定这个郡守有问题,不过他藏得好而已。 身份正了,事情谈了,可王宗予迟迟没有邀请夕灵去他府上住,主人不请,可要如何硬住进人家里呢? 在夕玥那里,夕灵别的没学,这凡事无不可的歪道理他觉得此时正当用。 “落儿,我们的行李可还好,被贼人劫持这些日子,身上也只剩这件布衣” 落儿忙答道:“大人,行李都在郡守大人府中,那假货也曾翻过,拿去了几样,不过要紧的东西我都护下了”。 “那咱们去看看” 夕灵起身,王宗予只得陪着回了府。 一进门,那个头上戴花的丫鬟立刻飞扑过来:“大人,您去哪儿了,这两日未归,叫奴好担心呢!” 此刻夕灵端方不再,神色慌张,直往后躲:“这是谁啊!这是谁?” 王宗予又微微扯了扯嘴角说:“这是之前伺候那个假钦差的丫鬟红菊”。 那个红菊步步凑近,夕灵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与江若寒并肩。江若寒将手中的雁翎刀一横,冷声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许靠近大人,否则以刺客论处”。 第612章 无知妇人 那红菊只是个无知妇人,见了刀自然是怕的。她看看王宗予,王宗予才说:“之前住在府中的钦差大人是假的,现在已经死了,这才是真的钦差大人”。 那红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一咧,嚎哭起来:“什么真的假的,我哪里分得清,我只认得这张脸,长着这张脸的人,就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 江若寒没忍住白了夕灵一眼,是怪他非要来这是非之地。 夕灵定定神清清嗓子说:“王大人,这是你府上婢女,你来处理”。 王宗予叹口气道:“只可惜这姑娘并不是我买来的婢女,只是在我这里做工领月例而已,她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人家有父母,我也做不得主啊!” 夕灵冷笑道:“清白人家,哪个清白人家的女儿会无媒无聘与人苟且,行径连牧心坊的姑娘都不如。既然王大人做不得主,那本官来做,此等不知廉耻,败坏民风之女子,当鞭笞,然后游街示众”。 江若寒向前一步,将雁翎刀从刀鞘中抽出一截,那红菊吓得不敢再造次,灰溜溜退到一边。 落儿在前面带路,进了一个月亮门:“大人,您的行李在这边”。 这是个装点简单的小院子,居于此府一隅,除了正房三间,还有两侧厢房各两间。夕灵上下查看一番说:“咱们这行李繁多,若都搬去馆驿,只怕要搬上一日,不如就在这里将就几日罢了”。 他话音刚落,落儿便跑进东厢房搬出来一个箱子:“大人,娘娘给您带的祛湿滋补的药都在这里,无人碰过”。 王宗予若再不相邀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他只好说:“蒙大人不弃,能与大人比邻,是下官荣幸”。 这次他倒是没有再派什么丫鬟使女过来,只说有需要讲来便是,然后就说家中幼子有病,他要去看,便拂袖而去。 红菊还站在外面,王宗予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从袖袋中掏出锭银子丢在她脚下,让她有多远滚多远。那女人捡起银子,又向月亮门望了一眼,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向大门。 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的悲戚还是令夕灵心痛:“若寒,再取些银子给她,问她可有处安置”。 江若寒低声厉色道:“若是她说无处安置呢?大人是不是还要将她安置在身边,再照顾她把孩子生下来”。 “若她安分守己,亦无不可。一个女人,不容易,给她些银子,叫她去西街寻个小铺子,做点生意” 西街是淮南下九流聚居的地方,那里铺子租金便宜。 他是想起了母亲带着他在燕平州的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只能靠缝缝补补,下田劳作来养他,供他读书。 红菊固然不值得同情,可孩子是无辜的,若将来得不到教化,也许能成大患,若教化有度,也许便是栋梁。 江若寒转身去追红菊,塞了张银票在她手里,让她不要回家,去西街寻个铺子,做点小生意,好好将孩子养大。 落儿忙得像只欢快的小兔子,很快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将假夕灵用过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江若寒不喜欢与府上的人打交道,想自己买柴买米,就在小院子里自己煮饭吃。 夕灵摇摇头道:“姐姐说你过于清冷,却真是冷得连人间烟火都不识。那有烟火气的厨房中,厨娘们最喜论家长”。 第613章 小字平州 成玖见他们都安置妥了,只是夕灵身边缺个伺候的婢女,便说可以从小筑拨一个过来。 江若寒淡淡说道:“不用了,有洗衣做饭的活计就让这府中的人去做,厨娘喜论家常,想必那些粗使的婢女也爱说是非”。 成玖笑笑:“怪不得爷说你俩聪明,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罢扬长而去。 夕灵将随身携带的书都一一放好,便开始点碳炉准备沏茶,江若寒在一旁擦她的刀。擦着擦着,江若寒突然嗤笑一声,夕灵抬眸道:“你笑什么,我沏茶的手艺就那么好笑?” “不是,我在想,那些厨娘此刻一定正在议论大人的孩儿” “你,才说你冷,此刻便俗到极致了” “我本就是市井俗人,,当初夫人就是从杂耍场子里将我带回去的” “那是我给你取名字没取好,什么月有广寒,叫得你如此清冷,当初就应该叫小菊亦或小兰” “那还不如我原来的名字呢!你若给我取那样的名字,夫人一定会说你的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江若寒放下刀,坐到夕灵对面,羞赧道:“公子取什么名字,我都喜欢”。 夕灵将茶盏递到她手上:“不过你总是这样叫我公子,我不太喜欢”。 “那我叫你什么,大人?先生?” 夕灵摇摇头:“像姐姐叫陛下一样,叫我的小字”。 “你也有小字?” “自然有,是父亲给我取的,平州,意为平定九州,却不想应了燕平州的意” “钟灵毓秀,平定九州,听起来格局很大,不知道您的父亲……” “前朝夕侯” 关于夕文山的传说,坊间层出不穷,江若寒也听过。夕灵隐姓埋名,他便知道他的身世一定不一般,却没想到真是夕侯之后。 当初夕家与祈家平分天下兵权,势不两立,如今却养成了一对情深伉俪。皇上对夕灵也是疼爱有加,将他视作亲人。 那她放下杀父之仇也便没什么不对,希望哥哥能理解,有朝一日他们兄妹能团聚。 看她发呆,夕灵将她手中的空茶盏取了过来:“发什么呆,被我父亲的名号吓到了?” “我是在想,夕侯和娘娘都是武将,夕家怎就出了个状元” “哈哈哈!所以,我要找个武将做夫人,若是父亲还在,他一定也会喜欢你” “谁要做你夫人”,江若寒面色一红,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落儿忙完了,也过来讨茶喝,夕灵问他:“这些日子,落儿可将淮南城都逛过了?” “差不多,反正那假货也不用我伺候,只偶尔外出才带上我,我无事便四处逛” “那你说说,哪条街上,哪家买卖商铺最赚钱” “淮南产茶,应该是在茶市街” “不错,那淮南城中,哪家的宅院最大最好” “唐家,他家掌着出贡茶的茶山,自是身家不菲” “哪家买卖也很赚钱,但是那老板却无宅无地,两袖清风” “牧心坊,那是淮南城中数一数二赚钱的买卖,但是应九爷至今还是租房子住,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因为那些钱都不是他的,他也不过是被主人放牧的牛羊而已” 第614章 失踪人口 拿云香片来换银子的告示已经张贴出去,第一天来兑换的就是茶市街的人。 那个瘸腿的男人已经将云香片卖给了夕玥,也没亏银子,可他还是想看看这正头的钦差大人,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辰时末,夕灵身着官服走出郡守府,去往前衙,他看天气晴朗,风轻云淡,便吩咐差役在衙外摆了桌案办事。本来也不是审案,索性让百姓看个明明白白。 要兑换的人排成一队,围观百姓被差役拦在几步之外,借着初冬的暖阳,将夕灵看得一清二楚。 “这钦差大人还挺年轻,长得也真是好看”,人群中议论纷纷,江若寒持刀立在夕灵身旁,仍是那副清冷面孔,站在另一侧的落儿却是听得满脸喜色。他家大人长得就是好看! 王宗予坐在一旁相陪,成玖站在人群之首看热闹。 第一个过来兑换的人将一个茶饼奉上,差役接过来放好,夕灵叫他上前来,亲自将五百两银票交给他,那是个年约四旬的男人。 “家中有几口人?” “回大人,五口,我夫妻二人,及三个女儿” “先生无子?” 那男人叹口气说:“本有一子,不过三年前失踪了”。 “若他还在世,年庚几何?” “该十五,若他还在……”,说到这儿男人两眼泛红。 “回去好好经营你的生意,多行善积德,你儿定能平安回来” “借大人吉言” 排队的人一一上前兑换,夕灵逐一盘问家事,送上祝福。围观百姓纷纷赞誉这钦差大人面善心慈,毫无大人的架子,对平民百姓都是如此关怀备至。 人群中有些许骚动,片刻后,一位眉目清秀的公子挤到了前面,那不是夕玥吗?她弟弟大出风头,她怎么能不来看看。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夕灵继续做事。 接下来上来的是唐员外,唐尧的父亲。夕灵依旧盘问,他家有妻有妾,还有个远近闻名的长子唐尧,近年来也没有家人失踪或者暴亡。 “敢问唐员外,您家的贡茶是官府有人来收,还是您送去京城?” “自然是制好便即刻送去京城,让京城的贵人们及时喝上新茶” “那押解贡茶的都是哪家镖局?” “何需镖局,我府中的家丁,茶园的长工,个个精壮,比镖局更可靠” “请那些精壮的家丁可是需要许多银子” “不用,都是讨口饭吃的穷人” 夕灵将银票递给他,唐员外乐呵呵离去。 这时候,只听见人群中有人说:“我那不见的儿子若是还在,都该娶妻了,如今日子倒是过好了,可我儿在哪儿啊!” 说话的正是那个瘸腿的男人,名叫许重六,茶市街的人都唤他瘸六。 此间有十几人来兑换,其中便有五六人家中有人失踪,人群中的夕玥也听出了端倪。 再看坐在一边的王宗予,眼神闪烁,面露慌张。 他站起来冲夕灵拱拱手:“大人,下官内急先告退”。 “等等,王大人,请将这二十年内的户籍档案都准备好,本官要查阅” 第615章 天神摄人 夕灵要户籍档案,王宗予却一直说内急,看来他是真的急了。人群中的夕玥唇角微扬,看来这只狐狸的尾巴要露出来了。 夕灵面如止水,音色也如以往道:“那麻烦成将军同王大人去一趟,待王大人方便过后,再一起带人将档案送去我房间”。 这种事,成玖极乐意效劳,答应着将王宗予拉走了。 茶市街所有云香片都兑换完毕,已经过了午时。人群散去,夕玥也不见了。此时他们还是不宜在人前相认。 江若寒想着郡守府内肯定已经过了饭点,不一定会有人给他们留饭,便想让落儿去街上买些包子回来。夕灵却说:“我这两日腹内饱胀,只想喝白粥”。 江若寒冲落儿耸耸肩:“好吧!大人要喝粥,咱们只能陪着”。 夕灵和落儿回了院子,江若寒去厨房看看有没有粥。她原想的没错,府中已经用过了午餐,连锅都刷了,几个厨娘正在收拾厨房。 她掀开条案上一个防苍蝇的竹笼罩,下面是两盘菜,没等她端,一个胖厨娘大声道:“诶诶诶!那是给郡守大人留的饭”。 “那我们的呢?” “你们,你们交过米钱吗?这是郡守府的厨房,凭什么要给你们留饭” 江若寒实在是不会更不屑与这些厨娘计较。她将雁翎刀放在灶台上,径自去米缸舀了半碗米洗了,放进锅里,添水煮粥。幸好这些事她都会做。 引火须先用柔软的柴草,江若寒刚把手伸向一团草,正有一个厨娘端着一盆水经过,她手腕一翻,那盆水全部洒在了柴草上。 草湿了便无法引火,江若寒回首瞪着那厨娘,一双美目中似有利剑,那厨娘一惊,连声称自己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故意的,那盆水应该洒在她自己脚上才对,可现在,她身上滴水未沾,偏偏那团引火用的草湿个尽透。 江若寒站起来,将雁翎刀拿在手中,淡淡说道:“故意也无妨,反正你们淮南皆是些无义之人,已遭天谴,否则怎么会十之五六人家都有儿子失踪”。 她云淡风轻一句话,竟惹得几个厨娘一齐发声:“你住口!” 江若寒眉梢轻挑:“怎么,这事犯忌?” 还是那胖厨娘说:“那是他们不敬天神,被天神摄去做了奴仆”。 “天神,哪位天神?” 胖厨娘身边人拉拉她的衣袖,她白了江若寒一眼:“天神岂是能够瞎议论的,小心也被摄了去”。 说罢几人相互拉扯着逃出厨房。 江若寒看看锅中未煮的米,也拂袖而去。 回到院子,夕灵已经换了便服,正盘腿坐在叠席上,见她空手而归,随口问道:“我的粥呢?” “粥没有,不过那些厨娘说有位摄人的天神,细问却又不说” 这时候成玖带着两名差役搬过来一大堆册子,夕灵安置了放处,成玖问有没有饭,夕灵道:“饭是没有,因怕被天神摄去,故此空腹半日,以示尊崇”。 成玖早已经饿了,他手一挥道:“我不管什么天神,我要吃饭”。 “请将军回去告知你家爷和夫人,无事可去西街逛逛,下九流的世界才是真的” 成玖饿得心慌,听不得他在这里胡言乱语,急匆匆出去找吃的,落儿也跟着出去了,只剩下江若寒陪他看档案,陪他挨饿。 第616章 西街 夕灵让江若寒帮忙将档案按年月分开排好,然后铺纸磨墨。 他翻开档案,飞快地阅读,还不时在纸上记录。 小时候在燕平州没钱买书,偶尔借到想看的书,便会昼夜赶读,故此练就了他一目十行的读书功夫。 也是因为如此,他在燕北书院教书的几年,便读尽了天下好书,才积得满腹经纶。 眼看着档案一册册被移开,记录的纸张写了满满一大篇。 落儿是个有良心的,跟着成玖在外面吃饱了,还带了包子和夕灵喜欢吃的云片糕回来。只匆匆吃了两口,便又接着看,落儿在一旁伺候茶水。 不觉已到了掌灯十分,夕灵伸个懒腰,站起来活动一下。江若寒如梦初醒般大呼道:“天黑了,我们是不是又错过饭点了?” 夕灵笑道:“不必管饭点了,等我看完这一点,咱们出去吃”。 听到有好吃的,落儿来了精神,在一旁帮忙把看过的档案码得整整齐齐,江若寒在另一头按时间顺序递给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那高高的一堆册子便都看完了,江若寒算是开了眼界:“天下竟有看书如此快之人!” 夕灵伸着懒腰道:“这又不是经史子集,无需细细品味,我只捡了有用的部分摘录下来而已”。 见江若寒满脸崇敬,夕灵自得道:“我这个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可不是浪得虚名”。 “那状元郎,咱们吃什么?” 夕灵看看被落儿码得整整齐齐的档案,抱起一摞放回几上,看看又觉得不妥,又将那那些抱下来放在叠席上,顺手打乱。 落儿不高兴地说:“大人你做什么?” “不能让王宗予知道我看书这么快,懂吗?以为别人傻的人,他自己才是大傻子”,说罢将他记录已满的那张纸折起来,收进衣袖。 三人准备出门,江若寒要去拿刀,被夕灵拦下了:“吃个饭而已,又不用打架,带刀做什么”。 不带雁翎刀,江若寒便寻了把短刀藏于袖中,以防万一。出了门,落儿一路盘算着吃什么。烧鸡,炖肉,酱肘子…… 跟着假钦差在这里,这孩子已经很久没吃到好吃的了。 “走,今日咱们就吃淮南最有名的牛肉汤” 落儿道:“那不是在西街?还要走一会儿,那牛肉汤闻着是挺香,不过只是一碗汤而已”。 “亏你还跟了大人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脾胃一向不好,就喜欢喝汤喝粥吗?” “是是是,还是姑娘了解大人” “出了门就不要再叫大人,叫公子”夕灵说。 西街离郡守衙门隔了五条街,在淮南城的最西边。流连于那里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市井小民。 初冬的夜,凉风阵阵,此时的西街却是热气腾腾。 在路边酒肆中要上一壶老酒,一碟小菜,若是这日的活计顺利,赚的银钱多些,便再要上一碗肉汤,一天的疲乏都在酒足饭饱后,消弭殆尽。 偶有酒至半酣的苦力从身边经过,撞在夕灵身上,落儿不自主往旁边闪开,口中怨道:“牛肉汤平步街也有的,做什么非来这腌臜地方”。 江若寒抬手将那醉汉拉开,冷声道:“小心”。夕灵并没有介意,绕开那醉汉继续往前走。 第617章 有情有义 前面有人高声叫道:“牛肉汤,正宗淮南牛肉汤,不香不要钱”。 那叫声极尽市井,而在这寒冷的冬夜,让人备感温暖。江若寒欣喜地回头冲夕灵叫道:“牛肉汤在这里”。 夕灵微微一笑,徐步向着那叫声走了过去:“老板,三碗牛肉汤,三个烤饼,两份小菜”。 老板高声应着:“得嘞,三碗牛肉汤,三个烤饼,两份小菜,客官请坐”,他抻下搭在肩头的手巾来擦抹桌子,引着他们在破旧的木桌旁坐了下来。 三人才坐定,伙计便将小菜端了上来。 说是店,其实不过是个茅草棚而已,靠里一间小屋子做了厨房,门窗都朝向茅草棚,热气翻滚着从窗户里涌出来,携带了牛肉和作料的香味。 很快,窗口里有人叫:“三碗汤好了”,话音落,一个托盘放在窗口的平台上,外面的伙计过去将托盘端起来,上面放着三个粗瓷黑釉大碗。 香味随着伙计的步子快速靠近,托盘落在桌子上,香味飘入人的鼻孔中。 “好香啊!”江若寒和落儿的笑脸在腾腾热气中愈发灿烂。 夕灵刚刚拿起筷子,还没等触碰到碗中的肉,便被一个女人的哭诉声打断了:“大人,大人行行好,让我敛了他的尸身吧!” 三人闻声看过去,一个女人跪在他们面前,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凭着她头上那朵将败的大红花,他们一眼认出那是红菊。 伙计也听见了她的哭声,过来驱赶:“走开走开,莫扰了我的客人。 夕灵向伙计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管,那伙计也便没再上前,毕竟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的人都不容易。 “你说什么?什么尸身?”夕灵问。 “我看到告示了,说假冒钦差之人已死,依律停尸三日,允亲属认领”红菊叩拜在地上。 “你可知道,他犯的是重罪,会株连家人?” “我知道可他好歹是我腹中孩儿的爹爹,我将他葬了,立个坟墓,将来也好对孩儿说他是有爹的。再说,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模样” “认领尸身去郡衙便好,何必来扰大人”江若寒冷声道。 “我若去郡衙,那狗官必会将我视作同党,连我也收监了也不一定” 这里人来人往,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夕灵离座将红菊拉起来:“明日一早你便去郡衙领尸首,我会帮你”。 “谢大人!”红菊再次重重叩头才起身离去。 江若寒冷冷说道:“这女人看起来粗鄙,倒是个重情意的”。 “快吃,汤冷了就不香了”,夕灵捧起碗先喝了一口汤。 这牛肉汤是用精心熬制的牛骨汤做汤底,下入烫熟的粉丝,焯熟的白菜和千张丝。最后将提前炖好的牛肉切成薄片,摆在上面,牛肉的香气被热汤蒸腾起来,香气扑鼻。 江若寒喜欢吃辣,舀了半勺油辣子放进碗里搅了搅,咬一口烤饼,吃一口牛肉。她大口嚼着,侧首去看夕灵,夕灵也正歪头看着她。 “看什么,快吃啊!汤冷了就不香了”,江若寒眼角似有笑意,脸上的清冷弱了不少。 夕灵笑笑,也开始动筷子,不过是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起来放进江若寒碗里:“我脾胃不好,不想吃肉”,落儿听了,眼巴巴盯着他的碗,夕灵又夹了一块牛肉放进他碗里。 第618章 乞婆 吃饱喝足,时辰尚早,三人决定再走一走。 肚子里有了底,身子也暖了,再看起来,这西街似乎也没那么破旧了,比起宽阔整洁的平步街,这里反倒多了些人间烟火气。 “冰糖葫芦,果脯蜜饯,油焖瓜籽……” 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吃了那许多牛肉,一定不好运化”,夕灵从插糖葫芦的草把子上取了两支,分别递给江若寒和落儿。 江若寒一口咬下一颗山楂,冰糖挂在她的唇上,莹亮微红。 “你也吃”,她将手中的糖葫芦伸到夕灵嘴边。夕灵摇摇头道:“我怕酸”。 “夫人那样喜欢吃酸,你怎么就这样怕酸,还是你嫌弃是我吃过的” 她既这样说,不吃也得吃,夕灵只得张口咬了一颗山楂下来,才将山楂咬裂,就被酸得直闭眼。看着他少有的窘态,江若寒和落儿都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好了,知道你是真的怕酸,快吐出来”,江若寒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爱意,也只有在面对他和珠儿的时候,她才会笑。 “行行好吧,贵人行行好吧!” 一只肮脏而苍老的手,颤抖着伸到夕灵面前,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婆,浑身散发着阵阵酸臭味道。落儿抬手掩住口鼻,躲到夕灵身后,夕灵屏住呼吸,才没将刚刚吃下的牛肉汤吐出来。 夕灵伸手进袖子里掏出块银子来,那乞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手,但是没有急着去拿,只将那只手往前伸了伸。在距离乞婆的手心寸许时,夕灵将手一松,那银子落入乞婆手心。 “谢贵人,贵人心善,一定能大富大贵”,乞婆双手合十将那银子护在手心里,冲夕灵连作长揖。 那味道实在难闻,夕灵迎着风紧走两步才敢大口呼吸。前面似有一抹锦衣衣角从视线中划过,闪入一个卖香囊挂件的摊子后面。 满街都是褶褶皱皱的粗布衣,那锦衣的颜色并不光鲜,但是扫一眼就知道,那是上好的绸缎,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夕灵正在想那抹锦衣,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叫声:“沐春,沐春你跑到哪里去了,你说的蜜饯可买到了”。 那不是珠儿的声音!江若寒要回头,被夕灵一把拉住:“别回头,珠儿见了你定是口无遮拦,爷和夫人的身份不能在这里露”。 沐春从挂件摊子后面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油纸包:“买到了姑娘,在这里”,他语调温柔,但是声音似有哽咽。 他刚才躲什么,夕灵,江若寒和落儿,都不至于让他躲,大不了点点头不说话。夕灵慢慢回首,眼角瞥见沐春正呆呆地看着那乞婆离去的背影。 西街尽头,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从旁边的房子里传出来,只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男娃,快准备三牲,明日一早就去祭天神”。 生了孩子不是应该去感谢送子娘娘吗?为什么要去祭天神,还要三牲大祭! 一个年逾四旬的妇人从院子里出来,正将一串铜钱往怀里揣,想必这是接生的稳婆了。 夕灵拦住那婆子问道:“夫人,这家可是刚刚生了儿子?” 那婆子上下看看他们,觉得眼生,不想搭话,夕灵看看身边的江若寒:“我与娘子成婚一年,尚无子嗣,是想借借夫人手上的吉气,来年也生个儿子”。 第619章 敬天神 那婆子一听这是好事,借吉气,哪有白借的,立刻喜笑颜开:“是是是,这家刚生了个七斤半的大胖小子”。 “那为何我听说要准备三牲祭天神,生了孩子不是应该感谢送子娘娘吗?” “嗨!一看你们就是外地人,在我们淮南,谁家生了儿子,必要准备三牲去祭天神,哪家若是不敬天神,他家这儿子便会被天神收了去,活不大” “多谢夫人指教”,夕灵将一小块银子塞进那婆子手中,婆子开心地笑着离开了。 “这里的人对天神好像极其敬畏”,江若寒想起郡守府中那些厨娘说的话,天神摄人。生了男孩便要去祭天神,怕被天神收了去,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天神是不是同一个。 那些失踪的男孩,都是被天神收去了,所以他们尽管心中难过不舍,也不敢去怪罪谁,所以这里有那么多孩子失踪却无人怨怼,都认了命。 江若寒好像想起了什么:“有人在以天神的名义掳去孩童”,夕灵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口:“嘘!莫要胡说,小心得罪了天神生不出儿子”。 江若寒这才想起来,夕灵刚才说她是他的娘子,还想生儿子,顿时脸红得像云霞,在夕灵肩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生不出儿子是你祖宗不庇佑,关我何事”,说罢拂袖走在前面。 一回到小院,三人都说渴了。落儿去点碳炉,江若寒去拿茶叶,一眼看见兑换回来的那些云香片,顺手拿了一片便回到茶几旁。 “那些人固然可恶,不过这茶制得尚可,今日我们就喝这个” 落儿困了,喝了茶,替夕灵铺好床便去睡了。 夕灵将江若寒的茶盏斟满:“现在可以将你刚才的话说完”。 江若寒端起茶盏吹了吹,一饮而尽:“我小时候在鲁地,经常有人掳掠孩童,那是鲁王在豢养死士,可是淮南……” “淮南曾是淮王的封地,若事发了,就推到他身上,就是皇上来了也查不下去” “如此诡计,是谁?” “还能有谁,比鲁王聪明的那一个” “所以陛下才不得不亲自来查这件事” 夕灵将藏在袖中的那张纸取出来展开:“最近四年,仅淮南境内失踪的人就有三百多,多是男孩,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之间”。 “最近四年,那不是淮王去世以后吗?” “不错,所以王宗予不想我看户籍档案”,夕灵将地上那一堆册子翻了翻,取了一本翻开来看,翻了几页后,他淡淡说道:“已经被换了”。 “什么,你是说这些户籍档案被换了,那他们为什么不事先就换掉,或者干脆一开始就做假的” “那不是又有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阴谋,现在换掉,谁都不用承担责任,连王宗予都可以说不知道。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换掉,说明他们早有准备,不过去取的时候被成玖盯着,没机会换。只是他们没料到我会看得这么快,已经都看完了” “那我们明日还去拿银票兑换茶饼吗?” “不必了,让手下人去做,明日,我带你去爬山,早听闻淮南山清水秀风光好,我们也该去看看” 现在又不是登高节,爬山,他一个文弱书生,没事爬山做什么? 第620章 爬山 第二天早上,夕灵特意比平时早起了片刻,想安排好前衙的事再出门。 他拉开房门想唤落儿,却看见江若寒正在院中练刀,这还是夕灵第一次看见她练刀。 一身玄青色外衣,长发束于脑后,雁翎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刀风将飘落下来的枯叶带起,在她身边盘旋飞舞。 一招招一式式,一颦一顾都是一幅幅画。如此美景岂能错过,夕灵回手取过纸笔,就着茶几画起来。 一套刀法练罢,江若寒收了招式,见夕灵的房间开着门便大步奔了进来:“一大早就写什么?” 纸上已经粗粗勾勒出轮廓,只是五官还没有细画,江若寒看看画纸,又低头看看自己,唇角翘了起来:“公子画我做什么?” “你好看就画你啊!”夕灵没有抬头,仍旧认真作画。江若寒放下刀,跪坐在对面替他磨墨,片刻后,一幅线条简单的写意画像画好了。 夕灵将画纸提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渍,然后将画与对面的人进行比较,最后满意地笑笑:“美人如画!” 江若寒脸一红,拿起身旁的刀:“快洗漱吧!” 此时落儿也起来了,端了洗脸水来伺候夕灵洗漱:“大人,要吃什么早点,我去买”。 “不用了,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洗漱过后,夕灵去前衙交代好了兑换茶饼之事,便带着江若寒和落儿出了门。 三人在不夜侯茶楼吃了早餐,江若寒特意向茶楼多要了些点心带上。落儿不知情,还以为要去逛街,听说是要爬山便不想去:“公子,天都冷了,去山上做什么?” 落儿的话惹得茶楼的食客纷纷瞩目,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公子,你们要去山上吗?” 夕灵点点头,那人又说:“如今已然过了采茶季,那山上还是尽量不要去”。 “为什么?过了采茶季就不能上山吗?”江若寒问。 “一看你们就不是本地人,淮南人谁不知道,山里住着天神,专门会摄去落单的少年郎。采茶季山上人多,天神不会出现,过了采茶季,便很少有人上山了” 落儿听了更加不想去:“专门摄去少年郎,那我可不敢去,我不就是少年郎吗?” “好,那便不去”,夕灵谢了那相告之人,带着他们离开茶楼。 到了街上,他让落儿先回家,因害怕上山,落儿便乖乖回去了,他与江若寒向城边走去。 “我们去哪儿?”江若寒问。 “上山,你又不是少年郎,怕什么” “可你是啊!” “我,我已过了少年之期,只怕那天神嫌弃我年岁大了,不会要的” 这里的山并不算太高,但是夕灵选了最陡峭的一座去爬。 因为陡峭,这座山上并没有种茶树,长满了各种小乔木,荆棘,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两人顺着采药人走的小路,手脚并用往上爬,江若寒持刀在前面开路。 半山腰有一小片稍显平坦的地方,既没有树木,也没有荆棘,只长了些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因为是阳面,此处又避风,有的花儿还稀稀落落地开着,都是红色。 夕灵寻了块石头坐下来休息,江若寒将水囊递了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第621章 乌金石 夕灵仰头喝水,江若寒看见他脖颈的一侧有道细细的伤口,他皮肤白皙,犹显血色鲜红:“公子你受伤了”。 她想伸手去拭,又觉得不合适,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来,一边轻轻擦拭,一边心疼地自责道:“都怪我,没将荆棘斩尽”。 “这怎么能怪你,是我要来爬山的”,夕灵将水囊递给她,起身向一边开着的野花走去。 拣了一朵似开不开的折下来往回走,江若寒正思量该什么时候伸手去接,不想夕灵并没有递过来,而是拿着那朵花又坐了下来。 “若寒可认得此花?” “像是杜鹃” “不错,正是杜鹃”,说话间他朝着那片杜鹃花看去,花儿只有疏疏落落几朵,花儿周围的土地,在阳光下隐约有光芒闪烁。 “公子,那边闪闪发光的是什么?” “此山下面藏有乌金石” “乌金石是什么?很贵吗?” “它是冶铁的绝佳燃料,与铁一样,都是官营物资,民间不可私自开采” 怪不得他非要爬这座最难爬的山,原来是这山上有宝:“公子你怎么知道这山上有乌金石?” “我也是猜测,古书上有记载,淮南一带藏有乌金石,但是我朝从未开采” “公子懂得好多” 夕灵侧首,江若寒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他抬手将手中的红杜鹃插在她鬓边,又随口赞道:“人比花娇”。 江若寒脸一红,俯首用刀去挖脚下的土,她想看看乌金石究竟长什么样子。 夕灵握住她的手腕道:“不用挖,寻个山洞或者断崖便能看见”。 一只小兔子从他们面前跑过,江若寒刚想去追,那兔子跑进一丛灌木中不见了。她不死心,追过去用刀将那灌木丛挑开,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公子,这里有洞”。 夕灵起身过去看,果然有个洞口,不过很小,人要弯着腰才能钻进去。没等他说话,江若寒已经俯身钻了进去,他只好跟上。 伸手摸摸洞壁,像是石头,江若寒用刀划了一下,有粉末脱落下来,再去摸被刀划开的地方。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手成了黑色。 “这乌金石这么软吗?刀就能划开”江若寒问。 “是,用锤子就能砸开,不然它怎么能做燃料呢!” 再向洞口深处看看,漆黑一片,也看不出这洞究竟有多深,里面都有什么,不过这洞口里面比入口处可宽敞多了。 “公子你说这洞能通到哪里?”江若寒又试着向前走了几步,依旧伸手竟然没有摸到洞壁,这说明这里更宽敞了。 她摸到洞壁,继续摸索着往前走,很快后面的夕灵已经完全看不见她了。 “若寒,若寒快回来”,他的声音在洞中回响,却没有听到江若寒的回答。 他摸着洞壁往前走,不由得心跳越来越快。 又叫了两声,还是无人回应,他的心更慌了。脚下一绊,跌倒下去,顾不上疼不疼,伤不伤,更快速向前走去。 他停下来仔细倾听,深处好像有隐约的水声,叮当的敲打声,还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这一定是着急出现的错觉,他只想闻到江若寒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花香,只想听到江若寒叫他公子。 第622章 心跳 忍着越来越快的心跳,夕灵闭上眼仔细听,好像有股气息越来越近,慢慢靠近了耳边,他一惊,身子被人紧紧抱住。 她今天没有用香,是从离开牧心坊后,她便再没用过。但夕灵知道,那就是江若寒。 夕灵推开她,拉住她的手,转身往外走。转过身才发现,从里往外看,借着洞口透进来的光,是能看个大概的。江若寒一直都看得见他!这小妮子故意在作弄他! 他们走进去的并不深,很快便拨开洞口的灌木,回到外面。转头去看江若寒,江若寒却看着他大笑起来:“哈哈哈!看你的脸”。 夕灵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都是黑的,想必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再看江若寒也差不多。 想起刚才被他作弄,夕灵的脸拉得老长,一点也笑不出来。江若寒的笑还没有停止,一贯清冷的她都能笑成这样,可见他有多狼狈。夕灵的心中更是懊恼,想找个发泄的机会。 看了片刻,夕灵突然上前一步,不等江若寒反应,伸手扣住她后脑,毫不犹豫地向她花猫一样的小脸俯首下去。笑声止了,雁翎刀也落在地上,江若寒的双手慢慢环住夕灵的腰身…… 过了许久,夕灵才喘息着慢慢离开,他的心跳仍旧很快,却不再懊恼。 江若寒双眸低垂,此刻她脸上很脏,看不出红成了什么样。夕灵抬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擦拭嘴角,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满心宠溺,满眼爱怜,忍不住又想俯首下去。 江若寒没有抬头也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后退一步避开了。 抬眼看着夕灵的脸,还是想笑,她掏出帕子想去给他擦脸,想着那样又会惹了他,便将帕子丢了过去:“擦擦你的脸”,然后转向一边。 夕灵将帕子接在手中,那是一方洁白的丝帕,只在一角绣了簇兰草。他没有擦脸,而是将帕子收入自己怀中:“好好帕子,弄脏了可惜,山下有溪水,一会儿下去的时候洗洗就好了”。 江若寒也并没有讨回自己的帕子,夕灵继续往山上走,她也捡起地上的刀,跟了上去。 前面一段山路虽然也是曲曲折折,但是荆棘少了,而且能看得出有路,像是有人经常走。 上到山顶,向下望去,山谷幽深,再加上树木掩映,一眼看不到底。谷底似有阵阵烟雾升起来,一阵西北风吹过,其中夹杂了燃烧的呛人味道。 “公子,莫不是这山上的乌金石被点燃了?”江若寒问。 “不知道” “那我们下去看看” “别了,也许天神就住在那里,你不怕我被摄了去?” 知道他在说笑,江若寒也不反驳:“好,那便不去了,山顶风大,我们下去吧!” 两人转身刚要往回走,突然从石头后面蹿出来两名黑衣人,脸也都用黑布蒙着。那两人都手持柳叶刀,快步向他们靠近,举刀便刺。 江若寒本能地将夕灵护在身后,举刀迎战:“公子快走!” 夕灵怎么能放心将她一个人留下,可又怕自己会分他的心,正犹豫间,另一侧又有两名黑衣人上来。 他真后悔没有叫暗卫跟着,原想着若大的山上只有两个人,能有谁会发现。 那两人步步逼近,夕灵与江若寒的背靠在了一起。 第623章 百无一用 纵使江若寒有些功夫,只怕也敌不过这四个人。刚才那两人出手,江若寒已经觉出厉害。 看着江若寒被敌人逼得步步后退,夕灵却爱莫能助,此刻他脑中只想起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的博古通今,学富五车,一目十行,在此刻全无半点用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力拔山兮气盖世! 眼看着两名黑衣人的刀刺了过来,夕灵本能地往一边闪开,口中还不忘提醒江若寒小心。 江若寒回手用雁翎刀拨开这两人的刀,另外两人又双双刺杀过来。见只有江若寒一人有刀,夕灵也不会功夫,四人相视点点头,心中已经暗自做了分工。两人来夹攻江若寒,另外两人径直向夕灵围拢过来。 眼看两人越来越近,夕灵只得撒腿就跑,慌不择路,脚下被石头一绊,趴在地上。反转过来看见一名黑衣人走近,举起柳叶刀朝他刺了下来,看那架势是准备要他的命。 夕灵心中大叫不好,难道今天要命丧于此吗?他只希望江若寒能有幸逃过一劫。 眼看刀就要落下来,无力逃脱,只有闭目等死。 等了片刻并没有感觉有刀刺下来,只听见有刀剑在耳边碰撞的声音,睁开眼,见成玖正用佩剑与那两名黑衣人打斗。 顾不上想成玖为什么会在这里,夕灵只知道有救了,不用死了。他站起来朝着江若寒的方向跑过去,却看见祁循和夕玥站在那里,两名黑衣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姐姐,你们怎么会来?” “不来,难道让你送死吗?”夕玥口中有怨,是怪他不会保护自己。 祁循过去帮成玖,很快将那两人刺死。他们知道留不下活口,即便是留了也不会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成玖看看四周,没有人再上来,他手一挥道:“快走!” 夕玥和江若寒一边一个拉着夕灵往来时的路走去,成玖断后。 被两个人拉着,夕灵的脚下也走得快了,加上是下山,他的脚几乎都没落实过,就已经到了他和江若寒休息的那个地方。 “这里有个山洞”,夕灵气喘吁吁道。 祁循说:“我会遣人去查,我们先下山”。 又是一阵疾奔才到山脚,亏得这山不高。听见了山脚的溪流,江若寒和夕玥才慢了脚步,夕灵在石头上坐下来喘息。 夕玥和江若寒去了溪边,夕灵才想起来他的脸也很脏,也跟了过去。 俯首在溪水旁,水中映出他们的脸,江若寒这才看见自己的脸也没比夕灵好多少,自己那样笑他,他却不告诉自己,还…… 江若寒捧起水来要洗脸,见夕灵正对着水,仔细搓洗他的脸。手一扬,一捧水就那样悉数落在夕灵身上。 初冬的溪水有些凉了,夕灵被激得一个激灵,眼睛瞪了过来,夕玥也撩起水向他泼过去:“你瞪什么瞪,不带人就敢跑到山上来!” 夕灵捧起满满一捧水朝她们两个泼过去,江若寒已经洗好了脸,拉着夕玥跑开了。夕灵洗了脸,又掸掸衣袍上的灰尘,又恢复了如常的雅正。 到了山脚,已经能看到有零零落落的行人,有打柴的樵夫,放羊的牧人。 那些人应该不会再追过来了,几人便放慢了脚步。 郡守府不是说话的地方,茶楼也不安全,还是回小筑更放心。 夕玥他们是骑马进城来的,此时他们的马就存放在不夜侯茶楼。 取了马,五人骑三匹马,回了桃花小筑。 第624章 神秘山谷 桃花小筑。 玉香和另外两名宫人,正带着珠儿在院子里踢毽子玩儿,珠儿腿短,玉香将毽子稳稳地送给她,她都踢不到,生气地将地上的毽子捡起来,用力丢了回去。 江若寒他们到门口正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了出来,珠儿生气地呵斥道:“谁在笑我!” 回首看见江若寒,她立刻笑了,迈开两条小短腿,叫着奔了过去:“若寒姐姐,你来了,我好想你”。 江若寒将刀交给夕灵,俯身将她抱起来:“我也想你,我不在这些日子,珠儿可听话”。 “听话,若寒姐姐来教我踢毽子好不好?” “好,让若寒姐姐陪你踢毽子,不过只能一小会”,祁循替他答应着。 唤了沐春来茶室沏茶,祁循和夕灵成玖进了茶室,夕玥和江若寒去陪珠儿玩。 珠儿腿短,人又生得圆滚滚的,动作不灵活,毽子好好送给她都踢不到,教也没有用。 还是夕玥主意多,让宫人去寻了根细绳子来,拴在毽子的羽毛上,提着送到珠儿脚边:“来,踢”。 终于踢到毽子的喜悦惹得她哈哈大笑。笑过后又觉得没意思,毽子这样被绳子拴着,只能她一个人踢,少了与人同乐的乐趣。 夕玥吩咐人去寻了根小木棍回来,将拴毽子的绳子系在木棍一头,让一个宫人站在中间举着转圈。毽子到了谁的面前谁就踢,只是到珠儿面前的时候移慢些,让她踢过了再移开。 看样子是能够玩上一会儿了,夕玥拉着江若寒去茶室喝茶。 沐春续好热水便跪坐在一旁伺候,夕玥和江若寒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昨日成玖陪夕灵在郡守衙门兑换茶饼,又去拿户籍档案,回来后都一一向祁循禀报过。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夕玥也听出来,这淮南地界经常有人失踪。 今日他们想进城去打听打听消息,到了前衙,发现不是夕灵在兑换茶饼,只有差役,落儿也在一旁看热闹。问了落儿才知道,夕灵和江若寒上山了。 可是淮南周围这么多山,他们会去哪一座呢? 落儿说:“大人一定是去找天神了”。 他们不相信什么天神之说,知道那一定是有人在借天神的名义行不轨之事。天神住的地方,一定是人迹罕至,祁循便让成玖去问问,这周围哪座山上没有种茶。 种了茶的山上定然少不了去人,天神不会选择那里。很快成玖打听回来,只有东北方向的一座山上没有种茶,因为那里土层薄,而且山势陡峭,不宜种茶。 “他们一定是去了那里”,三人便急急地上了山。 幸好他们去的及时,不然夕灵和江若寒都危险。看那几个黑衣人的架势,并不想留活口,可见那山谷之中一定有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已经是申时了,几人午饭都没有吃,夕玥吩咐沐春去取些点心过来,让宫人打了水来给他们洗手。 “那山上有乌金石”夕灵说。 “乌金石是什么?”夕玥问。 “乌金石也叫石碳,是黑色的,看起来像石头一样的东西,是冶铁的燃料” “怪不得在山上能隐约闻到有呛鼻的燃烧味道,有人在谷中……” 他们才刚刚上了山顶,便有黑衣人来杀,看来那周围都有人在暗中监视。 也许,淮南人所说的天神真的就在那里! 第625章 留宿 “石炭与铁矿一样,都是官营”祁循道。 “可是这里也没有铁啊!”夕玥说。 成玖说:“鲁地产铁”。 夕灵说:“不错,可是两地相隔近千里,将铁矿石运到这里来也太显眼了”。 “去查查来往于淮南与鲁地之间的商贾,镖局” 这时候门上人进来禀报,说唐尧来了,他来的正好,祁循正有事想问他。 唐尧进门,冲大家拱拱手便坐了下来,他不认得夕灵,没敢开口说话。祁循介绍道:“这是户部侍郎夕灵”,又看看对面的夕玥:“也是娘娘的弟弟”。 原来不仅是朝廷命官,也是皇上的小舅子,那便不是外人了,唐尧这才放松下来,向夕灵拱手一礼:“唐尧见过夕大人”。 问起淮南与鲁地通商情况,唐尧自然知道一些:“回爷的话,淮南的茶,除了一部分贡茶送去京城,其他多运往鲁地”。 “为什么是鲁地,那里的人很好茶吗?”祁循问。 “这个我不知道,只知道这几年来,这里的茶都卖往鲁地” “那是什么人负责运输?” “都是如风镖局负责运输,据说他们收费少,而且准时,所以大家都用他们” “那你唐家的贡茶怎么不用他们运”祁循问。 唐尧一惊:“您怎么知道,我唐家贡茶尤为重要,父亲不放心交给别人,故此都是家中护院家丁,可靠之人来运”。 “那个如风镖局在什么地方?” “这个不太清楚,没见过有他们的门面铺子出现在哪里,但是只要有人谈成了生意,他们便会出现。开始大家也不信他们,时间久了,从未有差,大家也便不质疑了” 可惜他们已经在茶市街说过是从京城来的,那里已经有人认识他们,无法再去。 夕灵说:“不然我也去做一回茶商”。 夕玥立刻出言反对:“你给我老实待着,用你的时候自会有人知会你,身边不许离开人知道吗。今日若是我们晚去片刻,你还有命坐在这里喝茶”。 “今日发生了什么?”唐尧问。 他们对唐尧的信任还不够,祁循说:“没什么,是他们两个去山上玩儿,迷路了,你回去后多注意你家那些家丁,就是去京城送贡茶的那些人,记得不能露出马脚”。 唐尧知道他们在议事,有些事他不方便听,答应着起身告辞。 “成玖,派人盯着那山谷,尤其是北面谷口,明日我们去茶市街,我记得还有一桩生意谈妥了却没落实” 夕玥和沐春都想起他们去茶市街进的第一家商铺,谈过了生意,那掌柜明明说过会签约,却一直也没有消息。不知道是他真的找不到人,还是想抵赖,那唐尧他总该是能找到的。 天光渐暗,夕灵想和江若寒回城去,看看夕玥不舍的眼神,祁循道:“来都来了,今日就不回去了,明日一早再回”。 此时珠儿也在门外叫若寒姐姐,若是此时离开,她必定要哭上一场。江若寒起身出去看珠儿,看来她是走不掉了,夕灵也只好留下。 今日的桃花小筑格外热闹,尤其是珠儿非常高兴,一直拉着江若寒的手不肯放开,毕竟从出生就是江若寒带着她。 第626章 饭太好 沐春吩咐厨子去准备晚饭,还特意叮嘱要多备些好菜。 之前唐尧叮嘱过他们,嘴巴要紧,在这个院子里听到看到的,一律不准出去说,家人也不行。 这厨子阿袁也是个伶俐的人,与这些人相处这么久,自然也看得出些端倪,也就真的不敢随便乱说。 无事的宫人也都去厨房帮忙,才到掌灯时分,晚饭就摆上了正厅的大桌。 在郡守府这几日都没有吃好,之前在牧心坊更是凑合,夕灵从离开京城,还没有像这样好好吃一顿饭。 这个厨子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御厨,但是菜也烧得有模有样。一桌子,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南方特有的时令蔬菜也不少,只可惜少了宫中的藏酒。 酒不算好,那也少不得。江若寒因为一直被珠儿缠着,便没有喝酒,夕玥也只是饮了两杯,两人便一起去哄珠儿睡觉。 祁循与成玖也是多日没有饮酒了,便多喝了几杯,夕灵被拉来陪着。他很少饮酒,哪里敌得过那两个人,不一会儿便有些醉了。 他皮肤白皙,此时双颊上已是两坨红晕,人也不清醒了。 成玖一向不喜欢装腔作势的文人,祁循虽说之前也很冷峻,但他行事果断,从不像普通文人那般死板又矫情。 看着夕灵醉猫般的模样,成玖便想逗逗他:“夕大人,你与江姑娘在牧心坊那几日,可是二人共处一室”。 夕灵懵懵懂懂点点头:“嗯!” “那你们有没有……” 祁循作为夕灵的姐夫和皇帝,实在是不方便再开这样的玩笑,他捡起桌上一块鸡骨头朝成玖丢过去。仗着酒劲,成玖也没有害怕,在他心里,祁循永远都是他家王爷。 夕灵懵懵懂懂开口道:“有什么有,我乃谦谦君子,岂会做那逾矩之事”。看来还没有醉透! 成玖瞥了祁循一眼,见他还在喝酒,便凑近夕灵问:“那你们晚上是怎么睡的?” “屋子里有道屏风,她睡外面我睡里面,话都不曾多说一句。尤其是在那种地方,我看都不敢看她……” 夕灵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夕玥和江若寒哄睡了珠儿又回来了,见成玖正兴致勃勃逗夕灵,夕玥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向成玖抽过去:“我看你吃饱了是吧!若是嫌饭太好,明日就饿着”。 成玖不怕祁循,却不敢惹夕玥,他酒也不喝了,立刻撒腿就跑了。祁循也没忍住笑了出来,夕玥将手中的筷子举起来,终是没落下去。他怎么说也是皇帝! “你还笑,就由着成玖欺负灵儿” “不过是说笑,哪有欺负” 江若寒红着脸将夕灵扶起来,口中也怨道:“不会喝酒就不要喝,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夕灵并没有全醉,还知道辩驳:“我说得都是实话,哪里有胡说,我从不说谎……” 江若寒知道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是无用,只想赶紧将他扶回房间,离开这个让人脸红的酒桌。 是夜是圆月,他们一出正厅便看见满院子的皎皎月光。夕灵不解道:“天不是黑了吗?怎么又亮了”。 “这是月光”江若寒道。 “月光,月亮在哪儿?” 夕灵不肯回房间,非要在院子里看月亮,江若寒真是后悔说那是月光,就该告诉他天亮了! 第627章 烧了广寒宫 夕灵非要看月亮,不肯回房间,江若寒只好扶着他在茶室的台阶上坐下来。 一抬头便看见一轮明月正悬在天空,这么好的月色还真是难得。江若寒挨着夕灵坐下来,夕灵靠在她肩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傻笑。 “你笑什么?”江若寒问。 “给我拿火折子来” “这里这么亮,你要火折子做什么?” 夕灵嘿嘿傻笑着,伸手指着月亮:“我看见广寒宫了,我要一把火烧了它”。 “你醉了,尽说些疯话”江若寒口中嗔怨,用脸蹭了蹭夕灵的头。 “我没有醉,我就是要烧了它,才好让你堕入凡尘,做我的妻,你不愿意吗?” 他转头痴痴地望着江若寒,看他痴痴的模样,实在不忍说不,江若寒抬手将食指戳在他额上:“夕平州,你的雅正呢?” “被你一把火火烧掉了,就在山上,你忘了?”,他态度真诚,一脸无辜,竟让人无法反驳。 夕玥和祁循从正厅出来,正好听到夕灵说的这些话,夕玥掐了掐祁循的手臂,小声说:“想不到我这个木讷的弟弟竟会说出这样的情话”,祁循听出她的语气有点酸。 没等迈步,夕玥就觉得身子一轻,脚再着地,踩到的已是屋顶的瓦片。她扭头去看祁循,祁循揽着她的肩膀在屋脊上坐下来:“看月亮,这个月亮是我送给你的”。 明知道他不过是有样学样,夕玥还是很高兴,小鸟依人地偎在他身上。 夕灵终究还是醉了,依着江若寒睡着了,怕他着凉,江若寒使足力气将他拉起来,拖去了房间。过了一会儿,约是将夕灵安置妥当,江若寒便又出来去了珠儿的房间。 祁循扭头看看靠在肩头的夕玥:“娘子,我冷了,咱下去吧!” “嗯!” 祁循将她抱起来,跃下屋顶。 次日一早,趁着珠儿没醒,江若寒便准备离开。若是她醒了,定是不好走脱。 她叩响夕灵的房门:“公子,起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房内没有动静,轻轻一推,门没有上闩,江若寒又冲里叫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犹豫再三,她才鼓起勇气将那扇门推开。 “公子” 床上的帷幔打开着,哪里有人。 江若寒转身想出去,正被夕灵堵在门口。一个姑娘家,径自进了男人的屋子,说起来总是有些尴尬。 “若寒你找我?”夕灵面带浅笑看着她。 “我,我……” “我什么,沐春已经备好了马车,我们该走了”,夕灵拉起江若寒的手,向院外走去。 “总是要和夫人说一声” “不用了,他们不会挑这些理,沐春会说的。若是吵醒了珠儿,怕是走不脱了” 出了小筑的门,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沐春站在马车旁。两人上了马车,冲沐春摆摆手告别,沐春躬身相送,直至远去。 起身用了早餐,夕玥和祁循要去茶市街,沐春照旧跟着。 轻车熟路去了张家商铺,仍旧是那伙计在前面支应。这次他们不再看茶,祁循径直叫伙计将掌柜的请出来。 还没看到人,先听见了爽朗的笑声,张掌柜的撩帘从后面出来了。 “几位贵客,欢迎欢迎!” 第628章 神秘家丁 祁循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掌柜的,前几日我们谈好的生意可还记得,今日我们就把合约签了吧!”又回身吩咐沐春去请唐尧。 张掌柜的赶紧出手拦住:“不急不急,恕我问一句,您若是买了这些茶,是要运去哪里?” 夕玥刚想张口被祁循抬手拦住:“我在鲁地晋地和京城都有数家商号,正考虑要运去哪里呢”。 一听此话,张掌柜来了精神,你若运去鲁地,我们这里有价格公道又可靠的镖局,我可以介绍给你,若是去其他地方那就没办法了。 “镖局行镖走天下,怎么这如风镖局还挑地方?” “此地至鲁地的路他们走熟了,从未出过差错” “也好,眼下我便有批货要运去鲁地,还请掌柜的帮忙介绍,让我与如风镖局的镖头见上一面” “可以” “那明日午时,咱们在平步街的惠云楼见面,我做东,再叫上唐公子,到时候咱们顺便把合约签了” “好好好”,张掌柜满面欢喜,将他们送出铺子。 放眼看看茶市街,难道与这里做生意的都是鲁地的人吗?这怎么可能。 沐春问:“爷,咱有什么货要运?” 夕玥回首冲他笑笑:“鲁地缺什么咱就有什么,让唐尧做保,不让他验镖就是了,反正他们也并不真的在意咱们运什么”。 “不错”祁循道。 “爷,咱现在去哪里?” “去唐家,瞧瞧他们家那些又神勇,又便宜的家丁” 三人也不着急,一路闲逛着,慢慢踱去了唐家,顺带买了几样礼品。此时唐尧正好在家,才刚刚起来,还没来得及出去会友。 门上进来通报说有人找,唐尧就猜到是他们,若是素日好友,门上都熟,根本不会拦着。 他还以为是有事要叫他出去,不想祁循说:“上次来去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家这园子,今日得空,便来叨扰,唐公子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我回来这几日,几乎日日都有朋友来,家人也都习惯了,快里面请” “那就好” 三人跟着唐尧进了门,夕玥远远就看见园子里有水塘,一座栈桥通到水中的凉亭,与东华街夕府的差不多。 夕玥说:“今日阳光正好,咱们去凉亭坐坐吧!” “也好”祁循附和道。凉亭在水中,距离岸边有一段距离,周围不易藏人,不必担心说话有人偷听,或者被暗算。 “好,那我命下人去沏茶,拿果子和点心”唐尧招招手唤来了伺候他的小厮。 三人缓步走过栈桥,夕玥借机四处张望,园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家丁在扫枯叶。 不多时,小厮带着两个婢女送来了茶水和吃食。沐春将手上的礼物交给唐尧,唐尧也没有推脱,交给小厮拿了去。 唐尧知道祁循不会无事登门,昨日去小筑,他说让他留意家中的家丁,尤其是那些跟着去京城送贡茶的人。 平日他在家除了读书就是会友,家中的事物他从来没管过,家丁更是不曾注意。昨日回来一问身边的小厮才知道,那些去送贡茶的家丁都是短工,每年只在采茶送茶的时候才来,现在都已经回家去了。 “那若是有需要,你父亲可有办法召集他们?”祁循问。 “为首的阿七是牧心坊掌事应九爷的远房亲戚……” 第629章 槿郎 郡守府。 夕灵和江若寒一进门,落儿就迎了上来:“大人,你们昨日去哪儿了?我以为你们被天神摄去了呢!吓死我了”。 “昨日我们出城去玩耍遇到了成将军,夜间宿在了成将军那里”夕灵说没有提祁循他们,是有意告诉落儿也不要提。 回房换了衣裳,夕灵便去寻王宗予。 王宗予有一妻二妾,正房夫人姓吴,生了两个女儿。两名妾室一个姓尹,一个姓姚,尹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他最宠爱的姚姨娘则生了一儿一女。 儿子最小,才四岁,取名王槿,乳名槿郎,是王宗予的命根子。 此时王宗予正在花园中陪儿子玩耍,他拿着一个藤球在教槿郎蹴鞠。 夕灵抬手拦住了要禀报的下人,他自己也没有叫他,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玩耍。 王宗予满脸慈爱,对槿郎极耐心,他对准槿郎的脚,将藤球轻轻抛起:“槿郎,踢”。那样子,与夕玥教珠儿踢毽子无两样。 槿郎踢到了球,高兴地拍着小手蹦跳着。王宗予弯腰去捡球,再给儿子踢,一次次,一遍遍,直到腰都酸了才直起腰来歇息一下。 他突然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夕灵,目光一滞,下意识将槿郎挡在身后:“钦差大人,有事吗?” 夕灵淡淡一笑:“并无大事,只是想找王大人聊一聊,想多了解些本地的风土人情”。 王宗予招招手,照顾槿郎的嬷嬷过来将他带走了,他才说:“那请大人去我书房坐吧!” 夕灵看着槿郎的背影道:“令公子真是可爱!我听说在淮南,生儿子都要去祭天神,否则会被天神收了去,不知道令公子出生的时候,大人可曾去祭天神?” 这时候,一妖艳妇人袅袅婷婷从旁边走来,见了夕灵也不行礼,还瞥了他一眼道:“什么天神,在淮南,我家大人才是神,谁敢动他的儿子”。 王宗予厉声喝道:“胡说什么,还不见过钦差大人”。说罢又回身对夕灵说:“大人勿怪,这是小妾姚氏,也是槿郎的娘”。 原来是郡守府唯一的小公子的娘,怪不得如此嚣张。 姚氏冲夕灵草草一礼:“见过钦差大人”,夕灵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王宗予又解释道:“妇人无知,大人莫怪,我是怕她听信外面那些谣言,才说那些话来哄骗她的,好让她安心”。 “看来王大人是不信天神之说了?” “那些都是骗无知妇孺的,我好歹也读过些书,有些见识,岂能相信那鬼神之说” 本以为他会顺杆爬,将天神之说再加渲染,谁知道他竟说不信,这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懂了。 两人一起往书房走,王宗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昨日红菊来为那假钦差收尸”,他这一说,夕灵才想起来,他答应了红菊要帮她,可是昨日竟然给忘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了人家的事却没有办,夕灵心中自责万分:“她与那假钦差并非同党……”。 王宗予道:“我自然知道,红菊在我府中做工已有两年多,她平日虽有些轻佻,但是与那假冒钦差之人并无瓜葛”。 “那尸首……” “我已经允她敛了去” 夕灵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没出大错,否则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红菊。 第630章 狠药 二人在书房就坐,有婢女送了茶来,王宗予斟了盏茶给夕灵,夕灵道:“那些户籍档案我差不多快看完了,明日请大人派两个人去我院子里取走吧!” “大人看得好快,我郡衙的书吏若是看这么多卷宗,定要用上十天半月” 夕灵笑笑:“怎么说我也是万岁爷钦点的状元,我读的书比一个书吏多了数倍,因此,我看书的速度也是他们的数倍,小小伎俩,不足道也”。 天下人尽皆知,夕灵那一科考题怪异,民间关于那次殿试的传说也不少,多是说皇帝拿科考当儿戏,无非是想排除异己,将朝堂上的人都换成心腹。所以夕灵这个状元,在世人眼里也掺了水分,众说纷纭。 王宗予拿他和一个书吏比较,看似无意,实则有心,他也想试试这位状元郎究竟有没有真本事。 见夕灵反应敏捷,王宗予也便放弃了试探,将话题拉了回来:“大人说的是,是我太愚钝了,竟然拿一个书吏和大人比”。 “王大人无需介怀,我虽然读书不少,但是去过的地方不多。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来到淮南,见此地山清水秀,想必这里有许多名胜风景,还请大人介绍一二” “我淮南山清水秀不假,不过大人来的时节不对,若是春日来此,光是满山的茶树都是绝美的一景” “昨日我与若寒出城巡幸,也不知道哪里的景色好,便随意上了东北面的一座小山。那山上的景色果然还不错,这时节还有许多花儿开着,若寒很是喜欢” “不知道那若寒姑娘……” 他是真的好奇,还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夕灵微微一笑道:“若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本是宫中一品女官,这次我来淮南,娘娘不放心,才特许她跟了来”。 本以为又是一出大人与婢女的好戏,没想到人家是未婚夫妻。娘娘允了宫人出宫,必然是同意了这门婚事的,此间毫无破绽可以诟病。 可是王宗予也没有去接关于那座山的话题,而夕灵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自幼读过些野史杂闻,记不清是在什么书中看到过,淮南曾出现过乌金石,王大人可知道此事?” 提起那座山,乌金石,摆明就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夕大人所说的山,就叫乌金山,山上有乌金石,也叫石炭,这淮南人都知道” “那乌金石可有开采?” “乌金石与盐铁一样,都属官营,没有得到开采的诏命,下官岂敢私自开采” 推得倒干净,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既然药下轻了无关痛痒,那就来剂狠的。 “王大人,我此次奉皇命来淮南,万岁也提到考察乌金石一事,我对本地地理也不熟,不如改日大人陪我去考察一番” 说到这儿,王宗予变得主动多了:“好,待下官将衙中之事安排妥当,再将日期告知钦差大人”。 去爬个山而已,要做怎样的安排? “好,那我便等王大人的消息了,我还要回去将剩下的档案看完,就不叨扰了”,说罢夕灵起身告辞。 回到院子,夕灵让江若寒去吩咐暗卫,时刻注意王宗予的一举一动,看他跟什么人联系。 第631章 穷人 祁循依约去了惠云楼,茶市街的张掌柜也如约而至,还带了一个二十几岁,肌肉健硕的男子,想必这便是如风镖局的人了。 张掌柜介绍,那人名叫朱七,是如风镖局的镖头。问起货物,祁循答是些本地特产,要运去鲁地。那朱七一听是去鲁地,没再多问,一口便应下了。 祁循又提出一个条件,说他的货物奇特,不能开箱验货。朱七的神色怔了片刻,最后还是一拍桌子答应了。 双方谈好价钱,五十箱货,三日后在桃花小筑外交接,送去鲁地的济州城双鱼商号,运费五十两银子,若有封条破损,须双倍赔偿。 这桩生意谈妥后,唐尧才姗姗来迟,他是先去了一趟牧心坊,找应九爷询问他家那些家丁。应九爷说那些人现在都不在淮南,给别人家押货去了北方,具体是哪里他没有透露,唐尧也不好多问。 祁循让沐春去吩咐上菜,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买卖合约取了出来,他知道张掌柜并不是很想与他做生意,所以还是自己主动些的好。 沐春招手让酒楼伙计取来笔墨,祁循执笔写下安尘二字,又按了手印。唐尧将合约推到张掌柜面前,他慢吞吞拿起笔,还是把字签了。 定金一千两,唐尧帮忙写了收据,让张掌柜签字,交给祁循,祁循摆摆手示意他连合约一起收着。祁循回京后肯定无暇顾及这些,将来这桩生意还是要他来做。 生意都谈得顺利,这顿饭也吃得非常尽兴。饭后,张掌柜和朱七说有事要忙,各自离去,唐尧要向祁循禀报去见应九爷的事,所以留了下来。 沐春说想自己出去转转,祁循这才记起他就是淮南人,想来还没有机会回家去。祁循叫了声沐春,想叮嘱他现在身份还不能张扬,不等他开口,沐春会意地点点头:“爷,我只在外面看一眼,不进去”。 “过几日事情办妥了,我放你回去与家人团聚” 沐春深躬道谢离去。 他的家在城西的贫民区,父亲在的时候,靠着制茶的手艺养活一家人,他和弟弟还在私塾读了书。他十二岁那年,父亲突患疾病离世,一家人霎时陷入困境。 春夏还好,母亲带着三个孩子早出晚归帮人家采茶,还能度日。到了秋冬季节,没了采茶的活计,只能靠母亲帮富人家浆洗缝补,沐春带着弟弟妹妹砍些柴来卖,经常是一天也吃不上一顿干的。 有时候几天找不到活计,无奈母亲只能带着三个孩子在西街乞讨。 沐春十二岁那年冬日,弟弟妹妹已经两天没吃饭了,都饿得奄奄一息。沐春正在街边乞讨,西街上来了招买宫人的差役,说是模样好,被挑上的就给五十两银子。 当时沐春根本没弄清楚做宫人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只是去做工,便没有同母亲商量,就自主去应招了。 当时他已经十二岁了,年龄偏大,但是他五官生得清秀,还认得一些字,还是被差役挑中了。 被挑中的人,第二日要带着家人来签字画押,表示此举纯属自愿,绝不反悔,才能领到银子。 那差役也是会办事的,知道有些人家会舍不得孩子,所以将银子五十两一堆,白花花摆在那里。五十两,可是够穷人家一家人吃一两年的。 第632章 不存在的儿子 母亲在了解情况后痛哭一场,最后还是画了押,领了五十两银子回去养活另外两个孩子。 沐春便同另外几个被选中的孩子,一起被带回了皇宫。 京城的繁华,皇宫的瑰丽,还没有看够便被带进了净房,不由分说绑起来,去了势。有十之一二的孩子挨不过那一关,就那样死去了。沐春在烧了三天三夜后,总算是活了下来。 十几年了,不知道那个破败的小院子还在不在。算起来弟弟也过了弱冠,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家,妹妹也过了嫁人的年龄,不知道是否嫁了人。 越想心中越急切,脚下的步子也就越快。 想起那日在西街看到母亲在乞讨,他心中的希望又冷了下去。那日他陪祁循和夕玥去西街,看到了母亲在乞讨,奈何祁循的身份还不能露,他没敢过去相认。 后来看见夕灵给了她一块银子,想来够用几天了,他的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 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出来,他想着给他们留些银子,悄悄看他们一眼也好。 很快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小院子。院墙比以前更加破旧,门也是破的,关与不关没什么两样,三间房子也是破败不堪。 透过破旧的土坯院墙往里看,毫无动静,不过看院子里有水桶,有柴,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沐春正想推门进去,正房门上的破帘子撩开,他的母亲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她走路时不停地伸手摸索,应该是眼睛不太好了。 老太太摸索着找到柴堆,拿了一点柴,又摸索着往屋里走。不多时,屋内冒出来股股浓烟和老太太的咳嗽声。 泪水在沐春脸上滚滚落下,他再顾不上其他,推门进了院子。屋门上的帘子半撩开着,母亲正坐在灶塘前烧火。他俯身进去,蹲在了母亲身边。 老太太眼睛不好,只能看到人影,看不清人的具体模样。她见有人进来,便问:“谁啊?是六四回来了吗?” 沐春的弟弟名叫六四。 沐春用他一贯温暖的声音回道:“是过路的,口渴了,进来讨口水喝”。 老太太看看沐春,并没有认出他来,无奈地笑笑:“那你等一会儿,水马上就烧开了”。 她是在笑这人瞎话都不会说,哪个过路的会从这巷子深处走。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随他吧! 沐春默默地抓起柴草添进灶塘里。他环顾整个屋子,又脏又乱,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看来弟弟妹妹都不在这里。 “老夫人,您一个人住吗?您的家人呢?”沐春问。 “唉!儿子三年前进京赶考,再无消息,女儿嫁人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瞎老婆子” 进京赶考的儿子,那一定是弟弟吴六四了,原来弟弟那么争气,竟然读了那么多书。妹妹果然出嫁了,在母亲口中,她只有两个孩子,她提都不愿意提还有个做宫人的儿子,是将自己忘了,还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是嫌弃自己丢人。 沐春掏出身上的钱袋,尽数塞进他母亲手中,老太太想说什么,他只说是水钱,便站起来快步离去。 直到出了院门,泪水才又滚滚落下。尽管母亲看不见,他还是不想在她面前哭,他的思念,他的委屈,自己知道就好了。 第633章 随他高兴 弟弟三年前进京赶考,那不就是当今圣上殿试的那一科,与夕灵是同一科。当时沐春还没有在祁循身边伺候,只在宫宴的时候见过那些贡生,当然也没有留意其中有没有他的弟弟。 在外人面前,母亲连提都不愿意提还有他这样一个儿子,究竟是觉得有个当宫人的儿子丢脸,还是以为他死了。 他心心念念的亲人,也许早将他忘了! 沐春一路浑浑噩噩回到桃花小筑,连珠儿叫他都没有听见。他是跟着祁循一起出去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还这副模样,夕玥难免会想是祁循出了事。 “沐春,安尘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 问起祁循,沐春才回了神:“爷和唐公子在惠云楼谈事情,允了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那你这是怎么了?”夕玥问。 “我回家了,看见了我母亲” “你母亲还好吗?” 沐春摇摇头:“她都不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夕玥拉着沐春在茶室坐下来,听他讲了回家的经过。 “沐春,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孩子,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你,不一定是觉得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丢脸。想来你应该是她心中的痛处,所以才不想提起吧!” 经夕玥这样一开解,沐春的心中才稍觉安慰。现在他急切地想知道弟弟的下落。 三年前的殿试,夕玥也不知情,对朝堂上的人,她也不熟悉,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一个叫吴六四的人。 正好祁循和成玖也先后回来了,问问他们不就知道了。祁循凝眉回忆,也记不起有人叫吴六四。不过淮南这样的小地方,能去参加科考的人屈指可数,本地应该是有记载的,本地的书生们应该会知道。 想来沐春的弟弟与唐尧年龄相仿,或许他会知道一些什么,等见到他问一问便是了。 寻人不是着急的事,沐春也不想为了自己的私事耽搁了祁循的事。 当务之急是要准备五十箱货,三日后便要交给如风镖局。他们哪里有什么货,祁循吩咐成玖带人去准备一些大小合适的石头,木块等杂物。 他已经让唐尧去帮忙定了五十个箱子,会尽快送过来。 “你就准备让他们运些石头木块?”夕玥问。 祁循挑挑眉毛:“他们在乎的只是去哪里,至于货是什么,他们根本不会关心”。 夕灵那边也有了进展,他说要去乌金山,王宗予明显是在有意拖延,除了叮嘱暗卫盯着,江若寒也没有放松。 果然王宗予有了动向,昨日入夜戌时,他便从后门离开了郡守府。江若寒一路悄悄跟着,王宗予身边连个小厮都没带,一个人,一路小心谨慎,拐进了牧心坊。 又是牧心坊,看来这个牧心坊真是不简单。 那个假夕灵临死前也去过牧心坊,而他见到的人并不是江若寒,只是一个戴着帷帽的,让他去死的女人。 现在王宗予也急匆匆去了牧心坊,恐怕他的太平日子也快过到头了。 今日前衙无事,夕灵想去亲眼看看为淮南百姓所敬仰的天神。天神祠在南城,听说那里香火鼎盛,周围也是非常热闹。 一听说要出门,落儿高兴地眉飞色舞,夕灵和江若寒都当他是个小孩子,随他去高兴。 第634章 偷梁换柱 马车停下,夕灵撩开车帘,看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门楼上书了三个大字“天神祠”。 不时有人提着大小食盒进去,那食盒中装的一定是三牲祭品了。 夕灵和江若寒下了车,并肩走向门楼,落儿在后面东张西望,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进了门,院中央有一个大大的四方鼎,里面有香烟袅袅升起。透过香烟望去,后面便是供奉天神的大殿了。 那大殿巍峨耸立,廊柱一个人都抱不过来,上面的朱漆明亮鲜艳,一看就是经常保养。 门前的台阶有九级,代表九重天,都是由上好的汉白玉铺成,光滑气派。 夕灵和江若寒走上台阶,向大殿中望去。那天神的塑像足有一丈高,都快顶到屋顶了。塑像的颜色也很鲜艳,只是不知道这究竟塑的是哪位神仙。 塑像前的供桌上摆着许多贡品,有猪头,牛头,羊头,也有鸡鸭和鱼。有钱人家供奉的是大三牲,猪牛羊头,穷人家买不起,就用鸡鸭鱼来代替。 供桌前有一男子正在跪拜,动作一丝不苟,极度虔诚,只听见他口中念道:“昨夜家中才添了麟儿,还望天神保佑我儿福寿绵长,能够承欢膝下”。说罢,那男子将一个写了字的竹签投进供桌上的签筒里。 待那人离去,江若寒过去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竹签来看,上面写的是生辰八字。看来这些竹签都是才出生的孩子的生辰八字,孩子的家人诚心来跪拜,将孩子的八字报与天神,希望他能放过自己的孩子。 那些失踪的孩子,难道真的是被天神收去了吗?王宗予的小妾姚氏为什么那样肯定,她的孩子不会被收去。 离开天神祠,他们又信步去了西街,又在那家牛肉汤馆吃了午餐。午后的街道有些安静,他们被清脆的叫卖声吸引了。 “卖花了,好看的花儿”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红菊正站在摊子后面,一边摆弄着摊位上的花花草草,一边大声叫卖,她头上仍然戴着一朵大红花。 有人来买花,红菊手脚麻利地帮人拿好,又依着客人的意思,用五色丝绳将花束扎好。 原来她在这里置了个摊子卖花,虽然收入不高,也够生活了。这时候,红菊身后的房子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怀中抱着一些剪好的花枝,放在摊子上,又扶着红菊在小凳子上坐下:“你有孕在身,不能总是弯着腰”。 看那男子举止文雅,模样生得也算端正,难道他是红菊的家人? 江若寒侧首看看夕灵,夕灵只微微一笑便往前走了。 经过卖花的摊子,那男子和红菊一齐看向夕灵,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齐齐地一礼。 江若寒不解,夕灵只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去再说。 落儿双眼直勾勾盯着卖糖葫芦的,卖炒干货的,夕灵塞了块碎银子给他,他立刻小跑着去了。 马车上,落儿坐在车辕上一路吃着。江若寒追问红菊是怎么回事,夕灵只道:“也算是圆满”。 “圆满,能与红菊圆满的,莫非那男子是……” 夕灵点点头道:“正是”。 原来那男子正是假冒他的人。那日成玖将他投入牢中,还好有差役来告诉了夕灵,他想到此事不妥,便让差役悄悄将他放了,用一个刚死的囚犯来代替。 第635章 有意回避 幸好他有准备,那日送去的牢饭,的确是有毒,不过夕灵不想太早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说破,只将那死囚化妆成了中毒而亡的样子,看王宗予如何解释。 那人假冒钦差固然该死,可他不过只是个傀儡。成玖和差役都问过,他只知道是被人骗了,是牧心坊的应九爷让他假扮钦差,说是郡守大人的意思,为了帮助钦差大人查案。 进了郡守府,他发现那郡守果然很配合,处处逢迎他,让红菊来伺候他。 好在他之前也是伶人,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容,如今在西街,也无人认得他。 当初夕灵让江若寒去给红菊银子的时候,特意叮嘱她去西街谋生,就是知道那人也在西街。 好像所有事情都与应九爷有关系,他们躲在牧心坊的那几日,对这个应九也只是闻其名而已,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与他们接触的都是一个叫荣秀的管事妈妈。 夕灵和江若寒曾经出现在牧心坊,想必那应九爷都认得他们,也许唐尧会知道些什么。 要去探乌金山的事还没有和祁循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凶险,若是不通知他们,想必又是被夕玥一通骂。 夕灵正想着要不要去桃花小筑,祁循他们就像是猜到了他有事,就派了成玖过来。 命落儿去守门,夕灵与成玖互相交换消息。成玖早已经派了人盯着牧心坊,不过还是没见到应九爷的真面目,只知道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喜穿窄袖服装,出入或戴帷帽或戴牛皮面具。 王宗予一听说夕灵要去乌金山,就立刻去找应九爷,说明他与那山谷之中的事脱不开关系。 要盯着应九爷,盯着山谷,盯着如风镖局,成玖感觉人手都有些不够用了。 夕灵让他将自己身边的暗卫都调走去用,他这里有江若寒就够了。 王宗予来告知夕灵,说明日便可以去乌金山,成玖点点头,立刻回去通知祁循和夕玥。 既然是光明正大去考察,那便可以带明面上的人,夕灵将京城来的差役挑了几个带上。 一行人辰时便启程上山,这次有王宗予带路,没有走之前夕灵他们走的那条小路,走了旁边更平坦一些的一条路,直接登上山脊。 一路上,王宗予介绍着乌金山的情况:“传说这座山下面都是石炭,因为土层薄,所以种不了茶树”。 “一座山都是?”夕灵故作惊讶。 王宗予道:“传说而已,又没有人挖开来看”。 “那咱们找个山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夕大人懂的还真是多”,夕灵隐隐听到,王宗予说话的时候像是在咬牙,看来又戳在了他的痛处。 “读过几本书而已”夕灵淡淡说道。 一行人在山顶休息,从山脊向山谷望下去,静悄悄的,连之前闻到的烟火气都弱了好多。 夕灵又问:“那山谷之中是什么?” “想来应该是河流吧!,看这山势,那流水一定很急” 他有意回避的地方,一定有问题,就算他们提前收拾了,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咱们下去看看吧!顺便找找有没有山洞”,差役们分头去找山洞,夕灵和江若寒跟着王宗予往山谷走。 山的这一面上半截非常陡峭,没有路,不过半山腰好像有块平坦的地方,再往下的山势就比较缓了。 第636章 夕灵受伤 见王宗予走得太慢,江若寒提刀走在前面开路。遇到有拦路的荆棘,便挥刀将它斩去,她只斩去了荆棘拦路的部分,却没有想留下的茬口异常尖锐,堪比尖刀。 王宗予走在江若寒后面,他假装没站稳,下意识伸手抓住一根被江若寒斩断的荆棘,那根荆棘的茎上正有一个尖锐的切口。 他往前走了两步,不得不放开那根荆棘,放手的时候,他故意将荆棘往路中间带了一下。夕灵紧跟在他后面,他一放手,那尖锐如刀的荆棘茎杆快速向夕灵划了过来。 夕灵躲闪不及,下意识伸右手去挡,如刀的切口从他小臂上划过,衣服被划开一个大口子,血顺着手指滴了下来。他不由自主的“哎呀”声惊动了前面的人,王宗予率先回身来看。 “哎呀夕大人,你受伤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却惹来夕灵狠狠地一瞪眼。 江若寒没有像他一样发出惊讶之声,她迅速回身抓住了夕灵的手臂。从滴血的情况来看,伤口不会太小,她不由分说将夕灵的衣袖挽了上去,一道长约三寸的大口子斜斜地呈现在他小臂上。红肉外翻,还有血正往外涌,伤口很深。 江若寒摸摸身上,今日没带帕子,再说帕子又薄又小,定是止不住这么多血的。她俯首撩起自己衣襟,将棉布中衣的衣襟扯出来,用刀割开一个口子,撕下来一大块。 见她拉出中衣,王宗予自觉地往旁边走开了。江若寒一边给夕灵包扎伤口,一边问:“怎么弄的?” 夕灵忍着疼痛,朝一边的王宗予抬抬下巴。江若寒目光一冷,就要伸手去摸刀,夕灵伸出左手抓住她的手臂,冲她摇摇头。 “王大人,继续走吧!”夕灵说。 王宗予回身惊讶道:“大人伤得如此重,应该赶紧找大夫医治,今日还是先回去吧!” 回去才是他的目的。 “没关系,伤在手臂上,又不是腿,咱们就走到下面那个平台就回去” 夕灵坚持要走,王宗予也没理由再拦。这次换成了他走在最后,夕灵紧跟着江若寒走在中间。 这里距离那个平台并不远,已经有差役到了那里,有个差役兴奋地在下面叫道:“大人,这里有山洞”。 “还真有山洞”,夕灵也显出兴奋。 前面的路要宽了一些,江若寒一手提刀,一手扶着夕灵,两人并肩而行,很快就到了那差役所站的地方。 “山洞在哪里?” 那差役伸手指了指,顺着差役的手指看过去,还真是有个山洞,不过已经被石头封死了。 从到山顶的距离来判断,这个洞与山那边的那个洞应该是通的。那个洞口很小,又隐蔽,应该是少有人知道。 夕灵心里有了数,但还是不能就这样放过王宗予。他吩咐差役们去将封住的洞口扒开,这次王宗予真有点慌了。 “夕大人,本地有个族群有洞葬的习俗,看这被封住的山洞,很像是他们的坟墓,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亡者的灵魂了” 他说这是死人墓,如果打开洞口就等同于挖人家的坟。 夕灵说:“那便罢了,咱们继续往下走吧!” 王宗予正着急,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几名黑衣人从他们两侧夹攻过来。王宗予唇角微扬,松了一口气,他悄悄地往后退去。 第637章 离间计 江若寒紧紧护在夕灵前面,差役们也纷纷向夕灵身边靠拢。 王宗予故意提高嗓音喊道:“哪里来的匪寇,敢在我的治下为非作歹”。 他这是在故意报出家门,示意黑衣人谁是攻击对象。谁知道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一叫,竟有两名黑衣人向他围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黑衣人不答话,挥刀就向他劈了下来。王宗予吓得大惊失色,忙叫救命,几名差役向他靠拢,一名黑衣人迅疾挥刀向他脖子砍来,是要命的招式。 王宗予往后一退,黑衣人的刀尖划在他肩膀上,看衣服破开的程度,那伤口比夕灵的还要大。 几名差役奋力抵抗,黑衣人也不死战,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叫了声“撤”,几名黑衣人跟着他向灌木丛后撤退而去。 几名差役无一受伤,唯一受伤的是王宗予,难道这几个人是冲他来的? “王大人受伤了,咱们回去吧!”夕灵说。 可没有人替王宗予去包扎伤口,他只能自己捂着肩膀,忍着疼。不管怎样,总算是阻止了夕灵继续往山谷走。 这次是差役在前面开路,还有两名断后,有一人扶王宗予走在前面,江若寒扶着夕灵走在后面。 走着走着,夕灵说:“改日咱们就直接绕路去山谷,从这一侧上山”。 王宗予忍着疼说:“罢了吧!夕大人,山谷之中是湍急的水流,更危险”。 “水流,那水流来自何方,流往何处” “山高水长,谁知道”,顿了片刻,王宗予又说:“那边那座山,叫金山,但是它不出金子,而是出贡茶黄芽雀舌,那山后面有一个湖,风景极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与山谷之中的水流相通”。 他说的话,一时无法判断是真是假,今日这趟山没有白上,至少证明了,这个王宗予肯定知道所有内情。 下了山坐上马车,夕灵和王宗予的伤口都需要医治,一行人便先去了医馆。治完伤,王宗予说有事要去趟平步街,让夕灵他们先回去。 回到院子,江若寒越想越奇怪,上次遇到的那四名黑衣人个个都很厉害,若是没有成玖他们来帮忙,肯定脱不了身。可今日这几个,他们怎么连几个功夫一般的差役都伤不了。 她正在乱想,夕灵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还在想山上的事,你知道那几名黑衣人为什么只伤王宗予吗?” 江若寒摇摇头,夕灵接着说:“因为那都是圣上的人,为首的高个子就是成玖”。 “怪不得,这是离间计,让王宗予觉得是有人想除掉他灭口” “不错,咱们万岁爷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他们这才发现,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看落儿,江若寒叫了两声也无人回应。只道是他跑出去玩儿了,两人也就没有在意。 直到掌灯时分落儿才回来,本以为他会带吃的回来,谁知道他是两手空空,而且神色慌张。江若寒问他饭呢,他才恍然大悟,转身就往外跑,又被江若寒叫住了。 “算了,我去吧!你留下来照顾公子,他受伤了” 江若寒往外走,一出院子正看见王宗予进他的院子,他也是才回来。 落儿进屋,夕灵坐在茶几旁,右臂缠着白布,吊在胸前。 “大人你怎么受伤了,伤得重不重?落儿执壶斟茶,他的手在不由得发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第638章 空镖 “落儿你怎么了?”夕灵问。 落儿匆匆放下茶壶,下意识将衣袖往下拉了拉:“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夕灵伸出左手,迅疾掀起他的衣袖,一道明显的绳子勒痕赫然在落儿手腕上。 “谁干的?”夕灵盯着落儿,等他回答。 落儿明显神色紧张,只是一直在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落儿,你是信不过我吗?不相信我能护着你?” 落儿看看他的伤臂,还是一味说“没什么”,夕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告诉落儿以后出入小心,便没有再问。 江若寒买了饭回来,落儿也只吃了几口便说不舒服先回了房间,江若寒想问,夕灵只道他是零嘴吃多了,不用管他。 夕灵的右臂受了伤,只能用左手使筷子,他左手比一般人要灵活许多,但终究比不得右手。他朝着一个肉丸子夹了几次都没有夹起来,最后只好用筷子将它扎起来,没等送到嘴边,那丸子又掉了下去。 江若寒被逗得笑了出来,夕灵白了她一眼,她赶紧夹起一个丸子送到夕灵嘴边,夕灵将肉丸子一口吞进嘴里,用力嚼着。 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筷子,等着江若寒来喂,要吃哪个就伸手指指哪个。江若寒极耐心地伺候他,一不小心,有菜汁滴在了嘴角,夕灵像个小孩子一样将下巴抬起来,嘴里还“嗯嗯”地提示她这里脏了。江若寒拿过帕子替他擦了嘴,才又伸手指了指菜。 吃过了饭,江若寒将碗筷收拾了,又回来沏茶,夕灵找了本书来看,江若寒就坐在对面看着他。 丹凤眼微微低垂盯着书本,鼻梁挺直,双唇润泽,在灯光映照下,美得不像话。江若寒看也看不够,只叹自己画画得不好,不然一定要将眼前的人画下来。 她正看得出神,夕灵突然抬眼,倒惹得她脸一阵发烧,赶紧移开眼神。 夕灵放下书本道:“我困了,你帮我洗漱吧!” “啊?”江若寒以为自己听错了。 夕灵站起来道:“我一只手无法洗漱,要你帮我”。 想起他手臂上的伤口,江若寒也是一阵心疼,这时候伺候他也是应该的。 她起身去打了水进来,夕灵只将脸往水盆上方一伸,等着她来洗。明知道他是故意的,江若寒还是不想让他失望。 她伸手撩起水去给夕灵洗脸,手触到他脸的一瞬,江若寒的脸又红了。触摸着他光滑的皮肤,精致的五官,江若寒的心跳越来越快。 只洗了两下她便住了手,夕灵抬起脸来问她:“快洗啊!没洗干净呢!” “你自己洗吧!”江若寒转身要走,夕灵动作极快地将她拉住,用力一带,便将她揽在左臂弯中,迅疾俯首下去。 江若寒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任由他胡为。 二人正在缠绵,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射了进来,钉在茶几上,江若寒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她立刻清醒过来,推开夕灵。一支镖正钉在茶几上。江若寒先打开房门问了声谁,无人回应,她又蹿上屋顶去查看一番,也没有人。 再回到房中,夕灵已经将那镖取下来看,上面并没有纸条,只是一支空镖。江若寒也凑过来看,夕灵将那镖反复看了看,唇角微微上扬说:“这是自己人,不用管他”。 第639章 开矿 看起来,夕灵像是认识这支镖,如果是自己人,大可以进来说话,投支镖做什么。 凑近灯光仔细看,那是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镖,形状像箭头,比箭头细长一些。镖的尾部拴的不是穗子,也不是绸布条,而是牛皮条。 江若寒将那皮条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夕灵在一旁笑道:“闻出来它的主人是谁了吗?” “到底是谁?” “是你哥哥” “我哥哥,那他这支镖是……,他都看见了……” 夕灵笑着点点头,江若寒将那支镖收起来,转身就走,夕灵在后面叫:“就这样走了,还没洗漱完呢!” “你自己洗” “我有伤”,说着夕灵“哎呦”一声,江若寒还是能忍住回了身:“有伤还不老实,你不怕再飞来支镖钉在你身上” “不怕” “哥哥不是在北夷戍边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说明有重要的人来了这里,他应该是追着那个人来的” 江若寒再次出门寻找,还是不见人影,再呼唤也是无人回应。 夕灵说:“好了,到该见面的时候,他自然会出来与你相见,既然他不想露面,就是不方便,所以我们就当不知道他来了吧!” 能让江呈瑞一路追来的人,除了戎昊还能有谁。夕灵和祁循总是觉得戎昊就在身边,可是他究竟藏在哪里呢? 既然江呈瑞一直跟着他,想必已经掌握了他的行踪,会在合适的时候与他们联络的。 夕灵也无心再与江若寒闹,躺在床上仔细回想在淮南遇到的所有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应九爷可疑,要想办法看到他的真容才好。 能让应九爷露面的事,应该也就是那山谷里的事了。夕灵思忖片刻,心生一计,不如就说要开采乌金山的石炭,公开招募开采工程队,在淮南,能揽下这样大工程的,恐怕也只有应九爷。 次日一早,夕灵便亲手书写了招募启示。他的右手有伤,字写得远不如平日漂亮,他让江若寒拿去给前衙的书吏再抄几份,张贴在郡衙门口,和平步街上,尤其是牧心坊外面要贴一份。 开矿这样的大手笔,一般都是官府牵头,招募开采工程队,有时候也会吸收一部分民间投资。但是开采事务以及矿产的去向,都是官府说了算。 启示才贴出去半日便有了回应,前衙的差役来报,有人来应招了。 夕灵来到前衙,见一位穿着华丽的男子站在那里,见了夕灵急忙拱手道:“钦差大人,开采石炭的事,小人想应招”。 夕灵上下打量一下那人,知道他绝不是应九爷,所以连姓名都懒得问。 “好,那就说说你打算如何开采,能投入多少银子,开采下来的石炭又如何运出,运往哪里” 那人顿时语塞,一个问题也回答不上来,夕灵摆摆手道:“想开矿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先生请回吧!” 之后又来了两个人,都一样被夕灵怼了回去。 下午又来了一位应招的,这次夕灵认识,是唐尧。要说财力,唐家的财力在淮南的确数一数二,可是他也不懂开矿的事啊! 唐尧来到夕灵跟前,冲他拱拱手,又看看两旁的衙役,夕灵领会:“那唐公子,咱们去我院中喝茶吧!” 第640章 应九爷 进了院子,夕灵让江若寒和落儿守门,还特意叮嘱他们不叫不许进来。 进了屋,唐尧才说是应九爷央求他来的,说是只让唐尧出面将工程应下,钱和开采的事都由他负责,唐尧等着分钱就是。 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买卖,唐尧若是再不答应,也实在说不过去。 夕灵哪里是真的想开矿,不过是想知道这应九爷长什么样子。 “唐公子,你见过应九爷的真容吗?” “见过,不过他总是带着面具” 跟没说一样! “那他可有什么具体特点,与中原人不同的?” 唐尧想了想说:“他极少露面,也很少与人往来,我也只见过他两次而已。从衣着打扮,看不出什么异常,不过他身上有种味道,说是狐臭,又不太像,更像是牛羊肉的腥膻味道,这种味道中原人很少有”。 就算外边装得再像,饮食习惯也很难改变。淮南人都种茶采茶,他们都生怕茶被不好的气味玷污了,所以就算是再穷,身上也很少有味道,否则绝对找不到采茶的活计。 “那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女人?”夕灵问。 “没发现,在牧心坊管事的都是那个妈妈” “那你去回他,就说我应了,但是有很多关于开采的细节需要与他当面沟通,开矿是大事,马虎不得” 不想那应九爷早有准备,已经将开采的具体方案都写好了,让唐尧带了来。唐尧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过来,夕灵打开来看,不得不佩服,这方案写得很详细,很好。 山谷之中有水流,就从后山开始开采,用滑道将开采下来的石炭滑到山下,再用木筏或者船只,顺着水流向北运送。漂流至淮南城东北,水流缓慢的地方再上岸,然后走陆路运去鲁地和京城冶铁。 果然是极好的方案,这应该就是他们现在正在用的方案,不过现在不敢明目张胆将石炭运去鲁地,而是将鲁地的铁矿石粗炼后再运来淮南。 那么在这里冶炼出来的应该是精铁好钢,甚至有可能是直接打造成兵器。那这些兵器运去了哪里,也就说明他们的兵养在哪里。 这山谷里的秘密必须要尽快揭开! 正好唐尧在,夕灵又问:“你家茶山后面是不是有一个湖,风景还不错?” 唐尧点点头:“是啊!大人怎么知道”。 “是郡守大人说的,他还说那湖与乌金山后面的水流相通” 这次唐尧皱皱眉:“他说的不假,不过在那之间有一道瀑布,落差几丈,他说了吗?” 夕灵摇摇头,这货色果然阴狠,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今日祁循准备的那几十箱货物已经出发去了鲁地,祁循已经安排好了那边的人接货。 那些人个个手脚麻利,应该不超过三天就能到鲁地,四天就可以得到回音了,知道他们与什么人联络。 四天,足够他们将山谷中收拾得妥妥当当。不能给他们这么多时间! “唐公子,你去回应九爷,开矿是大事,三日后,我要与他们一同进山,在现场举办一个盛大的开矿仪式,然后再正式开始开采” 唐尧去回应九爷的话,那应九爷冷哼一声,攥紧了拳头。 第641章 槿郎失踪 这日无风,夕灵让落儿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正晒得晕晕乎乎,被一声女人的哭叫声惊得一个寒颤。 “槿郎啊!我的槿郎!” 王宗予的儿子出事了!江若寒也听见了叫声,想出去看看,被夕灵拦住了:“不用去,他会来的”。 江若寒一时没明白,不过她相信夕灵,听他的总是没错。 夕灵继续闭目养神,江若寒眼巴巴望着院子门口。 女人的哭嚎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王宗予果然来了。一进门他就双膝跪在夕灵面前:“求大人高抬贵手,救小儿一命吧!” 夕灵慢吞吞睁开眼睛:“王大人在说什么?” “只要小儿能活命,大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王大人说的什么话,贵公子出了什么事?” “槿郎不见了,就在花园,乳母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除了皇上身边的高手,谁还能有这个本事” 他居然知道皇上来了淮南! “王大人在说什么,你说皇上来了淮南?” 王宗予又一个头磕在地上:“大人就不要再瞒了,落儿已经都说了,在前衙兑换茶饼的时候,他见过娘娘,成将军是皇上的禁军统领,他都来了,皇上一定也来了,想必那日与成将军一同来府中的安公子便是圣上了,是小人眼拙,不认得圣颜”。 落儿,夕灵回头去看时,江若寒已经将他拎了过来,狠狠丢在地上,正吓得瑟瑟发抖,连连叩头喊饶命。 他那日的异常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是应九爷将他拿了去,逼他说出夕灵此行的目的,当时王宗予也在场。 幸好他知道的不多,不过他还是将皇上来了的事说了出来。这件事虽然早晚他们都会知道,祁循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但是从落儿嘴里说出来,总是让夕灵别扭,这终究他养在身边的人。 他是在街上捡到的落儿,当时他正在乞讨,见夕灵好说话,便说自己什么都会做,求他赏口饭吃。夕灵看他还机灵,就将他带回了家,平日也就是做些跑腿打杂的活儿。 他跟在夕灵身边有两年多了,夕灵对他很宽厚,从来不会少了他吃穿,这两年,他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很滋润。 看他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没骨气的,就算夕灵为他舍命,生死关头他也只会逃。既不能同路,散了便是,夕灵冲江若寒摆摆手:“算了,让他走吧!” 江若寒不服:“公子,你对他那么好,那么疼他,可他……” “算了,生死面前,莫怨他人冷漠” 江若寒气不过,狠狠甩了他两个耳光,让他立刻滚。落儿还有些不甘心,他实在是舍不得这样恣意的日子,哭得稀里哗啦。他也知道这次妥不过去,一步一回头地出了院子。 王宗予还跪在面前,夕灵道:“应九爷的事你知道多少?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一直戴着面具,但是我肯定他不是中原人” “那谷中锻造出来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现在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步没有头绪了。 王宗予想了想,再次叩头:“我要见到儿子,只要我儿子活着,我会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若是我儿子没了,我这命也就不想要了”。 “好,我带你去见圣上” 第642章 游湖 江若寒不明白,夕灵怎么会知道槿郎在哪里,难道真的是皇上掳走了槿郎吗?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做出掳走孩童的事。 王宗予记着寻儿子,一定会口无遮拦,将皇上来淮南的事当初张扬。这或许才是掳走槿郎之人的目的! 急着把皇上的身份捅破,看来是要有大动作。做了匪事,连皇上都不怕,除了明着造反,那就是这个皇上不再有权利。没有权利的皇上…… 夕灵让王宗予备车,立刻带着他和江若寒去了桃花小筑。夕灵知道槿郎不会在那里,那个掳走槿郎的人就是想让王宗予着急,到处乱说,但是现在夕灵不能让他去外面乱说,还是把他交给祁循处理比较放心。 一进门,王宗予两只眼睛四处乱看,急着寻找槿郎,夕灵只看到几个宫人,急急地询问爷去了哪里。 宫人答:“听说金山后面的湖风光很好,爷和夫人带着姑娘,沐春和玉香去游湖了”。 去游湖,夕灵心中一惊,那里有个瀑布,他们知道吗? 夕灵的心也乱了,他顾不上去管王宗予,和江若寒赶去找唐尧,希望他也一起去游湖了,能告诉祁循他们那里有瀑布。 生死攸关,身份公开了也好,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赶到唐家,家人说唐尧今日一早就被应九爷的人叫了去,说是商量开矿的事。 故意拖住唐尧,若那船工也是他们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夕灵与江若寒寻了两匹马,极速赶往湖边。 此时,一艘画舫正在湖上慢慢行驶。虽然是初冬,两岸也是一片葱翠,景色极佳,不过本地人很少在这时节来游湖。 祁循一手抱着珠儿,一手拉着夕玥站在船头,兴致勃勃观看周边的山色。沐春和玉香在两边伺候,成玖不在。 夕玥侧目看看祁循,不知道为什么,在淮南轶事中看到的那个故事又浮上脑海。她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不许瞎想,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都是假的,永远也不会发生”。 富商游湖,不幸落水失踪,那个故事还是一遍遍在她脑中回想。不祥笼罩在夕玥的心头,湖边的景色也变得阴郁。 画舫沿着湖边慢慢行驶,船离岸边只有几步远,凭祁循和她的功夫,完全可以一跃而上。 就在这时候,船尾有人唱起了歌来,大概是划船的水手也为两岸的美景所动,触景生情,才唱起歌来。 那歌声嘹亮,回响在山间湖面,调子是淮南民歌小调,唱的是:“茶山风景好啊!湖光映山色。船在画中游啊!游至水云间……”。 这边歌声才落,茶山那侧有人回应道:“茶山风景好啊!小妹采茶忙,采下新茶送亲朋,客自远方来……”。 现在不是采茶季,茶山上怎么会有人? 祁循将珠儿交到夕玥怀中,又将他那个玉哨子取下来挂在珠儿脖子上。夕玥知道他这玉哨子的功能,曾经她想看看祁循都不肯,现在他却将哨子挂在珠儿脖子上。 第643章 瀑布 不祥的预感陡然升级,夕玥拉住祁循的手臂,眼睛死死盯着他。 “没事,去郡守府找灵儿”,祁循的话音刚落,茶山那边的歌声也停了,气氛莫名凝重。 夕玥不识水性,一个不识水性的人在船上遇到危险,首先想到的就是控制驶船的人。夕玥将珠儿交给玉香,叮嘱她待在船头,她自己则向船尾走去。 这时候船身猛烈晃动,夕玥回头的时候,两名持刀的黑衣人已经上了船。 珠儿的一声“娘”牵动了夕玥的心,她疾步回到船头,拿起挂在珠儿脖子上的玉哨子,憋足一口气吹响了它。 祁循沿着船舷慢慢后退,两名黑衣人不顾其他人,径自向祁循围拢过去,他们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冲祁循来的。 出来游湖,身上肯定是没有带长兵器的,祁循抽出短刀来想要抵挡,与黑衣人的柳叶刀比,那短刀就像是玩具。 眼看黑衣人越来越近,夕玥往前两步想帮忙,祁循疾声制止:“玥儿别过来,快带珠儿走”。 这时候,原本在船尾的两名水手也围拢过来,他们手中也持了长刀。 没有人划船,可是船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祁循再次催促:“玥儿快走!”然后冲两名水手说:“送他们上岸,我跟你们走”。 夕玥看看珠儿又看看祁循,哪一个她都舍不得。沐春只恨自己没功夫,帮不上忙,但他还是将夕玥,珠儿和玉香护在身后:“夫人,您带她们先走,我留下来陪爷”。 那黑衣人似乎只想对付祁循,并不在乎夕玥是否逃跑。这时候祁循身边的两名暗卫到了,不等他们上船,祁循便大声道:“别上来,保护夫人就好”。 暗卫听命,在岸边催促夕玥快上岸,没时间再耽搁,夕玥抱起珠儿跃上岸边。她将珠儿交给暗卫想再回船上,沐春又将玉香也推到岸边,他们都没有功夫,玉香落入湖边的浅水中,暗卫将她拉了上来。 再看时,船已经行出去几步远,且越来越快,夕玥在岸上追着跑,而船越来越远,越来越快。 她的呼喊声淹没在山间,那艘船陡然不见了。夕玥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紧跑几步再看,眼前的湖水不再是什么绝佳的景色,而是湍急的恶流。 那水流翻滚着倾泻而下,成为一道瀑布。那艘小小的画舫早不见了,只有瀑布飞溅起来的水雾扑面而来,将夕玥的呼喊声悉数吞没。 一名暗卫过来拉住夕玥:“娘娘,这里不安全,快离开吧!” “那安尘呢?你们的爷呢?” “会有人去寻的” 会有人去寻,去哪里寻,那船都碎得连一片木头都不剩了,何况是人。 望着湍急的水流,有那么一刹那,夕玥想过一跃而下,跟着祁循去了。 玉香在她身后叫道:“娘娘,快带公主离开吧!” 她还有珠儿,她不能就这样去了。夕玥回身抱起珠儿,跟着两名暗卫翻过金山。 夕灵和江若寒正好赶来,不用问,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让出一匹马给夕玥,珠儿和玉香,他们极速赶回了郡守衙门。 第644章 三千府兵 这一定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无论他们接下来想做什么,都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夕灵比夕玥要冷静一些:“姐姐,你身上可有圣上的什么信物,能调动兵马的”。 夕玥指了指珠儿脖子上的玉哨子:“只有这个,能召唤暗卫”。 “那就召唤暗卫,他们一定有办法”,这时候夕灵才想起来没看到成玖:“成将军呢?他也在船上吗?” “没有,他一早便出门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么关键的时候成玖不在,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比皇帝安危还重要。 夕灵召集了衙门所有差役吩咐道:“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前几日万岁爷来了淮南,今日他与娘娘公主在游湖的时候不慎坠入瀑布,你们速去峡谷,沿水流寻找,务必找到圣上”。 “万岁爷来了淮南?”众差役小声议论,半信半疑。这时候王宗予哭着进来了:“小人知道错了,求求万岁爷放过小儿吧!” 他在说什么?众人不知道他说什么放过小儿,但是听清楚了“万岁爷”三个字。皇上真的来了淮南,那堂上的钦差大人所说的也就是真的了。 差役们纷纷出去做事,皇上游湖坠下了瀑布,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那我的槿郎呢?”王宗予问夕灵。 这时候唐尧抱着槿郎来了郡衙,不过槿郎是睡着的。王宗予将孩子从唐尧手中接过来,再三摇晃呼唤,槿郎还是睡得很安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是暖的,呼吸也很均匀,可就是叫不醒。 “他这是怎么了?唐公子” “今日一早应九爷便遣人来叫我去牧心坊,可是我去了,在那里候了半天才有人来说他有事出去了。我离开牧心坊的时候,有人将这孩子交给我,让我带来郡衙。从我见到这孩子他就一直在睡” 王宗予抱着孩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这时候夕灵说:“娘娘倒是略懂些医术,兴许她能救槿郎,不过圣上现在生死不明,恐怕她没心思去管别的”。 什么万岁爷圣上,在王宗予心中,谁能有他的槿郎重要。他跪在夕玥面前求道:“求娘娘开恩,救救小儿吧!” 听说皇上遇险,唐尧万分自责。只因他是本地人,熟悉地理人情,所以皇上才会带他来。如今皇上出了事,他自觉是万死难辞其咎。 “夕大人,皇上出了什么事?” “今日皇上带着娘娘和公主去游湖……” 不等夕灵说完,唐尧就打断了他:“游湖,金山后面的湖?” 夕灵点点头,唐尧懊恼地捶胸顿足:“那湖上风光确实不错,我本想着事情都办妥了再带他们去的,爷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呀!” 夕灵淡淡说道:“你不是一早便被应九爷叫走了吗?爷想找你也找不到啊!” 唐尧也不是傻的,自然也觉出了其中有蹊跷。为何皇上偏偏要今日去游湖,又为何应九爷无故将他诓去牧心坊,还有槿郎怎么会在牧心坊。 当务之急是寻找皇上的下落,没有人理会王宗予,他抱着儿子跪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冷静下来他也看明白,如果找不到皇上,别说是他儿子,就连他的性命怕是都难保。 “我有三千府兵(地方部队),可为钦差大人差遣” 夕灵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伸手将调兵的令箭要了过来。 第645章 静观其变 交出令箭,王宗予又跪求夕玥救他的儿子。夕玥看看那孩子,年龄与珠儿相仿,身为母亲的恻隐之心让她不能不管。 她过去摸摸槿郎的脉搏,都正常。造成一直昏睡的原因可能有两种,一种是服用了催眠的药物,另外一种,就是中了锁魂香。 看槿郎的样子,睡得安静异常,连呼吸都轻得像是没有,怪不得王宗予害怕。这半晌,孩子动都没有动一下,中了锁魂香的几率比较大。 “灵儿,离京时我给你的醒神香可还有?” 江若寒答有,夕玥让她取一支来。 夕玥让王宗予将孩子平托着,点燃了醒神香,在孩子鼻翼周围绕出个八卦图样。 过了片刻,孩子的呼吸越来越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身子开始扭动。孩子有了生机,说明夕玥猜对了,可是牧心坊怎么会有锁魂香? 现在顾不上想那么多,夕玥的心里只想着找祁循。夕玥将未燃尽的香交给王宗予:“孩子没事了,很快就会醒,抱他去府中好好调养,这香拿去置于他枕边燃尽便好”。 王宗予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回了府中。 夕玥催促夕灵赶紧带府兵去寻找祁循,夕灵却不着急:“姐姐莫急,万岁爷乃真龙天子,定能遇难成祥”。 “我不要听这些鬼话,我要见到安尘!” “姐姐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 夕灵上前抓起珠儿脖子上的玉哨子:“皇上是不是在危险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将这个交给了你们?” 夕玥点点头,夕灵接着说:“这说明皇上已经预知了会有危险。你们三个妇孺都能逃脱,凭皇上的功夫,他不应该有性命之忧。你不觉得那些人是有意放过你们吗?让你们回来搬救兵,也顺便将皇上失踪的消息传开”。 夕玥想想夕灵说的是有道理,可她的心还是很乱,这些都只是猜测,说明不了什么。 “在黑衣人上船之前,安尘就将玉哨子交给了我,还叮嘱我来找你” 让她来找夕灵,也就是说让她听夕灵的,祁循能猜出夕灵会怎么做。 “灵儿,他会没事的对吗?” 看着夕玥急切的眼神,夕灵笃定地点点头:“他一定会没事”,他的话让夕玥情绪稍稍安定下来。 拿了王宗予的府兵,起码去了那些人的内应,断了他们的臂膀。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虚张声势地找人,实则静观其变。 王宗予究竟是个什么角色?牧心坊,神秘的应九爷,锁魂香…… 夕灵派出所有差役去寻找祁循,告诉他们沿着水流仔细寻找。 江若寒和玉香带着珠儿去了郡守府,大堂上只剩下夕灵和夕玥姐弟,还有两名执事的差役在堂下候着。 “姐姐,我记得循哥哥的水性极好,小时候他经常下荷塘去帮我们采莲蓬” “那只是荷塘,你不知道那峡谷中的水流有多急” “我听说沐春也是淮南人” “是,他家就在城西” “那他一定知道那里有个瀑布,他们防了唐尧,却没人注意到沐春” 想起沐春紧紧护在她身前的样子,夕玥心中又宽慰了一些,沐春了解地理情况,希望他能有办法应对那瀑布,有逃生之策。 第646章 活菩萨 就算是能够逃生,可现在是冬季,那湖水一定很冷,人落入其中,一定会被冻病的…… 姐弟二人坐在那里发呆,各想心事。夕玥在担心祁循,而夕灵在想,如果确认皇上失踪,谁最得利。 皇上遇难,他又没有儿子和亲兄弟,皇位继承人的首选,自然是祈衍三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 祈衡已经死了,他的儿子也不过十三岁,目前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祁征是个草包,性子直来直去,极易被人挑唆,最可疑的还是废帝祈衍。 少年失踪就是近三四年才频繁发生,那正是祈衍被废以后,这里的局应该都是他布的。 “这里的石炭,鲁地的铁,那么他们所缺的兵会在哪里?夕灵自言自语。 “在燕平州外”夕玥答道。 她想起祈衍做皇帝的时候,有意克扣燕平州军饷,祁循想出来一个绝妙的招数。联合鲁地的祁征,问他借粮去养燕平州的兵…… 应九爷不是中原人,莫名来此的江呈瑞,这就对上了,兵在燕平州外。此时成玖一定是去了燕平州。 没有了战斗部队,现在连淮南的府兵都没有了,亲王不能养兵,祈衍只剩下了他身边的一些家丁护卫。 唐尧家那些所谓家丁,一定都是他们的探子,借着去京城送茶的机会打探宫中朝中的消息。 照这样,祁循他们一出京,这边应该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天黑后,差役们陆续回来复命,都没有找到祁循。夕灵看看夕玥:“姐姐,此时您应该回宫,等着图谋不轨之人自己送上门”。 皇帝遇难,尽管连尸首都没有找到,那夕玥也应该回宫,主持丧礼,履行禅位事宜。这正是黑衣人不伤害她的原因! “那你呢?” 现在祁循生死不明,夕玥不允许夕灵再有任何闪失。夕灵拿起桌上的令箭:“姐姐放心,我现在手握三千府兵,不会有事。回京之后有丁丞相,姐姐凡事问他便好”。 现在担心牵挂都没有用,只有赌一把。夕玥起身道:“那我是不是该以全副銮驾回京?” “那倒也不必,世人都知道姐姐尚武,骑马亦无不可,一路上不必隐藏身份便好了,让若寒也跟您回去” “不,你身边不能没有人,若寒必须留下,你不能再有任何事,我回京后一切都好说”夕灵不再坚持。 夕玥也不想再回桃花小筑,就带着珠儿在郡守府中将就一夜,明日一早便启程回京。 因为她救了槿郎,王宗予对她和夕灵的态度大变,命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夕玥哪里有心情吃喝,现在哪怕是山珍海味摆在面前,她也是食之无味。 事到如今,王宗予还没有全盘托出,看来这件事他没少参与,也一定知道内情。他知道一旦事情完全败露,那便是万劫不复,所以不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会说的。 饭后,王宗予亲自送夕玥母女去他安排的房间,夕玥问起槿郎,王宗予又是一番感谢:“多谢娘娘救了小儿,娘娘真是活菩萨再世”。 活菩萨,夕玥可不想当什么活菩萨,她只想她的安尘好好的活着,哪怕只做个庶民也好。她愿意用所有荣华富贵来换取祁循活着! 第647章 保命符 一夜辗转,次日一早夕玥便骑马上路,夕灵派了两名差役跟随。玉香带着珠儿回桃花小筑收拾行装,由唐尧护送回京。 江若寒和夕灵送夕玥出门,王宗予抱着槿郎匆匆赶来,还没说话就又要下跪。夕玥将他拉住说:“王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纵使你跪我千百遍,也不一定能保下你全家的性命”。 夕玥这话中有话,说得王宗予脸色苍白。他双膝一软,还是跪了下来,还将槿郎往夕玥跟前推了推:“娘娘,小儿槿郎与公主同龄,微臣愿将他送与公主和娘娘为奴,只要让他活着”。 槿郎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夕玥,他的小脸红扑扑的,非常可爱。若将来王宗予的罪名坐实,只怕槿郎的性命也难保。 纵使律法无情,可是将刀架在一个几岁的孩子脖子上,还是让人觉得惋惜。这律法或许可以改一改! 夕玥让王宗予取了纸笔来,书下“免除王宗予之子槿郎死罪”几个字,然后取出她随身携带的私印盖上,交给王宗予。 “拿着这个,无论何时,可保槿郎一命” 夕灵在一旁说:“这次你真是要好好谢谢娘娘,她的话比当今圣上都好使,你儿无虞”。 王宗予再次叩首,目送夕玥上马离去。他也不傻,知道接下来该为全家准备后事了。 他将名下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尽快出手,将银钱存入票号,都记在槿郎名下。最后,他让姚氏将这些银票缝入槿郎的衣服里。 世人无论善恶,疼爱自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槿郎生在八月,他出生的时候,郡守府中的木槿花开得正盛。听人说男孩子取个花名能活得住,王宗予便给儿子取了槿郎这个乳名。 夕玥走后两日,王宗予便接到祈衍传书,让他将三千府兵备好,即日出发去京城。他自然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夕灵,然后就深居简出,日日寸步不离地看着槿郎。 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兵要派,可是派谁领兵呢!这个人必须可靠。江若寒想男扮女装去,夕灵怎么能够放心,此时他想起了江呈瑞,可是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想起那支射进屋子的镖,夕灵唇角微扬。 院子里没有了落儿,显得冷清了许多,但是他和江若寒并没有感到无聊。 “若寒,你知道你哥哥在哪里吗?” 江若寒摇摇头:“不知道”。 “那不如我们唤他出来如何”,说着夕灵在院子里就将她搂入怀中。 江若寒用力推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我是真的找他有事,你若能唤他出来,我便作罢”,说着他又伸出手臂来,江若寒往后退两步避开,这时候有人在月亮门处咳嗽了一声。 两人向门口望去,一身劲装的江呈瑞正双手抱肩站在那里。夕灵冲江若寒两手一摊:“你看,我没说错吧!他来了”。 江若寒脆生生叫了声哥哥,向门口奔去,江呈瑞微微一笑,将她抱住。 “进屋说吧!”夕灵率先迈步进屋,江若寒兄妹二人也跟了进去。 第648章 奔丧 江若寒去沏茶,夕灵将兵符令箭取了出来:“呈瑞可是为这个而来?” 江呈瑞细眸一眯道:“正是,老师果然智慧”。 在燕平州的时候,夕灵曾是他的老师,所以他常以老师或公子称之。 夕灵将令箭交到他手中:“圣上可好?” 江呈瑞点点头:“好,他已经去了江下,戎昊也出关去了”。 “应九爷便是戎昊” “不错,他在关外养了几万精兵,武器装备精良,所有的兵器都是在这里打造完成的,然后以贸易之名运出关去” 想来祁循已经布好整个局,这次相信他不会再手软,定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夕玥已经回到了皇宫,一回宫便召了丁盛进宫,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要说祁循落水而亡,丁盛是怎么都不会信的,祁循的水性他最清楚,想淹死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要引敌人行动,那就要将戏做足,当务之急是给祁循办丧礼。没有尸首,只能找了套皇帝的衮服放进棺材,皇宫中大张旗鼓办起丧事。 百官都来祭拜守灵,哭都是假的,他们都在猜测谁是皇位继承人,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皇宫中刚刚挂起纷纷白帐,江下王,鲁王便一起递来了折子,他们要回京奔丧。如此迫不及待,想必他们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丁盛看看跪在灵前的夕玥,夕玥道:“他们都是圣上的兄弟,如今朝堂空空,我一个妇人也无力应对,理应让他们回来主持大局”。 丁盛冲接折子的人摆摆手道:“传娘娘口谕,准了”。 亲王回京,仅凭一个嫔御的口谕,等同于无,但是夕玥和丁盛都料到,他们一定会来的。 果然,口谕传下去才一日,祈衍和祁征便一起到了京城。这么快,说明他们早就在路上了,应该是祁循失踪当日,他们便上路了。 两人身边都只带了十几名亲随,个个都是身穿孝服,才一进城便哭嚎起来:“圣上啊!您怎么就这样去了,让为兄的可如何是好”。 这哭嚎声一路穿过御街,感染了所有京城人的情绪。皇帝死了,悲伤笼罩了云周国每个角落。 进宫后,依礼祭拜,守灵,他们做得都非常符合礼数。 依礼,皇帝驾崩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可是祈衍他们等不了那么久。他知道丁盛是祁循的死党,是最难啃的骨头,于是他便从其他人下手,逐一拜访约谈,争取支持。 他还悄悄去了天牢,探望他的那些旧臣,允诺了他们未来会有锦绣的前程。 他自以为这次万无一失,他争取朝臣支持,到时候逼迫夕玥同意他继位。南有淮南的三千府兵,北有戎昊的几万精兵,届时他一呼百应,这皇位非他莫属。 现在祈衍要对付的只有京城的禁军,他们都是祁循的心腹,一直都是成玖在带。现在虽然祁循和成玖都不在,但是也不能保证这些禁军能归顺。 祈衍试着问过禁军,成玖不在,他们听谁调令。得到的答案是:成将军治军有道,军中伍营队旅,编制齐全,他们都听命于自己的长官。就算是成玖不在,军中也是井然有序。 军中口令是机密,他当然是问不出什么来。 第649章 折割 沐春自小便经常在在山间采茶,砍柴,这山谷中的一草一木都记在他心中。 他水性也很好,对山谷中的水流也极熟悉,瀑布下面有几块礁石他都知道,而从小娇生惯养的唐尧不会知道这些。 那日画舫落下瀑布便被击碎了,沐春事先告诉过祁循,瀑布的水帘后有块大礁石,他小时候曾经去上面玩过。他引着祁循穿过水帘,爬上礁石,在水雾中站起身来,那水流不过才没小腿。 那几名船工和黑衣人,早不知去向,在那么急的水流中,功夫派不上半点用场。 绕过水帘爬上了岸,他们便朝着山洞的方向前进,不久便看到一条滑道从山上通了下来,滑道上沾满石炭的碎屑。那开采石炭的矿洞应该就在滑道上面。 顺着滑道的方向爬上半山腰,果然就是那日发现山洞的位置。将堵住洞口的石头扒开,洞中果然别有洞天。洞里面又被打出多个矿洞,洞壁上有明显的斧凿痕迹,俨然是有人在这里开采过石炭,不过现在没有人。 石炭是通过古中的水流来运输的,那锻造兵器的地方一定在水流的下游。他们重新下到山谷,顺着水流往下走,绕过一座小山,山脚处有燃烧过的焦炭堆积,这应该就是冶铁和锻造的地方了。 那座山是石头山,就在距离水边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洞,洞口有明显的斧凿痕迹,这是个人工凿出来的洞。 走进洞中,冶铁打铁的炉子,还有一堆初冶后的铁锭,有打到一半的兵器,多是北夷人喜欢用的斩马刀。 冶炉中的火已经熄灭,但是石炭燃烧的气味还在,洞中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具尸体。 两人正纳闷,看这些冶铁炉,应该有不少人在这里工作,现在怎么会一个人也没有。 “咚咚咚”好像有人在敲击洞壁。两个人循着声音慢慢靠近,又传出来敲击铁器的声音。他们沿着洞壁慢慢寻找,找到一扇铁门。 门上挂着很粗的铁链子,上了锁,敲击声就是从这门里传出来的。 祁循问了声“里面有人吗?” 无人回应,但是敲击声的频率加快了。 祁循回身取了柄打铁的大锤,抡起来将门上的锁砸开。沐春过去打开铁门,里面是间约有十步见方的洞室,黑压压挤满了人。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敲击声停止了,无数双眼睛看着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慢慢站起来。沐春说:“你们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淅淅索索地起身声音,嘤嘤地哭泣声,还是没有人说话。 开始有人挣扎着往外走,应该是这几天都没有吃喝过,他们步履踉跄,半奔半爬去了水边。喝了水,一个个在水边坐下来,望着头上的太阳哭嚎。 沐春和祁循看清楚这些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沐春过去问:“是谁将你们关在这里的?” 那些人都眼神发直看着沐春,还是没人说话。祁循说:“说出来,我定会替你们申冤”。 哭声更甚,众人纷纷跪下磕头,但还是没有人说话。沐春看看祁循,祁循觉出其中蹊跷,过去伸手捏住一个人的颌骨,将他的嘴掰开,那人口中已然没了舌头。 这些少年都被人割了舌,实在是恶毒至极! 第650章 去江下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路又不熟,便在山洞挨过一夜。还好有人会生火,又寻来了平时煮饭的米煮了些粥来喝,不然这一夜又冷又饿,也实在难挨。 次日一早寻找祁循的差役便寻到了山洞处,发现有人迹,便过来询问。祁循和沐春不想被找到,躲进了洞中。 那些少年见来人都穿着官差的服饰,不疑有他,跟着上了路。 祁循和沐春正犹豫要不要回淮南城,山洞中又来了一个人,江呈瑞。 此前他曾暗中跟着戎昊来过这山谷,怎奈这里黑衣人众多,生人根本无法靠近。 守卫如此严密,这山谷中定有蹊跷。 昨日他便发现戎昊不见了,觉得不对,今日便来山谷之中探探,竟发现守卫都不见了。江呈瑞正蹑手蹑脚往洞中探寻,有人叫他的名字。那声音有些熟悉,紧接着,沐春和祁循从洞中走出来。 江呈瑞这才知道,原来昨日有人要害皇上性命。 只想要皇帝性命,放夕玥母女回去报信,这人一定不会是戎昊,只能是祈衍,他们二人有勾连不是一两日了。 那日祁循去租画舫,便被他们的人盯上了,早就将水手换成了他们的人,定下了昨日的毒计。 祁循发现了他们私语,猜测到会有此一举,便决定将计就计。 祁循让江呈瑞去备马,他和沐春在谷口等候,他和沐春骑马赶往江下。他告诉江呈瑞不用急着回燕平州,成玖已经去了。 他让江呈瑞回淮南去,想办法将府兵的兵符令箭拿到手,等祈衍调兵时,他便带兵前去,不过不是去应援,而是去擒贼。 那些少年跟着差役回到淮南,不知如何安置,便带回郡守衙门让夕灵处置。 粗略地数数,有二百多人,年龄与失踪的那些少年吻合。将人掳去掏碳打铁也就罢了,还要将人致残,实在是可恶。 夕灵吩咐差役挨街挨巷鸣锣宣告,家中有失踪少年者,都来郡守衙门认人。 这些少年现在又冷又饿,也不能说话,经过这几年的折磨,身心都受到很大伤害。夕灵让他们先跟家人回去,安顿个一两日再想办法问话。 最后还剩下十几名少年没有人认领,或许是家中父母亲人不在了,亦或是外乡人,家人不在本地。夕灵将他们暂时安置在郡守府中,将来再做打算。 两日后,祁循和沐春抵达江下,祈衍的封地。自上次去京城滋事后,祈衍的封地被缩小了十倍,现在也就只有一个村子那么大,方圆不到十里。虽然不愁吃喝,但是终日只能待在那方寸之地,于他来说,与死无两样。 祁循早在心中有了打算,只要此去能见到祈衍,他要什么他都会给。更大的封地,钱财,自由,他都可以给。他甚至想回到从前,兄弟一起赏花饮酒的日子。 祁循和江呈瑞沐春一起进了祈衍的王宫。 门人不认得他们,问及身份,祁循只答是江下王的弟弟。谁都知道祈衍在家中排行老三,是最小的。敢称是他弟弟的,只有当今圣上祁循。 门人定睛看看祁循,虽是布衣,但器宇不凡,天生的贵气让人不敢小觑。门人想去通报,被祁循拦住:“我来自家哥哥家中,无需通传”,说罢迈步入内。 第651章 安眠 此时天色渐暗,府中正在准备晚膳,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一个五六岁孩童从内宅奔出,一路嚷着:“粉蒸肉,我要吃粉蒸肉,有没有粉蒸肉”。 那孩童为躲避一个端菜的婢女,一头撞在祁循的腿上。他抬头看看祁循,不认识,便本能地想跑。 祁循俯身将他抱起来问道:“你是稀儿?”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这孩子正是祈衍与夕瑶的儿子,祈稀。 祁循笑道:“我是你叔叔”。 此时祈衍的王妃王氏追了过来:“稀儿休要乱跑,小心那些端热菜热汤的奴婢,不要烫着了”。 王氏一眼看见祁循,惊得嘴巴张得老大,都忘了合回去。 前两日祈衍离家去京城,临行叮嘱她看好稀儿,让她等着做皇后。祈衍的事她管不了,但是看见祁循这个皇帝上门,她便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了。 祁循的狠厉她早知道,现在别说是做皇后,只怕是全家人的性命都难保了。 王氏双膝跪地,口称万岁,祁循笑道:“王嫂何必多礼,今日落难到了哥哥门下,不知能否蹭顿饭吃”。 见王妃跪在地上叫万岁,一时间,下人跪了一院子,祈衍的几个女儿和两个妾氏也闻讯赶来叩拜。 祁循摆摆手道:“都起来,朕饿了,快些上晚膳来”。 王氏亲自带着祁循和沐春去正厅,吩咐下人快些上菜。 此间,祁循一直抱着祈稀没有放下,王氏的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他。 一路风尘,沐春吩咐人去准备净水,他们洗手净面后,祁循坐入正位,其他人都在一旁站着,无人敢坐。 “来来来,都坐啊,坐下吃饭,这是在家里,又不是朝堂,你们都站着做什么。来,沐春,你也坐” 祈衍不在,家中没有成年的男子,王氏是主母,理应作陪。她终究是做过皇后的人,依礼坐在长桌一侧相陪,又吩咐祈衍的两个侧室带着女儿们去他处就餐。 她伸手要将稀儿抱过来,祁循却道:“我很喜欢这孩子,这次回宫后正准备办宫学,让我女儿读书,他与我女儿年龄相仿,不如就让他随我回宫读书吧!” “这……” 王氏想说她做不了主,要等祈衍决定,可是一想,听祁循的话,这是要饶过稀儿的性命,祈衍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她便说:“一切都听圣上的”。 祁循这才将稀儿放下来,让他去玩。 饭桌上无人说话,祁循他们也饿了,便放开了大快朵颐。吃了一会儿祁循突然问王氏:“王嫂可认得一个叫王宗予的人?淮南郡守”。 王氏赶紧俯首道:“那是我同宗的堂弟,不过少有往来”。 这便是了,都姓王。 用过晚膳,王氏安排了房间给他们休息,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这一夜,祁循睡得很好。一来是连日劳累,二来是这里的床真的很舒服。他倒是情愿一世住在这里,与妻女日日相伴,不用面对朝堂上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多好! 王氏这一夜则是辗转难眠,经过那许多变故,她对祈衍已经没了结发夫妻的恩情。他执意要谋事,定不会有好结果。 稀儿也算是夕玥的外甥,听祁循的话,不会将他怎样,现在她最担心自己的两个女儿。 第652章 就地正法 祈衍被废后,他还是江下王,王氏还是王妃,而他的女儿并没有被削去公主封号。如今,大的已经十五岁,到了议婚的年纪。 她想着祈衍的下场,自己的下场,大不了是人头落地,可她舍不下两个女儿,还有稀儿。稀儿虽然不是她生的,可从夕瑶离世后一直都是她带着,也颇有了些感情。 一夜,泪水流了干,干了又流,衾枕湿了大片。 天刚亮,王氏便起身了。带着红肿的双眼张罗早膳。门人来报,王府被官兵围了,王氏一怔,难道末日这就到了吗? 一念之间,她也想过,何不在羹汤中放些毒物,让祁循有来无回。她不在乎祈衍当不当皇帝,她只自己的孩子活着。 祁循换了干净的衣裳,梳洗整齐,君王的气度自然显现出来。 这次王氏有了妥善安排,沐春与江呈瑞被单独安排了他处,饭桌上只有祁循一人,她仍然坐在一旁相陪,还特意给自己也盛了碗羹汤,小小的喝了两口。 “怎么不见稀儿?”祁循问。 “该是贪睡,尚未醒来” “嫂嫂去叫他起来吧!我带你们回京” “好”,王氏神色平静,却面带哀伤,以为是作为囚徒被押解回京受审。 祁循笑笑:“回京吧!江下王府还空着,你们还住在那里,等宫学开了便让稀儿入学读书,万不可误了学业。还有,你们离宫时,我见过两个侄女,那时十岁有余,现在应该有十五六岁了,该议婚了。回京后,我会为他们择良婿,想来嫂嫂也不愿她们嫁与这乡野的村夫”。 王氏抬起红肿的眼睛问:“我们还能住在江下王府?” “自然,不过嫂嫂若想住在宫中亦可” 王氏急忙站起来低身行礼:“不敢,我是说我们不是囚犯吗?” “你是我嫂嫂” “那院外那些官兵?” 原来是江呈瑞不放心祁循,带了兵过来,让王氏误会了。 “嫂嫂,我既敢坐在这里吃你的饭,喝你的汤,又何须官兵来拿人” 王氏释然,祁循远比祈衍坦荡得多,那皇位该是他的。 王氏谢了恩,去收拾行装,准备启程。繁重的家具物什都不要了,留下可靠的家丁来处理,只带上细软。 他们离宫的时候只带了贴身婢女,下人多是本地买的。如今这一去定是不会再回来,下人有舍不得家人,不愿意一同回京的,便给了银子遣了,若是愿意同去的,便带上。 终究是一大家子人,收拾起来也要几日,趁着他们收拾行装,祁循和沐春要回淮南一趟。让江呈瑞留了几百人下来封锁消息,江下王家眷回京的事不能张扬。 赶回淮南,得知珠儿和唐尧也已经回京了,夕灵安排了人一路保护,应该安全。 她们母女都不在桃花小筑,祁循也不想再住回那里,他便住在了郡守府中。 那些少年回到淮南,王宗予便自知死罪难逃,他将夕玥留下的纸条拿给祁循,祁循看了一眼道:“既然是娘娘要留下那孩子,那便留下吧!”。 王宗予叩头谢恩,祁循不想看到他,让夕灵将他即刻收押。仅凭他伪造户籍档案,遮掩人口失踪一事,就是大罪。在他辖内有人私采石炭,打造兵器,无论知否,都罪责难逃。 王家所有人,除去槿郎,都以谋逆罪论处,无需押送入京再审,就地正法。 祈衍的罪证够了,无需再多。 祁循不想杀人,可是那几百被掳去割舌的少年,他们的痛苦无人能替代,总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第653章 吴六四 这几日,夕灵查了淮南所有税务账目,发现纰漏甚多。淮南富庶,税赋又低,这些年王宗予贪去的银子少说也有几十万两,不用问都用在了那山谷中的勾当上。 他这些年都不得升迁,定是祈衍许了他日后高官厚禄,他才一时心贪上了那贼船。 祁循来后,他又提议开设官营镖局,专门负责押运各地贡品以及税银等,以免图谋不轨之人再有机可乘。 这提议不错,祁循就交给夕灵去办,等回京后再着人提出详细规程。 那些被掳去的少年都是因为本地父母官为虎作伥,才落得残疾,夕灵从当季税银中支出一小部分作为抚恤分发给他们。 夕灵总是要回京的,他会将这里的事都尽量处理好,可他终究是要走的,以后谁来做这个淮南郡守,祁循一时也没有定夺,等回京后再说吧! 他们处理公事,沐春也帮不上忙,他心中惦记母亲,便向祁循请假要回家去看看。 祁循让夕灵给了他些银两,让他将母亲安置妥当。沐春拿了银子,高高兴兴回去看母亲,一路上他想着,要买个干净的院子给母亲住,再买两个婢女伺候她,今后他要将每月的月例攒起来。以后有了官营镖局,可以托他们将银子带给母亲。 祁循这几日一直都忙,闲下来想起,沐春说过,他还有个弟弟叫吴六四,说是三年前进京赶考,就再无消息。 夕灵仔细回想,确实不记得有人叫吴六四,不过他听丁盛说起过他们这一科的几个人,当年的探花吴琛正是淮南人。 对于本地有功名的人,当地官府都有记载。三年前进京赶考的贡生,一查便知有谁。夕灵找来记录功名的册子,翻至三年前。 生员,吴琛,进京赶考,夺得殿试一甲第三名,官封工部员外郎。 果然是他!本来祁循就不喜欢他,但是一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他人品有问题。 明知道哥哥进宫做了宫人,进京后却不寻找相认,对瞎眼的母亲也是不闻不问。自己本出身贫寒,却看不起贫寒之人,他自以为改个名字就能改变所有吗? “真是可恶!”祁循一拍桌子,恨不得立刻就给那吴琛一顿嘴巴。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处置这个吴琛,吴六四,要让他把名字改回去,永远记得自己叫吴六四。 沐春一路疾奔,前面穿过西街不远就到家了。 西街还是依旧热闹,红菊的卖花铺子做得有声有色,容颜也比之前滋润多了。 “行行好吧!贵人行行好吧!” 不远处,他的母亲还在乞讨。沐春几步过去,挡住了母亲的去路。老太太以为是有人给钱,伸出手来接着,口中还在不停地说:“谢谢贵人”。 眼泪已经蓄满沐春的眼眶,他伸手抓住母亲的双手,张张嘴,那声娘没有叫出口。 老太太眼睛看不清东西,只觉出抓她的人并无恶意:“贵人请放手,我这手脏,恐脏了贵人的手,若无赏赐,还请放老乞婆离去吧!” “娘,我是九七,您的儿啊!” 一声娘出口,沐春已经泣不成声。老太太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摸索,摸出他的衣服是上等绸缎,闻出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与那日去家中讨水喝的人一样。 第654章 吴粮儿 这几日在西街乞讨,老太太也听说了钦差和皇帝来淮南的事,再加上刚才沐春的一声娘,她终于相信是儿子回来了。 “你是九七,你是九七” 老太太从没指望过这个儿子还能回来,且让儿子去做宫人是她心底永远的痛,所以在外人面前,她从来不提还有个儿子在宫中。 她的双手一路向上,摸过肩膀,抚上沐春的脸。她的手粗糙肮脏,与沐春白皙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但是沐春没有躲,还将身子伏低,任她摸着。那是母亲的手,是他日思夜想,盼了十几年的感觉。 一个衣着光鲜的翩翩少年,一个乞婆,他们母子二人站在街上,不时引来路人驻足观看。 那双粗糙的手将沐春的五官都摸了一遍,然后双手抓住他的衣袖,浑身颤抖起来。沐春只道是母亲太激动,身子不适,刚想开口劝解,老太太一声哀嚎划破了西街的纷繁。 “我的儿啊!” 那声哀嚎凄厉无比,整个西街都静默了,人们纷纷围拢过来。 有人说:“老太太,有这么光鲜体面的儿子,你当高兴才是,哭什么”。 有人认得沐春的母亲:“这老太太眼睛不好,看不清楚,之前经常在这里乞讨。听她说儿子三年前进京赶考就无了音讯,想必这是儿子做了官,回来接她了”。 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太哭的不是自己的苦,是儿子的苦。长得如此俊俏的儿郎,若不是被卖做宫人,定当是早已娶妻生子…… “娘,咱回家吧!” 沐春不想在这里澄清什么,他只想母亲不再乞讨。 回了小院,那脏乱的屋子沐春实在不想进,便拿了两个小凳子,母子二人在院子里坐下来。 他这才想起,几日前才给了母亲不少银子,凭老太太的吃喝水平,那些银子过上十天半月绝没问题,难道是有人欺负母亲,将银子夺了去吗? “母亲,我几日前不是才给过你银子,为什么又去乞讨?” 老太太长叹一声道:“我可怜的儿啊!当初你为了这个家已经付出所有了,娘本不该再要求你什么,可你那可怜的妹妹就快活不下去了,若是方便,求你救救她吧!” 说着老太太双手合十,冲沐春连连稽首就像是在求庙里的菩萨。 “妹妹,粮儿,她不是嫁人了吗?” 沐春的妹妹出生的那年正逢灾荒,茶山上产的茶品质低劣,产量也低,连东家都是节衣缩食,父亲赚到的钱自然也少。 那孩子又是生在冬季,正是穷人难挨的季节。她落地的时候家中连熬粥的米都没有了,父亲出去帮人挑了几担水才换回一捧米来给母亲熬粥喝。 父亲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她不再挨饿,所以给她取名粮儿。 母亲将手中的木棍在地上戳了戳:“她哪里是正经嫁人啊!三年前,你弟弟要进京赶考需要盘缠,他便将粮儿卖与了一老翁做小妾。 三年了,粮儿在那家日日当牛做马,挨打受骂,还要陪那五旬老翁,过得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想攒够了银钱,将她赎回来,可是那家人仗着有钱有势,将她的赎身钱涨了又涨,当初你弟弟只拿了他三十两银子,如今他要一百两。我日日去西街乞讨,到如今也才攒够五十两” 第655章 阉人 弟弟竟忍心将妹妹卖了,那可是他们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呀! “娘你告诉我,那家是何人,宅邸在何处” “就是平步街,不夜侯茶楼的掌柜,王有川,他家住在……” 沐春听不下去了,他只记住了不夜侯。迅疾起身说了声:“母亲放心,我去将妹妹救回来”,便出了小院,直奔不夜侯。 一进门,沐春一改平日的温和,大声吼道:“王有川,给我滚出来”。 这王有川是王宗予的堂弟,平日仪仗他堂兄的权势,在淮南城作威作福。沐春的妹妹给他家采茶的时候被他看见了,见那姑娘有几分姿色便起了歹心,趁着吴琛为筹措进京路费苦恼之际,撺掇他将吴粮儿卖与自己。 本是做妾,但是王有川及他府中妻妾都看不起吴粮儿出身贫苦。起初仗着王有川对她有兴趣,也就是冷言冷语,日子也还能过。 可那王有川很快便厌倦了她,又听了妻妾挑唆,说她的名字不吉,天生就是个败家的。王有川一想确实,吴粮儿,无良儿,岂不是在咒他家子孙无福。 吴粮儿是买回来的,又不能休弃,自此,她便过上了比牢中囚犯都不如的日子。 府中所有人,包括下人都可以随意打骂她。有谁受了主子的气,便都拿她撒气。 日日都干些喂猪放羊的粗活不说,连睡觉的屋子都不让她进了,只能睡在牛棚里。 那日出门放羊遇到母亲,她一番哭诉,母亲才知道她过得如此惨。她寻到府上,想将女儿赎回去,那王有川岂是个好相与的。见她家只剩下一个半瞎的老婆子,便故意为难。 今日沐春在不夜侯当众叫嚣,王有川只道是王宗予不得势了,便有小人上门寻事。 他出来一看,还是个衣着光鲜,模样俊郎的男子,便过来好生询问:“敢问公子寻我何事?” 沐春瞪了他一眼道:“我是吴粮儿的哥哥,速将她的卖身契拿来,我要替她赎身”。 王有川看看沐春并不认识,这都三年多了,吴琛也不曾回来寻他的瞎眼娘和妹妹,想来是死了。 眼前这个人自称是吴粮儿的哥哥,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来历。看这人模样不俗,一口官话,只怕不是个白丁。如今王宗予不在了,还是收敛些,不要惹事的好。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据我所知,粮儿只有一个哥哥叫吴琛” 吴琛,那个工部员外郎吴琛,他是弟弟!沐春的头蒙了一下,定定神才回答:“我是粮儿的大哥,吴九七”。 沐春进宫是十几年前的事,很少有人知道。但是不巧,在茶楼中饮茶的有西街的老人。 “吴家老大,那不是十几年前被卖作宫人了吗?” 一语道破沐春身份,想瞒也瞒不住了,沐春索性不再瞒:“不错,我是宫人,也是当今圣上身边的贴身常侍,圣上亲赐名沐春”。 皇上身边的人,前几日皇上游湖失踪的消息在淮南传遍,皇上都没了,他身边的常侍又有何用,就是个回不去皇宫的太监阉人而已,有何可怕。 王有川顿时来了精神,他仰头哈哈大笑:“什么贴身常侍,一个阉人而已,也敢与我叫嚣,来人,给我打出去”。 第656章 恶奴 平日这里的伙计小厮跟着王有川蛮横惯了,他一声令下,伙计小厮蜂蛹而上,一起将沐春打出不夜侯。 他想过去找祁循帮忙,可是祁循连日都忙得焦头烂额,他怎么能为了自己这点私事再去烦他。 拖着受伤的身子,一路打听找到王家。门人听说他找吴粮儿,便以为是她做官的哥哥来寻她了,不敢怠慢,也只推脱,说吴粮儿出去放羊了,不在家。 出去放羊了,天黑就会回来的,沐春看看时辰离天黑不远了,便坐在门口等妹妹。 直到天全黑下来,他没有等来妹妹,却等来了王有川。 沐春知道被骗了,拼了性命冲进府中大喊妹妹的名字:“粮儿,粮儿,哥哥来救你了”。 吴粮儿在后院牛棚听到他的呼唤,奔跑过来,她虽认不出沐春,但是现在只要能逃出去,她并不在乎多一个哥哥。 “哥哥,哥哥救我”,她的呼唤求救声哀怨无比,声声击打在沐春心上,他暗自发誓,今日就是拼了性命,他也要救出妹妹。 王有川一声令下:“这不过是个阉人,放心给我打,打死都无妨”。 他家中的恶奴一贯欺人,既然主子有令,打便是了。 一群恶奴蜂蛹而上,,将沐春围在中间,一边打,还一边叫嚣:“打死这个阉人”。 王有川失去靠山后这些日子不得招摇,今日将气都撒在了沐春身上,他也凑上前去,打了沐春两耳光。 霎时间,沐春被打得遍体鳞伤,站都站不起来了。 王有川看见门后的顶门杠,顺手抄了起来:“皇上都没了,一个阉人,今日就算打死他,也无人来问罪”。 他将顶门杠高高举起,朝着沐春的头抡了下去。若是这一棍下去,只怕是沐春性命难保。 沐春已经站不起来,只能闭上眼,等着棍子落下来。他没有等到棍子砸下来,却听到王有川的惨叫声。睁眼一看,祁循正将王有川踩在脚下。 今日祁循和夕灵难得有小半日清闲,下午便去不夜侯喝茶。他们坐的是雅间,本听不到外面的议论,直到天色将黑,离开茶楼的时候才听到人议论说打阉人。 祁循立刻想到沐春,他向小厮细细打听才知道,下午沐春来这里寻过仇,要救他的妹妹,被打了出去。 离开茶楼,听街上的人说沐春去了王有川的家。在茶楼他都敢公然打人,若是去他家,沐春一定会吃亏。 祁循和夕灵一路寻去了王家,那群恶奴行凶,连门都没有关。祁循一步踏进大门,正看见王有川举起顶门杠,他一脚将王有川踹翻踩在脚下。 见主子被人拿下了,那些恶奴这才停手。他们不是知罪,而是见祁循身手不凡,怕自己吃亏。 祁循知道,他们一定是认为皇帝已经死了,所以才敢如此嚣张。现在对他们亮出身份想来也无用,对这些人,只有棍棒最有用。 他拎起王有川丢下的顶门杠,先一棍将他的腿敲断,又对着那群恶奴一通抽打。棍与枪形似,一根粗笨的顶门杠在祁循手中,被使成了灵活的兵器。 一套枪法下来,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站着的。 第657章 主仆情意 见祁循占了上风,吴粮儿这才跑过来看沐春,凄凄惨惨唤了几声哥哥,沐春抹了抹嘴角的血渍笑道:“妹妹,哥哥没事,放心,哥哥一定会救你的,万岁爷来了,他会救我们的”。 吴粮儿看看手持顶门杠,凶神恶煞的祁循,一个头叩在地上:“谢万岁爷救命之恩”。 满院子恶奴都面面相觑,一片惊恐,这个人真的是皇上吗?皇上不是死了吗? 祁循不稀得与这些畜类解释,只吩咐夕灵:“将这家人剥夺所有家产,流配三千里,包括这些恶奴在内,一个也不许少,天亮便启程!” 祁循俯身要将沐春抱起来,沐春推开他的手道:“爷不可,奴才不敢”。 “你用命护过我,我理当护你,在我治下的疆土,容不得这等恶人横行”,说罢,他还是将沐春抱了起来。 吴粮儿紧紧跟在祁循身边,生怕被落下,又要重回虎穴。祁循冲她说:“你回家吧!我保证这些人不会再去找你们的麻烦”。 “哥哥伤的很重,我想去照顾他” “也好,去寻辆马车来” 马车,王家后院就有好几辆。吴粮儿跑去套了一辆,牵出了府门。祁循抱着沐春上了马车,几人一起回了郡守府中。 王宗予一家只剩下槿郎,照顾他的乳母还在,还有几个小厮婢女,自认清白,也留了下来,照顾祁循和夕灵等人的生活。 下了马车,祁循一路将沐春抱进房间,又差人去请大夫。夕灵即刻吩咐差役和书吏去了王家,连夜盯着他们交代财产和罪责,等天一亮就要启程发配。 王有川的腿折了,没人去帮他请大夫,即便是将来好了也是个瘸子。他们作恶多端,但是手上没有人命,罪不至死,所以祁循对他们的处置是极其得当的。 这一去,让他们也尝尝一无所有,任人宰割的滋味。能不能活着到流配之地,那就全凭运气了。 日月昭昭,这天下竟有人活成沐春家的模样,为了活命去卖自身,为救女儿日日乞讨。 而祈衍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有封地,有俸禄还不满足。为了私欲,他强掳他人的儿子,将其折割致残,简直死有余辜。这一次,祁循决定再不能手软,否则他对不起那些被致残的少年。 大夫来替沐春看了伤,还好都是皮肉伤,他们也没用利器,没有大的伤口,只有片片青紫,看起来严重而已。 开了一些涂抹的药膏,又开了几剂活血化瘀的药,调养几日便好了。 祁循吩咐人去拿药,沐春欠起身子道:“奴才给爷添麻烦了”。 祁循笑笑:“是麻烦,到现在晚膳都没用呢!回宫后,朕要你日日不离身边,好好地伺候朕”。 “那是奴才的本分” “别一口一个奴才,你叫沐春,爷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听吗?” “好听”,沐春和妹妹一起回答。 “好了,快些好起来,咱们准备回京了” 沐春在郡守府中调养了几日,淮南的事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祁循还要回江下去与祈衍的家人同行,他让夕灵也准备启程回京。 京城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能再拖了,想必祈衍的耐心也消弭殆尽了,他该回去了。 第658章 丧仪 祁循和沐春启程那日,沐春给了吴粮儿许多银子,让她好好照顾母亲,他这一去,只怕是再无机会回来了。 吴粮儿拉着沐春的手哭成了泪人:“哥哥,哥哥不要将我们忘了呀!要捎信回来啊!” 沐春也是哭得泣不成声,他只恨自己是宫人,不能好好的赡养母亲,照顾妹妹。此时他想起了吴琛,回京后一定要去找他,让他将母亲和妹妹都接去京城安顿,那样他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再难舍难分也终有一别,让他们哭得,祁循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可他舍不得将沐春放出宫,而他的母亲和妹妹也不可能进宫,此事难全。 临行时,祁循交代夕灵将槿郎带回京城,交给夕玥安置。 两日后,夕灵和江若寒也离开淮南回京,淮南事宜暂由相临的皖南府尹代管,直至新的郡守来上任。 江下,祁循与祈衍的家人同行,让江呈瑞带领两千府兵去鲁地,将鲁王祁征的家人也带上,一同回京。若是他们不从,便绑了带走。 他们一路沿着官道行进,杜绝了祈衍祁征回头的可能性。这一次,他要瓮中捉鳖,将他们一道都擒了,只可惜他的伯母,他们两个人的母亲,算是白死了! 这来来去去,已经过了半个月,祈衍早都耐不住了。 灵堂就设在大殿后面的双星殿,距离接受群臣朝拜的大殿咫尺之遥。祈衍自觉万无一失,心中想像着他坐上龙椅,接受群臣朝拜的样子,心中的欲望之火欲燃欲烈,将他的胆子也烧大了。 几日前他便向南北两面都遣了信史,让戎昊即刻带兵入关,让淮南的三千府兵也进京勤王。 明日便是约定的日子,听探子回报说京城南面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有军队正向京城行进。 祈衍心中一阵欣喜,这是淮南的府兵到了,想来戎昊那边也很顺利。虽然还没有得到消息,但是祈衍一点也不担心,没了祁循守燕平州,这进中原的路,对于戎昊来说,还不是如履平地。 趁着禁军夜间换班的空隙,祈衍将他的亲随换上禁军服饰,带进宫中,守在大殿门口。 他选择明日起事,是因为丁盛说明日要在金殿上聚齐群臣,商议国丧事宜。 祁循没有儿子,那招魂幡谁来打可是个问题。谁打了这幡,便是尽了孝子之谊,最有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祁征一定会支持他的,还有那些被他游说过的朝臣,承诺会支持他的人应该过半,祈衍信心满满,只等着明日坐上龙椅。 因为要商议的事与丧仪有关,夕玥作为皇帝的遗孀,珠儿是皇帝唯一的孩子,她们也要参加。 大殿上,群臣仍旧站在各自的班位,祈衍祁征站在最前面。宫人一声“娘娘驾到”,话音落,夕玥牵着珠儿从皇帝上朝的后门进了殿,她们身边除了宫人,还跟着丁盛。 众人都是一身缟素,大殿上的气氛也是一片凝重。 夕玥拉着珠儿进了殿,走在御阶上,然而并没有宫人搬来座位。她们是要站着说话吗?夕玥虽然只是个嫔位,但依礼她是君,珠儿是公主,她们是可以坐下接受群臣行礼的。 第659章 坐龙椅 夕玥平日也爱穿素,这一身孝服更显得她容颜清纯,关键是她没有真的伤心。 珠儿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两只眼睛都不够看了,哪里有心情害怕。 夕玥牵着珠儿走到龙椅前,群臣面面相觑,难道她要坐龙椅不成,这可是大不敬。 夕玥在龙椅上坐下,又将珠儿也抱上去,与她并排坐着。那龙椅宽大得很,她们两个人坐绰绰有余。 丁盛没有站回他的班位,而是站在了龙椅旁边。祁循不在,他必须要保证这母女二人的安全,若她们有半分闪失,他都无法向祁循交代。 丁盛侧身冲龙椅上的母女深深一礼,然后转向群臣道:“娘娘公主在此,诸臣还不行礼”。 一些官职低的,不想惹事的乖乖行礼,多数人都只是弯弯腰敷衍一下,祈衍祁征兄弟那是连敷衍都不会的。 祈衍仰头朗声道:“见了娘娘与公主,我等臣子行礼本无可厚非,可是娘娘坐在龙椅上,俨然不合适吧!那可是只有天子才能坐的地方”。 夕玥也不急,慈爱地看了身边的珠儿一眼道:“江下王说得不错,若是天子在朝,我自然是不敢坐这龙椅。可如今天子不在,珠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她替父皇坐在这龙椅上没什么不合适。公主年幼,我只是作为她的母亲,陪在她身边而已”。 替父皇坐上龙椅,她的意思是,要让这个小女娃娃坐皇位。 “一个小女娃,岂能坐龙椅,也不怕折了性命”,祁征愤然道。 “女娃,听鲁王这话,珠儿若是男娃,就可以坐这龙椅了?” “那是自然”,他是明知道祁循没有儿子才这么说。若祁循真是有儿子,他们定然又会说,一个小娃娃,岂能当大任。 夕玥仍然不急,缓缓说道:“敢问鲁王,诸卿,哪条礼法,律令规定,女娃不可以坐龙椅,不能继承皇位?” 周礼中关于王位立嫡立长都有详尽说辞,但确实没有明确地说说女人不能继承皇位,她这一问,还真将这些人问住了。 什么三从四德,礼法教义,在夕玥这里都不好使。这龙椅她就坐了,如何? 今日若是不能将她们从龙椅上赶下去,那日后就更难了。祈衍看看祁征:“鲁王兄,这事要如何是好?” 祁征瞥了他一眼,心里想:是你要坐皇位,你去抢啊!看我做什么。经过这许多年的纷纷扰扰,他也学精了,不会再随便任人当枪使。 “那江下王有何意见”,他又将球踢了回来。 祈衍看看把守大殿的都是他自己人,想想被祁循踩在脚下的耻辱,这仇他今日该报了。 不由分说,几步踏上御阶,祈衍隔着龙案盯着夕玥,冷声道:“无知妇人也妄想坐龙椅,给我下去”。 他伸手去抓夕玥,既然他先动手了,夕玥才不与他废话,抬脚将龙案踹翻。祈衍只顾上身,没注意下盘,那龙案连同祈衍一起从御阶上滚了下来。 祈衍的狼狈,不比祁循夺位那日好多少。夕玥站起来护在珠儿前面,那气势比祁循也不差多少。 都传闻这位娘娘无法无天,今日一见才知道,她是真的有胆有识,单是这份临危不乱就不是谁都能比的。 若换做一般妇人,恐怕只剩下哭了。 她与祁循真正是天生一对! 第660章 归来 祈衍自认此次准备充分,不仅有淮南三千府兵可调,还有戎昊的几万北夷兵马,他不相信凭一个夕玥能赢了他。 他从地上爬起来,回身冲群臣道:“诸位听到了吗?看到了吗?一个女娃娃要坐天下,要你们叩拜”。 祁循夺位的时候将皇帝踩在脚下都无人敢言,如今他来篡位还想要人支持,真是岂有此理。 一向敢言的林越说道:“江下王言之无意,圣上曾说过,这天下,能者居之,无论男女老幼。如今,若是江下王想要这天下,须拿出你的本事来与我等瞧瞧”。 丁盛在上面忍不住掩口而笑,这个林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一张骂死人不偿命的嘴,此时还真是有用。 夕玥也道:“说得不错,今日若是江下王能坐得上这龙椅,我即刻拜你为帝”。 “这可是你说的”,他冲大殿门口叫道:“来人,将她们给我拉下去”。 有几名禁军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夕玥冲后门门一伸手,大声道:“取我的凤翼来”。 有一名宫人将凤翼递过来,夕玥提刀在手,站在御阶边上,将珠儿好好地护在身后。此时纵是有危险珠儿也不能离开,她不能离开龙椅,若此时离开,定会被祈衍说成是让位了。 夕玥居高临下看着祈衍,看着群臣,看着那几名上前来的祈衍亲随。她在心中早有了主意,来一个砍一个,绝不手软。 几名亲随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夕玥喝道:“江下王,认输吗?” 几年的准备,耗费心血无数,祈衍岂能就此认输,他夺过一名亲随手中的刀,向前冲去。 才上了两级台阶,夕玥将凤翼一挥挡住了他的路。他虽然功夫不及祁循,可也是上过战场的,根本没把夕玥放在眼里,况且现在他只能前进,无路可退。 祈衍才将手中的柳叶刀高高举起,就听见殿外一声大喝:“祈衍你住手!” 众人回头去看,祁循和沐春正大步走上殿来。他没有死,祈衍惊得两眼圆睁,还以为自己见了鬼。 “玥儿不必姑息,一刀斩了他便是”,说话间,祁循已经到了近前。 此时祈衍顾不上再想这是为什么,赶紧跪下磕头:“恭迎圣上还朝”,群臣都纷纷效仿,跪下接驾。 祁循没有去看祈衍,径自上了御阶,将夕玥手中的刀接过来交给宫人拿下去,然后抱起珠儿,拉着夕玥一起坐在龙椅上,将珠儿放在他膝盖上。 “朕与她们母女共同进退,这龙椅我坐得,她们也坐得。若是有一天朕真的未立太子便去了,这龙椅谁来坐便由她们决定” 正主回来了,丁盛的使命完成,将夕玥母女完好地交到祁循手上,他也回了班位。 既然皇上没死,那这丧礼也该停了,沐春吩咐宫人速去将宫中的白帐都撤了,灵堂也收拾了。 夕玥侧目看看祁循,倒是没少什么,就是瘦了。那日落入水中,也不知道有没有染上风寒。 她抬手一拳捣在祁循肩上:“没死不早些回来,害得宫中浪费了多少白布”。 群臣都被她逗笑了,只有祈衍笑不出来。 第661章 香汤 “走,珠儿,咱们去后宫玩儿,不与这些人耍”,夕玥伸手去拉珠儿,珠儿从祁循膝盖上跳下来,圆润润地跟在夕玥身后。 走了几步,夕玥又回头冲祁循说:“快些将这讨厌的人处置了,然后来后宫用膳歇息,我备好香汤等你” 香汤是沐浴用的,不是喝的,这么明显的暗示,惹来群臣阵阵艳羡,尤其是丁盛,他的妙仪虽好,可是不会当众这样示爱。 祁循回首看看沐春,沐春会意,招手让奉茶的宫人上前。这一路劳顿,祁循早渴了。 祁循饮茶,沐春带着宫人将龙案归位。放下茶盏,祁循又吩咐宫人给沐春也上一盏来,他渴了,沐春岂能不渴。 沐春岂敢与皇帝同饮,他自行去门外饮了茶,才回来伺候。 “还是宫中的黄芽雀舌喝起来更顺口,这茶虽出自淮南,可在淮南却喝不出它的味道,江下王,你来说说这是为何?” 祈衍微微颔首道:“那定是皇上饮惯了京城的水,淮南的水不对您的口味”。 “噢!江下王对朕的口味倒了了解啊!你可真是朕的好哥哥啊!” 谁都听出皇上这话中有话,祈衍又不是真的傻,不过是遗传了他老子的多疑善妒罢了。 “江下王祈衍,削去王位,即刻打入死牢待审” 祁循的音调不高,但是大殿上人人都听见了。祈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看祁循,也回头看看群臣。 “庶民祈衍,跪下!” 祈衍是与祁循平辈的亲王,上朝可以不跪,他此生只跪过父母,现在祁循却要他跪下,他做皇帝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祁循跪他。 “你……” “你现在是庶民,我让你跪的不是我祁循,是你念念不忘的皇位,是这万里江山,是天下黎民苍生。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吗?” 大殿门口那几个祈衍的亲随早被禁军拿下了,祁循唤道:“殿前武士,将祈衍的王冠撤去,让他跪”。 殿前武士只听命于皇上和首领,他们才不管什么亲王,过来将祈衍的王冠去除,按跪下来。 一旁的祁征此时心中忐忑,不知所措。 “江下王,鲁王,你们的家眷朕已经都替你们接回京来了,现在已经各自回府安顿。鲁王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但是不准出门,不准会见朝臣,否则全家以谋逆论处” 这是软禁了! “江下王祈衍,罪责深重,即刻押入死牢候审。今日就到这里,都快去将身上白纷纷的衣裳脱了,看着碍眼” 看着满朝文武为自己穿孝,祁循也是古来唯一。 他刚站起来要离去,殿前武士来报,成玖回来了,还将戎昊和云卿卿带了回来。 无奈,祁循只得又坐了回去。成玖上殿,看着大殿上一片白,又看看龙椅上穿便衣的祁循,有些明白了。 成玖刚刚要跪拜被祁循不耐烦地拦下了:“别跪了,有事快说”。 成玖拱拱手开始回话:“回万岁,此去燕平州,臣与薛将军合力,将戎昊的几万精兵尽数收编。戎昊与云卿卿被生擒,带回来任万岁处置”。 “嗯,看来燕平州少了我,亦可安然啊!将那二人先押入牢中,择日再审,你也回府休息吧!” 祁循站起来摆摆手:“都散了吧!再不散,我那香汤该凉了”,说罢径自离去,不再回头。 第662章 浴室 一出大殿祁循便问:“娘娘在何处?” 有宫人回话:“正在永福宫”。 祁循知道这次没有事先与她商量,她一定心中不快,她若是想出气,打骂都认了。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他这永福宫从不用香,不用问,一定是夕玥弄的了。 “玥儿,朕的香汤呢?备好了吗?” 夕玥从屏风后走出来,她已然脱去了那身孝服,换上了平日的衣裳,手中还拿着一个小瓶子。 “备着呢,怕你一时回不来凉了,热水一直烧着”,她摆摆手让宫人去备汤。 永福宫中有专门供皇帝沐浴的浴室,其中有个很大的沐浴汤池。汤池上方上有两个入水口,一冷一热,入水口有管道通往一旁的供水室,里面有烧热水的炉子。 宫人只需要在那里为汤池加水便好了。这样,烧水的炉子不会熏到了洗澡的人,也不必随时进来加水,扰了皇上与嫔妃沐浴的兴致。 在浴室外,夕玥便将祁循的外衣脱了:“沐春,将这衣裳拿去烧了,去去晦气”,沐春拿了衣裳往外走,夕玥又说:“你身上的也烧了,你也去沐浴更衣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沐春应着出了门。 他本是个命贱如蝼蚁的宫人,可是皇上喝茶的时候会想起他也渴,就连沐浴的时候,娘娘都会想起他也一道受了苦。 天下,江山落入这样善良的人手中,真乃是天下万民之福啊! 进了浴室,夕玥让宫女们将沐浴所用之物都放下,去门外候着便好。 祁循张开双臂等她伺候,夕玥一件件为他脱去衣裳,将自己身上的也褪了去。这么久以来,祁循还是第一次被她这样伺候。 古来君王后宫佳丽三千,应该都习惯了被这样伺候,而祁循不得此福,因他要的只有夕玥一人。 才只脱了衣裳,祁循的心便躁动起来,伸手想去揽夕玥的腰,夕玥牵起他伸过来的手:“这一番,又是假死又是落水的,太晦气了,先沐浴,好去了晦气”。 祁循暗笑自己内心还像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见了夕玥,竟还是这般不能自已。 满池子的浴汤散发着香气,祁循进门时闻到的香气便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你在汤里放了什么?” “百花香露,我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将花瓣撒在池子里,便将这香露洒了几滴进去,味道如何” 祁循吸吸鼻子:“还不错,不算太浓烈”。 二人牵着手,慢慢步入汤池中。祁循靠在水池边上,夕玥亲手为他搓洗。 连日劳累,这一泡真是太舒服,祁循很快便恹恹欲睡。一闭上眼,前朝诸多的烦恼,顷刻便什么都忘了。 他正在梦中游仙境,有一仙女前来相就,那女子肌肤柔滑,吐气如兰,依在他身上,还将自己的香唇送上…… 身子一紧,祁循睁开眼,夕玥正依在他身侧,含情脉脉看着他。那香气,那温润的唇,不就在身边吗?他刚刚俯首,夕玥便将唇迎了上来…… 一番缠绵,将一池水耗冷,一番激战,又将一池水搅沸。浴室,欲室,被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畅快淋漓…… 夕玥累了,祁循倒精神了,他扯过浴巾将她裹住,抱着她走出浴室。 第663章 善行无涯 踏踏实实睡了个午觉,夕玥吩咐沐春早早去备晚膳。难得群臣识趣,今日无人来烦,想来是都知道祁循累了,要休息。 明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等着,难得半日休闲,什么都不想,懒懒地歇着便好。 让玉香将珠儿也带了来,一家三口高高兴兴用晚膳。 说是不提国事,看到珠儿,祁循又想起了槿郎,这两日夕灵也该回京了,到时候会将槿郎一同带回来。那孩子无父无母,该如何安置。 养活一个孩子,让他温饱不难,但是让他健康长大,且得到教化,难! 既然将那孩子带回来,便不能随意将他放置于孤幼所,要有妥善安置。 他是想问夕玥的意思,毕竟她曾亲笔为那孩子留下保命符,想来她应该是非常喜欢那孩子。若她说收那孩子做个义子,祁循也不会反对。 其实夕玥只是看那孩子与珠儿同龄,一个懵懂之中的孩童,他还分不清什么善恶。父辈做了恶自该论罪,可孩子有什么错。 她对那孩子只是怜悯,说不上多喜欢,若是让她收在身边,她心中还有芥蒂。听老人说一个义子顶一个亲子,她可不能随便就收个义子。 之前她害怕生孩子,但是今日在朝堂上她才领略,无子,是祁循的一大短板。今日之举,她就是想为祁循生个儿子,让他后继有人,在群臣面前说得起话,挺得起腰。 那盒避子丹,她已经收入欢怡殿的百宝阁中,近期不打算再服。只是怕祁循心有忌惮,所以才没有与他说,等有了好消息,再让他高兴便是了。 “稀儿可好?”夕玥低头看着菜,假装无意问起,祁循早看到她目光闪烁。 “他很好,嫂嫂将他视如己出,那孩子调皮得很” 孩子调皮,说明他心无忌惮,活得不辛苦。 “看来你三嫂嫂倒是个良善之人” “那王宗予是她同宗的堂弟,不如将槿郎也交给嫂嫂照顾,你看可好?” “好,可让嫂嫂收他做义子” “嗯,妥当” 珠儿坐在父母中间,他们两人你一口他一口,喂得珠儿应接不暇。不一会儿,珠儿拍拍小肚子打个饱嗝:“不能再吃了,若寒姐姐见了我,一定又会说我越发圆润了”。 祁循笑道:“圆润些有什么不好,我看我的珠儿可爱至极”。 “不行,太胖了不好看” “我的珠儿长大了,知道爱美了”夕玥让玉香带她去花园走走,等食消了再睡。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但是两人都没有喝酒。经过这一番生死离别,他们不再迷茫疑惑,只想清醒地活着。 外面有小宫人欣喜道:“下雪了,春公公,下雪了”。 只听沐春道:“休要吵嚷,扰了万岁娘娘的清静”。 “要那么清静做什么,不无趣吗?”夕玥与祁循并肩站在廊下,廊下的灯光中,不时有雪花飘下。刚才叫的,就是那个点灯的小宫人。 那小宫人十二三岁模样,一张脸生得比沐春都俊俏几分。 “等宫学开了,所有宫人宫婢,只要愿意,都可以去听学”,祁循抬头望着幽暗的长空,长叹一声,这天下受苦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真是救也救不过来,帮也帮不尽啊! 第664章 无甚牵挂 下雪了,意味着梅花快要开了。等梅花开了,夕玥想再调一次“锁余生”。 “茉莉,盯着园中的梅花,一开了,即刻来报我”,茉莉屈身应是。 “明日还有诸多朝事,安尘,今夜早些歇着吧!”说罢她迈步要往外走,祁循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去哪儿?” “皇上需好好歇息,我还是回欢怡殿去吧!” “下雪了,外面冷,别走了!” “好”,夕玥回身便落入他怀中,两人相拥着回了永福宫。 是夜,又是几番缠绵云雨,祁循才憨然睡去。 雪下了一夜,整个皇宫都被覆上了一层纯白。夕玥一醒便散着发去窗前看:“呀!都白了,这雪若是早下几日,连那些做丧帐的白布都省下了”。 “万里江山戴白头,瑞雪降,万民之福啊!若我的一条命能换万民安康,我命不足惜” 夕玥回头瞪着他:“胡说,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取,我看谁敢取,阎王爷也不行”。 “好,我这条命且给你留着,看来娘子对我这个夫君很是受用啊!”他言语中带挑逗,意指昨夜。 “自然受用,不然我早将你休了,日后在前朝都要留几分体力,若服侍不周,小心我不饶你” 少了最初的娇矜,这闺房中更是乐趣无穷了。祁循从背后将夕玥拥在怀中:“君王不想早朝,只想乐死闺中”。 此时沐春在外面叫道:“万岁爷该起身了,群臣已经候着大殿了”。 祁循咬咬牙,若不是看在沐春语调温柔的份上,他真想去揍他一顿。 “好了,快去吧!莫将林越之辈的口水惹到我的身上来” 夕玥将昨日朝堂之事说与他听,国之危亡,满朝文武,只有一个林越敢说句话。祁循庆幸自己没看错人,继而又想起吴琛,今日上朝便要先将他处置了。 匆匆洗漱用了早膳,沐春陪同祁循去上朝。 “沐春,今日这朝会怕是一时半刻散不了,让伺候茶水的宫人将茶水备足些,实在烦了,朕就尿遁” 沐春笑答:“是,已经吩咐过了,您一回头就送茶水,您手点茶盏,便换新茶”。 “知我者,沐春也” 说话间已经进了大殿,祁循入座,群臣行礼。今日大殿上站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个人告假。 皇帝离宫数日,大家都想来听听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光是祈衍那一出就够看一阵子的,昨日没来的人都后悔死了。 大家都以为祁循会先处置祈衍,没想到他第一个叫的人居然是工部员外郎吴琛。 吴琛一向不受皇上待见,为官这几年,祁循都没叫过他几次,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难道经过这次生死考验,皇上要兴工程,修陵寝? 吴琛出班,躬身听圣训,祁循道:“吴探花可是淮南人士?” “正是”吴琛躬身回话。 祁循身后的沐春定睛仔细看看下面的人,五官模样与父亲一般,虽与自己长得不像,也是一副姣好的皮相。 “不知吴探花家中还有何人?” “有一老母,身子康健,还有一小妹,已经嫁人,无甚牵挂” 无甚牵挂!他居然说无甚牵挂! 将他那些丑事当众说出来,祁循都觉得无地自容,吴琛毕竟是他钦点的探花。 第665章 听不得 祁循站起来,走下御阶,一直走到吴琛近前。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大殿上鸦雀无声。吴琛更是吓得低下头去,不敢正视祁循。 祁循停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抬手一个嘴巴抽在自己脸上。吴琛吓得立刻跪倒:“万岁爷息怒”。 群臣的眼睛瞪得更大。 祁循负手在吴琛面前来回踱步,咬牙怒斥道:“吴琛啊!你可是朕钦点的探花郎,今日你将朕这脸都给踩在脚下了!” 祁循声高如雷,震得大殿似乎都在摇晃。他厌恶那些前朝旧臣对主不忠,危难之际不敢出来护主,可如今他自己选上来的人,竟也有如此小人。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会嫌弃的人,还指望他会对他人有忠心吗? 他若为一方父母官,也必定是个贪赃枉法之徒。 “来人……” 祁循话音未落,沐春已经疾步下了御阶,跪在他身后:“万岁爷息怒,吴大人年纪尚轻,尚可教化,还请万岁念在他寒窗苦读,满腹经纶的份上,饶了他吧!” 宫人不得干政,今日沐春却当着满朝文武公然为朝臣说话,看来是皇上对身边的人太过宽厚了,以至于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祁循回身看看沐春,脸上的怒意减去几分,倒添了些许无奈。 “沐春,宫人不得干政你可知道?” 沐春没有为自己求饶,只是一个头叩在地上。 “沐春,他都不认得你,你却冒死为他求情,朕若是一怒,就先将你拖下去一顿板子”说罢又转头向吴琛:“吴探花,今日我若处置这宫人,你可愿为他求情?” 吴琛颤抖道:“皇上处置一个宫人,微臣不敢多言”。 “好一个不敢多言”,祁循抬脚将他踹翻在地。 群臣都不知道这吴琛哪里招惹了皇帝,都屏住呼吸看大戏。 “你那些罪责朕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亏你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书里难道没教过你尊重兄长,照顾幼小,孝顺父母吗?既然书教不会你,你的父母也没有教好你,那朕就替他们管管你。来人,掌嘴二十,给我狠狠地打!就在这里打!” 说罢祁循阔步回了御阶,招手要了茶来,一边喝,一边看着殿前武士将吴琛按住。 沐春一步一回头回了他身后,不敢看又想看,双眼不时往下瞟一眼。 祁循放下茶盏道:“沐春,你过去监刑,报数”。 “爷” “你觉得爷不该教训他吗?” 沐春不敢说不,一步步慢慢走下御阶。掌刑的武士开口道:“行刑”,巴掌一下下抽在吴琛脸上。 他虽出身贫苦,可也不曾挨过这样重的打,才挨了几巴掌,便痛得鬼哭狼嚎。祁循听不得男子这般如同猪叫:“堵上他的嘴”。 沐春数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了。二十下打完,武士将堵嘴的布拿开,一口血从吴琛嘴里喷出来。 沐春奔过去将他扶住:“弟弟,弟弟你受苦了”。 吴琛抬头看着沐春,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眼中有惊讶,有不甘,还有恨意。他心中一定是在怨,这些家人不但对他的仕途无益,还来拖后腿。 此时殿前武士来报,说夕灵回来了。 “快宣,快宣,这事他都知道,让他说,那些话朕实在是懒得再听,更不想说。让他说,朕要去方便一下” 说罢他竟起身走了,还一路摇头晃脑道:“听不得听不得”。 第666章 大殿说书 夕灵上殿来没有看到皇帝,却看到沐春和吴琛跪在地上。一看吴琛的样子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林越先开口:“夕大人,万岁爷说他们两个的事你都知道,他懒得讲,让你来讲,快些讲来听听”。 夕灵回京连家都没回,听说今日大朝会便上殿来,准备交了钦差印信便回家去,谁知道会被拉着讲故事。 “这事说来话长……” “那可是要茶,我替大人向奉茶的公公讨一盏”,林越道。 那奉茶的小宫人看看沐春,沐春点点头,他换了个茶盏给夕灵送盏茶下来。夕灵一路风尘也累了,饮了茶,就坐在御阶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开始讲故事。 他曾在书院做过先生,口才不错,总结概述也很好,将故事讲得有声有色。他的模样俨然就是个说书先生! 说到最激烈的一段,就是沐春去王家救妹妹,被打得半死,祁循赶到救了他们兄妹,发落了那恶霸一家。 说得口渴了,夕灵朝一旁伸手道:“再来盏茶”,茶盏递过来,还有一个人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下来,夕灵侧首一看是祁循,赶紧起身,茶水都洒了一些出来:“万岁”。 “看不出,状元郎还有这说书的本事,我以为只有你姐姐会呢!原来你们是家传” 大殿上笑声一片,夕灵脸红了。 “行了,差不多得了,要说让云上居的说书先生去说,这是朝堂” 夕灵将茶盏交给宫人,躬身向祁循复命。 “万岁,那槿郎不知要做何安排?” “已有安排,不过这几日还要麻烦你照顾他,女官江若寒可暂留在你府中,过几日朕会派人去接他” 这几天江下王府都在安顿收拾,再加上祈衍在死牢,家中气氛也不好,此时实在不宜将槿郎送过去。等过几日,先与王氏说了再送去才好。 江若寒能继续留在夕府,夕灵求之不得,他复了命,高高兴兴回家去看母亲。 吴琛出殿,祁循让他这几日都不要来了,就在家中听候发落,他要想想怎样处置他。 接下来才是最头疼的祈衍的事,祁循提议,群臣举荐,他的案子由夕灵,林越,还有个刑部尚书,三人共审。 他毕竟是亲王,先帝亲儿子,他的生死都要载入史册,不能马虎。虽然他的罪责早已日月昭昭,但是也要有完美的审讯笔录,才好向先帝,向他的妻儿交代。 鲁王祁征,虽然参与了此事,但是并没有举兵的举动,而且他手中有先帝的免死玉牌,所以他不能死。 但是他就像只恶心人的绿头苍蝇,到处乱嗡嗡,实在烦人。不如将他流配出京,让他去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回来。 可是他也有一群妻儿,祁循与他素无往来,他的妻儿素无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若他的妻子与王氏一般,孩子又聪慧懂礼,也不能白白耽搁了,那也是祈家的后人。 对极罪之人的孩子都能网开一面,何况这是血亲。 祁循决定要见一见祁征的家人。他们来京这一路都是江呈瑞在押送,散朝后,他将江呈瑞叫去了御书房问话。 “呈瑞,鲁王家眷来京这一路上都是你押送,依你看,那鲁王的王妃及家眷,人品德行如何?” 第667章 泼妇 提起鲁王家眷,江呈瑞皱眉摇头:“那鲁王妃……” 他还有所顾忌,那毕竟是祁循的家人。祁循道:“既然问你就照实说,别磨磨唧唧”。 “是,那鲁王妃简直就是个泼妇,当日臣去命他们收拾行装,他对臣是恶语相向。臣催促之时,她甚至对臣动手。那妇人泼得很,听说鲁王都惹不起她” “那他府中其他侧室及子女呢?” “几位姑娘还好,年龄也都小,那两位侧室也都没说话。他那两个儿子大概都是那王妃亲生的,性子与她极像,蛮得很,才十来岁,还欲拿刀杀了臣” “竟如此猖狂” “他们说他们是先帝之后,岂能向窃国之人低头,况且鲁王手上有先帝御赐的免死牌,谁也不能将他们怎样” 免死牌只能免死,却没说活罪也免了。 祁循还是不放心,不能只听江呈瑞的一面之词,他还是想亲眼看看,那泼妇能泼成什么模样。 “走,呈瑞,陪朕去鲁王府看看” 祁循穿了套舒服的便装,与江呈瑞二人骑马去了鲁王府。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鲁王府上,若不是有江呈瑞带路,他都不认得门在哪里。 鲁王府门口的台阶有七级,仅比皇帝的御阶少两级,居高临下显得气派的很,倒也不逾矩。 门口两侧的石狮子都是上等汉白玉雕成,石材与雕工俱佳。 君臣二人迈步上了台阶,门人认得江呈瑞,过来行礼要去通报,祁循抬手道:“我来自家哥哥这里串门,无需通报”。 看江呈瑞对祁循都是恭恭敬敬,又听他说哥哥,那门人已猜出祁循的身份,庆幸自己刚才没有逾矩,躬身行礼道:“二位里面请”。 两人进门,此时也正是天色将黑不黑,与祁循去祈衍家那个时辰相仿。 鲁王府中几年无人居住,连甬路上都长了杂草,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碌着,无人注意祁循。 往里走,前面是正厅,只听见有妇人高声叫嚷:“看看这些家具摆设,都发霉了,要怎么用。我们本来在这里住的好好的,非要我们去封地,我们在封地刚刚习惯了,又让我们回京,你说这皇帝他不是折腾人吗?” 接下来是鲁王的声音:“休要胡说,难道非要我同三弟一样下了死牢你才能消停?” “如今连门都不让出,还不如在鲁地呢!起码在那里还有银子赚” “闭嘴!” “就知道跟我横,有本事去朝堂上横去” 祁征甩手出门正看见祁循,他欲下拜又想起自己的王位还在,便躬身道:“万岁,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二哥” 这一声二哥,叫得祁征热泪盈眶。 “万岁,皇上,你罚我吧!罚过了,我这心中才安啊!这样吊着,我这一颗心难受得很” 鲁王妃吴氏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也出来看,她与祁循只在数年前见过几次,都是在宫宴上,只是匆匆一瞥。但是祁循的风仪,是令所有女子过目难忘的,比祁征好了太多。 “见过万岁”,吴氏低身行礼,音调比刚才也低了不少,其中也有了些女子的温婉,但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第668章 不敢读书 皇帝驾临臣子府中,不是问罪,就是有赏。吴氏看祁循的样子不像生气,那便是赏了! 难道他是知道这府中杂乱,缺东少西,来慰问的? 也不能一直站在外面,祁征伸手作请道:“万岁进去坐吧!” 吴氏吩咐下人去沏茶:“来人,沏茶”,不由自主音调便高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伸手去掩口,样子做作至极。 祁循坐定后道:“我准备开办宫学,宗族子弟,朝臣子女均可入学读书。哥哥嫂嫂将家中子女都叫出来,让朕见见吧!” 茶上来,祁征斟茶待客,吴氏去叫孩子们。 “二哥,还不知道你家中共有几名子女都多大年纪了?” “我有二子三女,长子十一,次子九岁,三个姑娘,一个十岁,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说话间,两个男孩一前一后进了正厅,定是事先听了吴氏说教,两个孩子齐齐行礼,样子还算端正。 祁循向门口望望,只有吴氏进来,他不明所以问道:“其他孩子呢?” 其中比较小的孩子答道:“娘说去宫学读书,男孩子去就行了,她们女孩子,又都是庶出,读了也没用,还是在家中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男人比较重要”。 祁循伸了伸手又收了回来,没有去碰那茶盏:“朕开办宫学最初的目的,就是让女儿读书,照嫂嫂这样说,这宫学不必办了”。 祁征瞪了吴氏一眼,吴氏满脸尬笑:“我去叫,我去叫”。 “让下人去便好了,这跑腿的事,嫂嫂何必亲为” 吩咐了下人去叫人,吴氏便坐下来絮絮叨叨:“这府邸几年没人住了,到处都脏乱得很,哪里少操一点心都不成”。 “我看这府邸破败,嫂嫂也不必费心收拾了……” 没等祁循说完,吴氏便抢着说:“万岁要赐我们新的府邸?我就说终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祈字,万岁不会亏了亲兄弟”。 她的音调又不由自主提了上去,笑得嘴都咧到腮帮子上了。听闻她也是书香世家,看来有时候遗传这种事并不准。 三个女孩一字排开,最大的在前面,都低着头进了门来。三人一起行礼,最小的那个只有四岁,与珠儿同龄,生得也是白白净净,但是没有珠儿圆润。 看她行礼祁循就莫名想笑,他的珠儿别说行礼,走路可是从来不会低头,天生就是帝女之相。 见祁循笑,吴氏呵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惹得万岁笑话,还不跪下”。 三个孩子立刻跪下,动作娴熟,看来平时没少跪。 “好了,都起来,到近前来让朕看看” 三个孩子怯懦向前,眼睛不时瞟着吴氏。尤其是最小的孩子,那左顾右盼的惊恐模样惹人心疼。这若是祁循的女儿,他早将孩子顶在头上宠着了,她又何须这么小年纪就要学看人脸色。 在这样充满心机的环境下长大,再天真的孩子也会染瑕。 祁循起身将那孩子抱起来,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乔,乔儿”孩子诺诺回答。 “乔儿想念书吗?” 孩子看看吴氏:“乔儿不敢”。 第669章 流配 祁循又俯首问另外两个女孩:“你们呢?可愿读书?” 两人稍大一些,只是低身行礼,没有回答。 这一看就知道,那两个儿子是吴氏生的,一贯张扬跋扈。这三个女孩该是侧室生的,受惯了气,话都不敢说。 “嫂嫂,将她们的娘亲也叫出来吧!” 吴氏看他抱着云乔眼睛已经瞪圆了,皇帝竟还要见鲁王府妾室:“妾室无见驾资格”,吴氏咬牙道。 “朕的话就是资格,还不够吗?” 吴氏还想说什么,被鲁王拉拉衣袖拦下了,她没好气地说:“去叫”,那音调比唱神调的伶人都高。 少时,门口进来两名妇人,一前一后,走到近前直接跪下叩拜,不敢抬头。 “二哥这府上的规矩好大呀!你这侧妃比我宫中的女官规矩都全” 吴氏又忍不住开口:“这些贱婢,就得管着,不然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 这三个女孩,那两个大的是一个娘生的,云乔是一个娘生的。 看那两个妇人都是低眉顺眼,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也看不出什么来。 “下去吧!” 两人退下去,那两个大一点的女孩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 气氛冷了下来,吴氏笑着道:“晚膳时间到了,万岁留下来用晚膳吧!” “不必了”祁循站起来。 “鲁王听旨” 祁征和吴氏几个孩子都跪下,下人们也跪在各处。吴氏的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在猜测旨意的内容。 “鲁王之女云乔,封郡主,即刻由朕带回宫中抚养,另外两女云玲云瑾,各封县主”,原来真是封赏,吴氏高兴得心花怒放,三个庶女都有封号,那她的儿子岂不是要封王。 “鲁王祁征私自冶铁,协同江下王谋反,其罪当诛,念其不曾养兵,免除死罪,割除一切封号,贬为庶民,全家流配川蜀,年后启程” 这是什么封赏,流配,他可是先帝的亲儿子。吴氏抬头怨道:“鲁王和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先帝骨血,岂能流配!” “那她们呢?”吴氏伸手指指云乔三姐妹:“他们也是先帝骨后裔,在嫂嫂眼中不是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吗?” 吴氏哑然,祁循抱着云乔径自离去,吴氏一肚子气无处可撒,抓住两个女孩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打。 “县主,我今日就专门打你们这个县主,看看谁能耐我何” 十岁的云玲挨过劈头盖脸一顿巴掌后,霍然站起来:“吴氏你给本县主住手,现在我们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她挥手一指吴氏等人:“你们都是庶人”,再敢动手,休怪本县主不客气。 “不客气你能怎样,一个庶女,还想翻天不成” 吴氏叫骂着,欲再动手,云玲怒目等着她:“要流配的是你们,日后去了川蜀那蛮荒之地,若需接济,我们姐妹也许会伸援手”。 “流配的是我们,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祁征,我不去,我要与你和离”吴氏无力地哭诉着。 祁征起身:“随便吧!和离可以,两个儿子必须跟我”。 “跟着你去流配吗?你这个没用的爹!” 祁征也是怒气冲冲:“我若是有用,早该休了你这悍妇!” 第670章 拆了台阶 祁循抱着云乔疾步走出大门,将吴氏的哭骂声丢在脑后。他看看脚下的七级台阶,一步便跨了下去,惹得云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呈瑞,回头将这台阶拆了” 江呈瑞一愣,祁循又道:“你妹妹就要出嫁了,她不可能从皇宫中上花轿,难道你这个兄长,不想让她风风光光,高高兴兴地出嫁吗?他们离去后,这府邸便赐与你了” 江呈瑞在马上拱手行礼:“谢万岁爷,一切听从您安排”。 “好,年后就你送鲁王一家去川蜀,回京后,这府邸便是你的了” 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吴氏那个泼妇,江呈瑞还真有些吃不消,但是为了妹妹,他忍了。 祁循抱着云乔进了宫门,这时候才觉得事情办得有些唐突了,也不知道夕玥喜不喜欢云乔,就这样贸然将孩子带回来,她会不会不高兴。 天都黑透了,沐春正焦急地候在内宫门口,见他回来才放了心。 祁循抱着云乔,一时没想好该去哪里,正站在御花园中发呆。他没有注意,旁边就是欢怡殿,门打开,夕玥走了出来。 见他抱着个孩子发呆,那孩子又不是珠儿,便过来问:“安尘,这是谁的孩子,看她与珠儿年龄相仿,难道是你与,那个北夷公主叫什么……” 这时候云乔答话:“我是鲁王的女儿,叫云乔”。 祁循伸手捂住夕玥的嘴:“当着孩子别乱说!” 径自抱个孩子回来,此中定有蹊跷,夕玥伸手将云乔抱过来:“这孩子生得玲珑可爱,真是鲁王的孩子?” 云乔点点头。 “来人,将云乔送去秀芳斋,与珠儿作伴吧!” 送走云乔,祁循才将去鲁王府的事说与夕玥听,夕玥也乐意将云乔留下,这样珠儿有了玩伴,将来有了弟弟,才不会太失落。 等祁征一家离京后,云玲和云瑾也都要住进宫来。 祁循懒得再走,就去欢怡殿用晚膳,留宿在那里。见他是真的累了,夕玥只好好的陪他用了晚膳,又点了支安神香,让他好好睡一觉。 今日趁他出去的空当,沐春已经悄悄去过吴琛府上。他的府邸不大,但是与淮南的茅屋比已经是天壤之别。门上只有一个中年大叔,见沐春气度不凡,又是宫人打扮,不敢怠慢,去回禀吴琛。 吴琛在大殿上被当众掌了嘴,自觉无脸见人,回家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回了卧房躺着。家中几个下人见他那副模样,也没人敢问。 现在见沐春上门,又不敢不去禀报。 门人在卧房外叫道:“大人,有位宫中内侍上门”。 宫中内侍,除了沐春还能有谁。他是嫌自己受到的教训还不够,还要再来教训一番吗?可现在,他又不敢不见。 “引他去前厅” 吴琛爬起来,满心憋闷去了前厅,沐春刚刚坐下,见他进来,立刻上前问道“弟弟,你的伤如何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太医院的伤药,我替你敷上吧!” 沐春打开瓷瓶盖子,用指腹蘸了药膏就要在吴琛脸上涂抹,吴琛头一偏躲开,皱眉道:“无碍,我的皮肉没那么金贵”。 第671章 输不起 在大殿上,夕灵的讲述吴琛也听到了。母亲乞讨,妹妹险些被虐待致死,这些也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也想过将母亲接来照顾,但是又怕她要找哥哥,要惦记妹妹,到时候要平添烦恼。他自知不被皇帝待见,若是再给群臣的茶余饭后添了口实,升迁就更无望了。 那样的条件,他能有今日实属不易,他不想出任何差错,他输不起。 今日在大殿上,他不想提及的那些事,都被夕灵一字不差讲了出来。想必很快,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就会有新段子。 这京城他没脸再待下去了,刚刚躺在床上,他思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弟弟,此次有幸跟随万岁爷去淮南,才得以见到母亲和妹妹,是万岁爷查到了你的底细,并不是我有意让你在同僚面前难堪” 吴琛明知理亏,嘴还是有怨气:“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明日我便上朝去辞官,回乡去在母亲面前尽孝”。 “万岁爷没有罢你的官,就是怜惜你这些年的寒窗苦读不易。我想,这京城你怕是待不下去了,万岁心中应该已经有了定夺。你我不能妄自揣测圣意,但是以我对万岁的了解,他不会将你怎样的,只是让你认错而已。对你来说,出京也未必是坏事” 在京城这几年都不得升迁,如今还只是个工部员外郎。与他同科的林越和夕灵都是侍郎,夕灵此次又立了功,定会再得封赏。户部尚书一职,皇帝一直都给他留着呢! 皇帝本来就不待见他,现在这境况,就算是留在京城,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如此看来,外放出京,也许能有更好的机遇,让自己的才华得以施展。 “那哥哥可否替我打听一下,万岁会将我外放去哪里?” “内臣不得干政” 他这个时候想起哥哥来了! “母亲和妹妹那里我会想办法照顾,弟弟好自为之吧!” 沐春知道,这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弟弟了,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自始至终,弟弟都没有问过一句,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更没有像母亲那样,为他流泪伤心。 他将药瓶放在桌上,径自离去,吴琛追至门口,却没有说出什么。 次日去早朝的路上,祁循问:“沐春,昨日可是去看你弟弟了?” “是” “你觉得朕罚他罚得重了吗?” “不重,只是几下嘴巴而已” 他在宫中十几年,挨过的嘴巴无数,不知道是吴琛的多少倍。 “沐春你觉得接下来朕该如何处置他” “奴才不敢揣测圣意” “其实你已经揣测了”,祁循驻足回头看着他。 沐春躬身听训,祁循道:“你觉得他有能力管好一方疆土吗?” “多年不见,他已经不再是我当初的弟弟” “好,我知道了” 若是说让沐春用自己的命去换弟弟的命,他不会犹豫。但是现在,祁循问他能不能做好地方官,沐春真的不敢保证。他亲眼见过王宗予的恶行,地方官手中掌握着万千百姓的生死存亡,他真的不知道弟弟能否担起这样的责任。 祁循说知道了,想必心中有了主意,沐春相信他的决定不会错。 今日朝上,祁循宣布了对祁征一家的处置决定,群臣也都赞同。像他那样的人,远远地流配了,省得他再来生事。 接下来,祁循没有催问祈衍的审问进度,反倒问起了牢中那些官员:“牢中那些人,已经被关了大半年,想必应该知道错了,都放出来吧!让他们回家过年” 第672章 忙碌 今年的春闱落空,要那些真正苦读的学子再等三年,实在是不公平。 “诸卿,今岁春闱落空,朕想明年加试,不知诸卿意下如何?” 众人都说应该,不过这次一定要自上到下做好安排,不容有失。 祁循打算年后便开办宫学,关于何人能入学,何人来教授,何人来掌管,又是一番讨论。 经过几番激烈争论,最后商定,教学的事由朝中学问好的文臣轮流前去。他们个个都是满腹经纶,教几个小孩子读书有些大材小用了,但幼子启蒙,也不是人人都能教好的。 让他们轮流前去,就是有个比较,看谁教的好,孩子们更喜欢,最后再决定谁多去,谁少去。 宫学的场所,就设在皇宫的外宫,太学旁边。 直到午时都过了,祁循才下朝。才用了午膳,夕灵便进宫求见。 他来,肯定是与祈衍的事有关。其实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了,只差祈衍在供状上签字画押。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今日在朝上,他看出祁循不想提起祈衍的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亦或是又心软了,故此前来问个究竟。 御书房中,祁循怎会不知他的来意,夕灵刚刚就坐,祁循便叹口气道:“灵儿,我想让他回家过个年,与家人道个别”。 “我明白了,我会着情处置,什么时候让他回家,还请您明示” “好,牢中那些人,在释放之前,还需再审一遍” “是” 其实那些人已经被审过好几遍,再审一遍,无非是给皇帝寻个台阶下。那些都是朝廷命官,不能说抓就抓,说放就放,要有个合适的理由。 那些人放出来后,愿意辞官回乡的,发放些川资路费,允他们回乡。还愿意继续做官的,悉数外放,具体去哪里,再加斟酌。 “那个吴琛,让他回淮南如何?”祁循问。 “淮南情势复杂,王宗予留下的烂摊子需要一个有能力,有胆识的人来收拾。吴琛……” “朕一直不喜欢他的胆小怕事,现在想起来,他怕的也不无道理。那样的环境,能参加科举,做上京官实属不易,想来他这几年也是日日如履薄冰,他过得并不轻松。让治下臣民日日担惊受怕,朕也有错。这几年来朝政懈怠,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朕原来不屑于那个皇位,但是现在朕想好好做这个皇帝,做一个好皇帝,不为流芳百世,只为世间少几人受苦” “万岁圣明”,夕灵一揖在地。 “明日替朕诏吴琛入宫” 在得知祈衍所作所为的那一刻,心里恨不得立刻将他杀了,事到临头却还是心软了。 说是让他回家过个年,过了年后,说不定又狠不下心了。毕竟他们是兄弟,外人没理由逼着人家去杀自己兄弟,夕灵也一样。 吴琛进宫的时候,脸上的红肿已经大致消了下去,只是因为心中忐忑,脸色难看得很。 沐春仍旧在御书房外伺候,见他来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躬身道:“吴大人里面请,万岁爷在等您”。 吴琛张张嘴,又觉得在此处叫哥哥不合适,只拱拱手便进了御书房。 第673章 梅花开了 一进门,吴琛便跪在祁循面前:“万岁,微臣辱没了您的颜面,愧对您的抬爱,枉为天子门生,罪该万死”。 祁循本来想忍着的,听了他的话火又一下子冒了上来,他抬手一拍桌子:“还不知错!你辱没的不是朕的颜面,是你的初心,你好好想想,当初饭都吃不饱还要坚持读书的时候,你心中想的是什么?” “是有朝一日能出头,让自己所学有用,能吃饱饭,让母亲和妹妹都吃饱饭,不让哥哥白白卖了自身” “所以,你不惜将妹妹卖掉,去凑进京的路费。所以,在目标达成之后便日日担心失去所得,久而久之,便忘记了初心” 吴琛叩首在地上,双肩耸动,哭泣不止。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错了,可祁循对他还是放不下心。 “吴琛,如今淮南郡守因协助江下王谋反,全家被诛,郡守之位空缺” 郡守,那可是正四品,而吴琛现在的这个员外郎才只是个从五品。这么说他的官位不但没降还升了,看来这顿打挨得值了。 吴琛抬起头来看着祁循,祁循道:“朕命你暂代郡守一职,官阶不变,给你一年时间,以观后效”。 一年的观察期,说起来并不为过。这一年若是做得好,日后升官阶自然不在话下。 在京城这几年,他在官场混得也是半死不活,毫无生气,外放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何况是回自己的家乡。 “好,吴琛你回去收拾行装,尽快完成与上司的事务交接,不日便启程回淮南去吧!” 吴琛叩头谢恩,他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沐春还站在廊下,脸上仍旧是面色不惊。他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跪在沐春面前,重重叩头。 沐春伸手将他拉起来:“谨记万岁爷的教诲,去吧!若是不嫌弃我这个做宫人的哥哥,离京之日,我来送你”。 “哥哥”,吴琛再次叩头才起身出宫去了。 皇上让他尽快离京,一来是淮南事务无人打理,二来也是想让他尽早回家与母亲团聚。老母亲已经苦等了他三年多,眼睛都哭瞎了,没理由让她再等。 时值寒冬,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祁循日日忙得不可开交,下了朝,还要单独召见朝臣,看大量奏疏,做诸多抉择,与夕玥和珠儿也只有在晚膳的时候才能在一起。 他已习惯了房中置香,尤其喜欢夕玥新调的香。 花园里的梅花开了,夕玥带着珠儿去采了梅花,去云来宫调香。一个月时间,已经调出了好几瓶香露,香丸。 快过年了,这是夕玥第一次在宫中过年。之前的几年,皇宫中没有女眷,祁循又不喜欢热闹,宫宴只象征性地办一场,气氛也都不热闹。 今年则不同了,宫中有了娘娘和公主,自然比往年热闹了不少。 今年的宫宴,众朝臣都要带着家眷陆续进宫宴饮,尤其是家中有与珠儿同龄的小孩子,一律都要带上。 这皇宫中,冷清了太久,难得热闹一下。御膳房,内务府都忙着采买准备宫宴事宜。 宴饮岂能没有歌舞,这几年,宫中的乐舞司也都懒散了。夕玥吩咐他们准备些喜庆的歌舞和曲子出来,若是有创新,定有赏赐。 第674章 梅园见面 这个年,有人欢喜有人愁。 鲁王祁征的府上就是一片凄凉。过完年后他们就要启程去川蜀了,在京城的日子是过一日少一日了,哪里还有心情过年。 好在皇上没有说要没收家产,吴氏终日想的都是如何将钱财尽量多的带上。也不知道他们要去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好不好过活。 吴氏的父亲也是前朝旧臣,官任祭酒,这次被祁循关的人当中也有他。他本是一届文人,名利之心不重,现在年纪也大了,又加上这次牢狱之灾,出狱后便想辞官回乡。 父亲辞官,夫君的王位被免,两个儿子前程未卜,吴氏的腰杆再也挺不起来,连说话骂人的音调都降了几分。 从皇室宗亲到一届庶民,无异于从云端坠入地狱,若不是看两个儿子还未长大成人,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江下王府的气氛比鲁王府倒是好了不少,王氏带着两名侧妃和几个孩子,把家中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贴起了窗花,备下了过年才挂的彩灯,走马灯。 不知道祈衍的死讯什么时候传来,王氏不想让悲伤笼罩整个王府,不想让孩子们郁郁寡欢,有一日便乐一日吧! 宫中宴饮,他们都不在被邀请之列。除了他们,在皇宫中还有几个人早被祁循遗忘了,那就是先帝的两位遗孀,莹太妃和静太妃,还有她们的儿子,祈彻,祈德,都已经十二岁了。 这些年,他们消停得就像是不存在了一样。深居简出,从不见外臣,更不会出现在祁循面前,终日老老实实在他们的宫中待着。不光是祁循,就连朝臣,和他们同父异母的哥哥,都没有人想起他们。 可今年不同了,两个孩子都十二岁了,按照惯例,皇子满十二岁就要出宫,立府单独居住。他们既没有封爵位,也没有封地,无处可去。 巧的是今年宫中有了夕玥和珠儿,皇帝的心情大好,他们此时提出请求,皇帝答应的概率会大大提高。若能得个不错的封地,能安然度日,那便再无所求了。 莹太妃听身边的宫婢说夕玥为人随和,她便想着见一见夕玥,探探祁循的口风。 这日阳光明媚,夕玥又带着珠儿在花园中采梅花,梅园旁边的小路上走来一对母子,正是莹太妃和她的儿子祈彻。 平日祈彻就算出门也都是走宫人们走的侧门,从不走正门,更不会到御花园中来,所以夕玥根本不知道宫中还有这样的人。 她远远看见,一个宫庭装扮的妇人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走过,便问茉莉:“那少年是谁?这个时辰万岁爷还在朝堂上,他来后宫做什么?” 有了解情况的宫人回答:“回娘娘,那是莹太妃和彻公子”。 没有封爵,他只能被称作公子。太妃,那便是先帝祈允的皇妃了,夕玥一下恍然大悟。 “看那少年应该有十二三岁了,他怎么还能继续住在宫中,去将他们叫过来” 此举正中莹太妃下怀,她立刻带着儿子来到梅园。 莹太妃吩咐儿子行礼,夕玥将放梅花的篮子交给茉莉,双手浅浅揣进白色狐裘的衣袖中道:“公子不必多礼,太妃是长辈,应该是我行礼才对”。 莹太妃连忙俯身:“娘娘休要客气”。 第675章 都允了 夕玥看看祈彻:“公子贵庚?” 祈彻躬身行礼:“刚满十二岁”。 “那依礼该出宫立府了,这后宫都是女眷,出入多有不便” 莹太妃上前躬身道:“娘娘说的是,可是彻儿身上既没有爵位,又没有封地,正不知如何自处”。 她这一说,夕玥才明白,原来是无处可去。想要封地,那可不是口一张就能要的。当初祈衍三兄弟与祁循都是因为有功才封了王,有了封地,面前这个少年,身无寸功,他凭什么要封地。 “不知公子喜文还是尚武?”夕玥问。 祈彻回道:“儿时受先帝影响,喜武,这些年,偷窥万岁练枪,祈家枪法大体都熟稔”。 “哦?耍与我看” 这祈彻母子都很聪明,知道祁循与夕玥都喜武,便投其所好。 夕玥吩咐宫人去取了杆枪来,就在御花园中让祈彻耍来看。 十二岁的孩子,身高有了,但是骨骼还没长结实,不够健壮。一套枪法耍下来,招式都不错,但是力道却不够,尚需历练。 祁循下朝,远远看见御花园中雪沫飞扬,似有人在练舞,又不像是夕玥,便问沐春:“是谁在御花园练武?” 有宫人回话,说是彻公子。这一提,祁循才想起来,他伯父还有两个小儿子,祈彻祈德,应该有十二三岁了。 他走近的时候,祈彻正好收式,宫人们行礼,祈彻才知道祁循来了,慌忙行礼,莹太妃也微微低身,姿态极尽谦卑。 祁循看看祈彻,模样长得与祈衍有些相似,不过脸型比他更有棱角,一双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像是个精明狠厉的角色。 “我记得先帝还有一子在宫中” 祈彻道:“是,祈德,与我同年,比我大了几个月,是我哥哥”。 “将他也叫过来” 祈彻看看他母亲,莹太妃点点头,他即刻跑去了。没有推诿,没有在皇帝面前极尽表现自己,看起来是个心思单纯的人。 很快,祈彻带着祈德回到御花园,二人跑得气喘吁吁,后面跟着祈德的母亲静太妃。 祈德长得是一脸憨厚,也不尚武,读了些书,但是资质平平,没什么过人之处。与他相比,祈彻则显得出色了许多,不仅枪法耍得不错,书读得也不错,祁循竟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彻儿对自己的将来可有什么想法?” 祈彻又是先看看他母亲,看来平日莹太妃将这孩子管得太紧了。莹太妃微微摇摇头,祈彻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想法,这个问题若是答得不好,便会被理解为觊觎皇位,莹太妃生怕儿子哪句话惹得皇帝不高兴,惹来杀身之祸。 祁循心中不喜,清清嗓子道:“朕问你话,总看你母妃做什么!” 祈彻骨子里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想走出这皇宫,他想施展自己的报复,他不想白白失去这机会。 “万岁,我想能自由出入太学,能拜名家为师,好好读书,甚至参加科举。我想去军中历练,将来立下军功,求万岁能赏一块封地,让我能奉养母妃” 字字中肯,祁循的脸色缓和了不少:“都允了,年后,朕便命人为你们择府邸,两位太妃若是愿意同去居住,也都准了。自明年起,你们可绕过层层选拔,直接参加春闱,若想去军中历练,亦可安排。至于封什么爵位,朕要与朝臣们商量一下,会在立府之前定下来” 第676章 有喜 没想到祁循竟如此好说话,一下子就准了,两对母子高兴得连连躬身行礼,谢了恩,步履轻快地走了。 等他们离去后,夕玥觉得累了,也不想再采花,想回欢怡殿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太久累了,她刚一迈步就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差点晕了下去,幸好身边的红梅跟得紧将她扶住了。 祁循也赶紧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些日子操持宫宴的事累着了?” 缓了片刻,夕玥不屑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可能就是刚才站太久累了,眼前黑了一下”。 “宣太医来看看吧!” “不用了,我什么事也没有” “还是看看吧!”祁循让沐春去宣太医,他送夕玥回了欢怡殿。 宫人将炭火盆拨旺,屋子里暖烘烘的,又上了热茶。夕玥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让祁循很是担心,扶着她在外室的榻上靠着:“最近别太累了,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了,否则这宫中还有什么乐趣”。 夕玥白了他一眼:“难道这宫中的乐趣就靠我一个人撑着吗?还有珠儿,还有这么多人呢!还有刚才那两个孩子,今年的宫宴也应该让他们都参加”。 “好,都听你的,这后宫你说了算,等年后,我也准备将立后提上日程” 他要立夕玥为后,一众宫人纷纷道贺,夕玥却让他们都闭嘴:“快些都闭嘴吧!那个位子有什么好的,你们看看,万岁现在整日忙得团团转,他这是想将我也拉下水去,有什么可贺”。 说笑归说笑,终究是喜事,宫人们脸上都挂满笑容。 太医来了,是杨掌院和平日给夕玥把平安脉的张太医。张太医先过去诊脉,只片刻便见他满脸喜色冲杨掌院道:“是喜脉,掌院”。 杨掌院先是一惊,但是很快冷静下来:“喜脉你不先向万岁道喜,同我讲什么”。 “是喜脉”,满屋子宫人都笑得更欢。 张太医给祁循道喜,祁循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反而怒目瞪着杨掌院问道:“你可知罪?” 宫人们都收起笑容,不敢出声。 杨掌院跪在地上叩首道:“容臣再诊”。 他再次诊脉后,也只能向祁循道喜:“恭喜陛下,娘娘确是喜脉,已经月余,脉象平稳,母子康健”。 祁循用力一拍榻旁的小几,将茶盏都振得跳了起来:“脉象平稳,母子康健,你可知罪!” 杨掌院无话可说,跪在地上等着领罪,夕玥从榻上坐起来道:“别为难他,他调的避子丹药没问题,是我自回宫以来一直没有服用”。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祁循又将怒气转向欢怡殿的宫人。顿时屋子里跪满了人,无人再笑。 “是我没服药,你怪他们做什么,我们又有了孩子,难道你不高兴吗?” 夕玥想从榻上起来,眼前又是一黑,险些栽倒下去,这次红梅和茉莉都离得远,只有祁循离得最近,他一把将夕玥拉住,按她坐回榻上:“你给我好好待着,乱动什么”。 然后又问杨掌院:“他为什么会晕,真的没有问题吗?” 杨掌院叩首道:“怀胎初期,定然是阴虚之象,只需稍加调理便好了,万岁放心,娘娘身子康健,再加上精心调理,定能平安诞下皇子”。 第677章 梦见踏焰 听他言之凿凿,这是个皇子。祁循何尝不想有儿子,可是与儿子相比,他更担心夕玥。 “自即日起,你亲自替娘娘调理身子,若能平安诞下皇子,重重有赏。若是有什么不妥,便保大人,你可记住了?” 杨掌院领命去配药,夕玥在祁循手臂上打了一下:“你胡说什么,我们的孩子怎会有不妥,他不光能平安降生,还要长命百岁”。 “说的是,我的儿子,定是有福之人,待他降生后,我要大赦天下,广施恩泽!”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命人去请白玉青进宫。去的人回来报,说白玉青和张欢都不在玉竹堂,那里的人说,他们已经离京多日了。 定是上次祁循抓了张欢,伤了他们的心。 祁循吩咐沐春传诏下去,张榜寻找白玉青及张欢下落,又派人去栖云山寻找于淑尤,他知道夕玥信任他们。 饮食起居,都要做更万全的安排,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而此时夕玥最想要一个人在她身边,她的母亲,夕夫人。 “安尘,可否让我母亲进宫来陪我?” 此时光靠几个宫女照顾自然不够,需要有照顾孕妇经验的人来照顾更妥当,夕玥的母亲最合适不过。 “当然,明日我便派人去接” 夕玥怀珠儿的时候正遇上淮王妃薨逝,又有苏曼从中搅合,祈衍处处为难,祁循都没能好好陪她。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弥补,争取多陪在她身边。 “沐春,将原定午后召见的朝臣都回了,奏疏也不看了,朕今日就在欢怡殿陪娘娘” 夕玥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可是过年的宫宴已经都准备了,不能取消,再说祁循也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全天下,他就要有儿子了。 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皇宫中只有夕玥一位嫔妃,不存在争宠,宫斗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暗害。 就算是这样,祁循还是不放心,派了暗卫日夜轮班守着夕玥,不容有失。 这一晚,祁循守在夕玥身边,他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担心,一直辗转难眠,直到黎明时分才合上了眼。 睡梦中,有荒漠又有草原,祁循正在迷茫之间,踏焰向他疾奔而来。马上没有鞍鞯龙套,脖子上的鬃毛在风中飞扬,浑身闪着金光,头高高昂起,蹄下生风,向祁循疾驰而来,与祁循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一模一样。 祁循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听见沐春在门外小声道:“爷该起身了”。 侧目看看身边的夕玥睡得还好,悄悄掀开被子下了地,去外室更衣洗漱,且叮嘱红梅和茉莉不要吵醒夕玥,小心伺候。 一夜几乎未眠,祁循觉得头有些沉,用冷水洗了脸才精神了。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夕玥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对刚才那个梦也是念念不忘。他从来不信梦,但是那次梦到珠儿让他信了。 今日上朝第一件事不是讨论朝政,而是为皇帝解梦。 祁循神色疲惫,但是精神很好,他在龙椅上坐定后,第一句话没有问谁有事要奏,而是咧嘴笑道:“今日黎明时分朕做了一个梦,梦见踏焰向我驰来,它的样子与我初见它时一模一样,诸卿来说说此梦如何是吉是凶”。 第678章 解梦 解梦之书,文人多多少少都会看一些,尤其是上了些年纪的人。 可要说给皇帝解梦,当然是钦天监当仁不让。 钦天监监正叫秦羽,四十岁上下,模样生得白净端正。钦天监平日负责观察天象,星象,修订历法,预测天气。 本朝皇帝尚武,不信鬼神星象之说,所以平日轮到他们说话的机会少之又少。除非有重要的军事和祭祀活动需要预测天气,或者婚丧嫁娶择个吉日吉时。 今日皇帝在大殿上要解梦,秦羽立刻便站了出来,先躬身行礼才朗朗开口道:“万岁,梦见有马驰来乃是大大的吉兆,预示诸事顺利,财源滚滚。而万岁爷的踏焰又不是一般的马匹,它曾驮着陛下征战沙场,它驼下的是这万里江山啊!明年又是马年,俗话说牛马年好种田,来年必定是风调雨顺,国富民丰”。 这些吉祥话平日祁循都懒得去听,今日听起来却是格外顺耳:“秦爱卿说的好,赏白银千两”。 众人都纷纷撇嘴,这姓秦的可真是财源滚滚,几句话而已,就得了一千两银子,这钱挣得太容易了吧! 再说这皇帝今天是怎么了,平日对占卜解梦这些事都不屑一顾,今日怎么这么上心。 祁循终是按耐不住说了出来,还伴随着忍都忍不住的笑:“今日朕有件喜事要与诸卿共享”,听说有喜事,大家都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祁循道:“朕的爱妃,夕玥,她有喜了,昨日太医为她诊了脉,说是个皇子,朕要有儿子了,你们说是不是喜事”。 皇帝有后自然是大喜事,朝臣纷纷道贺,祁循连声说:“都有赏,都有赏”。 丁盛和夕灵脸上的笑容最为真诚,他们都是真心为祁循和夕玥高兴。 此时秦羽更是得意:“那小皇子正是属马,这是上天预意,承载国运之人要临世了,真乃我国人之福啊!” “好好好,皇子的名字还请诸卿帮忙想想,若是谁的提议被采用了,也有赏” 今日皇帝高兴,朝堂上讨论的也都是高兴的事,都是关于过年的。 说起过年,祁循又有些发愁了,夕玥有了身孕,不能操劳,皇宫中又有许多事务要打理。让谁来帮忙才好呢?这人首先要夕玥喜欢,信得过,目前他想到的只有江若寒,可江若寒没经过什么大事,难免虑事不周。 夕玥的母亲年纪大了,也操劳不得,再说她要陪着夕玥,也无暇顾及其他。 子佩,这几年她打理成玖府中上下,应该有些持家的经验,可是她对宫廷事宜都不懂。看见丁盛,祁循立刻想到他的夫人妙仪。她从小在宫中长大,对宫中礼仪事务都非常了解,让她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妙仪主理,子佩和江若寒从旁协助。他们两家家中也都没有长辈,索性让他们两家都在宫中过年好了,今年这个年,实在是热闹得紧了。 散朝后,夕灵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母亲和江若寒,让她们准备一下,一会儿宫中的马车就该到了。 江若寒和夕夫人都要进宫,那槿郎怎么办,谁来照顾他。这些天,他与江若寒才待熟了,这一分开又会不适应了。 第679章 打一顿 提到槿郎,夕灵说:“若寒,我正有个想法想与你商量”,江若寒点头倾听,夕灵接着说:“万岁说等过了年,要将他送去江下王府上,让王妃抚养,可我觉得不合适。此番江下王恐怕是性命不保,人家家里才死了人就送个不相干的孩子过去让人家养,口中不说,心里怎么想谁知道”。 “那你想怎样?” “我想就将他留下来,我们收他做个义子吧!” 江若寒想想:“甚好,他若是在其他人家长大,人多口杂的,说不定还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在他面前胡说些什么,只怕将来会误了这孩子”。 夕灵点点头:“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好,既然要留下他,那便要做好安排,明日先招买两个年岁大些的嬷嬷回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好,我去办” 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宫中的马车便到了,夕夫人和江若寒一起坐马车进了宫。 夕玥多日没见到母亲,再加上害喜身子不适,见到母亲的刹那红了眼眶。夕夫人拉着她的手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自己还像个孩子”。 无论多大年纪的人,在母亲面前,就是永远觉得自己是孩子。 夕玥本来想让母亲就住在欢怡殿中,可是夕夫人觉得不妥。她知道祁循与夕玥感情好,祁循一定会经常来这里,有她在,多有不便。 江若寒回来了,夕玥就把这些事情都交给她去处理。她本来就是一品女官,与沐春平级,男宫人的事沐春说了算,女宫人的事她都可以管。像安排住所这样的事,她自然做得了主。 距欢怡殿最近的是庆云殿,一直空着,房子不大,也足够住了。夕夫人身边只带了一名贴身婢女,江若寒又拨了两名宫女来伺候,夕夫人连声说够了。她来只是暂住而已,绝不能让人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妙仪和子佩家中都有一摊子事要打理,需过几日才能进宫来。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道怀孕的时候,夕玥就像没事人一样,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便没有一日是安生的。闻不得荤腥,吃不得葱蒜,稍有不适便会立刻呕吐。 太医看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反倒说怀孕时的反应越大,说明腹中的孩儿越健壮。 祁循气得一拍大腿:“这是什么道理,孩儿健壮就要折腾他娘吗?等他出来我要先揍他一顿再说”。 夕夫人在一旁急忙制止:“莫要胡说,孩子会听到的,都说父子是冤家,这孩子还没出生,你们父子就结仇了。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吐几次算什么”。 “可我见不得玥儿受苦啊!” “身为女人,这些都是难免的,关键是她愿意为你生孩子,谁也阻拦不得。万岁若是心疼她,将来对她好些便是了,只可惜这是宫中” 祁循明白老夫人在感叹什么,古来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祁循现在对夕玥好,并不代表永远都好。宫中的女人,有儿女傍身才是最可靠的,现在夕玥身怀龙肆,这孩子生下来就是皇长子,是谁都夺不走的依靠。 第680章 白芝麻 离大年只有不到十日了,子佩和妙仪都进宫来帮忙了。只是子佩的两个孩子都不大,又都是男孩,调皮得很,放在家中她不放心,日日都要早早回去,也帮不上太多。 丁盛的儿子宝儿都六岁了,不再日日缠着娘。虽说也调皮,但是他听说能进宫找珠儿,便乖巧得很。他跟着妙仪住进了宫中,日日就在秀芳斋和珠儿玩,从不曾生事。 妙仪打理事务自是没说的,江若寒也聪明,跟在她后面学会了不少事。 各种宫宴的规格,讲究,座次,都有严格规定,江若寒都一一记下。连御膳房准备的食材,菜品清单,所用酒具茶具餐具都逐一检查。 还有酒,至少要备下黄酒,米酒,果酒三种,让大家各取所需。还有茶食果品点心,都逐一尝试调整。 花灯,窗花,焰火,地毯,桌凳都有内务府准备,只管吩咐下去就好了。还有取暖的碳,也须计算出需求量报过去。 皇宫中人来人往如穿梭,早将祁循无事不得现身的诏命都忘了。祁循也只是吩咐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欢怡殿,并没有生气。 夕玥吃什么吐什么,连最喜欢吃的酸杏都吃不得了,太医开的补药更是一闻就吐,每日只是喝些米汤来续命,祁循和夕夫人都愁得紧,也没什么好法子。 杨掌院深思良久才说:“将好米多放水,用文火慢慢熬煮两个时辰,若吃不下米粒,只喝稀的也好,里面有粥油,米的精华尽在其中”。 他还说白芝麻对止吐有效,恶心想吐的时候便将少许白芝麻放入口中细细地嚼,慢慢下咽,便能缓解。试了两次,果真有用,于是欢怡殿中便常备着白芝麻。 若是夕玥偶尔想去园中走走,茉莉便将白芝麻装进小瓶子中随身带着,她什么时候想要都能保证立刻送上。 今年立春早,当下天气已经慢慢回暖了。这日风轻云淡,阳光好得很,夕玥躺得累了,想去园子里走走。 茉莉替她披上貂裘,红梅准备好了暖炉递到她手中,以前这些东西她是从来不用的。她不是平常那些娇滴滴的小女人,习武之人,哪有成天捧着暖炉的。 自从怀孕后,饮食少进,人都瘦了,也比以前怕冷了,她暗笑自己被这皇宫养费了。 茉莉将装了白芝麻的小瓶子拿上,又吩咐宫女拿上套了暖套的茶壶和茶盏,保证随时都有热水奉上。 一行人慢慢进入花园中,向着梅园方向行进。小路上还有未化尽的冰雪,夕玥的一只脚尖正踩在上面,她身子稍稍一歪,这可将一众宫女都吓坏了。 平日这位娘娘从来不用人搀扶,可如今她怀着皇子,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离她最近的红梅和茉莉还算机灵,一起将她扶住了:“不行,今后娘娘只要走路,身边必须要有人扶着,可不敢大意了”。 众人都说是,夕玥却笑道:“难道我怀的是个琉璃杯不成,如此怕磕了碰了,一切自有定数,不必如此小心”。 话虽如此,刚才那一吓,夕玥也觉得心中乱跳,想去凉亭中坐一下。刚刚走到凉亭中她便觉得有些恶心,让茉莉将白芝麻拿出来。 第681章 剧毒 提起白芝麻,茉莉心中一惊,刚才就是拿在手中的,现在怎么没了,一定是刚才去扶夕玥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她立刻往来路上去寻找。 此处距刚才那地方不远,但是要绕过一块半人高的奇石。茉莉跑至奇石那里,见有一女子正从夕玥差点滑倒的地方经过,且看见她弯腰下去像是在捡东西。 那人穿的不是宫服,大概是妙仪或者子佩的人也未可知。茉莉叫了一声:“那位姐姐且慢,那是我家娘娘要用的白芝麻”。 说话间她已经到了近前,那女子手中果然正拿着装白芝麻的瓶子。见茉莉跑过来,便微笑着奉上,茉莉怕夕玥等急了,没有多问,只道了声谢便跑开了。 看着茉莉急匆匆的背影,那女人眸色一暗,唇角微扬,疾步向皇宫东门跑去。 茉莉跑回夕玥身边,喘息着将瓶子递过去,夕玥倒了一点点白芝麻出来,刚送到嘴边还没等放进嘴里就恶心起来,一侧头吐了几口酸水出来。 漱了口,茉莉连声说都怪自己,不该将瓶子弄掉了,耽搁了夕玥用白芝麻,才又让她吐了一回。 等她稍稍安定,茉莉再次将白芝麻递过去,夕玥又倒了几粒在手心里,刚刚送到嘴边,又是一阵恶心。她垂目看看手心中的白芝麻,除了芝麻粒,还有白色粉末。 她试着将手靠近鼻翼,有种泛腥的味道,她眸色一冷问茉莉:“刚才有谁碰过这瓶子?” “有” “谁?” “我不认识,但是她没有穿宫服” 茉莉也觉出夕玥的话中有问题:“娘娘,这白芝麻有问题?” 夕玥凝思片刻答:“有,速去叫太医来”。 茉莉立刻跑着去太医院,夕玥定定神又吩咐身边的人:“去叫若寒过来,还有,通知各宫门严守,只许进不许出”。 有人在白芝麻里给娘娘下毒?这可是天大的事,众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急急散去通知各宫门。 很快,整个皇宫都知道夕玥出了事,掌刑司,妙仪和子佩,夕夫人都来了。 红梅扶着夕玥回了欢怡殿,太医也是跑着来的。夕玥将手中的瓶子递过去,杨掌院看后大惊:“是牵机,剧毒,只少许便可令人丧命”。 红梅立刻吩咐宫人去打水来给夕玥洗手,她刚才曾将白芝麻倒在手心里,想必是会沾染上的。听杨掌院说这毒之剧,少许便能要人性命,可马虎不得。 夕玥知道,这件事想瞒是不可能了,索性吩咐红梅去禀报祁循。红梅一路跑着去了大殿,祁循正在殿上与诸臣议事,红梅不敢直接闯上大殿,便让门口的宫人叫沐春。 沐春出来后,见红梅神色慌张,心中也是一惊:“可是娘娘有什么事?” “是,有人在娘娘用的白芝麻里下了牵机剧毒,快禀报万岁” “那娘娘怎样了?” “上天护佑,娘娘无碍,就是她自己发现了白芝麻有问题,所以没用,结果让太医来辨了,说是有剧毒” 没等她说完,沐春便急急回了大殿。刚才守门的宫人叫沐春,他就觉得有问题。这宫中值得惊动他的问题,那一定不是小问题,很可能与夕玥有关。 沐春一回来,仅凭他脸上的神色,祁循就知道出事了,沐春还欲凑近耳语,祁循大喝一声:“大声说!” 沐春只得大声说:“有人给娘娘下毒”。 第682章 神秘女人 祁循和朝臣都听到了,他冲大殿门口大吼一声:“成玖,关闭所有宫门,不许放任何人出去”。 说罢,他大步疾奔出去,到欢怡殿的时候,一眼看见夕玥正靠在榻上歇着,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 杨掌院站在一边伺候,掌刑司主事正在问茉莉的话,夕夫人和妙仪子佩都在。 祁循摆摆手让他们不用行礼,他坐在夕玥身边,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你没事吧!” 夕玥笑笑:“没事,你儿子机灵得很,知道那白芝麻有毒,死都不肯让我吃,我才一拿近嘴边就恶心,一粒也没吃下”。 夕玥平日嗅觉就灵敏,现在怀孕了就更加灵敏得出奇,这是下毒之人不了解的,看来这个下毒之人对夕玥知之甚少,不是与她相熟的人。 “接着问” 掌刑司主事接着问茉莉:“姑娘可看清那妇人的相貌?” “看清了,她不是宫中人,我不认得她,当时只当她是哪位夫人的婢女便没在意,又怕娘娘等急了,便没有细问” 那主事还欲再问,祁循却等不得了:“杨掌院,今后所有进欢怡殿的东西都要你亲自检查。红梅茉莉,你们两个贴身伺候娘娘吃喝用度,不准假手于人,还有,在欢怡殿外,离手的东西就不许再用。沐春,去前朝或者太学寻个画功好的来,画像”。 成玖去各宫门叮嘱过后回来复命,祁循问:“茉莉,你看见那妇人的时候是什么时辰?” “回万岁,我们出欢怡殿的时候是巳时两刻,走到梅园约一刻多,那时应该近巳时正了” “好,成玖,去各宫门问一遍,巳时正以后出宫的女人,都一一报上来,一个也不许少” 到现在,祁循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么多人都围在夕玥这里,除了影响她休息别无益处,他知道茉莉不会有问题,无需再多问。所以只留下杨掌院来将欢怡殿所有入口的东西都检查一遍,再留下夕夫人陪她,命所有人都去前面的花厅等消息。 画师来了,叫了茉莉过来描述那女子的模样,画师画像。约用了半个时辰,改了几次,终于有一副成形的画像出来了。茉莉看了看,说几乎无差。 众人都看了,都说不认识那女子,祁循命画师多画几张,分发给各宫门处去认。 这时候,江呈瑞进宫来找江若寒。他一直住在军营,得了假期想去夕府看妹妹,没想到扑了个空。听说江若寒进宫了,便进宫来寻她。 进宫的时候正赶上要关宫门,只准进不准出,他想皇宫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有刺客?他担心妹妹有事,脚下的步子更加快了。 他是外男,无诏不得入内宫,还好他遇到了成玖,成玖手中正拿着画像准备送去各宫门。江呈瑞看了一眼那画像,觉得画中女子有些眼熟,似曾相识,成玖便将他带来了花厅。 想了一路,江呈瑞还是没有想起那女子是谁,可就是觉得眼熟。 进了花厅,行了礼,他挠挠头接着想。祁循看看他凝眉深思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江呈瑞你常年在军营,一共才见过几个女人啊,还用想这么久?” 祁循再仔细看看画中人,约有二十几岁,样貌生得还算端正。看她的衣着头饰,不似富贵人家。 第683章 抓人 女人衣着,祁循知之甚少。妙仪和子佩都是已婚女子,又都见过世面,对女人衣着更了解。 他们看了都说,画中这女子虽然年龄不小,但是看头饰,是未婚。看身上的衣着,简单利落,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人。 听到这,江呈瑞一拍脑门大叫一声:“我想起来了”,众人都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我在鲁王府见过她,她是鲁王妃的陪嫁丫鬟,叫玉翠” 没等祁循吩咐,成玖就往外跑,他知道此时该去问各宫门,今日可有鲁王府的人进宫。 祁循在后面叫道:“先去东宫门,还有太医院”。 太医院就在东宫门附近,以往像她们这些亲王家眷除了进宫给太后请安,便是去太医院讨药。祁循的母亲,淮王妃在世的时候,每隔一个月左右,都会进宫来讨药,有时候也只派贴身婢女来。 目前鲁王被禁足府中,但是派人来宫中讨药,太医院还是会给的,他们才不会去惹那口实。 很快,东宫门,太医院都证实,鲁王妃吴氏的贴身婢女玉翠,今日确实进过宫,去太医院讨过药。她拿着鲁王的免死牌,说鲁王染了风寒,咳嗽得厉害。 这要在以往,是可以请太医上门去医治的,但是现在,皇上不许祁征与任何朝臣来往,太医也不敢擅自上门。不见人又不敢贸然开方子,便给了两盒成药。一盒橘红化痰丸,一盒清肺抑火丹。 “呈瑞,带两百禁军,立刻将鲁王府所有人缉拿进宫,押入掌刑司,尤其是吴氏与那个玉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江呈瑞领命出宫。 现在内外宫门都关闭,百官也都出不去,还都在大殿候着。现在事情明朗了,祁循让沐春去传旨,打开宫门,再去大殿说一声,群臣可以各自回家了。 夕灵不放心夕玥,可是又不能擅自入宫,见到沐春,便向他询问情况,知道夕玥无碍才放了心。 宫中娘娘被人投毒,朝臣自然也要询问调查结果。没得到祁循允许,沐春不敢多说,群臣也识趣,没再追问,各自散去。 群臣自南宫门出宫,远远看见江呈瑞押着一行人进宫来,鲁王也在其中。不言而喻,下毒之事与这些人有关。本来只是流放,这次只怕是性命不保了。 皇上没有让任何朝臣参与审理,只是让江呈瑞将这些人直接带进宫中。目前,皇帝还是将这件事当做了家事。既然皇上不希望他们参与,也没人想去趟这个浑水,众人都悄声散去,无人议论。 一行人被直接带进掌刑司内狱,包括祁征的两名侧室和两个庶女。 虽然被撤去了封号,但祁征终究姓祈,没有祁循的命令,掌刑司不敢审问,就先在狱中押着。 这些人平日锦衣玉食惯了,这辈子都没有见识过牢狱的滋味。那两名侧室和庶女,虽然平日都受吴氏的气,但是吃喝用度都比普通人家要好了太多,生活上不曾真的受过太大的苦。 祁征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中,此时他已经认命了,大不了以命相赔,所以他没有叫一声屈,进了牢房就开始闭目打坐。 第684章 玉翠自尽 那个吴氏明知道自己罪责难逃,嘴上却叫得最欢,从在宫门外见到那些朝臣起就连声叫冤。 去抓人的都是禁军,只听皇命,才不管她冤不冤,皇上让抓人,叫老子也没用。 吴氏与玉翠被关进同一间牢房,她眼睛不停地瞟着外面,只要有人靠近便大声叫冤:“冤枉啊!冤枉,皇帝这是成心要置我们全家于死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值班的禁军听得烦了,过来喝道:“别叫了,这是宫中内狱,这里没有别人,无论你怎样叫都没有人听见”。 “他这是要暗中将我们全家给处死啊!真是狠毒啊!” 旁边的祁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睁开眼怒喝一声:“别吵了,死都不让人消停,你若能安生些,何至于此!” 听他说话,吴氏一下子又来了精神,提高嗓门道:“都死到临头了你只会怪我,也不知道想想办法,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儿子去死吗?” 听她只提到儿子,两个侧室也都开了腔:“他们死还不都是你害的,是你存心不良,去毒害娘娘,害得我们平白无故跟着你来坐牢”。 这两个侧室平日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现在居然敢来指责她,吴氏还以为她是当家主母,厉声喝道:“都闭嘴,两个贱人,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这时候云玲悠然开口道:“娘,何必与这将死之人计较,晦气!” 吴氏又吼道“小蹄子你说什么!” 云玲并不理她,只是与她自己的娘说:“不过几日牢狱之苦,过去之后我们母女便自由了,至少不必每日被打骂,可以活得像个人”。 连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看明白的事,这些大人岂能不明白。吴氏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被击碎,嚎啕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吴氏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们死,有祁循的女人和儿子陪葬,也值了”。 她这是不打自招了!值守禁军正好踱了过来,白了她一眼道:“娘娘根本就没吃下那毒,去死的只有你们”。 “没吃,没吃你们怎么知道有毒,这是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我们” 玉翠知道再救不了她这愚蠢的主子,便想先行一步,还落个护主的好名声:“是我,是奴婢不忍见王妃娘娘受苦,想替您出口气,趁着进宫讨药的机会下了毒”,说罢,玉翠拔出头上的发钗,径自刺向自己脖颈,瞬间鲜血喷溅,玉翠倒了下去。 看着玉翠流血而亡,吴氏惊得目瞪口呆,再也叫不出声。玉翠从不到十岁就陪在她身边,已经快二十年了,在她心中早将玉翠视作亲人。看着她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吴氏心中最清楚,是她指使玉翠去下毒的,是她害死了玉翠,玉翠是替她去死的! 虽然平日嚣张跋扈,但只是个后宅中的无知妇人,没几分真胆量,哪里见过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爬到墙角,瑟瑟发抖。 不管怎样,总算是安静下来了。也没有人来管玉翠的尸体,就任她在那里放着。 云玲搂住妹妹和娘,依在一起休息。平日吴氏发威,都是那个玉翠来掌她们的嘴,现在她死了,难免心中一轻,痛快地出了一口气。 第685章 糙米饭 本以为祁循会非常生气,一定会前来问罪,谁知道一连三天,都没有人来审问,就这样关着。 每日只给两次牢饭,一碗糙米饭,一碟咸菜,也有时候是一个馒头。 他们平日哪里吃过这些,尤其是那两个小子,根本不肯吃,将饭碗都砸碎了,还吵着要肉。 眼前这碗糙米饭,让祁征想起从前跟着父亲上战场的日子。每餐都是就着风沙,冰雪,再好的米也吃不出香味。佐餐的多数也都是咸菜,可将士们个个都是狼吞虎咽。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跑,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才能活命,才能尽早得胜回家。 他端起碗,将一碗糙米饭吃得一粒不剩,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着他。 吴氏也不吵闹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将她的饭碗往旁边牢房的缝隙里塞过去:“儿子,要吃,吃了才能活着,得先活着将来才能有肉吃”。 她的话听起来还是有些浑,但是道理没错。 云玲也端起一碗饭交到她娘手中,又端起另一碗饭去喂妹妹:“瑾儿乖,吃一口,等离开这里,姐姐给你买栗子糕,桂花糖”。 牢中异常安静,只有糙米饭在嘴里细细的品嚼之声。 三日后,才有人来将玉翠的尸体拉走,并将吴氏带去审问。 来审她的并不是祁循,她还不够资格,是沐春和江若寒,还有掌刑司主事。 只是墙上那些刑具,就将吴氏吓得半死了,本想若是祁循来审还能舍下脸,求个饶。现在来的都是些宫人,只怕是她求也没有用。这些人定都是向着夕玥的,现在肯定想立刻将她置于死地。 并没有人让她跪,但是吴氏已经没力气站,架着她的两名禁军一松手,她便顺势坐在了地上。 江若寒先开口问:“吴氏,毒害娘娘一事,你可认罪?” 玉翠已经死了,这件事终究不是吴氏亲为,她若认罪,于她的两个儿子毫无益处,于是她只有咬死不认,这也在江若寒他们预料之中。 江若寒继续说:“吴氏,玉翠是你的贴身婢女,她的行事都是受你指使,就算这件事不是你授意,你也有驭下不严之过,你可认?” “我认”吴氏低头认罪。 沐春说:“现在鲁王的封号已经不在,你的两个儿子也无任何封号,只是庶人,但是万岁答应让他们去军中历练,将来若有军功,可以论功行赏,加封亦无不可”。 这是给了机会,他们不用去发配了,吴氏叩首在地:“谢万岁恩典”。 沐春又接着说:“但是万岁有个条件”。 吴氏张狂,也并不傻,她黯然道:“让我死”。 江若寒冲身后的宫人招招手,宫人端过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纯金酒杯,里面已经倒好了葡萄酒。 “这是西域产的葡萄酒,请用” 宫人将托盘放在吴氏面前,她伸出颤抖的手去端酒杯,簌簌落下的泪水滴入酒杯中,模糊了其中的倒影。 吴氏一咬牙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酒下了肚她又有些不舍,不放心,趴在地上再三确认:“口说无凭,他会履行承诺吗?” 沐春道:“万岁爷金口玉言,一定不会食言,何况,你的儿子姓祈”。 第686章 修道 吴氏死了,其他人被放了出来,允他们将吴氏的尸身带回去办丧事,但是不能再以王妃之礼葬之,更不能入祖坟,进宗庙。 玉翠的尸体无人收敛,便丢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回到鲁王府,祁征抬头看看门楣上的“鲁王府”三个大字:“来人,我已是庶人,将这匾额取了吧!” 无人来吊唁,灵前也只有吴氏的两个儿子跪着,两个侧室和庶女只拜了拜便各自回房了。 那只母老虎死了,再无人欺压她们,但是谁也笑不出来。前途渺茫,未来身落何处,尚未可知。 祁征在自己房中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些什么。次日清晨,下人去送饭,发现祁征并不在房中,寻遍了府中各处都没找到。 一名侧室进到祁征的房间,发现那块免死牌放在书桌上,免死牌下面压着一张纸。拿起来看,是祁征留下的书信,他说他进山修道去了,让家人不必再寻找,至于去了哪里并没有交代。 家中主人都不在了,下人们也开始各自打起算盘,将细软财物都能拿就拿,有去处的都已经悄悄离开了,留下来的都是无处可去的。 祁征的两个儿子平日仗着母亲宠溺,肆意张扬,现在一下子大人都没了,他们也都没了主意,连将母亲埋去哪里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一个跟随祁征多年的老家人,见他们可怜,说自己在城郊有两亩薄田,可以将吴氏埋去那里。 那两个孩子千恩万谢,给了那老伯些银子,又央求老伯找人将母亲的棺椁抬去草草葬了。 明日便是除夕年夜了,京城中家家户户都是喜气洋洋,只有祁征的府中一片寂静,连夜间的灯都没点几盏。 今年的皇宫中却是格外热闹,丁盛一家,成玖一家,夕灵,都在宫中过年。不过外男不能留宿在内宫,他们都要住在外宫,皇上召见才能进内宫。 祈衍被从牢里放了出来,但是只能待在江下王府,没有皇上诏命,不能离开一步。 他的罪并没有被免,自然提不起兴致来过年,不过回到家心里总是高兴的,尤其是见到儿子。 王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伺候他。吩咐下人去准备沐浴的汤,她亲自去准备衣裳。 看着家中一切如常,祈衍心中既安慰又悲凉。安慰的是祁循没有株连他的家人,悲凉的是,他就要死了,这家中的人好像并没有怎样悲伤,还是一样在准备过年。 听王氏讲了祁循去江下的经过,他要将稀儿接进宫去读书,他的胸怀还真是大呀! 祈衍抱着儿子,想说些什么,诸如不要忘了自己,皇上是夺他皇位的仇人之类的话。看着稀儿乖巧的模样,他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他拉着王氏的手叮嘱道:“好好教导稀儿,让他听皇上的话,好好读书,认真习武”。 “我会的”,王氏平静说道。 看着阖府上下都与往常无异,祈衍也算放心了,他相信祁循不会对这些妇孺怎样,他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祁征的事他也听说了,去修道,他冷笑两声:“只怕他是去寻个山明水秀的死处吧!” 第687章 撩袍子 除夕夜,群臣各自与家人团聚,宫中安排了歌舞杂耍大戏,整个皇宫中灯火彻夜不熄。 宫门关闭,值守的禁军都减了巡逻班次,轮流去喝酒吃饭。 御花园中灯火通明,小孩子们在里面跑来跑去,槿郎也被夕灵带了进来,江呈瑞也留在了宫里。 酒宴摆置在长廊中,不分尊卑次序,每个位置都能看到园子里的表演。 夕玥对歌舞唱戏都没兴趣,她最喜欢杂耍。御花园中被安排了多处杂耍,多处座位,走一处看一处,都新鲜得很。 变戏法的艺人技艺都很高,敢在观众眼前表演。 孩子们高兴,大人们也都高兴,连夕夫人都乐得合不拢嘴了,夕玥一高兴竟连呕吐都忘了。 她还是吃不得荤腥,妙仪吩咐御膳房为她准备了一桌素宴,正好夕老夫人也爱吃素。 几个孩子中,丁盛的儿子宝儿最大,他一直牵着珠儿的手,问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 成玖的两个儿子都爱武,对戏台上耍枪的武生有兴趣,站在台下看了很久。 宝儿对变戏法的有兴趣,看着他们一伸手就拈出来一朵花,一个玩具,甚至是银子,鱼缸。 他围着艺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确定那些东西都是藏在衣服里的,他过去就要掀人家袍子。 那艺人吓得连声求饶:“小公子手下留情,莫要砸了小人的饭碗啊!” 宝儿不依不饶,硬是要去掀,那艺人惹不起只得逃走,慌不择路,差点撞到夕玥的身上。 茉莉吓了一跳,大声呵斥:“大胆,冲撞了娘娘,你可知罪?” 那艺人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求饶,夕玥道:“这不是没撞到吗?大过年的别扫兴,这就算是他给我拜年了,赏他锭银子吧!” 茉莉取了锭银子给那艺人,还是不放心,扶着夕玥回了她的座位:“娘娘您还是坐着吧!想看什么让他们到近前来演”。 “那就让那个变戏法的先来” 那个变戏法的艺人到夕玥近前表演,他面向夕玥,一会儿变出来各色花朵,一会儿变出来写着吉祥话的条幅,惹得夕玥一阵阵拍手叫好。 他正专心致志变戏法,不想宝儿从身后悄悄靠近,趁其不备将他的袍子撩了起来,口中还叫着:“珠儿快来看,都在这里”。 众人都看过去,只见那艺人的袍子里缝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里面分别装了不同的东西,被宝儿一撩,有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那艺人吓得赶紧跪下,坐在一旁的妙仪过去拉开宝儿:“休要胡闹,你这样是坏了人家生计”。 宝儿还不服气:“明明就是骗人的,还不让戳穿”。 妙仪将他拉到丁盛面前:“管管你儿子,我们看变戏法看得好好的,他去撩人家袍子,结果全都露馅了”。 此时丁盛正与祁循喝酒,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一起喝酒了。拘于礼仪,他们不能同桌,但是坐得很近,夕灵和成玖也在一旁。 丁盛将儿子拉过来问:“怎么回事,你没事撩人家袍子做什么?” “他们骗人” 祁循笑道:“那不是骗人,是手艺,是要背地里练上千百遍才敢拿出来表演的。人家就是靠这个手艺来养家糊口谋生计的,被你这一撩全毁了”。 第688章 锦衣夜行 宝儿看着丁盛桌上果子新鲜,拿了一个跑着给珠儿送过去:“珠儿,这个新鲜,你尝尝这个好不好吃”。 丁盛看着儿子的背影笑道:“我这个儿子胡天胡地,怎么一见了你闺女就变如此善解人意了呢?” 祁循得意地说:“这叫一物降一物”。 “那你说他们将来会不会彼此中意,成一对?” 一听这话,祁循可不乐意了:“休要胡说,就你那胡天胡地的儿子,也敢觊觎我的女儿”。 丁盛平日也嫌他那个儿子没个消停,可是容不得别人来置喙半句:“我儿子胡天胡地,你女儿就……” 夕灵在一旁咳嗽一声打断了丁盛的话。他最清楚,珠儿是祁循的心肝宝贝,谁敢说她一个字的不是,那祁循一定会翻脸。这大过年的,他可不想有人来破坏了气氛。 亥时正,夜不算深,可是夕玥被害喜折腾了这些天,精神气较之前差了许多,今日能撑到此刻还未吐过已算是极好了。 夕夫人看她神色淡了,杂耍的伎俩也都耍过了,再无甚新鲜的,她便过来问夕玥可是乏了。夕玥早想回去躺着了,只怕扫了大家过年的兴致,才强撑着。 听母亲这一问,她微微点点头,夕夫人道:“此刻谁也没有你腹中的孩儿重要,他说了算,想歇便去歇了”。 茉莉和红梅扶着夕玥站起来,祁循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立刻起身问道:“玥儿可是哪里不舒服,要宣太医吗?” “不用,只是困了” “那快去歇息吧!这里有若寒张罗便可” 回到欢怡殿,宫人将碳火拨旺,茉莉灌了汤婆子将被褥温热,服侍夕玥躺下。今日果真是累了,才躺下片刻便睡熟了。 红梅和茉莉悄悄细语:“今日娘娘居然一次也没有吐过,你说这害喜之期是不是就此便过去了?” “谁知道,明日问问来请脉的太医吧!” 酒宴上,表演的艺人都已经退下,孩子们也都困了,各自去睡了,只剩下祁循与丁盛,夕灵成玖几人还在饮酒。这个时辰于他们而言,尚早得很。 看着满园子灯火,祁循想起小时候,每逢过年,都是与伯父一家一起过的,场面不及此时大,那时的欢喜却是让人难忘的。 见他停下筷子发愣,丁盛问:“陛下可是也累了,想去休息,还是惦记娘娘?” 祁循浅笑道:“哪里,只是想起小时候……” 听了这话,众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曾经亲如手足的三兄弟,如今,一个死,一个走,一个戴罪,想起来难免令人感伤。 “沐春,什么时辰了?”祁循问。 “回万岁,亥时六刻” “备马” “万岁爷要去哪里?” “去拜年,爷如今这累人的身份,明日不能去,只能锦衣夜行了” 皇上要深夜出宫,成玖正在身边,自然是要跟着,江呈瑞留下守卫宫廷安全。丁盛和夕灵不放心,也要跟去。 沐春命人备好了马,一行人打马出宫,行至御街路口,祁循勒停了马匹,回首吩咐沐春:“你回去,取些上好的菜肴,命人即刻送去鲁王府,让若寒再备些锦缎钗环,珠宝金银,明日一早送去晋王府”。 沐春领命回去,一行人奔向江下王府。 第689章 兄弟情 江下王府,祁循非常熟悉,那里的荷塘,花圃,夕玥也曾经去过。 门是关的,但是挂在门口的走马灯仍是亮的,门框上贴着大红春联,大红福字,过年的氛围一点也不差。 成玖去叩门,门人从门缝中看清楚是谁,急忙将门敞开,恭迎几位入内,同时摆手吩咐小厮去禀报。 几人入内,远远看见园子里也是灯火通明,正厅中有人说话,还有孩子的笑声,叫声。 通禀的小厮进去不久,祈衍带着妻妾儿女出来迎驾,他才躬身祁循便上前道:“是我来给三哥拜年,你我便都免了罢”。 大人免了,小孩子们却不能免,一个个跪下来给祁循拜年,依礼是要给压岁钱的,可是祁循没准备。丁盛和成玖怀中都有夫人给准备的红色福袋,里面装了碎银子,叮嘱他们若遇到有孩子拜年便给一个,此时派上了用场。 孩子们拿了福袋各自去了,侧室也都下去。 迈步进了正厅,里面是一桌残席,看来刚才一家人正在此处团聚。王氏吩咐下人来收拾,祁循道:“嫂嫂不必忙了,我们去哥哥的书房坐坐吧!随便做几个清淡小菜便可”。 祈衍引他们去书房,祁循向花圃方向望一眼,那里并无灯光。几年无人打理,想来那里已经没什么花儿了。从前那可是祈衍最喜欢的地方,若是祁循来了,祈衍经常会在花房招待他。 那里的碳火生得比房中都暖,冬日也有花开,伴着花香饮酒畅谈,好不快哉! 祈衍的书房也只是草草地收拾了,因无人来用,其中还有些乱,连炭火盆都没有。 他们进去了,才有下人端了炭火盆进来,顺便将叠席与桌几擦抹干净,上了茶。 几人落座,祈衍开口便道道:“万岁是来催我性命的吗?” 一上来就要这么僵,那祁循来这一趟的心意岂不是白费了,丁盛赶紧出来打圆场:“江下王何必如此,万岁今日来此只为叙兄弟情”。 下人端了酒菜上来,并没有鱼肉,只是几样清淡的素菜,还有切好的水果。王氏是个通情理的,知道此时他们一定都喝了不少,祁循此来只为与祈衍道别,想必也吃喝不下,于是只上些清淡的小菜和水果来与他们解酒。 祈衍一语道破,祁循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他亲手执起酒壶给自己和祈衍各自斟了一杯酒:“三哥说的也不错,我此来是与三哥道别的”。 祈衍仰天笑道:“三哥,亏你还叫得出口,你在大殿上将我踩在脚下的那一刻,可想过我是你三哥?” 祁循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三哥在与戎昊勾结,欲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想过我是你弟弟?你我兄弟的情意,在三哥心中,始终敌不过那个皇位”。 “你敢说你之前没有觊觎过那个皇位吗?” “没有,这几年懒政还不说明问题吗?我并不喜欢那个位子,怎奈我父王以命相迫,我不得不坐” 他们兄弟论情,旁人不好插言,丁盛与夕灵只陪在一旁倒酒,成玖干脆坐到一旁去警戒。 第690章 祈衍自尽 提起父母,祁循难免眼中含泪:“若不是你处处为难,我父王母妃应该还健在,他们就可以看到珠儿,看到我的儿子出世”。 “我的母后又何尝不是被你逼死” “伯母是为你们死的!只可惜她舍了性命,仍未唤醒你们!” 母亲是为了保他和祁征的性命才选择自尽,祈衍岂能不知道。 “罢了,种种过往,不提也罢,如今我已是阶下之囚,砧板上的鱼肉,任你宰割” “那三哥以为此次我为什么不能饶你” “还不是因为我设计谋害你性命,欲夺皇位” 祁循摇摇头:“谬矣,我曾说过,这皇位能者居之,若你能凭本事从我手中夺走,我毫无怨言。可三哥你不该去残害无辜”。 “什么无辜?” “乌金山那些被割了舌的少年,难道不是你所为吗?” “那都是戎昊和王宗予干的” “你敢说你不知情吗?他们行事还不是受你指使。几百名无辜少年,他们也都是有父母家人的,被掳去几年生死不明,有多少父母哭瞎了眼,有多少家庭崩散” 说到那些少年,夕灵也忍不住开口:“那些少年初回到淮南城时,个个如痴如傻,被关在山洞中折磨几年,都已经没了人模样,着实可怜。其中有一人被掳去时十四岁,书读得甚好,已经中了秀才,若不是被掳去,该有幸参加明年的春闱”。 说到这儿,夕灵看看祁循:“就是茶市街那个瘸腿掌柜的儿子,名叫程煜,所有关于戎昊与王宗予的罪状,都是他书写的,文章条理清晰,字迹工整”。 祈衍听了也是愤愤然:“他们只跟我说是招揽了民夫,并没有说……” 祁循冷笑道:“民夫,你给过他们一钱银子吗?勾结外臣,私造兵器,擅调府兵,哪一件不是死罪。我可以饶你性命,但是往后余生,你还能活得心安吗?” 祈衍自知罪责难逃,不再辩驳,端起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祁循又斟满了酒,将酒杯端起来:“三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从前的日子。我们一起去红袖坊喝酒,每次都是你付银子,你若不肯,我便将你的钱袋都抢过来,悉数赏与伶人。那时候只要我叫一声三哥哥,你便会有求必应,我要什么你都会给”。 说到这里,泪水已经流下来,祁循是真的舍不得祈衍去死,一想到这世上再也见不到三哥,他的心就很痛。 他伸手抓住祈衍的手,涕泪交加,酒杯都端不住了:“三哥哥,我舍不得你!” 见皇上如此伤心,夕灵在一旁都不忍了:“万岁,江下王可以不死”。 祁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是可以,那试问今后他该如何自处,幽禁,流放,贬为庶人,那只会让他生不如死,让我每日心痛”。 祈衍也反握住祁循的手:“看到家中一切安好,我也放心了。循弟说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择期不如撞日,今夜诸神降临,是登临极乐净土的绝佳之时”。 说罢,祈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取了塞子,对准酒杯磕了两下。祁循一把抓住他的手:“三哥”。 祈衍笑着将酒杯举起来:“循弟,就此别过了,来生我们还做兄弟,只是莫再生在帝王之家”,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祁循绕过桌几,跪坐在祈衍旁边,将他搂入怀中,泪如雨下。 第691章 上行下效 听到祁循的哭声,王氏赶来,见祈衍已经死在祁循怀中,遂叩拜在地上:“万岁节哀!” 丁盛和夕灵都觉得祁循不宜再留在这里,让成玖带他回宫去,他们留下来帮忙料理后事。 成玖拖着泣不成声的祁循离开江下王府,回到宫中,没敢惊动任何人,直接回了永福宫。 沐春不明所以,问成玖:“爷这是怎么了?” “江下王殁了,爷是伤心,什么也不要问,好好伺候便是” 不用成玖叮嘱,沐春一定会好好伺候。见祁循合衣躺下,过去替他将外袍脱了,盖上被子,祁循与他不见外,任他伺候。 放下帷幔,拨旺了炭火,沐春就跪坐在床边守夜。 大年初一,江下王府办丧事,虽无群臣来祭拜,但是有丁盛和夕灵帮忙,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辰时,百官陆续进宫给皇帝拜年。 依礼,夕玥作为后宫之主,要与祁循一起接受群朝拜。昨日没有吐,一夜睡得也安稳,夕玥被叫醒的时候并无不适。 她梳洗完毕,穿了节日礼服,由红梅和茉莉搀着出了欢怡殿,远远看见祁循站在御路上等她。见她神采奕奕而来,祁循脸上不由露出笑容,却掩饰不去他眼睛的红肿。 夕玥一眼便看见他的眼睛不对:“你眼睛怎么了?” 红梅和茉莉往后退,祁循将夕玥的手拉起来。 “眼睛没怎么啊!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的缘故,亦或是被炭火熏的” 宫中用的碳都是上好的银丝碳,根本不会有烟。夕玥看看沐春,沐春微微摇摇头。夕玥苦想一路,能让他流泪的,也就只有他去世的爹娘了。莫不是他见自己有亲人在身边,勾他想起他的爹娘,伤心难过了? “安尘,如今你有我,有珠儿,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儿子,若是心中有什么不快,一定要与我们讲” 祁循抓起她的手来拉着:“你以为我是小姑娘呢?动不动就哭鼻子”。 说话间已经到了双星殿,这是个偏殿,不是上朝的大殿,没那么多规矩。祁循拉着夕玥一起坐在上座,群臣轮流上前给他们拜年,都尽其所能说些好听的吉祥话。沐春将事先准备好的福袋逐一发放,大家都图个吉利。 轮到那个毒舌林越的时候,他只说了四个字“家合人兴”。 那些人说的江山永固,福寿绵长之类的话,祁循都不在意,只有林越的四个字,字字都说到点子上,说到祁循的心坎上。 “林爱卿说得好,多赏美酒一樽” 沐春吩咐宫人去倒酒,林越面带自得地笑着站在一旁。 “林越,你可曾婚配?”祁循问。 “已然娶妻,是我青梅竹马的邻家姑娘” “那你的夫人可是哑巴?” 林越摇摇头:“不是,她口齿清楚”。 “那她一定是个泼妇……” 林越终于被惹急了:“我家夫人贤良淑德,相貌端正,无病无疾,万岁到底想问什么?” 祁循仰头笑道:“朕就是纳闷,哪个正常的人能受得了你那毒舌”。 夕玥在一旁说:“那还不容易,后日我便要宴请诸位大人的夫人,届时林夫人也要来,到时候我当面问问她”。 此时林越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回到家与夫人说的都是拜年的话,都如今日这般受听,成婚两年来,我们夫妻从未红过脸”。 他抬头瞟了一眼上座的祁循和夕玥,模样竟有些憨,低声道:“这不是上行下效吗”。 第692章 拜年帖 酒来了,宫人端着托盘送过去,林越执起酒樽仰头饮下,谢了恩退到一旁。 最后还剩几位没过来,这里人多空气流通不好,夕玥突然觉得一阵胸闷恶心,皱紧眉头强忍着。 她的一颦一笑尽在祁循眼中,见她状似难受,祁循冲下面道:“剩下的赶紧一起来,娘娘身子不适,再不来朕要走了,福袋可就没了”。 那几人纷纷争先恐后上来拜年,吉祥话被说得乱作一团,双星殿内一片热闹祥和。 祁循拉着夕玥离开双星殿,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夕玥的恶心好多了,祁循笑道:“这才像过年是不是”。 夕玥道:“往年他们不来拜年吗?” “也来,不过都没有今年热闹,是因为有了你们” “那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祁循知道她问的是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红肿,他知道敷衍不过去,还是说了:“我三哥去了”。 “他不是回家过年去了吗?” “是我昨夜去了他府上”,说到这儿,祁循声音哽咽。他从心底里后悔昨夜不该一时冲动去祈衍府上,真的像他说的,是去催他的命。 不用细说,夕玥已经猜出了大概,她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她知道此时祁循的心一定很痛。 夕玥抓住祁循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这一天早晚会来,不是你的错”。 负责送奏疏的宫人端着满满一托盘折子经过,夕玥问:“这大过年的,怎么还有这么多奏疏?” 沐春回道:“回娘娘,这些都是各地送来的拜年帖子,无关紧要。他们都是算好了时辰,赶在今日将帖子送到,是与群臣一同给万岁拜年的意思”。 祁循侧首看着夕玥:“有兴趣?一同去看看?” “好啊!” 沐春吩咐那宫人将拜年帖先送去御书房,并提前将碳火点好。 等他们慢慢踱到御书房,里面已经是暖烘烘的,那些拜年帖也已经都放在祁循的桌案上。 茉莉上来替夕玥去了外面的斗篷,祁循扶她在桌案旁坐下。两人分别拿起那些帖子来看,普通的自不必说了,若谁看到有趣的,便一同来分享。 看着看着,祁循抬头问沐春:“这里面可有淮南的帖子?” 沐春答道:“应该有”。 “来,帮忙找出来” 沐春跪坐下来,帮忙找帖子,其实他比祁循更想看到那个帖子。 最后,吴琛的帖子还是被夕玥找到了:“在这里!” “沐春来读”,祁循怎会不知道沐春的心思,他知道此时沐春肯定也非常惦念家人,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沐春将那折子展开,用他一贯温暖的嗓音读道:“臣吴琛恭贺圣上娘娘新春之喜 自代任淮南郡守月余以来,清除旧恶数人,对被掳乌金山的少年逐一慰问看顾,余下未找到家人之几人也都做了妥善安置,生活无忧。 清查修订了户籍档案,府库存银存粮都逐一清点。走访勘察茶商大户数户,对来年税收亦有预测,所收钱粮预留一二,其余将悉数上缴国库,望万岁所提官运一事及早玉成。 另外,母亲和妹妹都已接至郡守府中安置,寻访明医,母亲的眼疾已有好转,亦会替妹妹再择良人。 将来定会亲民善举,仁孝至上,不负圣上所望。 淮南代郡守吴琛叩上” 第693章 平安脉 沐春读罢,将折本复原,面色如常。 祁循道:“距一年之期还远,届时朕会再派钦差去淮南,若他有丝毫懈怠欺瞒,定不能饶”。 沐春不语,躬身听训。 坐了这半日,夕玥累了,想躺着,此处离永福宫最近,便去了那里歇着,午膳只草草喝了一碗粥。来把平安脉的太医去了欢怡殿没见到夕玥,听说她在永福宫便寻了来。 正好夕玥刚躺下,太医便跪在床边把脉。祁循和诸宫人都肃立在旁,静静等候,片刻后,那太医转向祁循叩拜:“禀万岁,娘娘脉象平稳,小皇子康健无虞”。 一旁的茉莉问道:“敢问太医,娘娘这两日都没有吐了,这害喜之期是否就此便过了?” “不能说就此便过了,也有可能再反复,不过少吐一次都是好的,想来是这两日的饮食都合胃口,又逢佳节之期,娘娘的精神状态好” 红梅说:“若是过年能让娘娘不再吐,那咱们宫中便日日都过年吧!杂耍酒宴拜年,日日都来上一回”。 沐春轻声喝止:“尽说些胡话,过一次年便长一岁寿数,日日过年可是要折寿的”。 吓得红梅赶紧“呸呸呸”吐口水:“那便不说日日过年,每日只是照这两日的菜式给娘娘准备膳食”。 祁循道:“说得对,那做素菜的御厨该赏”。 这些日子,夕玥一闻汤药的味道便恶心,太医院便将养胎的药调制成了水丸,可以囫囵吞下去,味道减轻了不少。 躺在床上的夕玥问道:“这两日虽说没吐,可是我口中木涩,吃什么都没有味道”。 太医回道:“回娘娘,那定是前些时日呕吐不断伤了味觉,需慢慢恢复,为了腹中的皇子,即便是没有味道,娘娘也要尽量多吃,将前些时日误了的进补都补回来,这样才不至于影响孩子生长”。 说罢太医又叮嘱红梅和茉莉:“娘娘的饮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少油腻,忌辛辣,切忌食热性食物,这些我们也已叮嘱过御膳房,不过平日的点心果子都是两位姑娘负责,也要注意”。 红梅说:“哪些性热,哪些性寒我们也分不清啊!还是麻烦大人都写出来,以免弄错”。 沐春取来纸笔,太医写好了清单交给茉莉:“日常用到的就是这些了,再有拿不准的可遣人去太医院问,娘娘的事,太医院众人随时伺候”。 太医离去,祁循和沐春又回了御书房,夕玥身边只留下红梅和茉莉伺候。 剩下的那些拜年的折子,祁循懒得去看,让沐春去翻翻,看其中有什么要事,若只是拜年,便不用看了。 说起来,这拜年的折子,祁循也写过,在燕平州的时候,他也会依例给祈衍写的,字字真情,句句关切。而他在位这几年,从来没有收到过祈衍的折子,往后更是不可能收到了。 想起祈衍,祁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坐在那里发呆。呆了半晌才问:“丧事可还顺利?” 沐春回道:“丁丞相回来了,说一切顺利”。 “传我口诏,允他葬于先帝脚下,入宗庙” 第694章 以画作祭 沐春去传旨,祁循仍枯坐在那里,用手撑着额头打起瞌睡。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散落进来,逆光中,一身粉色衣袍的祈衍,手捧一束鲜花走来。他俊逸的脸庞与手中的鲜花相映,好一个花样美少年。 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是那副纯白模样。走至近前,轻轻唤了声“循弟”,将祁循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 他满脸惊色,伸手去摸茶盏,却将其打翻,旁边的折子都被浸湿了。门口伺候的宫人慌忙进来收拾了,又奉上新茶。祁循将那些拜年帖都推到叠席上,自己铺纸磨墨,开始作画。 他画的就是刚才梦中祈衍的模样,那是祈衍此生最美的样子,他怕日子久了会忘掉,他要将那画面留下来。 难得清闲,这幅画,祁循画得很细,整整画了半日,直到日暮才完成,落款写上“某年春,循弟祭三哥”。 这幅画,他想长久地留着,又不想被别人看到,所以不想拿去太学的画坊裱糊,便让沐春去寻了裱画的工具来,自己裱糊。 夕玥睡醒了,听说祁循还在御书房,便来寻他。她来的时候,祁循刚好将那画作裱好,让沐春挂起来晾着。 无论远观近看,那画中的祈衍都是个难得的翩翩公子,连夕玥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还称赞道:“好一个翩翩公子,怎不令人倾倒”。 这若是夸旁人,尤其是张欢,祁循早吃醋了,定会将那画作当场撕碎。现在夕玥夸赞祈衍,他却由心自得。 沐春将剩下的拜年帖都看了一遍,多是报平安,说些拜年的话,只有西宁王周秀有事询问。一问周景何时返回西宁州,二问他的另外两个弟弟,周明周曜,能否被宽恕,放他们回西宁州。 提起周景,祁循才想起来,丁盛和妙仪都进了宫,他怎么没有一起来?他与夕玥感情一直很好,怎么说也该来拜年。 周景的事,祁循要问他本人的意见,周明周曜的事则要与群臣商议,所以暂时不用回信。 入夜御花园中会放烟花,御膳房早早将晚膳备好了,子佩带着几个孩子,已经在秀芳斋用晚膳了。 珠儿坐在主位上,不时关照另外几个孩子吃这个,吃那个,主人的姿态颇为显着。 茉莉来问夕玥,晚膳摆在哪里,祁循答道:“自然是永福宫,少让你家娘娘走几步路,你等的头才待得更安稳些”。 茉莉并不惧怕,笑称“是是是”,吩咐宫婢去摆置晚膳。 一张桌子分成两半,一半都是肉菜,那是祁循的。另一半都是素菜,是夕玥的。 祁循那边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而夕玥这边是一碗五谷粥,一碟花卷,一碟杂粮馒头,还有烤得两面焦的烧饼。菜是清炒菜心,糖醋白菜,还有一碟脆腌萝卜。 祁循朝对面看看:“怎的就吃这个,可怜了我儿”。 他说得一本正经,满屋子人却都想笑,夕玥朝茉莉说:“将太医列的单子给他看看,看可否有违医嘱”。 茉莉自是不会去拿单子,只低头偷笑,祁循摇摇头道:“好吧好吧!我儿的事他娘说了算!” 第695章 老狐狸 用毕晚膳,又休息片刻,戌时,有宫人来报,要放烟花了。茉莉过来替夕玥披斗篷,红梅将加好碳的暖炉递过来,却被祁循拦了回去:“她用不惯这些,若是手冷了,我替她暖着”。 一众宫人又被塞了一嘴狗粮,腻得没耳听,没眼看。 长廊内,孩子们早已经等着急了,催促准备烟花的匠人们快些。 这放烟花也是有章法的,各种颜色,花样,依计划排列,同时点燃后,会在空中呈现不同的形态,美不胜收。 烟花一拨拨,一簇簇不断绽放,惹得孩子们不停尖叫。 这烟花腾起的高度足有三层楼高,皇宫外也能看到。皇宫周围聚满了围观的百姓,都说今年这烟花是此生看到最美的。 祁循也道:“这烟花设计得甚好,那工匠真是巧思,待上元夜时,再依样置些,便在御河边燃放,让全城百姓都能看到”。 烟花足足燃放了半个时辰才罢休,工匠领了赏,由江呈瑞送出宫去。 初二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但凡是娘家有人的,明日必定要回去。夕玥的母亲现在宫中,她自是不必回去了,子佩没有家人,妙仪虽然尚有家人在世,可是不在京城。 想起妙仪的家人,夕玥也想起景庭,现在应该叫他周景才对,可她还是习惯叫他景庭:“妙仪,景庭是回西宁州了吗?” 妙仪回道:“他还在京城”。 “那你怎么没将他带来?” “我让他来的,可是他说他已经年过十二,又无官职,出入宫廷多有不便。再说他在京城这半年,丁盛带他去太学听学,他也认识了些朋友,说自有耍处,亦有人陪。我进宫的时候他还叮嘱我好好照顾你,说会来与你拜年” 夕玥叹道:“他都长大了”。 祁循也道:“在西宁州时,我亲眼见他扬鞭策马,模样好不威武。丁盛说他书读得也好,将来定是栋梁之材,我要将他留在京城”。 “那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夕玥道。 祁循双眼微眯道:“他一定会愿意的”。 夕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看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就忍不住要说:“老狐狸”。 若是他成心算计,少有人能够逃脱他的掌心,想来景庭也不能够。何况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里也是念念不忘。 是夜,祁循仍在欢怡殿陪夕玥,做她的暖炉,替她温床暖被。 次日宫中无宴饮,大家各自休闲,妙仪和子佩便陪几个孩子在御花园中玩耍。踢毽子,跳花绳,捉迷藏。 珠儿还是踢不到毽子,一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宝儿眼疾手快将她扶住,还双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小心,最后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恰好被祁循看到。 离得老远祁循便大声吼道:“那浑小子你给我住口”,他这一吼,吓得满园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祁循疾步过去将珠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用手指着宝儿怒色道:“你刚才做什么?” 妙仪见他吼自己儿子,过去将宝儿拉至自己身后,面露不悦道:“万岁何故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他若惹陛下不悦,我们离开便是”。 说着,妙仪拉起宝儿,匆匆屈身便往宫门处走,宝儿想回头,被妙仪用力一拉没回过来。子佩不知所措,既不敢去拦妙仪,也不敢去劝皇帝,只得转身去找夕玥。 第696章 护犊子 听说祁循与妙仪发生争执,夕玥也很不解,祁循再如何霸道,也不至于与一个女子计较什么呀! 子佩没有看见宝儿亲珠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说不清楚。 夕玥赶到花园的时候,只听见珠儿在大声哭嚷着要宝儿,园子里已经不见了妙仪和宝儿的影子。 “怎么回事?” 珠儿向夕玥哭诉道:“爹爹赶走了宝儿和他娘,我要宝儿”。 珠儿挣扎着要夕玥抱,祁循怕她伤了夕玥腹中的孩子,将她搂得更用力些,惹得珠儿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哭。 “孩子们这几日玩得好好的,你做什么?” 祁循伸手指指宫门方向:“他,那个浑小子他亲珠儿”。 原来是为这个,夕玥忍不住嗤笑一声:“他们才几岁,还什么都不懂”。 “不行,一点点苗头都不许有” 看他的样子,若是有一天女儿有了意中人,他定会持枪去将那小子杀了。 妙仪拉着宝儿刚出内宫门,正好丁盛要进宫来,见妙仪眼中含泪,心中一阵心疼。平日在家中,谁敢惹他的娘子不高兴。 难道是谁敢给她气受,无论这人是谁,他都要去替她讨个公道。 “妙仪,这是怎么了?” “没事,咱回家吧!” “宝儿你说” “皇上吼我,娘就不高兴了” “他为什么吼你?” 宝儿摇摇头:“不知道”。 丁盛心中一阵怒火,他的儿子再淘气也只是个小孩子,又没惹出什么大事,要管教有自家父母,还轮不到他祁循。皇帝也休想来欺负他的妻儿,大不了这相位不要,反正这也不是求来的。 想到这他一手拉着妙仪,一手拉着宝儿进了宫门,他身上有临时的宫牌,这几日可以自由出入。 祁循还在抱着珠儿哄,听到珠儿哭,宝儿挣开丁盛的手跑了过去:“珠儿别哭了,我来了”。 见了宝儿,珠儿顿时止了哭声,挣扎着要下地。祁循却不肯放她下来,还冲宝儿低喝:“小子,你还敢来”。 丁盛过来将儿子护在身后,既不行礼,连万岁也不叫了:“祈安尘,你吼我儿子做什么?” 祁循看他那副蛮不讲理护犊子的样子,气也不打一处来:“丁盛你要做什么?要造反吗?” 丁盛也不势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你无权来吼我的儿子,更不能惹我夫人不悦”。 “我只是吼了你那浑小子一声,哪里惹了你的夫人” 见两人剑拔弩张,势不两立,夕玥赶紧过来劝架,也只能先劝自家男人:“你吼人家儿子,孩子娘能高兴吗?若是有旁人吼珠儿,我定会一巴掌扇过去,妙仪可比我识礼多了”。 她这一说,祁循才觉出个中因由,忙向妙仪陪笑道:“妙仪,我真不是冲你,是你家那小子太浑了,他居然去亲珠儿”。 眼看两个男人要打架,妙仪也不是火上浇油的人,便笑笑:“我没有不悦,只是觉得自己没管好儿子,心中惭愧”。 丁盛还是余怒未消:“才几岁的小孩子,亲一下怎么了,你没看你女儿哭着要找我儿子吗?你有本事管管你女儿,让她不找我儿子”。 丁盛的话充满挑衅,祁循将珠儿放下,上前抓住丁盛的衣领就要动手,丁盛也抓住他的。论动手,吃亏的一定是丁盛,夕玥过去将祁循举起来的拳头挡住:“你做什么,皇上是与丞相大打出手,说出去成何体统,我这就去唤唐尧,让他将这些都记入宫史中”。 第697章 翩翩少年 动手不行,动嘴丁盛可不势弱:“记就记,大不了这丞相不做,是他求我做,又不是我求他”。 无论如何,这样当众打皇帝的脸总是不妥,妙仪过来用力拉扯丁盛的衣袖:“丁文嘉你住口,再胡说小心家中的刑凳伺候”。 原来丁盛在家中也是唯夫人马首是瞻,夕玥忍不住笑出声来,继而喝道:“都放开,你们两个要打寻个没人的去处,别在这里教坏了孩子”。 再看宝儿和珠儿,早又耍在了一处,并无半点嫌隙。祁循放开抓住丁盛的手,在他胸前轻轻捣了一拳:“想你夫人不生气,就回去教好你儿子,让他规矩些”。 这话不无道理,丁盛接受。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越来越大了,是该好好立些规矩,不然等长大了就更难管了。 心中认同,嘴上却不能服软:“我的孩子我自会管教,不消他人插手”。 祁循冷哼一声不理他,两人还是气哼哼的,谁都不服软,一旁的沐春说:“丁大人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句话点醒丁盛,刚才光顾着与祁循生气,将正事都忘了。他进宫来,还是为了祈衍的丧事,七日下葬,既要葬入皇陵,便要有些忌讳,无论真假,冲撞先祖的事还是不做为上。 他来是想让祁循找钦天监去看墓穴,看出殡的时辰和路线。只因他先前有令,谁都不准与江下王府有瓜葛,所以丁盛不好直接去找人。 祁循朝沐春抬抬下巴:“传口谕,让秦羽速速去办”。 沐春去了,丁盛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带着妻儿走,宫门守卫来报,说是有位叫周景的小公子请求入宫,说是丁夫人的弟弟。 夕玥欣喜道:“景庭来了,快请他进来”。 少时,一身银灰锦袍的景庭自内宫门处翩翩而来。 远远看去,少年步履匆匆,风度翩翩。走近再看,一张脸也是生得端正俊逸,五官立体,眉宇间自带英气。 他的身高与丁盛不相上下,只是骨骼还没发育完全,体型略显瘦弱。头上发辫已经除去,束了发,更添了几分儒雅。 “算起来,他该十四了”夕玥自语。 妙仪道:“过了年就十五了”。 “正是翩翩少年时”祁循道。 说话间,景庭来到众人面前,定睛认认,还是先向祁循行礼:“周景给皇上请安,愿皇上新春纳福”,继而转向夕玥:“给姐姐拜年,听说姐姐有了身孕,身子可安好?” 夕玥过去将他拉起来:“好,都好,走,去我的欢怡殿坐吧!” 按理说,景庭是外男,不能随便进入嫔妃的居所,但是他身无官职,去御书房自然也不合适。 丁盛说:“娘娘有孕在身,她的住处还是少去人好,不如大家去前面的花厅坐吧!那里采光好,还有花儿可赏”。 那花厅其实就是间花房,东西宽,南北进深浅,其形就像个封闭的长廊。南面和顶上都有很多透光的窗户,都用细密的白纱布封住,夜间用棉布帘子遮住保温,若是天气太冷还要点碳火。白日风清日朗的时候再将棉布帘子掀开,让阳光照进来,以确保里面的花儿开得好。 第698章 将他留下 这花厅还是祈衍在位的时候修的,就是仿照他家的花房,不过比那个还要大,也更精致。 花厅中设有桌椅,是为赏花之人累了歇息的。若有三五好友小聚,在此饮酒赋诗更是绝妙,想必此处还没有派上过如此用场。 是日天气晴好,花厅中暖暖的,无需生碳火,宫人奉茶上来,一干人等落座。 看景庭举止落落大方,言语得体,见了皇帝也毫不拘谨,不卑不亢,祁循打心里喜欢,盘算着如何将他留住。 “朕记得景庭来京城的目的是求学” “正是,原本是想让万岁引荐去白鹿洞书院,但是丞相说京中太学便是学府之最,不必去那么远” “嗯,他说得不错,你可去过了?” “去过,也结识了几位朋友,相谈甚欢” “去年的春闱成绩作废,今年要加试,景庭可有兴趣一试” 让他参加科举,封他做官,要将他留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参加科举考试不是要一步步来吗?我现在连秀才都不是” “你是西宁王的弟弟,朕特许你直接参加春闱,一切以成绩说话,绝无偏颇。 景庭微微一笑,腮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那当然要一试”,继而转向丁盛:“那丁丞相可不准提前透题”。 透题,这可是个敏感话题,丁盛连连摇手:“为避嫌,我不参与出题,最多帮忙监考”。 祁循道:“你大姐姐惦记你得很,以后要常进宫来看她”。 “是,只是姐姐有孕在身,怕她劳累了” 时近正午,祁循吩咐便在这里摆设午膳,留景庭用了再走。 景庭出了宫,祁循才对丁盛说:“昨日收到的拜年帖中也有西宁王的,他问景庭何时能回西宁州,还问周明周曜二人能否回去”。 “景庭又不是钦犯,他何时回西宁州,周秀为何来问你?” “之所以问我,因为景庭是跟着我回来的,虽然他不是钦犯,但是他回不回西宁州,问我也没错” 丁盛侧目看着祁循:“你想对他做什么?” 祁循挑眉一笑:“我想将他留在京城,至于另外两个,我并不关心,等过了年你去与朝臣们商议商议,允他们回西宁州去吧!”。 见两人又在不停耳语,夕玥和妙仪说:“他们两个,简直跟小孩子没两样”。 在妙仪眼中,丁盛一向儒雅端方,像今日这样大发光火,她还是第一次见,而且是为了她和宝儿,发火的对象还是皇帝。妙仪暗喜自己没有嫁错人,此生能有如此夫君相伴,苦也甘甜。 妙仪去看孩子们,祁循陪夕玥回欢怡殿午休,路上谈的还是景庭。 祁循说:“这孩子若是在宫中长大,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今日风仪”。 “未必会吧!我看是西宁州的风沙塑就了他的硬朗” “我一定要将他留下来!” 连祁循都如此喜欢景庭,足以说明这孩子的优秀,他从小就与夕玥投缘。夕玥在京城成婚那次,还是景庭送她出嫁的。 “贪心,你不许强迫他” “自然不会,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他再进宫的时候,你也探探他的口风,是愿意回西宁州,还是愿意留在京城,必要的时候,可以投其所好” 第699章 口谕 夕玥午睡,祁循睡不着,又无事可做,便出门在葡萄架下遛达。 夕夫人想出来看看珠儿有没有午睡,是否还在园子里耍,正看见他一个人在那里了无趣味,还以为是夕玥将他撵出来的,便过去询问。 “万岁怎么不在殿中休息,可是玥儿又无端发脾气” “不是,即便她发脾气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夫人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午睡,又无事可做,便在这里发会儿呆” “不是便好,若是我便要去斥责于她” “岳母大人多虑了” 叫了声岳母祁循倒是提醒自己,今日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也是姑爷给岳父母拜年的日子。遂展开双臂搭躬,向夕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小婿也给岳母大人拜年了”。 夕夫人连忙闪开:“使不得,使不得,这岂不是折煞老身了”。 “使得,无有旁人时,您亦可如儿时般唤我循儿” “那更使不得,我去看看珠儿可还听话” 祁循想着:若将来自己的儿子能像景庭一样就好了,既能上马驰骋,又能提笔写文章,且样貌风仪又是绝佳。 景庭此次来京城是为求学,论学问,丁盛便是个中翘楚,他又何必再去他处。那还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留下来? 他喜欢骑马打猎,日后有围猎一定要叫上他。他喜欢读书,那太学的藏书阁,他一定会喜欢。论玩乐,谁又能比得过唐尧。 除了这些,还有一样。他十五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若是京城有个他喜欢的女孩儿…… “沐春,传我口谕,明日娘娘要宴请朝臣们的夫人家眷,命她们将府中的姑娘,尤其是十二岁以上的姑娘,无论嫡庶,只要无病无疾,样貌端正的,一律带进宫来” 沐春心中一怔,娘娘吩咐她们将家中小姑娘带来,是想为珠儿寻合适的伴读。现在皇上让她们将年长的姑娘都带来,难道皇上要纳妃? 他无权过问,吩咐人去各家传口谕。 各家接到口谕,也都是心中一喜。皇上后宫寥落,不好女色,难道他终于要选妃了?各家都忙着翻箱倒柜找衣服,配首饰,将自家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又将面圣的规矩都叮嘱数遍,希望明日能有幸被皇帝选上。 祁循吩咐沐春的时候,夕夫人的婢女如意恰好经过,她听到了,回去便禀报了夕夫人。 那样的口谕,无论是谁听到了,都会做那样的猜想。夕夫人轻叹一声道:“玥儿觉察有身孕,已是一个多月了,还有六七个月要挨,他终是挨不住了”。 皇帝三宫六院亦是寻常,谁也不能说出什么。朝臣们早就谏言让他纳妃,充实后宫,如今他这一道口谕,想必那些早想攀附之人心中都乐开了花。 还好夕玥有了珠儿,如今又怀了儿子,生了皇长子,再封了皇后,无论皇帝纳多少妃子,她都是后宫之主。 若皇帝真要纳妃,无人能左右,而夕玥,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平安生下孩子更重要。 滴700章 又恶心 “如意,这两日我觉得肺气不畅,你去太医院讨些鱼腥草回来,让他们帮忙碾压成细粉,我吞服便可” 如意去了太医院,连配药的童儿都知道,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以让太医看了,配药去吃,还没听说过,只用一味鱼腥草的。 但是鱼腥草无毒无害,任何人服用了都不会有事,太医院便没有多问,便取了一两鱼腥草,碾成细粉,用纸包了交给如意。 回到庆云殿,夕夫人叮嘱如意不要将此时说出去,说是怕夕玥担心。 次日,妙仪和子佩早早便起来准备宫宴事宜,这场宫宴会从中午延续到晚上。 夕玥的早膳,仍旧是杂粮粥和油都极少的素菜,是夕夫人亲手端进来的。她盛了一汤匙粥放进嘴里,又夹了一点清炒菜心,刚刚嚼了两下,只觉得满口腥味,紧接着胸中翻腾,一阵恶心。 宫人将渣斗捧过来,夕玥只是干呕,并没有什么能吐。漱了口,夕夫人将一碟暴腌萝卜往她跟前推了推:“这个是一滴油都没有,吃这个吧!” 夹了块萝卜放入口中,果然不再恶心,于是只就着萝卜喝了一碗粥。已经进辰时了,参加宫宴的人就快进宫了,她需要尽快梳妆。 夕夫人道:“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去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场宴会而已,万岁会体谅你的”。 夕玥浅浅一笑:“母亲,我没事,出去见见人,一热闹,兴许倒忘了恶心”。 茉莉也说:“是啊!这两日娘娘都还没吐过呢!本以为是害喜过去了,谁知道今日就又恶心,看来白芝麻还得备着,不能离手”。 夕玥吩咐红梅:“去将那套墨色凤袍取来”。 墨色锦缎,上面绣了银色悬凤,端庄稳重。夕玥自己选了个简单的镂空双凤钿,梳头的女官帮她梳了个牡丹盘髻,简单利落,与那凤钿正相配。 夕玥一向不喜欢胭脂水粉,但是最近因害喜厉害,脸色难免有些苍白,在女官劝说下,还是施了淡淡的胭脂。 辰时末,大臣和家眷们陆续进宫了,都候在御花园中,等着给娘娘拜年。 夕夫人亲自搀扶着夕玥出去见客,茉莉和红梅跟在后面。 女眷们给娘娘拜年请安,身边带着小姑娘的,竞相介绍,都夸赞自家女儿聪慧懂事,希望被选中做公主的伴读。 那些夫人与年长的姑娘们,都东张西望,盼着皇帝早些出来相见。早听说当今圣上模样俊逸,风骨爽劲,是难得的好男儿。年龄也才刚过而立,正是血气方刚的好年华。 未婚的都想一睹皇帝风采,希望能有一丝半缕的缘分。已婚的难得有面圣的机会,岂肯错过,能多看一眼就是赚的。 不多时,皇帝果然出现了,不过他身边还带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正是景庭。 他一早便遣人去丁盛府上接景庭,说是让他进宫看热闹。热闹,景庭并不好奇,无非就是歌舞宴饮,这些他在西宁州也都看惯了。 可是皇上亲自派人来请,又不好说不去。昨日来去匆匆,并没有与夕玥多说两句话,今日再去,希望有这个机会。 第701章 看热闹 去接景庭的人直接将他带进御书房,祁循给他看了周秀的拜年帖。 景庭行礼道:“我自会修书与大哥,待我学成之后便回西宁州”。 学成,什么才算是成?看来今年的春闱,还不能让他有好成绩,让他再多学个三年五载,也未尝不可。 “好,我允你正式入太学学习,届时,太学的藏书楼你便可随意出入,那里可是藏尽了天下名家之作” “真的?”景庭喜形于色。 他果然对这件事有兴趣,可今日的安排也不能白费了:“今日群臣带家眷入宫,君臣同乐,你的两位姐姐安排了许多歌舞杂耍,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见他们过来,官员们都带着妻女过来给皇帝请安,尤其将年长的姑娘紧紧带在身边。 大臣与夫人们给皇帝请安,景庭想闪身退去一旁,寻个机会去与夕玥说话,他刚想转身,手腕被祁循抓住:“公子莫走,将来要留在京城求学,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便有你的老师,师母与师姐师妹,见一见又何妨”。 景庭只好侧身站着,不受群臣的礼。 说罢拉着景庭给众人介绍:“这是娘娘的义弟,丞相大人的内弟,周景周公子,年方十五,文武双全,日后要留在京中求学,还请各位大人照拂一二”。 皇帝亲自手拉手介绍的人,还有两个来头都不小的姐姐,背景如此深厚,将来必定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再看人样子长得也是潇洒俊逸,人群中的年轻姑娘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能与这样的翩翩公子相濡以沫,只怕比做皇妃都要强。 祁循已经听说夕玥早上又恶心了,早想过去问候,见那些姑娘们的眼神都盯着景庭,便将他往前一推:“公子自去耍会儿,我去看看娘娘”。 见祁循离开,那些夫人姑娘们呼啦啦便将景庭围在中间,此时他再想跑着实困难。 有胆子大的姑娘过来向景庭问长问短:“看公子不似京城人士,敢问公子家住在哪里?” “我从西宁州来,现住在丁丞相府中” 西宁州,那在本朝可是个忌讳的地方。妇人们不明所以,只知道西宁州很远,朝臣们可都明白,他是西宁王周秀的弟弟。 皇帝表面喜欢他,谁知道是不是当众邀买人心,人前喜欢,背后打压。 朝臣都悄悄告诉自家夫人女儿,对这个人要敬而远之。 人群慢慢散去,景庭往祁循去的方向看,他正拉着夕玥的手,垂首问长问短。他轻叹一声,又没了与姐姐说话的机会。这里的纷杂让人心烦,不如早早出宫去吧! 景庭过去向祁循和夕玥辞行,那两人都挽留他再多耍一会儿。 “来都来了,何必去得如此着急,起码用过午膳吧!来,就坐我们旁边” 午膳是为招待群臣的女眷,饮食也都以女子的喜好为主,多甜食,少油腻,酒也都是果酒和葡萄酒。 众人都依次入座,祁循与夕玥坐在一起,夕夫人和景庭分别在两旁设了桌几。 才坐下,夕玥便问:“林越的夫人何在?” 座席中有一女子站起来,近前屈身行礼:“臣妇于氏见过圣上娘娘”。 “抬头让我看看” 第702章 琵琶 于氏抬起头来,夕玥与祁循看下去,模样算不得绝佳,也属上乘。肤色白皙,五官端正,身材也是不肥不瘦。 祁循问:“请问林夫人,林大人在家中说话亦是字字如刀,句句如剑么?” 林越毒舌的大名在京城妇孺皆知,林夫人自然也听说了,平日常劝他收敛些。她颔首微笑道:“我夫君是块上好的精钢,是蒙得圣上慧眼识才,方得以铸成刀剑。这刀剑虽锋利,却从不对自己人出手,只向奸佞露其锋芒”。 此时林越也离开座位,笑着说道:“万岁,若我是精钢,我夫人便是熔炉,再硬的钢都会被她熔化了”,说罢拉着他的夫人回了座席。 看那林越生得高大威猛,一副豪侠模样,胸中却也自有一番儿女情长。 夕玥不能饮酒,她杯中倒的是鲜榨的果汁,祁循的杯中是葡萄酒。 祁循举起酒杯,侧首看看夕玥道:“来,诸卿与朕同饮此杯,祝娘娘身体健康,小皇子平安降生”。 众人举杯同祝,沐春过来与祁循斟酒,他再次举杯,这次他看了看另一边的景庭:“诸卿再次举杯,祝在座的少年都早日学成,成为我国的栋梁之才”。 面前的菜品没什么合胃口的,祁循自己不想吃,便问夕玥想吃什么,他来夹。 当着满朝文武与他们的家眷,就不必再秀恩爱,撒狗粮了,夕玥自己拿起筷子小声说:“我又不是没手,我自己夹”。 她看看满桌子菜品,夹起块煎豆腐放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油太大的缘故,又是一阵恶心。夕玥不想太失仪,放下筷子,皱眉忍着。 祁循伸手轻轻拍她后背:“怎么了?又恶心了?这两日不是都不吐了吗?怎么突然又恶心,要不宣太医来看看吧!” “别兴师动众的,扫了大家兴致”说罢她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好多了。 舞乐上来,是首西域风格的曲子,舞姬们也都穿的是紫色胡服,舞姿妖娆迷人。 一曲舞罢,众人拍手叫好,祁循问一旁的景庭:“周公子觉得此曲如何?” 景庭道:“美则美矣,不过并不纯正”。 “喔?说来听听” “说来麻烦,不如我来奏一曲给陛下听听,一听便知真伪” “好” 景庭起身走下台阶,来到一众乐师面前,他看了看,向弹琵琶的乐师伸出手去,那乐师赶紧将怀中的琵琶奉上,然后退到一边。 景庭抱着琵琶坐下来,试了音,将两根琴弦再调紧一点,便拨弄起来。 轻拨慢弹,优美的音符从他指间流出,其中似有马匹驰骋,雄鹰展翅,亦似有狼嚎虎啸。曲子转入平稳,风清日朗,百花盛开,蜂蝶飞舞,最后在涓涓流水中缓缓收尾。 祁循与夕玥带头拍手叫好,下面的群臣和乐师都纷纷附和。 “想不到周公子还有如此技艺”祁循道。 景庭将琵琶还给乐师:“在西宁州时,终日无所事事,听着这琵琶之声好听,便学了一二,平日极少弹奏,今日献丑了”。 琵琶并不容易学,极少弹奏都能弹这么好,足见他之聪慧。 那弹琵琶的乐师更是连声夸赞,说他是天生的音乐奇才。 景庭迈步要回座上,祁循道:“在座有哪位姑娘会乐器,也出来展示一二”。 座中有位姑娘站起来道:“我来”。 第703章 筷子 说话的姑娘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挑,模样清秀,迈步带动裙裾,如波浪漂浮。姑娘行至中央,屈身向上行礼:“钦天监监正秦羽之女,秦逸问圣上娘娘圣安”。 礼罢,她向乐师要过琵琶,开始弹奏。高山空灵,流水轻柔,她弹的是高山流水。 曲罢,姑娘再次行礼,将琵琶交与乐师,欲转身回座位。 祁循道:“秦姑娘等等,且听听周公子评判如何?” 周景也不推脱,大方做评:“此曲甚是复杂,需管弦合奏方能尽显其精华,姑娘单凭一副琵琶便能弹出如此境界,确是乐中高手”。 祁循道:“既然周公子都说好,赏,不知姑娘想要金银还是首饰锦缎?” 秦逸道:“千金易得,知音难觅,小女子请与周公子合奏一曲作为赏赐,还请圣上恩准”。 祁循看看景庭,景庭点点头,起身的同时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来:“琵琶的音调偏高,正好与我这骨笛相配”。 乐师再次将琵琶奉上,两人定好调子,相视点头。骨笛之声清脆嘹亮,有如鹰隼出谷,直冲云霄。笛声落,秦逸拨动琵琶,指间流水潺潺,笛声再和进去,二者相得益彰,甚为精妙。 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连不通音律的夕玥都听得津津有味。祁循夹起块烧冬瓜吃了,觉得还不错,便又夹了一块送到夕玥嘴边,夕玥看都没看就张口吃了下去。 见她吃了没事,祁循又夹了两块,她也都吃了,她夹到第三块时,夕玥才觉出问题,她偏头避开:“好了,这么多人看着”。 祁循将冬瓜送入自己口中,夕玥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还没等开始嚼便又是一阵恶心。 刚刚祁循喂她吃了三块都没事,怎么她自己才夹了一块便又恶心了,难道她不吐真是爱情的力量? 口中的冬瓜终是没能咽下去,抬手召来捧渣斗的宫人,吐出去,又漱了口。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有些微凉,却舒爽得很。 下面的合奏结束,景庭向秦逸微微颔首走回自己的座位,秦逸也转身回她自己的座位,坐在那里的秦羽冲女儿微笑点头,示意她表现得极好。 祁循侧首问景庭:“觉得那个秦姑娘如何?” 景庭微笑点头道:“色艺俱佳,气韵生动,举止文雅,算得上佳人”。 祁循双眼微眯,频频点头,又惹来夕玥那句“老狐狸”,祁循顺手拈起一小块熟菜饼塞进她嘴里。 夕玥嚼了,味道尚可,便自己执起筷子又夹了一块,谁知才放进嘴里便觉出一股鱼腥味,顿时腹中翻涌作呕。 刚刚明明吃了没事,怎么她自己夹的吃了就恶心? 这时候一旁的夕夫人过来劝道:“娘娘若是身子不适,还是不要撑了,去后面歇着吧!万岁不会计较的”。 祁循也说是,叮嘱了夕夫人为她张罗些吃得下的,才眼看着宫人将她搀回欢怡殿,直到看不见了才罢休。 夕玥走了,他也再无心娱乐,下面的歌舞接连不断,亦有朝臣之女上来献艺,祁循都没有认真去看,去听,他只想这宴席快些散了,好去欢怡殿看夕玥。 垂眸看见桌几上的两双筷子,一双是他用的,一双是夕玥刚才用过的,两双竟是不同的。 第704章 母爱 一场宴席,还要为每个人准备不同的筷子吗?他举头向下望望,其他人用的筷子都与他的一样,只有夕玥的那副不同。 他将夕玥那双筷子拿起来,放在鼻翼下闻了闻,一股鱼腥味蹿了出来,他都能闻到,嗅觉敏感的夕玥怎么会闻不到。 江若寒带领一队宫人来为宴席添酒,祁循招手将她唤过来。 “万岁要什么酒?” 祁循将那副筷子给江若寒看:“娘娘用的筷子为什么与大家不同?” 江若寒微笑回道:“回万岁,娘娘用的筷子是老夫人亲自准备的,筷子前端是纯银的,能试毒”,说罢江若寒便伸手来拿祁循手中的筷子:“这个我要替娘娘单独收好,不能与其他的弄混了”。 “我来收着吧!一会儿我去欢怡殿便还给她”,祁循将那副筷子用帕子包了,收入袖中。 午后,席间众人都是酒意阑珊,对歌舞也没了最初的兴致。 景庭看看夕玥离去的方向,心中暗叹还是没能与姐姐说上话,于是起身告辞:“圣上,多谢今日款待,在下就先告辞了,等姐姐得暇时,我再来看她”。 祁循点点头,景庭去与妙仪道了别,便出宫去了。席间也有女眷乏了要离去,祁循便摆摆手道:“酒宴至此罢了,大家自便吧!” 女眷陆续离去,官员们则要留下来等待晚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论,亦或下棋,亦或寻个静处休息。 祁循离开宴席,步履匆匆赶往欢怡殿,夕玥已经躺下午睡。夕夫人不在,只有红梅和茉莉在跟前伺候。 “娘娘回来可又吃过什么?” 茉莉道:“吃了杂粮粥,花卷,还有几样素菜”。 “可再呕吐?” “没有” 他径自到了罗帐外,隔着幔帐,看见里面的人睡得安稳,便没有去打扰她,转身去了旁边的庆云殿。 夕夫人没有午睡,正与婢女如意坐在八仙桌旁,一起挑花样子:“如意你看,这个锦鲤莲花图,给小皇子绣肚兜可好?” “好,小皇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夏日,正好用得上” 见祁循进来,如意慌忙低身下拜,夕夫人也站起来欲行礼,被祁循拦住:“夫人不必多礼”。 夕夫人自行回坐,祁循在对面坐下来:“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他这一问,夕夫人便明白大概,苦笑一下道:“万岁可是定下了,要纳哪家的姑娘进宫?” 祁循一愣,皱眉道:“夫人因何有此一问?” “万岁命百官携十二岁以上姑娘入宫,难道不是要纳妃吗?” “所以,您便设法让玥儿离席?”说着他将那双筷子取出来放在八仙桌上。 “正是,万岁若要治罪,老妇悉听尊便” 母亲为了儿女,恨不得自己将所有痛苦难过都自己担了,不希望有半分落在他们头上,祁循又岂会降罪于她。 “夫人还是不信我?” “若你还是右将军府的公子,燕平州的将军,老妇自然会信。可您是万乘之尊,您的心中要容江山万民,要思千秋大计,岂能只有玥儿一人” “若我今日真的纳了妃,凭夫人的手段,她们定都不是您的对手,您是否也愿意不惜一切为玥儿扫平障碍?” “若有人敢伤我的玥儿半分,老妇自然会舍命相助” 第705章 会动了 “夫人不必舍命”,祁循将那双筷子拿起来,用力折断,鱼腥草粉末洒落出来。 那筷子只有前半截是银的,且为中空,里面装了鱼腥草粉。筷子头上有空,夹取食物的时候,鱼腥草粉便会沾染在食物上。筷子后半截是木头做的,涂成了银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玄机。 “此生我若负了玥儿,便如此箸” “万岁休要妄言,这日子诸神下凡,赌咒发誓都会灵验的” “原来这皇位只会让人惧怕,得不到任何人信任” 祁循离开庆云殿,去了御书房。 晚宴也只是去露了露面,便寻了个说辞去了欢怡殿,陪夕玥用晚膳。 见她桌上还是那些没有油星的吃食,便吩咐宫人:“去御膳房,取些上好的酱牛肉,还有今日宴席上的小肉丸也不错,取些来”。 宫人出去取菜,夕玥道:“你在前面没吃饱吗?” “我是给你要的,每日只吃这些,营养怎么够,人家有喜都长胖,看看你都瘦了” “可我实在沾不得荤腥” “你试一下,若实在吃不下,便不要勉强” 御膳房有人专门伺候夕玥的饮食,宫人很快便将东西取回来,夕玥怕再吐,不肯去碰。 “这些味道都极淡,没有腥膻之气,我来喂你”说着他夹起一块酱牛肉递到夕玥嘴边。 她闻了闻,对那味道并不反感,试着咬了一点:“好香!” 茉莉在一旁打趣:“是万岁爷的手香吧!自今日午宴上,同样的饭菜,只要是万岁爷夹的,娘娘都能吃得下”。 “那日后每餐,朕都陪娘娘一起用” 夕玥拉过祁循的手闻了闻:“哪里香,倒是有股酒气”。 牛肉吃了都没事,祁循又用汤匙盛了颗小肉丸送到她嘴边,她还是先闻了闻才张口吞进去,继而容颜绽放:“也很香”。 宫人们个个都喜形于色:“娘娘能吃肉了,太好了”。 夕玥拿起筷子想自己去夹,被祁循拦下来:“还是我来吧!也只有我才镇得住你腹中那个孽障,我给什么,他悉数都乖乖吃了”。 祁循让沐春将自己日常使用的物什搬来欢怡殿,他说在孩子出生前,他都要住在这里,且一日三餐都要陪夕玥一起吃。 夜来无事,祁循便讲些趣闻段子与夕玥听,来逗她开心。 夕玥笑着依在他身上:“圣贤书没记得几本,这些趣闻倒是记得这么多,看来那几年书院,是白去了”。 “圣贤书我也记得,你爱听吗?还不是怕你无趣,专门看了来逗你开心的,若不领情,不再讲了便是” “我领情,难为陛下了” “那你也要还我个人情” “原来是交易,那要先听听陛下想要个怎样的人情” “得空了多请景庭进宫来耍,最好在朝臣的女儿中替他物色个如意的,今日宴席上那个秦逸,景庭也说算得上佳人”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看在你稀罕的是我弟弟的份上,这个人情我与你了,只是谁能如景庭的意,我说了可不算” “尽力就好” 二人相携进入罗帐,缱眷入眠,都睡得极好。 清晨醒来,夕玥觉得小腹中似有只小兔子在弹跳。她伸手摸摸,轻语道:“会动了,将来定是个喜欢使耍弄棒的”。 第706章 能吃能睡 太医依例来请平安脉,听说孩子会动了,更确切的说:“才三月有余便会动了,定是皇子没错了,且是个伶俐的”。 夕玥笑道:“说得像是看见了似的,这隔着肚皮衣衫,只凭一脉游丝便能断出是男是女,还知道是个伶俐的,真玄妙”。 这次祁循倒是宽厚了:“生男生女,是否伶俐都不重要,只要娘娘一切安好,朕便有赏”。 夕玥起身道:“我的儿,定是个伶俐的。看今日阳光明媚,陛下若无事,陪我去花厅坐坐吧!” 两人正在花厅中赏花,有宫人来报,说有两位夫人进宫,是应夕玥的诏。 祁循问:“你诏了谁来?” “为孩儿选的嬷嬷,先进来用些日子看看,若合心意便留下,若不妥便早早遣了去” “打算得好,让她们进来吧!” 少时,两位年约二十几岁的妇人一起进入花厅,先给皇上和娘娘行了礼,才报上自己名字。二人分别叫锦荣,秋华,夕玥觉得名字不错,叫着也顺嘴,便不改了。 她摆摆手让宫人去唤江若寒来,让她去安置这两人的住处,交代规矩。 趁着夕玥赏花,他招手唤过沐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沐春转身出去,遣人去北营找江呈瑞。 现在宫中正是夕玥怀孕的敏感时期,宫外进来的人,无论是何人举荐,定是要查个仔细。他不想惹夕玥不高兴,故此没有多问,只派人暗中去查。 花厅里暖洋洋的,不一会儿夕玥便犯起困意,可这才巳时。若是此时睡了,不仅午膳要耽搁了,连午睡,晚间的作息规律都会打破。 夕玥伸个懒腰想打起精神,一旁伺候的茉莉忙道:“娘娘小心,太医说过,您行动都须小心,不能动作太大”。 “嗐!我就伸个懒腰,还能伤了他不成” 若是以前犯困了,还能喝盏浓茶来解解,可现在茶也不能喝。 困意愈发浓重,两眼皮不停打架,站着都要睡着了。她刚刚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两眼便迫不及待地闭上了,她想用手臂去撑一下头的,只可惜动作太慢,还没来得及撑住,头便向桌子落下去。 茉莉一惊,想过去扶,却被祁循抢了先。他原本坐在夕玥对面,见她一头向桌子栽下去,便伸出长臂用手将她的脸接住。 轻轻唤了声“玥儿”,不见回应,茉莉凑近看看,然后笑道:“娘娘是睡着了,怎么困成这样?” 这怀孕的人就是异于常人,生活起居的规律,饮食习惯,都会发生很大改变。 见皇帝探着身子,伸着手臂实在太累,茉莉将夕玥的头扶住。祁循手撑桌面,一个腾跃跳了过来,将夕玥抱起,送回欢怡殿。 这一觉,一直睡过了午时,夕玥才慢慢醒来,她是被饿醒的,一睁眼就吵着吃东西。 因她一直睡着,宫人怕午膳取回来凉了,便没有去取。现在她要得如此急,宫人们一路跑着去取午膳。 宫人一路跑着回来,别的还好,粥汤都洒了出来。宫人一个个喘息着将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正好祁循进来,看个满眼。 “今后便在旁边的庆云殿设个小厨房,只做娘娘一人的膳食,沐春即刻去办” 第707章 锦荣 夕玥狼吞虎咽,片刻便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花卷,桌上的菜也所剩无几。看得一旁的红梅和茉莉都是喜不自胜:“娘娘终于不害喜了,能吃能睡,太好了”。 宣了太医来问,太医说:“不害喜了自然是好,不过饮食还是要清淡,易消化为主,不可过度油腻,不可食生冷过硬的食物”。 听说夕玥身子好了,祁循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宫中暂时不会再有大规模宴饮集会,妙仪和子佩都各自回家去了。 新进宫来的两个嬷嬷,锦荣和秋华,暂时都安排去了秀芳斋。据江若寒观察,两人还算细心,对孩子也有耐心,只是不知道对照顾新生儿有无确实经验,还有待考察。 夕玥再没吐过,只是每日贪睡得很,祁循待在那里也没有用,便去了御书房。只吩咐欢怡殿的人,夕玥这里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每晚夕玥都早早睡下,祁循怕打扰她,便搬回了永福宫休息。 要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才上朝,祁循难得清闲,便让唐尧列了个幼儿开蒙的书单出来,想为宫学选择课本。 这日他与夕玥一同用了午膳,不久夕玥便又睡了,他怕打扰她,便回了永福宫,歪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也打起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领口痒痒的,睁开眼,见锦荣正跪在榻前,伸手解他的扣子。 “你做什么!”祁循翻身坐起,怒目瞪着锦荣。 那妇人并没有怕,反倒去解自己的扣子,媚色道:“万岁可是寂寞难耐,让奴来一解”。 她已经解开了两颗扣子,祁循起身大喝道:“住手,滚出去!” 那锦荣跪坐在地上,哭连连地说:“奴这样出去,若被旁人看到了,是要误会的”。 “沐春!”祁循的吼声响彻永福宫,却还是不见沐春的影子。沐春从来都是随叫随到,时时伺候周全,今日他怎么不在,祁循并不记得派了他差事。 锦荣唇角微扬,款款说道:“万岁爷不必叫了,春公公听不见”。 祁循取下悬在墙上的剑,指向妇人,那妇人并不躲闪,反问祁循:“万岁因何要杀奴,是怪奴伺候不周,还是惧怕娘娘之威?” 江呈瑞早已查明,此人是边关将军,薛既明的堂弟妹,夫君病逝,寡居已有三年。 是薛将军的家人,祁循当时还觉得妥当,没想到这妇人品行如此恶劣。 杀了她,人不明不白死在永福宫中,祁循自知百口莫辩,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善闯皇帝寝宫本就是死罪,可以刺客论处,可若是那样,薛将军便会被牵扯进来。 好阴毒的计策,究竟是谁? “滚,别再让朕看到你” 那妇人站起身来走出永福宫,就任由领口的两颗扣子开着,还抬手将头上的发钗拔下再插上,放了一缕头发散落在鬓边。 廊下伺候的宫人都吓得垂首而立,一动不敢动。 祁循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什么人都敢放进朕的寝宫,都去掌刑司领板子!” 有胆大的宫人跪着奏道:“适才是公主先跑了进去,她是进去寻公主的,谁知道公主离开了她却没走”。 利用公主私闯皇帝寝宫,论罪当诛,可祁循并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只想赶快息事宁人,所以只将那妇人赶了出去。 “今后此人不得进入朕的寝宫,无论何种理由都不行” 第708章 皇上的人 锦荣离开永福宫,没有回秀芳斋,却向欢怡殿走去。一路上任由宫人指指点点,也不去理鬓边的散发,也不去管衣领的扣子。 之前祁循就吩咐过,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欢怡殿,宫人见锦荣衣衫不整要进去,肯定是要阻拦。 夕玥还在午睡,茉莉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出来观看,锦荣便哭求她帮忙通传。见她这副模样,茉莉以为她是与其他宫人起了争执,动了手,便说:“娘娘正在午睡,宫人之间的事找江小姐就好了,不必来烦扰娘娘”。 锦荣嗤鼻一笑:“今日这事,只怕江小姐管不了”。 茉莉上下看看锦荣,浑身透着不屑:“江小姐是一品女官,难道她连一个宫人的事都管不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谁,不必与你交代,别说是你,就连殿中这位娘娘,也未必管得了” “好大的口气”,夕夫人听到外面有人饶舌,也出来看。 锦荣见了夕夫人也不行礼,仍是满脸不屑:“皇家之事,想来夫人也管不了,就不必多言了”。 这皇宫中,谁敢对夕夫人无礼,宫人都暗道这妇人是活腻了。 夕玥终是被吵醒了,揉着眼睛问红梅:“谁在外面吵,珠儿吗?” “是锦荣那妇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非要见娘娘,茉莉在外面拦着” 听那妇人竟敢对母亲无礼,夕玥顾不上梳妆,只让红梅取过斗篷披上便出了门。 “这是怎么了?” 见到夕玥,锦荣倒是翩翩一礼,羞涩道:“妹妹,看你比我年轻,姐姐就在此托大了”。 夕玥眉头一皱:“你这妇人胡言什么,衣衫不整跑到我殿中来,莫不是癫狂了吗?” 锦荣佯装羞赧,低头用手指绕着衣襟:“适才万岁将我召进永福宫,宠幸了我”。 众人面面相觑,一片哑然,都盯着夕玥,夕玥浅浅一笑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万岁对奴中意得很,只是碍于娘娘怀有身孕,才不好此时纳入宫中,所以奴才来求娘娘” 夕玥笑道:“让我替万岁纳了你,好啊!你想要什么位分,不过我知道你曾经嫁过人,所以位分一定不会太高”。 难道真要纳了她不成?夕夫人和茉莉都在一旁看得着急,但是又无法出言阻止。 那妇人喜形于色:“奴仰慕万岁爷的风仪,不在乎名分”。 “那好,至于能给什么名分还要容我想想,也与万岁爷商量商量。来人,将锦荣安置在偏殿房中,一日三餐送到房内,没我的话,不许她离开房间一步” 这是要被关,锦荣哭嚎道:“你凭什么关我,我是皇上的人”。 夕玥不耐烦地摆摆手,宫人将锦荣拉走。 “将秋华带来,把若寒也叫来”夕玥转身回到欢怡殿内。 祁循也听说锦荣来了欢怡殿,后悔刚才没一剑将她杀了。 又是夕玥怀孕的时候,与几年前的情形相近,他的心一阵阵乱跳,忐忑不安。 一进欢怡殿便听见锦荣在偏殿中叫嚷:“放我出去,我是皇上的人,你们敢关我”。 祁循一脚将门踹开,那妇人愣愣地看着他,停止叫嚷。 “你是我的人?”祁循问。 “天下万民,皆是万岁子民” 这狡诈的妇人!若不是牵扯薛既明,早将她一剑刺死了 第709章 永不分离 锦荣敢如此大胆,就是吃定了皇帝不会杀她。 又是夕玥怀孕的时候,这锦荣就像是苏曼的影子,引得祁循一个寒颤。 “说,你今日所为是受谁指使?” 那妇人羞涩道:“哪里有什么人指使,是奴仰慕万岁的风仪”。 这些浑话,祁循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他顾不得许多,恨不得立刻将那妇人掐死。 他抬腕扼住那妇人喉咙,那妇人双手抓住祁循手臂,再说不出话来。眼看锦荣就要断气,夕玥进来将祁循的手臂拉住:“安尘快放手,这个女人杀不得”。 “一个贱妇而已,有何杀不得” “她是薛将军的家人,当初选中她,也是因为如此” 原来她也调查了这女人的底细,她思量的并不比祁循少,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祁循放开手,锦荣咳嗽着瘫坐在地上。这样一个讨厌的人,杀不得,留不得,该如何是好。 “念她对您一片真心,万岁就将她收入宫中吧!” 祁循狠狠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万岁就别扭捏了,您明明对她是有情的”,说罢,夕玥拉着祁循离开偏殿,出了门摆摆手让宫人将门关闭。 二人来到御花园中,走着走着,祁循突然将夕玥搂在怀中,紧紧抱住:“玥儿,你不许瞎想”。 他害怕夕玥会像四年前一样,不辞而别,他再也经受不起那样彻骨的伤痛。 抱了许久,夕玥才将他推开,笑着说:“要我相信你也行,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封我做皇后” 祁循听后仰天大笑:“那后位本来就是你的,之前是怕你一下子承受不了那么多约束,也是想逗逗你,所以才封了个夫人。 若不是宫人不能侍寝,我还想让你做宫婢呢! 从淮南回来又是一团忙乱,后来你有喜了,怕你劳累,就想等孩子出生后再办。现在既然你身子无碍,咱们即日便办封后大典”。 “做了皇后,是不是有替皇上纳妃的资格?” “你想做什么?” “那锦荣不能出宫” “那你让她去做粗使” “不,就让她留在你身边,看看究竟是谁指使她。那背后指使她的人,定然对我们有所了解,料定我们不会留她在宫中,我们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你这是……” “美男计” “我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难道还要靠牺牲色相来办事?” “我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真的有危险” 看看四下无人,祁循召来暗卫,吩咐他们去将薛家在京城的所有亲眷都调查一遍。 看着夕玥顽皮的笑脸,祁循心中的顾忌暂时放下:“玥儿,你心中若有任何不快,都要及时告诉我知道”。 “好” “你信我?” “当然,我从来都信你” “那四年前……” 这句话还是问出了口,话已出口,祁循才觉得不妥:“不是,我不是想……” “我只是不喜欢皇宫而已” “可那时我并没有反意” “从你母妃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将夕玥紧紧抱住:“对不起,是我不好”。 “从在北夷草原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再也不离开你。安尘,往后余生,我们彼此相依,永不分离,好不好?” 第710章 秋华是谁 两人走到假山后面,见假山洞口露着一只脚,祁循过去一看,是沐春正睡在那里。 外面天那么冷,沐春怎么会睡在这里,祁循伸手摸摸他的手,冷得像冰,但是他胸口起伏,人没有事,就是睡着了。 唤了宫人来将他抬回去,又宣了太医来,太医看后说他脉搏正常,像是中了迷香。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中迷香,皇宫中哪来的这种东西,肯定与锦荣那妇人有关。 夕玥让茉莉去取了支醒神香来,点燃后停在沐春鼻翼下,约一刻钟后,沐春慢慢睁开眼睛。 沐春醒后,仔细回忆之前的情形。 午膳后,他从御花园经过,看见锦荣和秋华还有玉香带着珠儿在御花园玩儿,秋华手中捧着一个小香炉。 沐春经过的时候,珠儿正叫秋华去,秋华顺手将手中的香炉塞到他手中。反正也没什么事,在这里站一会儿也无妨,于是沐春捧着香炉站在那里看他们玩耍。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有问题的是秋华!” 叫了江若寒去搜秋华的住处,人已经不见了,连随身物品都没剩下一样。 “那个香炉呢?”夕玥问。 玉香说:“秋华今日的确用过香炉,就是秀芳斋的香炉,偶然燃些公主喜欢的香”。 问起沐春,玉香并没有注意,只记得沐春从花园经过,好像停下来看她们玩儿了。 江若寒将香炉取来给夕玥看,里面装的是珠儿喜欢的茉莉香,看来她已经将痕迹都清理干净。 秋华将香炉交给沐春的时候,里面装的一定不是现在的香。夕玥吩咐宫人去园子里仔细搜,看有没有倒掉的香灰。 夕玥再回到沐春的住处,他正拿着帕子要洗脸,刚才躺在了地上,衣服和手脸都脏了。 “等等”,夕玥唤道。 她走过去拉起沐春的手闻了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但是太淡了,一时辨不出来。 “去云来宫叫苏合师兄来” 少时,苏合进了内宫,先给皇帝和夕玥行礼,夕玥让他辨一辨沐春手上残留的香气。 苏合执起沐春的手,远近侧面都仔仔细细闻了才说:“这不是普通的香,里面有西域艾菊”。 西域艾菊,那是制锁魂香的主要材料,产自西域,栖云山便有。 这个秋华到底是谁? 她是与锦荣一同进宫的,之前两人便认识。据调查,锦荣亡故的夫君是薛既明的堂弟,而秋华说是薛既明妻子的姨表妹,借住在薛府。 看来要去一趟薛既明的家才行。夕玥不宜外出,祁循也不便随意去臣子家中,便遣了沐春和成玖去。为查清薛府是否有西域艾菊,夕玥提议将苏合也带上。 薛既明现在是骠骑将军,官居二品,他的府邸比东华街的夕府都气派。 朱红大门,门环和门钉都是金灿灿的黄铜打造,门前的台阶是青石,门两侧架着两面石鼓,这是将门的标志。 沐春过去叩门,门人一看来的三位,叩门的是宫人打扮,气质儒雅,样貌不俗。牵着乌骓的身穿禁军的红袍,外披牛皮甲。另一位穿着云来宫的宫服,行动谈吐都宛若谪仙。 “敢问三位有何见教” 府中男主人不在,平日极少有男客登门。因薛既明是边将,朝臣也都不会上门联络。府中的大公子虽然已经年近弱冠,但是身无功名,怎会与宫中扯上关系。 第711章 薛府 沐春冲门人微微颔首:“我乃万岁身边常侍沐春,另两位是禁军首领成将军和云来宫宫主苏先生,我等奉万岁旨意,有事要见薛夫人,还请通报”。 一听这三位都是大有来头,门人不敢怠慢,将他们引入府中才去通报。 薛既明只有一位夫人,姓柳,也是将门之女。二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已经十九岁,次子十六,最小的女儿才十二岁。 薛夫人听说宫里来人了,还以为是薛既明在边关出了事,行色匆匆来相见。 果然是将门之女,丝毫不见扭捏作态,大步流星来到三人面前,微微屈身行礼:“成将军,常侍大人,苏先生,不知三位登门,有何见教?” 成玖向四周扫了一眼,并不见秋华的影子:“薛夫人,秋华可是你的表妹?” 知道他们不是为薛既明来的,柳氏夫人的心才放了下来,将他们引至正厅讲话。 “秋华正是我的姨表妹,她不是前几日进宫了吗?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她不见了” “她并没有回来” “那我们可否看看她的住处?” “当然” 薛夫人将他们引至一间房中,成玖示意沐春和苏合去搜,他与薛夫人在厅堂说话。 成玖与薛既明很熟,薛夫人久闻成玖之名,二人虽未见过,但是感觉并不陌生。 “夫人,您对秋华了解吗?” “她是我小姨母的女儿,一直住在陇西,去岁小姨母和姨父双双逝去,家中只剩下表妹一人,她又未婚配,便拿着小姨母的信物来投奔于我” “这么说,你们并不熟悉,只是凭信物相认的?” 薛夫人点点头:“姨父姨母的音容笑貌她都说得无差,我家又不是皇亲国戚,还不至于有人来冒认吧!再说她一个孤女,怪可怜的,且来到府中也是懂礼识仪。我本想着在京城为她择门亲事,日后也与我做个伴”。 “陇西,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小姨父是商人,江南的茶叶,北夷的马匹,他都贩过” “他们是怎么死的?” “秋华说是家中进了匪,将姨父姨母都杀死了,将家中财物也抢劫得所剩无几” “你姨父叫什么,把他们地址给我” “戎晏” “北夷戎姓!” 听到北夷二字,薛夫人也是一惊:“他只是姓戎,一直住在陇西”。 这时候苏合和沐春也搜完了房间,没搜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苏合说她的衣物上有西域艾菊的味道。看来她在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从这里也查不到什么。 成玖叮嘱了夕夫人,若是见到秋华,立刻将她拿下。 离开薛府,成玖找来江呈瑞,让他立刻去趟陇西,调查秋华的家世。 这个秋华一定不简单,而且极有可能是个假的。 锦荣还关在欢怡殿的偏殿中,那妇人不像是个有心机的,看来还要从她身上入手,起码弄清楚背后之人的意图。 夕玥不想再与那妇人说辞,让祁循去问,祁循万般不愿,也只能先忍着。 吩咐沐春将那妇人带至花厅,守好门。 锦荣站在祁循对面,眼睛不时往他身上瞟,面露羞涩,让祁循更没眼去看。 第712章 上元 “锦荣,你想做朕的女人吗?” “想”,锦荣满脸喜色,频频点头。 “那好,朕问你的话,要据实回答,若是撒谎,朕立刻命人将你赶出宫去” “好” “你与秋华在进宫前就认识对不对?” 锦荣点点头:“我们在将军府见过”。 将军府,那一定就是薛既明的府邸。 “是她挑唆你来接近朕的对不对?” “不对,是我自己思慕皇上,自那日宫宴跟着嫂嫂进宫见到皇上,就日夜思念,秋华她不过是见我痴情,帮了我而已” “她如何帮你?” “她用香迷晕了春公公,助我进入永福宫” “在宫中用迷香是死罪,你可知道?” 锦荣一个头叩在地上:“求皇上开恩,饶了她吧!她只是可怜我对皇上的思慕之情,并没有真的想伤害谁”。 问到这儿,祁循问不下去了。可要说秋华的意图止步于此,他绝不会相信。 难道真要将这妇人留在宫中吗?祁循揉揉眉心,一筹莫展。思忖片刻才说:“沐春,将锦荣带至荣华殿安置,暂不册封”。 虽然没定位分,但是安排了宫殿,册封指日可待。锦荣满心欢喜跟着沐春去了。 秋华姓戎,若她真是北夷戎氏,那她来京城的目的只能是为戎昊。 事情暂时没有进展,明日便是上元节了,原定在御河两岸燃放的烟花不能少,这也算是提前庆祝夕玥封后。 皇家与民同乐,这日要出宫看花灯,看烟火,坐画舫游御河。 今日是名正言顺的与民同乐,不用乔装,可大大方方走上大街。 早早用罢了晚膳,两辆马车出了宫门。祁循与夕玥的马车走在前面,旁边只跟了几名禁军和宫人。 花灯会便设在御街,马车停在路口,祁循将夕玥扶下马车,回身去看后面的马车,玉香也正将珠儿抱下来。 看着前面五彩斑斓的街道,珠儿兴奋异常,可是口中还不忘问,宝儿会不会来。 看着女儿天真的样子,夕玥道:“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或许也是前世的缘吧!” 祁循满脸愤然道:“就丁盛那个儿子,怎么能与我比”。 “宝儿聪明善良,是个好孩子” “可他那般顽劣” “顽劣,怕是你将儿时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父王为什么要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难道你忘了吗?” 那年他十五,夕玥十二,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未议婚,两人早已彼此暗许了余生,只等到了年纪便议婚。 也是上元之夜,也是这样的景色。祁循带夕玥来看花灯,遇上几个市井泼皮调戏夕玥,祁循被气得七窍生烟,将那几人打得腿折胳膊断,都伤得不轻。 其中有前朝皇室亲眷,告到皇帝面前,不依不饶,非要将祁循下狱。最后伯父和父亲双双去给那泼皮赔罪,才算了事。 怕祁循被报复,他爹才狠心将他送走,再回来时,便是兵变之夜。 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又再次手牵手一起看花灯,不过身边多了珠儿,腹中多了个儿子。 因身边跟着禁军,谅怎样的泼皮也不敢上前生事。 第713章 猜灯谜 珠儿属兔,便买了盏兔子的花灯提着。前面围了一群人,不知道是什么热闹,珠儿吵着去看,祁循便拉着夕玥也走了过去。 原来是猜灯谜的,那里挂满了各色花灯,款式很特别,做工也精致,比其他地方卖得都好看。不过这摊主有个条件,想买他的花灯,须猜对了悬在花灯下面的灯谜才能买走。 珠儿想要那花灯,可惜她连字都不认识,更猜不出,便央求祁循和夕玥帮忙。夕玥道:“我猜灯谜,那花灯便是我的,不是你的”。 “你是我娘,是大人,我是小孩,你就该让着我” “那可未必” 眼看一大一小要起争执,祁循赶紧出来解围:“我来猜,猜中了送与你们”。 祁循放眼看看那些灯谜,圆寂,久雨初晴,四通八达:“这个我会,四通八达,便是头头是道,对不对?” 摊主道:“对对对,先生猜对了”,说着将花灯取下来递给祁循。他未穿龙袍,今日的装束颇为斯文,不过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被叫做先生。 珠儿高兴地过来便要拿:“爹爹快给我”。 没等她拿到,被夕玥捷足先登了,她身高手长,只抬抬手便将花灯拿在手里。 珠儿急得直跳脚:“这是我的,我的,快给我”。 夕玥将花灯高高举起:“这是我夫君送与我的”。 “那是我爹” “那也没有我们夫妻关系相近” 祁循被吵得头大:“好了好了,我再猜一个便是了”。 再看剩下的灯谜,草上飞,九十九:“这九十九是什么?” 祁循正凝眉思索,人群中有个童音道:“九十九便是百字缺一,是白字”。 摊主高兴地说:“对了对了,小公子好聪明”,说着将花灯递过去。 珠儿一看,那接花灯的孩童不正是宝儿吗?立刻喜笑颜开叫道:“宝儿”。 宝儿将手中的花灯递过来:“我猜中的给你,看谁再争”。 一旁的丁盛夫妇,祁循都掩口偷笑,笑夕玥被一个小孩子呛声。 珠儿得了花灯,不再纠缠,将原来的兔子灯交与宫人拿着。 沐春付了花灯的钱,一行人继续前行,只听见前面有人叫:“白大夫,您回来了,年前我妻患了重疾,去玉竹堂寻您不着,如今已经起不来炕了,您回来就好了,明日一早我便去玉竹堂排队侯诊”。 “玉青回来了!”夕玥喜不自胜。 待那人离去,白玉青抬眼便看见了祁循一行,张欢紧跟在她身旁。二人过来行礼:“见过万岁,娘娘”。 “玉青不必多礼,这么久不见,你们去了哪里?”夕玥问的是白玉青,不是张欢。 “去了川蜀,游历行医,顺便采购药材” 祁循也道:“你们回来就好了,前些日子玥儿发现有喜,寻你们不着,我心里不安得很”。 “听说今年京城的上元节格外热闹,还有烟花,我们是赶着回来的。原来是娘娘有喜,这果真是件大喜事” “师妹,娘娘有喜了?”张欢问。 白玉青牵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他住口。夕玥微微一笑道:“是,我愿意为安尘再生个儿子”。 张欢又看看祁循,祁循无奈道:“我真的没有强迫她,也没欺负她,是她瞒着我不服避子丹的”。 第714章 恶少 夕玥看看白玉青与张欢牵在一起的手,白玉青解释道:“我们成亲了”,张欢看看白玉青,大方说是。 “怎么悄悄地就成亲了,喜酒都不给我们喝一杯” 张欢道:“我们都没有家人,所以便没有办酒席,只是拜堂合卺了,此次远游便是顺道回乡祭祖”。 “我这个师妹不算你的家人吗?我要讨喜酒喝” “你现在喝不得酒”祁循拉起夕玥的手:“走,一起上画舫吧!那里设了酒宴,就算是贺你们新婚了” 祁循好像也不再讨厌张欢,虽然没有为上次抓他进掌刑司道歉,但是亲自开口邀请他们同游,已经算是认错了,没理由不给他这面子。 御用的龙首画舫,是整条御河上最大最漂亮的。船上挂了一圈走马灯,最是绚丽缤纷。 在船上,白玉青便为夕玥把了脉,说太医将她的身子调理得很好。知道白玉青回来了,夕玥的心中更加安定,心情也更好了。 画舫行至御河中央,烟花陆陆续续开始燃放,比初三那日在宫中放的还要多,还要好看。 御河边挤满了围观群众,都称赞这烟花巧夺天工。 船舱摆下酒宴,众人一边饮酒,一边看烟花,其情其境,有如天上人间。 祁循与丁盛众人在船舱饮酒,夕玥带着茉莉红梅趴在船舷边上看烟花,祁循吩咐沐春也去伺候。有一艘装饰极华丽的画舫从对面驶来,上面有丝竹歌唱之声,听起来甚是悦耳。 夕玥问:“这是谁?比万岁爷都会享受”。 沐春看看船头的灯笼,上面写着个“薛”字:“百官中姓薛的,只有骠骑将军薛既明,难道这是他家的画舫?” 又是薛既明,可真是太巧了! 两船相错的时候,夕玥听到,丝竹之声中,似乎夹杂了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的呼喝:“别哭了,大喜的日子号什么丧,再哭小爷给你丢下河去信不信”。 女人的哭声更清晰,一个年轻男子拖着一个女人从船舱出来,女人不断哭嚎求饶,还是被男人丢下了御河。 正月的京城气候甚寒,御河水冰冷刺骨,那女子落入水中,扑腾几下便不动了,呼救之声也微弱至极。 “快救人!”夕玥一声命令,两名水手把船桨递过去,那女子拉住船桨,被拽至船舷边,两名禁军过来将她拉了上去。 那女子浑身湿透,冻得不住颤抖,脸色苍白。夕玥命茉莉和红梅将她带入另一侧船舱中取暖。 船舱中有炭火盆,暖烘烘的,那女子缓过了那口气,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沐春道:“这是娘娘”。 那女子听闻是娘娘,叩首在地上痛哭起来:“谢娘娘救命”。 “将你丢入御河的是何人?” “是……” 女子不答,只是哭泣。这时候在船舱另一侧喝酒的祁循丁盛等人听到哭声,也过来观看。 “大胆说,有朕在此,你还有什么怕的吗?”祁循众人听到动静,也都过来观看。 那女子瑟瑟道:“是骠骑将军的大公子,薛佑”。 第715章 构陷 那女子跪在地上,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那女子名唤红蕊,平日在勾栏以卖唱为生。那薛佑不学无术,终日流连勾栏,见红蕊模样长得俊俏,又比娼门女子多了几分娇羞,颇为中意。今日便以听唱为名,将红蕊骗至画舫,要强行占有。 红蕊不从,便被薛佑丢下了御河。 勾栏女子不同于娼门,是卖艺不卖身的,红蕊并非奴籍,虽然名声不好,却也是自由人,若非自愿,不可强行占有。 那薛佑无视国法,强占民女,还将其丢入御河。若不是遇上夕玥将其救起,说不定已经殒命。 这薛佑所为,是不折不扣的恶霸! 画舫靠岸,夕玥吩咐禁军将红蕊送回住处,那红蕊哭道:“那恶少不会放过我的,奴不敢回去”。 宫中一个锦荣还没有发落明白,绝不可能再将她带回宫中。 “你且回去,那薛佑再去骚扰你就报官” 报官,一个卖唱的女子,怎敢与大将军家的公子打官司。所谓公正廉明,也许只有皇帝会相信,可是又有谁敢说破。 红蕊不敢再多说,叩头谢恩。画舫靠岸,让她上岸离去,众人继续游御河。 游至亥时,祁循担心夕玥困了,便让画舫在就近的宫门停靠,他们上岸回了宫。白玉青和张欢,丁盛一家也都上岸,各自离去。 次日上朝,有刑部官员出班奏道:“今日一早,有一老翁到府衙报案,说骠骑将军薛既明的大公子薛佑杀了他的女儿。因牵扯边关大将,那府尹不敢审理此案,请求移交刑部”。 “那死的姑娘可是叫红蕊?” “正是”,红蕊真的死了! “那薛佑可曾拘捕到案?” “不曾,府尹派了差役去拿人,被薛夫人打了出来” 祁循一听便怒了:“竟敢殴打官府差役,难怪会教出那样的儿子,殿前武士,即刻去将薛佑拿来”。 他倒要看看,薛既明这儿子会恶成什么样子! 这次去的人倒是没被打回来,不过薛夫人柳氏跟着一起上了殿。她有诰命在身,是可以上殿面君的。 武士将薛佑押上来,按跪在御阶下,薛夫人跪在他后面,连声叫冤:“万岁明查,我儿昨夜一直在府中,未曾离开,又岂会杀人”。 “薛佑你可认识一名叫红蕊的女子?” 薛佑叩首:“不认识”。 “不认识,昨夜不是你将她掳至你的画舫之上,要强占于她?” “我家哪里有什么画舫” 难道是有人冒充薛佑? 薛夫人更是叫冤不断:“万岁明查,我儿日日在家读书,准备今岁的春试,连大门都极少出,岂会认识那勾栏女子,更不会杀人”。 看那薛佑长得文文弱弱,五官端正,不似终日流连勾栏的登徒子。若此事真是有人刻意栽赃,那便是要动摇边关大将的军心。 “刑部尚书吕梁,礼部侍郎林越,现在命你二人速去查明此案,若薛佑有罪,依律处置,若是有人陷害,一定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现在薛佑毕竟是嫌疑犯,苦主口口声声咬定他杀人,也不能就这样放了。 “薛佑压入刑部大牢候审”。 薛夫人再次叩首:“万岁,这案子明明就是有人陷害我儿,若是拖个一年半载,我儿错过了春试,他的前程岂不是要耽搁了。他父亲在戍守边关,保家卫国,他的儿子却在这里任人构陷,岂不是让边关将士寒了心”。 第716章 说谎 薛夫人的话,句句戳中要害。若真是有人陷害薛佑,那这人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薛既明。 边关之事无小事,必须要提防。但是就这样放了也说不过去,只有尽快审理出结果。 吕梁和林越带上薛佑去府衙审案子,薛夫人跟着一同去了。红蕊的尸身停在堂下,仵作验过,说红蕊是被扼喉而死,也就是掐死的。 红蕊的父亲并不认识薛佑,他说只是听女儿说了昨夜的事,才认定是薛佑杀了他女儿。 薛佑说他家没有画舫,那昨夜游御河的画舫是谁的?派人查遍了京城所有画舫,都没有找到夕玥他们看到的那一艘,真是见了鬼了。 现在红蕊死了,死无对证,昨夜将她掳上画舫的究竟是谁? 白玉青从府衙外经过,见有很多人在衙前围观,一打听说是薛将军的公子杀了人,刑部官员在此审案。 薛公子,难道是昨夜画舫上的人? 她来到堂前听审,见红蕊的尸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衣裳,心中一怔。昨夜落了水,连衣服都没换,难道红蕊离开皇帝的龙首画舫后,还没到家便被杀了?那她父亲又是怎么知道是薛佑将她掳上画舫的。 白玉青走上公堂,差役欲上来阻拦,被吕梁拦住:“都退下,这是玉竹堂的白大夫,连万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差役退下,白玉青朝堂上拱手道:“大人,昨夜我有幸与万岁,娘娘,还有丁丞相一家同游御河,恰好遇到红蕊姑娘被恶人丢下御河,娘娘派人将她救了起来”。 红蕊的父亲道:“那一定就是薛佑这恶少,他强占不成,便将我女儿丢入河中”。 “那敢问老丈,您是如何知道是薛佑害死您女儿的?” “昨夜我女儿哭着回家,将她的遭遇告诉了我” “那您的女儿又是什么时候遇害的?” “今日一早,发现她死在院中” “这么说是夜间杀的?看薛公子文文弱弱,他又岂会翻墙越脊?” “他们有钱有势,杀个人还用自己动手吗?定是派人去杀的” 白玉青一笑:“说得如此笃定,就像是看见了一样,那您的女儿不曾呼救吗?” “我年纪大了睡得沉,没有听到” 白玉青朝上拱手:“大人,这老汉说谎,速将他拿了!” 那老汉哭道:“真是没有天理啊!将军的儿子,就可以杀人不偿命”。 白玉青喝道:“你住口!”又对堂上两位大人道:“昨夜在御河,娘娘派人将红蕊救起的时候,她身上穿的就是这身衣裳,试问,一个落水的人回到家,难道连衣服都不换吗?” 那仵作验尸不够仔细,尽管现在红蕊的衣服已经干了,其实只要仔细些,是可以看出她的衣服是浸过水的。落了水回家连衣服都没换就死了,那是有人早都计划好了。 吕梁一拍惊堂木:“来人,将这老汉拿下”。 差役过来将那老汉绑了,林越道:“当堂说谎,此中必有蹊跷,速速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林越虽然是文人,但是模样长得却像个侠客。身材魁梧,国字脸,络腮胡,不怒自威。 那老汉见圆不过去了,便哭着招了。 第717章 诬赖 那老汉哭道:“我女儿昨夜是死在大门口的”。 “那你因何诬赖薛佑?” “是勾栏的掌柜,他说昨夜有个叫薛佑的人将红蕊从勾栏带走,当时红蕊不愿意随薛佑去,但是碍于薛家的权势,他没敢阻拦。于是去我家看看红蕊回去没有,是他发现红蕊死在大门口。也是他告诉我,一定是薛佑杀了我女儿,他说怕被牵连,不让我将他扯进来” “去带勾栏的掌柜!”吕梁一声令下。 去的人很快回来,勾栏的掌柜不在。人跑了,那他说的话自然信不得。 红蕊的父亲哭道:“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女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只靠她卖唱养活,她死了,我可怎么活”。 薛夫人将儿子拉起来,愤愤道:“你的女儿死了就来诬赖我的儿子吗?我们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若是疼你的女儿,又岂会舍得将她送入勾栏!” 然后朝堂上拱拱手道:“二位大人,此案破绽百出,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儿所谓,还请大人尽快将真凶捉拿归案,还我儿清白。我儿还要读书,准备今年的春试,我先带他回去了,大人若是再有要问的,去我府上问便是,我儿从未做过违法之事,绝不会逃跑”。 人家说的合情合理,吕梁和林越本想站起来客气客气,还没等他们站起来,薛夫人已经拉在儿子走出大堂。儿子平白无故被当做杀人犯,也难怪人家心中有怨气。 吕梁吩咐给白玉青备座,白玉青此时也质疑,昨夜将红蕊从御河救起的时候,她非常肯定地说,那画舫上是薛佑。只可惜当时她没有看到画舫上的人,而夕玥目睹了红蕊被丢下御河,那艘画舫她也看得清楚。 “两位大人,昨夜红蕊落水的画舫与圣上的画舫擦肩而过,娘娘目睹了红蕊落水,不如去问问娘娘,看她还记得什么”。 派了差役仵作再去勘察第一现场,看看杀死红蕊的人还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案子没结,红蕊的尸体不能安葬,让她父亲暂时回家,随时听候传唤。 他们进宫的时候,夕玥正在午睡,不能打扰。昨夜红梅和茉莉都陪着夕玥一起站在船舷边看烟花,那艘画舫她们也看到了,便将他们都叫了过来,还有拉红蕊上岸的禁军。 这些人不便进入御书房,祁循便让他们都去了双星殿。 红梅和茉莉仔细回忆昨夜那画舫,那画舫极华丽,比御用的都不差,上面还有丝竹歌唱之声,船首挂着灯笼,上面写着“薛”字。 沐春也说:“在京城能用得起那样华丽的画舫,又姓薛的,也只有薛府了”。 一艘华丽的画舫,怎么会查不到呢! 林越道:“刚才茉莉姑娘说那画舫上有丝竹之声,何不将京城各大勾栏的歌乐伶人都查一遍,也许能有破绽”。 他说得有道理,吕梁即刻派人去查,昨夜,有谁在御河的画舫上卖艺。 查了一圈,无人承认,不过勾栏中有几名伶人不见了,都是不辞而别,不知去向。 此时夕玥睡醒了,听说红梅和茉莉被叫去问话,寻过来问出了什么事。听了他们叙述,夕玥说:“不如我们再去游一次御河,就沿着那艘画舫所去的方向走,看看有哪里可以停靠。那么大一艘船,还能飞了不成”。 第718章 找到画舫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听夕玥的也好。 龙首画舫沿着御河慢慢行进,遇到停靠的码头,林越和吕梁就上去询问,有没有人见过昨夜的画舫。 昨夜御河边游人甚多,不可能没人看见。 这些画舫平日都停在码头,谁家的船自然就停的离自己家近些。 眼看都快出京城了,沿途都没有发现那艘画舫。 御河自京城横穿而过,河道上,城墙是个豁口,运输的货船可以通过,战时便会派重兵把守。 “皇上娘娘,到城墙了,还走吗?”使船的水手问。 “走!”夕玥答。她还就不信了,那么大一艘船,会凭空消失了。 画舫出了城,又行出近三里路程,周围是空旷野地。 忽然船头的禁军说:“皇上娘娘,前面的河道被阻了”。 “是被何物所阻?” 夕玥和祁循都从船舱里出来观看,只见前面的河水流向杂乱,是水下有东西阻碍了河道。 船不敢过去,只得靠岸,让禁军过去查看后回报说,水下是一艘船。 那失踪的画舫?祁循吩咐禁军和水手去打捞。有水手下水,将绳索拴在船上,众人将沉没的船只拉到岸边,果然是一艘画舫,画舫上还有几具尸体。 水手下去将尸体一一拖上岸,三男两女,与勾栏说失踪的几个人正好相符。 都死了,做得好绝,此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薛家,朝堂,也绝对不会就此太平。 可是我在明敌在暗,要如何将藏在暗中的黑手揪出来。 天快黑了,吕梁调了刑部的官差来处理这些尸首,再将那画舫打捞上来,仔细勘验,祁循命令画舫掉头回宫去。 他正和夕玥在欢怡殿用晚膳,有宫人来报,说锦荣乱发脾气,不肯用膳,非要见皇帝。 宫中还有这么一位,真是让人头疼,祁循冲宫人摆摆手:“让她即刻出宫,一刻也不许多留”。 锦荣被逐出宫去,她哪里肯走,口口声声咬定她是皇帝的女人,宫人将她推出宫门外。她再想进来,守门的禁军是断然不会同意的,也不会对她客气,若再敢闯,必然是刀枪相向。 无奈,锦荣只得离去。之前婆家人听说她进宫当差,今日见她失魂落魄回来,一问才知道她是对皇帝犯了花痴。 一众妯娌都纷纷耻笑她,都嫁过人了,还妄想进宫做娘娘,可真是异想天开。 她三年前丧夫,身边又无子女,在婆家本来就举步维艰,再有了这一出,更是没人拿她当回事,连下人都敢公然嘲笑她,弄得她连门都不敢出了。 刑部的人将打捞起来的画舫仔细搜了一遍,并没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件事情陷入僵局,一时无法进行下去,几条人命,难道就这样算了。 刑部的人会继续查下去,但是看这样子,也不会查出来什么。 锦荣整日关在自己房中,夜夜失眠。她满脑子都是众人对她指指点点,夜里梦到了她死去的夫君,说她终日想着别的男人,不守妇道,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自己死了倒消停,留下我一个人日子好难过,身边又无一男半女……” 骂着骂着就醒了,越想心越窄。 锦荣疯了! 第719章 宫学 那锦荣疯疯癫癫跑出门去,逢人便讲她和皇帝有一腿,还痴痴地称赞皇帝英武不凡。 疯妇与皇帝的笑谈在市井传开,大家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却说得有声有色。说皇帝不纳妃,原来是喜欢过来人,还说他表面专情,实则背地里龌龊得很,在大年夜赐死哥哥,还不一定是为了什么。 这些流言自然是传不到宫中,朝臣们都有所耳闻,但是没人敢讲给他听。 江呈瑞从陇西回来了,秋华的家早已经没有人了,向周围邻居打听了才知道,那家是在去年被灭门的,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无一幸免,包括这家姑娘秋华。凶犯至今都没有抓到。 来京城的秋华是假的,那她究竟是受谁指使?这条线也断了。 事情一下没了头绪,这让祁循心中非常不安,他不相信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一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为防万一,祁循让江呈瑞回了燕平州,暂时作为薛既明的副将,逐步熟悉那里的事务。 宫学开了,宝儿第一个来报道,祁征家的三个女孩也都来读书了,还有稀儿和其他朝臣家的几个孩子。 祁征的两个儿子不肯来,他们亲眼看见母亲死在掌刑司内狱,将祁循视为杀母仇人。府中的大人只有两个侧室,这两个孩子根本不会听她们的管教。 十来岁的男孩子,若无人管教一定会学坏,祁循勒令他们都到宫学来读书,若是他们不来,便停了府上的月例银子。 他们一没爵位,二没封地,还是要靠皇帝给钱过活,人穷志短,只得硬着头皮来了宫学。 夕灵收了槿郎做义子,也将他送到宫学来读书了,而且夕灵亲自为宫学的孩子们上了第一堂开蒙课。 宝儿和珠儿坐在最前面,珠儿毕竟还小,夕灵讲的她听不明白,又被要求坐在那里不能动,不一会儿便打起瞌睡。 夕灵可是万万不敢对珠儿发火,那可是他姐姐和皇上的心肝宝贝。他拿着书走到珠儿面前,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珠儿被吵醒,睡眼朦胧看着夕灵:“舅舅,什么事?” 其他孩子都哄堂大笑,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槿郎没有笑,自从离开淮南,这孩子就变得胆子很小,很怕生。夕灵给他改了名字叫王良辰,既有良辰美景之意,又谐音良臣。 宝儿站起来转向后面喝道:“笑什么笑,公主年纪还小”。 “既然来宫学上学,就要学着适应,年纪小也不是上课睡觉的理由”,夕灵板着脸说。 “好,我会督促她”,宝儿怜惜又宠溺地看看珠儿。 之乎者也讲久了,小孩子肯定犯困,夕灵便拣了两个小寓言故事来讲,孩子们立刻有了兴趣,纷纷举手回答问题。 景庭得到了进太学藏书阁的资格,再有丁盛指导,他的学业突飞猛进,想必在不久的春试中,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给祈德和祈彻分别都封了郡王,给他们择的府邸都已经修缮完毕,他们各自带着自己的母妃出宫居住。月例银子不会少他们的,是想去书院读书,或者请先生去家里教,都由他们自己决定。 祈彻还想习武,而且想学祈家枪法,他放出话去,便有人上门应征了 第720章 小师父 来应征祈彻师父的不是外人,是晋王祈衡的大儿子,十五岁的祈季。 别看他只有十五岁,从小可是受了他爹的真传,将祈家枪法都学到了手。他承袭了祈衡的王位,也继承了他爹争勇好斗的性子,喜武。有亲王的俸禄供养,衣食无忧,终日也就是在家习武。 论起辈分,祈季还得叫祈彻叔叔。开始祈彻是不敢和他走太近的,毕竟祈衡是死在当今皇帝的剑下,祈季与皇帝有杀父之仇。 后来是祈季的一番话打动了他:“天下皆知我与皇帝有杀父之仇,只怕我这辈子都得不到重用,更没有带兵上战场的机会,那我这一身的功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听说皇帝对你还不错,你也是我皇爷爷一脉的,我将祈家枪法传与你,也算是替皇爷爷和我父亲尽责了”。 祈季虽然承袭了王位,但是他永远不会得到重用,得不到权利。 现在的皇帝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否则他怎么会让祈季继承王位,还让鲁王和江下王的孩子都进宫学读书。 终究只是十二岁的孩子,回去同他的母妃商量,静太妃也是个胆子小的,不敢擅作主张,最后他们母子决定去向祁循请示。 这些日子朝中事务繁多,祁循还没顾上去管他们的事,听宫人来报,说静太妃和彻王求见,便立刻诏进宫来,在花厅接见。 祈彻恭恭敬敬行礼道:“万岁,臣进宫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祁循面色柔和,淡淡说道。 “我想学习祈家枪法” 祁循皱皱眉,祈彻也是祈家子孙,学祈家枪法无可厚非,可眼下通晓祈家枪法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教他枪法。 “朕只怕是没多少功夫来教你呀!” “怎敢劳万岁圣驾来教,目前有一人选,只是臣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用,故此前来请示” “除了朕,还有谁能教你祈家枪法?” “晋王祈季” 祈彻语出,祁循心中一怔,祈衡的儿子!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把他当做小孩子,却忘了小孩子是会长大的。 “他今年多大?” “十五” 都十五岁了,也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他爹死的时候他才十二岁,能把他爹的枪法都学到手,想必不是个笨人。 十五岁,也到了可以为国效力的时候了,既然是祈家子孙,享受了亲王的俸禄,便要担起亲王的责任。 “三日后,北营校场,你带祈季去,到时候朕要亲自为你择良师,他若是合格,朕没话说,若只是会些皮毛,不能叫他误了你” 皇帝发话了,无论是福是祸都得接着,祈彻答应了,和母亲出宫。 祁循让成玖传话北营,三日后他要亲临巡营。 最近怪事连连,他也该亲自去军营看一看。 三天后,北营校场,皇帝阅兵,百官观礼,连鲁王的两个儿子也被带了过来。 祁循想让他们看看,这江山不是谁都可以坐的。同时也想告诉他们,男人,不是像他们的母亲教他们的那样,只会在家里作威作福,要想受人尊重,就要把自己活成条汉子。 第721章 择师 祈季的母亲正在佛堂念佛,听说皇帝要约儿子去北营,立刻跑出来阻拦。她已经没了丈夫,好不容易盼着儿子长大了,可不想他再有一点闪失。 祈季安慰道:“母妃放心,北营众目睽睽之下,谅他也不敢如何。如今我们母子的处境,有如刀俎下的鱼肉一般,他若想要我们的命,还不是一句话,又何必费心设局”。 想想也是,在祈衡死的时候,祁循正在气头上,本可以将他们满门抄斩,但是他并没有。这三年来虽然没什么往来,但是俸禄从没少过,还让儿子承袭了王位。 如今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也不听母亲的了。王妃叹口气叮嘱道:“切记不可失了礼数,让人说你无人教养”。 没有父亲的孩子,最怕被人说没教养。 祈季冲母亲躬身一拜:“母妃放心,我是您带大的,我有没有礼数您还不清楚吗?” 说罢,祈季提上祈衡的银枪,上了白马。 祁循本来是没有打算带夕玥去的,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骑马坐车都受罪。 夕玥用过早膳去花园散步,发现珠儿和宝儿在花园里玩,还以为他们顽皮没去上课,问了才知道,原来今天宫学放假。是满朝文武和皇帝,包括鲁王的两个儿子都去了北营。 都去北营做什么,有什么大事发生,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拉个禁军来问了才知道,今天是皇帝去巡营,顺便要为彻王择师。 择师,不就是比武?场面一定很热闹,这种热闹怎么可以不叫她去看。 “来人,备马” “娘娘,您不能骑马” “那就备车” 茉莉知道她家娘娘的性子,想不叫她去,是不可能的。 只得在马车上铺上厚厚的棉被,再把她要吃要用的都带上,才启程出宫,江若寒被留下来照看宫中一切。 他们到北营的时候,阅兵已经结束,祁循正在喝茶休息,准备接下来的比武。他侧目看看站在祈彻身边的少年,模样长得和祈衡很像,只是比他要瘦弱一些,毕竟年龄还小。 祈季没有过来见礼,看来他并没有指望从皇帝那里得到关照。 听说夕玥来了,祁循慌忙去接,将她在身边安置坐好。他沉着脸朝夕玥翻个白眼,意思是谁让你来的,又不听话乱跑。夕玥朝她扬起脸挑衅地一笑,意思是要你管! 只要她和孩子都好,她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休息片刻后,祁循道:“今日来北营,除了巡营阅兵,还有一件事”,他抬手指指站在一旁的祈彻:“彻王喜武,朕今日要为他择一位习武的师父,无论出身如何,有无官职,均可参与”。 祈彻与祁循不是嫡亲,但是皇上亲自为他择师,侧面表达了他对祈彻的重视。对军营将士来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表现机会。 祁循派了成玖下场,军营中谁不知道成玖的能耐,功夫在他之下的便都不敢上来了。 再说,功夫不行的还想当王爷的师父,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第722章 比武 见无人上场,祈季持枪跃跃欲试,祈彻看向祁循,祁循冲他微微摇摇头,祈彻便伸手拉住了祈季。 他没有怪祈彻胆子小不敢做主,但是不知道祁循到底想干什么。搞这么大阵仗,应该不是为了让他出丑吧! 这时候有位军营中的副将上来应战,他冲成玖抱拳道:“成将军,末将知道不是您对手,不过是想向您讨教一下”。 成玖也抱拳道:“将军客气了,既然上来就不必留情,尽管出手”。 那副将身高体壮,使一条狼牙槊,是员猛将,不然也不会坐到副将的位置。 两人没有骑马,就在步下动手。那副将是力量型,成玖不敢用枪与他的兵器硬碰,只能避其锋芒,寻找机会进攻。你来我往,战了十几回合还没分胜负。 场上两人功夫都不错,众人这次也算是开了眼。尤其是祈季,他爹去世这三年来,他几乎没有出过门,只闷在家里钻研枪法,对外面的事了解甚少。 今日是他第一次进军营,亲眼见识了三军的威武,之前只是听他爹说过。 他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又听他爹讲过战场上的情形,对军营,对战场有着无限憧憬。 祈季正在看得入神,场上已经分出胜负,当然是成玖赢了。那副将抱拳行礼退下去,成玖把枪戳在地上,等下一个上场的人。 接下来又有两位上场,也都败在成玖枪下,再无人上前,祈季不想再等,持枪上场。 小小少年,他提着祈衡的枪,看着还有些吃力。 祈季没有报名,只朝成玖摒手致意。依礼他是君,成玖是臣,但是他没有报名,成玖也就装作不知道,同样摒手还礼。 二人过招,成玖立刻看出他使的是祈家枪法。这枪法他见祁循使过多次,心中有数。 祈季毕竟年龄还小,招数使得都很纯熟,但是力量不足。成玖瞅准机会一枪刺过去,祈季横枪去挡,两人较上了劲。 成玖先用力猛压,祈季只能奋力举枪抵抗,不想成玖突然把枪一收一放,两人的枪换了位置,成玖的枪换到祈季的枪下面。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成玖稍稍用力一挑,祈季的枪就离开了手。 眼看着银枪落地,祈季惊得瞪着两眼,不知所措。这要是在战场上,他就死定了。 成玖朝他躬身行礼道:“得罪了,小王爷”。 祈季惊魂未定,只见他的枪被人递到面前,抬眼一看是皇帝祁循。 “想当年你父亲在战场上,这银枪可是从未离过手” 祈季接过枪,满脸羞愧,低头站在一旁。祁循瞥了成玖一眼:“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把我的游龙取来”。 皇上这是要亲自上阵,这可是难得一见,众将士和满朝文武都想开开眼界。 成玖恭恭敬敬把游龙递给祁循:“爷,您这是……” “让他们都见识见识我祈家枪法的厉害” 祈季退后观战。 今天祁循穿的是往日的战袍,银枪在手,昔日风采依旧。他就是想让祈季看看,祈家枪法,不是说说而已的。 第723章 祈家枪法 给成玖递个眼色,两人开始过招。他们对彼此的招数都很熟悉,其实成玖的功夫都是祁循教的,不过他没有把全套祈家枪法都教给他,有些招式做了演变。 加上多年的战场经验,在招式上,成玖也有了自己的创新。其实在真正对战的时候,谁会一招一式按招数出手,都需要随机应变,看谁的反应快谁才能赢。 今天,祁循不想随机应变,他就是想认认真真展示一下祈家枪法。 在成玖的配合下,祁循把一整套祈家枪法完完整整展示出来,连最后的绝招,回马枪都没落下。 祈季以前看过他爹练枪,但是像今天这样在对战情况下使出整套枪法,他还是第一次见。 祁循收回压在成玖肩上的枪,回头冲祈季说:“如果是在战场上,成将军已经被割喉而亡了”。 祈季连连躬身行礼:“是,今日微臣涨见识了”。 祁循把枪丢给成玖,走到祈季面前:“你又没官职,称什么臣”。 祈季张张嘴,还是没叫出来那声“皇叔”。祁循也不为难他,将他手里的枪拿过来掂了掂:“你爹这枪你使起来分量重了,回头我让人给你另外打造一柄,你可以自己出图样,出重量”。 今日这场面,本来是为祈彻择师,现在赢的人是祁循,难道他要当祈彻的师父? 祁循回到座位坐下:“晋王祈季过来”。 不想叫人,但是人家叫他了,也不能假装听不见,祈季走到祁循跟前,就垂首站着,也不行礼也不叫人。 文武百官在一旁议论纷纷,都说祈季太不识相了,怎么说祁循也是皇帝,祈季又是晚辈,应该行个礼。 祁循问:“晋王,喜欢这军营吗?” 祈季这才抬头看着祁循,祁循笑道:“应该是喜欢啦!” 祈季又低下头去,祁循接着说:“以后这军营你可以常来,身为我祈家子孙,不能白白享受亲王的俸禄,得为国出力,替君分忧”。 “我可以进军营?” 祈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够自由出入军营,这是信任! 这时候祈彻过来行礼,他最关心的是谁能当他的师父。 “万岁,那晋王可以给我当师父吗?” 祁循笑笑:“论辈分他要叫你叔叔,论爵位他是亲王你是郡王,你们之间称师徒不合适。再说就他那三脚猫功夫,我怕他把你教歪了”。 说到这儿,祈季冲他翻了个白眼,恰好被祁循看见了。 “眼下能教你祈家枪法的恐怕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平日朝事甚多,无暇顾及于你。但是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除了自己的老师,还会有老师的助手帮忙授课。所以,今日朕打算收两个徒弟” 说着祁循看向祈季,成玖把他往前推了推,小声说:“小王爷,万岁爷这可是给足了您脸面,您要再不过去磕头,可说不过去”。 祁循提高嗓门叫道:“祈季,过来”。 祈季不能再不过来,但还是不肯跪下磕头。 祁循站起来,负手说:“祈季,既然想用我祈家枪法,那就不能乱用,要有长辈亲传。如今能将祈家枪法使好的,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 祈季抬起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仇恨:“要是我爹还在世,岂能轮到你说这话!” 第724章 皇帝收徒 众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这孩子怎么还敢提祈衡。 祁循不怒反笑道:“小子,你说的也不错,你爹的枪法使得比你强,不过跟我比,他未必能赢。那么现在再说说仇,他杀了我爹,我杀了他,从古至今这都是天经地义,合情合法,就算是寻仇,你也没道理找到我头上!” 这样说起来还真是,皇帝不追究他们晋王府的罪,还主动向他示好,他再矫情下去就太没道理了。 但是祁循知道,火候还差那么一点点。 “祈季,今日我要收两个徒弟,你和祈彻,鉴于你的枪法比他使得好,我让你做大师兄,在这里不论辈分。平日我没功夫管你们,就由你带他练功,我会不定时检查” 他话音刚落,祈彻立刻跪下磕头:“谢万岁圣恩”,见祈季还站着,他伸手拉拉他的衣襟:“还不快跪下磕头谢恩”。 祈季也跪下来,祈彻又把“谢万岁隆恩”又说了一遍。 祁循这才回座位坐下:“成玖,带他们去军营转转,帮他们打造兵器铠甲”。 说罢,祁循搀起一旁的夕玥,一起离开军营,陪她坐车回城。 路过景明山,夕玥说:“现在我们又有了儿子,是不是该去寺中烧香祭拜,叩谢佛祖神明”。 “儿子是我给你的,又不是佛祖神明,为什么要感谢他们,要谢谢我便好” 他说的也不错,可听起来就觉得非常不正经,夕玥抬手打他,反被他抓住双手:“省点力气,好好养身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都长大了,埋在心里的仇恨也被翻出来,见了阳光,该散的也就散了。 另一辆马车紧紧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里面坐的是鲁王祁征的两个儿子。 他们的娘对他们说过,晋王府和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生绝不可能化解。可今天他们看到的,与他们的娘说的,并不完全一样。 皇帝不仅没有把祈季当仇人,还当众收他做徒弟,允许他们进军营。 这两个孩子也喜欢武艺,不喜欢读书,他们也想学枪。他们的父亲功夫不济,也没教过他们什么,对他们也不上心。 他们也是正经八百的祈家子孙,完全有资格学习祈家枪法,可是他们知道祁循看不上他们,又怎么会收他们做徒弟。 祁循和夕玥的马车回了皇宫,后面的马车驶去鲁王府。 之前祁循说过要把鲁王一家充军,然后把鲁王府赐给江呈瑞,让江若寒从那里出嫁。现在鲁王府没腾出来,江呈瑞又去了燕平州,夕灵的婚事也还没有办。 让江若寒从哪里上花轿,夕玥和夕夫人商量过,一直没有决定下来。 “万岁爷,夕侍郎的婚事您也得费点心呢!好歹也算亲戚不是” 她第一次叫得这么正经,祁循没忍住笑出来:“是我疏忽了,我再另为江家择处宅邸可好?” “您日理万机,像这种小事让灵儿自己去做就好了” “那好,银子算我的,选处景色好的地方,将来就做个别院,偶尔还能去小住两日” “别院,那不是现成的!” 山上的皇家别院,一直空着,除了离城中远点,样样都合适。 江若寒现在的身份是皇宫的一品女官,皇宫中的红人,让她从皇宫出嫁肯定不合适,但是从皇家别院上花轿,确实合适。 第725章 大喜之日 夕灵的婚事开始准备起来了,夕夫人也回家去张罗。 江若寒则亲自带人去皇家别院打扫。皇帝和后妃们住过的屋子她不能住,最后就选定了妙仪曾经住过的清凉阁。 整个别院都披红挂彩,清凉阁中更是被装扮得一片喜气。 吉日到来,因为江若寒家没有长辈,三媒六礼就都免了,只是迎娶的礼数不能少。夕玥安排了子佩,妙仪等一干命妇去充当江若寒的娘家人。 大婚这日,江若寒穿上大红嫁衣,还有她亲自挑选的凤冠霞帔,江呈瑞也从燕平州回来送她出嫁。 夕府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去往皇家别院。一路上,围观群众都啧啧称赞,都说状元郎好风仪,不知道是哪家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江若寒已经化好妆,盖着红盖头,等着夕灵来接。陪她的几位命妇都没什么事可坐,子佩便推开窗户,想看看外面的风景。 清凉阁的后窗外是山谷,此时节山上一片葱翠,谷中还有溪水潺潺。妙仪也凑过来看:“那下游不远处就是我们的静心雅舍,那边的景色更好”。 几名命妇纷纷过来观看,忽然一只金雕从对面山林飞起。别人不知道,妙仪却是一惊,那金雕她认识,正是她弟弟周秀养的。 静静坐在那里的江若寒也听到了金雕的鸣叫声。之前在西宁州的时候,她也见过周秀的金雕,那叫声她记得。 她一把将盖头扯下,也到窗边观看。子佩等人连忙将将她拉回去:“姑娘怎么自己把盖头掀了,这可不吉利”。 “金雕,刚才是不是金雕在叫?” 妙仪点点头,江若寒用力甩开子佩她们:“丁夫人,快去告诉丁丞相”。 妙仪神色犹豫,江若寒一跺脚:“怎么能指望你”,说着就要往外走,子佩这次是真急了,上来死死拉住她:“江姑娘,我也没有娘家人,可咱们也不能让人笑话咱们不懂礼数,别的也就罢了,这大婚可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那你把我哥叫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这个要求不算过,子佩把她拉回来,盖上盖头,才吩咐人去叫江呈瑞。 江呈瑞进来便问:“妹妹,有什么事?” 江若寒把他拉到身边小声说:“周秀来了,就在对面山上,快去告诉万岁”。 江呈瑞一愣:“你怎么知道?” “别问了,快去” 江呈瑞不敢怠慢,立刻飞奔出去。这种事不能假手他人,他向管事的交待一句:“吉时到了就送姑娘上轿,不必等我”,说罢就骑马飞奔去了皇宫。 就在江呈瑞离开的时候,夕灵的迎亲队伍到了。江呈瑞不在,也没有人为难他,顺利地把新娘子接到了。 回城的路上,夕灵也纳闷,江呈瑞不是回来了吗?他是专门来送江若寒出嫁的,怎么连人都没有看到。 问了其他人,说江呈瑞急匆匆出去了,这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要紧事。除了军情,还有什么事能让江呈瑞如此着急,连妹妹的大婚都顾不得了。 第726章 正大光明 江呈瑞疾驰到了皇宫门口,等不及门人去禀报,就直接说找成玖。 成玖知道夕灵和江若寒今日大婚,江呈瑞这个时候来,一定有急事。 见了成玖,江呈瑞不再隐瞒:“成将军,快去禀报万岁,周秀来了,就在皇家别院对面的山里”。 “好,你先回去,不要声张,我去禀报万岁” 御书房中,祁循听了成玖的禀报,让成玖立刻带人去山里搜。最近的这许多事,哪一件都少不了与周秀有关,他还真的来了。 虽然之前说过他可以进京,但是如此鬼鬼祟祟藏在山里,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夕玥怀着身孕,成玖离开了皇宫,祁循不敢再离开,从成玖离开后,就一直呆在夕玥的欢怡殿。他们说好,一会儿要去给夕灵和江若寒证婚的。 夕府中,江若寒下了花轿,被送入喜房休息,等候吉时准备拜堂。妙仪见了丁盛,把看到金雕的事告诉了他。 丁盛一听就想往外跑,被妙仪拉住:“江呈瑞已经去了,此时早应该到了皇宫,皇上应该已经知道了,他自会定夺。今日夕大人大婚,还是先不要声张吧!” 事情究竟是怎样还不清楚,的确不宜声张。 妙仪一直局促不安。周秀是她亲弟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比景庭都亲。她不希望周秀有什么事,可也不希望祁循和夕玥有事,更不希望丁盛有事。 盖头下的江若寒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她没敢把这事告诉夕灵,也是存着私心,好不容易盼来的婚礼,她可不想弄黄了。有什么事,都等礼成以后再说。 越是分分秒秒地盼着,时间过得越慢,好不容易盼着吉时到了,江呈瑞也回来了,皇上和夕玥也来了。 众人先给皇帝和娘娘行礼,司仪才高声唱到:“吉时到,请新人拜堂”。 夕玥怀着身孕,这要不是她亲弟弟的婚礼,她一定不会来的。 她母亲夕夫人在长辈的位置就坐,祁循坐在另一侧,夕玥坐在祁循旁边。 夕灵手里牵着大红缎带,另一端牵在江若寒手里,一前一后进了喜堂。子佩扶着江若寒在拜垫前站定,司仪刚开口说“新郎新娘拜堂”,门外有人说:“等等,先把我这贺礼收了”。 众人向门外看去,祁循和夕玥同时站起来,江若寒也转过身,强忍着没把盖头扯下来。 来的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不过他是西域打扮,头上扎着好多小辫子,身上穿的也是西域人穿的短袍。一只金雕正站在他肩上,金雕的两只眼睛金黄闪亮,正转来转去盯着这些人看。 这不正是周秀吗?没等别人说话,跟在丁盛身边的景庭叫道:“大哥,您怎么来了?” 周秀面色平静道:“这不是快清明了吗?万岁爷不是允了我可以回京祭祖吗?我这不是特意来叩谢天恩吗?” 说罢,周秀落落大方进了喜堂,冲祁循深深一躬:“西宁王周秀见过万岁,娘娘”。 光明正大地进来,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除了大殿,难得满朝文武聚这么齐,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西宁王周秀。他若是在京城有什么闪失,所有人都会怀疑是皇帝干的。 “西宁王免礼”祁循道。 第727章 望尘 周秀站在一旁,又冲夕灵和江若寒道:“恭喜二位新人,本王远道而来,没带什么像样的礼物,有块随手把玩的玉石,成色还不错,勉强能拿出手,还望不要嫌弃”。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石递过来,是一块约两寸方圆的玉石籽料,那石头周围是白色,中间是绿色,像草原又像纯净的湖水。 “此石名唤望尘,名字取自上古传说望尘镜,你看中间这块绿色,是不是特别像一片宁静的湖水,我们西域的姑娘都是把湖水当镜子,照着湖水梳妆的。亦有传说,湖镜中能照出万千世界,能照出前世的情人” 夕灵没有去接那石头:“这是王爷您的心爱之物,平州岂能夺人所爱,心意领了,东西就不收了”。 周秀摇摇头道:“我已经看了它几年了,可还是没找到我前世的情人在哪里,这不是就想来京城碰碰运气吗?” 他的话逗笑了很多人。司仪小声提醒道:“夕大人,吉时快过了”。 周秀的手一直没有收回去,夕灵只好将那石头接过来,道了谢,吩咐司仪婚礼开始。 拜了堂,将新娘送入洞房,这才名正言顺把盖头揭了。夕灵要出去陪客人,江若寒拉住他的手:“平州,小心”。 夕灵拍拍她的手:“放心,这是京城,还怕他一个周秀不成”。 祁循悄悄吩咐暗卫去把成玖叫回来,成玖在山里搜了半天也没搜到什么。祁循让他去北营把兵都备好,随时待命,又吩咐好守城的将军,只要是北营叫城,随时开城门,无论何时。 妙仪过来请周秀去丁府小住,周秀道:“多谢姐姐姐夫美意,我在西域自由惯了,只怕去府上打扰了你们,我还是住馆驿吧!等清明祭祖后,我就离开,景弟还要请姐姐姐夫多多照顾”。 周秀知道他与这酒宴格格不入,于是扛着他的金雕离开了夕府。 祁循派了暗卫盯着,他果然进了馆驿,住了下来。 文武百官留下来宴饮,皇帝在这里大家多有拘束,他与大家饮了一杯便带着夕玥回了宫。 夕府的酒宴,一直到亥时末才结束,洞房中的江若寒都等得睡着了,夕灵才踉踉跄跄进来。 江若寒正用手撑着腮,坐在八仙桌旁打瞌睡,听到门响,惊醒过来,见夕灵手扶着门不敢松开,就知道他喝得不少。 夕灵酒量不行,今天这个日子他又不能说不喝,喝多了也正常。 江若寒过去将夕灵扶住,他的脸色与他身上的喜服颜色差不多。 勉强扶他到了床边,夕灵一头扎到床上就睡了过去。江若寒替他脱了外衣,盖上被子。 夕府倒是没什么异常,不过皇宫中出了大事。祁循才在欢怡殿躺下不久,便腹痛如绞,这一看绝不是一般的受凉。 诏了太医来看,说是中毒,至于是什么毒,太医一时说不清楚。将晚膳的饮食,连喝水的杯子都检查了,都没事。 太医问起万岁今日还吃过什么,除了皇宫里的东西,就只剩下夕府那一杯酒了。 想到这儿,夕玥浑身一冷。 “没有,再没有别的了,来人,速速去请白大夫进宫” 宫人连夜去请白玉青,去的人很快回来,说白玉青和张欢不在碧云街,也不在玉竹堂。 怎么这么巧! 第728章 谁下的毒 夕玥努力回忆着上次祁循中屠狼沙的症状,咳嗽,后来出现幻觉,意识不清,与这次并不相同。 如果这毒是周秀下的,也许景庭能知道他还会用什么毒。 “去丞相府,诏景公子进宫,接着找白大夫” 祁循一次次呕吐,眼看着脸色变得惨白,此时夕玥再也顾不上肚子里的孩子,急得团团转。 太医院的太医都被诏来,虽然不知道皇帝中的什么毒,但是依着脉象和症状,太医判断是刺激肠胃的毒药。除了催吐,就是再加快排泄。这样虽然有点伤身体,但是眼下救命要紧。 眼前这毕竟是皇帝,马虎不得,在请示了夕玥后,太医才开了药方。 喝了药,祁循折腾得更厉害,上吐下泻,把整个欢怡殿都折腾得乱作一团。看夕玥不得休息,祁循让她去旁边的庆云殿休息,他现在这样,夕玥哪里躺得下,睡得着。 关心则乱!虽然没有证据,夕玥心中断定这毒是周秀下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他一露面,祁循就中毒。 “来人,去馆驿把西宁王带来!” 祁循想拦,已经迟了,禁军已经出发去馆驿拿周秀。这大半夜来馆驿拿人,动静小不了,整个馆驿的人都听到了。 人们私下议论,皇帝明里说西宁王可以回京祭祖,没想到却是圈套。半夜带人进宫,能有什么好事。 周秀被带到欢怡殿,夕玥质问他究竟下的什么毒,周秀面露惊讶:“什么毒,我哪里知道”。 “别装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祁循强撑着说:“玥儿,快把他放了”。 “不行,若是今日放了他,再抓就难了,先关进掌刑司内狱” 祁循也顾不上再多说,想着等精神好一点再亲自把周秀放出来。 周秀刚被送去掌刑司,景庭就进宫来了,今夜的宫门可真是不消停。 夕玥问景庭,在周秀那里见过什么毒,景庭摇摇头说:“我大哥从来不用毒,倒是周明周曜两人喜欢用”。 “那皇上今日怎么会中毒?” “今日皇上只去过夕府!” “灵儿怎么会害皇上?” 这时候丁盛和妙仪也都来了,他们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周秀被抓进宫了:“那娘娘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西宁王害皇上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 丁盛也不相信夕灵会害皇帝,但是夕玥毫无证据就把周秀抓来确实不妥。 “快把西宁王放了”丁盛说。 “不行,起码要等安尘好了才行,若是安尘不好,我管他什么西宁王,都要去给他陪葬” 夕玥并没有和他们说抓了周秀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看来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周秀被抓了。 祁循硬撑着爬起来:“快去把周秀放了”。 “不行” 祁循挥手把旁边的药碗扫到地上:“怎么,我还没死呢!在这皇宫里,我说的话不算数了吗?” 一屋子人都吓得不敢再出声,夕玥吩咐道:“去把他放了”。 只过了片刻,宫人跑着来回话:“万岁娘娘不好了,周秀他死了”。 这下,一屋子人又都炸了,除了祁循没力气之外,全部都跑去掌刑司。 第729章 周秀死 一群人跑到掌刑司内狱,隔着栏杆就看到周秀躺在里面,门已经打开了,掌刑司的人都说无人接近过周秀。 他们进去观看,周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丁盛过去摸摸周秀的手,已经都凉了。 景庭过去抱住周秀哭起来:“大哥,你怎么就死了呢!” 妙仪也吓得脸色发白,她活生生的弟弟,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就算他无诏进京,也不能这样不审不问就稀里糊涂地死了! 景庭要带周秀出宫,要去安葬他。掌刑司管事太监也看过,人都已经凉了,确实是死了,但是要将人带走,还是要问过皇帝和娘娘。 “他真的死了?”夕玥问。 掌刑司管事点点头。 “他怎么死的?死因不明,应该请太医验看过后再带走” 这时候妙仪回到了欢怡殿,她眼中含泪道:“娘娘,他怎么死的您不清楚吗?您抓她来的时候怎么不先查清楚事情原委?” 夕玥被问得语塞,回头去看祁循,祁循说:“让他们走”。 景庭和妙仪丁盛,把周秀的尸体带出皇宫,不能带回丁府,索性就在周秀住的馆驿搭起灵棚。 馆驿中的驿承捧着金雕的尸体过来:“西宁王被抓走后,我就在院子里发现了金雕的尸体,是撞柱而亡的,脖子都撞断了”。 景庭知道,这只金雕可是从来没离开过周秀左右,它一定是知道主人死了,所以才会撞柱而亡。他将金雕的尸体放在周秀身边,央求丁盛去为他买口棺材。 丁盛吩咐手下随从去办! 人不明不白死在掌刑司,无论如何都与祁循和夕玥脱不了关系。这次,连他都没办法站在夕玥和祁循这边。 买了棺材,连夜匆匆将周秀入殓,景庭为他戴孝守灵,丁盛和妙仪没有戴孝,但是也陪在一边。 天亮了,无人来吊唁,朝中文武也无人敢来吊唁。 妙仪问道:“景庭,阿秀可曾娶亲?” 景庭说:“没有正妃,只有两名侧妃,也都没有孩子”。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太自私了,只顾着过自己的生活,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他才七岁就被发配去了西宁州,这些年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他不过是回京来祭祖,却这样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丁盛紧紧抓住妙仪的手:“夫人节哀!” 妙仪甩开他的手,第一次失仪地怒吼道:“这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全心全意信任的皇帝,他做的事情!他们祈家夺了我们周家的江山,现在又处心积虑害死我弟弟。我可真傻,当初还一心想要嫁给他,后来又嫁给了你!你们都是披着人皮的狼!” “夫人休要胡言”,丁盛想伸手去捂妙仪的嘴,被妙仪狠狠打开:“收起你这副讨厌的嘴脸,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不再相信你” 在丁盛眼里,妙仪从来都是端方淑雅,说话都不大声,今天她是真的怒了。 人家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死了,除非人能活过来,说什么也没有用。 “等把弟弟安葬了,我就和景庭回西宁州,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那宝儿呢?你不要宝儿了吗?” 丁盛知道,宝儿是妙仪最痛的软肋,但是此时,他不得不用。 妙仪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宝儿也是你亲儿子,相信你不会虐待他,还有你们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皇帝,他也不会对宝儿怎样”。 第730章 装病 皇宫中,祁循总算是安静下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夕玥也累了,也睡了,沐春亲自在在欢怡殿外守夜,又反复叮嘱各宫门严守。 祁循确实很累,但也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怕吵到旁边的夕玥,他躺着没动。 他仔细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他去过夕府后就中毒了,周秀故意在夕府露面,之后就莫名其妙死了,还死在皇宫里。他相信夕玥没有害周秀,而他中的毒,也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毒。 周秀,七岁发配西宁州,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会这么容易死掉!可无论他是怎么死的,终究是死在了皇宫里。 祁循轻轻起身来到门外,沐春忙过来问:“万岁爷,您怎么起来了?” “去把杨掌院叫来,就让他一个人来,说我身子又不好了” 沐春不明就里,但是他知道,按万岁爷的吩咐去做,永远都不会错。 杨掌院急匆匆赶来,见祁循在葡萄架下坐着,便问:“万岁,您怎么在外面坐着”。 祁循示意他小声一点,坐下来慢慢说,沐春自觉地去一边守着。 “杨掌院,我今日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是藜芦,用量合适能治病,用量大了就会上吐下泻,再加上……” “再加上先来的太医又给我用了催吐下泻的药,若不是我身体底子好,是不是有可能一命归西?” 杨掌院吓得跪在地上:“万岁开恩!” “我现在没力气跟你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是,若是身体底子不好的,老人或者小孩,这次很有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 “那你回去就将那两个先来给我诊治的太医撵出太医院,就说他们用错了药,让我病情加重,我现在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随时都有可能会丧命” 杨掌院也不明白,皇帝明明没事了,为什么还要说自己快不行了。可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只能按照皇帝的话去做。 次日清晨,夕玥在祁循的怀中醒来,看着祁循已经好转的脸色,她笑着问:“你没事了?” 祁循示意她小声,才说:“我是没事了,可是给我陪葬的先下去了”。 夕玥也知道,周秀的事她做得太唐突了,一条人命,要如何交待。 “如果我好好的没事,你却把周秀抓进来弄死了,那我们都不好交待。不过我要是有事,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是打算……” “继续装病,你要配合我” 要不是她怀孕,祁循真不想告诉她真相。夕玥性子直,不会演戏,真怕她会哪句说漏了。可是她现在怀着孕,要是一着急,孩子和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得不偿失。 “好啊!我配合你” “看看你这一脸的笑,不用开口都露馅儿了。现在你男人病得快死了,你得伤心,伤心。让沐春送我回永福宫,这样才没有别人近我的身” 夕玥起床,唤了茉莉和红梅来伺候,沐春听到动静进来问祁循的情况。夕玥说:“万岁醒着,但是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他在这里休息得不好,春公公着人来将万岁爷送回永福宫休养”。 沐春唤人备好步辇,又找了几个力气大的太监,把祁循用被子裹着抬出了欢怡殿。 欢怡殿和永福宫外伺候的宫人都看见,皇帝病得连衣服都穿不上了。 第731章 婢女鸣冤 夕府中,直到天亮夕灵才睁开眼,一个激灵坐起来唤他的小厮来伺候,说是上朝要迟了。 江若寒一把将他按倒:“你今日不用上朝”。 看看满屋子大红,夕灵这才想起他昨日大婚。看看身边的江若寒,墨色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一张脸未施粉黛,却是艳若桃花。 “若寒,我们成亲了?” “嗯!你都睡傻啦!” “那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做” “什么?” 夕灵俯首在她耳边低语:“周公之礼”。 江若寒嗔怒,想推开他,不想他一把就将她的衣衫扯开,丢到一边。 “夕平州,你的雅正呢?” “这里不需要” …… 江若寒用手指在夕灵腰上划着圈圈,弄得他痒痒的,他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江若寒,你的清冷呢?何时变得如此调皮?” “我的广寒宫都被你烧了,哪里还有什么清冷” 他们这里一片温柔旖旎,皇宫里却是一团糟。 群臣在大殿等候早朝,祁循让沐春去回了,就说皇上病得厉害,不能上朝。 沐春去的时候,群臣正在议论纷纷,说有一名女子在皇宫门口跪着,说是要替主鸣冤。 “民女鸣冤,去府衙就行,她跑到皇宫做什么?” “有人问了,她说她的冤情府衙管不了,她要替西宁王鸣冤” “她是什么人?” “她说是西宁王身边的侍婢” 妙仪那个亲姐姐都没出面呢!一个侍婢,这么大胆子!祁循的直觉是,对方跟他一样,是在唱双簧。不过他是装病,周秀在装死。 盯着馆驿的暗卫禀报,说那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装死,看他能装多久! 沐春又去宫门打探了,百官都走了,那女人也走了。 装病容易,但是谁都知道,病人不能多饮多食,更不能随意走动。还是夕玥贴心,一天两次来永福宫探望,都是在袖子里揣着点心来的。 祁循向夕玥交代:“明日若是那女子再来,你就去问她的案,看看能不能问出他们有什么目的”。 “好” 对夕玥的智慧,祁循还是放心的。只是事关祁循,她才会乱了方寸。 祁循一向不喜欢甜食,夕玥带来的点心他只吃了两口便不想吃了:“但愿他们快些动作,不然我病不死,可要饿死了”。 夕灵有三日婚假,他没来大殿,对周秀的事还一无所知。 次日,果然那女人又来了宫门口。夕玥得到禀报,出去问话。远远就看见一个西域打扮的女子直溜溜跪在那里,走近一看,这不是秋华吗?她果然是周秀的人。 “秋华,怎么是你?” 那女子冲夕玥冷哼一声:“娘娘认错人了,我是西宁王的贴身侍婢,名叫莎娜”。 管你叫什么,夕玥不会认错这张脸。 “哦!莎娜,你跪在皇宫门外鸣冤,有何诉求?” “我要见皇帝” “皇帝病了,病得很重,起不来床” “他是病了吗?不是中毒吗?” “不是,就是病了” “那你们抓西宁王做什么?” 抓周秀的罪名是下毒,既然无人中毒,又何来下毒之说。为了保护夕灵,夕玥顾不得其他。 莎娜抓住机会立刻反击,也不再跪着,站起来与夕玥平视:“你们的皇帝在臣子家中了毒,却要无端怪到西宁王头上,是何理也!” 第732章 恶名远扬 两人正在宫门对质,白玉青急匆匆赶来,一见夕玥便问:“这两日我不在京城,一回来就听说皇上中毒了,现在怎么样?” 不用问,现在全京城都知道皇帝中毒了,是在夕府中的毒! “他很不好” “那我先去看皇上” 白玉青进宫,夕玥也想跟着回去,却被莎娜拉住衣襟哭诉道:“娘娘啊!听说您现在怀了龙嗣,将来这万里江山都是您儿子的,又没有其他人和您争,您何必如此心急,起码也要等您的儿子出生才好”。 她是把弑君的罪名安在夕玥头上了,说她与弟弟合谋夺权,看来这是她背后之人的意思。 既然祁循想将计就计,那眼下也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夕玥将衣襟一抖,怒声道:“一派胡言,即便是皇帝在位,那朝堂上有夕大人,后宫中有我这唯一的娘娘,无论前朝后宫,都有我们一席之地,我们何故要冒险弑君”。 莎娜仰天大笑:“你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可叹那皇帝,被你们姐弟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 夕玥提高嗓音喝道:“来人,将这女子驱离宫门,即日起,宫门百步之内,不许她靠近”。 说罢拂袖而去。 不准她在宫门说,那她一定会去别处说。 回永福宫的路上,夕玥一路想着,他们姐弟这恶名是传出去了。若是祁循还要继续装病下去,那她只能更加倍地恶下去,还要拉上无辜善良的弟弟。 归根结底,这笔账都要算在祁循头上,都是他这个破皇位惹的祸! 走到永福宫门外,见沐春在廊下候着,夕玥提高嗓门说:“沐春,昭告群臣,明日都上殿议事”。 沐春一愣,下意识扭头向永福宫内看看,见夕玥气势不减,满脸怒色,只好答了声“是”。 夕玥摆摆手,让跟着她的红梅和茉莉留在门外,她一个人进去。白玉青正坐在八仙桌旁饮茶,想必是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见夕玥进来,笑着说:“娘娘息怒,让玉青为您把个脉吧!” 夕玥坐在白玉青对面,自己斟了盏茶来饮了,才将手臂伸出去。白玉青把了脉说:“脉象平和,孩子很好,只是娘娘您的火气大了些,需吃些清凉的食物来调理”。 “我能不火吗?扯我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扯上灵儿,他那么老实单纯,怎么应付得了这悠悠众口” 歪在榻上的祁循坐起来笑道:“你多虑了,是你一直把他当小孩子,其实他早长大了,而且他远比你想的成熟多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你刚才在外面不是说了,明日上朝议事,跟我说说,明日上了殿,你想议什么?” “他们都说我与灵儿合谋,弑君夺权,那我就夺给他们看,看看那朝堂若是真没了你,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嗯!不错,不过你现在只是个嫔” 夕玥扭头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该直接上位?” 祁循连连摇头:“那可不行,那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我还没死呢!你最多也就能给自己封个后”。 自从有了想封后的心,夕玥也曾想过,她身穿凤袍,与祁循手牵手走上大殿。可现在他让自己给自己封后,那也就是说,她要一个人走上大殿。 祁循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站起来过去拉住她的手哄道:“以后我日日牵着你的手,千倍万倍补给你便是”。 第733章 夕侯后人 白玉青自觉碍眼,出宫去了,只留他们夫妻在永福宫密谋。 夕灵有三天婚假,明日正好是婚后上朝第一天。这三日他只顾与江若寒缠绵,完全忘乎所以,早把周秀的事忘到了脑后,对皇帝中毒的事也是一概不知。 夕灵是与江若寒一起坐车进宫的,他来上朝,江若寒进后宫当值。江若寒虽然与夕灵成了亲,但是她女官的职务还在,既然领着俸禄就该来当值。 二人在内宫门口分手,江若寒进内宫,夕灵去了大殿。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大难后又找到姐姐,人生三大美事夕灵都占全了。自然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见了朝臣,一反常态都非常热情地一一打招呼。 朝臣们都拱手道贺,夕灵只顾着高兴,完全没看出他们脸上的异样。 众人站班,只听见一个女声高唱道:“娘娘驾到”。 众人都是一愣,只见夕玥身穿皇后的凤袍,头戴凤冠走上殿来,跟在她身边的,是穿着女官服饰的江若寒,刚才那声“娘娘驾到就是她喊的”。 夕玥只是个嫔,怎么敢擅自穿着皇后服饰!她上殿来做什么?莫非皇帝已经不在了? 夕灵上前问道:“娘娘,您怎么上殿来了?皇上呢?” 夕玥自顾在龙椅上坐下,不疾不徐道:“皇上病了,让我代他上殿议事”。 “病了,什么病?” “夕大人不必多问了,回班站好” 说罢她朝身边的江若寒招招手,江若寒将拿在手里的圣旨打开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香嫔夕玥出身名门,德行俱佳,现又怀了龙嗣,为我皇家绵延子嗣有功,故此封德昭皇后,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自己封自己做皇后,古往今来这还是头一遭,质疑声自然是少不了。 有人问:“古往今来哪有自己封后的道理,要封也要等皇上病好了再封,何必急于一时”。 夕灵也很不解:“娘娘,皇上究竟是患了何病?” 夕玥只让他不要问了,这下群臣中议论之声更甚。又是林越出来说话:“娘娘,既然是皇上病了,我等请求探病”。 这时候迟到的丁盛赶来了:“说的对,我们要去探望皇上”。 夕玥清清嗓子说:“皇上病得很重,需要静养,不宜见客,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问太医院的杨掌院和玉竹堂的白大夫。至于封后,是皇上早就定好的,诸位不信可以亲眼看看这圣旨可是有假”。 她摆摆手,江若寒捧着圣旨走下御阶,夕灵第一个拿起来看,圣旨是真的。 那就是一道真的圣旨,是祁循亲笔书写的,玺印也是真的,当然不会有假。 丁盛冲夕灵冷笑一声:“夕大人,状元郎,就不要再演了。你们姐弟联手,给皇帝下毒,又栽赃给西宁王,真是一箭双雕啊!现在他们一个已经死了,一个生死不明,这朝堂后宫都是你们姐弟俩的了”。 夕灵一惊:“周秀死了?” “是啊!尸首就停在馆驿,西宁王死的不明不白,冤彻海底,可怜他也是一届帝王” 林越果然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看了圣旨后质问道:“请问娘娘,您究竟是姓陈还是姓夕”。 他这话问到了点上,夕玥站起来冷笑一声:“我本姓夕,与夕灵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我们都是夕侯的后人”。 定国侯夕文山的后人,那不是与周家,祈家都有不共戴天之仇 第734章 封后 “这皇位姓祈,你没资格坐在上面”,群臣中有人说。 前面两次非正常改朝换代,都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林越不在吧! 这一次,只是封个皇后,他们居然不再沉默。这群看人下菜碟,势利眼的家伙们! 这时候妙仪和景庭也上了殿,看来连宫门都靠不住了 景庭上殿朗声道:“诸位都说错了,这皇位本姓周,该我周家人坐”,他回身冲朝臣们拱手道:“我乃北虞庆帝遗腹子周景,西宁王周秀是我大哥,如今我大哥枉死,这皇位我要替他坐”。 夕玥在上面怒喝道:“景庭,你要造反吗?” 景庭回身,并没有行礼:“这皇位本来就姓周,我何需造反,造反的是你们,定国侯,还有姓祈的兄弟,你们才是人人可诛的反贼”。 “来人,将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别人不动,但是江若寒只听夕玥的,她上前驱赶景庭和妙仪。妙仪一甩袍袖怒斥道:“原来你就是定国侯的女儿,怪不得皇帝对你言听计从,可怜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只是在利用他”。 夕灵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弟弟,这江山本来就是我们的父亲打下来的,他们姓周的有什么本事来坐,而姓祈的,不过是窃贼而已” “姐姐!” 夕灵觉得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姐姐了。丁盛大笑道:“你们姐弟好计谋,不过你们好像疏忽了,北营的兵和宫中的禁军应该都在成将军手中,他会同意你们上位吗?” 夕玥也笑道:“谁说我们要上位,只不过是封个皇后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再有三个多月我的儿子就要出生了,将来这皇位是他的,名正言顺!” 大殿上场面失控,关键时刻,成玖从北营回来了,众人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成玖也看了看那道圣旨:“封后,万岁早就定好了,有何不妥?” “她是定国侯夕文山的女儿” “她还是当今皇上的嫔妃,即将是皇后,她做皇后,是万岁的意思,诸位觉得哪里不妥” “他们姐弟夺权” “他们说过要篡位吗?我好像听她说将来这皇位是她儿子的,她的儿子也是当今皇上的儿子” 夕玥招招手,被吓得一身冷汗的红梅和茉莉将她扶起来:“今日暂且如此,诸位不要忘了三日后的封后大典”。 江若寒站在御阶上传达夕玥的口谕:“三日后,请诸位准时参加封后大典,否则视为辞官,不再发放俸禄”。 江若寒护着夕玥往后走,夕灵不顾一切跟了上去,他要弄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丁盛被围在中间问长问短,被问烦了,他只有一句:“这官我不做了”。 这句话可不是谁都说得起的,大殿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还指着这俸禄过日子呢! 乱了,京城彻底乱了! 夕灵跟着夕玥到了永福宫,见沐春在廊下伺候,他并没有阻拦,他们径直进了永福宫。 夕玥自顾坐下喝茶,夕灵一眼看见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的皇帝,吓得立刻跪下:“万岁,这是,这都是怎么了?” 第735章 春闱 一旁的夕玥笑道:“我的憨弟弟,这还不明白吗?” 见皇帝好好的,夕灵已经明白大概,可是夕玥刚才在大殿上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吓人了。说姓祈的是窃贼,说江山该是夕家的,这些话早早晚晚会被人拿出来诟病的。 “姐姐,这怎么行!” 祁循站起来将夕灵拉起来:“怎么不行,这都是我教她说的”。 夕灵急得将袍袖一甩:“那我现在出去岂不是人人喊打”。 “那就不出去,干脆住在宫里,让若寒去将老夫人也接过来” 夕灵新婚的喜悦,被冲散得无影无踪。此时别说高兴,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的难受。 “好了,朕还病着,你们都各自去休息吧!” 丁盛没有回家,又回到馆驿,还真有人来祭拜周秀了。馆驿终究不是停灵的地方,只停了三日,便匆匆下葬。 原来在周家祖坟守墓的周明周曜也不见了。 三日后的封后大典,大部分朝臣都到了,但是丁盛没有来。大殿由夕灵主持,钦天监监正秦羽司礼。 该有的程序一样不少,祭天,祭宗庙,在大殿接受群臣朝拜,只是旁边没有祁循,夕玥感到的是凄凉,下面的朝臣感到的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身上的玄色凤袍很重,这一通折腾,加上心情不好,典礼完毕后,夕玥直接回了欢怡殿休息。祁循担心惦记,又不能去看他,甚至连沐春都不能去。 幸好夕灵在宫中,能从他口中听到些许消息。 原定的春闱日期临近,去年因为作弊案,学子们已经多等了一年。选拔人才事关重大,不能再拖。 春闱按原定日期进行,不过原定的出题人员之一的丁盛,只能换作他人。 好在太学和翰林院那些人都只知道读书,也理解读书人的苦,不想让学子们再空等下去。再说,无论谁做皇帝,都需要人才。 这些事务都交给夕灵去打理,林越协助。林越虽然也是心存怨气,但是这件事,他还是做得很认真。 开试的那日,唐尧也进了考场,遗憾的是景庭没有去。 三日后,收卷阅卷,学子们回会馆等消息,一个个都是唉声叹气。考得不好的怕是白来一趟,靠得好的又怕中了以后该如何自处。 阅卷完毕,张榜之日,榜单前面挤满了人。唐尧高中进士第二名,第一名叫薛佑,正是燕平州守将薛既明的长子。 春闱结束后,前六名进士都应该有被皇帝接见,加封的机会。但是现在皇帝病着,只能由皇后代劳。 几名高中的进士上殿,榜眼唐尧被封了礼部侍郎,外加淮南巡察使,即刻起身回淮南,代替天子巡察淮南事务。 状元薛佑被赐了袍服骏马,走御街游行归家,却没有封任何官职。其他几人倒是各有封赏。 游行队伍行至一处路口,只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声哭诉:“没有天理啊!害死我的女儿,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倒高中状元”。 不用问,那正是歌姬红蕊的父亲。 第736章 可用之人 护送薛佑的禁军过去驱赶,那老汉哭得更甚:“他们薛家,父在外为将,手握兵权,儿子又将在朝为官,里里外外都有人,简直横行无阻啊!我那可怜的女儿就只能白死了”。 薛佑下马来到那老汉面前质问:“老丈,你死了女儿固然可怜,可也不能任意诬赖于我,之前府尹大人已经审明,你女儿的死与我无关”。 “你们官官相护,有没有关系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你说与你无关,那杀我女儿的凶手何在?” 人群中有人高呼:“都说朝臣不交边将,他们倒好,都是一家人”。 薛佑不善辩驳,只好上马离去。高中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径自骑马往家去。 儿子高中本是喜事,可薛家却为了难。按理说,高中头名状元,必得重用,可是朝臣不交边将是不成文的规定。 一家人,一对父子,一个在朝为官,一个在外为将,而且还是镇守边关要塞燕平州的将军,皇帝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此时往往都会二选一。 像这样的情况,出现的概率很低,将军的儿子多数都会子承父业去军营,就算是读书也极少有读得好的,像薛佑这样一举夺魁实属少见。 边关要紧,可薛佑也是人才,不能放弃。不仅薛家为难,连祁循都为难了。 薛家写信去了燕平州同薛既明商量,薛既明经过前后思量,决定自己给儿子让路。 打江山靠武将,守江山靠文臣,毕竟还是太平年多,自古在朝堂都是文臣高于武将。 武将常被人冠以粗鲁,莽撞的头衔,除了打打杀杀,别无用处。而文臣的用处就多了,治国安邦,修订律条典籍,甚至与外国邦交,哪一样都需要文臣。 薛既明自己做出选择,但是也要听皇帝的,于是他上了奏折请辞。 让他直接辞官回家,将燕平州交给江呈瑞,祁循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决定准了薛既明的奏,但是不允许他即刻回京,让他继续留在燕平州做副将,将主帅位置让给江呈瑞。 薛佑被封了户部侍郎,夕灵晋尚书。 这些日子,丁盛一直没有上朝。朝堂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薛佑的仕途并不顺利,虽然薛既明现在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副将,可还是会有人时不时在薛佑面前提起,在与父亲的书信往来中,难免有怨言。 不久,祁循再接到燕平州奏报,薛既明患病,请求回京养病。带兵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病得非得回京养病不可。 若是以前,祁循一定会说让白玉青去给他看看。可是现在,白玉青与欢成了亲,人家又没拿俸禄,可以寻个借口推脱。 朱笔一挥,写下个“允”字。 才三日,薛既明便回京了,而且还将他带回来的燕平州特产,给朝臣们每个人都送了一份。 周秀那边还是没动静,祁循绝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死了。他不动作,是在等什么?等机会,等人? 狱中还有两个人,或许可以用一用。 夕玥命令禁军张出榜文,北夷王戎昊和云卿卿,两日后处斩。 第737章 北夷兵符 斩台下,成玖让三百精干的禁军都换了便装,混在人群中。斩台上,监斩的是林越和夕灵。 午时已到,夕灵将亡命签一丢,刽子手上前验明正身,举刀要砍。 台下一阵骚动,两名蒙面黑衣人蹿上斩台。监斩的禁军上来阻拦,那两人身手不凡,禁军不是对手,被击退一旁。 眼看着戎昊被劫走,夕灵却不着急,林越问:“那个北夷王是假的?” 夕灵摇摇头:“真真的!” “那怎么能放他们走?” “放心,有人跟着” 这些日子,林越也觉出些蹊跷。皇帝能批奏折,身子应该无碍,怎么就是不上朝,也不让人去探望。 直到此时,他更隐约感到,这是一个大局,他们都不配知道的大局。 城门关闭,成玖带禁军去追劫囚之人。那些穿便装的禁军则向各街道散去,瞬息都不见了。 正在府中练武的祈季和祈彻,也听到了街上的动静,听说是有死囚被劫。他们两个想出去看看,被静太妃拉了回来:“你们两个乖乖呆在家里,哪也不准去,晋王也要等外面都平静了才能回家”。 府门紧闭,静太妃吩咐门人,谁来也不开。 两个孩子隔着院墙听着,一阵阵脚步声经过。后来听到有人说:“北夷王,快把您的兵符拿出来吧!再不召集人马,咱们都出不去”。 北夷王戎昊,他跑了!原来召集北夷兵马的兵符一直还在他手中,那向他要兵符的又是什么人? 祈季胆子大,悄悄爬上墙头,探出头向外看。外面有两个人,穿囚服的一定是戎昊,另外一个穿的是西域短袍,周秀的人? 祈季慢慢下来,两人贴墙听着,只听见戎昊说:“卿卿呢?你们没有救她吗?” “救了,可是她腿软跑不动,落在后面了” 戎昊冷笑一声:“后面,哪个后面,只怕是黑白无常的后边吧!兵符给了你,就该送我们去团聚了吧!” “怎么会,咱们之前的合作不是一直都很好,都怪那个祈衍太蠢才露了马脚” 只听见远处有人喊:“什么人在那里?” 有人回答:“没讨到饭,晒个太阳也犯法吗?” “快拿出来” “你休想” 接着是动手的声音,有人撞到墙上的声音,又是戎昊的声音:“周秀你使暗器”。 “使暗器又怎样” 没动静了,祈季再爬上去看,外面只剩下一具尸体,是穿着囚服的,周秀已经快走出胡同了。 “他拿了北夷兵符,可以召集北夷兵马” 祈彻道:“这是京城,又不是北夷,哪有北夷兵马”。 “处斩戎昊的消息两天前就放出来了,你怎么知道没有他的人进来” “那他们现在要做什么?” “占领城门,放更多人进来,逼宫,让皇帝让位” “要是周秀做了皇帝,那咱们姓祈的还不被斩尽杀绝” “对,所以不能在这里等死” 两人悄悄拿了枪,趁静太妃不注意,牵了马出门去了。 此时顾不得礼仪,两人直接打马上了御街,那是去皇宫最近的路。 宫门禁军有认识他们的:“二位小王爷,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来守宫门,让成将军去守城门。周秀没有死,此时北夷兵符已经在他手上了” 第738章 二王守门 成玖正好回来,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居然非常痛快就答应了,因为他知道,此时的宫中,祁循也已经持枪上马了。 祈彻和祈季横枪立马站在皇宫门口,颇有几分少年英姿。 约一个时辰后,只听见御街方向有千军万马之声,又听见有人喊:“北虞皇帝回宫,将姓祈的和姓夕的悉数斩杀,一个不留”。 城门失手了?怎么可能! 片刻间,大队人马来到宫门外,为首的正是周秀,周明周曜一左一右在他两侧,身后跟着一个女人,正是莎娜。 祈季抬枪一指:“周秀你装死?” 马上的周秀哈哈一笑:“自古兵不厌诈,快把宫门打开,让我进去手刃那个狗皇帝”。 “有我们在,你休想踏进这宫门” 周秀自认必胜,不想与他们废话,一挥手,他身后的莎娜挥刀上前。 她使的是短刀,十二岁的祈彻并不害怕,催马迎了过去。见是个小孩子,莎娜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何况她功夫真的不错。 兵器虽然短,但是莎娜身子灵活,从马上窜起来去砍祈彻的手臂。观战的祈季喊道:“反手枪”。 祈彻极快地把枪一抽一刺,枪压在了刀的上面,顺手轻轻一扫,莎娜手臂上缠着的绑带被割开,袖子散开。人倒是没受伤,但是气势落了下风。 见占了上风,祈彻更加快进攻,刺得莎娜连举刀的功夫都没有,再战下去必败无疑,莎娜脚下一磕马镫,她的战马跑了回去。 “赢了,我赢了” 人生第一次打了胜仗,祈彻高兴得无法形容,周秀白了一眼莎娜,厉声呵斥:“没用的东西,连个小孩子都不如”。 阵前的祈彻洋洋得意道:“这下你知道我祈家枪法的厉害了吧!这天下就该我们姓祈的坐”。 “你们是祈家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当然,我是彻王祈彻,那是晋王祈季,我们都姓祈”。 “好你们姓祈的” 周秀急了眼,只想速战速决,他手一挥,大叫一声“冲”,眼看千军万马就要冲上来,两个孩子心中也很紧张,但是并没有退意,双双挥枪迎战。 这时候宫门开了,祁循提枪坐在马上,冲周秀喝道:“周秀小儿,是来送死的吗?” 祈彻祈季也回身看去,见马上的祁循精神奕奕,哪里像有病的样子。 周秀道:“你装病!” 祁循笑道:“你能装死,我怎么就不能装病”。 箭在弦上,已无收手的可能,周秀手一挥,让他身后的人往前冲,他很快发现,真正冲的只有他和两个弟弟,还有莎娜,那些北夷打扮的士兵都站在原地不动。 “冲啊!是他杀了你们王上,为你们王上报仇啊!” 祈季说:“别听他的,是他杀了戎昊”。 再看那些士兵,纷纷行礼,高呼万岁,他们都是北营士兵还有禁军扮的,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北夷士兵。 士兵将周秀几人围在当中,祈季催马就要过去:“我去抓活的”。 祁循厉声喝止:“季儿回来”。 眼看到手的功劳不让拿,祈季满脸不悦,祁循道:“你以为这是便宜吗?两军阵前不拿兵器,你不觉得蹊跷吗?” 第739章 抓周秀 祈季回头看看祁循说:“他是王,有人保护才不拿兵器的”。 祁循摇摇头:“不尽然,我还是皇帝呢!我为什么有枪。没拿兵器要谨防他用暗器或者用毒”。 祈季完全没有战场经验,不知道原来打仗还有这么多道道,不是打就完了。 祁循叫了声成玖,成玖带着两名副将同时上前,分别对应周秀几人。 果然不出所料,莎娜率先用毒,将一个小布袋丢向成玖他们。幸好有准备,几人都顺利闪开,没让那布袋碰到,布袋落在地上,一股白烟冒了出来。 “是毒”祈季惊呼,下意识捂住口鼻。 只见周秀也把手伸进了腰间,他的手抽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向对面投掷,而是伸向自己的嘴。 祁循手疾眼快,一箭射中他的手臂,他手里的药丸滚落在地上。他旁边的莎娜惊呼一声:“王上”。 周秀是知道今天在劫难逃了,不想被生擒,他想自尽。 很多话还没有说清楚,问明白,他还不能死。成玖将周秀擒住,制住他的双手让禁军来搜他的身。 莎娜是个忠心的奴仆,见主子被抓,还想来救,被一名副将一刀刺死。 周明周曜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了兵器投降,两人都被禁军绑了,投入天牢待审。周秀仍然被带进宫内掌刑司,先仔细搜了他的身,又派专人昼夜不离地盯着,祁循不相信,他还能再死一次。 都结束了,北营士兵回营,禁军回自己岗位。祁循用枪一指祈彻祈季:“你们两个,明日上殿领赏”。 上殿领赏,他们还从来没去过大殿呢! 成玖带着禁军全城清查,在距斩台不远的小巷发现了云卿卿的尸体,在祈彻的府门外发现了戎昊的尸体。 曾经叱咤风云的北夷王,这次彻彻底底消失了。 次日,大殿上。 随着沐春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的心都是一抖。那日夕玥上殿自封皇后,他们可是都没说顺耳的话。谁不知道这位皇帝疼媳妇儿,惹了他媳妇儿不高兴,只怕是没好日子过。 祈彻祈季已经在殿外候着,先诏了他们两个上殿,褒奖一番。问他们想要什么封赏,他们都说俸禄够用,若皇上要赏就将祈家枪法教给他们。 他们都有王位,但是年纪还小,没有合适他们的实职。赏还是要赏的,祁循赏了他们每人一件软铠,都是精心打造的钢丝编成的,能抵抗刀枪利刃。 另外又赏了些绸缎布匹给他们的母亲,两人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让他们上殿领赏,祁循就是想让朝臣们看看,他们祈家后继有人。 祁循往下看看,丁盛还是没有来:“成玖,去把丁丞相请来,还有他的夫人和周景公子”。 接下来是要审周秀,他希望他的亲人们都在场,好好听一听,这些年来他明面上安分守己,暗地里干过多少心狠手辣的事。 成玖去的时候,丁盛正躺在桂花树下的刑凳上,望着天发呆。外面的事他已经听说了,妙仪和景庭哭了半天的周秀并没有死,他假死就是为了离间丁盛和祁循。 之前的每一次,他都站在祁循那一边,只有这次,连他都被骗了,他明明看见周秀已经死了,人都没有温度了。 丁盛自觉惭愧,堂堂丞相,被人耍得团团转,说出去太丢人了,他正躺在刑凳上自省呢! 第740章 审周秀 丁盛见成玖来叫他,开始他是不肯去的,后来成玖说皇上要在大殿审周秀,希望他和夫人还有景公子都去听听。 妙仪知道周秀难逃一死,至于那些罪名,她也猜得差不多,不想再听了。 “我就不去了,万岁若是要降罪,民妇都领着就是” 景庭跟着丁盛去了,他和丁盛的想法差不多,在他的记忆中,大哥是个温和善良的人,他有点不相信周秀有那么深的谋略,他想去看个究竟。 周秀被成玖亲自带上来,怕他自杀,所以双手绑在身后。 他自然是不肯跪的,成玖想按他跪下去,被祁循制止:“算了,不用跪了”。周明周曜也被带上来,他们两个怕死,乖乖跪在周秀旁边。 因为是审案,夕灵和林越还有刑部尚书在御阶两旁设了座位,桌案上有资料有笔墨。 夕灵面前摆着厚厚一叠纸,那都是他连夜整理的周秀的罪证,今天要在大殿上一一核实。 祁循示意夕灵开始问,要说周秀的罪名,还要从在西宁州扣押夕玥开始。 表面上是周明周曜扣押了夕玥,可是与北夷商人勾结的是周秀,把夕玥送去北夷的真正主使是周秀。戎昊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但是仅凭拥兵造反一条他就是死罪,其他罪名与这个相比,都是小菜一碟。 没等他招,周明周曜两人就替他说了。他们是扣押了夕玥不假,但从来没想过送夕玥去北夷。 从十五岁就敢私自回京,这个周秀从来就没有认过命,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回到京城,回到皇宫。 他知道罪责难逃,也不想再辩驳,利用戎昊,鼓动江下王祈衍造反,他都认了。 “那皇上中的毒可是你下的?”夕灵问。 周秀不屑地点点头:“是”。 “你所下何毒?又是如何下的?” 那日周秀去了夕府,从头到尾都只和夕灵一个人有过接触,就是将望尘交给夕灵的时候。 周秀冷笑一声道:“皇宫中的太医是不是以为那是藜芦?蠢,藜芦,要用多少才能有那样的效果,且其味苦涩,容易被发觉”。 “那是什么!” 不但主审三人,大殿上的百官都是一惊。 丁盛上前抓住周秀的衣领喝问:“那是什么毒?” 又是一阵冷笑:“说了你们也不懂,我不妨告诉你们,其实那物本无毒,但是他中过屠狼沙……” 他用的毒,能让屠狼沙之毒复发! “那究竟是什么?”丁盛再问。 “哈哈哈!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夕灵问周明周曜:“你们说”。 两人面面相觑,怯懦道:“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快去请白大夫”,夕灵道。 周秀又是一阵冷笑:“白玉青,只怕她也没有办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下什么毒啊!她来解什么”。 “好了,审理先到此处,将周秀押回掌刑司,仔细看守”,祁循说罢起身离座。 周秀还不能死!他多活一天,就有变数。 白玉青进宫来,果然如周秀所料,她也看不出周秀给祁循用的是什么。她让祁循和夕灵仔细回忆那日的情形,如果知道周秀是通过什么下毒的,也许能有些头绪。 第741章 起名字 白玉青去了夕府,看了周秀送给夕灵的望尘,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能勾起屠狼沙的东西,白玉青一时也没有头绪,看祁循眼下并没有什么不妥,还有时间来研究,她就先出宫去了,回去查查古籍。 自那日后,祁循日渐消瘦,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太医和白玉青看了,都只说他气血两虚,却看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这事自然是瞒不过夕玥,看着祁循一日日消瘦下去,她除了强颜欢笑,还有什么能做的。 祁循自觉不好,他并不怕死,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夕玥和孩子。他只盼着能看到儿子平安出生,立他为储,再有夕灵丁盛辅佐,好让夕玥和珠儿后半生能有所依。 欢怡殿外的葡萄架已经能遮阴了,大概再有一个月,夕玥就该临产了。朝堂没什么大事,祁循也不日日上朝了,他想尽量多陪在夕玥身边。 二人靠在葡萄架下的摇椅里,祁循说:“玥儿,给儿子起名字吧!” 他是真的怕赶不上了! 夕玥道:“你会起吗?”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会不会” “那你起” “他们这一辈的名字都是禾字旁,家和万事兴,干脆就叫祈和” “和,听起来还可以,那字呢?” “字?”祁循挠挠头,语塞了。 “还是让灵儿来起吧!” 舅舅给外甥起名字,合情合理,于是夕灵被诏进宫来,正好祁循也想向他交代一下。 听说是给姐姐未出生的孩子起名字,夕灵也认为责无旁贷。和字,他也觉得不错。 “姐姐喜欢云来宫,云来,有凭空化来之意,也寓意随心如意,叫如意又太俗了,不如就叫成化,祝他所有愿望都实现” 说是祝孩子,其实夕灵是祝祁循和夕玥所有愿望都实现,能够平安顺遂。 夕玥说:“好,祈和,字成化,如意就做乳名吧!” 祁循也点点头:“好,灵儿陪我去书房”。 夕灵和沐春一边一个将祁循扶起来,慢慢向御书房走去,看着他瘦削的背影,两行泪水滚落在夕玥脸上。 她伸手抚摸着肚子:“如意,我的儿,但愿你能给爹娘带来好运”。 御书房中,祁循取出一道圣旨给夕灵看。那是他写好的立储诏书,已经用了玉玺,只是名字部分空着。 夕灵的眼中也蓄满泪水:“万岁,您何必如此着急?” 祁循苦笑一下:“我怕等不到了”。 “不会的” “好了,别让我再浪费力气,仔细听着:若我等不到孩子出生,这件事就交给你,无论如何要保他们母子三人无虞” 让刚刚出生的婴孩登基,那境况比当初的周秀更艰难万倍,这就是周秀的目的,让祁循死不瞑目。 祁循执笔将祈和字成化几个字添了上去,夕灵擦擦眼泪道:“我再去找周秀”。 “不必了,丁盛妙仪都没问出什么” “那就张榜天下求名医,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日日煎熬,您让姐姐如何能安心生产,若是她再有闪失,可如何是好!” “好,随便吧!” 祁循面色苍白,闭目休息,夕灵退了出去。 与丁盛等朝臣商量后,夕灵做主张榜天下,求名医。 第742章 安排后事 怕夕玥担心,祁循不敢在欢怡殿留宿。夕玥虽然封了后,但是因为怀孕,也没有迁至六福宫居住。 每日,祁循有大半时间都在昏昏沉沉中,只有去欢怡殿看夕玥的半个时辰才强撑着走几步,途中还要乘步辇。 这日祁循觉得精神好了些,从欢怡殿出来,他让步辇抬去大殿,沐春不解:“万岁爷,大殿上无人……” “我知道,去通知掌刑司,将周秀带过去” “您要提审周秀,那用不用去请丁丞相和夕大人他们” “不必,给我备盏参茶来” 他想用参茶调精神,究竟要做什么? 沐春捧着参茶上大殿的时候,掌刑司已经将周秀带了过来。在牢里关了这两个月,周秀的精神也不如从前了。加上终日不见阳光,脸色苍白,也是一副病相。 祁循喝了参茶,掌刑司的人要按着周秀跪下,祁循冲他们摆摆手:“不用了,将刑具除去”。 “这,万岁,不妥吧!” 这里只有这么几个人,掌刑司的只是几个太监,都没有功夫,祁循又病得气息奄奄,若是周秀起了杀心可如何是好。 沐春不由自主往前一步,紧紧贴着龙椅站着,随时准备保护皇帝。 刑具除去,周秀活动活动手臂,撩袍坐在了御阶下。 “皇上,今日叫我来,若还是为解毒之法,就不必费口舌了,我已做好赴死准备” 祁循抖抖精神道:“若真想死,又有何难,只怕是朕要先走一步了”,说着他拍拍龙椅:“这个座位你不是很喜欢吗?想不想再坐上来?” 若说不想,那是违心,周秀前前后后一通折腾,不就是为了再坐上那个位子吗? “它不属于你,周秀,即便是我死了,这个位子也不可能再回到你手中” 周秀咬牙道:“命不久矣还如此张狂!” 祁循笑道:“就算我命不久矣,我还有儿子,不日他便要降生了”。 “那你还能看到吗?” “你可以就行了,我决定不杀你,让你好好看着我儿子降生,坐上皇位,长大,来治理天下” “一个还未出生,都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娃娃!” 祁循朝掌刑司的人抬抬手:“放了他吧!” 谋逆的重犯,怎么能说放就放了!何况,他手上直接间接的人命,可不止三五条。 “让他去宝珠寺修行,替死在他手上的冤魂超度” 祁循抬手,沐春过来扶他起身。 现在周秀在京城是人人喊打,想出关回西宁州,一路关卡,只怕是到不了那里便被杀了。 想来想去,还是祁循最有远见,现在除了宝珠寺,他真的是无处可去。 在诈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连养了多年的金雕都弄死了,不离手的望尘也送人了,不离左右的莎娜也死了。他现在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宣丁盛,夕灵,林越来,把周景也叫来”祁循吩咐沐春。 “爷您累了,不如明日吧!” “不,我不想再等了” 今日祁循的举动,让沐春心中非常不安,他吩咐了人去传皇帝口谕,一刻也不敢离开祁循身边。 回永福宫的路离宫学不远,祁循坐在步辇上,听到宫学内传出朗朗读书声。他唇角微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第743章 催生 叫丁盛他们来,祁循是想交代后事。 首要的,自然是那份立储诏书。可孩子终究还没有降生,虽然太医言之凿凿说是男孩儿,可万一是女孩儿怎么办,再万一…… “若是情况有变,你们只需保她们母女周全就是了。若我儿平安降生,就照我说的做,立他为储,将来他继位,夕玥辅政,你们从旁辅佐” 几人跪地叩首,包括景庭。 “周景公子,如今西宁王已经不是西宁王了,你也不必再回西宁州,留下来帮你夕玥姐姐可好?” 现在景庭代表前朝势力,若是连他都赞同,无形中增加了这件事的服众程度。 景庭再次叩首道:“周景谨遵圣命”。 “好,周景加封景明侯,即日起可上朝议事” 祁循再无说话的力气,闭着眼摆摆手,几人行礼告退。他们出门的时候,看见夕玥正站在不远处向这边望。几人只远远地行礼,没有上前。 沐春在祁循耳边轻声问要不要宣太医,祁循轻轻摇摇头:“扶我回永福宫”。 自这日,祁循再没出过永福宫,连欢怡殿也没有再去,夕玥也没有来永福宫看他,只是每天站在远处向永福宫方向望着。 她知道,祁循并不希望自己憔悴的样子被看到。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现在最迫切盼望的就是孩子降生。 “茉莉,去请白大夫来” “娘娘可是身子有什么不妥?” “是有一些,大概是孩儿要降生了” “离生产日期还有半个月呢!” “白大夫说过男孩儿多会早生几日,快去吧!” 有宫人骑马出宫去请白玉青,夕玥吩咐欢怡殿的人准备生产事宜,江若寒也过来伺候在身边,太医院的人也候在欢怡殿外。 白玉青听说夕玥要生了,即刻便赶进宫来,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欢怡殿。 “怎么样了,娘娘如何了?” “玉青来了,快进来” 听声音毫无痛苦之意,白玉青一颗心稍稍放下,迈步进了内殿,见夕玥正好好的坐在榻上。 “娘娘!” 夕玥冲一众宫人摆摆手:“都去外面候着,本宫与白大夫有话说”。 众人离开,白玉青过来给夕玥把脉,脉象平和,并无生产之兆。 白玉青冰雪聪明,已经猜到了夕玥的心思,可有些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玉青,我腹中的孩儿可安好?” “一切安好” “若是现在催产,对孩子可有什么不好?” “生瓜硬摘,于母于子都有不利” “只要不伤本,就做吧!” “万岁爷知道吗?” “怎么能告诉他,他已经连永福宫都出不来了,我只是想让他们父子见上一面而已,还请玉青成全” 这可是皇后和储君,无论哪一个有一丝一毫闪失,都是死罪,太医院的人是万万不敢做的,夕玥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白玉青身上。 “玉青,看在师兄的份上,帮帮我吧!你若是不帮,我就去求师兄,他一定会帮我的” 夕玥知道这样很没道理,可是她实在是等不了了。 “好,我帮你” 白玉青进宫的时候就以为夕玥要生产,所以,为防万一,催生散她是带着的。 第744章 生死攸关 现在整个皇宫都知道夕玥要生了,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白玉青扶她去床上躺下,将催生散喂她服了下去,才招呼门外的宫人:“快来人啊!娘娘要生了”。 永福宫也得到了消息,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沐春不敢隐瞒,立刻禀告了皇帝。 祁循挣扎着坐起来:“快备步辇,送我去欢怡殿”。 “想必离生还有一阵子,万岁等等再去吧!” “不行,她生珠儿的时候我就没能陪在她身边,本来说好这次要好好陪她的,可我还是食言了。,这个时候,我必须要在她身边” 沐春知道扭不过他,吩咐宫人备了步辇,抬着皇帝去往欢怡殿。一路上,祁循将那道立储诏书紧紧攥在手里。 内殿中的夕玥,已经开始了阵阵腹痛。她能隐忍,没有如一般的产妇那样鬼哭狼嚎地叫个没完。听说祁循在外面,她就更不敢大声叫,生怕祁循会着急。 两个时辰过去了,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祁循早已经坐不住,沐春扶他在外殿的榻上躺下。越是分分秒秒盼着,时间过得越慢,对祁循来说,这两个时辰恍若半生。 午时,珠儿下了学,远远看见欢怡殿外有很多人,还有太医。去接她放学的玉香也知道是娘娘要生了,珠儿问时她便回答:“娘娘要生小皇子了,公主要有弟弟了”。 “那我们去看看吧!” “不行,产房血气重,公主不宜前去,等小皇子降生了咱们再去” “血气,生弟弟要流很多血吗?那娘亲岂不是很危险,我要去看看” 任玉香再怎么劝说,珠儿还是向欢怡殿跑来。 “娘,弟弟生出来了吗?” 刚进门,玉香就看见榻上的皇帝和他身边的沐春,吓得赶紧跪下:“万岁恕罪,公主一定要来看娘娘”。 祁循睁开眼睛,气息微弱道:“无妨,她来就来吧!”他抬起枯槁的手,朝珠儿伸出去:“珠儿过来,到爹爹这儿来”。 珠儿过来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中:“爹爹,你病了吗?你的脸色好难看”。 祁循将她的小手轻轻握住,勉强挤出个笑容:“珠儿不怕,爹爹没事”。 “让玉青姑姑给您看看吧!要记得好好吃药,赶快好起来陪珠儿去放风筝,你都好久没陪珠儿玩儿了” “好”,祁循苦笑一下 这时候内殿传出来夕玥痛苦又隐忍的叫声,祁循想过去看,可是他腿上无力,脚才沾地就栽倒下去,幸亏沐春离得近,才将他扶住。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双眼紧闭,嘴唇发白,样子非常吓人。 沐春疾声呼唤太医,珠儿吓得大哭起来:“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玉香安慰道:“公主不怕,万岁只是累了”。 珠儿哭得愈发大声:“他怎么一动不动,他是不是死了?” 太医跑进来,跪在榻前给祁循诊脉。 夕玥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玉青,快去看看安尘怎么样了”。 白玉青摇摇头:“外面有太医,你这里也不能离开人”。 茉莉为夕玥擦拭了额头的汗水,红梅端过参汤喂她喝了两口:“娘娘现在也是生死攸关,还是先顾着您自己和小皇子吧!皇上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会有事的”。 第745章 太子 两个生死攸关的人互相惦记,互相牵挂,真是让人心疼又无奈。 沐春吩咐人将祁循抬回了永福宫,有两名太医跟了过去。 夕玥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喃喃道:“儿啊!娘求你了,快些出来吧!” 她想再服用催生散,白玉青说:“那药伤身,最好不要服了,我来给您施针催生吧!” 白玉青的针灸之术果然厉害,两针下去,夕玥便觉得腹部坠痛得厉害,以她生珠儿的经验,孩子马上就要生了。 再加上白玉青用手法辅助,过了两刻钟,皇子平安落地了,这比生珠儿可是快了数倍。 听到孩子哭声,江若寒立刻遣人去永福宫报喜。去报喜的宫人一路高喊着:“皇子降生,大喜啊!” 祁循还在昏迷,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沐春凑近他耳边说:“万岁爷,皇子降生了,您听到了吗?” 迷离中,祁循微微点点头,沐春回身吩咐道:“来呀!赏,统统有赏”。 祁循的嘴巴张了两下,他身边的太医赶紧凑上去问:“万岁您哪里不舒服?” 他又张张嘴,但是谁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他的眼神避开太医,看向沐春,他是有事要交代。 沐春这才想起来,皇帝心心念念等皇子降生,就是为了封他做储君。 “万岁爷放心,我即刻便去宣旨” 语音落,他这才闭上眼睛休息。 沐春拿着圣旨去欢怡殿宣旨,夕夫人和夕灵也接到江若寒的消息,进宫来探望夕玥。得知他们母子平安,这才都放了心。 皇子降生,被立为储君的榜文张贴出去,消息也传到了宝珠寺。 周秀正在禅房打坐,听到下山回来的小和尚嚷嚷:“皇子降生,天下大喜,想来又会有不少香油钱赏下来”。 他睁开眼,冷哼一声:“生了又如何,要等到他长大能理政,还早呢!” 皇子降生,大赦天下,一年以下刑期的轻罪犯人都直接释放,不过一年之内不可离开本地。 各州各府都减免赋税,真可谓普天同庆,只是祁循的病愈发重了。 皇子如意出生三天,是洗三大礼。夕玥在月子里,洗三礼本应该在欢怡殿举行,但是夕玥坚持要去永福宫。 幸好现在是夏天,天气不冷,江若寒命人准备了步辇,又给夕玥披了件带风帽的披风。 夕玥抱着如意走进永福宫,众宫人齐齐行礼:“见过娘娘,太子殿下”。 床上的祁循好像也听到了,眼皮动了两下,但还是没有睁开。夕玥款步走近床边,将如意放在祁循旁边,拉着他的手去摸孩子:“安尘,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儿子如意,他长得很像你”。 江若寒张罗好了洗三用的东西,丁盛夫妇,林越夫妇,子佩也进宫来观礼。 给孩子洗三的,要是俗称的全可人儿,妙仪和子佩都是,但是她们都从小与亲人分离,说怕自己命苦不祥,会妨碍了太子的福分。 夕玥道:“他刚刚出生已是太子,他的福分还能更好到哪里去,不要再推脱了”。 乳母抱着孩子,子佩和妙仪给孩子洗三。林越的夫人也过来说:“娘娘,臣妇与我家官人成婚两年多都无所出,不知可否让臣妇也抱抱太子,讨些福分,也能早有子嗣”。 “当然”,夕玥朝乳母摆摆手,乳母将孩子交给林夫人。 第746章 玉石之香 林夫人目光慈爱地看着孩子的小脸:“看太子的五官,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相”。 林越在一旁笑道:“废话,这本来就是太子,未来的帝王,还用你看”。 “我可是自小喜读麻衣神相的!” 在场众人都只当这是吉祥话,没往心里去。林夫人将孩子交给乳母,江若寒去张罗酒席,留他们在宫中用膳。 夕玥和祁循都不能宴饮,就由夕灵代为作陪。 她想留下来陪祁循,就让乳母先将孩子抱回欢怡殿去。他们进门,白玉青也进宫来看孩子了。 虽然太子有两位乳母照顾,但夕玥还是不放心,再次封了白玉青为太子少傅,只为让她能三天两头进宫来看看孩子。这孩子一出生就肩负家国重任,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夕玥俯首看着昏睡的祁循,她无论如何不相信,面前就是那个生龙活虎,杀敌无数的大将军。 “安尘,你醒醒,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如意好不好?” 说着,两行泪水滚落下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忍着不哭,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 沐春躬身行礼:“娘娘,您还在月子里,不能落泪,伤身子”。 “春公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还有珠儿和如意” 现在孩子平安降生,他有乳母和白玉青照顾,夕玥很放心,她最不放心的是祁循,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放弃。 这些日子,太医和白玉青都给祁循用过不同的方子。从前治屠狼沙的方子自然也用了,一样毫无起色。 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解毒,首先要知道这是什么毒,周秀不说,或许从他下毒的手法上能断出一二。 夕灵大婚那日,他只与夕灵一个人有过接触。他下的毒,除非是无色无味的气体,否则在场的人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送给夕灵望尘,那可是他随身把玩的东西,他那么轻易将它送人,总是让人觉得有些蹊跷。可是再想,他为了装死装得像,连他的金雕都杀死了,一块玉而已,有什么舍不得。 可是他送望尘的时候,还不知道需不需要装死。而金雕就是在他被抓进宫之前死的,所以他是预先知道一切的。 “春公公,去叫若寒来” 她让江若寒回东华街一趟,将望尘取了来。 那是一块色泽品相都极好的玉,世上少见。放到鼻翼下闻闻,似乎有淡淡的香味。夕玥嗅觉极好,竟一时辨不出那是什么香。 玉石上有香味,还是夕玥都辨不出的香味,真是蹊跷。她也怕这东西真有问题,不敢久久把玩。 “春公公,将这望尘送去云来宫,让师兄师弟们辨一辨这上面的香味,辨出来的有赏。再顺便带些醒神香回来,每日在这里点两支” 祁循已经吃不下东西,每日都是靠沐春勉强为他灌两口参汤吊着。就算是身体再好的人,这样空耗着也熬不了多久。 冥冥之中,夕玥就是断定祁循的病与这玉石上的香味有关。周秀将望尘送给夕灵后,当时他便带在身上。他与祁循没少接触,还将望尘交给祁循把玩过。 要说辨香,全天下非她师父于淑尤莫属。他不仅是辨香调香高手,医术也是人中翘楚。 刹那间,夕玥竟想,若是陈庆余还活着就好了! 第747章 暮雪 夕玥已经差人去过栖云山,只有凝姨在,她说师父出去游历了,不在山上,去的人只好空手而归。 夕玥让人去叫成玖来,让他亲自去一趟栖云山,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空手而归。 “成玖,若是师父仍旧不在,就将凝姨带回来” 成玖自然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她是觉得于淑尤在故意躲避,不想再回京城。 “娘娘,此去栖云山路途遥远,恐怕三两日回不来。我走了,这宫中禁卫谁来负责?” “让晋王和彻王来” “他们?” “他们靠得住” 为了救祁循,成玖一刻也不敢耽搁,向祈季祈彻交代了宫中禁卫之事,就立刻出发了。 快马加鞭,只三日成玖便到了栖云山。这次不仅于淑尤不在,连凝姨也没有看到,这更说明他们知道还会有人来,是在刻意躲避。 他们住的房子里干干净净,不像许久没人住的样子。去厨房看看,笸箩里的馍还是软的,放了不超过一天。 “他们没走远,给我搜” 一声令下,亲随和暗卫都去搜山。很快,凝姨就被找到,她躲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 再三询问,凝姨还是不肯说于淑尤在哪里。成玖等不得了,就按照夕玥说的,带着凝姨上了路。 一路上,成玖派暗卫小心盯着,凝姨是于淑尤最在意的人,不相信他不出现。 他也知道于淑尤善于用毒,迷香之类的更不在话下,所以格外小心。而且他亲自盯着凝姨,就连晚上都睡在凝姨的房门口。 他们对凝姨都非常客气,凝姨也没有想逃跑的意思,一路顺利到了京城。 夕玥吩咐宫人在宫中准备了个偏殿,安排凝姨住在那里。 这些天,云来宫的人每日对着望尘,可还是没人辨出那是什么香。 夕玥命太医院调了些屠狼沙来,抓了只老鼠来实验。先给老鼠用了少量屠狼沙,再让它接近望尘。果然,那老鼠很快开始抽搐,昏迷。 这几日有很多人接触过望尘,太医一一看过,都说没有异常。可见,这望尘本身无毒,但是能增强屠狼沙的毒性。 屠狼沙中每一味药材的相生相克,白玉青早都研究过了,其中并没有玉石一项。 也许这玉石上的香味不是他本身的,是后来浸染上去的。 夕玥问过景庭,周秀平日都用什么香,景庭凝眉想了想:“我大哥平日倒是用香,不过都是西域的香,我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西域的香! 云来宫人都是和于淑尤学的识香调香,他说中原人不喜欢西域的香,所以教得也少,导致他们对西域的香了解不多。 景庭说:“我记得太学的藏书阁中有好多描写异世,外邦的书籍,我去查查看,也许能发现什么”。 夕灵听说了,也和景庭一起去查,林越,还有太学的夫子学子们也都去帮忙。 功夫不负有心人,查了三天,他们终于查到了。西域有一种名贵的香,名叫暮雪,是加入了天山雪莲,所以极其珍贵。 暮雪本身无毒,但是它能增强屠狼沙的毒性,所以关于暮雪的记录中明确写着,中屠狼沙者万勿使用。 夕灵将暮雪的配方抄录下来,交给云来宫的人去调制。 雪莲珍贵,好在太医院中有两朵。 第748章 于淑尤露面 云来宫人日夜忙碌,三天,暮雪被调了出来。众人闻了,都说与望尘上的味道极像。 望尘上的香就是暮雪没错了,将暮雪的配方交给太医院和白玉青去研究,看究竟是哪种香料与屠狼沙有关系。 众人都在忙,夕玥也不能安眠,她让太医院的人送来些药典,日夜翻看。 茉莉见她这样日夜忧思,实在是心疼:“娘娘,您还没出月子呢!不可太操劳”。 “出月子也没几日了,如意都是乳母在带,我也不累” 都知道她不会听劝,旁人只有管好她的饮食起居,不让她的身子落下毛病。 凝姨每日就呆在自己的偏殿里,从不出门,江若寒每日亲自去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顺便劝她说出于淑尤的下落,可凝姨始终都缄口不言。 都这么多天了,江若寒的耐心被耗尽了。这日她从凝姨的住处出来,气呼呼去了欢怡殿。 “娘娘,那个凝姨就是个贱骨头,咱们对她越好,她越是不肯说,不如将她推出去斩首,看那姓于的露不露面” 这个方法,夕玥不是没想过,可师父不是仇人,她不想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对付他们。 这时候,沐春来报:“娘娘,今日万岁连参汤也喝不下去了”。 夕玥奔向永福宫,扑在祁循床边。他双眼紧闭,面色灰暗,手脚冰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气,只是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鼻息。 他现在是个妥妥的活死人,这口气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一想到这些,夕玥就害怕极了,连看到儿子,都高兴不起来。 “春公公,张榜,明日处斩凝姨,请夕灵和林越监斩” “是何罪名?” “给皇上下毒” “是” 榜文张贴出去,是夜,凝姨住的偏殿周围,夕玥多安排了数名暗卫。她吩咐欢怡殿的宫人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稍有异动立刻来报。 江若寒也没有回东华街,留在宫中陪夕玥。 终究是才生了孩子不久,夕玥等不得,靠在榻上慢慢睡着了,茉莉取了床夹被给她盖上。 江若寒一直守在欢怡殿外,不敢松懈。 子时都过了,皇宫中静悄悄的,灯火也熄了大半,只留下稀稀落落的几盏。 东宫门方向,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禁军早已觉察,报告了成玖。 那白影一直向凝姨住的偏殿去,几名暗卫和禁军早已将他包围。江若寒也发现了异常,她并没有去惊动夕玥,而是自己赶了过去。 来人正是于淑尤,果然是人人都有软肋,凝姨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明知可能是圈套,他还是来了。 就在他推门的刹那,成玖带着禁军和暗卫将他围住。成玖知道他功夫高,又善使毒和迷香,故此提前做了准备,他和他手下的人都蒙了面。 一看对方有准备,于淑尤就知道此次不容易逃脱。 “凝儿呢?” 这时候江若寒押着凝姨从一旁过来:“先生,尊夫人在此”。 江若寒一只手抓住凝姨的衣领,另一只手拿一把匕首抵在凝姨颈上。 凝姨没有喊救命。这些年,她与于淑尤早已是心灵相通,她不想让于淑尤为难。 于淑尤举起双臂冲成玖道:“将军,我认罪伏诛,还请不要伤害凝儿”。 成玖过去要抓他,夕玥在欢怡殿也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她本来就睡得很浅,再加上夜深人静,外面的说话声还是吵醒了她。 第749章 药成 夕玥冲于淑尤低身行礼:“师父,我不会伤害凝姨,此次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请您出来,还请见谅”。 于淑尤还礼道:“娘娘,这皇宫,我是真的不想来了”。 “师父,请您来只是为安尘,我的夫君看病” 她没有抬出皇帝娘娘的身份,只以师徒相称,口口声声都是在求,于淑尤实在无法拒绝。 夕玥摆摆手,让江若寒放开凝姨,江若寒只将匕首移开,却没有将凝姨放走。 凝姨冲于淑尤道:“夫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替他看看吧!” “好,让我看看” 夕玥一刻也不想再等,立刻带着于淑尤去了永福宫,又命人去太医院,将祁循的病案和暮雪的配方都送过来。 永福宫中立刻嘈杂起来,灯火通明。 祁循的脉象极弱,于淑尤诊脉诊了好久,众人生怕打扰到他,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终于诊完脉,于淑尤面色凝重,还叹了口气。夕玥迫不及待问道:“师父,如何?” “命悬一线” “可有解?” “难” 太医院的人来了,夕玥摆摆手,让他们把东西送过去:“师父,我们已经查明,有一种叫暮雪的香,能勾起屠狼沙的毒性,周秀将暮雪浸染在一块玉石上,安尘接触过那块玉石”。 “玉石,什么玉石” “望尘” 听到望尘二字,于淑尤竟面色开朗,笑了起来:“快将它取来,你夫君的生机就在望尘里面”。 众人不解,但是于淑尤话音才落,江若寒已经跑去取望尘了。 于淑尤接过望尘,放在鼻翼下闻了闻:“嗯!表面是暮雪不假,不过想将这玉石浸染透了,是万万不能的。取锤子来”。 现在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于淑尤身上,对他的所有吩咐都奉若上神真言。他话音刚落,立刻有宫人跑去了工坊,锤子很快取来。 于淑尤将望尘放在桌上,用锤子轻轻一敲,玉石碎成两半。众人看去,那玉石的破裂之处,在灯光映照下,闪出熠熠微光。 “请太医将此玉石拿去,从破裂之处研磨一些下来” 太医接过破裂的望尘,跑去太医院。于淑尤又问夕玥:“你的玄珠呢?” “在珠儿那里” “快取来,也送去研磨些许粉末下来,只要表面一层就好,日后还可以佩戴,不过是小了些而已” 想不到,救祁循还能用上玄珠。看来,这玄珠还真是个祥瑞之物。不要说磨一层下去,就是整个用掉,夕玥也不会心疼,没有什么比救祁循的命更重要。 于淑尤开了方子,让太医配了药,待药熬好之后,将研磨下来的玉石和玄珠粉末各放入两钱。 药晾好了,但是祁循已经服不下去,沐春一次次把药喂到他嘴里,药汤一次次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 夕玥急得都要哭了,好不容易有了救他的法子,可是吃不下药,就是神仙来了也没有用。 夕玥接过沐春手中的药碗:“沐春,我来”。 说着她要去喝碗里的药,于淑尤知道她是想用嘴给祁循喂药,可这不是普通的汤药:“娘娘不可,这药对身子有害,您又刚刚生产不久”。 第750章 制香救命 于淑尤接过她手中的药碗:“我来试试,取一根芦苇杆,或者竹子,只要是中空的东西都可以,再取个干净的小漏斗来”。 见夕玥急得都快落泪了,于淑尤道:“我来喂药,不过应该喂不下多少,尽力吧!为了皇上能好得快些,要双管齐下”。 “怎么个双管齐下?” “娘娘怎么忘了我的本业” “云来宫?” 于淑尤点点头:“不错,照我的药方,翻三倍计量,速速制成香”。 夕玥转身出去,江若寒也跟了出去,有太医跑去太医院准备药材。 云来宫也知道了今夜的事,没得到诏命,他们不能进内宫,但是也都没睡踏实。江若寒才叩了两下,门就开了。 夕玥将手中的药方扬了扬:“速按此方三倍剂量制香”。 苏合匆匆跑出来,他想行礼,被夕玥拦住:“师兄别行礼了,速速调香”。 苏合接过药方看了看:“这方子好奇怪,其中并没有什么香料啊!” “这不是用来熏香的,是治病的,这方子是师父出的,放心吧!” “师父回来了?” “是,快去” 此刻,夕玥再无心思调香,她的一颗心都在突突地跳,慌乱不堪。 有明确剂量,便无需再试调,直接按剂量制香便好。 苏合不放心玉成间的师弟,亲自去动手制作。 研磨,成香都容易,只是晾晒需要时间。如果晾得不干,会影响香的燃烧。 目前这情况,等自然晾干是不可能了,只有烘烤。听说这材料中,连夕玥的玄珠都用上了,可想其贵重。 苏合怕师弟不够精心,烘烤太过了影响药效,烘烤不到位又不利燃烧,所以他全程都亲自盯着。 直到天亮,香终于制好了,此时顾不上取名字,夕玥和江若寒拿了香,急急奔回永福宫。 两个时辰的功夫,于淑尤也只给祁循喂下去小半碗药,还有一些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不擅长针灸,就用手来按摩穴位,帮祁循疏通经脉。 夕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若寒接过她手里的香:“春公公,快点上”。 沐春将香点燃,交到于淑尤手中。于淑尤将香在祁循鼻翼旁微微晃动,让香烟随着他的呼吸,吸入体内。 一支香燃尽了,祁循还是没有醒。 “师父,怎么还不见效” “毒已入肺腑,岂能如此快解掉,不过他性命暂且无虞,你听他的气息,是不是比先前重了些?” 夕玥凑到祁循鼻翼下听了听:“嗯,呼吸变重,说明他吸入的气多了,也就是生气多了”。 “不错,去休息吧!我在这里陪他就好” 夕玥满脸写着不放心,于淑尤笑道:“放心,事已至此,我不会跑了,只望日后,能还我们夫妻自由便好”。 “师父放心,我会命人好好照顾凝姨” 折腾这一夜,夕玥真的累坏了,连路都不想再走:“若寒,唤步辇来”。 于淑尤教沐春和宫人,轮流执香在祁循鼻翼下晃动。三支香燃尽,已是巳时。 沐春眼巴巴盯着祁循的脸,突然听见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先生,万岁爷醒了” 于淑尤正在外面的榻上休息,听见沐春叫他,立刻进来看。 “脉象有力多了,快再熬一剂药来,再备些软烂的白粥,他多日不曾进食,胃里太空了,只怕药力不能停留太久” 沐春将手中的香交给宫人,他亲自去了太医院和御膳房。 第751章 玄珠之妙 祁循只是睁了睁眼,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的清醒。不过都不重要,总之他好了很多。 消息很快从成玖那里传出去,夕灵和丁盛都进宫来探病。见了于淑尤,都是万般恭敬。 虽然祁循还是昏昏沉沉,但是他能吞咽了。沐春小口小口将汤药喂给他,一个时辰,他喝了半碗汤药,还有半碗稀粥。 能进食是大好的迹象,丁盛和夕灵对于淑尤千恩万谢,才离开皇宫。 夕玥睡了两个时辰便又跑了回来,听说祁循能进食了,她高兴得不能自已,对于淑尤连连行礼。 制的几支香都燃完了,夕玥问还要不要再制,于淑尤道:“不用了,这方子是救急,皇上的身子现在需要好好的调理,要换方子”。 都静下心来,夕玥才问:“师父,没想到我的玄珠还能入药”。 “你的玄珠不是普通的贝珠或者玉石,而是北极冰玉,比犀牛角更至寒万倍,极难得。你佩戴许久都无伤害,是因为珠子比较小,它的微弱寒性倒是对你和珠儿身子有利。 而那望尘出自西域雪山,不仅性寒且通心脉。这两种东西正好应对屠狼沙的大热。周秀只知望尘罕有,却并不知道它的真正意义,他若是知道,正是他用于下毒的望尘,也是解毒之必须,他不会将它送与你们的” “是安尘命不该绝” 师徒二人正小声说话,只听见床上的祁循哼了一声,然后轻轻叫道:“玥儿”。 夕玥立刻奔了过去,顾不上旁边还有人,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安尘你醒了,太好了”。 “如意呢?他可好?” “好,他很好,放心吧!我让乳母抱他来给你看” 于淑尤咳嗽一声道:“娘娘不可,这里的香烟尚未散尽,实在不适合孩子来,您也不应该久留才是”。 听说对孩子不好,夕玥便安慰道:“安尘,你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了再陪孩子们玩”。 “好” 他的声音极其微弱,脸色还是一样难看。于淑尤开了新的药方,让太医院去熬煮。 三天后,祁循彻底清醒了,虽然身体还是非常虚弱,但是明显一点点在好转。 夕玥出了满月,要去宝珠寺进香,为祁循和孩子祈福。她没叫皇后的銮驾,只带了江若寒和红梅茉莉。 宝珠寺的香火仍然很盛,来烧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夕玥进了香,赏下一千两银子做香油钱。 她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路过一间禅房,冥冥之中夕玥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着她们。 “若寒,去问问那间禅房中所住何人” 江若寒过去,发现门是虚掩的,轻轻叩了两下无人应,她推开房门,只见周秀正在炕上打坐。 周秀没有睁眼,口中说道:“施主走错地方了”。 江若寒冷声道:“我说这禅房中怎么有股阴气,原来是你”。 “贫僧已经剃度出家,纵有多少阴气,也该了了” 江若寒这才意识到,周秀已经没了头发:“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想了就能了吗?” 周秀不再说话,闭目诵经。 “好好为自己超度吧!” 江若寒甩手出门:“娘娘,周秀那厮已经剃了头发,此刻正在假惺惺地念经”。 夕玥向禅房又看了一眼道:“真佛假佛都是佛,有个心念便是好的”。 第752章 结局(一)十年 本来太子满月应该庆祝的,但是因为祁循的病,夕玥根本没有心思,所以只是草草地和夕灵与母亲吃了个饭。 现在祁循一点点好了起来,等孩子百日时,一定要好好操办。 祁循的病情稳定了,于淑尤便向太医和白玉青交代了一番,提出要回栖云山。夕玥自然是不想让他走,可也不能食言,不能强行将人扣住不放。 十天后,祁循已经能下地走动,脸上也有了血色。 于淑尤离京那日,夕玥亲自送他们出宫门。她朝身后摆摆手,一行宫人捧着锦缎金银等物过来,一看就是要送给于淑尤他们的。于淑尤笑着摇头道:“娘娘,这些东西我们用不上”。 “可总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娘娘若是非要送,我倒是有一样东西想要” “何物?” “望尘,它现在是两半,娘娘将一半赐与我就好” “好,若寒速去取来。将来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拿着一半望尘来,我与安尘定会有求必应” 望尘取来,于淑尤接过来,道了谢,上马后才又想起什么,取出个竹筒来向夕玥递过去。江若寒过去将竹筒接过来,于淑尤与凝姨立刻打马离去。 夕玥将竹筒打开,里面是一个纸卷,用丝绳系着。解开丝绳,将纸展开,上面却只有几个字:不过十年,娘娘珍重! 十年,什么十年! 纸飘落在地上,夕玥目光呆滞,仿佛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一样,如雕塑般木在那里。 江若寒过去将那张纸捡起来:“十年,他是说皇上的……” “闭嘴,不会的!” 夕玥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呆呆地转身回宫。 于淑尤早就知道,虽然祁循看起来好转了,但是这场大病伤了他身体的根本,他的身体再不可能恢复到从前了。 他之前没说,是怕走不掉,所以要在上了马之后才将早就准备好的竹筒拿出来。 “娘娘,要不要再将于先生追回来?” “不用了” 夕玥一直奔向永福宫,祁循不在,宫人说他去了御书房。这才好一点就去御书房,他知不知道自己…… 跑着跑着,夕玥突然停下脚步。 “若寒,快将那张纸烧掉,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更不准说出去” “是” 她相信江若寒的口风很紧,她从来都不会乱说话。 御书房中,祁循正在看奏折,沐春在旁边伺候,见夕玥进来,他便退到门边。 “安尘,你身子还没好,不宜操劳” 祁循抬起头看着她:“我好多了,除了气力不如从前,再没其他不妥。倒是你,这么热天跑出来做什么,看看都出汗了”。 说着,他伸手去擦拭夕玥额头上的汗珠,满脸宠溺。那目光,让夕玥心醉,她一丝也不想错过。 祁循移开目光,将手也移向桌上的茶盏,夕玥伸手将他的手和茶盏一同按住,探身俯首过去。 他的嘴里有淡淡的药香,他的唇较以前微凉,亦或是夕玥的唇太热。 “对不起,玥儿,我……”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看你瘦了些,皮肤也更白皙了,这场病,倒让你显得更年轻了!” “是吗?很久都没有陪珠儿玩儿了,等她放学回来,我们一起用午膳,然后陪她玩儿会儿” 第753章 结局(二)百日宴 午睡后,夕玥抱着如意在葡萄架下乘凉,祁循和珠儿也在。一家四口,难得这样闲适惬意。 朝中的事由丁盛统领六部,进行的有条不紊。祁循的身子好多了,隔三差五会这样去上朝,只是讨论些要紧的事。 调理的药还是一直没停,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再回不到从前了。所以,他更不敢懈怠,要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为夕玥和孩子铺好路。他从心里感谢于淑尤,能让他又多了些时间来做这些。 如意的百日宴,办得非常热闹。百官都携带家眷进宫来同庆。 笙歌乐舞,杂耍玩意儿,应有尽有,那规模比过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乳母抱着如意出来给众人看,个个都夸太子是福相。只有祁循说:“但愿他的福分能让他担得起肩上的责任。日后太子还要诸卿多多帮扶,朕在这里先替他谢过诸位了”。 祁循举杯,太医反复叮嘱祁循不能饮酒,他只能喝果汁。为了不让夕玥更担心,他尽力保持良好状态。 他已经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在欢怡殿过夜了,他不想让夕玥发现,他夜里时常会咳醒,经常辗转难眠。 祁循拿起面前的甜点吃了一口,可能是太甜了,他实在没忍住咳嗽起来。夕玥过去替他拍背,咳了一阵,他尽力忍住了咳嗽,让自己平静下来。 红紫的脸慢慢恢复了常色,为让夕玥放心,他故作轻松道:“玥儿不担心,我没事,只是刚才那点心太甜了,齁到嗓子而已”。 夕玥的脸上写满担心,让祁循心疼不已。他抬头看见晋王祈季就坐在不远处,这可是祈季头一次进宫参加宴会。 “晋王,最近枪法可有精进?耍来与朕瞧瞧” 能得到祁循亲自指点,是祈季由衷所望。祁循这几个月都一直病着,他也不敢来打扰,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自然是非常高兴。 祈季没带枪,祁循命成玖帮他寻来分量合适的枪。一套枪法,他耍得非常娴熟,招式转换间,较从前更加伶俐。 “不错,有长进,成玖,取朕的游龙来,让朕亲自调教他一二” 夕玥担心地拉住他的衣袖,满脸忧虑,他轻轻将夕玥的手拉开:“玥儿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祁循定定神,如从前一般霍然站起,从成玖手中接过游龙。 “来,季儿,与朕过上两招” 祈季犹豫片刻,还是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万岁,臣犯上了”。 二人交手,都是习武之人,一过招就忍不住认真,不由得越来越快。最后,祈季使出祈家枪法的必杀技,祁循举枪去迎。 殊不知他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祈季才稍稍用力,他便觉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下去。 成玖大喝一声:“晋王,你敢弑君”。 禁军过来将祈季控制住,他已经吓傻了,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祁循缓过那口气,努力提高嗓门道:“他没有,放开他”。 禁军放开祈季,祈季跪在祁循面前关切问道:“万岁您怎么样?” “我没事,只是老了,今后祈家枪法要靠你了” 祈季叩首下去,哭着说:“不会的,您还年轻,我和弟弟们还要您来教导”。 太医过来诊了脉,祁循只是用力过猛,导致气血不足,并无大碍。 群臣中一片静默,他们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羸弱之人,还是那个令北夷人闻风丧胆,力敌万军的燕平将军吗? 沐春叫了步辇将祁循送回永福宫休息,热热闹闹的百日宴还是惨淡收场。 第754章 结局(三)望尘凝香 祁循的身子就这样时好时坏,冬不禁风寒,夏不耐炎热。除了肤色,他的身子是越来越差。 如意虽然是早半个月催产而生,但是有两位乳母和白玉青精心照料,他极少生病,长得白白胖胖,聪明可人。 一岁会走,抓周那日他抓的是玉玺,可谓是众望所归,祁循更是感慨万千,抱住儿子亲了又亲。 “儿子,快长大吧!只可惜,爹爹再无力气教你枪法” 如意三岁,正式开蒙。白玉青教他医理,夕灵和丁盛教他读书,唐尧和景庭给他讲地理人文,林越讲为人气节。 孩子非常活泼,但是领悟力相当好,他的智商远远高于常人。 终究是习武出身,祁循还是想把祈家枪法教给他。游龙在他手中变得越来越重,好在只是教孩子招式,用根长短合适的白蜡杆就好。 耍枪弄棒是男孩子的天性,如意把这些都当作玩耍,每天都玩儿得很高兴。祁循更是珍惜和孩子相处的每一天,只要有一点时间,他就会尽量多陪两个孩子。 这日苏合突然来求见夕玥,不知道什么事。 “苏合师兄,请他进来说话” 苏合进了欢怡殿,行礼后说:“近日微臣查阅制香记录,发现有一款香没有起名字”。 夕玥笑笑:“可是我并没有参与……” “或许那款香不能算是香” 他这样一说夕玥才明白,他指的是那年于淑尤给祁循开的药方。按照云来宫的规矩,凡是制过的香都要有详细记录。除了配方,还有谁用过,都要做详细记录。 那款香只制过那一次,没有名字,不好做目录。苏合也不好随便给它安个名字,所以才来请示夕玥。 那香救了祁循的命,其中有望尘和玄珠的粉末,而恰好祁循的字就叫安尘,其中也有个“尘”字。 “就叫望尘凝香吧!” 这款香确实值得留存记忆,尘代表祁循,凝是取自夕玥的法名凝烟。这名字代表了夕玥对祁循浓浓的爱意,她希望这份爱永远留存,永不消逝。 夕玥还是最喜欢梅花的香,每年冬天梅花开的时候都会采一些,调几瓶“锁余生”。 江若寒给夕灵生了个儿子,也非常可爱,夕夫人高兴得很。槿郎在他们的教养下,也非常谦逊有礼,只是书读得一般。 鲁王祁征的两个儿子也都开始习武,且稍有些天分。 在一次丁盛举办的名流诗会上,景庭居然看上了鲁王的女儿,云玲。如今鲁王府中,家务都是云玲和她娘在管,而家主之位,自然就是祁征的长子,已经十五岁。 他没能承袭鲁王的王位,祁循只封了他一个平安侯的空头衔,告诉他,想要更高的爵位,就凭本事去拿。 周秀一直留在宝珠寺中,几年来连门都没有出过,成了一个真正的和尚。景庭偶尔去看他,他也只是以施主相称。 说来也怪,如今祁循连游龙都提不起,那些从前不服他的人也并没有造反,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时。 他们最初结党,或许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为了自保。如今皇帝没了杀气,他们也倒放了心。 十年光阴,就这样缓缓流过。 如意过了十岁生日,也就是说,于淑尤说的十年之期已经过了。夕玥暗自窃喜,或许是师父说错了。她的安尘可以再活一个,两个,数个十年。 第755章 结局(四)珠儿婚事 珠儿十五岁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与丁盛的儿子宝儿早就两情相悦,可祁循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宝儿。 丁盛自然是不会亲自来提亲的,他可不想给祁循当面羞辱他的机会,可是妙仪希望儿子能心想事成,不知道吹了多少枕边风。 不想被烦,又不想被撅回来,丁盛想试探一下祁循的意思。 这日借着进宫谈公事的机会,丁盛慨叹道:“皇上,这一晃,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快老了。前几日有好几个媒婆上门给宝儿提亲”。 “那好啊!早些成亲,好抱孙子” 他分明就知道珠儿和宝儿互相喜欢,但是完全不接这个茬,丁盛更没有开口的理由,悻悻而归。 回到家,妙仪催问,丁盛一甩袍袖道:“我又不是媒婆,不会说媒,再说他祈安尘的女儿有什么好,读书读书半吊子,女红女红一窍不通”。 这时候宝儿从外面进来:“珠儿那么可爱,怎么到了您嘴里,就变得一无是处”。 “臭小子,这还没娶媳妇儿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宝儿十七岁了,已经是个大小伙子,身材与丁盛不相上下,五官模样又随了妙仪,论外表绝对是上乘。 不仅如此,他也很聪明,书读得很好,准备参加今年的秋试。他也是想等高中以后,才好向皇上提亲。 宝儿果然争气,一举高中了头名状元,大殿上,皇帝亲赐御马游街。 一路上,无数京城贵女拦住状元郎的马匹示好。这一次的状元郎游街,热闹过以往所有。 状元郎风仪不凡,一时间传遍京城,上门提亲的媒婆络绎不绝,都被妙仪婉拒了,她了解儿子的心。 想来想去,这提亲的最佳人选,还是夕灵。满朝文武也只有他,能两头都说得上话。 夕灵刚刚开口,祁循就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他可是新科状元,且相貌不凡,这天下还有比他更好的少年郎吗?” “我的珠儿,不能外嫁” 原来他考虑的是这个。宝儿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就会得到皇帝的允婚。他却忘了,如果做入赘的驸马,是不能在朝为官的。 现在他高中状元,如果让他为了婚事放弃前程,丁盛和妙仪一定都不会同意。 而祁循又舍不得珠儿外嫁,这件事,夕灵也为难了。夕玥也是犹豫不决,她既舍不得珠儿出嫁,又舍不得她伤心。 珠儿自然是愿意出嫁,可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爹爹身体不好,不想让他伤心。 宝儿听了夕灵的话才恍然大悟:“我说皇上怎么没封我官职,原来是这样,那我不做官便是,落得逍遥自在,有何不好”。 “不行,你是今科的头名状元,为一桩婚事放弃前程,日后定会被人笑话没骨气” “为自己喜欢的人,怎么就没骨气。再说这天下也不止做官一条路,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可你是我丁盛的儿子!我的儿子不入赘!” 夕灵赶紧解释:“丁丞相,说是入赘,皇上会考虑贵公子是丁家独子的情况,以后孩子还是可以姓丁的”。 “那也不行!” 这种情况,妙仪也不知道该劝谁。宝儿的沮丧可想而知。 第756章 结局(五)终 这日,丁盛又在静心雅舍办诗会,珠儿也去了,谁都知道她是为宝儿去的。 现在婚事僵持不下,他们哪里有心思做什么诗。 溪水边,两人并肩而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宝儿也没了平日的逗趣,脸色阴沉,最后还是珠儿先开了口。 “宝儿,我是愿意出嫁的,只是爹爹身子不好,我不想忤逆了他” “我知道,我也可以不做官,只做你的夫婿,只是……” 两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孩子,第一次遇到了大难题,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珠儿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我回去求爹爹,让他答应我出嫁,我们择处离皇宫最近的宅邸,我可以日日进宫去看爹爹和母后,宝儿,好不好?” 看见珠儿掉眼泪,宝儿也慌了:“珠儿你别哭,我现在就随你进宫,告诉皇上,说我同意入赘。我爹也就是气一阵子,会过去的”。 宝儿不放心珠儿哭着回去,跟他一起回了皇宫,跪在祁循和夕玥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我愿意入赘,只要能和珠儿在一起,一切都听您安排” “你爹呢?丁盛他会同意?” “我会说服他的” 夕玥不忍心看着孩子如此为难:“安尘,算了,入不入赘能怎样,难道你还真忍心断了丁家的香火。为他们择处离皇宫近些的宅邸便是了”。 祁循一拍桌子,吓得宝儿一个哆嗦:“我管他什么丁家香火,我的珠儿不是去给别人生儿育女的!” 宝儿叩首:“那就不生,总之,只要她高兴,怎样都好”。 祁循唤了声沐春,沐春取过一道圣旨宣道:“丁成丁无忧听旨”。 是给宝儿的圣旨,宝儿叩头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科状元丁成品学俱佳,现封吏部侍郎之职,即日上任” 封官!宝儿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彻底否定了他和珠儿的婚事。 一旁的夕玥笑着过来说:“傻孩子,还不谢恩,皇上这是允许公主出降了”。 宝儿连连叩头谢恩,立刻出宫回家去让父亲找人提亲。 媒人还是夕灵,钦天监择了佳期,就在九月初九。 其实,祁循早就悄悄给他们备好了宅邸,就在皇宫西侧不远处。宅邸有东西两个门,东门靠近皇宫,匾额上写着“公主府”。西门上则写的是:“丁府”。 一府两门,非常有趣。去看公主的人都走东门,去找宝儿的人都走西门,进了门又都是同一个院子。就连丁盛都为祁循的智慧点赞。 公主的婚服,自然是世上最漂亮,最华贵的。 成亲这日,依礼不能出西宫门,往西走不吉。再说公主现在是嫁入丁家,也不能从公主府的门进入。 花轿需从皇宫正南门出宫,绕过半个皇宫和半个公主府,从丁府的门进入。 花轿已至,珠儿已经梳妆妥当,到永福宫来拜别父母。 看着女儿的一身大红婚服,祁循和夕玥都是感慨万千。夕玥倒还好,祁循却拉着女儿的手舍不得放开。 “珠儿,日后若是受了半点委屈就回来,爹爹为你做主” 今日的珠儿格外的美,在婚服映衬下,一张小脸艳若桃花。 “爹爹放心,宝儿不会欺负我的” 女儿心中满是喜悦,夕玥劝道:“今日孩子大喜,不要若她伤心了,再说离得这么近,她日日都可以回来,嫁与不嫁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能一样,过了今日,她便不再只是我的女儿,是他人之妇了” “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好了,让她上花轿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夕玥冲礼部司仪摆摆手,司仪高唱:“公主起驾”。 喜娘扶着珠儿出门去了,祁循伸长脖子望了又望,直到一点红色都看不见了。 如意骑马跟在花轿旁,送姐姐出嫁。 沐春想扶祁循去休息,他却坐在那里不停地喃喃自语:“我的珠儿,我的珠儿啊!” 语闭,一口鲜血喷出来,他的身子歪倒在椅子里。 永福宫一片混乱,沐春立刻吩咐人去宣太医,夕玥扶他躺下。 十年之期,终究是到了! 祁循再没醒来,太医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生机。他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遇到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导致气血上涌。那一大口血,足以要了他的命。 夕玥没有哭,而是吩咐成玖:“先封锁消息,现在不能发丧”。 她是不想搅了女儿的婚礼,让她遗憾终生。 夕玥就这样陪着祁循到了子时,沐春过来轻声提醒:“娘娘,进子时了”。 皇帝的亡期是今日,须在子时前发丧才是,不能拖到明日,否则将来的祭祀也是问题。 “成玖,发丧” 皇宫角楼的大钟,被缓缓地,连续不断地敲响,一直敲了九九八十一下,寓意九九归一。 除了重大节日,这皇宫的大钟很少敲响。连续急敲是紧急军情,连续慢敲是国丧。 钟声响彻京城,连宝珠寺都能隐隐听到。 百官今夜大多都饮了酒,都是被家人叫起来的。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京城大街小巷都能听见嘈杂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脚步声在宫门外聚集,官员们鱼贯入宫。 珠儿哭着跑进永福宫,跪在祁循床前,泣不成声…… 丧礼有礼部官员操办,一切都按规矩行事。 关于身后事,祁循早有安排,也向百官交代过。 祁循的遗体葬入皇陵,依他的遗诏,在服丧四十九天后,太子登基。 十岁的祈和祈成化,身着皇帝衮服,头戴冕旒,缓步走上御阶。他的母亲夕玥,如今的太后,正在御阶上等着他。 母子二人并肩在宽大的龙椅上坐下,接受百官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