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谁解谜局》 第一章 惊夜 京城。 高大的城墙,高大的宫墙。 宫墙外,一条波光粼粼的金水河,澄清碧沏,沿着皇宫静静流淌。 清早,太阳升起,大殿晨钟敲响,声音清悠入云。 钟声未落,突然又一阵震耳的钝响,陌生而巨大。 关闭日久的皇宫正门--大德门,轰然而开。 大内侍卫统领甄受商,指挥手下侍卫,分两排合力将巨大的宫门缓缓推开。 大太监胡尽忠腆着肚子站在一旁监看。 大德门,只有皇上才能进出,天子天威九重,不与凡人同。 除此,便只有皇后的凤辇,在大婚之日,能从大德门抬进皇宫。 奇怪,今天大德门却突然开了。 “都警醒着!成王今夜大婚,在景华宫洞房花烛,若是出了漏子,有人剥你们的皮!” 一个侍卫坏笑道:“甄统领,谁剥呀?” 甄受商瞟了一眼胡尽忠,随即申斥侍卫:“休得胡言,还不快滚下去!” 胡尽忠微微变色,却并不说话。 甄受商皮笑肉不笑地:“成王在景华宫成婚,是哪位大臣的主意?” 胡尽忠呆着脸:“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他眼睛移向甄受商挎着的刀,便噤声了。 甄受商是权相韦都信任的手下。 胡尽忠只是傀儡皇上的亲信。 言多必失,头上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呢,不可祸从口出。 甄受商哼了一声,挎着刀一扭一扭地走了。 他武功受过名人指点,刀术尤佳,招式多变莫测,当朝少有敌手,这才荣升皇宫侍卫首领。 差事虽是凭实力所得,甄受商外表却完全不像习武之人。他身材细高,腿也又细又长,却并没有颀长挺拔之姿,腿有些罗圈,大概因为个子高背也驼着,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好看,而且有点女人的柔媚。 尤其,他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扭,更像个女人。 胡尽忠看着他走远,眼中闪过一丝恨与毒。 他习惯性地两手交叉,搭在大肚子前。 “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让成王从河东赶到京城,在宫内大婚呢?” 忠心的胡尽忠突然不放心皇上,匆匆向宣政殿走去。 就快到宣政殿,却看到通道旁边的树丛里一角紫袍一闪。 虽然那人动作很迅速,并且立刻消失在西游廊下,但那紫色,分明是二品官员的服色。 成王是皇上亲弟弟,封土河东,他要娶的王妃,是国朝第一美女孟离珠。 这场引人注目的婚礼在八月十六的京城皇宫举行。 成王特意赶赴京城,这是他当年争夺太子之位失败被赶到河东之后,第一次回到京城。 但今天的京城,在张灯结彩,热闹喧哗之余,却隐隐如笼罩着层迷雾,透出某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比如,本该笼罩着婚庆喜气的皇宫,意外地冷冷清清。 此刻,紫宸殿的大婚仪式已经开始了,各种细乐雅乐奏响,乐官们各种吹奏弹拨很是投入。仙乐飘飘中,大殿前半人多高的青铜香炉里的燃香,飘出的香气缭绕在空中,几注青烟袅袅飘散在空中。 “气氛不对呀。”皇上的侍卫王建王贺兄弟暗暗对甄受商道,“大婚仪式已经开始了,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没来两个,只有韦国相陪着皇上,另外就只有蓟州总管柯搏虎,”王建压低声音,“连新娘的父亲,孟噩大人都没有来。” “哦?”和他细高的身材,细长的腿一样,甄受商还有一对细长的眼睛,他细长的眼睛一眯,对王建王贺一拱手:“在下告辞了,喜酒估计皇上要后半夜才能赐下,在下要再去景华宫巡查。” 说罢匆匆走了。 王建王贺是皇上的心腹,并不归甄受商管辖,属于皇上近身侍卫,所以甄受商对他们自称在下。 胡尽忠冷冷道:“今日,可是国相大人的小女儿生日呢,王公大臣们都去国相府捧场了。” 王建王贺吃了一惊,回头见是胡尽忠,两人便沉默了。 他们是皇上的近侍,皇上无势,他们也不得权倾朝野的国相韦都所喜,所以连胡尽忠那句不表态的实话都不敢说。但他们能想象到,满朝的文武大臣,皇亲贵戚,一定华服香车,熙熙攘攘集结到了国相韦都府上。 韦都此刻虽然坐在皇上旁边,但如果国相府生日宴贺喜的签单上缺了哪位,那可吃不了兜着走。 王建和王贺对视了一眼,王建是哥哥,小声道:“走吧,宫中侍卫的喜宴也在后半夜,赶回来便好,不在也没有什么人知道。” 两人便和手下说了一声,挎着剑离去。 胡尽忠仍然冷笑着看两人的背影。 他看着这些趋炎附势的人们,心里想:“那韦都的小女儿,才不过两岁……” 他又看看皇上,当今圣上正萎在龙座上,一脸的心情复杂。旁边是气焰无两的国相韦都,他心中闪过一个人:“汉献帝……” 他转眼又看到皇上另一边赐了座的那人,心里陡惊了一下。 柯搏虎。胆子真大!当朝也只有他敢于此刻陪在皇上身边,不去国相府赴席了! 当晚,并没有等到后半夜当值侍卫换岗赴席,就在新婚的成王夫妇进入景华宫洞房不久,突然景华宫附近传来刀剑的搏杀之声,战斗进行得十分短促便结束了,守卫景华殿的皇宫侍卫尽数死伤,而甄受伤和王建王贺两兄弟,此刻都不在宫中,只有甄受商赶来与来敌交手不几招便落了下风,肩上腿上都受了伤。那厉害无比的敌人却没有对甄受商赶尽杀绝,而是一掠而走,再无踪迹。 相府。满朝王公大臣皆至,熙熙攘攘,挤挤挨挨。到了亥时,厅内突然华灯毕燃,亮如白昼。所有宾客上至皇上叔辈亲王,下至普通文武官员都哦了一声。他们此刻都入不了席,只能焦急在正厅围着墙站成一圈,等待国相完成大婚仪式归来。 吏部侍郎郭虞廷看到旁边眉头紧皱的兵部尚书孟噩,小声道:“孟大人。” “啊!”孟噩平时是个沉稳的人,此刻却猛地一惊。 郭虞廷心中犹豫,他看到孟噩的夫人也来了,那是个一脸哀戚的女人。他停了停才又小声道:“大人,一时英雄易做,戒怒静忍却才是长久之计啊!” 孟噩腮边肌肉微微颤了一下,他知道此刻满厅的同僚,都在用心里那双眼睛看他。虽然都是国相飞扬跋扈下的蚂蚁,此刻他却无疑是最羞耻的那一个。 其实,一方面平日与韦都不睦,是个尚有良知的当朝大吏,但孟噩仍不能完全无视韦都的威势和他撕破脸;另一方面,这却是他和好朋友,边关大将,领圣命自治蓟州的总管柯搏虎之间的约定。 虽然是忍辱负重,却仍然不能不觉得羞耻。 他抬起双手,微一搭,放在胸前,似拱手不拱手的,低声道:“谢郭大人提醒,大人好意,本官明白。” 郭虞廷便也不便再多言。 一旁愁容惨淡的孟夫人,却没有注意丈夫和郭虞廷的对话,因为她突然发现,跟他们夫妇一起赴席的独生子,只有五岁的孟聪明不见了! 孟夫人顿时紧张起来,她本来正伤心,心情低落如坠冰河一般,此刻突然发现才五岁的儿子不在身边,惊得非同小可,猛地攥紧孟噩的手:“大人!” 一个娇小的小丫环看她神色有异,走过来盈盈福了一下,恭敬地问道:“孟夫人,可有什么事吩咐奴婢么?” 孟夫人紧张到了极点,但看到这个小丫环,秀气的瓜子脸,大大水灵的眼睛,小小的身量像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不及细想,急切道:“我家聪明不见了,烦劳姑娘找一找。” 那小丫环仍然含笑道:“夫人不必心急,想是跑到花园里玩去了,奴婢这就去寻找公子回来。” 说毕匆匆走了。 孟噩安抚道:“聪明机灵的很,就在相府里,能有什么事情。” 眼看小丫环出了正厅,却听到旁边大丫环不屑地说:“这小芋头是玉离夫人捡回来的,平日蠢笨得紧,怎么这会子这么上赶子的抖机灵。” 孟夫人惊了一下,突然就往外走,孟噩怕引起别人注意,急忙不动声色将她拉住:“夫人,镇静些。” 孟夫人此刻倒似忘了害怕,她喃喃道:“那小丫环,很像江南于家的女儿。” 孟噩觉得夫人是不是受刺激了,忙道:“她都十八九岁了,哪有这么小,长得像就是了。” 孟夫人拉住孟噩的袍袖,压低声音道:“不,这是国相府第,聪明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不该带他来的。” 孟噩听了,突然明白了夫人的意思,也兀自头皮发紧,他环顾四周,果然不见聪明的影子。 他也顾不得国相回来会失礼,拔腿就往厅外走。 却突然,孟聪明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把抱住父亲。 孟夫人又惊又喜,孟噩急忙将孟聪明抱起来:“聪明,你跑到哪去了?” 孟聪明瞪着一双大眼睛,浑身筛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心细的孟夫人却发现,那个小丫环,再也没有回来过。 “人来得真不少!”国相府管家韦发财站在豪阔的相府门外,伸着脖子看,心里的喜悦透到脸上。 月光清朗,空气和宜,满街张灯结彩,果然是京城式的繁华。 韦发财又顺着通向远处的灯火通明的宽阔大街望去。相府门口这条宽阔的大道一直通到皇宫东门。原本这条街并不存在,是专为方便国相入宫而二话不说拆去整片民宅修建的。 大人一定会从这个方向走这条大街回来。 韦发财焦急地张望。大人回来,他才好用相府大总管的身份宣布开席:这一向是他大显身手,标榜他在相府权力和地位的好机会。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似乎有了异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显见不少人从远处奔驰而来。转眼间这队骑马的人旋风般到了府门前,正是国相韦都和随驾的亲随侍卫飞马回府。看到大人回来,韦发财赶紧上前牵住马头,韦都却顾自跳下马,满面严霜,缰绳一扔,大步径直走进府内。 他的贴身侍卫霍于飞紧紧跟在后面。 韦发财赶紧上前跟着侍候,却不想咣当一声,书房的门已经重重关上了。韦发财将将好被关在门外,差点撞扁鼻子。 韦都往那把红木靠背椅上重重一坐,高大的身体将靠椅压得吱哑一声。 霍于飞紧张道:“所有城门都已封闭,只是城门未必能够阻住……” 韦都一摇手制止他:“你不用说了,本相要好好想一想。” 霍于飞噤声,此刻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韦都脑子却很乱。但他却还没来得及捋出头绪,突然书房外韦发财惊恐地大声叫道:“大人,不好了!大小姐不见了!” 韦都腾地站起来,霍于飞急忙一步走到书房门前,迅速将门打开,韦发财像布袋一下倒进书房门内,扑倒在雕花方砖地上:“大人……” 韦都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斗大:“你……你胡说什么?今天是玉玉生日……” 韦发财抖着将一块绣着鲜艳花朵的雪白绢帕呈上,韦都一把扯过来,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玉怜珠?” 第二章 宫中奇案 相府后花园。 那一刻,圆月突然隐到云朵后面。 似乎预示着什么。 夜色也瞬间沉似水,黑似墨,完全不像八月十六的夜晚。 孟聪明从热闹熙攘的宴席上溜了出来。 他年纪还小,搞不清楚姐姐和父母的状况。反正从小娇生惯养,任性习惯了。 倚着母亲东张西望半天不见开席,肚子饿得咕咕叫,便从正厅逃出来,跑到厨房偷了只熟鹅大啃一气,又把蒸锅内各色喷香的糕饼用手抓着大快朵颐。刚吃饱却觉得渴了,索性又将旁边的酒囊拿起来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这下坏了,虽然是甜酒,但他哪里喝过这么多酣酒,眼前花了起来,头晕目眩。 一时间觉得小肚子胀鼓鼓,便从厨房潜出来,摇摇晃晃躲着厨子仆从丫环,跑到后花园,贴到夜色中的墙壁角处小解起来。 顿时一阵松爽。 虽然刚初秋,夜晚也还是很凉的,小风一吹,孟聪明不由打个冷战。 突然无端觉得如芒刺在背。 他像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去。 果然!一个黑影,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正无声地迅速向相府后墙移动,显然是要出府,那人的身形在半空中飘,长长的袍子下,似乎没有长脚! 孟聪明心里啊了一下,他生来胆大,裤腰一掩便追了过去:“你站住?你偷东西!你是个坏人!” 那人黑暗中一回头,胆大的孟聪明吓得扑通坐在地上。 那人! 那人脸上,竟然没有脸! 只有一双深如黑洞的眼睛,空洞地看了孟聪明一眼,突然身子掠起,如一片云轻飘飘飘过墙壁飘出了府外! 孟聪明吓得腿都软了,他突然不知道哪里逞起的胆气,定定神爬起来又追过去,那人却转瞬间已飞掠出国相府的院墙,消失在一片鳞次的街巷与豪宅商铺里,再无踪影。 玉玉失踪了,府里的小丫环小芋头也失踪了。 没有疑问,那小芋头,便是玉怜珠了。 她是韦玉玉的生母,韦都最宠爱的小妾玉离夫人在街上偶然捡来的。人小,也笨,平日经常被仆人丫环欺负,玉离夫人虽然一时发善心捡她回来,却也不怎么喜欢她。 想着竟然和江湖最毒辣的女飞贼共处了好几个月,跋扈的韦都简直暴跳如雷。他一怒之下将玉离夫人送到郊外寺庙落发出家当了尼姑,让她给玉玉念经祈福。另一方面却死死瞒住女儿失踪的事,严令手下暗自在江湖上查访。可玉怜珠却如地遁一般,自那夜起便在江湖上消失了。之前她在一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闯下江湖第一女盗的名头,这次却一下消失得彻底。 韦都暗想自己从未与这个江湖女贼有过过节,甚至半点来往都没有。 作为国相,他不会没听过玉怜珠的名字,隐约知道这个女贼因为情场失意而心理变态。然而,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国相,要做的大事还做不过来呢。 却想不到,这个女贼突然跳进了他的视线,又突然消失了。 想到传说中玉怜珠有盗小孩的嗜好,而且有传闻她吃孩童肉以养颜,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枭雄韦都,也不寒而粟。韦都惊惧怒聚在一起,恨不得抓住玉怜珠食肉寝皮,但恨虽恨,玉怜珠在暗处,他如拳头打在棉花上,半点力都使不上,只能派得力手下暗暗查访,甚至派人潜入国朝周边的敌对国家,甚至遥远的海外也派人去查访,甚至联络江湖势力。可是,始终没有玉玉的半点下落。这个可爱的女儿,如脱了线的风筝,杳杳再无半点音信。 更少人知道的,是那天同时还发生了一件更可怕,更诡异的事情。 景华宫附近清心阁暗藏了一份十年前国朝与北燕秘密签下的军事盟约—刻铁石。竟然在成王大婚之夜被人神秘盗走。当时发生了激烈交手,但不乏高手的皇宫侍卫却转瞬间被杀得干干净净,横尸一片,血流遍地,惨不忍睹,竟然连甄受商这个皇宫大内第一高手也不敌刺客,受了伤。 除了甄受商,事后清理现场,才在清心阁附近的树丛中,找到一个垂死的侍卫。他被内力摧坏了内脏,刀锋又划过脖颈。 只是,那刺客是一刀扫过所有侍卫,全都做了刺客刀下之鬼,扫到他的时候大概侥幸偏了那么半分。 但伤到脖颈,却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 刺客却如风般消失了。 那刺客却是用了甄受商自己的刀法,刺伤了甄受商。 比甄受商刀法高的人,寻遍国朝也不过八九人,且多是江湖隐居的武林名宿。 而这人,显然在掩盖原本的武功。 “那人刀法是刚猛一类,换句话说,他将甄受商诡异多变的招式,使出了刚猛的效果。” 霍于飞的刀法没有甄受商好,智商却高于他。 韦都叹了口气:“于飞啊,你想说什么?” 他有八个儿子,却独独喜欢霍于飞这个手下。 霍于飞出身寒微,却是从底层乡间一步一步奋斗出来的,对韦都也十分忠心。 韦都喜欢他,他也很给韦都争气,时间长了,连气质都类似起来,人人都说,他比国相的八个亲儿子还像国相的儿子。当然,是偷偷地议论。 只是他为人一向很沉稳,很简单,待人也没有韦都的霸道骄横,但却因此更得韦都赏识重用。 霍于飞躬身道:“大人,此人是想隐瞒他原有的武功。他是内力震伤了甄受商,而不是刀法,所以甄受商真的受伤了。” 韦都眉毛微微一挑:“于飞,你是说……” 霍于飞接着道:“那人的刀法没那么好,但内力惊人—他将内力催到了刀上。” 韦都眉毛再一挑:“难道,会是柯搏虎……”韦都思忖着,“这老不死的一掸袍袖走了不久,刺客就出现了。” 霍于飞摇头:“柯大人的武功绝胜甄受商,根本无需加内力。更重要的,柯大人怎么可能伪装武功。” 韦都哼了一声:“这个老东西!” 他站起来,在屋中绕了两步,胸中气心难平:“虽然这么说,他难免不沾点干系。哼,蓟州!老夫我一有机会必要拿掉!” 霍于飞躬身称是,内心却沉了一下。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老大人若有一日吃亏,很可能蓟州会是他的宿命结局。 霍于飞又道:“甄大人是后来赶过去的,他武功高,所以和刺客对攻了半刻,也只半刻的功夫,奇怪的是那刺客武功高超,却没有杀死甄大人便自行离开……” 韦都哼道:“有何奇怪!必是朝中我们认识的熟人,需要掩盖本来面目,计划一击得手赶快退却。他原先以为甄受商会在前朝出席成王大婚仪式,宫中侍卫便好解决,没想到仍然遭遇了甄受商。不能几招内杀掉他,已经耽搁了时间,再留下会暴露。况且,他如果拿到了东西,更不必在那里多停留。” 韦都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那个没死的侍卫,要抓紧审!” 霍于飞惊道:“他伤得很重,只是刀偏了半毫,侥幸在那刺客手下逃过。本来刺客分明是要全部灭口的。况且他现在话也不能说,恐怕要缓些再审。” 韦都眉头一横:“胡说,明日严刑拷打,不论吐不吐的出东西,太阳落山之前,把他给老夫处理了,一片渣子都不留!” 霍于飞暗自心惊,皇宫侍卫,有不少和他熟识,也有关系不错的朋友,这快死的侍卫也常和他喝酒常聊天。他急忙躬身:“大人,侍卫未必与盗刻铁石的人有牵连,还望……” 一向很喜欢霍于飞的韦都,突然用凌厉的目光制止他往下说,盯了他半晌才道:“你就是这样!哪天别人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不要怪老夫没有事先提醒你!” 霍于飞心悸了。韦都待他如亲子一般,他当然明白,跟着韦都,已结下无数仇家,多少人想将他食肉寝皮。这世上,也只有韦国相是真的待他好了。但是…… 不待他多想,韦都已经站起身出了书房,往后宅去了,留下霍于飞独自纠结那个垂死侍卫的命运。 第三章 林中女尸 多年之后。 通往边关蓟州的大路上, 一个人骑着马信马由缰地走着。 离蓟州越近,孟聪明的心情越激动。 不仅与分别已久的好朋友柯云又要见到了,柯搏虎和柯夫人对他也很慈祥。 而是,多年前国相府后花园那个没脸人的回首一瞬,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去解开它。 至于为什么恰好在蓟州,读者暂时还不能知道。 找到谜底的愿望这些年一直隐藏在他心底,但此刻他并不着急,他要好好感受在北方特有的两排绿色掩映的大路上,缓缓行走的那种独特意境。 突然,树林里似乎有人低微地叫了一声。 孟聪明耳朵十分灵敏, 是个女子濒死挣扎的声音。 声音发出的同时,他已从马上一纵一挺,闪进了树林。 那匹马,就任由它在大道上自由遛跶,马儿灵性得很,一边踱着盛装舞步,一边耳朵支愣着和主人一样警觉。 孟聪明飘飘落到树林中,他耳力既好,一下就准确地降落到了事发地。 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错了。 并没有什么濒死的女子。 但他眼前,却赫然站着一个黑袍没脸人! 正是中午时分。 虽然是初春,北方浓烈的阳光直射下来,穿过树叶间隙,却是明晃晃的,非常亮。 没脸人,就在这光天白日下,站在孟聪明的面前。 一瞬间,孟聪明似乎回到了十四年前。 那样一个月光隐去的黑夜。 而今天,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 只是,出现在他眼前的,都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没有脸的人。 那张没有脸的脸呈现出一种古怪的笑意,看着更加可怖:“恭喜,一文钱神探,你搞了这么多年,不就是要来找我么?看,我迎接你来了。” 果然是个女人。 孟聪明捏紧了拳头:“那个女子呢?不要告诉我没有这个人!” 没脸人,竟然很听话地,朝旁边礼貌地让了让。 她身后,一个女子血流遍地,倒在草地上。 孟聪明啊了一声就冲了过去。 没脸人却迅速出手,孟聪明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捏住了孟聪明的手腕。 孟聪明待要动,没脸人捏着他手腕的手倏地变得比铁还硬,死死钳住了他。 孟聪明怒不可遏,闪电般回手用肘撞击,他急着去看那个女子。他心中充满恐惧与担心。那个女子会是谁。 是不是她? 是不是? 没脸人的武功,显然比孟聪明高很多,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轻敌,竟然没有提内力。她完全没想到孟聪明看着白白净净,竟然力气这么大。 要知道,如当今一北一南武林泰斗孤鸣鹤和妙常大师,提内力也要有个积聚过程,即便传说中的武林泰斗,同样没有人能想提就倾刻间可以提起来。以人体生理构造,那只是武侠小说中才能发生的。虽然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现在的毫秒。但高手对决,倾刻已足够致命。 好在没脸人虽然提不了内力,招式却同样快,她突然松手,闪身。孟聪明撞空了,他好像忘了后背亮给了没脸人。却根本不顾身后的危险,纵身一跃,就奔到那女子身边。 女子竟然是胸前中掌,那一掌的力道,五脏六腑伴着鲜血全部流到体外,惨不忍睹,显然是刚刚才死。 女子的面孔却完好,面孔白皙,五官清秀,秀气的瓜子脸。只是秀丽的眼睛紧闭着。 不是她! 虽然胸中仍然盈满愤怒,孟聪明却心里松了口气。 他手心里全是汗,回首怒视着没脸人。 没脸人竟然没有在孟聪明身后发起攻击,她只是用尖细的嗓音冷冷地道:“如果我刚才出招,你已经和她一样了。” 孟聪明愤怒地瞪着她:“你在这里专门等我的吧。那就亮出目的,何必演戏。” 没脸人突然变得很不友好,冷冷地道:“滚出蓟州。” 孟聪明冷笑:“你心里有鬼。” 没脸人走到了他面前。 既没有提内力也没有用轻功,就那么平平常常地走到他面前:“我不是滥杀之人,她是叛徒。” 孟聪明仍然冷笑:“那也要看她背叛的是什么。” 没脸人的黑衣飘飘洒洒,像只有夜间才出现的扑着翅膀的蝙蝠,北方的春天,风很不小。 这片沐浴着阳光的树林里,此刻就只有他们两人,还有一个满身是血体无完尸的悲惨女子。 这情景兀自让孟聪明觉得可怖,但更令他愤怒。 “你想要我退却?十三年前那件东西,你拿到哪里去了?” 没脸人瞳孔皱缩着:“你最好不要问,更最好不要管。否则,” 她回头看了一下:“就和她一样……” “样”字音还没落,她突然长身而起,孟聪明只觉得一片黑云压来,一阵强烈的气息从他脸上割过,他的身体就向后倒去,没脸人却回手带着黑色长袖又拂回来,衫袖拂过孟聪明的后背,后背也如刀割一般地痛。 她提起了内息,孟聪明就抵挡不了,他被那股强大的内息击得站立不稳。而没脸人却纵身飘走,瞬间就消失了! 孟聪明惊魂未定,一切却好像突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那女子的尸体分明还在那里。 一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阳光明媚,他却和一具冰冷的尸身在一起。 边关蓟州城外,大路笔直,早春花开,柳绿天蓝,风吹草低见牛羊。 北方的黄土绿柳,甚至没有征兆突然腾起的风沙,别是一番苍茫景象。 这里是边关,两排新柳掩映的官道上,除了贬夫走卒,往来行商,还常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快马奔驰而过身后扬起烟尘。也不时有官轿,官府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向着蓟州急急赶路奔驰。显然是要向统领周边郡县的蓟州最高军政长官,受历代皇命之托自治的总管大人汇报军情政事。 城南二十里一个高坡之上,青青的小草刚长出来的,毛茸茸的,像给山坡铺上了一层绿毯。坡上孤独矗立的一棵大树,也新披上绿衣孤独矗立着。 “嗬,”摘星手瞧笑天用脚勾着树枝从树上倒挂下来,身体在空中晃悠着。 孟聪明正倚在树干上小憩,赫然看到一张脸从树上挂下来,因为离得太近,简直是一张巨大的脸。 正咬着草根遐想的孟聪明,吓得妈呀一声跳了起来,两个人脑袋撞在一起,都被撞得七荤八素。 孟聪明一个打滚滚出七八丈外。 而倒挂下来的瞧笑天,被孟聪撞的猛一吃痛,勾着树枝的腿松脱开了,立码摔了个倒栽葱,狗吃屎。 孟聪明捂着脑袋爬起来,看到瞧笑天像口袋似的摔趴在草地上,捂着肚子笑弯了腰,然后慢腾腾走回到大树下:“自作自受吧?” 瞧笑天狼狈地爬起来,他被孟聪明故意撞中脑门,撞得晕头转向,又摔得七荤八素,拍打着衣服上的土道:“小白脸,你故意的吧,没好心眼儿!” 孟聪明笑弯了腰:“知道还惹我?” 瞧笑天摸着头上的大包,突然也笑了:“你被官府捉去之后,怎么脱的身?蓟州大牢滋味怎么样?” 孟聪明哼了一声:“人不是我杀的,官府能奈我何?” 瞧笑天揶揄着:“耶耶耶耶,说的国朝官府都是青天一样,想必还是柯搏虎起作用了吧。” 孟聪明却突然道:“如果那人真是玉怜珠,我还约你到这里干什么?” 瞧笑天愣了一下:“她不是玉怜珠?她武功不是很厉害你对付不了吗?” 孟聪明冷笑:“假的就是假的,玉怜珠的武功,是正派武功中的邪功。可这个人,只有邪功,更不要说实力上的差距。” 瞧笑天哼了一声:“一文钱神探的名头果然实至名归,虽然对你的武功实力有疑问,对你的智慧还是佩服的。” 孟聪明并没有说,当他质问没脸人,十四年前,你把那件东西拿到哪儿去了? 没脸人的回答,令他当即就判定她绝不会是玉怜珠。 当然,他不会和瞧笑天说。 瞧笑天神气活现地:“既然阁下遇到的是假玉怜珠,那就是说还需要瞧某的信息,生意还有的做,可对?” 蓟州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会仙居。 瞧笑天左手一只鸭腿,右手一只鸭腿正啃得欢。 这是蓟州土产花头鸭,肉质肥嫩,价格很是不菲,用蓟州独特的烹饪手法和调料烧得肉烂骨软鲜香入味,啃起来真是美如仙肴。 孟聪明端着一坛刘伶醉传侍立在旁边忍着,却一脸不屑:“鸭子一共两只腿,你全攥着,要不要这么贪。” 瞧笑天呲开一口白牙,又用门牙从鸭腿上扯下一大块肉。 孟聪明一闭眼:“得得,简直不忍猝看!” 这一闭眼新的毛病又来了,孟聪明觉得瞧笑天吧叽吧叽的声音更不可忍受,便睁开眼:“我说,蓟州的风向有点不对呀?你有木有觉得?” 瞧笑天不理他,顾自津津有味地啃着鸭子。 孟聪明又道:“刚才官道上的行人,行迹不同寻常的似乎多了点。” 桌上躺着个歪倒着的酒坛,一滴酒也没漏出来,显然已被喝光。瞧笑天还是不说话,从孟聪明手中抓过开了封的酒坛,双手举着,仰脖咕咚咕咚灌起来。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吃相要不要更好看一点呀,摘星手大人!” 瞧笑天瞬间喝光了一坛酒,将坛子在空中一悠,然后接住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孟聪明道:“我刚才问你话,你听到没有?” 瞧笑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摸摸肚子。 “我头上的大包,这样才算得到部分滋养和补偿。” 孟聪明没好气地:“滋养什么,把包养得更大?你银子也拿了,吃饱了也喝足了,我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作生意要讲究信誉!” 瞧笑天嘿嘿笑着,捏了捏腰间,硬硬地还在。 他一只脚踩在木头方凳上,朝孟聪明凑过去:“嘿嘿……”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破破破!”孟聪明拼命扇着鼻子往一边躲,“离我远点儿!” 瞧笑天将脑袋拉远了一点:“你给钱又不是问这件事的。不过我们江湖人士历来对官府的事情比官府自己的人还要消息灵通。” 孟聪明哼了一声:“当然,有的人嗅觉和某种动物一样灵敏嘛。” 瞧笑天一脚踢过来,孟聪明一伸手就捉住他的脚腕,推了回去:“我知道周边郡县每日都会有官差和驻军信使赶往蓟州汇报军政要情,但这一路的情景还是有些不同寻常。” 瞧笑天高傲地:“谁让你在江湖上时间短呢。善意提醒阁下,好奇心不要太强。” 孟聪明哼了一声,“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瞧笑天叫起来:“你刚才那个问题给钱了嘛?”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付了钱的问题你也没说!” 瞧笑天不再嘻皮笑脸,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卷:“我只管拿钱交货,但这是玉怜珠,你要想清楚。” 他攥着纸卷递给孟聪明,孟聪明伸手来接,他却突然又缩了回去。 孟聪明道:“摘星手不是只认钱不认人吗?你已经拿了银子,给我货先。” 瞧笑天生气了,大声道:“我不是说了‘但’了吗?你为什么忽略我的‘但’?!” 孟聪明怔了一下,道:“你不是拿了钱吗?” 瞧笑天顾不得和孟聪明鸡生蛋,蛋生鸡,将纸卷塞回腰间,哼了一声:“但,如果不是玉怜珠,钱当然排在第一位。” 孟聪明呃一声笑起来:“原来神偷怕女盗。” 他拍拍桌上横七八倒的酒坛:“世人都记得,十几年前人人闻声丧胆的女盗玉怜珠在江湖上突然消失,七八年之后,才有一位神偷崛起。” 瞧笑天将纸卷从腰间拿出来,迅速塞到孟聪明手里:“孟公子,讲个故事给你,”他停了一下,“黄山派弟子下山,个个武功惊人,奠定了武林江南正宗四大派之一的地位。皆因苦松居士性情和蔼,堪称慈师,但要求弟子的标准却从未打过折扣。所有出师弟子下山前,都要和武功仅次于苦松的首座弟子打一场,抵得过一百招,才能出师下山。只是,新近规矩突然被破了。之前黄山派已有五年没有弟子下山了,而最近下山的一个俗家弟子,据说练功时经常人影不见,闲散惫懒,摘鸟逗猫,厨房偷吃,练功荒疏。可下山前,苦松居士却默许首座大弟子清风容让了……” 孟聪明的眼睛眯了起来。 瞧笑天突然停了一下,凑近孟聪明:“若不是苦松亲自出山,就算首座大弟子清风也不是玉怜珠的对手,”他又压低了声音,“我瞧笑天虽然是小偷,但念你是国朝忠臣之后……” 孟聪明眯着的眼睛突然一亮:“你说够了没有?你钱都拿了……” 瞧笑天说得正高兴实然被打断,一口气憋住,差点被憋死。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是东西已经给了吗?那些话就当对狗说了!” 第四章 小偷手里的秘密 他说罢转身要走,孟聪明在身后道:“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我给了钱你难道不应该送点什么吗?” 瞧笑天已经快走到酒馆门口,听到孟聪明的话突然回身,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朝局动荡,形势吃紧,边关危机,但,”他昂起头,分明有点幸灾乐祸地道:“这一切关我们江湖人什么事。” 说罢身形一闪,人已出了会仙居,飘忽如风的身影,果然不愧摘星手。 只是那身形虽快,一般人看不出孟聪明却看得清楚,那飘忽迅疾的身形竟然透着有点气哼哼。 孟聪明暗笑了一下,却突然听到瞧笑天用暗语传音还在对他罗嗦,而周围其他人却是听不见的:“多年前,玉怜珠就横扫江湖,她现在已避世十几年,你找她是要找死?老子原价饶你一句话:你怎么知道玉怜珠就一定在北燕?” 孟聪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等瞧笑天话音落下,他一闪身也出了会仙居,而瞧笑天已经飞上了对面一座二层商铺的屋顶。 孟聪明一借势一提气,就打算追上他,这个肚里有太多秘密的小偷,不能就这么便宜放他跑了。 却不想孟聪明出来得猛了,和一个人咚地撞在一起。 这一声巨响,连伙计听着都觉得疼,不由惊得一耸肩。 两个人谁也没撞过谁,孟聪明被崩回酒楼里,那人则被崩得蹬蹬几步差点退到街道中间。 那人刚站稳脚便跳起来,吼起来跟打雷一般:“好小子!敢撞你家喯爷爷!” 他左右看看,没的撒气,突然手一抓一拔,将门口的铁狮子拔起来了。 会仙居是蓟州首屈一指的酒楼,铁狮子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 瞧笑天站在屋顶上看得清楚,心里惊道:“好大的力气!” 孟聪明盯睛一看,原来是个高大如悍牛般的黑大个,穿着黑色布衣布裤踢拉着一双破黑布鞋,拎着铁狮子一条腿,眼睛瞪得悍牛一般大。 老板娘尖着嗓子喊:“哎哎不要毁坏我家的铁狮子,很贵的啦!” 小二也伸手直摆:“快放下,二喯爷,快放下,要出人命啦!” 黑大个儿怪叫一声,挥舞着铁狮子朝孟聪明扑了过来,铁狮子山一般砸了下来。 小二和老板娘简真要尖叫起来,只怕把孟聪明这个白净清俊小哥儿砸成肉饼。却只听滋的一声,孟聪明闪电般左手抓住黑大个的右臂,往上一架的同时催出内力,那铁狮子呜的一声就从黑大个儿手中脱手了,飞上半空,又从空中流星般坠落下来。 在小二的惊叫声中,铁狮子深深地砸到地上,陷进地面一尺多深。 黑大个儿竟然被震的退后了一步。 孟聪明指着黑大个儿神气活现地:“拿家伙算本事吗?现在扯平了,咱俩就比力气!” 他颠倒黑白一通说,瞧笑天在屋顶上笑得前仰后合。他抄铁狮子,他用内力,双方各自公平,只是孟聪明还要讨嘴上便宜,真不厚道。 一看狮子没了,黑大个大怒,怪叫一声又朝孟聪明扑了过来。 孟聪明再次双手闪电般出手,各抓住他一只手腕顶住了他。 两人开始了原始力气的朴素较量。 黑大个儿一看就是个犟人,怪叫着使出蛮力朝往孟聪明身上扑,跟巨大的黑扑愣蛾子似的。孟聪明拼足力气架住他死都不放,两个人犟到一起了。 黑大个又蹦又跳又扑又踹,撇腿蹬地,却撼动孟聪明不得。但孟聪明虽然顶住了他,可是非要治气,一点内力也不肯用,一时也吃力得很,眼看双脚都快锉到地里面去了,也是半点往前进不得。 瞧笑天站在屋顶上,抄着手看笑话,笑得腰都弯了。 孟聪明看瞧笑天幸灾乐祸的样子,恨不得吃了他,脚却越锉越深,快要长在地里成一棵庄稼了。 半晌,黑大个用劲用得脸更黑了,孟聪明想:差不多啦,赶紧结束吧。 他身子突然向左边一闪,右脚却闪电般勾在在黑大个儿右脚腕上,而右手也迅疾点在黑大个儿的肋下,他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瞧笑天在屋顶上不由喊道:“好功夫!” 黑大个儿肋下穴位被点,人立刻向前栽了下去,身体也脱力变得软绵绵的。孟聪明用脚向上一挑将他巨沉的身体勾起的同时双手翻腕,竟然给黑大个儿来了个横向公主抱。 瞧笑天在屋顶上妈呀一声捂住眼,这画面太美实在不忍看! 没想到的是,孟聪明身体向左闪,公主抱黑大个儿的同时,突然又双臂发力,将黑大个巨大的身体向空中抛起,扔向了屋顶上喊叫妈呀的瞧笑天。 瞧笑天猝不及防,惶急中伸出两个小细胳膊去接抛上来的黑大个儿。 这情景看上去惊悚得很,感觉那柴禾般的胳膊下一步就要折掉,甚至已提前感觉到咔嚓声。 瞧笑天当然没那么笨,他力气远不如孟聪明大,硬接不仅胳膊折了,人也得给砸趴下不可。 他处变不惊,身体也快速闪避,双手接的同时将黑大个儿向一边横推,卸了黑大个儿的冲力。但公主抱他可是没这个本事,只能尽量卸力将黑大个儿横推扔了出去。 虽然卸了大部分力气,黑大个儿落在了地上,摔得显然是不轻。 瞧笑天惊魂未定:“孟公子,你这样要出人命的!” 孟聪明呵呵一声:“哎,堂堂江湖摘星手神偷,还不如一个黄山放水的弟子啊!” 瞧笑天气得:“孟聪明!”他气得直呼大名了:“你不要不识好人心!你要找的人,可没这傻大个儿这么简单,你大概是不知道江湖是什么吧?” “江湖是什么?”一个年轻、淡定而平静的声音传来。 瞧笑天悚然一惊,看到来人,突然身子一缩一纵,施起轻功,转眼消失不见了。 黑大个儿摔在地上,虽然他皮糙肉厚,瞧笑天又卸了大半的力气,尽量温柔地将他扔在地上。但毕竟被抛得那么高,瞧笑天又不是力量型侠客,只能尽力之后心里对他说对不起了。 黑大个儿趴在地上,看到来人哭得言不得语不得:“大公子,这个小白脸欺负我!” 来人微微笑道:“二喯,快起来,别撒娇了,中午让厨房给你加个羊腿。”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二喯立刻爬了起来,看到孟聪明瞪他,吓得急忙躲到来人后边。 他算是认怂了。 柯云笑道:“这是我的第一侍卫二喯,你为什么欺负他?” 孟聪明也笑道:“柯云,你是来迎接我,还是来给你的第一侍卫当护花使者?要不咱俩比试一下?” 二喯从柯云后面伸出黑脑袋:“什么……花?” 孟聪明又一瞪他,二喯吓得立刻又缩回到柯云身后。 柯云仍然微微笑着:“二喯从此是怕了你啦!” 半晌他才又徐徐道:“嗯,刚才真是有幸瞻仰了黄山派武功。” 孟聪明使劲打了他一下:“你也学坏了!” 柯云揽住他的肩膀:“你还没有见爹爹,却已经知道见摘星手了。” 孟聪明收了笑容:“蓟州气氛有点异样啊。” 柯云却似乎没有注意他这句话:“你离开的久了,看什么都奇怪吧。” 两个人进了茶馆,老板娘急忙上前:“少将军,来壶上好的香片吧。”随即又妩媚地笑了一下,“我家的狮子……” 柯云道:“怎么,铁狮子能摔坏吗?让二喯给您放在原处就是了,一会儿这位公子多会茶钱。” 老板娘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她开店多年,知道什么时候不要打扰客人。 孟聪明却有些愣住,他发现瞧笑天和柯云都在有意无意回避蓟州的异常之处。 但他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出师下山,就不再是当年那个寄养在柯搏虎家的小弟弟。 他是民,柯云是官。 但是,小偷避谈这个话题;官家人也避谈这个话题,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这个话题恰恰非常重要。 柯云笑道,“那个小偷为什么一见我就跑了?很想和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摘星手认识一下!” 孟聪明哼了一声:“他是小偷,见到官家不跑等着被捉么。” 柯云将倒好的新茶递给他:“嗯嗯,见到你就满意了。” 孟聪明道:“那个被杀的女子,查到什么没有?” 柯云不以为意地:“你不就是神探么?到蓟州不就是为了探案么?” 孟聪明突然发现,这次来蓟州,果然与以往不同。柯云也确实不再拿他当从前那个时时关爱的小弟弟了。 柯云看孟聪明又陷入冥想,便给自己也倒上茶:“那女子,就是蓟州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我想那人也不会是真的在惩治叛徒,一个活生生的死尸放在那里,会留下很多不利的证据。” 柯云喝了一口茶,他什么时候看上去都很平静:“老曹家的姑娘,官府已经抚恤了。” 孟聪明呆了一下:“难道我来,还害得出了人命?” 柯云道:“本来你要做的事,就牵动了国朝一些重要势力的利益。我猜这个黑衣易容人,应该是一个团伙。这个团伙应该武功都很高,但他们,更应该是单纯拿钱做事的。所以,反而不好查,因为没有线索。” 孟聪明呆了一下,心想,不是玉怜珠,不是因为我来蓟州的第二个目的。那,就是与第一个目的有关了。 第五章 疑案再忆 总管府内。 下属和幕僚散去,屋内突然寂静下来。 柯博虎靠在桌案边:“云儿,十三年前,京城皇宫中丢那件东西的事情,你还时常想起么?” 柯云吃了一惊。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平日爹爹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问的,他绝不会去主动提起。 但他也不是个庸碌的,只知服首帖耳的青年,他十四岁上战场,驰骋疆场八年,现在也只有二十二岁,却一把冰钢剑威震边关,流过的血像河一样。 他对父亲更多的是信任,他和父亲之间更多的是不用言语就彼此心灵相通。 十三年前那件事,他知道事关重大,爹爹不提,他也从不说起。 “爹爹,是孩儿没有用,那次失手,误了爹爹的大事。” 柯搏虎沉吟片刻,父子密谈,也没有仆人来点灯,父子俩就这样共处在昏暗中。 朝堂之事,比战场上更血腥,更凶险,也更阴暗龌龊。 所以,他一直致力于把柯云培养成一个简单的军人。 “怎么能怪你呢?好在你活着回来了,也没有受伤,不然爹会多内疚。但是,那件东西自此从宫中失去,也有十三年了。虽然表面平静,但十三年来,各方势力都在暗地里紧锣密鼓的查探,从来没有放松过。” 柯云低下头,那时他才只有九岁,当时失败而归,父亲只是后怕他遇到危险,因此这件事很长时间父亲都不太提起。他又想了一下道:“可惜孩儿功力尚浅,辩不出交手之人的武功路数。” 柯搏虎摆摆手:“当时只是因为你个子小,容易溜得进去爹才狠心让你去。为父在想,你交手的那那个人,为什么可以进到皇宫?” 他转而道:“最近北燕那边有一些动向,甄受商已经离开京城。” 柯云从父亲的口气里猜到了什么:“爹爹的意思,是说甄受商已经有了方向?” 他说着,无端地觉得有些冷,书房外风吹树叶的声音传了进来。柯云不由心绷得紧紧的。这里是边塞,紧临大漠,风沙是常见的事,只是黑暗中听着很是瘆人。 柯搏虎在黑暗中笑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你当年就已经告诉我了。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提起,是怕你心里有阴影,毕竟那时你年纪太小,受到的惊吓太大。” 柯云心里突然有些温暖,父亲要求他极严格,冷脸的时候多,这让他从小在父亲面前更像一个下属,而且是被要求更严格的下属。对于父亲,他更习惯的是被命令,而不是这样家常似的聊天。 他不由问道:“爹爹,您是不是还想让我再回忆当时的情景,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柯伯虎嘉许地笑了:“说你没聪明机灵,其实你也是很聪明的,只是不机灵罢了。” 柯云差点乐了,想不到爹爹还这么有幽默感。只是他觉得自己既不聪明也不机灵,但罕见地被父亲夸奖了一下,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他用力回忆着,想找些新的线索:“今日再想,还是有奇怪的地方,扔我出宫墙的那个人,他没有杀我,而且……”他更用力地回忆,似乎进入一个冥想的境界,“他似乎是不想杀我,甚至不想让我受伤,只是不想让我妨碍他。当时情形紧急,我没有细想,现在忆起,他拿捏的太好了,应该武功很高。虽然我被摔蒙了,但他将我扔过宫墙竟然没有让我受伤,应该在最紧迫的时候仍然十分小心。而且,他的动作……似乎还有点……” 柯搏虎的眼睛盯在儿子的脸上:“还有点什么?” 柯云还在回忆着:“还有点温和?” 柯搏父倒吸了一口气:“你是想说,温柔吧?” 柯云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是个清秀而英气勃勃的青年,十四岁上战场,作战勇猛,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和他的清俊外表不同,他的剑令北燕军队闻风丧胆。他虽然年轻,但在敌人眼里,形容他的,只有稳,准,狠,快几个字。 他是个标准的青年武将。所以,他甚至想不到用温柔这个词来正确形容。 柯擒虎沉吟道:“那人扔你出来,显然是拿准了力道,让你一时爬不起来又不会受伤,而且算好了时间,等你爬起来,里面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很可怕?” 柯云愣了一下,他突然喃喃道:“没有觉得可怕,那一瞬间的动作,现在回想,弥漫着一种很温和的气息,总觉得可怕不起来。” 他似乎还是不会说温柔这个词。 柯搏虎十分了解儿子,今天柯云说的,无疑是多年前未曾讲过的新的线索,也许对他十分有用。 这个人,显然不仅是简单的不想伤害柯云,甚至心里对他是怀有关爱的。能是谁呢?进得了皇宫,要和他抢那个东西,是敌人;但,又对柯云很关爱。 柯云轻轻道:“爹!” 柯搏虎眉头一挑,嗯?了一声。 柯云道:“爹爹,玉怜珠……” 柯搏虎猛地打断他:“打住!” 柯云一惊,柯搏虎道:“你对付不了玉怜珠,就干脆不要去想这个人。爹还有聪明。” 柯云吃惊地睁大眼睛:“爹!今天我看到聪明的武功,他确实很灵性,但绝不会是玉怜珠的对手。” 柯搏虎一脸的无可如何:“说你不机灵吧,你就真的马上表现给爹看。和玉怜珠纠缠,靠的是武功么?是这里!” 他指着自己的大脑袋。 父子俩长得一点都不一样,柯搏虎高大魁梧,剽悍如一头猛虎,而儿子柯云虽然英气勃勃,有武将的风采,却五官清秀。 柯云虽然恍然,却仍然不放心:“可面对面对决的时候,智商就不够用了,否则吕蒙可以直接和关羽打了。” 柯搏虎放声大笑。 半晌才止住笑道:“说你不机灵,但你终究还是聪明的,真是爹的儿子!” 柯云心说,这又绕回来啦! 柯搏虎道:“聪明不再是官家子弟,他已经是江湖中人,还是个孤儿。单从武功来讲,哪里有绝对的天下第一。江湖本来就是凶险倍至,他必须自己解决问题。当然,” 他又搔搔大脑袋:“当然聪明必须将武功迅速再上好多个层次,因为,还有一个人需要他对付。” 柯云好奇道:“爹爹,是谁?” 柯搏虎看着柯云:“孤鸣鹤。” 一向沉静的柯云嘴巴都张大了。 孤鸣鹤! 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仅是孤鸣鹤这个人。 而是这个人的动向,预示的是国朝与北燕的战争动向。 沉寂已久的孤鸣鹤,难道…… 柯搏虎拍拍柯云的肩膀,大约今天孟聪明来了,他十分的高兴,他平时跟儿子可没有这种亲昵的举动。他对柯云道:“我们去借聪明的光吃宴席吧!你娘对咱们父子俩可没这么上心。咦,今天没有见到灵儿呢。” 第六章 消失的女飞盗 孟聪明慵懒地斜躺在床上。 柯伯母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虽然对柯云也和柯搏虎一样要求严格,态度温和却不苟言笑,但对孟聪明简直是宠上了天。 给他准备的房间温馨又精致,床上蓬松的枕头和柔软的被子竟然是粉色绫罗的,这和黄山比可是天上地下啊。此刻,柯夫人兴兴致致地去厨房监工弄晚上的欢迎宴去,桌上还摆着一碗早就煨在火上好几个时辰的鸡汤,正冒着浓郁的香气。 孟聪明却无心赏脸光顾那碗鸡汤,终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又想起来西玉路上的诸多异相。 进了城,也有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似乎整个蓟州,无处不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为什么柯云和瞧笑天都回避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呢? 他从腰间拿出那个纸卷,展开。 匆匆扫了一遍,又细细地看起来,心突然掉了下去。 十四年前,那猛然回头的,没有脸的脸。 还有飘忽的身影。 玉怜珠,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有人发现过她的踪迹。 他突然心绪烦乱,将那张纸又重新卷好,放妥。 今天,柯云对他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了生分。 虽然,这是一个边关将领最基本的谨慎。 但他原本是什么话都和柯云这个哥哥说的。 他在路上,就觉得来往的飞马信使和官吏车辆未免多了些,关键,还有一些便装却分明身上有功夫的人。 这里是边关,北燕和蓟州表面平静已久,但他这次来,形势明显异样,气氛也不同寻常。 父母都走了,姐姐在成王府很不舒心地生活。成王被韦都和皇上威压,姐姐又在成王和成王母亲贵太妃的束缚之下,生活得谨小慎微。 他帮不了姐姐,便不愿再去想姐姐。 现在, 他是一个无可依傍的浪子了。 苦松居士和大师兄清风,亲自将他这个江湖风传不合格的弟子送下黄山。 他向苦松居士施礼:“师父……” 苦松居士却淡淡道:“叫什么师父?叫师叔吧。” 清风将包袱交给他,这个大师兄,下山的路上,一直坚持替他背着包袱。 他只好呐呐地:“师叔,聪明告别师叔和师兄了。” 苦松居士微笑道:“去吧,好好体会江湖。” 说着,一向端正慈严的苦松居士,竟然露出罕有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清风跟着苦松居士回去了,却趁苦松不注意的时候,回头张望。看孟聪明还没有走,就冲他挥手。 他结束回忆,又开始想自己要做的事情。 玉怜珠到底在什么地方? 找到了,又能怎样? 如果玉怜珠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那么可能已经…… 他猛地坐了起来。 屋里很静,鸡汤已经凉了。 窗外传来北方特有的风沙声。 桌上那碗静静地已经凉了的鸡汤,似乎在告诉他,他根本不应该在这个充满温馨气氛的环境里闲呆着。 他向外面看了一眼,刚长出嫩叶的树枝在早春呼号的风中摇摆,像水中飘摇的水草。果然是北方啊!但天色尚早,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不论他多么浪荡随性,柯伯母费心一下午的晚宴,他绝不能迟到。 但现在还有时间做点事情,于是半刻之后他已经出现在大街上了。 孟聪明信步走到离总管府不远的一个茶水摊。 按理,总管府附近不许有商铺,更不许随便摆摊儿。但王老五是有名的老实人,又是家里世世代代居住在蓟州,没有其他谋生能耐,柯搏虎特许他在总管府门口摆茶摊儿。平日主要是府里的侍卫仆役等人,没事凑到一起喝个茶吃个小食。甚至柯搏虎有时也会带几个幕僚侍卫,光顾一下王老五的茶摊。 孟聪明笑道:“王大爷,可还记得聪明?” 王老五抬起头一看,喜道:“哇,是孟公子。我老头子记性还可以的。不过,公子小时候好淘气,现在可真是英俊帅气啊。快快,老头子请您喝茶。” 孟聪明顿时开心起来,他坐在小木板凳上,王老五给他沏了一杯热腾腾的茶,又端了一碟煎得外焦里嫩的麻糕。茶是蓟州土产的茶,不是什么上好的高档茶,却喝着酣劲畅快,很多来过的外乡人也都很快喜欢上。 孟聪明喝着茶,吃着麻团,却在东张西望。 王老五不解:“公子在等什么人么?” 孟聪明暗想,太不沉不住气啦,竟然让王老五都看出来。 他却不隐瞒:“嗯哪,等个朋友。” “哎,你这样大模大样的东张西望可不好哇!” 孟聪明话音未落,瞧笑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 孟聪明放下茶碗:“有何不好?” “噗!”瞧笑天笑喷了,“孟老弟什么时候还文绉绉起来了。” “废话,我骂你才好么?” 瞧笑天瞪着孟聪明:“哼哼,不要不识好人心。我早就知道你会再找我,话没说透么。” 王老五赶紧给这个孟聪明的朋友也端来茶和麻糕。瞧笑天老实不客气地端起茶碗,畅快淋漓地喝起来。 孟聪明瞪着他:“玉怜珠已经离开北燕了,而且好多年了?” 瞧笑天哈哈一笑:“我刚才就提醒你么,你怎么知道玉怜珠就一定在北燕?你好像没反应一样,完全没有传说中一文钱神探的睿智么。” 孟聪明沉吟了。 瞧笑天声音压得低低的:“她多年不在江湖出现,应该是在躲避仇家。她离开北燕,说明她要躲的,可能不只是一件事。无论她躲在哪里,只能说明两点。” 说到这里,瞧笑天停住了。 孟聪明看着他:“怎么不说了?银子不够?” 瞧笑天并不理孟雨的讽刺:“她现在在哪里,必须是那个地方,那里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庇护她。” 孟聪明抖了一下,那个没有脸的人,那空洞的眼睛。 “她离开北燕多长时间了?” 瞧笑天眨眨眼:“这个恕瞧某不能说。” 孟聪明知道瞧笑天在江湖上不只吃一家,他能拿到玉怜珠的消息,给玉怜珠办事也说不准。 他不再追问,心里却转上了。 玉怜珠有多大胆子要和韦都作对,然后十几年东躲西藏?为钱?为仇? 她从北燕离开,不用说是再次进入了国朝。 但是,进入了国朝就要面对韦都,那么她一定是在北燕也遇到了找她的人。而现在她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有国朝的人在庇护她。 可是,她人呢?她在哪里? 又是谁在庇护她? 他突然从沉思中猛醒,看着瞧笑天:“告诉我这个,我要给你加多少银子?” 瞧笑天顿时被一口热茶呛到了:“我一个小偷都没张嘴钱钱钱的,”他凑近孟聪明,“钱不需要,日后瞧某遇到危险的时候,请孟公子出手相援。” 孟聪明差点茶都喷出来:“你不是说我是放水黄山弟子么?我的微末武功,能帮得上您这江湖第一神偷,还能摘星,的手?” 瞧笑天哎了一声:“这不是孟公子用实际行动改变了瞧某的看法嘛。” 瞧笑天竟然还伸了下大指指:“苦松居士,果然是永远不会放水的。” 孟聪明皱眉,他不喜欢瞧笑天这样说苦松,虽然只是他师叔。但他也知道,瞧笑天本来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便不指摘他。 看王老五在忙乎干活,瞧笑天又压低声音:“你为什么一下山就来找我?因为你知道找到我,就会惊动玉怜珠,你就是想让她主动现身来找你。” 孟聪明一怔,随即呵呵一笑:“你何必叫神盗呢,这个神探的名号我宁可送给你。” 瞧笑天道:“就算我收回放水黄山弟子的话,但你的武功还是没有资格主动找她。” 孟聪明翻了翻眼睛。 瞧笑天道:“嗯嗯嗯,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小孟?平时这末多都可以收好几次费了,你招唤瞧某过来,目的达到了罢?” 他站起来:“谢谢孟公子的茶,再见。” 孟聪明盯着瞧笑天,半晌徐徐道:“你真罗嗦,不过你的忠言,我记住了。” 孟聪明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塞给瞧笑天。 瞧笑天顿时站直身子,神气活现地:“难道神盗就不可以有侠义精神了?只要神探信守刚才的承诺,日后都不收钱。” 孟聪明又好气又好笑:“那个仍算数,这个请收下。” 瞧笑天一把拿过银票,塞到衣服里:“好好我马上还有正事儿要办,不跟你咧咧……” 看瞧笑天走了,王老五这才走过来。他摆摊多年,知道客人谈话要躲远些,此刻过来道:“孟公子,给您换些热茶吧。” 孟聪明忙道:“辛苦老伯了。” 然后孟聪明很笃定地端起王老五新沏的热茶,悠然地喝起来。 天色尚早,在这里享受北方边塞城市的风情,真是别有一番意境。 突然,总管府人声鼎沸,不一时大门大开,一个人被扔了出来,那人凌空翻身落地,随即狼狈施展轻功逃跑。 孟聪明猛地站起,一个起势已经轻飘飘落在那人面前:“瞧笑天,你干什么了?” 第七章 谜局初现 瞧笑天一语不发,双脚一蹬,闪过孟聪明飞跑远了。 总管府官家带着几个家丁气喘吁吁跑过来,孟聪明问道:“什么事?” 总管柯贵道:“哎呀孟公子,那人不知死,竟敢来盗柯府祖传的白玉龙凤杯。” 孟聪明心里发笑,这就是瞧笑天说的正事么?嘴上却假意道:“啊?这该死的窃贼,让他得手了吗?” 柯贵道:“幸好大人在府里,出手抓住了他,拿回了杯,一脚将他踢出府。可是,” 孟聪明肚子快笑破了:“可是什么?” 柯贵道:“可是大人嫌我们守卫不力,放了他却让小人带家丁去追,说追不回来要用棍子打小人,这可……” 孟聪明道:“哎,你看那人轻功,你们哪里追得上。追上了又哪里打得过他。柯伯父既然放了他,就是不想再计较,只是嫌你们把守总管府不力,假装努力在追就是了,大不了被柯大人训斥几句。” 柯贵扑地笑了却又忧心道:“公子竟说大实话!可不是怎的,只是求公子到时替我们说几句好话。” 孟聪明道:“那是自然!” 孟聪明心里暗笑。 瞧笑天在江湖上靠替人办事收钱,必须闯下名头才能收更多的钱。 他进总管府盗杯八成是想显示自己超人的神偷能力,算他倒霉遇到柯搏虎在府里,能被踢出来算是运气了。 柯贵带家丁假模假式大呼小叫追了下去,孟聪明不顾王老五推让,算了茶钱又给了赏钱,蹓蹓达达地往总管府走。 总管府后花园宽阔,轩敞,和南方的秀丽纤巧迥乎不同。高大的落叶乔木,间杂着各种正在春花盛开的桃树,海棠树,苹果树,核桃树,柿子树。一样的小桥流水和假山嶙石,吹到身上仍然略带寒峭的春风,说不出的北方意境。 孟聪明深深呼出一口气,向辽阔的天空望去。浓密的树叶匝匝叠叠,树枝被坠得微微弯下来,遮出一片片绿荫。快要西坠的如血夕阳,余晖从叶间的缝隙中倾泄下来,给草地投下红暗晃动的斑影。 他沿着水池漫步,看看就要走到红漆栏杆的小桥了。小桥后边是一座假山,正喷涌着白花花的瀑布,瀑布溅落在池,激起阵阵涟漪又向远处弥散。 突然,他听到了箫声。 在旷朗的北方春天,猛听到如泣如诉的箫声,不由令人想起唐人出关时的别样心情。 他停住脚步,凝神听着。 很快,如泣如诉的箫声,突然曲调一转,变成湍急的流水奔腾之声,似乎是山间奔腾的小溪,还有奔跑的小鹿跳跃着跨过溪水。 孟聪明是个对音律完全没有兴趣的人,小时候姐姐弹琴,他宁可去爬树掏鸟,那才是他的极乐世界。但此刻,这箫声不知为什么像是击中了他的心底,他不由循着箫声走了过去。 穿过小桥,绕过假山,豁然露出一个小小的月亮门。 虽然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但能感觉到,那一定是个十分静谧的小小院落,所以箫声的穿透力才这么强。要飞出狭小的空间,飞到广阔的天地之间。 孟聪明的心跳了起来。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心跳。 那个吹箫的人,会是谁?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不自觉就跨过门槛,走进了月亮门。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果然别有洞天。 但首先进入他视线的,是一个背对着他的红衣少女。 她背对着他坐在一块假山旁的山石上,窈窕而秀美,像一个优美的剪影,正入神地吹奏一只长箫。虽然看不到她长得什么样子,但秀美的轮廓已经如此打动人心,想必是个很有韵致的美人。 少女吹奏得入神,她的心情和态度必看起来很安闲,但那安闲当中,似乎隐隐蕴含着一丝期待。 一个花季的少女,她期待的应该是谁呢? 少女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箫声中,没有觉察到孟聪明在她身后,箫声又自然婉转地转成一支悠扬而意韵深长的曲子。 孟聪明能感到,这少女虽然一动不动始终在吹奏,心情却不停变换。她就这么吹着,似乎完全浸入了另一个世界。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哎!你是谁呀,这么大胆,敢闯到我家小姐的院子里?” 箫声停住了,那少女并不惊慌,她镇定自若地转过身,看到孟聪明,便从坐着的山石上站了起来。 孟聪明心剧跳起来。 他是个随性、顽皮的青年,性格也很开朗,从不会在女孩子面前拘谨。 但眼下,他的心突然莫名地剧跳起来,从她转过身,站起来的那一刻。 少女有一张端正的象牙色肌肤细腻的椭圆脸庞,漆黑的眸子亮如夜空的星星,五官如画,虽然年纪不大,却沉静而动人。红色罗衫白色罗裙,胸前细细的金链上挂着一个晶莹润泽的椭圆型白玉坠子,和她的脸庞仿佛。那金链极细,被夕阳映照着反射出光芒,竟令她有种仙气的美。 孟聪明心中一惊,又一动。 他退后一步,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男人,显然是唐突走入内宅了,急忙抱拳向少女施了一礼,然后直起身道:“在下来探访柯伯父,刚才在花园闲逛,不小心走错了路,冲撞了小姐,请不要见怪。” 少女淡然一笑,她完全没有因为孟聪明突然闯进来有稍许惊慌或羞涩,向孟聪明大方地还了一礼,然后责备那个质问孟聪明的小丫头道:“小乖儿,你真是没规矩,怎么能对贵客无礼?” 她又对孟聪明含笑道:“您是孟公子吧?听爹爹和娘说起过,让小乖儿送公子去饭厅吧,马上到晚饭时分了,娘找不到您,会着急了。” 看来她很知道孟聪明在柯夫人心中的份量,也熟谙今天的待客程序。 孟聪明再施一礼道:“多谢姑娘。” 他转身跟小乖儿走出月亮门,但走到门口,他却停住了。 孟聪明转回身,看着少女秀丽英气却透着一丝莫名忧郁的脸,犹豫了一下,仍然开口问道:“请问,姑娘您原本就是蓟州人吗?” 一直安静淡然的少女,脸色突然变了。她漆黑如夜空星星般明亮的眸子直视着孟聪明,声音瞬间冷得像冰:“柯灵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只知道,我现在是谁。” 孟聪明顿时觉得自己太孟浪了,她说出柯灵这个名字,显然是在刻意表明身份:她是柯家的大小姐。 孟聪明无语,他再次向少女抱拳,用和平常爱玩笑的他完全不一样的彬彬有礼态度道:“在下失礼了,请姑娘不要生气。” 他转身出了月亮门,箫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换成了一只节奏很快的曲子,曲调中透出主人的不安与焦虑,似乎还有一丝不能压抑的愤懑。 孟聪明突然觉得心中有一丝怅然。 柯云微一偏身,抬手接住孟聪明的拳,眼睛盯住他:“你这是黄山的功夫?” 他松开手,孟聪明也收回拳。 孟聪明道:“我可不是面对谁,都会用这个功夫的。” 柯云嗯了一声。 随即道:“但你的黄山派功夫也很不错。” 柯云说话永远短而简洁,一如孟聪明从小就熟悉的他。 孟聪明低头笑了一下:“你应该给我讲讲玉怜珠吧。” 柯云微微一怔:“我以为爹爹会亲自和你说。” 孟聪明抬起头:“你知道的,和柯伯父知道的,是完全一样么?” 柯云再一怔。 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对琐事从不在意,但孟聪明这么一说,立刻明白了孟聪明的意思:“哦,我以为我知道的和灵儿有关系的那些,和你要查的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觉察到孟聪明有一丝的不开心,柯云是个简单直接的人,他拍拍孟聪明的肩膀:“也许是我忽略了。你确实思虑很周全。” 孟聪明哼了一声。 柯云道:“还有件事呢,珠儿姐姐要来蓟州,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不过,”他随即将食指和中指竖着放在嘴唇上。 孟聪明一喜,但同时一凛。 因为喜的同时他马上看到了柯云向他示意的动作。 他的喜悦还没有传到脸上就消散了,不动声色地问柯云:“姐姐是王妃,如何可以离开成王封地,我想,皇上和国相肯定是不知道的吧。” 柯云一笑:“你感觉太敏锐了。所以,这是一次世人并不知道的驾临。” 听柯云这么说,孟聪明心里已经明白。 姐姐必定不只是传递消息。任何消息都有办法传递,不需要一个王妃身份的女子前来。姐姐来蓟州违反国朝法典。但她既然肯冒险,必然是代表成王,给蓟州一个重大承诺。 孟聪明马上想到来蓟州的路上看到的各种异相。 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柯云知道他心里一定吃惊了,因为他刚才一句话已经足以让聪明的孟聪明猜出深藏背后的缘由。 但他了解孟聪明的心理素质是很好滴,一句话尽够了。 所以,柯云云淡风轻地道:“马上要吃晚饭了,等有时间我细细和你说。现在你要赶紧去见我娘,她已经将特别为你安排好了宴席。吃饭前这段时间,娘需要你去陪她说话。” 和孟聪明要知道的真相相比,和柯伯母唠呱简直是件更重大的事情,完全不能耽搁,于是他就赶紧去了。 而这个时间,好哥哥柯云将他支开,却是因为他也有自己要办的事情。 第八章 暗波 柯云进来的时候,柯灵还在继续吹着曲子。 夕阳已经快要落到西边那棵大树后边去了,彩霞满天,落日余晖将小小的花园映出温馨的氤氲。 人约黄昏后。 这太有意境的五个字,对任何少男少女来说,都是浪漫和美好。 此刻的箫声,婉转旋绕着飘向黄昏的天空,又飘远,渐渐消失在无垠的灰蓝色天空里。 柯云最了解柯灵。 她一定又想起从前的不开心,或者未来命运的不可知。 他默默地走到柯灵身边,静静地听着,半晌才柔道:“灵儿,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啊?” 柯灵抬起头,一双眼睛亮起来,顿时有了神彩,原来她也可以是个笑靥如花的可爱少女。 她有点抑制不住开心地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紫竹箫,看着柯云甜美地笑着:“灵儿想着,会的曲子都吹过一遍,大哥就会来了。”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柯云的手里,她的手指修长好看,却因为自小练武功并不像一般少女那么细嫩,有些粗糙扎手。 柯云是个很沉静的人。而柯灵和他的性格很有些像,两个人都是沉静而话少,虽然他们并非亲兄妹。 但她的手放到柯云手里的一瞬间,柯云仍然心跳了,不能再平静。他握紧她冰凉的手,一双有神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柯灵。 柯灵脸微微红了:“大哥干嘛这么看着灵儿?” 柯云微笑了:“好不容易只有两个人,为什么不多看看?” 柯灵脸红了,柯云这才放开她的手:“今天来客人了,晚饭会很热闹的。” 柯灵愣怔一下,突然道:“是孟公子么?” 柯云道:“是的,看来府里也传遍了,连你都知道了。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柯灵迟疑了一下:“是的,他很聪明,但太犀利了。” 柯云也一愣。 他虽然不像孟聪明那么机灵,但出道很早,阅历却深,而且如柯搏虎所说,也是很聪明的。 他立刻明白,孟聪明和灵儿是见过了。 难道,聪明已经向灵儿问了她的来历么? 他一时不知道,孟聪明这样做,是算感觉敏锐,还是太不谨慎。 他完全没有让柯灵看出内心的想去,毕竟他年纪虽轻,处理事情却很成熟老练。 柯灵和孟聪明,都比他小,都需要他去关爱。 他不动声色,微笑道:“聪明那个性子,时间久了你就明白了。这次是爹爹给他有任务的。” 柯灵嗯了一声。 柯云又拉住她的手:“看,手都冰凉冰凉的。大哥有时间就会来看你,以后不许在花园里呆等。” 他太了解柯灵。就是她这一份痴和倔,才让他对她格外心动。 他是柯搏虎的儿子,少年成名,战功卓着,而且英俊逼人。每次战场得胜,带队归来。白袍白马驰过蓟州街道的时候,都有无数少女被他迷倒,簇拥着迎候。 但内心,他是个踏实稳健的人,也很难对异性轻易产生爱恋之情。但是,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这个四年前被收养的小妹妹,用执着和倔强的依恋占据了他的心。 饭桌上真是美味佳肴多不胜数。 柯博虎在蓟州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但柯府上下生活却很简朴,今天全是为了孟聪明的缘故。 柯夫人更是喜的团团富态的脸漾满笑容收不住,她亲自用象牙箸又夹起一块鸭子放在孟聪明面前已经堆得高高的碟子里:“这是蓟州特产花头鸭,用几十种佐料煨了一夜烧出来的,快多吃点儿!” 柯搏虎也笑眯眯地看着孟聪明。自从好兄弟孟噩病故,朝中联盟陡然又失掉最得力的一环,如今看到孟聪明长大,他也是百感交集。 不过虽然孟噩是病故,后代可以被朝廷抚恤入仕,柯搏虎却决定不让孟聪明再入仕途,而孟聪明也是个野性子,对当官毫无兴趣。 孟聪明每次来蓟州,都像到了自己家一样,今天却稍微有些不自在。显然他已经得罪了柯家大小姐,这位美丽慧性的少女也在饭桌上,和养父母、兄长一起陪着孟聪明用饭。看得出她是个话很少的安静女孩,因为与孟聪明的过节,话就更少。她吃东西就更更少,似乎米粒也是一粒一粒在夹,菜也是半天才掂上一根。 柯云也觉得讶异,轻声道:“灵儿,今天胃口不好么?” 柯灵眨了一下黑而明亮的大眼睛,摇了摇头。 虽然孟聪明的姐姐成王妃孟离珠,被称为国朝第一美女。但孟聪明不得不承认,这位柯家大小姐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个非常有味道的美女。只是她的神情中,总是有种不知哪里来的忧郁,直觉就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的皮肤并不是那种白皙吹弹得破的,而是象牙般细腻,再配上眉梢微微上挑带着英气的漆黑长眉和幽黑如深潭般的眼睛,有种动人到骨子里的韵味。 奇怪的是,离她近了,孟聪明才发现,她两腮边各有一个鲜红的小红点,如美人痣一般,但又不像痣,倒给她添了一丝凄清又艳丽的美。 柯夫人皱了一下眉,用略微严肃而威严的口气道:“灵儿,女孩子太瘦不是福相!” 灵儿似乎很怕柯夫人,陡地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站起来:“娘,是,灵儿还不太饿,这就多吃些。” 柯夫人也感觉自己口气重了,看着柯灵受惊的样子,缓和了神情:“哎,娘没生气,坐下吧。小小年纪,不要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心才是。” 柯夫人自己就圆圆白白,很有福相,和清瘦忧郁的柯灵,完全是两种风格。 孟聪明心中一动,好像柯夫人并不太喜欢这个养女,虽然嫌她吃得少,却根本没有给她夹过菜。他下意识低头看着面前碟子里被柯夫人堆得满满的各种菜肴。 而且,她言语安慰养女,却并没有像对孟聪明一样拍拍脸蛋,捏捏腮帮这种亲昵的举动。 柯灵紧张局促地坐下。 柯云夹了一块肉脯放到柯灵碟子里:“听娘的话,吃点肉!” 这下,柯夫人刚和缓的脸又僵了,柯搏虎却笑起来:“夫人可真是瞎操心。女孩子怕胖不是很正常?难道夫人想替云儿娶个白胖媳妇吗?好像夫人看中的……那谁,也不胖嘛。”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两声,柯云微有尴尬。柯灵却脸上一紧,紧张地抬起头,看看养父,又惊慌地低下头。 柯搏虎也觉得自己轻率了,赶紧咳咳两声掩饰。 柯夫人哼了一声:“我这个当娘的说了能算吗?云儿喜欢谁就娶谁,为妻为母,也只能做到这这一步了!” 孟聪明心里动了一下,他的感觉果然是对的。柯伯母看上的那谁,显然是被柯云和柯灵搅局了。 在蓟州很快度过了两天。 这里孟聪明很熟悉。 父母先后去世,孟聪明被父亲信任的下属送到成王府,只呆了几个月,他就闹着要回老家。但回到江南老家,家乡的亲戚族人,因为孟噩去世,无法再照顾他们生计,成王也失了势,整个孟氏家族都被排挤,生活得异常艰难,关系更是复杂。小小的孟聪明尝尽了人间冷暖。好在他家故交,孟噩的好朋友江龙海发现孟聪明生活的很不好,但没有理由与孟家族人争孟聪明的抚养权,于是去信给成王妃。姐姐知道后难过得掉了眼泪,便写信求了柯搏虎将弟弟接到西玉州。所以孟聪明不仅熟悉蓟州这个地方,也熟悉蓟州的很多人。 对于成王,孟聪明的印象很不好。他脸色黄黄的永远像个病人,而且阴郁、内向、封闭、自私、胆小、怯懦,所有这些负面不光彩的词用来形容他都准确而生动。成王似乎是个永远躲在阴暗的内室里的人,从不肯出来见阳光。从小孟聪明就不喜欢成王府压抑的气氛,他始终不明白,做事干脆有决断,在战场上如猛虎般令敌人胆寒的柯搏虎,为什么会与成王结盟。 纵观国朝上下各方势力,几乎情愿不情愿,都已倒向韦都。韦都就像董卓,又像曹操。 但孟聪明始终不认为,生死存亡关头,在河东领兵的成王,有胆识与柯搏虎真正联兵结盟。 眼下蓟州的情形,令孟聪明更替柯搏虎这个长辈担心起来。想到这里,他突然站起来,时间宝贵,一刻都不能耽搁,他必须要去做事了! 这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不妨去做些有用的事。 刚完成了柯大人交付的差使,关正枫挂好剑,到了军营中他处理公事的处所。 他是柯搏虎的亲信部下,作为中军大将的他很受信任,作战经验极其丰富,也很忠心。在军中和地方人头也颇熟。 他在军营的居所很简单,小小的一个套房,外面是个小厅,可以起居和接待访客,也可以和下属议事。里间,则挂着他常用的兵器铠甲,还有一张床。因为他常要在军营值岗。 他先进到里间,将剑拿下挂好,又将外敞脱下挂上。将带回的公事文书放到桌案上的匣子里,便又从里间出来,来到客厅。 这时他的侍卫已经将茶为他备好,像往常一样,几个手下前来请示,或者汇报什么事情。 等事情都处理完了,他又将明天要做的事一一安排,让侍卫通知不同的人来见他,等所有事情处理完,天已经暗了。 侍卫为他点上灯,他道:“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记得准时到校场。” 侍卫施礼退下,他拿好灯,走进里间屋子,将灯放在桌上。 他看到那个匣子,突然有些不安。他将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书,转身放到书柜最左边的格里,上了锁,将钥匙放在随身的锦囊里。 然后,他就离开房间。 今天,轮到他值岗,他要在亥时赶到校场。 他虽然在柯搏虎手下的将领里,是个细心的人。但是,他还是没有注意,那封要紧的文书,在他离开里间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故事。 第九章 柯灵的秘密 柯云平时很少在府里,不是在州衙侍立爹爹办公事,就是去军营操练士兵,更不要说还经常在外征战。 此刻,他忙完手头的事,才可以小憩片刻,和孟聪明聊聊。 他关切地问孟聪明:“没在城里逛逛吗,变化很大的。” 孟聪明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柯云,你不会认为我来蓟州,只是为了闲逛吧。” 他刚办完了一件事,现在正好和柯云聊聊。 柯云一笑,这个威震边关的少将军,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平日里,他是个很和蔼的青年,尤其在孟聪明面前,很有个哥哥的样子。 孟聪明比他小了快四岁,却坚决不肯叫他大哥,总是柯云柯云的,柯云也不以为意。 “谁都知道你功成出师,黄山派高徒,下山几个月还闯下个什么一文钱神探的名头,和摘星手瞧笑天并驾江湖,让人羡慕得很呢。” 他一边说一边给孟聪明倒水,却一手放下茶杯间,另一只手一掌朝孟聪明打来,竟然迅速得如他的剑一般。 这一掌电光火石,茶杯却滴水不洒。 他并不是那种无声无息,飘乎难寻的偷袭,就是简单刚猛的一掌,只是快得不可思议,又贯着千钧之力。 快就是柯云的风格,也是战场的风格。 孟聪明虽然没有提防,却本能地身体收紧,手臂挡出的同时也注上真力,搪住了柯云的手臂。 柯云缓缓收回掌,冲着孟聪明一笑:“果然不是黄山派武功。我还以为自己博闻多识呢,上一次,就没认出是什么功夫。” 柯云放下掌:“这一次,”他眨眨眼,“还是没看出。” 孟聪明愣一下,突然擂鼓般在柯云肩膀和胸前乱打:“讨厌死了!我打死你!” 柯云一边退一边躲一边笑着求饶:“好了好了好了,打几下可以了。” 孟聪明不理他,直到打累了才停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恨恨地看着柯云。 他知道,柯云对武功非常痴迷,也很钻研,只要一有宝贵的空闲,他就会出去寻访武林高手。 因为他在国朝老百姓心中的形象,那些武林前辈对这个官家子弟,却是非常友好的。当然,因为门派严格的规矩,柯云很遗憾不能去学习那些武功,但往往前辈会亲自出面和他切磋,几乎所有的前辈,都非常赞赏这个正义、勇敢而谦虚的国朝青年将领。 柯云一双眼睛也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往后缩了一下:“柯云,你对武功的好奇心太可怕了,你一定要知道吗?” 柯云微笑道:“不,虽然我已经心痒难耐,但今天是最后一次试你的武功。” 他看着孟聪明:“不该知道的,就不要知道。但是,你费这么大劲儿铺垫,肯定不是到蓟州无所事事来了。” 他将茶碗递给孟聪明,孟聪明接过茶碗,狠狠墩到桌上,:“还喝?在王老五那早灌饱了!” 柯云忍不住笑了,“看来你这两天真的很闲。有什么事赶紧问,一会儿我要去校场了。” 孟聪明道:“稀奇,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问?” 柯云笑一下:“你的小心思我还不知道,那你来蓟州干什么?但是,很多事是禁脔,想好再问。” 想起第一次见面,柯云就顾左右而言它,孟聪明不说话了。半晌才又开口:“那你猜猜我会问你什么?” 柯云眨了一下眼:“灵儿的来历?” 孟聪明点头:“是的。” 柯云沉默了。 灵儿不爱说话,却什么话都对他说。 孟聪明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少女有兴趣,看来他是进入角色了…… 柯搏虎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柯云的简单干脆也是遗传了父亲。但这次见面,柯云很怕孟聪明会问他不便于答的那些事情。 他太了解孟聪明了,抓住一个线头,便一定要抻出那一头拴着什么。但这对初出茅庐的他来说,太危险了。 柯云和父亲都认为,孟聪明只要做好他该做的事情就好。 柯云十四岁就上战场,而孟聪明已经快二十岁了。为了国朝的未来,他不能阻挡父亲派孟聪明去承担危险的任务。仅仅是为了聪明的父亲孟噩,孟聪明也有责任去做一些事。但柯云总想,让孟聪明远离那件最凶险,最可怕的事情。 他庆幸孟聪明问的是柯灵。 “好吧,”柯云慢慢地道,似乎陷入了回忆,“四年前柯灵被我救下的时候,正在被追杀,当时她的师父是孤鸣鹤。玉怜珠为了寻找保护伞,故意让爱才心切的孤鸣鹤发现了有武功天赋的柯灵,收为女弟子。然后自己作为服侍丫环和柯灵一起躲到孤鸣鹤的家里。过了几年,玉怜珠感觉自己形迹要败露,孤鸣鹤不仅不会再保护她还会与她为敌,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盗走了孤鸣鹤的武功秘笈,带着柯灵逃跑。” 孟聪明蹭地站起来:“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说?” 柯云一脸莫名地:“我说给谁啊?你吗?难道你四年前已经是神探了吗?” 孟聪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柯云,还有柯伯父,确实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他是谁呀。 孟聪明泄了气:“玉怜珠为什么要躲到孤鸣鹤的府上?” 柯云很镇定地答道:“那是爹爹要托付你的事情,爹爹会对你有交待。” 孟聪明知道柯云一向嘴紧,这件事,柯云不会擅自告诉他。 柯云皱紧眉头:“四年前我能救下灵儿,就是因为之前得到消息,皇宫侍卫统领甄受商潜进了北燕。相信他是和孤鸣鹤有勾结,并且共同造成了对玉怜珠的威胁。孤鸣鹤准备对玉怜珠不利,她一看马上要败露,就一不做二不休偷走了孤鸣鹤的武功秘笈,带着灵儿逃跑。” 孟聪明喃喃道:“她逃跑为什么要带着柯灵?” 柯云低下头,似乎在回忆令他很痛苦的事情。 “玉怜珠易容术极高,江湖上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但她有个人人都知道的习惯。” 孟聪明点头:“我知道,不论她易容成什么样子,脚上永远穿着一双镶珍珠的绿缎鞋。” 柯云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只有她想让人知道的时候,才故意穿上那双鞋。所谓嵌珠绿缎鞋,完全是为了掩人而目。在被追捕最紧急的时刻,她把那双鞋给灵儿穿上了,又将武功秘笈塞在她身上,才得以逃脱。” 孟聪明眼睛瞪圆了:“她?她要陷害柯灵?” 柯云点点头。 孟聪明瞠目结舌:“那柯灵就不会说吗?她那时也有十多岁了! 柯云叹了口气:“灵儿是玉怜珠从小养大的,在孤鸣鹤那里,玉怜珠也是她唯一最亲的人。她知道玉怜珠遇到危险,为了她死都愿意的。” 孟聪明简直要跳起来:“那这么些年,你都没有问过柯灵玉怜珠的来历吗?” 柯云摇摇头:“问了,却没有任何结果。因为玉怜珠从未在灵儿面前露出会武功的样子,就是简单地养育她,陪她在北燕孤鸣鹤那里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遇到危险她才向柯灵求助,灵儿自然是什么都答应。” “玉怜珠带着灵儿逃回国朝境内,却遇到甄受商到边关探查,想必是受到韦都的密令。那时我一直怀疑他和孤鸣鹤是有勾结的,当时他在蓟州和北燕交界的地方抓到了灵儿,而孤鸣鹤也正从北燕赶过来和他会合。不想甄受商在押解灵儿途中,被我拿下了,救了灵儿。孤鸣鹤不敢招惹爹爹,没有入国朝境内就回去了。所以他们之间有会面也是我和爹爹猜测的。我救下灵儿的时候,她……” 说到这里,他的脸变白了。那不堪回首又必定时时会想起的往事,令他这几年都经常感到心悸。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四年前,我在城外例行巡查,发现炎热的夏天,官道上却有一辆马车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旁边是一队骑着马的大汉护送,我一眼就看出他们衣服下面都藏着兵器,其实应该说押送更准确。” “我上前询问,他们的通关文书都没有问题,但这里是边关要冲,我必然对这辆奇怪的马车和这些奇怪的人产生了怀疑,马上便想到甄受商秘密离京的事情。当时他出京时没敢走蓟州,从相隔近千里的另一处边境进了北燕。而从北燕回来,因为要追玉怜珠,便冒险从蓟州进入国朝境内。” 那是一个初夏的日子,马车旁一个领头的黑衣汉子,见柯云带着随从纵马疾驰而来,急忙挥手让马车停下来,擦掉头上冒出的热汗,整整衣衫。然后纵马上前,冲柯云抱拳弯腰行礼:“这位将军,您为何拦住在下?” 他并非粗莽大汉,身材细长举止还有点像女人。但态度虽然恭敬,却不卑不亢。柯云不理会他话中有话的回答,在马上抱拳道:“在下柯云,行使蓟州及周边巡防之责,请问尊驾带这么多人,是要欲往何处?” 那汉子脸上表情一变,竟然遇到的是柯云。他知道柯云的厉害,那是令北燕剽悍的兵马也胆寒的少年英雄。柯云的剑是柯家传下来的独门剑法,早已蜚声边关内外。 他脸色一紧,硬着头皮道:“原来是少将军,在下失礼了。”说罢,他从怀中取出通关文书呈给柯云。 柯云在马上刚一伸手,他手下一个看上去黑黑愣愣的粗壮少年,并未穿蓟州守军服装,而是一身布衫布鞋,蹦蹦跳跳过去,抢着接过文书,看了看:“大公子,这上面的字二喯都不认得。” 柯云哭笑不得:“不认得还乱抢?还不快退后。” 说罢从二喯手里拿过文书,看了两眼,对大汉道:“你们走错路了吧,从刚才的路口向西南走,才是京城方向,往东北就要到北燕和国朝为界的白浪河,桥头两边各有北燕和国朝士兵把守,你们这个通关文书只能在国朝地界用,怎么朝那个方向走呢?”说毕,他将文书递还给大汉。 大汉接过文书,哦了一声,又急忙施一礼:“原来如此,谢少将军提点。” 说罢,汉子向身后的随从一挥手:“转道向那边走,西边!一会上了官道再折向南。” 柯云在旁边暗想:“明明识路,刚才却为何欲往北而去?” 车队已经转了方向,汉子正欲纵马离去,柯云突然一拍马,右手疾速拔剑闪电般刺向大汉。那汉子猝不及防被攻击,仓惶之间来不及拔刀。但他临危不乱,身子向一旁猛的闪避,同时左脚脱蹬,右脚一踹马腹,人借力身体腾空而起,在空中拧腰拔剑,翻身剑指柯云,向他疾速刺来。 第十章 审问 “哇!皇宫大内的功夫!!!!”他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漂亮干净,而且凌厉无比,气势冲天。柯云的卫队都是沙场征战多年,不由惊叹起来。 柯云心里也暗赞甄受商的身手。但这人的武功,却也泄露了来历。 他竟然没有使刀! 而且动作虽然漂亮,实战能力就稍微差了那么一点。 既然用剑不用刀,就是撞到柯云手里了。 柯云不动声色,待他招式变老不能再变招了,突然翻腕,冰钢剑变换方向,从左上到右下拉出一个大斜角。大汉若是躲避稍慢,脖子就会被拉成两半。果然他再想躲避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好在柯云并不想伤他,趁他努力闪避之机再次翻腕将长剑刺出,大汉躲开攻击的同时还能反身攻击,剑也朝柯云刺过来。 两人的剑几乎同时,可大汉眼看到刺到柯云胸膛了,柯云却根本没有躲避。这样他的剑刺中柯云,柯云的剑也势必洞穿大汉的喉咙。 高手过招,胜负甚至性命只在迅忽之间。 不同的是,有人敢拼命,有人不敢。 关键时刻,大汉软了,剑尖一偏去拨柯云的剑身,想不到柯云迅速翻腕,剑如电光火石拍在大汉背上。大汉顿时觉得胸口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从马上掉下来,扑倒在蓟州特有的黄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埃。 柯云跳下马,剑尖抵住汉子的梗嗓咽喉:“甄受商,你的刀呢?这大内的功夫不错,可惜太惜命了。刚才你若不躲,还有机会。” 甄无道虽然是武将,而且武功很好,各种大阵势也见过,可柯云这不要命的剑式太吓人,他扑了一脸黄土,怒道:“柯云,既知本官身负皇上要命,为何还敢拦阻?” 柯云微微一笑:“甄统领,皇上有诏令让您去北燕吗?再者,你用剑不用刀,是想障人耳目吧!” 甄无道趴在尘土中,昂着满脸灰尘的脑袋:“柯云,你血口喷人,老子用刀用剑要你来管!谁去北燕啦?还想不想日后给皇上交待!” 柯云冷笑:“甄统领,是给皇上交待还是给国相交待?对不起,这里是边关,委屈你一下了。” 柯云随即回头喝道:“这人欲越关通敌,拿下!” 话音刚落,别人犹可,那黑粗少年,立刻扑向跟着甄受商手下的黑衣汉子,柯云的随从也纵马一起冲了上来。 不一时个个被按在地上。 柯云喝一声绑了! 随即拍了自己的白马一下,马儿一向知他心意,立刻飞驰起来,冲向那辆神秘的黑布缠裹的神秘马车。 却不想突然有人从马车中跌下来,白马已经冲到马车近前,柯云急勒住马头,马蹄险些踏上那人。 因为勒马太急,马蹄在地上得得踏着,几乎溅出火花。 就在那人掉下马车的同时,护卫马车的黑衣人肯定是早有领命。 甄受商被制时还未动,其他人被一一制住时,押运马车的黑衣人像早已商量好,一个人砍向马车顶篷,车里的人跌了出来,另一个挥刀便向跌在黄土地上的人砍去。 柯云早就注意到这辆奇怪的马车,他来不及让卫士上前,自己的马快,便迅速冲了过来。 黑衣人的刀就要砍到那人的一瞬间,柯云从马上纵势俯身,一个海底捞月,剑将那人的刀打飞。 然后他就不像对甄受商那么客气了,敢在他面前杀人灭口! 他打飞那人的刀,回手一剑就刺进他的心窝。 他的卫队也冲上来,缴了另一个人的械。 柯云跳下马,走到跌出来的那人面前。 竟然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又黑又瘦,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趴在坚硬的黄土地上,似乎完全不能动。她衣衫上沾满了尘土,两只手被绳子捆在一起,白色粗布衣衫上还尽是斑斑血迹。 柯云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急忙挥剑砍断了绳索,然后拉住小女孩细瘦的手腕,想将她拉起来。可他刚一动,女孩尖利地惨叫一声。 柯云一看,女孩的腿上又涌出大量鲜血,染红了白色裙子,显见是受了重伤。柯云虽然常年征战,见惯了鲜血,看到这女孩的惨状,也大吃一惊。好在他对创伤经验十分丰富,惊怒之下急忙叫卫士拿创伤药过来。鲜血如注般地流淌到女孩白色衣服上,又流淌到黄土地,女孩痛晕了过去。 这时,卫士从马车里又拉出一个和这女孩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秀气的瓜子脸上全是惊惶之色,脸吓得煞白。 柯云回忆着那一幕,声音低低道:“那伙人很残忍的,想逼她要东西。事后她养了很长时间的伤,幸好军中的杜神医享有盛名,硬是将她不仅有创伤,还有骨伤的双腿医好了。对于灵儿,那一次是刻骨铭心的死里逃生。若是甄受商没有被我截到,必然不甘心,会不停对她这个受伤的小女孩逼供的。” 孟聪明脸上也变了色。一时间,他想,恐怕这身体上的伤害,也使得柯灵的内心变得不能触碰。 那日,柯搏虎亲自坐堂询问了甄受商,又审了柯灵。不过当时她还不叫这个名字。 柯搏虎对柯云道:“不能确定甄受商是韦都的人,也不能确定他是要往北燕去。好在,”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件事能说明,有人确实想和北燕勾连。甄受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要和北燕勾连。” 柯云愣了一下:“爹爹,难道甄受商没有招出真相么?” 柯搏虎笑笑:“谁审他了?他是朝廷命官,让你搅了局,为父还得收拾摊子。” 柯云这才明白,但又觉得这么放走他太不甘心。 “爹,他是那天晚上出现在清心阁的人!” 柯搏虎看着儿子:“不错,但他也是大内侍卫首领,韦都最信任的人。” 柯云一时无语,能在边关截到甄受商,是个多难得的机会。况且,他如此残忍,怎么能让人愿意放掉他,他还没有受到惩罚呢。 柯搏虎站起来:“好在你劫下那女孩,她有着甄受商都不知道的秘密。” 柯云愣了一下,他突然很怕爹爹打这女孩什么主意:“爹,她那么小,能有什么秘密,而且她伤得太重了。” 柯搏虎没有回答柯云的话,却招了下手,不一时女孩被抬了进来。 她显然刚被治疗过,腿包扎得很细致,但显然还不能动,更不能走路。 柯云想起马车里的情景,不禁心里一颤。 女孩十分瘦弱,皮肤又黄又黑,却看得出五官端正,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尤其一双眼睛,黑得像幽深的水潭。 柯搏虎道:“那个小丫头,是这孤鸣鹤买来侍候这女孩的,被吓坏了,人倒机灵,一会儿再问便是。” 他似乎也是说给女孩听,意思你俩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而一向恪守职责的柯云,却完全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他只是默默担心地注视着女孩。 女孩脸色因为失血过多仍然苍白得像纸一样,人也瘦得像风一吹就要倒,只是周正的五官看出原本很秀丽,而且眉宇间透出一股倔强之气。 柯搏虎心中一动,和缓地问道:“你是北燕人?” 女孩恐惧地往后躲了一下,却牵动腿上的伤口,痛得眉头都皱起来,却不肯叫一声。待剧痛缓过,才含着眼泪用微弱的口气道:“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青……青蒙”女孩微弱的声音像是蚊子叫。 柯搏虎走近她:“你是孤鸣鹤的徒弟,对不对?” 女孩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柯搏虎突然出掌击向女孩,女孩竟然下意识地举手一隔,只听一声惨叫。 柯搏虎只用了一成力量,但这瘦弱的受伤女孩哪里抗得住柯搏虎的力道,而且无疑震动了腿上的伤口,柯云吓得叫了一声爹爹不要! 女孩疼得瑟缩颤抖着,却不肯哭,噙着泪仓惶地看着柯搏虎,身体已经缩作一团。 柯搏虎凌厉的眼睛盯着她:“钢砂掌,你果然是孤鸣鹤的徒弟。” 柯云突然一步抢过去站到女孩前面挡住她:“爹,不要再问了!” 他眼圈红了,一向惟爹爹命令是从的他,倔强地加了一句:“爹爹,不许您再问了!” 柯搏虎不动声色地对柯云道:“云儿你走开,放心,爹不会怎么样她。” 他拉开柯云,蹲下身,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小女孩:“孤鸣鹤明明是要抓另一个女子,是她给你穿上了这双珍珠绿缎鞋;可是甄受商的目标却是你,为什么?” 女孩已经痛得浑身像筛糠一般,却不敢往地下瘫倒,只能硬撑着。初夏的天气本就炎热,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冒下来。 柯云再次挡到女孩面前:“爹爹!” 柯搏虎看到儿子眼中的不忍,他徐徐站起身:“其实,我已经问完了,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带她下去,好好疗伤!” 女孩终于支持不住了,头一歪又昏倒在地上。 柯云急忙蹲下身,将女孩轻轻搀了起来。 柯搏虎淡淡地说:“她无家可归了,爹收她作养女。以后,”他看了看柯云,“你就有个妹妹了。” 柯云将女孩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看到她头上因为疼痛渗出巨大的汗水。听到父亲的话,他抬头吃惊道:“爹,您为什么……” 收了这个可怜的女孩,柯云是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爹爹的这个决定十分奇怪,为什么要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呢? 这并不是柯搏虎的行事作风。 柯搏虎道:“早就听说孤鸣鹤收了个女弟子,是看中她的慧性,倾尽全部心血培养她,想将她培养成武学奇才。没想到这女孩脑后有反骨,被打骂至极也不肯好好学。” 柯搏虎笑笑:“聪明有天赋的孩子,谁不喜欢?我和你娘年过半百,也没福再有个孩子,让她给你娘做个伴儿。” 当然,柯搏虎并不能未卜先知,不知道夫人后来是很不喜欢这个伴儿的。 柯云看着怀中的女孩,女孩黑黑的眼睛看着他,如受伤的小鹿一般,眼中全是乞求和依赖。 柯云柔声对女孩道:“别怕。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女孩不说话,眼角却噙着泪。 第二天,柯搏虎叫了蓟州有名的学问大家宁修散人。女孩完全记不得自己父母是谁,出生于何年何月。宁修散人给她掐算了八字,起名叫柯灵。 第十一章 夜遇对决 宁修道长私下和柯搏虎说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柯灵在总管府度过了四年时间。与柯灵相处时间长了,柯云才发现她的性格,很有些孤僻。她好像此前一直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完全不谙世事。一方面,她天生慧性,聪明绝顶,难怪能被孤鸣鹤这种眼界极高的武学大师选中。除了在孤鸣鹤那里打下的武功根基,小小年纪竟然也读了很多书。看得出孤鸣鹤在她身上下了很大功夫,也因此对她的逃跑暴跳如雷;另一方面,柯灵又似乎是个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也不懂得基本的人情世故。 她的腿伤很长时间才养好,即使在外伤痊愈,骨头刚刚养好的时候,走路也还是有一点跛。 亲眼看到过她的悲惨,柯云完全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在他心中,这个可怜的妹妹今后应该既美满,又美丽,完全不可以有瑕疵。他想尽办法寻医访药,甚至在征战的每一点间隙亲自去寻访名医。皇天不负有心人,柯灵的腿终于完全好了。几年光景,她从一个黑瘦的小女孩变成一个美丽轻灵、聪明慧性的少女。 那个年代,男女接触的机会并不很多。尤其柯云这样的官家子弟,更不能像普通男女那样还有市井坊间接触异性的机会,等父辈替他联个或有利益链条,或者是父母相中的品貌家世都好的女孩子是标准程序。柯云本人对婚事无可如何,也没有太多想法。但自从遇到柯灵,一切都改变了。 柯家是武将世家,从小对柯云习武读书要求得很严格,练不好武功要打,背不出书也打。对人情交往,武将家风却是粗放洒脱,没有很多扭扭怩怩的规矩礼法,于是两个年轻人完全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再于是,蓟州大街小巷里,也开始有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传说。 柯灵先后遇到玉怜珠、孤鸣鹤,最终被柯搏虎收养,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经历已是太不同寻常。 但她的亲生父母…… 孟聪明不由看向柯云。 柯云一向是个细心,稳重的人,他不可能没有想过柯灵的身世。 此刻,柯云一双眼睛亮而深邃,静静地看着地面,像是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孟聪明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开口道:“玉怜珠和柯灵分开之后,又去了哪里。她现在,会是在什么地方?” 柯云似乎才从遐想中清醒,他耸了下肩:“这好像是爹爹交给你的任务。” 孟聪明也搔了搔脑袋,这又问回来了! 柯云一向谨慎,但他沉吟一下不等孟聪明再问便道:“玉怜珠不是目的,她手里的刻铁石才是我们要找的。那东西在她手里,其实没有用处。” 孟聪明琢磨着:“也不能确定,因为如果从动机来说,她这十几年,阻碍的惟一一个人,就是韦都。” 柯云是亲身进过皇宫取刻铁石的,他皱着眉道:“也不一定,还有和甄受商交手的那个人。” 他没有说出来,那也是把他温柔地扔出宫墙的那个人。 孟聪明却没有忘:“还有你。你也是相关者” 柯云嗯了一声:“刻铁石在柯家军手里,是永远不会用到的,这是大节。玉怜珠将刻铁石拿在手里十几年,这个女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值得玩味。” 孟聪明明白柯云的意思,玉怜珠拿在手里,目的有可能和柯搏虎一样,是为了让谁也不可能引北燕的兵马进入国朝。 但她的名头,毕竟是个江湖女飞盗,动机可以这样猜想,却不能确定。 孟聪明突然道:“你研究过玉怜珠的武功来历吗?” 柯云这次回答得很干脆:“我确实一向很喜欢收集不同门派的武功,但是当年玉怜珠突然出现在江湖并且很快如日中天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极少和人交手,她是个女盗,不是个女侠。” 孟聪明道:“她能成为江湖第一女飞盗,武功就差不了。那个拦我的没脸人,一定是在模仿她的武功。” 柯云点头:“你说一定,就是说你并没有见过玉怜珠的武功。” 孟聪明耸了耸肩。 他下黄山只有几个月,和狂热搜集武功的柯云比,他见的当然没有那么多。 苦松居士,倒是经常给他们讲一些其他武林门派比较经典的武功,让他们自行去悟,去拆解。但是,苦松却从未提过玉怜珠。 孟聪明想也想得到,玉怜珠在江湖上是以邪功的面目出现的,虽然武功高,但却根本入不了苦松居士这样的武林大师法眼。 但对于孟聪明就不一样了。玉怜珠手里握有刻铁石,在某个时机到来的时候,是可以左右国朝运势的。因此,她一定是十几年来,国朝甚至异族的各种势力,不能忽略的一个人。 柯云思忖着,半晌才慢慢道:“其实,她是以内息见长,并且从不用兵器。”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还知道得真多!” 柯云笑道:“果然你在黄山没有好好练功。至少,没有好好思考,否则你怎么会忽略玉怜珠的武功来历这一点?” 孟聪明可不喜欢听柯云的批评。他和柯云感情很深,所以心里就更不服他。 但是这次,他承认柯云说的没有什么错。 他在黄山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下山会去找玉怜珠—那个十四年前的没脸人。 但是,他怎么会忽略掉,武功来历,是了解甚至追踪玉怜珠,找到动机的关键因素呢? 柯云站了起来:“好像我们的谈话时间太长了一点。我还要提醒你,” 他已经连剑和剑鞘一起拿起,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那个袭击你的人,为什么会去冒充玉怜珠?还有,”他笑眯眯地看着孟聪明,“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真玉怜珠的武功。” 说罢他便走了。 孟聪明看着他的背景咬牙切齿:“好像你见过似的!” 蓟州不像京城,边关城市,总是缺乏那种富丽的繁华,一到夜晚,除了总管府灯光亮一些。整座城都只有星星点点昏暗的灯光。 那透出微弱灯光的每一扇窗户后面,或许都是一个不富裕,但很温馨的家庭。有母亲,有父亲,有孩子。也许几代同堂。一家人坐在灯光下,或吃着舒适可口的家常小菜,饭后或有些简单的游戏娱乐,男人们喝茶聊天,女眷们做些针线,或者督促男孩子们做功课,女孩子们绣绣花。 孟聪明很久没有经历这些了。 虽然在蓟州,在柯伯母的照顾下有些家的温暖,却也更容易想起早逝的父母。 初春的北方夜晚,气候微凉。 他虽然有武功护体,在外面呆久了,仍然打了个寒战。 这寒战,不仅因为冷,还因为, 一种熟悉的,但很久已经没有感觉到的气息似乎笼罩在周围。 远处,两点亮光在黑暗中飘移。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那亮光在黑暗中越飘越近,瞬间,一个影子倏地飘到他眼前。 他下意识地迅速后退,黄山的学武生涯,让这一切都是本能的反应。 眼中,那两点锐利的亮光。 那没有脸的脸! 孟聪明捏紧拳手,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玉怜珠!我知道你是。” 没脸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突然开口了:“离开蓟州,不要管闲事!” 声音像是尖锐的口哨,撕裂着他的耳膜。 孟聪明仍然盯紧他(她),他心里很紧张,有如泡在冰水里的感觉。 但他大胆地盯着没脸人:“告诉我原因,否则绝不放过你!” 没脸人瞳孔收缩了,没有脸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恨意,更显得狰狞:“十四年前在国相府,我放过了你,否则那时你就已经死了,还能今天站在我对面说话?” 尖锐的声音持续撞击着耳膜,孟聪明呆了:“什么,你说什么?” 没脸人冷笑一声:“哼……蠢东西……” 孟聪明突然清醒过来,他提起拳头,低吼一声,拳已出手! 没脸人却突然消失,孟聪明带着千钧力的拳头一下击空了。 没脸人在空中一个迅如闪电却无半点声音的凌空翻身,双臂已伸出,手变幻成爪型,指尖甲利,向孟聪明天庭抓了下来。 这一抓,带着下冲的力量,却仍然没有半点声音。 就像黑夜中扑飞的蝙蝠。 孟聪明从心底感觉到诡异与可怕。 没脸人像是一只大鸟张着翅膀扑落下来,他瞬间被罩在一股极强的内息之下,全身都似被钳住,甚至他的拳击出去却费尽了力量收不回来。 孟聪感觉到了爪风已扑到自己头上,甚至已经触到头皮,因为头皮一凉。 她的武功太可怕了,那个假冒他的没脸人,简直是表演太过拙劣。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的脚还在这股内息与掌风织成的气网之外。 他反应极快,蓦然惊悟,玉怜珠最可怕的是她的内息,然而她的内息并没有到堪成化境的程度,没有能成网全部将他罩住。 而孟聪明的右脚正好卡在两块从地里突起的石头之间,他右脚一借力,蹬着石缝一接力,人已腾空而起。 啊,黄山师叔教的功夫果然让孟聪明不辱师命,他竟然从这一脚的空隙间,撕开了没脸人,不,玉怜珠的内息之网,人随之闪身而出,从气网中冲破了出去! 第十二章 获救 他欲借腾空的一瞬间,翻身回击,反击玉怜珠。 他不可能是玉怜珠的对手,但多对峙一刻,对玉怜珠这个女魔头的了解就能多一分。要知道,这可是在江湖失踪了十几年的第一女飞盗。 虽然实力有差距,但好不容易才得来当面对决的机会,他怎么能逃跑。 但是,随即他发现,在玉怜珠面前,想逃跑都没那么容易! 他人已冲出气网,正要出掌攻击,手腕却已经被一只冰凉如蛇的手抓住,还湿腻腻的。孟聪明差点嗷的叫出来。他胆子贼大,但就是怕蛇一类的爬行动物。 玉怜珠没有脸的脸已经贴近他的脸,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能跑还不滚,还怪老娘不给你机会么?” 她呼出的气都喷到孟聪明脸上,孟聪明想要挣扎,那冰凉滑腻的手一下变得像铁一般硬,紧紧钳住了他。 被她拿住的一瞬间,孟聪明全身都僵了,玉怜珠嘎嘎笑起来,声音难听如铁铲刮锅底。 孟聪明索性全身放松了:“你要不要笑得这么难听!” 玉怜珠没有脸的脸媚笑了一下,孟聪明看不见她的脸,光听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玉怜珠刮擦着嗓子说:“孟聪明,你姓孟就是错。都说老娘心狠,但当年在韦都家里饶了你一命,现在还不知道滚远点吗!” 孟聪明脑子立刻转了千八百变,他手腕被拿,却全然不动声色:“玉怜珠,今日得会真是荣幸,我孟聪明是江湖上第一个十几年间见过你的人么?” 玉怜珠没想到这个时候,孟聪明还真的不逃,她好像听不出孟聪明口气中的诱拐之意,用难听的声音继续道:“呸!怎么不滚,这些没紧要的事只管问个什么?” 十几年来玉怜珠畏惧被各方势力盯上,一直躲得很隐蔽。这对她这样的当年江湖第一女飞盗,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当然不想和孟聪明聊这些。更生气这小崽子竟然不怕死,怎末还不赶紧逃,不怕被自己分心锉骨吗? 孟聪明轻轻一笑:“咦,我不滚,妨碍江湖第一女侠盗做什么事情了吗?况且,您武功高强,这样亲密地抓着我的手腕,我怎么滚呀?” 孟聪明早发现玉怜珠武功虽高,智力却好像不高,便故意这么说。 玉怜珠愣了一下,手一松:“滚……” 孟聪明却突然用冰冷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偷刻铁石?” 玉怜珠又愣了一下,她突然一咬牙:“本来还想饶你一条小命,既然你提这个,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手上加了力量,孟聪明顿觉手腕剧痛,他甚至听到自己的腕骨咯咯作响。 他咬紧牙,不顾右手痛澈心肝,用自由的左肘去撞玉怜珠。 他可没有那么容易服帖,就算你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玉怜珠几乎没有缓冲地,闪电般地点了他左臂的穴道。 她就是这样作派,并不一下置人于死地,让孟聪明的左臂也无法发挥作用了,她一步欺上,左手扼住了孟聪明的喉咙。 妈呀,现在不仅手腕滑腻腻,脖子也像缠上了湿乎乎的蛇。 孟聪明真的要吓得大叫了,他不怕死,但怕蛇一般的感觉。 但他想叫也叫不出来了,玉怜珠越扼越紧,孟聪明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视线也开始模糊。 但他刚才落下时脚又刻意踩住那两块石头夹出的坎儿里,他一边用力呼吸,一边用脚在找最佳的角度。这个石缝,踩准极容易借力的。 他深吸一口气,一用力,右脚一踩石坎儿,蹬的同时将体内积聚的所有内力都冲到右脚上,瞬间他人再次借力腾空而起,另一条腿带着千钧力量飞踢起来踹向玉怜珠。 玉怜珠猛吃一惊,她的两只手仍然制着孟聪明,但她经验极其丰富,知道孟聪明这一脚的力量有多大。 但对孟聪明是死地求生,而以玉怜珠的功力,一惊之后的反应仍然比孟聪明快,她同时松开两手,身体一闪就鬼魅般闪到孟聪明身后,飞身而起爪也伸出,要再次爪击孟聪明。 然而,奇葩的事情发生了,玉怜珠一腾竟然未起,却呱唧噗!摔了个狗吃屎。抓着孟聪明的两个滑腻的爪子也脱手了。 孟聪明被这声呱唧噗吓到了,但他脖子虽然得了自由,却一脚扫空,急忙拿稳身形,喘着气赶紧吸进肺里新鲜的空气,这才缓过劲儿去看玉怜珠。 玉怜珠却果然不愧是江湖女大魔头,出了意外反应依然奇快。 她摔得不轻,两条腿借不上力,却用长袍下的胳膊一撑,跃起数尺。 孟聪明急忙狂喘着身体摇晃着东倒西歪地后撤,他知道以玉怜珠的功力,不能正面迎击,一定要先后撤,再从旁边袭击。 但他紧张准备还击之际,却忘了注意玉怜珠,他聚起内力灌在掌上,一掌击出却噗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下氧气更不够用了,他一边笑一边喘,样子奇怪之至。 原来玉怜珠向以轻功擅长,她刚才滑倒在地,用手臂撑住跃起,至少也能跃丈高,在空中翻身向下袭击孟聪明。却不想这潇飒的姿式没有做起来,因为她只跃起了三尺来高。 原因竟是! 孟聪明发现她突然矮了好大一截,长袍一下变得太长,而且崩出了两根棍子。 孟聪明一惊之下,哈哈大笑得,真气都笑泄了! 他突然脑中闪出,十四年前飞过墙头的玉怜珠,根本就很矮小,她今天如此长衫飘飘,又高很瘦,原来是绑了高跷! 但不想一滑倒,高跷散了,力量更借不上所以才只跃了数尺,矮小的身材拖着不相趁的长衫,和刚才长身玉立的样子两相对比,真是十分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孟聪明肚子都要笑破了。 但是他很快就发现最可怕的事情来了,玉怜珠的反应竟比闪电还快,高跷脱脚,她只跃了几尺却在空中仍然拧腰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孟聪明再次扑来。 “敢笑老娘!!” 孟聪明的笑声就要凝结在喉咙里,他刚才笑破了真气,瞬时再集聚真力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就算集起真力他也绝抵挡不了玉怜珠。 眼看玉怜珠利爪般的手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感觉那尖利的爪甲已经触到了自己的脸颊,差点惊叫起来。 与死亡相隔只有半分了,胆大的孟聪明心也提到嗓子眼,却发现根本不可能躲开。 玉怜珠的武功,每一次出击都比她之前的招式更可怕几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孟聪明觉得自己腰带一紧,一个人拎住自己的腰带顺势一带,另一手一撩,挡退了玉怜珠,随即灌起轻功,竟然带着自己飞跑。那风呼呼在耳边掠过,孟聪明大惊。这人的轻功和力量太强了,带着自己还能跑这么快。 那人却并不沉默,在孟聪明耳边怒道:“你太不长进啦!简直给黄山派丢脸,要不是我扔块西瓜皮,刚才你已经被抓破肚皮死啦!” 那人抓着孟聪明飞跑,风声呼呼仍不停在两耳边向后掠过,孟聪明简直不知道他的速度有多快。不一时,那人将孟聪明一扔。孟聪明抬头一看,啊的一声,竟然是总管府的大门! 孟聪明急道:“好汉是哪一位?您武功这么强,刚才为什么不帮我抓住她……” 那人早就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门人阿成跑过来:“孟公子,深更半夜您这是去哪了呀?您在和谁说话?” 孟聪明来不及回答:“快把门帮我打开,我有要紧事!” 阿昌不敢怠慢,急忙将门大开,孟聪明飞跑进门,飞一样向后宅奔过去。 后花园大而黑,今天没有月亮。 宛如十四年前,月亮突然隐入云彩的一瞬间。 他凌厉的目光却早已看到,柯灵住的那个小院儿,亮着灯光,似乎还有人声。 他飞跑进去,院门口丫环素云拦他:“孟公子,这是大小姐住的地方,您不能进!” 孟聪明一把推开她,向着有灯光的屋子飞跑。 门口也有丫环,孟聪明不由分说,推开那要上来拦阻的丫环,就进了屋。 他冲过外面的小厅,直接就进了柯灵的卧室。 他愣住了。 柯灵坐在床上,只穿着白色小衫,头发像水打湿过般的粘成一绺一络,她浑身颤抖,黑黑的大眼睛里竟是恐惧。 孟聪明一下被她的模样惊住了,竟然在这种时候,他还震颤于她的美,一瞬间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 柯夫人看到孟聪明,真是吓了一大跳:“聪明,你从哪里来?” 柯云正在低声安慰着妹妹,看到孟聪明,也吃了一惊。 被柯夫人一问,孟聪明清醒了过来,他直走到柯灵床前:“柯姑娘,你知道些什么?” 柯灵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看到孟聪明进来便往床里面躲。 柯云一下就站起来了。 先说话的却是柯夫人,她严厉地道:“聪明,不许再问了,谁让你进来的!” 孟聪明这才发现,屋里只有柯夫人,柯云和柯灵,丫环一个也没有。 孟聪明怔住。 第十三章 神探从男盗手里得到的秘密被女盗偷走了 柯夫人看着孟聪明,放缓了语气:“灵儿梦魇住了,你不要吓她。” 柯夫人随即将孟聪明拉到屋外,将外屋的丫环也遣出,然后看着孟聪明,又恢复了慈爱和蔼的神情,她柔和地道:“聪明,你喜欢灵儿,是么?”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气。 他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的。 但柯夫人的问话,仍然刺痛了他的心底。 他愣怔道:“柯伯母,我……” 柯夫人竟然十分镇静:“聪明,你要考虑灵儿的感受。有事要慢慢来。” 孟聪明顿时有苦说不出,是的,这个时候他有一万条理由不适合逼问柯灵。 但错过了这个时机,他…… 他有理由相信,柯灵一定是知道玉怜珠就在蓟州城里的,她们也一定见过面!但是…… 他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向柯夫人行礼,退了出去。 他现在还能出府么? 出去了干什么?要不是被刚才那个武功奇高的人救了,他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 他突然有些茫然。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不回头也知道是谁。 所以他转过身:“柯云。” 柯云看着他,却什么也没有说。 想到刚才自己的粗暴与无礼,孟聪明一时也语塞。 但他并不后悔,他看着柯云英气的脸:“柯云,我对付不了她,你能不能帮我?” 柯云很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忙得很。” 孟聪明心里一时委屈与羞愧同时涌上,他从不叫他一声哥哥,但他分明心里拿他当大哥的。 柯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下:“是很忙,不过有事随时招呼。” 孟聪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柯云,忍不住笑了。 柯云道:“你刚才遇到玉怜珠了?” 柯搏虎的议事厅里,此刻除了他和孟聪明,没有别人。 “聪明,”柯搏虎看着他,“你太着急了。” 孟聪明无语。 他抬起头:“柯大人,” 行公事的时候,他必须称他为大人。 “昨日救我那人,武功太高了,绝对超过玉怜珠一个层次,但他只是救我,却没有去拿住玉怜珠。” 柯搏虎淡淡笑了:“比玉怜珠武功高一个层次的,而且这个时候能在蓟州的,就屈指可数了。” 他似乎不想继续那个意外进入者的话题:“玉怜珠就在蓟州,我竟然不知道,是我的失职。无论如何你已经是大功一件。但是要记住,不是什么事都需要知道,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在危险的时候帮你。多照顾自己一点。” 孟聪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他突然觉得,在黄山忍了十年,他仍然什么都太欠缺了。 柯搏虎道:“灵儿不错有可能知道一些秘密,但你不要吓坏了她。我们家收养她,不是为了她与玉怜珠和孤鸣鹤都有过非常近的接触。” 他看着孟聪明:“灵儿会在孤鸣鹤的事情上帮助你一些。至于玉怜珠,那是灵儿的禁忌,我们都不触碰的。况且,她对玉怜珠的内幕,知道的比对孤鸣鹤少多了。因为孤鸣鹤从来不防着灵儿。但玉怜珠不想让灵儿知道的事,她就永远不知道。” 孟聪明觉得自己真的好笨,昨天惊吓到了柯灵,不仅柯云对他会有想法,本来柯灵可以帮他了解孤鸣鹤的内幕,现在看来也要延迟了。 可玉怜珠竟然敢冒着危险呆在柯搏虎的眼皮底下,显然这里面另有隐情,而且必与柯灵有关。 而昨天另一个搭救他的人,他直觉柯搏虎应该猜出了是谁,不说恐怕也是有隐情。 后花园孟聪明再熟悉不过了,这些年除了黄山,他只喜欢住在柯伯父家。不过多年未来,这里还是有了很多改变。 他在山石树花间的小径上来回遛跶,脑子却停不下来。 玉怜珠不在北燕,他从瞧笑天那里“买”来的纸卷在玉怜珠身上就没有了作用。 瞧笑天屡次提醒他,不会没有缘由。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感觉到了什么,急忙去腰里摸那个纸卷。 这下,他真的倒抽了好几口凉气! 纸卷没有了! 用说吗! 玉怜珠袭击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拿走了那个他用两锭大银,两坛美酒买来的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那个救他的人顺走的,但孟聪明的直觉,却更肯定是玉怜珠干的。 神探的直觉就是这么牛。 哎,要是能靠直觉打人就好了。 他平时就是喜欢这么胡思乱想,但突然发现自己想跑题了,便又将思路转回来。 蓟州,本应该是玉怜珠不敢踏足的地方。 但现在她在蓟州城里出现了。可是,怎么去找她呢?武功差她这么多,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以前蓟州是他失去父母之后的一个温柔欢乐的地方,而这一次,为什么处处感觉到别扭呢? 他乱想着,无意中捻着花丛中怒放的一朵鲜花。 “哎!你干什么呀,花要让你捻坏了!” 孟聪明闻声抬起头。他记性很好,这不是柯灵的贴身丫环小乖儿? 她是个机灵的小丫环,秀气的瓜子脸,耳垂上戴着红玛瑙坠子,一说话就在腮边打来打去,更显灵动。 此刻她大而水灵的眼睛瞪着孟聪明,掩不住对他的不满意。 总之这是个和戏里惹人喜欢的小姐身边聪明伶俐的丫环一样的一个小丫环。 孟聪明下意识地松开手中的花。 “你这人,真没爱心,这花儿很娇贵,养活可不容易啦。” 孟聪明突然想从她身上了解一下柯家神秘的大小姐。“啊,抱歉了,在下没有注意。这是你家大小姐养的花么?” 小乖儿将花扶正:“我家大小姐才不在意这些花花朵朵的。难道孟公子不知道,这是我家夫人种的么?这里和江南水土不同,一直在温室养着,最近才移到花园。” 孟聪明哦了一声,他注意小乖儿并没有替她家小姐愤怒的样子, 回想一下,昨天夜里他闯进去的时候,小乖儿并不在场。看起来,柯灵也没有将秘密和自己的粗暴举动告诉小乖儿,否则这个一向替小姐仗义出头的小丫头,不会这么友好。 孟聪明不由仔细看那初绽的鲜花:淡淡的蓝色,如高远的深秋蓝天,在花茎处却逐渐过度成晶莹的纯白色,花瓣鲜嫩的吹弹得破。姐姐喜欢花他是知道的,但只是喜欢,也喜欢研究各种花,却从来没有亲自种过。当时家里花园里的花,都是爹爹找了花匠种的,爹爹真是特别宠这个美丽又聪明的女儿。 没错,就是这种花,清淡宜人,雅致芬芳,和姐姐的为人一样。柯夫人种这花,是因为成王妃要秘密驾临蓟州! 他陷入回忆中,半晌慢慢道:“含嫣花?” 小乖儿拍手道:“对啦!蓟州是北方气候,这花在这里真是稀奇得不得了,夫人找了特别有名的花匠费了好多力气才养活。客人来了都要问是什么花,开始我也不知道,久了才记住。这府里的人,倒有一多半不知道这花的名字。” 孟聪明感慨道:“难为柯伯母了,我和姐姐,都是在柯伯父和柯伯母庇护下,才能好好活着。” 他明白,因为姐姐的行踪需要保密,小乖儿只是柯灵的小丫环,不会知道是姐姐要来了。 但柯灵知不知道,他就不能肯定了。但能肯定的是,柯灵即使知道,即使和小乖儿再亲,也绝不会透露给她。就像昨天的事情,柯灵也不告诉小乖儿一样。 虽然孟聪是第一次见到柯灵,但他能感觉到,虽然倔强,但她还是一个非常谨慎内秀的少女。 小乖儿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孟公子,可是第一天来府里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家小姐呢?” 孟聪明仍然沉浸在因含嫣花唤起的回忆氛围中,被小乖儿突然一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很快收回遐想,很迅速地答道:“呵呵,大小姐之前,我才是柯伯父最疼爱的人。” “哈哈哈哈……”这个好笑的理由,令小乖儿笑弯了腰。 看得出来,大概大小姐已经对孟聪明有成见了,但小乖儿显然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对孟聪明这个好看的青年很有好感。 “当然,”孟聪明又道:“我对她的来历,也确实好奇,你不知道她的身世吗?” 小乖儿止住笑:“这个全蓟州的人都知道呀,孤鸣鹤是北燕国师,有一次发现一个有武功异禀的孤女,便收下做女弟子。” 孟聪明微微一笑:“我问的,是她被孤鸣鹤收为弟子之前的经历。” 小乖儿一时被问住了,歪头想了想:“我是孤鸣鹤收了小姐作女弟子之后,才买来给小姐做丫环的。小姐也只是告诉我她不知道父母是谁,抚养她的是个做针线度日的北燕贫苦妇人,因病而死,但她亲口说过只是她的养母。” 孟聪明道:“果然,照你所说,她身世的线索便断了。” 小乖儿瞪大眼睛:“孟公子,您为什么这关心我家小姐的身世?” 孟聪明耸耸肩:“我好奇啊,她身世这么离齐,我不关心才有问题。” 小乖儿也笑起来,笑起来是个非常好看的小丫环:“孟公子,你帮穷人家探案,是真的只收一文么?” 孟聪明点点头:“那自然。好吧,这次我也只收你一文钱好了。” 小乖儿竟然下意识地摸身上,突然明白过来:“公子您骗人!您问了这么多,应该给小乖儿钱才是!” “对,你说的没错!”孟聪明手一晃,原本空空的手里,竟然捏了一个黄澄澄的纯金大钱,“这个给你,算我的谢意好不好?” 小乖儿秀气的小脸兴奋得涨红了,虽然柯搏虎领蓟州军政头把交椅,柯家也很厚待丫环,但随手就是金子却是不可能的。 孟聪明将金钱放在她小小的手心里,小乖儿开心地捧着看着,喜的小脸都红通通的:“谢谢大神探!” 瞬间便改了称呼。 她看着孟聪明,红红的小脸上,有兴奋也有一些隐隐的的喜欢。 孟聪明也觉察到了,两人突然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沉默半刻,小乖儿突然像想起什么:“哎呀,我是要去厨房看小姐的汤药,全忘了!” 她撒腿就要跑,突然又停住,回眸一笑,认真地看孟聪明:“孟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小姐?” 孟聪明心猛地一跳,赶紧道:“不过只见两面而已,怎么会突然喜欢?” 小乖儿甜甜地笑了一下,似乎很有所满意,开心地撒腿跑了。 第十四章 快找刻铁石 “从现在起往前推一百多年,国朝和北燕的战争始终非常激烈,边关战火四起,狼烟遍地。北燕士兵彪悍骁勇,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给国朝造成了巨大威胁和恐慌。好在还有一批死战之士,才算勉强将国家保了下来。战争状态持续一百多年,北燕内乱,无力继续南侵,开始谋划与国朝谈和议。这时已是先皇在位的时期,在朝一群贪生怕死的大臣掌了权,赔了大量金银财帛,粮食牛羊。但北燕还不甘休,虽然内部争权夺势,对外倒是口径一致,说是对国朝有善意,可以签下一纸盟约,若国朝有难,持此盟约可以向北燕借兵。其实表面是帮助国朝,内里却隐含了国朝一旦有变,北燕大军就可以合法进入到国朝境内,操纵结果。那时,他们不用费一刀一兵,站在哪一方,哪一方的力量就占绝对优势。而不论哪一方取胜,北燕的势力都顺势进入了国朝内部。” 孟聪明惊道:“难道,先皇和大臣们,看不出这个是圈套么?” 柯云道:“国朝有些人,被北燕打怕了。只想快些赔钱甚至割地,换得片刻和平继续莺歌燕舞,哪管这是卖国乞降之举呢!” 孟聪明思忖道:“韦都想夺取刻铁石,是因为他有野心,所以不放心盟约在皇上手里。只有拿到刻铁石,他背后有了更强的军事力量撑腰,才能没有障碍地进行下一步计划—那就离废帝不远了。” 柯云点头同意:“如果十四年前韦都得手,也是他的计划就提前了。倒是玉怜珠阻止了他的计划。但最近,京城、北燕、边关都有异动,已是山雨欲来了。” 孟聪明沉默了。柯搏虎也是要有所动作,才会有姐姐来蓟州。玉怜珠感觉到异动,才会突然出现威胁自己。 但她威胁的是什么呢?表面是要将自己逼出蓟州,不再管刻铁石的事情。 但这样,反而说明玉怜珠内心有不自信的一面。至少她认为,如果孟聪明继续查下去,那么她手里的刻铁石或者她自己的性命,都有危险。 是什么让这样一个女魔头如此不自信? 要知道,她十几年未出江湖,孤鸣鹤和柯搏虎都不能威胁到让她在江湖露面。为什么孟聪明一来蓟州,她就出来了呢? 从柯搏虎的角度,现在更紧急地要他拿到刻铁石,原因没有明说,孟聪明却体会到了。那就是战事一旦明朗,盯上玉怜珠的人会更多。眼下刻铁石在玉怜珠手里还好说,如果被韦都或者其他势力,比如北燕得到,就更令柯家军陷入危险境地。如果落到其他人手里,局势也会失控。 柯云看孟聪明显然在冥想,继续道:“盟约签订时,是用铁字鎏金镌在一块声如金钟的石头上,字迹永远不会漫灭,所以才称为刻铁石,藏在皇宫中靠近后宫的清心阁里。韦都自从掌握了国朝大权,便生了篡位野心。他每天都在惦记着这块刻铁石。皇上虽然懦弱,也知道盟约一旦没有了,他手里就一张牌都没有了,所以软拖硬扛,就是不肯交出来。” 孟聪明道:“但那一夜,韦都也是一样没有得手了。” 柯云道:“韦都派去盗取盟约的人,就是甄受商。所以,他并不是为了保护盟约,却是在抢盟约的过程中,又被另一方所伤。” 他沉吟下又道:“事后,当班的幸存侍卫受到严刑拷打,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什么也招不出来。那些侍卫本身就不知情,都已被和甄受商交手之人一刀杀光,唯一幸存的侍卫没有招出任何有用线索,之后也被韦都活埋了。” 孟聪明一时无语,韦都的残暴他听说过太多。但此刻听到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仍然让他不寒而栗。 他突然问柯云:“甄受商却没有事,说明韦都对他十分信任。” 柯云道:“他虽为皇上当差,却是韦都的亲信。而且他和那个人交过手,所以只有他在,才能顺着那个的外形、武功、招式习惯、轻功步伐等等线索,找回刻铁石。但事实上,” 他没有说完便停住了。 孟聪明白得很,和甄受商交手的那个人,武功虽高,但刻铁石却是玉怜珠早就拿走了。所以她才会被各方势力所追杀。 孟聪明点头:“你说的不错。那么上次,他去北燕和孤鸣鹤见面,韦都是否知道?“ 柯云道:“我当时诈了他一下,他却没有露出破绽。孤鸣鹤在北燕不得势,但如果战事一起,他在北燕和国朝,都会瞬间变成香饽饽。但是盟约一日不在手里,任何人开战便有忌惮,所以孤鸣鹤显然与甄受商勾结,在想办法拿到刻铁石,这也是孤鸣鹤为自己谋取更大官职的砝码。” 孟聪明思忖着:“你的意思,甄受商是听命于韦都,却又和孤鸣鹤有勾结。但他和孤鸣鹤联系,韦都未必知道?” 柯云嗯了一声:“甄受商那次去北燕,是秘密行动的,估计皇上知道,韦都却不知道。我看破他与北燕勾结,但爹爹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赔礼送钱送物将他放走。其实,爹爹知道他怀有二心,便会削弱韦都的力量。” 孟聪明嗯了一声,柯搏虎做事,是大开大合的。可惜柯伯父虽然勇猛又有大智慧,但偏于边关一隅,成王又不给力,无论未来怎样合兵谋局,陷入政治纷争,局势对于柯家军来说,始终是十分凶险的。 但孟聪明却十分佩服柯搏虎的胆识,在整个国朝上下都臣服在韦都脚下的时候,柯搏虎却是始终不肯向韦都低头。 柯云又道:“还有孤鸣鹤。他武功高绝,和妙常师太一北一南,是当今武林两大泰斗。他没有节操,现在和北燕右相多速勾结在了一起。如果北燕一旦想对国朝发动战事,必定会启用孤鸣鹤,如果孤鸣鹤拿到刻铁石,北燕再与韦都勾结,我们就完全腹背受敌了。” “或者至少,”他看着孟聪明,“要让玉怜珠手里的刻铁石,永远不能面世。目前看,她也是这么做的。可她终究是个江湖女魔头,国朝的未来,柯家军的命运,谁也不敢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况且,江湖上武功高于她的人,没有十个,也有七八个,我们不迅速介入,玉怜珠不一定守得住。” 孟聪明早就十分清楚,孤鸣鹤是分给自己的份例,玉怜珠就更是。玉怜珠+孤鸣鹤,这个组合大餐真是让他的神探人生无比酸爽-小命随时可能化成齑粉。 虽然今天柯云说了很多,孟聪却感觉到他态度的不同,好像两人突然就疏离了。 但是昨晚的事情,他想不到有更好的办法,因为被柯夫人拦阻,他没有机会追问柯灵。 但他也第一次看到柯夫人当机立断的一面。 孟聪是单纯的,他只是认为,猝不及防间,从柯灵的对答中,能发现他需要的线索。 柯夫人一改慈爱和絮叨的慈母形象,瞬间将他制止,显然是怕他和柯云冲突起来,那会严重影响兄弟间的感情。况且,即便以柯云的克制,当时没有发生冲突,也一样会伤害兄弟两人的感情。 事实上,现在已经影响了。 孟聪明慢慢道:“我会想办法了解孤鸣鹤,” 一向干脆的柯云没有马上回答。 柯灵是孤鸣鹤收的徒弟,而且孤鸣鹤看中了她的慧性,从武功到文字,都是亲自教授的。 柯云在救下柯灵之前就听说过,孤鸣鹤收了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当弟子,但女孩性格倔强,孤鸣鹤又性如暴炭。女孩不如他的意时,经常被毒打。而这女孩却十分奇怪,越挨打越倔强,于是就更经常被暴打。 孤鸣鹤全身心就想发挥平生所学,所以不论忠奸,不论敌国母国,只要当朝国主肯用他,他以武林泰斗之尊,也真是尽心卖命。 但另一面,他为人处事不能不说是简单粗暴,不谙复杂的人际关系,于是四处受排挤。孤鸣鹤本来就是性如暴炭,人生屡遇挫折就更加粗暴变态。而且据说他平时不近女色,早年曾娶妻,不想妻子头胎难产死去,令他大受刺激。从此便独身至今,性情就更加乖张。 但孤鸣鹤有千般不好,却始终是个爱才如命的人。他暴打柯灵,却是恨铁不成钢。虽然他平日生活简单粗糙,但吃穿却没有半点亏待过柯灵,甚至还专门买了丫环侍候(虽然买的是玉怜珠)。他对其他徒弟也很厚待,学功夫时打骂不断,饭食居住条件却是不错。饭不一定好吃,一定要有肉有菜有营养,他说吃不好怎么能练好功? 但时时的毒打与辱骂,而且随着孤鸣鹤人生仕途的不如意,他越来越容易失控。柯灵压根不喜欢学习武功与读书,自然没有达到他的期待;而且柯灵还很倔强,失望之余,他毒打柯灵的次数越来越多,渐渐让柯灵恨死了这个师父。 柯云怜惜柯灵在见到他之前,小小年纪就受到太大的身心伤害,因此平日从不提孤鸣鹤的名字,以免引起柯灵的黑暗回忆。 孟聪明提到孤鸣鹤,柯云知道他的意思。 但他不想妹妹再回忆那些去受刺激。况且孟聪明是个率性的没长大的孩子,第一次见柯灵就言语冒失伤害了柯灵,让柯灵一直都对他不太友好。昨天又不管不顾地逼问柯灵,更令他没法放心。 但柯云始终是个和气的青年,待孟聪明也像大哥哥一样,他微微笑着道:“不用心急,还有时间。我们慢慢了解。” 孟聪明有多聪明。 他立刻明白了柯云内心在想什么。 他突然发现,他们这一对恋人关系,也许会影响到他寻找线索的进展。 柯云也始终没有提玉怜珠。 既然柯搏虎将盟约的事情全权托付给孟聪明,柯云便也不再过问。柯搏虎说过的,他不再重复,这也是柯家人一向的习惯:简单、直接、干脆,却不失谨慎、周密。 分手之时,柯云道:“珠儿姐姐说来蓟州,我知道你下山后先去了河东看姐姐,却又负气而走,想必姐姐很伤心。爹和娘都希望你和珠儿姐姐早些见面,只是可以想象的原因,珠儿姐姐这次的行期一拖再拖。” 孟聪明点头:“我想到离开黄山,或许会有很重大的事情要我做,看来我还是想的保守了。” 柯云很平静也说道:“国朝局势十几年都山雨欲来,不论有多少未知的危险因素,必要时只能抢在前面。” 柯云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但他相信孟聪明听得懂。 第十五章 马车遇袭 柯夫人忙完府里事务,被两个丫环搀着,气派很大地陪孟聪明逛花园。 走到那一片怒放盛开的含嫣花丛前,柯夫人挥手让丫环退下。只有她和孟聪明两个人了,柯夫人才慈祥地看着孟聪明,很有些遗憾地说:“你伯父呢,说了很多次你姐姐会来。但成王特使传信,一再地更改行期,再不来这花期就要过了。” 柯夫人又看着那丛怒放的蔚蓝色花海,表情真是有点发愁。 孟聪明想起那天夜里,在柯灵房间,柯夫人的果断与决绝,和她平日富态、慈爱又有点絮叨的样子有多么不同。 但是,柯伯母始终不失为一个慈祥的长辈。孟聪明对她的一番心血很是感动:“柯伯母,您对聪明和姐姐真是太好了!” 柯夫人叹道:“你父母身体都好,又比我和你柯伯父年轻。你父亲虽然在朝堂受韦都排挤,却也是很有份量的重臣,万想不到他和你母亲竟然先后去世。哎,实在是太突然了,那时你才六岁,柯伯父知道消息,对你真是心疼得不得了,接到珠儿的信,柯伯父简直迫不及待地派人把你接到蓟州。” 这一番话触动了孟聪明的心,他的心直掉了下去。当年他虽然小,却记得父亲和母亲身体都很健康,也十分恩爱。可是父亲莫名染上不明病症,很短的时间就去世了。母亲和父亲感情太好,忧郁成疾,不久也走了。母亲去世前,将孟聪明的手放到那个最信任的下属手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嘱咐他一定将小聪明带到河东,亲手交给成王妃孟离珠。 他长到十几岁之后,才感觉到哪里不对。父亲的突然病逝,确实有非常难解的地方。 今天听柯夫人提起来,这个难解的谜又冲击着他的心脏,但在柯夫人面前,他什么也没露出来。 柯夫人哎了一声:“你姐姐从不喜欢花啊粉啊贵重首饰的,却独独喜欢这含嫣花。每次见到她,身上都带着淡淡的含嫣花的清香,清淡雅然,却又风姿绰越,真是美的像天宫仙子啊。只可惜,” 柯夫人不再说了,成王是作为与柯搏虎和孟噩的联盟出现的。他们共同对抗强大的国相韦都。所以,不论成王本人多么阴郁与令人压抑,多么不招人喜欢,孟离珠都必须要嫁给他,让这个联盟更加紧密。 孟离珠是个温顺听话,又十分懂事的女子。她一点没有让父亲为难,就答应了嫁给成王。 孟聪明道:“姐姐是那么好,只是倏忽间,欢儿都十岁了。我一直认为,姐姐永远不会变老,现在她仍然那么美那么温和,可毕竟和从前不一样了。” 柯夫人摸摸孟聪明的脑袋,疼爱地道:“伯母就知道,最心疼珠儿的,一定就是你这个亲弟弟。” 孟聪明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他从黄山下来之后,第一想的,就是将姐姐带走,远远地,带到离成王府远远的地方,哪怕是海外孤岛。 但是,见到姐姐的瞬间,他立刻打消了念头。 他心中永远清雅迷人的姐姐,已经是个美貌华贵的王妃,他身边那个十岁的小王子,此刻才是她最疼爱最亲的人。她在一座压抑的王府中过着郁闷的日子,但和这座王府已经割离不开。 见到姐姐不过半刻,水没有喝,饭更没有吃,他打马离开了那个让他压抑的地方,姐姐含着泪看着他走远,喊着他的名字,他却头都不回。 既然帮不了姐姐,就不要再婆婆妈妈的。 此刻,他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封文书。 他在关正枫屋里偷看到的文书。 姐姐的命运注定如此吗?先是一个联盟的筹码,现在更要亲身涉入一个凶险且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计划中。她虽然才貌双全,终究是个柔弱的女子,这样做,是为了去世的父亲,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皇族后代,未来能够安身立命。成王或许她完全不喜欢,但欢儿已经有了她的血液。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女子,国家大事,皇位更迭,这些充满血腥的东西,又与她何干?孟聪明恨自己没有本事,完全不能帮助姐姐。 孟聪明坐在一家很小的四福酒馆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他遇到的事情,进展实在太离奇,太曲折。他要解决的事情,又太重大。 他必须好好地想一想。 他想着,眼睛直直地从小酒店的破窗户看出去。 酒馆小而简陋,劣酒很烈,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却一口菜都没有吃。 虽然是中午,因为是蓟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却是人来人往。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衫绿坎肩的小姑娘,耳垂上的红玛瑙耳坠在太阳下闪闪发亮。她刚从一个店里出来,拎着一大堆包包裹裹。 小乖儿! 那个聪明伶俐又对他很友好的小丫环。 他马上跳了起来,却又摇晃着差点摔倒。 他喝得太多了! 看到小乖儿已经向远处走去,他着急了,在柜上扔下钱,醉得歪歪斜斜的就奔出去。 虽然醉了,动作还是比小乖儿快的。 他喊住小乖儿,小乖儿看着他两眼发红,满脸酒气的样子,吓了一跳:“孟公子,你怎么啦?” 孟聪明嘿嘿笑着,他感觉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小乖儿,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他虽然没少喝,有些事情却记得清楚,因为他习惯性地很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比如,柯灵是极少出府的,所以和她寸步不离的小乖儿也极少出府。 能在四福酒馆相遇,为什么这么巧? 小乖儿把左手一堆东西挪到右手,指着前面道:“孟公子没看到那里?大公子今天难得有空,带小姐出来买东西。大公子就是这样,恨不得把一条街都买下来给小姐。” 孟聪明这才注意到,果然柯云拉着柯灵的手,沿着街道信步闲逛,一边走还东张西望地看着街边的摊位和商铺。只要柯灵稍微有点兴趣,柯云就马上停下来,让她慢慢地看,帮她选东西。 孟聪明的眼睛湿了。 他并没有刻意去想起什么,可眼睛竟然就湿了。 他心里一阵难受与痛苦滚过,这个柯府大小姐,她……。 小乖儿道:“哎,我说孟公子,你可真是,怎么喝成这样啊,我扶着你吧。” 孟聪明也觉得腿在发软,身子摇晃得很厉害。小乖儿一手扶着孟聪明,孟聪明便朝她身上倒了过去。 周围逛街的人刚刚看到总管公子与大小姐的西洋景,这会又有新八卦好看,更加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小乖儿急了,想告诉大小姐一声,却看到大公子和大小姐已经走远了。她跺了一下脚,喊了一声:“车夫!停一停!”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他们面前。 小乖儿还不忘三言两语讲了价钱。 先将手里的大包小裹扔到了马车上,然后死拉活扯地将孟聪明扯上了马车。 旁边的人像看大戏一样:“啧啧,还是总管府大小姐的丫环,这成何体统啊!” 另一个道:“人家可是王妃的弟弟,王爷的小舅子,也许这小丫环琢磨着换换命呢。” 还有更小的声音,似乎是捂着嘴道:“和她家小姐一样……” 啪地一声,马鞭脆响,马车栽了一下就惯了出去,然后马儿轻快地迈开蹄子小跑着。 小乖儿埋怨道:“孟公子,你这是喝了多少呀!一个人喝什么酒,喝多了谁弄你回去呀?” 孟聪明嘿嘿笑起来:“一个人喝酒……最好喝……” 他转向小乖儿:“小乖儿,你不跟着你家小姐,她会不会怪你?” 小乖儿哼了一声:“谁让你喝这么多啊?小姐脾气好的很,讲理的很……” 孟聪明又嘿嘿笑起来:“是么……我怎么没发现……她真凶巴巴的,一点不像个女孩子……” 小乖儿无语道:“谁让您老招我家小姐了?还神探呢,冒冒失失的……” 她还没说完,马车行进间像是遇到什么障碍,突然停了下来。车轮一顿,强大的惯性让小乖儿扑地倒在孟聪明身上,孟聪明醉得厉害也撞到车辕上。 只听车外马车夫怒道:“干什么拦车,要出人命……” 话音未落,他啊地一声惨叫,然后就是人倒下去的声音。 第十六章 杀手团 小乖儿尖叫起来。 几乎同时,车门突然被拉开,车里陡然明亮起来,一只手拉住孟聪明就往外拽。小乖儿刚才重心不稳,扑倒在孟聪明身上,还没等她爬起来,那人已经拉开车门将孟聪明拽出马车,小乖儿一下摔倒在马车地板上,胳膊和膝盖都硌得生疼。 孟聪明还在挣扎,不让那人抓自己:“抓……我干……什么!我……我要……帮小乖儿拿东西!” “狗屁!”瞧笑天骂道,“被女人迷昏了头么?老子不来你小命就完蛋了!” 孟聪明酒尚未醒,劲儿也提不起来,竟然在瞧笑天手中挣扎不动。瞧笑天拉着他飞跑,孟聪明提不起真气也没法用轻功,只能不停叫唤:“哎哎哎,你干嘛,我肠子要跑断了!” 一口气不知道跑出多远,瞧笑天才猛然停下,四周看看。看到已到了安全之处,他松开孟聪明,却顺势从他腰间取下什么:“酒醒了吧。” 孟聪明喘了半天,手足俱软,扶着棵大树才立稳:“你发的什么疯?我快断气了,那是什么东西?” 瞧笑天手上竟然戴着羊皮手套,指尖带勾,这让消瘦的他看上去浑身上下笼罩着平时没有的剽悍。孟聪明定睛一看,才看到他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根细如毛发的钢针。 孟聪明倒吸一口冷气,想从他手中拿过来仔细看。 瞧笑天道:“别动!” 他迅速向后退了一尺:“针上有毒。” 孟聪明惊住了。 瞧笑天接着道:“那马车有问题。更有问题的是,不是你在找玉怜珠吗?怎么变成她缠着你了?要知道她可是多少年没出现在江湖上了!” 他将针扎在一个纸团上,放进一个小皮袋子里。 孟聪明使劲甩甩头:“我跟她素无交往……” 他这样说着,却想到柯灵和玉怜珠的关系,还有刚知道的刻铁石与玉怜珠的关系。当然,还有十四年前,那一回头间,空洞的注视。 瞧笑天一本正经道:“这针扎到你肉里了吗?你还没有告诉我。” 孟聪明哇大叫起来,这才发现竟然没有关心自己受伤没有。但被瞧笑天这么一问,突然就觉得哪哪都不对了:“扎没扎到啊,不知道啊,会不会死啊……” 瞧笑天道:“脱下衣服,我看看你的腰……” 孟聪明猛地一躲:“去!不要色迷迷地……” 瞧笑天收了笑正言道:“这针我带回去查查是什么毒,话说刚才,” 他这才说起缘由:“我可不知道你在那个酒馆里喝酒,那会我正在旁边铺子里兑银子,等店伙给我称银子的时候,从门缝里晃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关键,”他停下倒了口气,“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嵌珠绿缎鞋。” 孟聪明激灵一下,酒一下就醒了。 “我急忙出了铺子,却看到她刚好离去,她施了轻功,我只捕捉到她衣角一闪,脚上绿鞋一闪,就没有了。但我能捕捉到她,说明她停滞了一下,也就是在小酒馆外停留过,可她停留,是为了谁呢?” 说着他眼光移向孟聪明。 孟聪明被他说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瞧笑天道:“我不甘心,就朝她消失的方向又寻过去,但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他抚着胸脯。 孟聪明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本正经地:“大哥!你还是很勇敢的!” 瞧笑天呸了一声:“我不指望找到玉怜珠,她的武功太可怕了。我只是不甘心,想发现些什么踪迹。走了一阵,我突然觉得应该先看看酒馆里谁是她的目标,便转了回来,正好看到你和一个小姑娘拉拉扯扯上了马车。” 孟聪明不自然地耸了耸肩。 瞧笑天又道:“本来我看到你出来了,又在大街上,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了,或许玉怜珠只是在窥探你。可你上马车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个封闭环境十分危险。” 孟聪明哆嗦了一下。 他相信瞧笑天的直觉。 瞧笑天这种人,若是没有超然的直觉,光凭武功在江湖上是活不下去的。 那马车,现在回想可能真是个危险的所在。 他突然叫了一声:“糟了!” 瞧笑天不解:“怎么了?” 孟聪明道:“小乖儿!” 他刚才醉得太深了,竟然把小乖儿完全忘记。此刻他气得直想打自己,喝酒果然误事!他一把抓住瞧笑天:“那个车夫被她杀死了!她要杀了小乖儿怎么办!她一定会杀她的!” 孟聪明拔脚就要跑,却腿一软,差点摔倒。 瞧笑天一把捞住他:“你醉成什么样子啦!” 瞧笑天紧紧抓住孟聪明的手腕:“她不会的!如果会,你现在才想起来,那小丫头命也早没了!” 孟聪明一怔。 瞧笑天冷笑:“你忘记玉怜珠和柯灵的关系吗?她怎么会害她最喜欢的小丫环。” 孟聪明反手一把捉住瞧笑天的手腕,眼睛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柯灵和玉怜珠有关系?” 瞧笑天这下啊地张大嘴巴,他愣了一下开始挣扎:“你花钱买消息就是了,想知道,拿钱来!” 孟聪明不由分手掏出一锭银子摔给他。瞧笑天接住,却大叫:“我瞧爷也不是给钱就卖的!” 孟聪明冷冷地笑着。 瞧笑天瑟缩了,将银子塞回给孟聪明。 孟聪明将银子揣好道:“我回去找她,你可以滚了。” 瞧笑天大声道:“这就恨上我了吗?我救你你当没发生过吗?!” 孟聪明不理他,瞧笑天一定是个复杂的人。 虽然孟聪明从没认为他是个坏人。 但是他还没有迈开步,突然从周围的树上,像无中生有一般,呼啦啦跃出七八个黑衣人。 全部包着黑头巾,黑布蒙面。 虽然是大白天,他们却像一群黑鸦鸦的蝙蝠,扑着翅膀呼啦啦飞出来铺天盖地,着实可怖。 每个黑蝙蝠手中,都持着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齐唰唰从各个方向朝孟聪明和瞧笑天攻了过来! 孟聪明和瞧笑天大吃一惊,却随即镇定下来,孟聪明拔出剑,瞧笑天也拔出刀。 这是他们第一次齐唰唰拿出武器,孟聪明的剑也罢了,瞧笑天的刀却是一把弯刀,但他身材瘦小,刀却不像普通的弯刀那么短,刀头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金光。 一场混战开始。 孟聪明心里惦记着小乖儿,但眼前这些人不会那么容易让他能脱身。 两人的刀剑与对手齐唰唰的一色长剑快速撞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从实力上比,他们两个并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显然是个有准备的杀手组织,他们剑招都十分狠辣,而且个个内息惊人。 无疑,和当初杀死那曹姓平民女子的假玉怜珠,是一伙的。 孟聪明和瞧笑天虽然处于劣势,但两个人都十分机灵,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一场鏖战,尽可能赶紧脱身要紧。两人不用交流便心意相通,招式格外迅猛而多变,让对手不能很快找到他们的武功路数。 一打起来,孟聪明才发现,这几个人虽然武功高强,内息惊人,但明显实战经验不多,而且配合起来很生疏。感觉平日大概是在各个不同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各自练习剑术与内息,却不是集中在一起练习,而且并没有机会行走江湖,也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因此,定是什么重要人物秘密训练出的杀手组织,平时想必是不见天日的,而且分明是为了避人耳目。 转眼二十多个回合过去,孟聪明心里暗自奇怪,这些人,确实和初来蓟州时那个假玉怜珠的招式十分相像,但他们的武功,却完全不是北派风格。如此,他们为什么要从南方来到北部边关呢? 当然,北方人学了南方的功夫,也是可能有的。 眼看再打下去,他俩就扛不住了,孟聪明用耳语传音给瞧笑天:“好啦,可以走啦!” 好在杀手之间配合陌生,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孟聪明将正面袭来的那柄剑用力推了出去,抽剑回来的同时将右边攻来的一柄剑格开,便突然飞身而走。 瞧笑天却没有和他一起逃走,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施展轻功走了。 轻功不是孟聪明的强项,所以他一个翻身进了密林。 蓟州他熟悉,刚才短短的对招,他已经知道这些杀手不出意外都是外省人,而且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蓟州,所以他一下就进了树林,迅速向前潜行。 瞧笑天是飞盗,轻功向来厉害,他不想让那些人去追孟聪明,故意停了一下,才从另一个方向,朝离蓟州城西边一百里的沙平镇飞奔了过去。 他要去那里探听一件事。 孟聪明飞速跑着。 这里高大的落叶乔木林立,他却在树间灵活的穿行,突然他发现前边有些异样,便放慢了脚步,待走到跟前,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马车夫,头破血流地倒在那里。 他愣住了,蹲下看着尸体,是被人一掌拍在前胸,震碎心脉而死。 他倏地站起。 如果玉怜珠在附近,他未必能…… 玉怜珠不是那些杀手,她显然十几年都在这一带,这人死在这树林中,就说明她对周围很熟悉。 但是,孟聪明并不害怕,他本来就是要找玉怜珠,只有找到她,离真相才能更进一步。至于如何与她武功对决,就要临机应变了。 他向周围看着,但只有一片静寂,除了树叶被风吹出的哗啦哗啦的响声,什么也没有。 小乖儿!小乖儿! 他马上想到小乖儿,玉怜珠不在这里,小乖儿就更有危险。 第十七章 小偷被伤 他这下真的要施展他并不出众的轻功了。 好在黄山莲花峰是个险峻的所在。黄山派弟子武学纯厚正宗,原本不以轻功为主,但上山下山,有时也要凌空穿壁,轻功说起来比柯云这种马上将领还是要好很多的。 他急忙施起轻功,一路向回飞奔,却警觉着周围的异动。 那些杀手团,看起来在未来是不会安静的。 他气喘吁吁奔回刚才马车被袭的地方时,却只有一辆空马车在那里。 他顿时浑身冰凉,头上却急出汗珠。他左右看了一下,朝城门方向施展轻功奔去。走了三四里地,却看到小乖儿在太阳下奋力拎着一堆包裹走得哩啦歪斜。 孟聪明停在她身边,却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道:“马车呢?” 明明他刚才看到马车孤零零扔在那里。 小乖儿瞪大眼睛,恨恨地说:“什么马车!那个车夫跑啦,把我扔在这里!” “还有公子你!也跑啦!” 孟聪明这才发现,周围空空旷旷,小乖儿拎着东西红头涨脸,大概走了有三里地,离城门望眼一搭还有十来里地。 孟聪明苦笑不迭,急忙上前接过东西,更不敢提车夫死在树林里的事,既然是做局和刺杀都遇上了,什么情况不会有? 他很体贴地道:“小乖儿,累坏了吧?刚才朋友在跟我开玩笑。” 小乖儿气得瞪大眼睛:“哪有这么开玩笑的,把我拐到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差点把我摔扁!” 孟聪明帮她拎着所有东西,初春中午的太阳也很厉害,两个人走了老远,走到官府的驿站旁边,才又叫到一辆敞篷马车。孟聪明觉得现在对那种封闭的环境有些天然抵触,再则这样也可以随时观察那些杀手会不会再出现。他将东西放到马车上,又讨好地将小乖儿扶上车。 小乖儿累得脸红朴朴的,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孟聪明忙道:“你不要生我朋友的气,他就是这样没轻没重。不然这样吧,我回头请你吃大餐?”小乖儿再也装不出生气的样子,脸笑成一朵花儿,况且这意外跑到城外十多里的地方,又可以和阳光帅气的孟公子长久接触啦。她脸红红地道:“孟公子,你要个敞篷马车,是要避嫌疑么?” 孟聪明啼笑皆非,心说真是做什么都能让人误会。 车夫一甩响鞭,马儿迈开四蹄,马车缓缓启动了。弱柳迎风,竟有着春的温馨。孟聪明和小乖儿瞎聊:“一般有出府的机会,你都去哪里玩啊?” 小乖儿道:“我十天才能出一次府,有自己的半天时间,就逛逛街啊,买些喜欢的玩意儿,也给小姐买东西。” 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平时很少有机会上街,基本只有大公子回来才会带小姐出府。可大公子常年在外征战,这次不知为什么,大人要他回来,呆了有一个多月了,而且似乎没有再出去的意思。” 孟聪明点点头。 看蓟州的情形,也是有大异动的前兆。 自己拿回刻铁石,只是对某件绝密大事的一个保证,是这件绝密大事的极小的一个部分而已。 “哎,孟公子,你在想什么?” 小乖儿清脆的声音将他唤醒,腮边一对红玛瑙坠子摇晃着,醒目又好看。 这是这个小姑娘爱美的唯一体现了,她一定非常珍爱这对耳坠。 两人一起坐在车里,空间很窄,差不多快贴在一起了。孟聪明听着小乖儿细细的喘气声,有些不好意思,但一转身就碰到马车帮上,转头回来嘴唇又触到她的发丝,好在是敞篷车,他把头扯远点,不敢再动。 小乖儿脸红红的,不由就靠得离孟聪明近了一些,孟聪明都听到了她清晰的心跳声。他也有些不能自持,这个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还真是招人喜欢呢! 不一时到了总管府门口。孟聪明酒已经醒了,但脸还是红的,他让小乖儿先下车,自己下了车将所有东西都提着。看门的家仆急忙一溜烟跑过来接过去,一面喊人帮着拿。小乖儿像是才醒过来,脸竟然也像喝了酒,红红的。 她拿起一个红纸包的点心,用细麻绳捆着系着精致的蝴蝶结,拎着绳结交给孟聪明,甜甜地一笑:“这是蓟州最有名的点心麻姑糕,拿回屋吃啊!” 说完朝孟聪明手里一塞,一跑一颠地朝后园而去。孟聪明看着她窈窕娇小的身影,暂时抛却一肚子心思,有一点开心地笑了。 孟聪明没想到的是,瞧笑天竟然被那些杀手追击,并且受了伤! 好在他侥幸逃脱,躲了起来,给孟聪明发了暗信,告知他藏身在一百里外的沙平镇。 沙平镇已不是柯家军的管辖范围,因为离蓟州太近,所以韦都特别安排了亲信带军驻守,管理日常事物的文官官吏也是他的人。 孟聪明飞马过去,迅速将瞧笑天接到了蓟州城里的一座客栈。 “我陪你在这里住吧。” “拉倒,”瞧笑天右肋中了一剑,伤口很是不浅,吸气提气用力都受影响。 “少废话,你不能进总管府,只有我出来。” 瞧笑天丝丝吸着气:“他们追得我燕不下蛋!” 孟聪明忙安慰:“到这里就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下蛋。” 瞧笑天狂笑起来,随即捂着肋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小白脸你没好心眼儿,知道我不能笑还逗我……” 孟聪明急忙做双手投降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什么都不说了。” 他随即又奇怪上了:“真真奇怪,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呀。” 瞧笑天吸着气:“仇恨的是我……” 孟聪明莫名:“为什么?” 瞧笑天翻个白眼:“不告诉你。” 孟聪明叫伙计:“去趟总管府,把我的铺盖拿来。” 伙计刚要走,孟聪明又道:“去厨房把补品扫荡一圈,不必客气,就说我要的。” 瞧笑天忍着痛道:“这还差不多……不过,我件事要告诉你。” 孟聪明将止痛汤药端给他。 瞧笑天将药碗推开:“这个等等,喝了就迷糊了,我先讲完再喝。” 孟聪明有些不忍,但还是将药碗放下。 “大概有五六年前,那时我因事在江南行走(行窃吧),我走的自然是旁人不走的路,有一天突然遇到一个快死的年轻女子,她没有易容,身中很重的剑伤。我急忙拿内服药给她吃,又要给她简单包扎。却被她拒绝了,说有几句话要告诉我。” 瞧笑天一口气说了这些,不由用手一直捂着肋下,孟聪明已经被吸引住了,凝神听着。 瞧笑天一说话就牵动伤口,他微微喘着接着道:“她说她快死了,要我不要救她,说她是个孤儿,自小被人收买,在一处隐秘场所练习剑术和内力。她有一个师父,但师父只和她住一两天,就让她自己练习,然后就一走十天半月。她每天只有习练武功一件事,但剑术和内息,都是很速成的练法,然后不停地与师父练习配合。师父定期会派她出去,指定人要她去杀,必须一剑封喉,不留痕迹,全身而退。如果做得不干净利落,就要被残酷的惩罚。有时,也会让她用肉掌震断对手心脉。但师父只是教她练功,师父自己听命于谁,她从来不知道。她也是很聪明的,隐隐感觉到师父也在同时训练其他一些人。也知道师父培养他们,是让他们服从于一个叫“空圣”的人,这才是他们所有人的主人。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艰苦、苛刻尤其孤独的生活,还有那些可怕的惩罚,便跑了出来。开始两天还好,随后她就开始遇到追杀,武功路子和她完全一样。这些人她以前从未见过,却显然是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也许是有些怜悯,她遇到一个强悍的杀手,却没有杀死她,只让她受了很重的伤。看她趴在地上装死,便故意以为她死了。而且假装低头查验时,偷偷告诉她,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孟聪明惊道:“她知道你是谁吗?” 瞧笑天摇头:“但她知道我有功夫,是江湖上的人。我要将她带走,她说她走不动了,告诉我不要让别人知道见过她,不然那些人会一直追杀到杀死我。这时,有人从山角另一侧过来,她让我快走,我拖起她要一起走。她突然发出很强的内息,我猝不及防,被她崩开,一瞬间我被崩得滚下山坡卡在两棵树间动弹不得,然后就听到沉闷的噗的一声。” 孟聪明惊骇地:“她死了?” 瞧笑天点点头。 半晌,他又徐徐道,“死了,连尸体也没有留下,一并带走了。” 孟聪明:“他们追到沙平镇,难道是因为……但当时他们并没有看到你,以为已经灭口了。” 瞧笑天有气无力地道:“他们到沙平镇追杀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第一个人。” 孟聪明眨眨眼:“你一直没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瞧笑天的伤不轻,勉强撑着:“我在江湖是讨吃喝的,哪里还主动去惹这些人?” 孟聪明道:“可你还是惹上了他们。” 他一直就觉得瞧笑天对他是有所隐瞒的。但他无法去要求一个江湖小偷。 瞧笑天道:“把药给我喝了吧,疼得厉害。” 孟聪明赶紧将药碗端过来,瞧笑天接过碗喝下去,孟聪明直道:“慢一点。” 他是肋下受伤,喝快了必然牵动伤口。 瞧笑天喝下药,又道:“呵呵,马上要睡过去了。再告诉你一点吧,”他看着孟聪明,“他们今天追杀我,是想逼问玉怜珠的行踪。” 孟聪明大吃一惊,他早就觉得瞧笑天和玉怜珠有瓜葛,急忙追问:“他们和玉怜珠有什么关系?” 瞧笑天却已经睡过去了。 孟聪明放下药碗:“什么药啊?药效这么良好?” 他看着睡过去的瞧笑天,轻轻替他盖上被子。 虽然是春天,客栈里没有火,夜里便非常的冷。 他坐在瞧笑天床边,陪着他。 这些杀手,按理不应该在这么敏感的地方大开杀戒,若是被柯搏虎盯上,这些江湖杀手,面临的局面也会很凶险。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背后,有势力强大的人。 但,这个人显然不是韦都。 他一边想着,一边决定从总管府搬出来,陪着这个不是江湖兄弟的兄弟。 第十八章 谁要来蓟州 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柯搏虎却没有向孟聪明交待除了刻铁石和孤鸣鹤之外,其他任何一点哪怕微小的信息。 因为,一个江湖探子就应该做探子该做的,国家大事与他无关。 遏制孤鸣鹤,需要的是武功。拿到盟约,需要的是智慧。 这是完全孤立的两件事。 柯搏虎的意思很明白,你做好这两件事就完成了任务,立了大功。国朝大事与你无关。 但做这两件事,先不要说能否成功,随时可能性命就没有了。 所以,其他的事你想管也管不了。 但成王妃来蓟州这件事,却不得不和孟聪明说。 正是这件事,引起了孟聪明的怀疑。 柯搏虎并未觉察孟聪明的怀疑。他是个军人,尤其还是蓟州的最高军政首脑,他安排的都是大事,很难去顾及孟聪明微小的心理变化。 “蓟州的公款,你可随意征用。” 柯搏虎将一块铜制虎头牌抛给孟聪明。 孟聪明自然是一伸手就抄住了。 柯搏虎笑了:“小子,身手还好!” 孟聪明却开始关心不该他关心的事情。 成王也要来蓟州了? 如果只是成王妃来蓟州,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因为成王妃什么都不代表。在眼下气氛空前紧张的形势下,姐姐会为了来看自己到蓟州吗?还要冒着违反国朝法典的危险。 虽然自己是那样决绝地不顾姐姐的眼泪,断然离开了成王府。 或者应该这样设想,成王妃来蓟州是秘密的,只有柯搏虎和少数亲信知道。 但在成王妃驾临的秘密之上,必定有一个更秘密千百倍的秘密。 那就是,成王必定也会亲临蓟州,与柯搏虎共同图谋国朝大事。 事实上,图谋也可以不是最主要的。一定是,柯搏虎需要成王当面给他一个承诺。 再大的谋划秘议,都可以用密使秘密传递。 以柯搏虎的能力与决断,任何大事都可以独立做出谋划与决断。他需要的,是成王的承诺,而不是其他。 只有承诺,才必须两人面对面地谈。 常理,以河东亲王之尊,离开封地必须皇上亲准。 并且也只能在河东与京城两地间往转。 私去第三地,就是谋逆之罪。 但是成王却要冒这个风险,与柯搏虎亲自相见并许下承诺,那绝对不是普通的大事。 那会是什么? 必须, 是牵涉到用兵。 合谋。 联兵。 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 虽然他胆大到不知道自己胆子有多大, 但用兵逆上,这岂不是任何人都会觉得胆寒的? 柯搏虎下这个决心。显然也是被逼到了不得不行动的时刻。 起因和原因又在哪里呢? 京城。 韦都。 孟聪明突然内心焦虑起来。 盟约必须赶紧从玉怜珠手里拿到。否则,一旦起兵,玉怜珠不知是否能控制,再有那可怕的杀手团。他们虽然单兵力量并不可怕,但如果以集团出现的话,以多对一,杀死玉怜珠抢走刻铁石的实力是没有问题的。一旦刻铁石失控,有人引入北燕军队,柯家军就会腹背受敌,整个战局就会逆转。目前的情形,成王和蓟州的合兵联盟,只对抗韦都会十分凶险,毕竟韦都控制着整个国朝的兵权,若是北燕再介入,后果不可想象。 但是,玉怜珠到底在哪里呢? 他来蓟州前几天,四处找她,半点踪影也没有。 而最近这两天,却频繁相遇,惊心动魄。 显然,她就住在蓟州。不能想象,虽然她轻功高超,却连续两天,长途施展轻功飘飘飘飘来找他,飘飘飘飘又回去,第二天飘飘飘飘又来。 来无影,去无踪,只有武侠小说里有。 可这里,却是弥漫着大战前紧张气息的边关。 他腾地坐起来,又徐徐躺倒在床上。 他直觉,柯灵也不会知道玉怜珠的藏身之处。 玉怜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能会去找柯灵求助。但她现在已经暴露,就不会让柯灵知道她的行踪。柯灵背后的柯搏虎,那是她惹不起的。 瞧笑天也是能和玉怜珠联系上的,但他不知道刻铁石的事情,孟聪明也无法让他招出来。江湖人讲的就是道义。玉怜珠和瞧笑天虽然是互有所求,但也存在着江湖人特有的惺惺相惜。或许他们不会共享秘密,但瞧笑天肯定不会泄露她的藏身之处。玉怜珠找孟聪明,也并没有求助于瞧笑天,也是独自行动。他们虽都是江湖飞盗,却保持着君子的如水之交。所以,瞧笑天也不会告诉孟聪明玉怜珠在哪里。 但玉怜珠对他的态度十分奇怪,说他不该姓孟,又说十四年前在国相府就饶了他的命。 而这两次,她都没有真的害他。 他突然心剧跳起来,十几年前,玉怜珠盗走刻铁石,是不是预见到了有今天? 他蹭地坐起来。 玉怜珠对国朝内幕了解的,一定比他想象的要多。 这是一个如此重大的事情。 而他是如此重要的一环。 这个任务确实是他下黄山之后,真正的江湖人生开始之际,最刺激的事。 但是,玉怜珠到底在哪里,又如何能克制她呢? 他再一次自问,却无法自答。 孟聪明坐在城中心最有名的清心茶馆。 他现在可没法清心。 第二天一早醒来,瞧笑天已经不在了,却给他留个纸条,告诉他三日之后清心茶馆见。 孟聪明明白,江湖人最怕的是磨磨叽叽。瞧笑天不愿意和孟聪明在一个小客栈里共同生活好多天,跟过日子似的。 便索性不辞而别,而不管他肋下的剑伤还十分严重。 此刻,孟聪明喝了两壶茶,瞧笑天仍然未到。 他担心中又有几丝恼火,哼,我孟聪明何曾苦等过什么人? 但现在看起来,整个蓟州; 不,整个江湖,似乎也只有这个看不出心里想什么的江湖小偷能让他有点期待。 他在蓟州,也只认得这一个江湖中人。 但那个在蓟州城内从玉怜珠手下救出他的人,他直觉不可能是瞧笑天。瞧笑天和那人的武功相比还是有相当大差距的。 他心中突然莫名恼火起来:“伙计!” 穿着蓝色裤褂的小二将毛巾利索地搭在肩上,一溜小跑过来:“客官,是了你哪,有什么吩咐?” 孟聪明瞟了他一眼:“还能什么吩咐,你这水不开!” 小二没明白:“公子,这茶色都沏出来了,怎么不开呀?” 茶杯里澄碧的茶水汪汪的,孟聪明冷冷道:“水都冷了,怎么会开?” 小二这才明白:“哎哎公子,您半天没喝可不是就冷了么,咱给您沏新的去。” 他和各色顾客打交道久了十分机灵,看孟聪明话茬不对,才不会去愚蠢地分辨,急忙端着杯子,拎起茶壶跑到柜上。 孟聪明又垂下头,看着木头桌面上的木纹发呆。 桌子年头不小了,纹理深刻,包浆都出来了。 他的瞳仁一会聚一会散,那木纹便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 “哎,等多久了啊,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瞧笑天说着,一屁股坐在孟聪明对面,突然噢噢噢地捂着肋部。 孟聪明看着他好笑,却也不能不真心关心地问:“伤好了?还真是生命力旺盛呀。没好就多养养,我不介意给你当丫环,虽然你不接受我。” 孟聪明知道,他的伤不轻,但这几天瞧笑天一定有自己的事情。 瞧笑天哼了一眼,斜眼瞟着他。江湖舔血为生的人,受伤简直不是事儿,何况只是没有伤筋动骨的外伤。 瞧笑天故意夸张地揉了揉肋下,突然高喉大嗓:“快给爷上新茶!就要蓟州出了名的那个土茶!叫什么……不知道叫什么名总之快沏上来!” 说罢,他笑嘻嘻地看着孟聪明:“少假惺惺的,这么急着见我我小偷,都不让人家好好休息,”说到这里,他怪爱娇地看着孟聪明,“快说什么事情?” 孟聪明浑身一阵麻:“有话好好说中,不要这样肉麻兮兮。” 瞧笑天凑近他:“话说你最近一直和蓟州高层混,以为忘了瞧某这个江湖小偷哩。” 孟聪明没好气地:“滚!是谁搬出来陪你睡小破客栈?没良心!” 瞧笑天耸耸肩:“哟,果然是接触高层的人,脾气还见长……” 孟聪明眉毛立起来了,扑到瞧笑天耳边,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楚地道:“你偷白玉杯,柯大人放了你,别告诉我柯大人会放了小偷,再耍滑头,我捏死你!” 瞧笑天急忙:“别别别别……动作太快回头还得后悔。” 他抓住孟聪明的手推了回去:“哎哎我没否认柯大人放了我呀,这不一直都紧着帮你。从玉怜珠和杀手团手里救下你,连个谢都没有,竟然想捏死我。” 孟聪明道:“杀手团是什么组织?是你给起的名字吗?” 瞧笑天眼睛一翻:“提醒你,不要随便污人清白。我小偷也是有节操的!” 这时小二端上茶,看到他俩的火药味,吓得放下茶壶茶杯赶紧跑了。孟聪明端起就喝了一口,被烫得呲牙咧嘴。瞧笑天哈哈大笑顿时伤口抽痛,赶紧停住:“你慢着点呀倒是,沉下心来,好享受我对神探的惟命是从。” 孟聪明扇着舌头:“惟什么命是从,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应该是我的属下,听命于我。柯大人付了你报酬的。” 第十九章 巧遇 瞧笑天哎哎两声,压低声音道:“是的是的,小偷也是有道义的。为了那个白玉龙凤杯,我也得拼了命的卖力。不然给主顾怎么交待。” 孟聪明突然明白了什么:“你陷进了圈套?” 瞧笑天垂头丧气:“你才发现?我只有替柯大人帮了你,才能拿到杯;拿到杯,才能给那个主顾交待。必须给那个主顾交待,我才一能拿到银子,二保住神偷的名声。但,” 他更加愁眉苦脸:“然后我才发现,柯大人和那个主顾本来就认识,他俩!” 他一直压低用腹语和孟聪明说话,此刻突然提高声音,恨恨道:“他俩勾结,做局害我!欺负老实人!” 他声音陡大,小二和老板娘都吓得一哆嗦,心说今天这个小矮瘦子和这个柯大人的亲戚,怎么都一惊一诈的。 孟聪明陡地心里一宽,自己背后真的是有支持的,而且是这么强的支持。他看着委屈得不得了的瞧笑天,快要笑趴了:“好啦好啦,你好好帮我,不仅杯能到手,到时我再付你一份报酬。” 瞧笑天哼了一声:“我这些日子不都是在替你办事嘛。” 孟聪明嗯了一声,沉吟道:“可玉怜珠好像又消失了。” 瞧笑天脸上现出神秘:“她和我是同类,既是江湖中人,最敏感的就是各种风声。官府不一定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就先知道了。”他得意地直晃脑袋。“她一定是嗅到蓟州城要发生什么,不想让自己有危险。” 孟聪明盯着他:“蓟州城要发生什么?” 瞧笑天没有马上回答,一脸躲避的样子。 孟聪明追问:“和玉怜珠有关?” 瞧笑天期期艾艾地:“也可能是预感到你在查她吧。” 孟聪明猛地踩他一脚,瞧笑天大叫起来,周围茶客都往这边看。孟聪明小声道:“不要再跟我弯弯绕,赶紧说!” 瞧笑天抱住脚丫,快快地说道:“我找到通晓百毒的荡肠生,他说钢针用毒煨过,是一种花草里提炼出来的,但他也不知道哪种花草。是慢毒。” 孟聪明眨眨眼:“慢毒?” 瞧笑天道:“反正不会马上就死。他每天扎狗一针,那狗现在还啃骨头呢。” 孟聪明眼睛一瞪:“说什么哪?” 瞧笑天急忙摆手:“好好好,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玉怜珠想让我慢性中毒?”他看着瞧笑天,“她并不知道我来蓟州做什么,为什么会盯上我?尤其,她已经很久不出现在江湖了,惟恐被仇人发现她的踪迹。蓟州是柯家军的地盘,她突然在蓟州找我麻烦,就更蹊跷。 他拿起一粒黄豆,放到空茶碗里:“玉怜珠在蓟州。” 又拿起第二粒黄豆,放进去:“她在北燕躲了十几年。” 他拿起第三粒黄豆:“她突然出现袭击我。” 瞧笑天瞪大眼睛看着他。 孟聪明拿起第四粒黄豆:“她用的毒荡胜生不认识。” 他又向茶杯中投出第五粒黄豆,叮当一声:“玉怜珠最近突然不出现了。” 他抬起头:“发生了什么?她不出现了?” 瞧笑天也看着他,半晌才愣愣道:“我刚才好像说了,她感觉到了危险,躲起来了。” 孟聪明皱着眉头:“她连柯大人都不怕了,说明有多想阻止我;她突然又躲起来了,说明她遇到的危险有多么可怕。而且是新的危险。” 他抬起头,看着瞧笑天:“是不?” 瞧笑天也看着他:“我哪知道,我只拿白玉杯一份收入,操不了那么多心。” 孟聪明盯着茶碗中的五粒黄豆,这件事看来自己是做定了。 等做完这件大事, 他呆了一下。 或许查明父亲去世的真相,然后, 回黄山当个真道士吧! 那个女孩清丽的面庞在他面前一闪。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她却不是他熟悉的,十四年前的那个女孩。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她。 他的心一阵纠痛,他把茶杯用力往桌上一墩,瞧笑天吓了一跳。 却不想同时,酒馆门一响。 “无量天尊!” 一位穿蓝布长衫的老道推开门踱步进了酒馆,后边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道童,背着行囊。 孟聪明蹭地站了起来。 却不容他说话, 瞧笑天更像个猴子似的蹦了起来。 老道身量高大,干净的蓝布道袍罩在身上,长眉朗目,五绺长髯,别有一番道骨仙风。 他眼睛看着孟聪明,嘴里却道:“这位公子,我和你旁边这位义士说句话。” 孟聪明竟然一改往日的懒散与不羁,眼中有一丝激动,但随即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瞧笑天大叫道:“别别别别别……”他话都说不利落了。 那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忍不住噗地笑了。 这小道童猛一看,竟然和孟聪明的气质有些像,眉目清秀却又透着可爱顽皮,显见是个小一号的孟聪明。 老道嗯了一声,这才转过来看着瞧笑天:“义士在江湖上颇有义名,贫道才将重要事情相托,希望义士不让贫道失望。” 看着瞧笑天滑稽的样子,怎么也和义士二字联系不起来,小道童一直捂着嘴才忍住没笑出来。 瞧笑天一边朝酒馆门口退,一边作揖道:“道长容谅呀,在下正在徐徐取得,徐徐……”他已经退到门口,又道,“在下会爱惜羽毛,道长……放心……”说着已退到酒馆门外,随即一个纵身飞了十七八丈远,然后几个起落就不见了。 小道童不以为然道:“这位摘星手真好笑,以为施展轻功就能逃出师父手心了。” 随即他又笑嘻嘻地给孟聪明施礼道:“师兄,下黄山好几个月了,可顺利呀?” 孟聪明顾不得回答小道童的话,急忙向老道行礼,刚口称师父,却被老道拦住了:“哎,你师父是苦松居士,以后不要再叫错了。” 他转头道:“明心,你也记住,不许乱叫。” 小道童吐吐舌头。 孟聪明咬咬嘴唇,不情愿地道:“道长,聪明记住了。道长这些日子可好?” 老道笑道:“贫道一直是好得很,等着那位义士的白玉龙凤杯呢,”他瞟了桌上的茶壶茶碗一眼,“怎么,请出家人喝杯茶吧?” 孟聪明忙道:“小二,上壶新茶!” 道长笑微微道:“拿两个茶杯就好,这刚沏好的茶还热着,不可浪费。” 孟聪明请老道和明心坐下,小二已经麻利地拿来两个茶杯,斟满了茶。 老道喝下一口,赞道:“果然是蓟州的茶,喝着酣劲淋漓,畅快过瘾。” 明心显然也渴了,一下就将茶杯里的茶喝光了,孟聪明要给他续上,他笑嘻嘻地拿起茶壶:“公子和师父好好说话,我来。” 孟聪明心中怅惘,从此,师父只是别人的师父了。 老道脸上的笑容依然淡然:“公子是有些困惑,对吧。” 孟聪明眼一热,低下头。 老道心里暗道:“总是初出茅庐的孩子,虽然聪明胆大,却还是太嫩了。” 老道徐徐啜着茶:“蓟州的茶,果然如它所处的地界,酣劲朴实,喝着畅快。”他含笑看着孟聪明:“贫道算不上是个出世的人,却努力做个出世的人。但人间烦恼多,有时也不能免俗。” 孟聪明了解过去的师父,他和苦松一样,都不是脾气暴虐的严师,但是一旦决定了什么,做徒弟的是万难更改,只有顺从。 老道继续道:“也是出于对苦松的信任,我接了你这个官家子弟,破了自己的规矩。” 孟聪明终于忍不住了:“道长,聪明的父亲虽在国朝为官,品行却是有口皆碑。况且,聪明只愿身属江湖,一辈子浪迹天涯,做个彻底的江湖人。” 老道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你就忘了那句话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既有这样的志向,又为什么来到蓟州,和这里的军政长官过从甚密?” 孟聪明呐呐:“聪明本是以探案行立江湖,此次来蓟州……” 老道又笑了,那看透一切的眼睛。 孟聪明不敢再说下去。 老道继续含笑道:“是的,其实你无从选择。办了这两件事,你会知道,或许还有更凶险的事等着你去面对,而且是独立面对。”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老道,老道继续道:“贫道都不能免俗,又何况你呢?贫道一生不愿与官家打交道,我们只能就此别过过去的一切。” 孟聪明站了起来:“道长,您预见到聪明的未来是吗?您早就知道有今天是吗?” 老道稳稳坐在方凳上:“贫道不能左右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内心,让贫道预见了你的未来。贫道只是了解你罢了。” 孟聪明喃喃道:“道长了解聪明,可了解的结果,就是今日的断绝师徒之情么?” 老道也站起来,依旧淡然,他不回答孟聪明的话,却道:“公子,昭福寺地处国朝与北燕交界之处,据说香火灵验,声名远播。贫道要去拜访住持难心大师,公子是否介意陪我一起前往?” 孟聪明愣道:“道长……”他随即明白过来,“谨尊道长之意。” 孟聪明牵过马,跳上马的同时,却看到柯云和关正枫向他走来,他向他们抱拳。 老道和明心也上了马,三人往蓟州城外而去。 关正枫愣愣地看着孟聪明纵马远去,奇怪道:“那道人是谁?” 柯云淡定地道:“你今天有眼福,那是晴明散人。” 关正枫张大嘴噢了一声:“和孤鸣鹤、妙常师太齐名的晴明散人?哇,早知道多看两眼了!” 原来这老道竟然是名贯武林,身负武功绝学的晴明散人。 第二十章 错缘 柯云笑道:“恐怕还想学个一两招吧。” 关正枫特别遗憾道:“听说晴明散人从不与官家打交道,所以知道他的人,远不如知道孤鸣鹤和妙常师太的多。” 柯云又笑道:“那要看什么样的官家,晴明散人是有大智慧的,大胸襟的。你我没有福气让他教授武功,但不等于他不关心国朝安危。” 关正枫嗯了一声:“是呢,我们这些俗人,能受到的是他的广施恩露,是不是这意思?” 柯云简直笑喷了,对这个憨厚的将领道:“关大哥,您也是有大智慧的呢!” 关正枫不好意思起来:“少将军过奖,关某可愧不敢当!” 柯云小声道:“我们快去州衙,将河东的消息告诉大人吧。” 关正枫点了点头,两人也疾驰而去。 柯搏虎并没有先问柯云关于河东的事情,却道:“你还没有让灵儿和聪明接触,告诉他关于孤鸣鹤的事情吗?” 他脸上的表情一如平时和下属议事时的严肃。 柯云一时语塞。 柯搏虎没有再追问,接着道:“说一下河东的事吧。” 关正枫看柯云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便先躬身回道:“大人,成王的亲信密使说,成王妃会独自前来。成王说他亲自过来干系太大,成王妃前来也会是秘密进行,并要蓟州对这次行程和驾临保守好秘密。” 说罢,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札,把信双手交给柯搏虎:“这是成王的亲笔信札,请大人过目。” 柯搏虎点了点头,那信封上火漆和成王的印信犹在,显是没有拆过。关正枫跟他时间比柯云还要久许多,一直就是他最信任的心腹手下。 柯搏虎将信封拆开,取出密信,匆匆阅读了一下,心中一沉。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将信放回信封内。 他抬起头。此刻屋中没有其他人,柯搏虎道:“成王不能前来,很大可能受到了威胁。” 柯云和关正枫都倒吸一口冷气,柯搏虎道:“你们两个,能分析出威胁来自哪里吗?” 关正枫沉吟下,小心地答道:“大人,河东周围都是韦都的势力,成王万不会与韦都妥协。依属下分析,应是外族。” 柯搏虎并没有按照往日习惯再问柯云,他点头道:“西北外族,隔黄河势力最大的就是大夏。但大夏内部派系多,内部斗争激烈,不同族之间势力范围的争斗也很激烈。他们想控制占据河东一隅的成王是必然的。但是,我们与北燕是敌对多于共存,所以和大夏不能贸然闹翻。” 关正枫道:“属下再派探马去探。只是,”他犹疑着。 柯搏虎看出他的犹豫,道:“正枫,有什么事便直接说,不妨事的。” 关正枫道:“奇怪的是,成王一直拖延行期。属下已经多派了探马,却完全探不出成王与外族是否有勾结。而且最奇怪的是,” 柯搏虎一惊:“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不要有顾虑。” 关正枫道:“不仅成王与外族勾结的线索丝毫没有,就连与其他国朝文武官员的往来也完全探听不到。感觉整个成王府都被一层看不清的雾笼罩着,但河东封地却治理有序,成王的军队也仍然是训练有素。” 柯搏虎慢慢道:“我们与成王,本就是联盟的关系。既是结盟,可以与你结,也可以与他结,但我相信成王的为人,大节应该不差。” 他随即对关正枫道:“你下去吧,加紧探查!” 关正枫抱拳躬身正要退下,突然又停住。 他转过身,犹豫地道:“大人……” 柯搏虎愣了一下。 他太了解这个下属,战场上如猛虎,平时办事却是老实可靠,极其稳重。 柯搏虎道:“有什么事,对本爵还不能说吗?” 关正枫躬身道:“属下刚才说成王府像是被一迷雾笼罩,其实,最直接的感觉,”他犹疑着,柯搏虎却用眼神鼓励他。他心一横,接着说道,“成王府,就像是一座活棺材。” 柯搏虎阅历多么丰富,又经历过多少凶险,此刻都惊住了。 他知道关正枫是十分可靠的人,他看着关正枫,半晌才慢慢对他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关正枫二次施礼要走,柯搏虎突然又叫住他:“正枫,刚才那句话,再不要对任何人说。” 关正枫知道大人是听进去了,急忙道:“大人放心,属下再不会对任何人提此事。” 待关正枫下去,柯搏虎才对柯云说:“刚才一直没有打扰你,有什么想法?” 柯云刚才也对关正枫的话吃了一惊。 此刻听父亲问道,才将心思转回来,他犹豫一下才道:“云儿只是不想灵儿再回忆过去的事情。” 柯云一向是个干脆简单的人,他回答父亲的话也一向如此,今天却是罕见的犹豫了。 但柯搏虎却一样罕见地没有怪他,他知道一向诚实的儿子今天说话有所保留。青年男女的内心,怎么能随意示人? 他是过来人,自然理解。 沉默了只倾刻,但屋中的空气似乎凝结了。 柯云感觉到了奇怪,父亲一向和他一样,也是个干脆决断的人,怎么…… 柯搏虎又拿出那封信,他没有把信给柯云,却道:“云儿,这封信里,成王要求先联姻,再结盟。” 柯云一时没有明白,睁大眼睛看着父亲。柯搏虎接着道:“也就是,成王要求爹爹将灵儿嫁给聪明,双方结成秦晋之盟,才答应结盟合兵。” 柯云这才明白爹爹刚才一直不问自己话,也不怪罪自己的原因,他的心一下掉进无尽的深洞里。 柯搏虎看着儿子,这二十二年,柯云在战场上受伤流血,他都没有这么心疼过。 这回,不是身体上的伤痛,而是戳在心口的伤。 柯云浑身像泡在冰水中,半晌才逐渐回到现实世界。 “爹爹,” 柯云刚一开口,不容他再说,柯搏虎将手按在他肩膀上:“爹爹已经答应了。” 柯云愣了一下:“爹爹,您不觉得成王提出这样的要求很蹊跷吗?而且,关大哥刚才说……况且儿子自己,是一定要扞卫灵儿幸福的。” 柯搏虎将手放到柯云肩膀上,让自己宽厚大手的温度传递给儿子,这是他能对柯云做的最温情的表示了。 “爹能不知道吗?韦都最近追刻铁石追得很紧,你配合关正枫负责探马,了解得很清楚。他和北燕右相多速,勾连很深。韦都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满足权力欲望,引外族侵犯国朝他很做得出来。只是北燕内部左相与右相不和,没有刻铁石,多速一人不能决定出兵,这也是韦都最近特别急于拿到刻铁石的原因。” 柯云是个更纯粹的军人,对于国朝政治并不像父亲那样清楚,更没有浸淫在里面。但是,长年征战,又是为国朝与北燕征战,大是大非他是很清楚的。 柯搏虎面色很沉重:“当年韦都扶持当今皇上,就是因为皇上为了能登基,甘愿听他摆布。成王年纪虽然小,基本的底线还有,所以韦都一定要将成王压制下去。本来我与朝中是非一致的几位大臣达成一致。但韦都却引了北燕支持,本来站在我和成王阵线的国朝勋臣胆怯了,除了孟大人,其他人都不再支持成王。” 柯云点头:“属下自然知道,虽然很多人对成王有微辞,大人却始终坚持力挺成王的原因。” 说起公事,他又开始称呼父亲大人。 柯搏虎笑了:“你珠儿姐姐在成王府十分不舒心,你能明白为父的想法,也是难得了。” 柯云已经镇定下来,他能想象未来是一场多么惨烈的大战。 他感觉到热血在周身奔腾汹涌。 一旦上战场,他绝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或许,他并没有机会看到最后成功的那一天。那又如何去照顾柯灵。他沉默了,却想通了。 他对父亲道:“好,只要聪明能待她好。” 昭福寺。 昭福寺离蓟州城不近,沿着白浪河一直向东走就到了,和北燕之间仅隔着这条终年浪花翻涌的大河。在跨越南北两岸的大石桥上,北面一侧是北燕士兵把守,南面一侧则是柯家军士兵把守。 蓟州城近郊的昭云寺其实更雄伟壮丽,是蓟州百姓日常祈福的寺庙。昭福寺要远得多,建筑也远不如昭云寺壮丽,却是北燕和国朝的百姓都喜欢来祈福的寺庙。据说昭福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因此求子,求学,求官,求财,求姻缘特别心切的,往往将昭福寺作为第一选项。因此寺院整日香火缭绕,离庙门几百米空气中就弥漫着燃香的味道,进了寺院更是香火弥漫,还有特别粗大的燃香不时发出的爆裂声音,令人觉得真是到了世外之境 难心大师端坐在方丈室的蒲团上,微闭双目,低头问心,手捻佛珠念念有词。 晴明散人一步就跨了进去,哈哈笑着道:“老东西,念经不在嘴上。我牛鼻子老道来看你这老秃驴,方丈是喜欢不喜欢?” 难心大师眼皮跳了跳,睁开眼:“果然是牛鼻子晴明,不打搅老衲的清修你就不快活是不是?你如此不敬,简直是修炼不够。” 晴明散人扯了把椅子坐下,明心和孟聪明站在他身后。 孟聪明既是散人多年弟子,自然随侍姿态摆得极好。 难心大师从蒲团上站起来,一样的五绺长髯,一样的仙风佛骨(噗),一佛一道对视着。 第二十一章 大师兄弟 突然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晴明散人笑道:“听说昭福寺香火极盛,没少赚吧?” 难心连连摇手:“出家人说什么赚,都是身外之物。” 难心身后的大弟子心明道:“寺庙的香火钱,方丈都布施给贫苦人了。” 晴明散人道:“果然是嫡传大弟子,和师父很贴心呢。知道,你家方丈从来就把扶危济困当成终身之业。” 这大弟子也逗,叫心明,而晴明散人身边的小道童却叫明心。 难心却看出晴明散人的心思,便对心明道:“老衲和晴明散人好不容易相见,要好好叙谈一下,你先退下吧。” 晴明散人对明心道:“嗯,你也是。” 明心和心明都退下去了。 晴明散人这才道:“想到我牛鼻子老道会来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吗?” 难心大师一改那端严肃慎的住持形象,嘻嘻道:“你想我这老秃驴了呗。” 孟聪明心想,您二老这鸡生蛋,蛋生鸡的,有完没完了呀? 像是知道孟聪明心里想法,晴明散人站起道:“这是我最投契的小兄弟,也认你老秃驴做你的小弟。” 难心大师也站起来,仍然嘻嘻道:“看你不让他退下去,自然是另眼看待的。眼光不错嘛。” 晴明散人笑道:“既然如此,牛鼻子先到旁座喝茶去了。” 说罢,竟然顾自开门出去了,将孟聪明扔在方丈室内。 难心大师看着孟聪明,笑嘻嘻地:“小兄弟,” 孟聪明心说,这都什么画风,不是应该叫小施主么? 难心大师似是看出他心里的疑问,接着道:“小兄弟,老衲的时间很宝贵的。”他将孟聪明按在椅子上。 只这一按,孟聪明就知道,他既无武功,也无内力。 看来是个修心的方丈。 难心自己也坐下:“小兄弟,你大哥急着找我,是想让我帮你。” 孟聪明一时适应不过来,什么时候晴明散人就成他的大哥了?他在清心茶馆是还满心伤感师父不认自己,这下陡升了一辈,倒觉得没有被逐出师门的难过了。 难心看着孟聪明捻着长髯笑嘻嘻地:“我们照福寺,虽是世外之处,解决的却是世俗的欲望,否则哪里有这么盛的香火。” 孟聪明心说您说话还真直接。 难心又道:“小兄弟,你有什么俗世烦恼或者难题要解么?” 孟聪明摇摇头。 其实不是没有,而是太多了,问不过来,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况且,这方丈能帮助自己?他十分疑惑。 难心慈祥地一笑,将手中沉香珠串放在面前的几案上。 “老衲这多半生见人无数,还没有见过来到昭福寺的人,是没有烦恼的。” 他对孟聪明一笑:“比如最近有个人,他一生所学,得不到施展,他也有苦闷和烦恼。于是来找佛爷来倾诉。” 孟聪明惊得差点站起来:“他会过界到蓟州?” 难心耸耸肩,完全不像个老衲的样子,突然大笑:“他蒙个头巾穿个长衫打量我就不认识了?” 孟聪明眼珠转了转:“那,大师,您觉得他最大的危险在何处?” 难心大师将珠串又拿起,在手心转了两圈:“是对于国朝的危险么?大概是,他四处找势力投靠,却永远不会投靠柯搏虎;他四处和人结盟,却永远不会和蓟州结盟。” 孟聪明点头:“想不到大师竟然如此洞悉寺外的局势。孤鸣鹤不仅有武功,而且有韬略,他辅佐哪一方,哪一方的实力就会大长。但是,一旦当权者将胜利抓在手里,他往往也就被弃用。” 难心大师叹道:“所以,他有很强的内心困惑,因此常不顾危险渡白浪河向佛求教解法。可是,解法不在人的内心么?” 孟聪明心说,你终于说了一句大师该说的话。 难心道:“他乔装来昭福寺解惑,也常向我请教,很是谦逊。但,”他长叹一声,“如果有那一日,恐怕佛保不了他。” 孟聪明不解道:“大师,您和我讲他,是要帮我么?” 难心将手里的珠串轻轻在几案上磕打着:“人都有弱处,但是都不愿意承认。可在佛祖面前,便不同了。” 孟聪明心里亮了一下,孤鸣鹤的弱处在哪里?他向佛祖说了? 他看了一眼难心,难心微微笑着轻轻磕打着珠串。 孟聪明有点明白了。 难心道:“他那个有名的女弟子,想必公子是知道的。” 孟聪明心里一亮,柯云曾和他说过,孤鸣鹤武功虽高脑子却直,是个不会隐瞒的人。尤其柯灵是他的弟子。所以柯灵逃跑时,才能带着孤鸣鹤心爱的秘笈一起跑,气得他这些年都一提起这事就怒到哇哇怪叫。 但是,他也感觉到柯云不愿意他与柯灵多接触,可是,柯灵又是整个事件中多么重要的一环,她缺失了,那环便串不起来。 没有人知道难心接下来与孟聪明说了什么。 但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外面嘈杂起来,孟聪明腾地站起来,他敏感地觉得似乎声音不对。 他顾不得与难心大师招呼,一步抢出门外,一下惊呆了。 方丈院在寺庙藏经楼后面的院子里,非常安静,与旅客、香客完全隔离,也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但此刻,一个穿着灰色粗布长衫,打着绑腿,脚蹬布鞋,身材高大的老者,正怒视着晴明散人。 晴明散人却如平时一样的淡定。 难心大师也跟着出来了,他见到那老者,双手合什道:“施主,您如何不在前院等老衲?” 那人鹰一样的眼睛盯在晴明散人身上,他并不看难心大师,右臂一伸:“大师请了。今日的事情,佛祖解决不了。老夫要和这位道长切磋一下。” 孟聪明急了,就要上前,却被明心死死拉住,小声道:“师兄不要冲动,师父自有打量。” 孟聪明急道:“你不知孤鸣鹤的厉害吗?” 那老者转头看了一眼孟聪明:“小子,一眼认出老夫是谁,有点眼光。等教训了这牛鼻子老道,再与你算帐。” 明心死死拉住孟聪明,孟聪明并非挣脱不开,他知道明心一定有道理。而难心大师也低声道:“小兄弟稍安勿躁。” 晴明散人淡淡一笑:“前国师大人,怎样昭福寺也是你的知遇之地,在这里火并不太好吧。我们往兀鹫峰顶,全你的心愿。” 昭福寺往东十余里,便矗立着陡峭的兀鹫峰。这是蓟州境内方圆五百里的最高峰,峰顶云雾缭绕,苍松翠柏红枫绿杨,景色十分迷人。 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到兀鹫峰顶,孤鸣鹤停下脚:“好,在这国朝北燕交界的最高峰,与和妙常大师齐名,神龙不见首尾的晴明散人一战,也算我孤鸣鹤人生难得的际遇。” 晴明散人不以为然道:“你若是下不了兀鹫峰怎么办?难道前国师大人愿意长眠在北燕之外的土地上吗?” 孤鸣鹤脸顿时青了。 他是国朝人,为了为官为宦施展平生所学,才屈就北燕。这是他的耻辱,此刻听到晴明散人这么说,更是目呲欲裂:“老夫的路,是老夫自己选的,不必废话,出招便是。” 说是如此说,晴明散人并没有出手,而孤鸣鹤也不出手。 两人都知道,这一场切磋,或许就是生死大战,必须谨之又谨,慎之又慎。 孟聪明一时呆住,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兀鹫峰顶,一场旷世大战,即将爆发! 难心大师走得慢,心明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等他们气喘吁吁,好不容易上到峰顶,哪里还看得到什么决战场面。 感觉到的只是狂风吹沙般的掌风,袖风和超强的气网,还有被强大的内息摧残倒伏的花花草草和树树。 难心大师刚一到峰顶,啊的一声就被像被强劲的风力推着一样向后退,差点失脚掉下山。 他立脚不稳之际,孟聪明已经一跃而起,抓起他跃到安全的地方。而明心也抓着心明跃到一棵大树后面。 明心一呲牙:“这里最安全。” 心明也乐了。 这时,突然两位强人的动作缓了下来,刚才的风啊沙啊网啊,都不存在了。 只见他们掌掌相交,动作缓慢而清晰。 “快看!”明心惊叫一声。 孟聪明也早已看到。 多宝贵的学习机会。 在黄山,苦松居士也是触类旁通,虽然不教他们其他门派功夫,却会给他们讲解最厉害的门派最厉害的招数,并不讲如何拆解,只讲那些招数为何是这样的,如何去发力。然后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拆解,那种长进,却不是一星半点的。 何况,晴明散人是孟聪明真正的师父! 此刻,孟聪明瞪大了眼睛。 师父出招一招一式,都比从前教他时还要清楚与缓慢地展现,一帧一帧,如放皮影一般。 不知为什么,此刻看起来,竟然比在黄山时又有新的一番领悟。 他开始以为是师父招数使慢了的原因,但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是这些日子自己下山,有了江湖实战经验,领悟能力便突飞猛进。 明心还在不停地惊叹,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孟聪明打了他头一下。 而心明却道:“这有什么好看,慢腾腾,看得人都饿了!” 和尚吃素,心明正年轻,体格又胖大,特别容易饿。 明心捂着嘴笑。 孟聪明眼也不眨地盯着看。事实上明心都没有看出来,却只有孟聪明能看出来,师父才是最纯正的黄山派功夫,积淀深厚,却又有很多他自己炼悟出的更高境界的武学心得,灌注到了掌法之中。 其实晴明散人从不以黄山派自居,所以柯云乍一和孟聪明交手,便发现他不是黄山的功夫。但此刻苦,晴明散人将武学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之后,才看出他最原本的根基,却是最纯正的黄山功夫。 而孤鸣鹤,孟聪明也惊的张大了嘴巴。 他完全不拘泥于一门一派。他的招式全部是随身而发,随形而动,招式和人体内部的运息与发力融为一体。他的每一个招式,都能是人武合一,将效果发挥到最极致。 而他武功发挥到极致的保证,是他浑厚的内力。 一看就知道,他的内力是多年的沉淀,已经到了随意而发,随心而发的程度。 第二十二章 山顶对决 两人现在看起来平静得像在打太极,但在孟聪明看起来,掌去来之间,蕴含着无限凶险,每一下如果真施加到人身上,都是摧枯拉朽,让内脏都化为肉泥的强力攻击。 孟聪明目不转睛看得一动也不动,他霎时觉得,孤鸣鹤大概就是远古时代的一头猛兽,而晴明散人却像天上突然降下的星宿。 孟联盟知道两个人其实都在大量消耗着内力,尤其是,谁也不可能短时间战胜谁,孟聪明有些害怕了。 如果最后是两人双双……尽而…… 他突然站起来,明心一把拉住他。 “师兄,你干什么?上去非成肉泥不可!” 孟聪明急道:“要让他们赶紧停下来!” 明心挠挠脸:“师父没想杀他的!” 他年纪小,对师父的崇拜真如崇拜天神一样,以为师父可以完胜孤鸣鹤,只是想不想而已。 孟聪明却紧张得捏紧的拳头都是汗,他看到,孤鸣鹤的布鞋已经崩成碎碎缕缕,而晴明散人的绑腿,也崩成无数碎片飞了开去。 师父现在穿的是喇叭裤。 孟聪明也知道上去帮忙不仅毫无用处,反而会让两人提前伤到内脏六腑。 他一时间找不到办法,正急到抓耳挠腮,突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的移动也很缓慢,虽然孤鸣鹤的掌和晴明散人的掌几乎没有真正相交相碰,但真气一点不少消耗,孤鸣鹤竟然微喘起来,晴明散人的额头也沁出汗珠。 两个人虽然缓慢也移动到一棵巨大的五角枫下,突然,孤鸣鹤向前一栽,差点摔倒,而且晴明散人的掌已经到了他胸前。 那掌气多强,这意外的一近,掌气直逼孤鸣鹤心脏,孤鸣鹤不由啊了一声。 对于武学泰斗,这啊的一声,已经是输了。 晴明散人却发现了孤鸣鹤失足,显然是别有原因,他硬生生收回掌。 孤鸣鹤虽然遇到意外,却也一掌打出,只是失了力道。 而晴明散人收了掌,孤鸣鹤没有收,只是击出掌的同时发现了变故,他向前一冲,却在晴明散人收掌的时候立住脚,急忙后退。 晴明散人看他后退,便欺近一步,想看看孤鸣鹤出了什么事。 却不想他也啊了一声,身体像是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浪,冲得他向后倒去。 他退了几步才停住,觉得心口有点不好受。那一掌的掌力,远大于孤鸣鹤原本没发上力的掌力。他手一点孤鸣鹤:“停一下!” 孤鸣鹤也觉得蹊跷。 两个都是大师,都不会出阴招,所以站稳之后便走到刚才那个地方。 那一处,先是孤鸣鹤失手。 而晴明散人站到那里,便是晴明散人失手了。 晴明散人道:“刚才我往后跌,是因为你打出的那一掌虽然没有力量,但是因为是在这个位置打出的,所以那掌力被加强了数倍。” 孤鸣鹤瞬间明白了,两个人便在刚才奇怪那处蹲下,仔细查看起来。 远看去,宛如两个小孩看蚂蚁一下。 孤鸣鹤站到那处道:“你打我一下的!” 晴明散人突出一掌,却不想,后退的却是他自己,以他的内力修为,竟然像被崩一样退后数尺。 一向镇定的晴明散人惊道:“是我自己的掌力,被加了力道崩了回来!” 两个自动换了位置,孤鸣鹤也向晴明散人发了一掌,也被崩退数尺。 两个又蹲到那个地方开始看蚂蚁。 半晌,晴明散人发现有一些的泥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散着黑金般的光:“是了!” 他撮起一点在手中,孤鸣鹤也凑上去看。 突然,孤鸣鹤大笑起来。 晴明散人莫句其妙:“老怪物,你笑什么?莫名其妙的!” 孤鸣鹤半天才止住笑:“想起来了,这是西方的逆息土,土中带着能逆内息的贵金属。但只是传说中有过,却从未见过。你我战了这半天,只这一处有异,必是外来人在这里洒落的,起不了大作用。” 晴明散人想想,道:“老混蛋,说的确实是不错。那我们接着来。” 孤鸣鹤却像陷入沉思,晴明散人道:“贫道一向只靠真本领,莫非你做梦想得到逆息土?” 孤鸣鹤大怒:“啊呸!你凭什么一直埋汰老夫!” 晴明散人呵呵笑道:“果然北燕话说得溜啊,哈哈哈哈哈。” 孟聪明和明心,难心和心明,全都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孤鸣鹤这个中原人,竟然将北燕腔调说得十足,由不得人不笑。 孤鸣鹤脑差成怒:“别以为老夫打不过你!” 他一掌冲出,带着十足劲力,却不想掌发出他的身体却向后崩了数丈,咚地后背撞在那棵五角枫的树干上,听着声音都疼。 晴明散人都愣了:难道这山上到处都是逆息土了? 却听到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咦,今天山顶为什么这么多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眼看过去,竟是一个梳着黑黑双丫髻,穿着小红袄,白嫩的小脸,乌黑大眼睛的可爱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 最让人吃惊的,是拉着她的手上山的,竟然是柯云! 眼前的阵势,柯云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眼睛定在孤鸣鹤身上。 “国师大人,你越界了!” 说罢,几乎谁都没有看清楚,他已经拔出冰钢剑。 孤鸣鹤虽然武功高绝,但他以北燕前国师之尊,非法越界。(还有个丢人的原因,竟是去找佛祖吐槽心事)却是很理亏。 晴明散人急忙抢在孤鸣鹤前面道:“无量天尊!少将军,孤鸣鹤是来昭福寺祈福,来兀鹫峰顶是应贫道邀约,我们切磋了一下而已。本是民间事,不必用法典,况且孤大师已不是北燕国师了,只是普通老百姓,追究有碍两朝人民团结。” 孤鸣鹤脸顿时红成朱肝色,简直气得要命。这老不死的晴明,帮他还不忘埋汰他! 他青赤着脸,一甩手,怒道:“柯云,你家抢我徒弟,就不说啦?师恩如父,况且她是孤儿,我养她快十年,老夫不同意,我看你娶得成!” 柯云冷笑一声,还未说话,那个小女孩突然叫道:“原来你是灵姑姑的坏师父,你打她骂她,她再也不会认你啦。” 孤鸣鹤本来也理亏,此刻看到这个小女孩,突然阴冷地笑一声:“好!汪一恺的女儿!你戴的是逆息牌吧?看你也没到懂事的年龄,老夫和你说个……” 他本来想说说个屁,一看是个小姑娘,最终没好说出口:“今日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老夫不惹你。日后,”他阴毒地道,“老夫和你父亲,会把所有的帐好好算算!” 他说完甩手便走,却突然打了个趔趄。 原来刚才他和晴明散人斗内力,他最不结实的布鞋,早已碎裂成片,此刻光脚走在又是草又是石子的地上,他又不惯打赤脚,堂堂一个武学大师,简直走一步就扎得要嗷一声。晴明散人忍住笑,赶紧看了一眼明心,明心从包袱里拿出一双布鞋,扔给孤鸣鹤。 孤鸣鹤待要不接,又下不了山,只得接过,臊没搭眼地穿上,灰溜溜下山去了。 柯云看他下山了,才道:“今日咱们实力强,可惜没办法拿下他。” 晴明散人笑道:“少将军,凡事有定,一步也差不得。” 柯云向晴明散人行礼,微笑道:“道长是高人,柯云自当听从。” 柯云这才看着孟聪明:“聪明,你将灵儿和真真送下山吧,我和道长有话要说。” 孟聪明大吃一惊,柯灵竟然也在? 他循着柯云视线看去,柯灵竟然站在一棵五角枫下,静静地,一如她平常的样子。 好在孤鸣鹤刚才竟然没有看到她,不然又不知生出什么枝节。 好笑的是,孟聪明竟然也没有看见她。 他突然发现,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安静,非常内向的女孩。 但他终究是感觉灵敏的,他发现,柯云说让他带柯灵下山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 这完全不像平日镇定、自信,决定什么就不管不顾去做的柯云。 他不愿意在柯云不在的时候和柯灵相处,便有些气道:“道长不是不和官家打交道么?” 晴明散人和柯云都没想到他一开口会这么说,晴明散人噗地笑了,却马上捂住胸口,他和孤鸣鹤打斗,内气一直在损耗,又被逆息牌呛了一下,此刻一动一笑胸口都疼。他忍住笑,一个手指指着孟聪明:“这吃得什么醋,老弟,我被那孤鸣鹤掌气所伤,胸口不好受,你也不说关心关心。” 孟聪明这才慌了,他急忙上前,刚想叫师父,又止住了。 “聪明给道长过一下气吧。” 晴明散人晃晃肩膀:“哎,不用了,贫道自己调息就可以了。” 孟聪明道:“可那并不是孤鸣鹤的掌力,是道长自己的掌力。” 晴明散人眨下眼,噗地笑了,却又马上捂住胸口:“你说得对,” 他看着柯云:“那逆息牌,是你的吧?贫道就不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了。” 柯云微微笑着。 晴明散人又对孟聪明道:“好了好了,贫道未与少将军交往,只是与他谈些要事,你快下山吧。” 孟聪明简直觉得他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就是“省得影响我们谈事。” 他闷闷地带着柯灵和真真下山,话也懒得说。 第二十三章 初试强手 柯灵本来就不爱说话,尤其和他在一起,就更不讲话。 只有真真东看西看,一会儿赖在柯灵身上撒娇,一会儿去采野花,一会儿去扑蝴蝶,就看她在那忙活。 只是两个大人,不,少男少女,一言不发,旁边跟着个欢蹦乱跳的小女孩,这画风还是有些奇怪。 不一时到了山脚下,孟聪明牵出自己的马,又陪柯灵和真真找到她们的马。 连真真也有匹漂亮的枣红小马,三人正要上马,突然山脚下树林里一个阴阴的声音道:“以为老夫走了吗?今日你们放了老夫,老夫便不与其他人计较,也不会教训青蒙。”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高大老人,从树后施施然走了出来。 他鹰榫般的眼睛盯在柯灵身上,叫着她在北燕的名字:“青蒙,别的帐先不算,武功秘笈还给我。老夫知道你一定会带在身上。” 柯灵脸白了,但她随即高声道:“你打我骂我,我凭什么还你?” 孤鸣鹤脸都气青了,他出手如闪电,向柯灵抓去:“我这就抓你回北燕,反正秘笈就在你身上!” 柯灵叫了一声,往旁边就躲。 想不到她身形很灵动,一看就是有很好的武功根基。 但她的武功,不就是孤鸣鹤教的。还能跑得出孤鸣鹤的手心。 孤鸣鹤眼看就要抓到她,却不想一个人一拳击来,孤鸣鹤吃了一惊,反手抓向那人,那人却另一只手一格! 格到孤鸣鹤手臂的时候,孟聪明的胳膊一阵酸麻,但他挺住了没有退后,架住孤鸣鹤的手臂。 孤鸣鹤怔了一下,虽然他刚才没有加内力,但这人的力气真是不可小觑。他退后一步,先撤了手:“小崽子,有几分厉害!” 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孟聪明:“怎么,想保护别人的女朋友?看清楚对手了吗?” 他鹰一般的眼睛变得阴鸷无比,突然又一掌击出,这一掌便是带着内力了。但从心里,他倒不想打死这个青年。 显然,这个青年与柯云有着什么关系,他不想在和平的时候打死一个人,以后就没法到国朝境内向佛祖说心事了。虽然他每次来都是乔装,尤其北燕那个半秃的发型,他要用头巾包住,装成国朝人。但这个时候杀了人,他心里,会觉得这样是对佛祖不敬。 而且,在他的心里,这个佛祖,是国朝的佛祖。 孟聪明感觉到刀割般的掌气,急忙运肘抵挡,但他脑子转得很快。 正面抵抗恐怕小命瞬间就没了,他抵挡的同时身体向一边一躲,而这肘也是虚招。 待孤鸣鹤变换身型,也用肘击他的时候,孟聪明已经闪到了一边。 孤鸣鹤哈哈大笑,他决心和这个小年轻再切磋一下,他早就看到这人根本就是那个臭晴明的徒弟。因为孟聪明急惶之间,不觉就用了晴明的独特功夫,也顾不得要隐藏功夫,都全力使出来还不一定保得住小命呢。 孤鸣鹤纵身跃起,用穿着明心给的鞋的脚,向孟聪明扫去,口里说道:“好小子,晴明的功夫学得挺用心,给你打个7分!” 孟聪明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凭什么你给打分! 但是,孤鸣鹤看着一腿扫来并不快,力道也并不大,但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孟聪明的眼前,他眼睁睁就要躲不开,浑身血都凉了! 却在此时,孤鸣鹤的身体突然歪了一下,虽然马上调整好,孟聪明却被解除了危险。 就这一瞬间的功夫,孟聪明已经闪身躲开那一腿。 原来,竟然是柯灵猝不及防地撞向了孤鸣鹤,孤鸣鹤要闪避柯灵,让孟聪明逃得一劫。 孟聪明刚站稳,突然觉得一只小手捂到自己手上,手心里霎时多了样东西。 紧接着是那个清脆的童音:“逆息牌,叔叔快戴上!” 孟聪明急忙将逆息牌挂好,柯灵根本没把孤鸣鹤撞得怎么样,自己倒弹出去了。 但就孤鸣鹤调整的一瞬,孟聪明已经逃脱,并且戴上了逆息牌。 这次,他主动发起了攻击。 他知道打不过孤鸣鹤,但他想要知道孤鸣鹤的武功路数。好在刚才孤鸣鹤和晴明散人的对战,两人表面看着凶险,招招至敌人于死地,其实都知道对方搪得过去。所以,在他两人心中,那是真正的切磋。孟聪明抵挡孤鸣鹤的过程中,也将刚才他们切磋的招式一边抵挡一边在内心拆解,这是个十分困难的过程,但是练十年,恐怕也没有这一刻境界提升得快。 孟聪明大概知道逆息牌的作用,却并不知道如何使用它,仍然继续勉力拆解孤鸣鹤的招式。孤鸣鹤没有想伤他性命,这并不是合适的时间与合适的地点,更不是合适的伤害对象。 不错,他猜出了这小崽子是晴明老混蛋的徒弟,但没有绝对理由以强欺弱,说出去也不好听,这又不是在战场上,江湖自有江湖规矩。 但他随手挥一下衣袖带出的掌气,就已经割的孟聪明面皮生疼。 孟聪明发现,正面迎击孤鸣鹤的时候,那逆息牌就会起作用,将孤鸣鹤的掌力几倍地弹回去。而孤鸣鹤从侧面进攻时,逆息牌就无法反弹回更大的力量,但却形成一个保护的气网,这层网仍然会卸掉孤鸣鹤的一部分掌力,让他的内息无论怎样加也不够强到能进去气网。 但气网本身并没有多强的力量,仍然是将孤鸣鹤使出的掌力再织出气网,罩在原来的气网外面,形成一座气墙。 孤鸣鹤知道,破掉逆息牌其实并不难,逆息牌只能有限保护弱者一方,并不能使弱者反胜,只要找到破绽便可突破保护气网,一举得胜。但一者山顶的人随时会下来,二者他胜之也不武。本来他也只是想拿到柯灵手里的秘笈,然后见好就收。此刻一想,刚才是晴明散人和柯云放过了自己,否则他们两人再加上眼前这个臭小子,自己哪里抵挡得住。罢了,日后再跟柯灵算帐。 他突然一收手,而孟聪明周围的气网也陡然消失。 孤鸣鹤哼了一声,突然施起轻功便掠远了。 他来得突然,走得着急,孟聪明早发现他过招之间,脚上却不甚方便。 根本就是,明心扔全他的鞋子显然不合适,太小啦! 穿小鞋打架,自然不方便得很。 其实,柯云和晴明散人心照不宣,算好这种情况下孤鸣鹤不敢对柯灵怎么样。况且,让孟聪明直面孤鸣鹤,这也是一个绝好的锻炼机会。 晴明散人这样的武林泰斗和柯云这种战场经验丰富的人,对于敌人心理的把握也可以准确在毫厘之间。 不过抵得孤鸣鹤这几下,孟聪明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他急喘了几下,才透过气对柯灵道:“我们赶紧走吧,你日后也尽量少一个人出来。” 柯灵刚才一直搂着真真,淡定地看着他们对战,但撞孤鸣鹤那一下,却撞得恰恰好。 她一声不吱地将真真抱上枣红马,自己也上了马。 孟聪明知道她不爱理自己,却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竟然去撞孤鸣鹤,太危险了。他不用出掌,内息就能……” 他想说打死你,觉得不妥,打伤你,又不够描述程度。 一向伶牙利齿的他,说了一半话竟然说不下去了。 柯灵脸色倒是很平静,也没有对孟聪明恶言恶语。 也许,她只会冷冷的神色,恶言恶语于她根本不会,她淡然地道:“我跟孤鸣鹤学了十年功夫,他要怎样出招,怎么发力还是知道的。” 孟聪明真是无语。 心里说,知道的知道的,知道的你就能去撞他啦?我刚才看了半天孤鸣鹤和师父对决,我还知道呢,那我就能打得过孤鸣鹤了? 但柯灵刚才是冒着性命危险来救他,他一个男人也不能与她口舌相争。 倒是真真脆脆地说:“聪明叔叔,逆息牌给我的啦,这是云叔叔送我的!” 孟聪明这才醒悟,急忙将逆息牌摘下来,替真真挂好。 他心里又一动,柯云果然是十分注重钻研武功。这又不知道他是走到哪里得到的,却给了真真。 想必,他预料到了蓟州将要面临的凶险,才给这可爱的小女孩一点保护。 三个人便打马回程,到了一个岔路口,柯灵道:“真真,我们分手啦,你赶紧回家吃饭,不许去别的地方!” 真真红红的小嘴一咧,露出白白齐齐珍珠般的小牙:“是啦!真真听灵姑姑的话!” 柯灵笑着和真真招手告别,这是孟聪明第一次看到她开心地笑,简直是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他一时竟看呆了,忘了也应该和真真道别。 倒是真真道:“灵姑姑,聪明叔叔,再见!” 便纵马沿着右手那条路跑下去了。 孟聪明猛地一惊:“哎,我们是不是该去送送她……” 柯灵浅浅一笑,仍然动人得很。孟聪明又呆了。 柯灵悠然道:“汪一恺的女儿,这条路上,谁敢拦她?” 孟聪明拍拍脑袋:“我真是昏了头啦。” 柯灵又道:“况且,蓟州是在国朝自治,而和义庄又是在蓟州自治,爹爹要去和义庄,都要先下帖子的,否则从不踏入和义庄范围一步。咱们最多只能送到这个路口,走吧!” 说罢,她拨马向左边那条路跑下去。 她的小红马,是柯云从蒙古买来的上千匹战马中,专门为她挑的,虽然娇小漂亮,跑起来脚力却硬的很,真正是一匹千里马。 孟聪明愣了一下,他认识汪一恺,在蓟州住过不少时间,真真小时候他也是记得的。和义庄的重要性,他一向就知道。但这次,他身负任务而来,却没有把和义庄和蓟州未来将发生的大事联系在一起。看来,蓟州的事情,他还是要多多熟悉才是。 他看柯灵跑远了,急忙打马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秘密驾临 两人再上大路,朝蓟州城门跑了没有多远,却发现了蹊跷。 他们已经上了直通往蓟州的官道,这条平日里最宽阔的一条大道,此刻悄悄增加了卫士和巡逻的士兵,普通老百姓看不出来,孟聪明却一眼就发现了。 他并不和柯灵说什么,两人也实没什么可说的,沉默中飞马到了总管府门口。孟聪明和柯灵下了马,将缰绳扔给门人。 却发现门口平静如常,但气氛却无形中紧张肃穆了许多。 大黑门紧闭着,金色的狮子门环似乎都一脸严肃。 门人上前将大门推开,招呼仆人拉马去喂,只道:“孟公子,大小姐,台阶小心些。” 他心里奇怪,怎么大小姐没和大公子在一起呢? 平日大公子带大小姐出去,两人都是寸步不离的。虽然和孟公子情如兄弟吧,也不该将大小姐交给个不熟识的男子呀。 孟聪明一直进到后花园。柯灵竟然先开了口:“我也回不去我的小院儿了。” 孟聪明惊诧地看着她,差点倒吸一口冷气。 她是知道的。 柯灵道:“灵儿不耽误公子的大事,先告辞。你直接进小院儿即可,母亲一定在的。” 说罢,竟不如往常冷冷的样子,向孟聪明福了一下,便顾自走了。 小乖儿已经迎上她:“哎,大小姐,您走的时间太长啦,大公子怎么没和您一起回来?” 孟聪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径直进了原本柯灵住的那个小院儿。 那个时间段,柯搏虎和成王妃在总管府前院的密谈已经结束一会儿了。 有成功,双方达成了一致。 有不成功,因为权力与切身利益的冲突,成王妃作为晚辈感觉到与柯伯父的感情受到了严重影响。她现在是个密使,代表的是成王和河东的利益。 最主要的,是成王严重失信了,竟然没有来! 这对于讲信义的柯搏虎来说,是个非常严重的大忌。 但成王妃虽然温柔和顺,却不是没有担当的女子。她明白这个时候她代表的就是丈夫,她要为了那个感情并不甜蜜的丈夫和自己唯一的骨肉欢儿,和柯伯父一件事一件事的交涉。而且是在成王失信不肯面见柯搏虎的不利处境下。 她成功了。 她不仅是成王妃,不仅是国朝的第一美人。 她还是国朝的第一才女,十分的明礼和顺,但也十分坚决与坚强。 不论怎么样,一致达成了,联盟结成了,计划谈定了。 酸甜冷暖,便各人自知了。 成王妃是秘密而来,柯夫人便在柯灵的小院里陪她进膳,安排她歇息,也陪成王妃叙了一会儿话。 柯夫人向来不参与政务,柯搏虎也不告诉夫人发生了什么。柯夫人一如平时的贤惠和蔼,与她一直就很喜欢的孟离珠缓缓叙着家常。待柯夫人告退,成王妃终于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才能出众,但遇到这样关乎国朝命运和自身安危的大事,对她却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但她也只是微微地,淡然地轻叹了一声,仍然是那样安静而娴雅。 她的脑子却不能平静,想到刚才在蓟州的议事大厅,和柯伯虎密谈时的情景。 成王妃忐忑地道:“成王本十分想来与伯父见面共计大事,只是王爷多年受压,心怀忐忑……” 柯搏虎冷冷一笑:“还多疑罢。” 孟离珠觉得如一根利剑刺入身体一般,她忍不住身体皱缩了一下。 这是父亲如兄弟般的密友,也是自己的长辈。在面对韦都强权的巨大压力之下,力挺父亲,才使自己能如愿嫁给成王。 想当年,因为父亲不是韦都一派,成王失去太子之位后,惧于韦都的威势,拖了两年不敢正式迎娶,以免给韦都他与孟噩和柯搏虎结盟的印象。是柯搏虎在朝贺来到京城之时,当面与韦都据理力争,才使得她终于在半年后的八月十六吉日,正式与成王大婚成为成王正妃。 成王妃沉思着,回忆着过去,担忧着未来。 柯灵的房间小而别致,设计得精巧,布置得舒适,因此并不觉得窄小。成王妃独自靠在桌案边,思前想后,不由微微垂泪。那紫檀雕花的大桌,却是因为她的驾临,临时搬进这还算宽敞的厅中的。 又是一个明朗的日子。 小院里嫣花怒放着,开得十分茂盛,团团簇簇,宛如花海,又蓝得如碧,浓得似云。 成王妃坐在含嫣花丛中,默默地抚着琴。 宫女和太监知道王妃此刻心思很重,便用上好的薄胎白瓷盏上了一盏茶,便无声地退下了。 自然不是蓟州那有名的土茶,即便王妃想喝,也是不能给她喝的,那就失礼了。 因为成王妃最后要住到相对隐蔽的柯灵住处,柯夫人又让花匠将后花园的含嫣花,整体移到了柯灵住处的游廊下。 这个小小的院落,与总管府其他地方严密隔离,成为王妃的行宫。为了给王妃腾地方,柯灵搬去和柯夫人住了,这令她惶惑又紧张。 现在要进小院都要有王妃诏命才可以,甚至后花园看管也非常严密。任何时间任何人要去见成王妃,都要经过重重查验。那还得是非常近的人。一般柯府里的仆人,都不知道这里住的是谁,还以为是哪位重要而尊贵的柯家亲眷。 柯云将自己的剑抽出来,凝视着锋利的剑刃。 他拿出一块布,细细地擦拭这把已经雪亮而毫光四射的宝剑。 直到从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射下,映着雪亮光茫的剑刃,已无一丝尘埃,他才徐徐将剑收回鞘中,放在桌上。 一会儿,他要去见成王妃,那是他从小喜欢,依赖,也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珠儿姐姐。 一个相貌清秀,仪态端庄的宫女领他走进后花园,穿过小桥,沿着小径进到那座小院。 这是他自己的家,再熟悉不过,如今却要被人引着走,皇家规矩,就是这般。 小院里一只悠扬的曲子传来,那是古琴奏出的,音色干净纯美,曲调委婉,却不断在舒缓中有节奏地跳跃,击中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以前他来这里,也常听到乐曲声。那是他最心爱的姑娘,为等他吹奏的曲子。 每当他忙完事情,匆匆向小院走去的时候,还没有见到柯灵,听到萧声,他的心底便微笑了,那是甜蜜的微笑。 现在,他听到的仍是他最熟悉的曲子。 童年的时候,美丽的珠儿姐姐,在教他习读诗书累了的时候,便会弹一会儿琴。 和柯灵不同,灵儿吹箫的时候,总带着一些心底的忧郁。而珠儿姐姐虽然身经坎坷,琴声中却是宁静淡然中带着大气若定。 奇怪,他对音乐半点不通,也不喜欢,但与他有着特殊感情的这两位女子,却都有很好的音乐造诣,他和她们相知,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这美妙的曲声。 “珠儿姐姐,你为什么总弹这一只曲子呢?”小时候的柯云好奇地问。 “这是一支只有知音才懂的曲子呀!” 孟离珠对柯云浅浅一笑,眼中都是疼爱。 不出意外,这个时候顽皮的孟聪明早不知道淘到哪里爬树掏鸟蛋去了。 孟离珠轻轻揽着小柯云的肩膀:“其实呢,它的名字就叫知音曲,和那首有名的高山流水差不多,只是很早就散佚了。这是我师父妙常师太云游间无意得到的古谱,便教会了我,还起了这个名字。” 她莞尔一笑,柔美的眼睛看着柯云:“好听不好听?” 柯云点点头:“嗯,好听。” 他一直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和孟聪明完全不同,他小小年纪就很沉稳。不仅练剑痴迷,也很喜欢读书。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个有为和懂事的孩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而事实也证明正是如此。 珠儿姐姐笑了,笑得好美:“早就发现你特别注意这首曲子,来,姐姐教你弹。” 柯云对于音律并不精通,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但他就是执着地喜欢听姐姐弹奏这首曲子,而且跟着孟离珠学会了,弹得还很不错。孟离珠说他弹的这支曲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味道。而对于柯云呢,学会这首曲子,也许是珠儿姐姐太美太温柔了,也许是这首曲子特别能打动他。 此刻,他走到那片含嫣花海旁,成王妃仍在全神贯注地弹着。只是,柯云似乎从那乐曲中,听出了从前不曾有过的一种情绪。 柯云默默地站在一株长得很出挑的含嫣花旁,那长长的枝子上摇曳着淡蓝晶莹的花朵,美得和珠儿姐姐一样。 他痴痴地听着,完全入了神。连他白色长袍的一角,被春天的微风轻轻吹起,衣角飘扬起来,他都没有觉得。 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个没有烦恼的童年。而现在,一向性格坚定从不怀疑的他,竟然感觉到了内心的痛苦,锥心的痛苦。 一曲终了,余音似乎还在花园清香的空气中袅袅未绝。 宫女上前俯身轻声道:“王妃,少将军来了。” 成王妃的热泪已经含在眼眶中,曲毕便滚落下来。听到宫女的启奏,她急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来。 她乌黑的青丝挽了个整洁简单的发髻,淡蓝的衫裙和身旁怒放的含嫣花相得益彰,并没有王妃的华贵,却有仙子的绰约。即使青春韶华已逝,她仍然亭亭玉立,简单的一个起身都那么优雅,仍然是柯云记忆中最美的珠儿姐姐。 第二十五章 可怕的武功 柯云上前躬身参拜:“柯云见过王妃。” 成王妃急忙将柯云搀起来,宫女给柯云也献上茶,便退下了。 孟离珠一开口却哽噎了:“云儿,你恨姐姐了吧?” 柯云无语,他将手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抹。琴音如流水般从他指尖淌过。 那是拿惯剑的手,却让音符在他指间有了灵性。 已接近傍晚,太阳没有了中午的温暖,渐渐向西坠下,小院中透出清冷的气质,气温似乎也低了下来。 柯云心中的难过与痛苦,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微微一笑:“身为国朝臣子,既然无法选择命运,便做好自己的事罢了。” 成王妃柔婉地道:“云儿,姐姐知道你是个放得下的人,但如此姐姐就更难过了。” 柯云仍然淡淡一笑:“姐姐不必担心我,或许该想想怎么去说服聪明。” 成王妃一时语塞。 当年成王迫于韦都和皇上的威压,想取消和孟家的婚约。那时柯云还是个小男孩,听到却十分气愤。那个年代,如果哪个女子被男方毁了婚约,便再难嫁出去,而且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柯云很气愤也很童稚地说,如果成王毁了婚约,他就娶了珠儿姐姐。这句孩童之语,让柯搏虎和柯夫人笑了好久,在柯云长大后还经常取笑他,搞得已经成年的柯云面红耳赤。成王妃知道后却十分感动,两人的感情也自然非比寻常的深厚。 如今,柯云已成长为一个英俊沉稳的青年,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天真,但珠儿姐姐永远是他心中最美的形象。想到自己亲手破坏了待她一片赤诚的柯云终身的幸福,成王妃也觉得无法解释。 柯云坐到琴凳上,抬起一只手放到琴弦上,他也弹起那首《知音曲》,竟然曲调娴熟,如行云流水一般,却比成王妃弹的别有一种意境,似湍急的河水,昴扬而汹涌。 成王妃渐渐听得呆住了,泪水凝结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一曲弹毕,柯云起身。 天色更暗,风起了。 花园中高大的北方乔木,叶子被吹得哗哗直响,那丛含嫣花,也像要被风吹得倒伏下去。 柯云平静地说:“北方的风,就是这样粗砺。姐姐尽可放心聪明,他永远不缺善良、勇敢和正义,他在北方的风里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柯云离开了。成王妃居住在小院这段时间,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孟聪明自顾走出茶馆。突然听到街边有人闲聊:“听说没有,柯大人已经让媒人去苏家替少将军求亲了!” 另一个道:“是找的南城有名的喜三姑呢!说是婚约订下,选个好日子很快就办正事。” 第一个人道:“这可不像柯府行事风格,少将军一直不娶亲,多少有女儿的人家想将女儿送进总管府当少夫人,柯大人都淡定的很。怎么突然这样急?” 第二人又道:“还不是成王小舅子求娶大小姐,柯大人已经允了,婚约都签下了。柯大人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儿子呀,放眼蓟州也只有苏家的姑娘配得上少将军了。” 孟聪明僵住,他咬了咬嘴唇,扭头便走了。 虽然他聪明开朗,虽然他天赋极高,虽然他事实上有两个极厉害的师父教了他最上乘的武功,虽然他在江湖闯荡几个月就有了一文钱神探的名头,虽然他现在要做的是关乎国朝命运的大事。 但,他确实还是个很稚气的青年。 天高旷远,苍鹰振翅。 柯搏虎在马上挺身,拉满弓,弓弦一响,翱翔的苍鹰身体整个被穿透,跌落在北方坚硬的黄土地上。血几乎一点都没有流出来,苍鹰的眼睛却暗淡了,身体也僵硬不再动。 他转向孟聪明:“成王同意举事,九月九日重阳节那一天,河东和蓟州同树义旗,成王与柯家军会兵一处,成立护国讨逆军,西进京城。” 孟聪明深吸一口气:“柯伯父,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大义即张的热血澎湃呢?难道我不是个年轻人吗?” 柯搏虎看着远方灰暗的天空:“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的人生不悲凉?” 他勒住那匹极其雄俊的坐骑,从身上抽出一本书,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翻开一看,竟然是一本武功秘笈。 他一愣,道:“这是孤鸣鹤的?” 柯搏虎道:“是的。灵儿逃跑时偷走的那一册。也是孤鸣鹤费尽心机都没有悟出的。” 孟聪明愣住了,他想说什么,又没有张开口。 那一纸婚约上,是他亲自签下的名字。 姐姐已经嫁人,老家的长辈不在身边。 于是他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了他要参与国朝未来的命运。 柯搏虎笑了一下:“是灵儿,她亲口主动和我说,让我把它交给你。” 柯搏虎笑笑:“并没有人告诉灵儿你有特殊任务,但她真的太聪明了。不枉孤鸣鹤一眼看中她。”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也真当得起我柯搏虎的女儿。” 他心里想的却是,如此出众的一个女孩,真可怜了自己的儿子,付出全部心意,却……。 不过柯搏虎不会让孟聪明看出他的内心想法。他看着平日乐天,眼下却分明心事重重的孟聪明:“伯父知道你的好意,但成王没有那么傻,云儿必须很快娶苏家小姐,你要明白。” 孟聪明呆了一下:“是的,聪明对成王的认识,又深了一层。真但愿这个人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看着那只死去的苍鹰,对柯搏虎道:“伯父,您呢,真的认可他是值得结盟的朋友吗?” 柯搏虎笑了,他对孟聪明的直爽一向就很喜欢:“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人其实是很复杂的。” 柯搏虎抽出刀,他的一把刀,威震边关几十年。 他的武功,甚至是柯云远比不了的。 毕竟柯云还是稚嫩,柯搏虎的武功,是战场催出来的,是鲜血迸出来的。 他就像他的名字,猛如虎,更能搏虎,从不给敌人半点机会。 “聪明,你的兵器呢?什么?你在黄山学会了用袖子当兵器?那好,我们来较量一下吧。” 孟聪明一掌击出的时候,才算感受到了柯搏虎的威力。 事实上,从小到大,柯搏虎虽然在蓟州,在总管府,在家中,都有着绝对不可侵犯的威严,但他在孟聪明面前,流露的总都是慈爱。 在孟聪明的记忆中,柯搏虎也从来没有和柯云交手比试过,只是吩咐儿子做这做那。 而对他,既然柯夫人已经充分表现了慈爱,柯伯父就只好调侃逗笑了。 当柯搏虎一刀如秋风扫落叶般带着催枯拉朽的气势搂头盖脸砸下来,孟聪明的掌不仅完全施不出去,掌风都被压制回来了。 不错,和柯搏虎的交手,就是两个字:压制。 孟聪明觉得呼吸都不能自如,胸口如大石压住,喘不上气来。他的掌完全被封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闪,躲避。 即使孤鸣鹤和晴明散人交手,也没有柯搏虎的刀这么吓人。 确实,他的刀法里,功的成份少,速度和力量还有横扫千钧的气势才是关键的灵魂。 这是战场上的武功,是杀人的武功,更是战胜敌人的凛然和气势。 难怪柯家军数代威震边关。 难怪柯云的剑也是勇不可挡。 孟聪明完全受制,在刀风下不要说还击,甚至无从逃匿。 他心里气的,他东躲西逃,感觉自己像个丧家之犬。 打不过就打不过,被打得这么难看。 幸好柯搏虎不会伤他,但刀气已经让孟聪明衣服破了若干处。 要说孤鸣鹤和晴明散人,人家是互相震碎了对方的衣服好不好? 柯大总管现在衣服完好整齐,孟聪明衣服快要衣不蔽体了。 这时孟聪明才感觉到师父的厉害,他突然发现晴明散人在教他武功的时候,其实处处在暗示。孟聪明在高度的压制下很快调整了自己,在强烈如秋风扫落叶的刀风压制下,渐渐找到了闪避的方法。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尤其调整了一下身形,顺利躲过了几刀,不再那么狼狈了,孟聪明开始寻找反击的机会。 是的,他就是这么贪婪而胆大。 但是,他一露出反击的形迹,柯搏虎手上的刀,力量便更摧出几分,刀势更快,孟聪明简直觉得自己周身处处都是刀影。不仅衣服破了,脸上和手上裸露的部分都被刀气割的生疼。 他知道自己没有生命危险,甚至,柯伯父连让他受伤都不会。 但是,他从内心感觉到了恐惧,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面对气势千钧的强大对手的恐惧。 他再次开始闪避各种刀势带来的死亡危险,这时,他对师父,不,晴明散人更更佩服起来。 他在闪避之中却渐渐将原有的武功招式融会贯通了,那些分明是学过用过多遍的招式,竟然在此刻催生了新的效果。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便尝试自如如游龙般的使用自己那原本熟悉,却焕发出新的威力的招式,又是二十招避过,他又开始尝想要反击。 却不想柯搏虎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可真贪!” 说罢,他突然再次加强了刀风,一阵排山刀海的刀风袭来,孟聪明立刻像被巨浪冲击的石子,被冲得气都喘不上来,他连连后退,一口气憋在胸口,一时间他甚至觉得死亡临近了他。不是被刀砍死,而是被刀风憋死。 就在他被憋到视线都开始模糊,张大嘴也喘不上气的时候,柯搏虎突然雷霆般,不是攻击,而是收刀。 他高大的身形一掠而起。 他第一次施展出了轻功。 第二十六章 树林后的眼睛 孟聪明喘上了一口气,眼睛这才能看清东西。 柯搏虎掠到空中,身式转换之际响雷般喝了一声:“接刀!” 话音同时,手里的刀已抛向了孟聪明。 孟聪明霎时明白了,他出手接刀,一个上步,刀已经横着向柯搏虎袭去。 柯搏虎又喝一声:“好身手!” 孟聪明被夸,像顿时被增添了巨大力量,刀带着全部内力,而内力竟然不知觉间倾刻间灌注在刀尖,刀尖弹出吓人的铮铮声,也一样雷霆万钧地横扫向柯搏虎。 柯搏虎来不及转换招式,只能快速闪避,堪堪避开,啊了一声,孟聪吓坏了,急忙收刀。 柯搏虎身形未稳却抬腿一脚,踢在孟聪明手腕上,刀飞了! 孟聪明呆了,呆呆地看着柯搏虎 柯搏虎高大魁梧的身体晃了两下,孟聪明吓坏了,急忙跑上去扶住他:“伯父……” 话音未落,柯搏虎再次飞起一脚将孟聪明踢飞,落到五六丈开外的坚硬土地上。 孟聪明现在,和那只被柯搏虎射下来的苍鹰光辉形象差不多。 他这一下摔的,七佛出世,八佛升天,半天才顺过气来,看到柯搏虎已经站在他面前:“臭小子,没得胜就对敌人发善心?战场上你小命就没了!” 孟聪明看着柯搏虎,眼中竟然湿了。 柯搏虎这才将他拉起来:“战场上,不是要制住敌人,是要杀死敌人。那是个你死我活的战场。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所在。” 孟聪明低低的声音道:“聪明知道了。” 柯搏虎噗地笑了,他听出孟聪明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藏着无限委屈。 真的还是个孩子。 必须是战争,用鲜血,才能让他成长。 柯搏虎拾起刀:“你刚才将内力摧到了刀上。” 孟聪明点点头:“以前是不能的,这次是被激发出来了。” 柯搏虎微微笑道:“你师父是个不世出的高人,你是他最好的弟子。” 孟聪明更委屈地道:“师父已经不要我做徒弟了。” 柯搏虎怔了一下,哈哈笑道:“因为他已经将全部都教给你了,是你还没有完全激发出来。看,今天伯父就激发出来一部分吗?你叫我师伯吧。” 孟聪明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师父,什么伯父,个个完全不顾人家的感受! 傍晚,到了吃饭时分。 小乖儿着急地跑到柯云房间:“大公子,不好啦,小姐不见了!” 柯云一惊:“怎么不快去找?” 小乖儿急得快哭了:“我不敢让大人和夫人知道,府里都找遍了!小姐会武功,要是出了府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小乖儿急的哭出了声。 柯云一呆。 他和蓟州第一美女,也是第一才女,西巷苏家小姐的婚约确实已订下,重阳之前,是必须完婚的。 竟然两对年轻人的命运,迅速就被定下了。 苏家小姐叫苏绮云,正是饭桌上柯搏虎调侃夫人时提到的那一位。 蓟州地处北方边关,民风淳朴,但远离繁华,地方偏僻,书香之气很是缺乏。苏家在蓟州是难得的学问之家,苏小姐才貌双全,更是温柔娴雅,在蓟州颇有声名。 本来四年前,柯云十八岁的时候,柯夫人觉得他到了成亲年龄,正好在昭云寺巧遇苏绮云,交谈了几句。早就知道苏家小姐的声名,今日一见,更是十分喜欢这个十七岁的秀美女子,心中真是十分满意。看当时柯夫人欣喜的样子,随侍的丫环都猜到了夫人的想法。苏小姐虽然很是羞涩,但这样一门亲事,她心里也是不想拒绝的。 没想到,几乎同时,柯云救下了柯灵,很快两个人就如漆似胶,颠覆了柯夫人最圆满的期待。更不想到了今天,情节突然另辟蹊径,苏小姐再次进入柯府的视线。 婚约已成,孟聪明原来设计挺好的想法碎了一地。他肯签下婚约,只是为了这场战事是他不能左右的。 放下笔,他对柯云说,将来有一天,他会亲手再签下退婚书。 当时,柯云就缓缓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一时没有明白。 现在他才知道,老狐狸总是棋高一招。尤其,是在做害人的事情的时候。 孟聪明生气地说:“反正我是要退婚的,你两个都娶了更好!” 看孟聪明气得要跳起来,柯云怔了一下也是无语。 此刻听说柯灵不见了,柯云着了急。 虽然他不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总和柯灵接触。但柯灵的倔强他是知道的,如果不在府里,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他对小乖儿道:“你在这里等,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乖儿惶惑地点头。 柯云出了府,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缰绳,跳上马,直奔蓟州城外。 天色渐暗,柯云的眼力很好,已经远远看到了那片小树林。 那是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地方。 柯云心急火燎,又加鞭打马。 眼睛始终紧盯着那片渐渐接近的树林。 果然,在林木叶隙间,在眼看要坠下的夕阳映照下,分明有红色的衣衫一角闪了一下,随即就不见了。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似乎已经要蹦出来堵住他的喉咙,他想要喊却一时喊不出声音。 他猛地加了一鞭。 平日,柯灵是从不自己出府的。 只有自己出征回来的短暂时间里,柯灵才会笑颜顿开,两个人一起走出总管府,在街里巷间闲逛,喝茶,享用各种好吃的美食。柯云会将柯灵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买下来。等柯云再出征的时候,柯灵就会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地数着看。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笑颜如花,腮边那两个红点更鲜艳,更添娇媚。 这是蓟州城外很少有人知道的地方,却是最美的地方。 尤其夕阳西下,晚霞在树冠上晒下一片红云的时候。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说什么都不怕有人知道,除了鸟儿呢喃。柯灵常常觉得,和柯云永远这样呆在这片美丽的林子里才好。这是她的童话世界,也是她的幸福世界。 这些情景在极短的时间内在柯云脑子里闪过,坐下白色骏马一声嘶鸣,原来已经到了山坡下面。柯云勒住坐骑,双脚一蹬,人已经从马背上掠起。他一袭白色长袍,展动身形在傍晚的昏暗中急速闪过,如一只白色的大鸟飘飘飞起,又飘然而落,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葱笼的山坡上。 山坡上,树木中间的空地上。柯灵跪在草地上,地上是那个小包袱,几件绸缎小衣服摊在包袱皮上。 这是她所知也仅知的过去。 她以为可以不要这过去,有他就够了。 可是,他竟然竟然,突然间就不是她的了! 两行泪水顺着她秀丽的脸颊淌了下来。 她本来就有一种凄清忧郁的美,此刻流泪的她,更是美得凄楚。 他是她唯一最亲的人,也是她未来所有幸福的保证。 现在,突然间一切都没有了。 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又想了自己的身世。 人人都有的亲生父母呢,为什么就不要她了? 这些小衣服多小啊,曾经包裹在一个多小的娃娃身上。他们知道她这些年经受的苦,心里的痛么? 月亮渐升,清冷的月光从树枝和叶子的间隙投射下来,在草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圈,错杂跳动。 她呜咽着,从腰间取下从不离身的紫竹箫。 那是给她起名字的宁修道人送给她的,教会了她很多欢快的曲子。 现在,她的欢乐,再也没有了。 她拿着箫,开始挖起草地上松软的泥土,眼看着草地上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她将竹箫放在一边,将包袱系好,小衣服不见了,只有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包袱。 她拿起包袱,迟疑了一下,泪水又滴落下来,她随即不再犹豫,将包袱放进坑里,又拿起箫,将泥土向坑中推去。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在盯着她。那人显然功力深厚,柯灵完全没有感到半点异常。 她刚推下第一缕泥土,那个身材高大,目光阴鸷的人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 靴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在静夜中格外可怖,柯灵瞬间停了下来,不禁啊了一声。 “青蒙,你在干什么?” 阴森森的声音一响,柯灵吓得跳了起来,浑身打战。 那个穿着灰色长衫,身材高大的人! 花白的头发,刀刻般的皱纹,眼睛如鹰般锐利。 他稳稳地站在那里。 柯灵吓得退后了几步,后背撞到一棵大树上。 她浑身都在打颤,用颤抖地声音道:“师父......” 那人冷冷地盯着柯灵:“青蒙,你终于认得师父了。” 柯灵脸色煞白:“师父……我……” 那人闪电般出手,柯灵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就被捏住了肩膀:“青蒙,怎么,你的养父养母让你不开心了吗?你的大哥又在哪里?” 柯灵抖成一团,却突然倔强地小声道:“爹和娘对我很好,我再也不叫青蒙。” 那人的瞳孔猛一收缩,用力一捏柯灵的肩膀,只听到骨头都咯吱咯吱地响,柯灵惨叫了一声。 这人,果然就是北燕的前国师,柯灵的师父孤鸣鹤。 他前次遇到绝好的机会,却无功而返,越想越窝火。 心中的憋屈压抑不住,便破了一向的原则,冒险再次进入国朝境内,而且深入到了蓟州城外,一定要想办法将秘笈夺回去。 他的眼睛喷出怒火:“你敢不承认自己叫青蒙,简直忘恩负义,别人说你脑后长了反骨,老夫不肯信收你做了弟子。今天才知道果然不假。” 他又一捏柯灵的肩膀,柯灵痛得脸都白了,却咬紧牙,再也不肯叫出声。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崽子,我孤鸣鹤不杀徒弟,交出我的秘笈,从此滚到老夫看不见的地方!” 柯灵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却仍然倔强地:“没有了!我扔了!烧了!怎么样!” 第二十七章 双龙搅鬼 柯灵脸色惨白,冷汗直冒,却仍然倔强地:“没有了!我扔了!烧了!怎么样!” 孤鸣鹤气得脸色铁青,柯灵之前做徒弟的时候就因为倔强无数次挨孤鸣鹤的揍:“好,你不仁休怪老夫不义了!你这个混帐种子,留在世上也是遗害人间!” 他杀人还要给自己找个理由。 孤鸣鹤虽然品行不端,一向为江湖和朝堂的正人君子所不齿,但他毕竟是和妙常大师齐名的一南一北两大武林颠峰人物,怎么也不能无故杀人。 他找好杀人理由就付诸行动,抬起掌就朝柯灵脑袋击下,却故意慢了半拍。他知道柯灵的倔强与不屈服,但还留着一线希望,想着这小不是东西能一害怕把秘笈交出来,那是自己多不容易才得来的! 就是慢这半拍救了柯灵。 柯云正从坡下掠上山坡,他听到了孤鸣鹤和柯灵在说话,也看到孤鸣鹤出掌。 他来不及拔剑,纵身掠起,双掌击出袭向孤鸣鹤。 柯云剑法好,却不擅长内力,而且徒手对招更不是他擅长,可面对的却是如此可怕的敌人! 但他顾不得这些了。 孤鸣鹤本来还抱着一线希望,毕竟杀死柯灵容易,可秘笈就断了线索,那是他多少年的心血,还没悟出就让这小不是东西偷走了,简直岂有此理。 他掌已击出,却瞬间发现有人在袭击他。 孤鸣鹤果然不愧一代宗师,大吼一声,空中一个转身,单掌迎上柯云的双掌,另一只手却同时抓住柯灵一提,带着柯灵跃到空中! 只听石破天惊、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柯云被击得向后飞出去几丈远,重重地跌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柯灵也被扔了出去。 孤鸣鹤大怒,他不顾柯灵,瞪眼要看是谁搅了他的局。 柯云挣扎起来,要去扶柯灵,孤鸣鹤却已经抢先飞掠到他面前,一双眼睛凌厉地盯着他:“呵呵,少将军。你白在柯家军呆了十几年,连点正常的判断力都没有,怎么不拔剑?” 柯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孤鸣鹤,你越界滋事,想要做什么?” 孤鸣鹤气得简直要大笑:“我徒弟偷了我的秘笈,凭什么说我越界滋事?”孤鸣鹤武功虽高,脑子却跟不上。要不也不会在北燕当了一阵国师,就被人算计下野。 柯云却趁他说话的功夫,将剑拔了出来:“好,孤鸣鹤,你给了我时间拔剑,我们再来。” 孤鸣鹤顿时明白上当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但他知道柯云的伤很重,就是有剑,也无需担心。 刚才他本来只用了三成力,觉察到有人袭击转瞬间便加成十成力。此刻柯云内伤绝对轻不了,况且他本身武功就不如自己,既然受了重伤,就算有剑又能如何。 他一生自负得很,这会儿将柯云杀死了,柯搏虎就顿失臂膀。柯云在战场上的作用岂是一个普通武林高手可比的。此刻解决,省了日后多少麻烦。 不过他还是太自负,竟然算计得刚刚好,他大吼一声,却只用了五成力双掌再次击出! 想不到,迎面却是一股强劲的掌风,双掌互击,孤鸣鹤后退了好几步,心口一甜,暗叫不好。 他不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 眼前哪是柯云,竟然是一个圆圆脸,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青年,看上去也就不到二十岁。 青年也被震动不小,退后好几步,咳嗽起来。 孤鸣鹤胸口难受,甚至很想揉揉。 但他没忘了自己是北燕前国师,天下闻名的武学泰斗。 他稳住身形,怒目对那青年道:“你是谁?缘何暗算老夫?” 此时,柯灵已经爬起来,踉踉跄跄奔到柯云身边,哭着道:“大哥,你怎么样?” 刚才柯云也强撑着出了手帮助孟聪明,他知道孟聪明绝对敌不过孤鸣鹤,哪怕他自己重伤在身,已经发不出多少力量,也拼了命的击出那一掌。但他的力量只是孟聪明的一两成,已经完全是强弩之末了。他早就知道孟聪明来了,虽然了解聪明天生的力大,但哪里放心他单独对付孤鸣鹤,所以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一起出手,再次被孤鸣鹤的掌力震动,内气翻滚,又口吐鲜血。 柯灵吓坏了,扶起柯云,只惊叫着大哥,根本顾不上孟聪明和孤鸣鹤还在对峙。 本来孤鸣鹤对付一个孟聪明也不成问题,但刚才和柯云对掌他就是临时转向加力,所以力气不能用到圆满,因为角度关系柯云又拼了命,所以内息也有些乱。不想随即又被柯云和孟聪明夹击,他只提了三分内力,用了五成掌力,结果被两个人一合击,再次震动内息,也是十分不好受。 想不到以他一个盛名之下的武学大师,竟然被两个后生小子给了个下马威。 但他老奸巨滑的很,知道必须赶紧离开此地,回去得好好调理一阵。 不过这青年力气如此之大,让他十分惊诧。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树林里刹时昏暗起来。 孟聪明心说,这就不记得我了?不会吧…… “小子,你力气大,可内力差得远着呢。” 他果然好像完全不记得和孟聪明曾经在兀鹫峰见过,还在山脚下交过手。 孟聪明哼了一声,其实他心里也十分不好过,比孤鸣鹤只重不轻,只是拼命忍着没吐血。 他知道一但吐了血,就给孤鸣鹤知道了底牌,三个人都有危险。 “你管我内力好坏,反正你现在打不了我了。” 孤鸣鹤气得七窍生烟:“黄山派的功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个德性就出师了,苦松真是越来越没节操。” 孟聪明突然有点明白 他此刻用的是正宗黄山派功夫,没有用自己师父的功夫,大概这位大师是只认功夫不认脸的。 孟聪明知道他在激自己发火,冷笑道:“这个德性还能打你呢,不行再来。” 他心里其实已经上下乱跳了,这个时候,如果孤鸣鹤跑过来再给他一下子,他就被拍成泥了。 孤鸣鹤一向虽然有韬略,却不会使心计,口拙语笨还十分多疑。听了孟聪明的话,反而有了顾虑。他一生武功少有人超过,今天吃了亏顿时胆小起来。 于是立刻萌生去意,却故意恶言恶语道:“成王的小舅子吧,听说你和我徒弟订了婚约,怎么她只关心别的男人呢。” 孟聪明脸立刻涨得通红,拳头也握紧了。 孤鸣鹤心说:“骂晕这小子我赶紧走,留久了我也难讨公道。” 他仰天大笑三声,结果触动内息,胸口剧痛,最后一声笑十分短促。他急忙双足用力,纵起身形,施了轻功便走。嘴里还道:“徒弟,师父等你大婚之日来喝杯喜酒,记得准备好你偷走的东西。老夫倒要看看,你到底嫁的是哪一个?” 说话间,人已经掠走很远,却哈哈大笑着,但声音却越来越小。 孟聪明无语,他愣了一下也走到柯云身边。柯云胸前的白衫已被染满鲜血,孟聪明跺脚:“柯云,你干嘛不拔剑,这有多危险!” 柯云无力地道:“来不及了,我若不出手,他一带走灵儿,我轻功不行,就追不上了。我怎么能让他把灵儿抓走。” 说话间,孟聪明也感觉到胸口疼痛,他按住胸口,走过去将坑里还没来得及掩埋的小包袱拿了出来。 柯云心疼地问柯灵:“孤鸣鹤有没有伤了你?” 柯灵哭得言不得语不得:“没有。大哥你伤成这样,干什么还问我?” 柯云抬手将她散乱的黑发理好:“放心,只要大哥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柯灵哭着说:“大哥,灵儿错了,以后再不乱跑给你添麻烦了。” 柯云微笑地嗯了一声:“灵儿,我们赶紧回府吧。” 柯灵将柯云扶起来在前面走。孟聪明胸口也痛得难受,却只看到他俩一通磨叽,自己还要拎着那个小包袱跟在后面。 一时他心里顿生凄凉。 柯云关心着柯灵,柯灵关心着柯云。 自己关心着他们俩,可却没人理睬。 柯灵已经知道与孟聪明订婚的事情。对于婚姻,她很明白自己没有发言权。但是,她以往都是完全相信大哥的,没想到这可怕的一天就这么来了,像晴天霹雳一样。 连大哥都不能保护她! 她的世界霎时就黑暗了,但她就是这么倔强。 这件事情竟然没有击倒她,她用沉默来表示抗议,却对柯云说只要他好就可以。 柯云心里想,我怎么可能好? 但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再和她说心里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关乎战局的,他首要保证的,是不能影响大局。 回去的路上,柯灵继续用沉默表示她的倔强,用倔强表示她对孟聪明的不接受,用她的不接受表示对孟聪明的冷淡,用她的冷淡表示她的心永远不会朝向他。 孟聪明心里更是甜酸苦辣都搅在一起,他的胸口一阵阵的刺痛,他知道内伤也绝不轻。但他虽然平日随和乐天,遇到事情却只比柯灵更倔,就更不说话。 只是一路看到柯灵对柯云无微不致,孟聪明还得拎着包袱,简直这回府的路是他一生中走过的最长最难捱的路。 进了后花园,柯灵要送柯云回屋,孟聪明将包袱交给柯云,招呼都懒得打,转身就走。 柯灵道:“孟公子,请等等。” 第二十八章 柯灵的身世 孟聪明不能不站住脚,他转回身,却并不说话。 柯灵看着他道:“孤鸣鹤没有认出你,是因为你没有用上次和他对招的武功。他这个人,永远只记得武功,不记得人。”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如此! 他只是大胆臆想,却不料竟是事实。 只这一吸气,却牵得胸口又痛起来,他不由就捂住胸口。 柯灵看到了,却假装没看到,继续道:“但他一眼就认出你用的是黄山派功夫,孤鸣鹤就是这样。” 说罢,她不再和孟聪明说话,对闻声而来的丫环采月道:“快去煮调息汤,送到大公子和孟公子屋中。还有补血丸。” 她随即柔声对柯云道:“大哥,我扶你回房间,喝了药赶紧休息吧。” 孟聪明怔怔地看他们走远,心想,好吧,吃药还算没有把我忘记。这时小菊过来道:“孟公子,大小姐让我照顾您回房。” 孟聪明吓了一跳:“不用,我腿还是好的!” 说罢气气地走了。 第二天,柯云已经好多了。孟聪明过来看他,闷闷地道:“我们打乱了孤鸣鹤的意图。他除了要秘笈,其实同时在试图寻找刻铁石,但是用寻找秘笈掩盖他真正的目的。这也说明北燕不是没有防备。” 柯云嗯了一声:“你果然思维敏捷-不会向我也收一文钱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根本不是一文钱序列里的,你是要抬高价格杀富济贫序列里的。” 柯云笑了一下:“我哪有那么有钱,我挣的是工薪。” 他从桌上拿起那个小包袱交给他:“不说笑了,这是她和亲生父母的最后一点联系,有机会你帮她。” 孟聪明接过:“她昨天对我说孤鸣鹤的事情,是批评我对孤鸣鹤了解的太少,功课做得不够吧。” 柯云的伤不轻,好在他年轻体质好,服了药好得很快:“哎,以前怪我有意无意不让你们多接触。” 孟聪明又笑了一下:“如果只是为了了解孤鸣鹤,你又为什么会阻止我们接触?” 柯云也笑了,他拍了孟聪明后背一下。 孟聪明被拍得咳嗽起来,半晌才停下道:“我也内力受损了好不好。” 柯云嗯了一声:“我明白。” 他停了一下,看着屋顶突然悠出一口气:“十四年前成王大婚那天,我趁宫中防备不严,偷偷进入清心阁。当时,已经触到了刻铁石……” “什么?”孟聪明惊叫了起来,“分明……” 柯云道:“不错,那只是装着刻铁石的盒子。我一拿就知道是空的,知道不好,赶紧要退后。却不想一个黑影向我压过来。” 孟聪明眨眨眼:“难道不是袭过来吗?压过来是怎么回事?” 柯云想笑,可一咧嘴胸口痛得要命,他急忙忍住:“确实是压过来,我只有九岁呀,个子小。清心阁只有一盏长明灯,灯光微弱。那个人的影子映到墙壁上简直是个巨人。我立刻拨出短刀,他却一手攥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抄住我的腰带,将我扔到了宫墙外。” 孟聪明嘴巴张成o型:“你的武功这么不济啊?” 柯云又要笑,勉强忍住,指住孟聪明:“还想不想听?想听就闭上嘴。” 孟聪明赶紧闭嘴。 柯云又道:“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觉得是自己太小,武功不济。” “后来这些年,我的记忆总是不停闪回,其实不是我不济,是那人的武功真是高的可怕。他扔我的时候,还同时下了我的短刀,插在我的腰带上,一气呵成。他根本完成没有将我当成一个可以对抗的敌人。” 孟聪明也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同一时间正在国相府,也遇到一个可怕的人—玉怜珠。 听到柯云讲起,冥冥中,他觉得这同时出现在皇宫和国相府的两个人,似乎有点什么联系。 如果从他的推断来讲,玉怜珠在柯云进清心阁之前已经得手,拿着刻铁石赶到了国相府了。那么在柯云之后来取刻铁石的人,是谁呢? 但是,显然就是这个扔柯云的人,杀了所有在场的侍卫,伤了甄受商。 恐怕甄受商是目前唯一见过这人真正武功,而且还活着的人。如果不算柯云的话。 突然,孟聪明像想起什么看着柯云:“咦,你虽然当年只有九岁。但这些年,你一有时间就走遍名山大川寻访各种武功,对这个人的武功,没有一点更多的了解么?” 柯云道:“果然是你,这些年我寻访武功,就是想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当年没有感觉,现在回想,他用的不是他本人的武功,他的内力极强,但不是正宗武学的发力方法。应该,” 他停了一下:“是一种邪功。” 孟聪明啊一下,这真比武侠小说还玄幻:“其实,我感觉玉怜珠的武功,也并不很正。是和孤鸣鹤的正宗武功相反的一种。” 柯云看着孟聪明:“所以你说,他们两人间,似乎有一定的关系?” 孟聪明嗯了一声:“玉怜珠抢在那人之前拿走刻铁石,动机我一直没有找到。现在觉得,玉怜珠冒死留着这个东西,其实也让那些想靠刻铁石做文章的人,那份贪欲之心被遏制了。” 柯云轻轻哦了一声,随即笑道:“你果然脑子很够使。如果玉怜珠如你所说,那扔我的人,也就是对刻铁石有私欲的人,我们不知道他是谁,玉怜珠知道。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玉怜珠是坏人,那就不能以此来度那个抢盟约的人了。” 孟聪明道:“他一刀就杀了所有侍卫,已非良善之辈。” 柯云点点头:“还是你脑子反应快。” 孟聪明又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事情,结果出得晚了,也一样会有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长出一口气:“你休息好了,我先走了。” 他拿起那个包袱,正想走,突然像想起什么,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件粉色缎子的小花衫和小裤子,刺绣精致,因为一直都珍藏,竟然也没有变旧,还像新衣服一样。 孟聪明的心跳了一下。 柯云道:“这是柯灵和她的身世的最后一点联系。也是她迄今能找到的最早穿过的衣服,看起来也就是两三岁小孩穿的。” 孟聪明点头:“你要我查她的来历吗?” 柯云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其实我很早就查过,这是十几年前京城最流行的式样。而且不是普通店里能买到的,是在一家叫丽锦行的专供皇家和权贵穿用的绸缎庄专门定制的。但当时的制衣师父和绣娘都已经不在了,帐本也散失了,所以不知道是给谁家做的。” 孟聪明骇然:“柯云,你这不是等于知道她的身世了吗,为什么不索性查到是谁?分明不难。” 柯云低下头:“到了那一步,我突然退缩了。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你知道,如今朝中,基本都站在韦都一边,惟一对爹爹肝胆相照的,就是孟叔叔,却又故去十几年了。我知道爹爹这些年在朝中有多么孤掌难鸣,幸好还有成王。所以不论怎么样,爹爹都不愿意将成王往坏处想。” 孟聪明呆了一下:“我明白,” 孟聪明明白,柯云是担心柯灵的父母如果是柯伯父的敌人……显然当离结果很近的时候,柯云断然停止了,他决定自己全力照顾好柯灵的一生,做守护她的那个人。 想到成王,孟聪明突然理解了柯搏虎的难处,姐姐的难处。 但他仍然不想接受,难道这些不是成王应该做的吗?要不是柯搏虎和父亲当年全力支持,以韦都的独断与残暴,成王的命能不能有都不一定。 成王现在磨磨叽叽,无非一是觉得成功了未必推他登基罢了,二是以现在的实力对比,很大结果是不能成功,那就小命都堪忧了。 当然这是各方讳莫如深的,但以柯家军数代对国朝的忠诚,即使成功,柯搏虎基本不可能将现在的皇上处置掉。所以成王才更不起劲吧。 柯云看他似乎神思又飞了,便注目看着他。 孟聪明猛醒,冲柯云笑了笑:“我知道了,你放心。” 他拿好了包袱,出了屋。 柯云心里笑了一下,他从不提醒这个突然陷入遐想的小兄弟,他对他,就是大哥对小兄弟的关爱。虽然孟聪明从不肯叫他一声大哥。 孟聪明挟着包袱朝自己的小屋走,心里却在想:“我才不会告诉你她的父母是谁,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柯夫人的房内,陈设典雅稳重。 铺设都是精致的绣花绫罗,但颜色庄重沉稳;桌上的瓷器摆设,也很精美端庄。虽然不奢华,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她给柯灵梳好整齐的发髻,又仔细梳了两条细细的长辫子,柯灵看起来顿时秀丽中又带着灵秀。 柯夫人不由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这个养女,眉目如画,秀丽天成,一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确实美得能打动人心。 可就是脾气怎么那么犟呢? 第二十九章 黄昏约会 她让柯灵起身,又将她永远挂在胸前的那块晶莹润泽的羊脂玉平安牌摆摆正。这才对孟聪明道:“你们都订婚啦,又是武将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既然伯父派了任务,就好好去做。灵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还熟谙北燕的文字和风俗,她最能帮上你。” 说罢柯夫人从头上拔下一枝镶嵌着一颗莹白的大珍珠,做工精致却式样朴素大方的金钗。这枝嵌珠金钗虽然不奢华,却是柯夫人平日最喜欢的,也和柯灵的平安牌一样,从不摘下。这是当年柯搏虎送给年轻妻子的礼物。虽然柯家军在蓟州掌军政大权,但对年轻的后代子弟管教很严,不许奢华也没有很多钱。当年柯搏虎也是用了自己的积蓄买了这枝钗送给年轻的妻子,所以柯夫人特别珍视,自从嫁到柯家就钗不离身。此刻,她替柯灵正正地将钗插在发间,顿时给她秀丽的脸添了几分富丽和生动:“小小年纪的女孩子,老这么素净。如今有了人家,也要稍微打扮一下才好。” 柯灵心里难过,知道这是养母将她就这样交给这位年轻人了。她不能说什么,只能顺从地行礼谢过。 孟聪明陪着柯灵一起出了柯夫人房间:“柯姑娘,玉怜珠将秘笈放到你身上,从此你们再没有见过吗?” 柯灵垂下眼睛:“我一直当她是亲人一样,不知道她叫什么玉怜珠。” 孟聪明觉得和她说话,简直比和玉怜珠本人说话还困难:“可你现在知道了啊。她将秘笈放在你身上,又将嵌珠绿缎鞋换给你,根本是为了能逃跑在陷害你。” 柯灵一脸的不耐烦:“是啊,她变成坏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如何告诉你?我轻功不如她,武功不如她,易容不如她,去哪里把她变给你看?” “易容?”孟聪明猛地震了一下:“你说她易容?你看到过吗?” 柯灵竟然丝毫不紧张:“当然,她最后是易了容才从孤鸣鹤手里逃脱的。否则以师父的武功,怎么会让她跑掉?” 孟聪明下意识地:“她易成了什么?” 柯灵明显不耐烦了,大声道:“她将绿缎鞋给我穿上,就消失了。但孤鸣鹤手下的人全都认识她,她不易容怎么可能跑得出去。我这样分析不对吗?” 孟聪明被她吓住了,不由退后了两步,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柯灵(其实他本来也确实不了解她)。这真的不是个一般的女孩,他对她了解得太少了。在这样的近乎争执之中,她竟然能回答得滴水不露。 柯搏虎告诉过孟聪明,当初柯灵就是因为太聪明才被孤鸣鹤视为可造之才,收为关门弟子。但柯灵倔得像根棍子,死也不肯好好学。而孤鸣鹤倔得像个驴子,气起来就打她,打得非常狠。后来柯搏虎收养了柯灵,也一样喜欢她的聪明,专门请老师教她读书。结果她又让柯府上下大跌眼镜,不仅不肯好好学,先生批评一下,竟然仗着会些武功将先生撂个大跟头。后来就没得人能教她了,也因此柯夫人不很喜欢她,总觉得女孩子怎么能没个女孩子的温柔样子。倒是柯云出征归来,教教她读书写字,也教她些武功。也奇怪,柯灵就只听这个大哥的,只要和柯云在一起,就乖乖的。时间长了,少男少女,情愫顿生,柯云经常出征在外,在家时间短,又太惯着柯灵。结果是书没教多少,武功也没学出来,两个人倒是迅速投入爱河了。 孟聪明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暗暗地道:“玉怜珠。其实她一直是孤鸣鹤的目标,只是忌惮柯搏虎和柯家军,孤鸣鹤并不敢太轻易进入国朝境内。玉怜珠多年不在江湖现身,是不是还要躲什么其他凶恶可怕的人?但她为什么又要突然现身,冒险袭击自己呢?” 以在无比凶险的情形下,玉怜珠和他交谈的仅有的几句话,他明白是自己的身世令玉怜珠对他有恨意。但又因为他的身世,尤其是父亲的原因,玉怜珠又放过了他。到底,他和她,有着怎样的过节呢? 孟聪明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现在他和姐姐离得十分近。但他仍然很生气,完全不想去见姐姐。 成王妃很是惦念弟弟,常亲自做些点心让宫女送过来,但孟聪明仍然不去见她,叫也叫不过去。她暗自道:“别人不理解姐姐,难道聪明你也不知道姐姐有多为难么?为什么就不能懂一点事呢?” 孟聪明将成王妃送来的精美点心放到一边,拿出那本秘笈。翻开之后。还是那些小人儿,那些招式,和那些不认识的北燕文字。 他呆了一下,还是到总管府前院去找柯云,至少先有人帮他把这些北燕文字翻译出来吧。 没想到,快走到前院时,正遇上小乖儿。 最近这段时间,小乖儿似乎对他正经起来。他觉得是因为与柯灵订婚的事情,小乖儿觉得没有指望了,受了打击,便对他再没有从前那种暗含情意的样子了。 但他没有细想,毕竟她对他,也只是一个多说过几句话的少女。 “小乖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小乖儿停下来,干干地说:“去取大小姐的汤药啊,天气快热了,药减了些份量,但还是每天都要吃。” 孟聪明道:“小乖儿,我有事想和你说。” 小乖儿有点吃惊,又似乎有点不情愿:“公子有什么事?” 孟聪明道:“吃过晚饭后,你有空没有?” 小乖儿眼睛睁大了,这问话,确实能让人有多种理解和想象。但她随即抹搭下眼皮:“噢,我们做丫环的,哪有空不空的。小姐什么时候叫我,就什么时候马上服侍。就算小姐睡了,要水喝,要……” 她本来想说要起夜,但又觉得实在不雅,“要加被子,减褥子,换枕头,开窗,关窗,挂帐子,掀帐子,我都得马上应答呀。” 孟聪明哦了一声,心说您真繁忙,这还真是有情绪了,便道:“大小姐对你那么好,你吃过晚饭请会假,她总不会不答应吧。府里那么多丫环的。” 小乖儿眨眨眼:“那要看公子是有什么事情了,小乖儿十天才有半天假,可以出一下府。请假,对小乖儿也是大事的。” “哦,”孟聪明有点尴尬,又觉得有点好笑,“反正,我是想问你些事情,不方便在府里哦。” 小乖儿想到八成是大小姐的事吧。但她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并不想拒绝和孟聪明谈些微妙的话题。 她想了想:“好吧,那就答应公子。” 孟聪明很高兴,不由露出腮边一对好看的酒窝,“那就城外那个有棵大槐树的山坡。就大槐树下好了。” 小乖儿又噢了一声,孟聪明摇摇手:“一会儿见!” 他快走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了,突然像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小乖儿道,“路很远,叫个马车去吧,回头我付车钱。” 小乖儿这才露出点笑容。 她一笑很好看,真是个清秀可爱的娇小女孩。 那棵大槐树是蓟州有名的地标植物。 出了东城门,放眼望去,一个秃秃的山坡上,一棵特立独行的大槐树巍然而立。 确实巍然,因为太高大了,据说柯云的爷爷的爷爷镇守蓟州的时候,大槐树就已经矗立在那里了。 小乖儿坐在大槐树下的草地上,淡黄色的上衫,湖色的绸裙。 女孩都是爱美的,晚上的天气很冷,她却穿得单薄。 她坐在山坡上,伸直双腿,薄薄软软的绸裙勾勒出她双腿优美的曲线。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但身材比例很好,很是匀称优美。 小乖儿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略有焦急地东张西望。 孟聪明还没有到,她在想,怎么突然大小姐就会和孟公子订亲了呢?哎! 她向蓟州城的方向看过去,两个红玛瑙耳坠轻碰着她的两腮。 幕色中的大道笔直伸向远方。 这是一条偏僻的大道,一到傍晚便一个人也没有。 “小乖儿,你在看什么?” 小乖儿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是孟聪明,高兴地笑起来:“孟公子。” 孟聪明的脸色却似乎罩了一层霜。 这让他平日随和平易的样子,陡地添上了些冷峻,竟然比平日更有几分魅力。 小乖儿睁大了眼睛,有些羞搭搭的样子。 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傍晚的太阳正坠下去,城外的风光,神秘而又浪漫。 确实容易让人产生许多美好的联想。 “你最好不要动。” 小乖儿脸色顿时变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孟聪明已经出手捉住了她纤巧的手腕。 “玉怜珠,你作妖还不够吗?刻铁石在哪里?” 小乖儿的脸色骤然变得青白,她想动,孟聪明却攥她手腕攥得很紧。 他知道玉怜珠的武功,或许无法和孤鸣鹤相比,却是很毒辣的招式。 但他还是低估了玉怜珠。 那次遇到踩高跷的玉怜珠有惊无险,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小乖儿,不,玉怜珠的神色顿时变了,再也不是那个清秀可爱的女孩。她咯咯冷笑一声,笑的同时翻腕,孟聪明顿时觉得一股阴湿的劲儿不可阻挡地袭来。 第三十章 可怕黑影 他心叫坏了!因为他快攥不住她了。 是呢,为什么要独自一个人挑战玉怜珠? “你真的不要动才好。” 一个声音从玉怜珠背后响起。 她立刻知道自己的后颈大动脉被人拿住了。 “你在我家住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你的本来面目,真是灵儿太善良了。” 玉怜珠冷笑一声:“柯云,你家国朝官员当久了,就是这么目中无人。你发现我做什么?我可做过什么坏事?” 柯云低喝一声:“你陷害灵儿,就该死!” 玉怜珠哈哈大笑,声音尖利吓人,将树上停的乌鸦都吓跑了,呱呱地飞远。 “若不是我养育她,她早就冻饿而死了。难道不该报答我吗?” 她又斜睨了孟聪明一眼:“你们两个人就想制得住我?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吧!” 她暗自提气,突然娇小的身体又一缩,柯云顿时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拿不住她后颈的大穴,而孟聪明用力攥着的她的手腕,也像要脱手而出。 柯云和孟聪明不约而同“啊”了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他们两个联手拿住她却仍然无法控制住她。她竟然能在被拿要穴的时候缩身脱离。孤鸣鹤的功夫是刚猛明正一类,而玉怜珠就是阴险毒辣的邪功典范。 柯云和孟聪明也同时提气,将力量和气息都灌在手腕上,打算加力控制住她。 玉怜珠咯咯一声冷笑,身子一缩又一扩,这下柯云和孟聪明都掌控不住,两人不由自主站立不稳,向两边跌倒过去。 就在玉怜珠堪堪要脱手的一瞬间,突然又一个声音道:“你真的真的最好不要动!” 同时玉怜珠感觉自己的头顶大穴也被拿住,这下她真的不敢动了。柯云和孟聪明也赶紧重新控制住她,两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瞧笑天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按在玉怜珠的头顶上:“看看,我老瞧才是决胜因素嘛。否则你们两个现在很危险哟。” 孟聪明低声道:“玉怜珠,刻铁石在哪里?” 玉怜珠突然放声大笑,声音极其可怖:“凭你们几个,也想要传说中的刻铁石,”她脖颈不能动,却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们杀了老娘便是!” 柯云冷冷道:“当时,以你的武功,盗取刻铁石怎么可能有把握。你是赶在所有人之前,潜进宫中先拿到了盟约,对不对?之后的几股势力,互相斗杀,却不知刻铁石早已没有了。” 玉怜珠哼了一声:“这算我玉怜珠的得意之作又怎么地!任什么皇宫大内,老娘也是来去自如。” 说罢,她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冷冷地看着孟聪明:“姓孟的小子,我玉怜珠活到今天,也活够了。刻铁石?对不起没有。你们争抢刻铁石,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对北燕抱有幻想。告诉你孟聪明,你……” 她还没有说出来。 但孟聪明已经想到之前玉怜珠对他的数次威胁,甚至还想暗害自己。他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急道:“你想说什么?” 玉怜珠冷笑一声:“知道你心里转什么主意,我现在就告诉你……” 孟聪明紧张到了极点,而柯云和瞧笑天也手腕加力,按紧了玉怜珠。 眼看玉怜珠就要说出来,突然暗夜中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脆响。 因为夜晚寂静,那声音虽然轻微却格外清晰。 玉怜珠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随即传来几声蜂鸣。仍然是微弱而清晰,十分可怖,甚至让人联想到远古洪荒时代的静灭。 一个黑影扑地飞掠而起,似乎将月亮都遮住了。 随即黑影飘忽地从夜空中划过,旋即消失。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简直好像这个黑影从来没有出现过。 柯云和孟聪明对视了一声,汗毛都竖了起来。 玉怜珠突然身体一挣,凄声大叫,声音十分凄惨,像要劈裂了一般:“不!不……!” 就在同时,她像被什么打中了,人向后倒去,身上的衣衫片片碎裂,如蝴蝶般纷纷飘洒到夜色中。 而柯云、聪明和瞧笑天三个人也被震开。三个人都跌出七八尺远,急忙止住脚步跑回来看玉怜珠。 几个人顿时傻了,只见她身上寸缕不着,已是完全赤身露体,口中一股一股吐着鲜血,却一时不知道她伤在哪里。 孟聪明惊惶之际,突然想到玉怜珠若死,刻铁石的线索便断了。他急忙问道:“刻铁石在哪?是谁害的你?” 玉怜珠抽搐着,眼睛已经突出,半句话似乎也说不出。 这时,突然一个愤怒带着哭腔的的声音道:“你这坏人!你为何逼她?” 孟聪明一下愣住了,却没想到竟是柯灵。 柯灵奔到玉怜珠旁边,眼泪一下掉下来,她脱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你不要着急,我带你回去治伤。” 玉怜珠喘息越发急促,她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柯灵,眼中全是恐惧。 柯灵伸手扶住她:“小乖儿,你别怕呀,有我……” 玉怜珠喘作一团,三个男人竟然也都手足无措。 想不到玉怜珠静默颤抖一阵,却突然间发力,人纵身跃起,裹紧了柯灵给她的斗篷,跌跌撞撞掠走了。 柯灵被撞得向后倒去,柯云急忙扶住她。三个人大吃一惊,待拔脚去追,却发现玉怜珠虽然重伤,轻功却还是比他们强得多。刚才她抽搐之间,显然也是在积聚内力。 三个人中瞧笑天有神偷之名,轻功最好,他不甘心,飞身掠过去,却发现仍然和玉怜珠的距离越来越远。 孟聪明急道:“快回来,追上你也打不过她!” 此刻他还想到,那个伤了玉怜珠的人更可怕,他出手分明是在阻止玉怜珠说出真相,必然和他们是对立势力,至少不是友军。 瞧笑天恨恨地掠回:“眼看就要……真是!” 孟聪明拍拍他:“事情比我们想的可怕多了,这次注定得不到结果的。” 瞧笑天突然道:“杀他的人,是不是你来蓟州路上,杀死平民女子威胁你的人?” 孟聪明道:“不可能!那些人连玉怜珠的武功也比不上!” 瞧笑天挠挠脑袋:“的一伙的人。” 孟聪明给气的:“你一次说完不好么,真是岂有此理。” 玉怜珠走了,肯定再不会以小乖儿的面目出现在总管府。 而且她显然被伤到内脏,是否能活命也不好说。 一向淡定的柯云都不淡定了,他也变了脸色:“除了灵儿,就我和她接触的多,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过。” 柯灵道:“她不会伤害我!” 柯云怔了一下,拉住柯灵的手。 孟聪明只好当作没看见。 将柯灵送回总管府,三个人不能不再聚在一起。 他们三人,身份不同,却在面对同一个难解的谜。 瞧笑天哎了一声,对柯云道:“少将军,幸会啊!能和少将军联手出击,瞧某盗生中又添浓重的一笔啊。” 柯云忙抱拳道:“在下多谢瞧大侠,不过,”柯云笑道,“从前是瞧大侠总不肯给柯云面子的,今日是在下很荣幸。” 瞧笑天浑身抽了抽:“千万别!我是小偷你是官家,瞧某明白自己的身份。但是说到玉怜珠,你一个只会战场刀兵相见的正经少将军,怎么会了解江湖上插圈弄套的事情,认不出玉怜珠很正常。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瞧笑天摸摸头,“她确实不是一个成年女子的身材,看上去总觉得小了些。” 孟聪明皱眉道:“这个恐怕要问柯姑娘。” 瞧笑天哦了一声:“你现在越问,她好像会越讨厌你哦?” 他提醒孟聪明,却也不敢说让柯云去问。总之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太拧巴。 孟聪明搔搔头皮:“玉怜珠关联着很多人和事,她一旦失踪,好多线索就完全断掉了。” 柯云道:“玉怜珠其实说得不错,她除了生命危急的时候陷害过灵儿,其他时间从来没有暴露过江湖身份,也没有见她做过坏事。她隐藏的太好了。” 孟聪明叫起来:“她怎么没做过坏事?她将毒针扎到我腰上,幸好我的腰带厚好不好?” 瞧笑天挠挠脑袋:“我白天刚去荡肠生那里看了看,那狗还没死呢。好像还挺能吃。” 孟聪明气得一脚踢过去。 瞧笑天又道:“原来那日,我看到绿鞋一闪,就是小乖儿。她一直在故意和你接近。” 柯云道:“玉怜珠为什么要和聪明故意接近?” 瞧笑天道:“对呀,她为什么要和你故意接近?冒着暴露的危险?” 静默了一刻,孟聪明突然叫起来:“你们别都看着我呀?我怎么知道的说?” 一早上,孟聪明就被柯搏虎叫去了,此刻这位柯大总管还没有开始议事,连柯云都没来呢。 孟聪明一进议事厅,除了柯搏虎,就只看到一个人。 柯灵。 她身穿紧身习武装,绛红丝绦束出纤细的腰枝,窈窕又健美,别有一种风致。 孟聪明一下就晕了。他心跳起来。 她为什么就这么好看得动人。 另外,柯大人简直像钻到他心里的虫一样,随时知道他想看到什么。 他上身抱拳躬身施礼:“聪明见过柯大人。” 柯灵也站起来。 这位毕竟是她的法定未婚夫。 但她既不需施礼,也不需开口说话,站起来在那里亭亭地便好。 柯搏虎简短地道:“玉怜珠既然失踪了,我们现在又只有这一条线索,就让灵儿帮你。” 孟聪明躬身答是,然后等着柯搏虎继续说。 柯搏虎却道:“还不快去怎的?我马上要议事了,给你的时间已经用完了。” 第三十一章 小院探秘 孟聪明这叫一个无语。 心说一点缓冲都没有。 柯灵却已经在向柯搏虎施礼:“爹爹,灵儿告退。” 孟聪明又心说:“你倒乖!” 两个人出了议事厅,柯灵一边往总管府前门走,一边不疾不徐地道:“小乖儿每十天有半天假可以出府,她基本都是去城外五六十里找一个相好的女孩,叫颜可儿。” 孟聪明愣了一下。 因为从未将小乖儿与玉怜珠联系在一起,所以孟聪明并没有去了解小乖儿的日常生活。 果然,小乖儿也是说过的,她每十天才有半天假。 其实,不可能是柯灵不让她出去,是她知道出去就是危险。 那么,这个叫颜可儿的女孩肯定对她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才值得她冒险去找。 “那女孩是什么样的人?” “是小乖儿的好朋友呀。” 孟聪明心说,这叫什么回答? 他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小乖儿看着小,其实已经三十几岁了,她为什么会有一个相好的少女朋友? “是啊,差不多也只有玉怜珠,能在半天之内往返一百多里,轻功好啊。”孟聪明无语地道。 柯灵道:“我对她那半天的事情,是从不过问的。但凑巧这女孩有一两次到城里采买,我偶然见到,年纪大概十五六岁。不是本地人,是和她父亲从江南迁来的,很有江南女孩的灵秀。” “江南!”孟聪明心里又动了一下。 出了总管府大门,家人很乖巧地将他俩的马喂得饱饱的,昨天又好好休息一宿。两匹马都格外精神,毛色柔顺发亮,小红马秀丽健美,孟聪明的雪青马却矫健英挺。 两人都上了马,姿式也很利落好看。 看门人阿成都笑了:“大小姐,孟公子,你俩好帅气哟!” 柯灵笑道:“贫嘴!” 她和柯府这些仆人倒是关系极好的。 和他们还有军营里那些士兵聊起来,才显出柯灵骨子里的直爽和大气。 两人骑马出去,立刻引起大街小巷的震动与窃窃私语。 但此刻,孟聪明的心已经飞到了那个不可知的女孩那里。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那女孩一定和玉怜珠不是普通好朋友关系。 否则柯搏虎不会专门让柯灵陪他出城。 柯灵也不会在时间如此宝贵的时候,带他去见这个神秘的女孩。 两匹很惹眼的马,两个很惹眼的人就这么在蓟州城里的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 孟聪明觉得这样呱搭呱搭地让马遛闲步有点不对。形势紧急,时间紧迫,这闲庭信步的算怎么回事。 但柯大小姐穿着很显身材的武服,英姿秀丽大美人一个地在马上高瞻远瞩,一副很受用很旁若无人的样子。孟聪明已经听到周边人的窃窃议论了。 是啊,平日里都是柯云陪着柯灵上街,也一样有人议论。但那个情景,和自己这个情景能一样吗。 孟聪明想快马奔驰,早点去找到那个可能知道内情的颜可儿,但是却不能不顾及柯灵的想法,毕竟要求个女孩子策马奔驰,自己要先谦虚礼貌一些。 “柯姑娘,我们是快点赶去啊,还是不着急慢些也行。” 他的话说得疙疙瘩瘩,自己都听得不像话,完全不像那个面对瞧笑天伶牙利齿从不服输的孟聪明。 柯灵微微一笑:“孟公子时间宝贵,走吧。” 她不等孟聪明回答,突然一夹马腹,小红马箭一般飞驰而去。 街两旁的人齐齐噢的一声。 孟聪明这叫一个气,只好也拍了下雪青马的马屁股,也追了上去。 是的,追了上去,这画面让他想着都觉得没面子。但又有什么办法。 大路两旁。垂柳依依,微风拂动,孟聪明是个乐天的人,他的心情顿时开阔起来,还用力呼吸了一下带着春天芬芳的空气。 跑了几十里路,前边见到一个小小镇子的轮廓。 “城西镇。”柯灵勒住小红马,“应该就是这里了。” 静谧的小镇,正是快到中午时分,家家炊烟袅袅,冒出饭菜的香气。 要说,就是这平常人家的饭菜,闻起来最香。 柯灵跳下马:“这小镇,看上去就一条街,进出不过数十丈,我们问问人吧。” 孟聪明也跳下马,他有点惊异。 柯灵足不出总管府后院,竟然这么有经验。 或许,这是她在孤鸣鹤手下训练出来的。 难怪柯搏虎会收她为养女,又让她来帮助孟聪明。 柯灵走到街边一个买杂货的摊子前,摊子上鞋垫、袜套、麻鞋、斗笠、小孩衣服、针头线脑琳琅满目的。只是到中午饭时间了,摊边已经没有人。 柯灵和气地对摆摊的大姐道:“请问大姐,颜可儿姑娘家在这里吗?” 那位大姐早就注意到这位容貌气质,打扮都很出挑的美貌少女了。这个小镇子里,平日哪看到这样的人物! 她很积极地道:“姑娘,是老颜家的闺女?她家可好找,在路边开茶馆的,你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看到和风记的幌子,有个漂亮的卖茶女子的便是哩。” 柯灵笑笑:“谢谢大姐,帮我拿盒针线,拿个荷包吧。” 孟聪明不由惊异了。 这还是柯灵吗?这么善解人意。 大姐开心了,急忙将针线装在那个做工简单粗陋的茶包里,柯灵多付了钱,回头对孟聪明道:“走吧。” 两人牵着马,往前走了不远,果然看到门口和风记的幌子。那是一个小小院落,隔着篱笆,有几个旅人坐在长条木凳上打尖吃饭,有的喝着土茶,有的喝着烧酒。粗劣的酒气冒了再来,下酒的小菜也只是萝卜干,菜苗一类。 原来他家不仅开茶馆,也给打尖和打短工的人备些简单吃食。再往旁边望,孟聪明都不由眼前一亮。一个身材高桃,比柯灵还高一些,大大眼睛,脸上挂着甜美笑容,却布衣荆钗十分朴素的女孩,正在翻着烤架上的饼。那饼显然已经快熟了,饼皮焦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旁边炉子上坐着一个硕大的茶壶,显然里面是滚水。 孟聪明肚子竟然咕噜一声,柯灵顿时满脸好笑。 孟聪明尴尬起来。 但他可是君子着呢,虽然院门大开,喝茶吃饭的凉篷就在一进院门的地方,孟聪明却规规矩矩地道:“请问这位姑娘,在下想喝茶用些点心,可否进来?” 那少女听到孟聪明问话,抬头看到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帅气,女的秀美,简直是一对璧人儿,不由愣住了。 孟聪明也愣住了,他一眼看到,这姑娘虽然服装朴素甚至是简陋,但耳垂上,却戴着一对红宝石耳坠。和小乖儿那一对很像。但小乖儿肯定是不愿意引人怀疑,所以戴的是符合丫环身份的玛瑙耳坠。这女孩,分明家世贫寒,竟然戴了一对看似低调其实价值不菲的红宝石耳坠! 少女愣了一下,急忙将饼放在烤架上,甜甜地一笑:“哎,客官快请啊!就是小店鄙陋,怕让客人不满意呢。” 她这一笑,竟然又让孟聪明恍惚像见到了小乖儿! 天啊!她…… 孟聪明进了院子,柯灵跟在他后面,一向不苟言笑的她,此刻一脸好笑的表情。 进了院子才看清,这院子也就巴掌大小,四五个人便转不开身了。院中有两间小茅屋,吃茶饭就在一进门右手搭的凉篷下面。门边的空地上有一口大锅,几只大蒸笼在冒着热气,还有一只烤架,正烤着一架子烧饼。孟聪明先在院外将他和柯灵的马都在门口那棵大槐树上拴好。小红马一看主人进院了,立刻率先挑衅,给了雪青马一蹄子。雪青马正叨着地下的草,它也饿了。被踢了一蹄子马上还了一踢,而且不再吃自己面前的草,挑衅地伸头扯小红马前边那片长得油绿绿的青草吃。小红马感觉被侵犯,扬起头就是一阵长啸,雪青马跟着长啸起来。 孟聪明忙道:“你俩安静!” 正聊天吃喝的几个人不再聊天,盯着这一对惹眼的年轻人,尤其对柯灵上上下地打量。 柯灵倒是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跟着孟聪明进了院子。 孟聪明笑了一下:“姑娘,上一壶好茶,要四个烧饼,随便要些小菜。有凉些的浆水也来两碗。” 可儿仍然甜甜一笑:“公子,这位姑娘,快坐。饼已经好了,我马上给二位拿饼。” 她先上了一壶茶,并不是孟聪明喜欢喝的土产茶。 因为孟聪明说了要好茶,可儿也看到柯灵的通身气派,便沏了上好的香片上来。 然后拿起铁筷子,熟练地翻了几下烤架上的饼,顿时香气四溢。她麻利地在盘子里盛了四个饼端到他俩的桌前。用清亮的井水洗了小葱和萝卜苗,用油盐醋拌好,放到盆子里也端上来。然后又端上两碗井水镇过的酸浆。那盘子里的饼焦黄的皮上点点芝麻,金黄焦脆,外焦里嫩,香气扑鼻,孟聪明口水都出来了。 他咬一口热气腾腾的饼,三两下咽下去,对柯灵由衷道:“真是太好吃了!你快吃呀!” 柯灵看到他有些纯真的举动,心里微微一动,眼睛也一热。这次,她竟然没有对他冰冷冷的,也没有呛他。她对孟聪明微笑了一下。 那笑容,分明是发自内心的。 第三十二章 颜可儿是谁 孟聪明顿时呆了,柯灵却已转身对那女孩道:“姑娘是颜可儿吗?” 颜可儿看着这个穿戴不俗,秀丽高贵的少女,虽然她一向态度大方,心里却有些忐忑:“啊,姑娘,我是颜可儿啊。” 柯灵微微笑道:“我是小乖儿的好朋友,可儿姑娘,请你再上六个饼,我会钞。我怕有人会不够吃呢。” 她说罢转身看着孟聪明,孟聪明正好风卷残云,将第二个饼吃下最后一口。 他呃了一声,果然,他此刻觉得自己能一下吃十个,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二喯,这家伙是不是得吃五十个。 孟聪明虽然长得秀气,但天生力气大,吃得就多,虽然和二喯没法比。 柯灵微微笑着,将酸浆端起来递给他:“吃这么快,当心茶烫了嘴,先喝点酸浆吧,别噎到了。” 孟聪明更呆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还闹个大红脸。 其实只是柯灵很普通的一句话,大概平日因为被她噎久了,竟然心里有些感动。 再想想,她噎他,却从来对其他的人都非常和气。而噎他,也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就冒犯了她,触及到她不愿说的身世。 但他为什么那么不谨慎呢?孟聪明自己也不说不清楚,其实做为一个在江胡上已经闯出名头的神探,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冒失,对他日后要探查的事情并不有利。但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颜可儿赶紧又夹出六个热腾腾的饼,放在孟聪明面前的盘子里。 这盘子也是粗瓷的,粗里粗气,倒是够大,显见得这个小茶馆确实是十分的不讲究。 孟聪明这才顺过气儿来,摆脱困窘神色正常起来。这是柯灵第一次主动关心他,虽然有点调侃,但他毕竟心里顿时热起来。不过确实两个饼只够塞牙缝,趁着柯灵和颜可儿说话,他便大吃特吃起来。 颜可儿将木柄铁筷子放在烤架上,不安地对柯灵道:“您是柯大小姐?可儿失礼了。小乖儿……她……怎么了?” 她想说的是,小乖儿怎么没有一起来。 她知道小乖儿平日是不离柯灵左右的。 柯灵站起来,想了一下才道:“可儿姑娘,前几天,小乖儿突然不见了。” 颜可儿啊地一声。 孟聪明不知道柯灵心里是个什么计划,但他看过去,却发现颜可儿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颏,小巧的口鼻,确实和小乖儿有八分相似。只不过她要比小乖儿高不少,而且大概总是露天劳作,肤色也不像小乖儿那样白净。和小乖儿比,倒像是姐姐的样子。 柯灵继续说道:“你是她的好朋友,想必听说过,她是我的贴身丫环,我们感情一向很好,但她突然失踪了,我很着急,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孟聪明心说,这柯大小姐。你说她说谎话吧,又句句是实。你说她实话实说吧,玉怜珠出那么大的事情,她和颜可儿说起来,竟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颜可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虽然她招呼客人很老练,但毕竟只是个小镇上卖茶水的女孩子,年纪比柯灵还要小。 半晌,她镇定了一下才慢慢有点伤心地说道:“其实我也有感觉的,大概一个月前,有一天她突然说,最近老家有些事,随时可能离开蓟州,以后可能再也不来了。然后她拿了一对坠子送我。”她低下头。 半晌,她又道:“我爹从不许我拿别人东西,小乖儿的也一样。而且,爹爹似乎不喜欢她,不愿意她来。可是,那次爹爹听说她以后不再来了,便允准我接受了耳环。但之后一个月,她还是每十天来一次,我后来就以为她不会回江南了。” 她说着,显然是心里难过,眼圈也红了。 确实,小乖儿没有和她作最后的道别,她心里堵堵的,如果不是在柯灵和孟聪明面前,还有吃饭的客人,她就要哭了。 半晌,她才抬起头,眼睛红着,有点期待地问:“大小姐,小乖儿,她能去哪里啊?” 一时柯灵也想起小乖儿,突然一改一直精明干练的样子,也低了头不吭声。 眼看要冷场,孟聪明此刻已吃饱了饼,忙道:“小乖儿四五日前突然不见了,大小姐也是急于找到她,我们才打听着到了你这里。” 孟明聪当然知道这么说,柯灵非在心里骂死他不可。不是孟聪明约小乖儿城外见面,戳穿她的身份,还约了柯云和瞧笑天一起制住她吗?不是因为这样,才有那个可怕不知是谁的高手用内息将小乖儿震成重伤,小乖儿才不得不带着重伤逃走,现在生死不知吗? 孟聪明做的这一切,滴水不露,和他不到二十岁的年龄完全不相称。和他神探的名头又很四称。或许柯灵因此觉得他是个不磊落的人。 而且他此刻竟然若无其事地跟颜可儿说小乖儿不知道去哪了! 柯灵却不想想,她和孟聪明,在颜可儿面前掩饰小乖身份的时候,简直是半斤八两。 所以聪明人和笨人在一起能和谐,笨人和笨人在一起也能和谐,而聪明人和聪明人在一起,那八成是要出问题的。 颜可儿显然有点着急了,但她是个温顺可人的女孩,十分焦急却仍然温和地问道:“那她会去哪里啊? 柯灵抬起头:“可儿,你放心。虽然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但孟公子和我,还有我爹爹,都在努力找到她。今天来找你,只是问一些小乖儿平时的情况,看有没有线索。” 她揽住颜可儿的肩膀,用明显安慰的口气道:“连我爹爹都关心到,必然会有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可儿以前只见过一两次柯灵,这官府的大小姐,只觉得是高高在上,不敢接近的。此刻却觉得柯灵完全成了她的依靠一样。 可她左想右想,完全想不出小乖儿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就是爹爹不许我和她接近,除了这个,真的没有奇怪的地方。” 孟聪明想,小乖儿外表人畜无害,又乖巧体贴,可儿多这么一个伙伴,她爹爹却不喜欢,很大可能是看出些什么。再者,小乖儿本人就是玉怜珠,她如此刻意接近颜可儿这样一个普通女孩,必有她的缘由。但看小乖儿将红宝石坠子送给可儿,自己也同时佩戴一副红玛瑙坠子,感觉她们的感情真的是很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和一个十五六岁女孩……她们…… 孟聪明脑子突然亮了! 此刻,那些短工都吃好喝好了,放下十来文铜钱,便散去了,院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 孟聪明心道,这样挣钱也真不容易! 他看到柯灵还一口都没吃,按了按撑得圆滚滚的肚子,觉得有点不忍:“柯姑娘,你赶紧吃饼吧!” 柯灵冲着他莞尔一笑,似乎和她平时冷若冰霜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简直惊到孟聪明了。 “可儿,你吃过了没?带我去附近你和小乖儿常去的地方看看,找找线索。” 可儿心慌意乱,听到柯灵这么说,像捞到救拿的稻草一样,赶紧道:“大小姐,我陪您去。” 乖巧懂事的她还不忘封了炉子,将饼装到盘子里端到桌上,又给孟聪明续了茶。她做得娴熟而麻利,正要将炉子灭了火,搬到院子角落,孟聪明却道:“我来吧!” 他熟练地将炉火压灭,将炉子搬到角落。又对可儿道:“可儿姑娘,这个烤架还有水壶,是不是也要搬?” 孟聪明在黄山肯定是不能好吃懒作的,每个弟子都要排班帮厨。吃的菜很多也是自己种的。 可儿对这个好看又和气的青年,十分有好感,但又有点不好意和他过于接近。脸红红地道:“怎么好劳动公子,还是可儿来吧。” 孟聪明笑道:“有我在,怎么能让你做力气活?” 说罢,他麻利地将烤架和水壶也搬到院子一角。 这下狭小的院子一下宽敞亮堂了许多。 他笑眯眯地对可儿道:“姑娘快去吧,我在这里慢慢喝茶,不耽误你们正事。” 可儿羞怯地看看他,行个礼,这才和柯灵走了。 走前,柯灵意味深长地看了孟聪明一眼。 孟聪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 心里想:“就不能有别的女孩对我关注一点吗?瞧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柯灵又看了他一眼。 是那种专门、认真、有深意地看。 孟聪明怔了一下,柯灵已经拉着可儿出了院门。 孟聪明愣愣地看着桌上的茶碗,饼和小菜、酸浆,突然跳了起来。 柯灵! 他今天才真认识了她。 她根本不是在笑他和可儿,她是要他不要无谓地耽误时间! 他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了。 他警觉地朝周围看着。 古代人们生活清苦,闲散休息的时间却多。 中午差不多家里吃过饭便都午休或小憩了,小院和外面的街上都静悄悄的。 孟聪明开始仔细地扫视这个小院落。 大脑也紧张地动着。 “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了,只有这两间茅屋,恐怕还有颜可儿的闺房。” 他犹豫一下:“哎,只要有理由,就不算不是君子。” 他一闪身,就从半开的屋门闪了进去。 果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进门是个小小的厅,一张壁柜一个饭桌,一个橱柜,上面放着一个佛龛,整个小厅简陋却十分整洁。 第三十三章 客厅佛龛 客厅很小转身都困难,他便又去两个屋子看了一眼。明显一个是颜可儿父亲的屋子,同样小得可怜,一桌一凳一床,倒有两排书架,排满了书。桌上还有笔墨纸砚。他又迅速进了颜可儿的屋子,心跳竟然加剧,竟然有几分犯罪感。 屋子同样很小,像鸽笼一样,但不仅和颜叔的屋子同样整洁,还布置得很精巧。只是摆设虽然纤尘不染,却也很旧了。暗花的床褥洗的发白,一看家境就十分贫寒。孟聪明心里不知怎么有点不好受。 他不敢多呆,迅速回到小厅里。他的主要目标已不在这两间住人的屋子,看一眼就大概明白了。 厅才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他环顾一下,视线便被橱柜上的佛龛吸引。他突然发现,客厅十分狭小,但橱柜却并没有靠紧墙壁,而是留有不少的空隙。他刚想拔腿过去看个究竟,突然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 孟聪明耳力很好,一下就听出绝不是颜可儿。 以柯灵的聪明,一定会给他留足够的时间。而且,这脚步声明显十分苍老。 从屋门出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孟聪明迅速看了一下客厅周围,随即当机立断身子一缩一蹿,便从一边墙壁上开着的窗户蹿了出去,稳稳落在刚才吃饼的桌旁条凳上。 来人进来肯定一时看不到一侧的凉棚,那里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条凳,就是给歇脚的客人预备的。同样很简陋,因为大部分行脚人,讨一碗水,买几张饼就直接上路了,并不停留。留下吃饭的,都是在附近打短工的,他们生活要求也很低。 进来的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人,脸上皱纹深刻,肤色发暗,人样子却和善,虽然长衫敝旧,周身却透着书卷气。 孟聪明从容地起身,躬身行礼道:“在下在这里喝茶,请问尊驾是这院子的主人么?” 那人先是一惊,待看清孟聪明,急忙客气地还礼:“尊客太客气了,鄙人正是这院落的主人,卖茶水做饼食小菜的是鄙人小女颜可儿。” 孟聪明忙道:“原来是颜叔,可儿姑娘刚才和女伴出门去了,在下已经用完饼食,等她回来付钱。” 颜叔闻听,皱了皱眉,孟聪明知道,他一定认为颜可儿是和小乖儿一起出去的。 看他表情果然应该是不太喜欢小乖儿的。 但颜叔对孟聪明倒似乎很是欢迎。想是这里平日虽然卖些烤饼,却是少有人来,太清寂的缘故。他热情地道:“客人请坐,不用等可儿回来,钱放到那个盒子里就好,若等她不是耽误了客人的行程么。” 孟聪明笑道:“今日本也无太多事情,听颜叔像是江南口音?不知是江南哪里?” 颜叔面色明显开朗起来:“公子竟听得出我是江南口音?你……” 孟聪明笑道:“不错,在下正是江南**镇人。” 颜叔脸上豁然开朗:“难怪,鄙人是夏水镇人,离得也就五六十里路。但公子竟然完全没有江南口音?” 孟聪明道:“在下只在家乡住到两三岁,便随父亲到京赴任,所以没有江南口音。但父母和姐姐的口音,却是从小听习惯的。” 颜叔喜道:“好好,想不到它乡遇故知啊!” 孟聪明心说,看来离我想知道的,越来越近啦!可是,那佛龛后面到底有什么蹊跷呢? 看样子今天可能是拿不到秘密了。 “颜叔,您为何离开江南,到这么偏僻气候寒冷风沙又大的地方呢?” 颜叔沉吟下方道:“说来丢人,在下家里世代是读书人,可轮到在下却屡试不第,连个秀才也没得。父母去世后,觉得在家乡无颜见人,想着这边读书人少,做个教书先生,也没有认识的人知道,就带着可儿一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哎!咱们是同乡,不瞒你说。你看我家现在情况,真是完全地落魄了。当年到了这边才知道,我江南口音太重,又已成年改不过来,这边人听不懂我讲话,教书先生也做不成。有人让我去替人写字,又拉不下这张脸。好在有些积蓄,有时去衙门帮人写个文书。到了可儿十多岁,就能干活儿了,我现在倒全是她在养活,想想真是对她不起。” 孟聪明便明白了,颜叔这种不肯放下架子的读书人,在那个时代也很多。或许颜叔如果肯放下架子,颜可儿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干。 孟聪明心头的另一个疑团却未解:“颜叔,可儿姑娘的母亲呢?” 颜叔的脸色变了变,微微停了一下才道:“可儿刚出生,她母亲就去世了,这也是我离开江南的原因。” 孟聪明知道这已经问得很唐突啦,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仗着老乡的面子才可以问这么多。他从身上掏出钱,放到木盒里,颜叔慌忙站起:“公子,哪里用得了这么多?” 孟聪明笑道:“并不多,是我吃的太多了。” 他话音刚落,院门一响,两人回头看去,是柯灵和颜可儿回来了。 可儿乖巧地替柯灵推开院门儿,很有礼地等她先进来,自己才跟着进来。 她一下看到颜叔,行礼后忐忑不安地道:“爹爹回来啦?柯总管家大小姐来了,女儿陪她在街上逛了逛。” 孟聪明便知道颜叔待可儿也是很严格的。 柯灵却上前道:“颜叔好。” 颜叔急忙道:“是大小姐,在下失礼了。” 孟聪明心说呆的太久啦,再呆就要露马脚,不如赶紧走。 柯灵却笑着和颜叔又招呼道:“老没见您进城了。” 颜叔忙道:“最近衙门的活儿要随叫随到的,我家离得远,守不得。府里眼下又没有多少活儿,所以有一阵没去了。” 孟聪明有些惊奇,看起来柯灵和可儿不熟,却和颜叔颇熟识。 柯灵对孟聪明道:“公子可是吃好喝好了?如果满意了,我们便走了,不要耽误颜叔和可儿休息。” 颜叔道:“原来是大小姐的朋友,那就不要给饼钱了,公子刚才多给了好多。” 可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看孟聪明,她秀气的脸微微红着道:“我忘了告诉公子,您是小乖儿的朋友,不用给钱的。” 孟聪明摇头道:“那哪行……” 他话音未落,柯灵道:“是啊,若是一两个饼,倒也不和颜叔和可儿客气,有人十几个的吃,不给钱的话,你们小店怎么撑得住。” 可儿忍不住笑红了脸,颜叔也噗地笑了。 孟聪明简直大恼,这简直什么人?在府里天天耷拉个脸,出来瞧她这叫一个活泼。 回去的路上,两人骑着马,不约而同地信马由缰。 孟聪明气鼓鼓地不说话,虽然是柯灵机灵地带走了可儿,才让他有所收获。 柯灵却一反常态:“颜叔才学好得很,一笔秀丽的小字蓟州里都很难寻到。只是他家住得远,身体又不好,撑不起衙门文书的活计。倒是府里有大事,要用他漂亮的字便会请他。主要是大哥,” 说到这里,柯灵停了一下,才续下去:“大哥会尽量把集中的一些文字活计留给颜叔,也爱和颜叔谈些诗文。但是颜叔确实不太喜欢小乖儿主动接近可儿。好在颜叔来府里做事也不到后宅来,和小乖儿见不到。” 看柯灵说得娓娓,孟聪明便没出息地不生她的气了。 他点头:“颜叔一定知道些什么。如果大胆一点,他和小乖儿原本就认识。” 柯灵没有回答,等了半晌,她才徐徐道:“那都是你的事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两人的话谈到这里又谈不下去了。 孟聪明很着恼。 这大小姐,喜怒非常,他俩的交流,完全掌控在她的手里。 但是,他灰心地想,谁让自己对她是那种感觉呢。 不是一时一刻,是多少年积留下来的,不能磨灭的心灵印迹。 她要是懂就好了。 可惜,她既不懂,也完全不知道。 喜欢与被喜欢的人之间,就是这么不公平 孟聪明当然不知道,近千年后有一首歌: 我俩,太不公平,爱和恨,全由你操控…… 当然,不论什么时代,意思是大概不差的。 柯府。 丫环素云在门外请一声进来了:“大公子,夫人请您去见外客。” 柯云奇怪,平日除了公事,柯夫人叫他都是见一些来府的长辈亲戚,可眼下不年不节的。他随便问了一句:“是哪家客人?” 素云期期艾艾了两声:“是,是雅涵巷苏老爷家。” 柯云现在最听不得一个苏字。 但他是个懂事的青年,也很知道礼数应该如何。他站起身,对柯灵道:“灵儿,聪明的任务很重,这边情况你熟悉,要好好告诉他。” 柯灵端正秀丽的脸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认认真真绝不敷衍地嗯了一声。、 柯云看着她很亲切也很心酸地笑了一下,摸摸她的头,便随素云走了。 孟聪明却正在茶馆里和瞧笑天一起想破了头。 不一时,一个文气的蓝衫公子走了进来,和两人打招呼。 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很文气,也很有气质。让人一见就没有陌生的感觉。 孟聪明和瞧笑天忙站起来。 那公子十分文雅,还先给他二人行礼。 两人急忙回礼,那人道:“在下荡肠生,今天是瞧大侠让我来见孟公子的。” 孟聪明道:“幸会!” 随即迫不及待地道:“荡公子,那狗后来真的没事么?” 荡肠生一双深遂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一文钱神探,几个月就在江湖上突然间声名鹊起了,”随即才接着笑道:“毒性本不甚烈,时间一长毒性自解,狗如今已经康复了。” 第三十四章 花毒 瞧笑天满脸坏笑。 孟聪明有点尴尬:“那,兄是否查到是哪种毒?” 荡肠生仍然注意地看着孟聪明,徐徐道:“这毒是从一种花中提炼的,花名叫青蒙。花本身并无毒,却是从中提炼出一种叫青芯剂的东西,再配以其他药材方能致毒。配的药不同,毒性便不同。” 孟聪明不由皱紧眉头。 青蒙…… 荡肠生和瞧笑天互相交换一个眼色,却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茶,让孟聪明自己一边琢磨。 半晌,荡肠生看到孟聪明紧锁眉头,方道:“这个下毒之人,给公子配的是毒性不甚烈的一种,长久自然褪去,对人体也无后遗症,但也可配制出剧毒来。” 孟聪明又道:“那么这个青蒙花,是长在哪里的,长得什么样子?” 荡肠生早有准备:“这花在北方很少,但也只是特别北的北方没有。像鲁地豫地河东一带也都有这花,南方更多。但总体不是普通人熟悉的花卉。” 他拿出一本书翻开:“看,就是这样子。” 孟聪明仔细看半天:“我从小在江南,但或许太小了,完全记不得见过。” 荡肠生笑道:“我在本地也从未见过这种青蒙花,也是早年去南方游玩,见过一次。时间长了倒也差点忘记了。只是这花并非人工栽培,而是长在山坡之上。漫山遍野的,十分好看。人工栽培的,都是一些变种,样子变化比较大。就像家蚕和野蚕,家猪和野猪,家苹果和野苹果一样。” 瞧笑天皱起眉:“荡老哥,您这什么形容,听起来云山雾沼。” 孟聪明却突然站起来:“谢谢两位,此事还请两位保密,不可外传。” 柯府。 “青蒙花?”柯云十分吃惊。 孟聪明忙道:“怎么?你知道?” 柯云摇头:“我从未听说过这种花,但灵儿来我家之前,名字就叫青蒙。” 孟聪明猛地打了个冷战:“难道,这和孤鸣鹤有关?可他一直在北燕呀?” 柯云哎了一声:“聪明,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糊涂了?显然是玉怜珠给她起的名字。之后来她才被孤鸣鹤收为女徒弟。孤鸣鹤一是潜心研究武学,二是醉心于仕途。对其他的事情,全不上心,跟聋子瞎子差不多。所以,他不会给灵儿起这种名字。” 孟聪明道:“你说的对,麻烦再和柯姑娘确认一下方好。” 柯云淡淡道:“你自己问呗,我和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好说了。” 孟聪明心里哦了一声,危急一过,这些烦人的事情便又来了。 “蓟州外我很熟悉,虽然来府中之后很少再出城,但在北燕的时候,要替师父做事,做不好要受很重的责罚。师父要我做的,都是些刺探之事,因为小女孩,别人不会注意,所以对这一带便很熟了。” 孟聪明心想,难怪她在颜可儿家时,随机应便,那么机灵,而且对这一带的地形如此熟悉。 孤鸣鹤太显眼,不可能经常入境国朝。而柯灵本来就是国朝人,又是小女孩,不会引人注目。 孟聪明道:“你以前的名字,我第一次听到,以为和孤鸣鹤有关。还是柯云了解孤鸣鹤,说一定是玉怜珠为你起的名字。看来我还是要对很多事情追根究地才好。” 柯灵呵呵笑起来。 孟聪明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想到柯灵会笑。尤其在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笑,还笑成这个样子。 “柯姑娘,我的话很可笑吗。” 柯灵停住笑:“你是不是会去北燕探查一下呢?其实你若乔装,很可能孤鸣鹤会收你做徒弟的。” 孟聪明愣了一下:“你是说……”他突然变得笨嘴拙舌了。 柯灵道:“孤鸣鹤最喜欢收有武学天赋的弟子,以你的资质,很有希望被他选中。不,是一定会被他选中。” 孟聪明差点跳起来,这什么奇思怪想:“你是夸我还是要我送死?我和他对战过两次了,两次都是死里逃生,第一次把他气个半死,第二次让他受了内伤。他见到我,不捏死才怪。” 柯灵收了笑容,认真地道:“就是因为只见过两次。孤鸣鹤根本不会记得你的长相。他对于外貌最不在意,你就是貌若潘安他也没有兴趣。but,你用过的武功他只要看过一眼就一辈子不会忘。如果你在他面前不用以前用过的武功,他就不可能认得出你。” 孟聪明摸摸后脑勺,这真是匪夷所思:“这样啊,那倒是可以作为一种选择,成为孤鸣鹤的徒弟听起来蛮刺激的。但我会的两种武功不幸他都见过。” 柯灵嗯了一声:“公子只会两种武功么?似乎不必太谦虚。想公子在江南,好像你家有世交是走镖的,对你还格外好。镖师的功夫,地趟拳一类,也是很硬的。否则如何保人钱财?另外,柯灵并未说要你去找孤鸣鹤。只是说了些事实。” 孟聪明还很少看到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竟然还对自己知根知底,竟然连他小时候和江龙海学过地趟拳都知道,这都什么什么嘛。 但是,柯灵却成功提醒了孟聪明。不错,他是会地趟拳的,而且江龙海虽然是江南人,却是硬功,一双拳硬到让江南武林无不臣服。孟聪明和他学的地趟拳,不是撂把式卖艺的那个概念,绝对是一拳能死人的。 令孟聪明更无奈的是,他简直在天天对柯灵刮目相看。柯灵不说话是不说话,说起话来句句听着不像话,可又句句十分有道理,而且简直是人生哲理。 他无奈地呵呵了一下:“姑娘何以连在下小时候的事都知道?” 柯灵这回倒不冷冷的了,笑道:“孤鸣鹤大师讲过江南江家是武林一大派。而且,江家和孟大人关系好时,走的是官镖。江家还有私人武装,很像……比如和义庄。” 她转头看着孟聪明,完全没有回避之意。 孟聪明喃喃道:“好吧,姑娘这么聪明,让孟某很尴尬的说。” 第三十五章 再探 柯灵秀气的长眉微微扬了扬,整张脸都生动亮丽起来,很有意韵:“师父恨我一事无成,爹爹对我长不进无可奈何。但于柯灵来说,帮孟公子,就是在帮爹爹。” 孟聪明凛了一下。 他突然听出了柯灵话里的深意。 她如此倾尽全力,用了一个女子能做的一切来帮孟聪明,其实是在向柯搏虎报恩,向柯家报恩。但是,恩报了之后呢? 孟聪明突然不敢想了 以柯灵的性格,也许她会不再是柯家的女儿。 他敏感觉察到,柯搏虎和柯夫人,都未必了解柯灵的内心。 虽然他收她做女儿,保护她,让她从之前的折磨中解脱,却并不可能去从内心体谅一个不知自己父母,受尽人世折磨的少女的内心。 孟聪明笑了一下:“谢谢你告诉我的一切。” 柯灵却换了一个话题:“上次被颜叔突然回来,你没有找到你想要的东西?” 孟聪明点头。 柯灵道:“你确定有?” 孟聪明又点点头。 “你拿了吗?” 孟聪明摇头:“没有来得及。” 当时柯灵是给他留了时间的,但没想到颜叔提前回来。 柯灵倒是一下就明白了。 “那就走吧。” 她的声音果断而干脆,但仍然清婉好听。 他们再一次并肩走到府门外。 而孟聪明和她一起走着,却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 那多年前的…… 柯灵飞身上了小红马,她的身姿飒爽而秀美。孟聪明想无动于衷都不能够。 为什么就这么没出息,总是没反抗能力的被她打动? 但是,好像现在两个人倒转了。 柯灵成了一个话痨。 孟聪明沉默不语。 青年男女之间,总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被动一些。 孟聪明觉得自己简直被动极了。 不仅被动,内心的痛苦还逐渐在加深。 虽然,这个他心里的女孩,已经名正言顺是他的未婚妻。 两个人骑着马,貌似悠闲地到了城外。 远处田野无边,农夫劳作,农女送饭。有的还拖儿带女。 “好一派农家乐啊!”孟聪明不由感慨。 柯灵无声地笑了一下:“公子大多时间在南方,那是国朝富沃的后方,自是一派和乐。边关战火不断,时不时硝烟四起,老百姓的收成,也许就坏在地里,也许一夜间被突如其来的激烈战事糟蹋掉了,这世道也不知何时才能平静。” 孟聪明心里一凛。她大概不知道韦都,当然会知道这个名字,却不会知道与她的关系。 多少年来,柯家军守边关守得很艰难。韦都一方面利用柯家军牵制北燕,一方面又与北燕暗通款曲。边关随时可能生变,韦都更可以随时釜底抽薪。柯搏虎若是把握不好,柯家军可能稍有不慎就覆灭在韦都与北燕铁蹄的夹击之下。 但这一切,柯灵似乎完全不去考虑。 曾经她的生命里,只要有柯云就够了。可现在,在她变幻的黑眼睛中,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孟聪明不认为柯灵有那么简单,在柯府,她如一只小羔羊一般,对柯夫人敬多于怕。而柯云却是娇纵她,惯着她。 但她的真实想法,她匪夷所思的经历,她骨子里流着的家族霸道的血液,会让她将来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孟聪明从来对自己的智慧很自负。但当她面对一个喜欢的女孩,一个聪明又有复杂背景和经历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还不爱他,而且这个女孩还是他视若兄长的柯云的心上人,他终于惶惑与不自信了。 他并不天然地认为他可以做她的保护神,更不敢想象她会有一天对着他笑颜如花,温柔可人。似乎那些,她早已给了别人。 纵然已经失去了那个人,也没什么迹象会将笑容给予他。 柯灵果然就沉默了,似乎也在想着什么。 孟聪明一向脾气很好,对女孩脾气就更好。就是觉得有点不自在,当然只有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才有这种状况。 还没有进小镇,柯灵跳下马。 “我们走过去吧,省得动静太大。” 孟聪明点点头。 “将马拴在路边吧,不然会踩坏庄稼。” 孟聪明惊异于她的细心,深居总管府不问世事四年之后,柯灵从前聪明练达的一面又表现出来了 马拴好后,孟聪明的马照例去啃路边刚长出的绿草,足跑了一阵,也该饿了。柯灵的小红马又开始调皮撒娇地咬吃雪青马。雪青马先是忍耐着,终于生气了,不甘示弱回嘴咬了过去。 这俩马,只要在一起就会是这种状态。 又多像他们两人的状态! 孟聪明正要去管,柯灵道:“别去管这些枝节的事情,打不起来的。” 孟聪明哭笑不得。心说平时在柯伯母面前小绵羊一样,还真是小看你了。 小院门半开着,看到孟聪明,颜可儿的脸微微红了。又看到孟聪明身后的柯灵,她顿时有点紧张。 柯灵和颜可儿并不熟悉,今天孟聪明倒是本不想和柯灵一起来。他要做的事情,还是有点惊险的,骗过颜可儿或颜叔并不成问题。但柯灵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其实有点不想让她知道过程。 或者说,他想直接给她个辉煌的结果。这是男人都有的虚荣心吧。 但是,柯灵奇怪地主动要求一起来。 孟聪明哪敢不答应。大小姐开口要求,还不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呀! 孟聪明还没说话,柯灵和和气气道:“可儿姑娘,小乖儿还没有找到,恐怕一段时间不能常来看你,我来和你交待一下。来的唐突,你不要见怪。” 她言语举止淡定大气,而且沉稳老练。 孟聪明不由大跌眼睛。 颜可儿啊了一声,这着实令她惊讶。她随即道:“大小姐和孟公子快进来吧,” 她搬过两张条凳,又去将茶壶提过来放在木桌上,不安地道,“大小姐,小乖儿到底去哪里了,会出什么事了吗?” 她问完,咬了咬秀气好看的嘴唇,十分局促不安,才又说道:“这几天,我去了不少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也问了很多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她有点沮丧。 孟聪明突然有点明白柯灵的来意。 他想,静下心,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柯灵,很好。 柯灵揽住颜可儿的肩膀:“小乖儿一定是有什么急事,放心,我和孟公子会积极去找。” 可儿嗯了一声,她自然不好再追问。 柯灵停了一下,又和气地道:“颜叔在家吗?” 颜可儿有点惶惑道:“爹爹去城里找朋友谈天去了。” 柯灵又问道:“家里没有其他人吗?” 颜可儿愣了一下:“没有啊,时间太早了,不是吃饭时间。还没有行路的客人来喝茶。” 孟聪明又惊异了,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 柯灵却站起来,走到院子后面的柴屋。 不一会,一个人哎哟哎哟地叫着。 只见柯灵拧着二喯的耳朵把他拖出来了。 “哎哎大小姐,别揪我耳朵呀!” 颜可儿立刻面红耳赤:“哎,二喯常来帮我干活,我就没留意……” 第三十六章 花的秘密 柯灵和孟聪明来之前,院子里只有可儿和二喯两个人,在那个年代,这简直是大大的逾矩,不由得可儿必须脸红。 事实上,本来二喯虽然傻,却是实心眼儿,热心肠,常来帮可儿干活儿。况且种菜开茶馆,必然有粗活重活,不要说可儿,颜叔也干不了,所以二喯帮可儿父女解决了很大的问题。 也所以呢,可儿完全没有把二喯当成外人,更没有把二喯还在院里当成是有外人在。此刻二喯被柯灵揪出来,可儿才突然觉得不妥,脸顿时红了。二喯虽是个傻子,却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不是。 柯灵哼了一声,一推二喯:“去后院把柴砍了,全码到院墙边,再把水缸里的水提满,再把院子扫了,凉棚里的座椅摆整齐。马上要开门做生意,炉子,烤架,茶壶,劈材,全都拎过来,听到没有?” 二喯捂着耳朵:“大小姐,是是是是……” 然后撒开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孟聪明乐了,好,这下不需要我来干啦。 柯灵这才变回文文静静和和气气的样子。她拉着颜可儿在桌旁坐下:“可儿,我和你不熟。但你既然是小乖儿的好朋友,我就必须关心你。” 颜可儿是个聪明的女孩,以柯大小姐的身份,亲自来这里,自然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已经轻手轻脚却又麻利地给孟聪明和柯灵都倒好了茶。 柯灵握住她的手时,颜可儿惊了一下。 柯灵感觉到她的紧张,却非常直接地说道:“可儿,小乖儿受了重伤,现在失踪了。” 孟聪明大吃一惊,这什么,那什么,这也太直白了! 颜可儿更是骇得又站起来:“什么?为什么?小乖儿……” 柯灵按着她的肩膀,重又拉她坐下:“你静静听我说就好。小乖儿其实是个成年人,也是个江湖女侠。” 孟聪明还没从惊吓中脱出神来,听到柯灵一本正经这样说,心里好笑地咦了一声,真会说,还女侠,分明是女盗。还是个旷世大盗。 柯灵按住颜可儿的手:“她被仇人害了,受了重伤之后逃脱了。我知道她和你好,或许会来找你,或许不会来,但是,” 颜可儿的眼泪已经掉下来:“大小姐,她受了很重的伤,若是找不到可怎么办?” 柯灵道:“她是侠女,本来就不是我们普通人能想象的。但有仇家在追她,若是她找来这个地方找你,你将她藏好,然后让二喯告诉我。但一定不要告诉颜叔。” 颜可儿愣了,她腮上挂着眼泪抬起头,突然明白了什么,也镇静了下来。 她本来也是个机灵、能干的女孩子。 柯灵道:“颜叔是读书人,脑子不会拐弯,若是走漏风声,小乖儿就会有麻烦了。” 颜可儿又抽泣起来,却不忘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柯灵道:“可儿,我与你虽然并不相熟,但你从今天起,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站了起来,却拉着颜可儿的手,可儿也不由自主就跟着她站了起来。她虽然聪明能干,又机灵嘴甜,但比柯灵还要小一岁,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时间心神全都乱掉了。 柯灵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细细和你说。” 孟聪明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那这院子里,不就又只有自己了吗? 他再次佩服柯灵的心思缜密,借机将颜可儿支开,一次就把两件事都做了。 而且,屋门都开着。 他简直要大叹,柯灵,你真是个精灵啊。 两个女孩走了。 孟聪明一闪身就进了屋,直奔厅里佛龛后面。果然,有一块墙砖似乎和其他墙砖有些不一样。他用手指想勾住取出来,却发现虽然有缝隙,却无法借力。他急忙从身上取出一把薄如纸片的小刀。 这下相当顺利地将活动的那块砖撬了下来。他伸手进去,摸到一个油纸包,急忙拿了出来。他打开那个方方正正的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红布,再展开那方方正正的红布,里面是一块雪白的绢帕。 孟聪明心又跳到喉咙口,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仔仔细细地看着。随即,又按住剧跳的心脏,急忙将白绢折好重新包起放入墙内,又将墙砖塞进去。 外面传来咳嗽声,孟聪明知道是颜叔来了。 这次,他踏实了,已经达到目的。他镇定地又一个缩身从窗户钻了出去,落在刚才柯灵和颜可儿聊天的棚里。 院门吱哑一声开了,孟聪明从容地站起身:“颜叔,您回来了?” 柯府。 “姐姐,这是什么花?好像和荷花不同。” 孟离珠看到弟弟主动来找自己,心里高兴,却只是娴雅地莞尔一笑。虽然已经年过三旬,但她笑起来真的很迷人,恍若月宫仙子,万物都要被她倾倒的样子:“聪明,看你平时挺聪明,这会却糊涂了。这莲蓬成熟,荷花也应该是败了的时候。所以,” 她若有所思地垂下长长的睫毛:“这花,应该是绣花之人心里的一朵花罢。” 孟聪明心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这才恍然。对于生活和情感,他虽然炽烈,却是个粗心的人,对这种细腻、细微的感觉,要领会一阵才行。他随即歪头一笑:“姐姐真不愧是出名的才女,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 “瞎说,你实在太顽皮了。”孟离珠忍俊不禁,但随即掩饰不住好奇地问道:“这帕子是哪里来的,有什么说道吗?” 对弟弟的事情,聪慧敏感的她当然不会放过蛛丝马迹。 孟聪明脸一红:“不告诉你。” 孟离珠微微点头叹道:“果然,我弟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姐姐不问就是。” 出了孟离珠的屋子,孟聪明按住呯呯直跳的心脏:“姐姐太聪明了,幸好有这个理由可以搪塞她。” 他展开帕子凝神看着,心中的疑云却更重了。想到藏在那墙砖里真正的帕子,无端又有些心跳。 他叹了口气。 多好的女孩。 而且自己对她完全做不到无动于衷…… 第三十七章 花园袭击 孟聪明不敢想太多,那会让他从心里不敢正视自己。他加快脚步,出了姐姐住的临时行宫,穿过庭院,出了月亮门,想从后院的小门走出去到大街上。 他脚步很急,有些事,半刻也耽误不得。 却不想,一个老年仆妇端着铜盆从花园小径走了过来,她年纪很大,步履蹒跚。孟聪明向旁边让了一下,以免撞到她。 柯家历代经管蓟州城,家里老佣人不少。有的年老已无亲人,就一直做下去,做些很轻的活计,再老便被柯府养起来。 这也是柯府必须上下简朴节约的原因,负担太重了。 他走过老仆妇身边,突然觉得不对,一个转身便到了老仆妇面前,一把抓向她。 老仆妇脸色一变,将手里的铜盆,连盆带水泼向他。孟聪明急闪,堪堪躲过了铜盆,却被泼了一身水。 他毫不迟疑地挡住老仆妇的去路,咬牙道:“你竟然敢再进总管府!” 眉发皆白的老仆妇突然一脸诡异的笑容,满脸的皱纹如菊花般绽放:“没想到吧,我玉怜珠并没有死,”她的瞳孔突然凝聚,露出杀机,“没有达到目的,我也不肯死。”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道。 那次她身中一掌,以孟聪明和柯云的眼力,都觉得她虽然逞着最后一股力气逃跑,却必然重伤不治,却不想…… 孟聪明咬着牙,冷冷道:“是柯云放了你一马,可你竟敢回来。” “哼哼,”玉怜珠狞笑起来,她又凑近孟聪明:“对柯云,我是会回报的,我会让柯灵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脸一下就白了。玉怜珠又凑近了一点,她呼出的气都喷在孟聪明脸上:“我本来就是小乖儿啊,自然关心小姐的终身大事。不过你,”她突然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死-” 此时正是午后,阳光直射进花园,将那棵大槐树密密的葱笼的叶子,在草地上投射出班驳晃动的光圈。 花园里没有人,正是午饭过后。主人和仆从都各自在屋中休息或侍候。 而明媚的阳光下,孟聪明却觉得无比阴冷。 他感觉到玉怜珠一直在与他为敌,却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从十四年前,她已经放过了他多次,为什么? 现在,为什么又突然要他死? 对了,因为他组织了那场制住她的行动,害得她丢了刻铁石。他们之间的仇恨,便升级为你死我活。 玉怜珠逼近孟聪明:“既然遇上你,老娘也不跟你客气,老娘现在就要捏断你的脖子!” 孟聪明握紧拳头:“玉怜珠,你内力还没恢复吧。敢在这里挑衅,你以为能走出总管府吗!” 玉怜珠冷笑,以她的老辣,当然知道孟聪明在诈他。她的身体始终和孟聪明贴得很近,现在脸也贴过来,脸上的皱纹因为凑得太近都放大虚幻了。她在他耳边像蚊子般低声道:“是吗?可大小姐离不开我的,对不对?” 孟聪明气得脸都涨红了,脑袋也大了,气得直发晕。但玉怜珠离他这么近,忌惮她的武功,他并不敢冒然动作,只能紧张地暗自寻找着机会。 但玉怜珠讽刺他和柯灵的事情,简直气得他七窍生烟。 孟聪明是个随和乐天的人,只是一提到柯灵,总能触到他内心深处的痛点。 他运足力气,突然闪电般出手抓向玉怜珠。 她既然重伤,而且神秘黑影的那一击,应该让她有了不轻的内伤。那么,他就一定有机会。 但他还是低估了玉怜珠。 她竟然不知用什么办法恢复了功力。孟聪明身形不动,无声无息一掌施出,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他出手。可他的手刚一施力,手腕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 那手仍然如蛇般冷和滑腻,孟聪明又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由在心里啊了一声,一双圆圆黑亮的眼睛死死盯住玉怜珠,冒出怒火。 玉怜珠捏住他手腕的手霎时又变得冰冷刚硬,如铁钳般钳住他,令他半点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突然从身后小径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随即一个柔婉的声音道:“聪明,你怎么还没走,在和谁说话?” 孟聪明像被猛地击了一下,脸都骇变色了,他急道:“不要出来!”随即不顾手腕被玉怜珠拿住,内气一提,试图冲破玉怜珠如鹰爪般锁住他手腕的手,肩膀也往上提,向玉怜珠撞去。 玉怜珠听到有人说话,瞳孔突然收缩,手上加力,拼命一捏孟聪明的手腕,孟聪明痛的差点叫出来,却不仍然肯退后,整个身体都朝玉怜珠撞去。 而玉怜珠用力一捏他手腕之后,却突然松手了,一跃而起身形掠起到半空中。 却不想恰在同时,竟然有另一个人飞跃而出,出手击向玉怜珠! 一切只在一瞬间,孟聪明不敢怠慢,忍住剧痛也飞身一跃,和那人夹击玉怜珠。 玉怜珠虚晃了一掌,躲过两人攻击,身体早已闪开,从旁边飞出。等他们定神再看,她早已不见踪影。 微风轻轻,却吹得树叶晃动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照射在花岗石铺就的地面上,午后的花园在一片光明之下,亮得骇人,反而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柯云急忙上前,扶住孟聪明:“聪明,她有没有伤到你?” 孟聪明不及回答,却对姐姐吼道:“你瞎出来干什么?听不出那声音不是好人么?!” 他担心姐姐,脑子都错乱了,难道孟离珠能从声音听出好坏人? 孟离珠惶惑了,她看出弟弟刚经历了凶险,心里替他担心得要命,却没想到弟弟会冲自己发火。虽然知道孟聪明在担心她,却不由眼圈泛红了:“聪明,这里是北燕和国朝的边境,你一定要小心……”话未说完,她的声音便哽噎了,即有担心,又有委屈。 柯云看到珠儿姐姐哭了,急忙道:“珠儿姐姐,聪明有我照顾,你不要担心。以后遇到危险,千万不要贸然出来,帮不了聪明你自己也有危险。” 第三十八章 剥丝抽蚕 孟离珠一向娴雅端庄,说话都不会大声,却也是个有胆识的女子。此刻只是因为过于担心弟弟。她含着眼泪点点头,柔声对柯云道:“云儿,你也要小心。可,”她疑惑地问道,“刚才怎么了,你们两个遇到什么坏人了?” 一切发生得太忙,但聪明的孟离珠从弟弟的话里,听出他们刚才遭遇了不是“好人”的人。孟离珠这样不出大门的皇家贵眷,自然一时和她也解释不清楚,孟聪明和柯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却不想柯灵从外面急急跑了进来,三个人看到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都没有开口。 柯灵脸都气红了,甚至忘记了要向王妃行礼,她大声对孟聪明道:“小乖儿回来了是不是?都是你!她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还差点死了!” 孟聪明愣住了:“你已经知道小乖儿是什么人了,还……”说到这儿,他突然觉得再说下去十分没意思,心里真是万念俱灰,勉强说道,“姑娘既然如此认为,在下不想辩解。只是提醒姑娘多注意安全,身边人未必便是好人。” 柯灵脸气得更红了,她秀丽乌黑的眼睛瞪着孟聪明,用发抖的声音道:“小乖儿陪我这么多年,一向我们亲如姐妹。就是你来了,她才受那么重的伤。她什么时候想伤害我了?还不是你的缘故,命都差点没有了!她一定是回府来看我的,你又逼走她……” 柯灵是个话少的人,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又愤恨心痛难当,一下憋住,脸色也由红转白,泪水也噙在眼中。 本来似乎他们已经挺友好了。 却不想突然之间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孟聪明简直都懵了,一向伶牙利齿的他,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柯云急忙制止她:“灵儿,不许胡说。玉怜珠太危险了,要知道聪明刚才差点被她杀了。” 看着柯灵伤心,柯云也很心疼,抚着她气得颤抖的肩膀,轻声道:“好了,聪明这次又差点遇到凶险,幸好我及时赶到,你一向懂事,怎么乱怪人呢?” 柯灵眼泪掉出来,喃喃道:“她都回来了,我都没有见到她……” 孟离珠看到弟弟被这样对待,真是心疼,却不好说柯灵什么。她一向是大家闺秀的气度,便也温和地对柯灵道:“灵儿妹妹,你不相信聪明,也要相信云儿才是,这里是边境,一切小心为好。” 孟聪明心里一阵痛楚袭来,他为她做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一钱不值,还把他当成对立的敌人。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他从来不在乎。可偏偏…… 孟聪明无从解释,一句话了也不再说,拔腿便走。离开这总管府,快快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清心茶馆里。 “不开心了?”瞧笑天笑道:“要不要我给孟公子倒茶呀?” 孟聪明唉了一声:“真是无聊得很。” 瞧笑天道:“你是希望玉怜珠死,还是不希望她死?” 今天的一切,来得太快太猛,一文钱神探也蒙圈了。孟聪明道:“其实我突然发现,我的直觉很不敏感。我不希望玉怜珠死,那我就无从寻找刻铁石。但是,当时我真觉得她可能活不了了。那个打伤她的黑影内力真是惊人。” 瞧笑天看着茶杯里的清茶:“我好久没再喝酒了。” 孟聪明道:“为什么?” 瞧笑天道:“喝酒误事。” 孟聪明切了一声。 瞧笑天喝了口茶:“这茶真是太没劲儿了!什么时候才能开戒呢?” 孟聪明连茶也懒得喝一口:“柯灵都能推断出玉怜珠没有死,我却以为她很大可能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会这么笨,犯这种可笑的错误呢?” 瞧笑天却不以为然:“你无须妄自菲薄吧。柯灵从小和玉怜珠生活在一起,自然对她比你对她了解透彻。换个人她就未必有这样的洞察力。柯大人也是因为别人做不了这事,才苦心等你那么多年。” 孟聪明哼了一声:“谢谢夸奖。” “但是,刻铁石为什么对玉怜珠这么重要?她只是个江湖女盗,却对抗韦都和其他各种凶恶的势力,一定要将盟约留在手里,为此东躲西藏十几年。现在,她受了重伤,几乎死掉,却偏又回到充满危险的总管府,要取回盟约。如此执着,又是为什么呢?要知道,如果今天柯大人在府里,她真的可能没有逃生的半点机会。” 到现在,孟聪明还是一直没有揭穿柯灵的身份。 瞧笑天看他发呆,提醒他道:“你下一步打算如何?是去北燕查孤鸣鹤,还是上京城查皇宫大内和韦都?还是,去追踪杀手团和黑影?” 孟聪明悚然地看着瞧笑天:“你为什么把杀手团和黑影放在一起?” 瞧笑天也悚然地看着孟聪明:“不知道。顺口?” 孟聪明不再问,想了一下。 “这里的谜团,恐怕要先解决。” “我在想一个问题,”孟聪明转向瞧笑天。 “什么?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虽然我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但你不要什么问题让人头大就跩给我什么问题。” 孟聪明看着瞧笑天:“玉怜珠的功力,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今天她为什么冒险进总管府?” 瞧笑天皱眉道:“你又打不过她。” 孟聪明道:“我们三个人当时就制住她,而总管府里至少有我和柯云,还有柯大人。她带伤冒险前来,一定有目的。” 瞧笑天惊道:“她是来拿东西的!” 孟聪明点头。 “她其实可以探查之后,趁我们不在府中的时候再来。但是那个东西没有了,她心里万分焦急,所以伤刚好就进了府。她对自己还是太自负了,以为以她江湖女盗的名头,不与我们接火,只是偷个东西她是有把握的。而且她不能忍受这东西片刻不在她手里。” 瞧笑天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说她是不小心遇上了你,躲不过去才……” 孟聪明点头。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很可疑。” 瞧笑天也不解:“她易容成小丫环不就行了?柯府里丫环那么多,她身材又娇小。” 孟聪明冷笑:“这是她现在真正的样子。她被袭击之后,已经回不到小女孩了,易容也不行。” 瞧笑天吓得眼睛都瞪大了。 孟聪明道:“她弯腰驼背,所以被我看穿。” 瞧笑天更骇得说不出话。 那个袭击玉怜珠的黑影,会是谁? 第三十九章 剥丝抽蚕(二) 孟聪明也觉得浑身发冷:“那个黑影的武功,功力深厚不如孤鸣鹤,却毒辣得多。而且似乎是一种很邪的内力,才能那么远震得玉怜珠受了重伤。” 孟聪明一边说,一边回想刚才瞧笑天说的:杀手团和黑影。 他突然脑中一亮,虽然没有看到黑影的武功,包括剑术,但那内力真是惊人。而杀手团…… 他赫然……瞧笑天对武功的本能直觉是最准确的,他是不自觉地将杀手团和黑影联系在一起了。 孟聪明陷入冥想。 瞧笑天却点头接着他的话道:“但那人的内力却不是循序渐进的,虽然可怕,却要不了玉怜珠的命。如果孤鸣鹤用那种方式发内力,玉怜珠必死无疑。” “当然也可能距离远的缘故……”瞧笑天还在继续思忖。 “那人应是与玉怜珠认识的。玉怜珠怕极了此人,我注意到当时玉怜珠已经要说什么,那声脆响和之后的蜂鸣,其实是一种警告,玉怜珠再也不肯说了,甚至直到重伤快死也半句没有透露。”孟聪明道。 但他心里思忖着,这人当时没有杀掉玉怜珠,也许有其他的原因。不一定是内力不足以致死。比如,他为什么一定远距离发内力,却不肯露面呢? 因为,这黑影是见不得人的。 “可这人是冲着刻铁石,还是与玉怜珠有仇呢?”瞧笑天还在瞎琢磨。 孟聪明道:“冲着刻铁石,便已经有仇了。看来还得从动机下手。” 瞧笑天道:“就像玉怜珠为什么会恨你,也应该有动机一样。” 孟聪明道:“她本来就和我有仇,但她只是警告我,并没有相害之意。我们三个人制住她,令她变成这个样子,又丢了刻铁石,她就更恨我了,而且开始想要杀我。” 瞧笑天道:“是吗?她在总管府,表现出要杀你了吗?” 孟聪明猛一抬头,果然,当时事情发展太快,玉怜珠的目的是来拿刻铁石,虽然恶狠狠地说要杀了他,但是不是真要杀他,现在回想,并不能肯定。 也可能,是事情来得太快。 本来她想躲过所有人,拿了东西就走。 不想被孟聪明认出,她急于脱身,所以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表现出是不是真想杀孟聪明。所以一切,还不能太快下结论。 他没有回答瞧笑天,想了一阵,看着瞧笑天换了个话题:“玉怜珠和颜可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瞧笑天摸摸头:“莫逆之交呀!” 孟聪明站起来:“我还是要找到玉怜珠。” 瞧笑天挠着脑袋:“嗯。” 瞧笑天明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还在思考,但他明显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可是,她装成老仆妇,你是怎么认出她的?” 孟聪明想了一下,突然噗地笑出来:“一个弯腰驼背垂垂老矣的白发老太太,端着那么重的一铜盆水,满满一大盆啊!” 瞧笑天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有你的。” 看到孟聪明走过来,柯灵将箫别在腰上。 “孟公子,你是否还打算去找玉怜珠?”柯灵仍然是那清婉的声音。 孟聪明此刻正拿着那本秘笈。 两个人面对面,一下都很尴尬。 在自尊心上,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脆弱,更经不起打击。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靠这个在世上立足。 尤其,还是被喜欢的女孩打击。 孟聪明一时无语,他在被打击与内心的情感失落交织在一起,确实十分纠结。 柯灵显然失悔上次对孟聪明太凶,才会来找他。 孟聪明本来也无须照顾她与玉怜珠的感情,她毕竟是个危险的江湖女盗。 显然,柯灵之前并不知道刻铁石的事情,所以才瞒住所有人,让小乖儿在府里陪了她四年。 柯搏虎并没有怪柯灵,虽然玉怜珠是个危险的人物。 但正是因为她在府里,才露出了马脚,让孟聪明和柯云有机会控制住她,至少朝真相又近了一步。 但这个养女,胆子实在太大了。 柯搏虎知道柯灵的果敢,胆识和聪慧。但他更清楚,在玉怜珠的事情上,柯灵虽然很性情,但那毕竟是从她两三岁一直陪伴她到快十七岁的,最亲近的人。所以也是可以理解的。柯灵,事实上,一向是个非常懂事的女儿。 他很严肃却又温和地对柯灵道:“灵儿,之前的事情,爹爹都能理解你,体谅你。但玉怜珠,掌握了国朝与北燕之间最秘密的命脉,她是正是邪,目前并不能看清楚。但无论如何,她一个人的性命,无法与国朝的命运相比。有些时候,我们必要大局为重,没有商量。” 说罢,他很慈爱地摸了摸柯灵的头:“就像,我很希望你能做我的儿媳,但却不得不让我的独生儿子伤心,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柯灵眼里,泪水盈上眼眶。 她突然跪下去:“爹爹,您就是灵儿的亲爹爹。灵儿什么时候,都会用性命维护爹爹和娘。爹和灵儿说的话,灵儿记在心里了。” 柯搏虎将她扶起来,很是欣慰地笑了:“果然,你就是个懂事的女儿。不要再恨聪明,他是个多好的青年。你不可以再让他伤心了。他平时,”柯搏虎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后脑勺,“聪明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孩子,嘴巴也利害,云儿哪是他的对手。可是,在你面前,他那么小心翼翼。你怎么对他凶,他都说出不话来,爹爹都要可怜他了。” 柯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心里,是无法将最美好,最刻骨铭心的感情忘掉的。 那是她少女时代,唯一深入心髓的记忆。 但是,她也确实是懂事,识大体的,她已经决定了该怎么做。 话说本来,孟聪明对目前自己任人宰割的武功很不满意,但秘笈上的北燕文字又不认识,又不好意思问柯灵,只好去找柯云。 孟聪明却先提起了玉怜珠:“柯云,你不觉得玉怜珠这次有点奇怪吗?” 柯云道:“哪里奇怪?这个要你大神探告诉我才对。” 孟聪明道:“她冒着危险回府拿刻铁石,可是你我加起来并不是她的对手,本来她捏住我的手腕了,不知道是不是想杀了我,但你一出现,她就跑了。为什么?” 第四十章 抽丝剥茧(三) 柯云咦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想杀了你?她要想杀你应该捏你的脖子,捏手腕最多让你下半生让老婆喂着吃饭。” 孟聪明恼了,上去就踢了柯云一脚。柯云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不要激动,继续分析先。” 孟聪明恨恨地收回脚。柯云也用力地想着,半晌才不肯定地道:“她受了伤,可能功力不如从前了,自知对付不了我们两个人,觉得自己有了危险。” 孟聪明也回想着,慢慢一边回忆一边道:“那天,柯伯父在府里。玉怜珠一定提前勘查过。但她急于拿到刻铁石,她当时脑子里只有‘偷’这个字,所以才乔装成老仆妇。她全部的计划既然是基于“偷”,那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没想到却还是被我发现了。我跟玉怜珠接触的几次,发现她行事诡秘,但事先应该是做好了计划,一旦行动时计划被打乱,她的应变能力很差。因此,她当时能想到并做出的行动,应该有两个选择。一是迅速杀了我或者至少让我动不了,然后拿了刻铁石就跑;第二个是,她胆子并没有那么大,不敢冒险,怕你尤其是柯伯父突然出现,她就死定了。所以顾不得刻铁石,只恨恨地捏我一下,咱们俩还没对她形成夹击,她就跑了。” 孟聪明说的时候,柯云还在一直想来想去,但最后觉得都不能肯定:“如果是我,死了也要先抢到刻铁石。你想,这一府里的高手,打败她不成问题,但轻功都无法和她相比。她打倒你,去拿根本就是她藏的刻铁石,然后逃跑。这个时间她完全可以控制,我不相信以玉怜珠江湖第一女飞盗的名头,她会这么一点胆量都没有。她既然知道爹爹在府里,就会查清楚爹爹那个时候,是在前院议事厅里,不可能瞬间来到后花园。” “再者,”柯云沉思道,“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拿到刻铁石再走,否则不会甘心。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点胆子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像样的事情。” 孟聪明凑近看着柯云。 柯云吓一跳:“你这么看我干啥?” 孟聪明对着他耳朵道:“世界上比你胆子大的人,根本没有几个,也许玉怜珠就是个胆小鬼!” 他离得柯云很近,一股热气灌进柯云的耳朵。柯云嘴里破破地,揉着耳朵跳起来:“你把我耳朵弄得痒痒好不好!” 他对孟聪明道:“没几个也有!你胆子就比我大!晒干了也有八斤半!” 孟聪明噗地笑了:“那得多大!肚子里放得下么?” 柯云道:“总之,以我对玉怜珠的想象,她应该是取了刻铁石再跑。她可是进过皇宫大内的人,胆子能小吗?” 孟聪明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她那么快逃跑,是不正常了?” 柯云呆了一下。他一向干脆而果断,可兹事体大。他一回想,却又不确定了。 是,他干脆而果断。但他也一向十分谨慎。 “我只说我自己的感觉,玉怜珠……” 孟聪明一拍他:“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柯云恼火道:“不要总卖弄你神探的智商好不好!你又知道了什么?不要总让人家觉得在你面前是个傻子。” 孟聪明又拍拍他:“你是傻子?不要太谦虚好吧,你看,我这就要向你请教……” 孟聪明将秘笈翻开推给他。 柯云疑惑地:“你是想让我练成上面的武功,让我去对付孤鸣鹤么?”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还真敢想!孤鸣鹤都多年悟不出的,柯伯父只看中我这天才的,”然后他突然满脸堆笑:“我实在不识北燕文字呀,帮我翻译下咯?” 柯云又好气又好笑:“我帮你翻译,要是我练出来了怎么办?” 孟聪明想了想:“那正好咱俩比试一下,看谁才是天才。” 柯云心里一动,男人都是不服输的。 何况柯云那么痴迷武功。 虽然他非常清楚,他是一个军人。他不能为武功而武功。 他一向把爱好和责任的关系处理得非常正确。 但眼下,实在是心痒难熬啊。 他接过书,平摊放在桌上:“孤本啊,我要小心供着。” 为了不破坏原书,柯云另外拿纸,提笔将秘笈上的北燕话都译成中原话。 也如秘笈上一页是一页。 “画就不能帮你画了哈,怕失了神韵。”柯云补充道。 孟聪明瞥了他一眼:“能的你,还画呢!” 他按照译出来的文字,对照原书上的图,一页一页读。书很薄,他很快就读了几遍。 柯云也伸着脖子和他一起读。 孟聪明将书合上,译文的纸也摞起来。 转过头,看着柯云:“嘿嘿。” 柯云一惊:“你悟出了?” 孟聪明盯他半晌,才严肃地:“没有。” 不知为什么,柯云松了口气。 他也是不服输的,要是孟聪明这么快悟出了,他也会替他高兴。 但他了解自己,他一定会满脸尴尬。 神秘的武功,那是他多么痴迷与向往的。 孟聪明道:“只是简单的解释招式的做法,并没有特别。不是吗?” 柯云耸耸肩:“我和你的感觉一样。” 孟聪明道:“确实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悟出来。” 他在屋中踱着步子,一副冥想的样子:“这样绝世的武功,应该在一个空灵的,没有庸人俗人的环境,打座默念。” 他突然停住,转身冲着柯云:“对吧?” 柯云开始还懵懂,此刻突然明白:“嫌我是庸人俗人是吧?影响了你悟出绝世武功?” 孟聪明指着他呵呵笑起来:“果然吧,徒儿,你悟了呀!” 柯云哭笑不得,一脚踢向孟聪明,孟聪明一闪身,出手接他的脚。 柯云却快速让过他,迅速收腿,拧腰,回身,一拳贯着风声向孟聪明打来。 仍然是柯云,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 也没有内力。 就是腿,速度与力量。 就是拳,速度与力量。 再加上两个字:果断。 孟聪明横肘接架,扛住柯云手臂,右腿如在幻影中一般,无声无息却绝对迅忽地向柯云踢过来。 他踢的很低,直取柯云膝盖下面,速度快到不可思议,而且中途勾脚上步,显见得是要勾住柯云的小腿肚,将他勾倒。 第四十一章 玉怜珠有没有拿到刻铁石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 柯云的力量和速度。 孟聪明天生力大,一下就架出去柯云的手臂。之后,他勾脚还没有到位,柯云的另一拳已经到了他面门。 孟聪明啊了一声,支撑腿一蹬地,身体一转,横着将自己推出去,又在空中翻身,双脚落地,站稳身形。 柯云却没有再进招,他看着孟聪明,眼睛都放光了:“又出新武功啦?传说中的地趟拳?还有地趟腿?果然厉害。” 孟聪明简直无语:“呸!什么叫地趟腿?没听说过。” 柯云认真道:“你这拳本来未必输我,只是你没尽全力。”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我心眼好。” 柯云笑笑:“战场上,不要给对手留余地。哪怕是你昔日的兄弟。” 孟聪明看着柯云:“不像啊,我不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柯云懂得,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他没有再进一步解释,只对孟聪明道:“好厉害的地趟拳,江龙海名不虚传。” 孟聪明得意道:“要不要叫我声师父,我教给你?这拳虽然江家世代相传,却没有门派那些俗规俗矩,可以随便教。” “咦,”听了孟聪明的话,柯云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孟聪明不解道:“怎么?” 柯云道:“我在想那个黑影。” 孟聪明紧张起来,他知道,柯云的感觉一向非常灵敏,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急道:“快说!” 柯云道:“你等等,我想一下。” 半晌,他才徐徐道:“你刚才说,没门没派。我突然想到什么,那个黑影,如果知道他的武功来历,事情就容易多了。” 孟聪明转了转眼珠:“并没有这么容易,玉怜珠的武功,也不知道师承。她是突然出现在江湖上,成为女飞盗的。” 柯云一指孟聪明:“所以,黑影可能和玉怜珠的武功,是同源同承。” 孟聪明大吃一惊:“什么?你……” 他突然明白了,和瞧笑天一样,柯云对于武功的直觉是非常准的。他们虽然做的是完全不同的行当,但敏感的直觉都不是天生的,而是靠着多年江湖或战场上血杀出来的丰富经验。而瞧笑天本能更多一些,柯云则是个有心的人,平日就对各种武功十分留心。 倒是他自己,其实于武功并不十分喜欢,也不像柯云那样钻研。 他的天赋无疑极高,甚至高出柯云,但他缺了那股痴迷,所以对武功师承和渊源,知道的却没有柯云多,也没有他那么敏感。 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无疑。 孟聪明喃喃道:“柯云,你这个想法太大胆了。我可以好好去想一下。” 柯云耸肩:“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然后一拍孟聪明:“我看好你哟!” 这下轮到孟聪明哭笑不得了。 原来,柯云也是会幽默的。 他们又回到秘笈上,两人又一起读起来,还是不得要领。 柯云将秘笈放下:“孤鸣鹤读到快六十岁也没有读出来,证明我们的读法,大概都有问题。” 他道:“我不再搅和你了。确实有庸人俗人在你旁边打扰,实在会影响你的进境。” 他拿起自己的剑:“你去找灵儿吧,会有收获的。” 孟聪明犹豫了。 之前的冲突,已经让他害怕见到柯灵。 他有些求救地看着柯云:“那你和柯姑娘说一声啊?” 柯云郁闷地笑一下:“你们的事,解铃还需系铃人。别人,帮不了的。” 柯云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我现在才真的是个孤独的人。 孟聪明拿着秘笈,一路在花园小径上走来走去,他还是没法想象,怎么去找柯灵。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却在花园中遇到了柯灵。 成王妃占据了柯灵的小院,大家立刻住得拥挤了,撞见的机率也大大增加。 最初的尴尬过去,两人都不再提那天的冲突。孟聪明拿着秘笈问道:“柯姑娘,孤鸣鹤读这本秘笈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柯灵道:“哪个像你一样,大摇大摆拿着秘笈走来走支?那还秘吗?” 孟聪明脸又热起来。 柯灵道:“我是特意来找孟公子的。” 孟聪明哦了一声,有点意外:“姑娘有什么事吗?” 柯灵道:“其实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才会那样大的脾气,对不起公子了。爹爹已经告诉我缘由。爹爹还说,柯家军的事业,柯灵也是其中一员。我刚才在想,那次玉怜珠进了总管府,孟公子觉得她拿到了刻铁石没有?” 孟聪明一惊,他和柯云不是刚刚议过这个议题么? 他想了一下,还是坚持这个看法:“没有。我一见到她,就和她交手,柯云出现,她跑了,所以不可能拿到。” 柯灵道:“但是如果公子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呢?” 孟聪明咦了一声,他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微一思索,仍道:“不可能,如果那个时候已经拿到,她应该赶紧逃走,为什么会端着一盆那么沉的水在走。” 柯灵道:“其实,玉怜珠是这样的。她做事很有节奏,比如,她怎么来,便会怎么走。她伪装着进来,便也会同样伪装着出去。就像她穿着绿缎鞋。其实,这是一种自负,一种江湖第一女飞盗的自负。虽然受了重伤,她还是要证明,她有实力潜进总管府取走她需要的东西,而且还能装成老太婆悠闲地做这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其实,就因为被人重伤,她更极力要证明自己。” 孟聪明霎时有些明白。本来如此,同为练武之人,同为江湖之人,孟聪明怎么能不明白。但他还是猛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 “她真的已经将刻铁石拿走了吗?” 柯灵摇头:“她没有拿到。” 孟聪明耳朵竖起来了:“哦?姑娘为什么这么说?” 柯灵道:“听公子所说,那天她其实迟迟不愿离开。如果她真拿到了东西,即使遇到公子,也应该摆脱你赶紧离开。但她却和你说了很多话,似乎并不想走。其实是她没有拿到东西,心里不甘。” 孟聪明突然豁然开朗。 这确实符合玉怜珠的本意。 第四十二章 柯灵的分析 他回忆起那日:“当时遇到她的地方,是后花园的小径上,正好在姐姐住的小院外面。那就是说,她认为刻铁石在后宅,而不在前院。她一定会挑柯伯父不在的时候,前院是总管府议事的地方,而那天柯伯父一直在前院议事厅,所以她趁机来到后院,也说明刻铁石在后宅。既然她没有能拿走,那么又会在哪里呢?” 柯灵道:“那日被公子约出府,我觉得她应该识破了公子的意图。以公子平日的性格,怎么会约一个小姑娘黄昏后到郊外山坡上。她可能之前没有想杀你,但那个时候她知道自己暴露了,或许决定要杀你了。但她的计划,是得手之后还要再回总管府。没想到你本来就设了圈套让她钻,她也认为能搞定你。但黑影的出现,迫使她重伤游荡在外。她一边养伤,但一直惦记着这件东西。” 说到这里,柯灵眼圈又红了,忍着不掉下眼泪,却也说不了话,一时接不下去。 孟聪明不敢再说,只能等着她伤心过去,也不敢劝她。 停了半刻,柯灵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接着徐徐道:“按她平时在总管府的生活路径,东西藏在后花园是没错了。给王妃设行宫之时,她有时间从容地将东西带出来。所以盟约现在就在王妃行宫和前院之间。而且,现在还在那里。” 孟聪明咝咝直吸气,这柯灵总能让她刮目相看。 他可以理解柯灵对玉怜珠的感情,甚至他自己,对这个以小乖儿面目出现的女盗,也没有太多恶感。甚至,玉怜珠已经将毒针神不知鬼不觉刺到他腰带上,却都没有伤害他。 他始终记得玉怜珠的话,放过他,是因为他的父亲。 从这句话看,玉怜珠应该是本性并不奸恶的人。 但眼下,他无法不拿她当敌人。但如果刻铁石不在她手里,而是在总管府,玉怜珠一次失手,短时间也不会敢再来。那他就只有提防她就好,并不一定将更大的精力放在她身上了。 但玉怜珠既然已经惹到那个黑影,必定身处极度危险之中,她的未来,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柯灵道:“只要东西不落入外人手,在不在我们手里,并不重要。因为爹爹永远都不会用到它。” 孟聪明却走神了,柯灵的推测固然大胆,那日击伤玉怜珠的黑影却太可怕而神秘。他教训玉怜珠却没有杀死她,显然是有意为之。目标也必是盟约。因此,有可能玉怜珠认为盟约还在总管府,而事实上…… 孟聪明打了个冷战。 若是那人得到盟约,那就太可怕了。从他的武功路数来看,应该是邪派一类。却不知他是自己如此,还是替人卖命? 柯灵看他不吱声。突然说道:“小乖儿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想杀你也是感觉到自身有了危险。毕竟她的仇家太厉害,又被公子盯上,她必须要自保。若是小乖儿日后有难,公子是否肯伸个援手?” 孟聪明惊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件事。 他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这不仅是柯灵对他的恳求,其实还是对他的一种试探。 试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时没有回避柯灵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她。 半晌才道:“好。” 柯灵笑了,笑得很好看。 孟聪明突然一阵心悸。 日后,若是我有难呢? 孟聪明一时呆呆的。 柯灵已经向他行礼,转身走了。 这俩,把那重要的秘笈都忘记了。 刻铁石可能还在总管府这件事,孟聪明偷偷向柯搏虎报告了。柯搏虎也很震惊,孟聪明也没有遗忘那个黑影。柯搏虎让柯云暗地在总管府内查找。这是柯家百年老宅,没有谁比柯搏虎和柯云更熟悉了。但秘密查找一番,竟是一无所获。柯搏虎的心沉了下去,他对孟聪明道:“你说得不错,那个黑影,我们必须要重视了。如果刻铁石落在他手里,我们必须尽早夺回来,或者,”他看着孟聪明,“提早做出对策。” 孟聪明哦了一声:“大人,您的意思是……” 柯搏虎道:“世上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如果刻铁石永远找不回来,我们要有后手啊。” 孟聪明惊了,如果刻铁石流落在外,尤其是在黑影手里,他是一定要寻回来的。 黑影对待玉怜珠手段如此毒辣,显见不是好人。但柯伯父明显想得更远。也许战场上只往胜利去想,却做好失败的准备,这是柯搏虎的一向原则。 自己,确实还是嫩了一点。 孟聪明嗯了一声,行礼退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快马进了蓟州城。 为首的将军在总管府门前跳下马,按按鞘中宝剑,又不自觉地整理一下仪容。 他身材高大,宽肩细腰,全副盔甲护身,五官却很清秀。 修眉长眼,面孔白皙,一双黑亮的眸子,总似带着些情意,让他看上去有种阴柔的俊美。 管家柯贵从门内出来:“宁将军,大人在内堂等您。” 姓宁的将军回身对手下道:“你们老实呆在外面,等我出来!” 柯贵笑道:“不必不必,各位兄弟随我进去,喝几口酒解解乏。” 姓宁的将军没有再客气,跟着柯贵进了总管府。 总管府是蓟州城内最大的官府建筑群了。因为是府家一体,功能十分齐全。蓟州城历代总管都在这里办公兼居住。这也是因为柯家历代都执掌蓟州军政大权。 柯搏虎从来人手中接过一个封着火漆和印信的信封,打开来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他看得很快,却连一个字也没有漏过。 随即便放在那张宽大的桌案上。 他这才看了一眼眼前这位俊美的将军:“宁威将军,久仰啊。” 宁威微微有点紧张,恭敬地道:“大人过奖。成王吩咐末将,此事重大,成王已经深思熟虑过,当不负重托。” 柯搏虎微微一笑:“老夫记下了,”他拍了拍桌案上的木匣,“这是‘我们’的盟约,金石之盟。” 宁威弯腰抱拳,仍有些拘谨地回答:“柯大人,河东将士,以成王为首,必将与蓟州同仇敌忾!” 第四十三章 柯搏虎不在意地道:“老夫感谢成王与河东将士了。现在,王妃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将军是不是要护送王妃回去?” 一瞬间,柯搏虎有了扣押孟离珠的念头。 但随即便放弃了,老朋友的女儿,况且她父亲已去世,儿子已押给他,他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再者,宁王恐怕也不在乎孟离珠这个王妃,自己倒会落得个扣押人质的名声。 今天说的全都是些要害之事,之前宁威并没有与柯搏虎这样强势的封疆大吏直接对话的经历。成王毕竟只是个不得势的王爷,柯家军却雄霸一方上百年。 他急忙道:“王妃行程,以往都是提前很久就订下的。惟独此次,却是有来程未定回程。王爷示下,要听柯大人意思。” 柯搏虎嘿嘿冷笑。成王果然是阴险狡猾,留老婆不留儿子有个蛋用,难道老子留你老婆当佛拜么。 宁威看他嘿然冷笑的样子,心里小鼓直敲。大人一直没有让他坐,他心里就更是忐忑。 柯搏虎并不想再和他长说下去,便道:“将军既来,明日歇息一天,后日就护送王妃回河东吧。此地是边关要塞,环境恶劣,风沙太硬,不利于王妃久居。” 宁威只得答应并谢过。 柯搏虎唤了一声:“关正枫!” 外面有人答道:“末将在!” 随即一员大将进来向柯搏虎行礼。 柯搏虎道:“宁将军远途劳顿,你代本官设酒席款待,招待好一点儿!” 关正枫三十多岁年纪,人很魁梧,一看就是一员猛将,面容身坯都带着北方人天然的粗犷,和宁威虽然都很高大,面貌气质却一柔一刚,形成鲜明对比。 宁威又向柯搏虎恭敬地行礼辞行,这才随关正枫出来。 关正枫笑道:“蓟州的酒还是很好的,请将军尝尝。听说将军的一杆银缨白龙枪,少有人敌,郭某也想请教一二。” 宁威白白的面皮微微红了:“关将军过谦了,在下怎么敢在柯家军名将面前逞能呢?倒很期待有幸请教一二。酒就不喝了,要护送王妃回河东,干系太重大。说实话,这还是宁某头一遭担此重任。” 关正枫笑道:“后日才送王妃离开呢,明天又没有其他事情,今日喝过睡它对头一天,后天启程!” 宁威赶紧谢过,又不安地问关正枫:“柯大人也没有交待让卑职去参见王妃,会不会有些失礼?” 关正枫笑道:“王妃住在总管府后花园最深之处,你去见也不方便,总管大人已经安排了,后日直接出发就是。” 宁威点头称是。虽然见了柯搏虎心里惴惴,但久居河东的他,对于蓟州和柯家军也十分好奇。 果然关正枫带着他在城里先走了走逛了逛,然后便在军营设宴款待,好酒好肉,众皆大醉。 宁威事后才知道,柯家军严禁在军营饮酒,却是为他破了例,心中有些感动。他对柯家军的赫赫威名早就有所耳闻,也很想近观一睹风采。第二天早上,关正枫带他在校场看了柯家军的弓马、排阵和实战演习,竟是大开眼界。看着很文秀的他,竟然也拍掌叫好,十分兴奋,武将的豪气便显露出来。 柯云也来了,宁威急忙站起来。 柯云笑道:“宁将军不试一下身手吗,既来了,和弟兄们切磋一番,也算是有收获。” 宁威道:“这太冒犯了,蓟州果然兵多将勇,关兄的武功真是厉害,在下佩服得紧。” 二喯跳过来道:“二喯的武功也好得很,我们来切!” 他不知道用切磋,正好省了一半。 柯云喝道:“胡说,还不退下去!” 二喯很不满意地退到柯云后面,嘟嘟囔囔的。 柯云道:“还要胡说,冒犯客人了知道么?”二喯脖子梗得更直了,“客人就不可以切了?刚才不是大公子说要切,我要切就是冒犯,不公平!” 本来柯云意思是总得让关正枫这样的柯家军大将才可以,虽然柯云很宠二喯,到底只是一个身边人,还傻呼呼的。但二喯自己不这么认为,柯云哭笑不得。 宁威一看柯云训二喯的口气,便知道这人和柯云的关系不一般,忙道:“少将军不要责备他,在下愿和这位小兄弟较量。” 二喯乐得蹦起来:“我说什么来得?人家觉得可以和我切!” 柯云更觉得好笑:“你以为切就是你赢?不要以为人人都能让着你,一会儿嘴啃泥不要怪我没提前说。” 二喯大声说:“还没有切,大公子凭啥说就是我啃泥,不是他啃?” 他说话虽然粗,却是句句在理,倒反而柯云不跟他讲理一样。其实柯云手下兄弟都知道,不让他比一是不能冒犯客人。二是…… 柯云实在怕了他了,真是什么都不怕,就怕和傻子讲道理,赶紧道:“好好,那就比试一下。” 他对宁威抱拳道:“委屈将军了,二喯平时被我宠坏了。您屈尊和他比试,之后你我再切磋。” 柯云说自己切磋,是给宁威一个面子。他一向很照顾别人情绪。 宁威急忙抱拳道:“少将军看得起在下,在下就向这位兄台讨教一下。” 他身后的兄弟都瞪大了眼睛。他们平时作为成王贴身卫士,与柯家军这种沙场见生死的军人还是很不同的,他们也十分明白这一点。 宁威一出招,柯云点了点头,关正枫低声道:“典型的外家功夫,练得很到家啊。” 柯云道:“战场上就需要这样的功夫,只是这人性格,不太像武人。”关正枫和宁威相处的时间长了半天,便不自觉地袒护,“少将军您平日也很和气啊。” 柯云扑地笑出声。 但随即他俩都不说话了,眼睛也瞪大了。 果然宁威是外家功夫,动作也很刚猛。二喯力气大,柯云也教过他武功,但脑子笨,记不住太多太复杂的招式,但仅有几招却学得很到家,因为每一招都害得柯云教他千百遍。 宁威一试,便知二喯力大无穷,暗自心惊。难怪柯云随身带着这个傻子小子。两人十招过去,二喯步步进逼,宁威很机灵,知道不能硬碰,便放弃自己原本刚猛的攻击,只是拆招,并不还手,更不反击。 柯云和关正枫的脸色都凝重起来。二喯占了上风,开心得一边打一边大呼小叫。他哪是比武,简直就是在跳开心大舞。 第四十四章 二十招过后,宁威突然在招式中加了气。柯云眉毛猛地一扬,小声道:“他内息也很厉害!” 关正枫也小声道:“这一下就被你试出来了。” 柯云愣怔一下:“成王的侍卫首领,未必应该有这样的武功。” 关正枫也一怔:“你是说……” 柯云道:“他不是军人出身,对吗?” 此时,二喯完全处于了下风,手忙脚乱还大呼小叫。宁威突然上步,一个闪肘,迅雷不及掩耳向二喯撞过去。 关正枫哇了一声。这一招的速度,如果暗含内息,二喯非得丢命不可。 他简直要大喊,柯云却一手阻住了他。 二喯眼看躲不开了,宁威却手臂一错,横着用小臂撞到二喯胸上,右脚上步一勾二喯便摔了仰巴叉,还没起来,宁威已经跟进,左手拿住二喯的咽喉。 周边的人全都惊叫起来,随即喝彩声四起。 宁威脸也红了,他摁着二喯的咽喉,正想加力将他彻底制住,周围人一喊,他犹豫了,手上力便松了。二喯却趁他分神,脚一蹬,正好蹬在他胸前,宁威一下脱手,退后好几步,扑通坐在地上。 二喯的力气多大,好在他并没有害人之心。即便这样,宁威也站立不住。 柯云啊了一声,关正枫已经跑过去,和宁威的手下一起将他扶起来。 宁威虽然脾气好,也觉得有点丢面子,毕竟堂堂成王侍卫头领,输给柯云也就算了,还输给个傻子。 柯云也急忙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哎,二喯实在太失礼了。只是,宁将军,你最后都制住二喯了,手上却不加力,战场上可不能这样的。” 宁威脸红了,他却是愿赌服输。也拱手道:“少将军说得对,受教了。” 柯云又皱眉对着手舞足蹈的二喯训道:“人家让着你,你倒还得瑟,中午不要吃饭了!” 二喯本来正兴奋,听柯云一说,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是就有经验,平时柯云怎么骂他都好,就是一说不许吃饭了,一定是他犯了特别严重的错误,根本不可原谅。 他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心里想着怎么跟柯云修好。说是傻子,关系到切身吃饭利益的时候,二喯不比任何人笨。 之后柯云和宁威切磋了一场,双方点到为止,倒是惺惺相惜,宁威也很高兴,又被关正枫拉着喝酒去了。 孟聪明一直坐在校场的点将台一角,居高临下,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确实外家功夫接了内家气息,很有境界了。应该就是中原正源功夫,看起来有高人指点啊。奇怪的是,” 柯云听到孟聪明的话,也一时警觉起来,“怎么?你看出什么?” 孟聪明慢慢道:“他的外家功夫非常纯正,但内气虽然很强,却说不出哪里,有点神秘和诡异,这可不太像他的为人。” 柯云笑道:“他的为人是什么样的呀?” 孟聪明歪着个头:“不怎么凌厉吧,但内气比他的拳法凌厉太多了。事实上,他是用这种凌厉,掩饰他内力不够浑厚的弱点。” 都是行家,柯云立刻道:“你不会告诉我,他的内气是速成的吧。” 孟聪明头又一歪:“我就是告诉你这个呀。” 柯云皱着眉道:“你在成王府也流连过,有没有注意过这个人?” 孟聪明叫起来:“什么叫流连呀?逗留好不好?乱用词!” 他又想了一下:“小时候,对这个人完全没印象,看他年龄吗,也就比我大几岁,那时不过十多岁,不可能出来做事。至于这次下山去河东看姐姐,确实和他碰过面。成王旁边的哮天犬,庙里一进门的金刚。” 柯云忍不住笑喷了,随即正色道:“不许胡说!都是习武之人。这人虽然长得有点……那啥。但人看上去还厚道。” 孟聪明道:“哎,我对他不是不敬,我是形容那个状态,这两个描述不是最生动形象嘛。” 柯云点头:“你武功之外的直觉一向非常准,确实很准确地描述了他的状态。” 孟聪明思忖着道:“其实,他给我们一个忠心于成王的表象。但是,如果他有其他心思,他必定会真正忠于另一个人。就是他这个人,总归要忠于个什么人的。” 柯云道:“嗯嗯嗯,但还需要有力的证据支撑,不能冤枉人呀。” 孟聪明道:“我就是奇怪,以他的身手和武功,成为成王侍卫头领没有理由啊。他的外家功夫是没有问题的,可以通过招募甚至校场比试进到王府。但他的内息就无法让人理解了,他的内息说明他是一个有来历的人。” “况且,以他的武功,仅仅做个侍卫头领,也有点大材小用。”孟聪明又补充了一句。 柯云若有所思道:“你能不能看出他的师承?” 孟聪明道:“不能。” 柯云道:“那你师父能不能看出他的师承?” 孟聪明迟疑了一下:“师父太正了。” 一向沉得住气的柯云,第一次五官都差点皱在一起:“你不会认为,宁威哪天会突然邪性大发,变成个披头散发的武林怪魔吧?” 孟聪明噗地笑出声:“你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他突然正色道:“那依你觉得,谁能看出他的师承?” 柯云淡淡道:“孤鸣鹤。” 孟聪明一凛,不由道声呀! 柯云吓了一跳:“你这什么反应,出什么事情了吗?” 孟聪明脸红了,迟疑一下才道:“刻铁石没有找到的事,我忘了告诉柯姑娘,应该再和她探讨一下。还有秘笈,也没有……” 柯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尴尬道:“算了,我找她还是有心理压力。而且,我对这个,未来没有计划,希望你懂得。” 柯云明沏的眼睛瞪大了:“我真的希望你不用考虑我。现在刻铁石的事情,你和灵儿交流其实也到了尾声。但未来会有很多与孤鸣鹤有关的事情包括秘笈,”柯云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你不和她交流,你去北燕的危险会增大多少你想过没有?” 孟聪明无语,半晌才道:“好吧,我会的。但我就是要你知道,有那一天,我一定非退婚不可,没人能拦得了我。” 这回轮到柯云无语。他真的没有接受他最心疼的灵儿,从此就和他没有关系,而是和另一个男子共度一生。虽然那个人,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回答不了,因为他心里其实根本放不下。 第四十五章 姐弟会面 他很想再狠狠地训孟聪明,但又觉得那样自己未免太过虚伪了。 柯云一向就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他不想掩饰自己对柯灵的感情,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半晌他才徐徐道:“无论怎样,都让她少受伤害吧。我也是,已经伤害她太多了……” 他看到孟聪明的表情也是十分纠结,便不再说。 “不过,”柯云叮嘱道,“聪明,就像我说的,你尽快再去找她吧。局势的发展,可能都不允许我们想太多别的。我们性命可能都不是自己的,考虑太多其他,没有意义。或许有一日,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但眼下,我们没有选择。” 一提找柯灵,孟聪明又心虚起来。正常程序,他应该请丫环,哦,小乖儿现在木有了。 是小菊,小菊请一下的。 但是,虽然他上次就应该履行这个程序,但事实上一次在花园巧遇后,他还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柯灵。 他又犹豫起来。 和柯云的果断干练不同,他很喜欢犹豫。 用柯搏虎私下与老婆和儿子聊天时的评价是:“聪明像他爸,爱犹豫。但可能因为这个,他才特别聪明,脑子里琢磨得东西太多。” 柯云只能俯首听爹教训。 其实他很想说,是不是为了表现聪明,我日后也犹豫一下的。 但打死柯云也不敢,在父亲面前,他是万万不敢和聪明一样嘻笑撒娇的,虽然父亲给他的爱一点不少。 倒是柯夫人噗地乐了,然后道:“大人也是,这样说,却给聪明这样重的任务。聪明还是个孩子呢,看着那那么稚嫩的。” 柯搏虎瞟了一眼夫人:“你儿子可是十四岁就上战场。” 他让九岁的柯云进皇宫大内盗取刻铁石的事情,可是万没敢跟夫人说过,他怕夫人真吓着。如今时过境迁,也没有再说的必要,毕竟是极秘密的一件事。而且刻铁石也还没有下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柯夫人微微一笑道:“柯家的男人,来到这世上,就必是要上阵打仗,保护国家的。可聪明,哎。他可是个孤儿。” 说着,她眼圈有些红。 若是柯云不在,柯搏虎会揽着夫人的肩膀安慰一下,此刻却只能道:“我知道你疼他。但聪明可不像在你面表现的那么顽皮淘气,他是有大智慧,也有大志向的。我作为他的伯父,非常需要他的帮助。另一方面,也绝不可耽误了他。” 柯夫人似乎对于孟聪明将来有什么大前途毫不感兴趣,细细叹了一声道:“什么大志向,为妻只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 孟聪明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对话,他手里拿着秘笈,还在那踟蹰犹豫。 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了,却见一个虽然侍女装束,气质却不同于总管府丫环的妙龄女子,眉目清秀,步态轻盈而端庄地走上前:“公子,王妃请您过去一下。” 孟聪明小时候虽然只在成王府住了几个月,但这种训练有素,容貌气质都不俗的王妃侍女,却感觉见得太多都不消化了。 也许侍女本身没有什么错,但成王府压抑的环境,浑身富丽的中年美貌贵太妃危重华散发的那种端着的皇家气度,虽然很高却庄严阴冷的彩绘屋顶,都成了孟聪明从小的心理阴影。 他一向对女孩子态度温和,此刻却小圆脸一绷,略微为不耐地道:“王妃有什么大事吗,我正有要紧事要做。” 侍女看出孟聪明不高兴了,有些慌乱但仍然柔和婉转答道:“王妃就要起程回河东了,要和公子单独话别,故此请您务必前去。今日王妃因为要走了,顾念公子,晚饭都不肯吃呢。” 这话打动不了孟聪明,孟聪明觉得姐姐一顿饭不吃不是什么大事,从小姐姐就吃得少,一天三顿只好吃一顿半的,女孩子的通病。不能带姐姐一走了之,让她继续在那个见不得人的王府中灰暗地生活着,这才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皱了一下黑眉毛,有点不耐地道:“我这就去,你先回去和姐姐通报一下。” 那侍女似乎有些不放心,小心地道:“是否奴婢陪公子一同前去?” 孟聪明有点生气了:“我说去就会去,不要跟着我!” 侍女惊慌地施礼而退。 孟聪明也不经侍女通报,推门就进了屋。 姐姐正坐在外面的厅里,淡蓝色的罗衣罗裙,素净得很,只在鬓边簪了一朵同样淡蓝色的含嫣花,两串细长的白色米珠耳串。简单的服饰,就已经将她的高贵典雅气质突显出来。 成王妃正倚着紫檀木花雕大桌,一副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 孟聪明一下又心软了。 要说姐姐美得像天宫的仙子,但从来没有听说她喜欢过什么男子。而且一向的淡定而平静,很少有大喜大悲大惊大怒的时候。 能让姐姐浑不守舍,坐立不安的,也只有他孟聪明这个男人了。 孟聪明一进来,成王妃便站了起来:“聪明,你好讨厌,姐姐都要离开蓟州了,你还是不见个首尾。” 孟聪明一下就心软了,忙道:“聪明这不是来了吗。再说,” 成王妃已经拉着他坐下。 孟聪明接着道:“我反正也是会来看姐姐的。” 成王妃眼里带着泪笑了:“就知道你是懂事的。”她攥紧孟聪明的手,娓娓道,“姐姐就想,这次能帮王爷和柯伯父把事情做成了,日后王爷地位稳固,你也成亲了。我们两个,就算既对父母有了交待,你也娶到心爱的女孩子,多好。” 她这样说,本来是没错的,但孟聪明能不烦心吗。 但他不能让姐姐烦心,便道:“姐姐说的,聪明都记住了,聪明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成王妃突然看到他手里的秘笈,奇怪道:“哦,聪明,你现在都知道读书了?” 成王妃是半开玩笑的,他知道这个弟弟,最是一看到书就头痛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刚想把书藏起来,但已来不及。 成王妃好奇地将秘笈从孟聪明手里拿过去,翻开。 孟聪明吓一大跳。 他顿时后悔,之前柯灵就说他,为什么拿着秘笈在花园里大摇大摆。 只是他一想到要去找柯灵,就心情复杂又忐忑,于是把一切都忘了,秘笈拿在手里都不知觉。 第四十六章 小人动了 好在姐姐孟离珠天生就是个爱读书的才女,要不怎么那样喜欢柯云呢。孟聪明想,姐姐见了书肯定是要翻一翻的,反正她也不会对武功感兴趣。 成王妃已经翻开了秘笈,也轻轻啊了一声:“是武功的书呀,还是北燕的。” 孟聪明奇道:“姐姐,你认得北燕文字?” 成王妃笑道:“不认得,但是爹爹在京为官之时,与北燕也会有些公事书信来往,也会有礼节性的赠书,家里有几本。所以我知道这是北燕文字,但却不认得。” 她这样说着,孟聪明却完全没有听见,因为成王妃翻阅之间,他突然发现,那书上习武的小人儿动了起来,一举一动,都在做着书上的武功动作,只是做的飘飘悠悠,离得很近,却看不清楚。 并且,那些人物的动作里,和书上原本画的动作,虽然一样,却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很神秘,尤其像蒙着一层纱。似乎能捕捉到什么,但想要捕捉的时候,却又消散了。 孟聪明的心跳起来,眼睛不由得就瞪圆了,他努力想知道那些隐藏的东西是什么,却觉得大脑像被严重阻滞了一样。 成王妃轻轻翻着书页,突然觉得弟弟怎么一直不说话,她抬头一看,微微吃惊道:“聪明,你在想什么?” 孟聪明激灵一下,猛醒过来,他再去看那书,那些人物却又不动了。 他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书上的人物会动,为什么呢,难道与姐姐有关系? 他忙道:“我看这些人的动作,就一下看住了。姐姐也看得懂吗,比如看着这些人物,做得出这些动作吗?” 成王妃不由掩口而笑,她掩口时,顺手将书放在膝上,孟聪明分明看到,那书上的人物,又跳动了一下,动作做了一半,书便已经在成王妃膝上。书一停,动作也就停了。 成王妃止了笑道:“聪明你太搞怪了,姐姐是女子,哪能做这上面的动作。你们习武之人,不要说和姐姐这样的女子了,和普通人都是不同的。这些动作,怕是要自小练才行。” “你看,”她纤长的手指指着一个小人,“腿抬得这么高,普通的人,筋恐怕都要折了。”她说着,不由掩口而笑。 和弟弟这样的聊天,于她,机会也是太罕有了,成王妃竟然难得的非常开心。 孟聪明心里一时狂跳着。看来在姐姐眼里,这仍然是一部普通的书,并没有和自己看到同样的东西。 他顿时倒放心了。 成王妃道:“倒是,这些小人儿吧,画得倒好。你看这绘画技法,只是线条间便已很流畅老练,而且画出了人物的神韵。至于动作,姐姐平日看的都是山水仕女文人隐士,没看到过这种的。但从绘画和文字刻印来看,已经是精品了,应该不是普通人随便的练武书籍。” 她将书合上,还给孟聪明:“也是,男孩子,自小不爱读书,却喜欢这些习拳弄棒的。爹爹当年收了不少武功秘笈,其中不少都是珍品。” 孟聪明拿回书,不知道怎么,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要姐姐搅到里面。 成王妃却刚还高高兴兴,似乎情绪又黯然低落了。她叹了一口气,才道:“聪明,虽然说是姐姐对不起你,一定将联姻作为双方合兵的条件,让你生了气,也为难了柯伯父。最主要的,是可怜了云儿。但是,” 她抚着孟聪明的肩膀:“聪明,我们两个,是父母留下的仅有的血脉,姐姐没有指望你给孟家再续荣耀。但目前这么做,真的是因为,姐姐没有的可以选择啊。” 孟聪明低下头,他小声而清楚地说:“姐姐,聪明不觉得是在被迫做事情。只是惭愧,我能做的,还太少。我自己,是对生死都无所谓的,但最让聪明抑郁的是,即使能够成功,姐姐你的幸福也找不回来了。” 成王妃一惊,随即眼泪盈满眼眶:“聪明,姐姐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当初肯嫁到王府,只是想着让父母能有机会翻身,能够不再受韦都的威压,能够在残酷的国朝环境下,透一口气,敞亮地活着。” 她突然泣不成声了:“早知道爹和娘竟然就去世了,我还不如不嫁给成王,现在害得必须将你也绑在里面。你要是能过个安稳的日子,才是姐姐最期盼的。” 孟聪明一时心里无比难过,尤其是想起早逝的父母。他抱住成王妃的肩膀:“姐姐,你不要这么说。聪明只想知道,日后,若是成王达到目的,聪明带姐姐走,去一个没有压抑,没有烦恼的地方,姐姐是不是放得下欢儿?” 成王妃又抽噎着哭了很久,才抓住孟聪明的手:“聪明,如果连欢儿都见不到了,姐姐又怎么可能没有烦恼?” 孟聪明闭上了眼睛,他更用力地抱住姐姐:“姐姐,真的对不起。聪明是个男子,却让姐姐如此受苦。要是聪明不是弟弟,是哥哥就好了。” 成王妃本来触动心事,正在难过,这下被他逗笑了,带着泪花打了他一下:“这个是你说了算的?”她随即含泪看着孟聪明:“好弟弟,姐姐从早到晚,担心的就是你。在王爷和柯伯父面前,姐姐也说不上什么话,你一定要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你是孟家的独子,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 孟聪明知道姐姐是怕自己胆子太大,遇到危险就不顾自己,故此才用孟家的责任来提醒自己。毕竟,至少也得有个儿子再抛掉自己吧。 他看着姐姐,第一次听话地嗯了一声。 成王妃即使哭了,还是那么美。她确实是孟聪明见过的最美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姐姐。他就更恨自己没用。这么美这么好这么有才华又这么懂事的姐姐,就这样在成王府葬送了青春,过着难捱的日子,还要在蓟州和河东之间艰难地斡旋,承担男子都承受不了的压力。 他又用力抱了抱姐姐,虽然他是一个很粗线条的,顽皮的男孩子,但现在却对姐姐产生了一种难以割舍的依恋之情。 成王妃微笑着看弟弟走出月亮门。她心里仍然难过,仍然担心。但弟弟对她态度好了,她还是很欣慰很开心。 孟聪明拿着秘笈出来,他一时觉得身上的责任又重了好多。 第四十七章 询密 于是他也不再有内心怕见柯灵的阴影,挟着秘笈从容地去找她。 刚才的收获让他萌发了对秘笈的兴趣,完全没有想到,竟然在姐姐这里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不,这回他将秘笈小心放在衣服里了。 柯灵正在习字,虽然说她似乎不喜欢诗书,但却经常自己写些字,却不临帖,也不是抄诗文,更不是写些先生要求的文章。 因为那些各类先生们,早就让她打跑了。 没被她打跑的,就剩下武功师父柯云和关正枫。这两个她是没能力打跑,不过柯云一向非常惯着她。唯独关正枫平时和气,一教大小姐武功脸就严肃起来,柯灵对他还算有点怕。也不知道是不是柯云和关正枫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但是两个人都知道,不要指望这个外表文静,内心桀骜的女孩真能学出什么来。柯云倒无所遗憾了,关正枫很有些遗憾,真可惜了这么好的武功坯子。 不过,他倒是对柯云说:“真要是喜欢武功,也轮不到我教她了。现在就是孤鸣鹤最厉害的弟子,没准是对手了。” 柯云笑道:“拉倒。灵儿虽然习文学武全不上心,但她聪明绝顶,又很善良,绝不会助纣为虐,帮孤鸣鹤的。” 关正枫也不由笑道:“这倒是,那还是我当她师父吧。” 但柯灵并非真的不喜欢读书,她只是不喜欢读孤鸣鹤和所谓先生让她读的那些书罢了。她的房间里,全都是书,有诗,有史,有曲文,有传奇故事。柯家要求从不甚严,所以红楼梦贾府里那些不许读的东西,在她这儿全无禁忌。但于那些有色的书,柯灵也并不感兴趣,所以长辈其实也无需担心。至少柯云对她读的书还是关心的,妹妹选书口味也让他很放心。 这次从独立的小院搬出来,那些书可是费劲整理了一番。因为王妃来得急,收拾的时间也紧。虽然是养女,柯夫人也来关心了一下搬迁进程,吃惊道:“灵儿,你的书怎么这么多啊!比你伯父和你大哥都多。”随即,她自语道:“看来你真是不需要先生的,”柯夫人也是识几个字的,霎时懂了这个养女真是慧心又慧性。她看着铺天盖地的书,又看看柯灵,“真是可惜了你的好脑子,你要是个男子,该有多好。” 柯灵简直不知道,养母这是夸自己还是批评自己,只怯怯忐忑地站在一边。 柯夫人对素云道:“找两个识字的妥帖丫环,替大小姐收拾这些书,不要让那些不识字的男仆毛手毛脚弄坏了!” 柯灵感激地给柯夫人行礼:“谢谢娘。” 柯夫人嗯了一声:“多让她们弄,你别累到。” 说罢便走了,即使是有一些疼惜,她表现的也很有限。 但这已经够让柯灵感动了,一向坚强的她眼里也含了泪。对照她孤苦的身世,柯夫人对待她已经是很好了。 此刻,小菊正陪着柯灵,她是个笨笨的小丫头,还不太熟悉大小姐的习性。 柯灵也知道小菊和小乖儿是没法比的,一些研墨铺纸收拾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此刻,她正坐在房中写着自己刚得的几句诗,秀丽漂亮的小楷跃然雪白的宣纸上,不仅字体秀美而且十分灵动。 她正想再画上几笔画,衬托一下。孟聪明已到了门口,对另一个正打扫庭院的小丫环道:“这位小姐姐,在下求见一下柯灵姑娘,麻烦你请她出来可好。” 那小丫环手里拿着扫帚,看到是孟聪明,急忙站直身子行礼,然后叫道:“小菊姐姐,孟公子来啦。” 里边不仅小菊听到,柯灵也听到了,她于是不再题画,将笔顺手放在笔架上,对小菊道:“我出去好了,你不要将纸笔碰到了。” 小菊急忙道:“姑娘放心,我只收拾其他东西。” 柯灵无语道:“哎,小姑奶奶。你就不能等会儿再收拾,歇歇伐?我这纸笔墨都没收,打翻了可就麻烦。” 小菊忙说:“好的好的,小菊不动。姑娘放心去吧。” 柯灵这才走了出来。 阳光下,她蓝衣绿裙,朴素得很,乌黑的发髻上只有那枝养母当初亲自插在她头上的嵌珠金钗。 这是柯夫人对她有寄语的,从此便任何时刻都不能摘下来了。 胸前倒是始终挂着那块和田玉的平安牌。在阳光照耀下,牌子上的金珠链不时折射出光芒。 刚刚和姐姐见过,就看到另一个大美人。 直观上的感觉就是,姐姐如果是天宫的仙子,柯灵却是用什么都很难形容的。 那种清丽,那种个性,迎面向他走来时那种别样的英气和倔强。 他一时很难形容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女。 但反正,是他心里的那个就是了。 柯灵微笑了一下:“秘笈呢?” 孟聪明一愣:“姑娘怎么知道在下是问秘笈之事?” 柯灵又笑了一下,她笑起来洋溢的那种纯真,真的是好美好。 “哦,那公子是有别的什么事么?” 孟聪明一下泄了气,为什么一见到他,自己的大脑就好像长反了一样,智商骤降到零下。 他呐呐道:“是的,想和姑娘咨询一下,这秘笈的相关事情。” 柯灵微笑道:“那也不好站着说话,不是待客礼数。就在这院中的石桌上吧,公子请坐。” 孟聪明将秘笈拿出来,但他却并没有将刚才在姐姐屋里的情形告诉柯灵。 他的智力并没有真的丧失,他刚才的所得也不能对柯灵讲。他必须从柯灵这里得到她在孤鸣鹤处学武时,对这秘笈的独立感受。 他对柯灵道:“看姑娘的情形,当年在北燕,是接触过这秘笈的,不仅是临走才被玉怜珠盗得?” 柯灵笑道:“秘笈本来就在我手里,自然接触过,而且时间不短呢。” 她很有礼貌地请孟聪明坐在石桌旁的石墩上,然后自己也坐下。 丫环随即手脚麻利又妥帖地端上两杯清茶。 孟聪明又局促起来,这样在一个小院中,围坐在一张小桌旁,和她。难道不是他所盼望的吗? 柯灵却似乎连个开头语都不用,便直接说起来。 “我离开孤鸣鹤的时候,才不过十二岁。其实,我大概是六岁被他收到府中,教了我很多东西,不一而足。但到了十岁那年,有一天,他拿了这秘笈给我。” 第四十八章 秘笈的过往 孟聪明的耳朵竖了起来。这段历史,不知道她有没有讲给柯云听过。 “师父,确实,他其实是我真正的师父,他教的我东西最多。之前的四年,他要求非常严格,也非常细致,他常说的话,就是基础要牢而又牢。让我做什么基础都要更厚实一些,不论是武功,还是诗书,我的字也是他专门请了人教的。如果不是打骂教育,可能现在我会写的是一笔狗扒字。” 听到柯灵这么说,孟聪明不由噗地乐出来。他自己,确实是一笔狗扒字。 他突然发现,他和这柯灵姑娘,也真是很有共同之处。都不喜欢读书,但却又都是不喜欢先生教的书。但私底下,各种书却没少看,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爱瞎琢磨。 柯灵也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告诉公子这些,是希望你能对孤鸣鹤鹤有所了解。他博学众长,但他的造诣,却是一点一点,非常严谨日积月累磨炼出来的。但他却从并不僵化,很会因人施教。但打骂教育,却和一般的先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就是打得更狠。他虽然要求我很严格,甚至很苛刻,但他拿了这本秘笈给我时,却叮嘱我,看出什么,领会出什么,就写什么。他没有任何限制,随便写就行。但是不论什么感悟,一定要写出来。他每十日过来检查一次。” 孟聪明嗯了一声,心里道,孤鸣鹤想用的,是柯灵的悟性,自然是要让她随意写,而不是个命题作文。 柯灵继续道:“于是我就每天都有一定的时间,看这个秘笈,写一些笔记似的东西,然后交给师父。但终究,应该也是没有用的。我想大概是我本身的悟性,也不够吧。” 孟聪明道:“那个担山……” 柯灵脸上的表情也好笑起来:“担山这个人确实存在,但他的其他痕迹,全都没有留下。而且,据我想呢,这是不可复制的。不是找到他他教你,你就变成他。你有你的方式,必须完全是你自己的方式。如果那么容易,师父为什么又练不出来?师父让我来做这件事情,是认为我没有框框,能有些感悟。其实我没有这个能耐,就算有呢,我原样教给你,你去用也一定是不行的。” 孟聪明心中悦服,果然是不一般的女孩,她甚至否定了她师父。 但孤鸣鹤未必不知道这个道理。有可能,他一辈子都练不出秘笈上的武功,但他不愿意承认,他太想练了而已。 孟聪明不由沉思中喃喃道:“到底什么样的人能练出来呢?” 柯灵满脸好笑的表情:“爹爹心中,自然认为是你呀!” 柯灵道:“我被大哥救下的时候,身上带着这秘笈,自然就被爹爹得到了。但他知道这是玉怜珠临走想拿走,却又塞还给我的。爹爹只是看了一眼,便也还给了我,没有拿走这本秘笈。我当时奇怪,现在想来,爹爹真是有大智慧的。他让我收起来,不要给任何人看,包括大哥。可是,你来了,爹爹便对我说,你能练出来。但爹爹却没有说,让我拿给你,我想爹爹认为这是我的东西必得我自己愿意,他不强迫我。我又想,这秘笈于我心里,可以给人,我并不会小气。但是,肯定也不想给个随便的人,我并不认识你,爹爹也没有说过我要给你。但是后来接触公子多了,才觉得,可能这秘笈命里应该就属于公子的。” 柯灵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气并不喘,脸上也很平静。 孟聪明低了头:“可我也没有悟出来。” 柯灵道:“这么容易,就不是秘笈了。凡事都需要契机吧。只是那个契机,不知道会在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柯灵又道:“收好它吧,日后,它一定会有作用。” 孟聪明笑了笑,将秘笈收好。 他站起来:“谢谢姑娘了,麻烦姑娘这么多。” 他本来应该说日后还有许多要麻烦姑娘,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向柯灵施了一礼,转身正要走,柯灵突然叫住他。 “还有一事,差点忘了。但我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真切,所以有点不敢说。就是,我琢磨这秘笈那么长时间,只有一次,还不敢肯定,那上边的一个小人,突然动了起来。” 孟聪明啊了一声。 “是怎么动法?” 柯灵努力回忆着:“这些画里的小人,动作都是连续的,连起来就是完整的功法,似乎那个小人,突然做起他在画上的动作,然后他要往下做,却霎时便突然断掉了。” 孟聪明心里跳着,孤鸣鹤找柯灵,果然是没错的。但这秘笈……仍然不可能是有了这种进境的人,便能掌握的。 甚至,这小人动起来,却不知是不是一种假象,其中另有玄机。 看他陷入冥想,柯灵便静静地,既不走开,也不打扰他。蓦地,孟聪明清醒过来,抱拳微微弯腰:“柯姑娘,谢谢你!” 柯灵一双水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孟聪明。 刻铁石的事情暂时沉寂了,孤鸣鹤的事情便又要开始考虑。 “奇怪。” 柯云道:“怎么奇怪了?” 孟聪明回忆着柯灵说过的话:“柯灵说,我要去见孤鸣鹤,他一定会看中我收我做徒弟。” 柯云淡淡道:“是的。” 孟聪明盯着柯云:“她告诉你了?” 柯云拧了拧漆黑的眉毛,仍然淡淡道:“以前她什么都告诉我,现在不了。但,这确实是她能说出的话。” 孟聪明心里猛跳了一下,她竟然没有和柯云说! 柯云道:“灵儿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她是想对你有点帮助。但是去找孤鸣鹤,对和他交过手的你来说,好像让你送死一样。我想她一定只是提了一下想点醒你。” 孟聪明低下头:“是的,我可能还误会了她。” 柯云道:“什么叫可能,就是。” 他想了想又道:“去找孤鸣鹤,太是步险棋了。但他见多识广,妙常是修为更深一些,而孤鸣鹤,从武功角度没有什么可以瞒他。和我们交手的人,如果知道师承,很多事解决起来会很快。” 孟聪明突然说:“那你怎么没有去?” 柯云呆了一下,道:“他不一定会收下我。” 孟聪明哈哈哈哈笑得捂着肚子:“你……你……” 柯云也忍不住笑了。 第四十九章 告别蓟州 孟聪明这才道:“哎,想不到柯灵是这样的女子。” 柯云道:“你以为她是什么样的女子?” 孟聪明语塞。 他想说,他以为柯灵是个只会在柯云的保护下,小鸟依人的一个女孩。 柯云迟疑了一下:“孤鸣鹤并不那么容易被利用,但有时冒险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更安全。我很难给你提出建议,更重要的还是秘笈。你如果能悟出来,也许孤鸣鹤就不是那么可怕的敌人了。七年前妙常师太闭关,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闭关,爹爹正在找。” 孟聪明点头:“我答应了找到刻铁石。我也答应了柯伯父要练成武功。不管其他,这两件事我必须要做成,其实柯伯父交给我的任务并不多,不是吗?” 柯云仍然云淡风轻地:“已经很多了!” 他转过头看着孟聪明:“其实,即便没有北燕的介入,我们也面临非常大的困难。或许要想到战局的不断变化。一段时间之后,你的任务肯定不会仅仅是这两个。” 孟聪明一愣。 柯云拔出自己的剑,他的动作干净利落。锋利的剑刃闪着毫光,耀人眼睛。 柯云凝视着这把冰钢剑。 “战争一向如此,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死去。主帅战死,大将会担起责任。大将阵亡,偏将会指挥战斗。偏将牺牲,还有士兵。很多名将就是这样成就的。如果开始什么样子,结束还是什么样子,那又怎么能是战争。” 孟聪明有多聪明,他听出了柯云的意思。也许有一天,他所依赖,所仰仗的人都不在了。那时候,他该怎么做呢? 孟聪明没有回答。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沉默了半晌,孟聪明先打破了沉默:“看到宁威的武功,我在想,成王其实没有那么昏愦没用,他应该是做了周密的准备。” 柯云淡淡一笑:“他何止不昏馈,他一向都有自己的考量。只是,实力需要准备,品行就必须修炼了。” 孟聪明一惊。柯云又道:“爹爹也是没得选,珠儿姐姐也是没得选。事实是,” 他顿了一下:“最难过是孟叔叔那么早就去世了。” 孟聪明顿时心里像被万根针扎过,他练了十几年武功,没有想过主动去帮柯伯父,竟然也没有怀疑过父亲的死因。 姐姐或许早有怀疑,但为了保护自己,从来没有提过半个字。为了他的安全,姐姐是宁可他不要探查父亲去世真相的,她全身心就是保住他这根孟家独苗,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之前姐姐就反对他学武功,但又觉得学武功可以防身。各方为难之下,好不容易才同意他上黄山。 对宁威有了想有的认识,柯云便和关正枫一起,再次招待安抚了宁威一番。 到走时,宁威与关正枫有些惺惺相惜了。 关正枫道:“日后有机会再切磋!” 宁威笑道:“日后有机会战场上合作杀敌!” 两人击掌大笑,宁威也一改羞涩与拘谨。 柯云愣道:“珠儿姐姐这就走了吗?”这次的见面,虽然有不圆满之处,但珠儿姐姐真要走了,柯云还是有些舍不得。 “宁威是个绝对忠诚于成王的人。只要联盟稳定,就不用担心他。只是,”从柯云有记忆起,珠儿姐姐就一向是只会说人好的女子。但事实上,若与成王不睦,想必成王周围人也不能和她一心的。 柯云道:“昨日在校场看他,弓马武功真是了得,只是不爱说话,功夫好却有些不自信的样子。” 成王妃很温柔地笑了,快要走了,她也和柯云一样舍不得,但却不能随意表露出来。她含笑拍拍柯云的肩膀:“你自己才是不爱说话出了名的,但从小就爱笑,很安静很好看的笑。” 柯云脸有点红,笑着道:“是么,我自己竟不知道。” 成王妃莞尔一笑:“云儿你一直非常有自信,而宁威出身贫寒,所以才会不自信。不过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成王至死忠诚,不知道算不算愚忠。我们如今和成王是一体,他忠诚至少对我们是有利的。” 柯云不放心地道:“珠儿姐姐,云儿知道你在成王府很不容易,还要尽力替联盟斡旋,柯家军永远是姐姐的后盾。” 孟离珠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挂下来,美得像一尊宁静的雕像:“既已是人妻人母,便一切身不由自己。姐姐知道,大事要紧,个人便不想那么多了。” 再抬起头,她已是眼含泪花:“云儿,你付出才多,姐姐一辈子都欠你。” 柯云心里难过,却劝慰成王妃:“珠儿姐姐,这是我愿意的选择,姐姐完全不必内疚。”他这样说,表情一如平时的平静,看不出他心里想什么,他不愿意让珠儿姐姐带着歉疚离开。 一时静默,看孟离珠心神不定的样子,柯云道:“一早聪明就出去,找也找不到。” 孟离珠无语,半晌才道:“他早上来看过我了,说是不再和柯伯父一起为我送行。他是为你抱不平,恨我这个姐姐了。你能原谅姐姐,他却不能。” 孟离珠被女官和宫女扶着款款走到华丽的马车前,宁威上前参见,恭敬地弯腰施礼道:“末将参见王妃,成王关心王妃路上安全,特命末将护送王妃回驾河东。” 孟离珠秀眉微皱,却和缓道:“宁将军,辛苦了。其实王爷无需这么郑重,来的时候本宫自己也是好好的。国朝治安昌明,怎么会有危险。” 宁威面红耳赤,伶俐的人肯定会说王爷是关心王妃啊,或者王妃此次劳苦功高啊,特意派属下来接等等。宁威竟然半个字也说不出,只是躬身连说属下有罪。 柯搏虎笑道:“王妃离开成王千岁太久,有怨气啦。赶紧回河东夫妻欢聚吧。” 说罢给孟离珠行辞别大礼。 宁威这才喘过一口气,赶紧不吭声站在一边侍立。 成王妃登上车,车周身厚厚的黑布缠裹。她一上车,车帘立刻挂了下来,将她遮得严严实实。除了柯搏虎和少数蓟州重要近臣,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美貌王妃,曾经来过蓟州。 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这个场合,孟聪明却不见了。成王妃伤心难过又抑郁,昨天姐弟之间的短暂温馨,却也改变不了有些事情的实质。一向温雅和顺的她,不能不对宁威发了无名火。 第五十章 尴尬 颜叔走出小屋。他家并没有锁门的习惯,家徒四壁,院儿里更没值钱东西,两间快倒的小破房,着实没啥可偷的。 但他不知道,他出去串门,颜可儿下地摘菜的时候,他家墙洞里的那样东西,已经被换成一模一样的复制品。 孟聪明看着手里的白绢:“还好,因为她是最好的绣娘,我们又熟悉了一些。她现在好像不像一开始那么讨厌我了。” 孟聪明已经算好了可儿摘菜的时间。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是干这个的。 不然一文钱神探的名头又是如何得来。 神探才不是只做柯搏虎交给他的戳破天的大案,也有好多张家丢了小闺女,王家的猪跑了,赵家的几件衣服挂在院子里不见了的所谓案子。 因此生活经验不可不丰富,鸡毛蒜皮也必得在神探眼里。 他将白绢小心地收好。 “对不起颜叔。东西留在您手里太危险,或许您和可儿,要过些更太平的生活。” 他从屋内走出来,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人背着菜筐慢慢地走过来。 显然那菜筐很不轻。 他急忙推开院门出去:“可儿姑娘。” 颜可儿抬头一看,惊喜得差点叫出来,却随即忍住了。 一个女孩,遇到自己钟意的男子,再高兴也要矜持一些。 孟聪明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上前从可儿背上摘下菜筐:“我来吧。” 虽然是早晨,天气还凉爽,可儿却累得脸都红了,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 此刻,竟然是孟聪明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帮助她,她心里不知道有多甜多开心。 “孟公子,您怎么这样早就来了呀。” 孟聪明生微笑道:“我去城外看个朋友,早上出来急,没有吃早饭。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饼。” 可儿忙将孟聪明让到院子里:“哎呀,一早我就去摘菜,火还没有烧上。我赶紧生上炉子,给您烤饼吧。” 她又怯怯道:“只是,生炉子需要一点时间,还要揉面,会不会耽误公子看朋友。” 孟聪明其实拿了东西应该赶紧走。此地不可久留,时间越长危险越大。 但他看到可儿看见他高兴的样子,知道这么一走,小姑娘一定要伤心了。 他也十分明白可儿心里的想法,越是如此,他态度越应该干脆才对。 可他,就是受不了可儿难过,便不忍心走。或许,他心里也暗暗地挺喜欢这个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看着可儿期待的眼睛,他完全拒绝不了,忙道:“我不着急,就是随便去看个朋友,现在还早呢。” 可儿甜甜地笑了。她要去端炉子,孟聪明拦住她:“我来。” 他将炉子和烤架端过来,又道:“我看劈柴也没有了,正好帮你多劈一点。” 可儿紧张道:“不用了,哪能烦劳公子。二喯会经常过来帮我劈柴的。” 说着,她已经拿来一个粗瓷盆,用井水洗干净开始和面。 孟聪明麻利地将炉子支好,点上。 然后道:“客气什么,劈柴的力气我还有,不比二喯差!” 说着不由分说抱过一堆木头,用斧子劈了起来。 可儿笑眯眯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心里又激动又甜滋滋的:“孟公子你做得好熟练啊。真不像大家公子什么也不会做的那种。还劈了那么多劈材,平日每次劈柴快用完了,二喯都记得。” 孟聪明听柯云说过,二喯家里想趁机向颜叔提亲,被颜叔断然拒绝了。柯云也说了二喯家人一顿。但二喯自己却没有过分的想法,他对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明白,还是积极地一有空就跑来给可儿干活。路过的时候不管是不是饭点,都拉住柯云不许走,一定要在可儿家吃饭,照顾可儿生意,弄得柯云哭笑不得。 这让可儿心里也很不忍。 孟聪明笑道:“我在黄山学功夫的时候,经常要做所有师兄弟的饭,这些都小意思了。” 他口袋里还装着那个要紧的东西,但此刻看可儿开心地为他忙活,也不忍心走。索性踏实吃个饼,确实还没吃早饭呢。 可儿手脚麻利,很快就烤出几张热腾腾焦香扑鼻的饼,又拌好小菜,喊孟聪明去吃。 孟聪明道:“不急,我把所有的柴禾都劈好,一劳永逸。” 可儿抿着嘴,开心地笑了,他看孟聪明头上都沁出汗珠,急忙拿出一块雪白的布巾递给他:“孟公子,擦擦汗吧。” 却不想,一阵马的銮铃响,孟聪明和可儿一抬头,都愣了。 竟是柯云。他跳下马,后边跟着那个二喯。 二喯除了力气大,跑得还快。他蹭蹭跑起来,和马跑起来差不多,所以经常是不骑马跟着柯云出来。只是跟着柯云的马在后边跑,完全不会落后。 可儿正将布巾递给孟聪明,看到柯云,立时慌乱起来,嗫嚅道:“大公子,可儿给您行礼啦。” 柯云走进院儿里,马后边窜出二喯,他得意地道:“可儿姐姐,我让大公子来吃饼,让他多吃,给你钱!你的劈柴没有了吧,我去劈!” 他正要窜到后边柴屋里,却被站起身的孟聪明一把拉住,拖了回来:“看看,你来晚了不是?柴我替你劈好了,你付我多少钱啊?” 二喯怔怔地看着整齐堆在院边的一大摞劈柴,傻愣愣道:“那今天只用吃饼喽?” 柯云对可儿笑道:“那就多烤几张饼好了。” 他将桌上的一盘饼和小菜,推到孟聪明面前,小声道:“赶紧吃掉,去做你的事。” 孟聪明将饼和菜推回给他:“为什么赶紧?我慢慢吃不可以么。” 柯云知道他犟劲儿又上来了:“你不吃是吧?”他做势要叫二喯,孟聪明赶紧将饼拉到自己面前:“好,我吃,吃完就走,省得碍你的眼。” 孟聪明风卷残云,看得二喯都目瞪口呆:“孟公子,你真能吃。比我还能吃。” 孟聪明气得放下饼:“还不是帮你劈柴,肚子才这么饿!” 二喯忙道:“哦,是了。那孟公子你多吃点。” 孟聪明狼吞虎咽吃完,就准备走。二喯巴巴地赶紧道:“孟公子,多给银子哈。” 可儿忙道:“不要不要,孟公子帮我劈了这么多柴,这饼就算可儿请的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该给钱就给钱。”说罢从身上掏出银子,放在桌上的盒子里,也不和柯云打招呼,便扬长而去。 第五十一章 绢帕的发现 可儿顿时惊惶失措。 她当然知道孟聪明是和柯府大小姐订了亲的,刚才她和孟聪明的情景,简直是瓜田李下,想说都说不清楚。现在孟公子走了,柯云还在这里,小小的她,着实被吓坏了。 她将新烤的饼端上来,小声颤抖地道:“大公子,饼好了。” 柯云笑笑,叫二喯把饼拿过去吃。 这才问道:“可儿,颜叔去哪里了?” 可儿颤颤地道:“这两天,府衙的文书娘子给他新添了儿子,爹爹替了文书几天,去领酬劳了。” 柯云点点头,看二喯已经风卷残云地将所有饼吞下肚去。 柯云站起来,二喯马上道:“银子……嘿嘿。” 柯云哭笑不得:“你吃饼,也我付?” 可儿一直惊慌未定,此刻更慌慌地道:“大公子,不用给了,真的。” 柯云没有说什么,掏出银子,也放到盒子里。故意比孟聪明放的银子个儿大了一倍。 可儿今天真的受到了惊吓:“大公子,不用这么多的。” 柯云看她吓坏了的样子,微微笑一笑,和气地道:“可儿,你是个懂事的姑娘。我和颜叔聊得来,知道他过些日子就是四十五岁生辰了,到时候我来帮他办吧。” 可儿涨红着脸,微微哦了一声。他知道柯云和爹爹交情挺好,有时还会谈些诗文。 但柯云也从来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因为衙门里事务繁重,颜叔身体不好,承受不了,他从不曾为颜叔谋衙门的事做。只是柯府自家有事,偶尔叫颜叔过去帮忙。 可儿后悔今天和孟公子明显过于接近了,是很对不起大公子和柯大小姐的。 柯云道:“颜叔和你也得有个长期打算,到时候商量。” 说罢便和可儿告别,带着二喯走了。 二喯吃饱了饼,看到柯云给了大块的银子,十分开心。一边蹦蹦跳跳地出了院子,一边向可儿招手:“可儿姐姐,再见。” 可儿看着二喯一派天真的样子,心里很是感动。一直看他和柯云走远了,才木然地跌坐在凳子上。 本来那甜蜜的一瞬间,还没来得及体味,便被冲散了。而且,多么的尴尬和窘迫。还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无论柯云对待颜叔和她有多和气,那确实是她惹不起的呀。 可是,那个阳光纯真,一笑就现出两个酒窝的青年,在她心里又留下多么深的印迹。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无助地哭了起来。 总管府后花园。 “换过来了吗?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好多次了,幸亏是颜叔和可儿,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暴露了。” 柯灵接过那原件,仔细看着。 柯云脸上不知道什么表情地笑了一下。 孟聪明心里很不开心。你笑什么笑,二喯整天为她劈柴卖力,也不见你露出这样的恶劣表情。 柯灵仔细看着,突然小声惊呼:“这帕子上面,还有其他东西!” 孟聪明一愣,急忙过去。柯灵将绢帕举起来,冲着阳光,孟聪明一看,果然影影绰绰,有灰色的,模糊不真,像是山一样。 柯灵放下绢帕:“这帕子靠下面,是一朵大花,而上面,是层层小花,如果配上后边的图案,应该是开满这种花的山坡。而下面醒目的大花,表示这个人的心情,所以才突出这朵花。显然这花和她的命运有着莫大的联系。” 孟聪明想到姐姐也曾说过,那是一个人心中的花。 他惊悚地道:“这预示着一个地方?发生了某件事的地方?” 柯灵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这个理由确实比较充分了。因为想不到还可能有什么其他理由。” 孟聪明摸摸头:“难道,我还要再去换一次?” 柯云在旁边淡淡道:“换是必要的,只是你来来回回换的次数多了点罢?恐怕我去比较合适。” 孟聪明这个气:“为什么?这是我的事,你就不要掺和。” 柯云哼了一声:“我怕你把人家门槛踏破了呢。” 说罢站起来就走了。 柯灵看看柯云的背影,又看看面前的孟聪明:“你们两个还能不愉快?” 孟聪明忙掩饰道:“哪有,他一天到晚讽刺我而已。” 看着柯灵的表情,忙补充一句:“当然我讽刺他也很充分。” 聪明的柯灵已经猜到了怎么回事,却半个字不提。 她便问道:“那这绢帕?” 孟聪明想了一下道:“那就真的还要麻烦大小姐这个出色绣娘,再帮忙绣上一幅。” “谁是绣娘呢?”柯灵眉头微蹙,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老是乱用词?” 孟聪明无谓地耸肩一笑:“绣娘不好么?我在江南,那里绣娘绣的花样可真美。”看到柯灵脸色不对,他赶紧补了一句,“当然,没有你绣的好。” 柯灵看他有时又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随即道:“我的绣艺,都是玉怜珠教的,她就是江南人。” 孟聪明嗯了一声,心想可不就是呢。 柯灵又将绢帕举过头,对着阳光看着,徐徐道:“我再好好看看,这次不要再漏了什么。你三番两次潜到人家屋里,总是不大好的。而且容易暴露呢。” 孟聪明脸上有些讪讪。 那小院儿,确实去的多了些。 那个女孩子,也真的很可爱。尤其她那么弱小,却承担那么重的家庭负担,他确实也很想帮助她。 最后,孟聪明还是坚持自己去了,将柯灵这回绣的几可乱真的绢帕,放在了客厅的佛龛后面。柯云也不再理他,但脸上会有一种愤愤的样子。 柯云有自己的顾虑,聪明和柯灵到现在都走不上正轨。而可儿,却是一个乖巧善解人意,能干又非常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柯灵的倔强性子,和可儿一比,真的就是有很大的劣势了。 他不得不阻止一些事情可能的发生。 孟聪明又从小院儿回来,柯灵竟然主动来找他。 她拿着那块原装绢帕:“这个还给公子。” 孟聪明因为又跑了一趟小院儿,没来由的脸讪讪的。 但柯灵却一句也不问。 孟聪明接过绢帕:“姑娘有收获吗?” 第五十二章 戗戗得欢 柯灵道:“我不是江南人,只是和玉怜珠一起时间长了,对江南才有些了解。她也从不与我讲她的来历。但难免会讲些江南的风俗,也教我绣花,也告诉我一些她小时候江南的游戏,美食,特产小东西等等。但这些,对于这个帕子用处不大。我的感觉,” 她沉吟下,才继续说下去:“这肯定是江南某个特定的地方,特定的一个山坡,山坡上开满了这处花。” “可,姐姐说这是绣花人心里的一朵花。” 柯灵愣了一下:“也许,可能,本来吧。但是,这花,确实是江南的某种花,我刚刚查过了的。其实莲和这花没有关系,莲,只是玉怜珠的谐音。这花叫青蒙花。” 孟聪明啊地一声,完全叫了出来。这回他半点没掩饰自己。 柯灵竟然直接点出了玉怜珠! 他瞪着她。 柯灵也看着他:“又瞪着我做什么呢。我这想法,也是突然蹦出来的。” 孟聪明看着她,却仍然没有说话。 柯灵便继续自己的话题:“是的,青蒙花。这种花,在江南很多,一般是野生的,开的满山遍野。” “等等!”孟聪明拍拍脑袋,他迅速想起了荡肠生的话。 他也说,那花是开在山野的。 柯灵道:“不错,恰好和我曾经的名字是相同的。” 孟聪明道:“但是和你,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柯灵低下头,慢慢道:“其实,不用我提醒,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你最不好的,就是太聪明了。” 孟聪明只能呵呵了。 过了一会儿,柯灵才抬起头,不再继续他们之间若干尴尬的话题,而是说:“颜叔的生日,不在小院儿做了。大哥说城西一百里的沙平镇有一家酒楼,生意做的虽然不好,但好在军中人有优惠,在那里可以多点些菜,不仅颜叔会觉得隆重热闹,二喯也会开心。” 孟聪明马上敏感到一些事情。以柯云的为人,如果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办生日宴,必有他的考虑。 如果大家在小院吃一顿饭,孟聪明根本不会有所别想。他虽然名为一文钱神探,对很多事情会很敏感,所以才更了解,应该对什么样的事情敏感。如果在小院儿办,顺理成章,根本不值得他敏感。 但现在,他突然有些愤愤,明显的是柯云要搞事情了。 孟聪明的不满快要溢于言表了:“柯云定馆子考虑真是周到,连二喯的情绪都顾及到了。只是,颜叔不应该是去什么文人雅士云集的地方么?虽说柯云喜欢读书,可也是武将,我看之乎也者并不擅长嘛。” 柯灵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贫啊,还‘也者’。刻铁石找到了是吧?”她不高兴的时候语气更轻飘飘的,内里的凌厉却压过孟聪明n倍。 孟聪明也收了那副调侃不羁的样子:“哦,这个事情,希望不有负于柯大人重托,但我好像确实在辜负他。” 柯灵一双深潭似的眼睛像墨一样黑而深:“有进展了,也不必告诉我,这是孟公子和爹爹的约定。只是,”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更黑更深:“孟公子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全啊?” 孟聪明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叫劲儿,这一来一往的戗戗,简直就是小恋人在吵架。 “可是,我才没那个福份。”孟聪明揉了揉耳朵,满心的自嘲。 自从那次在颜家小院儿,被柯云看到后,他无从解释,心里一直别扭,说话也像是横着来。 柯灵道:“颜叔虽然有秘密,但他绝对不是牵涉其中的人,他就是一个普通的,但是有些来历的读书人。毕竟,在蓟州,很少有江南来的读书人,可以想见他必是有原因而来。也可能,他就是为了躲避某些事才来到这偏僻荒凉的地方,建议公子早些问明白,也可以避免他遇到危险。” 孟聪明站起来:“谢谢姑娘指点,你确实无限正确。” 柯灵的脸色也变了,也冷冷道:“我正确与否,只要不误了公子的大事就好。公子是爹爹委以重托的,自然有大智慧,柯灵无法能比得。只是,智慧再高,真是不让人喜欢。” 两个人刚各自反省一下,便又搂不住地干上了。 孟聪明简直快气死了,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要说话大喘气,先扬后抑的,这大小姐真是能多气就多气人。柯灵说罢,又道:“我来只是说颜叔生日的事情,希望孟公子有个思想准备,并没有干涉你其他,不要多想。” 说罢,转身就走了。 这回可是他俩空前的针尖对麦芒。孟聪明是心里有心病,而柯灵,她本来就是如此。 柯灵的背景瘦伶伶的,身材高挑,红色罗衫白色长裙,将窈窕的身段完全显了出来,而且她有一种和普通女孩相比说不出的灵动和水秀,打动人心的灵动和水秀。 孟聪明呆呆地看着她远去,心里想:“你就专门会挤兑我,还不是你怎么样对我我都得忍着?” 但他马上想起刚才自己语气也不好。 想不到,和可儿一起烧个炉子,竟然产生这么一系列后续影响! 这影响太深远啦。 但孟聪明并没有忘记,他要去和颜叔解决的问题。 丫环小菊来找柯灵。 小菊是柯夫人新派给柯灵的丫环,也是全府最笨的一个丫环。但就是一条,真是对主人忠心耿耿。什么事都要百分百努力完成,虽然反而经常捅漏子。 柯夫人并不知道什么玉怜珠,只是柯云代柯灵告诉柯夫人,小乖儿逃跑了,可能有其他更好的生活。说得含含糊糊,倒很符合当年大户人家丫环的状态。柯夫人也没怀疑,只说了句灵儿待她那么好,吃穿快和灵儿一样了,还要逃跑! 便想找个身边能干的丫环给柯灵,她让柯灵自己选。谁知柯灵偏偏选了最笨的小菊。柯夫人哎了一声,说柯灵道:“你就是干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 孟聪明却参透了柯灵的意图。柯灵自己是个有秘密的人,玉怜珠情况不同。再找丫环,最好不要太伶俐。 第五十三章 欢乐生日宴 小菊本来是来找小姐,小姐又该吃药了。但她看到小姐对孟聪明很凶的样子,无端又同情起孟聪明来,所以没有陪柯灵走。而是小小声道:“孟公子不要在意,今天苏姑娘家来人了!” 孟聪明这才恍然,难怪柯大小姐一张秀丽无匹的脸冷得跟冰一样。 小菊倒没有说她其实还看到了别的事情。那就是,柯夫人的大丫环素云活灵活现道:“这苏家大小姐,和大公子真是天生一对儿,不仅容貌冠绝蓟州城,而且人家名字里有个‘云’字,这可不是和大公字最相配么?”其他丫环也都七嘴八舌的附合。 没想到这话却被刚刚经过的柯灵和小菊听到。柯灵扭头便走,小菊不服,大声道:“什么有‘云’就是天生一对,如此说,你素云姐是不是也和大公子天生一对,恐怕是你做梦想的吧!” 丫环们全哈哈大笑起来,素云气得简直想打小菊,可柯灵在又不敢。柯灵喝道:“小菊,和她们胡说什么,还不快走!” 丫环们看大小姐生气了,也不敢再嘻笑,躲到一边交头接耳去了。 那位苏才女,孟聪明这个整天东游西荡,穿街走巷的家伙,竟然在雅涵巷一家叫吟墨斋的文房店门口偶遇了。他微有吃惊的不是这位才女的出众美貌,而是她哪里有点像姐姐孟离珠。只是姐姐更仙气一些,而苏小姐却更温柔可亲一些。当时这位苏小姐带着丫环冬儿来买宣纸和字帖,说话作事都是不慌不忙,对店家也非常有礼貌。看上去确实十全十美,但孟聪明却觉得,她一定不是能打动柯云的女子。 柯云喜欢姐姐,深爱柯灵。这两个女子,都迥然于普通女子,一个飘遥如天上仙子,一个聪明灵慧又性格鲜明。这位苏小姐,太美太温柔太端正,却又让人感觉是个一切都在规矩之内的美女。但地方偏僻的蓟州城,能有这样一个才貌出众的美女,也很难得了。当然,她一定是柯夫人喜欢的。 孟聪有点不敢想象柯云和苏小姐的未来,相敬如宾或许有的,但情感激碰的火花呢?他更不敢想象自己和柯灵,婚约都签下了,却感觉完全各种不搭。 事实上,他对于柯灵,除了初见面的追问很像他不管不顾的性格,之后就越来越束手束脚。也许是他对她的感情太奇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感觉抢了好朋友好哥哥的心上人,过于愧疚。 总之,他能感受的,是深深的茫然,而且无端有一种受伤的感觉。 沙平镇是个宁静却不失繁华的小镇,在蓟州通往京城的路上。风景迷人而秀丽,不像蓟州那么粗犷。也因为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所以一切很是欣欣向荣,旅舍和酒楼业很发达,在这里歇脚的人也是南腔北调。 镇中心最热闹的街上,有一个二层的酒楼,匾额上的八味居几个字颇为气派。但看着规模不小,来吃饭的人却很少。 二楼的雅间,摆设古朴而不失精致。 显见的柯云很重视这场生辰宴。 正是春天,时令菜少不了,大菜也很多,真正的神仙花头鸭,真正的海货,都上了不少;还有本地白浪河的大鲤鱼,口外的羊肉,窖藏的佳酿。还有各种精美的点心:芙蓉糕,喜字饼,万福馒头,鲜肉酥炸……和平日柯云颇为节省的习惯很不一样。 柯云提前对孟聪明道:“别老瞪我。我和颜叔本来不熟,后来被二喯逼着去吃饼,照顾可儿的烤饼生意,自然就熟悉了,我们是朋友。” 孟聪明不想在颜叔生日时扫大家兴,便道:“我又没有问你,瞎积极回答,不是心虚是什么?” 孟聪明从不肯叫柯云哥哥,但柯云永远拿他当小孩子,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可笑。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做,也不会事先和孟聪明商量。好酒好菜,除了孟聪明,个个都很高兴,尤其颜叔非常开心,小醉之后竟然吟出“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这样豪迈又不失人生悲凉的古人诗句,倒也和他的心境颇为相符。 今天最开心的是颜叔和二喯,可儿平时总是和气大方,但今天却有点腼腆,红着脸微微笑着坐在桌边,偶尔细声慢语地说一两句,也很体贴地为大家续水,接菜。柯灵拉着可儿的手,按住她不要她干活儿,给她夹菜,给她倒茶,给她拿点心。不过一如她平日的沉静与话少,她总是默默地做这些。可儿受宠若惊,又想着之前和孟聪明的事情被柯云看到,不时心虚地偷偷看一下柯云。 柯云却对可儿完全没有注意,只是看着妹妹关心可儿不由觉得心疼。他在想,聪明这样跳跃的心性,能不能对灵儿一直好啊,真是让人担心。妹妹只有在他身边他才是踏实的,离开他,他甚至觉得在颜可儿面前,妹妹都太不容易招男孩子喜欢了。 孟聪明却是另一种想法,他对今天的生日宴,有一种不小的抵触情绪。此外他总觉得,玉怜珠会不会突然冒出来,坐到可儿身边。他激灵一下,醒过来了,看到颜叔开心,他也决定收敛一下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和大家一起快活。 最开心的是二喯,左手一个馒头,右手两块芙蓉糕,吃得一个欢。面前的桌上,并排摆着三根油光光的骨头。还不过刚刚开席,大家还在端杯祝愿,他已经吃光了整整三根羊腿。柯灵拍拍他的大脑袋:“啃得真叫干净,我要带给大黄的都没有了!” 柯灵倒是喜欢二喯,二喯和大小姐也亲,不服气道:“大小姐你对大黄比二喯还好么?”柯灵笑得弯了腰:“好了怕了你了,使劲吃吧吃吧……” 孟聪明看着柯灵开心,心里又酸酸的:“连对个傻子都比对我好,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揭破玉怜珠的秘密都能让你恨我,我这又是何苦来呢?” 吃喝到正酣,颜可儿却轻灵得像片羽毛般飘出去了。不一时,她端着一个大红枣木托盘进来,一股糯米掺着果子的香气扑鼻而来。 “哇!可儿姐姐,又有什么好吃的啦?”二喯眼睛都亮了。 第五十四章 试探与否 可儿微微笑着:“你猜猜呀。” “大馒头!大饼子!”二喯兴奋地叫着。 柯灵都忍不住笑了,打了二喯一下:“就知道馒头,饼子,你还知道啥?” 可儿笑得很可爱:“真的和馒头差不多!” 她已经将大托盘放到腾出空间的大圆桌上,托盘一欣,一股更浓烈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 只见托盘上六个细瓷碟子,每个碟子里是一个圆圆的糯米糕。 白白松软,热气腾腾的糕上,嵌着各种红绿果子晶莹透剔。 柯云笑道:“北方人少有机会吃糯米,今天可算是沾到可儿的光了。来,不让你们了,我先夹一个第一个尝尝……” 可儿忍俊不禁:“大公子,您太斯文了,二喯已经快吃光一个了!” 柯云一看,可不是,二喯正风卷云吃完了一个,又伸手去拿第二个。 柯灵叫了起来:“二喯啊,是一人一个呀,这下不光大黄的没有了,我的也没了……哎你还吃……算了让给你好了。” 柯灵十分无耐又忍不住笑起来。 二喯一听,赶紧停住,却不想第二个已经被他一口就咬掉大半。他非常过意不去地道:“啊大小姐,怎么办啊,二喯已经吃了……” 柯灵笑着又摸摸他的头:“不是说,我的让给你了么,快吃吧。” 柯云也笑道:“就是,吃了就吃了,我和灵儿分就是。” 说罢他也拿起一个糯米糕,掰成两半,递给柯灵半个。 柯灵立刻安静了,她接过糕,咬了一口,看着柯云静静地笑了一下。那笑容,真的能让人沉醉。 柯云也笑了一笑,便吃自己的糕去了。他当然知道孟聪明在场,但过分掩饰,反而适得其反,顺其自然好了。 孟聪明只有心里苦笑,也拿起一个糯米糕:“可儿,那我就好好尝尝你的作品了。” 柯灵慢慢吃着糕,一边睁大了眼睛道:“哇,可儿,你这是怎么做的呀,这也太漂亮太好吃啦,简直想象不出!” 可儿含羞笑着说:“也就是这两年开茶水铺,又卖饼。有时也琢磨一些新奇的吃食,吸引顾客的。” 二喯欢呼道:“真香真香!咦,这饼鼓起来啦,上边还有花!” 柯灵肚子都要笑破了:“二喯你可逗死人了!哎哎哎可儿都说了是糯米糕了嘛!” 颜叔却不忙吃糕,和气地道:“我的糕也给二喯,谢谢你一直帮着可儿,才让可儿不那么辛苦。” 二喯一听,开心极了。平时颜叔不喜欢他,不是不喜欢他,是不喜欢他家有娶可儿的意思。但二叔知道二喯心肠好,全是义务帮忙,对可儿根本没有企图。今天颜叔把自己的糕给二喯吃,二喯觉得颜叔再也不是那个严肃有点吓人的颜叔了,他吃着第三个糕,更开心了。 可儿笑道:“慢点吃,我的这个也给你。” 结果就是二喯吃了四个,孟聪明吃了一个,柯云和柯灵分吃了一个。柯云对孟聪明道:“你是我们这里,第二能吃的人。” 孟聪明简直哭笑不得。 颜叔今天高兴,菜没怎么吃,一直在喝酒,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柯云道:“颜叔您肺不好,少喝些吧。”颜叔果然喝得不少,呵呵笑道:“今日高兴,少将军,二喯都是好人。” 说罢有些愧疚道:“二喯真是个宽厚人,可我……” 柯云忙道:“颜叔不要这么说,其实二喯非常单纯,他并没有什么非份之想。” 二喯立刻转过头来:“大公子,什……什么份?” 柯云也像柯灵一样拍拍他的大脑袋:“说你心眼好,对颜叔和可儿都特别好!” 二喯嘿嘿地说:“可儿给我吃饼,不要我的钱。给你吃饼,她要钱……” 大家都快被二喯笑死了,这个傻子,真是一点也不傻。话说二喯每次和柯云出门,只要经过可儿家的小院,必定拉着柯云去吃饼。甚至本来不经过,也耍赖故意拐个弯经过。每次都瞪着眼看柯云把钱付了才肯走,所以柯云和颜叔父女很熟。但他是个比父亲柯搏虎还讲原则的人,虽然看着颜叔父女生活困苦,可儿小小年纪受很多苦,也从来没有利用权力给颜叔弄个差事。而柯搏虎世事经历比柯云丰富得多,虽然为人正直凡事却颇会转圜,但他却不希望柯云学他的样子,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不得已向世俗低头的。 看着大家越来越高兴,吃喝得越来越入境,孟聪明却仍然提不起兴致。他心里道:“难道我变成了和大家格格不如的人了吗?” 最近的烦心事,确实不少。 本来,今天是要和颜叔谈谈那个绣着奇怪山坡和青蒙花的绢帕,借以了解颜叔和玉怜珠的真正纠葛。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完全提不起兴致。 玉怜珠,手里没有刻铁石,已经不很重要了。 除非,从颜叔这里,能找出玉怜珠的来历,知道她去皇宫盗刻铁石的原因,从她的来历查起,找到那个黑影的下落。 但玉怜珠不肯露面,找到她和直接找到黑影一样困难。况且,杀手团留下的破绽都比玉怜珠还要多一些。 所以,孟聪明一时提不起劲儿去和颜叔私谈。他呆呆地不知道琢磨什么,忘了吃菜,却一杯接一杯喝酒。谁也没注意到,可儿又出去了,不一时她回来,小二却源源不断上了更多的菜。这些菜式新奇,味道香淳而不腻,醉香鸡,爆鸭心,糟腌肉脯,五香鹿肉丝,山鸡烧野兔,玫瑰酱汁焖虾,一品肘花。最后还端上一个滚烫燃着木炭的热锅。 火锅仅仅是汤底已经发出浓郁的异香。可儿仍然有些羞怯,她脸红红的,从一个碟子里抓了一把花瓣扔了进去,花瓣飘在沸腾的汤上,纯白晶莹,更加诱人食欲。 原来这些菜都是可儿刚才到厨房亲手做的。 柯云赞道:“可儿,你真是太了不起啦!” 柯灵拍拍二喯:“我帮你烫肉,看你还有胃口能再吃个八斤!” 第五十五章 花也神秘 孟聪明似乎完全走神儿了,竟然没有看到原来还端上来各种新鲜生肉片。热锅旁边摆着不少碟子,是可儿从早上就用盐、酒和上好的香料腌了整整两个时辰的狍子腿肉,野猪肉片,鹿肉片,还有鸡肉片,羊肉片,鱼肉片,涮入沸腾的热汤锅中,和花瓣一起翻滚,香气顿时迎面扑来,虽然大家刚才已经吃了好些,肚子里的馋虫却立刻又被勾了出来。 孟聪明突然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什么花?” “青蒙花。” “什么?”孟聪明腾地站起来。 柯灵也吃了一惊,但她想了想,却什么都没有说。 柯云看着孟聪明:“聪明,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 孟聪明徐徐坐下,喃喃道:“这花,我有些印象,只是颜色……” 可儿笑道:“是爹爹认得。蓟州这个气候,很少有这种花。爹爹告诉我是可以吃的。” 孟聪明心说:“是啊,那狗天天被扎这花毒煨过的针,都没死呢。” 颜叔道:“这花江南特有,颜色、形态各异,因为分布的不广泛,真正认识的人不多。孟公子是江南人,所以认得这花?” 孟聪明赶紧借机抓个理由:“是呢,我也只是听说过。而且姐姐爱花,教了我不少。” 可儿小脸儿一付憧憬样子道:“王妃太有名气了,可惜可儿是平民百姓,无缘得见。听说王妃很喜欢用江南特有的含嫣花制成花粉,所以经常浑身散发着含嫣婲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清香淡雅。” 孟聪明不想继续青蒙花的话题,这里柯云兄妹都是脑子够用的,虽然是朋友,但他查到一半没有确实把握的事情,也并不想说出来。 正好可儿转移了话题,不再谈青蒙花。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柯灵原本的名字叫青蒙。于是柯云和柯灵始终都没有发表意见,柯灵只是关照可儿吃菜。而柯云只是默默地望着柯灵。 孟聪明赶紧接道:“姐姐确实爱花,但那花粉,虽然是我姐姐,着实不怎么欣赏。对我来说,哪里是什么淡雅清香,根本能喷人一个跟头。” 柯云笑道:“珠儿姐姐是大家小姐,却一向很朴素,就是喜欢个花,而且只用含嫣花一种花粉,除此几乎就从不修饰,看你给说的。” 孟聪明道:“你对姐姐这么了解,那是你姐姐,还是我姐姐?”心里却踏实了一点,总算把青蒙花遮掩过去了。 酒宴正酣,柯云却站起道:“我得回军营了,今天这宴是为颜叔庆生,却还有一个缘故。” 孟聪明心说,你卖的关子终于要说啦? 他一直就猜想,这是柯云颇有深意的一次宴请。 柯云接着道:“可儿的菜做得这么好吃,正好有个机会。就是这八味居,老板家里老人病了,他因此回到乡下老家,馆子失于打理,生意一落千丈,就想转手。我想可儿这么好的厨艺,人也很能干,就用这些年积蓄,把这八味居盘下来了,打算交给可儿打理。” 可儿又开心又羞怯,脸更红了,颜叔却感动得眼睛都湿了。他声音颤抖地道:“少将军,这如何使得呢,我和可儿无以为报啊!” 柯云道:“颜叔不要客气,怎么会无以为报呢。以后我就是老板,可儿要替我挣钱,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呢。” 孟聪明顿时无语。 他原本糟糕的心情,此刻更加糟糕了。 日后可儿就要在这离蓟州一百多里的小镇上经营酒楼,自然自己无事便不得与她见面了。 他不能责怪柯云使心计,或许就因为他天性就是个摇摆不定的人,才令柯云不放心。 想到以后与可儿见面就要少了,他心里竟然涌上一些莫名的郁闷情绪。或者,柯云为了柯灵这么做,本就是对的。自己怎么有资格指责他?但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友谊蒙尘这句话。 小二过来道:“少将军,今日正好有两个唱曲儿的姑娘,年纪很小,唱功琴技都不错。这不这些日子馆子都冷清,她俩今天还没开张呢,少将军要不要听听?” 柯云道:“我有事情要先走了,既然没有开张,叫上来让我的朋友听就是了。” 说罢他让手下会了钞道:“你们大家尽情吃,我军中还有事,就不能奉陪啦。” 不一时果然两个女孩子上了楼进了雅间。一个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很是灵巧俊秀,浅蓝色的长裙,淡黄色衫子,勾出娇小灵动的身段。另一个女孩年纪大一点,粉色衫裙,发髻旁边一朵同样粉色的牡丹绢花,端正的椭圆型脸,端正的五官,漆黑明晰的眉毛,漆黑迷人的大眼睛,很端正的一个美人,怀里抱着琵琶。 弹琵琶的女子拨动琴弦,琴声如瀑布急泄而下,前奏一过,曲调却婉转优美起来。那娇小的女子轻启朱唇轻吟浅唱,声音圆润优美,却很稚嫩。 看她的年纪,和可儿差不多。 大家都不由放下牙箸,静静地听着。其实她的唱功还很稚嫩,只是天然音色好,长得也招人喜欢,穿得又清清淡淡,清秀宜人。大家不由就听入神了。 只是,这女孩唱的时候,一双大大的水汪汪杏眼却偶尔会扫过孟聪明,那眼神中带着审视,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孟聪明心中有事,完全没有注意。 大家一边吃一边听了好几首曲子,这才兴尽而散。 孟聪明从口袋里拿出银子给两个女孩,那年纪大的倒没说话,反是唱曲的小女孩用银铃般的声音道:“不用啦,少将军已经给过啦。” 说罢,冲着孟聪明笑了一下,那笑说不出的爱娇,更有些挑逗的意味。孟聪明刚才有心事,没有注意这女孩,此刻看到女孩的眼神和笑意,心里有些不爽。 一个清清淡淡的女孩,怎么会这样呢?大概做这行时间久了,人就变了吧。 他见女孩不收银子,便随便道了一句:“那辛苦姑娘了。”毕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他心里虽有不爽,却只能仍然和颜悦色地对她。 女孩莞尔一笑,转身便走了。 那抱琵琶的女孩,也和她一起走了。 第五十六章 杀人 这个有点挑逗他的小姑娘,孟聪明很快就忘记了。 平日,招惹他的年轻女孩子并不少,他也习以为常。 柯云想事情很周到,酒楼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他们。 孟聪明自然是不需坐马车的,他将柯灵和颜叔父女送上马车,对二喯道:“你也上去!” 二喯一翻眼睛:“为什么?” 孟聪明道:“保护他们!” 二喯这下没话说了,也上了马车。 孟聪明不想骑马,他今天真的是心绪烦乱。 不论如何,他不喜欢柯云对他使心计。而另一方面,这使心计的原因更让他不快。此外,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对可儿割舍不下。 孟聪明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 一起吃饭的朋友们,已经乘着马车离他很远了。 他的心情更加孤寂,连他要找的玉怜珠也一时被他扔到一边。 而那个重伤玉怜珠的人,本该是他重视的,该好好探查的,却更是被扔到了一边。 他走路的样子很懒散,连牵马缰绳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索性将缰绳随手一扔,雪青马倒是很听话地跟在他后面走。 此时,一个人迎面走过来,他却浑然不觉。那人和孟聪明撞在了一起,路边的人看到不由惊叫起来。 孟聪明的力气多大,虽然是无防无备,那人仍然被弹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聪明在生日宴上着实喝了不少,却没有吃什么菜,醉得也快一塌糊涂了。他蹒跚地走过去,将那人扶起来:“对……对不起……我……” 他竟然似乎全无力气,那人爬了起来,看他一眼,连句话也没有,推了他一把继续急匆匆朝前走去。 孟聪明哦了一声,向旁边跌了一下,雪青马温顺可人地小跑两步,用喷着热气的鼻子蹭他的胳膊。 他搂住马头,马儿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他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这难过还没持续下去。 却有一个小姑娘清润娇嫩的声音叱道:“偷钱的盗贼,你给我站住!” 这冷不防的一声,把孟聪明吓了一跳,酒也顿时吓醒,回头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这一望不要紧,只见刚才撞了自己的那人撒腿就跑,孟聪明诧异地看着他,一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欺身而上,娇呼一声,伸手抓住那人肩膀,五指一抓,只听哧的一声,那个衣衫被抓出五个破洞。 孟聪明眼睛都瞪圆了,酒完全被吓醒了,这是什么功夫?! 那人还觉得自己挺横,回头朝抓他的人挥拳打来。 孟聪明定睛一看,只见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她略一闪,就灵活地躲过那人打过来的拳,回手一掌拍在那人胸口。 那人, 竟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女孩竟然毫不害怕,站在那人面前斥道:“偷东西的死贼,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孟聪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酒醉,杀人的事竟然在他这个江湖闻名的神探面前明晃晃地发生。他顾不得其他,急忙跑过去蹲下,看那人半睁着眼眼神焕散,瞳孔放大,口吐鲜血。他急忙伸手试了一下鼻息,竟然半点气息也没有了。 孟聪明腾地站起来,怒视那女孩。 赫然发现,这不就是八味居唱曲儿的那个小姑娘吗? 他又惊又怒:“你疯了吗?他死了!” 女孩面色平静的很,面目仍然如水般清秀,完全没有半点慌张。她款款地走过来,竟然有种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妩媚。然后,她冲孟聪明妩媚地一笑,便蹲下,从那人身上拿出一个钱袋:“他偷了你的钱。” 随即她又莞尔一笑:“也包括你刚才要给我的赏钱哟。” 孟聪明简直气坏了,他对这种滥杀根本零容忍,连应该对这女孩本人产生的惊异都忘记了,他一双愤怒的眼睛瞪着女孩,吼道:“他偷钱你就杀人吗?” 孟聪明的马儿乖巧地跑回来,在他身边得得地小跳着,蹄子在路面上踏出清脆的声响。 女孩噗地笑了出来。 孟聪明恼火极了,完全失去理智,一掌灌上十成力就朝女孩打来。 女孩急忙一闪身,堪堪躲过,叫道:“哎哎你听我说呀,别打别打!” 孟聪明气涌上头,哪里听得进去,他紧接着又一掌灌风向女孩攻去。女孩再次躲开。孟聪明不罢休,恨得要命,一招紧似一招地连珠炮般攻击,不给女孩喘息之机。 女孩左躲又闪,又抵挡了几招,显然武功十分不弱。看孟聪明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攻得更猛了。她突然脚尖一踏平地,一拧腰,人纵身飞起到空中。在空中抽剑换势,又冲下来,一剑攻向孟聪明。 她这几招一气呵成,简直是好看得不得了,迅疾得不得了,长剑拔出,如天女下凡飘然俊逸。孟聪明完全清醒了,虽然恨死这残忍的女孩,却不由叫了声好。同时也一踏地,人也飞起,迎向俯身向他冲下来的女孩。 半空中,孟聪明左手食指轻一拨剑,右手再次一掌攻向女孩。女孩侧身躲过,身子飞起,在空中翻身,轻飘飘落到路边的一块大石上。 她索性收了剑,急喊道:“聪明哥哥,我是阿怡呀!” 孟聪明愣住了,他硬生生收住了攻了的一掌,站在路中间,盯着女孩。 “阿怡?”他迟疑地看着她。 那眉眼,确实有熟悉的地方,但他的记忆像是结冰了。 两行清澈的泪水顺着阿怡的面颊淌下来:“聪明哥哥,我是阿怡……我是河东人,你可记得街上那家福记杂货店?” 孟聪明呆住:“是的,阿怡。我给你糖吃,你像这样叫我聪明哥哥。可是,你现在能杀人了?!” 阿怡从大石上跳下,跑到孟聪明面前,泪水又涌出来:“聪明哥哥,你竟然还记得我。” 孟聪明彻底呆住,这突然的戏剧性变化,让喝多了酒的他一下理解不了。 半晌,他突然狂怒道:“阿怡?你是阿怡就可以杀人?” 他迅雷不及掩地劈手一把抓住阿怡:“跟我走!带你去见官!” 阿怡下意识地向后一挣,孟聪明酒已醒,看她挣扎,突然加上内力,一只手钳住阿怡。 第五十七章 少女杀手 阿怡突然又哭了,哭得很伤心:“好,聪明哥哥,我不动,你抓我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孟聪明暴怒地喊叫:“不许叫哥哥,不许!” 阿怡却伸手拉住孟聪明的手。那是一双温暖而肉乎乎的小手,和她清秀的样子完全不像。孟聪明突然就抖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他长这么大,一直,还真的没有和女孩子拉过手。 他的意志突然就懈了。 阿怡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到路边,坐在那块巨石上,在那死去的小偷旁边,阿怡向他讲了她的经历,却没有得到孟聪明的原谅。 阿怡的故事是这样的。孟聪明的姐姐孟离珠嫁给成王后不久,孟噩夫妇相继故去,孟离珠便将孟聪明接到河东成王府。因为孟聪明太小,又失去父母,成王妃很疼爱他,总怕他出意外,便不许他随意离开王府。 孟聪明是个淘气到顽劣的孩子,在王府里实在呆闷了,上房爬树逗太监各种把戏也烦了,便开始找机会偷跑了去。 出了王府就撒了欢了,各种招猫逗狗淘气的事情绝没少干,人生真是很精彩。 成王府隔街有个很小很简陋的福记杂货店,简陋到让人感觉随时有塌的危险,简陋到店门都打满了补丁,生意做成这样也真是奇葩,据说完全是老板好赌的原因。老板娘努力挣几个,全填了老板的无底洞。 而且老板娘简直是一窝一窝的生,家里生计却越来越窘迫,老板娘只好再兼给人洗衣,补衣,勉强度日。 杂货店卖杂货,也卖油盐酱醋和小孩子爱吃的糖豆,糕饼,果干什么的便宜零食。孟聪明肚子饿了就会跑到杂货店买吃的。 对于杂货店来说,孟聪明是十分阔绰的大主顾了。在一窝脏小子当中,杂货店老板有个小闺女只有四五岁,长着一张小巧白净的瓜子脸,大大水灵的杏眼,小小红红的嘴,一笑大眼睛就眯成细细的一条线,像只可爱的小狐狸。 这么秀气可爱的小女孩,平时也穿得和那杂货店十分相衬的破烂,衣袖都吊着穗子,裤子也是补丁摞补丁,脚上永远是赤着脚穿一双烂布鞋。 但就只是一张白嫩秀气的小脸,永远洗得干干净净。这张脸是她唯一能做主的,因为井水不要钱。 孟聪明这个阔人常去照顾生意,就认识了小女孩,去了几次,便心直口快地道:“你怎么长得像个小狐狸?我叫你小狐狸好不好?”小女孩就生气地道:“我叫阿怡!阿—怡!什么小狐狸!” 孟聪明便将刚买的糕饼塞到她手里。 小女孩家里太穷,填不完的赌坑,自家卖的零食平日半点也不孩子们染指。阿怡拿着糕饼,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但她很秀气地吃,很小心地吃。 吃一口,就笑眯眯地看着孟聪明,眼睛更眯眯地,更像小狐狸了。 孟聪明道:“我比你大,怎么能叫你阿姨?你让我叫你小狐狸,以后我天天找你玩,给你吃的!” 阿怡立刻就投降了。 以后,孟聪明每次来杂货店,只要看到小狐狸,就会多买一份零食留给她。阿怡每次看到孟聪明,就会甜甜地追着喊聪明哥哥。 几个月后,孟聪明受不了王府那种压抑的气氛,便跟孟离珠闹着要回江南老家。等过了两年再回到成王府看姐姐,杂货店仍然在,老板娘仍然抱着一个背着一个拉着一个,两眼无神地坐在杂货店里捱日月,小狐狸却不见了。他问老板娘,才知道原来小狐狸后来又添了个小弟弟,家里穷得快光屁股了,正好有个尼姑经过,看到小狐狸穿的衣服已经破得遮不住身体,本来就穷破底了,家里还重男轻女,小狐狸要干很重的活儿,提的水桶快比她自己还重了,便给了小狐狸几个铜板,又忍不住和她聊了几句。 没想到发现小狐狸不仅长得机灵可爱,嘴巴也特别甜,便说与这孩子有缘,跟杂货店老板商量,要将小狐狸带走。本来赌徒老板恨不得小狐狸走了省下一个人的吃穿,但见尼姑看上了女儿,就故意说平日是如何心疼这女儿,珍贵这女儿。尼姑看小狐狸穿得那么破,瘦得脸上只有两个大眼睛,早知道怎么回事,却不戳破,只问要多少银子?杂货店老板昧着良心要了五十两,尼姑留下一百两,带着小狐狸飘然而去。 听到小狐狸走了,孟聪明失望之余便想,小狐狸还会回来吗?可他来河东的机会这么少,或许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但毕竟当时年龄小,孟聪明心也大,很快小狐狸便在他的记忆里随风散去了。 此刻,孟聪明哪里忍得下火气,他生气到无以复加:“你后来去哪里了?为什么变成这样?那个尼姑去哪里了?最重要的,”一说起这个,孟聪明怒火冲脑,突然就吼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杀人!” 阿怡顿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聪明哥哥,你千万不要生气呀!” 孟聪明打断她:“把哥哥两字去掉,听到没有?我听得肉麻!” 阿怡委屈地道:“那叫你什么嘛。” 孟聪明气的:“先交待你杀人的事,再讨论叫我什么!” 没想到阿怡却哭起来了,哭得停不下来。 孟聪明简直拿她没办法了。想到她的身世又是可怜她,又是恨她。关键在一个死人旁边哭着忆苦思苦也实在不是事儿。 他只好道:“好了,知道了,不要哭了。我们先解决事情好不好?” 阿怡又哭了半天才停住,这次是真想起伤心事了。她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偷偷看着孟聪明的表情:“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关注你的事情,知道你所有的事。我明白你不会来找我,但你是成王妃的弟弟,我总能听到你的消息。” 孟聪明心里像被触动了,却仍然绷着脸问:“那个尼姑带你去了哪里,你跟谁学的功夫?” 阿怡突然脸上一片恐怖:“我不能说。师父教我学功夫,给我饭吃供我衣穿。之后便交待任务给我做。” 孟聪明没好气地道:“你的师父是那尼姑吗?你师父给你的任务就是杀人?” 第五十八章 阿怡背后的师父 阿怡竟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不能告诉你师父是谁。” 孟聪明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你真的在做杀手?” 阿怡睁大圆圆的杏眼,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能不听师父的,师父现在就是我的天。” 孟聪明怒了,真是越想越气:“可刚才那人只是偷了钱,有死的理由吗?” 阿怡道:“师父说的,与你有仇的人,若是不一次将他杀死,他便会回来报复。若是索性杀死除了根,便可一了百了。” 孟聪明浑身一凛,腾地跳起来:“阿怡!你说,你师父到底是谁?” 阿怡也站起来,小脸突然刷白:“聪明哥……”把后一个哥字吞了回去,孟聪明惊怒之间,竟然也不在意那个“哥”了。 “我不能说,说了师父会杀了我。” “阿怡!”孟聪明快气疯了,“确实,我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有多少苦多少难,以你今天的行为,我们注定不能做朋友了。” 阿怡突然从一个武功高强的杀手又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小绵羊:“聪明哥哥......你......我杀他,也是为了你的......” 孟聪明恨她恨得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才道:“好,我也告诉你一个道理:你杀了一个人。他是有父母有妻子有儿女有兄弟姐妹也有朋友的,这些人日后全都不会放过你。你多杀一个人,你的仇人就多一个,孽债就多一重,有一天你会死得比谁都惨。” 阿怡似乎没有听见,她一双大大的眼睛只盯着孟聪明,好像看不够。 直到孟聪明说完,她突然满心伤痛地惨然道:“聪明哥哥!不是只有你才懂道理。可是我必须替师父办事。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世上多少女孩子从小是父母娇养长大的,养在闺房里,绣花读书写字弹琴。可是我呢,穷得没有衣服穿,没有饭吃!我现在,又能如何?” 孟聪明心的疑团渐大,他敏感地想到了什么:“阿怡!你还不说你师父是谁?我去找他。” 阿怡眼中全是恐惧:“不行,他太厉害了,我的事不许你管。” 她说完便道:“聪明哥哥,我走了,我想你的时候,就来找你。” 孟聪明突然觉得心中一酸,只好点头道:“好吧,你走好了。我这就去官府替你结那个偷钱人的案子。” 阿怡惊道:“那人是个盗贼,而且又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去揽这件事情?” 孟聪明道:“做人就是要有交待。你自己走吧,不用管我。” 阿怡呆呆地看着孟聪明:“你是想让我以后杀人有所顾忌?” 孟聪明道:“你真聪明。但是可惜了。” 阿怡喃喃道:“可是师父......” 孟聪明道:“除非你以后不再找我。我会查出你师父的事情,帮你跟他断了关联。” 阿怡眼睛湿了:“你还是对我好的。” 孟聪明无言。 阿怡突然抱住孟聪明,呜呜大哭起来。 孟聪明知道她心中的委屈与痛苦,没办法做到推开她,一时也难过起来,也抱住阿怡,任她在怀中痛哭。 半晌,孟聪明抬手替她把散乱的发丝捋齐:“小狐狸,我原谅你的过去。但只要你还这样随便杀人,我就永远不拿你当朋友。” 阿怡眼睛都哭红了,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她突然挣开孟聪明,掠身而起,身子已到丈外,回头道:“聪明哥哥,我知道你订婚了,是么?” 孟聪突然心中万分酸苦,他点头道:“是的。” 阿怡眼泪又掉下来,不再看孟聪明,转身施起轻功,眨眼间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孟聪明看着阿怡的背影,心想,阿怡的出现,或许能帮助他在想查的事情上有所突破。但阿怡现在的样子,也真是让他烦心。 孟聪明随后和柯云一起,去把那个被打死的盗贼的事情认领了。因为正是大白天,街上也有行人,看到那人偷孟聪明的钱袋,被一女子杀死,而孟聪明去追凶手未果。官府有了人证,又知道孟聪明身份,便让仵作验了尸,只说继续追拿凶手。孟聪明拿了钱给衙役,算作是官府大老爷帮衬那家人的,大老爷在百姓面前便也很有面子,这事便不提了。 他对孟聪明道:“这其实是个契机,但也说明我们的敌人远比我们知道和想象的要可怕。而且,不是一两个人,恐怕会有我们完全想不到的敌人。” 孟聪明叹了口气:“是的,但我想,我已经惊动了她师父。她暂时不会出现了。” 柯云点头:“她这次出现,本来应该是带了任务的,没想到遇到你,一下把自己暴露了。说明她师父并不知道你和她以往的关系。” 孟聪明深深呼出一口气:“那也不能说明,她师父是我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她的出手我看到了,轻功也看到了,她师父绝对不是平常人。但她说她的任务就是杀人,也就是杀手,基本肯定是杀手团的人。虽然目前杀手团追的是玉怜珠,也袭击过我和瞧笑天,但显然,他们是我来蓟州之后才出现的。” 柯云道:“他们追玉怜珠,无疑是为了刻铁石。但追你是为什么?你背后有爹爹,他们在蓟州追你,并不值当。” 孟聪明点头:“他们对于我,目的也一样是刻铁石。只是对待我不如对待玉怜珠态度那么明确。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小狐狸,我一时间还不能逼她说什么。况且,我也怕逼紧了让她陷入危险之中。但是,” 柯云道:“她已经是杀手,或许你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了。” 孟聪明抬头看着柯云:“人都是简单的吗?如果是,可儿为什么会成了你的掌柜,你为什么成了她的老板。” 柯云摊摊手,一副无可如何的样子:“看得出你不开心,但你觉得可儿开心吗?” 孟聪明点头:“你不是为了可儿,但可儿却很开心。” 柯云带着明显嗔怪的语气道:“谁说我不是为了可儿?就算没有灵儿,我也会帮颜叔和可儿,但可能舍不得拿出全部身家。” 孟聪明噗地:“瞎说什么大实话,说你实诚你还真是。” 第五十九章 围杀玉怜珠 柯云摸摸脑袋:“我十四岁在柯家军效力,开始爹爹不算我是正式从军,一分银子都不给我。十八岁才开始有俸银,现在四年攒的全部银子,都投到出云楼里了,而且,还找关正枫大哥借了钱。可儿要是不给我争气,我可要惨了!” 孟聪明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实在没法再生柯云的气了:“你是想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吗?” 他知道柯云平时有多节约,如今马上要娶亲,却把积攒的全部身家拿出来帮助可儿而且还借了债,真不知道如何向将来的老婆交待。 毕竟,在那个时代成亲是一件大事,需要全家倾全力而为。父母虽然会替他操办,但花钱的地方一样很多。如果给不了新娘一些喜欢的东西,估计当新郎的心里也会过不去,尤其是柯云对待任何人都把责任看得至高无上,可能他不喜欢,却绝不会委屈他的新娘。 他拍了拍柯云:“算了,我有银子,我来补偿你。” 柯云这才展颜一笑:“这还差不多,真是好兄弟。不过,千万不要现在给我,我要给自己一些压力,酒楼才能办好。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不客气会去掏你的口袋!” 孟聪明终于笑了,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等等,出云楼是怎么回事?” 柯云笑道:“开个玩笑嘛。我的酒楼,当然要带我的名字。” 孟聪明忍不住扑的又笑出来。 但阿怡并没有就让孟聪明省心。 两日之后,沙平镇发生一起血杀,在众杀手的围斗中,玉怜珠被砍断一臂,带伤逃走。 等沙平镇的驻军协同官府捕快赶到,现场已经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孟聪明拿起那只断臂,断口锋利无比。 柯云道:“这个杀手团恐怕必须要重视了,以这道剑口的力量和速度,一个人是没能力卸玉怜珠一只手臂的。” 孟聪明面沉如水,心沉如铅。 “我和阿怡交过手,她不可能一个人对付得了玉怜珠。” 孟聪明放下那只血淋淋的手臂:“我必须找到阿怡。” 柯云道:“不要让情绪左右你的想法,现在必须是对付杀手团整体和背后势力,你不可以把她当成单独的一个人,否则一定会走偏。” 孟聪明这次没有怼柯云。 两人相对静默半刻。 柯云才开口道:“玉怜珠受伤的事儿绝不能让灵儿知道。” 孟聪明不语。 柯云又道:“玉怜珠在沙平镇被围杀,一定是她想去看可儿。” 孟聪明仍不语,他的心沉到了极点,甚至已经冰洁。 玉怜珠十分仇恨他,却情绪几度起伏。这里面的秘密,他还没有勘破。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纸团掉在地上。 柯云急忙向纸团飞来的方向看去,窗纸竟然不知道被人什么时候戳破了一个大洞! 而且两人事先毫无知觉。 柯云和孟聪明追了出去,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门前柳树枝条在风中摆动,却更觉静寂吓人。 柯云急忙退回屋内,展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少将军,为了柯灵,他日必当报答。不得已,暂时匿去。” 孟聪明也看到了,惊道:“是玉怜珠。” 柯云点头:“她若进总管府,爹爹必然庇护她。但她掌握了国朝和北燕的秘密,爹爹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只能逃到别处。” 孟聪明呆了一下:“她会躲到哪里?” 柯云道:“国朝,北燕,都呆不住了。不是海上,便是雪山。” 孟聪明道:“她一定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柯云道:“战事即起,这是关系到国家的大战事,你去找她,功夫却不及她,即便找到,秘密未必拿得来。况且,刻铁石已经不在她手上……” 孟聪明道:“你是说玉怜珠会躲到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与其花力气找他,不如直面战场?” 柯云一笑:“战场可怕吗?和玉怜珠,杀手团比?” 孟聪明想了想:“可怕。” 柯云道:“你擅长的,不在战场上,战场就留给我这种莽夫吧!” 孟聪明五官都皱起来:“那我……” 柯云笑笑:“神探,当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件案子破了,爹爹肯定不会只付一文钱!” “柯伯父对这些在蓟州出现的江湖杀手有什么高见?” 柯云提了提剑:“爹爹不会有专门的精力对这些事有高见。但他不是培养你了嘛。蓟州这里,每个觉得自己重要的人物,最好都要独当一面。” 孟聪明不以为然道:“我有说过我是个重要人物吗?” 柯云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了爹爹,你重不重要都必须做完你答应做的事。” 孟聪明沉吟道:“杀手团围攻玉怜珠,不太像为了刻铁石。” 柯云有点意外地哦了一声:“虽然这不是我的职责,但我很愿意听你说一说。” 孟聪明淡淡道:“还有一个原因,也会产生围杀。” 柯云耸一耸肩膀:“对于我这种智力低下的人,你能不能直接点?我还急着去军营呢。不去军营怎么挣俸禄,没有俸禄怎么投钱给出云楼,没有钱投可儿怎么去维持酒楼,酒楼不能维持连颜叔的生计都没有了……” 孟聪明道:“那然后呢?” 柯云道:“你还然后什么,赶紧说吧大哥!” 孟聪明噗地笑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仇恨。” 柯云倒吸了一口冷气。 孟聪明认为刻铁石已经不在玉怜珠手里,她仍然受到追杀,必然是因为仇恨。 也可能是因为她曾夺走刻铁石,也可能,是因为她偷了柯灵。 柯云知道孟聪明始终是有进展的,心里十分高兴,他明白不应该再追问下去,便道:“哦,还忘了问,爹爹要你做事,给你拨调查费用没有?我以前不觉得,现在可在乎钱啦。” 孟聪明哭笑不得,原来成熟沉稳的柯云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其实柯云的人生经历非常单纯,就是从军,打仗,受伤,流血。伤好了再去打仗。这是他第一次投入自己的全部身家做一件事,所以这几天天来来回回的,不管说什么都要提到钱紧呀,酒楼呀。 第六十章 初访和义庄 孟聪明道:“柯伯父当然不会忘记,但我拒绝了。” 柯云愣了一下,好奇地:“为啥?” 孟聪明道:“不是光你境界高呀,我是想未来柯伯父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一场涉及国朝运势的战争哪是那么简单。这一个案子,串着很多案子一起,我杀几个富就够了。” 柯云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半天才止住笑:“这件事我太佩服你了,境界是真高!”他夸张地伸出大拇指。 然后又道:“那你下步打算从哪查起,要我帮什么?” 孟聪明的脸一下严肃了,道:“我决定去北燕,去会孤鸣鹤。只是,要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对北燕实在是太不熟悉了。” 柯云啊了一声,意外,却并不吃惊。面对孤鸣鹤,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情。但对于柯云这种刀头上舔血的人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他始终认为自己脑子不如孟聪明灵光,而且也没做密探的天份,甚至做个探马都不合格,所以才没有想过去北燕单独会孤鸣鹤。 柯云道:“你想好了?如果想好了,你是打算带瞧笑天一起去?” 孟聪明哼了一声:“他带我好吧!” 柯云微微一笑:“明日我带你去见个人。” “荡肠生?” 在孟聪明心中,荡肠生和青蒙药天然密不可分。最近,他和这种花的纠葛多了点。 “哎!你能不能有点新意?总之,明天你就知道了。” 和义庄。 从地域上隶属蓟州,却在很大的自由度由庄主自治。 蓟州在国朝是个特殊的地方,蓟州总管柯伯虎听调不听宣,皇上对他也要用个请字,在蓟州柯搏像掌军政大权于一身,也有着除了领土之后军政自治权。 而和义庄,在蓟州又是自治的。和义庄位于蓟州最西北处,紧邻北燕,西北接大夏。和义庄是个尚武的大庄,第一代首领汪骄到现在的庄主汪一恺,已经有五六代了。汪一恺一把刀在北燕和国朝少有人敌,而且他是家传的刀法,也是威震江湖、驰名武林的人物。 平时和义庄如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庄民上下和乐融融,与北燕有战事的时候,和义庄便受雄主总管柯搏虎节制,与蓟州联合抗敌。 柯搏虎平很注重处理与和义庄之间的微妙关系,从并不管制和义庄的老百姓,而且蓟州驻军绝不可越界到汪一恺的势力范围,柯搏虎也从不无故去踏足。只在年节或其他重大日子,才会带着丰厚的财物牛羊马匹,前去和义庄犒劳慰问。平日有重大事件或急事,必须先派人下帖,然后才去拜访。 汪一恺也很有节操,也从不无帮进蓟州驻军管界,甚至买卖东西,都是去西边的城镇,以免哪个兄弟万一在蓟州境内撒了欢,日后便不好相处了。汪一恺妻子过世早,他却没有续娶,对女儿汪真真宠上了天。但即使这样,汪真真平日用的东西和玩意儿,汪一恺也会差人去其他地方,甚至北燕去购买,绝不会到更近更繁华的蓟州城买东西。 但事实上,两人却是肝胆相照。世上事,经常是鸡毛小事毁了大业,所以老道的柯搏虎与汪一恺,和义庄与蓟州,都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友好而坚固的友谊;也维护着彼此的信任。 柯云因为有时要充当信使,所以与和义庄往来多一些。他格外喜欢天真可爱又聪明的汪真真,每次见到,一定要教她几式剑法,而且从不保留,恨不得倾全部剑学相授。 只是真真虽然聪明,到底只有八岁,虽然进步很快,学到的还是有限。柯云也很想多来教她,但碍于那没有写在纸上,却是铁一般的规矩,他也不能有丝毫逾越。小真真的武学天赋,绝不低于柯灵。但却不像柯灵那么机智而有计谋。她是纯武学上的天赋异秉,而且也非常勤奋,学武十分认真。这一点,柯灵那个学渣姐姐便比不了了。 真真听说柯云今天会来,早早跑到庄门口等着,看到柯云,开心地跑过去,拉住柯云的手,一笑便露出两个酒窝:“云叔叔,又三个月零八天没有来啦,我一招新的剑式都没有学,快急死了。”柯云笑着摸摸她的头:“上次教的认真练了没有。一会儿考考你,练的不好,叔叔可不往下教了!” 真真白白嫩嫩的小脸,穿着小红夹袄,黑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真是可爱漂亮极了。 她一听就着急了:“真真练得可认真了,爹爹都说我练得好呢!”、 柯云笑道:“好啊,今天云叔叔不找你爹爹,有的是时间,专门来教你!” 真真一听,小脸笑成一朵花,又跑到柯灵面前道:“灵姑姑,抱抱我。” 柯灵微微笑了,将真真抱起来,将脸贴到真真苹果一样的小圆脸上,轻轻道:“真真,你多可爱,多幸福,让姑姑羡慕坏啦!” 真真笑得更甜了,也将脸蛋偎在柯灵脸上。 柯灵抱着真真,拿出一个漂亮的竹编小花篮:“小真真,送你的好东西,全在里面!”说着将小花篮开玩笑似的挂在真真脖子上。 真真将柯灵搂得更紧了,在她脸上使劲亲了一下,便吵着要下来看小花篮里是什么好东西。 和义庄的庄主这时也出来了,他身材魁梧,样貌堂堂。青色长衫,牛皮半靴,腰间扎着一扎宽的布腰带,腰背挺真,彪悍而干练。 柯云急忙上前抱拳行礼,口道:“大哥请了,一大早就来叨扰,实在不好意思。” 汪一恺爽声大笑:“柯云,瞎客气什么。你爹爹不来也就算了,你呀,我和义庄大门随时开着。” 汪一恺随即对真真道:“你个小贪财,光顾看东西,还没给这位孟叔叔行礼呢!” 孟聪明急忙先抱拳道:“汪庄主,这一别好久啦,当年总是乱跑到和义庄,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汪一恺也抱拳笑道:“那时候还是个毛孩子呢,如今不同了,江湖上也有一号了,同道中人,日后咱哥俩可以并肩走江湖。” 第六十一章 北燕计划 他说的半认真半开玩笑,孟聪明脸也忍不住噗地笑了,抬手摸了摸脑袋。 汪一恺又催汪真真道:“真真,怎么不给孟叔叔见礼呢?太不懂事了!” 汪真真手里还抓着从小花篮里拿出的蓟州特产的糖果,小脸却突然没了笑容,绷得紧紧的,似乎完全不记得和孟聪明在兀鹫峰的那场邂逅,看上去十分不友好。 “他抢灵姑姑,我不喜欢他!” 说罢抓着小花篮转身就跑了。 这下,汪一恺顿时满脸尴尬。这事早就传遍了蓟州城,和义庄上下也当成一件最大的新闻来议论。但大家见面,必须刻意避免这个话题,却不想真真童言无忌,一下就说破了。 汪一恺气道:“这孩子,全让我给宠坏了,看我回来收拾她!” 柯云忙道:“汪庄主千万不要,聪明不会在意的。一会儿我还要专心教真真武功呢。今天的主角,真的是聪明和灵儿。” 他转向孟聪明:“聪明,你不老说你是江湖中人么?和义庄就是真正的江湖,汪庄主的武功老厉害啦。并且,他真的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某些方面的影响力,是要超过妙常大师和孤鸣鹤的。” 汪一恺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抽动:“柯云,你不要胡夸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孤老汉武功还是差那么一层,比妙常老太婆吗,被她打趴也很正常。” 柯云微微一笑:“柯庄主的武林地位和影响,却是少有人能及。” 汪一恺一挥手:“几辈子的积攒,我可不想左右江湖格局。我只想让和义庄能稳稳立足于江湖,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柯云笑道:“这很了不起了。那,柯云就找真真去了,聪明就交给您。” 汪一恺平日办事在庄子西边的一座大厅堂里,此刻这里只有他和孟聪明、柯灵三人。 他踱了几步,一边琢磨一边说道:“北燕的情况,和义庄因为离得如此近,自然还是有所了解,并且,”他停住脚,对柯灵道:“大小姐你虽然在北燕生活了多年,但年纪却太小未必了解全面。和义庄很多事情,却是有意为之,有着多年的积累。我会通知布在北燕的和义庄眼线,让他们尽量帮助孟公子。但是,这个孤鸣鹤,恐怕公子还是要直接单独面对他。万一在那边有需要,或者想脱身,和义庄会及时派人接应。” 柯灵道:“汪庄主,柯灵也会陪孟公子去,他不会说北燕话,我去总是方便一些。” 汪一恺微微一笑:“大小姐在柯府这几年,很少露面,甚至都不出府门。但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大哦。你愿意陪孟公子去,我汪一恺当然没有理由阻拦。但是但是,这个毕竟是极其危险的,孟公子嘛,他是必须经受这些危险。大小姐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柯灵脸一红,但她本身是很直率爽朗的人:“爹爹当然不会让我再回那个地方,但事到临头,柯灵在总管府四年,能尽力的时候不想退缩。” 汪一恺笑了笑:“啊。柯总管的家事,我老汪哪里管得。仅从大小姐的朋友角度,你有这种想法,是没把自己当成柯搏虎的亲生女儿了。” 柯灵一呆,慢慢低下头。 汪一恺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一张信纸:“我和柯总管没有什么私下往来,但你非要过来。他肯定是感觉到什么,给我写了这封信。” 柯灵愣住了,从汪一恺手里接过信纸。短短的一封信,她看毕竟然眼泪滚落。 汪一恺道:“柯大人的意思,你能明白的。好好呆在府里当你的大小姐吧。孟公子虽然不懂北燕话,也没有去过北燕。但男人要做的事情,就男人自己解决。” 他说得干脆,说到这里便停了停,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的脸有点红,他迟疑一下道:“汪庄主说得不错,其实,”他也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江湖本身就充满了危险,或许就是为了面对这些危险,我才会与江湖相遇的吧。” 汪一恺点点头道:“大小姐,孟公子是个有胆识的人。再说,孤鸣鹤对你实在是太熟悉了。你去了他不可能不知道,也容易让孟公子暴露。” 柯灵低下头。其实,她想去北燕,一是为了报恩,二是她绝不想嫁给孟聪明,帮了这一回,也算给义父养母有了一个道义上的交待。 但她一个十六七岁女孩的心事,这些老辣的长辈怎么可能不一下就洞悉。他们觉得可笑之余,也怜惜她,更理解她一个小女孩的幼稚想法。 只是不想让她再伤心,柯搏虎才没有当面和她谈。 确实,他们不是亲生父女,感情上还是有差别的。就算心里真的疼惜她,也不得不讲究一下方式。 汪一恺笑眯眯地对柯灵一摆手:“哎,大小姐。你相信我汪一恺。我不是有不可低估的影响力嘛。你不去,并不会影响孟公子去北燕的效果,我汪一恺和和义庄会关照他的安全。” 柯灵顿时脸红了:“我不是……” 汪一恺笑笑:“我知道大小姐是个善良的人。有些事情,人挣不过命,好好相待。” 他转头看着孟聪明:“公子今天怎么话这么少呀?很不像你嘛。” 孟聪明心里其实震惊,柯灵竟然要陪自己去北燕。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想这件事情。但是即使没有柯搏虎的阻止,他也决意是不会同意的。 男人的事情,必须男人自己处理,他也一样。 况且,不是自然产生的情感,他更不需要。 孟聪明镇静了一下,方道:“我会和瞧笑天一起去。柯姑娘也无需担心我不会说北燕话。” 柯灵突然急道:“你不能全信他!” 孟聪明和汪一恺都吃惊地看着柯灵。 柯灵犹豫一下道:“他是小偷,他其实……” 汪一恺打断她:“嗯嗯,大小姐,我们都明白的!”他转向孟聪明,“没错,千万别提那个小偷!你和他去就去了,反正他不敢进我这和义庄。在外面,我必是看见他一回打他一回!” 孟聪明吓了一跳:“这是为何?” 汪一恺哼了一声。 孟聪明自然不好意思再问,汪一恺却道:“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给你。” 第六十二章 玉怜珠的逃亡 看汪一恺走了,孟聪明顿时不自在起来。柯灵才道:“瞧笑天和玉怜珠有些瓜葛,虽然现在玉怜珠对公子没有威胁,但瞧笑天是江湖小偷,他的雇主绝非公子一人。况且,好像公子根本没给他钱。“ 孟聪明大声道:“我怎么没给过他钱?“ 柯灵睁大了水灵灵的黑眼睛:“是没给够他钱。“ 孟聪明顿时无语了。 这个,的确是他的软肋 柯灵提醒的倒是及时。瞧笑天毕竟是个江湖一号小偷,他如果不始终忠于雇主,忠于钱,那就会严重影响信誉,可小偷的信誉却是小偷立于江湖不败的根基。 柯灵突然道:“你却不知,为什么汪庄主这么恨瞧笑天吧。因为瞧笑天偷走了汪庄主的枕头。让他好没面子。” 孟聪明愣了一下,才扑哧一声乐了:“这就和柯伯父不一样了,看柯搏父将瞧笑天使唤得多好。” 柯灵也不用从前的恶劣态度对孟聪明,她娓娓道:“那是爹爹捉住了瞧笑天,他根本没走出总管府的二门!可汪庄主虽然武功盖世,就是人太粗枝大条了,竟然被瞧笑天偷走了枕头不知觉,而且躲起来四处找不到。到现在枕头也没寻回来,可不是得恨得牙痒痒。” 说罢忍不住笑了,却又马上忍住不再笑,继续说道:“瞧笑天也没有那么简单,他始终维护的,是能让他在江湖长期立足的根基,所以公子和他相处,心眼也要明一些。” 说罢,她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和孟聪明有点太近了。便不由耸耸肩:“好吧,就这么多而已。” 孟聪明沉默半晌,他心里在想瞧笑天和玉怜珠定有瓜葛。 但那次郊外,三人制住玉怜珠,孟聪明当时是答应过不为难玉怜珠的。瞧笑天虽然是江湖人士,却更明白眼前的局势,玉怜珠是很重要的一环,因此才答应共同出手。 如今玉怜珠先受内伤,再断一臂,不知道瞧笑天和她如何解决他们之间那种别人不能理解也不知道的关系。 孟聪明陷入沉思,半晌才突然醒悟到柯灵在旁边。 他想事情的时候,就会全神贯注,竟然心里的姑娘就在旁边,他都差点忘记了。 他对柯灵道:“谢谢柯姑娘的提醒。其实,柯云今日带我来,不只是让我串起在北燕的各种线索,他是想告诉你,我有了人帮,你就不一定陪我去北燕。” 柯灵的脸又抹达下来了:“我去也不是为了你。” 孟聪明苦笑一下:“不管为了谁,别去就是了。” 柯灵却转过身,不再理他。她眼泪含在了眼里。 汪一恺从内室出来,将一个折得很好的纸条交给孟聪明:“你一看就不会迷失方向了。” 孟聪明打开一看,啊了一声。 汪一恺微微笑道:“怎么,看着眼熟是不是?” 孟聪明道:“这不是玉怜珠从我手里抢走的那张地图?”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瞧笑天高价卖给我的那张! 汪一恺点头:“那日她被人在沙平镇围杀,后来带伤突出围杀,亡命天涯。啊,天涯就是和义庄。她是有意逃到我这里,因为那些人不敢进庄,她将图给了我做投名状。我问她为何四处躲藏,她告诉我她当年偷了当朝一个大员的孩子给扔了,只是为了泄愤,后来一直就被追杀。我也没管她说的是真是假,话说她早年很喜欢偷人家孩子,然后送给没有孩子的人家,虽然没有把这些娃娃吃了或杀了,但让人家骨肉分离,你说她这样是不是很缺德。若是当年遇到她,我可能会宰了她。但她来到和义庄的时候,手臂断了,而且以她在江湖中的名头,虽然从杀手团围攻当中杀出一条血路硬闯出来,竟然也是满脸恐惧,样子十分可怜。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江湖之人。玉怜珠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也不可能来找我,这是她最后的求生所在。我们同在江湖,我汪一恺必须罩着她。所以我给她治伤,将她送走了,而且在江湖上放了暗谕,不许任何人为难她,否则就是我和义庄的头号敌人。” 孟聪明有些吃惊,想不到江湖,竟然果然是他尚不了解的汪湖。得到一个神探的名号对他容易,真正走入江湖,浸透在其中,恐怕他还差得远。 “那您送她去哪里了?” 汪一恺耸肩一笑:“孟公子,你真的不是柯搏虎,也不是柯云,他们从来不会问的。” 他指指孟聪明拿的那张纸卷:“收好它,仅此而已。” 孟聪明浑身一凛,汪一恺肯定不知道玉怜珠和盟约的刻铁石。这是绝密,柯搏虎更不会告诉他。所以汪一恺救了玉怜珠,确实只因他们同是江湖人。 孟聪明点点头:“庄主大义,聪明也是江湖之人,希望今后向庄主学到更多。” 汪一恺一笑:“我已经答应与柯总管合兵联盟了。和义庄要吃穿过日子,要传承蓟北汪氏一把刀,却也要举大义。战事若起,和义庄上下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真真,都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拍拍孟聪明的肩膀:“这就是江湖人,这就是武林中人。” 孟聪明愣住了。 这时柯云带着真真进来,真真还在磨柯云:“云叔叔,再教我两招嘛,人家还没有学过瘾。” 柯云笑着说:“学剑要循序渐近,你要先把今天学的好好消化,下次叔叔来的时候再教你!” 真真嘟起嘴:“下次是什么时候嘛,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汪一恺道:“真真,别任性,云叔叔还有其他事情。赶紧和云叔叔、灵姑姑还有聪明叔叔告个别。” 真真向柯云告了别,又舍不得地抱着柯灵亲热一会儿,然后给了孟聪明一个大白眼,还道:“什么孟公子,苏小姐,最最不喜欢!” 汪一恺真生气了:“真真!你太不像话了,是不是要爹揍你才开心?”真真翻个白眼儿,根本不怕汪一恺:“揍揍揍,揍呗,谁怕你。”一边说却一边拎着那把柯云送她的剑,溜掉了。 汪一恺不过意地说:“哎,真是把她宠坏了。小孩子,想事极端,说话没脑子,你们不要在意。” 柯云笑道:“本来就没什么,真真一直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只是她还不懂,这世界也不是一是一二是二,黑是黑白就是白的。” 汪一恺沉吟了:“你说的对,真真就是个黑白分明的性格,和她娘一样,直白的完全不会拐弯。我也没儿子,她这样子将来也不知会碰多少钉子,让人操心。” 柯云笑道:“真真多聪明,您哪里用担心?她这性格,倒是十分招人喜欢。” 汪一恺哼了一声:“可惜我就这一个女儿,长成什么样都只能随她了!” 第六十三章 路遇神秘刀手 出了和义庄,柯云完全不问孟聪明和汪一恺谈了什么。他就是这样,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如果孟聪明需要向他求助,自然就什么都说了。 他只是对孟聪明道:“孤鸣鹤想掌握的,并不一定仅是盟约,我们查的,又不仅是盟约。北燕目前朝野势力有了很大变化,内斗十分激烈。孤鸣鹤虽然被排挤,但他和在朝的关键人物私下来往很密切。从前当国师的时候,与国朝内部也有勾连。因此他不仅身负绝学,也是对北燕和国朝秘密知道的都非常多的人。他也在查刻铁石,如果能从他那里借力,或许反而能让我们少费很多周折。只是,最重要的,不是我们一定要拿到盟约,而是一定不要让敌人能拿到。” 孟聪明点头。和义庄在真正的边关国界上,这里和北燕直接接壤,离蓟州城有一段距离,因此几个人骑着马。一边向蓟州城走,一边说着与盟约下落有关的事情。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线索,仍然是那么琐碎,孟聪明尚不能把他们联系起来。有可能从孤鸣鹤身上找到突破口吗?他心里还没有找到方向。 他甚至不知道,是该找孤鸣鹤,还是该先找那日重伤玉怜珠,抢走盟约的人,还有,杀手团。他直觉那抢走刻铁石的人,和杀手团是一伙。他们武功太像了! “啊!”三个人本来闷闷地走着,任何两个人的组合,还是可以有话说的,三个人在一起便只有尴尬的沉默。 柯云看着孟聪明:“怎么了?” 孟聪明勒住马:“有件事我忘了问了,你们先回去吧。”他拨转马头,两腿一夹马腹,马儿飞一般地奔腾起来。 柯灵看孟聪明跑远了,却没有什么表情。 柯云道:“他就是这样,看着不说话,脑子一直在乱动着。” 柯灵无声地笑了一下,刚才她已经领教了。 她竟然觉得,他一言不发想事情的时候,比他说话的时候要让人顺眼多了。 柯云想,也心疼不了妹妹多久了,若是苏绮云进了门,他都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柯灵。 柯云又道:“大哥知道,你是最善良的,他现在其实和你就是一家人,他的安危你也要惦记着。” 柯灵垂下眼皮,嗯了一声。在柯云面前,她一直就很听话。 但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 蓦然如一口气扎在胸口,柯云半天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拉过柯灵的手,另一手抚着她黑亮的头发,哑着嗓子道:“灵儿,不要问了,大哥说不出口。记住,大哥会永远对你好的。” 说毕,柯云将柯灵的马缰绳接过来:“我来牵吧,以后这样一起骑马闲走的日子,也许再没有了。” 柯灵又嗯了一声。 兄妹俩话一向就少,眼下的尴尬处境,让他们更加沉默。 沉默中,两人突然听到前边一片嘈杂,隐约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有人在喊:“放下武器,不然捅你个透明窟窿!!” 这里已进柯家军势力范围,柯云立刻警觉起来,抽出剑:“灵儿,跟紧我!” 他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照顾柯灵,把她单独留下他怕会中了别人的埋伏。 两人纵马过去,交战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柯云已经看到是一队蓟州守军,手持兵刃在围斗一个人。那人一身国朝汉人普通百姓的装束,柯云却一眼看出,他的身手和武功的来历。 那人以一敌众,竟然没有很落下风,一柄刀使得虎虎生风。但毕竟势单力孤,一个失误,被一刀砍在肩膀上,血冒了出来。 柯云急忙叫道:“都退后,不要伤他!” 那人却杀红了眼,大吼一声拔刀用刀背拍向眼前的士兵。他看到士兵都已退却,便只想逃走却不想伤人,所以才用刀背。被攻的士兵急速后退,那人拔腿就要逃跑。柯云一个纵身飞跃过去,挥剑向他砍去,他人回手一刀挡住柯云的剑,却觉得手臂发麻,刀差点碰飞。 士兵们看到少将军来了,顿时一副轻松看热闹的样子,还纷纷跟柯灵打起招呼:“大小姐回来啦!” “大小姐和义庄今天有什么节目没有?” “大小姐这么巧遇到,赏几个给弟兄们喝酒呀,捉这人可费了力啦!” 柯灵扑地笑出来。 她平日极少出总管府。但每次柯云出征回来就不一样了,带着她上街四处逛,也经常去军营看热闹。大小头目和士兵都跟她很熟,也喜欢这个美丽爽朗待人和气的大小姐。 柯灵从上衫小口袋里拿出块银子,扔给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明儿有差有岗的,可自觉不许多喝!” 士兵们齐齐喊起来:“谢大小姐!” 那汉子竟然十分勇猛,柯云故意让了他一把,看清他武功招式,然后才加力一剑格飞他手的刀,紧接着一晃手,剑横拍在那人胸前,那人噔噔噔退后好几步,柯云喝了一声“绑了!”, 几个士兵扑过去把汉子抓住,有了银子喝酒,个个更加卖力,将汉子推推搡搡推到柯云面前。 小头目一踹他的膝盖:“跪下!” 那人腿一软,却随即奋力站直,怒视着小头目:“我肖必成,从不跪敌人!” 柯云冷笑一声:“你一个蓟州本地百姓,如何我们成了你的敌人?” 肖必成默不作声,只翻了个白眼。柯云道:“你来蓟州做什么?” 肖必成横声答道:“难道刚才不是少将军说我是蓟州本地百姓么?” 柯云道:“是啊,蓟州本地百姓又如何成了孤鸣鹤的徒弟?” 柯灵愣了一下。 那汉子冷冷道:“我一个穷百姓,懂得什么?师父给我饭吃,教我武功。若有其他人给我饭吃,教我武功,我自然不会去北燕。” 柯云又冷笑一声:“这么说,给你饭吃教你武功,日后你师父需要,你也可以加害蓟州百姓是不是?” 肖必成怒目道:“我肖必成不是那样的人!若有那一天,我便不认他是师父,但今日,他就是我的师父!” 第六十四章 奸细 这个肖必成,柯云倒是了解一些。他本是个庄稼人,家里只有个老母。但奈何肖必成并不擅长侍弄庄稼,仅有的一点地出产贫瘠,穷得家徒四壁,便给在北燕和国朝之间来往的货商扛些货物,勉强混个饭吃。 却不想有一日在北燕,被孤鸣鹤看到,发现他不仅力气大,人还很灵活,便叫住他,试了试便给了他一点银子,让他回家拿给老母亲度日,再来北燕找他,正式收他为徒。 肖必成从此对孤鸣鹤死心踏地。他当然知道孤鸣鹤曾是北燕国师,入侵过国朝,伤害蓟州百姓也是各种有份的。但他穷困潦倒之时被孤鸣鹤所助,复杂心情下还是感恩戴德占了很明确。 从此,他明白再不会被国朝所容,甚至邻居们也对他颇看不起,便打算将老母亲接到北燕。 谁知老母亲非常生气,将他骂走,饿死也不肯花他的银子。后来还是柯搏虎知道,敬重他老母亲的节操,派人送去银两,托付邻居照顾。 肖必成在孤鸣鹤那里,武功颇有进境,也迷上了武学,对孤鸣鹤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老母亲已经有人照顾,便安心在北燕学武。却不想前两天听说母亲病了,却因痛恨他认贼作父,也不让别人告知他,不收心急如焚,向孤鸣鹤告了假,便越境回到国朝。 临回国朝之前,孤鸣鹤找他密谈,让他多住些日子,刺探柯搏虎和柯家军的动向。 肖必成心里并不想背叛国朝,却突然发现似乎进入了一个陷阱,归途中一直左右为难。没想到刚进国朝境内,便被柯云抓住了。 柯云淡淡道:“功夫不错,刺探军情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孤鸣鹤要派也该派个我们不熟悉的人,这里谁不知道有个抛下老母亲投靠北燕的人叫肖必成?” 肖必成脸白了,却嘴硬道:“我没有抛下母亲,是她老人家不肯和我去北燕。” 柯云道:“你也要想想你母亲为什么不肯去!” 肖必成陡然泄气了:“我并不想参与师父那些事情,但他教我武功,给我出路,我又如何能拒绝?我从心里不愿意拒绝。” 柯云道:“你母亲病情已经缓和许多。孤鸣鹤不是一个能看清形势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对其他士兵道:“走吧!” 那小头目道:“那,他……” 柯云仍然淡淡道:“放了他。” 和义庄。 看到孟聪明回来,汪一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事儿没问完怎么就跑了呢?” 他没有将孟聪明让到厅内,却道:“有话随后再说,即使来访我和义庄,武林规矩,我们先来切磋一场。” 孟聪明咋了一下舌:“这个,不大好吧,聪明怎敢问大哥项背。” 汪一恺噗地笑了:“武林粗人,跩得什么文。黄山苦松嫡传弟子,并没有辱没了我,来。” 孟聪明一耸肩:“那在下就斗胆撼一下大树。” 汪一恺似笑非笑地看着孟聪明:“别忘了柯总管的初衷,把我当大树?那柯总管可太失望了。” 孟聪明赧然一笑:“您对我的期望值看来也不低呀!” 汪一恺也不由爽声大笑:“好小子!会说话。” 说罢,二人下场。 汪一恺提起刀:“你不用兵器?你是袖子打人的?对,这很有黄山派风骨。” 孟聪明心说,您怎么和柯伯父一个调调。 他将腰带扎紧,双手抱拳:“聪明哪敢托大,不过在黄山练的,确实只是这一双肉掌。” 汪一恺噗地笑出来,差点泄了真气:“还肉掌,好吧,”他解下刀鞘,连刀一起扔给旁边的庄丁,“认真切上一场,中午炖个熊掌给你补补!” 这一场比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两个江湖之人的相识,相交,了解,信任,往往都是通过这样的切招换式,而不是其他。 汪一恺收了式,纹丝不动,气都没有喘,孟聪明却大喘着,好好地换了换肺里的空气。 他连连拱手道:“汪大哥,您……您……您您您”说话间还在不停地喘,“您用了几成功力?” 汪一恺走到一边,坐在一把高背椅上,拿起旁边高脚桌上他专用的紫砂小茶壶,从容地喝了一口,然后伸手请孟聪明也坐下。 “先喝杯茶,和义庄自产的茶,和蓟州茶不一个味儿。” 孟聪明连连摇手,喘着道:“先……先……缓缓,我怕炸了肺。” 汪一恺噗地一口茶笑的喷出来,半晌方止住,这才含笑道:“你呀,就是调皮。告诉你,你现在武功什么状态并不重要,和我切磋呢,是让你多见一个强手,经验丰富见得多了,积累下来日后自然会知道好处。” 他说罢,将茶壶放在桌上,问道:“说吧,又跑回来做什么?” 孟聪明终于喘定:“玉怜珠没有跟您说围杀她的可能是什么人,有什么特征,她知道些什么?” 汪一恺摸了摸自己的头:“我们和义庄大义凛然,收留江湖被追杀的朋友,是不会问来问去的。” 嗨!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哦,那您,您自个能有些什么告诉我呢?” 汪一恺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天。 天上正飞过一只蓟州特产的凶鸟,苍鹰。曾经柯搏虎一箭射下来过,并且整个穿透了苍鹰身体。汪一恺只是看着那苍鹰飞走,飞远,然后才道:“其实玉怜珠当时的状态很是可怜,她很苍老,佝着背,瘦得皮包骨头。我让人给她包扎止血,她和那些人之间打得非常狠,她也打伤了好几个杀手。她确实有点要崩溃……” 孟聪明想起之前在远处仅用内息重伤玉怜珠的黑影。这次遇到围杀的时候,她的伤应该还没有痊愈,而且那黑影给她的伤害是致命的,甚至让她身材变形,提前衰老,永远都不可能再易容了。 汪一恺似乎沉浸在某种不可知的情绪之中,他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边回忆边徐徐说道:“我只问她想让我帮她什么,她却惊恐地说了很多,她说到围杀她的,以我的理解,有些各有师承,但她只能看出其中一两个,武功是源于当今相当德高望众的武学大师;有些却明显是自小就练的纯邪功。但所有杀手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他们全部练成了一种奇怪的内息,非常强,却非常邪门,非常偏门的内息。好在玉怜珠本身内息就强,在江湖上跌不出前十名,所以还是顶住了这些人的围杀。并且她说她之所以能逃出来,是因为那些杀手的内息,明显是速成的,而且发挥非常不稳定,遇到她这样的内息高手,互相斗杀之间,杀手的内息就有了损耗,而且杀手们无法同时共同发出内息组成气网,玉怜珠才得以逃脱。” 第六十五章 汪一恺的秘密 孟聪明听得呆了,也入神了,他不由道:“玉怜珠的师父是谁?” 汪一恺道:“你没有发现,玉怜珠出道之后,只杀人,或者偷娃娃,很少和人交手吗?所以知道她武功师承的人……我还没见过。” 孟聪明一呆,他确实对有些事情想的太少了。 孟聪明不由陷入沉思,他是和玉怜珠交过几次手的,但每次都只是一两招,他用力回忆,仍然不得其解。那次玉怜珠被重伤,他们三个人一下就拿住玉怜珠,玉怜珠根本刚出手就被控制住,所以也没有机会继续交手。他回忆所有的一切,这个女盗贼,仍然是个谜。 汪一恺道:“我知道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他站起来,走到孟聪明面前。孟聪明也急忙站起来,汪一恺一笑:“那张字条,是我送去的。当时玉怜珠伤重,根本去不了。” 孟聪明惊住了,汪一恺得意地道:“哼,你必须得谢谢我,我汪一恺不是柯搏虎下帖子请,从不踏入蓟州一步。这下可好,都蹿到总管府里了。不过,承诺是玉怜珠自己下的。但她好像很不喜欢你,却说一定要报答少将军待柯灵的情份。” 孟聪明无语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汪一忆道:“这可能就是秘密的关键所在。但是玉怜珠不想说的,谁也没有办法强迫她说出来。我感觉,她是非常害怕一个人,也许这个人和你有关。” 孟聪明怔住了,他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是的,显然玉怜珠当初是得罪了人才逃到北燕,被孤鸣鹤庇护。之后孤鸣鹤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她才逃到蓟州,躲在总管府被柯搏虎无意中庇护。 事实上,如果她不在蓟州主动挑衅自己的话,就不会暴露。不暴露就不会成为追杀的对象。 她为什么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要来挑衅自己呢?可她纠缠自己的过程,又几度反复。真是令人难解。 沉吟半晌,他突然道:“那次我遇到玉怜珠踩着高跷威胁我,将我提溜走的人,就是庄主您吧!” 汪一恺一怔,脸一红,小声道:“看在我救了你,我去蓟州这件事,你可不要和任何人说。” 孟聪明眨眨眼:“那您再告诉我,当时您出手救我,玉怜珠是不是知道出手的是您?” 汪一恺又神气活现起来:“论江湖地位,她可是得敬着我。哼,其实我只是拎走了你,她根本不敢出手的。” 孟聪明笑笑:“汪大哥,聪明明白的,如果您不是主动攻击她,她根本不敢也不会愿意得罪您的。” 但他转个口气突然道:“那您去蓟州干什么去了?” 汪一恺搔搔脑袋:“哎哎哎,这个就不要提了吧,只是千万不要让柯大头知道!啊!” 他对孟聪明拱手作揖:“也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孟聪明噗地笑了。 汪一恺看这件事揭过去了,才正色道:“好好解决你的武功,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柯总管下的本儿,还能错了?看当今两位武学大师,孤鸣鹤和妙常,一个博览百家武学之长,一个修为至深至透,但是孤鸣鹤不是也没有解决武功的境界难题吗?” 孟聪明赞道:“庄主真是慧眼,说得极是。那您觉得我师父如何?” 汪一恺咦了一声,用一种特别的眼神看着孟聪明:“尊师是哪一位呀?” 孟聪明道:“难道您不知聪明是黄山派苦松道长的出师弟子?” 汪一恺噗地一声:“拉倒吧,说什么都行,别跟我说你的师父是苦松。若是真的,你的武功已经到头了。” 孟聪明啊了一声张大嘴巴:“为何?” 汪一恺道:“苦松是很厉害,交手时间长了,我也不是他对手。但他在山林子里呆久啦,四平八稳的,武功属于厚积薄发那派。而且半点急不得,他出色的弟子,哪个没有三十年以上的修为,而且下的都是笨功夫。我不是不看好你,就那个功夫你就下不了。要说黄山派的缺陷,就是想的少,琢磨得少,创新少,但任何一步都不可跳过,一点点积累,练成之后威力是十分惊人的。” 孟聪明脸有点臊搭搭的。汪一恺道:“柯搏虎给你下的,不是一般的功夫,他对儿子都没这样。他是看你是个难得的材料。孤鸣鹤沉入武学太深太久,思维已成定式,所以要想突破,便不太容易。” 孟聪明哎了一声:“但自从出师之后这段日子,我也没少下功夫,却没有任何进展。” 汪一恺道:“你那叫啥功夫,胡思乱想的功夫吧。刚才的切磋,我看你力气是天生的,不比二喯小,脑子比他强个半分吧。只是缺个契机,时候不到,无须着急。” 孟聪明心说,啥叫脑子比二喯强半分啊,这汪庄主说话也真是会讽刺人。但这趟回来真是没白来,收获还是大大的。 他敬谢了汪一恺便告辞了,汪一恺将他送到大门口,不想却遇到真真拿着柯云送她的剑正在练得入迷呢,看到孟聪明,一个收式,嘟囔道:“怎么又回来了,晃来晃去老是看见。” 汪一恺啧了一声,生气道:“真真!” 真真收好剑,看也不看孟聪明,便跑走了。 “灵儿,那天你去的时候,听到那声蜂鸣没有?” 柯灵皱紧秀气的眉毛:“我在路上,依稀听到了,但却没有注意。这和小乖儿有什么关系?” 柯云忙道:“那应该是重伤玉怜珠那人发出的。你回忆一下,能不能再吹出来?” 柯灵啊了一声,眉毛皱得更紧了:“什么呀大哥,我不会吹口哨。” 柯云忙道:“唱,唱出来!”他想想,又换个词:“哼,对,是哼出来……” 孟聪明打断他:“哎哎,别分散她注意力啦,让她先好好想想。” 柯灵皱着眉毛陷入回忆中,半刻,她突然笑道;“有啦!” 柯云和孟聪明都是一喜。 孟聪明这才发现,他平日看到柯灵的时候,大多是不开心的时候,她一笑的样子,真是美得迷人。 第六十六章 白浪河边 柯灵从腰上拔下紫竹箫,试了试音,然后吹出几个音符。 “对对!”孟聪明差点跳起来,“就是这个!” 柯灵又调高了音调吹了一遍。孟聪明和柯云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柯云忙道:“灵儿,再试几个调,找到最一致的那个。” 柯灵又试了几个,柯云和孟聪明齐声道:“是这个!” 柯灵便连续吹了几遍,觉得他俩已经听得很充分了,这才停下。 柯云啊了一声:“好奇怪!” 孟聪明问柯云:“你以前听到过这个调?” 柯云点点头,孟聪明也奇怪道:“我也听过。” 柯云问柯灵:“灵儿,你以前听过没有?” 柯灵果断地摇摇头:“以前没有,那晚是第一次,而且我当时还没有顾得上留意。现在回想,但那声音虽小,穿透力却特别强,应该是内息极强的人所为。而且没有武功底子的人,真的会完全听不到。” 孟聪明道:“那就是了!”他对柯云道:“而且,咱俩以前听过,而柯姑娘没听过。必定是咱俩在一起的时候,只能是京城,或者是蓟州。” 柯云点头:“那说明,这人你和我可能认识?” 回想那晚的情景,柯云不由随口冒出几句:“城东古树,月上林梢,原是故人来。” 孟聪明气的,打了他一下:“你还跩文!自从喜欢上和颜叔聊天之后就酸成这样,还不快想是谁!” 柯云哦了一声,赶紧收回思绪,开始冥思苦想。想了半天,苦着脸道:“想不出来。咱俩都认识的,蓟州有我爹,我娘,汪一恺大哥……京城,皇上?” 孟聪明捂着耳朵:“受不了你了!不要干扰我了,我自己想去。”说罢,跳出屋,朝自己房间跑去。 看着他跑远,柯灵才收回目光,修手的手托着秀丽的下巴,慢慢道:“他也是很奇怪,琢磨秘笈了,回忆想不起来的人了,找不着玉怜珠踪迹了,就撇下我们往自己屋里跑,看起来怪孤独的。” 柯云看着柯灵,微微笑了一下:“你对他越来越关注就好,他琢磨你的时候,才是最孤独的。” 柯灵脸一红,低下头。 玉怜珠的事情,柯云和孟聪明狠狠瞒住了柯灵和可儿。可儿完全不知真相,全心打理出云楼。连颜叔都放下读书人的身段,给可儿当了帐房先生,省下雇一个人的用度。颜叔也经常帮可儿出主意,哪种菜又便宜又好又受顾客喜欢,还找了很多古菜谱研究。 可儿从小跟着颜叔读书,又很好学,创新了很多菜式。而出云楼突然换了东家,又是这么一个机灵可人的漂亮老板娘(虽然没有老板),来吃饭的顾客简直摩肩接踵。可儿竟然大手笔将邻家糕点铺也盘下来,改成饭铺给普通下力人提供实惠的饭菜,这是她从前卖饼时积下的情结。又留了个窗口出售蓟州和沙平镇特色糕点,生意简直不要太好。 柯云一开始就给可儿和颜叔都留了股,又在每月收入中照常开支给他们,可儿便更有劲头了。柯云倒是完全不介入可儿的经营,只是偶尔经过会带朋友来照顾生意。 孟聪明虽然认为柯云这件事做得很生硬,而且颇有心计并不像柯云的为人,却之后并没有再去沙平镇,也没有去见过可儿。 他虽然是个很容易对女孩子动心的人,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初心。 孟聪明跳上马。 柯灵也跳上她那匹小红马。 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她陪着他一直走到白浪河边。 孟聪明并无任何把握,他很清楚要去做什么。他在北燕想得到的,和孤鸣鹤想在蓟州得到的东西一样。而且他还多一个任务,孤鸣鹤的秘笈已经在他手上,而孤鸣鹤潜心十年没有解决的武学难题,他也要在北燕这个特殊的地方,寻找那看似缈茫的机会去解决。 白浪河水滔天,像是要把人和船都卷进去。 对岸,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他连北燕话都不会说,那里的一切,却很像随时能够将他吃掉。 他和柯灵有正式的婚约,事实上就是未婚夫妻,不论他们各自心里如何认为。在那个时代,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可再分割了。 孟聪明停住马,他对柯灵道:“你回去吧,你的好意我会记得。” 柯灵一身绣红色衫裙,衬着她象牙般的肌肤,更有一种沉静而动人的美。 那羊脂玉平安牌在她胸前,发出润泽的光芒,连那细细的金珠链也反射着阳光照到白浪河水中,又折射到金链上产生的耀眼金光。 佳人如斯,却注定心中没有他,或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吧。 柯灵仍然不怎么和孟聪明讲话,但她特意穿了红色衣服,却希望能够带给他好运。她没有告诉他这个想法,但孟聪明又如何猜不到呢? 他心里难过的只是,若这一次回不来,或许那个只有他知道的他和她的秘密,注定永远只有让他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他几次差点说出口,但几次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是个不求生,先求死的人。但如此凶险的北燕之行,他不能想到如果回不来,她就永远不会知道身世。 她那么爱柯云,爱到骨子里那种。以孟聪明随和的外表下,那固执与高傲,他其实希望,有一天柯灵是能和柯云修成正果,他就可以高傲地洒脱离去,让心痛默默由自己咽下。 可现在,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却觉得自己的形象处处鄙琐,他才不要这种施舍的感情! 那么,还是让自己的形象不好一点吧。 柯灵挂着的那个羊脂玉平安牌,他不敢去看。事实上,柯灵什么首饰都可以不戴,这个牌子,她从未取下来过。 柯灵从腰间抽出那支紫竹箫。 “吹一曲给公子听吧。”她的声音温柔又甜美,和平时在他面前的她很不一样。 说罢,她并不要孟聪明回答,轻柔的弦律已经响起。那箫声婉转却带着几分伤悲,曲声中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呜咽,简直能攫住人的心,又将心脏捏紧捏到痛。然而片刻,箫声一转,又变得悠扬美好,箫声袅袅,伴着白浪河的波涛声,飞向空旷的天空。 第六十七章 潜入北燕 她吹着吹着,不知不觉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就在前一天,柯家的彩礼已经送到了苏绮云家。听说苏府也是倾尽全部财力,在为宝贝女儿置办嫁妆。而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仍然是一个孤女,孤独地在这人世上艰难求生。 孟聪明听得痴了。 他知道柯灵不仅精通音律,而且在音乐上也很有慧性。姐姐在的时候,曾经想用古琴和柯灵的箫合奏一次,却被柯灵托故拒绝了。孟离珠虽然是王妃,脾性却很温柔。她也觉得对不起柯云和柯灵这一对恋人,所以再没有要求过柯灵。 自从被强迫与心爱的人分开,柯灵轻易不愿意动那支箫。 今日,她竟然主动愿意为这个她不喜欢的,破坏她美好感情的人,吹一只这么哀伤却又优美的曲子,孟聪明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去无回了。 柯灵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孟聪明却似乎感到余音袅袅。 他喃喃地道:“谢谢你。给你的伤害,我无从解释。也许未来的一切,能让我和你解脱。” 柯灵将箫收起。半晌,她才颤抖着声音道:“愿公子平安归来,三个月之后,柯灵在这里等着公子。” 孟聪明蓦然惊住了。 他一时无语,有多少话也说不出口。他和她之间,有着太多的不能说。 十几年前的那场不期而遇,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能放下。明明小狐狸,他就差点忘记了。也许,是因为那个没脸人抱着那个那个包裹走时的一回头,给他的烙印太深了吧。 “哎呀哎呀,有好曲子就只赶上个尾巴。” 一匹远处飞驰而来的劲马,骤然停住,说是劲马,因为长相实在不好看,不能说骏。 瞧笑天勒住马头,大惊小怪地冲他俩叫道。 他跳下马,看着面对面很近却无语的两个人,小心地道:“你俩相面哪?” 孟聪明一惊主,柯灵却将箫在腰间插好,对瞧笑天道:“我爹爹的杯呢?” 瞧笑天哈哈大笑:“人说大小姐聪明,果然。不错,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在下会有职业道德,谢大小姐提醒。” 他看着发呆的孟聪明,又道:“大小姐可以回去了,去路凶险,却总要起步才行。早些走,才有可能早些回,是不是,大小姐?” 瞧笑天常走江湖,他对人生的理解,比这两个少男少女,要深刻的多。 柯灵嗯了一声道:“有劳瞧大哥。” 瞧笑天大笑:“有劳我什么?哦,放心,我会照顾好神探的,柯总管可是付了我银子。” 柯灵低头道:“我却也吃了他家四年的饭。” 孟聪明和瞧笑天顿时面面相觑,她竟然用了“他家”这个词,可见心中的失落与凄凉。 孟聪明道:“柯姑娘,我会尽力做好柯伯父交待的事。一个人,总归都是差不多的归程,做好一件事,也许就值得了。你回去吧。” 柯灵点点头,一拨马,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瞧笑天道:“你俩告别的还算有情调吧?你可还满意?” 孟聪明苦笑了一下:“她能来送我,能嘱托你,已经很好了。” 瞧笑天也收了玩笑的样子:“虽然是个被人鄙视的江湖小偷,我却不太喜欢政治联姻这种事。但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就真的喜欢上她了?” 孟聪明无语,半晌才道:“是的,我让她烦恼了。所以我真的对不起她。” 瞧笑天叫道:“改换心情!改换心情!受不了这种话题了!” 北燕一个土坯砌成的小酒馆,酒很烈,配着撒了蒜泥的冷切羊头肉和羊肚丝,还有两个素的小凉菜,吃得喝得热热闹闹。 瞧笑天一身北燕高级皮毛衣裳,身体向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一副很神气的财主样子。 他看着孟聪明身上的国朝服装:“这里是边境,北燕人,国朝人混杂,再往里走,你还想穿着这身衣服?生怕孤鸣鹤认不出你么?” “伙计!”孟聪明喊了一声。 幸好这伙计是个国朝人,急忙跑过来:“客官,唤小的何事?” 孟聪明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很神气地道:“你是国朝人?附近有没有集市?” 伙计将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陪笑道:“出了门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傍山坡就有个老大的集市,北燕的,国朝的货物都有,卖什么的都有!” 瞧笑天简直笑弯了眼:“作为江湖有名的一文钱神探,要身北燕衣裳还要去买,丢不丢人?” 孟聪明端起酒一饮而尽,又老实不客气地将羊头肉和肚丝吃了个精光,只给瞧笑天留了俩素菜,然后又叫声:“伙计!” 伙计心说你们俩大男人,怎么这么多事,吃不了两盘菜不停的使唤我。 他心里嘀咕脸上却带笑地过来:“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孟聪明从身上掏出锭大银递给他:“拿好!给这位穿貂也不嫌热的爷好酒好菜尽管上,我出去一下就回。” 伙计顿时脸上笑开了花:“爷,不急不急,您慢慢逛着。” 孟聪明看伙计就要走到柜上,突然喊了一句:“菜里不要放醋!” 伙计忙回头:“放心爷,咱不是山西人。” 孟聪明突然像又想起什么:“不要放蒜!~” 伙计愣了一下,心想这位爷长得也确实不像北方人呢,白净净秀气气的,随即点头:“好嘞!” 瞧笑天一边剔牙一边道:“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南方人,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神探。” 孟聪明两肘放在桌子上,手撑着下巴,很爱娇地看着瞧笑天:“不要冲着我剔牙!另外,我要告诉你,我是神探,不是小偷。不要说貂了,就是件布衣裳,我们这样的人也要堂堂正正去集市上买来。” 瞧笑天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 孟聪明站起来,大摇大摆往外就走,快走到酒馆门口,突然回头神秘地一笑:“不过,今天我偏要当一回神偷给你看,当心我抢了你的名头。”这时,伙计已经巴巴地将烧羊肉端上来了,又巴巴地对正要出酒馆的孟聪明道:“这是小店最正宗的!爷放心,醋和蒜都不会有地!” 第六十八章 客串神偷 瞧笑天噗地笑了:“没有醋,怎么一股酸味儿呢?” 孟聪明伸出拳头对他威胁了一下,便走出酒馆。 瞧笑天挟起一箸羊肉,很贪馋地吃了一口,又喝下一杯灼烈的本地烧酒。然后自言自语地道:“没有蒜,是差点味道呢!” 他叫一声“伙计!” 伙计急忙过来,热情地躬身道:“爷,你有什么吩咐?”也不嫌他事多了,瞧笑天道:“放点葱,放点韭菜!” 伙计道:“是了您呐!” “老板,这羊腿什么价?”一个牵着马,马上驮着口袋,年纪不小的五十余岁男子,身上背着搭链,一看就是个长途行路之人。 他在向一个卖牛羊肉的贩子认真地询着价。 摊主抬起头:“四十文一斤。” “哦,”那人微有失望,又指指羊肋排,“这个呢?” “三十五文。” 那人继续又指羊尾和羊头:“这些呢?” 摊主一看这人便知道不是富裕之家,但见他问得仔细,自己的肉也卖得差不多了,从经验来看这人肯定高低会买些,便道:“就这些了,羊头羊尾若全要了,就算十五文一斤。” 那人一听,眼睛亮了一下:“老板你是厚道人。” 肉贩子被叫老板,很是受用:“那羊排算你三十文,羊腿三十五文。” 男子将身上褡裢放下,“羊排、羊腿再各便宜五文可好?”他伸着一只巴掌。 贩子看已经所余不多,卖完了正好回家,便一挥手爽快道:“客官你全包了就行!” 男子很是高兴,从马背上拿下来个皮袋子,贩子一一秤好,替他装在袋子里,又将零头抹去。 这里与国朝只有一河之隔,却是出产牛羊的好地方。 要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连动物也这样的。隔一条河,羊肉就好吃了很多,风味极佳,还极便宜,价钱比蓟州低快一半了。每到集市,多有蓟州百姓,将州产的瓜菜、粮食、日用品、刺绣、茶叶、好酒拿来出售,货物卖光之后再带些北燕特产回去,牛羊肉几乎是必买的。 这个男子看着却是远行之人。也许是快到家了,想带些羊肉回到家里,全家老小便要美美开一顿斋了。他和贩子讲价讲得热火朝天,却完全没有想到背后有一只狡猾的黄雀在窥探。 孟聪明好奇地耐心旁观了一下他俩的议价过程,然后才假装挑选旁边摊子的香料,一只手拿起个香袋端详着,任何人看到都会以为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在给心爱的女子挑选称心的礼物。谁也没注意,他另一只手却装作漫不经心地伸到马背上。 那马不开心起来。但孟聪明多年的习武之人,训马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很随便地就搞定了马,然后手在马背上的口袋里摸来摸去,确定了目标,这才从容将衣服扯了出来,其他东西却动也不动。要说这口袋里的东西,还真是杂七杂八,孟聪明使劲抓挠半天,才抓到两件像上衫和裤子的东西。 他早就猜出这男子是长途跋涉做小生意的,那口袋里必有换洗衣物。他一只手抓着香袋,数着一、二......另一只手猛地一拉,迅速扯出两件衣服后又顺势飞快塞进裤腰里面。 卖香料的贩子大叫起来:“客官!您别使劲捏我的香袋呀,您买不买呀?” 那个男子和羊肉贩子都循声回头看,孟聪明紧忙往裤腰里塞塞结实,忙道:“买,买,多少钱?” 他将香袋也塞到怀中,这才在牵马男子和羊肉贩子注视下,大摇大摆地走到另一个摊位,趁摊主忙着理货,又顺手抄了双靴子和一顶风帽,在货物缝间扔下银子,便一溜烟儿走了。帽子没有地方放,直接戴在头上,靴子也穿上,然后跑到树后,将衣服换上,洋洋得意地回到小酒馆。 看着孟聪明的奇怪打扮,瞧笑天刚喝到嘴里的烧酒噗地全喷出来:“神探,你帽子戴反啦!”他伸出手,将孟聪明头上的帽子转了个个儿。 孟聪明自己也噗地笑出来,一边回忆道:“刚才也不知被本地人看出来了没有。” 瞧笑天早吃饱喝足,大仰八叉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北燕服饰相当华丽,靠在椅背的样子很像个北方土财主:“放心,最多以为你是哪家傻小子,帽子不分正反。” 孟聪明将帽子又正了正:“穿上这身,都不会走路了一样的。” “这位兄弟!” 他俩正说得热闹,冷不防有人招呼,孟聪明回头一看,吓得妈呀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魂飞魄散。 刚才差不多把羊全身都买了却只花了下水钱的牵马人,正站在他面前。 连瞧笑天都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何以神探被人打个招呼就吓成这样。 酒馆外,伙计正牵着那人的马去喂草料。 孟聪明现在还穿着人家包袱里的衣服呢,立刻浑身不自在,脸红得像大红布一样。 那人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他们的桌上:“小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孟聪明看到银子,心里稍微定了一下:“这位老伯,晚辈刚到北燕,出于好奇,想穿穿本地人的衣服……” 瞧笑天的脸已经笑歪了,那人却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小客官,你明明在集市,难道集市里没有衣服买的么?为什么多给银子拿老汉的衣服?又老气又不合身,还十分破旧。尤其,这并非正宗的北燕衣服啊,老汉是个刚从西边游历回来的旅人。” 瞧笑天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我说怎么看你那衣服那么别扭呢。” 孟聪明尴尬极了,简直无言以对。 此刻他才看清,这人五十余岁,衣服朴素却整洁,头发已经花白了。但不知为什么,孟聪明和瞧笑天都感觉到,他看着孟聪明的眼睛透着奇怪。 那人仍然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半晌,孟聪明只好弯腰拱手道:“老客官,实在是晚辈和朋友开玩笑打了个赌,得罪您老人家了!” 那人听了孟聪明的回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聪明,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淘气!” 第六十九章 巧遇五叔 孟聪明愣住了,这个身材不高,说话明显有江南口音,而且……也长着一张圆脸,虽然满面风霜皱纹堆垒,但就算不如孟聪明聪明的也看得出,他和孟聪明长得有十分相以的地方。 孟聪明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他惊喜地瞪大眼睛,急忙上前抱住那人:“五叔是您!” 五叔也紧紧抱着他,不停拍着孟聪明的后辈,显然很激动。瞧笑天被这认亲的一幕弄愣了,仔细看了几眼顿时释然。以他飞盗的眼光,一下看出老少两人都是圆圆的脸,眼睛鼻子嘴巴也一模一样。孟聪明抱住五叔,立刻变回了个孩子一样:“五叔您怎么会在北燕?五婶和弟弟妹妹们呢?”五叔来不及答话,上下仔细打量着孟聪明:“哎,聪明,都说你性子随和,怎么一气之下走了就老不肯回来呢?” 这位五叔,是孟聪明父亲一辈非常近的亲戚了,算是堂叔。江南家乡的亲戚族人里,只有孟聪明的父亲孟噩在京城为官,而且直至官至二品兵部尚书,已算是升至朝中要员。其他亲戚族人都是种地、做小买卖、县衙吃官粮的虾米小官或做小工糊口,并没有景况太好的。孟噩还是因为自小习武,又喜欢读书,才能出众,才以低微的出身,一步步走入朝堂,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成为能够影响国朝局势的要人了。他在世时,对家乡的亲戚族人十分照顾。但自从孟噩夫妇突然亡故,孟离珠托人将孟聪明送回家乡,却让孟聪明看多了世态炎凉。开始在大伯家住了一阵,大伯便说自己养了孟聪明这么长日子,别的亲戚也该出出力,将孟聪明送到五叔家,却将孟离珠留下的银子全部私吞。五婶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接受了小聪明,却伶牙利齿地诉了好多艰难,还经常对大伯指桑骂槐各种泼辣。这些事深深刻在孟聪明幼小的心里,逐渐成了不愿意回忆的烙印。不过五叔是个厚道人,待孟聪明很好。五婶虽然嘴巴厉害,而且孟离珠后来在王府景况不好,钱送来的并不及时,五婶吃穿上却没苛待过孟聪明。 短短的时间,让孟聪明看到了人情冷暖,阴郁的王府,刻薄的邻里亲戚关系。好在不久同在江南江杞镇的父亲世交江重海给孟聪明大伯送了厚礼,算是得到族长首肯,将他接走。江家全家都对他非常好,还教他习武。但之前的阴影却永远刻在他幼小的心里。孟聪明虽然始终是一个乐观、随性,性格很好的少年,但他也同样是一个经历过童年苦难,蒙受过世道阴影的少年。 瞧笑天看到孟聪明这场认亲记,赶紧又让伙计添酒添菜。又低声嘱咐伙计赶紧烤上好的羊腿和羊排,今天那位小爷有的是时间有的是钱,要在这里聊一下午啦! 而孟聪明也急忙将头上的风帽摘了下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拉五叔坐下。五叔这些年经常走外,也很好酒,新酒上来,瞧笑天给他敬了酒,凛冽的烧酒一下肚,瞧笑天站了起来,给五叔行个礼。 “哎呀今天午饭吃得是格外的爽,晚饭在下就不用了,老叔和聪明好好畅聊,好好畅聊。”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五叔吃惊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功夫?你爹功夫那么好,我都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身手。” 孟聪明哭笑不得:“五叔,我爹爹练的是上阵杀敌的本事,这人练的是偷东西飞檐走壁的本事……” “噢……”五叔点头,却又突然醒悟似的凑近孟聪明,不放心地叮嘱,“你偷衣服是和他在学本事?”随即严肃了脸,做出长辈的样子,“聪明,听我的话,你从小调皮,但做人要靠谱,离这样的人远点儿。” 孟聪明更哭笑不得了:“五叔,我哪会是偷东西的人,话说您怎么来北燕了?” 突然遇到孟聪明,五叔显然很是高兴,又有好酒好肉,还有新上市珍贵的香椿拌豆腐,香葱炒鸡蛋,顿时多喝了几杯,话也多起来。 原来生计艰难,五叔这些年将家搬到了蓟州。自己是在国朝境内东西两边的走,事实上已经走到国朝之外的异国去了。主要是从西边高原弄些珍贵药材,回到国朝来卖。虽然钱不少挣,但一趟至少一年之久,家里人口众多,比孟聪明小的堂弟堂妹一溜肩六七个,所以家境仍然不宽裕。 孟聪明道:“您从西边来,有没有经过河东?去看过姐姐吗?” 虽然对成王很有芥蒂,孟聪明还是非常惦念姐姐。好不容易在蓟州见面,又因为婚约的事闹得不愉快,临走都没有去正式送别,孟聪明也觉得这些年对姐姐的景况知之甚少,姐姐又不是爱叫苦的人,总还是担心姐姐在王府的景况,所以才这样问。 五叔道:“去是去看了,但王府那个气氛,实是令人……再说珠儿在王府是媳妇,又不得拿主意的,处处看人脸色。听说她和成王感情并不怎么好,贵太妃更不是能容人。我去看了看,走时她拿银子给我,我说什么也没要。” 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那次见面其实很窝囊,珠儿趁着贵太妃和成王去河东太守家里赴宴,才偷偷溜出来见我,说不了几句话就忙忙地要回去。我看她也瘦了好多,她都不敢让我进王府,” 五叔眼睛也红了,瞪了半天,才又续道:“哼,我穷死也不要成王家的钱。” 孟聪明痴痴地看着手里的酒碗,那淳厚而浓烈的酒在粗瓷碗中荡漾着。 这样的贵太妃,这样的成王,父亲和柯伯父当年还想扶他登基,现在柯伯父又与成王结盟。孟聪明盯着杯中的土茶,心情复杂的很。 成王庸碌无为,对母亲贵太妃言听计从,虽然姐姐从来不说,却必是被处处刁难。当年姐姐拿钱给大伯抚养自己,那银子就拿得十分不容易。孟聪明心绪坏了起来,酒都喝不下去了。 第七十章 王府的感觉 他现在终于有了经济能力,足够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姐姐,可以带着姐姐走到天涯海角甚至没有人烟的地方。可姐姐和成王有儿子,便不再有自由了。他有了能让姐姐衣食无忧的能力,才又发现仅仅能自立能衣食无忧又不足以带走姐姐了。 孟聪明手托着下巴。成王府对他来说,也是有说不清的谜团,贵太妃危重华,所以他叫她危太妃,他不愿意把贵字给她,是个气焰嚣张而且不肯容人的人。就是成王本人,那种阴郁病态脸色发青的样子,给孟聪明的感觉也十分不好。但有一件事很奇怪,他在王府仅有的时间里,成王和危太妃,虽然对他只是场面上的话,全无任何真情实意,但对他的生活还是没有苛待,赶上年节也照常赐东西给他。尤其危太妃,对姐姐连句完整的话也不想说,对他也非常疏离,感觉总是在用眼角看人,但对他却也没有刻意难为。只是自成王和危太妃始的,那种无形笼罩着王府的阴郁气氛和大家表面客套实际拒人万里的样子,让姐弟俩不能不感到太压抑了。 也许,成王母子是看在柯搏虎的面子上,才不得不敷衍一二。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他,姐姐也告诉他,刚进王府时确实有力薄无助之感,但自从生下与成王的儿子欢儿,在王府的地位稳固了很多。成王与皇上各自都拥有一班前朝与当朝的重臣和地方军政势力,仅以柯家军对孟家的支持,成王和危太妃也不能对她过于不给面子,何况又有了嫡长子。孟聪明奇怪成王为何会不喜欢姐姐,也许过于碌碌无为,在有才有貌的姐姐面前有心理落差吧。而危太妃倒好理解,当年她是先帝宠妃,自负美貌过人,对于其他美貌女子天生就有敌意。姐姐这个国朝第一美人不可能让日渐老去每天努力靠脂粉掩饰年龄的危太妃有什么好感。在孟聪明眼里,那简真就是一个五彩斑澜的老妖精。只是成王并未再纳侧妃,姐姐有了欢儿之后也再无所出,于是朝野上下开始各种八卦猜测,最后结论是:恐怕成王有些问题。 看五叔吃的狼吞虎咽,孟聪明暂时停止胡思乱想,急忙让伙计上些发面大饼和热腾腾的羊汤,让五叔吃饱吃尽兴。一边问道:“五叔,您离开家乡到北方,又是为何呢?北方终究荒凉寒辟,哪有家乡山青水秀气候宜人,您干吗做这么辛苦的营生呢?” 五叔将酒杯里的酒一口闷下:“江南虽然繁华,人少地多,家里你弟妹多,生计其实艰难。我现在做这个药材生意,将国朝的药贩到周边北燕大夏藏地去,又将那些偏远地区稀罕的药材贩回来,走一趟够全家人一年的嚼谷了。北方山川广阔,人的心胸也开阔起来。我喜欢这样总是在旅途中的感觉,看山,看景,看北方大漠的日出日落,甚至看大漠的风沙。我这次在外边转悠了一年多,去到了西边高原地方,收集了很多珍贵药材,尤其是外伤的金创药。我和柯家军的彭军医有交情,他们托带的药材,我全弄到了。这次走得远了些,时间长了些,赚得也多,可以休息一阵了。” 孟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五叔,您也去过几次河东,记不记得王府后边那条街上的福记杂货店?” 五叔虽然喝得不少,但他酒量不小,又见到孟聪明格外高兴,思维还是很清楚的:“有个印象呀,那家已经搬走啦!” 孟聪明道:“你记得他家有个小女孩,她有个赌徒老爹么?” 五叔眯起眼睛:“说起来,就是这个小姑娘有点奇异,有一次去,看到杂货店人去店空,我还好奇问了一下,听说小姑娘被一个过路的尼姑带走,说她聪明又好看。不久,尼姑留下来的钱花完了,突然不知那家又从哪得了钱,便索性彻底搬走了。” 孟聪明一惊:“是那尼姑又给了钱,还是小丫头托人带回来的?” 他不由放下筷子:“可是奇怪呢,当时有人怀疑那尼姑是人贩子,他家贪钱所以不承认。但要是卖去做丫环,也给不了多少银子;要说有人家想要小孩续宗,也不会要女孩子,可尼姑一开始就没少给。没多久就被她爹挥霍一空。可后来又得的钱,就不知来历了。她家一下就过得很好,然后就举家搬走了。” 孟聪明心里一动:“五叔,他家有亲戚吗?是本地人吗?” 五叔想了想道:“这个真不晓得呀,我在河东是外乡人,而且事过多年,也没有什么人议论了,我也是偶尔听了一耳朵。” 五叔咬了一口羊肉,诧异道:“你怎么对她家这么关心?” 孟聪明忙掩饰道:“那小丫头,小时候老跟在我屁股后头要零食吃,可走了就再没见了。” 孟聪明心想,要想知道阿怡的真正来历和经历,就得去河东一次。但就算能从北燕全须全尾地回到蓟州,恐怕还要上京城。是否能说服瞧笑天走上一趟河东呢? 但想到他贪财的样子,又犹豫了。或者还得求助于柯伯父或者汪一恺。这点事,他们的探马还是不在话下的。 五叔还自顾自地说着:“那女孩子啊?名字都记不得了,就是长得真好,嘴又甜。也许,被有钱人家买去当童养媳了,但愿有个好命吧。” 孟聪明心说再说下去更歪啦,还嘴甜呢,杀人都不眨眼。于是将刚烤好的羊腿撒上辣椒粉和盐,然后用刀片下来端给五叔,聊起别的。 五叔高兴地道:“聪明你好会体贴人,将来哪个姑娘嫁给你真是福气。”说着又欢快地吃起来。 孟聪明道:“五叔当年那么困难还收留聪明,现在应该孝顺呢。”五叔连夸孟聪明懂事。而五叔的话却再一次刺痛了孟聪明的心。他下黄山以来,一门心思只是想着先找到她,并没有往后想,更没有想到未来还有婚姻和夫妻相处这回事。 他的思维就到找到她为止。 第七十一章 家族疑云 但实在找到得太快了,他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事情各种急转直下,变得太戏剧性,让他猝不及防,到现在都没想到该如何对待她。 眨眼之间,酒足饭饱,五叔站起来:“聪明,你光顾问我,说说你,来蓟州多久了?是来看柯总管的吧。我这次出去一年多,还没回过家,你跟我一起回去,见见你五婶和弟弟妹妹。”孟聪明忙道:“侄儿这次来北燕,也是有生意要做,脱不得身。好在三两月就回蓟州了,到时定去看五婶和弟弟妹妹们。” 孟聪明摸摸身上。他到北燕是有要命的事情要办,自然没有带什么值钱的玩意。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想起还送给过小乖儿—其实是玉怜珠,一个黄金钱。啊,孟聪明这个吝啬鬼顿时心痛起来,还在江湖第一女飞盗那里浪费一个!哎,谁让玉怜珠装小姑娘装得太像! 若干年后,孟聪明的独生子孟雨,也接钵了他的神探事业,也是步入江湖闯荡。同时也是,和他老爹一样的俭省。二十年后的孟雨,长相、性格都很像母亲,很沉稳很优秀,但是惟独这节约加俭省,实在是像透了孟聪明。 不过对最亲的五叔,孟聪明才不小气。他一边心痛着给玉怜珠的那个金钱,一边将腰间坠毛笔的那一串精铸黄金钱全部撸下来。那是他破了个家传宝匣失窃案后,不肯收钱,失主硬塞到他手里非要他收下的。他看这钱精致可爱,毛笔太轻,就串起来坠毛笔用。此刻全部放到五叔手里:“五叔,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些替我给弟弟妹妹,代问五婶好。”说到五婶,想起当年五婶骂街诉苦的泼辣样子,不由心里想笑。 五叔接过沉甸甸的金钱,惊了一下,觉得太贵重急忙推辞。但孟聪明坚持要给,五叔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挠了挠头想了想:“我出来做生意,也没啥值钱的东西给你。你也是习武之人,现在也算是出师行走江湖了,需要什么药材不?我这里多珍贵的都有。” 孟聪明笑笑说不用,他只想让五叔快点回去,不然羊肉搁久了不新鲜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五叔想想:“对了!”他打开包袱,在里边寻摸一番,拿出几个小包,递给孟聪明。 “这种叫弥创散,多大的伤口,只要不伤筋动骨或伤及脏器,用在患处马上止血,三日内伤口必合拢,十日内必能伤口脱痂,行动如常。” 又指着另一个小包:“这里有两丸复息散,能弥合内伤,疏通内息。” 孟聪明眼睛亮了:“五叔,您真有好东西!”随即接过,小心地收好:“多谢五叔!” 孟聪明出了酒馆,帮五叔解下栓在树下的马缰绳,牵着马和五叔一起向山下走去,到了岔路口,就该分手了,叔侄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舍。孟聪明从小就是孤儿,对嫡亲的长辈格外依恋。他不舍地将缰绳递给五叔,五叔接过,牵着朝白浪河边走了几步,马蹄得得,孟聪明冲着五叔的背影招手。 五叔似乎感觉到了孟聪明的动作,突然回头:“聪明,五叔还有话说!” 孟聪明急忙跑过去,五叔也牵着马转回来,两人一靠近,五叔低声说:“这次我到西边贩药材,回来不是在河东住了几天么,盘桓几日,会会朋友,也做些生意,又联络些生意,耽搁了一阵。总感觉成王周边的人并不是那么真心和柯大人贴心。听风声有几股势力一直在争夺成王,贵太妃也是左右周旋。如今国朝里,你父亲不在之后,朝中支持柯大人的势力十分单薄了,如果成王再出变故,柯家军只在东北这一隅,势必孤掌难鸣,这事你对机会跟柯总管讲吧。我把药材送到柯家军时,也会对彭神医说,他在柯大人面前还说得上话。” 五叔又道:“还有,你父亲去世,我总觉得有蹊跷,他正值盛年,一直没病没患的,怎么会突然就……可惜我当年不和他在一起,不得知详细情形。” 孟聪明心中一震,自己一直无暇分身去京城。这次和姐姐见面,姐姐似乎总是极力回避父亲的死因,他更坚定了父亲去世一定有真相没有揭开。他知道姐姐是被吓怕了,他是孟家独苗,姐姐最害怕他有半点闪失。为了柯搏虎派给他的任务,姐姐偷偷哭了好几次。但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心中顿然一抽,有些不能原谅自己。为什么在黄山苦忍了十年,只为有朝一日出来能去寻找她,却独独忘了自己的父亲? 五叔走南闯北,知道孟聪明一直在黄山学功夫,况且他和柯家军多有来往,猜到孟聪明或许有重要任务在身,便不再打扰他,叔侄俩就此告别。 孟聪明到了客栈,瞧笑天一下蹦过来,孟聪明吓一跳:“你干什么这么吓人,直眉瞪眼就过来了!” 瞧笑天将他拉到自己房间,一指。 孟聪明一看,椅背上挂着一套衣服,还有帽子和靴子。 孟聪明换上,竟然十分合身,而且十分妥帖。伸伸手脚踢踢腿,哇全都合适得不得了,不影响发挥他的高规格武功,还,特别的帅气。 他笑着说:“瞧大侠果然厉害,我自己按尺寸买都不见得买到这么合身的衣服!” 瞧笑天也脱下那烧包的热的让人冒汗的貂儿,皮儿,毛儿,换上舒适的春天应该穿的衣服,这会子得意地道:“干我们这行的,最主要的就是眼力。眼力没有,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孟聪明哭笑不得:“刚夸你两句就忘形了,说话这么粗。” 瞧笑天道:“你细,你的计划呢?我不能总给你当服装顾问吧。” 孟聪明拉他坐下:“玉怜珠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等瞧笑天知道玉怜珠断臂,简直嘴巴都张开合不拢了。 孟聪明却注意到,瞧笑天的眼中,神情有些复杂。 或许真是如此,同为江湖人,这男女飞盗之间,也有惺惺相惜的一面。 “她,真的断了一臂?” 第七十二章 屋顶砸了个大洞 孟聪明点点头:“她远远地走了,有武林中有势力的人愿意罩着她,算是给了她一条生路。” 瞧笑天沉默半晌,才道:“也好。如果落到柯总管手里,也没有理由放过她的。如此,是最好的结局了。” 孟聪明拍拍他,算是安慰:“或许,到了远离国朝的地方,还能有个世外安静的生活。” 瞧笑天也一拍孟聪明:“有好去处,我们还担心什么?都是江湖人,各有各的人生!”孟聪明知道他必和玉怜珠有特别的关系。如此,瞧笑天能答应他和柯云一起共同制住玉怜珠,也是很可贵了。孟聪明知道瞧笑天不需要别人安慰,便也不再与他继续谈论玉怜珠,回到了他的房间。 这就对了,杀手团的背后,一定不是江湖中人,围杀玉怜珠,一定与刻铁石有关。 这是一场政治围杀。韦都的嫌疑肯定是跑不了的。但自己什么时候能到京城,眼下还不能确定。与韦都开战,是必然的,所以北燕就更加重要,必须先掐断北燕与韦都可能存在的勾连。 韦都虽然是窃国大奸,但尚没有证据表明,他与北燕与勾结。那可就是卖国了。 孟聪明虽然不懂得排兵打仗,有一件事却十分奇怪。 按理,成王与蓟州合兵,当然是柯家军西进与成王汇合,然后南下攻打京城,才是上上之策。因为成王,柯搏虎与大夏关系不错,可以借道。或者,两边同时发士兵前京城也不失为好的计策,但这个计划,柯家军容易被北燕从后追杀。 但无论如何,目前河东军队到蓟州与柯家军会合发起攻击,是下下之策,北燕虎视眈眈,不从中获取利益是不可能的。如果成王与蓟州联军在蓟州与韦都开战,那么北燕就可以有各种选择,甚至将整个战局玩于股掌之上。 如此,柯搏虎应该是无奈之举,因为成王前怕狼后怕虎,所以柯搏虎不得不将压力放在蓟州他这一边。 杀手团的事,孟聪明暂时只能放下。当初,他放走阿怡,是因为他断定阿怡只是个单纯的杀手。她是不可能与背后最高的主谋有直接联系的。 恐怕能调动指挥她的人,都未必知道幕后真正的大佬是谁。 从杀手团配合陌生的情形来看,他们大多数人极有可能平时互相根本不认识,临时才被调集一处,导致杀伤力大减。 这也说明,背后主谋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要将自己置于完全没有危险之地,即使一个杀手被抓,甚至杀手的上线被抓,也影响不到他的安全程度。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这个幕后终极人物是韦都,他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因为他是国朝最霸道的人,甚至不掩饰自己的夺位之心。 也就是说,有另外一股势力…… 他在想,成王到底是否真的碌碌无为? 他后边的贵太妃…… 然而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柯搏虎阅历丰富,更阅人无数,他不可能看错成王。 以自己在河东那有限的日子里,也感觉到成王的日子十分难熬。成王母子的第一敌人,绝对是皇上和韦都,而绝不会是柯搏虎。而且柯搏虎历来给成王的支持,是成王感激涕零的,至少在双方联盟成功之后,或许这个联盟才有可能因为势力的重新布局而瓦解。 孟聪明叹了一口气:“柯伯父啊,这政治较量聪明实在是不懂,只能先帮您把北燕幕后的事情搞清楚,清除刻铁石的威胁再说。” 他躺在床上。 换句话说,是炕上,这北燕的炕也是很有意思。不过已经春天了,炕已经不再烧了,这让他睡着还比较习惯。 他仰面躺着,眼睛瞪着房顶。 房子倒是和国朝的差不多,木头的房梁,草和泥糊在一起的屋顶。有些地方竟然漏着光,星光便照射进来。 据说是因为雨水并不多,所以屋顶漏漏问题不大。有雨的时候苫上油布就行了。 他脑袋里要想的东西太多,在北燕的计划似乎并没有成形,也不清晰,但想着想着他还是有点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而过了条河,换了个国,这人是比较容易累的。 他正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突然。 不是突然,简直是发生了可怕的塌天大祸。 整个屋顶竟然瞬间全都掉了下来,草和泥巴顿时碎成一块块的,四溅喷射。 孟聪明猝不及防,登时被吓得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不仅压了个屋顶,还压了个活生生的大活人! 孟聪明要坐起来,那人跟大蜥蜴似的,紧紧抓着孟聪明,两条腿还紧紧盘着孟聪明的腿,大叫:“救命呀!吓死人啦!” 孟聪明气得非同小可,使劲一推那人,便坐了起来,那人还是紧紧抱着孟聪明:“救命啊!杀人啦!” 孟聪明用肘横磕在那人胸前,恼火道:“瞧笑天,不好好睡觉你闹什么妖!” 孟聪明力气本来就大,加了内力在肘上,瞧笑天崩起来就被磕出去,从屋顶那个一个人大的大洞飞了出去。 孟聪明翻个身:“神经!连老子都敢撩!” 他刚闭上眼,只听“啊!!!!!!” 一个大活人又从破洞处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他身上,随即像晰蜴一样紧紧盘着他。 孟聪明真生气了:“瞧笑天!你……” 他话没说完,只听“砰”的又一声巨响,又一个大活人掉了下来,砸在瞧笑天身上。 噗,孟聪明被俩大活人又砸又压,要不是他内力强,顶着一股真气,还不给压出粑粑来。 孟聪明这下彻底安静了,索性不出声,静静地躺着。 只听上边一个银铃般的女声怒气冲天地:“咪你吗呀作洞怪牛砸!” 瞧笑天忙道:“咪一基,咪一基!” 孟聪明气得,突然真气一顶,一下坐了起来。 上边那俩人呜的一声,朝一边掀了下去。 瞧笑天一个海底捞月站了起来,又将那砸到他身上的女子一手抄起,也轻轻放到地上,还温柔体贴地扶她站稳。 孟聪明这个气,浑身上下被砸得着实痛得要命:“你们俩干什么?约会约到房顶上了吗?” 第七十三章 息族美女 这时小二提着灯跑到屋里,大叫大喊:“哎哎哎哎,客官,怎么把小店屋顶砸漏了,这让小店如何再做生意啊!” 孟聪明看着瞧笑天, 瞧笑天缩颈抠背,一副任人宰割你打我吧的样子。 灯光一照,孟聪明这才将眼睛移向那满嘴鸟语的女子身上。 哇,他吓了一跳,差点去捂眼睛。 只见那女子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女,穿着皮子做的坎肩,皮毛做的短裤,却十分贴身,脚上蹬着牛皮快靴还有护腕,身材健美结实,少女五官也是浓眉大眼,姿色十分迷人。 只是一看就是北方民族的姑娘,肤色黑红,整个人看上去热烈奔放。她乌黑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倾泄下来,用一个铜制圆发箍箍住,发箍正中有一个半月型的装饰,倒有点像行脚头陀戴的那种发箍,只是制作得很精致妥帖,让这女子看上去健美中别有一种妩媚。 作为国朝男子,孟聪明实在太不习惯看到女子不把自己用各种衫啊袍啊拖地的长裙啊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而且竟然还敢身材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的。知道这恐怕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民俗,那里的女子本来就热烈而大胆,就是作为国朝人也实在是习惯不了。 那少女嗓音倒好听,仍然在呜哩哇啦,咪哩嘛吽地痛骂瞧笑天,瞧笑天歪着身子,只是鸣呢嘛头地解释,气焰早就矮了下去。 那少女说得气愤,挥起拳头要打瞧笑天,瞧笑天吓得蹭一下就窜桌子上了。 孟聪明听得莫明其妙,一指那听呆了的小二:“你,快翻译!” 小二刚才已经听得嘴巴都张得大大的,此刻忙道:“这位姑娘是我们北燕偏远地方息族的女子,这位爷,啊,这位小偷……” 瞧笑天立刻怒道:“你说什么?” 小二生气道:“爷您把小店屋顶弄塌了,说你句小偷怎么了?” 孟聪明心说这小二逻辑也真强大,便道:“捡紧要的说……” 小二道:“这位小偷将这位姑娘发箍上的珍珠偷走啦!” 孟聪明眼睛立刻瞪得牛样大:“瞧笑天,你真是……知不知道我们干什么来的?” 瞧笑天神气活现道:“帮你那是捧场,这才是我主业。” 孟聪明气坏了,劈手抓住瞧笑天的衣襟,震耳欲聋地喊道:“你赔我胆子!” 瞧笑天不解:“为什么?” 孟聪明震耳欲聋地喊:“被你砸破啦!!!!” 瞧笑天急忙抱拳作揖,直往后退:“好神探,饶了我,明天开始一定惟你马首是瞻……” 孟聪明这个气,还是瞻。 不想他刚一走神,手稍微松懈了,瞧笑天突然一运气,从孟聪明手中挣出,向外蹿去,竟然还来得及拉那姑娘:“佗呢泥撒闷得……” 不知道他说了啥,那刚才还要揍他的少女,竟然跟着他一起夺门而出,瞬间无影无踪。 小二也目瞪口呆,半晌才道:“爷,我这屋顶……” 孟聪明从包袱里拿出一锭大银,扔给小二:“明天再说,爷困得要命,去他屋里睡啦。” 小二拿着银子,立刻喜笑颜开。 孟聪明道:“那小子回来,赶紧告诉我,我揍他给你看!” 白浪河边,瞧笑天竟然和息族女子在水中嬉戏欢乐。 两人站在河里,互相泼着水花,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和瞧笑天嘎嘎的公鸭嗓配在一起真是绝配,孟聪明简直了。 看来投入爱河的人从不知道什么叫肉麻。 那女孩穿着紧身粗布无袖小衫,要不是有一排密密的钮子,衣服简直小得要绷开,河水再把小衫打得湿透,简直了。 孟聪明站在河边,终于怒了:“你给我上来!都两天了,还在白浪河这疙瘩转,你想毁我是不是?” 瞧笑天从河里泅水过来,然后趟着水上了岸,那女孩显然和瞧笑天寸步不离,也跟着他上了岸,还挎着瞧笑天的胳膊。 孟聪明吓得退后两步:“行行行,你,你,我说你呢,离我远点。” 那女子瞧着孟聪明露着白牙灿烂地一笑。瞧笑天也看着她百般爱惜地一笑,用公鸭嗓道:“认识一下,这是息香,息族最漂亮的女孩。” 孟聪明已经知道那女孩听不懂国朝话,便道:“废话,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赶紧说,什么时候离开这儿。” 瞧笑天道:“我先要谢谢你,我和息香已经化干戈为玉帛……” 他一小偷还挺会用词儿,孟聪明抱着胳膊冷笑地看着他,瞧笑天继续道:“是因为我拿了你包里的那些药送给息香,她就将珍珠倾心相赠,所以我俩现在进入情投意和的阶段。” 孟聪明一听,登时跳起来:“什么?你拿我的药换的?那是我五叔给我的!再说,你凭什么几包药换人家那么大颗的珍珠,你这是欺诈你知道不知道……” 然后竟然看到息香头靠在瞧笑天的肩膀上,一脸幸福,脸笑得像盛开的一朵鲜花。 孟聪明顿时说不下去了。 瞧笑天忙道:“哎哎,这你就错怪我了。外伤药和内息药我各给你留了一包,作为五叔给你的纪念。这个,药物吧,对息族来说,是最珍贵的礼物,所以息香非常非常非常非常……” 孟聪明气道:“得得得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甭非常了。” 瞧笑天哎了一声:“所以息香非常愿意把珍珠给我。” 孟聪明白他一眼:“那我该得的珍珠呢?你是用我的药换的。” 瞧笑天诡秘地一笑:“我留给你的宝贝,远比珍珠要让你满意。” 孟聪明瞪大了眼睛。 睢笑天向一旁看去。 “我叫息芳。”美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着。 原来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位安静的美女,孟聪明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和息香长得很像,却文静秀气很多。息芳一样穿着无袖的白布小衫,皮制的短裤,手臂上戴着银钏。好在她态度很沉稳,让孟聪明不那么受惊。 而且她会说国朝话。 她从自己发箍上取下珍珠,恭敬地双手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直往后退:“几包药不算什么,救死扶伤,我辈应为,快快收回去。”、息芳微微启齿一笑,确实是个野性又健康阳光的美人儿:“孟公子,我知道您的身份。药对我们息族来说,就是无价之宝。今日珍珠相赠,只是希望公子未来能给我们牵线,能让息族长期得到救命的宝贵药物。” 第七十四章 收个女下属 孟聪明舒了口气,心想这珍珠还不赶紧让五叔来挣。便道:“那也不必谢我,这是我五叔研制的秘药,回头我让他过到北燕这边与你们交易就是,肯定童叟无欺。” 息芳一听十分高兴,笑道:“真是太谢谢孟公子了!这珍珠不成敬意,这在我们息族,叫灵珠。是有灵性的呢!” 她一躬身:“请公子一定收下!” 几包药就拿这么珍贵的灵珠,孟聪明总觉得哪里亏待人家了。 瞧笑天催他道:“息族人淳朴,你不收下,她们会怕你日后不给他们提供药了,赶紧拿着吧。” 孟聪明哦了一声,便接过这颗晶莹透剔的大珍珠,道:“如此,在下愧领了!” 瞧笑天道:“这边北燕人很奸诈,欺负息族落后,缺医少药,经常一小包药就要两头鹿或两头狍子来换。息族人也知道北燕人恶意盘剥,但又没有办法。你知道,息族人语言不通,长期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活动范围十分有限。也就她俩算是息族的外联大使,走到白浪河已经是最远了,过到国朝境内她们是绝不敢的。所以我对他们来说,就是善良的大大大好人啦。” 孟聪明怒道:“你是用我的药换来的善良好不好!” 瞧笑天赶紧捂住耳朵:“你把我耳朵震聋啦!” 息芳微微笑着道:“孟公子不必生气,瞧大侠告诉我,你是有任务进北燕的,要我帮助你。我们息族人,也有自己的文化和秘密。在北燕也有我们的触角,需要什么,好好谈谈。” 她笑的样子很迷人。 孟聪明不知不觉已经不再生瞧笑天的气了。 他找个机会还偷偷问瞧笑天:“为什么她俩不过到国朝境内呢?” 瞧笑天噗地笑喷了:“国朝能让露着胳膊腿的女人出现么?她们其实对外面的世界很恐惧的。” 孟聪明不以为然地道:“我也很心惊啊,消受不了这样的眼福。也就你能消受这样的美女。” 瞧笑天冲他挤挤眼睛:“眼福消受不了,可以越过这道程序直接……呀。考虑一下息芳,她可是息族的文化大使,懂国朝文字,长得又漂亮,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一挤眼,孟聪明上手就要打他,瞧笑天朝旁边一跳,傍着息香一起走了。 走到几步开外竟然还回头挤挤眼。 孟聪明脸红顿时红了,息芳还没走呢!他只好对留下静静站在一边的息芳招招手:“嗨!你好!” 息芳竟然脸也微红,孟聪明心里骂自己一句:“怎么感觉自己这么惺惺作态呢?” 回到客栈,孟聪明一检视,果然还有一包外伤药一包内伤药。心说,这小子手够快的,他竟然半点没察觉! 看来从屋顶掉下来就是个障眼法,目标就是他的药。 孟聪明跳上马。将灵珠也收好。不知道为什么,拿到这珠子,他竟然先想起柯灵。这灵珠,带了她的“灵”字。那么美的女孩子,却那么素净,只喜欢那块羊脂玉平安牌,她的生活里,唯一的幸福被却是被他孟聪明破坏掉了。或许,完成柯伯父交付的使命之后,他的全部人生就是让她重新幸福。 但是,能做到吗? 孟聪明拿起那颗灵珠,在阳光下看着。 多美啊,真的就像她一样。 这珠子圆润晶莹,硕大如人的拇指,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 孟聪明呆了一下,但将这颗珍贵的灵珠收了起来。想必息芳也是专门挑了这颗上等珠子嵌在发箍上,想不到为了几包药,竟然就慷慨相憎了。世间的交换,你觉得不平等,她却觉得很自然,各人心里价值判断不同。 大概正因如此,他心里如此珍视柯灵,十几年的光阴只为了她;而她呢,却似乎并不领情,还把他当成破坏她幸福的罪人。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对等的。 白浪河南北近地,不论国朝的沃野还是北燕的国土,都是一马平川,河流缓缓从西向东,宽阔平展,景色迷人。而再往北走,渐渐是山的世界,险峻嶙峋起来。也就到了牧猎民族与农耕民族交汇混杂的地域。 蓟州历史上就是天下闻名的军事要冲,北仗群山,南临平原,是千年来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中原历朝历代开疆拓土时,都以蓟州作为根据地向北突进开拓疆域;而当中原国朝式微,北方剽悍的少数民族铁蹄南下逐鹿中原之时,蓟州亦是必经之途、必据之城。因此,柯家军占据蓟州数代,在历史上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迹。 在白浪河磨叽了整整两天,几个人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便到了北燕京师之地。当时北燕已与深受中原文化影响,城内建筑、格局都和中原大的城市很像,也有很多人学汉文,习汉礼,达官贵人也开始穿上绫罗绸缎。 但街上来来往往,仍是很多北燕民族服饰的人,交流也是北燕语言。城内也给猎牧民族保留了骑射娱乐的场所。 还没到京师,远远看到渐渐清晰的城墙,息香用她的语言嘟噜了一串。息芳道:“息香不想入京师,不喜欢那里的人和风气,不如我们几个进城吧。” 瞧笑天立刻欢蹦乱跳地下了马:“那在下也不陪你们了,我在这里保护息香姑娘哈。” 孟聪明看了看息香腰上的短刀,气得小声道:“你俩谁保护谁啊?你到北燕干什么来的?” 瞧笑天嘟嘟囔囔道:“这人咋就不顾别人感受……” 孟聪明跳下马,刀交左手。 在这个地方,他觉得还是有个兵器显得风格比较融入。这里的人,不习武的也挎着刀,此地彼地,自是不同。 瞧笑天大声道:“我为安排你的事才在白浪河耽搁的!为了把息芳安排给你我费了多少力气!还从屋顶上掉下来!” 孟聪明道:“得了得了别提你那个掉下来了,不想进城就拉倒。” 他一拎刀,对息芳:“这是瞧大侠的吩咐,所以,你是要陪我的对吗?” 息芳脸微微一红:“是的,息芳愿听孟公子差遣。” 孟聪明心说我还什么时候还混上拥有一个漂亮能干的女下属,我是不也该组个短刀队什么的,和杀手团抗衡一下。 第七十五章 狡黠神探 他拎着刀飞身上马:“既然如此,瞧笑天,我在北燕这段时间看有没有缘份再见吧。不过,”他俯身看着本来就矮的瞧笑天:“如果让我不满意了,杯是要收回的!” 瞧笑天很爱娇地看了息香一眼:“总算暂时摆脱讨厌的人了。我也要有自己的空间,自己的感情世界嘛。不过,我打赌,他肯定还会不嫌讨厌地来烦我的。有求于我,还那么张狂。” 息香大眼睛忽闪着,嗯?了一声。 息芳急忙微笑着翻译了一下,息香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弯了腰。 息芳也随即飞身上马,姿态十分健美,一看就是马上长大的少女,孟聪明都差点喝彩。 不过,他决定了要摆出上司的款来,也不说话,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高大俊朗的雪青马亮开四蹄,箭一般向京师城门奔驰而去。 孟聪明后背没长眼睛,只见息芳向瞧笑天点了点头,随即也策马跟上,两人两马,眨眼驰到城门下。 在黄沙客栈,对,是这个名字。 在黄沙客栈安顿好之后,再到街上的时候,息芳已经换上了北燕普通少女的装束。原来她北燕话也讲得很好,当地风俗习惯更是熟谙得很。 走到京师中心,发现这里的街道景致竟然和蓟州很像。街两边是两排整齐的柳树,此时已到初夏,这里还很凉爽。柳叶碧绿,枝条随风摇摆,摇曳生姿。 孟聪明一改对瞧笑天的各种嚣张与不满,看似很悠闲地信步闲逛,还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这里要论繁华程度还是比京城,甚至比蓟州都差远了,但中原文化影响之深还是很明显的。 息芳虽然是息族少女,很有野性的美,但也许是天生性格和息香不同,或者因为是息族人里少有的有文化的人,竟然十分安静,也并不打扰孟聪明,只是静静地随他走着,偶尔适时讲解一下北燕特有的建筑、商品、服饰、景致,显然是个很体贴懂事的女孩。 孟聪明表面似乎完全漫无目的,但却对街容市貌明显很感兴趣。看到店铺就停一停,看到街上北燕人休闲嬉戏游戏就驻足看一看,看到小孩子嬉闹他也逗一逗,还拿出一把铜钱买了炒豆给小孩子吃。 两国敌对,但快二十年没有发生战事了,钱竟然是通用的。孩童们扑上来把炒豆一抢,孟聪明看着他们又互相抢着闹着打着跑远,竟然有些入神了。或许他想起多年前的河东,想起那家杂货铺,想起被他叫作小狐狸的小姑娘吧。 息芳仍然只是静静地陪着他,却并不打扰他。 在息芳眼里,孟聪明什么都还没做,却掉头要往回走了。他的方向感很差,竟然直接朝着黄沙客栈相反的方向而去。息芳终于忍不住了:“孟公子,这边。您……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孟聪明淡淡一笑:“跟我来。” 这个路痴竟然朝一边僻静的地方走去,聪明能干的息芳姑娘忙紧紧跟上他。 走到僻静的角落,孟聪明伸出一只手,张开。息芳眨着大眼睛,不解地凑过去一看,啊了一声。 孟聪明手心里竟然有个纸卷儿。 看着息芳吃惊的样子,竟然一改从容淡定的态度,像个纯真的小女孩。她张口结舌:“这,孟公子,你什么时候……” 孟聪明得意,又略带孩子气地笑了:“息芳姑娘,你不用跟着我了,我要去见想见我的人。” 息芳忽闪忽闪大眼睛:“明白,反正有事公子随时招呼我。” 孟聪明一笑:“瞧笑天能让你给我做事?姑娘你是不是该告诉我真相。” 息芳赧然,半晌才道:“是柯灵……” 孟聪明嗯了一声,将纸卷放回腰带里。 他对息芳道:“再见。” 便独自走了,这次,他走得很快很坚决,再也不是闲庭信步的样子。 他心里堵着一口气。 尤其听到那柯灵的名字。 他不是生息芳的气,他是生柯灵的气。 她凭什么惦记他,担心他! 凭什么! 他不需要! 他是个大男人,用得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可怜与保护吗? 他一股气涌到胸口,眼睛都气红了。 但生气间,竟然觉得眼睛红了是不是因为有泪水。 息芳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这才收回目光,想了一下。 转身也走了。 息芳特地在外面转了一阵才回黄沙客栈,发现孟聪明果然已经离开了。 这是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人,他的言行举止和普通的北燕人已经没有什么两样。当然他穿得挺阔气,人气度看上去也很阔气,耳朵上更阔气,一个大男人,竟然一只耳朵戴着个硕大的赤金耳环:“听说公子光临,在下还是做了一番准备的。” 孟聪明客气道:“麻烦肖大哥了,在下刚来,真是什么也不懂。” 肖纵爽朗大笑:“什么都不懂,此事却非神探不可,对吧?我肖纵在北燕生活三十年,都知道这几个月江湖上出了一个一文钱神探,只不过身在异国,听说过却没见过。若不是有缘,你站在我面前,我也不认识哇。” 孟聪明道:“可是,聪明在北燕需要的不是生活照顾和导游。” 肖纵一副黑色钢髯,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即有中原人的周正,又有北燕人的剽悍。他家在北燕已经是第三代了,完完全全被北燕所浸染:“这里是京师的最中心,也是皇宫所在处。北燕所有重要的决定都从皇宫里发出。但是,我给你安排的住处,却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孟聪明愣了一下:“我要住在这里吗?孤鸣鹤似乎已经远离北燕政治中心,现在隐居在京师郊外。” 肖纵狡黠地一笑:“孤鸣鹤当国师时的宅子,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就请神探不要嫌弃,暂住即可。” 孟聪明吃了一惊:“你……” 肖纵道:“相信你听说过,孤鸣鹤胸有韬略,却是个不谙阴谋诡计的人,对人也不防备。” 孟聪明道:“我有幸和他交过手,大概知道他的性情,当然也听说过一点。” 第七十六章 暗夜孤影 肖纵道:“孤鸣鹤搬走之时,必然不会谨慎小心地将住宅进行细致清理。事实上他被人算计,一瞬间被抛到权力中心之外,内心沮丧,很快便匆忙间离去。之后因为我在北燕是有点名的有钱人,也所以买这宅子没有人怀疑。当时上下都将这宅子称为国师府,正经是官家府第。然后到我手里,就成了京师第一民宅。” 他伸手让道:“公子请。” 孟聪明心说,我今天算是遇到大富豪啦。可这肖纵却是潜伏几十年,历经三代为和义庄做事的。这个汪一恺真是深不可测。 国师府显然已经成了民宅。临街的部分已经成了铺面,绸缎庄,酒楼,香料铺,药铺。欣欣向荣地开着买卖,顾客络绎不绝。 肖纵指着后院一间偏僻的小屋:“那就是柯灵的房间。” 孟聪明心里震了一下,然后掩饰地左右环顾:“为什么前边临街都是商铺,极为热闹,后面竟然这样冷清,显然没有人住已经好久了。” 肖纵一笑:“嗯,公子说得对,到了夜里,还颇吓人呢。公子就住在这里,或许能查到一些东西。” 他指了指离柯灵的小房间不远的颇为气派的一座院中独院:“那是孤鸣鹤的住处,但他很少在里面住,他基本都是在前院的书房处理事物,活动轨迹也是前院居多。你就先住在这个独院里吧,相信会有蛛丝蚂迹留下。” 孟聪明想到夜里这偌大的院子就他一个人,饶是他有武功在身,胆子又大,也不由浑身冷战了一下。突然想起,当年在相府后花园,漆黑的夜色下,那个无脸人抱走那个神秘的包裹的情形。当时他受到惊吓,发烧胡话整整病了一个月才好。 他站在孤鸣鹤的院子前,看着柯灵住过的那间小房,一种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半夜,知了在屋外柳树上枯燥地叫着。 前边商铺的伙计也都睡了,院里长年没有人,草长得很高,一副荒芜的景象。 “这院子我并没有地毯式查验,只大略的检查过,任何东西都没有动。就是要保持原状,因为孤鸣鹤有可能会留下什么,不到关键需要的时候,不能破坏掉。汪庄主和柯总管的关系,” 肖纵看着孟聪明。孟聪明却注意到他手上巨大的碧玉板指和腰间华贵的玉带:“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和汪庄主从来没有见过。不仅如此,我的父亲与汪庄主的父亲,也从来没有见过。” 孟聪明突然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真是难以描述,柯搏虎与汪一恺也并不常见面。他们之间是一种信任,一种肝胆相照,这样历经了几代人,只是因为他们为的是同一个目标。 肖纵又道:“但是,有些事瞒不过神探,我不说你也能想到,我这里是汪庄主布在北燕的眼睛,而且他布的不是一处两处。柯总管将北燕的消息眼线全部放给了和义庄,但柯家军也有自己的探马,然后双方的情报再互相映照。但是,汪庄主在北燕布的线,是扎下根的。而柯总管派的是专业的探马。” 孟聪明点点头:“这真是让初出江湖的在下,感觉到无比的匪夷所思了。因为我想不出其他什么词儿。” 肖纵笑了一下:“柯家军能历几代掌管蓟州,必有过人之处。汪庄主能在北燕和国朝边境的军事要隘拥有独踞的武装力量,自然也非常人。” 孟聪明心里叹了一口气:柯伯父确实不是一般人,但他的布控范围,却仍然只在蓟州。之前尚有父亲在京城支持,成王在河东呼应。而现在,父亲莫名去世,朝中已无有力联盟,而河东成王无才少德又胸无大志,似乎柯伯父渐有孤掌难鸣之势,掌控国朝全局,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和成王的联盟出现问题,北燕再有异动,蓟州必将正面与以韦都为代表的国朝正规军血战,而腹背裸露给北燕的危险。 肖纵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宅院,除了前面商铺看守铺子并且正陷入熟睡的伙计,确实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暂时忘记了害怕,脑子竟然转向蓟州面临的形势。 河东的情况,却没有柯伯父得力的人前去探查,无从了解成王的真正想法。 这是柯搏虎心中的一个承诺,成王与他是联盟的一方,他必须信任他,不能做出这种刺探情报的事情。 表面上,成王只是畏惧皇上和韦都。当初父亲和柯搏虎不约而同选中成王,不可能完全没有道理。即便到了今天,柯搏虎对成王有了一些不满,却仍然要扶植他。柯搏虎并非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从何情何理来讲,他也不可能去和一个昏愦的人结成盟友。 远处传来打梆子的声音。 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恐怖。 孟聪明躺在空旷的大床之上,灯一熄,整个院子黑如墨漆,伸手不见五指。 他大瞪着眼睛盯着房顶。 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会儿要是有个人砸漏屋顶掉下来该多好呀。 他想着,却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前孟聪明的忧国忧民,到梦里就成了儿女情长。 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院子里向前飘呀飘。 他在后边追。 越墙而走的没脸人,和飘着的女孩交相出现在他眼前。 他想跑快,腿却总是发软,没脸人渐渐隐去,女孩真真切切就在他眼前,身上的暗红飘带在夜色中飘起,扬起一条暗红的霞光。 她的黑发在夜空中飞洒,虽然没有灯,他却分明看得到她飘扬的长发。 他急了,更使劲地迈腿追她,手臂也伸出用力地向前够。 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他觉得,再一使劲,他的手就够到她的肩膀的时候, 她突然猛一回头。 一个面目狰狞可怕的骷髅! 孟聪明啊地大叫起来。 同时却听到屋顶垮塌的巨响。 那原本应该十分结实的灰砖屋顶,竟然碎成大大小小的砖块砸在他身上,碎砖飞溅得哪都是。 不仅由此,一个人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第七十七章 屋顶塌了没有 孟聪明被从可怕的梦中惊醒, 先是吓疯了, 然后疼疯了 最后气疯了。 他真的以为那个不知死的瞧笑天又回来了。 然而压在他身上的,分明是一个丰满温热柔软的身体。 哇,他更害怕了, 腾地坐起来,将那压在他身上的人也推起来,牙齿打战地道:“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那分明是个女子,也牙齿打战地:“我我我我……孟公子你没事吧?” 孟聪明恼火了:“什么没事?你以为你很轻吗?简直!瞧笑天的毛病什么时候让你学会了?” 他一把推开息芳,跳下床。 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又噌地跳回乱七八糟的床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息芳大眼睛盯着他,月光下竟然闪着猫样的光:“我刚才是被人推下来的!” 孟聪明听了大吃一惊,也不顾衣衫不整,突然从床上跃起,窜上屋顶,踩着断瓦残垣,向远处看去。 四方静寂,整个城都在沉睡当中,似乎除了这个大破屋顶,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跳回屋里,生气地看着息芳:“你跑到这里干什么?不,你跑到屋顶上干什么?” 息芳睁大眼睛,嘴唇抖抖的,半晌才道:“我怕你有危险,这是柯灵姑娘托付我的。” 孟聪明想起梦里那个红衣少女,突然心中万般萧索。 “推你下来的,是什么人?” 息芳低下头:“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你,但这院子,说不出的奇怪可怖,所以半夜守在这里,怕你出危险。” “怕我出危险就爬屋顶?我差点被你砸死不危险吗?” 息芳无言以对,委屈的眼泪要掉下来了:“是柯灵姑娘嘱咐的,要我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必须在你身边。” 孟聪明一时无语,慢慢才道:“她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些?” 息芳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 息芳看孟聪明态度和缓点了,这才胆子大了点:“柯灵姑娘在北燕的时候,我俩就认识,那个时候她还叫青蒙,我俩都很小,我是偏远小族的一个野丫头,她是孤鸣鹤不停话的小徒弟,年纪差不多,就要好起来。后来她有一天突然失踪了,再以后,就成了柯总管家的大小姐。” 孟聪明道:“你是为了找她,才会越界去国朝,才学会说的国朝话?” 息芳点头:“柯总管不太肯让她出门,因为孤鸣鹤一直想找到她。虽然蓟州是柯总管的地界,但还是柯府最安全。偶尔她出来,又都是柯家大公子陪着,我也很少才有机会和她见面。”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但知道她安全我也就放心了,但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在一起。后来,知道我们息族缺药,柯灵竟然说动了彭军医用很便宜的价格给息族供药。只是北燕防卫森严带多了也送不过去,所以药品还是很缺乏。但是我和柯灵,除了小时候的友情,又多了我对她的感激。” 孟聪明一时无语:“你的武功,根本保护不了我。柯灵知道你对这里熟悉,才叮嘱了你,主要是怕我因为身份泄露遇到危险。” 息芳垂下睫毛不说话。 孟聪明道:“彭军医进不了北燕,瞧笑天给你们的药,是我五叔从藏地贩来的,彭军医也要从他那里进。他经常来北燕,以后我为你们牵线吧。” 息芳很感激,又不知该怎么表示谢意,轻轻嗯了一声:“孟公子,你现在有危险,打算怎么办?” 孟聪明无语地笑道:“我来不就是来碰碰危险的吗?你跟着我还不如不跟着我。我已经找到熟悉的朋友,你可以找你妹妹和瞧笑天去了。” 息芳是个聪明的少女,她已经发现她给孟聪明带来了麻烦。 “孟公子,我先走了。这里既然被人盯上,还是不要再呆了。” 孟聪明一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息芳疑惑道:“这是孤鸣鹤当国师时候的国师府呀?” 孟聪明笑道:“你知道它现在的主人是谁?” 息芳刚想张口,却又闭上了嘴。 她站起来:“我走了。” 孟聪明笑道:“你不是要保护我吗?受了柯大小姐的托付。” 息芳认真的说:“这个宅子的主人会保护你。今天是我不对,把坏人引到这里来了。” 孟聪明点头:“柯灵和你的交往,事实上一直都在被监视之中。希望你不要让柯灵知道。” 息芳点点头。 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娃娃脸的好看的年轻人,比自己想象的强大得太多了。 孟聪明得换一间屋睡觉了。 好在这里屋子很多。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诱惑,走进柯灵住过的那间小屋。 那个小床,真的非常小。 柯灵从国师府逃走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 孟聪明拿着一盏油灯,喃喃道:“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 说罢,他吹灭了灯,在小床下面的砖地上和衣而卧,竟然又很快睡着了,并且直到天亮才醒。 似乎,他并不关心那个尾随息芳的人。 天大亮了,孟聪明发现自己竟然和衣而卧睡在地上,顿时感觉身上有些冷。 他爬起来,走到门外,日头已高,照到他身上暖洋洋的。 “起来了?我一早就来了,可没敢打扰你。” 孟聪明睡眼惺忪道:“等我这段时间,你没有找个人去修屋顶吗?” “屋顶?什么屋顶?” 孟聪明突然觉得不对,他急忙跑到院中院,一下惊住了。 他住过的屋子好好的,屋顶也好好的,似乎从来没有人在里面住过一样。 孟聪明倒吸一口冷气。 难道?他和息芳的对话,也是在梦中? 一个小伙计端着一个黄铜盆,里面盛着清水。 天气渐热了,即使北燕也变得空气里都是暖意。 充足的阳光下,用清水洗把脸很是享受。 “这后院其实一向白天没有人。”肖纵道:“我不想破坏这里原有的痕迹,因为买它的原因就是有孤鸣鹤的气息在这里。” 孟聪明刚想说那屋顶已破坏了,话未出口又想到屋顶根本没事。 便转个口气道:“那我住在这里面……” “只要有一个人,就会有一堆人……然后就是破坏。所以我再给你两天时间,吃饭么,我会叫你到前边商铺去。” “好吧,”听起来这个条件颇为合理。 “那在下走了,祝你好运。” 第七十八章 男盗的秘密 肖纵一摇三晃地走了,他身坯魁梧,走路却?着八字脚晃着肩膀。 孟聪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道:“他会武功吗?” 只有两天宝贵的时间,孟聪明却觉得肖大财主真是太慷慨了。 毕竟好几年了,这宅子竟然没有一个人住过,自己已经住了一夜,还可以再呆两天,岂不是很慷慨? 只是,想到还要再独自呆两夜,孟聪明有点腿肚子发抖。 不过,这不影响他立刻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想说服自己先去孤鸣鹤的书房。 可吃过了早饭,他却不由自主径直走进了柯灵的小屋。 嗯,确实走得比较匆忙。桌上的尘土中还留有一枝银簪,一把小茶壶和两个茶杯,一面菱花铜镜。 看起来柯灵虽然一向朴素,但小姑娘也还是爱美的。 窗上还挂着端午熏艾的药包,竟然还有一点药香味,只是里面的药已经碎成末末,稍微一碰,就从薄纱包中掉出粉末,孟聪明赶紧不敢再碰了—不能破坏现场啊! 突然,他的目光被吸引住了。木桌旁边的架子上,竟然有一块看不出本色的绢帕。 孟聪明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它拿起来。 仍然柔软的绢帕上面,竟然绣着一朵青蒙花! 显然还没有完工,更令他惊异的是,他拿起绢片,发现架子上还有一朵真正的青蒙花,只是已经干枯了。 那颜色,却是淡淡的绿色! 他按住心跳,不由回想起之前几次遇到青蒙花的情景。 他的瞳孔缩了起来—玉怜珠为什么喜欢这种花?显然是她在教柯灵绣花! 他找了一个盒子,将绢帕和青蒙花小心地收好。 他没有再探查院中其他的物事,却直接出了前国师的前宅子,解下缰绳,跳上马,飞驰而去。 京师郊外的树林里。 显见是北方了,树全都高大径直,遮天蔽日。 “干什么?你干什么?”瞧笑天一个劲儿的躲。 孟聪明抓住他的肩膀,用力一带。 瞧笑天陀螺般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住。 孟聪明又一掌如疾风般向他打去,瞧笑天向一边躲闪,孟聪明回手又是雷霆闪电般的一掌,简直让人喘不过气。瞧笑天眼看躲不过去了,纵身跃到空中一个转身,踩在高大的杨树枝上,上气不接下气道:“你干什么你,要我命啊?” 孟聪明也一纵身跳上杨树,一句话不说,疾风般的一腿又向瞧笑天扫去。 孟聪明的腿也是又急又快,瞧笑天在树枝上蹿起来,两条腿就悬了空,急忙双手抓住树枝,身子就荡在了空中。孟聪明一手抓住一根粗树枝,身体再次腾空跃起又是一腿。 瞧笑天吓得手也撒开了,身子一下倒坠下去,他反应却快,电光火石般的用两只脚勾住树枝,倒吊在树上,才算没有摔个大头朝下。 他一边悠着一边急得嚷:“你疯了吧,打玉怜珠怎么没见你这么高的武功!” 孟聪明气的,又一次飞身跃起,整个身体俯冲向瞧笑天砸下去:“你还敢提玉怜珠!她就是背后操纵你的人!” 瞧笑天吓得一下腿就吐噜了,从树枝上脱落下来,他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两脚勉强站稳,十分狼狈,还强撑着拿了个歪七裂八的收式。 孟聪明劈胸抓住他的衣襟:“还要装吗?” 瞧笑天趔趄了一下才站稳,瞪着孟聪明:“你知道了什么?” 孟聪明冷笑:“昨天夜里,把息芳推下来的就是你!那屋顶根本是活动的,息芳偷看的时候,根本没什么屋顶,你把她推下来,顺便推下一堆碎瓦块!” 瞧笑天大声道:“我哪有那么闲?!” 孟聪明冷笑:“玉怜珠和我有仇,她在背后操纵你,否则你跟着我做什么?” 瞧笑天脸红了:“你才狡猾,你分明瞒了武功!” 孟聪明仍然冷笑:“是的,在孤鸣鹤面前我虽然使了全力,却没有用我现在的武功。至于玉怜珠,我使出蛤蟆功也赢不了她,不如借机观察观察某些人。” 瞧笑天冷笑道:“我一个江湖上的盗贼,自然谁给钱替谁做事。” 孟聪明也冷笑:“玉怜珠为什么要杀我?” 瞧笑天脸更红了:“我怎么知道!我接生意不问缘由!” 孟聪明哼了一声:“好吧,我不阻你的生意。我就问你,玉怜珠和我坐一辆马车,将毒针扎到我腰上,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瞧笑天也哼了一声:“我答应帮她做事,可没答应帮她杀人,这是有约定的!” “况且,”他停了一下才道,“我根本不知道玉怜珠和你有什么仇,我接生意向来讲原则!” 孟聪明嗯了一声,表情很不以为然。 瞧笑天大声道:“你爱信不信!玉怜珠到北燕不久,我们都是盗贼,自然有我们的认识方式。她被仇家追杀,不方便出头露面,很多事情就要我帮她去做。” 孟聪明哼哼了两声:“当然是要付钱的。” 瞧笑天一向满嘴跑舌头,此刻却大为光火,因为他的盗德不容亵渎。 “你们有杀手团,有短刀会,凭什么我们不可以有飞盗盟!” 孟聪明一挥手:“行啦,不要整那些没用的!你这么长时间不说实情,会有害于……” 他突然想起,瞧笑天根本不知道什么盟约什么刻铁石,什么即将而来的逆天战事,只好脑筋急转弯,“会有害于我的性命!” 瞧笑天反唇相讥:“我救了你就不说了!那毒针的事情!我正告玉怜珠了,她害你我不管,但若在我眼前害你,必定不行。” 孟聪明哼道:“那次我约她在城外大槐树见面,竟然约你做我俩的帮手……” 瞧笑天这次可生气了:“那次我没帮你吗!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孟聪明嘲讽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人人怕玉怜珠,就你不怕……” 瞧笑天这下可勃然大怒了:“我也是警告过她不许再做可怕的不正义的事!我和她和我和你没有什么区别!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帮你救你,你给我半个铜板了没有!救命之恩,还骂我!” 他又急又气,话都说成了罗圈话。 孟聪明也怒道:“没给你银子吗!” 瞧笑天也怒道:“那是买那个消息的钱!” 孟聪明道:“消息呢?!” 瞧笑天开始翻白眼了。 恐怕能从玉怜珠手里拿回那个充满秘密的纸卷的,也只有汪一恺了。 瞧笑天哪知道纸卷又回到孟聪明手中,顿时被孟聪明给问住了。 半晌,孟聪明噗地笑了:“好了,我不怪你。” 瞧笑天气得继续翻白眼:“什么叫不怪我!救命之恩只是不谢就完了?” 孟聪明一笑:“你在这里生气吧,我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道:“这个地方恰恰好,好像离孤鸣鹤的新宅很近嘛。” 瞧笑天看着他的背影直运气,突然追上去:“你干什么?你现在就要去找他?” 孟聪明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原来你还是担心我的哦。” 第七十九章 挑衅绝顶高手 瞧笑天哼了一声:“甭废话,你真的打算去找孤鸣鹤给他当徒弟吗?” 孟聪明挑挑眉毛,一副惊悚的表情道:“虽然是柯灵偶然提起,但我细想一下,这还真是所有和孤鸣鹤接触的方法中,最安全的一种。” 他冲瞧笑天眨了眨眼:“难道,不是直面对决才是最危险的么?” 瞧笑天愣了:“那你……真的要给那老东西做徒弟?那你不成了柯姑娘的师弟?” 孟聪明正自鸣得意,听到瞧笑天这么说,一咂嘴不高兴地:“说什么哪!” 他接着又道:“我恰恰就要用最危险的那个,“他昂起头,很英雄的样子,”我要和他直面对决,一较高下!” 瞧笑天狐疑地:“啊?” 他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孟聪明:“你的命有很多条吗?万一他掌……啊,不是万一,是一万他一掌打到你,江湖上一毛钱神探这个名号就再也没有啦!这可算出现时间最短的知名江湖大人物。” 孟聪明听了真泄气:“听着!你这个江湖第一男盗!我始终认为,只有敌我之间的对决,才会让人完全彻底的出手,而没有保留……” 瞧笑天仍然狐疑道:“谢谢你给我的名号。但是,你还盼着他完全彻底出手,没有保留?” 他眼中分明是对孟聪明的绝对不信任。 孟聪明挺得直直的,胸脯拔得高高的:“我们学武功,就是要正面面对敌人,我当他的徒弟,岂不是欺骗他?况且,称呼了师父,日后又如何可以背叛师父?” 瞧笑天觉得孟聪明半点也说服不了他:“你倒说得头头是道的,岂不是否定了一切卧底与探马就的节操吗?” 孟聪明嘿嘿一笑:“我易容和他对决,就是卧底+探马啊。但,师徒,不行。等我落魄了再说。” 瞧笑天竖竖大拇指:“好好,男盗等着看后续。” “但是,”他极快地收回大拇指,“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种以卵击石的感觉呢?” 孟聪明摇头晃脑地:“不需担心,我又不要打赢他,打死他。我只要和他交手,试出他的武功精髓所在,然后全身而退就行了。只有柯云那样的人才会和孤鸣鹤硬拼。” 瞧笑天叫道:“啊!你是这么想的吗?看来你们的兄弟友情遇到了寒冬—至少我这么认为。你是不是在嫉妒他?据我所知,那次你被孤鸣鹤打得不轻。” 孟聪明的脸终于红了,但还是嘴硬:“没有受过伤的人,再行走江湖又如何能被人当作沧桑英雄?” 瞧笑天终于实在忍不住了,他哈哈大笑到打跌:“你的逻辑真强大!” 看孟聪明不自在的样子,他赶紧收住笑,接着说,“不过,我想柯云和柯灵都记住了你不顾性命救他们,也认识到了你的武功。不要老是置气嘛,有害身体的。” 孟聪明哼了一声:“知道又怎样?我出手不需要别人记住。再说,谁说我置气了?我忙得很,这就去找孤鸣鹤去!” 其实他真的被瞧笑天说到了痛点,人生几度秋凉,几度起伏,情伤不是谁都经历过的,却是谁都不愿意经历的。 他心里窝着火,堵堵的。 瞧笑天嗯了一声:“你也是很好的人,为什么断定她一定不会喜欢上你呢?等到她真喜欢上你,一切问题都没有了。” 孟聪明心里反而更郁闷了。他悲观地心说:柯灵那个性格,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又不是息香。 但他也搞不懂瞧笑天和息香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笑天一挥手:“好吧,我同意你去找孤鸣鹤。” 孟聪明终于噗地笑了:“好吧,临行喝君一碗酒。今天你请。我刚躲开玉怜珠和杀手团,但我马上就有了新的刺激,更大的刺激。” 说罢抬起腿就走,他走得很快。瞧笑天在后面跟着他:“哎慢点……喂!不要把请客的人落得那么远!你慢点听到没有……哎,对啦,告诉我你师父到底是谁?我看你对付孤鸣鹤有几份顺利逃跑的可能?” 孟聪明的马自由狂奔,孟聪明的脑袋也在自由狂奔。 他声称要去会孤鸣鹤,脑子里却在想着瞧笑天和玉怜珠。 玉怜珠也明白瞧笑天没有能力救她,弄不好反会连累他也与杀手团结仇,将他搅入局,对瞧笑天会有危险。所以她断臂之后,没有联络瞧笑天,却去找了杀手团惹不起的和义庄。 他们两人还真是惺惺相惜。 但瞧笑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为人孟聪明并不十分了解,但除了飞盗之外,瞧笑天在江湖上并无恶名。以他处处保护孟聪明的行为来看,他如果知道玉怜珠遇到危险也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联络方式又是什么。 瞧笑天知道玉怜珠断臂,应该会为此有所行动。但玉怜珠是不是真的西遁,或逃到海上所有人找不到的地方了呢?她又是不是真的肯退出这个局?如果她不甘心,便未必听从汪一恺的安排,或许还会再联络瞧笑天…… 其实现在,刻铁石已不在玉怜珠手里,追踪玉怜珠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孟聪明却更关心瞧笑天是个什么人,他毕竟跟他一起来了北燕。而且,因为他协助控制了玉怜珠,瞧笑天是他在北燕非常需要的一个人。并不是孟聪明怀疑他,而是瞧笑天的地位,实在太重要了。 突然马前腿立起,长啸嘶鸣,孟聪明吓了一跳,急忙挽住缰绳。 马前蹄落地,原地踏起步子。 孟聪明这才发现前边一队人过来,他刚才差点和为首的马头相撞。 那人灰色长衫,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目光如鹰。 他的马后边,跟了不少人,一看都习武的。 不是孤鸣鹤又是谁? 他身后不知是弟子还是随从怒道:“这路这么窄,你放马乱跑是什么意思?差点撞了我师父!” 孟聪明哼了一声:“路窄就只许你走?明明我走的是我的道!” 那人大吃一惊,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家伙,脸白的像在屋里捂了半年不见太阳,在他们这个阵容面前还敢还嘴,大怒:“你的道也要错马让一让,还敢如此无理?” 第八十章 可怕的鏖斗 孟聪明冷笑:“国朝话说得很溜嘛,那你们为何不让?” 那人气得暴跳如雷,但孤鸣鹤没有发话,也不敢打将上来。不然依他的脾气,早就将孟聪明打成肉泥烂酱了。 孤鸣鹤缓缓捋着胡子,眼睛却看着孟聪明的马:“小兄弟,国朝来的?你这马可是神骏,哪里买的?” 这位武林泰斗,认人的能力太差,简直跟瞎了一样的。 孟聪明心说,还真认不出我呀?都见过两回了,打得意兴盎然,结果认得马都不认得我,这什么人。 他嘴一撇:“这位老先生,这马是在下在蒙古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孤鸣鹤仰天狂笑,“小子,你这回答还真是新颖,”他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要骂娘了:这么看还他娘的认不出我!我有那么……那么没有辨识度吗? 孤鸣鹤又用滴滴溜溜的鹰一般的大眼睛瞪着孟聪明,等闲人还真受不了他这一瞪。他哈哈笑完了用大粗嗓子很有礼貌地道:“小兄弟,我们人多,避让不方便,请您暂避到道边,让老夫和这些人等过去可好?” 孟聪明心说:这这这,还小兄弟,忘了谁差点打的你吐血了。 他忘了他被孤鸣鹤打得更惨,喝了多少天的苦药汤才好起来。 孟聪明生气地想:“这是看在马的面子上才对我这么客气吧,成,”他道:“全无问题!”便拍了马一下,让到路边。 孤鸣鹤带着他手下人,浩浩荡荡的纵马从他眼前过去了。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还来得及易容么?他就要过去了。” 孟聪明呸了一声:“哼,大神盗!不易容我就不敢招他吗?看着!” 瞧笑天一把没拉住,孟聪明一拍马,神骏箭一般窜出,眨眼就追上了孤鸣鹤的马队。 眼看已经追上最后一句骑马的随从,孟聪明猛然从神骏上跃起,飞掠过孤鸣鹤所有随从,一掌向孤鸣鹤拍过去,跟拍西瓜似的! 瞧笑天吓得差点叫出声来,他刚才从树下跳下来,此刻又立刻跳了回去,他要观察这一场恐怖的对决! 孤鸣鹤的一众弟子被孟聪明如电光火石般的身影隔开,每个人都赶紧到一种强烈的气流冲击,连人带马都像被多大力量掀着似的向后猛退了好几步。 瞧笑天睁大了眼睛。 他真没想到孟聪明有这么强的由内而外的力量,那不是修炼出来的真气,那是天生的力量。 孤鸣鹤的弟子只习练武功扎实,却好久没见过阵仗了,不会临危不乱,一时被这股气浪掀得有些慌乱。好在他们都习武多年,在最初短暂的惊慌之后立刻恢复了镇静,定睛看向师父和这个发动攻击的不速之客。 孤鸣鹤感到气浪的一瞬间,人已在马上迅速转身,随即双脚借力跃起,同时出掌迎上袭击者。他经验丰富到极致,因为孟聪明是从后面攻向他,他扭身便不容易发力,于是他微一侧身便卸了孟聪明的力,同时一掌撩在他的手臂上,将他格开。 他并没有加力,他想要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厉害,竟敢主动袭击他孤鸣鹤。 虽然孤鸣鹤并没有加力,却在格到孟聪明手臂时,微微一弹。孟聪明立刻手臂发麻,人也斜飞了出去。 不能小看孤鸣鹤的一侧身,孟聪明感觉自己的力量走偏,威力顿减。他也没认为这次对战能在孤鸣鹤手上讨什么便宜,他刚才之所以硬出一掌,就是想逼孤鸣鹤使出全力,才有可能看出他功夫的奥妙所在。 这一撩,孤鸣鹤用的仍然是巧劲儿,而孟聪明要逼他使出真力,又不能让自己受伤。 之前为了救柯云和柯灵,他也使出了全力,也是赶上孤鸣鹤轻敌,才和柯云一起将他击退。但那次,他自己受的内伤却比孤鸣鹤重多了。此刻,他虽然大胆出掌,却格外小心,不能让自己内力受损。哪怕皮开肉绽也行,真气可得一定要保住。 瞧笑天飞到树上,都看呆了。 他发现他之前并不了解孟聪明,这个家伙胆子实在太大了,晒干了也有八斤半!柯云要不是为了保护柯灵拼了命,才不会与孤鸣鹤硬碰的,而孟聪明却会。 那些弟子这才迟半拍地明白过来,愤怒地大呼小叫着各施轻功向孟聪明扑去。个个都要保护师父,恨不得将孟聪明碎尸万段。 但他们很快被强劲的掌风逼退了,根本到不了两人跟前。 孤鸣鹤与孟聪明周围,已经笼罩着一张强烈的真气和掌风交织的气网。 那是两个人共同发出的。 瞧笑天眼力好,看出孟聪明虽然首先攻击,掌风也很强,但根本不去与孤鸣鹤真正对掌。只是在诱使孤鸣鹤不断出招。 眨眼间,两人已经对拆了几十招,孟聪明已经完全被罩在气网之下。但此刻,以他的功力,仍然可以从气网中退出,然后寻机退却,可孟聪明却明显没有退出的意思。 瞧笑天明白,他就是在看孤鸣鹤的出手,要看孤鸣鹤的真气怎样集聚,怎样发出,看孤鸣鹤从起式到发真气时,极为短暂的转换发力过程。 当然,要得到这些那是万分不容易,恐怕这世界上除了孟聪明,也没有第二个人用这种极有可能自毁的方式去勘破一个武林泰斗的武功。那可不是学习,太血淋淋啦!简直命悬一线! 瞧笑天瞪大两只眼睛看着,紧张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孤鸣鹤的弟子个个面面相觑。他们现在看出师父占着上风,也不想再去以卵击石,被真气伤到可不是玩的,那练了半辈子的武功不算,连身子骨都要一起废了。 瞧笑天看到孟聪明渐渐落了下风,但以孟聪明的功力,现在退其实还来得及。 他想喊一声提醒,又怕分了孟聪明的神,左右为难之际,孟聪明现在完全被罩在孤鸣鹤的掌风之下上半身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而且他的脚步移动也明显慢了下来。 两个人全都把马丢了,现在是在步战,其实是在半空中忽上忽下忽而像个陀螺忽而飞沙走石。 第八十一章 还好逃得快 两匹马都跑到道路外边的草地上啃草皮,互相还踢打咬吃两下的打闹,倒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还挺悠然自乐。 瞧笑天感觉拖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孟聪明的人基本看不见了,只看到两只脚还在移动,大部分身体都没入气网,现在是气团,看起来他已无退路。孤鸣鹤浑身发出的气场无比强劲,甚至放出了幽蓝色的光,那是真气发挥到极致的结果。瞧笑天心里叫一声不好!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突然从树上一跃而起,飞身朝那气网冲去,同时弯刀已出鞘,剑随身走,瞬间人到了气网的边缘,闪亮的刃向气网刺去! 他知道这一刀十有八九得被弹回来,孤鸣鹤的真气形成的气场实在太强了,他都不知道孟聪明是不是已经被压瘪了。 但刚才,其实他一直没找到能切入的机会。但到了现在,气团更强劲,而且变得一个钢壳一样梆梆硬,虽然可能毫无作用,但再不出手孟聪明恐怕是要化在气团中了。 孤鸣鹤也想看清这袭击他的小子武功路数和来历,所以尽情释放真气,却始终没有直接将力量击向孟聪明,而只是形成一个圆球形的气团,将孟聪明压在真气之下,却不肯将他一下结果掉,而是始终在不断的招式对决和内气提聚与释放中探究这个袭击者的武功路数。 瞧笑天现在顾不得想自己这一刀下去,是不是被气浪崩个粉身碎骨了。 武林之人遭遇江湖险恶,生命说消逝便消逝,他虽然从来不专门去想,却早有这个思想准备。 就在剑尖就要触到气网的一瞬间,一枚弹子飞矢而来,打到瞧笑天的剑尖之上又弹到气团上。 气团顿时被撕开一个口子,只见一个影子如旋风般撞进了气团,而瞧笑天根本立不住,身体一栽,也身不由己从那个口子跌了进军。 好啊,现在是四个人都在孤鸣鹤的气团里啦。 好比一个网子,本来要捕一只鸟,结果蹦哒蹦哒,一下进来三只! 果然,那来人功夫厉害,瞬间就和孟聪明形成合力,共同攻击孤鸣鹤。虽然三人中瞧笑天武功最弱,但他经验丰富,轻功又好,迅速补上两人空当,顿时以三敌一,攻击孤鸣鹤。 孤鸣鹤立刻发现那发弹子之人的厉害,反而精神大振。他有许久没有和这样高强的对手群殴了。他兴奋起来,大吼一声,顿时聚起所有真气。 孟聪明本来已经累得快要吐血了,一看到孤鸣鹤聚起所有真力—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他精神一振,喝道:“合攻他!” 三个人都是高手,寻找最佳位置配合向孤鸣鹤发起攻击。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一个件可怕的事:虽然以他们的经验,攻击位置无疑已是最佳,但是孤鸣鹤根本没有空子可以给他们钻。 他唯一的微小破绽,就是刚才将真气聚到最强的一瞬间。 那也正是孟聪明要攻破的所在。 然而那一瞬间实在是太短了,他先将三人震开,三人根本没有力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反扑,而这一点时间,孤鸣鹤的真气已经聚了起来! 还是那陌生来客经验更多,他将刀横向片起,锋利的刀刃劈开了气团,但气团已成混沌状,力量越来越大,虽然被刀劈开,气与刀之间却是气密得水泄不通。那人大喝一声,聚起所有力量将刀背竖起拍向气团,顿时撕出了个口子,他随即另一只手一弹飞出,再次击到刀上弹到气团上,顿时又撕出一个洞。他大喊一声“分路走!” 孟聪明已经将孤鸣鹤的看家本事看了个饱,心里说幸亏有人来救啊,不然俺看到的这些宝贝只好永远埋在肚子里了。 三个人都是机灵得冒烟儿的主,立刻从气团的破洞中分三个方向扑了出去,施起轻功朝三个方向跑了。 孤鸣鹤霎时收掉真气,定睛一看。 然后吧,他使功夫的时候快如疾风闪电,现在要让判断了,就迟钝得不行。 左瞧右看的一刻功夫,三个全跑了。 弟子们这才一拥而上:“师父,您怎么样了!” “师父,您太神勇了,竟然以一敌三!” “师父,您气场太强大了,他们都快被您吹薄了!” “师父!他们跑啦!” 听到最后一句,孤鸣鹤差点鼻子没气歪。他刚才真力消耗不少,此刻不想多说话。但他眼珠一转,并没有生气,反对众弟子道:“为师不怪你们,今日要庆贺才对。” 一个弟子怯生生道:“师父,他们跑了为何还要庆贺啊?” 其他弟子也俱都一脸莫明其妙。 只有一个弟子道:“师父,刚才那三人,都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师父平日没有人值得切磋,这三人虽然合力与师父鏖战仍居下风,但也算是值得师父出手的人,所以师父才说要庆贺。” 孤鸣鹤嘉许地点点头:“肖必成,你果然是个有慧性的人。只是跟我学武时年纪已经大了,没有达到应有的境界。不过,我的真东西还是可以传给你的。” 肖必成急忙弯腰道:“谢师父。” 孤鸣鹤冷笑道:“蓟州最近不靖,国朝要出一些事情了。且看北燕当权的人,打算怎么办吧!” 说罢他一挥手:“刚才要去哪,接着还去哪!” 肖必成熟谙老头的习性,这么打了一气,已经忘了要去哪儿,便道:“去右丞相多速府上,已经快到帖子约定的时间了!” 孟聪明又回到了孤鸣鹤的旧宅,今天独自一人扛着孤鸣鹤的掌风气网时,他真的有种绝望得要命坚持不下去了的感觉。 不一时,瞧笑天也来了,孟聪明哼了一声:“我就不谢你了,赶紧走吧。这宅子的主人你就没有查过吗?” 瞧笑天哎了一声:“谁还关心这儿的主人,刚才真是快要吓死我了。若不是那厉害角色及时赶来,咱俩这会儿估计已经没有脑袋了。” 孟聪明从桌子上跳下来:“你赶紧离开这儿,既然只是想帮助我,不是在这件事里有什么责任,以后就不要再来这座宅子。” 一向爽快的瞧笑天突然有些犹豫了。 他停了一下才道:“柯大人确实没有托付我别的,但我并不一定总是要拒绝他呀!” 第八十二章 新的秘密 孟聪明道:“柯大人也不想让所有人都卷入太深,进来了,就无法再抽身,你该走还是走吧。况且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现在你和息香在一起比较合适。” 瞧笑天哼了一声:“你知道我的心就好。” 孟聪明耸了一下肩膀:“你可真肉麻!” 他推着瞧笑天:“快走吧快走吧!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座宅子的来历,好奇害死猫懂吗?走吧走吧。” 瞧笑天耸耸肩膀道:“你怕我知道有些事。但是,有一天你还是会再需要我的,而且这一天不会离得太久。” 孟聪明哼了一声:“本来嘛,白玉杯不能白许的哟。” 瞧笑天哼了一声便走了。 这白玉杯真是他的滑铁卢,你个孟聪明为啥不提汪一恺那枕头? 他心里愤愤不平着走了。 孟聪明去到前面的商铺,肖纵正一身华贵的紫袍坐在香料铺里,看伙计配制。 看到孟聪明进来,就让伙计出去了。 孟聪明道:“你的金耳环呢?” 肖纵呵呵两声:“这暗器的造价有点高。” 孟聪明道:“是啊,尤其是还有两个,还戴在一只耳朵上。” 肖纵只好又呵呵:“我们北燕男人,都是一只耳朵戴耳环嘛,我就多打了一个孔。” 孟聪明道:“你这么浪费是你自己的事情,但面对成一个白面红唇黑眉的不知男女的东西我就不能理解了。” 肖纵站起来,看了伙计一眼。两个伙计知趣地退下。 “孟神探,我毕竟是个生意人,场场面面的人认识很多,不方便用本来面目去帮你。” 孟聪明嗯了一声:“这两天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武功。” 肖纵耸耸肩膀:“孤鸣鹤一定看得出我的武功来历,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师父弟子极多,而且我的功夫也并非只出自他一家,况且,” 他狡黯地一笑:“我又易了容,当然更没有危险。可是你呢?你既没有易容,又泄露了武功……” 孟聪明一笑:“孤鸣鹤又不是第一次见到我。那么,你看得出我用的什么武功?” 肖纵犹豫了一下道:“我确实看不出,真的很邪门儿。但孤鸣鹤……” “孤鸣鹤也看不出。”孟聪明打断他的话,“所以,我才用我原本的武功挑战他。因为,终有一天,我要用我原本的武功战胜他。” 肖纵又耸耸肩:“你竟然没说用你原本的武功杀死他。” 孟聪明道:“他多行不义的时候,自然要杀死他。” 肖纵轻松地道:“至少要在武功上有能力解决他,才能杀死他。我生意很忙,可不一定老能赶去救火。” 孟聪明道:“他应该掌握了国朝的一些秘密,这是我想知道的。所以,如果在武功上击垮了他,就是击垮了这个人,可以阻止他助纣为虐。” 肖纵简直无语:“你说的太不错了,可你的武功在哪里?刚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谁知这会儿还有没有你。” 孟聪明一笑:“所以你就赶到了呀!” “那个小偷怎么样?他内力不济的很,我当时真怕他跑不出去,而且我们也没能力救他了。” 孟聪道点头:“所以我告诉他让他远离这件事情了。” 肖纵道:“据说你要在北燕呆三个月,如果你是想解决武功的问题,你的时间看起来很充足,但其实也许很不够。” 孟聪明沉思道:“够不够我都得回去,因为那个时候,蓟州要有变化了。” 夜。 又是孟聪明一个人了。 今天似乎没有人来打扰他。 瞧笑天走了。 息芳不敢来了。 肖纵本来就是专门要让他一个人过夜。 孟聪明燃好灯,在柯灵的屋里又呆了一阵。 他自然知道对于他想探查的秘密,他应该在屋里什么地方去找。 所以无需什么都仔细搜索。 但这是她的房间,便不同了。 他就更不肯八卦地什么都搜检一遍。 而是静静地坐在屋中间的椅子上。椅子上本来落满了尘土,他就直接坐了上去。 他不会去坐在她的床上,即使前一夜在这屋里睡着了,他也只是睡在地上。 这屋里,满是她的气息。 而且令孟聪明想起十四年前的国相府。 不仅仅是后花园。 还有那个张灯结彩,明亮辉煌的宴席上。 父母心情复杂、压抑,恨不得赶紧离开,一刻也不愿多呆。 他,却和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女孩,一个那天过两岁生日的富贵无比的小女孩。 有过一场孩子间的交流。 然后,他目睹了她被玉怜珠盗走,却没有办法阻止。 灯光中的小屋,静谧又透着神秘。 静谧是因为没有人。 神秘,是因为她住过吧。 孟聪明徐徐站起来,像被什么吸着,走到壁柜前。 他将油灯放在旁边的木架上,打开柜门。 柜子里基本空空如也,却散着一些麻绳,和做包袱皮都不合适的各种花色的布片。 这些明显是在匆忙打包中丢弃了的东西。 他又打开中间的抽屉,心跳突然加速了。 那里面放着一些字纸,戏文小册子,还有一本手写的诗集,一本武功心法。 他先看那诗集,竟然是柯灵写的,很稚拙却很有灵性,充满了少女的一些奇思怪想,可以感觉到她是一个内心丰富但很干脆爽朗的人,云朵,蝴蝶、小鸟、鲜花、绿树都是引发她幻想的对象,但却很少无病呻吟,字也很酣畅漂亮。想不到看着冷漠的她,竟然有这么丰富而敏感的内心世界。 他又拿起那本武功心法,却是粗浅的入门功夫,显然是并不需要带走了。 而那些戏文小册子,都是一些神仙和传说故事,看起来像是柯灵喜欢的内容。却没有那些传奇爱情故事,这真是柯灵性格的写照。 她的爱情世界里,就只有柯云一个人,别的男人在她眼里,和庙门口的金刚大概没有什么区别。 若是和柯云没有那样惊魄的相遇,之后柯云又那样耐心和关爱地待她,估计也没有今天的他们。 柯灵几乎是孟聪明遇到的女性中,最冷漠最无法交流的一个了。 最后,他才拿起那些字纸,有些心跳,手也有些颤抖。 打开一看,把他气得,和刚才他看到的那些不同,这些字纸上竟然全是北燕文字! 虽然无疑是柯灵手笔,他却半个字也不认识。 害得他白白心跳颤抖了半天! 然而翻着翻着,他的心跳突然又加快了,那些小人儿! 和那本武功秘笈上的小人儿一模一样!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第八十三章 巨变突临 看字体就是柯灵手迹! 他突然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孤鸣鹤是要柯灵替他悟这本武功秘笈的心法! 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会将这个任务派给年纪很小的柯灵。也可能孤鸣鹤认为自己对武功投入太深,反而无法跳出这个圈子。 也许是因为柯灵太聪明? 也许是因为,对其他弟子有所顾忌。 或许,是多种原因都有。 但最终,孤鸣鹤并没有成功。 而柯灵对自己的暗示,果然不是随便说说,而是有她内心最深层次的原因。 或许,这一次,她真的不是什么话都对柯云这个大哥说了。 孟聪明手在抖,但是眼下他无法认识这些字,又不可能去找人翻译。他能信任的,只有柯云和柯灵,肖纵都是不可以的。 他将这所有的东西,用旁边大一点,稍微完整点的布包好,用丢下的麻绳系紧,那些有秘笈心法的字纸,他却揣到了怀中。 他看看打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袱,这些东西,简直就像柯灵专门留给他的一样。 他们之间的那一纸约定,也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可是,她的心呢? 她的心在哪里? 孤鸣鹤的书房,倒是没有留下太多东西。 显然他决定的时候,给自己的时间比较充裕,而柯灵肯定是很晚才知道,又必须听师父的命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要离开,所以收拾得很匆忙。 但是孟聪明却发现了更多的东西。 据肖纵说,孤鸣鹤基本是住在靠近前院的这间书房流连,主要是会客方便,也比较安静。当然肖纵怎么知道的,孟聪明就很识相地没有问了。他只负责探案,对于和义庄和柯家军庞大的卧底与探马体系,还是少介入的为好。 孤鸣鹤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对他的卧室进行研究。 卧室中那张宽大的床,朴素至简。 本来不会引起任何注意,但孟聪明却偏偏注意到了它。 他不得不拂去尘土,不由心底啊了一声。 孤鸣鹤显然并不是一个讲究享受的人,但这张格外宽大的床,虽然本是普通的枣木,而且原木纯素,木结还在上边。但竟然被他睡得表面锃光瓦亮,摸上去光滑如漆过一般。孟聪明将手放在上边,竟然感觉到一种寒气从木头里观渗出来,但传到手背上却渐有温热。 他吃惊了,这床已经浸透了孤鸣鹤的真气。 孟聪明尝试将内力加在床栏上,果然那床竟然渐渐温热起来,他持续地加注内力,床的温度也不断升高。孟聪明心想,你到底能到多热呢?能把水烧开? 他这么想着,内气始终未停,却突然间! 当他感觉到床有灼热感的时候,一股很强的真气,逆着他发出内力的方向朝他袭了过来。 他叫声不好! 孟聪明发现,他只能继续将内力发出来,逆着那股真气顶回去,否则那真气就会穿透他的心脏,虽然他还拿不准那股真气的力道,是会把他击死还是击伤,但既然他既不想死也不想伤,就只能继续顶住。 渐渐的,在这间阴暗只有一灯如豆的房间内,一个人奇怪地双掌顶着一张大床在用尽吃奶的劲儿。可从表面上看,除了这人有点好笑之外,整个画面并没有任何可怕之处。 孟聪明觉得自己的内力已经发到极限了,而床上向他双掌注入的力却仍然源源不断在加强,只是温度却不再升高。 孟聪明白,那股真气和自己的内力交汇,不是互相耗减,而是形成一股更强的气,正在往屋顶上升上去,并且屋顶已经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貌似这个屋的屋顶倒真要保不住了。 不想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然还有一个声音道:“孟公子……” 孟聪明一惊,双掌一泄的同时,两脚一蹬,人已纵身离地。 顿时,一股强大的气浪如排山蹈海般灌了过来,屋里顿时被真气所盈满。 孟聪明飞身而起的同时,两股交汇到了巅峰的真气向他的身体倒灌了过来,他人已飞起堪堪躲过了气浪。 然而他的双掌仍然粘在床上,竟然感到发麻发热,手掌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此刻,屋顶却响得更厉害了,窗棂和砖瓦发出巨大的倒塌前的震响。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不全是真气! 为什么整个屋子都在摇! 为什么地都在动! 那张充盈着孤鸣鹤真气的枣木大床,也在摇动。这种震动声越来越响,渐渐震耳欲聋。 大崩塌! 房屋瞬间纷纷倒塌! 孟聪明却在地动山摇中被扔了出去。从空中摔落到地上,晕了过去! 地动天摇和不断的崩塌中声中,肖纵跑了过来,嘶声喊道:“孟公子,你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被同时的各种末世的巨响撕的碎碎裂裂,而他问的一瞬间,才看到所有房屋都垮塌掉了,耳边持续着震耳欲聋的巨响,整个院子就在这震耳欲聋中成了一片断瓦残垣,甚至院中大树也连根拔起倒在地上,井台上的整块青石也飞到半空又坠落下来深深砸进地面。 但这可怕的声响与影响,孟聪明应该完全是不知道的。 他如死了般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纵是个经过大事的人,此刻却完全惊呆了。 北燕京师遭遇了大地震,房屋塌毁一片。街道上一片断瓦残垣,无数人无家可归,流落在街上。死伤亦不是小数目,死去的人无法及时掩埋,亲人们只能围着尸体痛哭。 连最艰固的皇宫、城墙都有不同程度的严重损坏。 肖纵的京师第一民宅,总算建的比较结实,但也垮塌了不少。 为了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肖纵将房屋让出,灾民一股脑涌入,于是孤鸣鹤旧居的保护立时毁于一旦,无数珍贵的痕迹永远在这个世界挲他。 但危急时刻,这些事便说不得了。 孟聪明只能睡在柯灵小屋的小床了。因为其他房屋全部让给了灾民。 他闭着眼睛,面色苍白。 肖纵既不安,又不解:“你怎么了?你是被扔出来的,房子根本没砸到你,也没有外伤。怎么气息弱到这样?被吓得?” 虽然京师一夜几乎尽毁,但肖纵还是忍不住开孟聪明的玩笑。 孟聪明脸色青白,好在那小包袱被肖纵收到了壁柜里,算是在遇到突如其来的灾害来临时,没有遗失。 至于那张大床,只有孟聪明知道,它曾经是一张不普通的大床,现在已经又变成了一张普通的大床,五六个灾民挤在那一张床上。 孟聪明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事,只是这场地震帮了他,那张神奇的床所蓄满的真气,全部被他源源不断地牵引着吸收到自己身体里了。 第八十四章 灾后的新决定 事实上他与孤鸣鹤较量之后,身体内部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他在承受巨大掌风的压力之后,一直在调整真气。只是还没调整好就遇到孤鸣鹤那张奇葩的大床,所以他现在内里真气聚集了很不少。但内息虽然骤然增强了几个层级,却需要一段他自己也不知道多长时间的自我调息大概才能贯通。眼下,正是真气在体内乱窜,最最难受的时候。 孟聪明嘴唇青白,勉强道:“昨日和孤鸣鹤对战的时候,真气受损了。” 对肖纵,也是不能全说真话的。 肖纵点头道:“你胆子太大了,要不是瞧笑天让息芳告诉我信息,我若不能及时赶到,你就真的麻烦了。” 孟聪明从里到外感到疲弱。他终于达到了第一个目的,不仅比前两次更深入地认识了孤鸣鹤的武功,而且意外地让自身功力有了飞跃似的增长。 但他仅仅是把这些内力放到身体里,却不能运转和使用他们。别说根本发挥不了威力,现在简直在他体内要爆炸,把他炸成肉末末。他动动就痛得不行,走路下床都费劲儿。 本来他应该用尽各种办法调息,让混乱的内息各就各位,再让他们在体内被有序调动起来,才好发挥威力。 但这一场地震,打乱了很多计划。 一个仆人端了一碗汤面进,面上卧着个鸡蛋,还撒了几粒绿色的葱花,煞是好看。 肖纵道:“你睡了一夜,赶紧吃吧。今天只有这点东西,我家里所有的粮食,大部分拿去分给灾民了,少留了一些给这院儿里的老人和孩子。所以太抱歉啦,你一天真的只有这一碗。” 他刚说完,肚子就无法克制地咕了一声。肖纵的脸红了起来。 看来精神还是不能完全战胜身体本能。 孟聪明摇摇手,勉强笑笑:“明日开始再享用这个待遇吧,今天真不饿,你吃了吧。” 肖纵摸摸肚子:“还真是饿得很!” 灾难初起,存粮还有,但必须要精打细算。他摸着瘪瘪的肚子,还是强迫孟聪明先吃了多半碗,才把余下的吃掉了。 这才道:“北燕突然遇到这么大的灾祸,你的计划有没有什么改变?” 真是猝不及防的巨变,也正是孟聪明必须面临思考与决定的。 眼下北燕显然不会有力量出兵帮助韦都或者其他什么暗藏的势力,比如杀手团。如果提前动作,确是一举取胜的好时机。 但成王那一端形势不明,这是整个计划中最难把握的环节。 当然他能想到的,柯搏虎都能想到。他不能解决的,也是柯搏虎难于解决却非常需要解决的。 他怎么去帮柯伯父呢? 孟聪明煞白着脸,皱着眉道:“我今日休息一天,明天要赶紧回国朝。” 肖纵道:“为什么?你的事情做完了?我怎么感觉你除了被孤鸣鹤打了一顿,什么都还没有做呢?” 孟聪明笑了一下:“这打,挨得也很值。” 他坐起来:“况且我在这里,不是还要浪费你的粮食。”他说着,想下地找鞋,却发现脚并不听使唤,只能颓然又倒下:“我回国朝,找五叔和彭军医弄一批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京师马上就会瘟疫横行,况且受伤的灾民太多,药品定会奇缺。彭军医不能来,我会将五叔带回来。” 肖纵哎了一声:“你想得对,这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你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这一路奔波哪受得了,不如联系和义庄的其他人,让他们赶回蓟州。” 孟聪明积聚了一下力气,又去够鞋,却腿软得不行。 肖纵急忙帮他把鞋捡起来:“你在床上呆着呗,急得什么?” 孟聪明道:“回去不仅是药品和食物这些物资的事情,北燕这么大变化,我要和柯大人重新商量一下,看他交给我什么新任务,我会带着任务和赈灾物品一起回来。” 他已经穿好鞋,勉强站起来。 肖纵心里很佩服孟聪明这个看着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感慨道:“北燕若不侵犯国朝,我们又何需与他为敌。老百姓是没有罪的。只是,” 他想想,才又道:“你若带药带医生回来,我可以借机帮你进入北燕朝廷内部,通过北燕与国朝之间的暗线,想办法查出柯大人想知道的秘密。” 孟聪明点头,心想,那刻铁石虽然要紧,但北燕现在遇到大灾,即使有盟约也无力再助国朝的不端势力。只有趁这个机会,将国朝内部与柯伯父作对的幕后势力搞清楚,才可以放心大胆地与韦都正面较量。 但是,他心中总还是有一片阴云,总觉得哪里还存在着危机。或许,就是重伤玉怜珠,组织杀手团的那个人或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势力。 孟聪明飞马朝国朝边境奔去 他的内息还没有调好,飞驰起来很难受,但也只能忍着。 这匹神骏,自从孤鸣鹤那天这样称呼之后,孟聪明不自觉地也这样叫他。 那次对战当中,孟聪明得到肖纵和瞧笑天帮助,得以施轻功逃脱。 神骏当时在一边和孤鸣鹤的马正友好嬉戏着。 之后发现主人没了,便飞驰着离开去找主人。 孤鸣鹤派去跟着神骏的弟子,竟然就跟丢了。 把个孤鸣鹤气坏了:“要你们何用!” 却又大赞神骏确是一匹宝马,真有灵性,竟然能防止敌人跟随找到主人。 然后又气得骂弟子道:“要不是老夫和多速有约,亲自去追,怎么会让那人漏网!” 那被责怪的弟子吓得连连道:“弟子有罪,罪不容赦!弟子辜负师父的期望,请师父责罚!” 孤鸣鹤恨道:“拉下去打三十板子,不许吃晚饭!” 那弟子听了反而如蒙大赦,急忙弯腰谢罪出去。 孤鸣鹤沉吟一下,叫肖必成:“必成,你去查查那人来历。必是国朝人。” 肖必成忙道:“是!” 但肖必成还没有展开调查,当天夜里就发生了那场大地震。 北燕朝野一片大乱。 送走了孟聪明,肖纵找到肖必成,责备道:“都什么时候了,孤鸣鹤还在与多速勾搭吗?” 肖必成辩解道:“师父只是想在朝廷再谋个职,他也在赈济灾民的。” 肖纵气道:“国主现在全身心调集物资和钱财救灾,多速明明是对国朝主战派。这次遇灾,他反而趁着北燕遇灾加紧活动。孤鸣鹤与他混在一起,哪里还有节操而言?你最好悬崖回头,早点回国朝去,否则老母亲何时能原谅你?” 肖必成不乐意道:“师父只是为了恢复国师之位,或者哪怕朝中有个位置能施展他的才华就可以。师父从未主动与国朝为敌,更未提议侵犯国朝。” 第八十四章 回蓟州! 肖纵气得简直听不下去了:“你和孤鸣鹤还真是亲师徒!那孤鸣鹤为了飞黄腾达,能不替多速办事么?何算只要能有出头机会,就可以不顾及节操?二十年前,正是孤鸣鹤随先国主入侵国朝,他出谋划策充当军师让柯家军吃了大亏!” 肖必成辩解道:“可我跟随师父以来,并未见他做这些坏事,他这些日子也为灾民的事情奔走。” 肖纵道:“合着你还想等到他做坏事的那一天?你若缺钱,我来给你,怎么如此节操全无!” 肖必成却反驳道:“我不也是到了北燕才与三伯哥相认?当初必成不认识你这个富哥哥,什么营生都不会做,老娘跟着我吃苦,都快要饿死,是师父帮了我。再说,就算眼下,我跟着师父能学武功,能读书。我做点有用的事不好么,怎么能白吃你的!” 肖纵觉得这个远房堂弟简直不可理喻,他肝火上脑:“难道你没听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肖必成道:“师父现在又未失节!” 肖纵快被他气晕了:“他二十年前难道不曾失节?且这二十年,他完全没有改邪归正,他只是没有失节的机会而已!” 肖必成却已抱拳弯腰施礼道:“三伯哥,我肖必成并非没有节操的人。身处北燕与蓟州之间,谋生很难,守节更难。但必成不会让三伯哥失望。” 说罢转头离去。 肖纵长长出了口气,这个到北燕才相认的同族弟弟,真是太执拗了。 肖纵担心的,首先还不是他跟着孤鸣鹤会做什么坏事。他相信肖必成本质是个不坏的人,但他现在与孤鸣鹤靠近陷得如此之深,武功诗书兵法都是孤鸣鹤亲授。他担心真到抉择的那一天,肖必成不脱层皮是不可能浴火重生的。 肖纵正摇头间,朝廷又来找他借粮了,街坊也是一堆灾民在等他救济。哎!真是一时顾不得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了! 孟聪明离开的时候,要带一个人帮忙,好和五叔一起回来时,带尽可能多的药来。 肖纵希望他带瞧笑天回去,毕竟瞧笑天武功好,江湖经验丰富,又以北燕和国朝都非常熟悉,更方便一些。 孟聪明却要带息芳。 肖纵心里嘀咕了:“难道真的看到美女,危险都不顾啦?” 瞧笑天横了一声:“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可不是我不帮你!” 孟聪明道:“不是你让她当我女下属的?所以,闭嘴!” 他飞身上马,一夹神骏的肚子,如箭一般飞奔出去。 息芳也打马紧紧跟上。 幸好息芳本是游猎民族出身,身体健壮,马术更好,不然以孟聪明飞一般打马的劲儿,一个女孩子跟上还真不容易。 孟聪明选息芳,也是有不能说的心思。 他心里希望息芳能在他和柯灵之间成为一个缓冲。 之前,无论是柯云,小乖儿,还是颜可儿,都只可能让他和柯灵的关系更加恶化。 虽然,她对他冰冷,虽然,她心里可能还恨他。虽然,他觉得和她之间完全看不到未来和希望。 但他总还是留有一丝丝期待,就是两个人的关系能够缓和,哪怕像普通朋友之间能够交流,能够允许他对她有一丝挂牵,能够不对他做出冰冷的样子。 他打着马飞跑,心中的烦恼却一直堵到胸口,让他快要不能呼吸 一对男女之间,总是爱上对方的那个人,比较辛苦。 他是在猝不及防间,就遭遇了我爱她的她不爱我这种既尴尬,又让人痛苦的局面。 到了总管府,他飞身下马,息芳也下了马。 他正要进去,息芳却拉住他,摇了摇头:“孟公子,我和柯灵是要好的朋友,但我是异族人,我不想进府。” 孟聪明一愣:“那你……” 息芳一笑,笑容很明艳:“我已经通知了柯灵。她出来不容易,但说会找机会出来,我们今天能见上面的,我会告诉她孟公子是个非常好,非常勇敢的人哦。” 孟聪明啼笑皆非地道:“你不会告诉她,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孤身挑战她师父吧?” 息芳眨眨大眼睛:“这个一定要说呀!如果在我们息族,这样勇敢的小伙子,所有姑娘都会追着他要喜欢他的。” 孟聪明更啼笑皆非了:“那你要追着喜欢我吗?” 息芳又眨眨眼:“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息族人,就会!但你是国朝人,你喜欢柯灵,就不会。” 孟聪明忍不住笑了,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他将缰绳扔给门人:“好了,我要进府了,我们回头见!” 他从前门进了府,正是柯搏虎办公务的地方。 却见院里人很多,连关正枫这样的大将都在忙得不可开交,他稍微站了一下,知道这是在为北燕准备救灾物资。心里稍微放心,想道,何必一定要敌对呢。只是北燕那边的情形,还真不容乐观。 柯搏虎听到孟聪明在北燕的经历,仍是大吃一惊:“聪明!你怎么敢一个人去挑战孤鸣鹤!当时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弟子,你胆子简直比云儿还要大!” 他从来在众将面前都称柯云的大名,此时大惊之下竟然失态了。 孟聪明嘻嘻一笑:“柯伯父,您试试我的功夫!” 半刻之后,柯搏虎微微笑了,赞许道:“不错不错!果然我和你师父都没看错了你,太让老夫高兴了!” 孟聪明却没说,他现在其实内力全部阻塞,只是没发作而已。 他不想让柯伯父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还担心自己。 孟聪明道:“柯伯父,聪明有个疑问。” 柯搏虎已经坐到帅案的后面,听到孟聪明的话,笑眯眯地道:“有什么疑问,问好喽。” 孟聪明道:“柯伯父,您送聪明去学武功,又下了这么大本钱,是希望聪明的武功达到什么境界?” 柯搏虎歪歪脑袋:“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让你达到什么境界。你父母不在之后,我是想让你在我和你伯母呵护下顺顺利利长大就好。但是,我渐渐发现,孤鸣鹤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我希望我手里有一个人,能在武功上克制他。可是,我做不到,柯云更不行。事实上,我们只是军人,上战场杀敌是我们的职责,和武林豪杰不是一回子事情。如今江湖上真正武学泰斗级的,就只有孤鸣鹤和妙常师太两人。老妙常虽然和我关系不错,但她一来生性淡泊,二来她和孤鸣鹤只在伯仲之间,三呢这老尼姑突发犟性,还闭关去了!所以就轮到……” 第八十五章 孤鸣鹤的命门,也是你的命门 他看了看孟聪明,嘿嘿一笑。 孟聪明瞪大眼睛:“然后,您就看上聪明了?” 林搏虎看着孟聪明,突然做了个鬼脸,孟聪明吓了一跳,明白过来便撒娇地捶打柯搏虎:“柯伯父,您干什么嘛,吓到聪明了!” 柯搏虎噗地笑出来:“也是凑巧了,你和江龙海学武功的时候被我看到,那个时候我就决定送你上黄山。” 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孟聪明:“怎么,伯父给你安排人生了,你不乐意么?伯父知道你是一个生性闲散,乐天随和的人。只想随心所欲过自己的生活,对不对?” 孟聪明不好意思了,柯伯父还真是了解自己。 他认真地说:“我只感谢伯父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去做一个更有用的人。” 柯搏虎哎了一声:“生在这个时代,有些是个人不能选择的。” 孟聪明想起刚才柯搏虎的话,突然道:“您竟然说妙常师太和孤鸣鹤只在伯仲之间,所以找到聪明,以后好克制孤鸣鹤?这个听起来还是很吓人啊!” 柯搏虎爽心大笑了,他破例提摸摸孟聪明的脑袋:“谁让你和江龙海学功夫让我看到了呢?这只是其中一个心愿。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有一天伯父能看到你和灵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哦当然,还要再有了胖儿子,我柯搏虎对你父亲才算真的有了交待。” 孟聪明低下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后花园。 柯云仍然沉稳与淡然,微笑道,“什么时候让我们领略一下孟神探的新武功?” 去北燕之前,柯云永远能用他的速度,克制住孟聪明的内力。 事实上,柯云根本不用内力。所以,他的内力虽然也曾练过,却可能连瞧笑天也比不过。 他令人闻风丧胆的,是他的剑。一个快,一个狠,北燕军队从最高统师到普通士兵,无人不知,只要在战场上见了柯云和他的剑,北燕士兵会立刻心生怯意,未战即乱。 片刻之后,柯云惊讶地看着孟聪明。 “聪明,我的剑在你面前再也不能随意施展了!” 孟聪明嗯了一声,随即道:“但是,还没有达到最终目的。” 柯云噗地笑了:“你想现在就超过孤鸣鹤吗?心太急了吧。” “咦,”其实孟聪明一进府,就期待着能见到柯灵,他的心都跳得快了。此刻,他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他拿出那个包袱,将柯灵写的秘笈上的字给柯云看。 “这是从孤鸣鹤原来住的地方找到的,”他犹豫了一下,“是在柯灵住过的房间里。” 柯云的脸色变得凝重,他接过那些纸,看了起来。 一会儿他道:“灵儿今天不在府里,她非要出去,我只好让二喯跟着她。” 孟聪明微有失望,但明显的,柯灵是去见息芳了。 柯云道:“走,到我房间,我来译给你看。” 柯云的北燕话说得很好,也能读能写。他拿起笔,从第一篇开始,笔舞龙蛇,然而刚译过一篇,他突然停住了:“聪明,我不能再译了。” 孟聪明奇怪道:“为什么?“ 柯云道:“从译过的这些看,柯灵确实是在写这套秘笈的心法体会,但是明显,她根本没有悟出来任何有用的东西。” 柯云将字纸放下:“她是有慧性,但再怎样当时也只是十二岁的小女孩,孤鸣鹤其实根本没打算在短时间内参透秘笈。他只是自己思维受限,于是放开了让柯灵去悟,然后他再从柯灵这些杂乱无章的心得中,再去体会去感悟。恐怕,他给自己定的期限,也许是十年,二十年。” 孟聪明一脸惊异,可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大哥说得不错。这本秘笈和我当年琢磨的心法,我根本一个字都没有忘记。” 一个宁静淡定的声音。 柯云和孟聪明闻声抬起头。 柯灵一身浅绿色的衫裙,和这夏天的季节很是相配,清淡宜人。胸前那羊脂玉平安牌,和淡绿色相互映照,更加晶莹透剔,洁白如雪。 柯灵黑而深邃的眼睛眨了眨:“只是,还有一个秘密。” 柯云和孟聪明都一惊。 柯灵道:“孤鸣鹤有一个命门,在他的后颈大动脉处。但只有针尖大的一点,只有恰好点准位置,才能制住他。但是,一旦交战,对手根本腾不出手去控制命门。他们在孤鸣鹤面前,哪有机会。” 孟聪明惊道:“难心大师的话,果然不错!” 柯灵低下头:“他收养了我,教我武功教我读书。他虽然狠毒,却没有对我很坏。但我知道,他的危害实在太大了,否则我原本不愿意将他的命门告诉你们。” 柯云笑笑:“灵儿,你担心聪明遇到孤鸣鹤会有危险,才说出来的,对不对?” 柯灵垂下长长的睫毛,却不回答。 半晌才道:“这也是爹爹交给灵儿的任务。而且,”她犹豫一下道,“其实知道他的命门在哪里,虽然很难,但并不是太难。我就是从当初一起学武的师哥师弟们那里听到的。他们之间也在传来传去。只是,真正对决起来,根本没有人能有机会去攻击他的命门。我之所以之前没告诉你们,一是他毕竟是我师父;二是我如果说了,你们和他对战时,就会有意识地总想攻击他的命门,而放弃原本应有的对战招式。那样的话,极容易反被孤鸣鹤制住。可能孤鸣鹤没事,他的对手倒悲惨了,甚至可能丧命。所以,” 说了这么一大通,柯灵才稍微换了一口气,然后静静地继续道:“所以,孤鸣鹤的命门,很可能就是你的命门。当你拿不住他的时候,他会你致命一击。” 柯云和孟聪明都倒抽了一口气。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从柯灵嘴里讲出来,还是不能不让人震惊。 柯灵却又说起另一件事。 她垂着睫毛又道:“息族虽然缺医少药,却有疏通血液和筋脉的秘方。我在北燕的时候,曾经研究过将这秘方和内息结合。但是因为年纪小,武功心得也不多,没有得到任何成果。但我的直觉,那是一定可以的。” 柯灵如此突然地出现,搞得孟聪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在她面前,好像傻掉了一样:“你是说,让我去当息族人?” 柯灵一脸无语:“孟公子,我是说过可以给孤鸣鹤当徒弟,但不等于换一个地方也好使啊。你根本不是息族人,又如何变成息族人?只是,如果能先取得息芳的信任,她肯引见你去拜会息族头领,才有可能。况且,息族在北燕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北燕那么残酷无情的压迫下,能全族生存下来,必有他们独特的办法。” 孟聪明道:“所以,你委托了息芳在北燕帮助我,而且让她找了瞧笑天帮忙?你给了瞧笑天钱没有?” 第八十六章 相见 柯灵的脸突然红了,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半晌,她才点了点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孟聪明震惊之余,更十分尴尬。 他知道瞧笑天根本不会贪柯灵的钱,他肯拿无非是让她放心。 他本来也是瞎蒙的,没想到柯灵还真的给了! 柯云也完全没有想到,他也吃惊地看着柯灵。 孟聪明也一时呆了。 柯搏虎对孟聪道:“你打算何时再回北燕?” 孟聪明道:“一会儿去看看五叔和彭军医,药品备齐了就走。大批物资会慢,我们几个人轻装先回去。” 柯搏虎点点头:“五叔年纪大了,也真是辛苦他。” 孟聪明嗯了一声又道:“五叔兴致一下高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了。” 柯搏虎噗地一笑:“是,跟你爹爹其实有点象的,心里有做大事的愿望。只是五叔是纯朴憨厚的,你爹爹却一生都是空负一身才能,却透着多少无奈。” 孟聪明一时哑然,柯搏虎短短几句话,竟令他无限心酸。父亲的一生,够有多不容易! 柯搏虎道:“刻铁石虽然没有下落,但你去了北燕,除了已经有的发现,有什么新想法没有?” 孟聪明有点迟疑,他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确定,但又一想,每一次赴北燕,都不知道是否能够回来,有些话还是要话出来。 “刻铁石对大多数人是没有用的,因为能调动刻铁石与北燕对话的人,虽然不一定是皇上,但必须让北燕认可的掌控国朝的能力。目前只有皇上和韦都是可以的,而且韦都必须矫诏,不能自行代表国朝。柯伯父您想拿到刻铁石,是为了不让其他势力利用它做坏事,我相信柯伯父是永远不会用到他的。此外就是北燕自己,不想被国朝用盟约拴着。” 柯搏虎一笑:“如果有可能有另外一种势力,情势就复杂了。” 孟聪明犹豫一下才道:“成王是最接近皇位的人,其他的几个亲王不仅实力,在声望上也不被国朝上下认可。如果和蓟州联盟之后……“ 柯搏虎正色道:“我相信成王他不会!” 孟聪明点了下头:“那就是杀手团的背后了。” 柯搏虎道:“我在调查杀手团,但他们之间彼此平时不通气,而且出来做案虽然凶残,却很孤立,很难查到他们的上线,就是那个幕后的真正指使者。” 孟聪明道:“可惜我北燕的事情未了,否则我可以上京城,从京城查起。他们的目标即便是刻铁石,必然在京城有线索。其二,有一种可能,杀手团的幕后主使已经拿到了刻铁石,但他们连韦都的地位也没有达到,不能代表国朝使用刻铁石来要求北燕加盟。所以,他们会手握刻铁石,待时机成熟再勾结北燕。” 柯搏虎赞赏地看着孟聪明:“聪明,你已经超出了一个神探的境界。你师父和你绝交是有道理的,你已经摆脱了原来的江湖,进入到一个更大的政治江湖。” 偌大的书房,只有他们两人,连柯云都不在。 孟聪明吃惊了,自己确实是越来越走向他所不喜欢的国朝政治,或许,已经真正卷入了权力争斗的旋涡。 父亲的神秘去世,他本来感觉长辈们都在刻意让他避免再与国朝政治有任何瓜葛,他本来也终于成为了一个江湖人。但如今。 他是个年轻人,不喜欢总叹气,但除了叹气,又没有什么能表达他的无奈心情。 柯搏虎道:“有些事,我对柯云都没有说过。他战场上勇猛,看事情却不会有你清楚,未来国朝大局,可能有一天,你会不得不关心。” 说罢,他解下佩刀,交给孟聪明:“知道你们黄山派用袖子就能打人,但据说你刀也使得不错。冰钢剑给了云儿,这把刀就送你。日后,你我交流的机会也不会太多了,伯父相信你。” 孟聪明接过刀,呆住了。他不知道,他在柯伯父的心中竟然是如此重要。 军营中。 “五叔,彭军医,这么多的药啊?” 彭军医是柯家军的老军医了,比柯搏虎年纪还大,在柯家军很有地位,喝两杯之后柯云也照样训的。他哼了一声:“你们不是仨人儿吗,又有马,多扛点有啥。” 孟聪明乐了,彭军医说话很逗,孟聪明小时候就喜欢跟他近乎,彭军医也是很喜欢孟聪明的。说他真的聪明,而且嘴巴甜。 五叔道:“你五婶想你呢,去北燕前有没有时间去家呀?” 孟聪明笑道:“时间很紧,不过出发的时候一定要拐一下,看看五婶和弟弟妹妹,我给他们都准备了礼物呢,要亲手给他们。” 五叔高兴得要命,嘴里还推辞着:“哎,上次给的已经很贵重了,还给什么礼物,小孩子不要惯坏他们了。你能去你五婶就要高兴坏了。” 孟聪明笑道:“那怎么行,我是哥哥呀,一定要亲手给弟弟妹妹礼物才开心。” 五叔更开心了,嘴笑得都合不拢。 却看到彭军医突然道:“咦,大小姐来啦?” 都到现在了,孟聪明听到柯灵来了,仍然浑身像过了电了一般的,他转过身,看到柯灵牵着她的小红马。 柯灵笑道:“彭军医好,五叔好,你们太辛苦啦。” 五叔也知道了柯灵与孟聪明订婚的事情,虽然在蓟州多年,早就听说过柯家军少将军柯云和这个收养妹妹之间的传闻,但亲侄子定婚,毕竟是好事。只可惜他当时正在外跑生意,否则就有机会作为唯一长辈在婚书上签字了。 他高兴地道:“大小姐怎么有空来啦?” 柯灵一向很少出府,军营她偶尔会来,却也不经常,所以五叔和彭军医都有点奇怪。 柯灵笑笑道:“我来找孟公子。” 柯灵虽然性格看似冷漠,为人却一向是落落大方,也从不刻意隐瞒什么。 孟聪明定了定神才道:“找我有事吗?” 他生怕说话会声音颤抖,所以镇定了一下才说,但仍然感到那发出的声音非同寻常的干涩。 彭军医噗地笑出来:“好啦,去一边说去。别让大小姐为难啦。” 柯灵点了下头,牵着马走到校军场。 正是傍晚时分,校军场训练已毕,一个人也没有。 柯灵牵着马,站在下午的阳光下,简直是一副极美的剪影。 她一向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此刻却好像有些犹豫。 孟聪明便先开口道:“东西柯云转给你了吗?” 他已经将那个包袱,青蒙花和绢帕,秘笈,统统给了柯云,让他交给柯灵。 柯灵嗯了一声道:“谢谢。” 孟聪明道:“不客气。” 两人又没有话说了。 第八十七章 相爱相杀 半晌,竟然还是柯灵先开了口:“孟公子,你在那边和孤鸣鹤会过面了,再过去,会很危险的。” 孟聪明笑笑:“我是和他会过面,但和那次对掌一样,他根本就没有注意我的长相,只是在夸我的马是神骏。所以,现在我的马就叫神骏。” 柯灵觉得这个人简直是个奇葩,和大哥一点都不一样。她说不清是讨厌他还是不讨厌他,反正并不喜欢。 她道:“孟公子二次去北燕,危险会更多,柯灵只希望公子诸事想周全。孤鸣鹤既然已认得你的马,你又如何能再骑这匹马去北燕?” 孟聪明啊了一声,这他倒没有想到。 柯灵道:“北燕路途太远,你现在换一匹马,脚力不够是不行的。公子不如将我的小红带上。” 孟聪明先是吃了一惊,小红马在柯灵身后,样子乖乖的。但孟聪明却早就知道,那根本就是一匹纯种宝马。那是柯云从上千匹蒙古战马中专门为柯灵精心选出来的。 他突然从心里往外的格外生气,气得笑笑道:“柯姑娘,这场战事之中,我会对你负责。签下字的约定,你不能不认,我也不能不认。日后,我孟聪明自会给你自由。但是,” 他朝柯灵走近了一步:“我并不需要你时刻以我的保护神出现,明白?” 柯灵一下惊住了,脸由白转红。 孟聪明还是盯着她,黑黑的眼睛里都是气愤。 他第一次能这样正视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 她真美啊。 真的让他心动。 可她就是不喜欢他,他能怎么办? 盯了她半晌,他突然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却突然转回头,冷冷地对柯灵道:“马我会换一匹。柯云给姑娘挑的马,就让它陪着姑娘好了。” 柯灵呆呆地站在原处。 小红马过来用嘴蹭她的手臂,她抱住不小红马,伤心地哭了。 孟聪明出了校军场,心里还是堵得要命,竟然没有马上回去和五叔,彭军医一起收拾药材。 三匹马能驮的有限,他知道他们此刻应该也都整理完了,他走到街边一个小酒店,让伙计上最烈最劣的酒,什么菜都不要,他要喝,一直喝下去。 反正明天才走,他此刻什么都不要想。 他终于喝得酩酊大醉,这才站起来哩啦歪斜的走出小酒馆。 天色已经很暗了,却还没有全黑。 他突然一惊,前边往一条僻静的小巷,只见柯灵牵着她的小红马,一边似乎还在抹眼泪一边往前走。 那个巷子,是回总管府的近路。但是此刻天已黑下来,小巷里没有灯光,显得有点阴森。 最可怕的,是孟聪明眼力极好,竟然看到树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柯灵仍然含着眼泪。此刻她心里难过到无以复加。 大哥没有了,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她却必须替一个她不喜欢甚至讨厌的人担心,而他还不领情,还对她冷言冷语。 她顾自走着,完全没有留意周围。 因为她经历特殊,柯搏虎平日不许她一个人随意出府上街。 今天是去军营,很近,所以并没有阻止她,谁知她和孟聪明去了校军场,此刻天已黑她却落了单。 树上的黑影一跃而下,挡住了柯灵的去路。 “大小姐,真是哭都哭得这么美啊!” 柯灵吓了一跳,不由拉着小红马退后了几步。 她已经走进了小巷子,黑暗中,一个比她矮非常娇小的女子站在她面前,月光下,那是一张十分清秀稚嫩的脸,眼睛却透出一种凌厉的杀气。 柯灵下意识地去抽挂在腰间的短刀,那女子冷笑一声,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已经架在柯灵的脖子上:“大小姐,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那两下武功,就不要在我面前显摆了!” 柯灵感觉到长剑的寒意,不由颤抖了一下:“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这显然是个年纪还很小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尖尖秀气的小下巴,十分清秀可人。可这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子,此刻眼里却现了杀机。她冷眼看着柯灵,眼睛一眯,竟然像一只可爱俏皮的小狐狸,她用调侃不以为然的语气道:“大小姐,你自然不知道我是谁。柯府的千金嘛,”她将剑柄压了一下,人朝柯灵靠近了一步:“你也不用知道我是谁,今日我杀了你,让你到地底下琢磨去吧。” 她轻叱一声,剑往回抽的同时,翻腕就朝柯灵刺去。 那剑太快了,柯灵根本来不及拔刀,更没有机会逃跑,简直要束手就擒。 小红马却长嘶一声,纵开四蹄向那杀手顶去。 杀手回手一剑,砍到小红马脖子上。 柯灵吓得大叫了一声:“小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飞过,衣袖一拂,杀手不由退后一步。 这一拂,卸了剑的力量,只是剑尖扫过小红马的脖子,划了一个大口子,血立刻涌了出来。 孟聪明将柯灵挡在身后,怒道:“我跟你说过什么!” 果然是阿怡,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到是孟聪明,一时又害怕又生气:“你为何在这里?你一直跟着她保护她!凭什么!” 孟聪明简直快气死了:“你师父是谁?赶紧说出来,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阿怡道:“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个柯家大小姐,她根本不对你好,你为什么护着她!我就是要杀了她!” 柯灵被孟聪明护在身后,心思却全在小红马身上。小红马虽然负痛,却不肯跑,也挤在柯灵身边,生怕她再受伤害。 孟聪明斥道:“你的那些杀手朋友已经全部撤离蓟州,你为什么留在这里?你们的背后指使是谁?不告诉我,今天你休想走,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在孟聪明面前,阿怡又气又怕:“我说过不能告诉你的!我不听师父的话,留下来就是想陪你去北燕!我不要你有危险!” 孟聪明又生气又心疼她:“你赶紧改邪归正罢,我什么时候需要你管,赶紧滚,滚得越远越好!” 阿怡哇哇哭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恨死这个人了,她那样对你你却处处护着她。”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她又没有像你一样杀人……” 他突然像想起什么:“对,你不能走,我一定要问了你师父,问出你为什么……” 他说一半却住了口,他不想在柯灵面前说出玉怜珠被围杀断臂的事情。 第八十八章 纵身白浪河 阿怡眼泪淌得像小河水一样:“好,我走,日后你会知道,谁才是真的对你好!” 说罢,她身子一纵,持剑施轻功跑了,她的轻功竟然相当了得,飘得像一个影子一样,眼看就要不见了。 柯灵突然道:“你快去追她,不要管我!” 孟聪明回身拉住她的手臂:“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先送你回府!” 柯灵拼命挣扎:“谁要你送,我自己走!” 他们正拉扯着,却见远处有人骑马飞奔过来。 孟聪明急忙喊道:“柯云,看好她!” 说罢他不由分说,手一抄抱起柯灵,像扔包袱一样向柯云一掷。随即跳上柯灵的小红马,往阿怡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柯云的马还在飞奔,他却准确地伸手接住了柯灵。只是这一掷一接很够呛,柯灵虽然有点武功,仍然被扔的说不出话来。 柯云看着孟聪明飞马跑了,心里道:“果然大战前夕,不能太平了!” 他将柯灵交给身后跟过来的卫士:“送大小姐回总管府!” 便也打马追孟聪明去了。 眼看着阿怡飘飘飞飞,但怎么也比不过小红马脚力健。 小红马虽然受了伤,但它知道这人是伤害女主人的坏人,故此追得格外有劲儿。 前边是波涛汹涌的白浪河,阿怡顺着河边向东奔去,孟聪明知道那里有一座石桥,可以通往北燕。便打马追了上去,阿怡刚到石桥,孟聪明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明晃晃的进入北燕境内,便从小红马上纵身飞起,同时刀已出鞘,砍向阿怡。 阿怡一看跑不掉了,反而停下来,抽出剑,横推过来,将孟聪明的刀推了出去。 孟聪明双脚落地,冷笑道:“功夫不错啊。你跑不了,明白告诉我,你在替谁办事?” 月光下,阿怡脸惨白惨白的:“你真的喜欢她是不是?” 孟聪明眼光凌厉:“我喜不喜欢她不用你管,我就是不喜欢你!” 阿怡眼泪又掉了出来:“聪明哥哥,阿怡已经到了只能做杀手的地步了。你不喜欢我,但也不要逼我好不好?” 孟聪明又急又气:“阿怡,我如何是逼你了,我一直要你改恶从善。如果你变好了,我不会不管你。但是你,竟然被别人指示围杀玉怜珠,今天又想杀柯灵,你自己让自己不能回头,你知道吗!” 阿怡浑身颤抖:“聪明哥哥,我出身卑贱,可我不傻。我就是回了头,你也不会要我了,是不是?” 孟聪明一时语塞,他能答应阿怡什么呢?确实什么也没有。 阿怡流着泪道:“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你不逼我,就是对我好了。” 孟聪明提起刀,缓缓道:“我不会放你走,你必须告诉我真相,必须和你师父分开。” 阿怡拼命摇头,也将剑举起来:“聪明哥哥,你对我无情,我们就只有较量了。” 一瞬间,刀剑并举,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刀剑碰撞,又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瞬间几个回合走过,孟聪明心底吃了一惊。阿怡武功真的很强,不仅剑术精绝,而且内力完全不像她的年龄,十分强劲。只是和他之前勘到的一样,她的内力虽然强劲,想必为了快速练成,内力却是剑走偏锋,气不是从全身聚起,而是发于一端。虽然容易练成,持续能力便弱。 孟聪明心想,必须速战速决,将她捉到,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手下加力,阿怡和孟聪明相比,毕竟功力有所差距,不一时就被孟聪明逼到桥中间。 孟聪明看她就要退到桥的那端,北燕境内了。急忙手下加快攻击,人也掠起,一刀挥过,另一只手抓向她的肩膀,准备将她拉过来。 没想到阿怡突然大叫一声:“聪明哥哥!小狐狸走了!” 她猛地一个翻身,头朝下纵身跃入白浪河,瞬间就被波浪吞没了。 孟聪明惊骇交加,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桥下却只有黝黑翻滚的波浪,哪里还有阿怡的影子。 孟聪明扶着桥栏杆,一阵眩晕。 这时,柯云也追到桥上,他急忙扶住孟聪明。柯云向桥下看了一眼,对孟聪明道:“她不一定是逃往北燕,她的功夫是正宗江南功夫,可能是被你逼的走投无路……” 孟聪明突然大声道:“不要再说了!” 他扶着栏杆,感觉自己在崩溃下去。那个小狐狸,追着他喊聪明哥哥的小狐狸,难道就这样走了吗? 柯云将孟聪明死拉活拽回了总管府,将他推到床上,给他盖上薄被,坐在他旁边守着。 孟聪明将被子拉过头顶,眼泪终于涌了出来。 第二天,孟聪明却一早就起来了。 他去校军场,牵走了柯云为他挑的好马,便和五叔、息芳一起出发了。 他不再提阿怡。 柯云明白,他仍会再查杀手团,但是阿怡已经变成了他内心最隐蔽角落里,最不敢回忆的那一幕。 孟聪明表面似乎恢复得很平静,甚至还去了五叔家,将礼物一样一样分给了每一个弟弟妹妹,每个人的都不同,都是精心挑选过。于是所有弟弟妹妹对这个哥哥都十分满意。 但只有孟聪明自己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痛。 息芳是很善解人意的姑娘,只是孟聪明原本是希望这次回来,息芳能够帮他缓和与柯灵的关系。息芳也确实努力做了。 可现实就是现实,接触一多,孟聪明却更被刺痛。 尤其柯灵对他关心了,反而被他理解为同情和可怜,他觉得自己还要靠她指点和庇护,男人的尊严不是最要紧的么?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柯灵,和十几年前他遇到的柯灵,简直是两个人。让他烦恼的是,两个他都喜欢。 只不过,一个柯灵对他初见就很依恋,很亲很亲;而另一个柯灵,冷若冰霜间又要大圣母般地表示为他的安危担心。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气人的么? 柯云很忙,抓了一点时间来送他,只道:“她没事。放心去吧,关心着你呢。” 孟聪明更郁闷了,是她关心着我啊,还是你柯云在关心我,话都不说清楚。 没办法,柯云的话就是这么少,对孟聪明算是多的了。经常省略主语,谓语,宾语,甚至一句话只说个定语也有可能。 再加上小狐狸的事,孟聪明就这样烦恼地上路了。 第八十九章 大灾毁京师 这次他冒充药商五叔的伙计,有蓟州官府开具的出关文书,算是有了正式身份。 地震中心地点离北燕和蓟州的边境还有两天的马程,所以这里基本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在白浪河边守关卡的北燕卫兵,看到这一行驮着药品,而且是不获利的,纯粹支援灾民,对他们态度很好很和蔼。 他们走过贯通河两岸的木桥,桥的尽头便是北燕了。孟聪明忍不住又回头,看着白浪河汹涌翻腾的河水。那里,就在昨天,吞噬了一个可爱又极可恨的烈性女孩。 赶到京师,孟聪明得到消息,才全面勾勒出这一场大地震的完整画面。 千年不遇的这场大震,震塌了京师六成以上的房屋,京师和附近地区居民死伤很多,并且引发了位于城郊的火药厂大爆炸,又牵连了几座北燕大的兵器库被毁在爆炸中。这是汪一恺得到的绝密信息,也是可能左右未来战局的重要因素。 孟聪明听到这个对北燕毁灭性打击的消息,却并不开心。 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或者一国的权力争斗,充满了贪欲、阴谋、血腥、残忍与暴力,满足的不过是少数人赤裸裸的权力欲望,而毁掉的,却是普通老百姓的所有。 北燕国主多昊,这些天一直在四处筹集和调配粮食、药品和其他物资。 其他未受地震影响的地区,已经尽力筹集,但这是北燕历史上千年一遇的大地震。波及面太广,又是在京师人烟稠密繁华地区,波及人口数量太大,缺粮缺药缺衣无处居住的现象十分严重。 大灾之后就是大疫,已经不少幸存百姓染上了疫情,眼看京师的情况快要控制不住了。多昊得到消息,国朝离北燕最近的蓟州地区,也在募集物资,但是长途运输不可能很快,还要三五天才行。多昊心急如焚,和左近大臣们连天商议,但是已经快掘地三尺了,各种物资俱都告罄。而且瘟疫突发,却没有对症的药品,更是让他坐立不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孟聪明三人一路飞驰,很快到了肖纵的大宅。 肖纵瘦了好多,院子里全是灾民,景况和生活条件比孟聪明走的时候又恶劣了很多。甚至不少人看上去都奄奄一息了。 五叔用布巾掩住口鼻,蹲在一个看着病得不行倒卧在一边的人身边,扒开他的眼皮仔细看着,又看看他的肤色。随即面色凝重起来:“这人是得疫症了,我赶紧在院子里逐一检查,你们快将染病的人隔离。” 他起身对孟聪明道:“你快让息芳姑娘将感觉不舒服的人集中在一起,我先查过。再看余下的人里还有没有疫情。” 息芳机灵得很,听到五叔一说,早已去招呼院中的人,将他们集中起来。看到有些人虽然不肯说有病,但面色不对的,也都招到一起等着五叔检查。有些还执拗不肯,息芳便用北燕话细语劝说。 孟聪明看到肖纵瘦得厉害,知道京师食物肯定极度缺乏了,急忙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张饼给他。 肖纵正要接过来,却看到一个小女孩瞪着黑黑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便对孟聪明道:“你把饼给她吧。”孟聪明一触到小女孩黑黑渴望的眼睛,心里一震,急忙将饼递给她。 那多像小狐狸等着他的糖果时的样子! 小女孩接过饼,吭哧就是一口,肖纵吓坏了,忙道:“慢些吃!” 小女孩一下噎住了,肖纵急忙叫人端水给她,叮嘱她不要吃得太快。 小女孩一边点头一边还忙不迭地吃。 孟聪明问小女孩:“你的父母呢?” 小女孩一愣,摇摇头,又赶紧吃起来。 肖纵道:“她父母都死了,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孟聪明无语,将口袋里剩余的饼分给转瞬间拥上来眼巴巴盯着他的一群面黄肌瘦的小孩。然后转头对正在查看病人的五叔道:“这疫症用什么药?咱们带的药品可有现成的?” 五叔摇头,他已经又看了几人,十分心惊:“染上疫症的人太多了,最主要是,确实没有对症的药品,麻烦很大啊。” 肖纵惊道:“若没有现成的药,现在水源都是污染的,染病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可怎么好?” 五叔又蹲下仔细看了几个病人,起身道:“这病主要是传染厉害,有对症的药便可以治好。但每次发病表现不同,用药也有所不同。我知道西北有一种含枯草,再加几味常见药,应该是可以治的,而且非常有效。” 孟聪明道:“可现在哪里来得及去西北呢?不仅远隔数千里,还隔着崇山骏岭。” 五叔点头道:“不错,这种含枯草,确实是要在山顶空气稀薄,长年寒气袭人,但阳光照射强烈的地方,在背光一面的悬崖峭壁缝隙中生长出来的。因为,它既需要阳光,又不能阳光直射,否则就会被晒死。” 肖纵道:“只是眼前这种蔓延情势,已来不及去西北了,难道北燕就完全没有这种草药吗?或者以前有人移过来种过也好啊!” 不知为什么,孟聪明脑中突然闪过那青蒙花。 显然,青蒙花不是北燕本地的,却在柯灵的小屋里发现了,应该是玉怜珠所为。 但是,眼前玉怜珠肯定不在北燕,也肯定来不及了。 孟聪明问五叔:“五叔,有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想那含枯草,也不是药草本身治病,必是所含的某种东西,若是其他草木中有,可以提炼出来呢?” 五叔道:“若是本地也有,必是气候相宜的地方才会生长。这里寒气倒是够,但还须到高山上去,也只能先上去找找碰碰运气看。若其他草药里有这种东西,我能辨得出来。” “且慢!听我朋友说一说!” 大家全吓了一跳,只见好久不见的瞧笑天蹦了进来,他伸手一指。 后边随着进来的,蓝衫长袍,不正是识毒专家荡肠生么? 只见他,虽然院中狼藉一片,却还是彬彬有礼地向大家施礼:“在下荡肠生,给各位见礼。” 第九十章 神秘暮雪花 他随即直起身对五叔道:“五叔,含枯草在下知道,确实能治此疫。北燕据在下所知,是绝无可能有含枯草这种草药的,但是我知道有若干种草药,如果能够分别萃取提炼,也能起到和含枯草一样效果,这就要靠五叔了。只是,” 他犹豫起来。 瞧笑天忙道:“只是什么?我把你揪过来就是解决问题的!” 顿时,院子里的人,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荡肠生,连倒卧在地上的病人都艰难地抬起了头,其他灾民也都凑了过来。 五叔吓了一跳,忙对肖纵道:“肖员外,您先组织人用布巾捂嘴,手也戴上手套或用布缠裹起来,将病人赶紧先运到其他地方。” 肖纵也吓得不轻,忙道:“好好,今天官府也通知了,郊外的寺庙和客栈统一收染上疫症的病人,你们也赶紧想出办法来。” 荡肠生道:“这几种草药我会写出名字,各自萃取提炼的方法和份量我也会写好,只是有一种草是很难采到的。” 孟聪明看着他刚才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忙道:“你先说说看。” 荡肠生看了孟聪明一眼。 他们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面,但荡肠生却似乎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注意。 但眼下情况紧急,他也只看了孟聪明一眼,孟聪明也和上一次样,没有留意到他的注意。 荡肠生道:“这种药草,开的花十分漂亮。它有用的成份,就在花瓣里。只是北燕只有暮雪峰的西坡有,大概在五百丈高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犹豫道:“这种花倒不用去峭壁上挖,但人人都知道暮雪峰是北燕最难攀登的山峰,俗称鬼见愁。而且这种花的名字,就叫暮雪花,只有傍晚日暮时分才开上一个时辰。所以一定要在这个时间摘下来,并且在花凋谢之前开始萃取才可以。” 大家听得都倒吸一口冷气。 一时面面相觑,祖居北燕的人都知道。那暮雪峰,从来就没有上去过。 尤其,暮雪峰在北燕人传说中,是灵山,北燕人也从来不会上去。 息芳突然道:“我知道,那峰虽然极少有人上去,但是我们息族有个英雄,叫息飒,他年轻的时候曾上去过。只是他现在已经年过六旬了。” 显见息芳读过不少书,还会用“年过六旬”这种词儿。 她停顿一下,看大家都不说话,便补充道:“如果需要,息芳可以去找他,他会来的。只是他年纪已大,我也……” 众人也都沉默了。瞧笑天突然道:“你找他来,我可以和他一起去。这种事情,也只有我可能陪他。” 孟聪明道:“还有我!或许他能带我们上到一半,后边的路我和瞧大侠自己想办法上去。并且,” 众人面前,他还是要用大侠称呼瞧笑天的。 孟聪明道:“只要能上去,下来的路就好说了,我们早一些出发。” 息芳想了想,下决心道:“我说服息飒,只是,我必须陪你们去。他说话你们听不懂,会耽误时间。” 孟聪明有些犹豫,显见这山是很可怕的。这么多年,竟然只有一个人上去过,登山过程中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的情况,息芳毕竟只是个女孩子。 但想了想,若不能和息飒有效沟通,很可能爬到一半就前功尽弃了。 不一时,肖纵已经指挥人将染上疫症的人运送走,他急匆匆回来道:“去暮雪峰要经过北燕关卡,我已经向朝中大臣,国主的弟弟左丞相多光要了特命腰牌,我带你们过去。” 刚说完,他突然咳嗽起来,五叔和荡肠生急忙看他脸色,竟然面皮发黄,眼角却发红。 五叔道:“不好,肖员外,你也染上了!” 孟聪明等一干人顿时大惊。 肖纵也浑身一凛,他果然觉得浑身发软,随即拼命抑止住狂咳,指着旁边道:“腰牌在我手下小川手里,北燕军队会派兵送你们去暮雪峰下。” 小川就在旁边,忙将腰牌交给孟聪明。 肖纵道:“我自己去庙中,你们这就走吧。” 说罢,他便走出院子,却一头倒在地下。家人都惊叫起来,五叔忙叫道:“你们不要上前,赶紧堵住口鼻,将手防护好,再抬他走。” 家人赶忙照做。 孟聪明道:“赶紧出发,不能再迟延了!” 瞧笑天正要上马,突然被荡肠生叫住了:“我去吧,我识得那花。你虽然手脚灵便,却不懂草性药性。” 瞧笑天还不服:“一起去!” 孟聪明急道:“瞎扯,没那么多装备。” 他一时却也不能决断:“荡公子,这上山是要有些功夫和身体底子的,您……” 他看着荡胜生白白净净细高的文士样子,一时犹豫起来。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荡肠生不正常的白皙面皮下,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 瞧笑天也二乎了,他怕自己上去真的没有用,对孟聪明道:“荡肠生他是有功夫的,只是他那功夫不是童子功,不知道能不能驾驭……” 荡肠生突然从谦谦君子变成了个粗豪的人:“少费话!没有童子功也比你强,要不要打一场看看?” 瞧笑天赶紧摆手:“好了好了,怕了你。还打什么,本来粮食就不够,留着力气登山吧。” 他想了想又道:“那山我瞧某是知道的,记得登山要懂得借力借劲儿……哎,你自己琢磨吧!” 看起来他对荡胜生还是有着某种程度的了解。 几个人飞马驰到了到了暮雪峰下。 孟聪明这才知道。含枯草是长在悬崖峭壁上,而这暮雪峰,却全部都是悬崖峭壁。往山上登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和地面垂直的,如刀削过的石璧,几乎没有瞧笑天所说的能借力之处。难怪多年来,只有一个息飒上去过。 孟聪明在黄山呆过很长时间,但比起这暮雪峰,黄山简直有如平地了。 息飒是个健壮结实的息族汉子,虽然年过华甲,却看上去仍然很有力。 他连说带比划。 息芳只好替他翻译:“息飒说你这个长得像姑娘一样的,还有他那个瘦小干枯的,真的打算试这个山么?如果不行,他自己上去将花采下来。” 第九十一章 登上暮雪峰 孟聪明一听气坏了。合着他和瞧笑天倒不行,荡肠生倒成唯一最佳人选了? 他道:“我怎么像姑娘了?敢来爬这山,小孟就是豪杰!” 瞧笑天也很不满意:“好歹咱江湖神盗早就扬名立万了,瘦小干枯咋就不是英雄了?” 息芳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他将瞧笑天拉到一边,用息族话对息飒道:“这个不用上去!您带他们两个就行了!” 息飒眼光转向荡肠生,又呜噜呜噜一通。 大家全眼巴巴看着息芳。 息芳犹豫了一下,坚决直白地翻译出来:“息飒说,荡公子这个。赶紧回去!不要闹!还不如那个瘦小鸡子!” 孟聪明和瞧笑天哈哈大笑起来。 荡肠生细白的脸更白了,他却并未生气,彬彬有礼地对息芳道:“姑娘帮我翻译下。我虽然功夫没有多少,但研究配药十几年,所有的草药都是自己采的,中原所有名山几乎都上去过。” 息芳赶紧翻译,息飒眼睛顿时亮了,伸出大拇指。 然后又指指瞧笑天,息芳忙道:“瞧大侠淘汰!一共四副上山工具,息飒马上带你们上去。” 瞧笑天大叫起来:“一共四副,不是有我的?!” 息芳道:“那一副是我的,我上到半山便会下来。再往上走空气稀薄,我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说罢忍不住又笑起来。 孟聪明忙道:“息芳姑娘赶紧收住笑,节省力气,我看这山还是有点难度。” 息飒又咕噜咕噜说了一气。 息芳忙给翻译:“你们两个,还是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要现在不知天高地厚,一会就知道厉害了。他活了六十年,只见过自己一个活人登上过暮雪峰。不过,据说一百年前,有个中原来的武林高手,却是上过这山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忙问道:“那是个什么高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瞧笑天也眼着起哄:“对呀,还有我江湖神偷不知道的武林高手?” 荡肠生却一语不发,孟聪明发现他十分老道,显然在积聚力气。 息飒将挠钩往上一搭,又咕噜咕噜说了两句,息芳道:“他要你们少说两句,好奇心不要这么强,不然一会儿没力气了掉下来他就不管了。” 瞧笑天嘟嘟囔囔:“他自己勾出人家的好奇心,说一半又不肯说完,气人得很。” 这山直上直下,峭壁陡峭如刀削出来一般,还格外光滑用。孟聪明的话简直能照出人影。用瞧笑天的话,简直像秃子的脑门。然后他俩就被息飒禁止再说话了。 果然刚攀爬没多久,息芳就气喘吁吁了,孟聪明看她一眼,感觉她手脚都软了。 荡肠生倒是一语不发,只管按着息飒的指引向上登攀。孟聪明发现他确实手脚很有力量,攀援也很有经验,但明显并不是自小打下的根基。 但这只是开始,再往上走,气温在急剧下降,甚至风将陈年积雪吹下来,打到他们的脖子里。 上山前几个人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浑身上下紧趁利落,但为了攀登方便,却不能穿太厚。 息飒说了句什么,息芳抬手想抹脑门上的汗,却发现手都快要抬不起来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息飒让我下去,再往上走,会拖累你们。” 孟聪明和荡肠生氧气也不够用了,孟聪明喘了半天才一喘一说的道:“你……你……快下……下去!注……注意……安……安……安全!” 他爬得比息芳快,体力消耗更大,所以比息芳喘得还厉害。好在他内力好,又是男子体力本来就强,并没有像息芳消耗那么多,但话也快说不出来了。 息飒突然又咕噜咕噜说了一堆。息芳喘了半天,才换上一口气,勉强道:“息飒说,那个武林高手,不知道在暮雪峰做了什么,下去之后,就成了武林第一大高手。” 她说完这句,手一软,突然就跌下去十多尺,好在挠钩还搭着,她下落之际果断伸脚,踩出了半个脚掌大的突出岩石,才算停了下来。 孟聪明和荡肠生都禁不住惊叫起来,却发现气已经不够用。 叫都叫不完全就被卡在胸口,声音都没发出来。 孟聪明看了一眼荡肠生,向上指了指。 息飒正登到比他们高三五丈的地方,而息芳向他们招了招手,便慢慢地往下去了。 孟聪明和荡肠生发现想说话已经很困难,于是默契地不再交谈,况且他俩本来也不熟,不像瞧笑天那么能插科打诨,于是两人只能勉为其难地跟着息飒继续向上登爬。 到了这个地方,气息都已经不够用,只是凭着意志在不停地向上爬了。 息飒不时停下来等等他们,息芳已经下去了,孟聪明和荡肠生又都有脱力之感,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模糊的眼光偶尔瞄一下息飒的身影,听着他嘴里发出的风哨一样的声音,用耳朵辨别着向上爬。他们的眼睛,差不多只能看到眼前的峭壁岩石了,只凭着一点残留的意识向上攀爬。 虽然视线受限,却觉得周围好像格外明亮,想必是离天近了,雪又映照着吧。但俩人全都说不出话,只能呼哧呼哧着往上爬,感觉像是两只熊一样。 好在,荡肠生显然还是登山很有经验的,而孟聪明年轻体力好,功力又强,还算能跟得上息飒。 突然,息飒咕噜咕噜咕噜又说了一大长串儿。 孟聪明和瞧笑天简直被惊住了,但俩人既听不懂也回不上话,只是在心里惊道:“他竟然还能说话!他竟然说话中气还很足!” 结果,没一会儿他们就明白息飒要说什么了,原来。 到山顶了。 白厚皑皑。明亮而静谧。 孟聪明狂喘一阵,突然啊的一声。 雪地里,到处是鲜艳奔放的花朵,他指着那些花,发出吹哨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完全是从胸口中发出来的。 息飒将身上背的两个摞在一起的筐拿下来,便开始采摘暮雪花。 孟聪明和荡肠生很想帮他,但两人说话都要吹哨一样,已经既不会说话,也不能动了。 息飒很快就采了满满两筐暮雪花。 孟聪明这才吐出一口气,道:“他,他,他能采两筐,我俩上来,是干什么来的?” 荡肠生却不回答,他此刻体力有了一点恢复,便跌跌撞撞地奔到崖边,摘下一朵暮雪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雪白的吹弹得破的花瓣,注视半晌,突然又发出呼哨一样的声音。 原来,他还是说不出话来,但他兴奋地捧着花,冲孟聪明指着,似乎在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第九十二章 峭壁夺人命 孟聪明对于荡肠生想表达的意思,一点也不怀疑。 但在这离天很近,最最明亮的地方,他突然觉得荡肠生身上,有哪一点奇怪。他那细白的面部肌肤,和漆黑的眸子映照,总让孟聪明觉得他面孔下面还有一张面孔。便如后世那部着名的《冰山上的来客》,“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一样。而他的举止,也令孟聪明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但是,他却想不出,是哪里熟悉。 这时息飒走到孟联明面前,指着悬崖边一块巨石下面,孟聪明定睛一看。 此刻,他才算恢复了视力。 他一下惊住了:那是一朵超大超美的暮雪花,并且不像其他花是五瓣的,它是多瓣的,正欣欣向荣地蓬勃开着,就像花中的皇后。 息飒示意让他过去采下来。 孟聪明怀着有点虔诚的心情走了过去,轻轻将花折下,特意留了很长的枝子。 息飒从他手里拿过这朵暮雪花别,在孟聪明肩膀上,别得很牢固。 这才蹲下,他用手不停在雪地上画着。 一个太阳,一棵树还有影子;一个峭壁上突起的石头,又随手扯出个带棱的圈。孟聪明记得,那就是息芳踩住的石头。 息飒又用手比划了一下。 孟聪明大概明白,是时间不多了。 而那块石头,孟聪明却没有明白。 而那个扯出的大圈,更是不明白。 息飒将两个筐,让他俩分别背上,然后又指一下那块石头,指一下孟聪明。再指一下石头,指荡胜生。 然后示意他们两个先下。 孟聪明叫起来:“我明白他的意思了,我们下去的时候,必须要踩一下那个石头。” 荡肠生盯住孟聪明:“我知道了,我可以先试一下,你再下来。” 孟聪明摇头:“还是我吧,我力气还充足点。” 果然,荡肠生喘得厉害,显然在勉强支撑。不够他能上来,孟聪明觉得已是奇迹了。 想不到他看上去一个文弱书生,身手还是非常有根基的。 但孟聪明心里也真是有点紧张,往下走和往上走不同,总有种要坠落的感觉。 他虽然轻功很不错,但也不能像鸟儿一样飞啊,这万丈深渊的,确实不能不害怕。 果然下山比上山更惊险万分,大家都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再也没有说话。 终于到了那块突起的石头,孟聪明这才赫赫然发现,不踩一下这块石头,是绝对悠不下去的,难怪息飒要提醒他。 只是,他踩的时候,虽然顺利又悠下几尺,却感觉那石头似乎有些发酥。 他急忙将身子向上悠了一下,才又顺势下去,以减轻对石头的压力,好让荡肠生和息飒能顺利下来。 他想提醒荡肠生轻些踩,却发现自己完全说不了话,而荡肠生此刻也已踩了下石头,但他身体却明显晃动的很厉害,似乎脚打了一下滑。不过他显然很有经验,急忙稳住自己,然后也顺利悠了下来。 他显然也感觉到那石头完全活动了,虽然惊险而顺利地悠了下来。 两人大大松了口气。 荡肠生似乎也有些不安,他用力朝上看,用尽力气喊道:“小心……”气儿就接不上了。 孟聪明急忙接着道:“轻踩石头!” 却不想他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咔嚓一声,随即是金属刮在岩壁上的尖锐之声。 随即,惊怖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息飒踩掉了那块石头!而拴在他身上的绳子也顿时断裂了,他高大的身体急速向悬崖下坠落,孟聪明下意识地去拉他,却什么也没抓到,人却荡在了空中,他带着背上的筐子在空中荡来荡去,惊叫的声音也憋在了胸口。 关键时刻,荡肠生迅速伸脚,勾住了孟聪明。 两人瞪大了眼睛对视,然而息飒却已经影子都没有了。 他俩知道,息飒一定是死了。 荡肠生显然气都快闭住了,他却死死勾着孟聪明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回拉。 孟聪明完全借不上力,只能任他一个人在那里使力气。 孟聪明感觉荡肠生一口气完全憋住,脸都青紫了,却半点不松力气,终于缓缓地将孟聪明拉了回来。 脚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孟聪明一头倒在了地上,息芳、瞧笑天和北燕士兵急忙跑过来看视。 随即,荡肠生双脚也落了地,也腿一软倒在地上。 孟聪明勉强说了句:“赶紧把花送走。” 便晕了过去。 待他醒过来,已经和荡肠生一起躺在一辆马车里,息芳守着他们。 孟聪明猛地坐起来,息芳急忙扶住他:“别乱动,你好好躺着,暮雪花已经被飞马送往京师,五叔会很快配好药,你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孟聪明像没听见,他急道:“我的挠钩和绳子呢?” 息芳不知他要干什么,急忙将绳子从马车角落里翻出来。 孟聪明将绳子攥到手里,热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那绳子已经严重磨损,如果山再高几十米,他也会摔下来粉身碎骨。 息飒一定是知道的,他知道那块石头,只够撑到被他和荡肠生踩踏,到他一定会承受不住,所有力气都落在磨损严重的绳索上,他身体重,又没有在石头上借力,绳子已经不够送他到地面,是一定要断的。绳断石塌,息飒暮雪峰的山谷里,找到了他永远的归宿。 也正是因为他的预见,息飒才将两个筐分别让他俩背上。 事实上,确实需要三个人一起上山,然而这山却承受不住三个人安全地上山与下山。 孟聪明抱着绳子,热泪源源不断地流,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荡肠生还在昏迷着,息芳探探他的气息,小声道:“还好,没有大碍。” 赶回京师,荡肠生已经苏醒过来,他不肯休息,和五叔两人一起连夜制出了药。北燕国主派了医生和士兵,将药飞速分送到各个集中了病人的寺庙和客栈,终于很快抑制住了疫情。 而那朵巨大的多瓣暮雪花,荡肠生说这是花王,但配药却是不需要的,让孟聪明留好,也算是纪念息飒。 荡肠生赶着先忙完了配药的事情,却还惦记着那朵珍贵的暮雪花王,急忙找到孟聪明。 看到孟聪明还在对着花发呆,拍了拍他,孟聪明抬起头,荡肠生的眼睛也湿了。 他却不提息飒,只道:“兄弟!我赶紧给你做个插枝,要不一会儿就枯啦!” 孟聪明如梦方醒。 荡肠生注视着花王道:“这多瓣花王,真是千载难寻。但这花不独,将自己承载的精华融入千千万万朵暮雪花当中,花王本身却只是单纯的一朵世上最美的花而已。” 他带着孟聪明来到院中,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偏僻而人迹稀少的地方(全是灾民,院里挤得人挨人),将花王植下。 第九十三章 再上暮雪峰 孟聪明望着花王,却只是发呆。 这时息芳匆匆跑来。她虽然只爬到半山,体力消耗却比孟聪明和瞧笑天都大,路上症状比他俩轻,但回来之后反而一直迷迷糊糊,因为她的内力实在太弱了。 眼下刚恢复神智,息芳便来找孟聪明。 看到那朵绚丽的花王,息芳迟疑地问道:“这花……” 孟聪明道:“是息飒别在我肩膀上的。” 息芳蹲下看了许久,才道:“他是对你有话要说。” 孟聪明一惊。 息芳道:“当时时间紧迫,必须一个时辰内将摘下的花送回这里。他和你又语言不通,所以他不能耽搁时间和你讲清楚。” 孟聪明蓦然惊住了,回想半日,突然道:“是的,他将这花别在我肩膀上,特意别的很结实。但是,他……” 孟聪明回想起来,当时息飒先指着这朵花王,然后又指着花王旁边……花王长在一块巨石下,旁边…… 孟聪明突然跳起来:“他要告诉我的,不是这朵花,花王长在一块巨石下,他要告诉我那个地方……” 息芳点头道:“以息飒的性格,如果是专门给你这朵花,他一定是要告诉你什么。” 孟聪明脑子在闪回,突然想起息飒在雪地上画的图案,他画过太阳、一棵树还有影子;一个峭壁上突起的石头之后,突然手里的树枝用力一拐,画了一个带棱的圈,想必就是那块巨石!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画花王了,而且他画了花王,孟聪明一定会再琢磨,就会耽误时间。 而且,息飒也会想到若是不死,他可以再带孟聪明回来,但当时,首要做的,是将暮雪花送回京师! 孟聪明站了起来:“我要再上暮雪峰!” 息芳啊了一声,急切道:“孟公子,没有息飒作向导,那块救命的石头也已经折断,你再去太危险了。况且,你都不知道那巨石旁边,到底有什么,冒然前去,除了危险,还能得到什么?” 孟聪明微微一笑:“息芳,眼下这里我也帮不上太多忙了,你留下帮着五叔和荡公子他们吧。” 息芳愣了一下,孟聪明已经匆匆走了。息芳急忙追上去:“孟公子,登一次暮雪峰,没有那么容易的。你体力消耗那么天,今天天气会大变,而且没有息飒和你一起……” 孟聪明停住,对息芳道:“我已经上过一次暮雪峰了,我就是昨天的息飒。” 息芳愣愣的。 孟聪明已经出了院门,他感觉体力还没有恢复,但是他仍然飞身上马。 这次,没有北燕士兵护送了,也没有腰牌,一切装备也都要自己准备。 他也没有告诉瞧笑天,他更不想要那个家伙冒险。 但他对荡肠生的看法,有了很深一步的认识。 这个人,果敢,果断,能临危不惧。不是个普通人。 但他那面孔下的面孔,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骑着马飞驰,却只沿着小路走。 如果说昨天他是众星捧月,今天却必须躲着北燕严密的关卡和巡防。 他没有忘记息飒说过的话,一百年前有个武林高手,登上了暮雪峰,下山的时候,便成了天下第一。 孟聪明对于天下第一并不那么像孤鸣鹤那么感冒,但是,必须能钳制孤鸣鹤,这是柯搏虎送他上黄山的终极目的。要达到这个目的,他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纵马飞奔着,思绪也在驰骋。 息飒对他指示的目的,根本不是那朵暮雪花王,背后的秘密,一定与那奇异的武功有关! 他和他的马,像风一样飞驰着,他甚至觉得浑身热血沸腾。 这是几乎没有人能上去的人间巅峰,而他已经上去过了。 他对没有息飒帮助和导引独自登上顶峰,有着完全的自信。 暮雪峰一定能带给他什么。 可惜的是,息飒的尸身一时是找不回来了。 他只能心里向他致敬,而必须先完成即将到来的那场旷世大战所需要他做的事情,他也不会吝惜生命! 他飞驰到暮雪峰下,勒住雪青马。 马跑得太急,鼻子喷着白烟,前蹄腾空。 孟聪明却等不及马蹄落下,便又飞身下马。 这座山峰,陡峭笔直高耸入云,从山脚下向山顶望去甚至令人眩晕。 昨天他才第一次见到它,而今天却好像已经无比熟悉。 他能吞噬人的生命,但是战胜它,你就会得到值得付出生命的东西。 他牵着马,朝山根下走,心里竟然澎湃着激情,简直有点等不及,想立刻再一次征服这座可以吞噬人的险峰。 陡壁千丈,仍如刀削一般。 只有山根下的几棵树,颇为葱笼。 突然,隐约间,他眼前浮现出一片熟悉的红色,他牵着的宝马,竟然也长声嘶鸣。 山根下,却传来另一阵战马嘶鸣,分明是在应和。 他心里一紧,牵着马急步向前走。 山脚下一棵白杨树前,不正是小红马! 小红马旁边,不正是那个萦绕他内心多少年的美丽少女! 她仍然红色衫裙,窄窄的腰扎着深紫色腰带,腰上别着那把紫竹箫。 一如既往,沉静美丽中透着一种动人的忧郁。 孟聪明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柯灵看到他,脸色很平静,但漆黑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孟聪明心跳起来,他骂自己沉不住气。 可事实就是这样,看到她,他就会激动,就会心跳,就会克制不住情绪。 “你怎么来这里了?” 柯灵深邃的黑眼睛盯着孟聪明,从第一次见面,虽然不乏误解也不喜欢,但她从来不会故意回避他。此刻,她的眼神却有些复杂,第一次有些忐忑了:“我……我知道你会上暮雪峰,就从总管府里跑出来。” “你……”孟聪明瞠目结舌 柯灵低头道:“好多年前,师父就想上暮雪峰。但他就是上不去。” 孟聪明“哦”了一声,他的心快蹦出心脏,却只能两人对视无语。 柯灵又道:“我之前没有告诉公子暮雪峰的存在,是因为这山实在太危险了。但这次你和息芳一起回来,我猜你迟早会知道暮雪峰的存在,一定会去的。所以我才一直要过来,只是爹爹不许。” 柯云和柯灵这对兄妹,都很不多话,此刻她却一口气将话说了出来。但一向快嘴快舌的孟聪明,面临的是生死考验,又意想不到地面对心爱的女孩,千言万语全都憋在心里,半点也放不出来。 柯灵垂下眼睛:“你我,还和从前是一样的。” 第九十四章 异国相逢 孟聪明顿时无语,这个被孤鸣鹤说成慧性出众的女孩,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说出来。 这句话让孟聪明身上一冷。 他突然话顺溜了:“和从前一样?那么大小姐准备听你爹爹的话,嫁给我吗?”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孟聪明心里的胆气一出来,上山之前不说,还等什么时候说? 柯灵看到那匹和小红马互逗打闹的雪青马,马背上还搭着绳子和挠钩,还有其他登山的装备,她一时心里突然很难过。她转过来看着他,看到他那张平时圆圆招人喜欢的稚气的脸上现在都是倔强。 这次,她不再迟疑,坚决地说:“嫁!” 孟聪明傻了,这个回答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除了发自内心的无法抵抗她的魅力,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她。 他顿时很舍不得离开她,但却不能再等了。 他的黑眼睛盯着她的黑眼睛,只片刻,他嗯了一声。 他将绳索、挠钩和其他装备从马背上取下来。 她说和从前一样,就是仍然不爱她。可她说嫁他,那是…… 他心情复杂,却没有时间去想,他必须马上行动,甚至还要开个玩笑:“我要上山了,你师父上不去,你能上去吗?”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的话多么可笑。 柯灵咬咬嘴唇:“我上不去。” 孟聪明道:“那你什么要来?” 柯灵低下头:“我在山下等你,你一定能上去,也能下来。” 孟聪明眼睛湿了,便他没有时间和她更多厮守。 孟聪明点点头:“你跑了这么远来在这里等我,但是并没有劝我不要上山。” 柯灵道:“你既然决定要上去,没有人劝得了你的。” 这个女孩子,总能出人意料。她对别人的判断,实在是太毒、太准确了。难怪孤鸣鹤会看中她。 但孟聪明似乎正在逐渐了解她。 但是,他必须能上去也能再下来,才有机会继续了解她。 他不再回应柯灵,这个时候,他也需要定力不让自己了乱了心神。他只是将战马的缰绳递给她,简短地道:“帮我喂喂,我一会儿就下来了。” 柯灵嗯了一声。 孟聪明第一次开心地在她面前笑了。他笑的时候很好看,所以,也给他的魅力扣了分。因为男人嘛,那么好看干什么。 但谁让他有个倾国倾城的姐姐,容貌这个东西,也真是遗传,这是不能自己选的。 柯灵牵着马走到白杨树旁,将孟聪明的战马也拴好,那马早就跑饿了,正和小红马一边低头打闹着,一边贪婪地啃着夏天肥沃的草吃。 孟聪明竟然一时鬼使神差,伸手揽住柯灵的肩膀,柯灵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挣脱,只是低下头。 孟聪明开口就说了一句蠢话:“那天,把你扔得够呛吧?” 柯灵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聪明想起那天为了追阿怡,将柯灵扔给柯云的事,他也不知该再说什么了,便道:“我上去了,若还有暮雪花,我摘下送你。” 柯灵脸红了,却随即哎了一声:“你……别光顾着找花,你是为了什么上山的?” 孟聪明噗地一声:“为了摘花呗,还为了什么?” 柯灵脸更红了,看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孟聪明道:“我要赶紧上山了,你不要在这里,这个地方虽然来的人很少,但来的,就一定是不同寻常的人,你到安全的地方住下。我下来了会去找你。” 柯灵摇摇头:“你下来了,怎么知道去哪里找我。” 孟聪明觉得自己的智力似乎不足以对付这个女孩。她有时倔强,有时冷漠,有时古怪,有时又很懂体贴人。她眼前看似倔强却让孟聪明感觉到她的体贴,也许就是这样有距离的交往,竟然让他心里逐渐暖了起来。 不论怎样,柯灵都是个本性善良的女孩子。 但她奇特的经历,还有那暴虐专断却智谋魄力和手腕都超常的生父,在她的血液里,想必也流着他的血。 她轻轻推推他:“快去吧。” 他便只能决定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我很就快会下来。” 朝她招招手,便走到山下。 柯灵看着孟聪明开始攀援暮雪峰,无端地心提到嗓子眼。 孟聪明比昨天熟练多了,他记忆惊人,凭感觉和回忆就知道该在哪里下脚。 柯灵不想打扰他,但忍了忍,还是用手拢住嘴,喊叫道:“慢一些,不要让体力消耗太快!” 孟聪明不能向下低头看她,只能拼着消耗体力大声喊道:“知道了!” 柯灵呆呆地看上看着,却不敢再发声了,只怕影响到他。她一直盯着那陡壁,直到看不到一点人影,才颓然坐下。 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子,美得个性,美得让人忘不掉。 其实,她并没有和孟聪明完全说实话。 以她在柯府的状态,爹爹不发话,她怎么敢一个人私逃到北燕。 实在是,大哥和苏家姑娘已经订婚了! 蓟州及附近的官宦政要,争相送来订婚礼,源源不断,琳琅满目,屋里放不下,一些豪华气派的大件就放在院子里。 虽然她住在后花园,但官员女眷来往,有时为了礼貌,她要在母亲面前坐陪。来来回回听到那些贵妇们谈论大哥与苏家小姐的婚事,各种恭喜与巴结,各种夸赞新娘的美貌才华和柯夫人的眼光。 最让她承受不了的是,是大哥也在疏远她。 基本上他们再没有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她对幸福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但心里的苦闷和痛苦,总想向大哥说一说。 可大哥的刻意回避让年纪还很小的她,不仅痛苦,而且惶惑了。 小乖儿失踪了,息芳和孟聪明去了北燕,大哥回避着她。 她是一个孤立无源的孤女,虽然在深宅大院,生活优裕,可她难道不是世上最可怜的人么! 她终于决定了。心里暗想:“爹爹,柯灵吃了你四年饭,必要报答了你再死。既然不知自己身世如何,生身父母是谁,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和大哥在一起,可现在这样,就不如死了。 只是,柯灵没有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这便去了北燕,帮了孟公子,或许死在那里,也许一切就了结了。” 只是,她决心是下定了,却在想,大哥若是有一天知道自己死了,会是什么样子? 在她心里,大哥是从来不软弱的,永远是那么坚定,镇定。 可如今,大哥好像坚定、镇定地要去娶别人了,自己问都不能问。这样看来,他或许不会哭吧。 第九十五章 孤独的等待 那个未来的总管府新娘子,美丽温柔,一举一动都是大家风范。据说涵墨斋最好的字帖和拓片,永远会给这位才女苏大小姐留着。她的字,也只有蓟州最有学问的几位才子、官员和饱学之士鉴赏过,褒奖不已。苏绮云,在蓟州老百姓眼里,似乎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可望而不可及的才情容貌无双的女子。 而她呢,偶尔出门,老百姓对她是既害怕又好奇,往往她一离开便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她的来历,只是不敢公开议论。虽然见过她的人都对她很恭敬,仅有的几个与柯夫人一样辈份身份的官员夫人,对她也很是和气慈爱,每次拜访定要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但聪慧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大家都明白她不是正牌柯府小姐,不过是个收养的北燕野丫头。 她决定走了,报养父的恩,让大哥顺利成亲,不给养母添烦心事。 然后,就顾自去另一个世办好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唯一的一点幸福时光,如燃尽的香一样,挣扎一下,扑地灭了。再也看不到燃亮的可能。 那么,好吧。 不需留恋,让在这世上的人,趁心如意去吧。 只是在想到孟聪明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冒犯她的年轻人,心里是多么地喜欢她,聪明的她怎么能感觉不到。他常常在她面前故意显露智慧,其实又是多么傻。 可偏偏这有些傻的举动,让她心里有了一点不忍。 对于大哥,她却更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或许这样,才能让一向平静淡定的大哥,能够有点情绪波动,虽然她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但伤害了这个有点傻,十分痴的年轻人,她…… 往上再也看不到孟聪明的影子之后,她坐在树下,小红马伸过头拱她的肩膀。孟聪明的马四处寻找,发现主人不见了,也过来拱她的肩膀。她亲热地两匹马都抱了抱,然后坐在树下呆呆地等那个她不喜欢,却必须帮助的人。 她从腰上取下紫竹萧,吹了一曲,却是呜呜咽咽的曲调,让她自己也落泪。 她吹不下去了,放下箫,胡思乱想了很多,不觉就睡着了。 初夏的太阳暖洋洋的,睡着了身上也不感觉冷。 她做了很多怪梦,但似乎并没有睡沉。 在睡梦中,她听得到风啸,听得到鸟鸣,听得到树叶哗啦啦的声音,似乎那树叶也有了灵性,在风中低语倾诉。 太阳的光圈时不时落在她头发上,肩膀上,手臂上。 而小红马也时不时过来拱她几下,她就迷糊中用手拍拍马儿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起风了。 从刚才夏日的微微细风,变成了有些强劲的风,而身上也凉了起来。 她睁开眼,又醒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 感觉手脚还有一些酸软,她活动着手脚,先向山上望去。 天已经是微暗的时候,她目力所及,还是没有看到孟聪明。 她知道时间还不到,但也应该离下山时间不久了,否则就会有问题。 随即,她感觉到有点奇怪。 小红马和孟聪明的马都没有声音。 她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天更暗了一些,她想着那黑暗背后的恐怖,不由背靠在山墙上一动不动。 突然,一个高大的黑影似乎倏地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柯灵吓得叫都叫不出来,腿全都软了,她两手反扣在山石上,手指紧紧按着山石,用力的指甲都雪白毫无血色了。 那人在灰暗中缓缓开口:“你告诉的他这个地方?他已经上去过一次。” 柯灵的声音枯萎在喉咙里:“师父……我没有……” 孤鸣鹤走到她面前,阴鸷地眼睛看着她:“他一定能下来,说不定就练成了天下第一的武功,是不是?” 柯灵一双大眼睛瞪着孤鸣鹤,突然大声道:“他才不想练成天下第一!他只想帮助别人,只想做好事!只有师父,才整天醉心天下第一,醉心功名利禄。梦想天下人都膜拜你,都觉得你了不起!不管北燕国主还是国朝皇帝,要是赏识了师父,师父就更得意!” 孤鸣鹤简直气坏了,肺管子都要气炸了。 这个脑后有反骨的小丫头片子!当初他脑袋被门挤了才收她做徒弟! 全部心血培养她,不好好练功读书,偷他的秘笈认贼作父,现在还敢教训他! 难道乾坤倒转了吗!! “你个欺师灭祖的东西!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你给我过来!” 他一只手抓着柯灵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过来,柯灵完全挣扎不了,只能两腿乱蹬,拼命挣扎。 柯灵倔强得很,孤鸣鹤抓住她肩膀的手如鹰钩般,只有两成力量就把肩膀捏得骨头都像要断了,她却不服输,继续高声道:“你杀了我也不怕!你想上暮雪峰,就是上不去!你就是练不到想要的武功!你就是当不了官,只能天天做白日梦!你和北燕勾搭,又和国朝勾搭,只要能当官,什么都肯做。从我是你徒弟的时候就这样,到现在也没人理你!” 孤鸣鹤气疯了,将柯灵往地下一摔,气得骂都不利索了:“你……你个小兔崽子!” 他一时想不起别的词,喘了半天才解恨道:“呸!你喜欢柯云那小子,现在还不是让人甩了!” 柯灵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半天才清醒过来,迷糊中听到孤鸣鹤提柯云。她被摔得爬不起来,想起大哥心里更痛,嘴上却不服输:“被甩了怎么样,还不是和你被北燕国主抛弃一样。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孤鸣鹤心说这丫头简直不可理喻,他又把柯灵从地上抓起来,提溜着,铜铃般大的眼睛瞪着她,简直恨极了。他一字一顿道:“你认贼作父,告诉你柯搏虎得意不了多久。为师已经一切安排好,”他一边说一边又用力捏柯灵的肩膀,只听骨头咯咯作响,柯灵痛得满头大汗,啊地惨叫一声惨叫,自己都觉得那叫声恐怖,可见是痛极了。 突然一阵凌厉的暗风袭来,孤鸣鹤武功高绝,不用回头就知道有人袭击,却暗自惊讶这人内力之强而刚猛,如雷霆万钧,却又如闪电般迅忽得不可思议。 第九十六章 相处多甜蜜 那竟是一阵腿风,向他的小腿横扫过来。 孤鸣鹤经验极为丰富,这股风他带着柯灵是躲不开的,而那腿风之强劲,他也不能逆势迎击。于是人纵身而起,而在纵身发力腾空的同时,先将柯灵抛了出去。 他故意力量极大,将柯灵摔到了十多丈外。柯灵一口鲜血喷出来,随即彻底昏了过去。 孤鸣鹤腾身而起,在空中转身面向袭击者,正要一掌拍下,却发现人没了。 他已经感觉到那强而刚猛的内力,一时心惊,背生凉意。但他知道那人仍不是他的对手,他脾气燥狂,人却心细。随即敏锐的耳力已经捕捉到那人的位置,脚一点地借力再次跃起。 孟聪明刚才快下到山脚的时候,已经听到孤鸣鹤与柯灵的对话。 幸好柯灵聪明地用对话拖久了一点,他最后离地一丈多时心里一急,往下一跳,直接摔到了地上。好在是盛夏时节,地上草厚,没有受伤。 孤鸣鹤是个极易暴怒的人,气得七荤八素之际就不顾周围其他事情,也没有听到孟聪明的响动。 孟聪明趴在地上缓了半刻。就这半刻之间,他也是心急火燎,刚一能呼吸了,立刻纵起身形,一腿扫了过去。 眼下,他的腿比身体更快,所以只能出腿了。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孤鸣鹤身体未转,两人已经对了三招。孤鸣鹤凭感觉就知道孟聪明的方位,待他正转身之间,突然听到一声马嘶和马蹄奔驰的声音。 那是孟聪明的战马,而小红马也跟着奔了出去。 战马通人性,一个飞驰就到了柯灵旁边,同时孟聪明已经探身将她抓了起来。然后翻身上了雪青马,两人两马迅速消逝在远方昏暗的夜色中。 孤鸣鹤没有去追。 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两匹神骏,他没有和动物赛跑冠军比奔跑的兴致,他是武学大师,不是疯子。 他向上看了一眼直入云宵的陡峭山峰,叹了一口气,心里涌起一阵悲凉。 老天为何如此不公,他孤鸣鹤大半生向心武学,潜心钻研,就是上不得这绝峰。 刚才那一腿,他知道,孟聪明已非昔日可必,上暮雪峰的目的,他是达到了。 他恨恨地离开暮雪峰,柯灵这个徒弟,他日后一定不会放过,但眼下,需要他做的更重要的事情太多了。 肖必成在山外的路口等他,看到师父满面严霜,忙上前道:“师父,灾区的疫情已经控制住了,蓟州的物资已经送到,物资短缺也缓解了,下一步应是重建倒塌的房屋,安置伤者和孤儿。” 孤鸣鹤稳了一下心神,开口道:“赈灾的事情,你去办吧。非常时期,为师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肖必成低下头。 师父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肖必成是个机灵人。师父在地震之后,与多速的交往更密切了。与师父相处时间长了,肖必成也感觉到,师父要做的事情,是要闹到很大到不可收拾的。多速早有谋反异心,他就是北燕的韦都。师父虽然待他不错,但长久相处,为了目标不择手段这个秉性,肖必成也认识得很清楚。 师父不仅与多速关系密切,与国朝的不知什么势力也在紧密暗通款曲。以师父的个性,肖必成相信,师父随时可以和多速联手对付国朝;也可以与国朝势力联手对付多速。只看谁先给他个国师或者同等重要的职位。所以没节操是孤鸣鹤摘不掉的标签。 二十多年前,因为没有在国朝谋得官位,在柯家军与北燕血战的时候,出身中原的孤鸣鹤突然引来了大夏的人马在一侧偷袭柯家军。 柯家军顿遭重创。 所幸和义庄当时虽然也全数参与了战役,但汪一恺留了个心眼,在庄里留了心腹,告之万一战役有异,速到左近的驻军求援。 因为没有皇上下诏,军队不得擅动。 但遇有危急情况,也可以先斩后奏。 当时那场战役虽然打得异常艰苦与惨烈,但柯家军已经渐渐占了优势,却不想由于孤鸣鹤引来了新的外族力量,柯家军顿遭重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左近驻军守将周义虽然也是一代名将,但在朝中毕竟不是头等重臣,不敢擅自出兵。后来汪一恺派去的人硬是自断一臂,跪写血书讲述经过,告知周义日后呈给皇上,由和义庄承担后果。周义还算是个比较正直的将军,于是冒险出兵,才算挽狂澜于即倒,与柯家军合兵击退了北燕和大夏的军队。 从此孤鸣鹤便臭名昭着,有了第二个名字叫“没有节操”。 肖必成此刻跟着师父开始往京师赶。 生性甚粗的孤鸣鹤,并没有发现徒弟心中已经有了异样。 到了一个闭风处,后边没有声音了。 孟聪明看到柯灵似乎完全没有气息了,吓的心跳得咚咚的,急忙下了马,将柯灵抱到一块巨石边。 月亮已经升起来,照着柯灵惨白的脸,五官更加清晰如画。 孟聪明一时觉得心里很堵,却又更焦急。他从身上拿出五叔给他的治疗内息的药。好在附近有一眼山泉,他拿出水袋,去汲了水。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心跳的厉害,担心的厉害,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他将柯灵扶起来,轻轻唤着她:“哎,你醒醒,醒醒。” 柯灵竟然真的慢慢睁开眼睛,她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是孟聪明,竟然笑了一下声,气息微弱地道:“你下来了?太好了,我们两个都安全了。” 孟聪明有点想哽噎,他轻轻地道:“把药吃了吧,这是我五叔的药,很灵的。” 柯灵又笑了一下:“我最信五叔。” 孟聪明这才发现,瞧笑天还是很仗义,只拿走了治疗外伤的弥创散。却给他留了一包。而治疗内息的调息丸根本没有拿。 帮着柯灵将药吃了,孟聪明扶她站起来:“我们赶紧找个客栈吧,你要好好休息一下。” 她人是软的,孟聪明不得不用了很大力量,她软软的身体靠在他身上,温热的感觉传过来,孟聪明都快要痴了。 柯灵嗯了一声,突然道:“你现在是天下第一了是吗?你打跑了师父救了我。” 孟聪明听了这啼笑皆非的问题,却回答道:“是的是的,我现在是天下第一。” “老夫来向天下第一请教一二。” 暗夜中,一个登暮雪峰透支了体力,一个本来武功不咋样还受了伤的女孩子,听到这声音实在太吓人了!! 孟聪明却在一惊之后,身体一松。他将柯灵扶着靠在大石头上,然后面对那人躬身道:“弟子见过……师……父。” 第九十七章 师徒殊途 柯灵眼睛都睁大了。 那人身材高大,青衫长袍,脚上一双布鞋。 五官清朗,普通的衣衫,却被他穿得飘飘洒洒,道骨仙风。 这分明根本不是石松道长嘛。 而且石松道长温和、淡然又慵懒的样子,根本几十年都不下黄山一步了。 以柯灵的聪慧和过目不忘,当然马上就想起了这是谁。 师父微微笑着:“聪明,看起来你很成功嘛,当时我刚刚赶到,差点就要出手了。想了想还是信任你吧。是不是以后你要朝暮雪峰上那块大石头称师父了?” 孟聪明这才知道刚才是有惊无险,原来师父也来了。他哭笑不得道:“弟子怎敢,弟子只有一个师父的。” 师父嗯了一声:“武功上你还要走的路,师父不能陪你了。此外,还有一条路,师父是始终不能陪你的。” 孟聪明好不容易聚起的希望之火,又一下暗灭了:“师父,您……” 师父看着孟聪明:“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谈话了。不是所有人都能选择自己想要的,聪明,柯总管想让你做什么,你很清楚。但是未来,恐怕不止这些……” 孟聪明一时没有明白:“愿听师父提点!” 师父道:“瞎说,石松道长才是你师父。” 孟聪明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 师父很慈爱地看着孟聪明:“有时候,为了某些责任,可能要变成一个令自己不喜欢的人,令师父也不喜欢的人。” 孟聪明愣住了,那能是什么事情。 突然,他浑身一震,变成韦都,变成孤鸣鹤,不就是让自己不喜欢的人吗? 他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师父。虽然这样和师父直视似乎并不礼貌。 师父微笑道:“你懂了。” 他拂尘一摆:“记得,我不是你师父,我是晴明散人。日后,永远不要当我是师父,我们真的不是师徒。” 孟聪明突然道:“师父!为什么不是?在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师父,我从来不曾认别的什么师父!” 并不爱流眼泪的他,突然觉得心中一酸,眼泪便流了出来。 晴明散人深深地看着他,似乎看穿心。半晌才道:“走吧,忘了你该叫我大哥么?” 说罢,他一转身,倏地便飘然远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道装青年弟子站孟聪明面前,一个道:“施主,这位姑娘受伤了,师父让我们两个带你们去附近一家客栈歇息,很安全的,药也准备好了。” 孟聪明呆呆地:“施主?师兄,我是你的施主了么?” 那年长的弟子微然一笑:“施主,这位姑娘的情况,不能在这冷风的山里再呆了。” 孟聪明无语,他扶起柯灵,将她扶上雪青马,然后自己也跳上马。 那个年轻些的弟子正是明心,上前牵着小红马。 这是一家很舒适,很有北燕风情的客栈,收拾得十分干净。 孟聪明将柯灵送到房间,帮她又服下两位道家弟子给的药。 而他们,从前的师兄弟,便叫着施主告辞走了。 孟聪明让柯灵睡下休息,自己坐在墙角。 柯灵脸红道:“你也去休息呀。” 孟聪明道:“我哪敢离开你,你就只管睡好了。” 柯灵也累得快脱力了,又服了有镇静成份的药,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虽然疲惫不堪,孟聪明还是把内息调了一遍。 暮雪峰上那不可描述的情景,确实令他功力有了他自己目前也测不出的巨大变化。 他现在已经开始在计算自己的江湖排名了 刚下黄山的时候,他可是不敢去想的。 他默想了一阵,却还是按捺不住,突然忍不住走到床前,看着熟睡的柯灵。 本来,他觉得自己够高洁,调好息之后就在土墙角的椅子上眯一夜。 可是,他却终于无法克制住情绪。此时,他站在床前很近地端祥着她。 好秀丽,好迷人的面庞。 她安静熟睡的样子,比平时聪慧倔强的样子,多了几分纯真。 孟聪明的心都痛得皱起来了。 要是能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多苦他都会觉得幸福。 可是,他却完全不能想象与她的未来,就算是柯云娶了别人。可她这么倔强这执着的一颗心,能真的属于他吗? 第二天早上,真是一个晴好的天气。 柯灵很早就醒了,孟聪明帮她洗漱。柯灵虽然脸红红的,还是接受了。 之后,两个人从楼上下来,在桦木桌旁边坐下。 伙计上了羊汤和热腾腾的大饼。 又呜噜呜噜说了些什么。 孟聪明半点不懂。 柯灵微微一笑,也呜噜呜噜说了几句,随即对孟聪明道:“伙计说需不需要点这边的特产,煎香脆。是用北燕特产的白荑花裹了面糊煎出来的,入口喷香,外焦里嫩。你尝一尝的好。” 孟聪明笑了一下:“好。” 柯灵看着他,眼神竟然变得很温柔。 这半天一夜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冰冻,已经被化解了很多。 孟聪明咬了一口煎香脆,不由惊叹道:“果然好吃啊!” 柯灵笑着说:“北燕几十年前还完全是牧猎民族的饮食习惯,后来向中原学习,食物变得越来越精致和讲究了。” 孟聪明点头:“若是两国永远友好相处,该有多好。” 柯灵正要答话,突然见到一个穿着牛皮靴子,布衣葛巾紧身短打扮的人走了进来,他用北燕话对柯灵道:“姑娘还认得我吗?” 孟聪明都吓得赶紧站起来了,这不是关正枫是谁? 回到房间里,关正枫的语言便正常了:“大小姐,柯大人让我带你回去。” 柯灵立刻又回到从前那个柯府的大小姐,但她显然并不想回到过去:“关大哥,我在这里是帮着爹爹。我已经没有其他用处了,只有这样报答爹爹。” 关正枫不由看了一眼孟聪明:“大小姐,恕郭某直言,什么叫用处?大人收养你是为了用处吗?况且,你能帮孟公子?是给他捣乱吧!或者有助于你们感情增进,那个我不知道,也不评价。” 关正枫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也是毫不拐弯。 柯灵脸一下变得通红,腾地站起来:“关大哥,您这叫说的什么话!” 关正枫也站起来:“大小姐,你是认为柯大人一家都不拿你当女儿了,柯家军上下都不拿你当大小姐了,才跑到北燕想自己毁灭自己是不是?你跑了,多少人在找你!连二喯都天天念着你,非要出来寻你,拉都拉不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柯家军没有不把你当亲人。” 柯灵眼泪掉下来了:“可是……” 第九十九章 北燕国主 关正枫看柯灵哭了,语气才缓和了,他曾经教过柯灵武功,所以才能这么说她:“大小姐想必也感觉到了蓟州最近的不寻常,所以孟公子才来北燕。这个时候,你更要在蓟州和柯家军在一起,不要让大人和夫人再担心你。” 柯灵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关正枫是柯搏虎最信任的大将,和柯灵也很熟。只是他教柯灵武功,也同样没有教出来,倒是对柯灵这个聪明善良的姑娘很是疼爱。 关正枫继续道:“眼下柯家军都在紧锣密鼓,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可大人还是让我把军营的事务放到一边,先来找你。” 客栈外,孟聪明将小红马交到柯灵手里,对关正枫道:“请大哥转告柯伯父,这里一切顺利,我能解决的。” 关正枫笑着抱拳道:“柯大人的眼光,从来不会有误。” 说罢跳上马,对柯灵道:“别委委屈屈啦,家里多好,走吧。” 看着柯灵和关正枫一起走了,孟聪明在不舍得之余,竟然心里有些甜蜜。 突然柯灵拨转马头,跑了回来。 孟聪明吓了一跳,柯灵急急道:“去找息芳,让她带你见息族首领。我告诉过她的。” 孟聪明赫然明白。 柯灵已经打马又走了,追上关正枫。两人一起回头向孟聪明招手。 然后消失在山道的远处。 孟聪明心里顿时怅然若失,不过他终是个开朗乐观的年轻人,很快便不再想了。 他不愿意去想太以后的事情。 这个北燕,也和国朝一样,是个很有意思,很值得探寻的地方。 回到京师,听说肖纵的病情缓和了很多,但还在要寺庙再住个十天半月,就可痊愈了。 孟聪明对息芳道:“是你告诉柯灵我会去暮雪峰吧?” 息芳脸微微红了。 “她本来是想先来京师,当年她帮过息族一个大忙,所以首领是认可她的。她想带你见息族首领,学息族独有的调息之法。但在半路,收到我给她发的你又去了暮雪峰的信息,她便去追你了。她知道阻止不了,就是一定要去。” 孟聪明道:“你说过,息族首领不随便见外族人。她让我找你,是因为她将信物给了你,所以你能说服息族首领见我?” 息芳红着脸点点头:“其实,柯灵当年也是个小孩。但她读懂了息族几百年前留下的一个符咒,因此息族首领才拿到了那个调息秘方。但柯灵自己没有看到那个秘方,她只是根据符咒描述的方位,找到了秘方。而秘方是用图解的,因为息族没有文字。柯灵完全没有看过一眼,她知道自己是外族人,对息族的一切都必须尊重。但息族首领告诉了她这是一个什么东西。想不到今日派上用场。” 孟聪明点头:“我能想象那是什么,但我最近的内息变化、增强太多,乱得很。我要先用几天时间调稳了才能去。” 息芳道:“公子的事就是息芳的事,柯灵的事,就是息族的事。公子只管好好休息几日,息芳先去帮忙赈灾。” 孟聪明回来不过半日,就发现真是俗事缠身,息也不让人好好调,他的事被北燕国主知道了 之前因为送药过来,北燕国主一直要请孟聪明进宫见上一见,当然也要嘉奖。 后来孟聪明二次去暮雪峰,事情便搁置了下来。 现在,暮雪花再度拯救了全城染疫症的灾民,国主更急于想见这个传奇的年轻人。 孟聪明坐在柯灵的小屋里,慢慢地调息,让内气在体内再走一遍,通到所有经络。 他觉得自己体内起了变化,却又一时说不清是什么变化。 突然有人叩门。 他起身开门,看到一个穿紫袍的北燕人,看装束显然是个官员,旁边还跟着两个随从,还有一个貌似是助手。他的服饰已经汉化了不少,但还保留着北燕的风格,耳上也缀着金环。最主要的,虽然已是中原风格,但皮帽和帽边垂下的狐尾装饰,显示他仍然是北燕人。 他礼貌地行了一个北燕见面礼,然后也是吐噜吐噜一通。 助手模样的人道:“这是我国国主的宣旨特使,请公子到宫中与国主一叙。” 孟聪明虽然迄今都只是民间人士,听他们的话也觉好笑,心想宣旨,旨在哪里,我要不要跪。看你们几个逛街似的就来了。况且,难道我和国主是平等的,进宫不是觐见,而一叙,跟串门似的。 不过孟聪明仍然十分礼貌地回礼道:“有机会得见天颜,草民十分荣幸。” 那翻译助手将话译过去,紫袍人哈哈大笑。又吐噜吐噜一通,翻译助手又译回来:“什么天颜,就是国主。走吧,国主今日准备了上好的佳酿和羊肉,要好好招待北燕的恩人!” 孟聪明心说,还懂得佳酿,又一想是翻译说的佳酿,特使八成是不懂的。 这几天,真是身心俱疲。 被国主接见,竟然在孟聪明还是件轻松的事。 但他并不敢掉以轻心,北燕之后,他要再上京城(十几年后的第二次)。 只是,如此轻易就得到了入宫面君的机会,但能否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却不得而知,恐怕不费一番功夫也没那么容易。 “嗬嗬,之愚公子请用茶。”北燕国主端起茶杯。 那是,到这里来死活不能再用孟聪明了,于是他自作聪明给自己起了个夏之愚的名字,主要是,这个名字很国朝,很容易让北燕人接受。 孟聪明急忙端起茶杯躬身谢道:“草民谢国主。” 他喝了一口,哇果然是上好的茶,虽然他不讲究,但总管府和王府都住过,好茶也喝了不少,这个茶清香扑鼻,回味悠长,不比王府的差。而且那茶杯和托盘也十分精致,孟聪明不懂瓷器,其实北燕早已与中原文化不断融合,这是上好的关内瓷器。 孟聪明喝了一口茶,却发现陪坐的王公大臣,却并不是人人有茶,只有几个与国主坐得近的,看服饰身份高贵的大臣面前有茶具。 宫殿内的摆设也有很多精致的器具,帷幕坐垫都是绫罗的。大约是天气入夏的原因,皮毛都撤掉了。但仍有官员脚蹬狼皮靴,那是北燕最常见的靴子。 看起来,这贵为上廷的大臣,也不是人人都讲究。而这国主召见他的宫殿,布置得也是有粗有精,各种混搭。 国主大约早看出他的好奇,笑道:“北燕很羡慕中原饮茶,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农夫贩卒,都喜喝茶。只是本地不产好茶,只能从关内运进,十分珍贵,即便宴席之上,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第一百章 国主的秘密 孟聪明这才恍然。他偷偷找机会打量国主,虽然大概也脱离戎马生涯很久了,但应该仍然保持着日常弓马习射的习惯,这位国主看上去十分健壮剽悍。 孟聪明心说人多礼不怪,便拱手道:“原来草民孤陋寡闻了,躬谢国主赐茶。” 国主坐在火炕之上的团花红绫坐垫上,听到孟聪的话,爽声大笑:“公子不用客气,你是我们北燕的大恩人呢。忘了说,我们北燕人好酒,待一会宴席上喝酒,便是人人有份了!” 还忘了说,此刻孟聪明的翻译并不是向他草率宣旨的那一位,而是他的好搭档—瞧笑天。没错,瞧笑天本来就是装成商人和孟聪明一起来北燕的。 但是瞧笑天来是出了个事故,荡肠生无论如何不肯来见国主,以他多年制毒解毒的隐士身份,大家也能理解。但登上暮雪峰的是两人,如果只去一个不是欺君大罪。 孟聪明就让瞧笑天一起去,因为他懂北燕话。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宫,有了这位摘星手,收获肯定不一般。瞧笑天却不肯贪天功为己有,死活不去。孟聪明拼命拖他,小声道:“不许捣乱!”瞧笑天便叫起来:“不要啊,杀人啦!”却也拼命压低了声音。 孟聪明最后急了:“北燕宣旨使在外面等着,再不露面,惹他们怀疑,你杯还要不要了!”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瞧笑天立马乖极了,跟着孟聪明屁股后边,乖乖地出来了。 此刻朝中众臣还都认为他是一样登上暮雪峰的,自然召见他的国主和众王公大臣也一样认为他是英雄。 只是此刻,这位英雄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虽然没有露出盗形,倒是一派的猴头猴脑。不过为了让孟聪明得到想要的东西,他此刻不再是商人,自动降成孟聪明的贴身家仆。只是既然登上前人少及的暮雪峰,他已经升格和主人被同等看待了。 他给自己也起了个名字叫牛五:“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像一个仆人的名字?” 孟聪明喷饭:“你叫牛二多好!” 瞧笑天翻翻眼睛:“你懂什么,二换成五,格立刻高了许多!” 孟聪明只好道:“好好,你说的很对。” 此刻,孟聪明谢国主道:“确是好茶,草民诚惶诚恐。” 这是之前那翻译教的,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就说“诚惶诚恐”,当然前面要加上“草民”二字。 喝起茶来,这些王公大臣便七嘴八舌,聊起大天,国主也一边和孟聪明、瞧笑天聊,一边和王公大臣聊,殿上像开了大茶摊。 国主对孟聪明笑道:“我们北燕朝堂就是这样,像在茶馆里一样,孤也经常去集市豪饮。国朝的朝堂想必是庄严肃穆吧,北燕其实也在向国朝学习这些仪制典章,让国家变得更像个样子。” 孟聪明肚里发笑,却一本正经地谦逊道:“国主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很让草民景仰。其实,在下只是一介草民,能得见国主龙颜,真是三生有幸。国朝的朝堂,在下是没有机会见过的。” 待瞧笑天翻译过去,国主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止住笑道:“我们北燕就是如此随性,一会儿宴席上你就看到了,个个都是放浪形骸。茶在我们这里很金贵,好酒可有的是,到时不论等级高低,个个都要尽兴。” 果然,喝茶的时候这帮王公大臣还算端庄正经,宴席一开,整只的烤羊和一坛坛美酒一上,立刻现了原形,个个大呼小叫,衣服也扯开露出赤裸的胸脯,一手拎着坛子一手拍着胸脯挑战的比比皆是。有一个甚至拎着酒坛子到了国主面前,国主刚说今日有贵客,少饮一些。那个穿得尊贵的大臣,此时已帽歪衫斜,满脸通红,他大声道:“国主怎恁的看不起自家兄弟,”竟然劈手一把抓住国主胸衣的衣襟,大声道:“喝!” 国主一脸无奈地笑着,孟聪明一直注意的,站在国主身后的一个黑衣佩刀的卫士,上前一边用力将那大臣和国主分开,一边好言好语相劝,算是给劝走了。 其实一到殿上,孟聪明就注意到国主身后这个黑衣劲装卫士。 他削瘦精干,穿着一身黑衣就显得更瘦,腰上佩着的那把刀格外显眼。只是这人的服饰不仅全是中原风格,而且是江湖豪杰的打扮,不能不让孟聪明格外注意。 外面乱着,国主却趁机将孟聪明一个人叫进内室。瞧笑天一喝起酒也已经彻底忘形,衣服扯开得比谁都快,脸比谁都红,连北燕话说得都比平时流利。 门一关,国主坐在铺着华贵绫罗床褥的炕上,倚着炕桌,冲着孟聪明一笑。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 这是干什么? 更吓他一跳的,竟然是帷幕后转出一个人。 孟聪明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但,确确实实就是一个人,和北燕使臣去肖纵宅院宣旨的那个翻译! 国主哩呀哇啦说了一通。 那人彬彬有礼地请孟聪明坐下,然后又彬彬有礼地道:“孟公子不必紧张,我若是不在这屋里,您和国主怎么交流呢?” 孟聪明差点噗地笑出来,可不是怎的。 事实上,孟聪明早就注意到,他随国主一进来,那黑衣人便在门外将门关上,此刻想必也守卫在门口。那人脚步极轻,走路像在飘,但身形却不动十分沉稳。眼见得不仅轻功高绝,内力也很强。 而且,完全是中原功夫。 “二上暮雪峰的人……”国主本来倚在炕桌上,突然起身,下了地,竟然向孟聪明躬身深深施了一礼。 孟聪明吓得差点跳起来,这国主的态度,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而且,也太不像个国主了吧! 他急忙上前将国主扶主,满脸不解(是真的不解):“国主,您这不是折杀小民了吗?”心里想的是,您这不是吓死小民了吗。常常一国之主,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国主起身,对孟聪道:“孟壮士,您坐!” 孟聪明心说,我又成壮士了,你刚才那一揖,应该叫我圣人才对。 孟聪明坐回椅子,国主看了翻译一眼,翻译出门看了看,似乎又对卫士说了句什么,这才回来。 第一百零一章 公主闯入 孟聪明却暗想:“回头找机会要跟那黑衣卫士交一下手,看他的功夫,不在肖纵之下。北燕也是藏龙卧虎啊。” 国主又开口道:“暮雪峰是我们北燕的灵山。这个说法是远古流传下来的,其实是因为几乎没有人能登上峰顶,所以便逐代神化了。” 孟聪明哦了一声,他来北燕时间短,并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本土北燕人,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神奇。但为什么连肖纵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个典故。 “这其实是个秘密,只在北燕皇族之间流传。” 孟聪明的耳朵立起来了,难怪肖纵…… “或许你听说过有人上过暮雪峰,但绝不是正宗的北燕人。因为,开始是因为暮雪峰过于陡峭,常人上不去。但渐渐的,北燕人把这座陡峭凌厉的山峰神化了,于是再也没有人敢去攀登。这次疫情大发,其实暮雪花的故事,也早有流传,但北燕人是不能上暮雪峰的,所以最终还是您这位中原人……当然在那种凶险严酷的情形下,我们也是盼着有人能去暮雪峰采摘暮雪花,但我们自己不可以。” 孟聪明眼睛瞪大了,自己来北燕之后,并没有真正的深入了解北燕人,看来这里的谜与秘,还有很多。 国主笑笑:“但在北燕的皇族中,却又有另一个不普通老百姓所知道的神示,那就是,能够二上暮雪峰的人,便不再是人。” 孟聪明:“啊?” 翻译译完也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国主却二次站起来。 孟聪明这才发现他穿的是华丽的红袍黑靴,很有威势的一个人。 “之愚公子,也就是说,在我们北燕,你已经是神了!” 说罢突然双膝跪下,以头叩地。 孟聪明吓得蹿起老高,觉得被这国主吓得轻功都突飞猛进了。 落下地之后,他赶紧将国主搀扶起来:“国主,那也是北燕之人二上暮雪峰的才是神哪。在下本是个普通的国朝人,只是愿意为北燕的老百姓做些事情而已。” 国主站起身,却紧紧抓住孟聪明的双臂:“不论是神还是圣人,孤都有事要托付公子。” 孟聪明心说:“你们都这么容易相信人么?不是君王是最多疑的么?合算一迷信就啥都信了?” 嘀咕是这样嘀咕,但孟聪明敏感到这个突然冒出的难得机会有多珍贵,急忙眼也不眨道:“国主如此信任,草民定当投身以报!” 他差点一吐噜说成聪明定当投身以报了,想来做这个神探自己还是欠修炼。 国主恭敬地将孟聪明请到炕上,请他在炕桌另一边坐下,然后自己才在另一边坐下:“我们北燕和中原不同,民风淳朴,信的就是山神。您能二上暮雪峰,在孤眼里已是神人,现在,北燕上下,正处在一种不可知的危险当中,但求神人伸出援手!” 孟聪明这才明白国主将他带到内室的原因。 他急忙拱手道:“国主请说,草民肝脑涂地也要以死报答。” 他心想,给那个翻译添点难题吧。 国主容颜立刻肃穆起来:“神人何出此言,您摘到暮雪花,救了北燕百姓,本是自孤以下都应报答您的。事在紧急,”他声音小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国朝,大臣和皇族,基本是两个体系。大多数皇族有爵无官,并不参与国朝,只是地位尊贵,好吃好喝由国家养起来。当然,成王这样的除外,”他狡黠地一笑,这也是中原皇帝不会有的,中原皇帝大抵都是高高在上端严无比,哪会这么狡猾地笑。 他接着道:“成王也是国朝势力平衡的结果,柯搏虎这个人威震北燕,但柯家军却偏于蓟州一隅,他想制衡国相韦都,就必须扶持成王,成就成王。但更多的国朝亲王,都并不能参与朝政,而我们北燕不同,”他微微换了一口气:“北燕立国不久,从蛮荒到建立朝制典纲,不过百年,却积成了一个定式。国朝掌大权者,除了国主,朝中重臣也都是宗室后代。这就导致了互相争权夺利,甚至王位之争空前激烈,这些年内耗严重,国力因此变得空虚起来。这也是,为何最近这十几年,北燕向以能征惯战闻名,却未能再南下进击中原的重要原因。” 孟聪明道:“这些情景,草民也略知一二,但国主若要草民为国主做事,草民有话一问。” 国主略有惊奇,看着孟聪明道:“神人请讲。” 孟聪明心说:对啦,我是神人了,不是草民。 “请问国主,若北燕不是目前的内斗形势,而是兵强马壮,国力雄厚,上下一心,国主是否会有南下逐鹿中原,建功立业,扩大北燕版土之意?” 国主没有想到神人这么问了一下,顿有一种腰眼被狠狠撞了一下的感觉。 但他毕竟是国主,似笑非笑地答道:“但凡君王,只要想有为,哪有不想称霸之理?但民生为要,社稷为要,天下苍生免于屠戮为要。只是,” 孟聪明心说,要的就是你这个“只是”。 国主沉吟一下道:“只是,有时候要想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却也要付出战争的代价。否则柯搏虎一直在做什么呢?” 孟聪明一时无语。 国主微笑一下:“或许柯搏虎本意只想做好一个军人,一个边关统帅,是国朝的形势令他不得不如此选择。用你们国朝的江湖话来说,这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对么神人?” 孟聪明顿时觉得自己还是头脑太简单了,这国主虽然经历北燕激烈内斗现下又遇天灾,可以说是风雨飘摇之际,竟然仍然能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 孟聪明刚要答话,突然外面一阵嘈杂,显然是有人要进来被阻拦。 国主和孟聪明的谈话正到要紧处,自然也是十分气恼,却示意翻译开门。 翻译未及去开门,门已被撞开。 一个北燕服装的少女气啉啉地闯进来,冲着国主就是一顿呜里哇啦。 黑衣卫士跟了进来,明显有些左右为难。 国主无奈地摇摇头。 少女服饰华贵,头发上的东珠和金圈就价值不菲,手腕也是也层层金钏。她身材健美丰满,五官极其漂亮,一双黑艳艳的大眼睛尤其夺人魂魄。 既然敢直接闯进来,不是国主的宝贝女儿也得是宝贝女儿。 正和国主谈到纠结处,此刻被这少女一冲,孟聪明正好捋一下思路,这对着翻译说话实在有点不习惯。 不过他也不会忽略了这个漂亮而火辣的少女,北燕范儿的女子果然另有一番吸引人之处,中原女子比起来,虽然温柔和婉,却太平淡了些,缺了棱角。 而柯灵虽然话少,却是带了些北燕风格的,所以别有一种吸引人之处。 第一0二章 国主的难处 国主已经面沉似水,看上去很激动地说,不,是狠狠骂了少女一顿。少女不服,表情很是骄横,叫嚷反驳的声音比国主还大。黑衣卫士也跟着跑了进来,但刚一进门,看到国主怒气凛然的眼神,他便立刻站在门边,动也不敢动。门内,已经不是他可以进的范围。他明显惴惴不安,因为他没有守好职责,在国主密谈要事的时候,竟然放了别人进来,虽然那人是公主。 很多公主都很跋扈,但身为父亲的国主却未必这么想。能跋扈得起来的公主,必定是十分得父王宠爱的。国主生气得很,咆哮起来。但再责骂也是娇贵的宝贝女儿,侍卫便完全不一样了。 黑衣卫士站在门边,脸上表情很踌躇,颇有些进退两难。翻译走过去,示意他出去,随即将门关上了。 少女高声反驳国主的咆哮之后,怒气冲冲地将一柄镶满五彩宝石的马鞭恶狠狠地扔在地上,转身又冲了出去。 门一开,黑衣卫士吓了一跳,少女却猛推他一把,跑掉了。国主怒气更盛,冲着黑衣卫士道:“韩杰,你在做什么,竟然让公主破门而入,孤的话你完全不听吗?!” 韩杰急忙躬身到地,但不等他请罪,国主已经冷冷道:“算了,孤要与之愚公子谈事,你退下吧!” 韩杰惶惑地看了看孟聪明,他明显希望此刻得到国主的原谅。 孟聪明却注意到,他虽然瘦削,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腕却格外有力量,肌肉凸现,而且眼光聚拢,精光外射,分明有着很强的功夫。 虽然没有看过他出手,孟聪明却敏感地想到杀手团! 他按刀的姿式,和杀手团执剑的姿式简直一脉相传。此外,仅从外表看,他的武功一定高于杀手团的普通杀手。 孟聪明正琢磨着,韩杰已经在国主可怕的目光下,躬身施了一礼,有些狼狈地退出去了。虽然狼狈与不安,他也没忘记轻轻将门关上。 国主下意识说了一句什么,还哼了一声。 翻译倒是一直十分淡定。 孟聪明看出翻译在国主面前的地位很高,甚至高过那个使节,虽然孟聪明不懂北燕话,但从翻译给国主翻译的情景来看,这翻译北燕和中原话的造诣,可是相当的高,难怪会得国主的器重。 而且翻译显然一点也不怕国主,他始终态度十分轻松,此刻还不忘将国主下意识说出来的话译给孟聪明:“这韩侍卫,平时国主十分器重他,待遇优厚。可关键时刻若是用不上,空有好武功又有什么用处?” 孟聪明耸了耸肩,心说做侍卫做奴仆的就是如此,哪个都得罪不起,最后往往还是得罪了。这让主人满意也是太难! 他思维发散,马上想到杀手团又如何不是如此?小狐狸未必天生喜欢杀人,但在杀手团,若不听话必然要受极残酷的惩罚,所以她早已身不由己。 想到小狐狸葬身白浪河,孟聪明心里又绞痛起来。但他马上骂自己不该分心,与国主的对谈显然到了关键的时候。 他却没留意国主又和翻译说了些什么,因为说了也听不懂,他俩说完,翻译才转身对孟聪明道:“刚才是我们国主最宠爱的小女儿,三公主若莎。我们北燕太后有个外侄是朝中重臣,掌有相当大的权力,一心要为自己儿子求娶公主,目的当然是为了加强自家势力。国主和公主都不愿意,但太后非国主亲母,不那么好商量,她那个外侄又势力大,国主不愿意得罪他们,勉强同意了婚事。虽然仅是口头同意,但按照北燕人重承诺的传统,也是改不了的了。若莎公主气得要命,要用小命拼国主的老命呢。” 孟聪明心说,就算国主不懂国朝话,有你这么调侃国主的吗? 翻译又接着道:“历来国主的女儿,国主兄弟、叔伯的女儿,都要与朝中重臣联姻,一切都是为了权力的分配和布局。所谓宗室女子,基本都是起这个作用,国主也是无奈。若莎是国主最喜欢的女儿,太后那个外侄孙,十分不成器,又好色荒唐。但是……” 孟聪明点点头:“在下理解,这也是目前国主觉得难以控制朝政的原因之一?连公主的婚事都不得作主。” 翻译道:“太后是个浑人,又十分贪财(这也是国主的意思,但这样译是因为国主反正听不懂),只会为娘家捞好处。这次她想一箭双雕,既增长了娘家势力,又可借这次婚事大捞一笔-”他压低声音道,“太后贪欲无度,平日就经常将宫中珍宝,财物源源不断偷偷运往娘家。她弟弟家的府邸,本依爵位应叫宗公府,但却被人称为财园-太后娘家姓才……哈哈……” 孟聪明一时有些窘,心说连太后家的事情你个翻译都不避讳哈! 但他也十分好奇:“太后本身也是北燕贵族么?” 翻译哼哼道:“这个自然,她父亲是北燕往前数两朝的丞相,她姑姑也曾是北燕王后。” 孟聪明心说,难怪近些年北燕国力因内部争斗渐弱,如此裙带之风,国主的位置看起来也不好做啊 孟聪明道:“如此,国主是不是做事也会掣肘呢?” 翻译笑道:“那还用说。太后只是贪婪,又偏向娘家,但她侄子就没那么简单,外侄孙更是跋扈。再加上朝内已经分成几股势力,权力斗争相当残酷,将国家上下搞得一团糟,国主伤脑筋,也不是一两件事。” 说毕,他对国主点头示意,又说了几句北燕话,孟聪明猜出,那必是他已将意思转达给孟聪明,现在请国主示下。 国主也点点头,又将孟聪明拉回到炕上坐下。 外面有人启奏,国主示了一下意,翻译去开了门。 门一开,仆从宫女源源不断进来,奉上鲜果茶点美酒,摆满了炕桌。 国主伸手请孟聪明享用,这才将心里的担忧一股脑说了出来。 “想必之愚公子已经了解孤的烦恼。但孤现在有一件可能危及北燕的烦恼,才是所有烦恼中,真正最伤脑筋的烦恼。” 孟聪明噗地一声笑出来。 这译者也太顽皮了,国主原本是这么说的么? 第一0三章 讨价还价? 他忍着笑站起来,微微躬身,一本正经道:“国主但说无妨,草民一定尽全力为国主排忧解难。” 国主要开始正式说了。 孟聪明却突然盯住那扇古式的木门。 那后面有人…… 虽然,他是皇上的侍卫。 孟聪明的直觉突然就做怪了。 门后有人,有人在听…… 他迅速果断地做了个手势,然后将桌上的一张笺纸拿起来,又放下。 又从花梨笔筒中拿出一只毛笔,放在笺纸上。 国主勃然变色。 他一招手,翻译急忙也走到炕桌前。 妈呀,他现在要开始笔译了。 下面仍用国主的口气说一下来龙去脉。 国主在纸上写下的东西大概是这样的: “多年前,北燕大军南下进攻国朝,节节胜利。中原各大州郡相继失守,连蓟州柯家军也败退几百里,正要继续向向推进。但未曾料想,北燕突然出现内乱。前征的统师,当时国主的侄子瞒住内乱真象,提出与国朝议和,趁机索要了大量金银财帛牛羊马匹。这次谈判,北燕在财力上占了大便宜。但是,北燕当时的前军统师觉得哪里还欠缺了一点,与他的军师、幕僚密谋之后,决定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北燕接受了国朝大批的财物,也要对国朝有所善意,两国可以签下一纸盟约,他日若国朝有难,持此盟约可以向北燕借兵,以维国朝统治。北燕的心思是,若国朝哪天一旦有内乱,持盟约的人为了掌握政权,很可能向北燕借兵。而北燕一旦介入国朝的内部纷争,就可以操纵结果,并且让北燕的势力都顺势进入国朝内部。这不仅是因为北燕内乱必先自顾,而且是虽然几十年来北燕对国朝的军事打击,令国朝节节败退,但国朝始终不缺死战之士,柯家军几度失守蓟州,又几度死战夺回。因此北燕一直未能真正的占据中原,一统天下,而国力消耗也令百姓负担日益加重,便想出这样一个一箭双雕的法子。盟约是小如蚁头的金字镌刻在黑色如铁质般的石头上,并加盖了国朝和北燕双方君主的玺印,并且有个专门的名字-刻铁石。 国朝当时的皇帝和大臣们,并非完全看不出这个圈套。但他们急于搞定和议,好继续过夜夜笙歌的享乐日子,二是当权的某些投降派大臣,也被北燕打怕了,不敢拒绝北燕的丁点要求,于是就签下了这个对我国十分有利但又十分荒唐的协议。” “但是,”国主继续笔书道,“十四年前,孤从内线突然得报,刻铁石在皇上弟弟成王大婚那日,在宫中被盗。当时孤虽然震惊,也一直在派人暗自查找,但始终没有找到。因为并没有遇到十分紧急的事情。而眼下,最可怕的事情已经来了。” 孟聪明不由睁大了眼睛,定神听着。 国主也看着孟聪明,心想,这个神人,不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还长着一张娃娃脸。可他上过暮雪峰! 算了,不能怀疑神示,不能怀疑神人。 他继续郑重地道:“近十年来,北燕内斗越发厉害,基本上已经无力再发兵大举南下进攻国朝了,这次的地震和瘟疫,更将孤推上了绝境。本来孤已不能完全左右北燕朝局,但朝内各派虽然轧斗厉害,却各怀心思,靠着他们一盘散沙,孤长年一力平衡各种势力,才勉强维持下来。但这次地震大灾让北燕本来虚弱的国力,更加釜底抽薪,而军火库和兵器库被炸,孤总觉得是借势人为。北燕的力量进一步被削弱,而各派势力却正好看孤的笑话,他们暗自培植军队,私蓄武器,孤实际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而且最近,据悉蓟州柯家军似乎有些动向,但不知目标是谁。但至少国朝应该是有事要发生,孤眼下最怕的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拿出盟约,孤现在根本没有力量,却必须派出兵支持。而更可怕的是,如果拿出盟约的人是和北燕孤的敌对势力勾结,故意让孤在最困难的时候出兵,却在背后窃取北燕大权,那孤将遇到难以挽回的败局。” 孟聪明赫然明白了这位国主的心思,他想,幸亏自己上了暮雪峰,北燕国主又极需帮助,向自己求助,才能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看来这迷信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孟聪明沉吟片刻,不再用笔,却再一次道:“国主,草民是国朝人。只想再问国主一次,若是草民帮了国主,国主可否答应草民,不主动开启不义的战争,不去侵扰国朝的百姓。” 国主也沉吟了,半晌他才道:“身为国主,若是因为有难处而答应了你的条件,便是不配为国主了。” 孟聪明一惊。 国主又道:“孤现在不仅孤立无援,而且正是力量最弱之时,但仍然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有一件事情,孤倒可以答应你。” 孟聪明微微点头,能说出这样的话,还不失为一位明主。 国主道:“可以答应公子刚才说的,即使北燕强大,孤能全掌北燕江山,即使不曾遇到公子,孤也不会开启不义的战争。是否南下立业,就看国朝的皇上怎么样了。眼前的情形,恐怕有一天,不得不有人替国朝收拾局面。” 孟聪明急忙站起,深躬一礼:“草民不是去查盟约,是要将盟约拿到手,以解国主之忧。至少,令不义之人无法威胁国主。” 国主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也站起来:“公子能不顾性命去暮雪峰,就是一个大义的人。能两上两下暮雪峰,就是一个神人。孤只能信任你!” 孟聪明出了房门,黑衣卫士还侍立在门口。 此刻,他又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孟聪明对他很感兴趣,但眼下又没办法对他感兴趣。 便只是装做根本没注意他,和译者一起到了大殿。 哇! 简直是一副特么狂野的场面啊。 身居高位的皇亲权臣,一个个带散袍松,醉得东倒西歪。 有的抱着酒坛,有的睡着了酣声如雷,有的还流着口水。 也有的,好像已经不在现场。 还有的,竟然还吐了,空气中一股刺鼻的味道。 孟聪明勉强忍住没有捂住鼻子,省得让那些还有一二分神智的北燕高层看到,认为国朝的人没有礼貌。 他在大殿里略微寻找,从一堆躺得歪七裂八的人里将瞧笑天拎了起来。 他的酒量,和这些人比起来,差得太远。 第一0四章 杀手与公主 此刻瞧笑天早已醉得七荤八素,胳膊被一个大臣的大腿压着,大腿又被另一个大臣的胳膊压着,脖子上还踹着一只脚,而且是没有穿靴子的脚,味道很是不可描述。 孟聪明提溜了两下才把他提溜出来。 和翻译别过,拖着瞧笑天出了大殿。 北燕的夜,虽然已经初夏,还是很凉的。 瞧笑天打了个冷噤,孟聪明将他放下,无语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点出息啊?国朝没有好酒吗?” 他将身上的长衫脱下,替瞧笑天罩上,看他死猪一般的样子。 摇摇头,突然一发力,将瞧笑天扛在肩上。 他走出王宫,守门的卫士知道他是国主的贵客,也知道里边八成醉得差不多了,便对他行个礼,放他出宫了。 他扛着瞧笑天,在暗夜的街上走着,心里这个气。 看回去不踢你! 然而走到一个小巷子,突然他觉得似乎一阵风过。 他有些怀疑地回头看,却半个人影也没有。 那个时候还没有路灯,偶而有人家挂个灯笼。 毕竟不是国朝,不时兴挂灯,大部分人家门口也是黑漆漆的。 他一时有些怀疑自己。 真的有风过吗? 真的有人过吗? 他猛地一个冷战,将瞧笑天放到地下,拎住他,对着他耳朵小声道:“出大事了!需要你翻译!” 瞧笑天竟然猛地跳起来,一下蹿到半空中,又落下来。 大声道:“你……” 孟聪明已经捂住他的嘴,继续在他耳边用腹语道:“我看到杀手团的人,从身边刚过去,你快跟我去,帮我翻译!” 瞧笑天一下就明白过来,酒也醒了。 孟聪明又回忆了一下刚才那风过的方向和速度,拉了一下瞧笑天,两人便施起轻功,却都不再说话。 王宫的对面,隔了一条街,有一个碧波粼粼的湖泊,连接着王宫的护城河。湖泊后面,有一片不小的树林,十分茂密。两人无声地潜进树林,却不敢离得太近,躲在一座两人高的山石后面。 今夜是月初,月亮不在,而繁星点点,有点天街如水的意境。 只见树林中间有一片不小的空地。这里离人家和街市甚远,显然如风而过的那人,是选中了这块地方。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空地上站着的,竟然是那个美貌烈性的若莎公主,她正气的小脸煞白(她其实脸不小,但只能这么用词),将手里的一个荷包用力扔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那人躲了一下,却还是被砸中了。 看来这位公主一发怒了便喜欢扔东西。 公主咪哩嘛啦地就是一通臭骂,显然气坏了,一口气说完,胸膊都在起伏不停。 对面那人,孟聪明真的大跌眼睛了。 竟然是那黑衣卫士。 他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荷包捡起,孟聪明赫然看到,荷包上绣的是青蒙花! 孟聪明的心提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看着公主的眼神却很奇怪,有伤心,有愧疚,竟然还有些胆怯。 他这样的身手,一向严肃冷漠如霜的脸,真的不应该有这样的表情。 孟聪明听不懂公主说什么,急得直打瞧笑天。 瞧笑天指指自己的嘴,又连连摇手,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说话啊! 黑衣卫士开了口,竟然说的是中原话! 只是声音却在颤抖,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若莎,你能喜欢我韩杰,我真的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可是,这几年,我的幸福都是满的,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可能怎么样呢?我就是这么卑微,我谁也得罪不起。” 孟聪明听得快气死了,没出息的中原男人,他真想跳出去踢他两脚。 若莎呆立在那里,眼睛在星光下亮亮的,显然已经盈满泪水。 她突然抱住韩杰,放声大哭起来。 韩杰也抱住她,声音也哽噎了:“若莎,你听我说。你跟了我,不会有幸福的。我是一个逃到北燕的丧家之犬,不敢回国朝。在北燕,虽然跟在国主身边,却谁都惹不起。你跟着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又是何必?” 若莎伏在他怀中,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连孟聪明都看出来了,这公主,是有多喜欢眼前这个没用的,丢人的男人。 “韩杰,你不让我嫁给你,可你就舍得我嫁给那个禽兽吗?你觉得我和他就能幸福吗?你能从老虎爪下救下我,眼下却要扔我进火坑吗?” 天啦噜,孟聪明和瞧笑天对视一下,这公主说的竟是中原话! 以这公主的脾性,很难想象是专门的老师教的她。大概分明就是她这个没出息的心上人,将她教的如此流利。 韩杰突然呆住了,他想松开若莎,却突然更紧地抱住她:“若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完全没有办法!我就是个没用的人!” 他用力抱着她,似乎半分也舍不得松开。若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他凝视着若莎,眼睛的表情很是复杂。突然,他将若莎一把推开,转身就走,若莎去追他,他却越走越快,最后干脆施起轻功,又风一般地走了。 那漂亮的显然是来自中原的荷包,却掉在了地上。 若莎呆住了,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没有了,才将荷包捡起来,这个烈性的北燕少女,此刻却哭成泪人,连孟聪明和瞧笑天看着都不忍心。 瞧笑天已经气坏了,张牙舞爪地跟孟聪明比划,意思是这个男人太没出息了,我想一脚踩死他! 孟聪明急忙也用肢体语言回他:谁说不是,但你不要弄出声音! 他们又一起转头去看若莎,只见她捧着荷包哭了一会儿,便一步一顿地朝树林外走。 她的身影很孤寂,她此刻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可怜的,连恋人都保护不了她的小姑娘。 看她走出树林了,瞧笑天还在肢体语言。 他用力在地上踏,意思是我真想踩死他。 孟聪明道:“行了,人都走了,可以正常说话了。” 瞧笑天刚要说话,突然一个声音阴森森地道:“你们两个,看到了不该看的,就不要活着离开这片树林。” 孟聪明猛地一回头,韩杰刀已在手,两只细长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冒出阴森森的光,也含着怒气。 第一0五章 杀手的内幕 孟聪啊地一声:“果然好轻功,这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来啦?这么好的本事,怎么只知道做奴才,半点担当也没有呢?” 瞧笑天也呵呵冷笑两声:“兄弟,你正一肚子气,想拿我们俩祭刀吧。我们死在你刀下没什么关系,可公主的事情我很好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下,听完了我再死在你刀下,也就不冤了。” 韩杰眼中的怒火在凝聚,他确实很想马上辗死这两个人,他冷冷地一字一顿道:“没有人知道我和她。你们两个,必须死。” 孟聪明一耸肩:“我们可是上过暮雪峰的人,你胆子不小,一下挑战两个。” 韩杰瞪着他们,却不说话。 孟聪明和瞧笑天都被他瞪毛了,两人互换一下眼神,心说这人什么毛病?受刺激了? 韩杰突然怪笑一声,随即,竟然…… 他竟然单膝跪下了:“好。你们两个,替我保守秘密。我,可以为你们做事。” 孟聪明吓的都快跳起来了,这转换也太快了吧。 他擦擦自己的眼睛:“我没听错吧?看你武功,在江湖上也是能有一号的人物,这么容易就被别人驱使?” 瞧笑天拨拉拨拉孟聪明的袖子:“喂喂,听是用耳朵的,不是用眼睛的!” 孟聪明道:“哇,原来吓的我眼睛都会听声音了。” 韩杰咬咬牙:“你们不是普通人,自然看得出我是躲事才到北燕的。公主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 “呸!”瞧笑天实在忍不住了,大大地呸了一下,“什么叫意外!人家跟你好几年,死心踏地,合算就是个意外!” 韩杰脸白了:“我现在是国主罩着!但是因为我,那些人也更针对国主。我不可以只想自己!” 他走到瞧笑天面前,咬牙切齿地:“我从老虎嘴下救了她。她喜欢我,我是个可怜人。我现在的所有幸福,就只是因为她对我的喜欢。但我不可以不要性命,也不可以因为我和她的感情,将国主的事情搞乱。总要有人去牺牲。” 瞧笑天退了两步,韩杰离他太近,他简直都看到了他情绪激动时的一副白森森的牙齿,赶紧转头看看孟聪明:“你,你嘴巴尖,你去说他!” 孟聪明叫起来:“什么叫我嘴巴尖呀?” 他白了瞧笑天一眼,对韩杰道:“你是在中原犯了厉害角色,躲到北燕的?” 韩杰点点头。 孟聪明道:“其实哪里都是一样的,你要想娶公主,就会得罪北燕的厉害角色。” 韩杰低头道:“就算是没有太后侄孙要强娶她,我们的事也不能让国主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我这么卑微低贱的人。” 孟聪明啧啧直嘬牙花子:“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低贱了吗?那谁还能救你呀?” 瞧笑天也很气愤地道:“那你和她好什么呀?磨叽人家好几年?” 他对公主更加关心,很为美丽的公主不值。 韩杰突然发狂般道:“我需要有人喜欢!我拒绝不了!我在北燕,没名没姓地活着,不可以有个安慰吗?” 孟聪明和瞧笑天都吓住了。 孟聪明赶紧用手势阻止住他:“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你刚才说的是,我俩替你保守秘密,你替我俩做事。你能做什么?知道我俩来北燕想知道什么?” “杀人。” 韩杰冷冷道。 孟聪明和瞧笑天对视一眼。 孟聪明又道:“这条可以,还有第二条,你要告诉我你在国朝得罪了谁。” 韩杰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孟聪明走到韩杰面前,伸出手,韩杰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 “成交!” 孟聪明拍了他手一下。 瞧笑天道:“你俩成交了,没我什么事吧?” 孟聪明冲瞧笑天笑了一下:“确实没有什么事了,至少现在。” 肖纵伤好得很快。 他瘦了一圈,也不再穿那些绸袍玉带的高档货,耳朵上的金环都取下了,说蓝布长衫很舒服,回归自然很舒服。 京师的疫情也退去了,荡肠生和五叔获得了市民们的敬仰,但他们都不愿意接受北燕官方的礼遇,疫情一退就赶紧回国朝去了。 肖纵看到京师百姓生活正在渐渐向正轨回复,也感到很是欣慰。只是怪自己病逢不其时,不能做更多的事情。不过要恢复往日京师的繁荣,还有很多事情可做。肖纵这个财主,自然是责无旁贷。 不过,肖纵这种人,精力总是无限的,他还很想接着管孟聪明的闲事。 “需要我做什么?” “还真没有什么……”孟聪明瞪着眼睛想了想,“你可以继续你的慈善事业,我这边,连瞧笑天都歇下了。” “那就是说,接下来息芳要带你去息族了,你的气息调好了没有?” 孟聪明转转脖子,翻翻白眼儿:“好像总是有哪里不对劲儿,像要打嗝儿,却打不出来的感觉。” 肖纵坐在一把舒适的木椅子上,接过丫环送上的茶。 财主平日的谱都是很大的,这次遭灾,他捐了一半家财。 另一半,肖宅自己也有家人仆从需要救助,所以算起来他一多半的家财流水般出去了,外加染了一场来势凶猛的疫病。 但财主的架子还在,他坐在高背雕花椅上,拿起茶碗,端着喝了一口,舒了口气道:“那还是不要急于求成,内息这个东西,不是闹着玩儿的。” 孟聪明想了一下:“也不可以太久,孤鸣鹤那里,我还没有来得及深入,而回蓟州的期限,却是定死的。” 好像这场疫情,让肖纵着实伤了元气,他现在老是一副清瘦的久病初愈的样子:“北风刮起,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对不对?” 他将茶碗放到桌上:“嗐,你现在就想深入孤鸣鹤?还嫌他没把你打死是吧。也罢,那我要抓紧休养,到时候好和瞧大侠一起去保证你的安全。” 孟聪明瞪了他两眼,握拳做出威胁的手势。 肖纵暗笑:“虽然时间有限,也要心里有个把握才行。息族的调息之法非常刚猛,他们是个比北燕还要落后很多的,还没有摆脱原始人习性的民族,对生命也不怎么重视。很多修炼之术是之前付出了大师生命的代价才取得的。” “嗐!你不会是在暗示,他们要拿我做人体实验吧?”孟聪明在椅子上坐不住了,跳到了桌上,舒服地坐着,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韩杰吗?” 第一0六章 茶馆遇奇 肖纵微微一笑:“神探脑子转得果然快,我也算武林中人,当然知道。他是国主的近身侍卫,武功高得很。尤其是那把刀。” 孟聪明盯着肖纵:“你使什么兵器来得?” 肖纵本来又将茶碗端了起来,听到孟聪明这句话,便又放回桌上,站起来:“我使什么兵器,我的武功都和他没有半个铜板关系。不是都使刀就要有什么关系!我的师父很有名的!可他的师父,”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聪明:“他的师父,大概根本不能见人吧。” 孟聪明也笑笑:“哎,和你们这些老狐狸说话,真的是很累!我应该去谈情说爱,或者苦练劈树什么的。” 肖纵拍拍他的肩膀,大笑三声,才道:“拉倒吧!你心大着呢。哦,接着说,韩杰功夫不错,但是只有公主那样的傻瓜,才会看上他这样的人。也只有韩杰这样的蠢才,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子才不知道珍惜。” 孟聪明道:“你的意思是,这么好的女孩子等于傻瓜?” 肖纵回想一笑,忍不住笑出声:“傻女孩才会是好女孩,我说得不对吗?” 孟聪明打断他:“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告诉我韩杰是不是好人?” 肖纵一摊手:“你说呢?什么叫好人?我算吗?当然,你一定认为自己算个好人。那瞧笑天呢?” 孟聪明拧着眉:“我觉得他对公主的态度,有点不像正在热恋中的人。” 肖纵这下真的扑哧了:“你恋爱过吗?经验很多吗?” 孟聪明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我没有恋爱过,但我真心爱过一个女孩子。我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韩杰,不像。” 肖纵收了笑容,想了一下才道:“你是说,你用这个来分辨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孟聪明盯着肖纵:“什么叫好人?你算吗?我算吗?我是在想,他是不是一个令人鄙视的人。” 肖纵笑了一下:“听起来你说的很准确,但我听不太明白。大概我没有恋爱过的原因。” 孟聪明摇头:“不是恋爱过,是爱上一个人。他不爱公主。” 肖纵道:“你根本想查的并不是他爱不爱公主,而是他在对待公主这件事上,说明了他的为人。” 孟聪明点点头,又摇摇头。 “目前来看,他还没有到那种坏的程度,只是自私罢了。我怀疑他在中原有恋人,并且和他的身份有关。” 肖纵略有吃惊地看着孟聪明:“啊!现在有几分神探的神韵了,你再去调一下息吧。” 孟聪明歪了歪头:“是呢!我必须很快让息芳带我去息族。” 孟聪明没有和任何人说,他现在的内息非常的混乱。可能最近实在是吸收得太猛了。就像一个人突然连续早中晚三顿肥鸡大肘子,肯定是要出点问题的。 他走出肖纵的院子,过了一条街。 街上断壁残垣,杂乱无章。虽然官府和乡里已经开始帮助京师居民重建民宅,但百废待举,一切都乱得很。 街对面零星开了些店,包括一间茶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必须尽快去息族,然后一边调息,一边再调查孤鸣鹤。大灾之际,很多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停止。但孟聪明从来没有忘记他来京师的任务,和那个不得逾约日期的计划。 刻铁石必然是那日在他们三人面前重创玉怜珠的那个黑影手里,但那并不一定是真正幕后的人,或许只是个雇佣的杀手。幕后的人,一是未必有那么高的武功,二是在那个时刻出现在蓟州,有过早暴露的危险。 但,那个黑影的武功确实高的可怕。此后出现的杀手团里,此人却没有再出现。否则他一个人就足以杀掉玉怜珠。 但他为什么没有杀掉玉怜珠呢? 在他们三人面前,是因为距离远,而且内力发挥有限;而在沙平镇,他不出现,可能那人已经不在了,说明他的行动是受限制的。 那么,他能是谁? 孟聪明相信柯搏虎会有个正确的答案。 他走进茶馆,赫然感到一股强烈的真气。 他没有扭头四处乱看,因为他已经感觉到真气来自的方位,虽然孟聪明脸上毫不动声色,却暗自心惊。 一个身材高大,灰色衣袍,头发花白,目光如鹰的老人。 正是孤鸣鹤! 孟聪明似乎没看见他一样,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正好从斜对面可以看到孤鸣鹤。 伙计肩上搭着手巾过来,用中原话问道:“爷,您喝些什么?” 孟聪明道:“来壶土茶就好。” 北燕不产茶,所谓土茶,就是蓟州产的茶,离这里其实也快上千里地了。 伙计答应着去了。 只见一个中原模样,明显是孤鸣鹤弟子的人走进茶馆,行了礼,便坐到孤鸣鹤侧 身旁。 孤鸣鹤道:“多速准备得怎么样?” 肖必成小声道:“师父,他再给国主压力,一如师父料定的。” 孤鸣鹤沉默了半晌,方道:“他办事太慢,投鼠忌器,决心又不能下。老夫不可一味等他!” 肖必成道:“师父,我们确实要多方联络,只是眼下局势太不明朗了。” 孤鸣鹤的眼光,突然转到孟聪明这边,随即定住了。 他对肖必成道:“不是时机,却没有时间等太久了。” 他说着,却站了起来。 这一站,孟聪明才发现他身材异常高大。 之前对决过的几次,都是在激烈的运动状态,这才有机会静静地观察。 刚才,孤鸣鹤只随意和肖必成说了两句,而且压住气息低声交谈。 却不想孟聪明发现了他们,刻意运用了耳力,却将他们的话完全听了进去。 孤鸣鹤盯着孟聪明,目光如鹰隼,孟聪明吓了一跳,心说认出我了? 不是说他只记武功不记人么? 他胡思乱想着,抓着茶碗就喝,差点烫了嘴,勉强忍住没有龇牙咧嘴。孤鸣鹤已经走到他面前,在他桌前坐下了。 孟聪明想装没看见都不行,只好放下茶碗抱拳道:“这位老人家,您是认得在下么?” 孤鸣鹤微微一笑:“看得出我是中原人?” 孟聪明心说,就算看不出我也不会说北燕话啊! 忙道:“是啊,老先生虽然穿着北燕服装,却有些国朝元素,看您外表也像是中原人……” 孤鸣鹤又道:“看到老夫没觉得很亲切么?” 第一0七章 高手啊! 孟聪明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凭啥看到你就亲切。 虽然在江湖上享有新晋神探盛誉,在北燕更是新新晋了神只之位,此刻也不能不紧张。这什么呀就跑过来拉近乎,太吓人了! 孟聪明客气道:“他乡遇故知,晚生确实觉得亲切。” 孤鸣鹤一捋花白胡子:“不是,老夫是说,以你的功夫,应该看得出老夫身上也有功夫呀?” 孟聪明啊了一声,差点傻在那里。 心说真是稍不留意,就掉坑里。 若孤鸣鹤是个不认识的人,像第一次见韩杰那般,自然马上会识出此人有功夫。可自己明明早就认得孤鸣鹤,当然不会往有功夫那想,反而露了个破绽。 孟聪明忙道:“确是同道中人啊,在下也看出来前辈深藏不露,武功高绝,只是不敢莽撞。” 孤鸣鹤哈哈一笑:“你小小年纪,你也是深藏不露,见到老夫仍然淡定如常,不简单!不简单!” 孟聪明这叫一个气。 又一想,这孤鸣鹤真是老辣,一眼看出自己有功夫。 也是阴错阳差,若是刚到北燕,自己的内息没有那么深,孤鸣鹤从表面是看不出自己有功夫的。不想这些日子接连吸了些弥天大气,现在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地笼着一层厚重的内息,自己平时都能感觉得出来,自然更瞒不过孤鸣鹤了。 只是到现在孤鸣鹤都没认出自己是谁,也真是够瞎的。 一方面眼光毒辣之致,一方面瞎得可以。难得地统一在一个人身上。这样的人不是武林至尊,谁是? 孟聪明急忙站起来,弯腰施礼道:“前辈眼光太厉害!晚生这阵子正在修炼内息之法。” 孤鸣鹤喝道:“拿茶碗来!伙计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伙计忙不迭地将茶碗送来,又拎了一个茶壶过来:“哎哎,小的怠慢了,国师大人,赠您壶好茶。” 孤鸣鹤冷冷道:“前国师。” 那伙计忙道:“哎,先生在我辈心中,就是真正的国师。” 孤鸣鹤哈哈大笑:“算你会说话。”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扔给伙计,伙计笑都笑迷糊了:“谢国师大人!” 孤鸣鹤道:“我要跟这个后生说话,来客让他们坐到远一点!” 他随即从桌子那边将大脑袋伸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孟聪明:“长得秀气,不过筋骨很硬,啊不,筋软骨硬,很有力量,不错。” 孟聪明都被他看毛了,心说这算干嘛呀,跟买猪肉似的。再说我师父都没这种眼神看过我。 可想到晴明散人离别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心里突然一阵难过。 十几年朝夕相处,师父竟然就不要自己了! 本来就无父无母,师父是他最亲的人。 为什么亲人都要离开自己,父母,姐姐,师父…… 孤鸣鹤坐回椅子,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年轻人,老走神可不好呀!” 孟聪明猛地回过神来,坐在对面这位,可是至绝的武林之尊,不是普通的瞧笑天,阿怡,可以随时脑子走神。 他忙陪笑道:“老先生您眼光真是厉害,在下这一点微末功夫,竟然也能入了您的眼。” 孤鸣鹤这才满意地笑了:“那你看老夫呢?” 孟聪明赶紧老老实实:“您当然,是泰斗级的、至尊级的。” 孤鸣鹤道:“老夫是孤鸣鹤。” 孟聪明心说您还真直白。 孟聪明急忙站起来再抱拳深深一揖:“原来是孤老先生,真是如雷贯耳。” 孤鸣鹤看着孟聪明:“你的功夫让老夫很是吃惊,不过武功只是一方面,你的内息如此深厚,却又如此之乱,才是吸引老夫的真正原因。” 孟聪明心里一沉,这家伙,眼睛太毒:“大师,确实如此,但不知大师怎么看?” 孤鸣鹤盯着孟聪明:“江湖上问师承,是件很失礼的事。老夫斗胆称个前辈吧,是必须要问的,回答的人吗,如果不方便就未免尴尬。你的武功,要想问出名号也不难,但你的内息,却不是那么简单,恐怕你简单一句话也回答不了我。” 孟聪明心说老辣是老辣,只是人情世故太不通啦,不然就成妖了:“是的,家师确实从不曾行走江湖,也不在江湖上道字号的。” 孤鸣鹤低头看了一下茶碗中晃动的茶水:“武功第一步是练筋骨;第二步是练内息,将武功和内息结合到随心所欲。然后还有第三步。” 他突然抬起头,鹰一样的眼光又聚到孟聪明的娃娃脸上。 “第三步?” 孤鸣鹤道:“第三步,是你的心意能够随意指挥你的身体,你的身体能够即时响应你的心意。还是四个字:随心所欲。” 孟聪明大大地哦了一声。 孤鸣鹤拿起茶碗:“人为天授,便摆脱不了自然,如果你的心意和身体能够随心所欲互相响应,已经到了最高境界。你现在连自身的一点内息都控制不了,纵然有武功和内力又能如何?” 孟聪明忙道:“感谢大师提点。只是,大师为何要告诉在下?” 他大胆地问了一句,只为了解孤鸣鹤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孤鸣鹤抬起头:“你的内息至少源于四五家,而且是从外到内强行注入,并不是通过长年修炼由内而外的积聚。你的野心多大老夫也就知晓了。你如果能把内息理顺,已经够老夫佩服了。其他那些,算老夫赠送的。” 说罢他站起来:“伙计,这位小客官的茶钱,老夫替他会了。” 他转身又对孟聪明道:“要快,否则你的性命,便不在你自己的控制之中。” 说罢,他已经快步走到柜前,并不假手于肖必成,而是直接掏出银子,放到柜上,头也不回地出了茶馆。 “什么?”肖纵惊道:“如果不赶紧调顺气息,会有性命之忧?” 孟聪明点点关:“至少孤鸣鹤是这个意思,我还没决定好是不是听他的。” 肖纵倒吸了一口冷气:“以孤鸣鹤地位之尊,如果不是事实,他闲的了主动坐你对面还会茶钱?” 肖纵道:“你先在院里好生住着,把内息调顺了再说吧。” 第一0八章 还有人摘到过暮雪花! 孟聪明想了想:“现在调息,并非在我能力之内。”他心里想,师父不理自己了,即便师父现在出现,估计也是无能为力。孤鸣鹤说完便付钱走人,其实就是有另一个意思,他也是没有办法解目前孟聪明的气息之困。当然以孤鸣鹤的地位之尊,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就是了。否则,以孤鸣鹤对武功的痴迷,是肯定要试一下。 孟聪明又暗自运了一遍气,却在所有的经脉关隘都阻住了,他尝试想要冲破,一股更强的内息便逆向而来,他赶紧便停住了。 肖纵看出他在尝试,不敢打扰他,看他松懈下来才道:“你还是不要急于求成,慢慢试吧,也先不要到息族去了。那是个生猛不管三七二十八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孟聪明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我还是马上动身去找息族首领,现在索性将所有内息吸进来,再一起调息。试想内息如果足够强了,才有能力运息,反正现在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不如一试。” 肖纵直摇头:“我看不出这样做的有效行和可行性,简直就是瞎撞嘛,况且息族人没有开化,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 孟聪明道:“你练功过于循规蹈矩,那会错失很多机会。我如果将能吸进的内息全吸进来,至少我已经是江湖的邪教第一。大不了哪天披头散发去一统江湖。再者,” 他沉吟了一下,“柯灵让息芳带我去找息族首领,她一定是有把握才这样做。她不可能会有危险还会让我尝试。” 肖纵听他说要披头散发一统江湖,本来已经快要笑出眼泪了,突然听到他提柯灵,笑都吓回去了。 他忙道:“吓!柯灵姑娘我虽然不了解,但听说是个善良的姑娘,对你自是没说的。但当年,她才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 孟聪明思忖道:“她说的,我一定要试试。否则,回到国朝我一是辜负了她的心意,二是如此胆小怯懦,岂不被他看扁?” 肖纵啊了一声:“真看不出你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孟聪明站起来:“我这就去看息芳。” 肖纵怔怔地看到孟聪明已经快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了一句:“哎哎,停!你怎么知道我练功过于循规蹈矩?” 孟聪明已经出门走远,回头道:“看过你出手呀!” 早晨的空气中,孟聪明在院子里伸展了一下腰。 有些灾民的房屋还没有重建,仍然有人住在这院里,这让他的隐蔽性大减。 昨天遇到孤鸣鹤,让他重新思考了一下,他在北燕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再说他还摘到暮雪花,更是名声大震,但国主说了,既然他已是神人,会将他移居到皇宫内里的一个古老的北燕神灵敬奉之所。 好在昨天孤鸣鹤并不知道他就是摘到暮雪花的人,这要谢谢孤鸣鹤认武功不认人的毛病。 如果进到宫中居住,这对他的隐蔽性是大大有好处的,但又感觉成了太上老君一类的人物-是不是要在宫中整个练丹炉?话说他虽然是俗家弟子,还真是道家出身,他对于道家的清静无为其实也非常欣赏。当然他自己没有做道士的意思。 孤鸣鹤那张大床,因为好多灾民挤在一起,已经破了气息。 而且之前也被孟聪明吸走大部分,现在已经是一张普通的大床。 但在这张床上住过的灾民,全都没有染上时疫,孟聪明觉得是那张大床残余的气息起的作用。 肖纵也这么认为,但两人不通医理,都不敢确定真正的奥妙所在,而荡肠生又匆匆走了。 荡肠生似乎非常急于离开北燕,这让孟聪明有些诧异。但他没有时间细想,重要的需要他关心的事情那么多! 好在荡肠生和五叔非常说得来,尤其两人都通药理,大有惺惺恨晚的感觉。 一开始忙于抑制疫情,荡肠生和五叔忙得要命,等疫情得到控制,孟聪明也希望他们快些回去,他们两个就急速回蓟州了。 多事之地,不可久留。他们两个也确实身份都特殊,五叔又与柯家军有着那么密切的关系,所以等孟聪明发现这张大床和疫情的关系,他们已经不在北燕了。 眼下正是吃饭时间,因为肖纵让人统一做饭,官府也设立了粥厂,所以大家都去领饭了。粮食紧缺,每处去晚了便领不到,仅仅裹腹也不能很充足,所以都尽量两处去领,侥幸领上两份,这便能吃饱了。所以此时屋里并没有人。 孟聪明将手按在大床上,真是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住的人多了,难免杂乱,他将乱而脏的褥子掀开,突然眼光定住了。 暮雪花!! 东一个西一个,都已经干枯,而且残缺不全。 他迅速拿起一朵,仔细看了一下,断定不是他摘下来的。 这花的干枯程度,根本不是当年的! 他愣住了,之前有人上过暮雪峰! 他又仔细看着手中干枯的暮雪花,瞬间他就判家,这花的干枯程度,应该有三五年之久。 所以,不会是孤鸣鹤! 柯灵也说过,孤鸣鹤上不去!所以他才在暮雪峰山脚上等候并袭击自己。 那是谁? 肖纵! 除了他,还有谁? 这屋子之前完全没有人迹,所以他才会将花遗落在这张大床上。 为什么不遗落在其他地方? 显然,因为这张床蕴含了孤鸣鹤施加的内息。孤鸣鹤只是为了练功,却没想到自己每次练功内息都源源不断进了这张床。 以柯灵对他的描述,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张床已经有了异样。 但肖纵知道。 而且,是肖纵引自己到这张床上的。 但是,肖纵显然是没有摸到门儿,暮雪花加大床,他的努力显然失败了,于是心灰意冷地将花遗忘在了这里。 但是,他是和义庄在北燕锲的钉子,他为什么这么痴迷武功并且竟然上了暮雪峰? 汪一恺对他知道多少? 他在帮助孟聪明和瞧笑天逃脱孤鸣鹤的时候,武功已经令孟聪明震惊。 孟聪明将床褥放下,并没有去取那几朵花。 不论肖纵是什么人,这毕竟是一个失意人的失意之举,他不想破坏他。 肖纵看他出来,便道:“怎么不过来吃饭?现在也就给你留个饱饭,还不快过来吃。” 孟聪明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哦,是呢,肚子都饿了。” 第一0九章 息族能帮助神探吗? 手下人都忙着料理灾民去了,肖纵亲自将两个饼,一碗羊汤,一盘拌青菜端来放到桌上。孟聪明早就饿了,拿起饼就咬了一大口。 肖纵道:“刚才左丞相多康派人来说,让你方便时尽快搬到宫里。以后每月大日子,国主要带百官来拜神人,呃进了神堂之后要叫神只。” 孟聪明一口羊汤喷了出来:“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 肖纵含笑道:“你两上暮雪峰,北燕百姓因你而得福,这是必须的呀,并不奇怪。” 孟聪明凝神看着肖纵:“暮雪峰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上去过。” 肖纵道:“但是只有你具备了所有的条件。” 自从地震之后,肖纵又病又忙,感觉不如从前那么淡定了。 但仍然很淡定。 孟聪明提起暮雪花,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那好,我就先去得到息族首领的接见吧。不知我成了神只,对于被接见有没有什么助力作用。” 肖纵嗯嗯两声:“本来没有。但是息飒为了摘暮雪花而死,北燕也有些惭愧。虽然现在没有条件,但和息族首领定下盟约,日后会固定平价供药,并且将欺诈息族人写入刑罚,违犯者要割鼻割耳。你立了大功,息族首领肯定愿意见你的。” 孟聪明悚然:“这么残酷的刑罚?” 肖纵微微一笑:“国朝又文明得了多少?都是表面的,先皇时期的辅国大臣崔煜,受先皇信任独揽朝政,但之后权大被疑,又有人诬告,下了大狱,受尽刑罚折磨而死。” 孟聪明顿时不寒而粟:“所以我很不愿意介入国朝的权力之争。但是……” 肖纵道:“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吧。大家都很会用这句话。你刚接触北燕,应该也了解,北燕,何尝不是另一个国朝。哪里的百姓不无辜,哪里的朝廷不黑暗。” 孟聪明看着他:“你和汪大哥真是一脉相承,他是尽量与朝廷切割,你是身在市井以避世。” 这次肖纵终于不淡定了,他回避了孟聪明的目光:“那不过是表面的自欺欺人罢了,我和汪庄主不都是在为国朝做事。” 孟聪明点头:“避世又哪里那么容易,谁能免俗,看孤鸣鹤就知道了。” 肖纵一笑:“你先出世一下,抓紧去息族淳朴,多康等不及呢。” 孟聪明一愣:“多康是谁?” 肖纵噗地一笑:“左丞相啊,你啥记性,刚和你说过。” 孟聪明哦了一声:“明白,大官。” 肖纵又补上一句:“那个给国主和使节当翻译的人。” 孟聪明这下真的惊了:“他是左丞相?” 肖纵点头:“他是国主的堂弟,多速也是,北燕掌实权的人物。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 一说去息族,瞧笑天又来劲了。 他又揽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息香肩膀,两人亲热半点也不避人。 孟聪明十分无语,他对息芳道:“你有把握吗?息族首领会答应接见?” 息芳哦了一声道:“这是柯姑娘的面子啊,我已经和首领禀明了,而且因为北燕与息族签定了供药的盟约,首领对公子本人也很感激的,非常盼着你前去呢。” 孟聪明摇摇脑袋:“我是说你确定首领会愿意见他这个……” 息芳看了瞧笑天和息香一眼,扑地笑出来:“瞧大侠也上了暮雪峰呀!息族欢迎他,但首领只见公子一个人,这个十分明确。其实平日我们这些普通族人也见不到首领,只有在息族的节日,赤火节上,首领才出来给大家撒香草,袪病施福。” 孟聪明嗯嗯了两声,又咳咳了两声:“那还好,我很不愿意和这样的人一起被接见。” 息芳笑道:“我们息族的习俗,女子未成亲前,是可以有很多情人的。当然,一定是她自己喜欢的才行。成了亲之后,才安心事家,生儿育女。” 她又笑道:“公子到了息族,恐怕会被很多息族漂亮女孩争着喜欢呢。” “啊?”这倒是孟聪明没想到的,原来人家瞧笑天是正经遵守息族的习俗,自己才是个老古董,没见过世面。 息芳道:“息芳也很喜欢公子,不过息芳知道国朝的习俗,公子又不像瞧大侠那样洒脱不羁,所以没有然尝试呢。” 她说罢,一双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顿时大窘,面皮都红透了。他是聪明的,一如他的名字,他直觉如果和息族联系更紧密的话,也许息芳就会有所表示了。 他心吓得心有些狂跳,遂决定这次见首领之后,尽量少和息芳接触了。 瞧笑天放开息香,指着孟聪明哈哈大笑起来。 孟聪明恶狠狠地瞪了瞧笑天一眼,怪不自然地说:“息芳,你是很好的女孩,”他心里想按中原套路下一句应该是什么我心里已经有人啊,我把你当妹妹啊之类的。但分明这些理由在眼下都不适用,而且太不配他神探的洒脱了,一时在原始民族的淳朴直接面前,他真正的大窘了。 “不过,这个这个……你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他最后还是用孟聪明式的直白表达了感想。 息芳微微一笑,脸也有一点红:“息芳明白的,既然经常出入国朝,既然和柯灵是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尊重中原习俗。我只是提醒公子对访问息族的后果有所准备。” 瞧笑天又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指着息芳道:“你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就也词不达意了。什么叫后果?是提醒神探不要被息族姑娘的热情之火烧成渣渣……” 息芳也忍不住噗地笑了。 随即道:“孟公子多么聪明的人,既然有了心理准备,我们便出发吧。” 这是一个普通的山谷。 从外面看普普通通,北方的深山老林里这样的山谷多若繁星。 从里面看也普普通通,北方的深山老林这样的谷底也多若繁星。 从谷底往上看四周都是峭壁,要出去并没有路,只能穿沟走壑劈开树枝。 息芳笑道:“首领息莫的石宫就在这里,只有息族的新年-赤火节的时候,首领才会出谷接见族人。” 孟聪明挑挑眉毛:“你等我一下。” 息芳奇道:“为什么要等?” 孟聪明道:“我必须先息了好奇的心,培养好虔诚的心,心里沉静了,再去见首领。” 息芳笑道:“你还是先培养体力吧!你现在看上去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内息又出了什么问题?” 第一一0章 吓死人的调息方式 孟聪明惊于她的聪敏,却怕她知道后阻止他现在就去调息,便面不改色道:“我面色不好是因为最近吃不饱,现在京城倒处都是灾民,哪有那么多粮食供应。” 息芳又笑得气也续不上了,一想开口说话就又笑倒,笑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孟聪明有点恼了:“我们是来玩耍的吗?还不快带我进去!” 息芳拼命才止住笑:“息芳不相信肖老板是不给公子吃饱的人。” 孟聪明奇道:“你很了解他吗?” 息芳摇摇头:“只看到灾后他病好后救灾民这两天呀。” 孟聪明想起那几朵干枯的暮雪花。 这些天,他也不是没有观察过肖纵。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直觉,在他眼里,肖纵是个做万事都全身心投入的人。 但他显然更擅长的是经营生意,所以在京师是个不小的财主,但因为身份特殊,他尽量低调,所以京师知道肖纵的人不多。 他的低调,恰恰引起了孟聪明的注意。 此外,他一定是个痴迷武功的人,并且武功也相当高。但他习武的天赋显然比不上做生意的天赋,那几朵暮雪花,应该凝聚了他的失意与寂寥。 另外一件事十分奇怪,就是与他这些日子的接触,孟聪明都找不到他与和义庄之间的更多联系。 他与汪一恺暗地里联络,证实肖纵这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但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他如果安于做和义庄的暗线,就不应该冒险去暮雪峰,虽然有可能得到出世的武功,但也会让他暴露。 从这一点来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卧底。 息芳看出孟聪明似乎又心不在焉,便小心提醒道:“公子若是缺乏体力,我去打只山兔烤了吃再进宫。” 孟聪明猛醒大奇道:“见你们首领必须要先吃饱一顿么?” 息芳又要笑倒:“不是的,”她指了指旁边的峭壁,“我们要攀援到峭壁中间,才是宫门,好像再登暮雪峰一样。不吃饱,怎么能够上的去?” 孟聪明啊了一声:“宫门?洞口吧,好吧这样说有些不敬。” 他对息芳道:“不要耽误时间,肖老板还是给我吃饱的,只是肉少了点,赶紧进石宫膜拜首领要紧。” 瞧笑天幸灾乐祸地揽着息香朝他招手:“再见!” 息香靠着瞧笑天,一脸幸福的样子也招手:“再见!” 峭壁再陡再险,也不能和暮雪峰相比,息芳本来就是山里人,手力脚力都很健,两人很快攀援到半山,息芳将自己腰上的绳子也解下来,拴在孟聪明腰上。 孟聪明吓了一跳:“干什么?我干嘛要两根绳子?” 息芳笑道:“首领只见你,我进去了就是冒犯。你要从这里荡到宫门处,虽然公子身形苗条,但一根绳子也不太保险。” 孟聪明大惊:“什么?你要我一个人去见首领?难道不知道我怕见生人么?” 息芳却不管孟聪明是真吃惊还是在调侃,为难道:“哎,息芳根本没资格在平时见首领的,能见你已经是破了息族几百年的规矩了。公子莫要为难息芳。” 孟聪明叫道:“没有你保护,我荡到一半掉下去怎么办?” 息芳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登上过暮雪峰的人,不会的。” 说罢,她将两股绳子拢在一起,尽力一抛,将挠钩搭在一个突起处,在孟聪明耳边小声道:“跃过去,跃的同时收绳,那里没有抓手处,必须抓住挠钩,抓住的同时就看到宫门了。但必须跃过去才能看到,看到的同时跳进宫门,只有一次机会。” 孟聪明听得心惊肉跳,而猝不及防地,息芳在他耳边说完,突然在他唇上热烈地吻了一下。 孟聪明吓得差点掉下去,幸好有两根绳子拴着。 息芳却已经离开他,灵活如猿猴一般双手攀援,两脚凌空下跃,瞬间离他已经有两三人高的距离。 孟聪明脸又红又热,心跳不止,却浑身真的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力量。 晚痛不如早痛,他纵身一跃,在空中施起轻功,随即迅疾地收绳。 他自己都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已经到了挠钩搭住的地方,他扔掉绳子,双手抓住挠钩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洞口,不,宫门。 他双手一借力,人已经飞进了洞口。 几乎没有缓冲,他回头便去看息芳。 只见息芳向他竖了竖大拇指,便又向山下跃去。 孟聪明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嘴唇。 初吻没了? 他的心又狂跳起来,息芳离开时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似乎拂之不去。 他这儿还脸红心跳的,突然脑后一阵风声。 有人袭击! 他凌空跃起,翻身向袭击的人一掌击去。 那人瞬间被击中,人飞到身后的石壁上,差点被贴成画。 那人从石壁上掉下来,缓了半天才爬起来,呜哩哇啦地一边嚷叫一边走到孟聪明面前。 孟聪明刚才这一掌,只想将对手击倒,却感觉胸部一阵刺痛,虽然勉强可以忍受,他却敏感地觉得,痛楚明显一天比一天强烈。 那人穿得和息芳姐妹差不多,兽皮制成的短衣短裤,赤脚脚踝也裹着牛皮,披发也用铁箍束住,铁箍上也有一颗明亮晶莹,价值连城的灵珠。 原来,这附近有一片湖泊,因为水面浩大,因此被称为息海。这海里出的珠子,便叫灵珠。 但因为要潜到海底,非常危险而寒冷,只有息族人才可以,所以灵珠极为珍贵罕见。也所以,北燕用药品香料讹诈息族的灵珠。 孟聪明进宫也看到,一干王公大臣,不乏帽子上装饰灵珠的。 孟聪明这才明白过来,这宫里的,不,洞里的,是自己要寻求帮助的人,怎么能上来就将人家贴成画呢? 他赶紧又是鞠躬又是行息族的见面礼,比比划划的。 那人怒色稍减,走到石壁的另一边,捡起一个棒子。 原来,他刚才就是要用这个棒子打孟聪明,不想却被孟聪明一掌贴成画,棒子也脱手了。 他摊开双手,一副为难的样子。 孟聪明心想,又没息芳这个翻译,可真是麻烦。 这人将孟聪明拉到石壁下面,从腰上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刀,就开始在石壁上刻画,这叫一个费劲,孟聪明心想不能在地上画吗?这才发现,地上也没有浮土,全是大石板。 那人在石壁上画上两个小人儿,一个在后面举着棒子打前边那个人。第二幅是一个人躺在石头上,有两个人对他施法一般。 孟聪明明白了,合算是要打晕我再给我施加+调理内息。 我就这么把我自己交出去啦? 这在文明社会里是不行的呀。 第一一一章 可气可恼心情复杂 况且谁知你那一棒子是不是把我打死了,还是打傻了? 但突然,他脑子里风一般掠过息芳跃下石壁的情景。 还有印在他唇上的那个吻。 哇,那可是他的初吻。 他一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对息芳真是又恼又气又说不清还有点其他什么。 但是,息芳竟然把他扔在这里就走了。 或许,息芳是告诉他,息族的人是直接的坦白的,不会甩阴谋的。 他突然对那人点点头,捡起因为在石壁上画画而放在地上的棒子,递给他。 他人也愣了一下,接过棒子。 然后我们的大神探就昏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孟聪明觉得脑子里眼晴前都浮着一些影像,像是平时睡醒之前的情景。 他只是眼皮动了动,却继续闭着眼,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而且所有的回忆都像风中飘的雪花,断断续续的碎片一样。 但耳边分明听到有一阵嘈杂,还有欣喜的叹息声。 最后,他终于彻底醒了,竟然先看到,是瞧笑天那张猴了吧叽的脸。 孟聪明蹭一下就坐起来了,吓得瞧笑天赶紧往后缩,不然就撞上了。 孟聪明大声道:“让我挨打,你跑哪快活去了?!” 瞧笑天一派懵懂:“我快活咋了,我又没得着神功。连上去的资格都没有,你得了便宜还卖……” 他还没说完,息芳过来,碗着一个粗瓷碗:“孟公子,喝碗药汤吧,可以减轻点头痛的。” 孟聪明立刻想起之前的事,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尴尬一下道:“你知道我要被敲头啊?你不是害我吗你?” 息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很是无辜地道:“公子见首领的程序,息芳是半点不知道的。息芳只是相信首领,也要让孟公子相信首领,所以才孟浪了。” 孟聪明哼了一声:“还挺会用词,还知道孟浪。” 息芳微微脸红了:“是首领的仆从将公子送到山谷下边的,说你头上被重击了一下,要我给你服药。” 孟聪明无语地:“我看我是该吃药了。” 他端起碗,突然大声对息芳说:“还说很多漂亮姑娘会喜欢我,根本一个姑娘都没看见!首领也没看见,就被打了一棒子!” 他对息芳做的事,仍然有些耿耿于怀,最可气的是,他当时那一瞬间和之后实在被惊吓的不轻,但现在回想不仅脸红心跳,又气又恼,竟然还隐隐有点甜丝丝的感觉。不过,这让他更回羞恼交加啦! 他当然知道,息族人的习俗,他是不应该计较的。但,这毕竟是他的初吻啊,什么嘛。 息芳和一般的息族女子有所不同,也许她了解太多中原文化,也许和柯灵的友谊影响了她,她也觉得内疚,看孟聪明不开心,她好看的脸更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瞧笑天不高兴了:“神探,你这么刁难息芳干什么?难道不是你有求于人家,她才这么做的么?” 孟聪明哼了一声,不理他。 但他身子一动,突然心脏的部位一阵抽痛。他一下停住,不敢动了。 这下瞧笑天也吓坏了,和息芳一起惊吓地看着他。 孟聪明又尝试动了动身体,他赫然发现一件事。 他的内息确实又进了一层,并且四肢百骸的关隘,已经都冲开了,气息可以自由游走。 可是,恰恰在心脏附近,有一处被阻住了。 但疼痛却比之前有所减轻,只是如果全身的气息汇在一起,通过心脏再运气,就会严重抽痛到不能动。 他明白,显然息族首领已经尽其所能了,但正如孤鸣鹤所说,他要将气息完全顺开,再和身体融合到随心所欲,才算到了第二层境界。 他微微皱眉,内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阻滞住的呢,又是来源于哪里呢? 他回想一下,在和孤鸣鹤对决的时候,他的气就已经涨了不少,但是经脉并没有阻碍。在暮雪峰得到的内息最强最多,但也没有影响到经脉阻滞。在息族这一次,不仅没有变得严重,反而得到调理冲开了除心脏外全身的经脉关隘。 那么,只有孤鸣鹤的那张大床…… 可是孤鸣鹤面对他的时候,显然并不知道他从他的大床中得到内息。如果真是孤鸣鹤之前练功积聚的内息,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呢? 这不符合柯灵对孤鸣鹤的评价。孤鸣鹤对熟悉的武功,是极为敏感的,用后脑都能感知到!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张大床,是事后放进去的,根本和孤鸣鹤没有关系! 他突然想起一个名字:肖纵! 孟聪明按捺不住,蹭地从床上跳起来,心口顿时剧痛起来。他哎呀一声,又倒了下去。 瞧笑天和息芳都吓坏了,息芳连连叫着:“孟公子,你怎么啦?” 孟聪明完全不能告诉瞧笑天和息芳他内心的怀疑,毕竟只是怀疑。 他有气无力地对瞧笑天道:“扶我起来,我现在是武林邪魔,你好好巴结我,将来给你封个左护法。” 瞧笑天简直要跳起来:“喂!你登了两次山,真的是魔症了!我瞧笑天可不是那种利欲熏心之人!” 孟聪明坐在床上要下地,突然大叫:“我的鞋呢?” 息芳连忙道:“啊啊,我们息族要将病人的鞋挂在窗户外面,可以去病降魔,我去给你拿来。” 看她跑出屋的背影,孟聪明心里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在中原文明和息族原始淳朴之间,想必她也有难以言说的内心。 他接过息芳拿进来的鞋,对她道:“哎,不用什么魔法了,现在我就是魔,还驱什么。” 息芳小心地看着他:“族长没有给你完全医好是吗?” 孟聪明穿好鞋,看着她的眼神也温柔了好多:“不,应该说他调理好了九成。最后这一成,要我自己去努力。谢谢你,息芳。” 瞧笑天哼了一声:“你还是快好吧,不然三天五天发一次病的武林邪魔,我们可侍候不起。” 孟聪明下了地,不再运内力,试了几下身手,感觉不用内力便完全不影响,而且自己的掌风力量和速度,都有了指数级的增长。 或许,一般的交手,可以暂时不用内力了。 孟聪明对息芳道:“如此,我便要回京师去了,姑娘怎么打算?” 息芳刚才很忐忑,此刻看到孟聪明又变回那个和气可爱的青年,便道:“往后的事情,息芳可能帮不上公子了,便留在息族。” 第一一二章 神只进宫 她从身上拿出一个羊皮卷,打开,上面是那个半月型加一只箭头的图案:“这是息族标志,公子知道的。需要息族帮助的时候,只要把它塞在你住的地方大门旁边的缝隙里,我们就会知道。” 孟聪明嗯了一声。 他突然一点也不生她的气了,甚至还舍不得和她分开。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对瞧笑天道:“我们走吧。” 再见肖纵,孟聪明就有点感觉异样,肖纵倒是一如平常。 “左相多康又来接你了,我告诉他你去息族治病,他倒是很理解。” 孟聪明道:“我现在是不是快暴露了?什么可以人让知道,什么不能让人知道,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肖纵微微一笑,将大饼和羊汤端给孟聪明。 现在,这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只是缺菜少肉。不过在黄山有十多年小道士生涯的孟聪明也很习惯。虽然,其实他特别馋肉吃,尤其是整只的羊腿,在黄山也常偷偷趁师父顾不上的时候,下山去打牙祭。 不错,他有两个师父,一个明师父一个暗师父,这让他更有机会逃脱去放肆享乐。 但眼下,与灾民相比,他的待遇已经很好了,虽然他经常也会将自己的食物给那些饿得面黄肌瘦 脸上只剩两只大眼睛的小孩们吃。 孟聪明道:“我并不能总住在宫里,我还要找孤鸣鹤去呢。” 肖纵笑道:“国主不是对你有所托付吗,他自然会给你开方便大门。” 孟聪明放下咬了两口的饼:“你怎么知道?” 肖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随即认真地道:“你去宫中见国主,自然不是只感激你摘了暮雪花这么简单。” 孟聪明也看着肖纵,认真地道:“肖老板,和义庄的暗线,是你的职业。但你最喜欢什么?喜欢做成什么?是做生意么?” 肖纵眼睛盯住孟聪明,他的眼睛平日很是和善,但眼下却很亮很有神:“我擅长做生意。但人不都是如此么?肢体不协调的胖子喜欢跳舞,五音不全的公鸭嗓喜欢唱歌。” 孟聪明不客气地道:“你最喜欢的,就是武功,对不对?” 肖纵的脸红了:“我武功是不是还可以?” 孟聪明点头:“确实不错。能冲进孤鸣鹤气网里的,当下没有几个人,我当时也不可以。” 肖纵点头:“现在你可以了。” 不知为何,孟聪明从他的话里,听出一股悲凉和伤感。 十几天前的孟聪明不可以,可现在就可以了。 而十几天前的肖纵可以,现在仍然只是可以。 但他肖纵,可能永远都无法战胜孤鸣鹤这样的武林至尊。甚至想都不要想。 虽然,他确实想过。 孟聪明道:“我是要和多康打打交道,还要和孤鸣鹤打打交道。但是,眼下最主要的,是我要彻底调通内息。他们两个,哪个能帮我么?” 肖纵沉吟一下道:“孤鸣鹤或许可以?” 孟聪明道:“我去息族之前,已经见过他,他不可以。” 肖纵惊了一下:“那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可以?妙常大师也只是有可能,而且还不知道她在哪里。” 孟聪明道:“我的武功不来自于他们两个,那我的解息之法,也不应该来自他们两个。” 他心里也茫然,妙常大师和他家关系是很近的,可她生性淡泊,最不喜欢别人关心她的行踪,连柯搏虎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孤鸣鹤不仅是敌人,而且也明白说了没有能力给他调通内息。但是,孤鸣鹤不想知道他是谁吗?如果再见面,孤鸣鹤能认出他了吗?对座喝过茶,总记得脸吧,再记不得,这人真的是有点缺陷了。 孟聪明回到京师了。 北燕上下欢欣鼓舞。 他还是被迫换了一身所谓北燕熟悉的神只服装,坐着五彩装饰的车里进宫。 肖纵道:“从前有个有名的美貌男子,坐车上街的时候,妇女为了表示爱慕就朝他车里扔鲜花。” 孟聪明一翻眼睛:“你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提防有妇女朝我车里扔砖头么?” 肖纵背着手一笑:“你真的很有姿色,听说成王妃是国朝第一美女,看看她弟弟便相信了。” 孟聪明简直哭笑不得,抬手做出欲打的姿式,旁边左相多康已经亲自宣了一声:“请上界神只亲登车驾!” 上来两个北燕侍从,搀着孟聪明就上了车,他竟然很有身不由己的感觉。 什么侍从力气这么大? 他定睛一看,竟然有一个是韩杰。 孟聪明低声道:“你不去保护国主么?” 韩杰搀着他,十分恭敬地道:“神只上天所降,国主也要膜拜。” 孟聪明这个气,说话间他已经被搀到马车上,坐到主位,两个侍从在旁护卫着,孟聪明分明看到另一个侍从衣襟下的刀鞘,他还没有细想,竟然道路两边纷纷扔来鲜花,噼哩啪啦落在马上车,落到他肩膀上,手臂上,前胸后背。好在他略微躲闪,没有扔到他脸上。也幸好,这些花里没有带刺的。 不然他俊俏的脸蛋还破了相了。 他简直无语到家,很想问问道路两边激动欢呼的人,尤其是女子,你们是向神只扔花,还是朝偶像美男扔花。 韩杰仍然搀着他手臂。 孟聪明没好气地道:“别拉拉扯扯的!” 韩杰小声道:“国主和左相吩咐,不敢不尊。”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为什么来北燕?” 韩杰犹豫一下,道:“放心,那个侍从不会中原话。” 孟聪明瞟了一眼另外的侍从,标准的剽悍北燕男子,一看就武功不低。 韩杰继续说道:“我在国朝,原本在一个江湖组织里,因为办坏了一件事情,首领要降可怕的刑罚,所以隐姓瞒名,逃到北燕。” 孟聪明问道:“首领是谁?” 韩杰道:“这个组织,都是层层联络,我上边的首领,再后边还有人。但仍然不是老大。” 孟聪明冷笑道:“所以,你只知道替这个组织杀人,却不知道他们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韩杰却只嗯了一声。 眼看要到王宫了,四面八方飞过来的鲜花更是花团锦簇,多得要命,快把孟聪明埋起来了。 竟然还有女子用北燕话喊叫。 孟聪明没好气地道:“她们喊什么呢?” 韩杰哦了一声:“她们,她们在喊,神只你好帅,我爱你……” 孟聪明腾地站了起来,花枝纷纷从他身上滑落到马车上,道路上。 两边的女子更尖叫起来。 第一一三章 神只与大臣的对话 吓得孟聪明赶紧冲两边各种微笑示意,然后腾地坐下了。 “你给公主的荷包上,为什么绣着青蒙花?” 韩杰怔住了,想了一下才恍然,答道:“我家在南方,那花很普遍,但不叫青蒙花,叫比心花。因为花瓣两两相叠,如两颗心紧紧挨在一起。” 哇靠! 孟聪明快气死,花竟然有这么多个说道! 孟聪明从小在江南长大,江南的花,总有着相似的特征,在喜欢花的人眼里,自是分得清。 而像孟聪明这种粗线条的男孩子,又在江南居住时间不长,自然不会留意。 此刻,孟聪明心里顿觉有些诧异,追问道:“你认识玉怜珠吗?” 这下韩杰显然有点摸不到头脑了:“玉怜珠?她不是有名的江湖飞盗吗?在江湖上行走的时候,我年纪还小。后来她就失踪了,已经很多年没听说此人……” 孟聪明突然转个话题:“你喜欢公主吗?” 韩杰的表情顿时尴尬起来。 说出这句话,孟聪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八婆,有损自己在韩杰面前的高大形象。 韩杰有点黯然:“上次就告诉过神只了,我在北燕孤身一人,她喜欢我让我还有点幸福。但我是中原人,我不是没有根的人。” 孟聪明哼了一声,还想说话。 突然欢呼声陡然大起来,那些女子的尖叫倒像是没有了。 另一个仆从说了句什么,韩杰道:“国主出来迎候了!” 孟聪明急忙要站起来,却被两个侍从紧紧搀住,不让他动。 他又不能使出武功,正气恼之间,只见国主穿着端严华丽的帝服,身后左边正是左相多康,而右边也是个一样朝服的官员,想必也是位高权重。 国主上前弯腰施礼,韩杰道:“神只不可说话不可动。”随即按了一下要起身的孟聪明。 然后,国主身后的所有官员齐齐弯腰施礼,说着大概祝颂的话,声音震耳欲聋。 两个侍从这才搀着孟聪明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简直像提线木偶一样。 下了车,国主上前在侧陪侍,那个北燕侍从才退下,韩杰也退到国主身后护卫,他的位置便由多康顶上。 国主请孟聪明走在宫院中央直铺的红毯之上,自己却走在砖地上,一直陪孟聪明走到前朝与后宫之间,一座庄严而雄伟的神堂之中,请孟聪明坐上神座。 孟聪明吓坏了,这不成了庙里受香火的神仙和佛祖了吗? 只是这里是供奉大活人的! 一番繁琐的典礼仪式不可尽述,孟聪明觉得现在简直比在国朝当皇上还吓人。 皇上还是人,而他孟聪明变成了个神。 不一时礼毕,国主带百官退下。左相多康将孟聪明送到神堂后边的休息室,门一关,孟聪明就跳起来,冲左相多康道:“这么圈着我,休想让我帮你们找刻铁石啦!” 他简直恼火得言不得语不得。 多康急忙将手放到自己嘴唇上:“嘘!” 他左右看看,这才道:“神只放心。今日受了拜贺,神只可以一年之后再接受国主和百姓的拜贺。这一年时间,神只尽情自由。” 孟聪明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多康大人,在下是国朝人,这刻铁石就算找到了,为何一定要给北燕。” 多康沉吟一下:“神只……” 孟聪明一摇手:“求你快换个称呼!” 多康一笑,道:“之愚公子,” 孟聪明大大地唉了一声,自己算是回不去正确的名字了,他随即道,“左相请讲。” 多康沉吟一下:“刚才国主右边的,就是右相多速,他势力很大,随时想对国主取而代之。他必定想趁着灾害国力空虚,武力夺权。国主的想法和北燕现在的形势,之愚公子也都清楚了。我们北燕拿回刻铁石,肯定是不对的,那不是属于我们的东西。但如果公子拿到,可以不还北燕,但是要保证不要不义之人,用刻铁石来要挟国主。” 孟聪明道:“多康大人,您是不是太高看草民了。如果知道刻铁石在哪里,拿到手对于在下来讲,是不合国朝律法的,但您肯定不希望我交到当朝皇上和韦国相手里,那么……” 多康深深弯腰:“在谁手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不能以国朝朝廷名义,要挟国主出兵。” 多康直起腰,却遇到孟聪明锐利的目光。这个一直很和气而且搞怪的年轻人,突然眼光就变了。多康不由大夏天打个冷战。 “你如何认为草民一定做得到,又肯做呢?” 多康道:“您肯做,因为您救国北燕百姓于水火,必定不愿意他们再蹈战争的灾难。” 孟聪明心说,您还真会说,追问道:“又如何确定草民做得到呢?” 多康道:“因为您是神只呀!” 孟聪明心说:“又来了!” 孟聪明想想道,这个神只,不能白当,再起回作用才可以。 他问多康:“北燕的人,真的全都相信我这个神只么?” 多康被问愣住了,旋即道:“在下是相信的,我们信神只能给北燕带来吉祥,早些消除灾难的影响。百姓信得更虔诚。” 孟聪明道:“那王公大臣呢?” 多康沉吟了。 孟聪明道:“国主托我办的事,我当然不能不用心。我想以神只的身份,见见多速。” 多康愣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才道:“多速在北燕的权势,国主也不敢小看。但他相信孤鸣鹤,我怕他会要和孤鸣鹤一起来。” 孟聪明道:“那有什么关系吗?” 多康道:“我们北燕,其实一直在向国朝学习礼仪典章。多速掌有兵权,但他一直很在意寻找有中原背景的人做他臂膀,孤鸣鹤就是他最倚重的人。但,并不是他最信任的人。” 孟聪明道:“我在中原就听说过孤鸣鹤的名声,他不仅武功高绝,也熟谙兵法,幸好他不再是国师,国朝一直视他为大忌。” 多康无奈道:“如今多速大权在握,又和孤鸣鹤绑在一起,国主也常常无可奈何。” 孟聪明一笑:“可我是神只呀!” 多康无奈地笑道:“也还是有一定的冒险。而且国主是因为你上过暮雪峰才不再怀疑你,而孤鸣鹤是国朝人。纵然多速敬畏你上过暮雪峰,孤鸣鹤是不会相信的。” 第一0四章 公主与杀手的麻烦事 孟聪明突然道:“孤鸣鹤曾经想上暮雪峰,却没有成功。难道,他是想成为北燕的神只?” 多康吃惊地道:“他上过暮雪峰么?这个我完全不知道!” 孟聪明顿时失悔,这是柯灵告诉他的。他竟然大意了,这应该是一个只有柯灵和孤鸣鹤少数几个人知道的秘密,自己怎么就说了出来? 孟聪明沉吟一下,顺口撒了个谎:“我是听息飒说起过,但他如今不在了,也问不了缘由。” 多康道:“暮雪峰不是是人就能上去的,即使如孤鸣鹤,也是不能。这才是你能成为神只,能够让北燕敬畏的原因。” 孟聪明心说,这可不是我的终极目的。但终于又洞悉了孤鸣鹤更多的内心。 他的野心确实太大了,不仅想拥有天下第一的武功,还要当北燕的神只! 看来,自己在北燕与孤鸣鹤的较量,要真正开始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又疼起来,不由捂住胸口。 多康急道:“神只怎么了?今天看你数次捂住胸口,很有西子捧心的美态,却不好相问。” 孟聪明简直要气哭了,什么叫西子捧心?那些妇女扔花还不够么,他哭笑不得地道:“关于神只的职责,我已替国主完成。下面我要搞定刻铁石的事情,这个比做神只还难,万望左相关键时施以援手!” 多康笑道:“这是自然,尤其咱俩没有语言障碍。” 孟聪明脱下神只的华服,穿上自己的衣服顿时自在了很多,肖纵陪他走在街上。 他打算今后都要小心从事。所以白天不再在大街上大摇大摆了。 肖纵道:“你看多速是否真的敬畏你这个神只呢?” 孟聪明摇头。 “我以为询问之下,他能对我忏悔,便会将一些秘密说出来。谁知这家伙老奸巨滑,恭敬是恭敬,却屁也没有说。” 肖纵道:“他若不想害国朝,或者与国朝勾结,只是觊觎北燕国主之位,你会管吗?” 孟聪明叹道:“事有轻重缓急,我担心的,是他真的与国朝内部有勾结。” 肖纵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孟聪明顿时警觉了,就算肖纵是和义庄的卧底,有些事他也不能直言相告,这太危险了。 他迟疑一下道:“这个我还没有实锤……”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突然看到一个人影一闪。 他对肖纵道:“你先回去。” 便施起轻功追了上去。肖纵却也跟上来。 孟聪明有点生气了,这个肖纵真是越来越可疑不说,还越来越碍事儿。 他停下:“你不要跟过来,这个人我一个人能对付。不要打草惊蛇!” 肖纵只好停下,孟聪明一言不发,施起轻功便追,却发现那人已不见踪影。 孟聪明生气了:“看你!人跑了吧!以后不要老是什么事都掺和!” 肖纵没想到孟聪明这么生气,有点受伤的样子:“好了,我知道了,我是不该好奇心这么强。” 说罢,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便转身就走,却不想一下和一个人撞在一起,那人哎呀一声,倒在地上。 分明是个姑娘的声音,肖纵吓了一跳,急忙扶起那女子,突然惊道:“公主!草民冒失了。” 孟聪明一看,原来是若莎,她显然跑得很急,和肖纵撞在一起,摔得还不轻。 孟聪明恍然明白,她想追的是谁,刚才一晃而过的,又是谁。 若莎看着黑暗遥不可及的远处,刚被肖纵扶起来,却突然又蹲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 孟聪明心里替她不值,但面对一个不太相熟的少女,只好十分小心地上前劝道:“公主,他既然这样躲着你,你又是何必?” 肖纵也急忙好心地上前帮孟聪明翻译。 若莎朝肖纵恶狠狠地大叫:“不要你翻译,我听得懂!” 肖纵吓得退后了一步。 孟聪明刚才一直瞪着肖纵,等他老长地翻译完了,若莎发完火,才诧异道:“我说的有这么长么?你又加啥料了?” 肖纵道:“我告诉她你是二上暮雪峰的神只,可以和你说实话,你会帮她的。” 孟聪明这下也生不起气来了,他拍了肖纵肩膀一下:“又给我找事儿!” 孟聪明便道:“你告诉她,我命令你送她回王宫去。” 他又忘了若莎听得懂中原话,是那个韩杰教的。 结果果然肖纵还没说话,若莎就摇头。 孟聪明道:“必须回去。” 结果若莎又摇头,还突然哭了起来。 肖纵吓了一跳,对孟聪明道:“她死活不回去,到底是怎么啦?” 孟聪明道:“有些秘密,也许公主不愿意说。算了,你将她带回肖宅,先安顿一下。” 肖纵急忙摇头:“私藏公主,这是什么罪,我可担不起。” 一边却又很想看公主,尤其月光下,公主确实是挺美的。 孟聪明急道:“我是神只,快带她回去!” 肖纵道:“什么神只,我可不是北燕人。” 孟聪明道:“很要命的!你带她回去,告诉她我会追那人回来!” 肖纵一听,头摇得更欢了:“我怎么能独自带她回去?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孟聪明怒道:“你有完没完?这个很重要!你只要告诉她我去追那人回来,保证你什么麻烦也没有!” 孟聪明以为还要再说服一下这个榆木脑袋,却不像肖纵立刻道:“好!好!” 孟聪明已经掠起身形,追韩杰去了。 月光下,韩杰抽出刀:“瞧笑天不在,神只,你我一对一,谁赢谁输还不好说。” 孟聪明冷笑:“你答应我的事呢?只要我不告发你和公主,你就替我做事。” 韩杰冷笑一下,月光下他的眼睛竟然泛出蓝光。 孟聪明脑子里猛然蹦出狼这个字眼。 “神只,你的原名叫夏之愚,对吧。现在你不一定打得过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现在杀了你,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为你做事了。” 他说的阴森森,一如他眼中狼一般的阴森目光。 孟聪明心里骂了一句,这什么难听名字! 他冷笑一声:“我既是北燕的神只,你想杀我就能杀我?” 韩杰仍然冷笑:“我是中原人,信什么神只。你也不是我的神只。我只要杀了你,一切都顺利解决。” 孟聪明冷笑道:“你这人还真是卑鄙。” 韩杰突然怒道:“你拿公主威胁我,你不卑鄙吗?” 第一0五章 差点栽了 孟聪明简直气快冒上头顶:“我何时拿公主威胁你?国主逼公主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你是男人不应该站出来吗?” 韩杰更怒道:“我为什么要站出来!我又不喜欢她!” 孟聪明简直要被这个无耻之徒气暴了。 他冷冷咬着牙笑道:“我此刻拿下你,带你到公主面前,你自己去和她说!” 韩杰突然一抖腕,刀已在手,阴冷地笑道:“什么到公主面前,我此刻杀了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孟聪明气得:“你杀我?好笑吧有点。你以为一对一就能杀了我?” 韩杰更阴冷地看着孟聪明:“我是武功不如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上下扫过孟聪明,“但你的内息,不是出问题了吗?”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家伙竟然看出了自己内息有问题! 然而孟聪明并不认为,不用内息就会输给这个家伙,他持刀一抖腕,孟聪明已经知道他武功高低,并未把韩杰放在眼里。 他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合格的刀客,但孟聪明并不认为,他会对自己造成威胁。 韩杰挥刀就攻了过来,孟聪明没有拔刀。 他直接一掌击出,逼得韩杰卸了刀式,两人便战在一处。 但是孟聪明很快就发现,这个韩杰十分狡诈,他的刀来来回回牵制着孟聪明,逼他运内力。孟聪明这才后悔了,他刚才不拔刀是多么失误,实在是太托大了!更可怕的是,胸口此刻似乎微微抽痛起来,那是发作的前兆,他知道这痛会越来越剧烈,急忙想抽手从身后拔刀。 可韩杰一刀紧似一刀,孟聪明只能以掌对敌,他赫然又有了新发现,他的刀与阿怡的剑法十分相似,心不由剧烈跳起来,这又加快了那剧痛的袭来。 他不再去拔刀,而是继续运掌,让韩杰放松警惕,以便诱他使出更多的刀法。 孟聪明心里默念着:“果然……果然……果然……” 他的内息又在渐渐壅塞,心口的疼痛在不断加剧,他不再等,一瞬间,他突然屏住呼吸,闪电般转身抽刀,动作一气呵成,一刀向韩杰袭去。 想不到瞬间,韩杰的刀竟然先到一步,已经抵住了他的哽嗓咽喉,孟聪明的血都凉了。 不会吧!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日后怎么去见师父、师叔、柯伯父…… 他一瞬间想到了好多人,还有那个心里久久系着,一想就心痛的女子。 没想到的是,韩杰却没有向前推刀,而是突然收刀向后扫去,只是一瞬间,孟聪明见危险已解,也一刀向韩杰攻去。 韩杰挡了后边那人的攻击,孟聪明的刀已到他眼前,他来不及躲避,却掠起身形,再施轻功就要逃跑。 那人正要去追,孟聪明沉声道:“不要追了!” 肖纵停了脚步,看着孟聪明道:“为什么不追?” 孟聪明道:“你为什么带公主到这里来?” 肖纵道:“你身上有伤,我哪能放心。再说,也让公主认清那家伙的真面目!” 孟聪明无话可说了,可他心里对肖纵的疑问,既然不能解,对他的态度便总好不起来。 公主缩在一旁,月光下苍白的脸上,泪水流淌。 看起来,韩杰是不会回到国主身边,再当贴身侍卫了。 肖纵忙对公主说了几句北燕话,伸手扶她起来。 若莎抬眼看着肖纵,听话地站了起来。 肖纵又用北燕话道:“公主,在下还是先送公主回宫吧。” 若莎在孟聪明眼里,原本是个泼辣热烈而美丽的少女,此刻却十分憔悴,脸色惨白,人好像都瘦了一圈。 她拼命摇着头:“我不回去!我去找他!为什么!凭什么!” 她说着就要走,肖纵一急,上前死命拉住她:“他都不认你了,你这又是何必,找到了不也是伤心吗!” 若莎呆呆地看着肖纵,突然抱住他,哇地一声哭出来。 肖纵先是吓坏了,却随即不忍地揽住她哭得抖动的肩膀道,轻声道:“好了,回去吧。再怎么样,也得回家是不?” 孟聪明心想,幸好有肖老板在,这安慰人的事情,可算躲了过去。 又想着韩杰,这厮着实卑鄙,欺骗公主这样一个痴情女子的感情。可说起其他,也未见他这人有什么太多劣迹。 还是得找机会搞清他为何逃到北燕。 还有,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若莎躺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她这沉静入睡的样子,却和平时相比,倒觉得有几分柔美。 肖纵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孟聪明拍了他一下:“有你的,把助眠药放到水里骗她喝下去。” 肖纵笑了一下,脸还红了:“看她也是太渴了,肯定会喝水。” 孟聪明示意他出来,肖纵只好跟出来,其实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又回头看了熟睡的公主一眼,对丫环道:“好好照顾她,有事赶紧叫我!” 孟聪明坐院里的一块大石头上,月光铺泻下来,倒是一副挺美的夏日月光图。 孟聪明道:“平日,你这院子,除了你,还有人能进来吗?” 肖纵微一愣:“地震一出,什么就都乱了。但之前,我告诉过你的,连尘土都是原样的。” 孟聪明道:“肖老板,我建议你赶紧送公主回去,不然公主彻夜不归,国主若有疑心,你怎么解释?” 肖纵脸一红,孟聪明心说这下暴露心事了吧。 他刚才就发现肖纵对公主好像有点不一般。 肖纵有些不自然地说:“只是直接送公主回去不大好解释,我马上去找多康大人。” 孟聪明点头:“嗯嗯嗯,你做得很对。” 他却又加了一句:“给公主一碗助醒汤。” 肖纵眼睛瞪大了:“为什么?好不容易刚睡着的……” 孟聪明心里好笑,这么体贴,心事更是全暴露啦。 孟聪明对肖纵道:“我会在天亮之前找回韩杰,他和公主之间或许是误会。此外,他继续做国主的贴身侍卫,对我查杀手团有帮助。如果他逃了,这条线索就又断了。” 肖纵吃惊地道:“你是说,让公主和韩杰复合?” 孟聪明看着肖纵,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个肖纵,为什么总是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呢? 那背后一定是满满的失落与惆怅。 第一0六章 暮雪峰派教义 孟聪明吁了一口气,对肖纵道:“肖老板,韩杰以为能杀死我,所以才对我说了那些大实话,也许只是出于恨意。现在,不让公主与他复合,他就不敢回来。让他们复合有很多事要做,而且必须都在天亮前完成。” 他站起来,看着肖纵:“你能明白的。” 肖纵脸上泛起一片红潮:“我可以同意你,但你打算怎么说服公主?” 孟聪明道:“我仍然还是北燕的神只,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用这个名头。” 肖纵终于掩不住满脸的失意,但却很干脆地答道:“好。” 第二天,国主上朝,韩杰又握着刀柄,站在国主身后了。 人人都知道,他是国主最宠信的贴身侍卫,却不知道,背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这天下午,孟聪明作为神只再次进宫ing。 这回是秘不示人的,给上自国主、太后,下至王公大臣,贵妃公主,一起讲了个经。 关键是,孟聪明这个神只,以前只存在于传说法条当中,从来没有过真的神只下降落过,所以也并没有现成经文可寻。 二上暮雪峰的人,太罕有了! 孟聪明简直要昏厥了, 他上窜下跳,抓耳挠腮,惶惶不可终日,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形容他这种状态的词儿还真不少。 就在他上窜下跳,抓耳挠腮,急不可耐之时,瞧笑天突然大叫道:“对啦!有件事我忘记了。” 孟聪明忙道:“什么?先说对我有帮助不?” 瞧笑天一窜上了屋顶,取下个包袱。 最近他接受了肖纵的安排,也住到肖宅里。 疫情一起,客栈接满了病人,现在虽然疫情已退,但所有客栈都满目狼藉。瞧笑天受得了在大石头洞里睡也不习惯在那种污浊环境里,所以就屈尊住肖纵这里来。 他怪珍惜地拍拍包袱上的土。 孟聪明急了:“你快点!” 瞧笑天翻了下眼睛,打开包袱,取出一叠整整齐齐卷在一起的宣纸,交给孟聪明:“那个制毒的家伙留下的,嘱咐我一定给你,恰好让爷我忘记了,你这一跳我才想起来。” 孟聪明一把夺过,刚看了两行,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哈哈,这个荡公子,真是个神人!” 他随即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然后又一目五行地看了一遍,便将纸卷卷好好塞妥帖,瞪着瞧笑天:“你贪荡公子天功,获得国主奖赏,竟然还敢私吞他的东西,简直罪不可恕!” 瞧笑天跳起来:“你以为我愿意呀……” 他还没落下来,孟聪明已经连推带拖地将他朝屋外推:“好啦,快让我一个人呆着消化下这些东西的!” 待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又将那摞纸卷拿出来,展开,心里道:“这个荡肠生,不仅能制毒,见多识广,还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他必是对北燕有很深的研究,才能写出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荡肠生按照北燕习俗,创造出的神只派理论。竟然也旁征博引,加上北燕的传说和古老信仰,弄出的体系完整的像模像样的东西。 孟聪明虽然自小一读书脑袋就疼,但这些东西写得活灵活现,他记性又好,再加上他在北燕的短暂经历和暮雪峰传说,再加上他自己胡编乱造的天生本事,霎时间不仅记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到时候还能灵活发挥了。 此刻多康已经带着一队侍卫和一个助手模样的人来了,瞧笑天也赶过来侍候。他是孟聪明的亲随嘛。 多康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子民多康,敬迎神只光顾皇宫,太后和国主将亲自率北燕身份尊贵的王公贵族聆听神谕。” 孟聪明神气活现地:“多光大人多礼了,众生领悟天的意志,方得一域平安。但只需随份而行,无需刻板。” 瞧笑天在旁边又做牛五状,听到此处,看到孟聪明神气活现的样子,心道:“妈的,臭小子,能的你……” 孟聪明展开双臂,瞧笑天还沉浸在自己的生气中,孟聪明咳咳了一下,瞧笑天才发现自己正捧着一身跟跳大神的差不多的衣服,急忙上前躬身道:“恭请神只换装。” 多康一点头,六个北燕美女走上前来。 个个健壮爽利,美得野性。 孟聪明吓得急忙摆手:“这个就不用了,不要破了我的元神。牛五,替我穿上便好!” 瞧笑天这个气,只得忍气吞生地替孟聪明更衣。 别说,小白脸配上大裙子,配着神袍上边的夸张图案,还更俊美了。 瞧笑天又捂着肚子差点笑破了。 出了院门,外面还是那辆华贵而富丽的马车,只不过这次,两边侍卫扶他上去之后,立刻将帘子挂了下来,孟聪明只来得及狠狠瞪了韩杰一眼。 韩杰赶紧低头,假装没看见。 前边宣道官不知高呼了一声什么,大概是神只要出发呀,众生避让…… 孟聪明在瞎猜。他很想知道,于是低声道:“牛五!” 结果牛五没回答,旁边韩杰阴阴的声音用国朝话道:“神只有什么示下?” 孟聪明横了一声:“我的翻译呢?叫他过来!” 韩杰东张西望一番,又凑到车窗旁道:“禀告神只,您的翻译兼仆从牛五没有跟来。” “什么?!”孟聪明气得快要跳起来,“那我说话怎么办?!” 韩杰吓愣了一下,赶忙道:“禀告神只,多康大人跟在后面呢。实在不行,韩杰也可以的。” 孟聪明哈哈了一声:“你?你能译出国朝和北燕话的优美吗?你能译出国朝和北燕话的底蕴吗?能译出国朝和北燕话的内涵吗?” 孟聪明从小就是个念书就头疼的人,但刚看了荡肠生留给他的暮雪峰派教义,读了点酸溜溜的文字,似乎突然醍醐灌顶开了窍了。 他这一说说得韩杰直翻白眼,怎么一个撸袖子打人,拿刀砍人的主儿,还语言优美底蕴内涵上了? 他只好忍气吞声道:“那就让多康大人协助神只好了。” 孟聪明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本神要闭目养神啦,你且跟着走就是!” 韩杰急忙在车外一抱拳:“保护神只,是我韩杰的荣光!” 孟聪明心说这叫个酸,便嗯哼了一声:“你退下吧。” 第一0七章 殿上瞎白话 他随即开始闭目养神,其实脑子里还在想着荡肠生的那一摞宣纸,荡肠生也是急就的,孟聪明知道死记硬背是不可能的,那也太生硬。于是闭着眼将那书从头过到尾,从尾过到头,先搞明白了意思,再串入自己的话。 不过他竟像是与荡肠生心有灵犀,小时候先生百灌不进的东西,这会儿竟然彻悟了起来。原来这天下教义,无非都是教人对苦难逆来顺受,对人生随遇而安,遇事而不惊,遇喜而不露,遇灾而淡定,遇灾而自省,反正上天有神灵在关注着你们,派我神只下界来启醒你们。当然你们活你们死都是生死有份,你们虔诚敬着我,你们的生死与我无关…… 然后,你们只管供着我就好啦! 不一时又到了北燕皇宫。 绿柳依依,绕着皇宫而栽,在夏季的微风中摇动。碧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低垂着缓缓移动,宛如雪白的羊群。 这景致,似是草原中的城市,城市中的草原。 这次孟聪明的马车没有用花草围饰,虽然依旧华贵富丽,却低调奢华有内涵。所以没有那么多的京师女子围观。 但孟聪明下车之际,还是被发现了,一个女子尖利地叫道:“神只!光明的神只,尊贵的神只!” 说着一枝花便又抛了过来,孟聪明吓了一大跳,他身手敏捷地躲了过去。 韩杰和另外那个北燕侍卫一下一左一右搀住了他,韩杰小声道:“神只是没有武功的,不要上窜下跳。” 孟聪明大恼,但却真的不敢动了。 什么什么嘛! 这都怎么回子事情! 第二技花扔过来,孟聪明没动结果跩在身上,然后第三枝…… 孟聪明怒了,小心道:“不让我动你倒是帮我挡啊!扎坏我的脸你赔啊?” 韩杰这才急忙一边挡一边喝道:“不许对神只不敬!” 又喝叫皇宫卫士驱赶人群,那些卫士急忙推推搡搡将围观妇女推走。 结果尖叫声此起彼伏,从欢呼变成了抗议:“为什么不要我们接近神只!” “为什么不让我们敬神只!” “为什么不让我们向神只表达敬仰!” “哎你干嘛踩坏我的花!” 孟聪明快要晕过去了,韩杰和北燕卫士架着他脚不踮地的进了皇宫大门。 进去之后,他迅速被扶上一部龙辇,很快到了北燕宫中用于重大典礼的承天殿。 不知是不是为了迎候神只,从一进宫就铺了厚厚的红毯,车辇行驶在红毯上,很快到了承天殿门口。 大殿筑在高台之上,走出正中殿门口便是三十三级台阶,一共三层,共是九十九级。 高台之下是宽阔的空地,两边各有两口大铜缸。 大热的天,里边装满了劈柴,火正烧得旺,烟熏之中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又刺鼻又呛眼。 想必这是为了防疫情而设。 孟聪明简直忍不住要咳嗽,他低声道:“快抬我上去呀!不然眼泪鼻涕的,太损威仪。” 韩杰悄声道:“你不是神只吗?神只还有眼泪鼻涕?” 孟聪明大怒,恶儿狠狠道:“赶紧配合!不然你知道我怎么收拾你。” 韩杰不敢于吭声,急忙对北燕卫士使个眼色。 卫士用北燕话嘟哝了一阵,抬车辇的仆从加快了脚步。 一上台阶,这一仰,差点没把孟聪明从辇上一个倒栽葱摔下来。 孟聪明急忙抓住车辇扶手,心里这叫一个无语:“什么什么嘛?这活计也太粗糙了!” 九十九级台阶上去,还是让他感觉到了神只的荣光和尊严。 然后他假装端严庄重,满脸高傲地被几个北燕侍女扶下车辇。 一个宣呼官高喝一声。 他又什么也没听明白。 这时多康已经迅速上前,翻译道:“他说神只到,众起迎接。您往里一直昂首阔步走就是啦。” 孟聪明心说,还得昂首阔步,那是个什么姿态,骄傲的将军么?腆胸叠肚么? 他心理活动复杂生动,表面却淡定高傲,还微微颌首,韩杰赶紧躲他开的目光,免得笑喷在他脸上。 孟聪明走入承天殿。 这殿可真高,他用余光上看,那高直的穹顶和上边粗放的花卉图案,甚至还有北燕崇拜的远古传说中的神物与神灵。 多康不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些什么,引导他在红毯上一直朝前走。 孟聪明一进承天殿,除了太后和国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簇拥在红毯两边。 孟聪明经过时,红毯两边的人便都深深弯下腰。 他是真的吓着了。 我的天,这按国朝说法,这可是要折寿的呀!我这么年轻,我好想多活几年。 然而胡思乱想着,他已经走到红毯尽头,面前是一把华丽阔大的空雕花大椅,特别高的椅背,真是奢豪之致。 而两边却徐徐站立起国主和一个满头珠宝,披金戴银,长相凌厉却气派很大的贵妇。 能和国主站在一起的,自然是太后了,王后也要斜退半步的。 孟聪明急忙停下,太后和国主向孟聪明弯腰。 他心里又呻吟了一声:“完了,又折寿不少年!” 两人齐说道:“欢迎神只,神只安康!” 多康急忙翻译了一下,孟聪明道:“太后,国主,你们太谦了,你们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向太后、国主致安!” 太后和国主侧身恭敬地请神只入座。 多康道:“您快入座啦,不然我国太后和国主也没法坐。” 一系列繁文缛节之后,孟聪明终于可以端坐在正中间的高背大椅上啦。 红毯两旁的人这才一起退后,侍立站好。 多康上前用北燕话道:“有请神只宣经!” 然后又用国朝话说了一遍。 孟聪明眉毛都快跳出脸了,这第一句可该怎么说呀? 好在他虽然不肯好好读书,人却聪明绝顶,且已将荡肠生的教义记在肚中。再说反正有多康翻译,便故意憋个哑粗嗓道:“天安地静,神欲不出,感众心诚,神必要出。神与尔同在乎。生与世相处,与天相处,与地相处,与亲相处,与友相处,与邻相处,是为人道也。与君相处,与臣相处,与民相处,是为国道也……” 满大殿都静悄悄的,静的只有孟聪明的声音能听得到。 多康心说,这小子,还有两下子。小小黄儿,乳牙未退,挺能白话。 第一0八章 装神弄鬼 别看多康当着孟聪明的面说自己多么虔诚,其实他是根本不信鬼神的,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国主和太后面前,不信也得装着信。 对于孟聪明,多康知道他是有来历的,恐怕聪明更多于智,但他必须不能忽视他的神只身份。 他这儿正想着这小子胡编还编得有模有样,突然听得啪唧一声,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就从殿顶掉了下来,啪唧摔到大殿中间的红毯上摊了大饼。 孟聪明一下就站起来,心里道:“他妈的你个瞧笑天,刚才紧要时刻不知道跑哪耍去了,这会在大殿上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孟聪明随即赶紧假装淡定,在众人吃惊与低呼声中,伸手指着趴在红毯上的瞧笑天,用国朝话道:“牛五,你忘了你的来历和需要担负的使命了吗?” 瞧笑天趴那,心里话:“你这一番宏论,可真惊着我了,被感染了,在梁上趴不住了,就掉下来了!” 多康急忙呼呼将神只的话译成北燕话。 瞧笑天用胳膊支起上身:“神只,在下刚才追赶神只,却不想国主的卫士护送您已经进了大殿。在下只得穿墙进宫,却没有资格入到承光殿,只能飞到大殿梁上听您讲经。虽然是你的忠仆,跟随千年,但每次讲经都真正是醍醐灌顶,所以我就掉下来啦!” 孟聪明心说你编瞎话能不能克制点! 什么穿墙,一会儿太后让你表演穿墙怎么办? 什么又跟随千年,我是妖精了吗? 他只好继续装下去:“孽仆!扰乱经堂,罪不可恕,收你五百年道行!” 说罢手臂一推,手掌击出。 隔得挺老远,瞧笑天啊的一声,向后飞了出去,直跌到九十九去台阶下面,差点掉炉子里。 就这也烤得够呛。 他赶紧爬起来,退后若干步跪倒。 心说慢点我成烤鸭了! 众人又都呕地一声! 神只果然厉害!而且公私分明! 对自己的爱仆也是赏是赏,罚是罚! 这一通折腾之后,孟聪明先对太后再对国主微微颌道:“尊贵的太后,尊贵的国主,讲经被打断,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映合这次大灾。故,中途有此插曲,灾后北燕诸事必将顺利起来,请国主、太后放心!” 见识了北燕的一干最重要人物,尤其是太后的威仪,孟聪明大概知道这北燕的朝野格局了。 他来不及想那个穿戴华丽却固守北燕传统风格的太后,虽然坊间传闻她是那么跋扈、粗暴和残忍,简直中原国朝女子所遵循的温良恭俭让与她毫不相干,给孟聪明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坏印象。但是此刻他大概知道,太后和她的娘家算是一派别。右相多速有自己的一帮势力,又招安了孤鸣鹤。而多康,他似乎客观公正仁敬尽职,但他和国主的关系却难以捉摸。 而国主,显然自成了一派。他的周围势力有多大还不清楚,但他坐在国主之位上,又不是被哪个现有王公或大臣扶上的王位,自然他有他的势力所在。 孟聪明在韩杰和北燕卫士相扶之下,坐回神座。 是,和王位,宝座相比,这个可以叫神座。 孟聪明又继续开讲:“天之道,在于恒。和日月星辰同寿,与山海岩石齐龄,钻石恒永远一颗就破产。啊不,一颗永流传。而人道,在于信,信使善德永存,信使老少齐乐,天地康宁……” 他又拽上了。 太后却听得聚精会神。 国主也听得兴致盎然。 太后徐徐点头,小声对国王道:“老少齐乐,天地康宁,也要汝吾间互信,亲人加亲,才是道理。” 国主吓得赶紧作捐:“太后心存爱意,却是小女太顽劣啦!” 太后抬起箍了七八个嵌满珠宝的金镯子,银镯子的手臂,用袖子挡住嘴:“若莎美若天仙,是咱国上下少有的美女,又身份尊贵,哀家还想借她抬高些身份呢。” 说罢,合上红唇,缓缓靠回自己的凤椅。 国主要冒汗了。 太后的侄子,也掌着兵权,在宗室中说话也很有份量,神只的声音忽大忽小,忽洪亮忽微弱,而国主却骤然愁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孟聪明连背带瞎编带发挥,终于洋洋洒洒讲完了。 国主也决定了,已经答应太后将若莎嫁给太后外侄孙,不能再犹豫了!自己在北燕势力单薄,做这个国主经常掣肘。太后虽然并非善类,但她后面势力大,争取到太后的支持是他求之不得的。 国主和太后的互动,孟聪明全看在眼里。 讲经结束,所有人一起恭敬地弯腰,个个觉得听到真经,很是受用。 太后被两个健美的北燕侍女扶着,走到孟聪明面前,先向他深施一礼,孟聪明急忙还礼。太后这才道:“神只教诲,真是胜读十年书啊。哀家无以为报,愿将那宫中圣庙塑上神只金身,以供宫中诸人,随时敬仰。” 孟聪明吓得直摆手:“太后!我虽蒙北燕国民上下尊崇,却是国朝普通人,实在无需如此呀!” 太后威严但虔诚地笑着:“神只,哀家还有俗事求您呢,可不要跟哀家太过谦!” 她一挥手,手腕上不仅八九个金镯银镯,手指上还好几个价值连城的戒指,闪闪发光:“将哀家给神只准备的礼物,快快送到神只住处!” 孟聪明耸了下肩,太后的礼物,想必……很贵吧? 一时,他有点喜不自胜,竟然有了瞧笑天盗宝成功的快感。 太后转过身,一双眼皮很双,却添了皱纹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她妆化得也很豪放,更是恨不得将整个皇宫的珍宝顶在头上,扛在身上,她凑近孟聪明,孟聪明吓了一跳,却不敢躲。太后微微笑道:“神只,今日得教,完成一件大事。但另有一件大事,也是喜事,”她停了一样,满脸皱纹里都漾着笑:“哀家外侄孙也彻与国主的公主若莎,可就要成亲了,婚礼必得办得热热闹闹。” 孟聪明心说,果然是紧锣密鼓呀。 他急忙躬身道:“太后两位至亲喜结连理,真是可喜可贺呀。” 太后继续漾着笑,看得出她真是从心里开心,似乎看到家族力量更强,更看到宫里的珍宝源源不断送到娘家去:“神只不能喝酒,真是可惜。但是成亲前,神只一定要给两个孩子赐福哟。” 第一0九章 对话杀手 孟聪明心里一凛,他急忙问道:“太后,如何能赐福呢?” 太后微微笑道:“我们北燕,民风开放,但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也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的。但是,要想要这俩孩子真心相好,百年和顺,就得神只赐福他们,他们才更能真心彼此相待。” 孟聪明这才明白了,这太后的笑里,果然不怀好意。 太后却望着国主:“国主,是不是这样?” 国主心里愁眉苦脸,却只得弯腰道:“母后英明!” 孟聪明想,这太后真是老奸巨滑,利用北燕人迷信神只,让自己说出他们二人是天生一对,于是若莎和太后外侄孙便因为这是神示而必须尊崇。但从若莎的态度看,她跟了韩杰的心无比坚定,真是情比金坚。这事儿未来不好解决,还真是埋了一个雷呀! 这就是为什么不再允许寻常百姓一起听这真经。 要有道之人,有缘之人,才能听到真经。 在北燕,有道之人,有缘之人,就是有权之人,有势之人。 孟聪明被豪华马车又拉出宫,外面的女子竟然不仅没有数量减少,反而更多的女子听闻消息,纷纷赶来。 孟聪明又淋了一大场花雨。他心说这庙里的佛也是不好当的呀,也是要管人间诸事的呀! 国主这下真的决定了,若莎快要气疯了。 她再和国主吵也好,闹也好,哭也好,跳也好,完全没有作用。 国主怒道:“你再不听话,孤就把你捆起来,关起来!四马攒蹄当包袱也要送到太后娘家!你若是再不懂事,就不是孤的女儿!” 说罢,摔门而去! 这个娇惯坏的女儿,太让他伤心了!从小娇纵着她,长这么大却全不为他这个父亲着想!他一力支撑北燕,是有多么不容易,看了多少人的脸色! 若莎哭着跑出去。又跑到那湖后边的小树林里。 这次韩杰主动来找她了。 “公主,我们不可以再在一起了,为了你的父亲。” 若莎抬起泪眼,这两天,她的眼睛真的是要哭肿了。 韩杰又坚决而干脆地道:“也为了我的主人。” 若莎哭得快接不上气来:“韩杰,你说的好容易!你可以想象我嫁给那个也彻吗?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他没有娶亲,是的。他是太后的外侄孙,是的。可他现在就有了九个侍妾!而且还染指他下属的女人!最最关键的是,我根本不喜欢他!我憎恶他!” 韩杰无语,半晌,他慢慢地向后退,一边退,一边慢而坚决地道:“若莎,我不可以。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们单独见面。” 若莎停住了哭泣,眼泪挂在腮上,她呆呆地看着越退越远的韩杰。 韩杰突然向若莎深躬了一下,随即又说了一遍:“结束吧,公主!” 说罢,转身施起轻功,眨间便没有了踪影。 若莎带着泪眼怔怔地看着韩杰消失在远处,突然她从身上掏出那个荷包,狠狠地摔在草地上,然后一边哭一边用脚乱踩。 但那荷包极其结实,她踩了半天除了沾上泥土,半点也没坏。 她呆立在那里,捡起荷包,一发狠想扔到湖中,却又不舍得。 她痴痴地看着荷包上的比心花,沾了些泥土,却犹自鲜艳。她犹豫半天,将荷包扔在一棵大树下面,哭着走了。 孟聪明很忙啊,在北燕逗留的时间有限,那么多的任务,那么多的意外。他出了宫门,来不及带叫上那个牛五,便从皇宫守卫手里接过缰绳,飞身上了马。 他现在经常故意做点这种动作,逆着自己的脉息用力,幻想着突然那处阻碍就畅通了。 瞧笑天哎哎两声,看到孟聪明只给他留下一缕烟尘,知道这小子又有紧要的事情要做。便悻悻道:“什么嘛,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连个招呼都不打!” 孟聪明的动作并没有让他有刺痛或钝痛的感觉,也就是说没有刺激出痛楚。但即便不痛,那个地方他自己都感到是堵着的。 这不能不让他心里沉甸甸的,但事情还要照样去做。 “我入那个组织,时间并不久。在我逃到北燕之前,他们根本就没有让我执行过任何任务。” 孟聪明一愣:“那你为什么要逃来北燕?” 韩杰脸色越发阴暗了:“其实说完全没有任务,也不对。是没有执行过杀人的任务。” 孟聪明道:“你为何要和我强调这一点呢?如果没有让你执行过杀人的任务,你应该根本不知道这个组织会被我称为杀手团,也要根本不知道这个组织有杀人的任务。” “不,”韩杰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他很费力地说出这个字。 “我们每个人,互相都不认识。但我的首领会临时调我和其他人配合,都是临时的命令,都蒙着面,配合完成任务之后彼此也完全不认识。我自小受训,和其他杀手也都是互相看不到的,但其实就在一个地方,只不过是隔开了,始终是被师父一对一的训练。师父教别人的时候,我就自己练。大家心里都清楚,未来的某个时候,我们是要合作,去干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孟聪明道:“这件可怕的事情,却不是去杀人?” 韩杰沉声道:“是的,不仅教我们武功。我之所以知道有杀人的任务,是我十几年就被训练一件事,就是杀人--如何快速干净迅雷不及掩耳地杀掉一个人。所以,虽然我没有来得及执行杀人的任务,却很清楚我就是杀人团的一个杀手。” 孟聪明道:“你为他们执行了几件任务?” 韩杰的脸上浮现出恐惧:“一件也没有。我在第一项任务中,就犯下大错。如果留下,就是被清理,尸首无存,我只好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北燕。” 孟聪明道:“杀手团的师父和首领,是一个人吗?” 韩杰点点头。 孟聪明又道:“是谁?” 韩杰摇头:“我不会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虽然我已经来到北燕,也许永远不再和他们有瓜葛,但我仍然不能说。” 孟聪明道:“你确定你会永远安然在北燕生活,再也不和国朝发生关系吗?” 韩杰的瞳孔突然凝聚,眼中闪现一抹亮光,却随即黯淡下来:“我现在是逃亡,不能再回想在国朝那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回去了。” 第一一0章 前国师的宅子里有什么 他转向孟聪明:“其实我现在隐姓瞒名,一样过着不能见人的生活,但却与在国朝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孟聪明哂道:“当然,你现在是国主最宠信的侍卫。” 孟聪明朝白浪河的方向望去,那条河却远在千里之外。虽然他离开白浪河不过半个月时间,却似乎感到离开太久了,他能体会韩杰的心情。 孟聪明突然道:“你知道阿怡吗?” 韩杰愣了一下,有点迷惑地:“阿怡?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 孟聪明道:“她也是杀手团的人,只有十五六岁。” 韩杰苦笑了一下:“哦,我们联手时,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在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出了严重差池,再也没有机会执行第二个任务,所以不可能认识她。但是,我们受训的地点,只有那一个,因为师父不可能分身。” 孟聪明道:“青蒙花盛开的地方?” 他看着韩杰:“对,也叫比心花。” 韩杰怔了一下,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是,你说的不错。” 他说罢便站起身,突然退后半步,退后的同时刀已抽了出来,寒光四射:“你来北燕,是做什么的?如果是来查我,那就走到此为止了。” 这是孟聪明料到的。 韩杰是个敏感而多疑的人,因为很惜命,又因为在逃亡,所以随时处在一种戒备的状态。 甚至于对公主,他都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孟聪明也早就看他,公主爱他,比他爱公主多的多。 不,他根本不爱公主,无非是孤寂中,一个美丽的少女给他的安慰,也仅仅是一种异性层面本能的吸引。好在,韩杰从来不掩饰这一点,也从来不虚伪地掩饰自己,这倒让孟聪明对这个令人鄙视的人不是太讨厌。 这个多疑的人,对于孟聪明不可能不戒备。 此刻,他显然从戒备升级到了怀疑。 那个夏之愚的名字,实在太难瞒住韩杰这样对北燕和国朝都很熟悉的人。 孟聪明眼睛眯起来。 他从来很少有这个表情。 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杀掉这个阴森森的韩杰! 但,他曾是阿怡的盟友,也是若莎公主的心上人。 而且,他知道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告诉孟聪明。 最主要的,是他这个人很不让孟聪明喜欢,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足以被杀的罪名。 而他对孟聪明的提防与怀疑,孟聪明倒是不在意的。 孟聪明冷笑道:“你果真想杀我么?” 韩杰的刀刃映出一道奇异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细眉长眼,端正的口鼻,紧闭的嘴唇还有几份男性的性感。再加上颀长的身材,果然是个有几分魅力的男人,尤其和北燕男子很是不同。 他握紧手里的刀,果然是一把宝刀, 但他看着孟聪明,却犹豫了。 他突然就将刀收了起来:“我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你替我隐瞒,也没有杀我,无非是为了让公主和我在一起。” 孟聪明笑道:“不错,我是个好人。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 韩杰道:“你如此对我,我也要还报,便不能杀你。只是,” 孟聪明哂笑道:“只是什么?只是不要对你再问来问去的?” 韩杰点头:“是。” 孟聪明突然收了笑容:“你好好待公主,不要再参与杀手团的事,我就不会杀你。不然……就难说了!” 韩杰愣道:“你要杀我,难道不是因为我行为可鄙,竟是因为杀手团?那你又和杀手团有何仇何冤?” 孟聪明冷冷地道:“阿怡做了杀手,我不会原谅背后操纵杀手团的那个人。” 韩杰又一脸懵懂,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成了杀手团的工具,确实可怜。” 孟聪明心口又痛起来。 阿怡已经纵身跳入白浪河,纵然杀手团罪恶,阿怡的死,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 韩杰看着孟聪明:“你说的操纵杀手团的人,是说我师父?还是还有真正的幕后老大。” 孟聪明冷笑:“都算上。有一个,算一个。” 韩杰有点吃惊地盯着他:“可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至于真正的幕后老大,原谅我地位太低微,听都没听说过。”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韩杰:“你师父还没有孤鸣鹤厉害。” 韩杰道:“他是没有孤鸣鹤厉害,可我不知道他是谁,你也不知道,这样才可怕。” 孟聪明冷冷道:“杀人一定要用武功吗?我也并没有想要杀孤鸣鹤。” 韩杰似懂非懂地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想,这个人武功真高,智商也是真平庸,和他还有啥可说的! 他不再和韩杰说话,跳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向远处飞驰而去。 韩杰看着他渐渐远去,眼中透出一股奇怪的神情。 孤鸣鹤猛地看到孟聪明来找他,竟吃了一吓。 他深深地看着孟聪明,鹰眼沉郁却又闪着精光:“你来找我做什么?” 随即,他左右打量着孟聪明:“头上黑线少了一点。谁给你调的息?” 孟聪明心说,这回终于记得我了!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是既是好事,又是怀事? 孟聪明哼了一声:“国师为何只是询问,却不觉得惊讶?” 孤鸣鹤冷冷道:“前国师。” 孟聪明笑道:“是啊,前国师最近一直挺忙的,但不止于救灾助民吧。” 孤鸣鹤当即气得脑门生烟,他最恨别人用轻视的口气和他说话。 “小兔崽子,老子给你出主意去调息恢复内力,你竟敢讽刺老子!” 孟聪明耸耸肩膀:“呃,我并没有说不感谢前国师呀,刚才我未经允许,怀着敬仰的心情在您的宅内转了转。” 孤鸣鹤勃然变色,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看还上去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的武功,已经可以名列当今武林高手前若干名了。 更让他变色的是,他心里有鬼,对于有人在他不察觉的时候进了他的宅子,没面子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他那些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 他瞳孔已经聚起光来,放射出来简直能烫死人,死死盯在孟聪明脸上。 突然,孤鸣鹤身体一松,似乎完全没听到孟聪明刚偷入他宅子的事,用一副长者敦敦教导的口气道:“大千世界,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找到个把人给你解息,还没彻底解干净,也不足为奇,找老夫显的什么摆吹的什么牛得的什么瑟?” 孟聪明心想,这老怪物虽然认得出我是茶馆里那个,但他显然又没认出我是和柯云一起联手攻击他的那个,也没认出我是他和多速一起躬腰拜见过的那个神只。 不过,所以说孤鸣鹤是个点火就着,极易被激怒的人,柯灵给他当徒弟的时候,没少被打骂,而且经常被打得很惨。 第一一一章 经脉冲开了! 但此刻,孟聪明才发现,这是个真正老奸巨滑的人。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突然就变了一副面孔。 孤鸣鹤似乎十分有兴趣地看着孟聪明:“你是从国朝来的?有点慧根,老夫收你为徒怎么样?” 孤久鹤身后的弟子齐齐哦了一声。 孟聪明吓了一跳,果然如柯灵所说啊,这家伙不出三句话就是收徒弟。 孟聪明突然想起已经不要自己的师父,一阵难过涌了上来,撞击着胸口。 他突然觉得胸口痛得厉害起来,另一方面这些日子所积攒的内息突然从全身各处涌向心脏,他痛得十分想打上一架! 这也是找孤鸣鹤的目的! “孤鸣鹤,不错,我就是来找你得瑟的。人人说你没有节操,我今天逛了一遍你的宅子,才知道你有多没有节操。” 孤鸣鹤沉不住气了,沉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声音不由就小了,他并不想让那些盲目崇拜自己的不屑弟子听见。他们虽然学武白痴,却是真正在崇拜他,是他政治失意之后,满足他最后虚荣的最好良药。 孟聪明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什么,知道前国师并不是只和多速右相来往甚密,原来同时有还有其他朋友。” 孤鸣鹤头上的青筋暴了起来,他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阴暗一面,竟然被眼前这个小子知道了。他的眼中陡然露出杀气。 他二十年没上战场了,他平时并不喜欢杀人。 但二十年前的战场上,他设计引来异族军队,两面夹击柯家军。那一次,他在战场上找到了自己,他一把自己锻造的金柄钢刀,让无数柯家军将士死伤,一时鲜血都浸透了衣袍。 他甚至不屑于穿上盔甲,那一次,是战场验证了他的人生价值。 但之后,他却在达到个人短暂巅峰之后,便丢了国师的位置,失意于仕途。他才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不是你功劳大,能耐高,就能实现自己的追求。 从此,他自称前国师,却很介意人称他为前国师。他称自己住的地方为宅,不再提府这个字,却很介意别人称他住的地方为宅。 他对着孟聪明冷笑,眼中又露出鹰一般的光,杀机已升腾到胸中:“老夫打架的时候,一向有节操的很,要不要试试?” 他话音未落,孟聪明突然从马上跃起,一瞬间,他的气息竟然神奇般地冲开了最后的关隘!他突然运起内息,一掌向孤鸣鹤袭了过去。 他要的就是激怒孤鸣鹤,他要让孤鸣鹤将功力最大程度地释放出来。 孤鸣鹤也已瞬间跃起,迎上孟聪明的掌风。 奇怪的是,孟聪明并没有将所有内息调动起来,本来他功力就不及孤叭鹤,却只调动了一部分内息。 确切地说,就是从孤鸣鹤大床上汲取的内息。 他要用孤鸣鹤的内息和孤鸣鹤对决。 果然不好使,甫一交手,孟聪明便严重处于下风。 孤鸣鹤简直气坏了,他开始不拘招式,胡乱搂头盖脸地和孟聪明打起来。打架的架式,果然毫无节操,哪像个大师,倒像个泼皮。 不过的确是个至尊级泼皮,上过暮雪峰的孟聪明,完全抵挡不住。 但他并没有惊慌。神探的特点就是胆大,第二个特点就是他是个神探。 于是孟聪明一边将内息徐徐催到掌上,一边心想:“先试试这老小子。等一会儿再试试将所有内息调动起来,看看没有肖纵能不能脱身。” 他竟然也不想想,如果脱不了身怎么办。 在孟聪明的脑子里,似乎从不考虑打不过怎么办,跑不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 其实终他不到二十岁的生命,他最大的难题是: 柯灵不喜欢他怎么办?伤害了柯云怎么办?这对他,才是真正无解的难题。 转瞬间二十个回合已过,孟聪明的掌风突然加倍剧烈起来,孤鸣鹤感到强劲的掌风袭过来,竟然将他的面皮刮的生疼。 孤鸣鹤惊了一下,这小子,这没几天简直是指数级的进步啊! 可惜却收不了徒。 好吧,既然收不了徒,就给他个了断。 孤鸣鹤突然大吼一声,一手捺住孟聪明的手腕,顺势将他向外一送,自己一个凌空翻身,轻轻落在地上。 他格外高大的身体,竟然格外灵活而轻盈。 他双脚落地,指着孟聪明道:“小子,你心脏处的关隘已经冲破了!你确实已经到了第二层境界,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你运起内息催生内力。” 孟聪明也觉得所有的剧痛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等着他的,却无疑是更可怕的情形。 他怎么从孤鸣鹤手下逃出去? 孤鸣鹤说话仍然中气时足,毕竟只打了二十回合,孟聪明却有些气喘。他喘过一阵道:“那又怎样?” 孤鸣鹤冷笑道:“嗯嗯,指点你之后,老夫就送你回家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向孟聪明跨近了一步,脑袋也伸过来:“或者,考虑考虑,做老夫的徒弟?” 孟聪明快气坏了,便也咯咯冷笑:“孤鸣鹤,我才不会认一个没有节操的人做师父。只是,我还不知道你有多没有节操,所以来见识见识。” 孤鸣鹤气坏了,他阴森森地盯着孟聪明:“老夫的节操,都在武功学问上。要问老夫如何没节操,”他突然阴冷大笑,笑得树上的乌鸦都惊飞了,还嘎嘎地配合他难听的笑声。 半晌他才收了气若洪钟般的笑声,看着孟聪明道:“老夫就告诉你老夫有多没有节操。” 孟聪明又好气又好笑:这老小子,在说饶口令的吗?果然智商堪忧。 孤鸣鹤知道孟聪明至少已经洞悉了他最不愿意人知道的秘密。 况且,他平时不是一下心思慎密的人,因为他的宅子根本没人进得来,徒弟更是不敢靠近他的书房和卧室。 现在,他必须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窥探了他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而且不知从哪来的臭小子。 他提起掌,怒喝道:“比如,你不想做老夫的徒弟,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说罢,一掌击来,摧枯拉朽,孟聪明顿时觉得那掌气自己简直抵挡不住。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掌风,因此全不畏惧,飞身而起,逆着掌气朝孤鸣鹤发起攻击。 第一一二章 以卵击石 迎上这一掌的瞬间,孟聪明才知道,他得赶紧做逃跑的打算了。 但是,貌似这也不那么容易,不是想逃就逃得了的。 孤鸣鹤的出招,使出了要致他于死地的巨大的可怕力量。 孟聪明感觉像被泰山压下来,而他却是那山下的一只蚂蚁,可怜的无助的小蚂蚁。 这感觉父亲去世之后就一直萦绕着他,想不到孤鸣鹤的这一掌让他清楚地将这种无助与渺小唤起了。 但他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 当然,第一个目的是要逛逛孤鸣鹤的宅院。而第二个目的,是不仅通了最后一处经脉关隘,而且要利用与孤鸣鹤的对决,将最近吸取的所有内息,再升上一个层次。 但,这是个可怕的冒险,成则成啊。但更大的可能,是被没有节操的孤鸣鹤拍成肉饼。 孟聪明硬是逆着掌风,双掌齐出挡向孤鸣鹤,身体却从一侧如光滑的游鱼般和孤鸣鹤擦身而过。 师父,啊,还有师叔,大师兄,都并不是没有教过他怎么逃跑与躲避。 防御不行的时候,就是各种躲。 孤鸣鹤却完全没有缓冲地身形飘忽中翻转再次击向孟聪明,那掌风排山倒海,有如大海起了几丈高的巨浪,根本无法抵挡。 孤鸣鹤身后的徒弟们一起给师父欢呼喝彩。 “师父好厉害啊!” “这小子不中用啦!” “师父凯旋而归中午炖牛肉啊!” 突然喊炖牛肉的被人啪地拍在脑袋上:“谁让你浑想牛肉吃了?师父说了,只准吃饱,不准吃好!不然就会贪图享乐,武功止步不前。” 想吃牛肉的揉揉脑袋,翻翻白眼儿。 孟聪明此时内息不受阻碍了,本来有着大打一番痛快一下的豪情,可是孤鸣鹤太强了。他勉强堪堪地躲开孤鸣鹤双掌掀起的狂风巨浪,却只是堪堪躲过而已。 听到弟子们乱七八糟的喊叫,孤鸣鹤气得大骂:“兔崽子们,没一个上来替老夫教训这个兔崽子,还炖什么牛肉!” 弟子们立刻齐唰唰又鼓起掌来:“师父厉害呀!我们不吃炖牛肉呀!” 孟聪明想笑又不敢笑,只是聚起全副功力对付孤鸣鹤。 这是第二次和孤鸣鹤直接对决了,希望一会逃跑顺利吧。 两人错身而过,孤鸣鹤却反身又发起一波攻击。 孟聪明发现了他的可怕之处。 孤鸣鹤说过,武功的最高境界,是心意能随心所欲地指挥身体,而身体能够随心所欲地响应心意。而他,似乎已经达到了。 突然之间,一向胆大包天,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孟聪明有点害怕了。这该死的老妖怪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他心说,哎呀,今天谁来救我啊?不然一肚子秘密要带着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却在突然之间,一阵刀风如波浪翻涌般袭来,瞬间又将孤鸣鹤的掌风撕了个口子。 同时,又有一个人提刀撞入孤鸣鹤的气网,三人共战孤鸣鹤,顿时孟聪明压力顿减。 孟聪明一惊,果然历史又重演啦! 只听其中一人喝道:“分路走!” 那人呼喝的同时,刀大力一斜,又将气网划开一道口子。随后唰唰左右两刀。 孟聪明心说:“正好一人一个,不用抢了。” 趁口子没合上,三人动作全都迅忽如闪电。孟聪明从那气网的口子中侧身飞出,人也翻身上了神骏,连点缓冲都没有如驾祥龙一般飞驰而去。 那两人也分路而逃。 孤叭鹤咦了一声,又不知该先追哪个。犹豫间又把人全放跑了。 只是这次有些许不同,他妄图追赶孟聪明,却又想追究破他气网的人,翻身看去的瞬间,却不料一把飞刀呛啷啷如离弦的箭一般向他飞来。 孤鸣鹤迅忽如电般地侧身,一手已抓住刀柄,再一看,孟聪明和飞刀袭击他的人,还有另一个持刀人,全没影了。 弟子们却一拥而上:“师父~!您太厉害啦,又将坏蛋打跑了!” 孤鸣鹤差点气疯了,这帮扶不起的阿斗! 他正要发怒,却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弟子胆怯地道:“师父,坏蛋都跑走了,您为什么要笑?” 孤鸣鹤用手爱惜地抹着那把飞刀锃亮的刀身:“真是好刀呀好刀呀,”他仔细地看着刀身,闪亮的刀刃和嵌着昂贵宝石的刀柄,将刀抛向一个胖弟子:“回去照样子锻造,你们造的兵器,实在太不像样子了,根本没有能用的!” 他随即叫道:“肖必成!” 肖必成急忙上前:“师父!” 孤鸣鹤道:“回去将那两人画像画出来!” 肖必成忙道:“后面那个白脸长眉红唇貌如女子的,倒是可以画。之前那个,师父不是在京师茶馆见过么?” 孤鸣鹤如梦方醒:“是呀!可老夫当时只注意他的内息强而紊乱,却忘了注意他的长相,也没问他的来历。” 肖必成十分无语,只得道:“师父,弟子遵命!” 他又欠身道:“还有第三个人,身材颀长,刀法很阴,似乎在哪见过。” 孤鸣鹤道:“那人蒙面没有?” 肖必成简直了,心说您和他们打,您那掌风笼天笼地的,您问我。 他忙道:“弟子无能,没有看清楚。” 孤鸣鹤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再责怪肖必成。 事实上,他从来不骂肖必成。其他笨弟子却是每天非打即骂。 他招手让肖必成过来,附在他耳边小声道这:“那第一个小子,进了我后宅,肯定是看到了我给多康的书信。” 肖必成小声道:“那就必须赶紧将他杀掉啊!” 孤鸣鹤摇摇头:“他不是个普通人,以他的武功和智力,如果今天没人帮忙,老夫就已经杀掉他了。但是,此刻他人已跑,要想找到他就不容易。” 肖必成担心道:“他既然在京师出没,也会和多速碰面,如果告诉了多速咱给多康去信的事,可怎么办?” 孤鸣鹤摇摇手:“书信无非是议论朝政,与那个这个平日不接近的左相交好而已。这并非很大的实锤,只是这个人想必还有目的。” 肖必成道:“弟子明白,想办法找到他,除掉他!” 孤鸣鹤点头:“他可怕的,并不是武功,而是他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情。” 肖必成小声道:“师父,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孤鸣鹤沉吟了半晌:“对于老夫,他有直接的目的,也有不直接的目的,这人很心很大,不那么简单。” 肖必成哦了一声。 第一一三章 异国情侣也会甜 京城效外,帮孟聪明的人,从不同的路逃了回来,正好和孟聪明会合了。 孟聪明看着他:“你还是换回真容吧,这个样子看着真别扭。” 肖纵将齿白唇红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真容:“你怎么不说一声又自己去了,这有多危险。那可是孤鸣鹤!” 孟聪明淡淡一笑“我找孤鸣鹤,并不仅仅是想调查他在做什么。孤鸣鹤在多康和多速之间摇摆很正常,若有一天国主若真正能掌握北燕实权,他又会马上倒向国主。他最着名的不是他泰斗级的武功,而是他的没节操嘛。” 肖纵拉了一下袍摆,坐在孟聪明对面的大青石上。 孟聪明切了一声:“坐一下都怕出褶,你可真行,还是个大男人。” 肖纵好奇道:“你是不是胸有成竹了?” 孟聪明道:“当然没有,我只是测试孤鸣鹤的危害程度,未来一旦事起,他能有什么危害,危害到什么程度。” 肖纵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道:“我们要等他么?” 孟聪明哎了一声道:“我真的没有想到韩杰会去。” 肖纵哼一声:“你感动了?我帮你多了,你就不在意了。” 孟聪明也哼一声:“你是个怨妇么?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不一时,一匹马飞驰而到,一个蒙面人从马上跳下来,身姿极其矫健,连肖纵都不由心里赞出一声好。虽然平日韩杰看上去有些阴柔,但是策马奔驰起来,却莫名透出几分英气。 肖纵一时心里挺不自在。 他看看自己,提刀救人,孤鸣鹤强劲的能穿透石壁的气网还是他撕开的,为什么就看不出一点英俊倜傥的劲头,而且一身打扮也是怎么看都不对。 从前锦袍玉带金环,像个土财主。 现在布衫布鞋布带,又像个米店伙计。 反正怎么倒尺都找不到感觉。 韩杰仍然蒙着面,还没来得及扯下蒙面的黑布和孟聪明打招呼。 突然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 此处正是京师之外的郊野,他们一起向京师方向望过去。 竟然是一匹配格外矫健秀丽的白马,马上是一个同样美丽健康的少女。 白马奔到三人面前,少女从马上跳下来,跑到韩杰面前,一把抱住他:“你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人家等了你好半天!” 孟聪明眼睛简直要啪哒掉到地上。 他大张嘴巴之际,第一眼,便是望向肖纵的。 肖纵顿时十分不拘促,眼睛都不知道朝哪儿看。 韩杰迟疑地伸手,揽住若莎的腰,好看的细长眼睛凝视着若莎。 若莎美丽的黑眼睛也望着他,如清辙的深泉。 今天,她没有编辫,一头青丝瀑布般倾泄下来,长过腰身,光可鉴人。衬得她黑艳艳的大眼睛更加迷人。 若莎一把拉下韩杰蒙面的黑面,两人都愣怔半刻,韩杰终于投降了。他伸出手臂,揽住若莎健美又纤细的腰肢:“我去帮神只一个忙,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告诉你。” 若莎一肚子焦急和气恼顿时无影无踪了,她拉着韩杰的手,又黑又大的眼睛都高兴得弯起来:“那你现在陪我,好不好?” 韩杰细长的眉毛一挑,秀气的眼睛看着她:“好呀,一会儿王宫当值,之前的时间都是你的。” 若莎甜美而幸福地笑了。她是个爽利的北燕少女,挽住韩杰的手臂,向孟聪明和肖纵打招呼:“我将韩侍卫带走了,明日再让他请你们喝酒吧!” 她随即注意到肖纵:“肖老板,谢谢你送我回宫。” 肖纵顿时尴尬起来,手脚也没处放了:“公主客气了,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若莎像想起什么,突然对肖纵道:“刚才经过您的宅子,隐约听说肖老板最近生意又赚了一大笔,全都捐给了灾民,真是让人敬佩。” 肖纵脸都有点红了:“哎,我是生意人嘛。钱现在花掉,下一时便赚回来,也不算什么的。” 若莎笑起来:“您太谦虚啦!” 说罢,她向肖纵和孟聪明招招手,便紧紧依着韩杰,挽着他的胳膊走了。 肖纵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时心情复杂。 孟聪明不得不叫醒他:“肖老板,在下还真有事想向你了解一下。” 肖纵一时心意全在公主身上,猛听孟聪明这样说有些回不过神来:“孟公子,您想知道什么?” 两人一起回到肖宅。 孟聪明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着肖纵。 肖纵被他看毛了:“你刚才说要问的,到底是什么事?” 孟聪明还在看着他,似乎又在琢磨什么。 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五官很是顺眼随和,而且一脸的诚恳。 他虽然是北燕京师巨富,却十分低调。 待人也很体贴,无论是对孟聪明,还是对公主。 可做事为什么这么诡秘莫测呢? 肖纵被孟聪明一直看着,有些发毛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找孤鸣鹤达到目的了吗?不论你想达到什么目的,这样都太冒险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行了!” 孟聪明突然打断他:“肖老板,我今日对决,用的全部是孤鸣鹤那张大床吸进的内息,就是要试探他,可他根本不认得!” 肖纵愣住了:“孟公子,你想说什么……” 孟聪明又道:“那张大床,和孤鸣鹤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你却告诉我,自从你买来这个宅子,就没有动过任何家具,连灰尘都没有动过。” 肖纵愣住了,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孟公子,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你怎么可以……” 孟聪明却不容他细想,冷然道:“我今日为什么找孤鸣鹤?不错,我想冲破经脉阻滞,但是并没有把握。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要看他认不认得这股内息。当初在茶馆里,他完全不认识,我就有所怀疑了,想不到……” 他凝神看着肖纵:“肖老板,你武功未到境界,智商可是满格啊。那大床上的暮雪花是怎么回事?” 肖纵的脸由白变红,渐渐地变得更红,他气愤的声音都颤抖了:“你认为肖某在骗你吗?”他的拳头都攥紧了,“暮雪花又如何?我上了暮雪峰,却没有达到目的,你不仅怀疑我,还要嘲笑我!” 孟聪明从来没看到过一个人这么气愤和激动过。 第一一四章 谁给大床施魔法 他知道,他对肖纵的怀疑肖纵还能承受,而看破了他苦寻无上武功却徒劳而返,而偏偏他孟聪明得到了武功,这才击中了肖纵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孟聪明道:“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说明白是可以的吗?还有,你真的是肖纵吗?”孟聪明突然神奇地从身上取出一个纸卷,又展开,亮给肖纵:“不错,汪一恺没有见过你,但他认得肖纵的父亲,这是肖纵父亲的画像,你看看和你可有任何相像之处?” 肖纵的脸猛地又白了,孟聪明又道:“那么,请肖老板告诉我,真的那个肖纵,哪里去了?” 他逼近肖纵:“你不会告诉我,你就是肖纵,只是和父亲长得不相像吧?” 肖纵的双手都在发抖,他脸上全无血色,咬着牙道:“你知道了真相,想要怎样?” 孟聪明冷笑:“谁说我知道真相啦?我根本还什么都没有知道呢。但大约三年前,你给汪一恺的消息,就全部是口信,再也没有一纸书信。而之前的肖纵却不是这个习惯,你说是为了什么?” 汗从肖纵头上冒了出来,他看着孟聪明,似乎全身都浮在空气中,虚脱了一般。 半日,他才泄了气一般,声音干涩而尖锐:“暮雪花确实是我的,大床里的内息,我是不知道的,你爱信不信!”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他:“那么,真的肖纵去哪里了?” 肖纵突然变得颓唐,他摇着头:“我二十多年痴迷武功,为了练武,我不肯接管家族的事业,也不肯娶妻,只怕会影响我的武功进境。我最害怕的,就是哪一天我的武功停滞不前,却不想那一日真的来了。”他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我没有向导,自己去登暮雪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上了峰顶。然而,到了峰顶,我已经力竭,太阳落下,错过了那个宝贵的机会。” 他突然抬头瞪着孟聪明:“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暮雪峰顶是怎么回事,你是第二次上去的,有了准备,时间用得比我少……” 孟聪明些可怜地看着他:“你这样给自己找理由吗?” 肖纵突然站起来,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孟聪明:“真正的肖纵,被多速手下策反,背叛了和义庄。我练了多年的武功,只望有机会能申张正义,尤其是能帮助蓟州教训北燕,不论是帮和义庄,还是柯家军。那时我正在四处寻游见识各种武功,游历到了北燕,便居住下来。也是好奇,也是想试试孤鸣鹤的武功,却被我无意勘破肖纵与多速手下勾结,想结实多速谋求在北燕的地位。我当时就杀掉了肖纵,取而代之。” 孟聪明道:“你之前做了功课,准备了很长时间勘查和义庄在北燕的卧底系统,所以能与和义庄联系上,然后你就成了肖纵。你一不做二不休,将策反肖纵的多速手下暗杀,使得多速没有能和肖纵联系上。然后你就开始实施你的抱负。” 肖纵脸色苍白:“我没有抱负,冒充肖纵,是因为和义庄需要,而汪一恺这个人值得尊敬,他和柯总管,可以说就是正义的化身。我若不做,和义庄便失掉了一个最强有力的卧底。我当肖纵当的很成功,但我对武功的追求却很失败,我看到比我差的人一个个超过了我,心里只有失意和痛苦落寞。” 孟聪明气得道:“那你就害我呀!” 肖纵突然大声反驳道:“我没有!那暮雪花确实是我的,我只是对孤鸣鹤的大床有所期待,想看暮雪花和大床放在一起能不能有我期待的奇异变化。可是,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拿走那几朵花,是因为留着它,就留着一线期望……” 孟聪明突然相信,肖纵肯定是没有讲假话,他不由就搔搔后脑:“那就奇了,我分明从那大床里吸到了非常强的内息,就是这股内息,阻住了我所有经脉。而且孤鸣鹤却完全不认识。” 肖纵站在那里,脑子显然在拼命转着。突然,他对孟聪明道:“走,我们去看看!” 到了孤鸣鹤从前的书屋里,还有几个灾民百无聊赖地坐在大床上掷骰子打发时间。肖纵胡乱给他们些铜钱,打发他们到别处去,然后他一把掀起又破又脏的床褥,突然呆住了。 床板上,那几朵干枯的暮雪花赫然犹在,肖纵的脸色却变了:“这不是原来那张床!” 孟聪明急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换过?” 肖纵抬起头看着孟聪明,用力点了点头。 孟聪明惊道:“会是谁?孤鸣鹤?” 肖纵摇头:“不会的,他没有这样的心机。这人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孟聪明想了想:“不对,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在那个时间,想来设计干扰我的,必然是知道我身份的人。” 他看着肖纵:“可是,知道我身份的,只有瞧笑天。” 肖纵浑身凛了一下:“不会,不会是他!” 孟聪明却快速回忆着,之前要害自己的,是玉怜珠。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玉怜珠想害自己的理由。 可瞧笑天是曾经被玉怜珠收买过的,是玉怜珠逃亡隐匿之后,代替她伸到江湖的一只手。但是,假设是玉怜珠收买瞧笑天害自己,原因又是什么呢? 瞧笑天跌跌撞撞地跑进肖宅,冲着孟聪明大嚷大叫:“干什么呀?叫人叫得那么急?” 孟聪明道:“我回想了一下,我在北燕做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吸了n股内息,挑战两次孤鸣鹤,做了北燕的神只,解决了韩杰和公主的感情问题……” 瞧笑天一翻白眼儿:“肖老板的感情问题你没解决呀?接着干吧,我还有事泥。”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孟聪明一把拉住他:“杯呢?” 瞧笑天挣扎着:“什么呀就杯,那是柯总管送我的!” 孟聪明紧紧抓住他不撒手:“柯伯父是让你在北燕帮助我!不是让你到这里和息香打情骂俏。你说说你都做什么了?” 瞧笑天一挣脖子:“我怎么没做!息芳是你自己认识的?去皇宫是你一个人去的?要不是我从大殿顶上掉下来……” 孟聪明赶紧道:“行了行了!” 就这个动不动从屋顶掉下来的毛病,简直让孟聪明各种无语。 第一一五章 祸起惊变 孟聪明哼了一声:“都是些什么鸡零狗碎。我到北燕要做的大事情,你帮我什么了?” 瞧笑天也不走了,干脆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往上一坐:“给你当翻译了呀!” 孟聪明这个气:“那值一个杯么?” 瞧笑天挠了挠脑门:“神探,我正告你。我不是肖老板,他挣钱像玩一样,挣钱完毕就找你去追求精神世界。我瞧笑天出手就是为了挣钱,我没有做生意的本事。” 他一本正经拖着腔调说完:“好了,请吩咐吧!” 孟聪明没开口,他又道:“最机密的事情,你也不可能告诉我,要我怎么帮你?” 孟聪明气死了:“有完没完?我在这里遇到的凶险还不够多?” 瞧笑天满不在意地道:“什么凶险呀?是息芳喜欢你了还是北燕女子朝你扔花了还是公主和韩杰的感情要你关心了,肖老板失恋需要你管啦?” 孟聪明气得扬起拳头就要打,瞧笑天蹭地蹦起来蹿到房梁上,抱着房梁大声叫喊:“神探打人啦!” 孟聪明急道:“闭嘴!瞎喊什么?” 瞧笑天从房梁上蹿下来:“这就对了!”他上下打量打量孟聪明:“说实话,前些日子你很忙,也用不上我,也就不见你找我。现在遇上难事儿了是吧?我真是三生有幸,有这种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朋友。” 孟聪明简直没法说他,一甩手:“行啦行啦不要叨叨啦,脑袋都被你唠叨炸了,杯不要了你拿着就是!” 瞧笑天瞟了孟聪明一眼:“杯本来不就是我的么?” 孟聪明翻了翻眼睛,从衣服里拿出一锭银子:“这行了吧?” 瞧笑天却很委屈的样子:“刚才你声音太大吓到我了!” 孟聪明无语了又给了他一锭。 瞧笑天这才喜笑颜开,凑近孟聪明:“说吧,啥事求着我?” 孟聪明直扇鼻子:“又吃大蒜了吧?” 瞧笑天站起来就走:“不说我走啦!” 孟聪明忙拉住他:“别走别走!” 两个人一起坐到孤鸣鹤那张大床上。 孟聪明这才将床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瞧笑天。 瞧笑天嘴巴张得老大,突然站起来就走。 孟聪明急忙又拉住他:“干什么干什么,事情没解决呢就想走?” 瞧笑天头摇得像拨郎鼓:“太吓人了!太吓人了!神盗可管不了这事。” 他挣脱孟聪明又要走,突然像想起什么,拿出两锭大银,塞回给孟聪明:“吓死人了!钱你收好。” 他一迈步,膝盖正撞到大床的床沿上,吓得妈呀叫起来,一蹦老高:“太吓人啦!” 孟聪明气坏了,一把抓住他:“这事,你不管也得管。否则,这床就是你换的!” 瞧笑天眼睛顿时瞪的圆圆的,瘦骨嶙峋的脸上,瞪的就剩一双叽里骨碌的大眼睛了:“你,你,要干什么?不带这样讹人的!” 孟聪明冷冷一笑:“神盗,是证明你自己的时候了。” 随即,他把两锭银子又塞回给瞧笑天。 瞧笑天目瞪口呆,不由又看着那张床…… 但是,诸多事情还没有解决,一件更惊人的事情却突然发生了! 京师皇宫外的大广场。 那是处罚刑犯,也是处死刑犯的地方。 今天,在灾后一直萎靡不振的京师,突然骚乱起来,竟然有无数百姓熙熙攘攘地挤在大广场周边。 广场中间的木架上,赫然钉着一个人! 一个极其美貌的女子! 那人,竟然是若莎! 她的两手两足都被粗长的钉子钉在木架上,鲜血涌出又凝固,地下也是几滩血迹,分明是从手脚被钉住的伤口里渗出来的,并且还在继续渗着。 这情景,残酷又骇人。 北燕果然是没有完全开化的蛮族。 孟聪明得到消息,简直惊呆住了! 多康急道:“神只!国主快要急死了!但他现在已经被控制了,无法可想。若莎从宫中逃跑不说,却被有人发现了她遗落的荷包,上边绣着她和一个国朝人的名字。若莎已经许给太后的外侄孙也彻了,现在若莎是死罪啊!而且必要用最残酷的刑罚处死。” 孟聪明浑身一激灵! 他急忙抓住多康:“我我我我,我肯定要用神只的身份救她,但是,怎么去切入!我脑子木了快!” 他确实没有经历过这种蛮族的野蛮刑罚。 若莎是个美丽的女子,被如此对待是他完全想不到的。眼下硬劫不是好办法,只能用神只的身份,但他脑子突然就木了 他不了解北燕的风俗,一时不知道该如实施行动。 肖纵突然一步就闯了进来:“我去救她出来!” 他对多康道:“多康大人!国主怎么回事!你就不能先还押待审吗!非要如此折磨一个女子!” 说罢,他冲出房门就又向外冲去。 却不想,一瞬间,孟聪明飞身而起挡在他面前:“你这样救不了公主,还会坏事的!” 多康急忙也跟了出来:“神只,我有个办法。” 他对肖纵道:“肖老板莫要着急,我与神只马上就商量一下就会过去。” 不一时,多康和孟聪明赶到院外,却发现肖纵早已不见了。 孟聪明道:“坏了!他先过去了,赶紧追!” 多康一把拉住他,孟聪明一愣:“怎么,还不快走,会出人命的!” 多康赶紧摆手:“神只,”孟聪明第一次觉得这称呼这么好听,他必须马上,现在,即刻,用这个身份阻止一个残忍的刑罚,甚至杀戮。 多康确实十分紧张,和他平日的淡定完全不一样,“神只可以升华北燕人的境界,可以对某一个人的生杀阻止或倡议,但我要提醒你,神只是绝不允许,不允许介入北燕权力格局,不允许介入北燕朝政。” 他猛地一拍孟聪明:“哪个国家那么傻?弄个神来左右国家局势?他们不过是从神嘴说里说出他们想听的话,对老百姓再装个样子,表示他的高洁罢了!” 孟聪明一凛,他随即道:“明白,救下若莎,其他我不管。” 两个几乎同时跳上马,飞驰向皇宫前的广场! 骄阳下,若莎的头已经垂了下来,国主竟然真的被控制住了。 虽然表面上,他仍然坐在宝座上,但他身后分明站着两个北燕武士,却并不是熟悉的韩杰。 多速坐在国主的一侧,面无表情,却人人感觉到他面具下的得意。 而太后正坐在国主另一侧,脸上全是怒气。 不,应该是怒不可遏! 她对国主道:“国主,你教养女儿无方,和国朝人私通,她既是死也不肯招认那奸夫是谁,难道不该马上钉死在鹫柱上吗!” 第一一六章 力挽狂澜 孟聪明心里啊了一声,显然有人檄了韩杰的械,但他人呢? 并且,公主那么爱韩杰,肻定没有招出他来! 但是公主和韩杰的事情,是如何被太后知道的? 他此刻,当然想不到惹祸的是那个被公主丢弃的荷包,那上边有公主的名字,是用国朝文字写的。而韩杰的名字,虽然也是用国朝文字而写,却不是韩杰,而是韩杰救了公主之后,公主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伏虎,并且一起绣到荷包上,以感谢他从虎爪下救出她来。 但这一层,孟聪明也不知道。他不可能盯着荷包看,当时只匆忙间看到了青蒙花。 孟聪明来不及关心韩杰在那里。 他出来百密无一疏,早已穿上了那飘洒的神袍,他喝了一声“且慢!” 双腿一拔,却就飞上了高台。 那绣着团花的鲜艳袍子撒开,竟衬得他有如仙人,飘飘洒洒落在高台之上。 围观的人喝起采来,竟然还有女子高喊神只我爱你! 孟聪明心说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突然一个声音大喝一声:“神只!你要给这些不敬神的人教训!不许他们杀害无辜的生灵!” 孟聪明这才看到,肖纵浑身鲜血,被捆绑着,几个剽悍的北燕卫士用力控制着他。 他奋力要争脱,却被更用力地按住,那几个北燕武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再也动弹不得一点。 孟聪明心里倒是一松,好好,俩都活着,还有缓,那个该死的韩杰哪去了? 他落到太后面前,太后从座位上起身,微微弯腰,孟聪明却敏感地从太后的恭敬中,看出了不信任与不乐于听从。 孟聪明心里明白,多康提醒的真是及时。 孟聪明放缓口气:“太后,前日在下有幸为北燕贵人讲经,尤其讲到人道,国道。太后如果没有确切证据,不可伤害公主。太后如果没有确切证据,更不可用这种残忍的刑罚惩罚公主。北燕既然敬奉从暮雪峰下来的神只,就应该知道,若是罚错了人,报应会千倍地加到今日施刑人的身上。” 太后浑身凛了一下,她一双眼皮很双却皱纹很多,画着很重眼妆的眼睛,盯在孟聪明脸上:“神只,我吾忧朵既为太后,胆量总是高于一般人的。若莎承认了他心里有人,只是不肯说出那人是谁而已。” 她的眼光随即扫向肖纵:“也许就是这个人,但这个人来救公主,武功很高,却并不肯承认。” 她的眼光又转向孟聪明:“那他救若莎干什么?” 孟聪明淡定地微一躬身:“太后,没有证据,不可加刑。况且,以在下来看,就算有证据,这样残忍的刑罚,也会日后遭报的。从前北燕未曾开化,如今既然京师和皇宫都已昭示出北燕的繁荣与文明,有些残酷的刑罚,还是废除了的好。” 太后的眼睛死盯着孟聪明。 她害怕,她害怕报应加在她一个人身上。 但她也不傻,不仅不傻,她若是没有手腕与胆识,作为当年并不受宠的妃子,今天并不能成为太后。 她斜对面的多速,已经表示要支持她了。 若莎的荷包被发现,只是一个引子。她固然因为若莎竟然与别的男子偷情而愤恨异常,更让她必须考虑的是,若莎即使嫁给也彻,国主和她也不是一条心。 她之前不是未看清楚这一点,她和多速也并非一派。但是,看到太后娘家要与国主联姻,多速心里开始焦急。 这样的联手,将成为他未来极大的阻碍!!! 他必须马上有动作! 他安排下他暗伏的人,四处探查可以离间太后与国主的线索。 只要有一个导火索,他再加上几把火,彻底崩掉太后与国主的联盟,联姻! 他的眼线早就偷看到公主与一个人在湖边幽会,竟然还有亲热举动! 但是,那个公主情人诡秘的很,从来没能让眼线抓到真凭实据,更不要说认出他是谁。 但没想到,不久竟然被多速得到了公主弃掉的荷包! 那上面,公主的名字赫赫然绣在上面。 而另两个字,“伏虎”,只要看到和公主名字排列的位置就知道也是一个人名了! 这样,他很早就暗地加劲的探查,终于有了成果。不动声色地将人证,物证集齐之后,多速这才找到太后。 好面子的太后哪里受得了,气冲冲去找国主兴师问罪。并且因为面子下不来,干脆让多速派人,先将若莎捆上,残忍地钉在鹫架上,然后由多速控制住国主,再公开兴师问罪。 太后与多速从来就不是一派,现在两人一联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多康也不敢公然发难,突然想到了孟聪明,才有了这一幕。 孟聪明缓缓道:“太后,此事可以祥查,但您实在不应该在没有实据之前,这样对待公主。若是北燕对待自己的公主都如此残忍,又怎么能让外族敬服,怎么能让北燕百姓敬服。” 说罢,他朝前走了一步,站到离太后很近的地方,“太后信我是神只,就要知道一件事。如果冤枉亲近的亲人,会有报应。就算亲人有过,行事太残忍,一样会有报应。” 太后抖了一下。 孟聪明自始至终没有和多速过话,他知道那个人是不可能左右的,他现在就要冷着他。 果然,多速站了起来,他徐徐走到太后和孟聪明面前,微一弯腰:“神只是世外高人,北燕上下,从太后、国主到贵族,无一不敬仰您。但神只的讲经讲道,不能和北燕的规矩相悖。多少代以来,北燕就有维护自身的一套秩序,整肃部族的传统。神只的高德雅量我等都深深领会,但北燕的内部政事……” “这不是政事,这是人道,是国道。”孟聪明小圆脸儿半点表情也没有,肃杀得像结了冰:“右相大人,神只不管北燕政权较力,虽然这也同样违反天道,大灾刚过,望右相自省。” 他一抖那绣满大花的袍袖:“但公主这事不同,不论日后你们如何平衡不同家族间的事情,用铁钉这么残忍地钉着公主,总有一日有人要下油锅。” 太后啊了一声,连连后退。 她突然大声道:“快将公主放下来!” 她随即像明白什么了一样:“谁把公主钉上去的?” 若落被放下的一刻,便昏死了过去,昏过去之前,她似乎叹息了一声,用微弱的声音幽幽道:“别回来,跑远……” 第一一七章 追查大床 她的声音根本没有发出来,所以也没有人听到。但被按得头快着地的肖纵,一直在拼命挣扎,他嘴里也被塞满了破布,但挣扎得额头上的筋都暴了出来,满面通红。 就在太后说放下来的同时,他突然挣脱了按住他头的那几个卫士,通红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公主。 只听孟聪明对多康道:“放开这个人,他只是暗恋公主成魔的,他和公主,是完全清白的!” 多速怒道:“这人公然劫场,伤了好几个卫士,还有没有王法了?” 孟聪明淡淡道:“他看不过去而已,右相钉上公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王法?这人是北燕大灾的大善人,肖纵。” 一直没有说一句话的国主,在座位上听到了孟聪明的话,身体动了一下,他犹豫地看看太后和多速,突然站起来:“将肖老板放了,不可有任何为难!” 孟聪明心里微一点头。 这位没有替自己女儿说一句话的国主,能为肖纵仗义执言,不能说不失为一个好国主。 拉了秧的黄瓜,拉了丝的豆角,长了籽的老茄子,拌上两文钱肉馅的炸酱面,也是好吃的很。粮食匮乏还没有解决,刚才没吃午饭就奔去现场,救下若莎之后,孟聪明哪敢放心,又在多康陪伴之下,对太后进行了一番讲经解悟。 太后也吓坏了。她迷信,是因为她有很多不能丢弃,性命,财宝,家族的前程。她虽然贵为太后,却是个太世俗,太物欲的人,还十分胆小怕死。孟聪明的这番解道就全是胡编了,好在有荡肠生留下的教义做底子。 今天这一大折腾,真的是都饿坏了,孟聪明抱着面拌着酱和菜,狼吞虎咽起来,吃得香喷喷。 肖纵却半点也吃不下。他一去就和北燕侍卫打了起来,竟然伤了好几个,冲到鹫柱前,差点将公主救下来。 北燕的武士和在场的武将,急忙迅速增援。北燕民风剽悍,哪能容得这公然劫场的行动,一起冲上去,肖纵寡不敌众,很快肩膀和腿就被砍伤,他大吼一声,死也不肯后退,却终究势单力孤,被抓了起来五花大绑。 若莎的头低垂着,听到肖纵的声音,她勉强抬起头,一双绝望与昏暗的眼睛模糊地看到肖纵,半晌才困难地吐出几个字:“放了他,不关他的事……”便头一耷拉又昏了过去。 肖纵急得大吼起来,拼命挣扎,几个武士快要按不住他。 转瞬间又上来几个武士,硬生生将他按弯了腰,死死地控制住他。 这一幕一幕,简直不堪回首,肖纵哪能忘得了,更哪还吃得下饭。他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瞧笑天轻轻拍他的肩:“兄弟,公主没事,别太想不开了。” 肖纵腿上和肩上的伤已被匆匆包扎好,他愤恨得连止痛药和弥创散都不肯吃,牙都快咬碎了。他突然呼起站起,眼睛通红地道:“韩杰呢?抓住他我活剥了他的皮!” 瞧笑天听了,也咚地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祖宗哎!你别老这么冲动!你这不是给若莎公主惹事么?” 孟聪明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下一大碗面。他可真是饿坏了。放下碗,他也站了起来:“肖老板,好歹你的事情是蒙混过去了。现在一切已过去,公主没有生命危险,也不会留下残疾,你一定要戒怒用忍,否则帮不了公主还会惹下大祸。” 肖纵胸脯起伏着,半晌一句话不说扭头便走了,留下孟聪明和瞧笑天面面相觑。 我离开蓟州多久了? 记得以前,两三年才能去蓟州过一次年,柯伯母给我做好吃的。 那个时候,虽然也盼着去蓟州,见到如亲人一般的柯伯父,柯伯母,还有兄弟一般的柯云。 但是,在黄山练功也很安然。 可现在,为什么来了北燕只有两个多月,一个季节都没有过去,我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呢? 其实,案子进展还是很有收获的。 但是心却像是被什么牵着。 可是,回去她也不会理我。 她帮我也是为了柯伯父,为了他。 孟聪明心烦意乱。 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要从孤鸣鹤那里得到刻铁石的下落。 孤鸣鹤也只是知道盟约是被玉怜珠所盗走,然而现在玉怜珠手里都没有刻铁石了,从孤鸣鹤那里更不可能得到信息。 他最大的收获,其实是北燕的权力布局,国主的态度,还有孤鸣鹤。 一旦最终的危险来临,孤鸣鹤的破坏力会有多大。 这两件事,他心里都有谱了。 然而,那张大床的秘密不解,他仍然不能离开。 或许,也是他仍然没有勇气,不敢去面对她。 瞧笑天没有给孟聪明答案。 他说:“是我干的,我也不能告诉了你。你还不如自己查。不是我干的,我却完全没有头绪。况且,我不是神探,我是神偷!你还是不如自己去查。” 孟聪明拧住他的胳膊:“少废话,这床是从哪偷来的?原来的床哪去了?” 瞧笑天哎哎两声:“这个好像还真该我管。” 孟聪明耸耸肩:“何况你还拿了银子!” 这句话,是他冲着瞧笑天的耳朵,震耳欲聋地喊出来的。 瞧笑天抱头鼠窜地跑了出去。 孟聪明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道:“也不能让你太舒服了。” 他随即背着手慢步走出宅子,脑子里却不停转着念头:一定是若莎提前知道消息,将韩杰放跑了。但这个杀手也太没有节操了,竟然一走没有踪影,难道他连若莎的性命也不顾了吗?一任痴情于自己的女子,手脚被钉在木架上,只顾自己性命而完全无动于衷吗? 肖纵很忙,虽然他是个生意天才,但赚钱毕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京城灾民的物资需要,让他不仅要能挣钱,还要能调集各种财物,还要能快速有效地分发。毕竟生病、饥饿这些,都是不等人的。 他初期为公主受的磨难而产生的无比痛苦,已经消淡了一些。因为孟聪明帮他打听到,在找到真实证据之前,太后不再为难公主。若莎在国主找来的神医精心医治下,伤正一天一天好起来,也确实没有落下残疾。 但肖纵心里还是堵得很,只是公主性命无忧让他暂时放了心。 他现在对武功死了心,对公主不能再生心,另外有了一腔对于太后、多速,但尤其是对于韩杰的彻骨痛恨! 他从早到晚都一言不发,更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生意和帮助灾民上,也没有时间理孟聪明。 只是公主偷偷派了贴身女侍来向肖纵表示感谢,并告诉他,日后再不可为她出头,惹祸上身。肖纵无语。 这是公主第一次主动来联系他,也是他们这短暂的联系的终结。日后,他们应该不再有任何关系。 第一一八章 清晨奇遇 这样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所以孟聪明背着手逛街似地走出前国师的前宅子。 这会儿真的貌似没什么人搭理他,也没什么人需要他。 他只想去对面的茶馆喝一杯茶,吃两个饼。 肖纵太忙,孟聪明便声明了早饭也不需给他准备。 他悠悠地走着,甚至欣赏起街景来。 一个人突然站在他眼前。 孟聪明愣了:“多康大人。” 多康笑了一下:“神只你真是心大,太后的事情解决了,公主的伤在痊愈,神只就不肯关心那个对你最友好,给你最高尊重的国主了吗?” 孟聪明浑身凛然了一下。 北燕,分清势力是他的责任,但搞定几股势力却不是他的任务范围。 这一点,柯搏虎和他交待得很清楚。 术业有专攻,一个探案的人,一个江湖人,介入朝堂之事已经很逾份了。这个神只,本来真不是他想当的。他满心的孤鸣鹤,满心的刻铁石下落,满心的北燕内幕。 但现在,多康那意思,他得去给国主当知心姐姐? 孟聪明含笑道:“多康大人,神只不是不能介入北燕政治吗?” “哈哈哈哈哈哈,”多康大笑起来,笑得还挺爽朗,树上的蝉都应和着他,“知了知了”叫得更起劲儿了。 “神只,国主格外垂青你,现在这个时候,你可是国主最强的助力啊,你可知,哪国哪朝的神只,都必须发挥神祢的作用才是。” 什么?从敬“仰”变成“垂”青了?这关系倒转了吧! 孟聪明虽然是个在学问上不学无术的家伙,但是,他不通经,史可是知道的不少。光听书就听了很多,再加上爹爹姐姐从小的灌输。他心里眼睛轱辘一转,表面却不动声色。 神只,不就是当朝权力执掌者用来帮助自己稳定江山或者地位的吗。 他真的小看国主了。 这个多康,心里的弯弯绕也绝不少。但是多康不掌兵权,和多速在武力上的较量会落下风的。但他显然表面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是国主一党。 但这一党,捆得有多结实,便不得而知了。 孟聪明一笑:“多康大人还需要神只做什么?你若诚心,送我和太后等值的财物,我可以考虑考虑。” 多康噗地笑了:“那何用神只提出来啊,那是当然的了!” 他随即小声道:“哎,事在紧急,我就不拉你登堂入室说了。如今国主有惊无险,但气势上被太后和多速打压了,我看神只出口成章的,不如再留下一纸经文,作为神示将国主赞颂一番。” 孟聪明现在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他微微笑道:“哎多康大人,神只我现在还没有吃早饭,要一个人去体验一下北燕的茶馆,吃一碗茶,吃两个饼。然后即刻完成多康大人交予的重要任务,可好啊?” 多康又微微笑了,心里道,真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他又道:“但多康还有个不情之请。” 孟聪明心说就知道你心里憋啥小九九呢。 忙客气道:“多康大人请讲。”但随即,这个在北燕一向给他最好印象的实权大臣,也令他多了一分警觉。 多康沉吟一下:“神只,留下这卷经文,请你那位忠仆牛五,在国主临朝时,从屋顶飘下来。” 孟聪明虎驱一震(玩笑),这多康竟然知道瞧笑天的本事? 他一双黑黑聪慧的眼睛看着多康,意思是,多康大人,这您可得和我有个解释吧? 多康又沉吟一下方道:“不瞒神只说,这牛五虽然是神只的仆从,也是国朝人。但想必他跟您时间不久,他可是闻名白浪河两岸的江湖大盗啊!” 孟聪明啊了一声。 这什么劣质神盗,让人家北燕大臣对他底细知道了个底儿掉。 多康看孟聪明真心吃惊的样子,心里十分满意。果然神只和牛五不是一伙的! 他便又道:“这件事做了之后,多康绝对会有重谢!”然后,多康微微笑道,“神只,上次多康说过,只要神只完成在皇宫中神堂的坐仪与对北燕王公的讲经,便可自由一年。所以,这件事完成好,神只就自由了,也可回国朝处理自己事务。” 孟聪明心道:“这个鬼大臣!看来这神只也是他和国主两个勾结造的势,不然神只怎么会只有利于他们君臣俩呢?现在,利用完我,却不想我和太后更接近,这是在轰我了。” 孟聪明心里哼哼,还我是神探呢,这一个个的,鬼心眼真是不少。他更倏然有点明白。 当初不明白国主实力不强,却如何登上的王位,现在看来,利用鬼神迷信,也是上位很有效的一招。 他也对多康微微一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替国主做了事,我拿钱也心安嘛,多康大人放心,一碗茶,两个饼,待我好好体味京师街头这悠闲的生活,随即替多康大人办好大事!” 多康这才满意地笑了:“看,这多好,早饭未开,大事已成!” 说罢,恭敬地身孟聪明深揖,然后招手,便上了一匹雄俊的草黄色宝马,释释然而去。 孟聪明摇头无奈地一笑,也好,再匡他一笔财物,换了银票拿回去给柯伯父。未来的战事,资金不足真是大事。 他悠然地走着,想问问旁边人哪家茶馆的茶好喝,饼好吃。 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话人家根本听不懂 他又无奈地站直身子,想着只好随便找一家了。 不想又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孟聪明差点撞到他,他抬起眼睛,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说这是什么状况嘛,先是一个贵族大臣。 这可好,紧接着如此可怕的冤家对头突然出现了! 竟然还是在自己没吃早饭,肚子咕咕,特别渴望一碗茶,两个饼的时候,特别不合时宜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刚才他还嫌自己太清静了,没想到这一早上的麻烦,比真有麻烦的时候麻烦还多! 孤鸣鹤稳稳地站在他面前,格外高大魁梧的身材,仍然花白的头发,鹰一样的眼睛,灰色的长袍。他今天难得地将眼光专注盯在孟聪明脸上,不再像从前只认武功不认人了。 “小子,我终于想起你了。和柯云抢柯灵的家伙。” 第一一九章 突然冒出来的刀手 孟聪明浑身一凛。 冒险必有代价,他的身份终于还是暴露了! 谁说孤鸣鹤只认武功不认人? 那也要有个限度,几次交手,再串连起来,傻子也…… 但孟聪明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意识到,孤鸣鹤仍然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神只。 这就好。 他镇定下来。 微微一笑:“前国师要看在下的武功吗?” 孤鸣鹤狂笑起来,孟聪明吓一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说,神经了? 孤鸣鹤笑过一阵,才横声道:“老实说,老夫一向没瞧得上你。管你内息强到什么程度,你和柯云比差得太远了,柯灵永远不会喜欢你的。” 他着实被孟聪明几次三番给气坏了,说话便十分恶毒,他再记不得长相,也是武林枭雄,当初孟聪明和柯云联手攻他,他就看出孟聪明在柯灵面前的失意。 孟聪明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柯灵,一时心中郁结,黑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孤鸣鹤:“谢谢前国师的祝福,我会记住的。” 孤鸣鹤也狠狠地盯着孟聪明,现在这俩人,都恨不得瞪死对方。 “老实说,老夫欣赏你的天赋,还有貌似神速的武功进境,但是,” 孤鸣鹤咬牙切齿地:“战场上,是要杀死敌人,不是不怕死就可以的。” 孟聪明也咬牙切齿地:“那我很幸运找到了前国师,让我武功提高了很多。” 说到这里,孟聪明眼睛突然眯了一下:“我并没有见过战场,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主人,给我一个战场,我会杀得你们一个不剩。” 听到主人两个字,孤鸣鹤的脸色突然变了,这显然戳中了他的心病。但随即他仰头又狂笑三声,然后迅速将笑声止住,徐徐伸出一只手掌:“你不想武功再进步一下吗?” 孟聪明顿时一股寒意从脊背上泛起来。 孤鸣鹤在运功,所以刚才才迅速终止了笑声,显得很好笑。 但孤鸣鹤对武功是最认真的,他聚功的时候,便全神贯注。 孟聪明霎时明白,今天,孤鸣鹤是不打算再放他走了。 难道,恰巧会再有人来救他吗? 孟聪明看孤鸣鹤还在那里提气聚功,忙得很,便提醒道:“这里离皇宫太近,又是大街上,前国师不想换个清静地方吗?” 孤鸣鹤的手掌变成青色:“本来,老夫应该抓住你交到国主手上。但是,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老夫都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所以,” 孤鸣鹤的手掌丝丝冒气:他阴冷地笑:“换地方?来不及啦!” 孟聪明眼睛顿时瞪圆了,这老小子,太小人啦。 孤鸣鹤的手掌已经发出嗤嗤之声,一股白烟从五指间渗出飘散到空中。 孟聪明啊啊啊啊,前国师聚好气了,真是瘆人…… 孤鸣鹤得意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宛如欣赏一件完美滴艺术品:“老夫搞不明白复杂心机,但弄不明白的时候,把人杀掉,岂不是最简单的办法?” 孟聪明闯入孤鸣鹤宅中,确实找到了一些秘密。 但孤鸣鹤并不认为这些会对他构成威胁,不过他终于辨认出,这小子是那个与柯云合力打伤他的人,那个上了暮雪峰得到武功的人。虽然他在暮雪峰得到的武功还没有爆发。但是,只要他活着,尽早有一天会爆发,那个时候,就没有他孤鸣鹤什么事了。 最主要的,他还是柯家军的人。 这个,他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所以,孟聪明注定必须要死。 否则本来,孟聪明在暮雪峰得到的武功,是很值得孤鸣鹤研究切磋的,并不会急着杀他。 但眼下,他只想将孟聪明快快杀死,以绝后患。 他出手了! 掌风挂着惊雷。 这一下,是能致死五头牛,三个武学大师的力量! 对,一个武学大师等于1.头牛。 “哇!”孟聪明心说,“我可不想再从你那里涨武功了,我怎么逃跑呀?” 孟聪明现在,充其量等于一头牛。 他自己清楚得很,他、肖纵加韩杰或瞧笑天,三个人一起,也只能做到逃跑。 他现在一个人…… “孤老先生!多速大人要见您,您怎么在这里打架?” 多速的名字真好使。 孤鸣鹤硬生生收住了掌,一眼看去,原来是韩杰。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嗬,国主的刀手。你什么时候成了右相的信使?” 韩杰倒很淡定:“皇宫附近禁止斗殴,您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孤鸣鹤哼了一声,他想说孟聪明是国朝奸细。 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的他,求复官职心切。 不论是多速、多康、国主,甚或是国朝的皇上,韦都,谁给他官爵,他便为谁卖命。 此时,他可不想让孟聪明搞得被重量级人物起了疑心。 他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仕途,而不在乎对北燕,还是对国朝会有什么危害。 他的道德准则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谁又比谁高尚多少。 青史留下名就是英雄豪杰,管它是不是遗臭万年的名。 留不下名品性再高洁又有何用? 所以,他为什么要举报孟聪明呢?他只想杀了他,以绝后患。 但眼下,只好忍了气:“这小子对老夫不敬。” 说罢匆匆往皇宫走,突然又停住,转身对韩杰道:“刀手,你的刀法还算正宗。气全练歪啦,哪像个国主身边的第一侍卫!” 韩杰心里对孤鸣鹤也是又敬畏又瞧不起。 敬畏他的武功才学,瞧不起他没节操。 韩杰略一弯腰:“孤老先生,晚辈也过了武功再进境的年龄了,不像您能活到老,学到老。” 孟聪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个韩杰! 令人鄙视的韩杰! 公主受难就消失不见的韩杰! 以为他闻讯逃跑了,这个可耻的男人! 可是,他从哪里又冒出来了? 孤鸣鹤哼一声,一甩袖子便走。 只有孟聪明和韩杰了,一向对这个人觉得不可理喻,无法设想的孟聪明。 这次没有放过他,揪着他来到肖宅。 肖纵一看到韩杰,怔了一下,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也没有心绪穿成财主的富贵样子。 此刻一身家常衣衫,休闲得很。 他对这个公主受刑时不知道去哪里,现在又突然救了孟聪明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肖纵是个有社会阅历的人,不是个莽夫,救公时生死一瞬,而且公主当时在遭受最野蛮残酷的刑罚,他才会暴发而不能忍耐。 但此刻,他并没有马上跳起来掐死韩杰这个负心男子。他吃惊之余,便不肯开口说话,只淡淡地看着韩杰要和孟聪明发生什么。 第一二0章 北燕的最后时光 孟聪明狠狠地推了一把韩杰:“你可真能耐,竟然又回到国主身边当侍卫,公主受难之时,你到哪里去了?” 韩杰一张苍白却不乏秀挺的脸泛起一片嘲红,他退后了一步,迟疑一下道:“我已不再是国主的卫士,我刚才是骗那个孤鸣鹤。他认人很糊涂,根本不会识破我是假卫士,因为他上次和多速见国主,我便侍立在国主身边。” 孟聪明气得眼睛都快鼓出来了,这是什么人嘛! 韩杰又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当时就在刑场旁边。公主及时派人通知了我,让我快跑。” “你!”孟聪明简直瞠目结舌,噎了半天才道,“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呀!你真看得下去!” 韩杰眼睛有一些泛红:“我收到信,赶紧想去找她带她一起走。我知道太后和多速的势力,但带她走,国主面临的压力会更大。” 孟聪明脑袋都大了二百倍:“那那……那你就看着公主受刑?” 孟聪明舌头都要打结了。 孟聪明心想,当时的情景,他都看不下去,但为了能救出公主,不坏大事,才勉强忍住与太后和多速周施。但肖纵显然是半刻也忍不了。 韩杰盯着孟聪明:“我本来是要去找你帮忙的,但多康大人已经先一步去了,我知道他去比我去效果好。我就赶到刑场观察,等待那一刻的结果,如果你不行,我自然……我真的没有逃走。” 孟聪明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但他随即释然了:“对了,你说过你根本不爱公主的。” 韩杰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悲哀:“不论爱不爱,我并不会看着她不管,我连你都能舍身去搭救,我会不顾她吗?我在旁边看着,急得不行。只是当时的情景,我出现会更坏事。” 孟聪明呆道:“肖纵出手的时候,你都没帮他……” 韩杰突然对孟聪明还不明白而发怒了:“我不是在等你吗!” 孟聪明吓了一跳,怎么还成了自己理亏了?哦,韩杰救过他。半刻间韩杰还刚再次救过他。 那也不对呀! 他正要跳起来。 肖纵突然从大青石上站了起来,走到韩杰面前:“你厉害,我比不上你。” 韩杰也呆了一下,在孟聪明面前,他理直气壮,但在肖纵面前,他突然理亏了:“对不起,你是条汉子。我确实,没有你那样……”他肚里墨水有限,想了半天才道,“没有你那样义薄云天。” 这个韩杰,武功出众,却显然肚子里没几滴墨水。 三个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将话题再续下去。 肖纵的伤还没有全好,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形象,对韩杰道:“不打搅了,在下衣衫不整,不好见客。你和神只说你们的事情吧。” 肖纵武功虽然没有像他一直梦想的那样上到最高境界,脑子却转得很快的。他看出韩杰不光替孟聪明解了围,显然还有什么话要对孟聪明说的,便即时回避了。 肖纵一走,韩杰急急对孟聪明道:“你已经暴露身份,赶紧回国朝吧。这里还有什么未了的事么?” 孟聪明翻了一下白眼:“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比对公主还关心。公主的伤还没有好吧。” 韩杰咬了咬嘴唇,他总是有一些女人才有的很秀气的动作,但他做出来就是很好看。 难怪公主被迷住。 “我,会暗地关照公主。你也离开北燕吧。” 孟聪明刚想说那张大床,但突然止住了。 他不想打草惊蛇。 就在那天的晚些时候,国主召集所有重臣议事。 最近出了这么大的灾祸,太后和国主又当面撕破了脸。 虽然都知道多速背后搞鬼,但北燕最尊贵的两个人撕破了脸,并且国主当时还短暂被控制了。 那么现在受伤的公主虽然已被解救,但国主与太后却必须要撕巴撕巴,因为这关系到谁能立威的重大事情。 国主请太后安居后宫,无事不要再到前朝来,他召集众臣议事,特意不许多速参加,让他在府中悔过。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 就在国主训诫众臣,重新凝聚王朝力量的时候,突然从大殿顶上悠悠飘下一张白绢。 随着白绢又悠悠飘下一朵硕大的暮雪花。 国主惊的停住了话语。 一个侍卫(已经不再是韩杰),迅速跑过去,将白绢和暮雪花捡了起来。 这朵暮雪花不是普通的暮雪花,赫赫然就是那朵花王。多瓣重重磊磊,密密匝匝,美得惊人,美艳绽放如花中皇后。 国主在众人吃惊的低呼中道:“拿去让左相验看。” 多康接了过来,急忙站起,深深一揖后,方拿着那白绢念道:“多昊,国之圣主。倚天之力,治政于民。国之兴盛,系于一身。同心逐力,共振盛朝。” 众臣脸中都露出惊色,多康收了白绢,将暮雪花王奉给国主。 随即退后几步,深揖道:“多康必将拥戴圣主,肝脑涂地!” 众臣也急忙深揖,惶急间想不起新词,随即集体跟随多康道:“我等必将拥戴圣主,肝脑涂地!” 一件大事,就这样解决了。 不需要韩杰提醒,孟聪明也必须赶紧回到国朝。 虽然,韩杰这个人的秘密,他还没有完全解开。 他的身份是杀手团无疑了,但他几次三番在孟聪明遇到最凶险的时候,冒险前来营救,这就不大好解释了。 带着这些谜,孟聪明要离开了。 他又想和肖纵提那张大床的事,但还是忍住了。 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他始终觉得,大床的事,与玉怜珠有关,与盟约有关。 但是,与孤鸣鹤应该无关。 如果找到大床的真相,也许很多事情能昭然若揭。 但是,眼下孤鸣鹤认出了他,再呆下去,如果有意外,那么之前探查到的东西,就全部白废了。 而且,约定的日期快到了,蓟州即将与河东结盟,成立护国讨逆军,昭告天下声讨韦都以清君侧,成王与柯家军会合兵进攻国朝京城,自己也必须赶紧回去,将刻铁石拿到手。只是盟约已不在玉怜珠手里,北燕这边的情势有了底,再找到杀手团的幕后势力,或许盟约的下落便水落石出,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 余下的,就是上战场帮柯伯父杀敌,看看自己是不是像孤鸣鹤说的那样没用? 第一二一章 瞧笑天追了上来 孟聪明跳上马,肖纵将替他准备好的路上用的东西放在马背上。 孟聪明道:“对不起,错怪你了。” 肖纵竟然有点舍不得地:“就这么走啦?” 自从对公主有点情愫之后,肖纵就变得婆婆妈妈的。 但也自从对公主有点情愫之后,他就更觉得和孟聪明更近了一层。 因为,他是第一个知道他内心的人,让他在冷落孤寂之中,能从他的调侃中,得到一丝安慰。 孟聪明也心情复杂:“或许,有一日你能回到国朝,我带你好好逛逛。” 肖纵笑了:“我也很期待那一天。” 他们都避免再提到公主。 孟聪明打马飞奔。 多康正盼着孟聪明这个神只赶紧离开北燕,给他弄了腰牌。 眼看白浪河快到了,然而他却没有马上渡河到达蓟州。 柯云告诉他,从白浪河西面入境国朝无需渡河,那里白浪河是穿山而过,只要走一条通过山顶的隐秘小路,与和义庄很近,那条路很少有人知道,可以直接进到蓟州境内。 他要将肖纵的事情向汪一恺交待,还要委托汪一恺安排北燕的其他卧底,便决定走这条路。 虽然,他很想去白浪河,虽然小狐狸不可能找到了,但孟聪明总觉得去那一趟,就离她近一点。如果她真的消逝在白浪河底,他去看一看,会让她感到暖和一点。 翻过山,眼看前边是一个山谷,穿过山谷绕着一面陡峭的岩壁一直走,便到和义庄了。 却完全想不到,他还没有进到山谷,一人飞马从后面追了上来,孟聪明警觉地手臂肌肉收紧。 那人跑近了,却是瞧笑天。 “你你你你你,走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孟聪明呵呵一笑:“我得快跑啊,不然被那孤鸣鹤拍死了,手掌都冒烟了你知道吗!” 瞧笑天跑得急,听孟聪明这么一说,笑得嘎嘎的,半天止住笑才道:“你不是让我查大床么?” 孟聪明一凛:“怎么?” 瞧笑天小声说:“那床,是你的!” 孟聪明瞪大眼睛:“我的?我什么时候在北燕有张超巨大的床?” 瞧笑天笑嘻嘻地道:“宫里出来的!” 孟聪明一怔:“宫里出来的?又是我的?怎么回事?宫里出来的怎么会那么朴素?我的,怎么会那么巨大?” 瞧笑天道:“哎哎哎,你咋这么多问题呀。说你呀,还是不完全了解北燕。北燕都城历史不过几十年,和中原打交道不到百年,所以虽是皇宫,却不像国朝皇宫,有些很精致华丽,有些也很粗朴。” 孟聪明噢了一声:“那,这张粗朴的大床到底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了呢?又怎么会放气的呢?” 瞧笑天道:“瞧瞧,又这么多问题。就是你的床不假。” 孟聪明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别卖关子!我什么时候在宫里有张床?” 瞧笑天道:“就是神堂里专门为神只准备的。你在神堂里就呆了一天接受膜拜,没有过夜,所以不知道。” 孟聪明倒吸了一口气。 瞧笑天接着道:“神堂平时几乎没有人,床又在后堂的卧室,更是多年没有人用之。当然,孤鸣鹤的床现在正摆在那里,神只的床正被好多没家可归的灾民享受呃,你行善积德了哟。” 孟聪明这才明白,想了想:“将床搬到肖纵的宅院里,又将孤鸣鹤的大床搬到宫里,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肖纵还在,又有武功,还是卧底。” 瞧笑天道:“你忘了,他说过他保留了宅子的原样,几乎没有去过后院,连尘土都原封不动。这也是能将大床神不知鬼不觉掉换了的原因。” 孟聪明道:“因为后堂很少有人去,即使封了神的,也不知道这床原来应该是什么样。还有一个原因,” 孟聪明想了一下才道:“皇宫里的后堂和前国师的后院都几乎没有人,所以这个人能从容对着大床运功加息,来回搬动。但仔细想想这人这么做还是很抽疯啊!” 孟聪道好像陷入冥想境界,叨叨不止,又若有所思道:“韩杰,他的内息很奇怪。” 瞧笑天也想不明白:“可是,你从孤鸣鹤的大床吸走的内息,让你的内息涨了一个层次,韩杰的功力,不可能将这么强的内息加到大床里。不要说内息本身,要想将内息能注到床里,也绝不是他这样的普通高手能为。” 孟聪明迟疑一下:“对。但是有一件事情很奇怪,阿怡只有十五六岁,也有很强的内息,我和韩杰交流过,他说杀手团的杀手,武功全部都是那个师父直接授传,共同的特点是剑法奇高,再加上极强的内息。” 他摇摇头:“我目前想不出,除了韩杰,北燕还有谁能做这件事。” 瞧笑天道:“孤鸣鹤自己呀!肖纵的武功也高到一定程度。” 孟聪明仍然摇头:“孤鸣鹤和肖纵,没那么容易进皇宫,而且也没有必要从皇宫弄床出来,他直接拍死我多好。” “而且,”孟聪明拍拍脑门,“孤鸣鹤根本不知道我要来北燕,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瞧笑天阴阴地:“你又说多了。我不是柯大人的心腹。” 孟聪明剜他一眼:“一接近事实真相,你就开始回避。对我感兴趣的人,就会和玉怜珠有关。” 瞧笑天东张四望。 孟聪明哼一声:“我不会难为你。” 瞧笑天这才将脖子定住:“那韩杰的动机呢?他和围杀玉怜珠的人,原本是同伙。但他逃亡了。现在他的处境是:他对国主忠诚,就不会害你。如果他还是杀手团的,但杀手团的目标好像一直都是玉怜珠,并不是你。” 孟聪明点头:“我在北燕,只有这个疑团未解,我不知道,这会对大局有多大影响。” 瞧笑天哼了一声:“什么大局?柯总管也没有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对你们的事好奇一些。” 孟聪明拍拍他:“未来的发展,谁都不能预知。柯伯父也未必能。” 瞧笑天耸耸肩:“反正我为了追上你告诉你,都没有和息香道别。” 孟聪明哦了一声:“她有别的男朋友吗?记得息芳给我讲过息族人的习俗。” 第一二二章 劫杀与受伤 瞧笑天一撇嘴:“你这个人就是,迂腐!” 他随即跳上马:“我并不在意她自己的事情。” 孟聪明却觉得,瞧笑天真的在意了。 这次之后,孟聪明再也没有和瞧笑天提过息香。 但是,如果息香是个国朝女子,也许就不可能和瞧笑天有这样一段情缘。 然而,瞧笑天却真的认了真。 不同民族的两个有情意的人,却还是真有烦恼。 孟聪明也上了马:“既然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去见汪一恺,然后我请你喝酒。” 瞧笑天哼了一声:“你没有其他急着要见的人?兄弟能和女人比么?何况你好像只是我的雇主。” 孟聪明笑了笑,没说话。 他和肖纵和瞧笑天,三个人似乎都遇到了感情问题。 但是,男人嘛。 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骏马朝着和义庄飞驰。 刚刚出了那条隐秘的小路不久,拐过一处突兀陡峭的岩壁,突然听到一阵喊杀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和儿童的哭喊,夹杂的,是兵器的尖锐碰撞声,在山谷里回想格外清晰。 这里的地势平缓,却是环山而居,一条隐秘小路可以纵马而过。但小路消失后便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穿过树林山势突然一转,就是国朝境内。这里山形险峻嶙峋,怪石林立,虽然离蓟州很近,却和蓟州城外秀丽飘逸,翠绿叠嶂的秀美山势完全不同。好像离北燕一近,山也变得丑了。 孟聪明和瞧笑天交换了一下眼色。虽然声音很近了,但隔着那岩壁,却完全看不到情势。孟聪明和瞧笑天立刻打马飞奔,疾速拐到山石的另一面,赫然惊呆了! 一队北燕服装的武士,正在围攻几个女子,有个女子还抱着一个小孩,而和北燕士兵交手的,竟然是柯灵! 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孟聪明完全呆住了,柯灵打退了两个武士,第三个武士的弯刀已经惯着巨大的力量向柯灵砍了过去! 只是一瞬间的惊呆,竟然就错过了机会,刀砍在柯灵的肩膀上,一个闷钝的声音,鲜血飞溅! 孟聪明心里大喊着不!他简直吓疯了,来不及拔刀,怒喝一声,纵身扑了过去。 但是,赶在他前边,瞧笑天已经一刀砍在那个杀手背上,因此杀手砍向柯灵的刀被卸了几分力量,柯灵流着血倒了下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瞧笑天喝道:“快去看她!” 随即人已跃起,刀抡了一圈将几个武士砍倒。 孟聪明疯了一样奔到柯灵身边,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右肩和整个右臂,孟聪明心底里绝望地大叫,但却叫不出来。他抱住柯灵,盯着她,瞪大的眼睛泛着血丝,全是恐惧。柯灵抬起左手,用力从右肩的伤口里拔出一个带血的东西,塞到孟聪明手里:“快,他们抓走了苏绮云!”随即便晕了过去。 孟聪明这才想起用手捂住她冒血的肩膀,虽然几乎毫无用处,他用沙哑的几乎听不出的声音道:“我先送你回去。” 孟聪明和瞧笑天将两个女子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还有昏迷的柯灵送回总管府。和义庄已经得到消息,汪一恺带人追到了北燕境内,却无功而返。 他送信到总管府,告知已经安排了卧底在北燕探听,务必尽快找到苏绮云被抓到了哪里,想办法营救。 确切的经过是,柯云未过门的妻子苏绮云,和嫂嫂、丫环带着哥哥嫂嫂刚满周岁的孩子,一起去昭云寺祈福。 这在北燕和国朝边境是很常见的。最近几年北燕和国朝没有大的战争,两边的老百姓交往多了起来,共同去昭云寺祈福许愿也成了一种风俗。苏绮云本是个蓟州书香家族的女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份特殊了。昭云寺地处北燕与蓟州交界处,离和义庄最近,离蓟州却有点远,但是香火非常旺盛。据说这里不论是姻缘还是求子还是祛病,都特别灵验,因此北燕和国朝的老百姓都愿意来这个寺庙,尤其是妇女们,总有自己的小愿望。求个子啊,求个姻缘啊的。 这次苏绮云带着丫环小吉祥,和嫂嫂还有一个仆妇一起,说是给哥哥刚满周岁的儿子福宝祈福去病。其实苏绮云暗怀了对自己未来婚姻的心思。柯云和柯灵在蓟州大街小巷的传说,她作为土生土长的蓟州人,不可能不知道,更知道柯云对这个收养的妹妹有多么一往情深。所以即使柯夫人早就对苏绮云表示了特别的好感,柯家后来却并没有求亲。 柯云十四岁上战场,一袭白袍,一把冰刚剑,不仅让北燕和周围其他异族军队闻风丧胆,也成了蓟州所有少女的倾慕对象,梦中情人。苏绮云家世代书香,她对于习武之家,天生是有点陌生的。而且她是公认的蓟州第一才女,第一美女,虽然性格温柔和顺,但在选未来夫婿的问题上,她又很清高孤傲,十分挑剔。蓟州是个远离繁华,地方偏僻的边境军事重镇,并没有什么能让她入眼的才俊,择婚对她来说选择的余地很少。而这么多女子痴迷少将军柯云,却也让她有些好奇,当年那场无疾而终的试探,让苏绮云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之后她仍然不肯屈从凑合一场缺乏憧憬的感情与婚姻,于是婚事就蹉跎下来,她的年纪也着实不小了,在那个年代二十一岁的她已经确实是一个大女。 没想到,四年后还是结下了这门亲事。她的心情很是复杂,既有少女的梦想,又有对未来的忐忑。所以,她心里一直盼望到昭云寺求个好签,让菩萨给她明示,也保佑她未来的幸福。 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对柯灵没有恶意,却微微有些不服气,她不愿意将来只当个影子少夫人,若是真的嫁过去,她自然要得到夫婿的真心。 但她嘴上却不肯承认,只说是陪嫂嫂和侄子祈福。母亲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便让家人备了车送她们。但任凭苏绮云冰雪聪明,却根本不可能想到,她的身份已经变了,对普通老百姓很安全的事情,对她却完全不同。 第一二三章 可怕的劫持 离昭云寺还有五六里,她们的马车遇到了劫杀,为了尽快得手,那些杀手先杀掉了车夫,苏绮云和嫂嫂平日在深宅大院里生活,哪见过这样的流血杀人情景,看到车夫倒在地上血流遍地的情景,吓得浑身颤抖,尖叫起来。 恰在这时,她们遇到了柯灵。 柯灵骑着马,正心事重重地往和义庄去。并不是她变得喜欢上街了,现在情势莫测,柯搏虎和柯云一再嘱咐她不许自己出总管府。可是,她得到了玉怜珠暗自留给她的记号,但玉怜珠只是和她告个别,却没有告诉柯灵她去了哪里。 以柯灵的聪明,她没有声张,却不动声色地探查,终于发现是汪一恺将玉怜珠送走了。 她找了个午后府里人少的时候,让小菊替自己支应,偷偷骑着小红马跑了出来,直奔和义庄,却不想正遇到北燕武士劫杀苏绮云。聪明的柯灵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连瞬间都没有迟疑,拔刀就冲了过去。 以她的武功,怎么会是那些训练有素的武士的对手。那些人的目标只有苏绮云,也并不认识基本都藏在总管府不出门的柯灵,所以一交手就劫走了苏绮云,对苏家嫂嫂和小孩,他们根本不在意也没有兴趣,却围攻柯灵一定要致她于死地。 任何影响他们计划的人,不是都必须死吗! 万幸地是,孟聪明和瞧笑天同一时间经过这里。 一向镇定的柯搏虎也吃惊不小。 老百姓的想法,有老百姓自己的逻辑和合理性,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作为柯家军未来的少夫人,苏绮云这种普通女子的想法和行动,却实在是太危险了。 柯搏虎和柯夫人面面相觑。很快,柯夫人安慰了吓坏了的柯家嫂嫂,柯搏虎让家里年长做事妥帖有分寸的仆妇,带柯家嫂嫂和孩子去休息,并且找了大夫给孩子看视。 对于柯灵,柯博虎和柯夫人亲自检视过之后,发现只是流血过多,没有性命危险,也没有伤到骨头。夫妻俩伴着战争与流血走过几十年,对于创伤经验十分丰富,快赶上半个医生了。检视过后便赶紧叫了军医,不再急着去打扰。柯灵的伤口流血过多,一直昏迷着。彭军医赶来了,亲自给她服下内服补血的药,又将伤口上了弥创散,仔细地包扎好。半晌柯灵才慢慢醒来。 家仆通报柯灵醒了,柯搏虎立刻对柯云道:“去看看你妹妹,然后速去和汪一恺联络找你媳妇的事情,以后不要再随便去看灵儿!” 他的话不容置疑,柯云一向沉得住气,但柯搏虎早就看出,他刚才早已坐立不安了。柯搏虎和他说苏绮云的事情,被北燕劫去,这才是最危急的。他都不敢确定,柯云听进去自己的话没有,柯搏虎一向严厉,更不允许因私情而废公。而苏绮云被抓,是可能影响到战局的。但他这次破了例,没有训柯云。此刻,还让他先去看望妹妹。 柯搏虎和柯夫人本来应该一起去,以免柯云和柯灵单独在一起,但他们却心有灵犀,决定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柯云。 柯云向父亲行礼,也什么都没有说,出了门便向柯灵的屋子奔去。 孟聪明一直在柯灵的房间门口守着。 和往日不同,他这一次方寸大乱。连柯搏虎都发现了他状态不对,所以没有马上询问他北燕的事情,只和瞧笑天探问了劫杀的事情经过。 孟聪明在柯灵门外漫无方向地踱着步子转圈。之前,以他内心的高傲,绝不会靠近柯灵住的地方。他表面上是个好脾气笑咪咪的年轻人,其实内心的傲气,一直涨的满满的,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面前。 现在,他却觉得时间好难熬,想起柯灵被那杀手砍中肩膀,想起是瞧笑天救了柯灵,想起柯灵流着血倒下的情景,他就快疯了,他恨死自己了,恨不得时间能倒转,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简直感觉过了一年般难熬,彭军医和小菊才推开房门出来,他急忙迎过去。彭军医对孟聪明道:“大小姐右肩伤口很深,已经见骨了,”他马上看到孟聪明骇人的表情,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作为军医,比这残酷可怕的伤他也见得太多了,但这毕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花一般的少女,而且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子。 他没敢说起那嵌在伤口处的金钩,柯灵咬牙拔出来的时候,倒抓的金钩钩掉了一大块皮肉。而且不知什么原因,虽然救助及时,柯灵的状态却很差,以他丰富的军医经验,短时间内恐怕难好。 彭军医随即有点安慰地道:“骨头没有伤到,目前最主要是必须换药及时,好好静养。大小姐太瘦了,又流了这么多血,除了及时换药服药,还要多滋补。”孟聪明已经看到府里现在乱到一定程度,而柯灵身边只有一个小菊,又是个糊涂的小丫头。 他便点点头:“神医,药的事情交给我吧。” 彭军医道:“你放心,我会每天过来,大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小女孩,要多关心她才好。” 孟聪明低下头。 彭军医笑了一下,因为五叔的原因,他和孟聪明也熟起来了,也很喜欢这个聪明又和气的青年。他阅历丰富,早看出孟聪明喜欢柯灵喜欢的辛苦。可他能说什么呢?男女伤情,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外人帮不上忙。他也心疼柯灵,如果可能,他更希望柯云娶了柯灵,让这个苦透了的女孩子,能有自己期待的幸福。 彭军医正要走,柯云从外面匆匆进来。 柯夫人也默契地知道此刻不适合和儿子一起过来,只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丫环素云跟来帮忙照顾。 或许,这是她能允许的范围内,让儿子最后一次安慰这个收养的孤女了。她再不喜欢柯灵,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两个。 柯云看到彭军医,急忙道:“彭军医,我妹妹怎么样?” 他没有说柯灵的名字,彭军医在柯家军几十年,救了无数受伤的士兵,柯云也多次被他救治才康复。他一向得到柯家军上下的尊重,柯搏虎也要高看一眼,对他格外客气,凡事都用个请字。因此对这个少将军,他就不像对孟聪明那么客气了。 第一二四章 柯灵认出染血的金钩 “我当军医这么多年,始终不理解女孩子为什么要去动刀动枪。更不理解,国家的事,要靠一个女孩去联什么姻。都让她一个人承受,要男人干什么?” 说罢,甩了手便走了。 柯云一时无语,看着彭军医走出院门,便急忙进了屋。 孟聪明闷闷地坐在大石头上。 不一时,柯云从柯灵屋里出来,孟聪明还在石头上呆坐着。 柯云道:“起来吧,秋天了,石头上太凉。” 他早已注意到孟聪明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柯搏虎都没有急于问他在北燕的情况,显然是了解他现在根本完全是六神无主了。 孟聪明站起来,却不看柯云,只痴痴地盯着那将要落尽的柳叶,在风中摇摆的常绿柳树枝条。 “你知道孤鸣鹤对我说过什么吗?” 柯云漆黑的眉毛微微一扬:“聪明,你和他在北燕打了几个照面?一定经历过很多凶险吧。” 孟聪明拼命摇头,他此刻突然觉得他这十几年的武功,似乎都白学了。 瞧笑天冲上去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竟然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在柯灵被一群拿刀武士围攻的时候,他他他竟然竟然吓呆了。 虽然是因为她,因为她他才会被惊骇的呆了,但是如果没有瞧笑天,柯灵现在已经死了。 他无法原谅自己。虽然柯灵可能都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 柯云知道他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但他却不明白孟聪明为什么像是要崩溃了的样子。 孟聪明颓然地:“孤鸣鹤说,他瞧不起我,因为我不论武功练到什么境界,我都是一个到了战场上就无用的人。” 柯云似乎有些明白,他将手放在孟聪明的肩膀上:“你瞎想什么呢?你并不属于战场,做好一个神探,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能够代替你。” 孟聪明拼命摇头。 半晌,他才稍微平静下来,拿出一样东西。 是柯灵从伤口中拽出来的东西,一个金钩,上边还带着暗红的血迹。 那是柯灵的血。 孟聪明递给柯云的时候,不由又心悸了一下。 这金钩是刀刃上的钩,却是倒向的,如果砍到人身上往回一拉,就会将皮肉钩下来。 柯云看到孟聪明的手在抖,他什么也没说,接过那个金钩,眉头皱了起来。他也看到了那凝结了的血迹,他的心沉下去,脸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仔细审视着金钩,半晌道:“既然是刀上的,这兵器应该是私家锻造的,不是大路货。这边地处北燕与国朝交界处,风格混杂,而且这金钩,粗犷中带着精细,不能一下断定是北燕还是国朝的。” 孟聪明道:“从工艺上也看不出?” 柯云仍然皱着眉,摇了摇头:“从刀的功能来讲,这金钩应不止一个,可能是一排钻在刀刃上,砍人的时候能够增加杀伤力,也可以随时取下做为暗器。可惜钩上无字,看不出更多信息。如果知道是哪个铺子锻造的就好了。好在我们已经知道,苏绮云确实是被劫持到北燕了。但却不知道这些犯事的人,是否和国朝人有勾结。” 孟聪明道:“不会是兵器营锻造的么?” 柯云摇头:“这不是军队风格,应该是习武之人按自己喜好锻造的,只是工艺相当好,构思也很精妙,不是普通的人。” 他们正说着,突然门开了,竟是柯灵无声无息地走出来。 虽然服了内服的补血药和止痛药,但那伤口太深,此刻清醒了,肩膀更是格外地痛得火辣辣,她的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苍白得像纸一样。 但是因为苍白的面色映衬,五官却格外如画般清晰秀丽,倔强之外,令有一种楚楚的风韵。 柯云和孟聪明都吃惊地抬起头。 她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一头乌云般的青丝并没一丝乱发,衣服也穿得很整齐,只是天气渐凉,她披了一件斗篷,其实更多是为了掩盖住受伤的右肩。 她清瘦苍白,两颊那两个小红点便更明显了,令她在苍白凄清之中,透出几分神秘的说不出的娇艳。 柯灵走到柯云面前,从他手里将那个从自己伤口中拔出的金钩拿到自己手里,也像柯云一样看了半晌才轻轻道:“是了,这是孤鸣鹤锻造的家藏兵器。他嗜好锻造兵器,有自己的风格,每种都不同,绝不外传。这次一定是孤鸣鹤的弟子所为,但他们是乔装行动,这刀也是伪造过的,但这金钩的路子,仍能看出是他喜欢的风格。” 当时事在紧急,柯灵在昏过去之前,强挺着忍痛拔出金钩交给孟聪明。她知道,大哥经常在北燕边境征战,又特别喜欢收集兵器,这个喜好倒和孤鸣鹤很一致。凡是特别的兵器,大哥一定能查到来历。她怕自己昏过去孟聪明没有及时注意到金钩,才拼住一口气,在昏迷过去之前拔出来交给孟聪明。此刻醒来,她才能来看这金钩,竟然发现真是孤鸣鹤所造。 柯云低下头。 刚才,柯灵昏睡的时候,他一直盯着她看。 但他也知道,他能如此端祥她的时间不多了。 今夜之后他再无资格这样看她。一个有了未婚妻的人,而且马上要出发去救未婚妻的负心人。 “我没有负你,我又确实负了你。我不是因为另一个女人而负你,却是为了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而负你。” 她昏睡的时候,他轻轻抚着她脸颊上的两个小红点,想起四年前救下她的时候,发誓不让受尽折磨的她再受伤害……他心里像被什么咬着,痛得他想大喊。 而柯灵,却在这一时刻,做了一个梦。 梦到柯云,带着他在蓟州城外,那棵大槐树下,他俩的童话世界里的各种甜蜜。 他将金钩从柯灵手里拿过来,交给孟聪明。 “灵儿,大哥要去北燕查苏绮云的下落,想办法救她回来。你在家里好好养伤。” 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就要跃出眼眶,但柯灵用力憋回去了。 她是忍着剧痛出来告诉柯云金钩的秘密,听了柯云的话,她的泪水虽然憋住没有涌出来,眼睛却模糊了。她不再看大哥,却转向孟聪明。 “孟公子,谢谢你救了我。再替我谢谢瞧大侠,没有你们,也许柯灵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第一二五章 字条的秘密 她对孟聪明轻轻说了句再见,又对柯云屈膝行了礼,便一如她平日不言不语不声张的样子,默默转身,朝自己屋里走去。 柯云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她行礼,而柯灵也不再和柯云说话。 小菊急忙追上去扶柯灵:“哎,小姐,您慢一点呀。” 柯云不由攥紧了拳。 但是,他必须马上忘掉这一切,让精力集中起来。 因为,还有一个女子因为他的缘故,正处在极度危险之中,等着他去救她。 那个女子从小生活在深闺当中,从未见过外面的凶险,此刻她不知有多么恐惧和无助。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他。 他不敢分心去多想别的。 柯云从墙上将冰钢剑拿了下来,握在手中。 孟聪明道:“我陪你去吧,我对北燕也熟悉了。尤其是,我和孤鸣鹤已经照过几面,别人对他的武功,可能都没有我了解得多。有我在,也能随机应变。” 他反正不敢期待,和孤鸣鹤对阵时,又会有什么神奇灵异人士出现。 之前,就算有两个高手帮他,最后也不过落得安全逃跑而已。 要毫发无伤地从孤鸣鹤手里救出一个弱女子,这个难题,暂时无解。 但,也只有试了才知道。 柯云将剑挂好,才对孟聪明道:“你留下陪灵儿吧,她对你和从前已经很不一样。瞧笑天会和我一起去,他虽然武功不如你,但是对北燕更熟悉。孤鸣鹤不会带苏绮云到京师,他一定想独自留着这个筹码。正如你探查到的,局势不明朗,孤鸣鹤不能确定要投靠谁,此刻他不会想让北燕朝野的人知道苏绮云在他手里。我预计他和苏绮云现在的藏身地,必定离边界很近,应该是在山里。孤鸣鹤知道刻铁石在国朝境内,所以会选离国朝近的地方。” 孟聪明惊异于柯云的思维缜密,而且他显然非常自信,没有任何向孟聪明求助的念头似的。 带着瞧笑天就行啦?那个江湖小偷,武功不差,但在孤鸣鹤这样的对手面前,简直是鹰爪下的小鸡嘛…… 但,孟聪明猛然收回神思。瞧笑天是救了柯灵的人,孟聪明对他不能有半点亵渎的想法,他忙点头道:“玉怜珠在蓟州藏了这么久,又是在总管府,现在她断臂逃生,孤鸣鹤不见得不知道,他肯定认为刻铁石在柯伯父手上。他能劫持到苏绮云,说明虽然在蓟州城里他不敢下手,但一定监视苏绮云一家很久了。” 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苏绮云的小丫头小吉祥却被放回来了。 苏绮云虽然是蓟州第一才女,才气历来被本地有名的文人雅士欣赏,但她生性柔和恬淡,给丫环起名字都是简单又随意,像小吉祥,冬儿什么的,于大家方便,于自己也方便,只要叫着上口就行了。 小吉祥是苏绮云的贴身丫环,小姑娘眉清目秀,眼睛忽闪闪透着机灵。虽然受到严重惊吓,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到了国朝境内,她先跑到和义庄求助,汪一恺派人紧急将她送了回来,所以才能回来得这么快。 她此刻仍然惊魂未定,却将事情前后说得言简意赅,条理也很清楚。她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字条,说是孤鸣鹤让苏绮云写了交给柯云的。 小吉祥然后告诉柯云:“我和小姐没有关在一起,呆了一天,突然有人过来将我放了出来,说是放我下山,还给了这张字条,让带回给柯大人或者少将军。他们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他们不避我,有个特别高大的花白头发的老头,他和两个气派很大的北燕人在一起,他告诉我他叫孤鸣鹤。还说这字条若是不能按时带给柯大人或少将军,就不能保证我家小姐的性命。” 说到她这里,她突然嘴一扁,就哭了。 柯云忙道:“你莫哭,我马上就去救你家小姐。你赶紧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小吉祥急忙抹了把眼泪,带着哭腔道:“我被关到一个小屋里,离孤鸣鹤的正屋有一段距离,临下山的时候才被带到那个屋见到孤鸣鹤和那两个北燕人。我被关的小屋在另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很多他的弟子在习武。孤鹤放我之前,让小姐出来在书房和我见面,由小姐亲手把字条交给我的。临走小姐趁孤鸣鹤不注意,突然微微闭了两下眼,又微张了下嘴但没有出声,别人看起来只会觉得她是在眨眼,只是眨得慢了一些,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是小姐偷偷告诉我,从字条的第二段第三行看起。这是小姐平时跟我常玩的游戏。” 小吉祥吓得够呛,但话却交待得很完全,并不错漏一处,难怪她虽然年纪小,却是苏绮云的贴身丫头,平日两人便形同姐妹。 柯云展开字条,两排秀丽而略显慌乱的字迹映入眼帘: 身在异邦,大师有转寰之意,从龙从蛇,犹可商议。 暂安,勿念。绮云 柯云心里啊了一声,对旁边丫环道:“快带小吉祥去休息,好好照顾,不要让她害怕。” 小吉祥急道:“少将军,小姐怎么办?” 柯云一愣,随即道:“自然是我救她出来,除非你不相信我。” 小吉祥灰心地道:“可他们蒙着我的眼睛,将我送入国朝境内才放了我,我根本不知道小姐在哪里。只知道是在很深的山里,离边境并不远,离和义庄更近。少将军,您一定快将小姐救出来啊!” 柯云惊异于这小丫环的机灵,竟然在那么惊恐的环境下,蒙着眼睛还能留意周围的情况。他点点头安慰道:“你放心,这是我必须做的。” 小吉祥走了,柯云才又展开纸条,急忙数到第二段第三行,却是一首似诗非诗的文字: 茫空不见月,枫树几度红,恋君溪边情,东流汇江海。咫尺百里远,盼君半日面。唯飞千里驹,瞬息两相融。 孟聪明也看到了。 只是他自从救柯灵起,心情就极度低落,竟然觉得这个才女这个时候写这首情诗,是不是有点大脑发烧?而且,以他的了解,苏绮云虽然和柯云订了亲,但两人从无交集,看苏绮云稳重大方的才女样子,根本不像能写出这种诗,并且是她和柯云这种陌生的男女状态下写出来的。都不认识,何来溪边情啊?难道他们从前在溪边相会过?显然不可能嘛。 第一二六章 才女无双 弱女伤情 柯云虽然脸上没有表情,显然心里也是紧张的,他一连读了两遍,才打了一下脑袋。 孟聪明傻傻道:“你看出什么了?” 柯云脸上微微有点不自然:“苏绮云自小在蓟州长大,对这边地理环境很熟悉,但她应该是没有去过北燕。这是她在用诗来暗示我她被关的地点。” “啊?”孟聪明眼睛瞪大了,“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柯云道:“你现在心神乱了,况且你不是蓟州人,对这边的环境不那么熟悉。” 孟聪明道:“你的心神没有乱么?”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可他现在大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说什么,就像个没脑子的人,简称无脑人。 柯云看了孟聪明一眼:“我没有让自己心神乱了的资格。”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纸条给孟聪明看:“第一句,说的是一个见不到月亮的地方,必是在谷底被山石和树木遮挡;枫树几度红,周围有红枫树,这是边境一带特有的树木;后边呢,”他脸真的有点红了,“山谷旁边有一条小溪,向东流入江海,江海是隐语,就是白浪河。如果普通行走,要半日能到国朝境内,但如果飞马过去,就是瞬息之间。” 孟聪明吃惊了,喃喃道:“果然是聪明极致,有才气的女子。” 柯云心里却道:“是的,多好的女子。可我如何能忘掉灵儿。灵儿一样是聪明绝顶的,身世却凄苦一万倍。我发誓要一辈子疼她,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对未来绝望。” 他从桌上拿起笔和纸,迅速誊抄了一份,交给孟聪明:“她被囚的地方,离国朝很近,如果我两天之内不能回来,你替我去救她,一定要将她带回来,安全交给她家人。” 孟聪明看着柯云,心想柯云其实心里和他一样苦,或者比他还苦。他忍不住道:“我还是陪你去吧,柯伯父说你不是一个能做卧底的人,苏姑娘是必须救出来的。她恐怕长这么大都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柯云摇摇头:“你最要紧的,是把在北燕的收获,赶紧和爹爹交待,不能耽搁。韦都也不是总在那里等待的,他也在部署,如果拿不到要查的东西,就会影响结盟的时间。两日后,你的事情和爹爹交待过了,看我在那边的情形再决定。” 孟聪明犹豫道:“可你去北燕实在太危险了,北燕人认识你的很多。而且这是要救一个完全没有武功的女子回来,你做什么都会投鼠忌器,可缩手缩脚不是你的性格。” 柯云握紧剑柄:“她是我的未婚妻,只能是我救她回来。” 孟聪明无语,只将身上那份汪一恺从玉怜珠处得到的,最早他从睢笑天手里买到的北燕地图拿出来,交给柯云。 柯云打开看了一眼,第一次笑了:“这样的好东西,你竟然敢私藏。” 说罢,他将地图小心收好,提着剑出了屋门。 走了几步,他停下,回头看着孟聪明:“好好待她。她值得你对她好。” 孟聪明每天早上会去柯灵那里,他总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早上醒来,柯灵会突然伤势变重。这在现代就是一种被迫害综合症。彭神医已经一再向他保证,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好得慢一点。但他仍然每天早上几乎都是在梦中吓醒的,然后就早饭也不吃匆忙赶到柯灵住的小院。 虽然只是个收养的女孩,但柯府势大,柯灵也是被正式收养,称为大小姐的。所以她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就是成王妃曾住过的那座。虽然小小的,但住她一个人和小菊再加两个仆妇、几个小丫头是绰绰有余了。这院子布局精巧,建筑风景错落有致,绿植也栽得很精心,喷泉荷花池也一应俱全,但却一点不显空间狭小。 孟聪明一个大男人,当然不能进柯灵的房间,只是不知怎么了,他总是一早就会来,问过彭军医和小菊柯灵的伤情。便只是在院子里发呆 天气已经进入深秋,很冷,他却也不走动,只是站在树下望向天空。或者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地面。 他们有了婚约,但是却不能单独见面。 事实上他的行为已经很大胆和荒唐。 柯灵的伤好得很慢,彭神医都无法解释了。 只有孟聪明心里清楚,这或许是对未来的一种绝望,对于自己最真挚的情感的一种绝望。她心里可能根本不愿意好起来。 柯灵并没有拒绝孟聪明,只是到了太阳升到高空的时候,就会让小菊请孟公子去忙自己的事情。 孟聪明不走,她也不强迫,但到午时,她就会一定要孟聪明回去。 孟聪明便也听话地走了。 难不成,还要姑娘留你吃饭? 只是,他们始终不能见面,孟聪明也知道,过午阳光好起来,他若再不走,柯灵想出来透透气都不方便。 于是他便午时即走,去忙自己的事情。 他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细心的人也许才能发现他还是有一些细微变化。 相比平时,他更严肃了些,秀气的嘴角抿得紧紧,这让他看上去更有几分稚气。 “我错了吗?”他茫然地仰头看着枯枝上栖着的一只孤鸟。那鸟小脑袋点来点去的,有时还低下头,眼睛似乎也看着孟聪明,嘴里咕咕的。 小菊用一个小炉子在院子里给柯灵熬药,也熬鸡汤。她又不很会生火,弄得手忙脚乱,经常被呛得咳嗽。孟聪明帮她把火升好,将药罐坐上。 等到柯灵喝下,他才离开。 小菊也不像从前那么凶了,她给孟聪明端了一碗参鸡汤:“啊呀,孟公子,你早上就没有吃饭,喝了鸡汤再走吧。” 孟聪明笑笑:“大小姐没有喝吗?” 小菊摇摇头:“喝了一点点就不肯喝了,愁死人了。” 她又指指用上好的青瓷大碗盛的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鸡汤:“还有哪,孟公子你快喝吧。这炖的鸡汤也有你的功劳。” 孟聪明点点头,将鸡汤喝下。 小菊感觉和孟聪明也没有那么大隔阂了。亲眼看到大公子不管小姐,跑到北燕去救苏家大小姐。这里天天陪着小姐的,就只有这个从前不让人喜欢的孟公子 第一二七章 长满红枫树的山谷 在小菊心里,大公子一向是个最靠得住的人。而这个孟公子嘛,油腔滑调,上蹿下跳,像个毛猴子,一点不可靠的样子。但饶是小菊年纪小,又傻傻的,但多傻也能看得出来,小姐的终身,也只有托付给这个不喜欢的孟公子了。现在看起来,他才是最靠得住,对姑娘最真心的人。 走到府门外,让仆从牵了马过来,孟聪明跳上神骏。 每天上午,他照例被迫害妄想症发作,陪着柯灵到中午,心里稍安,他便还是要去继续自己的任务。 他加了一鞭,神骏飞驰起来,朝着百里之外的沙平镇奔去。 白浪河附近是连绵蜿蜒的群山,一处嶙峋的高山掩映的的山谷里。四处都密密生长着本地特有的红枫树,一条潺潺的清亮的小溪汩汩地向远处流淌。 不错,正如苏绮云所提示的,小溪流出山谷,迤逦前行,最终便汇入滔滔的白浪河。 此处极为隐蔽,但离边境非常近。出了山谷,再沿山脉一直前行,再随山势绕转,不久便可进入国朝境内。 但它终究位于北燕,所以柯云以前并不知道这个处所竟然有着孤鸣鹤的据点。 就连熟谙北燕情况的和义庄庄主汪一恺也不知道。 孤鸣鹤必须要让自己在离国朝很近的地方,有方便处理各种事情的暗所。 孤鸣鹤与北燕当朝右丞相多速关系有多密切?就是要多密切有多密切。 但孤鸣鹤根本并不完全忠于多速。 因为正如我们前文说的那样,谁给他官职,谁征用他,谁满足他施展抱负的愿望,他便会站在谁一边。 但是,这一点不妨碍他阶段性忠于某人。 比如现在,孤鸣鹤就是阶段性忠于北燕手握实权与兵权的多速。 一排连着的普通灰砖房,在北燕最一般不过了,从外面看完全不起眼儿。但里面却专门设有一间空间不大,但很讲究很舒适的厅堂。孤鸣鹤与多速正在密室里谈话。 多速这些年都是孤鸣鹤的贵客,但如果不是前次控制住了国主,与太后联手而实力大增,孤鸣鹤还并不急着让多速知道他这个据点。 手里,总要留点后招儿。 北燕是从马上游猎民族起家,最近这近百年强大后才南下侵犯国朝,经济文化上都汲取了国朝不少东西之后,才开始不再逐水而剧,而是选择固定地域居住,大力建设京师作为都城,也有相当一部分北燕贵族习文学礼。 但,终究是以武力制服天下,北燕上下对于武功都是卓有追求,因此也颇看重孤鸣鹤这样武功韬略堪称泰斗的人物。 只是当今国主处理政事一向是温和派,不喜欢打打杀杀。而且孤鸣鹤品行多被垢病,所以在国主面前便很快失了势,更失了宠,不情不愿地赋闲下来。 但也因为北燕以武功治天下,所以多速非常笼络孤鸣鹤,有事常向他讨教,因此实力也无形中涨了不少,在北燕的势力越来越大。 多速是个身材高大,气派很大的北方剽悍汉子,他对孤鸣鹤精心设下这个暗所暗暗称奇。但他却终是武人,心思不够缜密,没有想到孤鸣鹤选择这个地点设暗所,本身就是别有目的,那就是只要条件成熟,也随时可以国朝投诚。 此刻,多速哼了一声道:“当今皇上虽然前次受了重创,我也算和太后结下联盟,但国主搞了个什么神经(对对,是神的经,不是神经)的幺蛾子,一下让满朝文武,宗室贵戚又和国主抱上了团,真是太老奸巨滑!” 孤鸣鹤从那紫檀木大椅上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面色沉郁。 半晌,他方道:“多康也实在是个老滑头,他态度不明显,但这次神经事件,他一定在国主背后出了阴招儿。” 多速是个武人,一向就沉不住气,他忙问道:“大师!太后指望不上,太后侄子现在还在摇摆,主要他似乎又能娶到公主了,并且对太后和我给公主施刑大为不满。这事儿啊,有点辣手!现在光凭你我之力,如果未来发生大事,恐怕不能得心应手啊!” 孤鸣鹤皱着眉,他虽然心眼不甚机灵,总被孟聪明骗,但其实韬略是深深有的。关于刻铁石的下落,他现在没有头绪,却答应了多速要去寻找。但多速必须得到太后的支持,同时架空现今国主,才有权在刻铁石出现的时候矫诏出兵。而国朝那面……” 啊,不能说,不能说!目前绝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不仅孤鸣鹤不能说,作者也是不能说嘀! 多速依赖孤鸣鹤,因为他武功韬略的境界,已是世上罕有敌手。他信任孤鸣鹤,因为孤鸣鹤在北燕已历十数年,多速不信他还能在国朝产生影响或对国朝还不死心。并且孤鸣鹤与柯家军是死敌,更断了孤鸣鹤回国朝之路。当然,他把孤鸣鹤想简单了。 多速看孤鸣鹤仍然在厅中踱着步子,始终不说话,便从另一张紫檀大椅上站起来道:“多速十几年来,对大师景仰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但,刻铁石无论有否下落,一旦被形势推到那一步,请大师务必帮助联络国朝可信任的力量,并与之联盟。” 孤鸣鹤,停住脚步,一点都不迟疑地道:“国朝现在实际掌权的是韦都,这小子想当皇上已经急不可耐了。但听说最近和他做对的人不少,但完全撼动不了他的地位。其实,” 他突然不肯再说下去,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多速。 多速也看着孤鸣鹤。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话说这大老头子互相有什么好看的。 却终于,还是多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仰头哈哈哈大笑三声,差点把并不高的屋顶震破。他旋即转头道:“大师啊大师!你我这十数年交情,你在北燕虽不再任国师,但我俩肝胆相照,引为知音。我只告诉大师......”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国朝必先自身有隙,我们才能楔入。这个楔子是什么?” 孤鸣鹤对这些朝事政事,却不如多速玩得溜,他诧异道:“右相觉得是什么?” 多速冷冷一笑:“就是韦都想当皇帝呀!” 孤鸣鹤心里大大地啊了一下! 多速含笑看着孤鸣鹤:“怎么!大师想不到我多速右相对国朝的事情如此了若指掌吧。” 第一二八章 上山救人 孤鸣鹤忙微微躬身合手:“右相大人!我孤鸣鹤只潜心武功兵法。这形势,您给在下挑明了,但您的目的……” 多速笑道:“韦都想当皇上,没有人帮他,当得成吗?但是,我们北燕,要不要帮他当皇上呢?” 孤鸣鹤的心眼又开始不够用了。 多速道:“我一力压制国主,就是因为他是个毫无进取之心的国主!但是,以北燕现在内耗多年的状况,想南下扫除国朝江山,一举建立新朝,” 他看着吃惊地张大嘴巴的孤鸣鹤:“不是困难,而是根本不可能!” 孤鸣鹤终于明白了:“您的意思,韦都必须听话,才可被扶上君位。” 多速哼道:“所以,一是韦都不能太强大,他可以上位,但要国朝继续混乱,国力孱弱;二是,韦都必须听我的话!而不是和国主联合。” 孤鸣鹤顿时吃惊于多速的老辣:“国主看不上韦都的所作所为,一向和他生疏的很,所以和左相这边,联系紧密。但是,以老夫想来,联系亲密是一回事,结成联盟,又是另一回事。” 多还点头:“多康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国主惯会韬光养晦,多康却是锐智之人,有他辅佐国主,对我们实在太不利!那个神只,我……” 他说一半便停住了。 作为北燕人,他的迷信也是非常执着的。他一时不敢说神只的坏话。 孤鸣鹤这次似乎有点醒了:“我们国朝人,是可以不信神只的。但老夫尊重北燕之信仰,并不想评论神只些什么。只是好奇怪呀,老夫只和右相见过一次神只,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多速浑身凛了一下。 他知道孤鸣鹤对非武功的一切,记性都差得像八十的老太太。但是,他觉得这么重要的人物,如果孤鸣鹤有对他有印像,应该是在国朝也并不普通的人物。 他沉吟一下,突然微微笑道:“崔师,你这一院子都是英才啊。或许有其他人能有印象。” 孤鸣鹤霎时被提醒了,他决定一会儿就去问肖必成。 多速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他拍了拍孤鸣鹤浓厚的肩膀:“孤事,这是我们的事业。一切事情,你能想出办法的。只是,时间,时机,”他又轻拍孤鸣鹤肩膀两下:“多某一直记得,若有一日能图成大业,北燕国国师的位子,一定等着你。” 说毕,他不待孤鸣鹤回答,拱了拱手,出了密室径自而去。 柯云和瞧笑天那日离开总管府,便飞马过了白浪河。柯云将苏绮云的纸条给瞧笑天看过。在国朝人中,瞧笑天对北燕是最熟悉的,看了纸条惊疑地道:“我知道这坐山,但只从它外面经过,竟然不知道山里有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是我们必须翻过这座叫云岭峰的山,到山的那一面再下山才能到达。” 柯云道:“我们把马把留在山下。” 自古官贼不同路,瞧笑天和柯云是陌生的。何况他与北燕和玉怜珠不清不楚的关系,柯云不可能不知道。 但柯云完全没有不信任他的意思。 瞧笑天道:“少将军,山里情况莫测,苏姑娘只说出大概位置,我们必须天黑进山,还要寻找。再者,一旦遇到孤鸣鹤,不是我们两个可以抵挡得了的,我们是否先探查清楚再进山?” 柯云道:“瞧大侠不必称我为少将军,叫我名字就好。你是柯灵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了。山里确实危险,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接应我们。” 他说我们的时候,着实迟疑了一下。 瞧笑天愣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少将军,啊,柯云,我瞧某人绝不是害怕的意思。我是说我们必须能迅速安全地将苏姑娘救出来,她不仅没有武功而且一点经验也没有。啊啊不,我其实想问的是,少将军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吗?” 柯云一时被问住了,虽然他一身淡定沉着,此刻脸也有点热,这个问题着实让他尴尬。 之前,他甚至不愿意与任何带“苏”字的事物发生任何关系。没有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多半是在外征战的,当然不会留意蓟州有个什么第一美女第一才女。等他知道必须接受这个婚姻,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心里的抵触,使他绝不去了解这位苏大小姐一点。 但眼下不同了,看了那张纸条,他知道救她出来是他的责任,那大胆的冒着风险的字句,更让他真心在担心着她。但是,他回忆了一下,她长什么样,他真的半点也不知道。 他搔搔脑袋:“这个,确实不知道呢。” 但他随即道:“我们把马拴在旁边树林里,趁天亮赶紧上山,才能在天黑时分进到山里。去了自然会有办法,我相信。” 瞧笑天笑道:“在下自然是相信少将军的。” 两个人下了马,将马拴在树边。 “我们其实也不必过于小心和隐蔽,是吧?”柯云看一眼瞧笑天,“要想尽快救人出来,大概要和孤鸣鹤鹤正面对峙,我知道瞧大侠和他交过手。” 瞧笑天哭笑不得,他不怕死,但是他觉得柯云简直比孟聪明胆子还大两圈。这才不奇怪,柯云的胆大一向就是边关的传说。瞧笑天道:“那叫什么交手,是逃跑好吧!好不容易才帮你那好朋友逃出去,然后又陪你接着来,这可能真是我瞧笑天的宿命。” 柯云微笑一下:“所以说瞧大侠值得敬仰呢。” 瞧笑天愣了一下,才无奈地道:“想不到冷血的少将军,这么会给人戴高帽子,好吧,我瞧笑天就舍出这个人来。” 柯云拍拍他肩膀。 虽然这里已全无人迹,但瞧笑天看得出柯云虽然胆大,却也是个谨慎而周密的人。 他没有和瞧笑天顺着已有的山路往上走,而是从旁边无人走过的地方准备上到山顶。两个人都是习武高手,体力也好,不一时就到了山顶。可下山的时候,路就十分陡峭了,两个人小心试探着往下走,不时要拉住旁边的树枝,还要防止刺扎了手。 他们并没有走很久,突然听到下言似乎有动静,柯云拉了一下瞧笑天,两人急忙各自隐在树丛后面,伏住不动。 这样一旦有异,两个人同时从两个方向联手攻击,会比躲在一处依次出来要快。 第一二九章 第一次接触 此时天光刚暗,果然影影绰绰有三个人从山下正向上攀登,显然是要越过这座山,到柯云和瞧笑天的来时路去。其中两个人像是习武的,动作很矫建有力,他们搀扶着的一个人像是个女子,那女子虽然被扶着,仍然走得跌跌撞撞。 柯云和瞧笑天伏在树丛后面,紧盯着那几个人。眼看越来越近了,那三人却越走越慢,那女子时不时就要跌倒,两个人想扶她却似乎不敢太使劲,显然是女子拖累了逃亡。最后那女子道:“请停一停。”虽然喘得厉害,她的声音仍然柔和好听。 她喘了两下才气息不稳地小声道:“哎,肖大哥,绮云真的走不动了。你们快回去吧,已经到了这里,我歇一下,慢慢走就是。再不回去,你师父会怀疑你的。” 那被称为肖大哥的人道:“姑娘,此处尚未脱离险境,我堂兄又不熟悉这边的路,我还是陪你们赶紧翻过山再回去。不到天亮,师父应该不会发现。” 他又对另一人道:“堂兄,下山后沿树丛中小路一直往东南,到第一个路口向西拐再向南,只三里地就到白浪河,过了白浪河就是国朝境内,就安全了。” 他拍拍那人肩膀:“堂兄,你从未回过国朝,要小心才是。” 另一人道:“我不是你堂兄,我本就是从国朝来的北燕,你又忘记了!” 先前那人怔了一下才道:“我就认你是堂兄罢。” 另一人道:“好,你回吧,我一定带她到蓟州就是。” 女子也道:“肖大哥你快回去吧,送到此处,您已是尽心尽力。若是被孤鸣鹤知道,您就太危险了。” 虽然几个人是匆匆在山路行走,那女子也是喘得厉害,但说话声音仍然柔婉和顺,柯云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他的心莫名跳了一下,她毕竟逃出来了,听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碍,他霎时便放了心。 柯云看准了肖必成,回身将身上的箭囊取下,拿出一枝箭,用手将箭头一折。他看着清秀文气,力气却很大,箭头一下就被折断。他惯上力气将箭头掷出。箭头倏地带着风声飞向那三人,三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其中一人头上的头巾已被箭头贯穿。他吃了一惊,猛地低声道:“快蹲下!”随即将那女子按得也蹲下,而另一人更是早已机灵地蹲下身。他小声喝道:“什么人?” 柯云知道肖必成是个机灵人,所以先袭击他,估计到他不会大喊大叫。现在料到他们受了这一惊,都不会再大声喊叫,这才慢慢从树丛的阴影中走出:“肖必成,当日放你之时,竟没想到有一日你会救了我柯云的未婚妻。” 肖必成人都吓软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少将军?” 柯云走到他面前:“不错,是我。” 肖必成这才回过神来:“少将军当日放走在下,肖必成从无一日忘记过家乡。这是我堂兄肖纵,我要赶紧回去了,你们一起回国朝吧。” 柯云第一次看到苏绮云,还是在月光下。 这种情形下,美貌什么的都顾不上了,他只看到一个青丝散乱,饱受惊吓,但在月光下仍难掩柔和娟好的女子,柯云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命吧。是他连累了这个女子,如此静好的女子。 柯云对肖必成道:“谢谢肖壮士。你不要回去了,你的处境太危险,孤鸣鹤也不是良善之人,你和我一起回国朝,也可以去陪伴你老母亲。” 肖必成退后一步抱拳道:“少将军,我是国朝人,心中感激柯大人照顾我娘亲。但我肖必成自小落魄,何曾有人正眼看过我?人人都说师父不好,但他待我是好的。他如今在北燕也失势,有才不得抒,内心十分孤寂,我不能离开他。” 他又道:“这是我堂哥肖纵,亲的堂哥,在北燕多年,请少将军帮他回国朝立足。” 柯云点头道:“如此,我不能勉强肖大哥,只希望有一日若面临选择,您心中能辨别善恶。” 肖必成并不马上作答,却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我知道师父让苏姑娘给少将军写了信,但请您看看这个。” 柯云借着月光看了几行,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装好,抱拳道:“多谢大哥,您必是国朝的功臣。” 肖必成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节操总还是要的。” 他随即对肖纵道:“堂兄,好好保重。” 苏绮云也道:“谢谢肖大哥,绮云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肖必成道:“姑娘言重了,柯大人照顾我老母亲,我是国朝人,这是我责无旁贷的。” 他说罢拱手而别,独自去了。 看他走远了,瞧笑天才对肖纵道:“出了什么事,你不再回北燕了吗?” 肖纵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柯云看到苏绮云都快站不住了,便道:“姑娘,你还能走吗?” 苏绮云面对这个和气而清秀的年轻人,这就是双方父母都许定了的,自己的未婚夫婿。多长的日子里,她和他如同隔着重重厚幕,彼此知道却看不清对方。她也受了多少市井之人的谈论与腹诽,她顿时有些心酸,又有些羞涩。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脚已经起了泡,正在火辣辣地疼痛难忍。苏绮云是城里一个书香之家的女子,从家走到街口的涵墨斋,便是走得最远的路了。可今天的山路,比她一辈子走得都多,甚至要手脚并用,披荆斩棘,她为了不拖累肖必成和肖纵,强撑着一股气跌跌撞撞在没有路的山上攀爬,好多次她都以为自己要一口气上不来死了。此刻,她却避开柯云那双好看的眼睛,轻轻道:“绮云自己可以走的。” 可刚一迈步,却不想休息片刻再一动,脚反而像被针扎着一样疼痛难忍,不由嗳的一声,蹲了下去。 柯云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挽住她。她的手臂柔软得让他心里一跳,他定了一下神,却没有松手,用另一只手摘下箭囊和佩剑扔给瞧笑天。 “不用担心,我背你下山吧。” 苏绮云窘得脸都红了,但也无可如何。 第一三0章 被劫谷底 暗夜中,苏绮云伏在柯云背上,立刻不再恐慌了。她将脸也伏在他背上,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这么近接触,还是在夜里,就感觉这样亲。不用拉扯着苏绮云,走得就快多了。一到山下,进了树林牵出两人的马,柯云先扶苏绮云上了白马,然后自己也飞身上马,左手揽住苏绮云的腰,右手一提缰绳。苏绮云又是一阵脸红心跳,有了这一晚的耳鬓厮磨,她想她是真的愿意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个年轻人。 瞧笑天噗地笑了:“肖老板,吓,咱俩也亲热一下吧?” 肖纵拧着眉毛,勉勉强强地和瞧笑天上了一匹马,瞧笑天也一夹马腹,两匹马向白浪河飞驰而去。 回到总管府,夜已深,柯云没有惊动父母。 虽然他知道,父亲此刻一定还在忙着公务,没有休息,但他不想打扰父亲。 他一向处理事情就很独立。 他嘱咐瞧笑天帮忙安置肖纵去休息。 瞧笑天大笑起来:“我们大老爷们,江湖奇侠,睡个觉还需要少将军操心吗?管你自己的媳妇要紧。” 肖纵也噗地笑了。 一向镇定自若的柯云,脸终于红了,他看了一眼同样略显慌乱的苏绮云:“那咱们回家吧。” 苏绮云一时低了头,此刻,这个家字对她有多么宝贵! 柯府里。 柯云将苏绮云领到一间已经布置整齐一新的客房,打算单独和她深谈。 此刻顾不得避嫌,他必须将她在孤鸣鹤那里遇到的事问清楚。 孤鸣鹤再怎么也不会想到肖必成反水,极可能对苏绮云说过一些高度机密的事情。 苏绮云却是真正害羞了,她怎么可能想象还没有成亲的两人这样相处。 柯云接过大丫环银铃送上来的热茶和糕点,便挥手让她出去并让她将门关上。 他亲手将茶端给苏绮云:“姑娘一定又渴又饿了吧。赶紧喝点茶吃些东西,再将你这几天的经历告诉我,什么都不要遗漏。” 苏绮云显然渴坏了,但她仍然很文静地小口喝着。 柯云心里叹了口气,他很温和地道:“绮云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这件事太重大了,你将经历的事情告诉我,我再安排你去好好休息。” 苏绮云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柯云,想起这次的惊恐怖经历,她的眼睛里含了泪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一场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经历回顾: 那天,苏绮云被蒙上眼睛按在马背上劫走。 马在飞驰,她眼睛看不见,吓得要命,却在心里强迫自己克制慌张,记下路途和时间。奔驰了很短的时间,马似乎一转走到一条颠簸不平小路上,还有些树枝的阻碍。她感觉到劫持她的人不时在拨开树枝,有时还骂上一两句,说话间有北燕话也有国朝话。好在她自小习书,北燕话虽然不熟,也能听懂一点。 不一时,大概并没有一顿饭的功夫,马停住了。那些人一路并没有难为她,将她蒙眼布揭开的时候,她的眼睛被阳光刺得不由闭上了,等适应之后再度睁开眼睛,她面前赫然是红枫树掩映的一排灰砖屋。 孤鸣鹤和多速密议的厅堂旁边,是孤鸣鹤的书房,他让肖必成将苏绮云带了进来。苏绮云惊魂未定,简直是被吓坏了。 当看到这个青衣布衫,却是北燕发式的,不国朝不北燕的老者时,愣住了。 她的世界,和孤鸣鹤完全是两个,她没听说过也完全不知道孤鸣鹤。但以她的才情和聪明,一眼看出这个身材高大的老者绝不一般。 她怔怔地,显然虽是才女,从书上学来的知识此时却不够用了。 “你们抓我做什么?我绝不会听你的话!” 苏绮云虽然吓得要命,却不想坐以待毙。她不知道自己确切在哪里,但这里是北燕境内却是绝对没错的,但绝对离国朝非常之近!这是敌国的敌人,她必须让他们知道她的态度。 而且,以马奔驰的时间来看,这里离国朝一定很近,显然是个秘密据点。既然他们不再蒙上她的眼睛,她心里一沉,他们是不打算放她从这里出去了?她虽然害怕,但对于读过很多书的才女来说,那种忠君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她在害怕中已经在心底做了决定。 孤鸣鹤一向严肃而带些戾气,此刻看了苏绮云两眼……说实话,他对女人没什么兴趣,这个女子只是对他来说很重要而已,是他手中的一张牌。 再则,这是他那个不肖徒弟青蒙的情敌,不是么?这个他还稍微有点兴趣,打量了一下苏绮云,再想想柯灵,他突然有点想笑。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他要步步为营,要这个据说是蓟州第一才女,未来柯家军少夫人的女子听他的话。 苏绮云虽然是蓟州第一才女,聪明过人,但却十分缺少阅历。连柯灵经历过的那些,她也全然无知。她所有对外面的了解,几乎都是从书上得来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孤鸣鹤可是没那么聪明,是个连人都记不住的,不过他不仅是个极其钻研的人,而且一直在躬行,多半辈子躬行。他再不够聪明,也绝不简单。 现在,他俩要互相演一出智斗了。 “老夫知道你是谁,所以才劫了你来。既然你要成为柯家军少夫人,恐怕就得承担些危险。” 苏绮云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并不回答。她已经镇定下来,这个老头子不多说,她绝不会冒失回答。 但她却不知道,孤鸣鹤就是不要她说,他要她听他的讲述,好逐渐瓦解她。 “姑娘,老夫知道你的才名,嫁给柯家军少将军,并不委屈你。但是,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少将军,便是委屈姑娘了。” 苏绮云心里一震,她毕竟只是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子,又没有生活阅历。最近这段时间,每日咬噬她一颗心的,就是这件事。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以她的才情,她的高傲,为什么要接受这样一桩婚事? 但是,这又是她不可选的。父母无法拒绝,也不愿意再耽搁她的终身。 她低下头,却忘掉了要少回答这老头的话,甚至忘记问这老头是谁。 “民女并未曾去想不该想的事情,随时安份,就是选择。固守内心,便是坚持。人间这样的事太多,既然不是第一个,看看前人,也知道该如何做了。” 孤鸣鹤微有吃惊,这女子果然不一般。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沉吟一下随即道:“老夫是孤鸣鹤。” 第一三一章 孤鸣鹤与柯灵的过往 “啊!”苏绮云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吃惊了么?” 苏绮云半晌才恢复平静,孤鸣鹤也并不催她。 苏绮云待心不再狂跳后,才道:“你是北燕前国师,曾经带北燕军队入侵国朝,令无数柯家军将士疆场牺牲的人。你本是国朝人,竟然能做出这种逆天道的恶心,我苏绮云今日被你抓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更不要幻想我能为你做什么!” 孤鸣鹤一时竟然表情很复杂:“老夫不是一开始就背叛国朝,我也是国朝的弃子。为了有个容身之处,不得已才到的北燕。” 苏绮云无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没有官做,就可叛国?” 孤鸣鹤一双阴鸷的眼睛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抑郁与愤恨。 和面对柯灵不同,他对柯灵真是充满恨意,恨不得杀之后快。 但对苏绮云,却并没有那种痛恨。他痛恨的是这世道。 “所以,我将姑娘劫持到此处,就是为了此事。我可以等待国朝的再次召唤,但姑娘要帮我做联线之人。” 苏绮云一下蒙了。 她涉世未深,半刻之前还是个普通待嫁的女子,眼下却要自己来决断这样重大的事情。 但此刻,没有人帮她,她必须自己决定。 不过片刻,她便干脆地答道:“绮云有自己的底线,若是国师让绮云做不义之事,绮云随时宁愿死在这异国土地上,也绝不会答应国师。” 孤鸣鹤一时心情更复杂了,他缓缓点头:“老夫先不说请姑娘帮办何事,老夫先给你讲些事情。” 以下,便是孤鸣鹤告诉苏绮云的往事。 多年前,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被一个北燕贫苦缝补妇人收养。有一日在街上,小女孩因自家无井,去邻家取水,提着小木桶晃晃悠悠走出邻家大门,想回到自己家。 不想一辆驾车的马突然惊了迎面冲着小女孩狂奔过来,事都缘在凑巧。那段日子正好是孤鸣鹤失意之时,正四处奔波联络结交北燕权贵,此刻正从旁经过。 然后,他出手…… 救了柯灵? 没有,你想多了。 如果他出手成功,可能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前面说过孤鸣鹤一样有个原则,不和畜牲赛跑,当然更不能和发了狂的畜牲赛跑哇!不过当时情势太紧急,也不会还有什么人有能力拦得住这匹惊马。 孤鸣鹤已经看到有个小女孩拎着一只不轻的木桶,显是里面装满了水,正在路上费劲地走着。眼看那惊了的马车向着小女孩辗压过去! 孤鸣鹤大惊,急忙掠起身形。 但是已经来不及,他掠起的同时心里道,坏了! 却不想奇迹发生了,那小女孩在惊马就要撞上的一瞬间,身体灵活地向旁边一闪。 她显然全无功夫,只是本能地闪躲,毫无章法却敏捷异常,而且估计那水打来不易。躲闪之际,她还能小心顾着水桶,竟然一滴水也没有洒。 就在这毫厘之间,惊马已经拖着马车向前狂奔过去了! 但小女孩也被吓的不轻。 她睁大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惊惧地看着马车远去。 孤鸣鹤松了一口气:真机灵的小姑娘!太是个好苗子了! 他走到小女孩面前,接过她的水桶,蹲下身子,抓住她的双肩。立刻感到这小姑娘筋骨异常结实。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别怕……”小女孩黑亮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孤鸣鹤,显然还惊魂未定。 这时好事之人才纷纷聚拢过来,一个人挑衅道:“兀那老汉,你抓着人家小女孩干嘛,莫非不怀好意,还是人贩子?” 孤鸣鹤抬起头,阴冷地看着那人。那人这才认出是前国师,吓得退后几步。孤鸣鹤冷冷道:“滚。” 他从小女孩手中接过木桶拎着,另一只手拉着小女孩:“带我去你家里。” 小女孩衣衫褴褛,进了家门,果然家徒四壁。 那个贫困的缝穷妇人,惊恐地站了起来。 最让孤鸣鹤开心的是,这小女孩竟然是这贫苦妇人的养女,不是亲生女儿! 孤鸣鹤掏出银子,半强迫半诱惑地将小女孩带走,小女孩一路回头看着那个破家,还有站在树下的穷苦养母。 孤鸣鹤问了女孩的名字,知道了她叫青蒙,便收她为弟子,比对其他所有弟子都更加悉心培养。过了两年,妇人去世,孤鸣鹤替她办了后事。 这时,青蒙已经十岁了,孤鸣鹤要她潜心学武,便打算给她买个能干一点的小丫环,又能陪她玩。很快,一个长得十分机灵的女孩主动前来应征,说自己家贫,无父无母,只要给口饭吃就行。 孤鸣鹤搭眼一看,这女孩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只是一摸筋骨,心里可惜道:年纪大了! 又问她多大年纪,才知她虽然长得娇小,却已经十六岁了。于是便让她给青蒙作丫环。但是,青蒙很快长大了,高挑健美秀丽,那丫环,就是后来的小乖儿,却一直那么娇小,始终没有再长大,倒像青蒙的妹妹。 当然,这个娇小的女孩就是世上最可怕与毒辣的江湖女盗玉怜珠。她托身于孤鸣鹤府上,只是为了身上那件重要的东西会惹来杀身之祸,想要寻求孤鸣鹤庇护罢了。 至于青蒙,当然是她这个女飞盗偷来的,又自导自演了贫苦妇女收养孤儿的好戏。 玉怜珠与柯灵,就这样在孤鸣鹤府上呆了几年,玉怜珠开始不安份,孤鸣鹤也发现了蛛丝蚂迹,于是一场惊变发生了。 原来,玉怜珠的心事从未放下。她的女飞盗嗅觉格外灵敏,颜可儿父女搬到蓟州不久,父女俩的形迹便被玉怜珠所捕获了。 于是一个奇异的现象发生了,玉怜珠开始不时地偷偷溜出去,而且越过白浪河与颜可儿见面,没多久孤鸣鹤就发现了异常。一次教青蒙武功之时,他突然出手袭击在旁边观看的玉怜珠,以便试探她到底有没有秘密。因为当时刻铁石玉怜珠没有随身携带,不甘心逃走,因此硬是装作不懂武功,打算硬捱孤鸣鹤一掌。而孤鸣鹤以为她真不懂武功,一掌击到玉怜珠身上才陡然收回掌力,但也有三成打到了玉怜珠,令其受了不轻的伤。 孤鸣鹤不是个细致的人,一下就解除了对玉怜珠的怀疑。等到孤鸣鹤一离开,玉怜珠与青蒙便急忙收好细软,将刻铁石藏在身上。临走之时,柯灵却将孤鸣鹤那本珍藏但没悟出的秘笈偷偷带上了,并且连玉怜珠都没有告诉。 第一三二章 想做交易 玉怜珠不甘心无声无息地逃跑,将那只标志性的嵌珠绿缎鞋扔在院子里,以示对打伤她的孤鸣鹤的嘲讽,然后才连夜带青蒙逃跑。这也是她江湖第一女飞盗的幽默与讽刺。孤鸣鹤第二天才发现两人跑了,并且看到那只遗落的嵌珠绿缎鞋,简直气疯了,哇哇大叫,才知道他堂堂一个前国师竟然和江湖消失多年的女飞盗玉怜珠共同生活了好几年。此时玉怜珠带着青蒙已经到了国朝境内的蓟州。 不过,如果孤鸣鹤知道日后,柯搏虎也让玉怜珠在总管府住了好几年,还拿着一等丫环的月例银子,穿着绫罗绸缎,以柯府大小姐代言人四处出现,一定会幸灾乐祸地大笑吧。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吊诡! 孤鸣鹤追到蓟州,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蓟州是柯家军数代管辖,而柯搏虎绝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一个人潜入国朝境内自是没有问题,如果大动干戈劫夺两个女孩,柯搏虎一旦发现,便绝难讨公道。于是他秘信传递给之前就有勾结的大内侍卫统领甄受商,让他速想办法赶来蓟州商议对策,并在信中保证若找到刻铁石,利益两人可以均分。甄受商是个八面玲珑又心思狡猾之人,在朝中他便是同时向皇上和韦都表忠心。此时,他自然知道该找谁求办。 他设计了一场宫中劫案,在斋心堂监守自盗了皇上先祖的几方重要金印,然后假意找到线索。于是他面见皇上求了皇上亲谕弄到官颁文书,又向韦都汇报要去侦辑失盗案,将两人全都瞒过。那圣旨却是半真半假。说真,那却是出自皇宫中,和真的圣旨没什么两样,甚至用的皇帝印玺也是真的。说假,皇上并不知道这回事情,也同样瞒过了韦都。因为刻铁石若找到,交回国朝,无论是交给皇上还是交给韦都,对他都并没有什么更多好处。当初就是他手里丢掉的,交回来只能算是补过。但当时他的错处已经消弥过了,交回来是自找麻烦,不如拿它换取更大利益。 但如果献给北燕国便不同,北燕因为有这个东西押在天朝,多年寝食难安,如此时献上,于自己定有好处。况且此事是孤鸣鹤透给消息,如果他将刻铁石还回国朝,也对孤鸣鹤交待不了,孤鸣鹤做什么也饶不过他的。 甄受商一个人干不过玉怜珠,孤鸣鹤又不能公开露面,此事又需偷偷行事,不敢向柯家军要求协助,两人便设计孤鸣鹤暗地入境和甄受商拿下玉怜珠之后,孤鸣鹤先行回北燕,然后利用甄受商的文书过关押送两人对付官府,等潜入到北燕国界内,便万事大吉了。 甄受商却想不到半途中柯灵被玉怜珠穿上了绿缎鞋,甄受商便华丽丽地认错了,玉怜珠早已抢先逃脱了。孤鸣鹤大怒,恨不得马上勒死这个忤逆的徒儿。但他感觉已经惊动了蓟州官府,于是自己赶紧先回北燕。让甄受商押着柯灵回北燕,却不想被柯云搅了好事。那个陪着柯灵的女孩,本来就是玉怜珠设计的,和此事完全没有关系。等柯灵住进柯府,柯搏虎审完那女孩便将她放回家,玉怜珠此时又转化成小乖儿前来投靠,就形成了柯博虎、玉怜珠、孤鸣鹤三方,互相隔离的局面。这刻铁石便一直也陷在柯府了。奇怪的是,柯搏虎从来都不提此事,他与甄受商一番对话之后,却并没有借此继续查刻铁石的意思,还赠礼说叨扰上官,送了很多金珠绸缎。孤鸣鹤受此一惊一直不敢再轻举妄动,毕竟与柯搏虎统辖蓟州几十年的实力相比,他这个前国师只是个闲云野鹤,而且还是在北燕国境内的闲云野鹤。但他到底意难平,总想在任何能抓住机会的时候出击。 他将事情经过有些讲有些不讲地与苏绮云说了,他的心思很明确,要消除苏绮云和他的隔阂,因为他需要苏绮云替他做和蓟州之间的书信使者。 当然,苏绮云本人,要一直留在他手里,如果他能回到国朝,那自不必说。 如果最终,他选择的仍是北燕,那么…… 当然最后这点心思,他不可能告诉苏绮云。 “你说,我对这徒儿是不是仁至义尽?但想不到她对老夫翻脸无情,被柯府收养后,竟然和柯云便成了一对情侣。老夫眼里不揉砂子,恐怕姑娘对自己的幸福,要考虑得周全些才好。” 他却不提,他平日是如何打骂柯灵的,而且打得有多么狠 苏绮云却听得一颗心跳上跳下,想不到柯灵有过这样的传奇经历。 孤鸣鹤道:“如今姑娘觉得老夫是强劫你来到北燕,你必定不会赞同老夫所作所为,你对我肯定也是十分痛恨。但我孤鸣鹤有我孤鸣鹤做人的原则,无须解释。你是个弱女子,又颇有才名,是个好姑娘。老夫不会难为你,只要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让你的小丫环带一封信到蓟州,告知柯搏虎,我孤鸣鹤并非有意与国朝作对,与柯家军作对。老夫也很期待遇到明主,一生才学并不愿意随意辜负。” 他徐徐坐下:“柯搏虎是国朝的封疆大吏,他在边关的影响力更是巨大。他多半生骄傲得很,想必心里看不起我这个他所认为的奸佞,对老夫一定十分不齿。何况于柯家军,他更是和老夫有着刻骨的血仇。但是,如果柯总管肯给出老夫要的条件,老夫就不做不利于姑娘你的事情,姑娘不是马上要成为总管府的少夫人了吗?并且,老夫日后也不与北燕和韦都合作。” 他说的不与北燕和韦都合作,而柯搏虎又肯定不屑与他孤鸣鹤合作,他其实的意思,是透过柯搏虎向成王示好。 如果能成为成王的入幕之宾,他相信他的才能也会有机会施展的。 苏绮云虽然聪明,却不明白这中间曲折,一时还不懂要她去向柯搏虎说些什么。但看到孤鸣鹤一心攀附权势,绑架自己去要挟柯大人,却全不管正义与否,只要有人赏识便可投靠,心中却不由叹道:“这何止是令柯大人不齿,便是我苏绮云也不齿你的所作所为。” 第一三三章 斗心斗智 苏绮云很快镇静下来,她毕竟不是个普通女子,最初的紧张过去,对眼前这个老头还产生了不少好奇与兴趣。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大师若是答应了柯大人的条件,便肯放了民女么?又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呢?” 孤鸣鹤心里也转着道道,他是个有韬略的人,却不是个有城府的人。此刻因为心口不一,脸上的表情便尴尬起来。他急忙掩饰道:“你很快就是少将军夫人了,如何还是民女。只要姑娘先将信送去再说,只是此事机密,不要让小丫环再漏了消息。” 苏绮云冰雪聪明,一下就领会了孤鸣鹤急于得到什么。这虽然是个好机会,她却犹豫不敢马上答应。兹事体大,如果小吉祥带去的是对柯大人和柯家军不利的信息,那自己不是误了大事? 只在心里转了半刻,她便仍然不动声色地款款道:“绮云也有自己的底线,要看大师需要小吉祥捎带的是什么内容。” 孤鸣鹤沉吟下道:“老夫怎样也算是前国师,人前也被称一声大师,不会为难你个弱女子。简单说,世人总讲从龙从蛇,我孤鸣鹤是不论这些的。人生在世,有人能让你施展才能,有空间能施展平生的抱负,便尽够了。也许姑娘现在也和柯总管一向鄙视我这个老头子,但老夫要说上一句,比起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势,为了攀上权力顶峰没有下限的所谓君主和权臣,老夫却只是单纯想用尽自身生平所学做些事情,我才不觉得愧对良心呢。” 苏绮云书读得多,自然知道古今有才能的人,哪个不想施展个人抱负。就算刘备三顾茅庐,难道如果没有人顾,诸葛亮就甘心赶着头牛,带个牧童耕地了不成?那诸葛武候岂不郁闷死了! 孤鸣鹤虽然没有节操,但他的这点内心,苏绮云却是很能体会的。便是她自己,平时作诗写字,如有蓟州城内外的饱学之士肯定和赞颂了,她心里才是开心与舒服的。 就算是爹娘将她许给蓟州地位最高的柯家军少将军,她心里其实也有遗憾,这个武功出众,征战沙场的年轻人,总有无法和她诗谈作赋,琴瑟和谐的缺憾。 苏绮云心思慎密,她又进一步问道:“您刚才向绮云详细讲了与柯大小姐和玉怜珠的过往,但为何大师未提向柯大人索要刻铁石之事?” 孤鸣鹤惊了一下,这女子果不寻常! “老夫在想,柯搏虎手里未必有这个盟约,是以未提。那个刻铁石,随着玉怜珠失踪也不知哪里去了。玉怜珠应该不会让这么重要的东西陷落在总管府,当年她能为了带走刻铁石,不顾危险硬挨了老夫一掌,可见她是如何看重这个东西。” 孤鸣鹤眼睛突然又闪出光来:“况且,如今姑娘你在老夫手里,这难道不是一个筹码吗?” 苏绮云惊得目瞪口呆,果然,自己仍然不能摆脱人质的命运。但她想一条命又何足惜?如果孤鸣鹤因此能够威胁柯大人,那她苏绮云并不畏惧,她可以义无反顾地尽节。 刚才听到孤鸣鹤说会让小吉祥回到国朝送信到柯搏虎手里,她一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主意。但随即又被自己的胆大吓住了,不由心中如撞鹿般乱跳。她已经开始偷偷地在思谋那信该怎么写,但又要等着孤鸣鹤继续说下去,不由又害怕又着急。 她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凶险,还需要她既胆大又有智慧,她再聪明也不可能内心不紧张。 孤鸣鹤却像是故意不理解苏绮云的心情似的,竟然聊起其他的事:“苏姑娘,您与柯家大小姐是否认识?” 苏绮云一愣,这位大师真是!转了话题连个缓冲转折都没有! 她脑子里还在转着那封信,面上却不露出,小心地答道:“并不太认识,只偶而听街坊邻里的人提起过。” 孤鸣鹤顿时想起柯灵的各种可恨可恼,背叛师父不说,竟然还追到北燕去帮那个没用的小子。而那个小子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并且,那小子竞敢二上暮雪峰!!! 眼下,只是缺个爆发,那个不起眼的臭小子就快是天下第一了! 孤鸣鹤突然大笑起来,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心情了,便恶毒地道:“提起什么?提起我这个不肖的徒弟与那位少年军的事情吗?” 苏绮云脸顿时红了,但她更想了解这位孤鸣鹤的心性:“大师,想那柯大小姐从您这里逃走之时,不过十二三岁,您为何如此恨她?也许,她就是觉得练功太苦,女孩子也情有可原。她在总管府做了大小姐,有人疼她,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也尽够了。” 孤鸣鹤顿时对眼前这位蓟州第一才女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这么能理解柯灵,甚至柯灵不正是她的情敌么!但孤鸣鹤却不知道,苏绮云本来就是个能体谅别人的,懂事的女子。甚至,她也能体谅孤鸣鹤的那种悲凉与失意。 他点占头:“姑娘,想不到你如此有见识!姑娘你真不是个普通女孩子,我孤鸣鹤懒得管人间闲事,却要劝姑娘一句: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找个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丈夫正经过日子才是良缘。以柯云的性格,还有他与我徒弟这些年的情景,姑娘真是何必趟这道混水呢!若是柯搏虎答应老夫的要求,姑娘有下山的机会,老夫劝姑娘不如另寻出路倒好,不要耽误了终身幸福。” 苏绮云微微怔了一下,她虽然被孤鸣鹤说得满面通红,却从这番话中,感觉到这位前国师,心性也有简单与质朴的一面,尽管他贪图权势为达到目的不乏残忍狠毒和不择手段,却同时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遇到对脾气的人便会说出肺腑之言,甚至还莫名关心人家的幸福。 苏绮云被说中心底深处的担心,但她轻声却坚决地回答道:“大师的话看以有道理,其实真是谬极。” 孤鸣鹤听到苏绮云这么说,不由一愣:“姑娘,你不同意老夫的想法?那老夫倒要听听姑娘有何高见?” 第一三四章 信里玄机 苏绮云一愣,这位大师真是!转了话题连个缓冲转折都没有! 她脑子里还在转着那封信,面上却不露出,小心地答道:“并不太认识,只偶而听街坊邻里的人提起过。” 孤鸣鹤顿时想起柯灵的各种可恨可恼,背叛师父不说,竟然还追到北燕去帮那个没用的小子。而那个小子给自己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并且,那小子竞敢二上暮雪峰!!! 眼下,只是缺个爆发,那个不起眼的臭小子就快是天下第一了! 孤鸣鹤突然大笑起来,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愤怒心情了,便恶毒地道:“提起什么?提起我这个不肖的徒弟与那位少年军的事情吗?” 苏绮云脸顿时红了,但她更想了解这位孤鸣鹤的心性:“大师,想那柯大小姐从您这里逃走之时,不过十二三岁,您为何如此恨她?也许,她就是觉得练功太苦,女孩子也情有可原。她在总管府做了大小姐,有人疼她,对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也尽够了。” 孤鸣鹤顿时对眼前这位蓟州第一才女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这么能理解柯灵,甚至柯灵不正是她的情敌么!但孤鸣鹤却不知道,苏绮云本来就是个能体谅别人的,懂事的女子。甚至,她也能体谅孤鸣鹤的那种悲凉与失意。 他点占头:“姑娘,想不到你如此有见识!姑娘你真不是个普通女孩子,我孤鸣鹤懒得管人间闲事,却要劝姑娘一句: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找个对你好,把你捧在手心里的丈夫正经过日子才是良缘。以柯云的性格,还有他与我徒弟这些年的情景,姑娘真是何必趟这道混水呢!若是柯搏虎答应老夫的要求,姑娘有下山的机会,老夫劝姑娘不如另寻出路倒好,不要耽误了终身幸福。” 苏绮云微微怔了一下,她虽然被孤鸣鹤说得满面通红,却从这番话中,感觉到这位前国师,心性也有简单与质朴的一面,尽管他贪图权势为达到目的不乏残忍狠毒和不择手段,却同时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遇到对脾气的人便会说出肺腑之言,甚至还莫名关心人家的幸福。 苏绮云被说中心底深处的担心,但她轻声却坚决地回答道:“大师的话看以有道理,其实真是谬极。” 孤鸣鹤听到苏绮云这么说,不由一愣:“姑娘,你不同意老夫的想法?那老夫倒要听听姑娘有何高见?” 看到孤鸣鹤对柯大小姐还连连可惜上了,苏绮云也把孤鸣鹤的性格看透了:孤鸣鹤这个人,既能潜心钻研武学,便非真正狡诈之人。她心里不由也松了口气,便想着一定要察颜观色,寻找机会,也许真的能有机会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而孤鸣鹤呢,和苏绮云一番聊天,已经戒心大松,竟然真找了几本紧要的兵书与秘笈,让苏绮云帮他抄出副本。 那封信,他果然给了小吉祥,并让手下人蒙上她的眼睛,将她扔到和义庄附近,但仍是北燕境内的地方。 听完了苏绮云讲述在红枫谷的经历,柯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别再想那些可怕的事,好好休息。” 这算是他能对苏绮云说的最关心的话了。随即柯云将大丫环银铃叫过来,让她带几个小丫环安排苏绮云休息。 小吉祥一看到小姐回来了,一下扑到苏绮云怀里,大哭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吓死小吉祥了!”苏绮云搂着大哭的小吉祥,也掉了眼睛:“小吉祥,我也何尝不害怕?只是现在咱们都安全,就好!” 第二天一早,看到苏绮云有惊无险,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柯夫人笑意盈盈。 “绮云,你可真是受苦了。也给柯家军立了大功呢。” 苏绮云脸红了,在专门为她准备的舒适华丽的床铺上好好睡了一夜,她恢复了白里透红的脸色,果然是一个温柔秀美的女子。 柯夫人拉住苏绮云修长白皙的手,昨日攀山手被划破多处,柯夫人很是心疼。 她对媒婆喜三姑道:“绮云姑娘受这一场劫难,我和大人商议了,亲事省些步骤,财礼却要加倍。为了安全,绮云就住在总管府。三姑看下一步安排该是什么呀?” 柯云站在母亲身边,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回来已是半夜,又必须问苏绮云在孤鸣鹤那里的情况,安排她休息,他没能去看柯灵。 一早就被母亲迫不及待叫过来。他怕打扰柯灵休息,没有敢太早去,此刻正心猿意马。 虽然和柯灵似乎很决绝地告了别,但是忙乱凶险一过去,就又变得难以割舍。 喜三姑接到这样一个大买卖,这是她二十年来最大的一笔买卖了,要知道柯家是独子。等柯云的儿子再娶亲,女儿再出嫁,还不得再等十几二十年? 她笑盈盈地,眉眼都在动,头发上一朵艳丽的大红花也跟着晃:“下面就是插钗之仪。或者在府里,或者找个城内外好一点的园子。双方都送上礼物,男方要是看上女方,就要亲手将金钗给她插在发际,若是看不中,就赔些财帛给女孩压惊。” 她圆圆滴溜溜的眼睛在柯云和苏绮云身上转了转:“看少将军和绮云姑娘这情形,那还用说吗?” 这妇人经历丰富,游走于权贵豪富府宅之间,早就老于世故。柯云和柯灵的事情,她哪能不知道。男女相悦,她又哪能不了解。只是,她本身就不代表相爱的两个人的利益,而是代表男女双方家长的利益,要看给钱的是谁,是不? 但是,柯云她是了解的,就算有柯大人镇着,也必须今天将话挑明了,到时候万里有个一出了意外,也不是她的责任。 柯夫人果然有些忧心,她也一样不动声色地看了儿子一眼。 柯云脸上淡淡的,他年纪很轻,却是领兵打仗的人,喜三姑的心思,还能瞒得了他吗!柯云也不想为难她,一个拿钱干活的上了年纪的市侩妇女,他便语气也淡淡的:“三姑放心,此刻我就愿意,她就是我柯云未来的妻子。” 喜三姑心里乐开了花,但简直要喜极而泣的,竟然是柯夫人。 她眼泪涌了出来,不由就站起来,紧紧攥住柯云的手,另一只手拉住苏绮云:“云儿,你真是孝顺娘了!” 苏绮云一颗心玲珑透剔,柯夫人如此说,就说明柯云其实是不愿意的了。她一股泪水差点涌出来,但还是用力忍回去了。 第一三五章 归来续曲 弄完了儿子的大事,柯夫人一颗心落了地。 诸多事要安排,她才发现最得力的素云不在了。 “素云照顾大小姐怎么样了?” 银铃忙道:“事情倒是不多,只是大小姐不怎么吃东西,彭军医说大小姐身体太弱了,而且伤口又有炎症,好得很慢。” 柯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收养的女儿,哎真是不能不让人操心! 柯灵正靠在床上,用暗绿和暗棕色缎带打一个结子,因为手臂不得力,打得很慢。结子已经打好了一半儿,能看出是一个连心结。 素云忍不住劝道:“大小姐,那结子怎么用这么暗的颜色?况且,您肩膀伤没好,别这么用力。” 柯灵垂着眼睛,手并不停,淡淡地道:“没有关系,也要多活动一下。” 不想外面有丫环道:“夫人来看小姐了。” 柯夫人却一改平日稳稳当当,八个丫环搀扶,两个丫环开道的宏大架式,一步就迈进屋子。 柯灵吓得一抖,急忙将打到一半的结子放在一边,就要下地行礼。 柯夫人将她拦住,扶她在床上躺好,小心地给她盖上被子。 却突然发现床上编了一半的连心结,她装作没看见,对柯灵道:“看看你,又瘦了好多。伤口痛不痛?” 柯灵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声娘,然后更小小声道:“已经不痛了。” 柯夫人随即向四周望去,果然发现桌上一碗基本没有动的参鸡汤。 柯夫人又看看柯灵。她瘦得像纸片一样,苍白的脸一丝血色也没有,下巴尖尖的。脸上只剩一双黑黑的猫一样的大眼睛了。 一时心疼中又一股气冒上来,本想安慰柯灵几句,可话说出来却带着那股气:“怎么又不吃东西?平日就瘦,说了你多少遍。不吃饭又受了伤,身体一点底子都没有,伤什么时候能好?女孩家这样不是作践自己!” 小菊吓呆了,连素云都被吓住了。 柯灵赶紧下了床,站在床边,瘦瘦的身子被骇得微微颤抖着。 柯夫人看到柯灵的样子,顿觉自己失态了。 她不再说她,抬手替柯灵理了理散乱在腮边的发丝。 柯灵抬起头,怯怯地道:“娘,是灵儿不好,让娘担心了。” 柯夫人和缓了下来,将柯灵扶回到床上,和先前一样替她盖严被子:“冬天了,别着凉。” 她随即对银铃道:“去厨房看饭做好没有?把给大人和我的饭菜端些有营养有味道的过来。” 柯灵已经听素云叨叨了大哥将苏绮云救回来了,而一早喜三姑就登门的事情。 此刻,她除了绝望,还能有什么。有话说的人不能过来,只有这个令她敬畏又害怕的养母。 厨房很快便将饭菜送来,柯夫人看到柯灵已经偷偷将那个连心结藏起来,便也不点破。对这个养女,生气的同时,也还是真有点心疼。她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不是当娘的拆散你们呀,实在是情势不允许。况且聪明是个多好的年轻人,哪里比云儿差了?” 她这样原谅着自己,更不忍心再说柯灵,陪着柯灵亲眼看着她将饭菜吃下去。 虽然柯灵很努力了,但是每一口饭,每一口菜都噎在胸口,很费劲才吃下去。大哥救了苏绮云回来,也许很忙吧。快中午了,养母都来了,他都还没有来看她。 也许,他真的将自己忘记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柯夫人叮嘱素云让小姐再稍微坐一会儿,不要积食,然后再午睡。 又将用的外伤药和内服药一一问过。 自打嫁给柯搏虎,丈夫和儿子更多是在沙场上度过的,开始对于鲜血和伤口,柯夫人还惊骇不已。但后来,作为武将的家属,柯夫人就渐渐习惯了,丈夫和儿子受伤,她都要尽心尽力服侍。 此刻对于柯灵受伤,她询问的很仔细也很在行,一一跟素云叮嘱好。 看着柯灵露在鲜艳的粉色绫被外面憔悴的小脸,柯夫人叹口气,抚抚她乌黑的头发:“好好睡吧,少想事。” 孟聪明看着肖纵,又往后拉远了看,肖纵一身国朝普通人的服装,让他十分不习惯:“你真的就回来了?” 肖纵刚从和义庄回来。 怎么谈的不得而知,这本就是和义庄的私事,但孟聪明不是柯家军的人,不受纪律约束,可以瞎打听,再说哪有神探不八卦的! 他只是个江湖人,虽然不能涉及和义庄最隐秘的内幕,却可以问问肖纵自己的事情。如果肖纵愿意讲,他当然很想听啦!但肖纵不会说的,他武功虽然距离巅峰还差一层境界,智商可是满格,西二旗子弟升级版。 不错,北燕和蓟州所在地,基本就是西二旗周围哦,呵呵。 肖纵郑重地告诉孟聪明,他现在已经不是和义庄的人了。 说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内心复杂。 这是他的一个寄托,生命的意义。现在,没有了。 既然他是冒充的,汪一恺知道缘由,两人便达成友好协议。 因为这个冒充的肖纵,确实很担得起和义庄的探马身份。但他,却也不能再继续做下去。 肖纵郁闷道:“我在北燕的身份暴露了,韩杰是个坏人。” 孟聪明吓得差点跳起来。 肖纵又道:“不过我没有给和义庄添麻烦。那张床,确是韩杰换的。” 孟聪明道:“你……你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但韩杰已经不能再给国主当贴身侍卫了,他还混在北燕干什么?” 肖纵道:“我知道了大床的秘密,但韩杰离开国主,却仍然是国主罩着。因此我能说什么?我只是个财主,根本没有资格去见国主。况且,我替和义庄做事,本就是与国主对立的。韩杰知道了我的底细,也知道我勘破了大床的秘密,就想杀我。” 孟聪明奇怪他:“他为什么会突然知道你的底细?” “因为他一直在查你,就把我捎带上了。瞧笑天追你和你一起回了国朝,让我去查大床的事,被韩杰察觉,觉得我会碍他的事,所以想杀掉我。” 孟聪明一本正经地:“那你为什么还活着?还在这里和我说话?” 肖纵跳了起来:“谁撕开孤鸣鹤的气网,冲进去和瞧笑天一起把你救出来?我的武功有那么差劲吗?” 孟聪明笑而不语。 第一三六章 谁和谁有情,谁和谁有缘 肖纵气坏了,想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更无聊,更加气鼓鼓地。 “好啦,”孟聪明拍拍他的肩膀,“一对一韩杰当然奈何不了你。也抱歉你为了我而不能再在北燕立足。韩杰在北燕也不可能找帮手,如果有人帮他,他就要解释为什么要杀你。” 肖纵道:“我奇怪他在北燕为什么不培养自己的势力。” 孟聪明一笑:“他当初确实是逃亡到北燕的,但和中原又断不了联系。而且这些杀手,本身都是武功奇高,没有头脑的人。你不妨多跟他比头脑。” 肖纵一听又跳起来了:“什么意思啊?还是说我武功不行!” 孟聪明微微笑道:“只有说这个才能让你生气呀,不然你永远不生气。” 肖纵哼了一声:“我只能将真相告诉了公主。让他防着韩杰。” 孟聪明差点跳起来:“告诉公主?你怎么想的?” 肖纵摊摊手:“有什么办法,多康我现在也不敢完全信任,他其实是和多速相比,掌握北燕势力的另一派,只是相对与国主关系比较和缓,做事也比较理智而已。只有公主是好人,况且我也不忍心看着她被韩杰骗。” 孟聪明咦了一声:“你可真是啊,分人都用好人坏人这么简单了?她能相信你么?” 肖纵低头道:“我只能表达我的,我又算什么人。” 孟聪明不敢再深入和他谈公主:“可上次我们说过,韩杰没有能力注入那么强的内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肖纵茫然地摇摇头。 孟聪明将手支在桌子上:“你这么迟钝,是如何能替和义庄当卧底的?难道露馅跑了回来?” 肖纵急道:“你竟说我,你自己搞明白了吗?” 孟聪明点点头:“是,我也不比你强。” 肖纵噗地笑出来。 孟聪明心里暗想,他将那股内息加给自己,分明是在捣乱。可将孟聪明送到黄山习武这么多年,是柯搏虎的一个存心已久的设局。那么,韩杰后边的势力针对的是柯搏虎不假了。这说明,韩杰根本一天也没有离开杀手团! 可是,他又救了自己。 从孤鸣鹤手下救了孟聪明,这就是说,他不想让自己死。 想让孟聪明死的人,是玉怜珠。 好吧好吧,逻辑理通了。 可以去吃饭了。 但为什么一开始玉怜珠不想让自己死,后来却又想杀了自己? 可是,为什么杀手团不想让自己死? 韩杰那么强的内力哪来的?他有帮手?而且这个帮手的内息,还是个非常强的人? 新的问题又来了…… 柯夫人和柯搏虎天商量好了,明天就给两个孩子把成婚之前的所有程序合并在一起,抓紧给办了。当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举行一个仅次于正式婚礼的插钗定亲仪式。 这本是两家私下的事情,因为男方如果选不中女方,人多了会让女孩子尴尬。但柯府却把这事弄得很隆重,请了不少亲朋热交,以及蓟州和佐近有势力有头脸的人。 和母亲一起见过喜三姑之后,柯云先是去见父亲,将公务交待完毕。然后,一向果断不拖拉的他,又犹豫起来。 他想去看柯灵。 柯灵被柯夫人盯着吃下午饭,心里更加难过,一下午翻来覆去折腾也睡不着,又听说大哥要订亲的事,说什么也不肯给他开门。 柯云很是无奈,小菊小心地出来,偷偷将那半个连心结拿给他。 那暗淡的颜色,更刺痛了他的心。 他攥着半个连心结,突然感觉到从心里往外的寒冷。小菊悄悄道:“夫人和小姐说了些话,大公子还是不要再来了。” 说罢,看天暗了,她便要打着灯笼送柯云回去。 柯云半晌无语,看着那扇紧闭的门,那上面两个秀气的黄铜门环,像两只死死盯着他的大眼睛。他对小菊说:“不用送了,你好好照顾大小姐。” 小菊道:“前边黑,还有水池,公子走路小心些。” 柯云点头:“我知道,你快进去吧。” 等小菊走了,柯云走出柯灵住的小院,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走了,他孤零零在月光下的池边石几上坐了下来,假山上的瀑布浇下来落在池里的声音哗啦哗啦的,衬着寂静的夜晚更令人感到孤寂。他顺手从从地上拈起个石子,朝碧波粼粼的水中扔去。一时细波荡漾的水面平静被打破了,水波纹不断从石头落下之处向远方振荡似的传播开去,一层层向远推进。月光照着一个陷入孤寂与痛苦中的年轻人。一个被尘世的烦恼纠缠着的年轻人。 此时无人,此处无人。 没有人看到他眼中的孤独,心里的泪水。 “灵儿……”他不由喃喃说出了声,心也似乎被什么撕成了两半。 第二天清早。 最近北燕和国朝内部的势力,开始各种挑衅。 柯搏虎因此尤其要把订亲仪式弄得像个样子,而且选了城外离北燕更近的着名的锦园。 那里风景秀丽,水光山色相映,亭台楼榭,飞瀑泉流,绿野葱笼,是蓟州这个偏僻边塞城市郊外,少有的一处景观精致秀美的所在。 吉时一到,所有宾客全部到齐,苏绮云的父母和亲戚友人也都聚齐了。苏家是蓟州城里有名的书香之家,父母年纪也就刚过四旬,文气端庄,很有礼貌,一看就是有品格的人家,即便是和柯家也很配得起。喜三姑穿得花团锦簇,今天和成亲相比,更得她是主角。一切主持都由喜三姑一力承担,真是大大露了脸。 柯搏虎特意将孟聪明也叫来了。这是他亲如兄长和最好的朋友柯云的订亲之仪,是不能缺席的。 仪式开始之前,柯夫人却让别人都退下,让孟聪明来到自己和柯搏虎暂时歇息的房间。孟聪明行了礼,柯夫人将她拉起来,她看着孟聪明很柔和地说道:“聪明,你是云儿从小的朋友。可如今呢,更重要的,你以后就是我们柯家的女婿。女婿是娇客,我和柯伯父,从来都疼你,以后都会更疼你的。”停了一下,柯夫人又微微拧起眉毛:“灵儿这个样子,真的让伯母六神无主了。你年纪也不大,在我和你伯父眼里,还是小孩子一样。可是呢,灵儿将来就全靠你了。一个女儿,娘家养一时,夫家养一世。聪明啊,”她带着急切地晃晃孟聪明,“灵儿一生都给你了,伯母怎样也是她的娘,你做好准备了没有啊。” 第一三七章 锦园纳吉 孟聪明无语,他感觉到柯夫人真的是乱了心神。 今天本应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她的独子和她早就看好的女子要订亲了,但她却不能充分享受这幸福。 她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母亲。不在订婚开始之前,得到孟聪明的承诺,显然这订婚的幸福,都要严重打折扣。 孟聪明低下头。虽然在寒冷的日子里,每每在院子里陪着柯灵,隔着一扇门,两人却并无对话也并无交流。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陪着她,只是想让她知道,还有人在关心她。 他内心里,对她与他的未来,早就不报任何希望。甚至他内心的失望,和柯灵对于柯云,是一样一样的。 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柯夫人的心结。他甚至比柯云还要了解得深刻,因为他本来就比柯云心思细腻和敏感。半晌,他抬起头:“柯伯母,您放心吧。她有我呢。” 他最终没有勇气说出柯灵的名字,但柯夫人却激动得差点落泪。但这个好日子,肯定是不能落泪的,她搂过孟聪明,哽咽地说了句:“好孩子。” 一时间,喜三姑急急跑来:“夫人,外面宾客都到齐了。咱们何时开始?” 喜厅里,宾客满座,热闹得很。年长的位高的都坐着 年轻人站在两边。 这一场纳吉仪式,是近期令全蓟州最为之瞩目的事情了! 苏绮云平时温文尔雅,落落大方,此刻却也不能不紧张和害羞。她站在哥嫂身边,微微低头,两腮上透着红晕。 孟聪明是第二次看到她了。 这大概是所有做父母的,都愿意为自己儿子求娶的十全十美的女子。 事实上,却是两对年轻人被不幸所笼罩。 苏绮云是没有过错的,并且她还为这个未来属于她的家族做出了很勇敢的牺牲,没有人能忽视她的存在和地位,柯云也一样不能。 既是一切程序从简,最主要的程序,就是插钗定亲。柯家武将家风,对礼仪规矩向来都不在意,一切都是简单质朴,务实即可。但是,当柯搏虎夫妇两人都很重视的时候,这个订亲仪式就务必要热闹,喜兴,也要舍得花钱。 柯搏虎内心的真实意思是,大战在即,可能真正的婚仪,只能匆匆举办。为了满足夫人的要求,为了让未来的儿媳不受委屈。甚至,为了震慑他的敌人,这订亲之仪是无比隆重和豪华的。 柯夫人从素云手中接过一个精致华贵、珠宝玉石镶嵌的钗盒,素云将钗盒打开,周围宾客心里都啊了一声,有些人还小声发出惊呼。 钗盒里红色锦底上,静静躺着一枝精巧的赤金凤头金钗,凤眼是红宝石镶就,凤嘴里垂下长长的珍珠珠串亮人眼睛,珠串最下端也是一颗水滴型的晶莹红宝石。金钗打造的巧夺天工,富丽精致。 本来这是一个充满悬念的时刻,要看男方是否能看上女方。 这里面的复杂情形,宾客们并不知道,但柯云和柯灵的事情,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虽然柯搏虎厉害,说一不二,但大家还是无比担心地将目光投向柯云。 这么美得婷婷玉立的女子,若是相亲的男子没有给她插钗,那…… 柯夫人将凤钗从钗盒中拿出,递给柯云的时候,还是不放心地看了儿子一眼。 孟聪明的心提起来了,他想到那个小屋里,那个失意而可怜的女孩子。 如果可能,他真想此刻陪在她身边,哪怕隔着一扇冰冷的木门。 柯云接过凤钗,柯夫人用目光向他示意。她不能说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柯云迟疑了一下。 战场上,面对敌人的刀砍下来的时候,他都是从不迟疑的。 此刻,他迟疑的时间也非常短,大多数宾客都没有察觉。 但是孟聪明看得非常清楚。 他从柯夫人手中接过凤钗时,确确实实迟疑了。 但是,他随即就走到苏绮云面前,那个温柔美丽而又娇羞的女子,微微低下了头。 这样的女子,哪个男子不愿意娶她呢? 柯云的心在痛,但他却抬手将凤钗插在了苏绮云乌黑的发髻上。 孟聪明心里轰的一下,像是什么倒了,什么塌了。 完了。 他心里竟然冒出这两个字。 柯云脸上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倒是插完钗,他自动退后半步,和苏绮云站在了一起。 原本苏绮云是和哥哥嫂嫂站在一起的,父母已被让到主位上。此刻苏绮云的父母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哥哥嫂嫂急忙朝旁边让开,让一对璧人站得更近一些。 宾客们嘈杂起来,还有人小声惊呼叹着,多么美的一对,宛如金童玉女。 苏绮云一身浅红罗衣罗裙,高挑匀称的身材,纤细的腰上束着织金绣牡丹大红腰带,乌黑如云的发髻,名贵的赤金凤钗将她柔美的脸庞衬得越发明眸皓齿,也让一向温柔典雅的她有了一丝平时没有的娇艳。她浅浅地微笑着,态度大方却依旧带着羞涩。 真是太美好的女子。她身边那个长身玉立,清秀却不失英俊,蓟州无数少女钟情的梦中情人柯云,虽然站在未婚妻旁边,却没有人能看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好像这喜厅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或许,他无法看破红尘,才接受了这个女子。或许,又因为他已经看破了红尘,他才能在心里劝自己接受这个女子。 孟聪明扭头出了喜厅,他实在等不到订亲结束了。 他跳上他的神骏,加了一鞭,神骏向蓟州城门飞驰而去。 她这个时候一定会很难过。 他要离她近一些。 仪式很快就结束了,喜三姑开心极了。柯家将送她的银子和各色绸缎礼物收拾好,专门派了两个仆从给她送到家里 这正式结亲的时候,还有一份呢。喜三姑开心的嘴都合不上,临走笑嘻嘻地向柯夫人行礼,然后道:“夫人啊,我这老婆子可就等着到时讨一杯喜酒喝了啊!” 柯搏虎的书房里。 孟聪明将孤鸣鹤的书信给了柯搏虎,柯搏虎将书信与孤鸣鹤让苏绮云写的,小吉祥带回来的纸条并排摆在一起。 “这位武林泰斗级的前国师,这倒是示好了多少家呀?连老夫也不放过!” 孟聪明道:“他怕是在试探伯父。如果伯父安于在蓟州做个边关总管,不能对国朝局势有全面控制,恐怕还满足不了孤鸣鹤的野心。” 柯搏虎冷笑一声:“他是个有心人,肯定是知道我与成王在联络,会有所动作,所以想和成王搭上关系。确实是个做国师的材料,可惜人心歪了,失了节操。” 第一三八章 再访沙平镇 孟聪明点头:“伯父您心里对他……” 柯搏虎点头:“目前的情势,我不可能接受他。不是我柯搏虎有多厉害,其实我现在势单力孤。但是,他这样的人,一旦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孟聪明点了一下头,他和柯搏虎的想法是一样的。 柯搏虎道:“我不接受他,就等于将他送给敌人,同样会让柯家军面临更多危险。当年他引大夏兵马与北燕合兵,夹击柯家军,差点使柯家军全军覆没。蓟州如果失守,国朝的防线就会大大后缩,我柯搏虎岂不成了国家罪人。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忌惮孤鸣鹤的原因。孤鸣鹤却是因为那一次大胜,立了功才成为北燕国师。就算不计较与我的私仇,他如此没有节操,甚至可以引狼入室坑害他的祖国,我如何能与他结盟,就是从国朝安危角度,也不能够。当初送你去黄山啊,就是受了刺激,希望你有一日能在关键时刻克制孤鸣鹤。” 孟聪明无语,半晌才道:“聪明真让伯父失望了,也许,是事情发展得太快,聪明还来不及长大。” 柯搏虎噗地笑出来:“你已经很好了。其实,” 他站起来踱着步子:“姻缘天注定。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也是天注定。” 他盯孟聪明:“我们只好尽人事,听天命。” 孟聪明道:“是的,伯父。” 柯搏虎笑了:“看你,现在学会走神儿了。伯父期待你叫我岳父大人,给我磕头的那一天哦!” 他拍拍孟聪明的肩膀。 孟聪明脸一下就红了。 但想起将自己关在小屋里伤心的那个女孩,他突然在想,他也很伤心,谁来管他啊? 孟聪明跳上马,肖纵也跳上马。 孟聪明无语道:“瞧笑天又不见了,我就不能有个长久的朋友么?” 肖纵道:“他是有意在躲你。” 孟聪明一惊:“你的意思,因为和玉怜珠的关系?” 肖纵点头:“嗯哼,他怕你抓住他不放。” 孟聪明不再提瞧笑天,他看着肖纵:“你的家产呢?都扔在北燕了?” 肖纵翻翻眼睛:“财产,有很多种方式,不是都是房屋田地金银财宝,也可以有轻便的形式。” 孟聪明张大嘴巴:“这些不轻便的,已经听得让我流口水了。好吧,你这个大富豪。你知道这么多事情,汪一恺没有对你有戒心么?” 肖纵道:“江湖人,朋友间凭的是信任。仅此而已。” 孟聪明点点头:“你说的不错。其实国与国之间也是。只不过国家间如果背信弃义,恐怕就要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了。” “所以我一直劝肖必成回来。留在北燕,他有一天会让自己陷入那种痛不欲生的两难之中。” 孟聪明突然想到若莎。 凭肖纵的人品,若莎不会完全不相信肖纵的话。而且韩杰是什么人,若莎比所有人都清楚,她只是真心爱他不能自拔而已。 本来韩杰是个突破口,但是,他和阿怡一样,似乎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 他虽然是个坏人,但是你杀了他也得不到想知道的东西。 “孟公子,好多个月不见了!”颜可儿小脸红红的,虽然已经是深秋天气,她脑门却微微沁着细细的汗珠。大概是因为太忙太累了的缘故。 “嗬,生意这么火爆!” 可儿穿的衣服也漂亮了很多,淡黄色罗衣湖色长裙,素雅中不失艳丽,应对食客时眉眼间顾盼生辉,精气神儿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是个完完全全能干利索的小老板娘样子。那对红宝石坠子仍然在她耳垂上闪闪发亮。 肖纵道:“这女孩你认识?” 孟聪明道:“认识呀,你不是阔人么?请我吧,我让老板娘给你打折。” 肖纵忙道:“好好。” 进了一个古朴而典雅的雅间。宽阔的方型大桌,高背雕花木椅。长几案上摆着精致的瓷器,花瓶里插着时令鲜花。一切简洁而舒适,而且,很有格调。 不一时,颜叔亲自端上茶来。颜可儿利索地将碗碟摆好,又拿起茶壶给孟聪明和肖纵倒好茶。 孟聪明笑着说:“颜叔气色不错,看您也跟着忙活,还有时间读书么?” 颜叔乐了:“怎么能不读书!最近少将军忙,来得少了,之前他有时会过来和我聊些书经的,他很喜欢读书。” 孟聪明又不爽了,心里道:“知道他从小就爱读书,现在有了个才女老婆,开心了吧。” 想到这里,自己又一惊,怎么现在对柯云总是一堆怨愤了呢。 看到孟聪明来,可儿真心高兴。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可还是很惦记孟聪明。想来也有三个多月没有见了,此刻她心里竟然有一种很是依恋的感觉。 孟聪明也看出来了,只好装作没看到:“可儿,二喯还过来帮你么?” 可儿掩口一笑:“现在离得远了,只是少将军来的时候,他才会跟着一起来。不过现在的活儿多了,雇了伙计的。不像从前那样力气活儿多,是各种要操心的事情多。” 孟聪明道:“你平时就是机灵过人的,这些活儿你做着才擅长。” 他看肖纵一直不说话,心说这个大财主自从离开北燕,怎么变得沉默了呢。 便对可儿道:“这是我的新朋友,是个大财主,快把你酒楼最好的菜上来。” 颜可儿笑道:“都是贵客,今天可儿来请吧,怎么能让孟公子的朋友掏钱。” 肖纵忙道:“不碍事的,少将军开的酒楼,我也很好奇。上些你们的特色菜,我和孟公子尝尝,不要在意价钱。” 可儿乖巧地道:“那让您破费啦,我赶紧去厨房招呼上菜。” 孟聪明拍拍肖纵:“大老板,我有些事情要和颜叔商量,菜上了叫我一声咯。” 肖纵眼睛一转:“好地。不过,你完了事自行过来。最好的菜我先享用了请不要怪我。” 孟聪明噗地一声:“我不会再点一份儿吗?” 肖纵哼了一声,冲他翻个白眼儿。 孟聪明促狭地笑着:“放心,只一会会。” 颜叔住在三楼尽头的一间小屋。这屋子里布置的简单却整洁。桌上的茶具摆设也是简洁大方,质地很好。 一看颜可儿就是个细心而有品味的姑娘。 第一三九章 终于知道玉怜珠是谁! 孟聪明其实不太会和颜叔这样的人打交道,打个招呼还行,说多了难道谈诗书么,这个他实在太不在行啦! 但是,他要说的事情非常紧要,他一直没有说,是觉得玉怜珠未必与他要调查的大事有关。现在,事情的进展,让他必须知道玉怜珠的真实面目。 可他又怕吓到了颜叔。 所以,这场谈话要速说速决,一会儿还要享用美食呢,况且离开久了,肖纵也会不自在。 颜叔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孟聪明会有什么事情要单独找他谈谈。 除了诗文,他谈啥都不在行,虽然他什么科举也没考中过。 孟聪明阻止了颜叔给自己倒茶,环顾一下小屋,只道:“颜叔,那佛龛没带过来?” 颜叔吃惊地看着孟聪明:“那佛龛,旧了。可儿说现在有点钱了,虽然不能浪费,换个新的才配新家。” 孟聪明蔼然道:“可有的东西,颜叔必定是带过来了的。” 颜叔果然面露惊慌:“孟公子,你……” 孟聪明不想让颜叔害怕,可是之前他并没有想到玉怜珠会在这场战局中会有关键的作用。 所以他一直保护颜叔和可儿,并不想让他们牵涉进来。 可是眼下,玉怜珠的秘密可能就是整场战事的秘密。 韩杰,瞧笑天,夺走盟约的人,还有阿怡。甚至对他的加害,所有这一切,玉怜珠都脱不了干系。 颜叔咽了口唾沫,紧张得快要崩溃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孟聪明。 好不容易,他和可儿才过上平稳的,衣食有着落的体面日子,可为什么又是当头一棒打来呢? 孟聪明尽量和蔼地道:“颜叔,我知道你有秘密。你不愿意这秘密被别人知道。但是,这秘密如果会害到好人性命呢?我不相信你是一个坐视不管的人。” 他突然想到柯灵。玉怜珠是柯灵从小的依靠,以至于柯搏虎收她为义女后,她也没有将与玉怜珠相关的秘密吐露半个字。即使后来和柯云渐生爱慕,彼此深情爱慕着对方,她也仍然什么都没说,玉怜珠便以小乖儿的名字,在柯府里躲藏,陪伴着柯灵。柯灵虽然年纪不大,但柯家军是什么人,柯搏虎又是什么人,谈笑间生命可以瞬息间陨落,剑挥处鲜血飞洒。她太明白了,为了从小陪她长大的玉怜珠,她必定要保持缄默。 而颜叔,他,又是为了什么? 颜叔低下头,突然黯然道:“我能怎样,我是被迫逃到这里来的。否则,哪有放着江南富庶的日子不过,来到蓟州郊外这个又偏僻又荒凉的地方呢?” 于是,颜叔便讲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公子已知道我是江南人。其实我并不像最开初和公子说的:我家里富庶,来蓟州时有一笔积蓄,那正是为了隐瞒我有来历不明的钱财。 我父亲是江南一个小村落里的一个穷读书人,靠着几亩薄产生活。读了几十年书,结果书没读出来科举连年不利,家里只能勉强过活。后来父母相继亡故,而我除了继承父亲不多的读书本事外,其他更是一无是处了。也参加几次科举考试,却是连连落第,只好依旧靠着几亩薄地收些租子勉强度日。说也奇怪,我虽然性喜读书,被村人说读书如痴了一般,却始终读不好书。而且江南人才济济,哪里能轮得到我去蟾宫折桂,郡县考试都不得中,更不用说上京了。好在凭几亩地一时还不至于饿死,我除了读书也没有其他嗜好,就那样独自一人将日子一天天过下去。 咱们国朝人讲究男人先立业再成家。我无业可立,又无父母操持,也不敢兴娶妻之念。可是,有一日,我自己都想不到的,竟然遇到一件奇事,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 我竟然遇到了可儿的娘,而且是十分惊险的相遇,现在想起来都还浑身发麻。 那天恰好我去邻村访友,也是穷读书人,一起谈谈文章,斗斗作诗联对,那是我平常最开心的事情。到了邻村,和几个诗友一起吃饭小酎,聊得十分高兴,直到天色暗下了,我才意犹未尽地准备步行回家。我一个人往家赶路的时候,却不想突然在山道旁边发现一个受伤的女子卧在那里,看上去年纪不大。我急忙跑上前,俯身检视,看到她有几处伤口在流血,想搬动她。但一碰触她就痛得叫起来。我知道一定是骨头受了伤,于是急忙跑到旁边村子求援,找了一辆车,又央求村人将她抬到车上。 看到她伤势沉重,我很紧张,不敢怠慢,直接让车夫赶着车去了县城最好的医馆。那医生说这女子是脊柱摔坏了。虽然治疗后将养半年大约可好,但身高不能再长。因为她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好在我和大夫认识,又找人做了铺保,将家里的那几亩田卖了,才有钱替她治伤。我问那女子家在哪里,她只是含泪不语,半晌方才说无家可归,求我收留。又一再说伤好后会干活挣钱,不要我养活她。我陪她在县城住了半月,医治得差不多了,便又雇车带她回家,侍候她将养起来。她个子小小的,但是长得挺好看。等伤好了,她提出嫁给我。相处半年,孤男寡女,我却始终恪守礼法,对她很是尊重。但我们心中却情谊已深,只是我已经一文不名,怕自己穷,拖累她这么美的女子。但她决意嫁给我,我们便成了亲。 成亲后,我最发愁的是,原来有几亩薄田养活自己都困难,如今有了她,田却没了,以后如何生活?但她,对,她当时告诉我她叫莲珠,说她可以做针线绣品养家,让我无须担心。果然,后来她经常去外面绣庄拿些半成的绣品回来,终日忙碌织绣,织好成品再交到绣庄。她手真是巧,绣得漂亮极了,不论花朵,鱼儿,飞鸟,全都栩栩如生。只是她的绣品,颜色都很鲜艳亮丽,她说这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也红火热闹。果然让她说中,可儿很快就出世了,莲珠又那么能干,将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我家的日子富裕起来了。我真是心满意足,也彻底放弃了科举之念,不去做好些迎合考官的文章,每日只是读书会友谈诗讲文,逗逗女儿,和莲珠也是恩爱有加,日子过得快乐悠闲。直到有一天,我发现...... 第一四0章 往事难忆,往情难觅 她竟然杀人!她的钱不是做绣品换来的,她是江湖上的女飞贼。我又惊又怒又怕,就和她争执起来。 她想说服我,要我接受现状,我虽然是个穷书生,但也有做人底线,自然坚决不允。我让她改邪归正,便不去告官,一家人继续好好过日子。可她却不听我的,情急之下,我对她讲:难道你要女儿长大,知道你是什么人,挣的是什么钱? 她竟然说她身属江湖,不可能和我过着普通的日子。她有她要做的事情,她有仇家,她要报复。我一怒之下要和她割裂关系,但她也被我的话触动,为了不影响女儿,便退了一步,说可以给我和女儿找个安稳住处,供我们生活,只要让她能经常看女儿。我断然拒绝了,既然她不肯悔改,而我虽是个又穷又酸,没有本事的读书人,但女儿是我颜家的血脉,她要干干净净,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会坏掉她一生的不好影响。我当时又急又气,十分强硬。可莲珠虽然是个女魔头,对我却真是温柔体贴。即使她的真面目被我发现,她也没有半点对我凶狠之举,只是苦苦求我。最后,她竟然真的为了女儿前途,再次向我让步了。 她哭着对我说:没想到这么早被我发现了,如果再给我生个儿子就好了。她又说舍不得离开我,舍不得刚拥有的温馨的家庭生活。 我告诉她只要你杀人,这些就都是假象,你在麻醉你自己。 但她仍然要留在江湖,要去报复她的仇人。于是我们最终在争吵与痛苦中达成协议,我和可儿离开家乡到北方去,和她彻底割裂。以后她如何做,我们父女俩都图个眼不见为净。 我搬到了蓟州,在这里艰苦度日。一开始还算平静,只是不时会想起她。毕竟我们感情很好,而且是患难夫妻。 但时间一久,不知怎的,我一直觉得周围有她的影子。我甚至感觉到她偷偷来看过女儿,但又没真正看到她出现。我心里也惦记着她,便开始处处留意。果不其然,她真的来找我了。我发现她竟然身材又变得更瘦小了,她告诉我她在柯总管府上做了大小姐的贴身丫环。只有我知道她的真正年龄。她找我也是从到柯府当丫环之后,她才又上门找我,说想和可儿见见面,当面只说是小姐妹。可儿一直没有母亲关照,从小就在贫苦孤独中长大,其实很羡慕那些有母亲疼爱的孩子。我看莲珠现在也有了正经的生活,又可怜女儿,所以没有再阻止她来看可儿。只是我们都没有告诉可儿真相,我也不许可儿收她的东西花她的钱。可儿一见了她就十分欢喜,从此就称她为姐姐。莲珠也在柯府每十日给她放半日假的时候,跑来与可儿见面。 其实她还是有破绽的,总管府离我们很远,她半天时间便能往返,必是用了轻功。只是可儿年纪小,没有怀疑过。她失踪之前,突然私下和我说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并且暗示是有危险的,我才允了可儿收下了她的耳环。那天她走时十分不舍,我已经预知到她可能回不来了。 后来果然听到柯府丫环小乖儿失踪的消息。柯府并没有向外宣扬,而是大小姐亲口告诉可儿的。大小姐却说,是小乖儿找到了失散的父母,接她走了。 可儿很伤心,说小乖儿有了父母,怎么就不认得朋友了? 我骗她说,其实小乖儿早就知道要离开柯府,她怕见了你难过,才送耳环给你做纪念的。可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便不再提此事了。 “孟公子,”颜叔对孟聪明道,“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你不用担心,其实以她的行径,她活了这么久,已经是幸运。我每日替她担心,或许,这次终于不用再担心了吧。” 孟聪明想到,就在沙平镇玉怜珠丢掉了一只手臂,如果颜叔知道,会有多难过。这事更不能让可儿知道。 于是他对颜叔道:“您不用担心,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她确实还活着。他是被江湖上一个有势力的好人帮助,避到远方去了。” 颜叔啊了一声,眼中竟然闪着泪光。 他嘴里虽然说有心理准备,其实却十分担心她。虽然不能在一起,心中的情谊却是不能消失的。 孟聪明从身上拿出那块帕子,递给颜叔。 颜叔接过,有些诧异道:“怎么在你那里,分明一直在我身边……” 孟聪道:“对不起,颜叔,您那块是我换掉的复制品。我没有想据为己有,只是为了查可儿母亲的来历。” 颜叔吃惊地挠挠脑袋:“原来如此。” 他珍重地接过帕子,却一时不知道该放哪里了。既然放得多秘密,孟聪明都能拿到,那么…… 孟聪明笑道:“您还放在原处吧,不会再有人拿了。” 孟聪明忍不住又问道:“可是,颜叔,您为什么要把这帕子留着呢?是莲珠给您的吗?她应该知道这会让你们父女十分危险啊!” 颜叔自嘲地笑了一下,有些羞愧的样子:“那不是她给我的。是当年我们从江南来这里之前,我和她谈崩又谈妥准备离开之时,我偷偷拿的。” “我和莲珠其实感情十分深厚,即使知道她是江湖女飞贼,知道她杀了不少人。我不得不和她分开,以保住我一个读书人的清白。但是夫妻三年,感情却不可能一下消失。我心里真的难以割舍,就把帕子偷偷留在身上了,这些年想她的时候,也会经常拿出来看一看。” 孟聪明道:“颜叔,那画上的山坡和花,就是当年莲珠和她仇家一起呆过的地方。那花是叫青蒙花,应该是她在江南生活时周围长的花。” 颜叔若有所思道:“我们虽然是夫妻,我对她的身世却了解得太少了。我只留了这么一件东西,想等可儿出嫁有了夫君可依靠,日子安稳了再告诉她,却不想......” 孟聪明暗想:“玉怜珠摔下的那个山坡,和这张帕子上画的山坡,显然应该是一个。以玉怜珠的武功,一般人怎么能推她下山?” 他便又问颜叔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颜叔,可儿的母亲有没有告诉您,是谁将她推下山坡的?” 第一四一章 谁将她推下开满青蒙花的山坡 “推下山坡?”颜叔震惊地看着孟聪明,“她始终告诉我她是摔下山坡……” 突然,颜叔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捂住前额:“天啊!” 半晌,他才将手放下:“可儿母亲从来不谈江湖上的事情。她一直说是不小心摔下来的。” 他努力回忆着:“是的,那医馆的大夫告诉我可儿母亲有内伤,我们都以为是摔下所致,原来……” 他痛苦地摇头。是的,他心里仍然是多么惦记这个他爱过的,却又完全不了解的女人,这个江湖女飞贼。 孟聪道安慰道:“颜叔,您不要再伤心了。这么多年过来,你和可儿终于有安稳的生活。而且,可儿的母亲没有死,她虽然远远离开这里,却很安全。您先放下心,日后若她肯洗心革面,也许您和她还有相聚的日子。” 颜叔握紧孟聪明的手,感动地道:“为什么我年纪大了,突然遇到这么多的好人。我已经老了,只要她能有安稳的余生,可儿能有个好的未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告别了颜叔,孟聪明又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击伤玉怜珠,发出蜂鸣的黑影。还有杀手团。黑影是不是杀手团的背后势力?又是不是韩杰嘴里的那个师父? 孟聪明回到雅间,只见菜已上齐,肖纵正对着一小碟花生米在喝酒,可儿劝道:“肖大哥,您吃些菜啊,一会儿孟公子来了可儿会再上菜的。” 肖纵连连摇头:“等朋友到了再吃,我一向是这样的。” 孟聪明想起他在北燕时对自己的照顾与体贴,一时有些感动,却调侃道:“是花生米最好吃吗?还是花生米是你的最爱?亦或是花生米最下酒?” 肖纵抬起头,慢吞吞道:“还不快吃你的,嘴巴那么多。” 孟聪明坐下,老实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鱼吃起来。 可儿急忙给孟聪明面前的酒杯倒上酒,一阵凛咧的酒香散发出来。可儿笑道:“公子在蓟州吃惯了白浪河的大鲤鱼,这却是附近镜泊湖里的白鱼,比鲤鱼珍贵许多,肉质嫩,也鲜美的很。” 孟聪明笑道:“果然好吃。”他又拿起酒杯一口饮下,对肖纵道:“你快吃,菜没了可别怪我。” 肖纵笑一下,这才吃起来。 可儿小心地道:“味道还好吗?” 孟聪明噗地乐了:“可儿,这个你要问那些吃货啊!我和二喯差不多,他见了馒头没命,我吃到羊腿,就以为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可儿哎呀一声:“对了,只想拿最好的菜来,怎么忘记公子最喜欢吃羊腿呢?你们且等等。”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白袍青年走了进来,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可儿,羊腿多上一些,我也要吃。” 可儿抬头一看,惊喜地赶紧屈膝行礼:“大公子,您来啦!” 柯云微笑一下:“关心我的铺子么,看看又有多少钱可以分。” 可儿脸红了:“哎,大公子订亲,我和爹爹连份金都送得那么寒酸,真是不好意思。” 柯云又笑了:“你们那么忙,颜叔还亲自来参加订亲之仪,我真的很感激呢。”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布袋:“看,这是什么?” 可儿脸一下红了:“大公子,您干嘛把份金拿回来呀?” 柯云看看周围:“这酒楼刚开张,收入多少我很清楚,你给这么多,你和颜叔吃什么?” 说罢,他从布袋里拿出一块银子,将其余的还给可儿:“心意我领了,跟我不用那么客气的!” 可儿红了脸,又不敢不拿。她还是很害怕柯云的。 孟聪明心里哼了一声:“四处做好人,谁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柯云坐到桌边,看着孟聪明:“你好像不怎么欢迎我。” 孟聪明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不会为了还份金专门跑一趟。” 柯云却转向肖纵:“肖老板,我知道你回到国朝,还没有想好该做什么。” 肖纵道:“少将军,我现在真的成了闲人一个,如果柯总管有用在下之处,尽管吩咐。” 柯云道:“聪明和京城有缘,去过北燕京师,怕是要再去国朝京城了,如果方便,肖老板可以陪他一起。” 肖纵微笑了一下:“在下明白。只是孟公子……” 孟聪明跳起来:“你凭什么命令我啊?” 想起昨天订亲仪式上的插钗情景,他心里不知怎么就一股火冒出来。 柯云也站起来:“你不问我,也能猜到我来沙平镇干什么。这里是在蓟州去京城的路上,要紧的很。” 孟聪明突然道:“我走了,她呢?” 柯云冷冷道:“你要是真在意她,就少来这里几次。” 可儿正和伙计端着羊腿进来,正听到孟聪明和柯云最后的对话,一下呆立在那里。 柯云看到可儿傻了一样,便将羊腿接过来,放在桌子上。 他和颜悦色却不失严肃地道:“可儿,我是来看颜叔的。你觉得孟公子也是来看颜叔的吗?你是个好姑娘,你有你自己的价值。” 柯云说话就是这么直接,说完便走了。可儿看着他离开,又转回头惊惶地看着孟聪明。 肖纵叹了一口气:“哎呀,把小老板娘吓坏了。” 他又对孟聪明道:“看你把人家气的,羊腿都不吃啦。” 孟聪明也气得要命,这个柯云,说是平时不爱说话,一旦说起话来简直是扎人心。 可儿惊惶道:“孟公子,大公子生气了,怎么办?” 孟聪明也无可如何,对可儿道:“他生我的气,没有生你的气,他不是还夸你吗?”他拿起酒杯一杯全灌下去,然后恶狠狠地说:“不就是说我居心叵测吗?” 肖纵看看一桌子菜,又看看可儿,然后对孟聪明道:“你既然要上京城,很多事你想管也管不了的。等一切有了结局,也许另一个结局自然见分晓了。” 孟聪明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哼了一声,心里道:“家里有个才女老婆,却宁肯跑来和颜叔聊诗书都不呆在家里,你是真喜欢读书啊假喜欢读书。” 肖纵看孟聪明气鼓鼓的,可儿还在紧张和尴尬,便对伙计道:“小哥,快把这几个菜,用食匣装好,送到我的房间。饿了这么久,我可得好好享受下的。” 屋里就只有可儿和孟聪明两个人了,可儿含了眼泪,对孟聪明道:“孟公子,可儿没有那样的想法,大公子和大小姐对我那么好……” 第一四二章 喜欢武功的财主 孟聪明深呼了一口气:“可儿,我还真的是来找颜叔的,你说冤枉不冤枉。可是,”他突然叹了口气,“其实也不冤枉,我也挺愿意来看看你,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他没有办法掩饰自己,他对可儿也是心动的,他不想骗可儿。但虽然对可儿的喜欢并不能动摇他对柯灵的感情,但确实是柯云特别生气的原因。 可儿睁大了眼睛,她年纪太小,还不懂什么是复杂的情绪。但她现在的心绪就是很复杂。孟聪明说愿意来看她,让她惊喜中又带着点伤感:“我明白孟公子是对我好的。但我没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和公子你,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能。但让大公子生气就不好了,他是真的对我好,对爹爹尤其好。” 孟聪明心里想,本来玉怜珠能让他们过上好生活,可是为了父女俩不受连累,才硬是这么多年都没有认可儿父女。颜叔不要玉怜珠的钱,也是个有骨气的人。 可是,他孟聪明非但帮不了他们,还让可儿陷入惶惑之中,自己却是应该被柯云骂一骂的。但对于可爱的又对他好的女孩子,他都有点抵御不了。 他下了决心,结束了和可儿的谈话,走到肖纵的房间,讪讪地道:“留了吃的给我没有?” 肖纵用力咽下一大块羊腿肉:“什么时候缺过你的,坐下吧。” 孟聪明道:“你真的陪我去京城?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长期打算?” 肖纵舔了舔手指:“这是口外的羊,果然可儿姑娘开酒楼蛮上心的。” 孟聪明翻了他一眼:“我在问你话,听到没有?” 肖纵道:“上京城,开酒楼,开绸缎庄,开生药铺,开珠宝店,开茶叶铺,开医馆。要开就一起开。” 然后他又津津道:“我一会儿还要和少将军谈一下入股出云楼的事。” 孟聪明歪着眼睛看他:“你真吓人。” 肖纵得意道:“你不是知道吗,我做生意天赋远高过我的武功天赋,而我的武功也不低。” 孟聪明啧啧两声:“你怎么敢肯定,柯云会让股份给你。” 肖纵道:“我从他脸上看出,他缺钱。” 孟聪明立刻就笑喷了。 这一笑,他一口气吃下了两根羊腿。然后自言自语道:“我是饭量最接近二喯的人。” 肖纵噗地笑道:“是那个力气特别大的……”他省略了“傻子”两个字,然后道,“我让你开心了,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孟聪明吓了一跳:“教你武功,你怎么想的?我的武功,好像也不够教你的。” 肖纵站起来:“就运内息的方法就行。不同来源的内息,能够全身的都运起来,必定有自己独特的心法。” 孟聪明奇道:“问题我的内息你没有,你运什么?没有可运的材料哇?” 肖纵道:“我知道方法,就大概能推出为什么韩杰能将气息注入到那张大床里,我和他的内息差不多。” 孟聪明摇头:“你内息没有他强,但比他扎实一点……”他看着肖纵,“我这样说,你是否开心一点。” 肖纵哼了一声:“老弟,是你需要我的帮助好吗!” 孟聪明一笑:“好的,我们找时间切磋一下。” 肖纵却站起来:“还找什么时间,就今天。但我现在要找少将军谈酒楼的事情,然后我反正住在这里,这酒楼很快会变个样子。” 孟聪明翻了一下眼睛。 他喝了第三杯出云楼自酿的醉沉香之后,肖纵回来了。 肖纵满脸喜气道:“你猜我和少将军谈的结果怎么样?” 他很有些得意洋洋。 孟聪明道:“少卖关子,快说!” 肖纵道:“当然是我完全达到了我的目的,我还出了资将酒楼旁边的店铺也盘下来,交给可儿一起打理。” 孟聪明晕了一下:“你想累死可儿吗?她都不到十六岁!” 肖纵更得意洋洋地:“还有颜叔啊!其实颜叔并非一个简单的书呆子,他颇具商业头脑。” 孟聪明耸了下肩膀:“我倒是觉得,你才是个最具商业头脑的人。” 肖纵凑到孟聪明面前:“还是个颇具八卦情怀的人。” 孟聪明警觉地道:“有什么八卦?” 肖纵道:“少将军和颜叔谈到了可儿的婚事,要给她做媒哦。可能过不了多久,可儿就是个真正的小老板娘了。” 孟聪明突然将心放下了一般,但同时,眼前竟升起一片迷雾。 原来是眼睛湿了。 柯云做事是非常靠谱的,他介入可儿的婚事,可儿未来有着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心中顿时有几分失落。 不是他想遏制自己的情绪,就可以遏制的。 他对于柯云,竟然也有了一些情绪。 他们亲如兄弟,但做事做人都不一样。 为什么柯云做了这件好事,在他心里却好像站在他的对立面。 肖纵早就看穿孟聪明的心思,心里暗笑。 孟聪明对肖纵也无语,这么快就收购人家店铺,开始新的买卖了。 他相信到了京城,同时开若干家店铺对于肖纵是不在话下的事情。 孟聪明站起身:“既如此,我要回蓟州,肖老板便在这里好好打理新生意吧。” “且慢。” “干什么?”刚拔腿要走的孟聪明吓了一跳。 肖纵道:“你还没有教我运息。” 孟聪明奇道:“你这么着急干嘛?” 肖纵道:“你这么着急回蓟州干嘛?” 孟聪明不吭声了,他本来是个无根的人,何况沙平镇集聚了很多异常情况。肖纵主动要跟他学运息,也可以尽早揭开韩杰和那张大床的秘密,如果往日他是会马上答应的。 但是现在。 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是的,快一天没有她的消息了,他不知道她怎样了。 孟聪明是个率性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缺点如同自己的优点,同样突出。 他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不想理他的女子,也可以尽情付出。 他最终决心战胜自己一下,站起来道:“好的,不论我今天是否回蓟州,我现在好好陪你运内息。” 肖纵拉着他就跑到一个雅间里,然后叫伙计过来将桌子,案几,花架全部通通拿走! 孟聪明睁大眼睛:“你已经可以这样颐指气使了?” 肖纵道:“我是股东呀!老板呀!” 第一四三章 大床与内息 孟聪明真心无语了,却见柯云带着二喯正要下楼。 二喯一看就是吃饱了馒头和羊腿,跳跳躜躜的。 柯云冲肖纵笑了一下:“肖老板,进入状态很快嘛。” 肖纵道:“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柯云又笑了一下,便带着二喯走了,也不搭理孟聪明。 孟聪明切了一声。 两个人在屋里开始对练,孟聪明发现肖纵果然进入状态是慢的,但他的后发力很强,内息虽然不够强,却很绵长,和韩杰的内息恰恰相反。 等孟聪明熟悉了肖纵武功和内息的套路,便开始教授他如何调息,如何将体内气息运起来,再自如调动。 果然,肖纵理解也是慢的,但他很吃力,却很认真。 孟聪明一边教,一边想,这跟韩杰完全是相反的路子嘛,那家伙一看就是武功天赋极高的。只不过他的师父禀承一种速成之法,让他没能成大器就是了 孟聪明一边教一边突然想道,阿怡……和韩杰十分相似,也是出奇聪明的。想来这个师父,刻意物色了一批武功天赋极高的孩子,然后训练成为杀手! 但是,武功能出得来,也有可能出不来。那些练废,或者没有练出来的,必然有一些散失在民间…… 他想着,竟然有些走神了,却觉得突然手掌一空,内力被牵引着身体也有点控制不住了。 他大吃一惊。 肖纵突然开口道:“你走神儿啦!知不知道这样是很危险的。” 孟聪明又是一惊,这家伙,互吸内力的时候,他竟然还能说话! 显见得肖纵的内息基础是极扎实的,他双掌向前一推,将内息又徐徐注回孟聪明掌中。 然后向后撤步,收了内息。 他竟然出了一身大汗,这才开口道:“我想我应该可以了。”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 今天他哼得很多,太多让他感觉这样那样的事情了。 但是离开蓟州,却是他心理上最轻松的一天,虽然内心惦记柯灵,但又像走出了一个笼子。 男人总有自己的世界,走出去了才觉得天地广阔。 他对肖纵道:“你偷了我的内力呢哼!” 肖纵笑道:“我这就还你。” 他又补充:“刚才已经还了一部分。” 他说罢,突然排出双掌,从他脸上就看到显然已经加了内息。 孟聪明急忙将双掌迎上,却不加力。 果然,一股辣热缓缓注入他的手掌,孟聪明既不动,也不顶,也不收,完全任由肖纵向他源源注入内息。 半晌,肖纵收了手,兴高采烈地说:“可以找大床试啦!” 孟聪明歪着眼睛看他:“咦……你已经往外注两回内息了,你有多少啊,给完了床你就没啦!” 肖纵将长衫抖了抖,又拿起衣襟扇汗:“我打算全给你。你不是已经会调息了,给你凑多点,对付孤鸣鹤。” 孟聪明感动之余,也笑喷了:“谢谢你的好意,那我就接受了。不过,孤鸣鹤确实是大师,他们说第三个境界就是身体能自如响应大脑,而大脑能指挥调动身体。所以哪是那么容易,再多的内息加进来,不能随心所欲地调动响应,也是不行的。” 从北燕回来,他又研究那秘笈,感觉到其中暗含了孤鸣鹤给他讲的道理,但又不是全部。 即便孤鸣鹤也没有参透这本秘笈。 孟聪明也仍然没有参透,恐怕要等到下一个层级了。 肖纵笑道:“我得赶紧找床去了,这个酒楼里,像北燕宫中那么大的床还不一定有。所以兼做多种生意的老板是多么重要!” 孟聪明耸耸肩。肖纵忙忙地往外跑,突然回头:“我还要再开个家具店!” 虽然肖纵是个做生意的天才,最后还是在可儿的帮助下,在镇上最大的家具店里,找到了一张大床。 他举着床龇牙咧嘴地往楼上搬,不仅是因为沉,是因为实在太大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承办喜宴的大厅,将床放了进去。 他还不要人帮忙,说是要体验韩杰当时的感觉。 孟聪明笑道:“你仿佛完全不像他一样从容而阴险啊。我本来以为你的武功和他差不多的。” 肖纵将床放下,直起腰揉了揉:“哎哎,这跟武功有什么关系,你让二喯来能比我强。” 孟聪明道:“这么快你就知道二喯了?” 肖纵嘿嘿道:“我跟他聊了两句,切磋了一下呢。” 孟聪明简直笑喷了:“你还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哉。” 可儿在旁边也笑得弯了腰。 孟聪明突然想起来,刚才乱乱的,他都没来得及问肖纵,柯云给可儿找的人家是谁。肯定不会是二喯,颜叔早就不同意。 但其他人,孟聪明摸摸后脑,蓟州城里还有什么合适的适龄男子么? 他平时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半点都不关心,到感兴趣了,才发现自己满脑子竟然只认得二喯这个适龄男子。 哎,算了。他突然发现柯云真是一把理家的好手,能做生意,能给人做媒。 看他对可儿,也很有个长辈的样子。其实他对可儿是部分代替了颜叔。因为颜叔实是太指望不上了,柯云和他一起谈诗文获得了快乐,便也会代替颜叔谋划可儿的未来。所以,虽然柯云不能再和柯灵在一起,却不动声色将自己和可儿隔离。 可是在战场上,他一把剑何曾给过敌人机会。 正因为如此,那个无比可怕的孤鸣鹤,才会用柯云来气自己,因为柯云无论从哪方面都那么优秀。现在似乎自己武功再怎样练到更高的境界,也和柯云无法相比一样。 “哎哎,怎么走神了?” 肖纵对可儿道:“可儿姑娘,我要发功了,你赶紧离开屋子,不然一会碰伤了你。” 可儿脸一红,她还是很愿意和孟聪明呆在一起。 孟聪明也道:“可儿,你去忙吧,我要和肖老板,啊,是你的老板,共同对付这张床。” 可儿乖巧地点点头,孟聪明笑了。 如果柯云真给可儿安排个好的未来,也许自己心里不自在一下,也很快就过去了,可儿却会有一生幸福的。 第一四四章 突发! 等可儿出去了,两人都不敢玩笑了。 肖纵道:“去,去。站远。” 孟聪明奇道:“干吗站远,这床会爆炸吗?” 肖纵掸掸长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不晓得后果呀,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孟聪明道:“天啊,你有那么大的破坏力么?” 肖纵却不理他,突然运掌。 孟聪明赶紧真的站得远远的,他知道肖纵的内力。 虽然该财主不以内力见长,却也不是玩的 何况还有一张大床。 肖纵运起内息,孟聪明发现他其实领会的很到位,也很得心应手,只是领会比那些天赋极高的人些微慢了点罢了。 这时,肖纵已经开始向大床注入内息了,虽然气息不强,却很稳健,只有孟聪明能感觉到一股内息徐徐注入到大床当中,绵延不绝。 突然门外一个小二高声道:“沙平烘肘……” 孟聪明迅猛却无声地打开门,一出手就掐住小二的脖子,后边那个高音拖长的“来啦”就扼杀在喉咙中了。伙计可怜地挣扎得像一条临死的鱼,但在孟聪明手里,半点都动不了,脸都憋红了。 孟聪明一手扼住他脖子,一手还迅疾地替他端住了盘子。 突然,肖纵气一懈,喘着气道:“行了,再也注不进去了。” 孟聪明手一松,端好那肘子。 伙计咳嗽起来,孟聪明将肘子塞给另一个伙计。拍拍被扼脖子的伙计:“小哥,得罪啦!” 那伙计瞪大眼睛,孟聪明已经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孟聪明将手放到大床上,略微一运气,沉吟了一下,双掌一松。 “这是你力尽所能的气息么?” 肖纵喘着气拼命点头。 孟聪明沉吟道:“韩杰以内息见长,但也不会比你强很多。你的积淀比他要深。那么,我那些超凡脱俗的内息真是从这张大床而来的吗?” 肖纵喘着气对孟聪明伸着大拇指,表示你说得很对,很对。尤其表扬我的那两句,真对。 孟聪明哈哈笑喷了。 他回忆着那晚的情景。 当时他正吸着内息,突然就天翻地覆,发生了大地震。 他一把抓住肖纵:“韩杰的内息是练歪了的,他有意将歪了的内息又用歪了的方式注入大床,只是想影响我运息。至于为什么我的内息那么强大……” 肖纵瞪大了眼睛。对于武功提升,他比什么都关心。 孟聪明徐徐道:“当时发生了大地震,因为床内含有内息,而我的内息在和大床内的内息较劲儿。地震使得我不仅将大床的内息吸了进来,还吸进了……” 肖纵不解道:“吸进了毛?” 孟聪明拍拍他,一扬头,昂首挺胸摇头晃脑道:“吸进了天地万物之灵气!” 肖纵气得差点打他一巴掌。 但仔细一想,那日的地震确实可怕。 感觉天地都要覆灭了,那其中的影响,也只有上天知道。 他看着孟聪明,羡慕道:“你运气好,老天都照顾你。” 孟聪明没好气道:“我宁愿老天给我能嫌钱的本事!知道我有多穷么?” 肖纵笑嘻嘻道:“知道。一文钱神探。” 孟聪明翻个白眼:“去你的吧。” 和肖纵磨叽完,孟聪明不敢再耽搁,向颜叔和可儿告个别,心急火燎连夜赶回蓟州。 他没有去问颜叔,柯云给可儿找了什么样的人家。 他知道不应该再去关心和可儿有关的任何事情。 只要可儿幸福就可以了。至于他应该离她远一点。 出了出云楼,他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缰绳,飞身上马。 这次,他不会像上次那样带着愁绪漫步街头,他决定要飞奔回蓟州了。 因为那个小屋里,有一个他心心惦念的女孩。 孟聪明纵马飞驰,天色已晚,但小镇上的街市依然很热闹。 他不得不跳下马,牵马走过这条狭长而热闹的街市。 街两边的摊贩生意正火,各种煎包,炊饼,鸡汤热面,卤味炸货都在大锅里热气腾腾。卖小百货的琳琅满目。居民们忙完一天的生计后,纷纷上街吃一碗面或粉,或者趁着难得的闲暇,给家里采购日用品。大姑娘小媳妇也结伴出来,借着灯市,买一些针头线脑和便宜的小首饰丝带什么的。 这是平民的欢乐,日常的欢乐。 孟聪明只能将马勒住,缓步走过狭窄而挤满人群的街市,顺便看着周围这和乐的景象。 他从小父母双亡,这些和乐融融的景象,他很早就再没有享受到了。 还是个稚童时母亲对他的慈爱,父亲对他这个独子的娇宠,成了他长大后很珍稀的回忆。 虽然偶尔有机会去蓟州,柯伯父一家会对他比对柯云还要疼爱,他还是很羡慕柯云。 他本身是个跳脱爱玩的孩子,很小就上了黄山。不知道柯搏虎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大把握,认为他能在黄山练出武功。 其实,他几乎是凭了要找到那个被无脸人偷走的小女孩这个信念,才在黄山坚持下来。 街边被五彩灯光映红的笑脸,儿童的呀呀细语,少女间害羞的嬉闹与佯装的口角,他突然觉得他多么缺少这些,多么希望能融入到这种氛围中。 但是如果开战了,这里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韦都…… 这是个令朝野内外和国朝百姓都噤若寒蝉的人物。 虽然他横征暴殓,将他的敌对势力几乎杀光。 但孟聪明对于他并没有直观的认识。 只是当年,他的父母,畏于韦都的权势,都没有敢去皇宫参加女儿的大婚仪式,却委曲求全给韦都小妾生的两岁小女儿贺生日。 这份屈辱,他脑海里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所以,他知道了内幕,却没有告诉柯灵,他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不想这个纯洁的女孩,会有那样一个父亲。 战局既然就要爆发,或许将来某一个时候,柯灵会和生父相见。 那时将会如何?他无法预料。柯灵的身世秘密,他对柯搏虎和柯云都没有透露,或许这世上,他和玉怜珠,是唯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神骏缓缓地迈着小碎步在街市中间穿行。 街两边的灯笼和炉火映照着热闹的小镇夜晚街景。 孟聪明无法抑制地思绪万千。 穿过这条街,他就可以飞驰起来,去和她贴近,虽然可能面都见不上。 突然,一声锐利的哨音震醒了他。 几乎同时,孟聪明从遐想中清醒过来,刀已出鞘在手! 两个黑影如鬼魅般飘然而下,手里的长剑从两个方向齐齐向孟聪明刺来。 杀手团! 第一四五章 夜遇杀手团! 孟聪明冷笑一声。 等的就是你们! 他突然发现杀手团和玉怜珠是死敌,但两方都不放过他。 玉怜珠是要他的命。 杀手团却是在阻止他正在执行的计划。 孟聪明刀锋一转,瞬间就将两个杀手的剑推了出去! 他冷笑:“你们跟了个邪门的师父,就以为能赢得了我吗?” 蒙面黑布后面,四只闪着寒光的眼睛。 阴森,恐怖。 孟聪明相信,他们的年纪都不会大。 他早就发现一个秘密:杀手团的杀手,武功虽然高,却并非高到能上境界。 内息虽然强,却没有强到如孤鸣鹤一般摧枯拉朽。 轻功虽然高,却没有高到如玉怜珠一般瞬间即逝。 他早就悟到了其中的原因。 如果武功真的高到如孤鸣鹤甚至玉怜珠,那么就会失去控制。 背后的人,只要他们听话。 他们只是一种杀手的存在,没有独立的意志。 所以,这些杀手还必须有一个特点,脑子一定不能很够使。 包括韩杰,包括阿怡。 韩杰算是稍微有点脑子的,有点自觉意识的,所以才会犯错被杀手团追杀。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被杀手团驱使的命运。 那两人盯着孟聪明,并不回答一句话,沉默中剑却闪电般回手再次刺向孟聪明,联手二次攻击。 孟聪明再次冷笑,已从神骏上跃起:“正好拿你们试试武功。” 他掠到空中,手中刀如风推转,当啷一声,再次同时击中两把剑,那两人又被击得退后几步。 但是突然,可怕的事情出现了! 从街道两旁甚至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天上地下,突然如暗夜蝙蝠般,冒出十几个蒙面劲装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 其中又有两个和先前那两个合力,一起围攻孟聪明。 而其余的人,竟然开始屠杀惊叫逃跑的百姓! 这一切只在一瞬间,刚才还和乐融融,热闹祥和的小镇街市,刹时间血雨飞溅,平民百姓不断倒在血泊中,包括孩子。 孟聪明又惊又怒,浑身发凉,他大喝一声:“你们是什么人?都对着我孟聪明来,敢杀百姓的,日后绝不会放过你们,要你们粉身碎骨化成灰烬!” 他怒喝之后,惊怒之间一剑又扫开了四个杀手,扑到一个正要向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下手的杀手面前,一刀削断了那人的手臂。 那杀手惨叫中长剑和半条手臂掉落,可孩子却同时被另一个杀手一剑砍为两段! 孟聪明疯了,怒吼着将刀抡圆,和十几个武功高绝的杀手混战在一起。 但他孤立无援,虽然拼力搏杀,却看到不断有手无寸铁的平民倒下,他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这些杀手武功超高,他砍倒了两个,却有新的补充进来,将他死死钳住,他根本无法去救助那些平民。 他的武功却霎时被全部激发出来。 但令他绝望的是,这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他能杀伤杀死围攻他的杀手,但杀手人数众多,也同时在不断地继续屠杀平民。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高声喝道:“你们要我孟聪明做什么?讲条件,就给我住手!” 他此话一出,一个黑衣人突然沉声喝道:“停!” 但他们显然不是停止杀人这么简单,除了发声的黑衣人,其他杀手都抓了一个老百姓,显然是作为人质。 这些老百姓惊骇到了极点,看着满街血水横流和尸体四卧,不断惊叫哭喊,没有被抓的四散逃窜,还有受伤的流着血卧倒在当街哀鸣呻吟。 那发声的黑衣人提着剑,缓缓走向孟聪明。 孟聪明早就发现,他的武功比其他杀手又要高上一筹。 他盯着孟聪明阴沉沉地道:“离开这场战局,不要再帮柯搏虎。” 孟聪明盯着他:“你是谁?你背后指使的那个人是谁?” 黑衣人冷冷道:“你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他一挥手,所有的黑衣人竟然将手中的人质全部割断喉咙。 孟聪明啊地怒叫一声,凌空跃起,一刀砍向为首的黑衣人。 然而其他黑衣人突然齐齐扑了过来,和那人将孟聪明一起挡住。 为首那人仍然冷冷道:“我们十五个人,被你杀了两个,现在还有十三个,杀了你不在话下。” 孟聪明按住刀,眼睛都在喷火。 “但是,我们并不想杀你,只是要你收手。你看到了,刚才我喊停,已经有相当多的人跑掉了,你救了他们,不是吗?” 孟聪明瞳孔都缩紧了:“要我收手,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人冷笑:“问我是谁没有意义,问问你自己吧,成王和柯搏虎得了势,对你有何好处?” 在透骨的寒意中,孟聪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那人冷然道:“退出他们的联盟,就这么简单。” 说罢他却一挥手。 所有黑衣人迅疾施起轻功,如同他们出现一样,向四面八方消失得无影无踪。 站在血流遍地,尸体遍街的街上,孟聪明血都凉了。 他只能放他们逃走,否则他们会继续屠杀百姓。 他们不想杀我?那他们是谁? 当晚,柯搏虎就得到了临郡郡守和守军的双重密报,他星夜赶到了沙平镇。 事实上,沙平镇所在的临郡,并不归附蓟州管辖,并且因为与蓟州相临太近,韦都特别放了心腹在此。 但此事实在是太过可怕,临郡在飞奏朝廷的同时,也密报了蓟州最高长官柯搏虎,主要是请求军力协助。 此次事发突然,尚可有所托辞,最多丢了官职,如果再出现第二次,两位军政长官的脑袋就要掉了。 而且朝廷回复或增援,至少要等三四天,这几日的防务,临郡不得不向柯搏虎求援。 沙平镇立刻进入全面戒备状态 孟聪明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不惹到官府,那会很麻烦。但他并不想这样,柯搏虎一到沙平镇,便先将孟聪明收押了。 孟聪明也一时无语,只是束手就擒。 柯搏虎派了关正枫带领柯家军会同临郡守军一起,将沙平镇围住。随即叫人将孟聪明带到他面前。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孟聪明摇头道:“从在北燕,就一直有奇怪的事情。有人一直想阻止我,却又不肯杀我。在我和孤鸣鹤对决遇到危险的时候,还会出手救我。” 柯搏虎沉吟一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确实不能不先将你关起来。” 孟聪明连连摇头:“可怕的就是,我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四六章 凶案疑云 虽然出了令人如此惊骇的事情,柯搏虎仍然不动声色:“杀手团说出了成王和蓟州的联盟,最机密的事情,已经泄露。而且,他们等了这么久,选在沙平镇,是因为杀手团的背后主使知道蓟州始终处于军事戒备状态。只要一个杀手出现,很快就会有关正枫这样级别的大将带人赶到。这说明,他们对于蓟州的防务也很了解,这就奇怪了。” “而且,”柯搏虎显然有些犹豫,“选在沙平镇,是不是能说明,他们和韦都,不是一伙人。” 孟聪明想了半晌,才道:“可以这样想,却不能确定。” 柯搏虎点头道:“这次之后,沙平镇不会再出事情了,这个你可以放心。而且为了平民百姓不再被血腥屠戮,我也要先将其他恩怨放在一边,和韦都共商保护好平民。这样你不论去哪里,都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你可以安心去做你的事情。” 孟聪明点头,但他的心始终都在半空无法落下来。 这太可怕,太不可思议了,尤其自己还牵涉其中。 柯搏虎似乎完全明白他的内心,缓缓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但你如何择清自己,或许要从你的来历上找。” 孟聪明突然站起来:“柯伯父,我的来历?您最了解我呀。我一共只活在这世上不到二十年,我现在完全惶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找。” 他一向胆大,但今夜的事情实在太可怕,那么多无辜的平民老百姓死去,竟然是因为他孟聪明。 柯搏虎道:“杀手团监控你很久了,就等你一出蓟州才动手。沙平镇是韦都的势力,所以一定不会是韦都做的。” 孟聪明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柯伯父,我明白,韦都会拿这件事说事的,您可以把我交出去。” 柯搏虎冷然道:“杀手团被后的人,并不想让你出事,他们知道我会将你保下来。”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柯搏虎。 柯搏虎道:“确实我为你说话会有嫌疑,但事情是在沙平镇发生的,所以我可以和韦都讲条件,但是……” 孟聪明知道柯搏虎的但是后面,一定是件绝难办到的事情。 柯搏虎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现场听到杀手团首领与你对话的平民,都已经死了,现在这件事只是你在告诉我。我将你第一时间收押,就是怕你将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比如肖纵什么的。” 孟聪明一愣:“伯父您……” 柯搏虎道:“我可以当没听见那些话,杀手团也不想让你有把柄落在韦都手上。事实上,杀手团的背后应该与你有很近的关系,不希望你受伤害,但又不希望你继续调查刻铁石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他们对于我们和成王的举事,知道多少。他们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孟聪明现在感觉似乎都无法思考了,他到了他人生的第二个低谷。 第一个低谷,就是父母接连去世吧。 柯搏虎沉吟一下:“你现在离开蓟州,赶赴京城,不要束手束脚。我将你的证词留一份,向韦都有个交待,顺便向他兴师问罪一下。” 孟聪明却天生第一次犹豫了。 那些血流遍地的尸体,妇孺老弱。杀手团并不在乎自己的人会死几个,只要能达到目的。孟聪明感到害怕,他想到他往前走一步,杀手团就会…… 而他对杀手团的了解,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师父就打住了。 柯搏虎道:“聪明,伯父是百分之百信任你的,你的弱点就你太善良太容易犹豫了。大规模的屠杀平民或许可以一定程度防范,但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不死人。我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给你,你尽快去京城即可,带上肖纵。” 孟聪明点头。 他知道他什么都不可能再说。 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次袭击的阵容里,有韩杰,没有阿怡。 可阿怡呢?她看来是真的已经死了。 韩杰,显然不是无法在北燕呆下去,而是他呆在北燕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那么他回到国朝,若莎知道吗? 但他不可能再去细想若莎的事情,眼下他面临如此严重的局面,是他现在的年龄和阅历,都不够解决的。 因为柯搏虎已经下了命令,他要从沙平镇即刻赶往京城。 此时,也没有人给他留机会去再陪一下柯灵。 孟聪明随即迅速将柯灵从脑海走移走,他担心道:“可若是我走了,韦都要是向您要人……” 柯搏虎道:“他凭什么要人?你是证人不是罪犯,证词不是留下了吗?” 他躬身向柯搏虎告辞,感觉身上像压了一座大山。 柯搏虎却对身边的侍卫首领严飞道:“让大小姐来一下。” 孟聪明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短的时候,柯搏虎必然是飞驰过来的,受伤而且而且极度虚弱的柯灵怎么可能? 门开了。 柯灵身边并没有丫环,因为她们不会骑马。 柯府的丫环,就是普通的丫环而已。 柯灵一个人走进来,站在孟聪明面前。 事实上,孟聪明天天在寒冷的院子里从早上陪她到中午,却一次也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此刻,她苍白,消瘦,憔悴,吓了孟聪明一大跳。 柯灵一双黑黑的眼睛盯着孟聪明。 柯搏虎起身,和蔼地对柯灵道:“聪明要赶到京城,来不及回去见你。只能委屈你来沙平镇,抓紧时间和他道个别。” 说罢他便和严飞都出去了。 孟聪明看着柯灵,半晌才噎着声音道:“我去京城,事情有些紧急。你伤这么重,真不该让你跑一趟。” 柯灵黑黑的眼睛,眼珠转都不转地盯着孟聪明,听到孟聪明这么说,她才用虚弱、低微的声音低低道:“孟公子,你遇到好为难的事情了吧?” 孟聪明扭过头,不敢正视她。 他用都不像自己的声音道:“没有的事。不过就是给柯伯父帮个忙而已。” 他突然又转过身,但眼睛分明红了:“那次,要不是瞧笑天,我就要内疚悔恨一辈子了。我其实是个太没有用的人。” 柯灵的泪珠也在眼眶里晃,她哽噎了:“不要这么说,这些天,我都明白。” 孟聪明心头一热,却心里愣到了。是的,她一定知道自己天天守在她的屋外。 他却掩饰住心情,轻轻道:“我走了,你安心好好养伤。” 柯灵竟然很乖地嗯了一声。 孟聪明突然想再嘱咐一句,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什么也没有说。 柯灵点点头:“那我走了,爹爹说,你时间很紧的。” 说罢,她冲他笑了一下,很甜的那种笑,在她也似乎很少有。 虽然很瘦弱,但她甜甜地笑起来,依然很美。 处在极度底潮中的孟聪明,一下就被他打动了。 但这一刻,实在太短,柯灵走了。 严飞对孟聪明道:“孟公子,这是去京城的腰牌,还有肖纵的。一路顺利。” 第一四七章 谁躲在柴禾堆里 孟聪明点点头,接过腰牌,没有说话,便骑上马消失在夜色中。 肖纵刚刚得到了消息,他赶到现场,但事发地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军队团团围住,戒备森严,他根本不可能进去。 他正在外面着急,突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肖纵吓了一大跳。 在那一群尸体面前,谁肩膀上搭一只手都会害怕的跳起来。 他猛地回头,孟聪明将手指按在嘴唇上。 两人到了暗处。 街上到处有士兵在巡逻和守卫。 肖纵低声道:“你和他们火并了?” 孟聪明点头:“我拿到了去京城的腰牌,我们现在就走。” 肖纵拉住他:“是什么人?我好像知道我面临的是个什么局面了。” 孟聪明深呼一口气:“我感觉到有韩杰。” 肖纵浑身惊悚了一下。 孟聪明道:“他本来是逃亡,但是他在北燕就分明还在为杀手团做事。现在我回到国朝,他也回来了。但杀手团的人都没有他这么复杂的经历,按理不应该是这种情况。我怀疑他和杀手团有特别的牵扯。” 肖纵道:“如果如此,他或许是个突破口,他是杀手团里,我们唯一真正接触过的人。” 孟聪明点头,心里却道:“还有阿怡……” 他赶紧将自己纷乱的思绪清理一下:“现在不利的就是杀手团的人只知道杀人,真正的内幕和秘密却知道得有限。韩杰算是知道的多一点的,但仍然可能并不能接触幕后的核心人物。我现在连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肖纵道:“我们先赶往京城。现在这种形势,你去哪里,杀手团就会去哪,不用我们费劲去找。” 孟聪明点头:“果然你的头脑也强于你的武功。” 肖纵低呼:“不要总讽刺我好不好?怎么样我也是一个做过卧底的人。” 两人骑上马,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虽然有腰牌还是不要引人注目才好。 转过一条街,离刚才出事的街远了一点,两人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仍然很沉重。 突然,孟聪明的眼睛瞪大了。 肖纵发现他的异常,也朝他看的方向看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街道,也是五步一岗,但都是柯家军的人,所以没有人拦阻他们。 他们此刻刚拐过一个弯,街角有一堆柴禾。因为天冷,这里又是北方,柴禾堆得很高,可却在微微动弹。 孟聪明和肖纵互相使了个眼色,孟聪明轻轻拍马。 马儿小步上前,孟聪明同时抽刀俯身,横扫。 最上面的几块柴木滚落下来,只见一个被捆着的女子从柴禾下露出来,一双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孟聪明,嘴被堵着。肖纵也啊了一声,小声道:“若莎!” 此刻,附近的士兵听到响动,拔出刀跑了过来。 孟聪明急忙拨马转身,挡住身后的柴堆。 那士兵一见是孟聪明,忙道:“孟公子,你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 孟聪明急忙抽出腰牌,肖纵也拿出腰牌。 “柯大人要我和肖先生即刻上京城,骑着马拐弯,不小心碰掉几块柴禾。” 那士兵松了口气:“哎,今天可是太吓人了。” 他随即道:“腰牌验过了,两位路上小心。” 说着将腰牌交还给孟聪明和肖纵。 便回到自己的岗上。 孟聪明急忙到柴堆旁边,这下肖纵和孟聪明全看清楚了。 那月光下惊慌的大眼睛,不是若莎是谁? 肖纵差点叫出声,孟聪明急忙制止他,然后将捆得跟粽子似的若莎扛起来,放到自己马上。 他随即跳上马,一回头,却看到那住家的大门,虽然用链子锁紧紧锁着,却推开一条缝,一双同样惊慌的眼睛在门后死盯着他们。 孟聪明跳下马,将缰绳交给肖纵,走到门口,低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们懂的。” 门后的人吓得拼命点头。 孟聪明上了马,和肖纵一起沿街向城门走去。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一摸头,竟是冷汗。 出了城门,他们飞驰起来,直到跑了一百多里,才在一家店里歇下脚。 孟聪明将若莎扛在肩上,让肖纵去柜上开房间。 在阴暗的房间里,孟聪明才将若莎堵嘴的布巾取下。 “若莎公主,是韩杰捆的你吗?” 若莎一双大眼睛充满惊吓地看着孟聪明和肖纵,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 孟聪明小声道:“不许哭!” 肖纵也道:“祖奶奶,你怎么敢跑到国朝!你知不知道,这是会引起两国纠纷的!” 孟聪明抬手制止住肖纵。 “若莎,你不要哭,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若莎还是痛痛快快哭了半天,哭得接不上气儿。 好不容易她才止住哭声,呆呆地看着孟聪明和肖纵:“他……他在国朝有女人!” 孟聪明和肖纵简直无语了。 “然后呢?” 若莎抽泣着:“我来找他,他的女人要杀我,他拦住她,将我捆起来塞在那个那个……” 孟聪明接着道:“柴禾堆里?” 若莎拼命点头。 孟聪明小声道:“那个女人是谁?” 若莎双手捂住面颊,一副惊恐的样子:“是个,是个,是个使剑的人,剑好快,我看到她的脸。” 孟聪明啊了一声:“她长得什么样? 若莎显然已经快被吓坏了,她浑身抖着,一边回想一边道:“是个,高个子,大眼睛,眼睛很漂亮的女子,很凶。” 孟聪明心道,是了,就是那次在沙平镇给颜叔过生日,那个和阿怡一起,抱着琵琶的女孩。 孟聪明道:“他们说了什么?又和你说了什么?” 若莎突然又哭起来:“他和那个女子好好,那个女子就要杀了我。他不让,他们争执起来。他不敢惹她,就把我塞到那个那……” 肖纵道:“柴禾堆。” 若莎抬头看着肖纵,可怜巴巴地求他:“肖老板,你是好人。但韩杰跑回国朝,他不会威胁父王了,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 她虽是公主,平时霸道泼辣,脑子却转得快,一眼看出孟聪明不好说话,而肖纵根本拒绝不了自己。 孟聪明气得,这还不如嫁给那太后的侄子算了呢。 第一四八章 沾上一个大麻烦 孟聪明心道,得给这不知天高云淡的公主敲一棍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一摆手,很横地制止住正要说话的肖纵,然后摆出神只凶神合一的气派:“若莎公主,你的伤好了是不是?不疼了是不是?你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但你不能忘记你父亲。你给国主造成多大凶险,甚至被对立势力控制了!他一人身系一个国家,他被控制,连你他也保护不了,尊为公主也要受残忍的刑罚,你脑子一点都不明白吗?” 若莎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向什么都不怕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十分的委屈与怨恨:“神只,难道因此,我就要嫁给太后的侄子吗?那若莎受的残忍刑罚,不就是白受了吗?” 涉及自身利益,若莎不仅伶牙俐齿,脑子都灵光起来,孟聪明顿时张口结舌了。确实对若莎来说,她受的非人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追求幸福,旁人或许无法再苛责她。 她只是这样一说,肖纵的眼中神情已经复杂起来,他是真正最心疼公主的人。虽然忙乎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得到。 若莎又道:“我为了那个坏人受到这样的刑罚,现在他跟别的女人跑了,难道我要当成不知道?” 若莎确实为韩杰付出的太多,韩杰确实太不是个东西。 但是,国主呢?就应该因为若莎的莽撞举动,去面临更大的凶险吗? 孟聪明无语道:“若莎公主,您是受了很多苦,韩杰也确实应该痛恨。但您也是北燕国主的女儿,没有入关文书,没有知会国朝,私自越境,会酿成两国纠纷的!” 若莎眨眨大眼睛,越发可怜的样子:“神只,救救我。你是肯救我们这些凡人的。我要找到他,若莎一生就只爱他,要和他在一起。” 孟聪明气得,这个时候还提神只呢! 他脸一绷:“我在北燕是神只,在国朝就是普通人。况且我本身就是国朝人,你现在非法越境,身份特别,要让我怎么样?” 若莎转过头去看着肖纵,满脸可怜无辜的样子,大眼睛里全是泪水:“肖老板,你在北燕不顾性命地救若莎。我就认你是好人,他回国朝了,他不会再害父王了。我不想回北燕,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老老实实做个国朝的女子,不惹事。” 她突然扑倒在肖纵面前,双手抱住他的腿:“肖老板,你是好人,帮帮若莎!” 她泪水又涌出来,抬着脸看着肖纵。 肖纵顿时窘住了,让他拔刀为了若莎很简单,但面对若莎的恳求,他却一时为难到不知如何是好。他抓住若莎的双臂:“若莎公主,你先起来。” 若莎哭着道:“我不起来。肖老板,若莎没有坏心,我只要找到他,求求你……” 肖纵看着若莎手上触目的伤疤,心里十分心疼。但听到她的话,简直快要被她对韩杰的盲目爱恋给气晕过去了。 不过他终究是做过卧底的高才,他蹲下身,强忍住看着若莎那双可怜又艳丽的大眼睛时的内心动荡,小声道:“若莎,这件事很麻烦的,你要明白,你先起来,我和神只好好商量。” 若莎听话地嗯了一下,转头对孟聪明道:“我知道,我在国朝不乱叫你是神只,我知道你的国朝名字是夏之愚。” 孟聪明气的,还提这事儿呢,记性还挺好。 但他的腰牌上,分明是“夏之愚”三个字,他简直无语了。 肖纵将若莎搀扶起来,很温柔地道:“若莎公主,你先在房间里歇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和之愚公子商议。” 孟聪明哼了一声,简直无可如何。 肖纵将孟聪明拉出屋,将门从外面锁好,拉着孟聪明到了他的房间:“若莎对韩杰了解得比我们多,韩杰对她防范也少,不妨通过她在底下想办法接触韩杰。” 孟聪明很无语:“肖老板,你够聪明,想得不错。但是你忘了若莎的身份,现在北燕公主无理越境是国朝有理,可以质询北燕,让他们接人回去。一旦你带着若莎一起接触韩杰,你就是利用北燕公主,国朝在北燕面前就理亏了,这是大事!” 肖纵叹了口气:“不错,孟公子。我是心软,看不得若莎受委屈。但你想想,我们本就是做着卧底的事情。做的就是不能明目张胆的事情,做的就是触犯不仅是北燕,而且是国朝律法的事情。不冒险,又怎么可以有收获,我相信孟公子比我明白。” 孟聪明一时更无语,半晌才道:“虽然有道理,但你还是有私心的。况且,若莎根本不听你的,也不听我的。她听韩杰的,如果出了乱子,事情不可控制,到时候影响大局就麻烦了。” 肖纵忙道:“孟公子,公主就交给我,她是个知道善恶的人,我们真心帮她,她不会做有损我们的事情。” 孟聪明一翻眼睛:“知道善恶?知道善恶能喜欢上韩杰那种小人?” 肖纵叹了口气:“其实,事情轮到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感情是怎么会事。就是心疼对方,不愿意让对方受一点委屈。” 他看着孟聪明,小心道:“孟公子,就当我肖纵求你了吧?” 这一路上,若莎果然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女孩。但她很怕孟聪明,于是走到哪里都粘着肖纵,孟聪明心里又生气又好笑。 但孟聪明也突然想道,那个抱琵琶的女子,是和阿怡一起出现在出云楼(当时还叫八味居)的。 但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情形,那天抱琵琶的女子根本没有出手。 而阿怡也是那天刻意接近自己。 所以,那天出现在颜叔生日宴上,他们并不像是执行杀手团的任务。 那个女子,从年龄和举止上看,都比阿怡成熟老练很多。只是唱曲的自始至终,都是阿怡在接洽,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而且她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嘴唇略微丰厚,看上去给人老实而内向的感觉,以为两人之间,都是阿怡在主事。 而现在看来…… 这个抱琵琶的女子,倒真的值得认真接触和研究一下。 第一四九章 京城老宅 孟聪明和肖纵,带着若莎快接近京城的时候,突然得到一个消息。 皇上听到杀手团在沙平镇的屠杀之举,十分震惊。 这毕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恶性事件,皇上因此宣谕柯搏虎火速进京城协商。 同时将邻郡郡守和守军将领革职拿入京城。 韦都也十分震惊,这场屠杀行动,是直接对自己权威的挑战。 他第一感觉,这事儿是柯搏虎做的。他却不知道,柯搏虎也在研究是不是他做的。 随着屠杀更多的细节被揭,韦都也渐渐感觉到整件事情的复杂。 因此,不论他多么讨厌,憎恨柯搏虎,也必须要和这位执掌边境军政大权的老对手,直面一下。 他将自己的心腹文武两人,派至沙平镇接替原来的文武两官员之后,便坐立不安地等待柯搏虎到京。 柯搏虎故意将蓟州事务安排好,拖了三天才出发。 韦都又急又气,哇哇直叫,恨声道:“看等老夫……,非得亲手宰了这个柯老大。” 省略号的意思是“坐上江山之后”。 柯搏虎看着院中的白杨树掉落了最后一片叶子,又抬头望着高高院墙外灰蓝蒙蒙的天空:“聪明应该已经在京城进行他的计划了。” 柯云道:“爹爹,沙平镇出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会否延迟?我怕到时腹背受敌。” 柯搏虎看着柯云:“比爹还高啦!爹都要仰视你。” 柯云有点羞涩:“爹爹不要取笑云儿啦。不过,只要有爹爹在,云儿就有主心骨,就是战死沙场,也不会退后半步。” 柯搏虎微笑着看着柯云:“就是么,我从来都以自己的儿子为傲。只是,这一场战局,不是打起仗来就能很容易成功的。事实上,爹都没有想过在爹爹手里可以成功。” 柯云愣了,他虽然一向完全听从爹爹的命令,但与成王结盟,结束一个皇帝和一个权臣,确实是以往他做臣子的,平日想都不敢想的。 他之所以没有对父亲提出疑议,一是出于皇上和韦都的深深失望,尤其韦都这些年在国朝百姓心目中已是一个丧尽民心的人,他不仅横征暴殓盘剥百姓,还十分残忍;二就是,出于对父亲的无限信任。 他太热血太大胆,并没有过多考虑一旦挑起战局,胜负会如何,个人命运又会如何。 “爹爹,如果时机不成熟……” 柯搏虎平时对儿子总是很严厉,此刻却慈爱地看着他:“不是还有你么!时势不允许再拖下去了。至于胜负是不是我柯搏虎的-或许这样说,江山,不要落在韦都,或者韦都这样的坏人手里就好。” 一路飞马奔驰。 若莎是北燕的公主,马术很好,而且可以去找韩杰,她更是比孟聪明和肖纵还着急还有劲头。 进了京城,肖纵问孟聪明:“我们现在怎么办?” 孟聪明道:“我,要去我家的老宅子。你去开你的买卖,带好公主。” 肖纵不解:“你家的老宅子?你家不是在江南吗?” 孟聪明心绪有些低落:“我父亲在京城为官多年,我小时候一直在京城。如今有个给我家看宅子的老家仆。” 他突然对肖纵笑了一下:“我家,也跟前国师的宅子一样,除了老仆,我和姐姐都不让其他人进入。因此除了宅子里的树和花草,宅子里连尘土都没有变过。” 肖纵想起自己曾拥有的孤鸣鹤宅子,也有点忍俊不禁。 他点点头:“明白了。杀手团只围着你转,未必和你的身世没有关系。” 孟聪明郁闷地道:“连你都有这样的感觉?” 肖纵点头:“是啊。现在公主急着找韩杰,可我们两个一分开,恐怕韩杰会去找你,却不会来找和公主一起的我。” 孟聪明:“但愿他来找我。你好好学做生意,生意做成功了,公主会渐渐喜欢上你。” 肖纵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逻辑。公主很爱钱么?公主应该是天下最不爱钱的人,比太子还不爱钱。” 孟聪明若有所思道:“北燕的太子是谁?” 肖纵激灵了一下。 孟聪明道:“怎么了?” 肖纵道:“我嗅到一股熟悉的气味。” 他对孟聪明道:“我要走了,我今天先要租下一所宅子。然后再买连在一起的铺面,忙得很。” 说罢,他对公主说了些什么,若莎却犹豫地看了孟聪明一眼。 显然,她认为跟着孟聪明遇到韩杰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不知肖纵对她说了些什么,她虽然不舍,还是跟着肖纵走了。 孟聪明嘀咕着:“熟悉的气味……” 他一转身,突然呆住了。 隆冬的季节,路边花店外面,赫然有一盆青蒙花! 他愣怔了半天。 不由走过去。 店家看到一个秀气的娃娃脸青年走过来,急忙迎出来:“客官看花么?” 孟聪明道:“这个,很像我家乡的青蒙花。” 店家笑起来:“客官是江南人吧,这花不叫青蒙花。青蒙花冬天是不会开的,这是玉宵花。你看它是淡淡的绿色,可沿着花脉到根部,却逐渐过渡成雪白,真如冰清玉洁一般。而且此时虽已开放,却是半开,要到晚上时分,才会盛开,所以叫玉宵花。现在刚秋末冬初,正是开花时节。而那青蒙花,却是在白天,而且是夏季开花的。咱们这北方,这个季节,哪有青蒙花啊!” 孟聪明笑笑:“谢谢店家,想不到种花有这么多说道。” 店家笑道:“可不是,经常有人把两种花搞混,其实是完全不同种的花,这里学问便深了。” 这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府第。 孟噩当年已是一品大员,府第虽不豪华,也很气派。 孟聪明上去轻扣门环。 半晌,一阵咳嗽声传出,孟聪明身子一震。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家仆将大门打开,探出头来:“这门,多少年没有人敲过啦?难道,是大小姐回来了么?” 孟聪明顿时眼睛升起了迷雾,他擦了一下眼睛,上前一步:“洪老伯,是我。” 那洪老伯迟缓地将头伸近看着孟聪明,显然他视力已经很差。 孟聪明伸手托住他的手臂:“是我,我是孟聪明。” 洪老伯呆呆地看着孟聪明,眼神却很空洞,半天,他才将目光聚在孟聪明脸上。 突然,眼泪掉了出来:“聪明!是你!你长这么大啦!你还知道回来看看,我都以为我会见不到你啦!” 他顿时激动起来,眼泪哗哗地流下来。 他拉着孟聪明的手:“快进来!让老仆好好看看你!” 第一五0章 归家初忆 这府第,真的是保持的十分完好。 老仆叫孟洪,并不是姓洪。大家习惯叫他洪老伯。 他住在前院进门往左一拐的一间小屋里,离大门不远,有人来随时能听到声音。 但他太老了,快八十了,耳朵早就半聋,虽然离大门很近,孟聪明敲了半天他才依稀听到。 因为太久没有人登门,偶有声音他也会认为是风吹大门撞击的声音,或者是别人家。 想不到孟聪明此刻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 孟聪明抱住孟洪,也激动不已:“洪老伯,好多年没有见了,我好想你!” 在他眼里,某种程度上,见到孟洪就像见到爹娘一样。 两人紧紧挽着,好久才万分舍不得地分开,孟洪将孟聪明拉进大门,将大门仔细地关好。 “我从来不会将大门随意开着。开始那些年,那个国相的人还会到这边探头探脑,包括他的儿子们。” 韦都有八个儿子。着名的七虎一狐,在他们的父亲之外,又添祸害。 孟聪明心中升起恨意。 孟洪还在絮絮地继续说:“他的坏儿子们,啊!他有八个儿子。有七个狠毒暴虐得很,和他一样飞扬跋扈。还有一个是个浪荡子,游手好闲,眠花宿柳,算是没干什么大坏事,却既无能又无用。” 他将门关好,这才又紧紧地端祥孟聪明:“孟大人这一对儿女多好,可惜好人不好命。” 孟洪真是上年纪了,絮絮叨叨。 但孟聪明却觉得听不够,孟洪一下又将他拉回到小时候,那仅有的有家庭温暖的时光。 慈爱的父母,温柔的姐姐。 孟洪将孟聪明拉到自己住的小屋里,却又不嫌费事地跑到其他房间拖过来一张高背椅子。他年纪已老,拖把椅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孟聪明要帮他,他却无论如何不肯。他将孟聪明推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的小方凳上,看着孟聪明高兴不已。 却突然又想起要给孟聪明弄饭吃,又站起来,要到外面去买。 孟聪明拉住孟洪:“洪老伯!您别忙啦,我去买给您吃!” “不要不要!”孟洪固执地道,又固执地将孟聪明推回椅子。 拎着个食盒出去了。 孟聪明看他走路蹒跚的步态,知道这一出去没个半天回不来。 孟聪明很是心疼他,但也知道老人固执,拦也拦不住。 他便自己在院子里漫步,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突然,墙边的一丛鲜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轻轻走了过去,蹲下仔细看着。 含嫣花。姐姐最喜欢的花,柔美芬芳,却不像牡丹那样美艳得刺眼,只默默地婷婷怒放。 是了! 爹爹宠自己,却最喜欢姐姐。家里随父亲迁到北方,父亲找了有名的花匠,才种植出不畏北方严寒的含嫣花。 那时,后花园四处盛开着美丽的含嫣花,无论春夏秋冬,都是一片怒放的花海。 如今,父母不在,姐姐却在成王府默默地过着她不如意的王妃生活。 孟聪明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只是被处境同样艰难的姐姐庇护,却从未关心过姐姐的处境,更没有真正地帮过姐姐。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姐姐嫁给了成王,而且有了一个十岁的儿子欢儿。 她的世界,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再不是那个仙子般纯美而静好的姐姐。 她有了各种牵绊,似乎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过了好久,孟聪明才在已经颇有寒意的秋风中站起,看着那摇曳的含嫣花。 孟洪这时慢慢腾腾地进来,孟聪明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赶紧上去将东西接过来。 “洪老伯,就说我去买嘛。” “不碍事,你不知道哪里的东西好吃。”孟洪笑眯眯地道,今天真是他十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孟洪拉着他的手,老人的手多皱、干枯:“外面冷,快到屋里来。” 孟聪明坐在小屋里,那一张不大的桌子摆着酱肉,炖鱼,还有香喷喷的桂花蒸糕,鸡汤面和新鲜的麦饭,还有冒着香气的羊肉萝卜汤,满满当当。孟聪明顿时觉得肚子饿得很,而且天气冷,就更容易饿。 看他吃得狼吞虎嗯,孟洪笑眯眯地张开缺牙的嘴巴,真是满心欢喜。他拿起汤勺给他盛热腾腾的羊肉汤,却手颤微微的,汤洒在桌上。 孟聪明放下筷子,按住孟洪的手:“洪老伯,不要忙了。我现在手头有些事情,等我做完这些事,就带您回江南老家,好好享福。” 孟洪皱纹堆叠的脸上,漾出幸福,眼中却流出泪水:“聪明,你真的长大了!老仆要看着这宅子呀,这是大人留下的。我不能离开,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孟聪明微笑了:“那我就搬到京城和您住。” 孟洪也笑了:“这个地方,如果有孟家后人来住,那就太好了。但是,朝廷无情呢,还是回老家吧。有老仆在这里伴着大人和夫人最后住过的地方,就好了。若是你们来京城玩,就来看看。哦,我是说,你将来娶了媳妇。” 孟聪明孩子一样地笑了,他忍不住要让孟洪开心一下,便道:“我有媳妇了呢,是柯大人的女儿。等成亲了,就带她来看您!” “什么?这么好哇?”孟洪都要喜极而泣了,“柯大人是大人最好的朋友。你知道么,这宅子打理要好多银子,大小姐在王府也艰难,都是柯大人每年派人送银子来。” 孟聪明突然有些自责。这些事情,自己竟然从不知道。 虽然以前年纪小,但从黄山下来,还博了个神探的名头,也收了不少权贵豪富的钱,大手大脚救济了不少穷人,却没想过自己是孟家独子,对家族也有一份责任的。原来这宅子,全是姐姐和柯伯父在维持着。 孟聪明拉住孟洪的手:“洪老伯,如今聪明长大了,自然要负起责任来。明日我寻个可靠的人看这宅子,也侍候您老。您享享福吧。” 孟洪忙摇手:“我还干得动!你要娶媳妇,又没有当官做生意的,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事情啊?生活得还容易吗?” 孟聪明笑道:“原来在黄山给师父打工,现在在蓟州给柯伯父打工。这次就是柯伯父让我到京城办事。” 孟洪直点头:“那就好!早点娶了媳妇,生个胖儿子,大人和夫人在那边知道了,也会多高兴。” 第一五一章 静待杀手团 孟聪明认真地看着孟洪,认真地嗯了一声。 吃过饭,孟洪一定要陪孟聪明上街置办东西,被孟聪明制止了。 还帮他在小屋里的火炉加了些柴,弄得更暖和一些,便道:“这柴火也是太熏人了,我去买些银炭来,弄个炭炉给您。” 孟洪很开心,嘴上却道:“瞎花那些钱做什么,不冷就很好了。” 孟聪明搂住孟洪的肩膀:“洪老伯,放心吧,不麻烦的!我得把您这小屋还有院子弄得好好的!” 心里想,眼前这么凶险的局面。一定要度过去,或者有个自己的家也是很好的。他又一想,可是能娶谁呢?他仍然不敢将柯灵当成可以娶的那个人,可如果不是她,他真的没有和另外一人过日子的任何打算。现在,和孟洪的一席话,似乎赶紧有个挣钱的营生,娶了那谁,生一堆孩子,才算是对得起所有人。 想到柯灵,他又脸红心跳。 她对自己好了呢,好像真的看到了一点希望。 他下黄山之后,才是一个真正成人的孟聪明,接触了不少女孩,很多都很喜欢她。 对于女人,他的想法总是不很明确。 他不像柯云,只会注意到自己真心爱的那个女孩子。 孟聪明觉得女孩子们都很可爱,很多都让他心动。 但让他彻骨地从内心里能爱到发疼的,就只有柯灵。 她是他晦暗的童年里唯一的一点亮光,也是他内心追求了十几年的,他一直以为不可企及的目标。 竟然,她突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有婚书的未婚妻。 可他们之间的距离,依然遥远。好不容易,他满心都已经是伤是痛,却好像终于贴近了她,却又不得不离开她,到京城面对不知有多凶险的局面。那告别一刻的温馨,瞬间即逝,他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回独自静静回忆那一刻,却是既甜蜜又微微心疼。 现在他是一个生活的孟聪明。他不仅买了很多生活日用品,还再次停留在那家花店。 “这位小哥儿,是江南人吧。”天气冷了,花店的生意不那么忙,店家和伙计热情地招呼。 孟聪明点了点头:“老板,有什么现在开的花儿吗?不要菊花。” 老板笑着道:“小客官,看你,上来就把开得最艳的花排除在外了。”他伸头看看:“你上午看过的玉宵花,要不要?” 孟聪明急忙摇头,这种花,虽然不是青蒙花,但长得太像,已经刺激他多遍了。 老板笑道:“看来小客官是个有心思的人。好吧,我帮你选些,还有秋天正在结果的,冬季开花的,像腊梅,要不要几株直接种在园子里?” 孟聪明急忙点头:“要的要的,梅花我喜欢。” 不一时,孟聪明叫了一辆马车,将各种战利品装了一车。 他笑自己,难道是要在这里过日子了吗? 自然不是,他有多少事要做他自己清楚得很。 他正要也坐上马车,突然一只小黄猫喵喵走过来,摆着尾巴,很爱娇的样子,只是在瑟瑟秋风中有一点点抖,黄色的长毛也被秋风吹得微微抖动。 伙计去拿了剩的粥端给它吃。 小黄猫闻了闻却不吃。伙计道:“咦,怎么不吃?难道今天吃饱了?” 小黄猫却扭扭地走到孟聪明面前,很懒地一转身,脊背朝他腿上一靠,举起一只脚爪安安稳稳舔了起来。 老板噗地笑了:“小哥它喜欢你呢。” 孟聪明哭笑不得:“我可怎么走呀?” 他蹲下去看着小黄猫:“你不饿吗?那伙计哥哥那里有好吃的,你坐我脚上我没法走啊!” 小黄猫安然地舔着脚爪,一副到了家各种妥帖舒适的样子。 老板道:“这小奶猫刚生下不到一个月,母猫被人毒死了,其他几只小猫有的冻饿而死,有一只被抱走,现在只有它了,胃还弱,还只能吃些粥汤呢。” 说着话,小黄猫翻过身来,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孟聪明的腿。 孟聪明看着小黄猫圆圆的有点忧郁的眼睛,突然想起柯灵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心中一动。 老板道:“看它喜欢你呢!和小哥儿你有缘,带回家吧,也是一条小生命。” 孟聪明两只抓住小黄猫腋下。深秋中,那毛茸茸的软软的很是暖和。 孟聪明一举,将它举到面前,小黄猫看着他,蹬着腿又喵喵起来。 孟聪明很孩子气地笑了,将小黄猫抱在怀中。 孟洪看到孟聪明抱着猫,坐着马车满载而归,瞪大了眼睛:“公子,你这是要干啥?” 孟聪明道:“把宅子拾掇拾掇,弄得更像个家嘛,这些日子我陪您,得让家里热热闹闹的。” 孟洪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应该再带个媳妇来,”又一想,“可柯大人的女儿,那得要很隆重很隆重才能娶来的,马虎不得。” 孟聪明嘿嘿笑起来:“放心吧,到时候肯定请您上座。” 他只管让老人家高兴,什么话都愿意说。心里却想,那得是什么时候啊,什么情景啊。哎! 孟洪去找了个两个碗,一个盛了中午的鸡丝汤面,一个装上水。小黄猫跑过去,很贪馋地吃着。孟洪笑眯眯地道:“莫急,不要噎到了。” 又对孟聪明道:“这小猫圆圆脸,长得很像你小时候。” 孟聪明更哭笑不得了,我看这小猫想起柯灵,可洪大伯却联想到我。真是想什么就像什么。 他蹲下摸摸小黄猫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啊,长得像我多漂亮,我以后就叫你小黄好了。” 孟洪也乐了。孟聪明站起来:“洪老伯,我要把这车上的东西布置起来,咱们爷俩好好过几天日子。” 孟洪的屋里重新燃上炭炉,添置的东西都摆设好,又将手炉交给孟洪:“您歇一会儿暖暖手,我去园子里将这些花草种上。” 孟洪捧着暖和的手炉,对正往门外走的孟聪明道:“悠着点儿干,不要累到!” 又摇头:“刚到家,就是这么不肯歇着。”心里却暖暖的。 孟聪明早就看到后花园一角有个小屋,走进去,果然各种工具齐全,还有水桶。 他在花园里忙里忙活的干上了,一边抡镐松土一边想:“肖纵这小子,正忙着买店铺呢吧?” 又想:“杀手团动作很慢吗,怎么还不过来找碴儿?在这儿就可以大大给韦国相添一下堵了。” 第一五二章 计划有变 不一时花儿进圃,树儿入土。 孟聪明退后几步,只见花团锦簇,树木葱笼。 他种的全是耐寒的花草,顿时整个园子郁郁葱葱,竟像进入春天一般。 孟聪明竟然不嫌寒冷,静静地坐在地上凝视着那些花儿。 原本九月九的计划,因为一些缘故,现在还没有动静。 推后,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时机,但也可能是贻误了时机。 但柯搏虎的想法无疑很明确,一旦决定,他就不会再纠结变更计划可能产生的负面影响,而会放手一搏。 但孟聪明却相反,大概因为他太聪明,所以反而常常犹豫不决。也可能他虽然年纪轻,想的却太多,思虑却更多的原因。 柯搏虎几十年历经沙场,经验和阅历不是孟聪明能比的。但他以梗直不阿获得国朝上下敬重,却也因为过于梗直,限制了他更无顾忌地去做一些事情。有顾虑的人总不如没顾虑的人能放得开手脚,也许这就是他在韦都面前常处于被动的原因。 眼下,已经到了最后决战,现出分晓的时候了。 这次京城之行,孟聪明将会帮助柯搏虎去确定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也是整个行动的重要前提和日期推迟的原因。 孟聪明思虑半晌,他的目光又渐渐聚到那些含嫣花上。 虽然隐藏在一片花草和树木中,她依然美的那么出众和宁静。 孟聪明盯着含嫣花,有些呆了。 那么美好的姐姐,一生就锁在那个阴郁猥琐,没有出息的成王身上了吗?姐姐如此才貌出众,真的心甘情愿一生就伴着这么一个成王吗? 他摇摇头,为他没有能力改变姐姐的命运而心里突然寒起来。 这一晚上,孟聪明静静地躺在小时候住了好几年的屋子里。 从前,是母亲和奶娘陪着他。 孟聪明小的时候,是很娇的,父母娇宠这个独生子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现在,他是一个经历很多坎坷困苦才成长起来的孤儿。 他的人是坚强的,但他的心是柔软的。 他给自己的屋里也弄得很暖和,暖和得和小时候一样。 孟洪将他小时候的灯又拿了出来,替他点上。 墙壁上的灯影更让他回到了童年。 那灯光映照在白墙上的影子,都令他回忆起小时候母亲哄他入睡的情景。只是那是墙上映出的还有母亲的影子,如今却只有他孤独的影子。 父母不在了,而他长大了。 孟聪明闭上眼睛,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孟聪明猛地一睁眼。 这一夜,竟然没有杀手打扰他! 他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慢慢腾腾地起来。 又慢慢腾腾地穿上衣服。 慢慢腾腾地走出屋子。 他这里一番动静,孟洪才听到,急忙过来道:“公子醒了啊?我给你煮了热水,赶紧洗脸漱口,我买早点啦。” 孟聪明道:“洪老伯,您别忙活啦。一会儿我去买吧。您吃了没有?” 孟洪道:“公子没吃我哪能先吃啊?哪有让你这主人买的道理,我就等着公子醒了好去呢。” 说着又蹒跚地朝大门走去。 不一时,果然热气腾腾的早点买了来。 孟聪明一边吃一边道:“洪老伯,这些年您一个人怎么吃饭啊?” 孟洪道:“哎,我牙口不行啦,也不能吃些什么。平时简单的就热个饼子,煮个粥。有时到旁边小店里买些。衣服也是如此,零碎的自己洗洗。大衣服就找这条街上第二家,穷得很。他家妇人帮我洗衣缝衣,男人帮我买些东西,我给他们些钱,他们也有得过活。” 孟聪明叹道:“洪老伯,您也没有成家。这一辈子在我们家真是辛苦了,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就我来吧。” 孟洪哎了一声:“你怎么也是少主人,已经帮老仆太多了,不能老做我们这些仆人做的事情。” 孟聪明噗地乐了:“洪老伯,您想多了,我现在也就是个打工挣钱的。可您却是不计报酬是我们家的恩人呢。” 孟洪道:“哎,现在只有看好这座宅子,我才心安。我都快八十了,这就像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一样呢。” 孟聪明抱住孟洪的肩膀,将下巴放在老人的肩膀上:“所以啊,我要让您的念想变成现实,让您更幸福一些。” 孟聪明笃笃地又陪了孟洪一天,甚至于将平时不做的琐碎事情都做了。将老忠仆的被褥,枕头、帐子家具茶具碗筷炊具全部换了新的,另外又给小黄洗了个热水澡。 小黄的长毛被水打湿在身上,才看出这是一只瘦得不能再瘦的小瘦猫,只剩下胡子呲着,还有秀气小脸上的一双通透如玻璃珠的大眼睛了,越发可怜可爱。 猫咪都怕水,小黄拼命挣扎,喵喵乱叫。孟聪明大手将它按住,用温热的水把它全身打湿,又抹上皂荚粉,弄得它滑滑溜溜,样子十分好笑。 孟洪都被逗得呵呵的:“聪明,你一个男孩子可真有耐心!” 孟聪明一边给小黄搓澡一边笑道:“今天一天的时间都给您!都给它!” 待给小黄搓干净了,又用温热的水给它冲洗,小黄哪经历过这个,紧张得簌簌发抖。 最后孟聪明用一整张干净的大被单将小黄裹好,将它放在自己暖和的床上。小黄缩在布单里,仍然看得到出它在紧张的发抖。 孟洪和孟聪明开心地笑起来。孟聪明道:“让它好好舒服睡个觉,我去馆子买晚上的菜,要吃得丰盛点。另外再买点青菜,洪老伯您尝尝我的手艺!” 孟洪感激道:“聪明,你来京城定是替柯大人办事的吧。可不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孟聪明莞尔一笑:“洪老伯,事情肯定是有的,但今天要妥妥陪您一天。” 孟聪明走出孟府,突然回头。 孟洪站在敞开的大门后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即使孟聪明只上街一刻的光景,孟洪仍然是舍不得将眼神稍微离开他。 孟聪明向他招手示意,孟洪不舍地将门慢慢关上。 大门徐徐关上,两扇金色狮子铜环的黑漆大木门出现在孟聪明眼前。 这是一座青砖灰瓦的府第。门口一边一棵大槐树,这是京城的标配。 在京城这种树最多,也最知名,被称为皇槐。 孟聪明当时追赶被玉怜珠偷走的韦玉玉,就是爬上了国相府院墙边的一棵大槐树。 那八月十六的槐花香,也永远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座孟府,从前称为尚书府。因为父亲病逝,皇上下旨留给他家。但无人为官,便改成了孟府。 除了那两个金色沉甸甸的硕大门环,这座尚书府整体都是灰黑白青偏素净的颜色,但在京城的青天和大树映照下,却别一种典雅的味道。 第一五三章 神秘男孩叫夜拾 孟聪明看着那如两个大眼睛,整个门似一张人脸的府门,嘴角绽开一丝微笑。 虽然我是江南人,但我的童年最初时光,是在这里住过的。 我的父亲在这座府里去世。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去世的呢? 孟聪明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他又看了一眼大门。 这是他自己的家,他娶亲生子本来都应该在这里。 但如今,儿时的一切恍若隔世。但那仅有的父母之爱的温馨,在他心里却永远挥之不去。父亲之死的秘密不解开,他永远不会将这座府第当成自己的家。 他转身向京城最有名的馆子饕餮居所在的街上走去。 “这位小哥有请了。”孟聪明非常有礼貌地对柜上的伙计道。 伙计听到孟聪明的口音,知道不是京城人,便道:“这位客官,刚来京城么?想用些什么?” 孟聪明客客气气道:“请将贵酒楼的清蒸鱼,红烧鸭和炕肘子各装一份。碗糕和玫瑰饼也各装一份。八珍豆腐羹一份,配上明炉,送到宫外西街孟府上去。” 伙计眨眨眼:“这位客官,对我们这里的菜很熟悉呀!是给老人家用的吧,看您要的都是酥烂好克化的。” 孟聪明微笑道:“是的,家里老人快八十啦,牙口不好,想他多吃一点有味道软和的。” 伙计急忙飞快点了单:“您可真是孝顺。一会儿给您送府上吧,客官自去行事,不用在这里等。” 孟聪明笑道:“我没有什么事,去旁边菜店买些青菜再过来。” 伙计又陪笑道:“您真细致,点的菜里没有素菜。叶子菜若在这里做好送到家都塌了,抱不住汤。自己买了快火炒,最好。” 孟聪明先将钱付了,便出了饕餮居。却看到寒风中一个衣衫单薄褴褛的十三四岁男孩,正在街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为了取暖,他破衣服上又披着草席,头发又长又乱又脏,还粘着草屑。 看到孟聪明出来,他将眼光移向其他地方。 孟聪明一时没有多想,他急着去买青菜。昨天和今天的时间都要给孟洪,让老人踏踏实实顺心一下,明日他就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恐怕不能再陪老人家了。 他准备一会回去吃过饭,就去市上买个僮仆照顾孟洪,却又犹豫,怕不保险。毕竟他不在的时候,只有僮仆和孟洪在,必须牢靠才行。 他走过那个男孩,只觉得他虽然很脏,却在经过的时候捕捉到他一双又黑又亮如潭水般深的眼睛。 孟聪明似乎无意地扔下一文铜钱,那男孩迅疾地接住。 孟聪明打量着他:“练过?” 那男孩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倔强和提防。 突然将铜钱又扔在地上。 当啷啷地响着,铜钱滚向远处。 孟聪明笑了一下,走过去将铜钱拾起来,放到身上。 不一时他买了几种青菜,让菜店用草绳系好,又回到饕餮居。菜也已经都做好了。他要的多是炖菜、蒸菜还有糕饼,做起来容易。 伙计用一个挑子一头挑着饭菜,一头挑着小火炉,让孟聪明拿着糕饼:“这个您费神拎一下,放在食盒里反而捂坏了,到家热热便好。” 孟聪明道:“明白。” 于是一手拎着菜,一手拎着糕饼,和伙计一起往宫外西街走。 突然,一个黑影蹿了过来,一把抢走孟聪明手里的糕饼。 以孟聪明的身手,根本没有和来犯抢夺,任由他抢了去。 伙计叫起来:“哎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那黑影却蹿到路边,急不可耐地吃起来,两口就噎住了。 孟聪明将菜让伙计拿着,走过去,果然是之前看到的男孩。他一边噎得咳嗽,一边抓紧糕饼,往后退着。 孟聪明看着他:“练过?” 那男孩好不容易将噎在胸口的糕咽下去,不回答孟聪明的话,却又一大口咬了下去,一个糕饼瞬间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 孟聪明对伙计道:“小哥将担子先放在这里,再取一份糕饼,一并受累直接送到孟府,烦情帮我家老人将菜热上,我耽搁一下就回去。” 伙计乖巧地道:“是了您呐!” 又看着那男孩:“不是常在我们酒楼门口的乞丐呀?你好好要,还能不给你吃?我们酒楼从老板到伙计都是大善人。” 那男孩将一个糕饼吞完,瞪着牛一样大的眼睛倔强地道:“我不是乞丐!他刚才戏弄我,我才抢他的糕饼!” 伙计不以为然道:“难道你不是因为饿了抢的么?反正是没吃的讨……” 那男孩猝不及防一拳打向伙计,那拳竟然带着风声。 伙计吃了一吓,孟聪明瞬间出手捉住男孩的拳头,回头对伙计道:“烦劳小哥快些去吧,不要惹他!” 伙计不高兴地挑着挑子回酒楼,一边叨咕:“脸都饿青了,还不承认是讨饭的,真是!” 孟聪明轻轻将他的拳头放下:“我不是戏弄你,我是觉得你身上有功夫,却穿成这样,必有原因。” 那男孩瞪着孟聪明。孟聪明这才看清,这男孩的一双眼睛,真是又黑又亮,非常清澈。和他的打扮完全不相符。 那男孩道:“你的功夫厉害,我看得出来。” 孟聪明道:“跟我回家吧,你的武功我认识。” 到了家,男孩又和小黄同一个程序,孟聪明强迫他先洗了个澡,然后将他那长满虱子的破衣服在火里烧了,让他穿上自己的衣服。 这时伙计的菜饭也热好了。孟聪明让他一起吃。 孟洪道:“这是哪里来的孩子?洗干净了好漂亮的。” 他一夸漂亮,男孩不吭声,小黄却喵喵叫起来。 孟洪开心地笑起来,手脚笨拙地给小黄用鱼汤拌了粥盛到小碗里给它吃。 他显然已经太老了,做什么都是慢腾腾地。 那男孩这才开腔道:“我叫夜拾。” 吃好了饭,孟聪明让夜拾去洗碗,却看他手脚很是麻利。天气冷,孟聪明关照他烧了热水再洗,他洗得很是开心,一边洗碗一边还逗小黄。 孟洪去休息了,孟聪明和夜拾聊天:“你是武功练得不好,还是自己不想练了,跑出来的?” 夜拾愤恨地:“我不喜欢我师父!也不喜欢他教的武功!” 孟聪明笑道:“那师父不错呀,就这么放过你了?” 第一五四章 夜拾的来历 夜拾警戒地看着孟聪明:“喂,你武功那么好,带我回来做什么?” 孟聪明笑道:“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你的武功和我交过手的一些人很像。你也许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夜拾将头埋到膝盖里,不再看孟聪明。 孟聪明并不着急,也不催他。 半晌,夜拾才抬起头来。 他头发似乎很久没理过,又长又乱,此刻洗干净了用一根绳子将头扎起来,露出清清俊俊的一张脸。 大概之前他很久都没洗过脸了。 “我以前真的是一个小乞丐。从知道事情起,就没有人给我饭吃,我就跟着一个老乞丐四处要饭,大家看我可怜,给的就多。然后老乞丐和我都能多吃点。” 孟聪明道:“后来就你就遇上了一些人。” 夜拾嗯了一声:“我是在林子里休息,被一个尼姑看到,就将我带走。那时我才五六岁,但我看到她穿得干干净净,她朝我走来的时候我就盼着她带我走了,却没想到大半夜树林子里为什么会有尼姑来。果然,她真的将我带走,我心里激动极了。然后我就遇到一个师父。 那天是个夜里,我的眼睛,天生奇怪,能在夜里看东西清清楚楚。尼姑给我起个名字叫夜拾,还给了老乞丐银子。我就想她带我到哪里去我都愿意,可没想到。唉。” “你的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很厉害的人,比你的武功厉害,厉害好多。” 孟聪明心里悸了一下。 “他有好多徒弟,我是最小的,我不喜欢他教的武功。我觉得一点都不光明。我从知道事就是一个小乞丐,我看到的世界和我脑海里的东西,都很阴暗。我很想躲避这些,有一个光明干净温暖幸福的生活。” 他一连用了几个很美好的词。 “师父教我们功夫,那功夫确实厉害,还有内气。也让我们学写字,读一些短小的文字。但不让我们深学。因为很多人都是年纪很小被他找来的,有些很习惯于他的训练和统治。可是我不行。我不喜欢。于是我想逃。” 孟聪明道:“如果你不喜欢,难道不能自己退出么?” 夜拾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恐惧:“我不要和你讲了!总之我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了,我师父找不到我。他从来不来京城,所以我到了京城。” 孟聪明点点头:“好吧。你先去床上睡吧。” 说罢带他到一个屋子里,也一样给他生了个炉子,将铺盖弄好。 “好好睡一觉,我们再做打算。” 夜拾看到床,竟然两眼放光,一个鲤鱼翻身便窜到床上,随即拉过被子从头盖到脚,动作一气呵成。他钻在被子底下,却又突然将脸从被子里伸出来:“你的武功虽然没有师父厉害,但也很厉害,是另一种厉害。很光明很正大,回头教我!” 孟聪明噗地笑了,将手放在他脑门上:“赶紧睡吧。” 谁知夜拾已经发出了鼾声。看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吃饭,睡觉了。 孟聪明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看着窗外苍冷的天空。 今天,就是完完全全日常生活的一天。 想必肖纵也是,从昨天起到今天,两天的时间,以他的能力,应该建立起在京城的生意规模了。孟聪明嘴角又浮出笑意。 明日,去找肖纵。 带上自己的小跟班。 他现在还不能放心夜拾与孟洪单独在一起。 他从心里很信任夜拾,但孟洪是老人家,他不能冒险。 目前看,他的孟府里除了他,还有孟洪,夜拾和小黄。 他们是一家人。 这个家,显然缺个女主人。 他心里突然又开始撕裂地痛,于是将门一关,他也一个鲤鱼翻身上了床,同时扯上被子盖住头脚。 可是,可是是!他觉得自己做得就是完全不如夜拾灵巧、轻盈。 哎,老了,就是老了。 真的是个家里该有个女主人的年龄了。 小黄扭扭地进了屋,带肉垫的脚踩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它想跳上床,但还没满月的小猫,发现床太高了,跳不上去,于是喵喵叫。孟聪明无奈,爬起来将小黄抱上床。小喵在他的被子上卧下,眼睛很快眯成一条细线,依着他呼呼睡了。 孟聪明将被子蒙住头,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她的影子。 再醒的时候,发现小黄大喇喇地在他床上尿了一泡。 “换上这个吧。我的那身,还是有点太大了。” 孟聪明给夜拾买了身颜色明朗的青蓝色裤褂,深棕色羊皮靴,杏黄色布腰带,还有毛翻在外边的风帽。 夜拾表示满意:“大哥,我们今天去哪里?” 孟聪明道:“去看我的一个朋友。” 夜拾点点头:“嗯,我跟在你后面,替你拿东西。” 孟聪明手一摊:“我有东西要拿么?我似乎不需要给他送东西。” 夜拾又嗯了一声:“嗯!到了他家,我替您脱衣,挂衣;再拿衣,穿衣。” 孟聪明噗地笑了:“我可真是没有自理能力呀。” “我们进去吧。” 走过一座高宅大院,门口明显是两个护院武师在护卫。 两个武师打着牛皮绑腿,虽然天气冷,却浑身紧衬利落,挺胸昂头看着也很精神,只是和京城禁军军士不同,是一种野味加桀骜不训的精神。相反京城禁军拿着国家饷银,倒个个萎靡不振的样子。 孟聪明抱拳行了个礼:“两位兄弟,远道拜会,行个方便。” 那两个互相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很客气地道:“既是如此,在下带您去见帮主。” 夜拾瞪大了眼睛,这就能见帮主啦? 这个地方,他在京城流浪好几年,知道它大门朝着背向皇宫的方向,表示江湖与朝堂绝不同路。 这里就是威镇京城的卧虎帮。 嗯,就算你武功厉害吧,也不能不通名就直接见帮主啊。 卧虎帮帮主邵震威,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普通武林后辈,和他隔着好几层的。 夜拾顿时觉得自己高大起来,胸脯也腆了起来。 进去之后,院子阔大,有一群弟子在练功或对练。 第一五五章 京城卧虎帮 看门的武师将孟聪明交给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自己便回到门口去了。 只听那人对孟聪明道:“黄山派很久没来人了,苦松居士是个闲散恋家又不爱出头揽事的人,离得又远。” 孟聪明笑着说:“江湖上,本来走动也常见,不走动也常见。只是一旦见到,大家便是兄弟。” 那人笑道:“肖老板显然是个爱走动的。” 孟聪明听到,便噗地笑起来:“他是买卖人嘛,不爱走动生意哪来?自然比我们这些人活络。” 彼时已经到了一座正堂,那人并不通报,直接带孟聪明进了堂内。 “肖老板,买卖这么快就都开起来了?来卧虎帮都不叫上我。” 肖纵站起来,他又开始衣饰华丽,玉带上竟然还镶金了,简直一股富贵之气喷薄而出。他笑眯眯地站起来,摇着一把鹅毛扇,那红绳拴着的扇坠竟然也是金镶玉坠子,玉坠晶莹润泽,洁白细腻,一看就是罕见的上等货色。 他笑吟吟地道:“买卖还好,在皇宫隔壁大街上收了几个铺子,竟然还有一家是皇商。” 孟聪明啊呀一声:“我的那个天,肖兄,真是佩服得紧。做生意的本事,在下这辈子也追不上了。只是,这么冷的天您摇个鹅毛扇干什么?” 肖纵完全不掩饰得意洋洋:“京城有京城的作派,这里需要的是风度,不是温度……” 孟聪明急忙道:“好好好,打住打住……” 他话音未落,一个气若洪钟的声音道:“黄山派的直传弟子?赶紧给我行礼!” 孟聪明上前弯腰行礼:“在下黄山派孟聪明,给帮主见礼。” 邵震威哈哈大笑:“咱俩可论不清辈份,我邵震威也不敢和苦松居士平起平坐,你干脆叫我声大哥我很满意了。” 孟聪明噗地笑出来:“邵大哥,肖老板如何称呼您呢?” 邵震威一愣,肖纵微笑道:“我称他为帮主,他称我为老板。” 孟聪明哈哈大笑起来:“你俩倒是称呼得很四称,好吧,那在下就和邵帮主成为兄弟。” 肖纵也噗地笑了:“你倒从来不吃亏!” 邵震威也豪爽大笑起来:“你们平日就这么争来争去么?” 他又看到夜拾:“咦,这是你的小僮仆么?看起来不一般啊。” 夜拾上前行礼,邵震威突然出手捏住夜拾的手腕。 夜拾眼看躲不开,突然一运气,霎时肌肉发紧,内气外射。 邵震威觉得手掌一阵发麻,急忙加力才控制住夜拾。 他同时看到夜拾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不由赞道:“小子,天生的好材料!可惜练歪啦!” 他手一松,夜拾浑身的股肉却并未松懈,仍然充满戒备地看着他。 邵震威道:“你这功夫我没见过,你师父是谁?” 孟聪明站起来拍拍夜拾的头,让他放松:“可千万别问,这是他的心病。” 孟聪明向邵震威微一示意,邵震威明白,对手下人道:“带这位小哥去旁边歇息喝茶吃点心,我要和肖老板,还有我兄弟说说话。” 堂内只有他们三人了,邵震威斜睨着孟聪明:“怎么着啊?太危险的事,我卧虎帮可不能介入。” 孟聪明笑一下:“或许这次来,我只能达到认识认识,膜拜膜拜的目的。” 邵震威徐徐坐下:“世人都知道,我们卧虎帮背向朝廷,但是,” 他顿了一下:“也不得不呢,给国相大人做事。” 他转向孟聪明:“而且不得不呢,腿还跑得很勤。” 孟聪明又笑了一下:“明白。在人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国相大人的厉害,我既然是国朝草民,自然耳闻很多了。” 邵震威用鼻子哼了一下:“国相大人就是朝廷。他老人家一向很看不顺眼卧虎帮,但这几天却是客气得很。老弟从南边来,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孟聪明道:“所以我让大哥看看夜拾的功夫,您可认得?” 邵震威微微一愣:“并不认得……可,” 他浓黑的眉毛皱起来:“怎么你一说,我又觉得有点眼熟呢?” 肖纵仍然神清气爽地摇着扇子,对孟聪明道:“我和邵帮主在你来之前聊了几句,他对于沙平镇出现的杀手团,也是闻所未闻。况且,本来也不一定叫杀手团这个名字。” 邵震威道:“嗯嗯,这真是个太突发的事情,现在韦都和柯大人都想把事情压到尽可能小的范围。但对于我们这些武林人士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令人非常想知道背后秘密的事情。但再一细想,这次若不是韦都有求于卧虎帮,我是不会知道江湖上有这样一个杀手团的。不,他们或许根本不属于任何江湖门派,只是做了一个江湖的伪装,背后另有其人。” 说到这里,邵震威微微环顾一下,看正堂内门窗四闭,似乎才稍微放下心来。 这是卧虎帮商谈最机密事宜的地方,原本他应该有足够的自信。 但事关重大,他一时也觉得心悸。 邵震威这才接着道:“这个杀手团,之前从未犯过案,更是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这次,更像是被一个不得不让他们露面的理由所左右。” 孟聪明微微点头。他有一种直觉,这个杀手团,是直接对着柯搏虎和韦都的,原本想等两派见了分晓再动作,不想自己开始调查盟约之事,他们感觉到危险,便提前动手了。 但是,孟聪明还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自己寻找刻铁石,未必真的会查到他们。他们退避继续忍一时不是更好么,现在跳出来,反而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孟聪明缓缓道:“他们是为了一个最终的结局而精心设计,这些杀手至少训练了十年以上。他们应该原本要等到时机成熟再出现,却没想到半路出了变故,所以提前现身。” 邵震威起身在堂内走了几步:“目前韦都和柯大人都十分谨慎。其实,真正知道有杀手团存在的,除了我们这三人,也就是他们两人。沙平镇所属郡的守军将领和郡守都被下了大狱。” 孟聪明哦了一声似被突然惊醒。他没有忘记最后那些杀手将手中的老百姓全部一刀或一剑斩杀。 他突然惊觉,那其他逃跑的…… 事实上,逃跑的百姓也不会对杀手团有任何威胁,因为他们既看不到杀手团的真容,而且也没有见过刀口,更不懂得武功。 他相信柯搏虎不会,可是……但他知道,邵震威一定不知道沙平镇的更多情况,后续的处理,柯搏虎会和韦都有交流,韦都却绝不会告诉邵震威。 第一五六章 有内鬼 邵震威道:“肖老板是杀手团事后现场的见证者,他见到了那些被害百姓的尸体,看到剑伤和刀口。现在那些百姓尸体已经被烧毁。” 肖纵叫起来:“谁说我只是看到了伤口?” 邵震威很认真地看着他:“原来你们掌握的比我知道得多?” 肖纵将扇子放下了:“沙平镇的事情并不是我第一次和杀手团的杀手接触,虽然是真正凶险的开始。之前,我和孟神探就偶遇了杀手团曾经的一个逃兵。” 孟聪明沉吟道:“是的,沙平镇,是他们集团做案的开始,也分明是与之后国朝的动向密切相关。” 邵震威突然一笑:“孟神探,必是你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杀手团是在阻止你。不过,我当然不会问的。” 孟聪明想邵震威果然不愧京城第一大帮帮主,经验老道,自己现在也只能信了他。卧虎帮多年的口碑,是他选择信任邵震威的重要原因。 邵震威道:“你们之后就离开了沙平镇,却不知道,柯大人晚了一步,有人提前毁掉了那些尸体。韦都将郡守和守军首将领下狱,是因为在沙平镇犯事,他们难免知道一些事情。尤其是守军将领,他是武将,而且也现场见过那些伤口。柯大人无权管辖沙平镇,因此没有办法处置这两人。”邵震威补充道。 孟聪明沉吟道:“所以韦都找到了卧虎帮和邵大哥。” 邵震威道:“韦都肯定已经亲自提审过郡守和守军将领。他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杀手团很是紧张,而且必然想到背后保不齐还有惊天秘密。但他不信衙门那些人的能力,所以暗自要卧虎帮帮忙。不过,” 邵震威换个口气道:“他求人办事,还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他觉得这件事我替他跑腿卖力是应该的。但是,国相大人还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国朝大权在他手里,也让他看不起普通的人,这次他十分暴怒,更多原因是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肖纵道:“帮主现在有没有一点线索了呢?” 邵震威道:“并非江湖事,怎能让江湖人来管?当然,帮忙是可以的,也要看帮谁的忙。不过,他提到了玉怜珠……” 突然,窗外咔的一声轻微脆响,邵震威已经旋风般扑出。 他几乎没有任何缓冲就到了院中,眼前却空空荡荡,只看见伸向深秋苍空中的枯枝和院落中屋宇的飞檐。而大槐树的枝桠间,却夹着一个纸卷。 邵震威也骇然了,他正要将纸卷取下,孟聪明和肖纵也跟出来了。 孟聪明急道:“等等!” 邵震威一愣,孟聪明道:“小心些!” 邵震威霎时明白,肖纵道:“我来……我来……” 他用扇子轻轻一挑,然后一铺,准确地接住了纸卷。 孟聪明道:“没事了。” 他拿起纸卷,却没有打开,而是交给了邵震威。 邵震威打开纸卷,只见上面写着:“你要继续,我就进京。” 字写得端端正正,很像儿童刚习字时的描红。 三个人心里都倒吸一口冷气。 邵震威恨声道:“竟然威胁到老子头上了!” 孟聪明道:“你刚才说过,他们不一定是江湖中人。” 邵震威道:“如此,老子还非要查查他们的底细。” 孟聪明道:“夜拾之前说过,他们不来京城,所以他才会来。但他们能送来这个纸卷,必是早在京城有眼线。” 邵震威倒是没有吃惊:“原来夜拾曾经在杀手团呆过?怪不得我看他的身手就隐隐有点预感。” 孟聪明心说,我又何尝不是? “不是外面的人放的!” 三人个骤然一惊,猛地转身。 夜拾站在他们面前,一双眼睛格外黑亮。 邵震威道:“果然,我看你的武功有些熟悉,似乎是见过。” 他突然叫了一声:“让所有弟子,到后院集结,老子要看看,是哪个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 孟聪明道:“既如此,我和肖老板先回避。” 邵震威冷笑一声:“要进京对付我卧虎帮?韦都还没有公开对付我们呢!” 孟聪明拍拍他:“他们之前没有进京城,但却一直有卧底。不会是这两三年才进的卧虎帮。” 他附到邵震威耳边:“往十年以上的人里找。” 说罢,他问夜拾:“你看到那人样子没有?” 夜拾道:“他身形太快,只能看到一团影子。但是,” 他不敢确定地道:“那团影子很大,不知道是因为是个胖子,还是太快了,前后影子叠在一起。” 孟聪明点头:“我信你。” 邵震威道:“如果见到那人,你认得出来吗?” 夜拾断然摇头:“就只看到影子,没有特别地方的影子。我只能肯定,他当时的身法不是和我一样的。” 邵震威看弟子们已经开始向后院快步集结,便对孟聪明道:“二位请回吧,这位小兄弟也无须在这里了。” 孟聪明笑道:“相信大哥的能力,我们日后再见。” 出了卧虎帮,肖纵道:“四处威胁啊,他们这样不繁忙吗?” 孟聪明道:“隐藏很久,准备很久,却不是一个运转很成熟的组织。” 肖纵点头:“是,就像我们做生意一样,做到得心应手,一定所有链条都是通畅的运转自如的。这个组织,显然功夫厉害,行事却并不严密。” 孟聪明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要做大事,却没有韦都那样的基础,所以都在剑走偏峰,疏漏也多。” 他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噗地笑了。 肖纵冲他一翻白眼:“你笑什么?” 孟聪明道:“你调动生意得心应手,通畅运转自如;习武也要这样才行。” 肖纵翻了个白眼:“不同的人身体结构不一样。” 孟聪明道:“有什么不一样?我只知道男人女人身体结构不一样。都是男人还不一样了?” 肖纵哭笑不得:“我不是那个意思……” 夜拾跟在他们后边沉默地走,却突然道:“不是结构不一样,是灵活不灵活协调不协调有天生差别。人和猴子的结构也一样……” 肖纵叫起来:“你俩有没有完?你新收的这个小兄弟,怎么说话和你一个调调?” 第一五七章 扑朔迷离 孟聪明连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虽然上了几次街,却没有发现,京城是气魄大哈,这街这么宽,楼这么高,皇宫这么巍峨。连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肖纵突然就转了思路:“所以我觉得我在这里的生意大有可为啊!” 孟聪明笑道:“就是,都成皇商了!” 他随即对肖纵道:“邵震威分明并不十分相信我。但我也不指望他现在就能查出在卧虎帮卧底的人。我感觉他养尊处优时间太久,说不好卧虎帮已经被渗透得很厉害了。” 肖纵若有所思道:“京城之重要,自然很多人觊觎,但杀手团的幕后人物,一直很怕过早暴露,所以在卧虎帮中的卧底数量不会太多。而且必是让他们长期蛰伏,以便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孟聪明点头:“你的身体结构真是天生十分适合探案!” 肖给哭笑不得地道:“是大脑结构好吧?” 他们却发现,夜拾好像有些沉默。 孟聪明给肖纵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聊别的。 孟聪故做不满地道:“你是不是光忙着做生意呀!连卧虎帮都没有搞定!” 肖纵笑道:“你没看出来吗,他不太相信你。” 他给了夜拾一块银子:“去买点最烈的烧酒,我和孟大侠要去前边那家小店奇味居喝两杯。他家酒太温。” 夜拾拿着银子飞也似的去了。 孟聪明斜眼看着他:“夜拾是杀手团逃出来的,你倒不怕他遇到危险。” 肖纵道:“杀手团不会四处惹事,他们出现都是迫不得已,夜拾安全得很。” 孟聪明哼了一声:“不要在神探面前显摆自己的智商!” 肖纵停下,认真地道:“我让夜拾离开,是要告诉你,卧虎帮被各种势力渗透非常严重。但是,你还是必须依仗邵震威,这几年他懒了,但他在京城的势力和他本人的能力强大,你必须依靠他。只是,” 他耸了耸肩,突然停住不说了。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干什么不说了?你让夜拾离开,不就是有话要说吗?” 肖纵歪歪嘴,一副不得已的样子:“以你的资历,邵震威不可能一见面就信任你。而且韦都知道你来京城了,国相大人也对一毛钱神探不以为然,说他不认为孟噩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而且我也听说,韦都本人十分欣赏柯云。他每次骂自己七虎一狐的时候,都要拿柯云出来对比。意思自己生八个,不如柯搏虎生一个。” 孟聪明停住脚步。 这些年,有些事一直困扰着他。当年,柯搏虎仗义亲自前往皇宫参加姐姐的大婚仪式,父亲却不敢得罪韦都,甚至不顾这是姐姐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和母亲一起去了国相府。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父亲之后却心情郁郁,早逝不知和此事是否有关系。 孟聪明不用想象,也知道在国朝的权力层,不仅父辈,就是后辈也都被打上了各种标签。自己在黄山学艺,柯云在边关征战,都是满朝尽人皆知的事情。他并不需要其他什么人来证明,但作为敌人的韦都如此,尤其他还是柯灵的……令他心中难免感到刺痛。 孟聪明冷笑一声:“韦都大人权倾朝野,他不相信我,岂不很正常。反正我是个江湖人,做出的也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迹。” 肖纵微笑道:“我要说的,就是你说的这句。不被人关注,目前才是件好事。” “不过,韦都手里也掌握着一些秘密,多年来都没有人能知晓。他虽然掌国朝大权之后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但这一切,也是为了加固他的权力统治,所以他内里的秘密,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通过掌握他的权力,稳固他对国朝的统治。” 孟聪明道:“我们江湖人,对于朝堂上的事情,一不了解,二也不愿介入。但国家大事,却是每一个江湖人都关心的。身在其中,不可能脱离其外。” 肖纵道:“江胡之外,还有个更大的江湖,那就是江山。国朝的运势走向……” 孟聪明翻了一眼睛:“知道了!” 他敏感地觉得,自己已经被一种不可知的巨大力量推入了国朝未来命运的振荡当中。 江湖,江山。 每个人在国家剧变的大潮中,都会不自觉地推着向前走,有的人便会滑向不可知的黑暗深渊。 柯搏虎为何十多年前就送他去黄山。 师父为什么在他下山之后便不再认他。 他如此聪明,不能不想到这后边有着巨大的不可测的原因。 他们刚走到奇味居,夜拾已经飞跑过来。 “你那里捡的这么好的小兄弟?小兄弟,给我买卖帮忙好不好?我给你多加工钱。” 夜拾大眼睛翻了一下肖纵:“我跟着我哥!” 肖纵忍不住哈哈笑了。 孟聪明道:“对了,公主怎么样啊?” 肖纵似乎不在意地道:“大概焦急地等待韩杰来袭击你吧,我不是忙着收购铺子吗?并没有很多时间关注她。” 孟聪明哼了一声:“还是要多关注,不要让她在京城街上抛头露面,她的北燕身份,很容易露馅儿的。我再抓紧些,估计杀手团就该出现了。” 夜拾突然哆嗦了一下,肖纵没有注意,孟聪明却感觉到了,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 不一时,来到肖纵的铺子,果然是一连铺的十几个铺面,都被他买下,他就住在铺子后面的豪阔宅子里。 他们几个一进门,孟聪明便打发夜拾去帮着店伙理货。 夜拾很高兴地去了。 从铺面穿到后面的院落,似乎听到他们的声音,若莎跑了出来。 她穿得国朝服装,好在她也会说国朝话。 最多被当成外地口音的国朝女子。 她紧张地对肖纵道:“我看到了他们!” 肖纵和孟聪明也紧张起来:“谁?韩杰?” 若莎点点头。 肖纵道:“在哪里?” 若莎道:“没有看到他们人,是在街上。但我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公主殿下,您能不能说得确切一点,韩杰进京城,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当然记得今天在卧虎帮出的事情。但那个标记,一定不是韩杰留下的。 若莎眨巴着大眼睛,现在她最怕的就是孟聪明:“我一定没有说错!”她的表达还不很国朝,“一定是他们!他,一定感觉到了我!” 孟聪明和肖纵交换了一下眼色。 孟聪明道:“韩杰感觉到了你,他没有跟着你发现这个地方?” 第一五八章 公主缠着杀手 若莎道:“我没有扑上去认他!他就不会跟着我!那个女人不知道我在!” 孟聪明大出一口气,跟她说话可真费了劲了。 肖纵道:“夏公子,”孟聪明眼睛一瞪,“谁是夏公子?” 肖纵赶紧摆手:“不吵这个,”他接着道,“我来尝试翻译。那个女子对若莎不熟悉,所以若莎没有主动扑上她,她就不知道若莎已经来了京城。但是,若莎和韩杰互相感觉到了,若是那女子知道若莎的存在,她必定要杀若莎,所以韩杰假装也不知道若莎来了。” 孟聪明冷笑:“然后,韩杰会暗自来警告若莎,然后你的铺子就暴露了。” 肖纵轻摇着扇子:“不会,这铺子我并未出面。表面的老板是我朋友,我只是神出鬼没住在这里而已。” 孟聪明懒得理他都,暗自思忖道:“以韩杰的性格,他和那些完全被控制的机器人一样的杀手不一样,因此才被派到北燕。我感觉背后那人,可能已经要放弃他了。” 肖纵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为何不在沙平镇解决他,还让他进了京城?” 孟聪明眉毛也拧起来:“我一直觉得,沙平镇出现的杀手团,他们的效率很低。如果背后真正的目的与刻铁石有关,就必然不能全用没有脑子的剑术高手。” 他看着肖纵:“韩杰应该是带任务来京城的。但是他在北燕是国主的近身侍卫,可背后势力却一定不会是与国主联络。一旦他与若莎的事情被最背后那个人知道,就一定会清理门户。” 肖纵点头:“现在,和他一起的那个杀手团的女子已经知道了。” 孟聪明道:“那个女子目前还在保护韩杰,因为他们是情人关系。而韩杰又在保护若莎,未来如何却不好预测。” 肖纵啪地一收扇子,他干什么都不像什么,就是做财主形象特别到位。 “夏公子,好像你此行目的不是调查他们的情感纠葛吧?” 孟聪明白了他一眼:“不必称我为夏公子了,我公然住到孟府,该知道我的人,已经全知道了。” 他对若莎道:“我送你去驿馆,北燕已经给你补办了通关文书,蓟州州衙也盖了印信,你现在已经合法了。” 若莎低了头。 孟聪明道:“你没有当时去认韩杰,说明公主还是很有头脑的。” 若莎有点哀伤道:“我看出来了,他是微小的。我不能给他惹麻烦。” 孟聪明心说,这都什么乱用词儿,韩杰怎么教的你国朝话。 孟聪明猛醒地对肖纵道:“啊对了,我得赶紧回孟府,你可否将公主送到驿馆。” 肖纵不以为然道:“你回孟府顺路不就送了吗,都在皇宫附近。” 孟聪明早就看出肖纵对若莎的情绪不对,好像在刻意表现冷淡。 若莎对肖纵行个北燕的礼:“肖财主,若莎这就和孟公子走了,谢谢您这些天的吃住。” 她真是妙语连出,孟聪明肚子都快笑破了。 肖纵面无表情:“哦,那些不算什么。我在北燕做生意,很需要认识达官贵人,能给公主做点事,那是三生有幸。” 若莎也听出他话里的刺,转头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心说:“这种事最是旁人帮不上忙的,若是有一日若莎彻底不再想韩杰了,再说吧!” 他对若莎道:“我这个财主朋友,最是直爽,帮朋友不要回报的。不用客气,我们走吧。” 离开肖纵的铺子,若莎闷闷道:“神只,我惹肖财主不高兴了。” 孟聪明只好直说了:“他心里喜欢公主吗,公主现在这个状态,他那样也不奇怪。” 若莎嗯了一声:“肖财主是好人,但我会等韩的,一直一直等。” “不用再等了。” 孟聪明和若莎都一惊,孟聪明的刀随之就拔出了鞘。 “神只,拔刀做什么。眼下没有这个必要。” 孟聪明冷笑:“我的耳力不行,怎么知道你的女朋友不在旁边?她在沙平镇杀人的风姿,很当得起杀手的称号。” 韩杰淡淡道:“我不知道什么杀手。我是来让公主速回北燕的。然后,”他看着孟聪明,“我会完成我的使命,希望神探配合。” 孟聪明也淡淡地:“什么神探,在哪里?这里只有神只。” 韩杰不理孟聪明,对若莎道:“公主,我和孟聪明必定是死敌,你死我活那种,还有肖纵。你如果不肯回北燕,就在这里看我将他们两个杀掉,或者他们两个将我杀掉。” 若莎呆住了:“韩杰,你为什么从北燕逃走?你是做什么的?” 韩杰笑笑:“公主和韩杰在一起很长时间,没有情意却也不是敌人。尽快回北燕,否则,韩杰不能保证公主安全。其他的,就不要痴想了。” 若莎一下呆了。 半晌,她才说道:“我去驿馆,等到你回心转意。” 韩杰死白的面皮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盯着若莎,很长时间。 却突然双足一点,施起轻功,眨眼就不见了。 韦都匆匆进宫。 他大踏步走到宣政殿,蹬蹬越过殿前台阶。他本就是武将出身,当年身手也好才从下级士兵慢慢一路爬了上来,最终当上权倾天下的国相。眼下人家当然更是豪霸的气派,几步就到了殿门口。 正在殿外候守的胡尽忠,赶紧颠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见过国相大人!大人可有紧急事情,还劳您亲自进宫?” 按照规矩,他本应招呼过后进殿向皇上启奏,再宣呼韦都进殿。 但如今国朝的规矩早已不是这个了,韦都根本视他为空气,直接大步进到殿内。 胡尽忠刚才在殿外大声给国相见礼,无非是提醒皇上,国相这个太岁爷来了! 韦都正气不打一处来,杀手团的出现令他震惊。 蓟州的异动,北燕的地震和兵器库大爆炸,更让他感觉到这个秋天十分的不寻常。 他在国朝可以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面临的形势却比那个曹阿瞒要艰难得多。国朝内部权力斗争一直没有止歇,而边关未靖,外族虎视。他还没有真正站上想要的权力顶端。 曹操在世未曾登基继位,而他韦都,是暂时还没有能力结束国朝开启他一直梦想的帝业。 他平日视皇上为傀儡,最好这个甩手皇帝万事不管。但此时国朝境内出了令人震惊的大事,柯搏虎却一味拖延进京行程,他的一股邪火必须马上撒到皇上头上。 第一五九章 宫中异相 皇上刚听到胡尽忠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韦都已大踏步进了金殿。 倚着皇上撒娇的宠妃魏娇儿惊叫一声,赶紧爬起来,慌忙整理裙衫。 皇上穿着寝袍,也不坐在龙椅上,正歪倒在图案精美的波斯地毯上和媚态横生的魏娇儿调笑,面前的几案上摆着时鲜的果子和精致的鎏金银壶。两个镶金边银杯里仍然有未喝完的佳酿,散发出阵阵沉郁的酒香。魏娇儿衫褪带松,钗斜发乱,红晕上头。明显两人都喝了不少,显见刚才是在欢乐乡中呢。 高大魁梧的韦都已经站在殿中央,魏娇儿慌忙将衣襟系紧,狼狈地逃下去了。 皇上向几案后缩了缩,看着韦都,满脸满心的恐惧。 韦都蹲下身子,凑近皇上,冷笑一声:“皇上,脑袋还长在脖子上吗?” 皇上吓得紧忙摆手:“国……国相莫要生气。国相国相,国之卿相。”他镇定了一下,“国家之事,国相处理便好。是什么诏书需要朕办理么,快快拿来!” 韦都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胡尽忠已经叫负责皇上机宜文字的小太监与韦都的随从一起,将一份诏书底本拿了过来。 皇上噢了一下,便像个被先生盯着的才入学堂的小学生似的,开始提笔抄写。 韦都哼了一声道:“皇上都不看看内容么?” 皇上手一抖,写坏了一笔,他啊了一声,这才定睛一看那诏书底本,顿时急道:“这……柯家军是自治,怎可下诏宣柯搏虎进京。” 韦都嘿嘿冷笑:“是啊,皇上上次请了一下,人家故意拖延,那就不妨强硬。” 皇上刚跟宠妃喝酒作乐,脸还红着,已经写的几笔字醉中带舞,此刻他酒也吓醒了。 柯搏虎有拖延的本钱,给他下诏,还催令进京!实在是…… 韦都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光,皇上急忙在换的新纸上笔走龙蛇,被吓得都流畅了。 却不想小太监刚刚将玉玺方方正正盖上,墨汁和印泥还没有干,突然宣政殿外一声尖细的宣呼:“启奏陛下,蓟州总管柯搏虎到京,携少将军柯云在宫门外候旨。” 小太监吓得手里的玉玺差点掉了。 皇上也啊了一声。 韦都的眉毛都跳起来。 这狗东西,回信左有事又有事,百请延期进京,怎么突然已在宫门外!简直就是故意的! 皇上怯懦地看着韦都。 韦都哼了一声:“皇上还不快用个请字。” 说罢一甩袖子便走了。 他无意此刻见那个对手,偏不给他面子! 他们的较量,日后有的是时间。 皇上很和蔼地召见了柯搏虎和柯云,对尊敬他的人,他还是很有皇家风仪的。待丰厚赏赐过,父子二人辞殿,皇上看着柯搏虎的身影在宣政殿外消失,脸上的笑容骤然收住。 他叫了一声胡尽忠。 胖太监急忙拎着拂尘过来,端正地弯腰施礼:“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目光看向殿外:“尽忠啊,我看国相大人有点麻烦……” 胡尽忠不敢数说朝政,头上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呢。他小声道:“皇上,国相能把事情处理好的,时已至午,皇上空腹喝酒伤身的,不如传午膳吧。况且,太子还在外边等着问安呢。” 皇上诧异道:“咦,太子怎么来啦?难道今天是太子陛见的日子?不是初一十五么?” 胡尽忠恭敬地答道:“皇上,今儿个是十五啦。” 皇后早逝,皇上尽日在后宫荒淫享乐。他知道他这个皇上国相让当就当,不让当连个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了。因为太子,宣示着继位,传之万代,这些对他都是伤痛,都是无法正视的,他就更不愿意见太子,更无法去想未来。 但这些天的事情,他也敏感到,天有异相,恐怕人间要有异事。 胡尽忠急忙给小太监使个眼色,小太监便宣太子进了殿。 太子承治今年十四岁,穿着皇家制式的绣龙纹锦袍,头戴金冠,样子颇为文弱。他趋步走进殿内,到了离父皇一丈开外的地方,便伏在金砖上,向皇上行叩拜大礼。 皇上看着这个每月见两次,例行问安草草答应便会让他退去的嫡长子。事实上,他都不大记得他长得什么样子。 此刻,皇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胡尽忠和小太监道:“你们都退下。” 殿里只有父子二人了,承治还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和缓地道:“承治,你走近些,到朕身边来,让朕看清些。” 太子吓了一跳,他每次来见父亲,都是行过礼,皇上说句好好念书,听国相的话,便让他退下,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更有甚之,会连话都不问,点下头,便完事了。 此刻,殿内只有他和父皇两人,承治既拘谨又害怕。 听到父亲的话,他急忙起身,趋步走到父亲面前,再次跪下。 皇上让他抬起头。 太子长得眉清目秀,和皇上眉眼很像。皇上道:“承治,近日国相待你如何?” 承治心里跳得咚咚的,但父皇的话必须马上回答,便按捺住紧张与诧异,还有砰砰的心跳,小心答道:“国相有时会来问些书,也将朝中之事考问儿臣该如何处理。但比前阵来得少了,也好像不大在意儿臣。” 皇上点点头:“国朝最近遇到一些事情,国相顾不过来也不奇怪。” 他又看着儿子,觉得仿佛昨天太子还抱在奶娘怀中,他让太监拿了拟的名字察选,不想转眼这么大了。作为父亲,这个最重要的儿子,他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眼,竟然陡然成了大人,却像是一个陌生人。 但父子血源相亲,他心中突然有些触动:“承治,”好在他还记得儿子的名字,“你如何看待国相?” 承治听到父皇的问话,有些害怕,但他却感觉到父皇貌似淡然的表面下,那血乳交融的亲情。他已经十四岁了,如何能对付朝局。但他突然生出与父亲交心的大胆想法,伏身再叩头道:“父皇明察。朝野上有些议论,有大臣暗地说,国相已年过七十,不会没有考虑。也有大臣想透过儿臣望父皇及早打算,只是儿臣以往不敢传这些闲话。” 第一六0章 不幸生在帝王家 皇上对承治道:“你起来。” 承治心里有点紧张,他急忙站起来。皇上也起身,走到他面前。很相象的父子彼此对视。皇上抬起手揽住他的肩膀。 太子颤抖了一下,皇上感觉到了 他将太子拉到龙椅宝座,自己坐下,拉着太子也坐下。 太子吓得不敢坐,但父亲拉他,也只好坐下来。 皇上看着承治仍然稚气的面孔,幽幽道:“国势有变,想你也感觉到,眼下山雨欲来。若是他人成功,自然容不下朕与你。即便是韦都当道,你我父子二人恐怕也没有未来。” 他搂住承治,在他耳边小声道:“若有一日祸及朕身,朕已将你托付胡尽忠,让他帮你逃走。” 承治大惊,想扭过身面对皇上。皇上却按住他,继续道:“若有那一天,你隐在民间就再也不要出现。也不要管宫里任何亲人的死活,包括朕,还有你的皇弟皇妹……”说到这里,皇上突然将承治轻轻推远了一点,却用大些的声音道:“听明白了?” 承治一惊之下,翻身跪倒:“父皇天佑圣身,国运必会昌盛。即使国朝真有风雨飘摇之日,儿臣誓死守护父皇。” 皇上一挥手:“孩子,不要犯傻。生在今日的皇家,真是天大的不幸。你记住朕的话就是了。这些年朕对你不闻不问,却尽心笼络胡尽忠等一干太监近侍,就是预备有一天时运突变时,给你安排个归宿,也不枉你我父子一场。” 说到这里,皇上闭上眼睛:“好了,你去吧。叫胡尽忠进来,朕要休息了。” 太子眼中含泪,再次伏拜下去,然后起身慢慢向后退出了宣政殿。 殿外,正在偷听的胡尽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看到太子出来,他快速调整了面部表情,赶忙颠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太子殿下,皇上那边无事了?奴才让小太监送您回东宫去吧。” 太子脸上还带着泪痕,他勉强道:“父皇要胡公公进去服侍他午膳休息了。本宫也这便告辞……” 胡尽忠弯腰施礼,目送太子在几个小太监陪伴下向东宫走去,心里道:“也是了,这座开朝耗尽天下财力建起的万昌宫,已历十帝,不知下一个是谁有福坐上龙庭呢?”想到这里,他嘴角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国相府。 韦都和亲近的手下尽数出席,给柯搏虎父子接风。十四年过去,他最喜欢的霍于飞,如今也近四十岁了,比本书开头出现时增添了风霜,倒是仍然很英挺。 这不是一场鸿门宴,韦都克制了情绪。 沙平镇的事情,他鞭长莫及,缺了柯搏虎不好使,只好暂时谦虚些。 本来韦都有八个儿子,七个剽悍勇武。但另外一个虽然是个浪荡子,却对经史诗书颇有研究,很有些才名,可以在只有独子的柯搏虎面前炫耀一下。 他这八个儿子被时人呼为七虎一狐,七虎都是仗着他的势力,为非作歹,横行京城,声名十分不好,让他这样的奸雄都觉得脸上十分没有面子。 而少将军柯云的声名,不仅在边关如雷贯耳,在整个国朝都是一个神话。所以今日在场的,也只有韦都武功最好,长得也最精神的三儿子韦骁。此外还有他那个才子儿子韦寒,至少他还会说个人话。 柯搏虎带着柯云进了国相府,和韦都相互拱手。柯云上前躬身向韦都行礼。 韦都对这位少将军多看了几眼。 果然人才出众,他心中暗暗喝彩,再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心里更是恼火。 今天是家宴款待,虽然各自心怀叵测,却表面保持着礼貌和热情。韦都是枭雄,柯搏虎虽然是个武人,却镇守一方,也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柯搏虎随即对他身后那个秀丽出众的女孩道:“灵儿,快见过国相大人。” 女孩大大方方上前福了一下:“柯灵见过大人。” 韦都听说过柯搏虎收养了一个女儿,带女儿一起赴家宴,本来也是常事,因为此刻他的夫人和几个妾侍,女儿也都在场。两个国朝大员要想缓和关系,有家眷便是个磨合剂。 他看着这个明显容貌气质不同于普通女孩的少女,心里赞了一下,随口道:“令媛真是才貌出众。” 却不想他身后的韦寒突然失口道:“玉玉?” 韦都简直吓了一大跳,他定睛又看向眼前的少女,也惊了一下,果然眉眼哪里和自己有几分相象。 他随即有些生气,对韦寒道:“你胡说什么,当着贵客如此无礼!” 韦寒是他的儿子中,长得最清秀的一个。但他虽然身负才学,却是个败家子,平日吃喝玩乐赌很在行,钱花光了,老爸的古董珍玩便经常莫名出现在古董店里。这也就算了,还常常在京城的这院那楼流连,眠花宿柳,这也是让韦都经常对他气不打一处来的原因。 此刻被父亲一斥责,韦寒惶惑地躬身道:“柯大人,韦寒失言了。” 柯搏虎却十分淡定和蔼:“这是国相的七公子吧,果然丰彩神秀,才名也是久仰啊。” 韦都嗯了一声“过奖”,心里却很受用,他知道柯搏虎是不会胡乱夸人的。韦寒的才学还是非常出众的,京城内外都有几分名气,又是韦都的儿子,被世人称为无双公子。所以韦都才会让他今日在席上出现。 韦都又好奇地看向柯灵,心里又是一动。 韦寒是他最聪明的儿子,他的直觉一向是非常准的。 当年也是这个七哥待玉玉最好,虽然年纪差得多,但没事的时候常带这个最小的妹妹在一起玩。 韦都又注目地看着柯灵。 无非是眉眼气质和自己有些像罢了,看得出是个有个性的少女。 但柯搏虎,是他不能撕破脸的仇人,他不能对这个少女生出什么太多的好感。 他笑道:“柯大人这一对儿女,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今晚我们男人要喝酒畅饮,”他转身对夫人道,“快将大小姐请到后宅,你们一起入席吧,替老夫好好款待!” 第一六一章 神樽现世 酒尽宴毕,出了国相府,柯搏虎让柯云带妹妹先回驿馆。 平日无诏不能进京,他已经多年没有来过京城了。他决定信步走上一走,看看京城有些什么变化,什么新鲜事物。 今天,他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让柯灵见了韦都。 一切见分晓的时候,不知谁的生命会在哪里,更不知那生命之火是在燃烧还是已经熄灭。他要让自己,让对手无憾。 他离开相府,没走几步,却突然一个人差点撞到他,他闪电般伸手撑住那人,一个东西当啷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着。 他抬眼一看,这不是韦寒吗? 他蹲下身,捡起那东西,竟然是一个十分精美却古朴的青铜樽。 他站起身,眼前的韦寒惊慌失措:“柯……柯大人……” 柯搏虎将那樽放到眼前,端详,发现樽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仅仅端详了一下,他便将樽还给韦寒:“七公子,放回去吧。这个你父亲是会要用到的。” 韦寒快抖成筛糠了:“柯……柯大人……,我……我是要研究上面的字。” 柯搏虎一惊,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老夫理解。不过,这是你爹有用的东西,不只是古董这么简单。他很快会发现的,放回去吧,要赶快。” 韦寒忙点头如捣蒜:“谢谢大人!”然后将东西塞到衣襟里,撒腿就往国相府跑。 柯搏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刻铁石需要神樽才能开启,”柯搏虎对柯云道,“为父让你盗取的时候,手里已经有了那个神樽,但是我们只需要将刻铁石控制在手里,所以不会用到神樽。却不想,韦都手里也有一个,现在却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柯云道:“您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不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是因为爹爹确定手里的樽是真的,对不对?” 柯搏虎又乐了:“我儿子也还挺聪明嘛。” “爹,您能不能不要老拿我和聪明比呀!”柯云终于忍不在父亲面前流露出孩童般的真性情。爹爹老夸聪明聪明,他偶尔也会是不服气的,也会在父亲面前撒娇的。 柯搏虎赶紧摇手:“好好,爹不说了。” 但他随即有些忧虑道:“但是,韦都手里的樽,也不能说是假的。那就生出个新问题,这两个樽到底起什么作用,怎样才能起作用。尤其,是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 柯云思忖道:“好在目前刻铁石不在韦都手里,那就更不能让韦都拿到刻铁石。” 柯搏虎点点头,又道:“当年我拿到樽,竟然不知道樽底是文字,还以为是些普通图案,哎爹真是个大老粗。韦寒一说,我惊得差点叫出来。” 柯云道:“幸好爹爹及时发现了,若是让韦寒把文字研究出来,那可能麻烦更大。说起来,这韦寒也算帮了我们。” 他疑惑地问父亲:“您将樽还给韦寒,是怕他真卖了,对韦都没法交待吗?” 柯搏虎点点头。 “父子天性,韦塞是韦都儿子里本性最善良的,只是游手好闲,才一直他父亲嫌弃。当然不可以加剧父子之间的摩擦。” 柯云点点头。 父亲做事,一向是爱憎分明,磊落大度。这也是柯云最佩服,也对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引以为傲的。 他忙道:“想必韦寒已经将樽还回去了。爹爹,让我去盗回来吧。” 柯搏虎哈哈大笑起来:“你急着研究那字是吗?你那个忘年交颜叔还差不多,爹肯定你得回蓟州找他才成。” 柯云脸红了。他是个极爱钻研的人,但是知子莫若父。 若论用剑,柯搏虎绝对相信儿子的。 但要研究出这樽上的文字,他知道什么人可以。 真可惜,韦寒是韦都的儿子。 柯云脸红着,吃吃艾艾道:“找颜叔也行,也得有樽啊,我是说去盗出来……” 柯搏虎又哈哈笑了:“怎么,你又要抢瞧笑天、玉怜珠的生意么?” 他很快止住笑:“现在,刻铁石是在杀手团背后主使的手里,因此樽就格外重要。不论这樽是真是假,我会让聪明去办。” 柯云哎了一声,也笑了,这确实是孟聪明的差使,他又道:“云儿明白。杀手团和玉怜珠同时出现过,还交了手。现在既然和韦都的会面已经结束,我去找聪明吧。” 柯搏虎淡淡道:“让灵儿去吧。” 柯云的心一凉。 柯灵抱着小黄。 小黄对这个美丽的小姐姐比对孟聪明更喜欢。 懒懒地赖在她身上,拿毛茸茸的小脑袋拱她。 柯灵开心地笑了。 她比夜拾也大不了多少,两个人围着小黄,就是两个大孩子。 洪老伯忍不住总问柯灵:“姑娘就是柯大人的女儿啊?姑娘和聪明认识好久了?” 他的江南口音总是改不过来。 柯灵抬起迷蒙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洪老伯,沉静地微笑道:“洪老伯,没有好久,但和孟公子是很好的朋友。” 洪老伯哦了一声,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订婚啦?” 他沉重的江南口音,好在柯灵和颜叔时有交流,勉强能听得懂。 但还是反应了一下,才红着脸点点头。 洪老伯喜不自胜,虽然知道不该对一个姑娘问来问去,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姑娘什么时候好和聪明成亲呐?” 柯灵虽然是个大气爽快的女孩,此刻也脸红了,半晌才羞涩道:“灵儿不知道呢,要听爹爹的。” 洪老伯高兴地笑了:“柯大人和我家大人最好,一定会给聪明做主的!” 不知道为什么,洪老伯说这些,柯灵却完全没有反感。她脸蛋红朴朴的,更加好看了。 小黄喵的一声,从她身上跳下来,伸出小爪子挠她的靴子,好像在不满被冷落。 洪老伯忙拍脑袋:“哎呀,光顾说话,忘了给小黄添食。” 他蹒跚着去了,柯灵心还在跳着,脸上红晕更是久久褪不下去。 洪老伯多年不见孟家故人,孟聪明的朋友,除了新捡的夜拾,他完全不认识。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可爱又美丽,有礼貌的少女,如果成了聪明的媳妇,那真是太完美啦。 夜拾看洪老伯出了屋,噗地笑了:“我哥才不像懂娶亲的人!” 猛听到夜拾这么说,柯灵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夜拾捋着小黄背上的毛:“他就是功夫好,脑子快,胆子大,待人好。可是,要说娶亲这种事,他是个傻子!” 第一六二章 花的秘密 柯灵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啃了一口,她低下头,垂下长长的睫毛。 她仔细回想着,才发现,孟聪明和她交流的时候,往往就特别不聪明。 紧张,又笨拙。 可他,一直是多么聪明的人! 无论她怎么伤害他,他都不辩解,都让着她,都不会生气。 唯一生气的那次,倒反而是拒绝她主动给他的小红马。 柯灵慢慢想着心事,也摸着小黄的脑袋。 小黄心里说,你们光摸我就是对我好啦?我的猫食呢?!真是的。 柯灵眼睛里渐渐噙满了泪水,但她,还是不能马上接受他。 曾经是她青春的全部的那段感情,对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 孟聪明很快到了驿馆。 柯搏虎看到他,不让他行礼,亲昵地拍拍他。 “怎么,国相府的高墙好进吗?” 孟聪明从衣襟里拿出那个铜樽,双手奉上。 柯搏虎接过。 微微一笑:“不留你啦,一会儿,把灵儿送回来。” 柯云并不在房内。 事实上,柯云进京到现在,孟聪明还没有见过他。 这也是柯搏虎决定的。在京城,他们之间见面越少越好,毕竟一明一暗,做的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任务。 看孟聪明走了,柯搏虎才将铜樽交给柯云。 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只有几颗,稀疏的散落在无垠的夜的幕布中。 院子里很暗,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走过那丛含嫣花,柯灵停了下来。 孟聪明有些疑惑,和柯灵在一起,他始终很少说话。 他认为既然心思不被理解更不被接受,说还不如不说。 因此平日乐天,好开玩笑的孟聪明,虽然分别了不少日子,和柯灵再见面却常常是他店家个平日乐天的人在沉默。 此刻,他看到柯灵停住脚步,有些诧异。 庭院里非常的黑,他不知柯灵想到了什么,只好开口问道:“柯姑娘,有什么事吗?是落了什么东西?” 柯灵没有马上回答,停了一阵才道:“我闻到花的香气。” 孟聪明嗯了一声:“游廊边有花圃,有原先就有的,也有刚买的。”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突然后悔了。 什么还刚买的,明显给柯灵一种过日子的意思吗。 他买花只是为了追寻自己的过去,也是为了洪老伯。 但不知为什么,他很怕柯灵误会。很怕她认为,他愿意为她做很多事,他更时时刻刻在想着她。 所以,此刻没做亏心事,他也怕敲门了。 柯灵又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对孟聪明道:“公子,带柯灵去看看花圃可好?” 孟聪明也诧异起来,他知道柯灵不是一个随便就想看花的女孩,他带着柯灵走到那花圃前。 柯灵喃喃道:“冬天了,花没有开。” 她抚着那花的枝干,半晌转过身道:“这花是以前种的吧。” 孟聪明更诧异了:“是的,姐姐喜欢含嫣花,爹爹专门请了南方的工匠种在这里。” 柯灵突然转过身,看着孟聪明。 极暗的星光下,她的眸子却十分闪亮。 孟聪明吓了一跳。 在这安静的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还是在什么都看不清的夜晚。 柯灵晶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孟公子,这不是含嫣花。虽然冬天了,只有枝干,但我认得的。这是青蒙花。” 孟聪明浑身猛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柯灵再一次点头:“是青蒙花。刚才,我闻到这花独有的味道,虽然没有花开,但它的枝干仍然有着树皮和树干里汁液的青气味道。其实,这不是普通的草花,是常年生长的,不是吗?所以,从十几年前,它就在这里了。” 孟聪明呆呆地:“柯姑娘,你是想说什么?” 柯灵道:“我知道王妃最喜欢的是含嫣花,孟叔叔想种的也必是含嫣花。但是,应该是有人将花偷换了。青蒙花是有毒的。” 孟聪明骇得倒退了两步:“你……”他猛地定了定神,“我曾经被青蒙花毒煨过的针扎过,毒性并没有那么强。” 柯灵愣了一下,突然缓缓道:“公子,你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我只是发现这院子里有青蒙花,而且我听娘说过的,孟叔叔专门为王妃培植的是含嫣花,因此想到是有人替换了。青蒙花的毒,是不足以伤人或致人死地的,针上应该是萃取出来的。而花本身毒素浓度远远没有那么高。” 孟聪明呆了一下:“你的意思,有人置换了这花,但花却不会让人中毒?” 柯灵缓缓地道:“刚才,我也奇怪,为什么有人会替换这个花。你说到孟叔叔,可能是这样的,孟叔叔当时身体已经有病,青蒙花对有些疾病的伤害却是可以致命的。” 孟聪明惊骇之中,心里突然含了泪。他连连摇头:“你是说,有人知道父亲生病,便将青蒙花替换了含嫣花,让他病体之下,中毒渐深,终于不治?” 柯灵也是突然出涌出来的大胆想法,她自己都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看孟聪明眼中已有东西在闪光,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攥紧的双拳也在颤抖。 她急忙上前,双手攥住了孟聪明颤抖的双手:“孟公子,你不要太激动。我去拿盏灯,好好看看再说。” 孟聪明突然翻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叫道:“夜拾,拿盏灯过来!” 机灵的夜拾拎着灯跑了过来。 这下,灯光下正好看到孟聪明紧紧攥着柯灵的手。 夜拾赶紧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孟聪明这才一惊,松了手。他拿过灯,对夜拾道:“胡说什么,快回屋去。” 他的声音也禁不住颤抖。夜拾却不知道内里原因,还以为大哥和美丽的姐姐在一起,太激动了。 忙哎了一声:“我才不打扰你们。”便飞快地跑回屋。 小黄竟然不甘寂寞,也跟着他跑出来。 看夜拾回屋里了,小黄还不肯回,扬着小脑瓜冲着柯灵喵喵的。 虽然柯灵是第一次来,小黄却显然对她很有好感,对孟聪明倒一般的很。 柯灵忙对小黄道:“小黄,快回去找夜拾哥哥,他不是有饭给你吃嘛。” 小黄歪着着小脑瓜爱娇地看着柯灵,然后突然一转身就摇着尾巴跑了。 柯灵将灯又从孟聪明手里拿过来,语气温柔地对他道:“我举着,你指给我看就好。” 第一六三章 父亲去世的秘密 孟聪明带她走到那含嫣花,不,青蒙花枝前。 他眉头拧出了疙瘩:“奇怪,和我见过的青蒙花为何不一样,反而更像含嫣花?” 柯灵笑笑:“青蒙花有很多品种,有一种毒性比较大的,就和含嫣花更像,反不像普通的青蒙花。” 她看着那深植在冻土之中,弯曲曲折的花的枝干,看了半晌,喃喃道:“确实,是青蒙花没错了。” 她转过头看着孟聪明:“只有花是有毒的,开得越茂盛,越是最盛开的时候,毒性越烈。但不至于让人中毒或生病,既始家里有人有病,也不一定能中毒。因为青蒙花只会对有限的几种病症起作用,让病人气促和心衰,最终昏迷直到……” 她没有说完,孟聪明已经热泪盈眶。 他哽噎道:“是的,你说的完全没错,父亲的症状就是这样。最后弥留时刻,他已经完全昏迷了,我在他耳边唤他,他也像没听见一样。直到去世的那天,他似乎听到我的声音,竟然眼皮动了动,努力向我转过身。我急忙凑过去,可爹爹却……” 他说不下去了,柯灵悄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 柯灵用自己的手暖着他,小声道:“不要难过了,其实你来京城,不肯隐瞒自己身份,住在这里,就是要让当初的仇人主动来找你,对不对。” 孟聪明跪倒在青蒙花的旁边,他无法回答,也根本说不出话。柯灵轻轻抱住他的肩膀:“或许,我应该慢慢告诉你才对。” 孟聪明抓住她的一只手,心里却在被痛苦绞着。如果说,以前他只是对父亲的死因有疑惑,现在被实实在在证明了,他确实有些接受不了。 倏忽已是十几年过去了,父母去世的伤感已经渐渐淡去。想不到今天,突然有这样沉重的一击。 半晌,他用手抹了一把脸,缓缓站起来:“我送你回驿馆吧。” 他转身面对着柯灵,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谢谢你帮我找到父亲去世的原因,我想我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柯灵嗯了一声,柔声道:“我和爹爹很快要回蓟州了,你做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想,要注意安全。” 孟聪明痛的皱缩在一起的心,突然得到了温暖和熨贴。 但他仍然没有将她视为可以亲近的人,虽然他是那么的心里有她。 两人一起走出了孟府,孟聪明抿了一下秀气的嘴唇。 这次短暂的见面,柯灵温柔了很多。 似乎该有的体贴都有了。 但孟聪明外表随和乐天,内心却是一个火热但却孤傲的人。 在他心中,感情,必是那种炽热的燃烧。 可是,一向倔强的柯灵却只是默默温柔地待他。 看他的眼光也很柔和,感觉从前那个动不动就炸刺的倔强少女,现在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羊。 这让孟聪明觉得,虽然今天这突然如其来的事情,让他们的心贴近了很多,但真的,还是缺了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缓缓漫步在初冬的夜晚。 其实,两个人都不敢说出来,他们其实是希望这路能长一些。 月亮清明,月光皎洁。 孟聪明突然转头看着她。 柯灵也停住了脚步。 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似乎又回来了。 孟聪明看着夜空中十五的圆月。 不错,今天是太子见皇上的例日。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甚至有让他锥心痛楚,刻骨铭心的事。 但是, 今天,是他和她,原有的坚冰打开的时刻。 而且,孟聪明如此清晰地想起了十四年前那个夜晚。 发生在那天晚上的,我们书中还从未提及过的一些事。 “你和柯伯父,还有柯云,还要在京城呆一阵吗?” 柯灵嗯了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 一向伶牙利齿的孟聪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柯灵看着他圆圆的,显得很稚气的脸,声音轻柔地道:“这里没有师父,可我听说国相才是最可怕的,他手段好残忍。” 她迟疑着,没有把后半句关心的话说出来。 孟聪明点点头,他也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听说柯搏虎带柯灵去过国相府了,但柯灵的表现仍然这么正常。 “况且,”柯灵继续道,她不想再提他的伤心事,但是为了他的安全却不能不提,“你一定会忍不住要查孟叔叔的事情。你要知道,这有多么凶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她一双黑黑幽深的眼睛看着他:“千万别逞强。你不是江湖上最聪明的神探吗,不要急躁,好好用你的脑子。” 说罢,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孟聪明胳膊腿都不听自己使唤了一样。 半晌,他才呐呐道:“嗯,听你的。还有,”他很困难才说出来,“你,伤好彻底了没有?” 柯灵微笑一下:“本来就是皮外伤,没有大事的,早已好了。” 孟聪明心里想,哪有那么简单。彭神医亲口说过,这次算是留下内伤了,以后阴天下雨,总会发作疼痛的。 还有之前她被甄受伤害的腿伤。她真的需要有一个人好好疼她。 可是,那个人会是他吗? 而她,真心接受自己了吗? 他又想到她被砍伤时他一瞬间的犹豫,这件事在他心中的烙印太深了,每逢想起他就想揍死自己。 自从那次之后,他对瞧笑天再也没有讽刺挖苦过。 如果不是瞧笑天……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是一直在各种后怕。 不错,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容易犹豫的人,原因就是他心底的善良。 若是当时柯灵真的有事,他不知道他如何有勇气度过后半生。 柯搏虎来京,到现在也有两天了,孟聪明还没有看到柯云。他仍然不能确定,柯灵的心伤好了没有。 但他没有办法问。 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话不能说出来。 于是,他带着满心的伤痛,又带着他们之间那悄悄萌发的一点温情的温暖,心情复杂地送她回到了驿馆。 看着她走进驿馆,一时他很舍不得。他都要叫住他,却拼命忍住了。 想不到她走进驿馆的一刻,却站下了。她回过头,冲着他甜蜜地一笑。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 门口的灯也映照着,她的笑容格外清晰。 第一六四章 如何解秘? 韦都和柯搏虎会商之后,却没有太好的决定。 韦都知道柯家军厉害,所以杀手团的威胁令他十分震惊,他却仍不敢放柯家军进入沙平镇。 柯搏虎当然也没有把了解的全部内幕告诉韦都。 另外,他越是想驻军沙平镇,就越不能在韦都面前主动提出来。 两个强势的人,就这么抗着。 不过,柯搏虎处理完相应的事务,还是应该很快会启程回蓟州,柯家军主帅不可缺位太久。因此留给韦都的时间不多了。 柯搏虎将桐樽交给柯云:“希望你的朋友颜叔不负重望哦。” 柯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不由笑了。 他拿起樽,急忙翻过来看着底座。 是的,这个樽对他是不陌生的。 但时间隔了十四年,却也是陌生的。 当时他进了皇宫,随身就带了启开刻铁石的青铜樽,和这个樽长得一模一样,宛如孪生兄弟。 只是他刚触到刻铁石的匣子,就受到了攻击,根本没有机会去用这个樽、。 他匆匆看着那几行字:“和我手里的樽,字是不一样的。” 柯搏虎道:“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如果底座是字,那么不知道字的意思,是一定启不开的。当时若是一启未开,你那么小,又没有聪明聪明,突然慌乱了,不知会怎么样。” 柯云简直无语:“爹,我至于嘛?” 但他随即停住了话头。 是啊,如果一启未开,以他的倔强,绝不会空手而返。不过,那样,那个扔他出去的人,就绝对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因为否则,他必然会遭遇甄受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柯搏虎看他说了半句便止,知道儿子已经明白过来。他冷笑一声:“不出意外。玉怜珠手里的刻铁石,从未启开过。” 柯云道:“我们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些年,爹爹最担心的,是刻铁石从玉怜珠手中失去。” 柯搏虎叹道:“我们有太多大事要做了,只能将这件事交给聪明。” 柯云道:“关于刻铁石,聪明其实已经比我们知道的多了,他的江湖朋友多。” 柯搏虎噗地笑了:“是的,这樽,知道该怎么做吧!” 柯云道:“这两个樽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底座的字。但是这字,我们目前想得出的人还没有人能解得,又不可以找韦寒,所以只能尽快回到蓟州。” 柯搏虎道:“刻铁石的事情,当年朝中就极少人知道。但是有个大才子,就是当年的吏部尚书郭虞廷,他设计了这个刻铁石,留了一座樽来启动它。这座樽就由朝中重要人物保存。那个制作樽的人,就被韦都杀掉了,当初我探得此事还觉得奇怪,为何要杀死制樽的人却放过了郭虞廷。但既然有这文字,便不奇怪了。” 柯云点头:“不需要文字,也能启开刻铁石。为什么又会有这些文字呢?” 柯搏虎看着儿子:“你今天才发现这个秘密?果然只是一个战场挥剑的人。据为父想,是文字里还隐含着其他秘密,先皇和韦都各掌了一半。先皇去世时,将秘密告诉了当今皇上,只是为了能在韦都手下保得性命。” 柯云睁大了眼睛。 柯搏虎道:“不过,我也是拿到这个樽才猜想是这样的。因为,我手里的樽,是皇上在感到生命受到韦都威胁的时候,就在十四年前上京之时,亲手交给我的。” 柯云大吃一惊:“原来这樽,竟然是皇上交给父亲的。可刻铁石的事情,皇上却并没有说。” 柯搏虎淡淡道:“不错,皇上对我也是防范的,不可能锁和钥匙都交给我。” 柯搏虎看着儿子笑了一下:“战局往何处发展,国朝有什么走向,谁都不能预知最终。有些事之前没有告诉你。皇上害怕有朝一日会被韦都害死,所以将樽给我留做备用。本来我想趁机将刻铁石盗走,彻底毁掉这标志着国朝屈辱乞降的东西,却不想遇到这么多事情。其实杀手团的出现,就说明另外还有人在觊觎国朝江山,他们的行事作为,绝非善类。 柯云听得心惊,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头脑太简单了。日后,像他这样单纯地在战场上挥剑,可能真是不够用的。 柯搏虎道:“世上有两个樽,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到底这两个樽合在一起,会隐藏什么秘密呢?” 柯云却突然想到什么:“爹,” 柯搏虎嗯?了一声。 柯云一向是个很干脆的人,很少有现这种欲言又止的表现。 柯云迟疑地:“我真的觉得,自从这次来蓟州。聪明一直都不快活。” 柯搏虎笑了,他少见地用慈爱的眼光看着儿子:“不快活?说明他长大了。他心里一直喜欢灵儿的,这次国朝变局,给了他一个机会。当然,也给了你一个磨砺。好在你挺住了,现在就看聪明了。” 柯云笑了一下,心里却仍然不能抹掉那锥心的痛苦。 但他将心内的痛苦留给自己默默承受,他对父亲说:“既然刻铁石是郭虞廷设计的,他必然知道一些情况,不如让聪明在京城做这件事。” 柯搏虎点头:“本来聪明在京城,就是要解决所有难缠的事情,只是朝中的大臣,不要小看了他们。那是更为难缠的,搞定郭虞廷,简直不比搞定韦都容易。否则,他设计了刻铁石,如何还能好好在京城当官?” 孟聪明出家门,夜拾跟在他后面。 孟聪明回头轻声道:“去!别让洪老伯一个人在家呀,你陪陪他。” 夜拾嘟起嘴巴:“昨天晚上都和小黄陪了一晚上洪老伯了,就不能跟你出门呀?” 孟聪明要做的事,总是很危险,他不确定,带着一个十四岁的有武功的男孩,关键时候,会不会害了他。 但一个男孩子,总在屋里陪七十多的老人家撩猫,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孟聪明哼了一声:“跟我出门可以,晚上给猫洗澡是你的事!” 夜拾咧开嘴巴,开心地笑了:“包在我身上!不光给小黄洗澡,还给洪老伯捶背。” 孟聪明哭笑不得:“那好,跟紧了我,机灵点儿啊。” 第一六五章 街头遇袭 夜拾巴巴地点头,走了没几步,嘴巴就闭不上了:“孟大哥,灵儿姐姐什么时候再来呀,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呀?” 孟聪明气道:“她没事来我家做什么?她只是我朋友,成的什么亲。” 虽然这好几个月,他已经更将她放在心里,但他困惑地不敢想象,未来有一天,她会是他的新娘。 能在她门口等着她,让她知道有人在关心他,这就是他能做的,他没有其他奢求。 况且,那违心的感情,他高傲的心里,也不需要,更不可能接受。 夜拾紧跑了几步:“可是,我看灵儿姐姐,很喜欢你呀。” 孟聪明突然脚步慢了下来。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但他一直不知道,柯灵最近对他的各种表示,到底是哪一类的感情。 他一直只认为,那是因为感激他。 他嘴巴还硬着:“瞎说,我有什么配她喜欢,我看她喜欢小黄更多一些。” 孟聪明答应带夜拾出门,他开心坏了,话也多起来。 “灵儿姐姐看你的眼神,和看小黄不一样哟。她一看你,眼睛就闪光。” 孟聪明打了他脑袋一下:“眼睛闪光是什么?听着都吓人。” 夜拾嘿嘿笑起来,突然一只漂亮的鸟儿飞过,夜拾捡起一个石子,朝鸟儿砍去。 砍到鸟儿翅膀上,鸟儿受惊,在空中栽了一下,又振翅飞起。 他一时贪玩,便把柯灵的话题忘了。 孟聪明却像心里有只手攥了一下,悠了一下。 是啊,多美好的女孩子。 尤其,这些日子,她一直那么温柔地待他。 可他,为什么就觉得缺了些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在她受伤害最严重的时候,不是他救了她呢? 这简直是造化弄人。 他完全沉浸在内心的追想中。 是的,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不为情所扰,倒不正常了。 于是,他便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他和夜拾走到两条街相交的十字路口。 这里很背静,并不在繁华的街上,周围倒是官宦人家的府第,大门都严肃地紧闭着,石狮子门环都一模一样的严肃表情。 夜拾还在绕着孟聪明蹦蹦跳跳。 突然,孟聪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他警觉地向四周看着,但还没有看出异样,两把锐利的长剑已经从两个方向朝他迅猛地攻击过来。 他一把拉住还在蹦跳的夜拾,将他掩在身后,右手已经闪电般抽刀在手。 他将刀左右一分,迅速搪开了两柄剑,冷笑一声:“柳如笛,杜剑,你们两个,有什么话明白说!” 两个持剑的人简直如鬼魅般出现在街口,他们的剑被孟聪明搪开,便握着剑看着他,也冷笑着。 柳如笛长衫飘洒,白皙面皮,长眉凤眼,一副不羁的文士样子。他看了一下旁边的杜剑:“要不你来说。” 杜剑身形剽悍,手里却是一把重剑,比普通的剑长而宽,他哼地一声:“小子,你来京城搅局,我们两个在卧虎帮十年,就快控制卧虎帮,这下功亏一篑。不过,别以为你傍上了柯搏虎,就有好前程,告诉你,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孟聪明心里一沉,果然是了,柯伯父的对手,果然不只韦都。 只是,这人一直在幕后活动,没有到得了前台,说明他并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实力,但暗伏的危机,却对国朝未来局势会有重大影响。显然,从那人进皇宫偷刻铁石,到杀手团布局,暗线在卧虎帮埋伏,这布局就至少十几年。 夜拾从孟聪明背后伸出脑袋,突然大声说:“我认得你!在江南学剑的时候……” 孟聪明大吃一惊,他刚喝出“夜拾!” 却只听铮的一声,一根金针正中夜拾咽喉,他流着血往下倒,孟聪明急忙揽住他。柳如笛和杜剑却同时挥剑,向他刺来。 孟聪明只能先将夜拾放在地上,挥刀迎击。 孟聪明心道:“这人的势力,显然一直不在京城,柳杜二人,是他埋下的暗线。那袭击夜拾的,韩杰无疑了!” 孟聪明倾刻间和两人战在一处,但他却处处不离开夜拾,将刀挥出一片刀光织成的网,护住夜拾。 眼下顾不得看夜拾是否还活着,只能先将敌人杀死或者赶走。 果然,一个黑衣蒙面人加入了战阵。 孟聪明以一敌三。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孟聪明,但敌三个剑客仍然有些吃力。 这黑衣人如果是韩杰,为什么要蒙面? 一刀将黑衣蒙面人的剑推出,孟聪明突然明白,这不是韩杰! 他脑子迅速动着。 一定是那个和阿怡一起的女子!那么,当时在酒楼上,那也不是她的真面目。 孟聪明使圆了刀,他突然要在这个难得的危险时刻,试验一下自己的功夫。 更重要的,他必须速战速决,才能带着夜拾快走。 但是,那几个人围着他鏖斗,却没有对他下杀招。 他突然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刀扫向几个杀手,刀剑相撞,三个杀手都退后了几步,突然一把剑又没有声音如同鬼魅般从他身后袭来,孟聪明回手一刀,将那人的剑磕歪。 那人被磕得退后几步,却很快站稳,他冷笑地看着孟聪明:“孟神探,你该看出来,我们四个,没有对你下杀招,否则你就和他一样躺在地上了!” 孟聪明瞪圆了眼睛,杀手团,从来没有对他下过杀手,为什么? 韩杰冷笑一声:“不要再管闲事,只有这一个忠告。” 孟聪明瞪着他:“韩杰,你先算算自己还能活多久吧。” 韩杰脸色一变:“少废话,你不要再拎着若莎来招我烦,才是正经。” “不过,”韩杰脸色又一凛,突然喝道,“还看着干什么,杀!” 孟聪明一惊,握紧了刀柄,突然飞身而起。 然而,他才明白,这个“杀”,不是杀他,是夜拾。 他在空中翻身,又一刀将刺向夜拾的剑磕出。 而夜拾趴在地上,完全没有反应,像是睡着了,更像是…… 孟聪明紧张得要命,夜拾,你怎么了? 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对自己交待! 孟聪明虽然胆大不知道害怕,但此刻的着急无法形容。 确实,他不用向任何其他人交待,他实在没有办法向自己交待。 他磕出四个人的剑,这一次比上一次更费力,他的内力在迅速地消耗,自己都感觉到已经完全是强驽之末了! 第一六六章 韩杰跑了 这四个蒙面人,都是杀手团的典型特征,剑法+内力,如果再加一个,还有轻功,只是眼下的打斗还用不到。 孟聪明越来越吃力了。一个两个还行,四个一起上,他实在是无法扛多久。 那蒙面人轻叱一声“上!” 四个人挥剑又上,孟聪明急忙抵住韩杰和蒙面人,柳如笛和杜剑却配合着向他迅猛攻来。 四个人合攻孟聪明之下,孟聪明这回真是顾不过来了,他肋下空档,背后空档,全都暴露在柳如笛和杜剑两柄锋利的长剑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凶险瞬间,突然!一把剑疾如风,迅如箭,一下打歪了蒙面人的剑,反手将剑拍在她背上。 蒙面人向前栽了一步,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蒙面的黑布。 来人回手一剑,又洞穿了正要袭击他的柳如笛的喉咙,杜剑一看形势不好,虚晃一剑施起轻功便跑。 虽然这人来的完全意想不到,突如其来地袭击,才一剑杀死柳如笛,但他的剑法确实太可怕了,尤其是那可怕的出剑速度。此刻死了一个伤了一个,杜剑和韩杰面对来人和孟聪明,哪里还有胜算,快快跑掉是上策。 所以杜剑撒轻功便跑,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在卧虎帮是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轻功的。 这是杀手团的标配。 韩杰扑了过去,扶住蒙面人,蒙面人摇手道:“我没事,快走!” 韩杰却不肯,看着来人,目眦尽裂:“柯云,我和你拼了!” 他挥剑抢步攻上,孟聪明却顾不得帮着柯云,他知道柯云对付韩杰和受了伤的蒙面人是没问题的,他急忙抱起夜拾,只见他喉咙流着血,一根金针扎进很深。 他急忙小心地将金针拔出,好在针上无毒。 他轻舒一口气,撕掉衣襟替他裹上伤,轻轻叫道:“夜拾!” 夜拾微微睁开眼睛,忍着痛小声道:“他们没来得及杀死我……” 孟聪明忙道:“不要再说话了!” 韩杰疯了似的扑向柯云,柯云电光火石般的一剑,将他的剑磕了回去,韩杰感觉到手掌麻木,剑差点要脱手而出。 但剑飞了就彻底完了,他要保护她,便拼命握住剑,虎口都迸裂了也没有让剑脱手。此时,蒙面人看韩杰的剑被磕了出去,柯云的剑又已经刺来,便忍痛一剑搪住柯云迅如闪电的第二剑,拼命拉住韩杰:“快走!” 她说着,已经施起轻功,韩杰不得已,也施起轻功和她一起跑,转瞬间便消失了。 柯云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走到孟聪明面前:“我轻功不好,这是个问题。” 他蹲下看看夜拾:“还好,虽然正中喉咙,却没扎在要害部位。这么远,针又轻,不可能很有准头。” 他站起来:“这两人,我也是没有忍心赶尽杀绝,但下一次就不一样了。希望下次他们不要再在我面前表现恩爱,我怕我又会心软。” 孟聪明静静地看着柯云。 这是到了京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好朋友 他当然知道,是柯搏虎在刻意阻止他们见面。 但最危险的时候,好朋友还是来帮他了。 柯云道:“这个组织爹爹也在查,他们在京城布置的人本来就不多,应该说是暂时没有能力渗透,你继续做你的事,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他从孟聪明手中接过夜拾:“你原本要去哪,就去吧。” 孟聪明摸了摸夜拾的脸颊:“你放心跟着这个哥哥走吧,你安全了。” 夜拾微微点头,但看着孟聪明的眼光却全都是不舍。 傍晚,在京城的一个角落,发现了杜剑的尸体,杀手团无疑是灭口了。 然后,韩杰和蒙面人也在京城消失了,显然提示了,杜剑是谁灭的口。 当然,他们日后一定会出现在其他地方,因为,原本他们就是在为某个组织卖命。而这个组织,又在为谁卖命呢? 郭府。 十四年前,郭虞廷是吏部侍郎,正二品。 十四年后,郭虞廷还是吏部侍郎,正二品。 他的仕途十分稳定,也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哦,公子用茶。” 郭虞廷和气得很,十四年过去,他也年近六旬。 大概与孟噩的交情不深,他不好直接用贤侄或者聪明称之。 孟聪明听母亲说过在那次令人羞辱的晚宴上,郭虞廷对他一家的善意,给他们的支持,所以对郭虞廷很是尊敬和客气。 但也直白地问道:“郭大人,当年启开刻铁石的铜樽,听说是您设计的?” 郭虞廷惊的站了起来:“公子,你父亲可是个谨慎的人。” 孟聪明也站了起来:“大人,十几年去,很多事是箭在弦上。” 郭虞廷慢慢恢复了平静,克制着情绪道:“你父亲去世,疑点很多,他不会希望你介入进来。” 他走近孟聪明一步,两人对视,互相看对方的脸都很清楚。 甚至郭虞廷脸上的皱纹和眼中的沧桑,都看得清清楚楚。 半晌,他才道:“孩子,你既然从未接近过朝堂。你既然是孟噩的儿子,应该知道你父亲对你的期待是什么。” 孟聪明凛了一下:“原谅聪明无知吧。我甚至没有机会知道父亲对我的期待是什么。如果有,那就是做一个好人吧。” 郭虞廷叹了口气:“好人,坏人,有时只能随波逐流。难道你入了江湖,却没有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孟聪明道:“人在江湖,不是才该做些好人该做的事吗?聪明没有背离自己做人的原则,我相信也没有违背父亲的期望。” 郭虞廷哎了一声,他拉住孟聪明:“孩子,你太傻了。你父亲,曾对我说过,只愿孩子平平安安就好。他说,不知道他这入仕,原想是为国家为百姓做点事情,当初的努力,是对还是不对。他是从一个贫苦的普通人家,靠努力和才能成为朝中大员。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孟聪明心中一动:“您刚才说,父亲的去世是有疑点的?” 郭虞廷拉着孟聪明坐下:“我又怎能知道?我只知道,他走得太快,太匆忙,太没有理由。” 孟聪明突然觉得有一股泪水,从心里涌上来,差点就夺眶而出。 第一六七章 直面旧臣 他和柯云不同,父亲好不容易从贫寒子弟奋斗到朝中重臣,姐姐又比他大了十多岁。所以父亲倾尽全力溺爱他,宠着他。可却突然而逝,让幼小的他饱受人情冷暖。 柯云从小就被父亲近乎苛刻的严酷要求,但那是来自于一个要求很高的父亲。他的家庭,他的环境,都是那么优越。他注定要被人当成崇拜与羡慕的对象。 而自己…… 自从没有了父母,姐姐又那样不如意,他便如一个没有根的浮萍,漂到这里,漂到那里,找不到能够存在的地方。甚至,明明是他先喜欢上的姑娘,也…… 郭虞廷道:“你父亲去世之前,和国相大人的矛盾空间激烈,气氛也空前紧张。但他终是势孤力单,柯大人偏于一隅,成王被国相压制,皇上也被国相控制。好了……” 他突然连连摆手:“老夫说多了。只因你是孟大人的独子,我真是失态了。” 孟聪明低下头:“郭大人,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当年太小了,这些年荒废时光,竟然不记得父亲曾经受过的冤屈,更没有想到去弄清父亲的死因。” 他抬起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去查清楚父亲的事情。否则,我有如何有资格称为一个江湖探案之人呢。但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今天登门拜访,是要问大人那件重要的事情。那樽……” 郭虞廷骤然变色:“是的!那是我的梦魇!” 孟聪明也发现,郭虞廷比他本该有的年龄显得苍老许多。 郭虞廷慢慢讲述起来。 原来,他并非科举入仕,早先只是个工匠,经常替工部做些修缮之事。但因为他心灵手巧,技艺高超,才能出众,喜欢制作发明一些奇巧精致的小器械,被当时工部的一个官员发现。又看他还读过书,识过字,于是让他做些了有意思的玩意送到宫里,得到先皇赏识。 先皇晚年也是有些昏聩,因为郭虞廷合了他的心意,便直接赏他在工部做了一个小官。然后就是与北燕签订的盟约。那盟约藏在一个匣子里,又放在了清心阁秘处。 但这些核心机密,郭虞廷并不知道。当时,韦都也在暗中觊觎刻铁石,先皇觉察到了,便要安抚韦都,又不能让他得到。 于是想到了郭虞廷。 他于是制作了一个铜樽,又在刻铁石上加了机关。于是便只有用这个铜樽才能开启刻铁石,露出盟约和国朝皇上与北燕国主的印信。 事实上,先皇却故意做了两个铜樽,一个给了太子,就是当今的皇上;一个给了韦都。并说,只有两个铜樽共同使用,才能启开刻铁石。 但皇上却秘密召见了郭虞廷,告诉他做成两个铜樽共同合用可以开启刻铁石。但单独使用皇上手中的铜樽,也能开启。但后面这件事,便死死瞒住了国相。 这也是先皇,为现在的皇上留的一条后路。 当然,郭虞廷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做好铜樽后,跪在皇上面前发了毒誓,死也不会将真相告诉国相。 孟聪明听得惊心动魄,想不到这刻铁石,还有这样的来历! 先皇早就知道韦都是大奸,但已无力撼动。虽然韦都当时保的是现在的皇上,但他迟早有一天会篡位自代。因此皇上才做好了准备,必要的时候请北燕出兵,压制韦都。 “但是,”郭虞廷叹了口气,“从那时起,我日日心惊胆战,总怕哪天突然事发,被国相捉去,全家满门抄斩啊!” 他长叹一口气,孟聪明看他苍老憔悴的样子,人尚未迈入老年,却已驼背,头发也近乎全白了,心中十分理解他的处境。 一个只会做些新奇玩意的人,突然被加上这样事关国朝生死的责任,心理负担是不能承受的。 孟聪明又问:“那樽底下的字,是您刻上去的吗?” “字?”郭虞廷一脸莫名的表情,“我做的樽,虽然为了精美好看,既刻了流行的纹饰,也用了上古的纹饰,却从未在底座上刻任何图案和文字。底座是光滑如镜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 那,既然是有其他人插手了! 郭虞廷思忖道:“想必是韦都……可也不对,先皇就将这樽分别交给皇上和韦都,两个人都没有同时见过两座樽。” 孟聪明点头:“郭大人,聪明明白了。必是皇上找了其他人。因为,皇上和韦都各拿到一个樽后,这两个樽应该再没有见过面。” 郭虞廷有些茫然:“或许吧,这些年,我只想快点忘掉这件事。但又不能不时刻想起,我谨小甚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离开朝堂,便是呆在府里,哎!” 孟聪明站起身:“郭大人,聪明已经了解到需要了解的,您好好保重。” 郭虞廷也站起身:“公子,离开这些凶险吧。老夫只知道这一件秘密,半辈子都睡不好觉,公子你……” 孟聪明一笑:“既然父亲的事有疑点,我必不能置身事外。这也是聪明的责任。” 郭虞廷点点头:“老夫理解,但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可千万小心。国朝的前途和命运不关你什么事,或许父亲的事情需要你来做。但有些事,傍紧了,就只能无辜地祸及自身。” 孟聪明躬身道:“聪明明白,谢郭大人指教。” 他施完礼,正要告辞离开,却不想一个小僮进来:“大人,朗大人来了。” 举朝上下,姓朗的大臣也只有一位。 这就是孟噩的继承者,兵部尚书朗祈威。 他很有名,因为他当年接替的是刚将女儿嫁给成王的国朝最有才能的孟噩大人。 他很有名。因为如果不是孟噩突然去世,他这个千年老二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得晋升到这个位置。 自此他官运通畅,兵部尚书已是一品,皇上又加封他为宁远候,晋了爵。 此刻高大魁梧的朗大人一进正厅,便拱手哈哈大笑:“老郭呀,我来看看你!怎么,今晚是来两坛,还是三坛?再叫几个划划拳?” 郭虞廷急忙躬身施礼,他比朗祈威官职低,而且平日十分谨慎。 朗祈威将他拉起来,仍然豪爽大笑:“又不是外人,装什么幺蛾子。” 他突然看到孟聪明,笑着道:“咦,这是哪家清俊小哥儿?老郭,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啊?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第一六八章 卧虎帮有卧底 孟聪明不动声色地弯腰施礼:“在下孟聪明。” 果然,朗祈威脸上的笑容收住了。他高大魁梧,确实是标准的武将风范,不知哪里有点柯搏虎的气质,但更粗豪。 听到孟聪明三个字,他粗豪的样子却迅速收起来了,脸上现出狐疑与冷淡:“哦?孟大人的公子?京城对你不太适合啊。” 孟聪明淡淡道:“我家的府第还在京城。父母双亲的坟也该培培土了。” 朗祈威脸上挂不住了:“孟大人的名声有口皆杯,我这后任者就不方便说什么了。” 他看着孟聪明,脸上突然严肃得可怕,像挂了霜:“京城不太平,你一个年轻人,有胆量是好,却也好自为知。” 郭虞廷自然听得出他们之间的火药味儿,急忙上前道:“哎,大人,你是要喝酒啊,就要好好的喝。后辈长进了,也是件好事。” 他随即又道:“聪明的事情已经办完,我送他一送,大人先用茶。” 说罢他一使眼色,丫环急忙送上清茶。 郭虞廷送孟聪明出来:“朗大人的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眼下国相在京,你在京城可千万不要太招摇。” 孟聪明躬身道:“多谢大人提醒。” 刚才他故意在朗祈威面前用聪明称呼,不再称他为公子,也是提醒朗祈威,孟聪明是他认可的晚辈。孟聪明自然明白这一点,想这郭虞廷遇事考虑竟然仍这么周密。 孟聪明笑道:“我已经在孟府住了好几天,自是不怕有人来找我。我怕的,倒是没人来搭理我。今日要感谢郭大人,聪明确实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郭虞廷哎了一声:“朝廷之威,江湖之大。保护好自己,便是对孟大人最好的报答。” 邵震威将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搞到老子头上来了!” 孟聪明道:“那两个逃跑的卧底被杀,邵大哥都要气成这样?” 邵震威哼了一声:“卧虎帮历来都有些朝中消息,这两个已是一级堂主,从卧虎帮知道不少要紧内幕。” 孟聪明道:“这两天韩杰和那个蒙面女杀手没再出现,我以为,杀手团已经全数退出京城。” 邵震威哦?了一声。 孟聪明接着道:“其实已经没有全数了,杀手团在京城的,就是柳如笛和杜剑两人。因为杀手团背后主使没有能力在京城和蓟州两处最关键的地方布线兴风作朗。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杜剑应该是韩杰和他的情人杀的。他们两个现在肯定离开了京城,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邵震威道:“这两个混蛋应该没少给背后的主人传递信息,气死老子了!” 他一扭头,看到夜拾一双黑黑的眼睛看着他。 他愣了一下,左看看右看看:“小伙子,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夜拾摇了摇头,大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 自从受伤之后,他变得有点沉默。 洪老伯不可能有能力照顾他,虽然他很想回孟府,也只能在驿馆养伤,有柯搏虎和柯云罩着,孟聪明会比较放心。 否则,和洪老伯还有小黄单独住在孟府,两个人都会有危险。 但夜拾刚好一些,就非要跟着孟聪明出来。 柯搏虎自然没有时间去管这个受伤的小孩,柯云抽时间试了他的武功,竟然倒吸一口冷气。 他和孟聪明交待了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孟聪明已经差不多顾不得管夜拾了。 而柯云也同样的忙,仅仅试了他的功夫来历而已,倒是柯灵一直在照顾夜拾。 虽然灵儿姐姐又美又温柔,但夜拾心里惦记着孟聪明,所以今天就巴巴地跟着来了。 孟聪明搔搔后脑勺:“我是想教你武功,但现在忙得,脚打后脑勺儿。” 夜拾说话喉咙还受影响,缓慢地说:“我给你干活儿,学武功不急。” 孟聪明:“我的意思是,你在孟府太不安全,还可能会影响了洪老伯。” 夜拾低下头去。 孟聪明胡撸胡撸他的脑袋。 此刻,他倒是灵机一动。 他早看出邵震威挺喜欢夜拾。 夜拾机灵,有倔劲儿,有悟性,是练武的好料子。 习武的人,看到这样的材料都会眼睛放光的。 杀手团退出京城,夜拾暂时没有危险。 如果…… 但是,他和卧虎帮并不熟。 不同门派之间,互相总是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人员有了师承门派的区别,更是不能互相混杂。 何况,夜拾连黄山派的都不是,根本是个邪功派,杀手团出身。 孟聪明道:“邵帮主,这孩子虽然被我暂时收下。但我终要离开京城,况且他现在又受了伤。” 邵震威一双眼睛看着夜拾:“怎么样,跟了我吧。你哥身上一堆大麻烦,带不了你的。” 孟聪明开心地笑了。 邵震威这么说,是必须要留下夜拾了。 夜拾看看孟聪明,满脸都是不舍。 但他也知道,他给这个哥添了大麻烦。 他看着邵震威,突然扑下身磕下头去。 邵震威一惊,赶紧将他扶起来,看他还不能多说话的样子,心里竟然一热:“好啦,看你磕这个头的份上,给我做直传弟子吧。以后你辈儿就大啦!” 夜拾眼睛亮亮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若莎终于知道韩杰走了。 驿馆中有的是北燕的使臣,驻京官吏。文武都有。 他们很容易就捉住想要逃跑的若莎,这要让她再乱跑,国主怪罪下来,可是吃罪不起。 若莎大发雷霆。 “我要去找韩侍卫!你们给我找来!否则我永远不回北燕!” 北燕使节们面面相觑,这公主本来就是私跑出来的,还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一个脑袋上搭着狐狸尾,身上配刀的北燕官员道:“公主,忘了韩侍卫在北燕闹的乱子?太后差点和国主过不去,您自个儿也受了地么重的刑罚,现在怎可如此不管不顾?纵是公主,也不可以任性胡为。您是北燕公主,不要学国朝公主的范儿!” 若莎简直气得要跳起来了。 这官员在北燕也是宗族,并且是若莎的哥哥辈儿,所以才敢这么严厉地数说她。 第一六九章 公主闹事 若莎大声道:“太后就可以强迫人吗?太后是太后,却是北燕的太后,不要学国朝太后的范儿!” 那官员气得直眨眼,国朝太后什么范儿? 若莎哼一声便往驿馆外走,官员道:“国主有信来,让公主不要随便上街,我会派人尽快送公主回北燕。” 若莎耸耸肩:“我没有随便上街,我认真上街。” 那官员简直快气疯了:“公主若是在京城出事,会酿成国与国之间的严重事件!” 若莎停住脚步,突然回头,看着官员气得要命的样子,噗哧一声乐了:“海昌哥哥,我是和神只一起来京城的,难道,你不相信神只?” 海昌算起来,却是若莎的远亲表哥,又是北燕派驻国朝的最高外交使节,所以才可以对若莎强硬。 此刻听到神只两个字,一直强硬的海昌失了主张。 在北燕,和国主也可以当面据理力争。北燕还保留着原始部落的民主风气,什么事都是部族内部有地位的人一起开圆桌会议(圆炕会议,圆毯会议),大臣和国主坐在一起,讨论起事情来却是平等的,甚至激烈争论,互不相让。急了,长辈还可能教训国主。 但海昌也清楚得很,若莎是太后看中的侄媳,跑出来追那个令人恶心的韩侍卫已是十分不妥。北燕替若莎补了通关和居留手续,只是为了不酿成外交事端,却不是为了让这位公主有了在国朝继续追男朋友的浪漫自由。况且,一旦手续办了,若莎的责任便全在他身上了。 但是,国主可以得罪,神只却是至高无上的。 海昌一下噎住了,他恨恨地将马鞭扔到地上:“公主找神只可以,但在下必须跟着。否则公主出了危险,或者让国朝拿到把柄让北燕立于不利境地,我这个特使便失了职,有何颜面再见国主?” 若莎实在无奈:“你真要跟着我呀?” 海昌一本正经地:“神只是我们北燕的神只,我也要向神祈膜拜!” 若莎哼了一声:“大人要是不嫌自己讨厌,就一起走好了!” 她心想,先能出了门再说。 海昌挎好刀,穿上便服,很不高兴地和若莎一起出来。 他心想,北燕上下够乱的了,他算是国主的心腹。如今朝野上下,捣乱的太多。多速是野心写在脸上,随时想掀翻国主的。多康多才敏思有韬略,却也有自己的抱负。太后不是国主亲生母亲,就是个只知道给自己家族扒拉的搅屎棍儿。偏国朝又遇到大地震加大爆炸加大瘟疫,这朝局也真是难!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若莎,还有这位不知深浅,完全不懂事喜欢上一个异族无赖的公主,险些受刑而死都不知悔改! 还有那个有眼不识人,让那无赖当近身侍卫还拐走女儿的,国主。 对国主他还是忠诚的。不愿意加以不敬之词。 海昌要带卫士,若莎不许,又争闹一番,海昌完全拿这位骄纵的公主没了办法。以他北燕驻国朝最高级别的官员,这么闹也太不成体统。于是便只得穿着便装忍气陪着公主一起出来。 他气愤中忘记一件事,神只在国朝就不是神只了,只有坐在北燕宫中庙里那才是神只。 若莎一边走一边眼睛叽哩咕噜的转。 她其实很清楚,神只也不会帮自己的。 事实上就是神只将她送到驿馆,让她赶紧回北燕么。 她在想办法,而海昌是标准的北燕男子,脑子简单,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着找到神只,痛说若莎的错处,获得神只的同意,若莎便会听话回北燕。 他也不想想,不就是神只搞不定公主,才塞给他的么。 走到一个街口拐角处。这里人不多,但街拐过去却是一片商铺人家,十分热闹。 若莎突然抓住海昌的衣袖,大声道:“你这个坏人,欺负我!” 海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情,北燕人是要反应慢半拍的。 若莎开始扭打起他,大声叫:“救命啊!快来人啊!” 她声音拐腔拐调,但京城哪里的人都有,她穿着国朝服装,也没人猜出她是异族女子,于是一群市民迅速围了过来。 海昌十分生气,心你说一会儿一个鬼花样,搞什么搞。 他也不和公主揪扯,一个大力反拧,将公主按在旁边宅子的墙上。 这时人已经聚焦过来,看到一个半秃发型的外族人,按着一个国朝姑娘,姑娘正在拼命挣扎。 这还了得,于是群情激愤,尤其一群市井闲汉,大喊大叫着冲上来打海昌。 海昌大怒,心说你们管得什么闲事,反手一拔,扫退了两个闲汉,若莎却也松脱了。 其他人一看,这异族小子还敢打人? 一拥而上。 海昌看着若莎跑了,一时大怒。 虽然他是外交使节,却是异族粗豪的性情。平时来往的都是彬彬有礼的国朝人,此刻紧张纠结中又被一群市井闲汉揪打,性子上来大吼一声,一掌打飞两个闲汉,又抬腿踹倒两个,再看若莎。早已跑得没影了。 最倒霉的是,因为涉及使节欺负良民。 是的,那些都是见义勇为的人嘛,于是国朝便召见海昌,强烈谴责。 想来国主无权,韦国相相好的也不是国主,所以海昌便吃了亏,气得要命。 更生气的是,公主又失控了,这可如何交待? 天光大亮,孟聪明站在那丛青蒙花旁边。 既是知道这花有毒,虽然洪老伯身体健康,但毕竟年事已高,再说夜拾也不大,啊还有小黄。 他这个一家之主,操心的事情还真多。 他找了城里最好的工匠,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这一丛青蒙花小心地移到后花园的角落去了。 洪老伯诧异道:“聪明,你在干什么呀?” 孟聪明扭头看是洪老伯,笑道:“听说这花春天开的时候,花粉容易让人患肺气病,您年纪大了,还是小心些好。” 洪老伯哦了一声,小黄又开始在花旁边撒欢儿,扰得花匠都不好做事。 孟聪明将小黄拎起来,抱在怀中。 花匠蹲在地上笑道:“公子,您这说法我种半辈子花第一次听说。其实,这花是和几种病症相克,我们种花的老手才知道……” 洪老伯耳背,没有仔细在听,孟聪明却紧张了,他急忙道:“花匠大哥,外面冷,我要送老伯回屋,一会儿回来再听您说。” 他抱着小黄,对洪老伯道:“您在外面站太久啦,咱们回屋吧。” 第一七0章 诡异青蒙花 洪老伯正看那花出神,听到孟聪明这么说,噢噢道:“好的,好的,天气确实好冷。” 他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灵儿姑娘怎么好几天不来了?她什么时候回蓟州啊?回去之前,怎么也要来一下的吧。” 孟聪明听得好笑,但心里却一阵憋闷。 他和她的事,何时论得到他主动去期待呢,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将洪老伯劝回屋,这才回到后花园,问花匠道:“师傅,这花和哪些病症相克呢?” 花匠用沾满泥土的手挠挠头:“这真是难为住我啦。这是南方的花,想必当年是找了高人才植活的。也只有南方种花久的花匠才知道。但基本所有的病都不需怕这花,只有几种极难见的,其实我们都没听说过,所以只是有这种传说,却没有哪个知道具体是哪种病。” 他已经将花植好,抖了抖身上的土站起来,对孟聪明道:“公子想,若是容易得的病症,这花就不可能四处植了。必是很少见的现象。这花有多种,大多是野花,满山遍野长的。种在家里,还真是少见。” 孟聪明顿时若有所悟,他多给了花匠银子,花匠便带着工具离开了。 却是说到谁,谁就来了。不一时又有人扣门,孟聪明莫名。孟府是个罕有人上门的地方,既然柯云避着自己,那恐怕最可能是肖纵。 但他始终怕给孟聪明添麻烦,约好孟聪明有事便找他,应该也不会上门。他要去开门。洪老伯听到有人扣门,却颤微微抢到前边:“是不是灵儿姑娘呀,我去看看。” 柯灵上次走了,却是三四天未来,孟聪明没有去见过柯伯父,自然也不会专门去找她。 在京城,他还是少与柯伯父打交道,以免给韦都口实。 而他和柯灵之间,只要柯灵不说主动找他,他永远不会先去看她的。她的伤好了,他在她面前还有什么用处呢。 门开了,一声少女清婉的问候:“洪老伯好。” 简单的一声问候,这冷清的宅院顿时生动起来一样。 孟聪明又心跳了,他走到院门口,勉强笑道:“你来了?” 柯灵微笑着点点头。 她很知礼,将两包点心双手呈给洪老伯:“爹爹让我去御香斋买的,专门告诉我哪种点心软一些。” 洪老伯激动地接过:“太谢谢柯大人了,可惜我年老体弱,不能上驿馆去问候大人。” 柯灵安慰道:“柯大人知道京城敏感,不好来看您,嘱咐我多来呢。” 洪老伯眼泪汪汪。这些年,这个孟府各种花销能支持下来,都是柯搏虎及时送钱来。 孟离珠父母双亡,娘家没有支持与孝敬给成王府,手里哪有多的钱。之前有些钱也都尽力先寄到江南给孟聪明。之后柯搏虎将孟聪明接走,成王妃才能寄些给洪老伯,后来柯搏虎干脆不许她寄钱,将所有花销包下,毕竟王妃在王府也是有各种花销的。 柯灵随即莞尔道:“洪老伯,外面冷,我扶您进屋吧。” 洪老伯很想和柯灵多叙叙话,可又知道,这宝贵时间,必要让柯姑娘和聪明好好呆呆。 他虽然年纪大,人却不糊涂,他早看出柯灵和孟聪明的异样,似乎两个人完全没有进入状态。 便道:“我老头子哪用人扶?刚才聪明一直在后花园种花呢,你陪陪他,我去旁边馆子叫些好菜。” 柯灵道:“老伯,我来看看您就走,不吃饭呢。” 洪老伯将她推到孟聪明旁边:“谁说不吃饭?必须要吃的!” 说罢瞪了孟聪明一眼,抱着点心走了。 洪老伯在孟家这么多年,又独立支撑这宅子,并不是庸碌的普通老仆,他知道恶狠狠瞪孟聪明一眼,让这小子老实点,比絮叨他一百句都有用。 孟聪明明白洪老伯的意思,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愣地看着柯灵。 如果没有探听孤鸣鹤和玉怜珠的任务,他简直不知道如何找话题和她说。但他平时分明不是这样呆的,对女孩是特别嘴巴甜会说话的。只是见了柯灵,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柯灵看他呆呆的样子,再没有从前看他讨厌的感觉,倒觉得心里有几分难过。 她柔声道:“那天看到青蒙花,我知道你会查这件事,但也不那么容易呢。这花我更熟悉,回去查了些,不知道对你有用没有。” 孟聪明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应该带她去后花园青蒙花那里,可张口却说出:“你冷吧,先到屋里喝些热茶。” 柯灵扑地笑了:“路很近,有什么冷的,哪有那么娇气。你把青蒙花移到哪了?那天天太黑,没有看清楚,这花变种很多的。” 孟聪明嗯了一声,带她来到了后花园。 柯灵看着那新移的青蒙花,喃喃道:“果然好像娇颜花啊,这人也很知道王妃姐姐的喜好。” 孟聪明道:“他也是江南人?” 柯灵还在注视着青蒙花,半晌才低声答道:“不一定,但一定是个非常博学的人。” 她转向孟聪明:“但也是个非常毒辣,觊觎国朝权力的人。” 孟聪明握紧了拳头:“我查孤鸣鹤和玉怜珠,都没有什么眉目,更没有什么成绩。如今……” 柯灵的发丝在冷风中微微颤动,更给她添了无限的风致。她柔声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孟叔叔的事情,不是孤立的。也是和国朝政局密切相关的,查出来,或许有些事就迎刃而解。” 孟聪明突然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想掩饰,他垂头道:“我真没用。” 柯灵知道孟聪明突然得知父亲去世另有内幕,心里一定很难过。她轻声道:“你现在已经知道很多东西,给爹爹很多帮助了。其实,”她低下头,“爹爹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我们,” 她不再说下去。 孟聪明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将是一场旷世大战,每个人的命运都被这场大战所深重地影响,每个人的未来都不可知。他们都只有舍弃自己。 只是,那心底的情感,与不可知的未来,和必须面对的各种凶险交织在一起,令他心中,总有难言的痛。 柯灵道:“青蒙花的变种特别多,这人显然是下大力气研究过,选了这种既带毒性,又和含嫣花分不出来的青蒙花。并且,这花一定是在王妃姐姐出嫁后新栽的,否则她一定能看出不同。” 第一七一章 旧事疑云 孟聪明心里一紧,脑子飞快地转着。 果然,姐姐出嫁之后,不知为什么,原来的那些含嫣花枯萎了,父亲觉得不吉利。他觉得花就预示着姐姐未来的命运。于是,他去找从前的花匠…… 孟聪明突然啊了一声。 柯灵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不去打断他的思路,却伸出她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孟聪明身体抖了一下,一股热力,从她的手中,传到他手中,又传过手臂,传到他心里。 他盯着柯灵:“当年,姐姐出嫁后,花园里的含嫣花却死了。爹爹去找原来的花匠,却得知那花匠暴病而亡。爹爹托人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可以将南方花卉在北方种活的人……” 柯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在鼓励他说下去。 孟聪明尽力回忆着,缓缓道:“爹爹,是在那个新花匠移好含嫣花,不,青蒙花后不久,才染上病。病势越来越沉重,可无论太医还是民间神医,找了好多人,都识不得是什么病症。后来……” 孟聪明低下头。 不需他说,后来孟噩便去世了。而母亲不久伤心过度,也随父亲走了。 柯灵握紧他的手:“这种花,是青蒙花变种中,和含嫣花最像的一种。但是,我没有查到它的来历。这几天,所有和青蒙花有关的书,我都查了,大胆推想,它根本是有人专门利用青蒙花培植出的新品种。” 孟聪明惊愕了一下,这是他太不了解的知识。他惊道:“可今天花匠,也说这是青蒙花,说他见过……” 柯灵沉吟下道:“花匠说的,也不能为错。就像你认错了含嫣花和青蒙花,他认得这是青蒙花的变种,却其实,这不是他认为的那种已经存在的变种。而是特意植出的,应该说是,独一无二了。” 孟聪明惊骇道:“柯姑娘,你这么肯定么?” 柯灵道:“我这些天钻在书里查,就是要证明这花是人为的,刚才看到实物,证实了我的猜测。” 孟聪明点头。 柯灵看着他,微微的冬天的风。虽然今天阳光很好,但呆久了,却仍然很冷。 眼前这个清俊,乐天的青年,眼下却是被痛苦与苦恼缠织着。 她知道,他还和她一样,被情伤所折磨着。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见到她的第一天,他就没有保留地表现了他的爱幕。 他问她是否原本就是蓟州人,虽然唐突,但以他要探的案子,他本来应该深藏不露,不应该在第一次见面就露出他掌握的内幕。 但他却唐突地说出来,其实,他只是太想引起她的注意。其实,是那一刻他没有能控制自己。 但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相信,孟聪明不是那种无聊的人,不会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一个女孩,哪怕这个女孩貌若天仙。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根本没有貌若天仙。 但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他的身世遭遇,仍然让她从不喜欢,讨厌,到对他产生了无比的怜惜。 “但是,这花是特意栽出来的,那么它影响的是哪种病症,就更不好查了。所以,我怀疑,孟叔叔的病,也是刻意为之。我们不用去从医书上查,而是要从人身上查。” 孟聪明失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让父亲染上了病,又移植了这花?” 柯灵点头:“有这样才能的人,不会多。” 孟聪明心里动了一下。 他的心终于掉回肚子里,他又有了方向。 京城的日子,他必定会十分充实。 他突然发现柯灵还握着他的手,他不由也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离得很近,但柯灵却避开了他火热的目光。 他的心一紧,他突然明白了,她虽然很体贴,很怜惜他,但她的心,真的还没有在他身上。 他无语了,想放开她的手,却有几分舍不得。 这难得的时光,只有他们两人,他心里痛苦,却仍然不想和她分开。 这是他第一次拉她的手,可是,却仍然无法预知未来。 柯灵也觉察到自己的动作,可能又会让孟聪明伤心。她抬起头,用幽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轻声道:“我出来很久啦,必须得回驿馆。京城是权势人物聚焦的地方,韦都一直没有找你麻烦,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你。他在满心地对付爹爹,这样你正好有了机会和空间。只是,要注意安全。” 孟聪明知道,这是她要走了。 她帮了她所能帮的,就要走了。 孟聪明轻声道:“京城也不安全,我送你回驿馆吧。” 柯灵轻声道:“不要了,你有你的事情。” 说罢,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本子,交给孟聪明:“孟叔叔可能和这种花相克的病症,我都写在上面了。但是,我也不确定,只能让你参考。主要,是当时孟叔叔走得近的人,还有他们的日常踪迹。过了十几年,很难查,不过,我相信你的。” 孟聪明接过小本子,翻开,上面都是秀丽的字迹。 这是怎样慧性的一个女孩子。 但是,他却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婚约。 想起十几年前与父亲相处的最后情景,一直忍着的泪水,突然就盈满了眼眶。 柯灵的眼圈也红了。 突然,她轻轻抱住了他,又抱紧了他。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和爹爹,都等着你好好地回到蓟州,我们就又能团聚了。” 孟聪明浑身都僵住了,他下意识地也伸出双臂抱紧她。 他甚至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火热,甚至一瞬间抑制不住情绪。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而她是他一直爱慕着的女子。 但终于,他让含在眼眶中的热泪滴了下来,然后,轻轻却坚决地推开了她。 “赶紧回去吧,别让柯伯父担心。” 柯灵知道他流泪了,也知道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泪水。 便轻柔地道:“好,那我走啦。” 他俩刚要向外走,却看到了-洪老伯。 洪老伯显然把一切都看见了。 但他俩很谨慎,说话都是用外人听不到的特殊传音方式,但是亲密的动作,就很对不起了。 以为在自家院子里没人看见呢。 这下,柯灵闹了个大红脸,孟聪明哎哎道:“洪老伯,外面冷,您怎么出来了?” 第一七二章 逃跑的公主 洪老伯抑制不住开心,却故意生气地道:“不许走!说了陪老伯我吃饭么?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柯灵脸红得像红布一样,但好在她终是大气的一个女孩,最初的慌乱过后,便甜甜笑道:“好啊,老伯,灵儿谢谢老伯的款待。” 小黄刚才竟然识趣地没有打扰孟聪明和柯灵,此刻也喵喵地踱着模特步走过来,用小脑袋蹭柯灵的腿。 柯灵抱起小黄,看着孟聪明一笑。 哎,这一对苦命的少男少女,什么时候才能放掉心中的纠结,真正的在一起呢? 若莎跌跌撞撞地逃出京城。 不,不是逃出。 她身上有通关文书。她是要去找她心爱的人。 找韩杰。 她说,她有感觉,感觉他已经离开了京城,但还在京城附近。 她似乎一直靠直觉来感知她心爱的人。 她知道找他是危险的。 他本身不危险。 他的女朋友才是危险人物。 可他那么爱他那个危险的女朋友,似乎为了她性命都可以不要。 相离重聚,似乎他和他的女朋友一直在出双入对,根本不愿意分开。 若莎是个异族豪爽少女,但在喜欢一个男子的痴心劲儿上,却更像一个国朝少女。 一出城门她就晕了,虽然北燕人认路本领很强,但国朝却完全是另一种陌生的风景。 城外空阔的大道一直通往远方,遇到一条大河便要过桥才能再往前走。 大道两旁,有稀稀落落的人家,还有一座庙宇,也有一些过了收获季节,看起来秃秃的农田。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而且北燕人最离不开的马,她也没有。 她按按腰问,哇。银子还是有一点的。 实在不行身上的首饰,短刀上嵌的珍珠宝石也能挡一阵。 北国公主都是不娇气的,想好了,她便用生硬的国朝话问路人:“请问,到哪里能雇到马?” 那路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这姑娘是哪个大官或富人家逃出来的,穿得这么好。竟然还会骑马? 看他踌蹰,若莎想了想,从腰间掏出一小块银子:“大叔,我妈妈病了,我要赶去看她。” 路人接过银子,用下巴朝前边努了一下:“那里驿站,有的马。” 孟聪明对肖纵道:“若莎跑了,现在这种紧急情况,真的不知道怎么去管她。” 肖纵啪地打开扇子:“你反正不是也要去追韩杰吗?她不遇到韩杰,就没有危险。如果你去找韩杰,就能连她一起找到。” 孟聪明高声道:“靠,韩杰和他老婆一起,说不定还有其他杀手团的人。那是京城外!我一个人去,你可真舍得我!” 肖纵嗯了一声:“哦,那倒真有些麻烦。但是,神只打算怎么办呢?又要帮助若莎,又打不过杀手团。” 孟聪明气坏了:“好啦,我不帮助若莎,她关我什么事,我去找杀手团拼命好啦!” 肖纵用扇子扇着风:“哎呀,那这旷世一战我是不要组织个亲友团替神只助威呀?” 他啪地一收扇子:“话说,神只应该是无所不能的,我倒忘了这个,哈哈。” 他一通开扇,扇扇,收扇,弄得旁边的小僮仆莫名其妙。心想这大冬天的打什么扇呀,我家老爷平时也没这毛病啊?他只是时不时欣赏下扇上的题诗和名画,还有价值千金的扇坠而已,今天怎么还扇上了? 孟聪明冷笑两声:“哈哈,哈哈。我是神只,回了国朝我经常忘记这个。好吧,回见。” 说罢,他嗖地就出了门,小僮仆转过去看时,他已经影子都没有了。 肖纵看孟聪明出了门,对小僮仆道:“备马。” 小僮仆哦了一声急忙往外走,肖纵道:“不是平日骑的那匹,那匹黑色伊犁宝马。” 小僮仆急忙又哦哦两声,飞快跑出去了。 不一时肖纵已经换好衣服,飞身上马。 趴在树上的孟聪明哼哼两声:“早就料到你的心思了。” 他从树上跳下,落到墙外的雪青马上,一夹马腹,也朝城外飞奔而去。 肖纵冲出了城门,在宽阔的大道上疾驰了一阵,到了第一个驿站。 这里像现在高速服务区一样,什么都有。 此刻,孟聪明正缓缓驰行着,他总觉得若莎不那么简单。 哦,并不是说她是个什么坏人,或承担了什么特别的任务,或者是什么特别的角色。 而是作为和韩杰有亲密接触的女子,她应该有找到韩杰的办法。 而且韩杰应该不会拒绝见她,因为,他也必须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赶紧撅回北燕,让她对他死了心,他好和真正心爱的人好好享受幸福时光。 如今,他回到国朝了,他想未来有自己的幸福,但他目前还不想伤害这个陪了她好几年的公主。 她曾是他在北燕唯一的慰藉。 但是,奇怪的是,自从上次杀了柳如笛(哦其实是柯云杀的),杜剑(哦其实是韩杰的女情人杀的),韩杰和她的相好退出京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孟聪明。 这一对邪恶恋人好像消失了一般。 但孟聪明觉得,他们一定是收到了新的指示,但也绝没有离开京城太远。因为他们不再追杀他,找他麻烦,却仍然必须留下监视京城的动向,也包括他的动向。 肖纵纵马出了驿站,孟聪明远远看着他,甚至好像看到了他满脸的失望。 这个痴情人,被若莎伤了心,将她冷走了。可一听她有危险,又急得要命。 孟聪明慢慢跟着他,却不惊扰他。 突然,一个身影飘飘如嫦娥,却迅忽如箭一般朝他冲来。 一瞬间,他首先看到那人手里的长剑,那飘飘的身形,分明是个女子,她在空中翻身,一剑向孟聪明刺来。 孟聪明心里道:就怕你不来。 他在马上纵身而起,拔刀迎向那女子的剑。 他早就看出,这女子剑势凌厉无比,挟着内气。 不是杀手团是谁。 他一刀正面迎击那女子的剑,那女子却似乎知道他的厉害,顺势剑势一转,横剑向他腰部袭来。 她的剑势快如惊风,但再快还比得上孟聪明快吗。 孟聪明转手刀顺势一挑,正磕在那女子的剑上。 谁知那女子已经在收剑,收势稍微慢了一点,但孟聪明也没使上力,那女子剑头一歪,急忙纵身再次跃起,跃到大道旁已光秃秃的白杨树上。 第一七三章 复活的杀手 这里接近京城,不再像蓟州柳树居多,而多是高大的白杨。 孟聪明看到那蒙面黑布后边如一汪清水般的眼睛,他心里猛地一振,那女子已如天女下凡一般,执剑又从树上俯冲下来,剑尖直指孟聪明的心脏。 孟聪明将手里刀扔了,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女子的剑已到孟聪明胸前,却硬生生收住了。 孟聪明圆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心情十分复杂:“阿怡,是你?” 阿怡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已是泪水奔流:“聪明哥哥……” 孟聪明无语地摇头:“阿怡,你到京城做什么?” 她瞪着一对大眼睛:“我,我找你……” 孟聪明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剑拿过来,也扔到地上。 “阿怡,你性子太烈了,以后不许再那么莽撞,说跳河就跳河,你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别人还会爱惜你吗?” 阿怡定定地看着孟聪明,突然她哇地哭出来,一把抱住孟聪明,伏在他怀里哭得无比伤心。 孟聪明也哽噎了,他抬手抚着她乌黑的头发:“阿怡,你必须离开那个组织。告诉我,你的师父是谁?” 阿怡猛地止住哭声,她抬起头,推了一下孟聪明,惊恐道:“我不告诉你!告诉你了,师父会杀死我!” 孟聪明又急又气,喝道:“你连白浪河都敢跳,还怕你师父杀死你?告诉我,我帮你。” 阿怡摇头:“再怎样帮我,你也不会喜欢阿怡了是吗?你把小狐狸都忘了,是吗?” 孟聪明愣住。 他知道阿怡想要什么,但那是他给不了的。 阿怡退后几步:“我本来想让你后悔一辈子,内疚一辈子。但我刚才看到你,就忍不住出来要见你。” 孟聪明一愣之下突然道:“你为什么会看到我?有你的同伙在周围对不对?那个在八味居唱曲的女孩对不对?还有韩杰……” 阿怡满脸惊恐。突然道:“他们不会杀你的。” 孟聪明逼近她:“为什么?” 阿怡顿时语无伦次:“我……我……我不知道……” 她突然一掠而上刚才那棵白杨树,哭着道:“聪明哥哥,我走了。我是没有自由的,你不喜欢我,就不要再管我的将来了……” 说罢,她身势一纵,施轻功跑远了。那身姿飘飘,仍然极美。 孟聪明摇头,看她身势,就知道是习武天赋极高,可惜,却跟了她的师父练了邪功。 孟聪明一愣,突然跳上马,两腿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必须趁阿怡落单,将她抓回来。 她现在这个状态,要不就是帮杀手团干些血腥残忍的坏事,要不就是莽莽撞撞,结果是被杀手团内部处理。他必须抓住她,带她到安全的地方。 马飞快地奔驰着。 轻功再厉害,也是跑不过这蒙古宝马的,孟聪明此刻只想赶紧找到阿怡,却一时忽略了其他杀手的存在。 一个人突然持剑从天而落,冷笑着:“神只,跑这么快干嘛,难道前边有银子领?” 孟聪明一顿,冷笑一声:“韩侍卫的女朋友呢?出来吧,否则你一个人不是找死?” 韩赤尴尬地向后面看了一眼,果然又一个女子飘飘降下,只是她手中还有一个人。 她在杀手团的身份,和阿怡应该一样,只不过阿怡比她娇小,整整小了一号。 这女子圆脸大眼,是个标准的端庄美女,但眼中的杀气,却足以颠覆她的外貌。 孟聪明倒吸一口气:“韩杰,你如此没有人性,竟然这样对待公主。” 韩杰咳咳了一声:“我对公主完全没有私情。” 若莎在那女子手中挣扎着:“韩杰,你竟然如此说?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女子面无表情,用剑柄啪地一磕若莎的后脑,若莎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孟聪明怒声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敢伤公主,你们俩个捆起来也把你们削成四瓣。” 此刻,那女子竟然没有蒙面,她冷冷一笑,却令她丰满和气的面容带着一股凛然杀气:“孟聪明,你应该知道,我们从未对你动过杀心。只是,你必须退出所有的纠葛,走得远远的!” 孟聪明冷笑:“凭什么?凭你和你男朋友的剑法,再加内力么?你们两个捆一块儿试试。” 女子一笑,笑中竟然是一股凛凛的杀气:“凭公主在我们手里啊!” 孟聪明气的,这女的真是不是一般的阴,和她比,韩杰只能算是二般的阴。 若莎慢慢醒过来了,用不熟练的国朝话大叫道:“你杀了我!赶紧杀!干什么要留着我!” 她拼命喊叫,只是为了给韩杰听到。她心里快要伤心死了,苦死了,痛死了。 韩杰竟然像没听到一样,只是用他阴冷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换上中原的武服,他竟然清秀中透着英武。 不得不说,他的皮囊很不错,难怪两个女的争先喜欢他。 那女子冷笑道:“怎么样,神探,我们做过交易。你知道的,我们一直不想杀你,不然有一千次机会让你死。现在,只要你乖乖地浪迹江湖,做个真正的一文钱神探,我就把这个笨女人还给你,随便你带到哪里。”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她:“我干什么要答应?” 那女子瞟了孟聪明一眼,以她的端庄外表,竟然带了一种别样风情:“你可是北燕的神只哟,若是让北燕国主的嫡亲女儿死在你面前,你还是什么神?” 孟聪胆耸了一下肩膀:“哦,我并不太在意这个名头。” 那女子眼光突然聚拢,再一次露出杀气。 她一改风情万种的样子,恶狠狠道:“那姑奶奶我就不客气了!” 她可真是万变女郎,一会端庄温柔,一会儿风情无限,一会儿恶如母老虎。 孟聪明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若莎吓得大叫“神只!”就闭上了眼睛。 可谁也没想到,一个人如天神般从天而落,一刀敲到女子的剑上,女子觉得手腕一麻,剑差点脱手而出。韩杰一看,拧身扑上,却被孟聪明一刀抵住:“韩杰,你这个无耻的人,也亏得公主能看得上你这无赖。” 第一七四章 危险的陛见 韩杰拼着全身力气顶住孟聪明的刀,眼珠都快瞪出来了:“骗子神只!在北燕要不是我出手,你早就被杀了!” 孟聪明也冷笑:“你救我,也是在替人做事吧。告诉我这人是谁?” 韩杰看着那边女朋友和来人已经战在一起,心急如焚。他将剑用力向外推孟聪明的刀,却被孟聪明压了回来:“对不起,是你愚蠢的将孤鸣鹤的内力加给我了。却想不到,我能调通内息吧。” 韩杰两眼发红:“你让开!” 他已经感觉到女朋友那边开始吃力了,简直想一脚踹死孟聪明。孟聪明死死压制住他的剑:“告诉我,你背后操纵的人是谁?不然,今天让你女朋友碎尸万段!” 韩杰的汗都下来了,他突然将剑一收,立码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没气节地哀求道:“孟公子,孟神只,放过她吧。”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他向旁边一看,肖纵已经连轴般的将刀拍向女子,那女子鬓发散乱,剑法已经乱了,而且肖纵刀如旋风,她根本施不出内力。况且,肖纵的内力也是很强的。 显然,这女子伤了若莎,肖纵这个痴情种子已经气疯了,不出意外,再过个三十招,这女子非得非死即伤。 孟聪明一分神,韩杰突然窜过去一剑刺向肖纵。孟聪明大惊,一个纵身,刀已抢在前边绷回了韩杰的剑,韩杰疯了般的大叫:“你不许伤她!” 话音未落肖纵的刀已经划过那女子肩胛,女子啊地尖叫一声鲜血迸了出来。 却不想同时,又一个人从天而降,一剑刺中了肖纵的左胸,肖纵完全没有提防,等发现时剑尖已到面前,他匆忙闪避,让过了心脏,剑尖噗地刺进他左胸。 孟聪明急了,他刀绷出韩杰长剑的同时,抬起一脚,将韩杰喘出丈外,飞身掠过去,一刀将来人的剑搪飞。 他执着刀,一手托住肖纵,厉声喝道:“阿怡,再动一下,我杀了你!” 来人果然是阿怡,她手里的剑僵住了。 那女子道:“阿怡,不要耽搁,我们快走。” 阿怡虽然伤了肖纵,但死盯着孟聪明的大眼睛里竟是恐惧,她扶住那女子,韩杰也从地上爬起来,和她一起扶着那女子掠走了。 孟聪明急忙扶肖纵坐在地上,急道:“伤在哪里?” 肖纵喘了两下:“没事的,没有伤到内脏。” 孟聪明已经找到伤口,急忙撕开他胸前衣服,替他裹好伤:“我赶紧带你回京城,你怎知没有伤到内脏?” 肖纵摇摇头:“不是怕你担心呗。” 孟聪明哼了一声,若莎后脑壳被敲痛得要命,刚才又被吓得腿都软了。此刻看到肖纵受伤,也急忙赶过来:“财主,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她说着便哭了。 肖纵却不再像从前对她冷淡的样子,喘着气道:“她伤了你,我就饶不了她。” 若莎想着韩杰拼死护卫那个女子,更加伤心,大哭起来。 孟聪明恨道:“哭哭,还有脸哭!你麻溜给我回北燕,回到国主身边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若莎抬起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孟聪明。 肖纵道:“不要对公主凶,”他转向若莎,“若莎,你回北燕吧。不然,韩杰会用你来威胁神只。还会有人,用你来陷害你父亲。” 若莎可怜巴巴地看着肖纵,她虽然是个简单娇纵的异族公主,可现在却心情复杂。她仍然忘不了韩杰,她始终觉得韩杰是迫不得已的,他始终在想办法保护她。 可她也明白,她再待下去,会害到很多人。 她终于觉得肖纵像她的亲人一样,她不想再伤害他。 她和孟聪明一起将肖纵扶起来。 肖纵也不能骑马了,他们只得先到附近的驿站,去要一辆马车。 肖纵靠在马车里,车身摇晃,他的伤口便剧烈疼痛,但他咬着牙不哼出来。孟聪明和若莎扶着他,减少一点颠簸。终于,到了城门口,若莎终于开口道:“肖财主,我不能留下来妨碍你们了。我决定了,让海昌哥哥送我回北燕,你好好养伤。” 肖纵一时心情更复杂了,他万分舍不得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连个备胎都算不上。若莎会感激他对她的好,甚至救命之恩。但是,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她也完全不会想起他。 就算若莎和韩杰未来能彻底断掉,他也不敢期待若莎能将情意转到他身上。 但他仍然舍不得。 她走了,可能连再见一面都很难了。 更何况,她对自己根本无意。 难道,就这样落花有意,而流水自顾漂远吗。 他忍着剧痛道:“若莎,我一时回不去北燕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若莎流着泪道:“财主,若莎不会忘记你的。” 肖纵无语,心里的痛比胸口的痛更痛上千万倍。 万昌宫。 在冬天晴朗的蓝天里,格外雄伟、壮丽。 宫墙外的碧水还没有上冻,缓缓流着。 宣政殿内,胡尽忠小声道:“柯大人求见已经四五天了,国相还不发话。” 皇上正听魏娇儿吹一只竹笛,是这个宠妃家乡的小调。 皇上听得很惬意。 半晌,曲毕,他才颌首道:“爱妃,你先下去休息吧。” 魏娇儿知道皇上罕有地有要事要谈,便踩着轻盈柔婉的步子退下了。 他看看胡尽忠:“胡公公,这个为难事,朕就不难为你啦,你休息去吧。” 胡尽忠有些不愿,但皇上发了话,只能退到殿外。 “胡公公,”胡尽忠一惊,抬头一看,正是甄受商。 “服侍到这么晚,真是尽心呀。” 胡尽忠哼了一声:“甄大人此刻还在守候,不也是同样辛苦。” 甄受商皮笑肉不笑地道:“最近京城不同往常嘛,柯大人进京,微妙得很。” 胡尽忠也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奴,管不了大事。大人是家丁,或许可以管得。” 说罢甩手下殿。 甄受商脸变色了:“老东西,总有一天掐死你!” 他转头一看,却是两位当朝官员匆匆走过来,他急忙上前寒喧:“候爷,郭大人,这么晚了还面见皇上有事?” 郎祈威道:“皇上有谕,我们只得跑来。甄大人辛苦了。” 甄受商忙行礼,胡尽忠已走,殿外当班太监急忙进殿向皇上启奏,很快两位当朝大员便进了宣政殿。 第一七五章 气急败坏查铜樽 甄受商对手下一个侍卫道:“让那小子,去听听皇上在说什么。”侍卫会意,当晚韦都便知道了皇上密谈的所有内容。 他拿起那张柯搏虎给皇上的密奏,慢慢地撕成一条一条,淡淡道:“算这俩崽子识相。” 霍于飞小心道:“大人,皇上要与柯大人怎样?” 韦都阴恻恻道:“于飞,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所以本相才说他们识相,但是,” 他站起来,拍了拍霍于飞,“这才是本相最担心的。” 霍于飞恍然明白:“大人,您会阻止皇上见柯总管吗?” 韦都冷冷道:“皇上越来越有自己的主张了,不让他见,他也不会罢休。” 他看着霍于飞略微花白的鬓角:“于飞,老夫对不住你啊,看你头发都白了,老夫还能等吗?” 他突然不再自称本相。 霍于飞一时内心感动,他急忙上前躬身:“大人,属下愿为大人粉身碎骨。” 韦都抓住他的双臂,抓得很紧:“胡说,如何你的命便不值钱?老夫已经年过七十,再拼又是为了什么?” 霍于飞悚然一惊。 韦都缓缓松开他的手,慢慢坐下:“最近形势真是严峻,我手里的铜樽,也失去了。” “啊!”霍于飞不由低声惊呼。 “其实,”韦都冷笑,“这就是逼我动作了。” 霍于飞惊道:“谁会知道铜樽在什么地方?大人知道是如何失去的么?” 韦都道:“就是见过柯搏虎和他儿子那次。奇怪,十四年前,也是柯搏虎上京贺成王成婚大喜,才丢了刻铁石。” 霍于飞小声道:“但国相手里的铜樽,并不是能启开刻铁石的那个。” 韦都阴**:“但我手里这个铜樽,也是没有人知道的那个。” 霍于飞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怎么回事,柯大人如何知道铜樽在府里的?” 韦都在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他突然怒吼一声:“韦寒,给我滚进来!” 霍于飞吓了一大跳。 他过去开了门,韦寒哆哆嗦嗦地进来,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爹爹。” 韦都一脸铁青地看着他:“小子,我的铜樽不见了,可又是你偷去了?” 韦寒心里一惊,心说爹爹书房和后边连着的库房里,珍宝古董无数,他竟然真的注意到这樽了? 因为各种皇亲国戚番邦外国来送礼的太多了,送的大多是稀世珍宝,可着劲儿的捡稀有的珍贵的送,大多价值连城,比给皇上贡上心多了。 有些韦都便赏了人,有些放到国相府的大库房里。但看着格外珍稀又喜欢的,他会放到书房和小库房里。但时间久了,东西太多,他便也记不大住。 这些都是他韦都独有的,除了摆在书房的几样,其他的谁也无缘见到。但韦寒机灵手巧,竟然私配了钥匙。 啊不,韦都专门请人设的机关,竟然被这个败家子儿给破了,从此小库房的东西就源源不断被送到古玩店。 后来这事久了渐渐泄露,有些风声传到韦都耳朵里,韦都才大怒。 他倒是不稀达那些珠宝文玩,是这个儿子真让他失望透顶。 此刻,他一双厉目盯在韦寒脸上。 韦寒是他八个儿子里面,除韦骁之外,长得最好看的。韦骁是帅气英俊,而韦寒是文气清秀。而且又有才学,若不是他吊儿郎当不做正事,还偷败家私,韦都会是很喜欢他的。 但饶是如此,那次见柯搏虎,他还是让韦寒和韦骁一起陪他见面,也是就这两个儿子还体面,还能和柯云比一比的。而且韦寒的才气,在京中权贵子弟中,也十分出众。 韦都用阴郁压人的声音问:“说吧,最近都从老夫这里拿了些什么?” 韦寒虽然偷东西手脚灵活,但他盗亦有道,只偷老爹的东西,而且只偷老爹书房里的私藏。家里其他东西,他从不去拿。 他有他的理由,虽然怕爹爹怕的要死,但更怕没钱。想有钱,就从厉害人物手里弄,不可欺负弱小。 所以韦都的书房和库房就成了他的钱箱。 那个铜樽,也是那一日碰巧。平时韦都都是藏得很紧,加了三层机关,韦寒并未注意到,因为其他珍宝已经足够他偷的。想不到沙平镇事件出了之后,韦都请神秘人物来破解这个樽,然后柯搏虎进来,他一时不及,就没有放回秘藏处,而是放在书房多宝阁一个花瓶后面。 韦寒是多么识货的人种,他陪爹爹见柯搏虎,一眼就看到那樽,以他的眼力,立刻看出不是等闲之物。 于是趁韦寒送柯搏虎出门,家人打扫书房的一瞬间,他轰走了家人,窃得了樽。 但是,他确实没偷走卖了啊。他还了啊,还放在原处啊。 于是,一向胆怯,见老爸如猫见老鼠的韦寒理直气壮地说:“爹爹,韦寒从不知道有什么樽,更加没有拿过!爹爹若发现一点儿子动过樽的踪迹,任凭处罚!” 韦都心里本来就火得要命。 这事情真是太蹊跷了,偏偏是出了沙平镇的事情他才动樽。 偏偏是出了沙平镇的事情他才见的柯搏虎。 偏偏他刚拿出樽柯搏虎就来了。 但时间是他自己约定的,那日又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在场。 说乱七八糟,除了柯家父子父女三人,都是他家里的人。 柯搏虎也不能预知他会那个时候拿樽出来,要说嫌疑,真是自己家里这些人多一些。 要说自己府里,真是这个韦寒嫌疑最大。 尤其,这个儿子十分识货! 真是岂有此理。 他转向韦寒:“寒儿,爹一向待你怎样?” 韦寒一的,腿都哆嗦了,腿肚子吓得都冲前了。 这个爹,若是抽你几鞭子,倒是就完事了。 若是突然和气起来,那才是极其可怕的。 “爹爹,爹自然对儿子很关爱,儿子没给爹争气,也是十分惭愧,实在对不住爹爹。” 韦都道:“寒儿,这樽对爹爹很重要,你若是拿了,就赶紧赎回就是,或者告诉爹爹卖到哪里去了。” 韦寒嗫嚅了,他一瞬间想到柯搏虎。 但是,如果樽在他手里,他还能赎回,但此刻不在他手里,他若说了此事…… 看他犹豫,霍于飞忍不住道:“七公子,这个樽确实对国相大人十分重要,你若知道下落,便一定要赶紧说出来。” 第一七六章 讹诈 韦都一向喜欢霍于飞,八个儿子早都心怀不满。 韦寒虽然是其中性格最温和的一个,对这个跟了父亲二十年,抢了父亲关爱的亲信,也没什么好感。此刻看他如此说,抑制不住怒道:“你是谁啊?凭什么这么指唤我!不过是爹爹手下一个……” 他差点要说“爪牙”,突然觉得那样对父亲也大不敬,不料却被韦都立时喝住了:“韦寒!不许无礼!于飞跟我二十年,我看他就是亲儿子。你们都要当他是亲大哥,谁许你这么讲话!” 韦寒还是怕爹爹的,更知道爹爹失了这东西心情必是大不好的,自己撇清要紧。 但心里对霍于飞还是万分瞧不起外加痛恨,哼了一声“得罪了”,便又躬身道:“爹爹明查,儿子真是绝对没有拿过!” 韦都也觉奇怪,那日他送柯搏虎出去,心绪烦乱,而且国朝上下大事小事一堆,回来便把此事忘了。 晚饭后,被他打发回去的那鉴别樽的人,又按他的指示上门求见,他才突然惊醒。 但当时那樽分明是还在的,之后,他和鉴樽人亲手将樽放回秘藏地点。 如果说在书房,韦寒还有可能偷拿。 但他已经亲手放回,以韦寒的本事,是不可能拿到的。哎,他想,自己也是有病乱投医了。 平日韦寒偷他的东西,他虽然鞭打过几回,却没有真正管教。以他的想法,儿子是自己骨血,他一生拼老命奋斗不就是为了他们活得好?但这个儿子手脚实在太大,但他却看不得儿子没钱的窘境,又开不得这个先例。 于是便对韦寒偷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皱眉细想,怀疑的焦点仍然回到了柯搏虎身上。 他微一沉吟:“寒儿,你下去吧。” 韦寒惊慌地退下。 刚出门,他的僮儿墨雨便笑嘻嘻迎上来道:“绮红院的红秀姑娘,问公子呢!” 韦寒哼了一声:“欠绮红院多少银子了?” 墨玉伸出两个手指。 韦寒皱眉嗞儿了一下:“那梅老娘也是个吃钱的扒篱,不清了帐也不好再上门呀!” 黑雨眨眨眼睛,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僮仆,韦寒待他不错,他日子也很滋润的,此刻很替自家公子着急。 却见一个人从韦都书房里走出来。 正是霍于飞,他看到韦寒,有礼貌地弯腰拱手。 不管韦都如何罩着他,他知道自己身份,对韦大人的公子,从来不敢有半点礼数不周。 韦寒冲他翻了下眼睛,也不还礼。 虽然他算是韦都八个儿子里最善良温和的一个,但生在权倾天下的国相家,也很会不把别人当同等的人看。 墨雨却一副不见外的样子:“霍将军。” 霍于飞忙道:“墨雨小哥,可有什么吩咐。” 墨雨却不提韦寒,只道:“哎,将军,近日我家有亲戚来京做买卖,想商借些银两将军可方便啊?” 霍于飞心里皱了下眉头,口头却道:“好说,小哥需要多少?” 墨雨皮笑肉不笑道:“五百两可有?” 霍于飞忙道:“放心,一会儿在下即将银票送来。” 墨雨拱拱手:“那就谢啦!” 霍于飞快步出了相府,长吁了一口气。 墨雨蹦起来道:“公子,看咱怎么样?” 韦寒小声笑道:“果然有你的,只不过,幸好他没有问用途。” 墨雨得意道:“您晕啦,我不是说啦亲戚要开买卖?” 韦寒恍然:“是我猪脑啦!不过,”他哼声道:“这个霍于飞,爹爹抬举他做了京城镇抚将军,拿着一份不菲的饷银,平时还竟送他东西,什么贵送什么,简直不知道谁是他儿子啦!” 墨雨小声道:“看他还识趣,公子不用和他计较啦!” 韦寒却似完全没听到墨雨的话,他的心早已飞到了娇媚风流的红秀身边。 不过几日,韦寒故态复萌,跑到老爹库房,偷了一对白玉斗卖了。现在古玩珠宝铺子都不敢收他的东西,他倒是深谙古董生意,私下有几个销赃线人,卖了不错的价钱,然后叫墨雨将银子还给霍于飞,还额外多还了一百两。 霍于飞叹了口气,只取了五百两,坚拒了那一百两的好处费。 他心里在想:“到底是谁盗了那樽呢?” 韦都却再不提这件事情,霍于飞是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但对于这种插圈弄套的江湖事却不在行。韦都对霍于飞道:“皇上必要见柯搏虎了,你去把郭虞廷给我拎来,秘密地。” 霍于飞忙道是! 皇上深谙,柯搏虎一个大活人,又是京外封疆大吏,秘密召见也不可能。 要想全部瞒着国相,那更是万万不可能。 况且,以柯搏虎的骄傲,也不可能偷偷摸摸地。 好在,皇上和封疆大吏的交流,并非一定是关于什么秘密事项,他不仅见到了柯搏虎,也见到了那个英姿勃勃,战场上万夫莫敌的少年英雄柯云。 不过,皇上右边坐着柯搏虎,左边更重要的位置,却坐着气哼哼的国相韦都。 皇上点了下头,示意太监取出一柄剑柄上朱漆描金,镶嵌着名贵宝石,刀刃无比锋利的短剑。 “少将军真是英武啊。” 他含笑说:“朕赐你这把剑,只愿护得你战场上常胜,更护卫国朝万代永昌。” 以皇上之尊,表面上是赐剑,暗里这便是将江山命运交给柯搏虎父子了。 柯云上前跪谢,双手接过短剑,退后站到父亲身后。 皇上似乎颇为喜爱与期待地看着柯云。 或许表面上,那是一种地位尊贵的长辈对晚辈的喜受。 柯云只觉得惶恐。 虽然他在战场上勇猛无敌,见到皇上还是有些紧张。 老到的柯搏虎却心中一动。 皇上的眼神不对啊!他心眼一转便大概明白了。 皇上随即对柯搏虎道:“柯家军从国朝建朝便数代守卫国土,历代先皇都是衷心嘉奖的。此次进京,听说柯大人的养女也来了,并且已经许配了成王妃的弟弟。这样和朕怎么也是亲戚了,朕已派人赏赐黄金白两,白银千两,彩缎十匹,送到驿馆。就当给千金压箱之礼吧。” 柯搏虎急忙站起来,跪倒谢恩。 柯云心里一凉。似乎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事情并不能淡忘,而是越发清晰,越发像刀刻在心上,也就越发疼痛。 同时,他心里也在想:聪明,你要办的任务好凶险,你现在怎么样了? 第一七七章 致命密诏 父亲不许他与孟聪明随便见面,不仅是柯灵的原因。因为这个儿子虽然打仗勇猛,也不乏头脑,但对于探案这类事实在是不精通。他怕柯云会误导孟聪明。此外,柯云有柯云的任务,两个人总搅在一起对战局未必有利。柯搏虎是大开大合的人,他说不行就不行,而且不解释理由。 韦都面若冰霜地坐着,像一尊凶煞的雕像,一言不发。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给皇上威压,也要对柯搏虎敲山震虎。他并不相信柯搏虎会胆敢起意颠覆他的地位,但他仍然要压住各种苗头。 昨天将郭虞廷叫到府中,今日才许皇上见柯搏虎。那个十几年稳定保持二品官职不变的倒霉郭虞廷,出了国相府,更加愁眉苦脸,脸上的皱纹也更深,腰也更弯了。 柯搏虎辞殿退出,只有皇上和韦都了。 皇上抖了起来,直往龙座一角缩。 韦都站起来,走到皇上面前:“皇上今日,真有明君风采。” 皇上抖得快说不出话了:“国……国相邀柯搏虎议重要事情,朕只是依礼安抚,一切国相作主。” 韦都冷笑:“那个老油条,本相想要的什么都不给,本相要做的什么都不答应,合着来京城领赏赐来了。他女儿和成王的小舅子联姻,皇上用脑子想一想。” 他大脑袋凑近皇上,手指指着自己的大脑袋,样子十分可怖。 皇上抖成一团:“国朝一切,仰仗国相。朕拜托了!” 韦都满心的郁闷与愤怒。 十四年前丢了刻铁石和小女儿。 十四年后丢了樽,杀手团出现。 还有虎视眈眈的柯搏虎父子。 这国朝…… 有些事是不能再等待了! 对柯搏虎,好吧,敲山震虎绝对没错。有一天,还要拔掉虎牙,砍掉虎爪。 柯搏虎带着柯云匆匆回到驿馆。 “云儿,把剑给我。” 柯云愣了一下,急忙将皇上赐的那把短剑交给父亲。 此刻屋内只有父子两人。 门窗一进屋就被柯搏虎关得紧紧的。 他将短剑拔出来,迅速检视了一下,将剑柄缷下,取出一个纸卷。 柯云顿时睁大了眼睛。 柯搏虎展开纸卷匆匆扫了几眼,收好放在衣服里。 “好了,奉旨讨逆。” 他虽然一向沉稳,在如此重大的时刻,也兴奋得难以抑制,他看着柯云:“从此,我们便是师出有名了!无论胜败,我们都不会是寇。”他用力拍了一下柯云,“至于性命,我柯搏虎随可以为国家洒尽热血。你准备好了吗,儿子?” 韦都和柯搏虎达成了不满意的协议,柯搏虎派柯家军和原沙平镇守军一起驻守沙平镇。之前卧虎帮出内奸的事情,邵震威也呈递给了韦都。韦都不得不与柯搏虎做部分妥协。 他也派人暗查,他曾一度怀疑沙平镇是柯搏虎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是,这些杀手团杀人如麻,以平民为人质实行杀戮,确实不像柯搏虎的作风。虽然柯搏虎领兵数十载,见过的阵势无数,对敌人也是狠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但是屠杀平民,却还是不大可能的。 韦都和柯搏虎双方都派出人暗查,却感觉这杀手团就如同蒙了一层雾,始终找不到来历,也不知道已露面的杀手去向。柯云斩杀了柳如笛,韦都还不得不假装嘉奖了一下。 虽然没有能活捉柳如笛,但好在他和杜剑都被铲除,让京城少了一大危险。 平日韦都看在邵震威是江湖人士,对他还算客气。这次却叫了去,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令他限期整顿卧虎帮,同时帮助朝廷继续追查杀手团。 柯云把铲除杀手团的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也是为了保护孟聪明。 孟聪明进京这么长时间,韦都都允了皇上为他的婚事赏赐了柯灵,却对孟聪明毫无表情与动作。用现在时尚的话讲,叫视若冰人。 他才不相信孟噩的儿子能有什么作为。 当年,孟噩毫无气节,不敢去女儿大婚仪式,却来他的府上给他小女儿生日宴贺喜,他就百般瞧不起,断定了这人虽然有才却缺节,真是没有出息。那么他的儿子也不会有出息。 他是国相,权倾天下,什么没有经历过,要办的大事都办不完,分明听说了孟噩的儿子在黄山学了功夫,得了个一文钱神探的名头,并且回了孟府。 但他却毫不在意,这个人太微小了,像一粒尘砂,小到不值得他去多想半刻。他是国相,他操心的是国朝大事。 协议达成,柯搏虎要带着柯云迅速回到边关,柯家军主帅不能缺位太久。而且,他拿到了他要的关键东西,不是吗? 至于韦都要调查的事情,他回去调查才更方便。 只不过,杀手团是韦都和蓟州之外的第三方,柯搏虎清楚得很。但是,这个组织太扑朔迷离,到底对未来国朝的战局、格局能产生多大影响,他也不能确定。 但是,时间不等人,韦都分明对国朝这个烂摊子和皇上已经失去了耐心。 如果有一日,他突然翻脸,可能不费刀兵,就会废掉皇上取而代之。 那个时候,成则王候败则寇,再翻盘就没那么容易。 柯家军虽然自治,却是在国朝开创之时,为奠定国朝基业流过无数鲜血的。对国朝的忠诚,他始终未曾变过。 现在已经是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时刻。这个皇上虽然混帐,但他是国朝的象征,保住他就是保住国朝。这也是他推迟了九月九重阳起事的原因。至于他和成王是怎么议定的,就完全没有人知道了。 第二天,就在柯搏虎欲起程回蓟州之时,竟然出了天大的乱子。 皇上和韦都遭到了刺杀! 各种计划不顺,还频有非常状况出现,老谋深算的韦都嗅到了什么 如果说他和柯搏虎有什么区别。 就是他比柯搏虎更老奸巨滑,更狠更毒辣 柯搏虎只是对敌人狠,而韦都,却是对谁都狠。 这就是枭雄与名将的区别。 韦都没有检讨自己的野心日渐显露,将从前懦弱的皇上逼到了死角,却开始不满于皇上最近几次的不听话。 第一七八章 父亲去世的秘密 柯搏虎在京这些日子,皇上只见了他一面。但在柯搏虎陛见皇上的第二天,韦都借口要去城东南的辟雍祭天,以求国之吉兆。 话说世界上教派繁多可为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尊什么的都有。 那中国人尊什么呢? 或者佛道兴盛。但中国的皇上,是以天为尊。 因此关键的时候,韦都要皇上去祭天。 但他实在的想法,是切断皇上与外界的联系,到外面去逼问皇上的内心想法。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一个朝中大臣或亲王随驾,只有他亲自陪皇上前往。同时,也就阻止了皇上与柯搏虎再见面的可能。 柯搏虎对此,也是没有办法。但边关军情紧急,他也算是和韦都硬刚了一下,两人都小心试探了对方,于是准备赶紧回蓟州。 在离开之前,孟聪明和他有了简短的对话。 不要以为,神探是可以经常和柯搏虎交流的。事实上,作为封疆大吏,柯搏虎也是日理万机。但他基本知道了孟聪明要和他说些什么。 杀手团主使,是孟聪明近期的主要目标,而且柯搏虎也不打算插手。 但孟噩的事情,却震惊了他。 “你确定吗?聪明,”他看着孟聪明,“灵儿已经和我说过了,但这件事,和你要查的事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我不敢说。但与国朝的政局,一定有联系。如果不是韦都做的,那就一定是隐藏的非常深的人,甚至可以大胆和杀手团联系起来。” 孟聪明点头:“柯伯父,父亲去世前那段时间,您无宣不能上京,但您是否从其他地方知道,有谁和父亲交往比较近呢?” 柯搏虎摇头了。 “聪明,其实伯父有些事情真的不想和你一起回忆。你父亲,本来是个人缘非常好的人。他善良,忠诚,值得信任。但自从和我与成王站在一起,朝中就无人敢与他交往了。我常年在蓟州,朝中要员不理我我也没什么感觉,你父亲所处的环境非常恶劣,他的压力,真的是非常大。那个时候,恐怕也只有一些亲戚和太医,与他接触比较多。朝中之人,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也想象不出。” 孟聪明低头,难过涌在他胸中,他不知道父亲的坚持有多孤独,让人想起就无限的伤感。不仅朝中无人敢与他交往,就连和他结盟的成王,竟然也要毁掉与姐姐的婚约。 他忍住内心的波澜,低声对柯搏虎道:“柯伯父,我知道,郭虞廷郭大人,是与父亲有过一两次接触的,也有过暗地的支持。他似乎也知道一些情形。” 柯搏虎倒觉得很意外:“哦?他是个有才能的人,手很巧,”他对于能工巧匠向来是看不大上的,“但是他胆子很小,怎么会与你父亲接触呢?” 孟聪明道:“他替皇上和韦都办了设计铜樽这么秘密的事情,韦都没有为难他,本身也有些奇怪。另外,他对父亲,其实也接触得很少。他只是告诉我,父亲对他有过流露,让我不要再管国朝的事情。” 柯搏虎点头:“这个,他倒没有撒谎,你父亲给我写过信,也是这样说的。但他说的有些区别,只是不让你当官,没说不让你做事。” 孟聪明和柯搏虎简直是心意相通,他随即点头:“柯伯父说得不错!我理解,父亲也不是胆小的人,他是为了正义。他可以不让我当官,却不会阻挡我为了正义而冒风险。” 柯搏虎眯起眼:“这个郭虞廷,还真有些怪。他这么说,从另一层意思来讲,事实上是阻止你查下去。但是,他不是应该不知道你在查刻铁石吗?” 孟聪明点头:“是的,我也感觉有些奇怪,但我那个时候已有记忆。父亲生病之时,我开始还没心没肺,顾自疯玩淘气。后来父亲病重,我就害怕了。总怕哪天一醒来,父亲就没有了。所以我就不敢出去玩,一直呆在父亲病床边,父亲觉得有病人的屋里小孩呆久了不好,轰我我也不走。我是记得他来过,但也仅仅来过一次,如果我没有漏掉的话。并没有他和父亲来往很多的印象。” 柯搏虎听到孟聪明讲他与孟噩当时的难舍情景,也替孟聪明难过。这个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的孩子,他对他的照顾,是多么的粗疏。他沉声对孟聪明道:“聪明,伯父也只能告诉你伯父知道的。如果你父亲死于有人毒害,你是必要查出来的,这是你为人子的义务。而且,这事必须与国朝政局有密切关系。” 孟聪明点点头。柯搏虎拍了拍他,叫道:“叫灵儿过来!” 他说着带孟聪明走出门外。 不一时,柯灵仍然是红衫白裙,披着深红色翻白狐毛的斗篷。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却一点不鲜艳,反而透出一种清冷的气质。 她走过孟聪明面前,福了一福。 柯搏虎道:“我带我的闺女走啦,不过,我们等着你快来蓟州,那里,也是你的家呢。” 孟聪明有点不敢看柯灵,他直觉这次京城相见,他们的关系有了破冰的感觉。 只是,两个人还是没有那种相融如水,自然而然的亲近,而是要有柯搏虎,或者洪老伯,夜拾,甚至小黄这样一个桥梁搭着,才能自然地讲话。 柯灵的眼睛幽深的像水潭,深不见底。柯搏虎又拍了孟聪明一下,便善解人意地走了,留他们两个人在院中。 虽然是冬天,孤男寡女也不能单独在屋里,那个时代,即使柯搏虎这种不循规蹈矩的,也没有开放到破这个规矩。 这次柯灵却像是在等孟聪明先说话。 之前柯灵改变态度以后,每当孟聪明呐呐的,总是柯灵先打破沉默,她体贴地不让他感到尴尬,更不让他感到拘束。 但此刻,马上就要分别的时候,她却只用那深潭般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又好像失语了。 但片刻,他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慌乱与震动,他突然鼓起勇气说出一直想说的话:“其实,除了和孤鸣鹤有关的事情,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和你在一起,或者说些什么。我对柯云是有承诺的,到了那一天,我听你的。” 第一七九章 这一章的调调--暧昧 他说了一半,看柯灵仍然睁大美丽的眼睛看着他,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心里难过,又生气和气愤,终于说了下半句:“是的,我听你的。恐怕,你会听他的。” 说起这事他就真的生气,他觉得胸口很憋,说完转身就要走,突然后面那个熟悉的清婉而果断的声音:“公子,等一等,柯灵有话说。” 孟聪明下意识停住脚步,他转过身,看着柯灵。 他不知道柯灵又要说什么,反正每次这种情况的时候,柯灵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柯灵道:“孟公子,你从京城回来,恐怕就会去北燕。我们再见面,也许是你去北燕之前,也许,就是你从北燕回来了。所以,”她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吃了一惊。 她知道孟聪明现在心绪无法平静,等了一下,才又娓娓道:“柯灵知道公子现在情绪不稳定,” 孟聪明气的,什么叫不稳定呀,把我说成什么了? 柯灵继续娓娓道:“那秘笈,真的很重要。我怕公子,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孟聪明一惊,随即郁闷道:“忘倒是没有忘,但也并没有任何进境,几次之后,信心就好像没有了。” 任何人都不会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服输,但这实在是一件世人都难以完成的事情,所以孟聪明并没有感到难堪。 “公子,其实柯灵费了这么大力气,爹爹又交给你这样看着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公子没有真的认识自己,了解自己。” 孟聪明又蓦地一惊,他仍下意识道:“孤鸣鹤都悟不出。他对武功可痴迷到不能自拔的程度,又是不世出的武林泰斗。他都无法可想,我能怎样啊。” 说到这里,又觉得有几分对不起柯灵的期待,便又道:“其实难度之大,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又让人如何办。就好像一个圆的没有缝隙的钢球,我要把它撬开,那怎么可能。” 柯灵不由噗地笑了,弄得孟聪明心里又是一荡。 他赶紧严正警告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心猿意马! 柯灵道:“难道就非要撬开?可以试其他的办法呀。” 孟聪明像是突然悟到什么,他一双黑黑好看的眼睛也不由看住柯灵。 他虽然有些孩子气,有一张娃娃脸,五官却很像姐姐,是很好看的。只是长在一个男孩子脸上,太秀气了一些,这让他看上去更孩子气了。 柯灵收住笑,认真地道:“我给公子讲个故事哦。” 她微微蹙起眉头,讲了起来。 孟聪明觉得,她不论有什么表情,都是美不胜收。 当然,他很快收住心猿意马。不是刚刚还赌气说让她决定说得那么决绝么?这一下就心神动摇了? 柯灵即顾自讲下去:“据我知道,这个孤鸣鹤视若稀世瑰宝的秘笈,其实在流落到师父手里之前,曾经辗转了不少武林大家,但却没有一个人能悟出来,所以这部秘笈里的武功,便愈发显得神秘和珍奇。但到了前朝的时候,有一个力大无穷的人,名字叫担山,意思是力气大得能扛起山来。他并不识字,脑子不聪明,在平常人看来,还有点笨。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却是他悟出了这本秘笈的真谛和精髓,一举战胜了多位武林大师。可是,担山领悟了秘笈里的武功,却不懂得怎么传给别人,也就没有任何人从他那里学得来。所以,要想学到这秘笈里的真功夫,就必须仍然要自己去悟。” 孟聪明挠挠脑袋说:“你的意思,是我能悟出来?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和担山一样,有点笨?” 柯灵噗地笑了:“我只是说担山这个有点笨的人悟出来了,没说能悟出来的一定有点笨呀。” “但是,”她的脸严肃了起来,“要想悟出来,一定不会容易,一定是很艰苦的过程。不过,”她黑黑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你一定能,必须能。不然,怎么能和柯家军联姻。” 孟聪明简直了,心说柯云能?但柯云分明退出了,这下弄得他劳骚没处发,但又哭笑不得。他始终认为武功是有缘的,有缘即解;无缘永远也学不会。 就像肖纵上到暮雪峰的一瞬间,太阳落下去了。 就像孤鸣鹤拿到秘笈,却几十年悟不出来。 人间就是这样的,就像孙悟空一去,菩提老祖就点他半夜见面,然后……就腾云驾雾啦!就72变啦! 鲁智深,不修行,又吃肉又喝酒,方丈就说他有慧根,这不气死谁? 孟聪明从不认为自己就一定是那个天性有慧根的,他做什么都是出自己内心的喜欢与追求。比如偷东西,他就不如瞧笑天的。 所以,他孟聪明就一定能? ……不过他看到柯灵的眼睛立码心虚了,说出来的话宛如换了一个人:“放心吧。秘笈既然交到我手里,就要在我手里让它有用。” 柯灵微微笑了,她黑黑的眼睛笑眯米看看着他,孟聪明更心虚了。心说这大小姐,不管猜不猜得透你心里这么想,这双眼睛就一副猜得透的样子,这给人多大压力啊,真是的! 不过,最近他确实想这本秘笈想得少了,因为,他要做的事是那么多。那些要紧的事,都还没有头绪,令他无法将精力集中在秘笈上。 他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应该照自己脑袋打一下,打成二喯那样,没准就悟出来了。” 柯灵微微笑着:“那你一定要快哦,不要二喯悟出来了,公子还没有悟出来。” 孟聪明大恼,有这么威胁人的么? 柯灵收了笑容,向孟聪明施了一礼:“公子去做要紧的事吧,柯灵告退。” 说罢不等孟聪明答话,她转身向院子的月亮门走去。 孟聪明又痴了,看着她窈窕的背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柯灵快走到月亮门了,突然停住,她回过头来,淡淡地道:“等到一切完结的那一天,柯灵去哪里,就听公子的。只是,无论发生怎样的情况,柯灵和大哥,都再无瓜葛。” 说罢,她便走了,消失在月亮门的那一边。 孟聪明呆住了,愣住了。一瞬间,似乎心里又有一阵暖流在流淌。 但片刻,他又沮丧了。 她专门这样说,只能说明,她根本是忘不了柯云的。 事实上,柯云从未背叛她。柯云背叛的,是他自己心中的情意。 第一八0章 突遇刺杀 皇上骑在马上,脸上无限忧愁。这一出来,要呆两三天,也见不到千娇百媚的魏娇儿和一干后宫美人,还在要冬天的冷风中骑马,皇上老大不愿意了。 韦都偏还说国家在多难之中,皇上也要学做个马上皇帝。 这话本身就甚是粗暴无礼。 但对皇上指手画脚于韦都已是日常标配,皇上也习惯了。 初冬的天气,在北方已是十分寒冷。 皇上骑在马上,穿得再多,要骑马手脚不能裹太厚,很快就冻得冰凉生疼,哈气笼罩在鼻子上,热一下便一片湿的冰凉包围着鼻子和脸颊。 天气并不因为高贵的皇帝出宫,便更暖和一点。 这一天北风劲吹,光秃秃的树枝被风吹的在阴冷的空中狂摆,所有的树都好像在东倒西歪,虽然其实只是树枝在摆动。 皇上的仪仗和旌旗幡幢也被吹得和树一样东倒西歪。 养尊处优,平日根本不出温暖舒适的皇宫内院的皇上,今天算是遭了大罪。 当然,他触怒国相,这本是可以想到的苦果。 以韦都的秉性,这若是大臣,不论几品,不论勋戚与否,皇族也罢;不是严刑,便是戮杀。这样对待皇上,已经非常客气了。 韦都行武出身,此刻也是穿了貂皮的外氅,戴了围着最上等貂毛的风帽,骑着马一边行进一边想着,一会儿怎么恐吓皇上,让他招出是否与柯搏虎有底下的勾联,又到底有些什么具体交易。 他光顾想事情,却没有注意到,銮驾周围驰道两旁狂摆的树枝,摆动得更厉害了,厉害得十分异常,天色也十分阴暗。 等到韦都突然发觉哪里不对时,无数黑蝙蝠一般的杀手,已经手里拿着利刃,从树上纷纷飞扑而下,迅疾地袭击皇上的仪驾。 甄受商高叫了一声:“护住国相!” 他一下就暴露了丑恶的心态。 胡尽忠扯着太监嗓尖叫着:“护驾!护驾呀!” 他瞬间觉得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坠下来了。 皇上的卫队仓促拔剑,瞬间便和刺客交上了手。 却不想,突然一阵闷响,一个巨大的飞锤砸向韦都。虽然是飞锤,速度却是快得可怕!韦都虽然长年也和皇上一样养尊处优,但毕竟是武将,而且武功相当好。他拨马的同时,剑已经向飞来的巨锤格去,虽然处变不惊,心里却暗自惊心:“难道本爵的命就要结束在这里了吗?” 他的剑触到巨锤,当啷一声断为两段。就在同时,一个人大吼一声,竟然用自己的刀将巨锤顶了出去。但顶出去的同时,他手中紧握的刀杆也断了。不错,他用的不是普通的刀,而是有长刀杆的三尖两刃刀,他幸运地随身带了长兵器。他习惯于平时也带着战场上用的兵器,却不想救了韦都,也救了他自己。 但他还是没完全躲开巨锤,锤被推出去的同时,也闷在他胸口上。虽然巨锤的力量已经卸了不少,他还是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韦都大叫了一声:“于飞!” 这时,另一柄剑已经到了皇上面前,但被皇上的近身侍卫王建王贺死命挡住了。突然,路两边飞驰过来两队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和刺客展开格杀。这意想不到的人马出现,刺客群顿生慌乱。 交手不过几合,也就是瞬间的事,一个刺客突道:“定是走漏消息了,快走!”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走脱了,有两个刺客被抓住。而一个武功格外高超娴熟的人还在拼命格杀,似乎全不畏死一样。甄受商、王建王贺和新来的精锐武士都围向那人。 韦都看出这人应该是为首的,至少也是重要头领,用撕裂的声音怒喝着:“抓活的!” 霍于飞的受伤,实在让他太心疼了。 却不想,眼看那人已被重重围住,一个人突然执刀从天而降,将甄受商、王建王贺的兵器一刀扫开,一把拉住那个武功高超却已经处于劣势,眼看难以支应的刺客,施展轻功一掠而走,两人一起迅速消失了。 皇上吓得直抖,直抖。 他哪见过这个场面,先是冻得苦不堪言,然后竟然遭遇了刺杀! 还如此吓人! 消失的两个人施展轻功跑远,那救人的人将被救的人拉着,飞掠到京城附近的大登峰顶。他停下来,刺客也停下来。 那人突然一揭刺客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下,随即将黑布死死在手中攥紧。 “荡肠生!是你?你想干什么?”看着荡肠生经过搏杀和奔跑变得惨白的脸,孟聪明惊骇得差点跳了起来。 今天幸好霍于飞一开始就受了伤,然后就只是甄受商,王建王贺兄弟三人联手攻击。三人武功不弱,但实战经验太少,又不是能拼的打法,孟聪明才算顺利将荡肠生救了出来。 荡肠生一改平日和气的文士样子,死死看着孟聪明,暴躁地道:“瞪着我干什么?我要说报仇,你信吗?” 今天的行动,几乎全军覆没,他不可能心情好。 但孟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武功虽好,根基却不扎实,应该是天赋不错,但成年才习练武功的缘故。 而这样的人,能成年还肯下功夫去学武功,极大可能是有仇在身。 今天的行动,不出意外应该是更证明了这一点。 孟聪明简直对这个看着文气,其实莽夫的人无语了:“你以为皇上和韦都出行,就只带了几个大内侍卫吗?你以为皇上是傻子,韦都也是傻子吗?” 荡肠生甩脱他的手,朝悬崖走了几步。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赶忙:“你干什么?” 荡肠生突然回头,他的眼中竟是血丝:“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在报仇!你可以不理解,但用不着你来管我!” 孟聪明更无语了,他走上前道:“我跟踪你几日了,你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你确实武功不错,可后边有人跟着都不知道,你的武功可是够干什么的?够报仇的?”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冷冷道:“报仇就一定要成功吗?不成功,死便是了。” 他说着,骄傲地直起身子:“那么,说说你跟踪我干什么。” 孟聪明咬了咬牙,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湿的雾:“我父亲,十四年前,突然得了不明疾病。未过几个月,便去世了。” 他转过头看着荡肠生:“他本身有病,又被人设计,园里种了有毒的青蒙花,加重了他的病情,所以才那么快便去世。” 第一八一章 父亲去世前见过他! 荡肠生惨白的脸,突然变青了。他一双原本文秀,现在却充满着仇恨与失望的眼睛盯着孟聪明。 孟聪明分明看到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荡肠生压抑住自己,咬着牙道:“就因为我告诉你,青蒙花里有青芯剂,你便怀疑我吗?” 孟聪明冷冷道:“本来,我是不会怀疑你的。毕竟在北燕,你是救人的人。但是,我父亲去世前,有一个从未来过我家的青年来看望过他。” 荡肠生的嘴角突然又抽搐了一下。 孟聪明转过身:“是你荡肠生吧。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孟聪明突然拔出刀:“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突然冷笑起来:“嗬嗬,真好笑。我一个没有父亲的孤儿,母亲又早早抛下我去世,能有谁派我来。我年轻的时候,甚至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人愿意搭理我。” 孟聪明眼中都是怀疑与愤怒:“你接近我父亲,在我面前装着不会武功,说你没有秘密,可能吗?况且,杀手团一直围堵阻止我,却始终没有杀我,这中间的蹊跷,我必须找到解释。” 荡肠生愣了一下,虽然短暂,却被孟聪明一下就捕捉到了。 那表情,让孟聪明立刻就知道,他根本和杀手团完全无关。 荡肠生随即不屑地:“我是有秘密,但我的秘密,只是我自己的痛苦而已。你非要揭开,我却不会告诉你。” 他凑近孟聪明,咬着牙额上青筋都暴起来,腮上肌肉都在抖:“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你也不可能知道。” 孟聪明的刀就在手里,他突然转腕一刀,袭向荡肠生,荡肠生拔剑架住孟聪明的刀,两人便在悬崖上交起手来。 孟聪明知道,荡肠生既然带人袭击韦都,便有可能不是敌人。但他的行为实在太诡异。他竟然在父亲去世前,来拜望过!这不够证据的话,他对青蒙花如此了如指掌,难道不是最大的嫌疑? 尤其,他的真实面目,从来没有向人展示过。 两人交起手来,孟聪明才发现,荡肠生的武功之高,自己虽然不会落败而且要强上那么一丢丢,但却无法在短时间内战胜他。两人刀剑相交,刀剑互格,一片刀光剑影。都拼了全力,但却都不想杀死对方。 突然,荡肠生一个疏漏,孟聪明的刀划过他肩膀,划破了衣衫,也划破了皮肉。荡肠生向后退了向步,已到了悬崖边上。 孟聪明停住刀,也吃了一吓。虽然冬天衣服很厚,鲜血还是从荡肠生肩膀上流了出来,他仍然用最冰冷的声音对孟聪明道:“你少管我的事情,我和你一样,只想查出孟大人的死因。但是,我不是一个神探,我本来不想让你介入,但我,”他又向后退,一只脚已经凌空了。 孟聪明大叫起来:“停住!你疯了吗?”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一边摇头一边徐徐道:“我,真的没有这个能力,拜托你去做,一定要查到真相,替孟大人报仇。”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颤抖了。不仅如此,孟聪明突然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一丝熟悉的东西。那是回忆!回忆! 孟聪明差点惊叫起来。 可一切都晚了,荡肠生说完,突然回身跃下悬崖。 孟聪明吓坏了,急忙跑到悬崖边上,却哪里还有荡肠生的踪迹? 一瞬间,孟聪明呆了,他都有些怀疑,他是否真的见过荡肠生,真的和这个人激烈交过手? 这倒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韦都没能带着皇上去城外辟雍祭天,更没能威吓皇上说出他想要的内幕,便匆匆返回国相府。 他顾不得皇上,心急火燎叫最好的太医赶紧来给霍于飞诊治。 “快!如果不能让霍将军完全恢复,本相把你们一个一个零碎剥了皮!” 太医噤若寒蝉,吓得围着霍于飞,努力表现医德和敬业。 霍于飞勉强要坐起来,韦都急忙扶住他:“于飞,你起慢一点。” 霍于飞道:“大人,卑职没有什么大事,不要为难这些太医。那些刺客,大人也不要为难他们,弄清来历,给他们个痛快吧。” 他勉强说完这么多,咚地就往下倒,周围丫环仆从都没反应过来,韦都行武出身,身手敏捷,急忙出手接住霍于飞,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替他盖好被角。 转头大叫:“快,赶紧救霍将军!” 韦寒听到父亲被袭,还是十分担心的,他急忙跑过来,却发现屋内的气氛似乎不允许他进去。 三哥韦骁劝慰了父亲两句,被骂得狗血喷头。他只好躲在屋外廊下,不敢吭声。 其余几个兄弟,平日就不被父亲所喜,约在一起问候了父亲一下,便被韦都骂得七零八落,顿作鸟兽散。 被抓住的两个刺客,却是死硬汉子,用尽了刑也不肯招半个字。 韦都不能全听霍于飞的,虽然他最宠信最喜欢的这个手下,如此恳求他。 但他也听了他的话,未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把这两个人直接押上断头台,却没有用其他更残酷的死刑方式为难他们。 他请了柯搏虎一起监刑,面若冰霜。 “柯大人,您觉得国朝出了这样的刺杀皇上与国相的事件,这两个人应该怎么处理啊?” 柯搏虎和韦都并排坐着。他一看这两人状况,便知道是宁死也不屈服的死硬汉子。柯云侍立在父亲身后,看着两个已经濒死的人,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但他却始终站得很挺拔,纹丝不动。 柯搏虎冷冷道:“国相大人受惊了。这两人,必须处以极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弄成这么乱七八糟的来给柯某人看,似无必要。国相大人,想必没撬开他们的嘴吧!” 听到柯搏虎话中的嘲讽之意,韦都气得脸都青了。他真想马上将两人活剥了皮给柯搏虎看,最好再把柯搏虎也剥了皮!但是想到霍于飞的叮嘱,还是打消了念头。 不是他还有一丝善良犹存,根本就是,他本身十分迷信,怕真恣意处置这两人,报应会落到他喜欢的霍于飞身上。 他满脸严霜,平日秉承他意旨的霍于飞又不在,法场竟然沉寂了片刻,一片噤若寒蝉。 韦都这才想起,冰一样的眼光看向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这才明白,站起来时腿兀自有些抖,拿起写着斩的签子,就往地上一扔:“斩!” 啪啦一下,两支竹签落地。 第一八二章 山雨欲来 不想刽子手举起砍刀的同时,两个人似从天而降的天神,挥刀便砍断了绑着两个死刑犯的铁链,一人挟着一个急速飞身而起。 韦都猛地站了起来,他疯狂了,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杀!” 他是从胸腔发起,集聚了全身力气的一声杀,简直声震寰宇,怒破天庭。枝头停栖的小鸟都被惊飞了,扑簌簌箭一般逃窜向天空。 守卫法场的两名武将率先反应,也飞身而起,拔刀攻向两个劫法场的人。 可是,来人武功实在太厉害了,手里挟着人,一刀便击退两员武将,随即迅忽地消失在远方。 韦都双拳伸向空中,“啊啊啊啊啊啊”地狂吼,所有人都被他的威势完全震慑住了。 只有柯搏虎却纹丝不动,固若金汤。柯云也静静地侍立在父亲身后,脸上也仍是惯有的那种静静的表情。 韦都目眦尽裂,突然转过身,瞪着柯搏虎:“令郎勇冠三军,一把剑名动天下,为何不拦阻那两人?!” 不等柯搏虎回答,柯云却逾矩代父答道:“禀国相大人,柯云一旦去追击来人,就会有人借机袭击大人。相信大人也希望有一个能保护得了国相大人的人在身边,毕竟霍将军已经受伤,不能尽职了。” 韦都一时语塞,气得要命,却答不上来。 他一回想,才觉得凉气从后脖梗冒上来。 他刻意让柯搏虎来刑场,原本是想看他反应,寻找柯搏虎的纰漏。但路上经历劫杀,并没有让他提高警惕,还把京城当成自己的地盘。柯云这一说,他才觉得后怕,突然觉得自己几个儿子恁地没用! 韦骁却适时上前道:“父亲大人,今日刑场不利,还是早些回府,着人慢慢捉拿逃跑之人便是了。” 他说完这几句,小声道:“父亲,遇到蹊跷之事,最忌急躁。” 韦都猛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山雨欲来,后面恐怕就是山崩地裂了! 孟聪明和肖纵将那两人救到一个隐秘处,事先找好的大夫已等候多时。 替两人处理好伤口,服下内伤药。大夫啧啧道:“这国相,真是毒辣啊。这两位勇士,也真是铁骨铮铮。” 孟聪明轻轻问两人:“你们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刺杀国相和皇上?” 其中一人有气无力道:“我们本是父辈亲人被韦都害了的人。后来,有位公子,将和韦都有血仇的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组织,也就十几人。大家平日各自练功,并不聚首,只规定了联络方式。由那位公子定出计划,每个人分配任务,然后侍机刺杀国相。国相枉法,也是皇上一直纵容所致,所以我们决定将皇上一起刺杀。” 孟聪明又问道:“那位公子是什么人?” 那人道:“我们并不知道,只知道,他一定是和韦都有深仇。我们都是一样的经历,因此不需要别人鼓动,自身便是恨不得与韦都同归于尽。我们即使被抓,也绝不会供出同伴的。” 孟聪明道:“可是,你们这样,即使杀了皇上和韦都,那国朝江山怎么办?你们这个组织,没有安排吗?” 那人咧嘴,似乎想笑,却只痛得抽搐一下:“公子说过,他对江山没有兴趣,也没有任何安排。但他也说,治国贤能从来不缺,但缺的是有勇气的人。我们若成功,自有人收拾好山河。我们所有人,都是抱定必死之心刺杀韦都。” 孟聪明点点头:“壮士多多休息养伤吧,这几个大夫,都是很可靠的人,他们会照顾你们。待伤好了,再送你们到安全之处。” 他又道:“你们不要再行动了,我孟聪明也一样与韦都有仇,你们已经尽了力。只请你们有机会联络到那位公子,让他来找我。” 孟聪明和肖纵走出藏身地点,肖纵叹道:“跟着神只,确实会遇到人生很难遇见的事。让我觉得,我肖纵也成了一个有用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孟聪明:“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柯大人、少将军反而不能在京城多呆了。肖纵觉得更有必要陪着孟公子,你也注意安全。” 孟聪明皱眉道:“确实,财主。眼前的形势,韦都已经不能高枕无忧,恨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肖纵道:“但是,他的势力实在是太强了,完全遮盖了国朝。恐怕,有一日,会有一场殊死一搏。” 孟聪明笑了一下:“放心,到那日,聪明必是反韦大军中的一员。” 肖纵点了点头:“我也要是。” 孟聪明一笑:“你本来就是国朝的侠义之士吗。只是,”孟聪明看着他,“你到底姓不姓肖啊?” 肖纵哦了一声,他猝不及防,想了一下才道:“我真的是姓肖。但我是北燕人。北燕人一向有姓肖的,祖上还曾经是与北燕有瓜葛的某外族的皇族,你不知道吗?” 孟聪明点头:“我知道,是被北燕灭了的外族的一支,后来渐渐融入到北燕了。其实,你的身份,和若莎公主还真般配。” 肖纵哼了一声:“我并未有这样的想法。” 孟聪明道:“我在京城的事情,才仅仅开始。但是在某件重大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必须还要去一次北燕,你不妨陪我回去。” 肖纵满脸的复杂表情,肚子里大概都是复杂心情。 京城突然疯狂掀起了一股针对王公大臣,勋戚名宦的扫荡风暴,朝野上下顿时人人自危。 布置这场灾难的自然是权倾天下的韦都。 刑部连夜捉人,审讯,日夜拷打。不断有人熬不住刑而死去,也有的被审讯之后处死。这些都是国朝位尊卓着的大臣。 柯搏虎本来已经打算带着柯云离开京城,急速赶回蓟州。 北燕又有异动。 若莎不开心地被迫回去之后,发现父亲的王位变得极不稳固。 她作为一个除自己的爱情,还有与家人的亲情,其他什么都不懂的公主,自然毫无办法。 从前多速以往只是暗地勾连各种势力,做一下手脚捣乱一下。现在发展到当面顶撞国主,并且纠结朝野内外给国主出难题。 第一八三章 京城惊变 太后完全是个搅屎棍。没有能给娘家人娶到若莎以便搜刮更多财富的本钱,想惩罚若莎并和多速联手夺权失败后,太后短暂害怕了一下,天天在家念暮雪峰派教义二十遍。 但时间长了,贪欲又起。 况且她施的残忍的刑罚,差点使公主残疾,她知道国主心里肯定是饶不了她。表面的一点和气也没有了,二人见面国主并不向太后行礼。太后先还理亏,后来便愤恨起来。本来她和多速走得并不近,这件事情之后,和国主关系破裂,便彻底倒向了多速。 并且,她并不因为曾经惩罚了公主就内疚,心眼狭小的太后原来的子侄一派开始处处与国主为难,倒反而多速与太后只暗通款曲了。 多康仍然忠诚而尽职,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固然不与国主作对,但也没有人看到他力挺国主而去与太后、多速哪怕半点的抗争。 这些柯搏虎虽然身在京城,却都十分清楚。 他敏感地悟到,国主一直反对刻铁石的存在,以往太后和多速不敢当面攻击他,是实力尚不足以与国主抗衡。 现在,恐怕。柯搏虎心里一惊,不会是刻铁石已经落到…… 不然,多速和太后的表现实在太过奇怪。 因此柯搏虎已经准备飞马赶回蓟州,以便必要的时候控制局势。 但,韦都突然来了用最残酷血腥的方式雷厉风行整顿在朝官员和勋戚这一出,令平时就是一副铮铮铁骨的柯搏虎,反而不肯走了。 不错,他是有他的计划。柯搏虎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但他的计划,不就是要挽救一个国朝,让整个国家远离了韦都的恐怖控制吗。 只霎时间,韦都已经处理了不少官员,甚至几个官居一品的大臣,甚至诛杀了皇上的两个族叔。 皇上完全抖成一团,他害怕的甚至不敢给自己的叔叔求情。 其他侥幸没有被杀掉的官员和皇亲国戚,韦都对他们进行了莫须有式的审问,将他们的府第和来往人脉也悉数查探。只要有些稍许异常,甚至只是捕风捉影,便不问青白,主犯从犯下狱,全家被抄。一些不知是不是罪证的证物,也全数抄走。 竟然王建王贺兄弟也没的幸免。 突然之间,韦都甚至绕过了皇宫侍卫首领甄受商,在没有知会,甄受商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派出京城禁军,直闯入皇宫,闯到皇上宣政殿外,不由分说便将王建王贺兄弟拿获。 王建王贺兄弟开始尚还分辨,但王贺随即醒悟这是国相针对被刺事件的一轮血洗整个京城的行动。 他突然愤怒至极,大吼一声,踹开前来绑缚他的禁军卫士,拔刀劈了过去。几个禁军也马上拔出兵器,围攻王贺。 王建本来已经束手就擒,看弟弟被禁军卫士围攻,怒而想拔刀,却不想被身后一个卫士一刀柄磕在后脑上,扑通一声沉闷倒地。 王贺看到哥哥被打,一个失神,肩膀和腿都中了刀,被几个卫士拿住。 皇上看到这一切,抓住宣政殿的门框,喉咙颤抖得快要憋得不能呼吸,却半点声音不敢出。 他眼睛看着甄受商,全是乞求。 此刻甄受商哪敢看皇上。 带队的禁军头领郭阴槐向甄受商拱了拱手,腰都不弯:“甄大人,皇宫里奸人横行,大人也是有责任的!” 甄受商惊道:“郭将军!在下对国相赤胆忠心,请将军禀明国相大人明察啊!” 那位郭将军眼睛一眯,颇有言外之意地道:“国相最是心明眼亮的,甄大人如果真有异,此刻不就和这兄弟俩一样了吗!” 两边太监宫女和其他卫士尽都心中恐惧到了极点。 突然一个殿前卫士怒喝道:“两位王大人不仅对皇上忠心耿耿,更对国朝忠心耿耿,一向谨小甚微,你们如何诬陷好人!” 甄受商大惊,这可是他的手下。 王建王贺一向只是皇上近身侍卫,身边是没有其他卫士的。 他刚想向郭阴槐解释,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那直言的卫士鲜血喷溅。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卫士的尸身已经沉重地倒在地上,血流满地。 郭阴槐徐徐将还滴着血的刀入了鞘。 这时,几个宫女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起来。 皇上两腿都抖了,直往后躲,却挪不动步子。 王建昏迷了,而王贺虽然受了伤,却清醒着,他怒喝道:“郭阴槐,你竟如此残暴,草菅人命!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 郭阴槐冷冷笑着:“两位皇上亲信,走吧。你们俩的命运,不会比他好多少。” 王贺拼命挣扎,要向郭阴槐扑去,却被卫士按得动不得。 郭阴槐喝了一声:“带走!” 然后看了一眼甄受商,阴阴笑道:“甄大人,后会有期。” 这一天,整个京城陷入恐惧与惊慌之中。 王建王贺兄弟自然也没有什么可招认的,被杀死在狱内。 甄受伤急忙给郭阴槐送了大礼,又上下打点一圈,才得以进见韦都。他直奔国相府,跪在韦都面前,用尽各种语言大表忠心。 韦都喝令他下去,轰他出去之前,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盯视着他:“十几年刻铁石没有踪影,你要摘开,也难。” 甄受商吓得腿肚子直转筋,不像往常抱拳弯腰行礼的样子,而是又扑通一声跪在国相面前。 柯搏虎一行已经走到京城的东门,准备出城回蓟州,突然听到整个朝野都在遭受这场风暴,简直难以置信。他勒住马,对柯云说了句:“在城门外等候!” 说罢拨转马头就走,柯云急道:“爹!” 他一急便忘记应以大人称呼父亲。而且他知道父亲绝不会因为他一声喊就停下。 于是喊柯搏虎的同时,一夹马腹,白马纵身一跃,便挡在了柯搏虎面前。 柯搏虎大怒:“柯云!你敢挡爹的路了!” 何算一吵架,平时严格遵守的大人,末将,柯云之类都没有了。 只剩爹和儿子。 柯云一时忘记了害怕,语气急促道:“爹爹,平日韦都这种事也不会少做的。现在是在京城,您一个人去拦阻,结果又能如何!” 柯搏虎怒喝道:“我柯搏虎至少要让他知道,有人不怕他那一套!你滚开!” 柯云却完全忘了平时是如何怕父亲的:“非常时期,柯家军都在蓟州等您!逞一时之气,也阻止不了韦都!但您若有事,会误了大事!” 柯搏虎根本不理他,怒喝道:“滚开!听到没有!” 第一八四章 独闯国相府 柯云挡在柯搏虎面前,丝毫不肯让步。柯搏虎不客气了,瞬间马往上撞。 他的黑风旋和柯云的白马都是蒙古千里挑一的宝马,两匹马平时还挺亲,此刻不明白两位主人怎么了。但命令不可违拗,于是黑马上撞,白马挡住,各自半步也不后退。 柯云这次绝不肯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了。他眼看着柯搏虎打马撞了过来,就是不肯让路。 柯搏虎却不再喝斥他,马撞上的同时,一马鞭抽在柯云的手上,柯云啊地叫了一声,却死死抓住手里缰绳,柯搏虎用马鞭手柄一磕,正磕在柯云手背上,柯云再也抓不住了,缰绳顿时脱手。柯搏虎一夹马腹,黑风旋纵身一跃,竟然跃过了白马和柯云,柯搏虎纵马飞奔远走的同时,还回身又一鞭抽到柯云的肩膀上:“小免崽子,反了你了!”衣服顿时打开了花,柯云闪避不及,鞭梢抽到他的脖颈上,立时现出一条血痕。 柯云在马上身子一歪,而黑风旋跃过白马的同时,后蹄不自觉蹬了一下,踢到白马,白马往旁边一踉跄,柯云从马上摔了下来。 侍卫急忙上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柯云却顾不得伤口火辣辣地痛,飞身上马,急道:“所有人飞速赶往蓟州,我一人去找爹爹!” 他的卫士道:“不,我们要和少将军一起去!” 柯云怒道:“快走,全速飞驰,谁也不许回头,否则,我杀了他!” 卫士还欲争辩,柯云将剑拔了出来,喝道:“听到没有!” 卫士不敢再争,只得道:“少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大人呀!” 柯云点下头,喝了一声:“保护好大小姐!”然后拍马箭一般向国相府而去。 骑在小红马上的柯灵,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她怔怔地望着大哥和他的马,迅速消失在远处。 她知道,父亲和大哥,都是在做最重要的事情,她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耽误他们的大事。 她随即道:“听大哥的,全速回蓟州!” 大家看大小姐都发话了,于是便飞马离开京城,腾起一阵尘烟。 皇宫里,皇上看着韦都,满脸都是惊慌。 韦都却不打算和皇上再说什么废话,皇上已经被吓尿了裤子。韦都冷笑一声,袍袖一甩,将皇上一个人扔在殿中,自己径自回了国相府。 “都听好!不要以为这国相府比皇宫小。整个国朝,都注定被国相府驾驭。” 他冷冷地,声音不大却无尽威严地道。 外面有人报道:“大人!甄大人来了,在府门外求见呢。” 甄受商上下打点了一番,白哗哗的搜刮来的银子又哗哗淌水般流出,然后又厚着脸皮来求见韦都,只想将自己摘出去。 他早知道,杀王建王贺也是在敲打他呢。 他背着皇上巴结韦都这么多年,却不想还是出了纰漏。 韦都坐在靠背特别高而厚的紫檀木大椅上。 这不是帝王宝座,但他却坐出了帝王宝座和雄霸天下的效果。 丫环上了茶,韦都且不理外面禀报的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在旁边桌案上。 这才声音冰冷地冲着门外道:“甄大人守卫皇宫辛苦,不当班不回家歇着,到国相府看我这无趣的老头子做什么?” 那外面等候回话的侍卫,也不管韦都看得到看不到,弯腰躬身忙答道:“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回甄大人。” 且不说甄受商在府门外如何发抖,不一时侍卫却又回来了:“禀大人……” 韦都这些天,气得简直茶饭不思,杀了一批人,拷打了一批人,换了个特别高大特别沉,雕了龙纹的椅子坐着,才不容易才顺过一口气。刚喝第二口茶,侍卫便回来了,不由他大怒。 他登时喝斥道:“本相喝口茶都不得安逸么?又是谁?是甄受商让他快滚到皇上怀里去,是别人三天内不许靠近相府!” 侍卫吓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完整了,撒腿又往府门外跑。 不一时,外面又响起声音:“禀报大人!” 韦都简直气疯了,他蹭地跳起来,弹跳力还真是优秀,脑袋差点撞破屋顶:“没剐了你皮是不是?等本相……” 外面那人竟然推开门,一步跨了进来:“国相大人,还在气恼么?” 韦都盯睛一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竟然是柯搏虎。 他未穿官服,身着远行的便装,但仍然有种气势如虹的威严。 韦都的后半句话原本是,等本相杀了那个昏君…… 而柯搏虎因为那侍卫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跑出去告知柯搏虎,再也不敢替他通报。柯搏虎遂一拨拉那侍卫,抬腿便进了相府大门。 因为近日的紧张肃杀气氛,除了守门的门人和家仆,已在府门外的相府周围都布置了带刀卫士,还有京城禁军来回巡防以保护相府安全。 但柯搏虎一步迈进来,几个卫士刚到近前,就被柯搏虎一个不落全拨拉倒了。其他人又不敢得罪这位封疆大吏,更怕国相大人怪罪。于是又悉数上前,畏缩着拦堵,表示自己很尽职。 柯搏虎根本不搭理他们,只管往里走,谁往他眼前靠,他随手一扫那个人就是一个嘴啃泥,而且短时间根本爬不起来。 也是合该有事,霍于飞重伤,韦都身边没有贴身护卫之人。 其他卫士的武功,在柯搏虎面前,和七岁小孩差不多。 柯搏虎在门口听到韦都大骂,怕他在自己家里骂出大逆不道之言,大家都脱不了干系。此刻,还不能让韦都暴露野心,自己表面上也决不能知道他有野心。 所以他本来在外面还招呼了一声,听韦都一骂,他一步就迈进厅里,生生将韦都后半截话给堵回去了。 韦都也确实惊出一身冷汗,随即大怒道:“柯大人,你为何还没有按时离京,你无皇命逗留京城,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柯搏虎捋须哈哈大笑,韦都一拍桌案(要是龙案就好了):“柯搏虎,你不要太猖狂!你无诏在京逗留已是一宗罪,我这国相府是任人乱闯的吗?” 柯搏虎止住笑:“国相,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我匆忙进来,不是要堵住国相大人那没说出来的半句话么?大人怎可倒打一耙?” 第一八五章 对峙国相府 韦都脸气成了猪肝色:“柯搏虎,京城的情状你都看到了。国朝动荡,京城动荡,连本相都敢暗杀,皇上都敢暗杀。你作为朝廷大员,不协助本相明纲正典,跑到我屋里大笑什么?” 他前边还像话,最后一句简直十分可笑。 柯搏虎突然笑容似抹去一般,完全消失,如炸雷般高声道:“韦都,本总管今天就是要和你较较真!本总管已出城准备回蓟州,但有一事不明,必须回来向国相当面请教。请问京城随意捕杀官员,不问青红皂白,严刑拷打逼供,在皇上面前也敢杀人,请问哪一朝的贤相是这样干的?” 韦都啪地又一拍桌案:“柯搏虎,本相的官邸,就是不许你擅闯!你有本事,就去闯皇上大殿,本相不管。今日你闯了本相的家,就不要再想随随便便能回蓟州!” 他久经国朝的各种剧变,面对柯搏虎,气焰却半点不减:“来人!” 柯搏虎岿自不动,冷冷看着韦都:“国相,本总管不管你叫多少人来,你必须要给本总管一个交待!” 随即,一件更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韦都叫的“来人”的人,没有来。 外面却一片兵器的尖锐碰撞声响,夹杂着嘈杂的人声,感觉院子里是一片的乱七八糟。 两个国朝大员都是习武出身,且都是名将,一听之后就知道是一把剑磕飞了若干件兵器。随即一个人掠进厅内。 只见他白衣白袍,腰带紧扎,身材颀长,秀气英挺,但眉宇间却透出一股寒凛的杀气,右手执剑,那长剑,正闪着雪亮的毫光。 他看到柯搏虎与韦都在厅内对峙,忙道:“爹爹,您没有事吧?” 韦都心里一阵泄气。他听声音就知道,自己那七个儿子,一准是被柯云一个人就教训了。 柯搏虎没有回答,却也没有责怪儿子擅自行动的意思。他盯着韦都:“国相,赶紧停止所有的一切!再有一条性命损失,就不是我柯搏虎回蓟州。而是柯家军进京城了!”他咬着牙把最后一句一字一字说完,韦都也变了脸色。 柯云叫了一声:“爹爹!” 韦都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都青了。他瞳孔收缩,露出杀机,站在厅中央背着手,看着柯搏虎只是一言不发,却显然压抑不到愤怒至极的表情。 这时,韦骁才跑了进来,也叫道:“爹爹!” 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再加一句就是,各人叫各人的爹。 韦都怒了:“混蛋小子!还嫌给老子丢人不够是么?” 他甚至听到了院里有人因为受伤而哼哼的声音,那声音,分明是自己某个,或某几个儿子。 柯云微微一笑,躬身道:“国相大人,卑职并未让他们有任何剑伤或内伤,可能只是被震得一时动不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韦都气的,简直这帮儿子不这么孝顺来护卫他还好些。 他脸青一阵紫一阵。 虽然他权倾朝野,权倾天下,但这次做的,确实过了一点。如果柯家军有了正当理由,那该死的皇上一旦配合,自己的计划尚未准备成熟,那时就不好回旋。 他二十年只摄政监国,却未登基,不是他不想,是还不到时候。 他冷冷看着柯搏虎:“柯大人,好,本相给你个面子,所有的一切,就此停止。没有确切实据,本相也不会再杀任何一名朝廷官员,也不会将他们下狱。但是,还是需要提醒你,本相目前这样也是为了遏止下一次刺杀事件发生,毕竟皇上的安全重要。当然,柯大人最好也好好认识一下这次京郊刺杀事件的严重性和危险性。” 柯搏虎不再和他废话,他干脆地抱拳:“国相大人,再见。” 他转身便走,柯云躬身施礼,也转身欲和父亲一起离开。 韦都突然叫道:“少将军。停一下。” 柯云停下脚步,柯搏虎自然也只能站住了。 韦都似乎怒气已消,他只平静而淡然地道:“好个青年,可惜我韦都没有这样的儿子。” 柯云也淡定道:“国相大人过誉,柯云告退。” 出了会客厅,只见院中那七个儿子,独缺韦寒,个个形状还有些狼狈不堪,倒是兵器都由仆人和侍卫捡了起来。 刚才,侍卫自然也挡了柯云,但他竟然闪过侍卫,带马冲进了相府,着实把相府里的一众人等吓坏了。 待柯搏虎父子离去,韦都哼了一声:“虎口都震裂了吧。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转身向后宅走去,一边喝道:“叫医生过来,给这帮废物裹伤!” 出了国相府,柯搏虎道:“不论怎样,也得制止这老小子再疯狂杀人害人了。” 他问柯云:“他们还在城外等么?” 柯云忙道:“卑职已让他们全速赶回蓟州。” 柯搏虎一笑:“果然是我儿子,还真是我肚里的虫儿。” 他一眼看到柯云手背上被自己鞭打又被马鞭柄磕出的伤,伸手轻轻抚摸着他脖颈上的血痕:“大啦,快成亲的人,爹以后不打你啦。” 柯云一时间眼睛热起来:“爹爹,儿子多大都愿意听爹教训。” 柯搏虎含笑道:“我们也快走吧,出了城门,还能和你的小兄弟见上一面!” 其实,孟聪明刚才已经看到了柯搏虎和柯云的争执。 他顾不得管飞马而去的柯灵。 他们就这样分别了,他看到了柯灵,柯灵却完全不知道他在场。 他掠起轻功,超近路去了国相府。 他知道柯搏虎面临的危险,如果他震不住韦都,韦都只要一调集人马,柯搏虎父子万万走不出京城。 他知道自己去了,也未必能改变形势。 但是,在这危险的时候,他必须和他们在一起。 好在,韦都最后还是妥协了,孟聪明松了口气。 他再次直奔城外。 于是,他来国相府这件事,柯搏虎和柯云也同样不知道。 “聪明,几个断了的线索,或许在京城能串起来。我们走啦,你一个人小心些!” 孟聪明点头,随即道:“不论郭虞廷和朗祈威有没有牵涉我父亲的事情,朝野内部,一定有人勾连杀手团,只不过,他们是在幕后。” 柯搏虎沉吟道:“你能肯定杀手团和孟大人去世有联系,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 他用手按住孟聪明的肩膀:“伯父从不担心你能不能查清真相,但现实是,时间太紧迫。如果到那一天,真相还没有完全揭开,我们也只能背水一战。” 第一八六章 奇怪的路遇 孟聪明抱拳道:“伯父,到那一天,聪明一定是柯家军的一员。” 柯搏虎笑了:“小子,就知道你的胆识,只比我这老东西强。只是,你还不知道战场是什么,好好干吧。” 他跳上马,对柯云道:“走吧,咱们马快,赶紧追上你妹妹他们。” 柯云看着孟聪明,因为父亲的阻碍,兄弟俩在京城的见面机会很少,他心里仍然是不放心的。京城不仅有韦都,还有那不知什么时候,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的杀手团。 京城不是蓟州,再也没有他这个大哥,还有父亲罩着这个小兄弟。 聪明现在也不到二十岁呢。 柯云一双寒星般深邃的眼睛盯着孟聪明:“保重!” 在父亲面前,他无法再细细地叮嘱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他在马上抱拳,随即拨转马头,和父亲一起飞驰远去。 孟聪明终究还是个孩子,虽然他胆识过人,在江湖上都有了很响的名头。 但看到柯伯父和柯云迅速在视野中消失,他的心里陡然空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父子俩正飞驰着,柯博虎一向更注意观察周围情况,突然看到路边有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车边还孤零零站着一个人。 柯搏虎猛地勒住黑风旋,柯云也随即勒住白马,两匹马跑得很猛,鼻孔都喷出白烟。 他跳下马,那人却似乎想躲避的样子。 柯搏虎索性叫道:“韦七公子,怎么到城外来了?” 韦寒一看是柯搏虎,暗自害怕,赶紧躬身道:“韦寒给柯大人见礼。” 柯搏虎笑笑道:“这么客气干什么,快起来。” 韦寒起身,很不自然地道:“晚生……晚生来此处送一个朋友。” 柯搏虎眉头一展,又一笑:“朋友在马车上?能否请下来一见?” 韦寒怕的就是这个,他双手直摆:“不不不不,是女眷不方便的。” 他吓得不轻,声音都抖了 却不想那人竟然下了车。 这下柯搏虎和柯云都吓了一大跳。 竟然是位中年女尼!虽然年纪不小,眉眼却长得还很不错,只是眼神有些呆滞。 本来柯搏虎有点怀疑为何他们今天离开京城,韦寒这个时刻偏偏出现在这里。 结果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以为他金车藏娇,所以慌乱,柯搏虎已经打算不再找事,放过他了。却不想车里藏了个中年女尼,这是什么节奏? 那女尼道:“寒儿,你小妹……” 柯搏虎脸色一下就变了。 那女尼看到柯搏虎和柯云,顿时被吓住了,赶紧噤了声。 韦寒也吓得腿都软了,他急忙过去道:“离娘,天太冷了,您上车回庵,寒儿随后让晓妹将需要的东西送去就是,再让她陪您两天。” 那女尼有些浑浑噩噩,听到韦寒这么说,只好道:“哦,那好啊。要快些呀,我头发都白了。” 她也确实很害怕看到外人的样子,韦寒已经赶紧将她扶上车,给车夫塞了钱,要他快赶车走。 柯搏虎和柯云面面相觑。 柯云都蒙了,尼姑有头发?还白了? 韦寒赶紧向柯搏虎又躬身小声道:“冒犯柯大人了。这是家里长辈女眷,犯了错被送到庵里出家,脑子有些糊涂了。我今天替父亲看看她,给她送些银子。” 柯搏虎微微一笑:“公子真是善心之人,倒是老夫唐突了。天气太冷,公子赶紧回城吧。我们也走了。” 韦寒赶紧抱拳拱手:“柯大人来京相府招待不周,柯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柯搏虎笑道:“你是个好青年,后会有期。” 说罢一夹马腹,黑风旋像飞一般奔了出去。柯云也冲韦寒拱手,也随父亲而去。 柯云忍不住对父亲说:“这韦七公子很是奇怪,若是送银钱直接去庵里就是,为何会与那女尼在路上相见?” 柯搏虎沉默半晌,才慢慢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们旁人纵然知道,也只好装做不知道了。不过,” 他又对柯云道:“韦都惟有这个儿子,或许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 柯云点点头。 他也知道,大家族里隐私多,再奇怪,旁人又如何管得了呢? 送走了柯伯父和柯云,孟聪明瞬间有些情绪低落。 他转身准备回城。 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别纠结啦,人影都没啦!” 孟聪明一惊,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是谁了。 瞧笑天从一棵树上轻盈地跳下来。 确实,他本来也不足百斤,大概比柯灵还要轻。 跳下来半点声音也无:“我老瞧忍痛离开心爱的女人,来陪你这个臭神探。怎么样,没有准备点什么谢礼么?” 孟聪明转过头,笑了一下:“谢礼?好啊,我把自己给你,嫁给你!要不要!” 瞧笑天大笑,指着孟聪明,肚子都快笑破了:“你嫁给我?我做梦都会吓醒!好不好!” 孟聪明一把将他拉到一边。 虽然城外空旷,根本没什么人,他还是小心压低声音道:“荡肠生的底细,你知不知道?” 瞧笑天眨眨眼:“请我喝酒吃大餐!” 京城的聚仙楼。 聚仙楼开在最繁华的太平街上,是京城最有名的馆子。 瞧笑天大快朵颐,好酒好菜风卷死去般吃着停不住嘴,根本没时间搭理孟聪明。 孟聪明无奈地道:“京城物价贵得很,吃好了可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小心我将你脖子拧下来!” 瞧笑天已经吃喝到尾声,一坛醉仙酿都见了底。 一向比瞧笑天更能喝的孟聪明,却始终滴酒不沾。 最近在京城的查探经历,让他心里兀自有些不舒服。 父亲去世之谜,与荡肠生的突然邂逅,韦都初露面目大开杀戒,都令年轻的他,认识到世事的残酷与黑暗。 瞧笑天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说荡肠生?”他摇摇头:“不知道。” 孟聪明突然站起身扑过去,隔着桌子掐住瞧笑天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饭不能白吃!不知道就去弄知道!” 瞧笑天抓着孟聪明的手腕,被掐得咔咔直咳嗽,直摇头道:“放……放了我嘛……对你那么好,哪有这么快翻脸的。” 孟聪明一推他:“快说!不知道也得挤点出来,不然就还我的酒还我的菜还我的银子!” 孟聪明知道,只要银子进了瞧笑天腰包,死都不肯吐出来的。 瞧笑天咔咔猛咳嗽了一阵,这才道:“你就知道掐我,你自己是神探,还要找我的说?” 孟聪明道:“你吃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菜拿了我的银子,你和荡肠生有渊源,不找你找谁?” 第一八七章 江湖上如何确定一个人的来历 瞧笑天滋儿一声:“哎,我和他有渊源,我啥时候和他有渊源?只不过比你早几天认识。他这个人,来历十分神秘,比如我就始终没闹明白,他是哪里人。” 孟聪明一震,确实。荡肠生说话,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不像玉怜珠,总还知道她是江南人。 瞧笑天道:“想必他之前,也和你一样,在某个地方习学武功不少年头。” 孟聪明突然想起柯云的话,如果知道一个人的武功来历,就大概知道了这个人的来历。 他突然有点恨自己,当初在黄山,苦松道长经常会演练一些其他门派的武功,让他们拆解。可他实在是太不用功了。 他慢慢回忆着。 以苦松的境界,他展示的,都是源自名门大派,且是他看得上的武功。孟聪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并不能确定,荡肠生的武功源自哪里。 可是,他和荡肠生的交手已经有好几天了,为什么他只想到问瞧笑天,却没有想过去找柯云呢? 可能真的心里有不愿面对的原因吧。 现在,柯云想必已经在至少二百里之外了。 瞧笑天看他失神,突然问道:“孟神探,小偷可不可以动问一下,你为何突然对荡肠生感了兴趣?” 孟聪明淡淡道:“前一阵,他刺杀皇上和韦都。” 瞧笑天蹭地站起来:“什么?” 孟聪明看着瞧笑天:“你觉得很惊讶吗?你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吗?” 瞧笑天慢慢坐下:“他疯了?” 孟聪明道:“我救下两个被韦都抓住,差点被砍头的刺客。问了他们,他们说这个组织都是和韦都有仇的人。” 瞧笑天突然变得安静了,他皱着眉道:“难道他和韦都有仇?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露出有武功的样子。” 孟聪明点头:“我和他交手了很不短的时间,只能确定,他是一种最正宗的中原功夫。就是因为这样,他平日才能瞒过我们。事实上,他腿脚灵便,肩背也很挺直,我早该怀疑他。” 瞧笑天摸摸脑袋:“说的也是,我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因为江湖上你知道,打听别人,本来就是犯忌的事情。因为他出了刺杀这件事,你不知道原因,所以才想了解他的武功和来历。但是你同样不知道我的武功来历,你也没想了解呀。” 孟聪明凑近他:“瞧神偷,我没有说不等于我不了解。再说,你的武功来历和我要查的事情没有关系呀,熊姥姥的大弟子!” 瞧笑天哆嗦了一下,他惊怕地看着孟聪明:“你你你,太吓人了你!” 孟聪明笑了:“你隔段时间就失踪,便是去探望熊姥姥,还兼给她送孝敬,对不对?” 瞧笑天往后直躲:“我……我提醒你……我……孟神探,你不要什么都探。我师父很吓人的。” 孟聪明站起来,神气活现地拿出一样东西:“这个认识吧?哎!别撸袖子呀。” 孟聪明手里,是一根细细的金线,果然瞧笑天右手腕上,也系着同样一根细细的金线。 “你从哪里弄来的?”瞧笑天瞪大眼睛。 孟聪明得意道:“我刚从黄山出道的时候,帮了熊姥姥一个忙,她送给我的。说要是遇到难处,有这根线,可以随时得到她在江湖上的弟子帮助。但是,其实我并没有用过这根金线,我做好事不留名,可对?” 瞧笑天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不满道:“师父就是这个样子!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小帅哥,简直的没有原则!” 孟聪明嘻嘻道:“主要是我帮了她老人家呀。熊姥姥对弟子要求不严,并不管束你们在江湖上的行为,只管收取孝敬。她的弟子,一向不对人示师承,但节操还好。” 瞧笑天不以为然地:“谢谢夸奖,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孟聪明收起金线:“怎么样,讲讲荡肠生吧?” 瞧笑天哼哼地:“我和他认识,是他主动来找我。其实比你来蓟州,也早不了几天。” 孟聪明道:“是他主动来找你的吧。这一点很重要。” 瞧笑天翻了翻眼睛:“知道还问!” 孟聪明又道:“他找你,是和我有关吧?” 瞧笑天又翻了翻眼睛:“知道还问!” 孟聪明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可以换钱的!” 瞧笑天冷笑:“谁是只看钱的人啊?” 孟聪明突然认真地看着瞧笑天:“你心里,认为他是个好人?” 瞧笑天:“如果你不这么认为的话,我没办法。” 孟聪明喃喃道:“奇怪。” 瞧笑天诧异了:“怎么奇怪?” 孟聪明忙掩饰道:“我只是奇怪,你凭什么特征就认为他是个好人。” 至此,孟聪明只和瞧笑天说了荡肠生刺杀皇上和韦都的事情。却完全不提十几年前,荡肠生曾经在父亲去世前与父亲见过面。太奇怪了。 到底是谁要父亲死呢? 以荡肠生刺杀皇上和韦都的行为……但是,这次刺杀并没有杀掉韦都和皇上,甚至毫发未伤。 孟聪明突然觉得,迷雾似乎更重了。 晚上回到孟府,只有洪老伯了。 柯灵走了,夜拾搬到卧虎帮。 洪老伯照顾不了小黄,夜拾将小黄也带到卧虎帮,让门人帮着照看。 夜寂静,天寒冷。 这宅子里,是有多孤寂。 天气冷,孟聪明让洪老伯早些上床,将手炉也放到洪老伯手里。 “洪老伯,当年我父亲生病期间,有个年轻人来探访过,您有印象吗?” 洪老伯抱着手炉,舒服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有孟聪明在,日子过得真是太欢乐太舒服啦。 “是啊!那个时候,大人失势,哪有什么人来探望。所以我对那个年轻人,印象很深的,也是我们江南人。” 孟聪明又差点跳起来:“江南?!” 玉怜珠是江南人,杀手团里有江南人。 父亲!? 洪老伯道:“是啦,他江南口音非常重。我感觉大人和他以前不认识,但是呢,又当是家乡的后生,便将他请进屋。” 洪老伯舒服地呼了口气,才又道:“但是,当时我没在跟前侍候。那个时候我的差事也是看门呀。只是后来听说,那个年轻人在大人房里呆了很久。走的时候,大人让夫人摘了几枝含嫣花给他带走。” 第一八八章 请教大人 孟聪明心里又惊了一下。 洪老伯不知道那花是青蒙花。父母应该也不知道。 但是,将含嫣花送给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姐姐喜欢过的人? 哎,呸呸。孟聪明连呸几下,哪有这么不尊重的猜想? 如果真是姐姐喜欢的人,那么姐姐已经嫁给了成王,这个年轻人没道理会来探望父母的,最多跑到成王府门口,凄厉地喊两声。 但他之后和姐姐半点交集没有,却显然隐姓瞒名十几年,从头学了武功,冒名接近他,保护了他。又组织了复仇组织刺杀韦都。 这必是一个有来历的人。 孟聪明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问洪老伯道:“那他之前曾经来过么?” 洪老伯用力回忆着:“那个时候,朝野内外都不敢与大人来往。只有现在的吏部侍郎郭大人来过两次。这个年轻人以前我也绝没印象曾经来过,所以那次他逗留时间很长,我都有点奇怪。” 孟聪明又不甘心道:“那他离开后,去了哪里呢?还抱着花?” 洪老伯道:“花,好像是个仆人,是孟喜吧,替他拿着。好像除了花还有什么东西,那就不知道了。” 孟聪明又道:“那他之后,再没有来过吗?” 洪老伯摇头:“之后不久,大人就去世了。府里忙着办丧事,对这个年轻人完全没有印象的。” 孟聪明摸摸被子,看已经捂热了,便拿过手炉放在一边,又将被子替洪老伯拉了拉。 “老伯,天晚了,您早些睡吧。” 这一夜,孟聪明做了很多梦。 似乎爹娘还在,娘笑盈盈的,端庄又年轻美丽。 父亲坐在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不一会儿,父亲又是卧床不起的样子。 这时,一个青布长衫的年轻人走到父亲床前,好像在说一些话,他有些激动,一直在说。 母亲端着药碗,却接近不了父亲的床。 孟聪明想去父亲床边,却手足俱软,根本挪不动步子,而母亲端着药碗,人不断飘远,却向父亲将药碗用力伸出,神态焦急。 孟聪明看到,那个青布长衫的年轻人,手持一朵青蒙花,走到父亲床前,离父亲越来越近。 孟聪明急坏了,他突然大喊一声,却惊醒了,猛地坐了起来。 窗外,月光皎洁,静谧无比。 梦中的一切已远,却又无比清晰。 孟聪明吓出了一身汗。 “爹爹,”他喃喃地道,“您为什么一下就去了呢?今日的局面,如此险峻凶恶,如果您在,再多的凶险,聪明也不怕了。可此刻,聪明有多孤独,您知道吗?” 孟聪明决定给姐姐写一封信,托信使快马加鞭送到河东。 但他预料,回信的时候,他人应该已经回到蓟州。 也有可能已经查到真相。 但为保万一,这封信还是要写。 姐姐比自己年长许多,虽然是个闺阁女子,但对过去的事情应该知道得也比自己多。 至少,她与父母的交流是孟聪明没法比的,而且姐姐那么聪明慧性,一定能提供有用的东西。 但这封信,必需要用隐语来写,如果中途被人劫到,后果不堪设想。 他照料洪老伯吃了早饭,换上出门见客的衣服,来到郭府门口。 客客气地对门人道:“这位小哥,在下孟聪明。父亲是郭大人的旧交,今日有事特来拜访。” 门人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这个长得不错,穿得普通的年轻人。 虽然在孟聪明是出门见客的衣服,但在见惯非富即贵访客的门人眼里,孟聪明的打扮,不就是一个普通布衣么? 并且根本没有正眼看孟聪明,用余光已经判定了一切:“大人上早朝去了,阁下没有预先呈拜帖,就算大人回来了,小的也不好通传。” 孟聪明面色不变,仍然客客气气地道:“那就打搅小哥了。在下做好准备再来。” 门人更不以为然了,但一抬头,发现人已经没了,突然有点惊慌。 对旁边扫地的两个仆人道:“刚才那人呢?走了吗?” 一个仆人直起腰,迷茫地:“什么人?只听到有人在和门哥您说话。” 郭门哼了一声,心里嘟囔:“闹什么幺蛾子这是。” 孟聪明并非第一次来郭府,上次却是和郭虞廷一起来的。 恐怕那势利的郭门早已忘记了。 这一时刻,万昌宫宣政殿已经散朝了。 皇上直接在太监宫女簇拥下到旁边暖阁歇息,用茶和点心。 冬天正冷,官员们三三两两地出了宫门,或坐车,或骑马,赶紧奔回府中。 有的想搂着美貌小妾再睡个回笼觉。 有的想搞个小火炉,温上一壶酒,把寒气好好去一去。 今日上朝的官员很少,大概被韦都宰了不少,难以很快补充。 还有很多吓得托病不朝了。 一个紫衣官员,腰缠玉带,头戴官帽,骑着马缓缓走在皇宫外的大街上。 和别人相比,他在冷风中走得并不快,魁梧的身躯,挺直的腰背,官服也是武将服饰。所以显然也比别人扛冻。 他眼睛直视前方,却明显有心事的样子。 孟聪明轻飘飘在他马前落下。 那官员反应很灵敏,一把勒住马头,定睛一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孟公子,京城这么可怕的气氛,竟然好像与你无关。” 孟聪明弯腰很有礼貌地行礼。 这是和父亲同辈的官员,孟聪明必须礼貌。 而且长辈问话,孟聪明必须回答:“郎大人,京城最近出的事情,也并非偶然。聪明看似超脱,有些事不能不问,希望向大人当面请教。” 郎祈威微微笑了。 他平日是个蛮横粗鲁的人。 虽然他的提职,是孟噩突遭变故,韦都一力提拔起来的。 很多在朝官员都觉得他瓜田李下,难以避嫌。 因此养成他更加蛮横的性格,除了对皇上和韦都尚能恭敬之外。 他跳下马,虽然年过半百,身手却矫健而利索。 “府中甚有不变,就去神仙居谈一下吧。” 神仙居,就是聚仙楼对面的酒家。 若干年后,孟聪明的儿子孟雨,在这里掷铜钱决定在哪家请双凤山庄少庄主郭世超。 当然,眼下这个时候,孟聪明还不知道未来的老婆是谁,更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出生,长得啥样。事实证明,未来的儿子长得和他完全不像,性格和长相都像极了他的老婆。 第一八九章 探秘旧人 小二看到郎祈威进了门,赶紧上前行礼招呼,低声道:“大人,二楼西边雅仕阁。” 又在郎祈威耳边低声道:“国相大人先一步到了,在三楼。” 郎祈威点了一下头,上了楼,孟聪明随后跟上。 小二送上茶,便将屋门紧闭。 不等孟聪明开口,郎祈威便道:“虽然你是成王妃的弟弟,在当朝仍属国戚,但本官本来并无一定必要答应见你。” 孟聪明淡淡一笑:“这个,晚辈当然知道得很清楚。但晚辈也早明白,大人是一定要见聪明的。因为大人有些事不吐不快。” 郎祈威突然哈哈哈大笑。 孟聪明心说,您又不怕被韦国相或他的什么眼线听到了? 郎祈威又突然间止住笑声,一双豹眼盯着孟聪明:“不论你是因何事找本官,本官当然有事不吐不快。那就是,” 他站起来,向坐在对面的孟聪明俯过身去:“你父亲当年和我一同考武举,比试之时,我本来根本不会输给他!但是我一脚踩到一颗石子之上,脚顿时打滑,身体失去控制,”他的眼光聚了一下,又直视着孟聪明,“你父亲却没有停手。” 孟聪明也站了起来:“然后大人就记了二十多年,是吗?” 郎祈威没有想到孟聪明这么说,突然顿住,然后才长叹道:“当然,我的理由确实不够充分。但那一次的被动失误,让我之后一直屈居在你父亲手下,给他当了很多年的副手。” 孟聪明道:“当时的情景,聪明也曾听到一些。只是不是亲身感受,也无从判断。只是大人如果纠结于此事至今,恐怕……” “我没有纠结!”郎祈威浓密的胡子都要乍起来,他的须发也斑白了。想他的年龄,和孟噩差不多,而孟聪明的姐姐,都已经年过三旬了。作为长一辈的郎祈威,确已走过了多半生。 郎祈威盯着孟聪明:“孟大人去世已久,我不会纠结此事。事实上,当年在对决之前,先皇就更喜欢你父亲,所以我在场上才有所气怯。如果到了今天,我断不会的。可惜那时我们都出身贫家,都将武举当成晋身的唯一机会。知道了先皇的态度,对我也是有所影响。不过,从武功到文对,我都是不服气的。” 孟聪明心里想,您不就输在了内心…… 但时过多年,再就此事与朗祈威争辩也没有任何意义。 朗祈威徐徐坐下:“任何人旁观,都知道我与你父亲并不和睦,但最主要的,我并不是因此而对他有所成见。或许你再长大些,才能懂得。” 孟聪明淡淡道:“聪明如今已是江湖人,恐怕也很难理解大人的心情。” 郎祈威顿了一下,缓缓道:“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孟聪明笑笑,站起抱拳道:“没有事情了。一切刚才大人都已告诉我了。” 郎祈威也站起来,略有吃惊。 他真的不是一个很会掩饰自己的人,但随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来找我,是对你父亲当时突然去世,有所不解,可对?” 孟聪明点点头。 郎祈威道:“那段时间,国朝很乱。当然,现在更乱。你父亲得病确实有点突然,开始并不重。但太医都未诊断出病因,所以半个月之后,朝中就渐有议论。” 提起往事,他显然也很气愤:“也就是从孟大人病势日渐沉重之时起,我便代他处理兵部事务,对我的一些说辞,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据说你进入江湖之后,便有了一文钱神探的名头,事实上的事情,我也无须向你交待更多。” 孟聪明道:“不错,我只是要进一步确定。” 郎神威道:“确定了,又如何?你还有姐姐,有族人。本官劝你,一个江湖之人,何以知道什么是天下,又何必弄明白什么是天下!” 孟聪明微微点头:“的确,晚辈思考不了天下大事。但我既已与国朝官场再无瓜葛,父亲的事情,反而不可以这样就结束。” 郎祈威笑了一下,和他一向的粗莽风格完全不类:“本官已经对你算是尽力了,之后的事情,本官也很愿意旁观。” 孟聪明抱拳道声打扰,便出了屋,一走了之。 郎祈威到了神仙居三楼,门口侍卫通报了一声,郎祈威便进去了。 屋里温暖如春,家具摆设豪华而舒适。韦都靠在一块珍贵的白熊皮褥子上,他点了下头,旁边边抱着琴的一个面目皎好的十七八岁女子站起来,福了一福便退下了。 郎祈威深施一礼:“在下见过国相大人。” 韦都不在意地道:“那小子走了?” 郎祈威低头道:“是。” 韦都看他一眼,待他倒是和气:“自不量力,误导他一下也好。” 他又看了看郎祈威,看他兀自忐忑,便道:“郎大人是有才干之人,所以本相一直没有将你和那些人一样看待。待你也如于飞一般,未曾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情。但国朝大事,大人还是看清楚才好。” 郎祈威觉得背上有汗要流出来,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在下受国相恩惠,自当报效,绝无他想。” 韦都嗯了一声:“最近形势起伏,朝中变化太大。你虽过知天命之年,本相还是要再与你机会。寒冬上早朝,甚是辛苦,大人赶紧回家歇息去吧。” 郎祈威松了一口气,告退而出。 韦都靠在熊皮褥子上,微微合上眼。 两个美貌女子上前,替他轻轻捶着腿。 他合上眼。早上起来得太早,此刻很是乏力。他闭着眼想,孟噩没用的儿子,竟然就要娶到柯搏虎那个气质出众的养女,真是明珠投暗了。 那女孩,真有两分像玉玉!韦寒这小子,别的不中用,这方面可真是很灵敏。 想到两岁便失踪的小女儿,他心里涌上一阵不爽。但随即便被眼下的朝局诸事打乱了。 郎祈威出了神仙居的大门,接过小二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却不知,旁边有人看到了这一切。 孟聪明看着郎祈威渐渐远去,心道,他果然与韦都关系不一般。 第一九0章 狭路相逢 郭虞廷拿出信纸,铺在桌上,又从笔架上拿起一枝笔。 “孟公子,你想写些什么?” 孟聪明道:“烦劳大人,大意是,当年父亲病重期间,曾与家乡青年盘桓。不知姐姐是否知道此人可能是谁,有何来历。据悉父亲将一些家中之物交于此人,弟想去探访拿回,并了解父亲去世前状况,以为纪念。” 郭虞廷轻轻道:“孟大人去世前后,家中只有你在他身边,成王妃远在河东。你是想了解孟大人的病势和有无其他重要物品留下?” 孟聪明点头:“父亲也不会随便对一个年轻人有所托付。我想可能他怕连累我和姐姐,所以将一些事情向其他亲近的人交待过。” 郭虞廷点头:“世事险恶啊。” 他望向孟聪明:“现在国朝多事之秋,就算柯大人愿意保你,你自己也要小心才。刚过去这一场劫难,也算好我们都没有被波及,你千万不要莽撞了……” 他说罢,已经提起笔,随即笔走龙蛇,似乎是胸有成竹,瞬间文已成就。 只见雪白的信纸上,满是整齐秀丽的小楷。 这郭大人虽然未经过科举,字却是如此漂亮。而且才华有目共睹。 只是在韦都的威压下,日渐苍老憔悴,这些年过得也着实不易。 孟聪明揣好信,回到孟府。安顿了洪老伯,这才到自己屋中,就着灯看那信。 只见信上写道:“家姐安好!父亲生前,曾有乡人病榻前探视,或有所交待,念我姐弱弟幼,故未告知。姐可知此人或可是谁,弟当亲访,以慰父母之灵。弟拜。” 果然写得隐晦,而无一丝被疑之处。 孟聪明拿出一张信纸,亲笔誊抄好,从腰带上解下小印,蘸好印泥,稳稳盖上。 那印泥,是殷红色,渗入白色信纸当中,自己的名字秀丽而端正。那透明的冻石小印和印泥,都是爹爹特意留给自己的。爹爹病重之时,抓着孟聪明的手,放到他小小的手心里,那一幕,他永远也忘不了。一时他在灯下,思绪良久。 第二日一早,他将信交给驿站信使,多付了邮资:“一定要速速递到成王府。” 一时间,他将这秘密递交到这封信上。 心中道:“姐姐,你可能给弟弟一些启示吗?” 对姐姐,他是绝对信任的。只要姐姐知道此事,一定不会忽略。那是多么聪慧而心细,又有胆识的女子。她比孟聪明更能认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 孟聪明走到街上,他在京城的日子也不短了,感觉形势更加扑朔迷离。 柯搏虎争到驻军沙平镇的机会,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 这也是韦都发现了新的敌人后,对柯家军的一种妥协。 对于孟聪明,他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弄清杀手团在朝中的势力。他相信一定有。 因为天气冷,街上人很少。 他准备去找肖纵,商量一下回蓟州之后,再赴北燕的事情。 至于瞧笑天,不用管他。 他随时都会突然冒出来。 但肖纵这个人,犹犹豫豫,得敲打敲打他才行。 他这样想着,却不想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脚步声一定有异。 脚步声渐渐清晰,最后几步明显加快了步伐,一时便和孟聪明平齐了。 那人压低声音道:“孟公子,我是法场被你救下的人。” 孟聪明也道:“壮士,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人道:“我用原来的联络方式,荡公子一直没有给我回复。” 孟聪明轻轻啊了一声。 当时,他和荡肠生已经跑了出去,虽然两人交手,但自己绝不会杀他,荡肠生也清楚得很。 他为什么要跳崖呢? 为什么? 现在他的组织里的人,已经联系不到他,那很有可能是凶多吉杀。 他,到底为什么要跳崖? 孟聪明低声道:“壮士的身体想必还未恢复,赶紧离开京城好好休养。日后或自己好好生活,或有事就来蓟州找我。” 那人答应一声,然后道:“公子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不必但心在下。公子需要在下,随时召唤。在下也想等伤好全了,就去蓟州找柯大人投军。” 孟聪明低声道:“谢谢啦!” 两个人正说着,却没留神,一队豪华肃严的仪仗迎面过来,显然是什么朝廷大员。 孟聪明心里突然有种预感,会不会是韦都? 只见仪仗前边左右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戎装佩刀护卫。 后面又是左右各四名扈从,再后面是一匹格外高大的塞外宝马。 马上又是一位格外高大的人,却仍被前边的仪仗和卫士挡住,看不真切,从气派来看,显然品级很高,而且从仪仗来看,应该除了官职还有很高的爵位。但孟聪明对于当官的并不熟悉,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品级的大员。 但他心中的直觉,必是他。 前边引导的护卫喝道:“国相大人回府,闲杂人等退避!” 孟聪明拉了一下那人,两人避到路边,等着仪仗过去。 然而突然,紧随那高大战马旁边的一位马上将领呼喝了一声,仪仗便停了下来。 孟聪明对那人小声道:“你站在我身后,就当是我朋友。” 此时,那骑在高头宝马上的人,出了仪仗队列,缓缓走到孟聪明面前。 那马上将领也已跳下马,喝道:“还不快参见国相大人!” 韦都声音淡淡道:“你无需管我,本相要和孟公子聊聊,你上马吧。” 那护卫急忙飞身上马。 孟聪上前躬身道:“草民孟聪明参见大人。” 他身后那个,正是韦都亲手监斩的刺客,此刻却很机灵,跟着孟聪明也镇静地躬身行礼。 韦都对孟聪明也是居高临下的,若不是当街遇到,也不会关注,对他身后的那个原本危险的人物,就更不关心。 他淡淡地道:“孟大人的遗子,听说在黄山学成武功来了京城,真是让人想不到。” 他上下打量着孟聪明,随即道:“太单薄了,哪像个习武之人。听说你和柯搏虎的女儿订了婚约,你还真是有点福气。” 第一九一章 被刺激,被刺杀 提到柯灵,那正是孟聪明心中之痛。 而且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柯灵与眼前这个专断、毒辣而野心勃勃的当朝最有权势之人的渊源。 他实在不想与他说什么,不是怕他。而是痛恨与厌恶同在。 “大人,草民对一切都随之自然,并无任何奢望。” 韦都笑了一下,竟然没有很凶恶,完全不像他对待某些当朝一品大员:“却是成王强求吧!” 他拉紧缰绳,突然道:“那姑娘给你,确实可惜了。” 说罢,他飞身上马,一勒缰绳:“年轻人,对你,京城不是来处,最好回到江南,好好过个安稳的日子。” 他带马走了几步,仪仗在他后边起步,他突然又停住马,回头对孟聪明道:“柯云是当世的少年英雄,你比不得。” 孟聪明的脸白了,对于韦都这个人,他的痛恨是永远不会减轻的。但他此刻对他的评价,却真正让他内心受伤。 他腰挺得直直的:“草民不才,也提醒国相大人。我孟聪明从未自认是个什么,也从不强迫别人。更不会去强迫一个女孩子。” 他又冷冷加上一句:“若论强迫与欺压,谁能比得上国相。” 韦都脸色一变,突然脸上肌肉一松,哈哈大笑起来:“小子,本相从来不在意你会给本相造成什么麻烦,最好将你视若冰人。不过这两句话还算硬气,” 说罢,他一挥手:“回府!” 仪仗在孟聪明眼前哗哗而过,转瞬消失在大街尽头。 这就是那条街,从皇宫到国相府,专为韦都方便而拆掉民宅修建的。因此路特别宽也特别平。 一直跟在孟聪明身后的刺客之一,看韦都走远了,这才小声道:“这老小子,欺人太甚。他根本不知道公子劫法场的事,太小看公子了。” 孟聪明只是因为韦都提到柯灵,心里才格外地堵。尤其,他毕竟是柯灵生身父亲,竟然如此轻视他,瞧不起他,他不能不心情复杂。 他转身对那刺客道:“大哥,我们不必理他。他如此骄横,看不起我,正好不会关注我,也有利于我们做事。” 那刺客道:“哎,公子可好好记得我的名字,我叫阚青,现在我伤口未愈,此次只是告知公子与荡公子暂时不能联络上。我不给公子找麻烦,自去养伤,若是期间有他的消息,会想办法及时通知公子。” 孟聪明点头,两人便道别了。 天气已经渐晚,冷意更甚。 好在孟聪明自从在北燕得到多种莫名其妙的内力,便更加地不怕冷。他还没有顾得上好好了解肖纵和卧虎帮在这场劫难中的情形。 邵震威几次派人来找他,但孟聪明始终忙于各种事情,竟然几次都无奈地错过了。 天气暗下来,最后一缕冬天的霞光消失在西边大登峰顶后面,天气骤然一下暗了,也冷了起来。街上的灯还没有都点起来,只有几家店铺将灯笼挂到了门外。 他一直有个想法。 但严酷的京城环境,拖延了这个想法的实现。 此刻,他本来想实施这个计划,又觉得今天见过的这三个人,有哪里还是有些不对。 他在清冷的街上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起柯灵,竟然想起了阿怡。 柯灵本来就不属于这种古怪的气氛。 而孟聪明触景生情的能力极强。 阿怡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总怕她再不停地杀人,会有一日彻底将自己毁掉。 她毕竟还那么小,和可儿一样大。 他想象不出,她如果遭遇不测,他会怎样。 他这样无情无绪地走在京城的暗夜里。 他是个有使命的人,但此刻,他为什么会如此倜伥与失落? 是因为柯搏虎和柯云的离京? 是因为韦都对他的鄙视? 是因为父亲的令人痛绝的去世? 是因为荡肠生这个关键的人物下落不明? 还是因为,阿怡…… 很快,他发现他的感觉果然是灵敏的。 杀气! 一股杀气织成的网,在向他靠近。 他正走到一个宽阔的路口。 此刻夜色中,路口无人。 他看不到一个人,但他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杀气离他越来越近。 好像三岔口,任堂惠遇到了一群刘利华。 他的手按在了刀柄上。 突然,昏暗中,无数柄剑,在夜色中暗放着寒光,从不同方向他迅猛地袭来。 孟聪明抽刀在手,一个跃起便电光火石般挡掉了面前的那柄带着凛冽寒气的长剑,随后刀左右一分,又荡开离他最近的两柄剑。 这狠辣的刀式,竟然震惊了这些突袭的杀手。 那剑尖都带着凛冽的剑气,孟聪明拔刀的同时已经提气,同时将内气摧出。 北燕之行,让他拥有了可怕的内气。 但最大的阻碍还存在,他没有领悟透如何去运用这些已经很强的内息。 但是,他抽刀的同时,内气已经通过右手臂逼到刀尖上,所以那三柄剑的主人所发出的内气,与他的内气相碰之后,不仅剑被挡开,人也被孟聪明内气逼得连连后退,剑都差点脱手。 孟聪明趁对手一惊的功夫,下一招已经出手! 他的左手同时一掌击出,这次掌并不与剑相交,内息已弹到对方的剑尖上,又有两三个杀手向后跌倒似地连退十几步。 孟聪明此刻心情正抑郁,他收刀转身,双脚在地上一踏,借力掠起,人在空中迅速拧腰转身,刀横着抽向在他背后袭击的杀手。 他转身之际已经面向那两个杀手,他确定其中没有阿怡。于是根本不理他们手中的剑,刀横着以迅雷不及掩的砍过两人胸膛。 鲜血如梅花在冬天寒冷的夜空中点点飞溅。 那两个杀手无声地倒地流血而亡。 此刻街上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两个杀手横尸当地,却不想又有更多的杀手接续冲了上来。 孟聪明与杀手交火的第一招,抵挡了八个杀手,两个倒地死去。而现在,新的杀手迅速补充上来,他面对的是十个杀手! 其中一个人突然用阴冷的声音道:“神只,还是我最了解你。是吧,十个人,刚好够杀死你。” 孟聪明哼了一声:“韩杰,你可以试试,看你是不是下一个倒下去的。” 韩杰心里跳了一下 他最清楚,是他把内力灌进那大床。 他清楚得很,那床里,还蓄着孤鸣鹤的内力呢。 但他一点不害怕:“神只,我们有十个人,你想好。十个剑客,个个内力惊人,就算是孤鸣鹤,也未必能扛下来。” 第一九二章 不想一事无成就死了 孟聪明拎着刀。 刚才那刀的速度,连他自己都害怕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刀速! 他突然想明白了,这是柯家军赋予他的。 柯云赋与他的。 柯云和他过招,从不用内力,只有剑的速度和力量。 每次都让他来不及聚起内力,剑已逼到他面前,将他推入绝境。 柯云告诉他:“这是战场上的打法,没有矫情的时间。” 今天,孟聪明终于领悟了。 他拎着刀,冷笑地看着韩杰:“韩杰,是你没有明白吧。好像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差不多快用光了。” 他心里紧张的要命,连后脑勺都在升级为感觉器官,他在找阿怡。 片刻之后,他彻底放下心来,阿怡并不在这些杀手里面。 但是,阿怡为什么不在这些人里? 他另外一个感觉,就是韩杰的情人也不在。 他心里掠过一丝疑云,脸上却半点不露。 “怎么,你想在京城做下大案,和国相的风采比试一下吗?” 韩杰冷笑一声:“哼,孟聪明,让你目中无人,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其他杀手,却仍然半句话不说。 看来哑剧是杀手团的固定节目。 但孟聪明却觉得十分奇怪,按照他的查探,杀手团应该已撤出京城才对,为何他们突然又返回城中,还这么多人,而且还上门来找他? 韩杰一跺脚,杀手们执剑朝孟聪明扑了过来,一片黑鸦鸦,如黑云彩一般。 孟聪明喝了一声:“不知死的,就过来!” 他刀随身转,掠起身形,一刀横扫过去,七八柄剑被扫歪,杀手们成片向后退却。 却仍有两三人从背后和侧面将剑刺到他眼前,他掠起身形砍出第一刀的时候,身子随即在空中翻腾,又让过了这几柄剑,闪过身,回手刺中了一个杀手的肩膀。 刚才退却的杀手们,发出低闷的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乎被什么扼住了一样。 孟聪明两招之下杀死两个,杀伤一个,已经震撼了他们。 但这些杀手,除了那低沉的声音,却仍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韩杰低喝道:“不必手下留情,杀了他!不然,我们个个都别想活。” 话音说罢,所有杀手执剑再次冲了上来。 这次他们彼此配合,同时发出强烈的内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气浪,正面向孟聪明将内气摧了过来。 孟聪明吃了一惊,他知道,原本就无法与所有这些剑客对攻。刚才他也是使了巧妙的招数,在闪躲中攻击,所以才能保护了自己,又杀死杀伤了敌人。 但此刻,所有杀手的内气之网发出摧枯拉朽的气势,直向他摧毁性的冲泄了过来。孟聪明一看已无法躲避,突然纵身掠到半空,在空中再次翻身,人跃到街边的大槐树上,急忙站稳身形。 他刚一站稳,韩杰已经发出凛然的声音:“杀!看准了,一起上!” 这些杀手显然临阵经验十分短缺,这也和孟聪明对他们的了解十分吻和。 他们是在不同的地方被训练,以防他们互相过多勾连,而需要时临时组成阵型,所以配合十分不熟练。 但显然这些杀手本身都是非常有悟性的,而韩杰,确实有一套,他指挥的才能比较卓越。 此刻,在他的口令组织下,杀手们已经开始成为一体,并且渐渐配合熟练,混然成阵列。 此刻共有九名杀手,韩杰站据了中间c位,他口中喝着:“杀!”剑随声处,杀手们随令而动,九柄剑闪着可怕的寒光,再次织成气网,闪着利刃的毫光,朝孟聪明攻来。孟聪明将刀横在胸前,不如此无法封住所有杀手的剑,他将内气聚起,全力摧到刀上,将杀手结成的气网顶住。 同时,为了能从对方气网中脱身,孟聪明一个翻身落下,随即紧紧背靠大槐树。必要时,能借大槐树的势,想办法将对方的气网和剑网都顶回去。 九个杀手竟然感到,孟聪明虽然只是一人,内息和力量也弱于他们,但孟聪明却借着背靠大槐树的优势,一时顶住了气网和剑网。 孟聪明顿时觉得身体承受着强大的压力,骨骼都发出吱吱声,他的力量和内息都在迅速消耗,若不能赶紧结束战斗,或者说是逃跑。他这个孟堂惠就要在一群韩利华手下被压成齑粉。 他拼了命将刀横着向前推,那股强烈的内息,将他的头发都吹得飘了起来,上衫都破裂了多处。他屏住气用力顶着,后背已经靠在坚实的大槐树干上。 他一边顶着强大的外来力量,一边暗自在运气。 他觉得自己的内力,一大部分在顶着对方的攻势,一小部分却在慢慢地聚集。 渐渐地,他觉得那一小股内力聚集得差不多了,他突然身子向前一冲,内力冲了出去,和对方的气网猛烈交接碰撞。 顿时火花四起,杀手中不少人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气便泄了。 孟聪明却差点没憋死,他身子向前冲的同时,脚向后猛一蹬树干,身体随之向上冲起。 这一冲,便是一两丈高,已经跃到了气网上面。他勉强呼出一口气,将气换上来,而那些杀手,看到眼前的人突然冲到半空,气一泄,他们站立不住,都往前跌倒。 幸好他们都是极有功夫的,趔趄不止却稳住脚步,没有跌倒的。 此刻孟聪明在空中借势又一掠,已经又落在槐树最粗的横生的树干上,他喘过气,用刀指着杀手团:“想明白了吗?你们突然想杀我了?” 韩杰急怒道:“再攻,连他带树一起砍死!” 杀手们此刻已经都站稳了,而孟聪明却完全脱力。 一个人对九个,他确实没有获胜的可能,刚才已经差不多拼尽了体力,此刻还站在树上的他,连腿都在打晃。指着杀手团的刀刃也颤抖着。 韩杰得意地:“孟聪明,你也别叫神只了,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他喝了一声:“杀了他,不许留活口!” 随即又喝道:“一起上!” 他率先纵身飞起,一剑闪电般刺向孟聪明。 其余杀手也纵身而起,顿时剑影再度交织在一起。 孟聪明一脚勾住树干,抡刀迎向韩杰,当啷一声,火星迸发,将韩杰的剑搪了出去。 第一九三章 逃出,噩梦 其余杀手的剑也到了,孟聪明挥刀横扫又挡掉四五把剑,另外两柄剑,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挡出去了,眼看剑尖已经要刺入他的胸膛。 孟聪明心都凉了,还来得及想了句:“呸,还一事无成,就要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剑破空袭来,先打掉了韩杰的剑。 随即,那人冲向韩杰,拉住他一掠而走。 其他杀手全都傻了,在那里隔着蒙面黑布面面相觑。 此刻,又一个黑衣蒙面人施展轻功,如风般袭了过来。 她娇叱一声,将两柄已经刺到孟聪明面前的剑尖挑开。 她和前边那个人一样,并不说一句话,突然发出一声低而尖锐的口哨,随即施了轻功便走。 那些杀人竟然如中魔咒一般,也拎着剑,施起轻功,黑鸦鸦地一起跑了。 瞬间,除了孟聪明自己,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靠在树干上,腿都在哆嗦。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发不出来了。 太危险了! 肖纵突然听到扣门声。 半夜,他将所有仆从都打发到临院住去了。 这是他和孟聪明商量好的,这样孟聪明来找他,便直接扣门,不需要其他人来通传。 肖纵打开门,孟聪明跌跌撞撞地进来,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肖纵吓坏了,急忙扶住他。 他感觉到孟聪明手心全是汗,手也冰凉。 他扶着孟聪明要走到屋内,却发现他的腿也软软的,根本无力走动。 肖纵心里一惊,将孟聪明抱起,进了屋,将他放到床上。 孟聪明呼吸急促,肖纵先将院里的刀捡进来,随即抓住孟聪明的手给他号脉,不由心中大惊。 “你的脉息全乱了,怎么回事?” 孟聪明摇头巨喘着道:“事情出了变故,杀手团决定要杀我了。他们一共十多个人围攻我。” “啊!”肖纵简直吃了一吓,“你怎么能逃脱的?” 孟聪明咬牙要坐起来,肖纵急忙扶着他,让他靠在被垛上:“别起来了,你现在只能静卧。” 他急忙去配了一碗调息汤端过来:“先不要急着说话,将汤喝了。” 孟聪明刚喝了一口,就全部喷了出来。 肖纵吓坏了,急忙将碗放到桌上。 他将孟聪明扶起来,轻轻在背后给他推掌过气。 半晌,孟聪明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他有气无力道:“好了,好一点了。” 肖纵这才将调息汤小心地给他服下,又扶着让他重新靠在被垛上。 孟聪明道:“韩杰要杀我,他的情人不知道,我快支持不住的时候,他的情人赶过来,阻止了围杀,并且将韩杰拉走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肖纵惊道:“你简直是捡了一条命啊!杀手团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啊?” 孟聪明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是韩杰,我原来推测杀手团背后的人,已经要清理他了。我估计他是投靠了别人。” 肖纵道:“这情势太复杂了,也太危险了!” 他轻拍孟聪明的手臂:“这些天都没看到你,你的事情想必也办得差不多了,是否该回蓟州?” 孟聪明摇头道:“蓟州和北燕,事情都在紧急。但京城,我还有事没有完成。可是,却不想遇到这次劫杀。”他又喘了几下,“我的内力,好像提不起来了。” 肖纵轻声道:“你还内什么力啊?我看你命都去了半条。” 孟聪明试着慢慢提气,却猛地又是一阵剧痛袭到心口,他不由就叫了一下,力气全部泄掉,人也软了。 肖纵吓坏了,急忙恨声道:“你不许再动!老老实实躺着!” 这一夜,孟聪明觉得体内十分不好受。 他被剑气和气网伤得太严重了! 他之前做过的噩梦,竟然继续做了下去。 他梦到父亲穿着病中的衣衫,却从床上挣扎着起来,焦急地四处寻找。 而母亲却不知道去那里了。 父亲走到院中,似乎很焦急,突然他看到墙边那一簇茂盛的青蒙花,便急步走了过去。 孟聪明十分着急,大他声喊叫:“爹爹,不要动那花!那不是含嫣花,是青蒙花!有毒!” 但他的声音怎么也发不出来,都到了喉咙口,却完全喑哑了。 他急了,要奔过去,却半点迈不开步子,两条腿软软的。 而且,他的胸口像被大石压住,气都喘不上来了。 却看见爹爹,影影绰绰,真的摘了一朵青蒙花。 而这时,姐姐出现了。还是十八九岁没有出嫁时的样子,一身清淡的衣衫,笑语盈盈,从孟噩手中接过青蒙花:“爹爹,您太花心思了!就是一般的江南花匠,在北方也植不了这花呢,还开得这么好!” 而父亲脸上却无笑意,他用手向远处指着。 孟聪明的眼光也朝那边一看。 啊! 是荡肠生! 他却不是年轻人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蓝色长衫。 父亲说:“给他……给他……” 他的声音虚弱而喑哑。 一向淡然的姐姐竟然慌张害怕起来,她手里的花莫名就没有了,孟聪明急忙看荡肠生,果然荡肠生手里,拿着一枝青蒙花,他用喜悦的眼神看着花。 而姐姐似乎更加慌乱,她两手空空,说道:“爹,娘去哪里啦!” 孟噩却笑了起来。他仍然穿着卧床生病时那件白衫,他用手指着荡肠生,口里说着:“花……花……不是含……” 他话未说完,突然就倒在地下。 孟聪明急坏了,他拼命大喊,可声音还是哑在喉咙里。 他拼命要跑过去看父亲,两条腿却软的根本不是自己的。 暗淡的花园中。 姐姐和荡肠生突然都消失了。 只有父亲卧倒在冰硬的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枝青蒙花。 孟聪明一下就吓醒了! 他坐起来,窗外竟然已亮了。 因为起猛了,他瞬间胸口又剧痛起来。 他轻轻地试了试,心道:“坏了!” 他的内息梗阻,手足俱软,不要说内气了,连武功都无法使出来了。 他心叫一声糟糕。 又不相信地试着动一下手脚,提一下内气。 终于,他不得不悲凉地承认,他现在,至少是暂时失了武功。 最乐观的办法,他必须慢慢将梗住的内气先恢复,再调通。 其次,他被对方的剑气和内息气网整个损害了内脏,也必须要调养。 然后才能看武功是否还能恢复。 一时他心里焦急起来,要办的大事还没有办。 他用手撑着床栏,脚踩在脚踏上。 话说从前他什么时候需要过这玩意儿? 第一九四章 婢女温柔 他踩在脚踏上尝试站起来,却觉得腿虚弱得撑不住身体,他扑通地摔坐在床上,竟然出了一身汗。 突然外面帘子一掀,肖纵进来了,嚷道:“动什么动什么,好好先躺着!” 他身后跟着一个双十年华,身材颀长,容貌秀美的姑娘。 孟聪明一急:“干什么,别进来!我衣服还没有穿!” 他说话一快,胸口又像针刺般疼痛起来,不由得就捂住胸口。 肖纵急忙上前扶住他,那姑娘也赶紧上前,扶住他另一只手臂。 他很想甩开,但胸口又痛一动还牵到五脏六腑,只好不敢动了,嘴里还嚷嚷:“我还没洗漱穿衣,这成何体统!” 肖纵慢慢扶他靠在床栏上,姑娘已经麻利地将枕头为他在背后垫好。 不知为什么,孟聪明竟然觉得舒服多了。 看起来人不干事,天天躺着最好。要不说舒服不如倒着。 肖纵微笑对姑娘道:“去准备洗漱用具,过一柱香功夫过来就好。” 姑娘点头称是,便退下了。 孟聪明恨声道:“你搞什么鬼,我蓬头垢面没起床你就让女子进来。” 肖纵微笑道:“那你光鲜靓丽就可以让女子进来了是不是?” 孟聪明哼道:“我不要她碰我,水拿来我洗漱了要赶紧出门。” 肖纵道:“你现在下个床都跟个孕妇似的,还要出门?出哪门子门。” 孟聪明气的,一急胸口又疼上了,只好捂着胸口道:“邵震威找我好一阵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肖纵道:“韩杰的情人让韩杰远离这是非之地,但未来的动向我们并不清楚。如果他们卷土重来,你现在半点武功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上街,不是羊送虎口中?” 孟聪明忍住胸口痛,小声道:“那就可以白呆着啦?柯大人那边时间不等人!况且,我找了邵震威之后,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肖纵急忙按住他道:“你现在不能动知道吗?我怀疑是不是方便也要在床上进行,所以特意安排了我的使女锦儿来照顾你。你无须担心,我现在就去将邵震威叫来。” 孟聪明一听要在床上方便,简直差点疯掉。他一把拉住肖纵,凄声道:“不要啊!” 肖纵哂笑道:“不要什么?不要什么?是不要邵震威,还是不要锦儿?” 孟聪明恨恨地,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不-要-在-床-上-方-便-……” 然后他再松了气道:“我去卧虎帮,你一路保护我不就得了?” 肖纵跳起来:“神只你脸好大!我是要做生意养家糊口的好不好?再说我一个人可干不过十个杀手!” 孟聪明捂着胸哼一声:“你哪有家可养?连老婆都没得。你送我去卧虎帮,然后我让夜拾回来照顾我。还有,” 他道:“昨天我没回去,洪老伯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你有没有告诉他一声?” 肖纵拍拍他:“这你还不放心我嘛!昨天我已经告诉洪老伯啦。夜拾在卧虎帮学武好好的,你不要耽误人家卧虎帮下任帮主的前程。” 他冲外面喊了一嗓子:“什么时候啦?” 外面有仆从答道:“爷,卯时三刻啦。” 肖纵点头:“正好,我去了卧虎帮吃早饭。” 他随即唤道:“锦儿,准备好了就进来!” 然后才转向对孟聪明道:“你真的不用急,你和邵震威见过面后,我带你去城外普济寺。” “哎哎哎哎哎哎!”其实他只哎出了两声,后边那些都因为胸口针刺一般痛憋回肚子里去了,只有自己听到。 肖纵根本听不到孟聪明叫他似的,一身富丽堂皇,直出了门便走了。 孟聪明这才发现他早换好了出门的衣裳,照例的华丽富贵。他一看已经来不及再唤肖纵,正生气间,锦儿进来很温柔地道:“孟公子,赶紧洗漱吧。然后先喝了汤药,锦儿帮您吃饭。” 孟聪明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帮我吃饭啊?我吃饭要人帮的吗?” 锦儿不回答,只浅浅笑着,端着盛满了温水的铜盆朝他走了过来。 孟聪明挣扎抗议无效,于是便满面羞红但其实愉快地受用了。 喝过药,锦儿将早饭端来。 孟聪明虽然内伤痛得言不得语不得动不得,肚子却是饿得要命,刚才喝药时便放肆地咕咕直叫,于是完全向锦儿缴械投降,顺利地让锦儿将松软的蒸糕和热热的小米粥给他喂下去。 锦儿随即叫人收拾碗筷。 孟聪明很是过意不去:“哎,锦儿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什么替肖财主干活儿?” 锦儿微笑一下:“孟公子,能干活儿的人很多,但能保护别人的人,却很少。” 孟聪明啊了一下,向床栏躲了一下。 这个锦儿,有什么古怪? 家仆拿了碗筷出去,屋里又只有孟聪明和锦儿了,孟聪明兀地觉得有点不合适。孤男寡女,相处封闭的室中。 锦儿含笑道:“肖老板说你昨日惹到仇家,他出门的时候怕你不安全,让锦儿保护公子。” 孟聪明啊?了一声。 他其实早看出锦儿的古怪。都是习武之人,一个人有没有功夫在身,在一般人是万看不出来的,但有孟聪明这样身手的人,初一刻的愕然之后,已经看出锦儿身上必有功夫,而且颇为不弱。 且她虽然清秀沉稳,但说话爽朗而毫不扭捏,分明很有巾帼英雄的风范。 如此,孟聪明倒踏实了。他现在可以不拿她当一个少女来看待,而当成一个武林同道来看待,那两个人独处就不再那么尴尬。 孟聪明反正现在一动就疼,喝了汤药,缓和了一点,他突然感觉自己貌似闲得很,便靠在床栏上问道:“锦儿姑娘,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给肖老板做事?” 锦儿淡定大方,尤其眉宇间的英气和镇定,孟聪明觉得她,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锦儿微笑道:“我家和肖老板有渊源,凡事可以做到彼此相帮的。” 孟聪明讷讷道:“那你也不用帮他侍候我吃饭呀,这不是你干的活儿。” 锦儿莞尔一笑:“本来是不需要的。但目前需要。” 她随即站起来走到孟聪明面前:“孟公子,药力应该差不多起作用了,锦儿现在帮你全身推拿,松一下筋骨和经脉,让药力更好地在五脏六腑行走。” 第一九五章 松骨舒坦听汇报 孟聪明吓得直往后缩,抱住床头栏杆:“我不要!我不要松骨,你你你离我远一点。” 锦儿微微一笑:“俗话说病去如抽丝,若不赶紧推拿,留下后遗症便不好了!” 说罢,她一抬纤纤素手,孟聪明吓得又叫起来了:“不要!不要过来!一会儿让肖老板给我松骨就可以了……” 锦儿温柔和蔼地看着他:“孟公子,肖老板太忙了,他要支应的事情太多,还是锦儿来吧。再说肖老板手法多刚硬啊,还是锦儿的力道更合适一些。” 孟聪明绝望地惨叫了一声,紧紧抱住床栏杆,像大水蛭一样吸在上面,还将脸埋在枕头里。 锦儿仍然很温柔地笑着,慢慢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到他裹着被子还在哆嗦的后背上。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鸡蛋果子喽粥儿烫! 那是京城卖早点的特色吆喝。 孟聪明感觉着那放在背上的柔软却有力的手,快要吓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仆人道:“老爷回来啦?邵帮主,给您见礼了!” 只听肖纵道:“下去准备茶食送上来,招待邵帮主。孟公子怎么样?” 一进屋,两个人都不由大吃一惊。 孟聪明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身上半搭着红绫被,浑身舒展,满脸惬意。 邵震威指着孟聪明对肖纵道:“你说他受了重伤?怎么他现在比谁都美都舒坦的样子?” 肖纵噗地笑了一声:“邵帮主,肖某也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孟聪明翘起兰花指,美滋滋地对肖纵道:“我说财主,你哪里找的这么好的女医生?果然有钱人是会享受的,这一番折腾,真的舒服死了呀。” 肖纵扑地笑出来。 邵震威晕了:“什么?你不是说他身受重伤快要不治吗?那还给他找姑娘?这姑娘能治内伤恕我驰骋江湖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 孟聪明用手虚点了一下邵震威:“哼!你们男人,就是这样,老是心里存着坏念头,诬人清白!” 肖纵实在忍不住了,完全笑喷出来,半晌勉强止住笑,对邵震威道:“邵帮主,姑娘是有,不过不是做您想的那样滴。她真是医生,估计给孟公子妙手回春了。” 邵震威张大嘴巴:“这样神医?不仅神清气爽,我看他都改了性别,兰花指很到位……” 刚才跟着邵震威进来的,还有夜拾。 他倒是着急的不行,一下扑到孟聪明床前,焦急地道:“聪明大哥,你怎么样了?” 孟聪明跟个大青蛙似地摊在床上,似乎根本懒得动一下。他慢腾腾刚要说话,肖纵抢在前边:“夜拾,你孟大哥半点事没有,就是武功可得重新学了,你带带他就是。” 摊成大饼子大青蛙的孟聪明顿时想掀起被子坐起来,拧烂这个肖老板的嘴。 却突然发现,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动还是全身酸软。只是不动,便十分舒服。 这时,锦儿走了进来,款款地给肖纵行礼:“老爷,孟公子已经好多了。不会那么痛了。只是,他伤得太重,还需慢慢调治。” 孟聪明一看到锦儿,眼睛立刻亮了:“锦儿,你可要每天都来给我松骨呀。” 邵震威忍不住了:“我说什么来得,难道他心里存的是个好念头?一看到漂亮姑娘,我看他全身都酥了。” 一时,他又觉得在别人家里太唐突了,毕竟这是个女孩子。毕竟是在肖纵家里。随即咳咳了两声。 肖纵微微一笑:“锦儿,辛苦你了。我们都不在的时候,你就好好陪着孟公子。现在你先带这位夜拾小哥去旁边屋坐坐喝茶吃茶食吧,我们和孟公子有事要谈。” 夜拾不放心地看着孟聪明,孟聪明懒滋滋地一摆手道:“没事的,我已经基本好啦。我们有大事要谈,你先出去一会儿,我不碍事儿的!” 锦儿道:“这位小哥,随我来。” 她还没挪步,孟聪明便很上劲儿地道:“锦儿姑娘下午再来一次哈,我感觉我很有每天松两遍骨的必要。” 锦儿噗地莞尔一笑,带着夜拾出去了。 屋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了,邵震威哼了一声道:“我看你骨头早就松透了,还用预约什么松骨。” 孟聪明伸两开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有福不享,那是傻子。” 邵震威道:“杀手团的事,我找了你几次没有找到。给你飞鸽传书,却没想到,今日和肖老板来找你的路上,发现那鸽子被杀后的尸体。肖老板告诉我你的事,我还奇怪给你传书你为何还会遭了道。” “额?”孟聪明一惊。 肖纵道:“是的,没想到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孟聪明脑子迅速转着:会是谁?还用说,必是那令韩杰反叛的人。 自己在京城,应该并没有引起韦都的注意。但也主动招惹了一些人…… 邵震威叹口气,他显然心思沉重。 他被韦都叫去,狂骂了一顿,压力顿大。 他随即道:“更可怕的是,除了柳如笛和杜剑,我查出了其他和他们勾连的人。” 孟聪明瞪大眼睛:“杀手团?” 邵震威脸上的表情却很纠结:“可怕的就在这里,我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杀手团的人。能确定的是,他们确实和两人勾结已久,一直在卧虎帮里有很多小动作。但更可怕的是,他们都是韦都插在卧虎帮的人。” 孟聪明也惊了:“邵帮主,你是说,韦都安插他们进卧虎帮,是事先知会过你的?” 邵震威点头:“可不是怎么的,卧虎帮能平安到现在,也是接受了这些驻帮钦差的缘故。国相脚下,难呀!现在,最可怕的是,我不敢和韦都说,他们与柳如笛和杜剑有勾连。但他们也可能是与刺杀你的杀手团,有勾结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不告诉韦都,也是很可怕的。” 孟聪明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不过半刻,他对邵震威很坚决地说:“如果他们与杀手团有勾结,韦都必定不知道。所以,帮主现在还不必告诉韦都。” 邵震威点头:“公子这样说,我暂且算是踏实了。但时间久了,还是最终得有个决断。” 孟聪明道:“帮主放心,在下一定会努力查清此事。” 邵震威道:“我邵震威自然是百分百信公子的,但是,还有件事情要告诉公子。” 第一九六章 杀手团被杀手杀 孟聪明知道邵震威专程赶来,要告诉他的,必定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便道:“帮主尽管说来,我们既然肝胆相照,任何事都无须彼此隐瞒。” 邵震威神态凝重地道:“我一早就得到线报,城外发现七八具黑衣人的尸体。都是一剑封喉,且都只流了一点血。而且被杀的人均未蒙面。” 孟聪明蹭地坐起来,又立刻软绵绵地倒下去。 他一时有点又急又气,真是伤得太不是时候了。 可眼下,又有什么时间是能伤得是时候的呢? 邵震威道:“帮里的事,我暂且旁观,只要时机成熟就会随时清理内部。不然卧虎帮隐患太大了。” 他又转向孟聪明:“但是,这些杀手为什么在城外被杀,我却不能得知,只希望能帮你判断一下。” 孟聪明道:“那些人里,不会有韩杰吧!” 邵震威点头:“是的,没有。” 孟聪明对于杀手团的事情,并没有瞒过邵震威。 邵震威接着道:“他的情人,还有那个年纪最小的阿怡,也不在其中。” 这是孟聪明早就料到的,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死。 是因为背叛。 这样看来,韩杰应该命也不久了。他情人就是清理门户的杀手之一,是她暂时救了韩杰。未来如何,也许看韩杰的走向,能知道更多的内幕。 孟聪明道:“尸体在哪里,我要看一看。” 邵震威道:“我在路上得知,韦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他却将这件事与之前刺杀他和皇上的事联系起来。现在尸体已被京城总捕头秦楚异派人收走,并未让京城府衙染指。” 孟聪明一惊:“秦楚异本来应归京城府尹管,但他一直直接听命于韦都。” 他思忖着:“就不知道,这些死了的杀手,伤口什么样子,是一人所为还是众人围杀。” 邵震威道:“我已想到这一点,本来想派个利索的弟兄,潜入收尸的地方,削一片脖子给你。但又怕不是一个人所为,一片不够用。” 孟聪明不得不笑出来了,顿时胸口痛到乱抖。 他勉强忍住肩膀不再抽搐,指着邵震威道:“邵帮主,你不好害我的。案情还未查清,我先痛死了。” 邵震威道:“那秦楚异,自大猖狂,极不好说话。而且一直跟着韦都混,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孟聪明想了想道:“你告诉我藏尸处在哪里,我潜进去看一下。” 邵震威还没说什么,肖纵先摆着手叫起来:“这可不中!你现在根本没有武功,还有伤在身。虽然你进去不是和人拼斗,但万一被发现,跑都跑不了。” 孟聪明道:“问题是,必须我去啊!你们又没有这么好的眼力,看得出是一人所为还是多人所为么?” 邵震威思忖了一下:“可惜我不使刀。” 肖纵道:“我使刀,可惜我绝看不出来。” 孟聪明真是无语:“那你俩拦我干什么?” 邵真威道:“莫慌,让我好好想想,我帮中有没有使刀弟子可以做这件事的。” 孟聪明哎了一声:“怎么可能有?卧虎帮整个都不以刀见长。你们不是使棍的么。” 邵真威啊?了一声,然后点头道:“是了,当初怎么会想起全帮使棍的呢?分明没有刀好使。” 肖纵道:“打狗呗!” 孟聪明又扑地笑了,却马上捂住胸口:“哎,柯伯父,汪一恺。这些大高手啊,都没有一个在。” 肖纵想了想:“我有一个办法。” 他刚说完这句,就有人轻轻敲门。 肖纵一听:“是锦儿,”看来他一听敲门声就知道了,说声,“锦儿,进来吧。” 门开了,锦儿端着一个薄胎白瓷碗进来,碗里还冒着热气,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邵震威这才注意她穿着紫色布小褂,靛青色布长裙,却说不出的清秀与干练。衣饰朴素气度却完全不像个普通侍女。锦儿用清爽干净的声音道:“各位老爷说的太久了,孟公子现在需要服药。” 肖纵对邵震威道:“我有办法了,邵帮主可以放心回去,一会儿只需告诉我存放尸体的地方便可。” 邵震威出来时间久了,也是着急:“我是得赶紧回去,一切都是我手下在办理然后通传我,我得回去弄清楚这些事情,然后马上派人告诉你。” 他正要出门,夜拾却也溜了进来。 他心里着急惦记着孟聪明,便跟着锦儿进来了。 此刻,他一直跑到床前,拉着孟聪明的被角:“大哥,我不走了,我留下在这里侍候你!”说罢眼睛也红了。 孟聪明却道:“你要好好在卧虎帮跟邵帮主学武,不要这么没出息来惦记着我!再说,”他看了一眼锦儿,锦儿也将药碗放在他床边的桌案上,含笑看着她,“再说有锦儿姑娘照顾我,她是专业的!” 夜拾看看锦儿,心有不甘,但也实在没办法,邵震威也叫他:“武功刚有了进境,孟公子有专业医生照顾,你不要心思不专!”夜拾还是很怕邵震威的。这不仅是帮主,还是他师父! 孟聪明召手请邵震威走到近前,小声道:“夜拾是杀手团逃出来的,帮主关照下他的安全。” 邵震威点头道:“放心。” 随即他一:“你俩都是我的晚辈,我都很关爱的!” 孟聪明滋了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邵震威又向肖纵告辞,夜拾默默地跟在邵震威后边,两个人已经走出屋,孟聪明突然又喊了一句:“好好学武,记住!” 夜拾含着眼泪,跟着邵震威走了。 肖纵将门关上,然后道:“孟公子,你不必再去涉险,锦儿可以去的。” 孟聪明正在喝药,一听这话,差点药都喷出来。他将喝了一半的药碗放在案上,道:“财主你没搞错吧,你自己认不出就算了,怎么可以叫锦儿去,多危险你知道不?” 锦儿忙道:“是什么事情?” 肖纵将事情一说,锦儿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孟公子,您完全不必担心。我家祖传的刀法,我学武虽不很精,对于各种兵器的刀口倒是专门研究过。肖老板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才会提这个建议。况且,我本来就是做和公子差不多的事情,这件事也是我要了解的,所以您既不必担心也不必阻拦。” 孟聪明不由坐直了:“锦儿姑娘,我看出你是个有来历的人,你能否对在下坦诚以告呢?” 第一九七章 锦儿和夜拾 肖纵道:“这你还看不出来?亏还是神探。我让锦儿照顾你,本就因为她是这局中人。锦儿当然不是使女,她是我远房表妹。你知道,我祖上是被北燕灭了的皇族一脉。锦而儿所在的族裔,仍然存在,并且有自己活动的一方地域。锦儿也是族长的女儿。因为一向弱小,所以必须有人在京城随时了解动向。为了障人耳目,我才假意做了局,将她买做我的使女。但其实,她有她的任务,我只给她个身份,并不介入她的任务中。” 孟聪明忙道:“失敬,果然一看姑娘就不是普通女子。” 肖纵道:“其实,我本来没有想让她帮你的。只是你出事后,我和锦儿迅速商量了一下。” 锦儿也点头:“孟公子要做的事情,也是锦儿期待的,希望能全力以赴帮助公子。” 肖纵微笑道:“所以,给你松骨治病,只是锦儿的副业。你遭受杀手团的围杀,现在又失了武功,日后再做事必将更加危险。锦儿手下有一只快刀团,是族长找高人多年训练出来的一班武士,刀法十分迅猛和精奇,而且带着大漠的剽悍。其实,” 肖纵将手按在孟聪明肩上:“我只是将你的安全,交给了锦儿而已。这样我好专心去做生意,省得你影响我赚钱。” 孟聪明噗地笑了,他坐在床上拱手道:“如此,便谢啦!” 锦儿道:“既然有重任,我便等到卧虎帮信息传来就行动。” 肖纵点头,锦儿便要退下去。 孟聪明却突然想起什么,急唤道:“锦儿姑娘,请等一下!” 待锦儿停下来,一又秋水般明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他才拍着脑袋道:“我竟忘了夜拾的身世,他是从杀手团逃出来的。” 肖纵和锦儿互相对望了一眼,孟聪明道:“要夜拾和锦儿一起去,会不会有危险?毕竟他武功未成。” 锦儿想了一下:“杀手团使剑最顺手。但他们显然有目的的模仿过一些武林名宿的刀法,虽然比不过剑术,但也应该说有一定火候—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杀手都被杀死。” 锦儿停了一下又道:“我本身武功和江湖高手相比也是望尘莫及。但我有我的方式,应该是万无一失。夜拾小兄弟够机灵,我告诉他和我一起。” 孟聪明点头,却随即道:“姑娘不是普通人,聪明相信姑娘。请一定保证夜拾的安全” 锦儿道:“夜拾如果是京城一个普通男孩自然没有任何问题。但眼下,必会有人注意到他。” 孟聪明点头赞许:“果然和在下所见略同,我已叮嘱过邵帮主,那就将夜拾交给姑娘啦。” 锦儿莞尔一笑,便拿着茶盘就要退下去。 孟聪明看到她马上离开的意思,顿时又舍不得了,他搔搔头皮:“姑娘既然都来了。不好现在就再松一次骨么?” 锦儿不由笑了:“你这神探,骨子里还是有点贵家公子娇生惯养的派儿,这松骨也会上瘾的么?这个手法一日最多两次,什么都不可贪多。”她含笑的大眼睛看着孟聪明,“锦儿先将公子最重要的事情搞定再说!” 说罢她便告辞走了。 孟聪明将手枕着脑袋喃喃道:“这下好了,难道我彻底休息了吗?” 他又靠在床上:“财主,你有这么好的表妹,为什么要喜欢若莎公主呢?我觉得锦儿什么都比若莎好,最主要的,若莎她现在还喜欢着一个无赖。” 肖纵一怔,随即呸了一声:“这事儿是随便乱说的?我和锦儿的亲戚关系其实一点也不近。但我们就像亲兄妹,我就盼着,将来她能找到那个她真正喜欢的人。” 孟聪明点头:“锦儿姑娘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不是她真正喜欢的,确实委屈了她。” 肖纵嗯了一声:“她比你还大,已经二十了,哎,也真是个愁人的事。” 孟聪明从肖纵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他想,锦儿一定是心里已经喜欢着什么人,也一定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肖纵应该是知道内情的。 这表兄妹俩,还真是有点像。 锦儿显然是带着夜拾走了。 孟聪明又被收拾了一遍,骨松得简直不要太爽。 此刻软绵绵地葛优瘫在柔软的红绫被下,很有史湘云醉眠芍药裀的意态。 肖纵来找他:“锦儿收拾完你,已经去了。只等她把消息传回来,我们现在……” 他突然停下了。 孟聪明半闭着眼睛,摊手摊脚,那个意态慵懒啊!让肖纵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对牛弹琴。 他按了按孟聪明的肩膀:“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下一步……” 孟聪明仍然半闭着眼,从嗓子里哼出悠细的声音道:“知道了,肖老板。等锦儿告诉我她的答案就是。况且,她答应带给我一块皮,辅助验证。此刻,让奴家好好歇息一下的。” 肖纵这个气:“啊呸!紧张成什么样子了你懒成这样!我是说,等锦儿这段时间,我带你去普济寺。锦儿只能让你伤痛缓解消失,不能从根儿上恢复你武功。我带你去普济寺找高人。” 孟聪明眼睛突地睁大了,放出亮光。 他猛地坐起来,肖纵都吓一跳:“你干吗?” 孟聪明啪地打个响指:“想不到肖老板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蹭地跳下地:“那还不快走!” 孟聪明又完全恢复成了那个精力旺盛的神探样子。 肖纵要给他弄顶轿子,他不肯,说已经不疼了,非要骑雪青马。 肖纵道:“你现在既已受伤,就要给人家一个深居养伤的样子。骑个大马招摇过世的怎么个意思?” 孟聪明不服:“躲在轿子里,别人袭击,不成关门打狗了?” 肖纵一下笑喷了:“你是狗哇?” 孟聪明猛醒,突然也悟到现在京城气氛不寻常。好在还没有让韦都关注到自己。哼,坐轿子就坐轿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屈下身,肖纵一抬下巴,一个秀丽天成的小丫环上来扶住孟聪明的胳膊。 “哎哎干什么,”他挣了一下,挣脱了小丫环。虽然没武功了,对付个小丫环还是可以的。 他冲肖纵嚷嚷:“你扶我一下啊,不要上女的!” 肖纵上前扶住他胳膊:“事儿真多,锦儿你咋么不拒绝?” 孟聪明哼了一声,已经被肖纵塞着进了轿。他挣扎着:“慢点慢点你!跟塞蒲包似的!” 第一九八章 突兀曲声 他坐进了轿子,突然从轿里伸出头来,神气活现地道:“告诉你,我们俩可是清白的!” 肖纵按着他脑袋将他塞到轿子里:“你倒想不清白呢,锦儿也得能答应啊。” 孟聪明在轿子里坐稳,哼了一声。 只听外面管家宏亮的声音:“起轿啦!肖府内眷出行,诸人闪避!” 孟聪明又要从轿里将脑袋伸出来:“什么什么意思?谁是你内眷?” 肖纵还没容他头伸出来,已经又将他塞了回去:“呆好!我通过人孝敬了韦都,捐了个不用上班的小官,我的宅子现在叫府。我是肖大人,要晓得。” 孟聪明从轿子里伸出脚,准确地踹到肖纵踩在马镫里的脚上。 “哟喝,小娘子够厉害呀,这腿的柔韧性可真不错。” 孟聪明气的,呸吧你! 又想,肖纵果然老道。朝野腐败,在韦都影响下,各级官吏横征暴敛的,国朝财力也比不得盛世,国库空虚的要命。 韦都才想出这卖官鬻爵的勾当。不过他将这大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的亲信也跟着分杯羹。肖纵借此才能钻了空子。只是国朝便更加国力衰弱下去。 轿子忽悠忽悠,走在京城中的青石板路上。 偶尔有京城居民经过,好奇地看一眼肖纵。 这个骑在马上的人,穿得真华丽!轿子里的人,想必是他美貌的夫人或小妾吧。 不一时轿子出了城门,往城东继续走。 孟聪明给忽悠的烦坏了。 轿子不像马车,不可能走快。但肖纵非说马车颠簸,一定要坐轿。 但孟聪明除了很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坐过轿子,长大之后就都是轻功窜来窜去,当然最多的是骑马,和轿子这种阴柔属性的东西再没有任何瓜葛。 此刻他快被晃晕了,他终于忍不住又伸出头来:“财主,什么时候到啊?” 财主道:“大登峰下的普济寺,你不知道啊,这不刚出城门嘛,远着呢。” 他看一眼孟聪明从轿子里伸出的脑袋,差点笑喷:“快缩回去缩回去!还嫌自己不够显眼是吧?” 孟聪明无奈地缩回到轿里,真是又闷又枯燥又晕轿,简直的难受死了。 突然外面传来不知名路人苍凉的唱曲之声,在少有人迹的郊外听起来格外悠远。 “恨只恨断头韦暴敛横征,众苍生尽做了这乱世之民……” 孟聪明又一惊,伸出头来:“咦,虽然这里是荒郊野外,什么人敢在这里唱这个曲文?” 肖纵也惊了一下,遂道:“你缩回去,我去看看!” 孟聪明这次倒听话,赶紧缩了回去。他想,那人若不是想引起他们注意,那他们也不要再弄出大动静,以免那唱曲之人出了意外。肖纵已经没有声音的飞掠而去。 孟聪明已经缩回轿中,像小娇娘一样将帘子掀个缝偷看,不由赞道:“这财主,好俊的功夫,还不满足!”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肖纵又回来了,落到马上,落得怎么这么合适。 孟聪明道:“是什么人?” 肖纵摇摇头:“就唱了那两句,我根本连个影子也没追着,就好像这人从来没出现过。我都怀疑是不是山谷的风声。” 孟聪明心里一惊:这也是朝廷如此,怪相频出啊。 路渐渐不平起来,孟聪明被颠得忽上忽下,肚里简直翻江蹈海。 过了一会,孟聪明又将脑袋伸出轿子:“呸呸财主,不行了!我要求下轿走!” 肖纵道:“你现在没轻功了,还受了内伤,走不了几步的。” 他呼哨一声,轿夫停了下来。 一个丫环上前掀开轿帘,那个极秀丽的小丫环,便上去搀扶孟聪明。 孟聪明急了:“快走开!不许碰我!” 小丫环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孟聪明急不可耐地钻出轿子,赶紧呼了两大口新鲜口气。 却不想这一使劲吸气,胸口又刺痛起来,他急忙停住,徐徐吸着气。 待肺里换了新鲜空气,他这才得空,指着两个小丫环:“你,还有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要争取的,首先是自由行走权,自由上下轿权。” 两个小丫环都很小,只有十三四岁,惊惶地看着肖纵,以为自己差事没做好。 肖纵微微一笑:“要她们,也是障人耳目需要,这里是个凹遢子,罕有人来,一会儿上轿她们还得后面跟着的。” 孟聪明哼了一声:“她们坐马车,我坐轿子,不公平!” 肖纵道:“怎么如此耐不得?一会儿治好你的伤,就自由飞翔,多好。忍这一时吧。” 孟聪明嘟嘟囔囔又上了轿,轿夫再度起轿,轻快地走起来。 天气干冷,树枝无叶,全都光凸凸的。天空偶尔有一只寒鸦飞过,余却是一片寂静。太冰冷的冬天,若干日子之后,这里会不会被一片战火染红? 这回轿夫倒是走得极快,再不像刚才那样慢悠悠。 孟聪明突然明白,在城里走得快引人怀疑。现在出了城,而且离城门已经一段距离。又是初冬,行人稀少,自然就快了起来。 不一时,孟聪明感觉离京城应该已经很远了。 他知道大登峰和京城的距离,觉得差不多已经该到了。 他又将脑袋从轿子里伸出来:“我说,是不是快到了……” 然他话音未落,却只见红色寺院墙壁飞快地向后闪,前边露出灰色的山路和两旁光秃的灌木丛。神探武功没了,反应却快:“怎么回事,难不是普济寺已经过了?你们怎么还在飞跑,快停下,哎哎快停下……” 旁边马上肖纵一探身,伸手又将他的脑袋塞回轿子,将轿帘一放:“不许放慢脚步,加紧走!” 轿子奔得更快了,肖纵座下的马得得小跑也跟着。 这节奏分明有点吓人! 孟聪明坐在轿子里狂惊。 邵震威回去了,锦儿走了,瞧笑天不知踪影,柯伯父和柯云早已驰还蓟州。 整个京城,现在他就只和肖纵混在一起。 妈呀! 孟聪明突然掀开轿帘,就往外蹦。 肖纵在马上一个翻身,飘飘落在他面前。 孟聪明没武功了,显得肖纵身手多么漂亮。 因为孟聪明抬手一掌击去,却完全软绵绵的,肖纵一抬右手捉住孟聪明的手腕,左手一抓他胸前的衣襟,就把他整个人都拎起来,再度塞回轿子。 孟聪明整个人撞回轿子,他两手抓住两边的轿杆,一用力就想再蹿出来,却不想一个人旋风般也进了轿子,一屁股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住孟聪明的脖子:“老实点儿!轿子塌了你赔啊?”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轿底便漏了,孟聪明和肖纵的脚都落到山石路上。 这轿子还真塌了。 第一九九章 崖底故人 孟聪明妈呀叫了一声,肖纵手臂一拎,将孟聪明抱在怀中,同时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轿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按着肖纵刚才的命令一二一二的跑得欢。 不过这下肖纵可累坏了,抱着个大活人跟着轿子节奏一起跑。孟聪明回过神来,索性搂紧肖纵的脖子,趴在他胸前,一二一二地数起了拍子。 抱个大活人跟着轿子跑,再如何肖纵也累得够呛,差点喘不过气来。他用尽丹田之力吼了一声:“快跑,不许慢下来!” 孟聪明倒是很悠闲,搂着肖纵的脖子,两条腿还打起了秋千。 肖纵骂道:“小兔崽子,到地方老子非削你不可!” 孟聪明看脚下,知道这里已经是向上的山路,都是铺着碎石子的路。 普济寺在大登峰底向上走一点的山坡上,基本还在山脚,他们现在是往山上小跑而攀爬,自然很费力气。 孟聪明正好看到肖纵下巴,听到他忽哧忽哧的喘气声,便伸手攥住他的胡子,悠悠道:“肖财主,你老实告诉我哦,为什么过了普济寺不停留?” 肖纵道:“呸!老子说普济寺,说的是普济寺这个方向,哪里说是普济寺里边啦?” 孟聪明还攥着他的胡子:“肖财主,你说,庙里一进门的金刚和天王,他们有啥子区别?” 肖纵又呸道:“是老子想杀了你的区别!” 说到了这里,肖纵突然一个掠起,带着孟聪明冲破轿顶,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一点山路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便跃上了枝条间,又一登最粗的一根枝条,便向着和山路向反的,幽深不可知的深谷急坠下去。 “啊!!!!!!!!”孟聪明要死地大叫起来。 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们已坠入到峭壁上伸出来的丛丛树枝下面,声音已经全被挡住了。 而那顶轿子,还在一二一二的跑着。 眼看快要到底了,肖纵突然再一踹石崖,便带着孟聪明横空飞去,十多丈后,飘然落到了谷底。 肖纵狂喘着将孟聪明放在地上,孟聪明趔趄了一下。 肖纵横声道:“自己进去!老子喘会儿!” 孟聪明定睛一看,眼前是一条缓缓流淌而过的小溪,阳光透过峭壁伸出的树枝照在小溪上。正是初冬,小溪还没有上冻,清可见底,清澈的溪水被阳光照得白亮亮的,如一块块的银子。 而在小溪对面,孟聪明分明看到一座小小的茅屋,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屋顶袅袅有炊烟升起,却没升多高就随风飘散了,这样山上的人,也不会知道这里有座小茅屋。 孟聪明痴了。 他似乎觉得,这是在他十分遥远的记忆里,应该十分熟悉的景象。 他不再管肖纵,踩着小溪水里的石头,走到了很近的对岸。 他静静地看着那小屋,顿了一下。 仅仅一下,便踩着粗砺的石头和枯草根,朝小屋走去。 还在后面隔着小溪倒气儿的肖纵心道:“这就不管老子啦!也对,待会看他有多惊诧吧!” 孟聪明走到小茅屋前,轻轻叩了叩门。 门一开,一个猴脑袋倏地伸出来,冲他摇来摆去。 孟聪明吓一大跳:“瞧笑天?难怪这几天见不到你的影子!” 瞧笑天急忙将他拉进屋。孟聪明还在絮叨:“肖纵找的神医不会是你吧!那我太失望了,我觉得还是普济寺的隐士更靠谱一点。” 他突然呆住了,屋中还有一个人! 蓝色长袍,斯文秀气的长相,看到他进来,那人也徐徐站了起来。 荡肠生! “记得吗?我就是这里的头顶上,悬崖上,跳下来的。” 孟聪明定定地瞪着他。他已经没有武功了,见到荡肠生也没有激发起什么斗志,能让他的功力大增。 他突然接受锦儿的松骨大法,不那么痛了,但整个人真是无力的很,一根葱都难攥得住。 “荡公子,你隐藏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又这么多年以一个文弱书生面对世人,你可有什么解释吗?” 荡肠生盯着他:“你需要我有什么解释?” 孟聪明眉头一皱,瞳孔收缩:“你刺杀韦都,我估且不认为你是个不良之人。但你为什么在我父亲去世前,与他有过接触?我父亲又为何送你含嫣花?” “况且,”虽然没有武功了,但孟聪明却半点不胆怯,他向前迈了一步,更近地逼视着荡肠生,“并且,那花并不是含嫣花,是青蒙花的变种,是有毒的!” 瞧笑天在一旁都吓愣了,看荡肠生完全没有分辨的样子,急忙蹿过来道:“怎么说的这是,财主给我传信,让我找到荡公子给你治伤。哎,我也是知道他跳崖的事情,想着他不一定还活在世上。我可是用了我储备的银子,调动了我所有内线外线都没找到他,幸亏阚青来找我,才得知他还活着。你俩难道还有什么过往?” 荡肠生却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孟聪明突然朝瞧笑天大吼道:“青蒙花是有毒的,我父亲的死直接与青蒙花有关。他难道不该对我交待些什么?他匆忙跳崖却没有死,难道不是怕我追问他这件事?” 瞧笑天这下真吓住了,他倒退了两步,刚才孟聪说的所有话,他全都听清楚了,一句也没漏。此刻,他怔怔地道:“孟老弟你淡定。荡公子一接到信知道你受了重伤,马上让我带你来找他,事情总可以说清楚,你不要太着急。” 可孟聪明大吼两句,突然又牵动胸口的内伤,霎时间脸色惨白,手捂住胸口,人也快站不住了,瞧笑天急忙上前扶住他。 荡肠生也不再面无表情地伫立在那里,也急忙上前来扶孟聪明,却被孟聪明甩脱了。 荡肠生却不在意,马上从身上拿出一丸药,显然是早已备好的:“快给他服下去。” 瞧笑天都蒙了,这下他又糊涂了,该不该给孟聪明吃这药撒? 他一晕之下大叫:“财主,你还不快进来!” 他叫的当儿,孟聪明一把从他手上夺过药丸,扔到嘴里,噎了三下才咽进去。 随后瞪着泛着血丝的眼睛对瞧笑天道:“吃就吃,死了就半夜找你去!” 瞧笑天松了一口气:“兄弟,你吓死我了,你心里还是有分派的。” 这当儿,肖纵也进来了:“怎么怎么,出什么事了吗?我就倒这一口气喘一下,你看你们就出事。” 第二00章 旧案新踪 荡肠生急忙对肖纵拱手:“谢谢肖兄照顾孟公子。” 肖纵也呆了:“啊?你找的神医就是他呀?我怎么觉得去普济寺里找个隐士更靠谱呢?” 瞧笑天无语道:“我又不是京城人,我哪认识什么普济寺的神人,我费多大劲儿才把荡肠生找到。按照最后一个见过荡公子的孟神探的说法,荡公子跳崖后不知所踪了。” 他说着,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噎下去那丸药,大眼睛仍然瞪着荡肠生。 他虽然是个乐天开朗爱搞笑的青年,却不是情绪急躁,经常大起大落的人。但此刻,他必须要荡肠生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刚才路上那曲文,是你唱的吧?” 荡肠生平静地望着孟聪明,但分明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孟聪明却紧逼道:“你哪里来的曲中的情绪?你为何……” 荡肠生虽然脸上表情很镇定,但谁都看得出他内心是很激动的,他用眼神制止了孟聪明,随即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两位略微回避一下,我和孟公子好好谈一谈。” 瞧笑天迟疑道:“你俩跟俩冠子竖起来的公鸡似的,我们怎么放心离开?况且,外面北风呼呼啊。” 荡肠生很是无语,看得出,他不是个性格冷硬的人,虽然他的武功相当狠辣。 “两位,旁边的厨房,有灶,是最暖和的,二位去那里暂且呆呆。” 他又对孟聪明道:“谈过之后,我会负责你的伤。” 肖纵拉了瞧笑天一把。瞧笑天极度不放心地跟着肖纵走了。 荡肠生倒了一杯热茶给孟聪明:“这一路,对你怎么也是很辛苦,又冷又有伤,喝一点吧。不是普通的茶,是补血温润五脏六腑的。” 孟聪明不知怎的,竟然就接过了茶杯,毫不怀疑就喝了一口。 荡肠生也坐下,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我的过去,也不用和你讲太多。因为你认不认得我都没有什么要紧,只说和孟大人相关的吧。我父亲曾经受过孟大人的恩惠,后来我父母早逝,父亲去世前嘱咐我办完他的后事,便来京城找孟大人。既是通告一下父亲的事情,也是希望孟大人给我寻一个出路。孟大人看到我,非常高兴,因为之前他也有意提携,但父亲不愿意攀附。我当时就是一个读了十多年书,等着科考的书呆子,完全不谙世事。” “那次见面,正是令姐要出嫁之时。因为孟大人不能去送,江南老家的人都是连镇子都没怎么出过的小地方百姓。因此孟大人让我随送亲队伍一起去河东,主要让令姐不要感觉是孤零零一个人远嫁。孟大人将我引荐给了令姐,但也只见过一面,只是为了告诉令姐,她不是孤独的,是有家乡人送亲的。之后我就只呆在送亲队伍里。从河东告辞之时,我们都没有获准与王妃见面了。后来我明白,参与亲王的送亲事宜,就是有了经历,孟大人就可以很快帮我谋个职位。回京之后,孟大人说安排入仕难度很大,让我跟在他身边做文书,拿一份俸禄,待科考之时再参加会试。我当时没有接受,我已经是成人,可以在京城一边找份差使一边待考。如果住在尚书府里,将来考中了别人也会说三道四。但京城太贵居大不易,我也不想接受孟大人的银子,便到京城附近的小县城待考。但是事出意料,孟大人突然病了,病得很急。我接到信赶到京城,孟大人已经病得很严重。” 他抬头看着孟聪明:“我虽然还没有参加科考,但孟大人考过我学问诗书,很是赞赏我,所以才要留我在身边。那次他病重显然已经快要不治,他拉住我的手嘱托我,” 他又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一言不发。 这件事,虽然吊诡,但在那个年代,也是常见。 荡肠生接着道:“他似乎对王妃虽然很惦念,但是并不太担心。他拉着我的手,一直不断地嘱咐我,让我暗地里保护你。他说韦都和他周围的一班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没有其他挂念,只有你这个儿子,叮嘱我一定关照你顺利长大,将来再为孟家延续香烟。” 孟聪明呆住了,他想着,当年他太小,父亲真是非常慈爱,要把他宠上天去。但他心智未全,并不能和父亲有深度的交流。成年之后,他回想到和父亲母亲只共处过那么短的时光,心里就常凄然。 荡肠生接着道:“其实当时我就怀疑,孟大人是被人害了。我更急切的,是想找到凶手,替孟大人报仇。我当时在病床前,也是神思恍惚,脑子不能集聚在一起想事情。但我当然是一一答应,尤其是保护你,照顾你这件事。临走,孟大人让人移了几枝含嫣花。他显然很重视这花,告诉我是为了令姐而种,但是他病势沉重之后,才知道那花匠已经离开京城,他派人再寻不见,病体使他无法再去顾及这花,所以让我想办法找到能在北方续种含嫣花的人。” “之后,我要做的就两件事。一是在后面关注着你,二是寻找花匠。但两件事很快就都有了变故,一是王妃和柯大人都很关照你,又将你送到黄山,至少暂时安全不用担心了。二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原来的花匠,而新找的花匠一听在北方种含嫣花都异口同声说没这个本事,另请高明吧。于是,我暂时放下你的事情,开始自己研究移植含嫣花。” 说到这里,他又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捧着茶碗,也瞪瞪地看着他。 “或许你还不知道,我开始研究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含嫣花,是有毒的青蒙花!显然那花匠骗了孟大人,”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泛出了泪水。 孟聪明也不由泪眼朦胧。一刻间,他相信了,荡肠生是个好人。 事实上,他始终没有从心底去认为荡肠生是坏人,虽然他曾经不得不怀疑他。 荡肠生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我本来读书好,脑子也不慢的。连孟大人都常夸我,所以发现青蒙花之后,我马上和孟大人的去世联系起来。我四处查书,寻访名医,终于我能够确定,青蒙花是有人有意移植在尚书府,以便和孟大人当时患的疾病相冲,可以至孟大人于无可挽回的境地。而且,” 他喘了一口气:“那花,是令姐去了河东之后,孟大人和孟夫人思念女儿,才请人移植的。我想如果令姐在的话,应该能看出这不是含嫣花!” 第二0一章 飞上崖顶 孟聪明攥紧拳头,他声音都噎在喉咙里,却还是开口了:“谢谢你,大哥!” 荡肠生一时热泪涌出,他忍了半刻,方道:“从那时起,我真的顾不得管你的事情了。我知道,这是你做儿子的责任,但是我不告诉你,我要把这件事查出来。你有你的大事去做,当时孟大人也暗示过,虽然让我保护你,但你作为孟家独子,是有家国责任的。”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是个做事很规矩,刻板的人,我马上整理了一下我要做的事情。一是我要查出是谁害死的孟大人,一定要去报仇。二是即使查不出,韦都也是我的敌人,我决心去学武功,将来就算舍一条命,也算做了有意义的事情,不是枉度一生。但是,武功我找到名家去学并且正式出师了。但暗害孟大人的人,我始终不仅没有找到,而且根本敛不起线索。一晃十多年过去,你从黄山下山了,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有了新的安排。我决定让你自己去查孟大人的死因,这确实是你的责任。但是为了帮助你,不论是不是韦都害的孟大人,我都要组织对他的刺杀!我甚至认为,是他的可能性有八成!韦都是个专横视生命如草芥的人。但对于你父亲不同,孟大人毕竟是成王的岳父,柯大人的盟友,韦都只能用暗的手法。虽然韦都平日做事很粗放,但如果想对付孟大人,他会想得很周全。所以我决定刺杀韦都。” 孟聪明瞪大眼睛:“荡大哥,但无论如何,就算父亲对你有恩惠,你也不能用你的一生去报答啊,这让我又如何去报答您呢?” 荡肠生道:“你称我为大哥,不就是报答了么?这次刺杀韦都未果,我手下的人,除了那两个,也基本都损失了。就是阚青找到了我,他怕我不愿意见你,只提及是被你救了。不想后来你受了伤,我听到消息,赶紧让阚清告诉了瞧笑天,我们才有机会又见面。” 孟聪明低头道:“大哥,我明白您的意思,既然父亲被害,并非病故已成事实,便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这件事交给我便好了。大哥日后有什么打算?” 荡肠生长叹一声道:“国朝运势实在让有良心的臣子百姓担忧,上次刺杀失败,我组织的小团体差不多全军覆没了。但大家都与韦都有仇,都是宁死无悔。至于我,眼下的事情,就是给你治伤。我研究青蒙花毒,查了所有百草类的书和医书,访了无数名医,又结合自己的武功,现在我是个大医家了。我先治好你,然后就去柯家军投军。” 孟聪明竟然顿时不舍起来,这个父亲故交之子,比自己大十多岁,曾经与父亲那么亲密地相处,又默默关注自己,为解父亲奇怪亡故之谜,重新学习武功和医术十多年,实在让他吃惊之余,对他产生了依恋。 但去柯家军,对荡肠生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他虽然才气过人,但终究不是个对阴谋和探查都很擅长的人。只是孟聪明突然对他有了依恋之情,心里很舍不得他离开。 毕竟在京城,一个人住在孟府,更常有孤独之感。虽然结束京城的事情,他也会赶去蓟州,但此刻却想和荡肠生多待一会儿。 荡肠生却像知道他的心思,对他道:“我其实很想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帮你。但是又实在不擅长查探动脑之类的事情,这些年的经历真是很好的证明,况且柯大人那边十分缺人。不论是能上阵杀敌的人还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再说瞧笑天和肖纵都能力出众,他们会是你的好朋友,更是好帮手。” 一时间,温暖的小茅屋里,洋溢着一片和谐温馨的亲情气氛。孟聪明点点头:“听大哥的。” 这是最后阶段和父亲亲密接触过的人,孟聪明似乎从他身上,感染到一些父亲的气息,亲人的气息。 荡肠生笑道:“我的医术真的不错呢,来,我帮你好好医治一下!” “哦,”荡肠生收回手,他只是先诊断了一下,“你这次受伤真的太严重了,我可要警告你,日后不要太拼命,你人生有个两三次这样,可就很严重了。” 孟聪明道:“大哥,很严重,是严重到什么地步?” 荡肠生思忖道:“就是毁灭性的啊。” 他走到厨房:“你们两个回去吧。” 那俩一晕:“干什么?你要和神探单独共处?有没有搞错?” 荡肠生笑道:“怎么,不好么?晚饭时分,他自己就可以回去了?” 肖纵瞪大眼睛:“轿子可走不了那么快!” 荡肠生噗地笑了:“谁说要坐轿子,他是官家太太还是富贵人家小姐?他有腿有轻功的。” 瞧笑天和肖纵互相看着,一个啊?一个咦? 他们虽然都是资深武林人士,又惯闯江湖,却不敢想笑荡肠生这么轻易就能给孟聪明武功恢复了。 要知道,他内伤之严重,肖纵虽然不谙医术,心里也是有几分明白的。 荡肠生噗的笑了:“这山谷里,轿子来得吗?我包他回去的时候,自己跃上去。” 瞧笑天猛地站起,一把拉住肖纵的手腕:“这还等什么?兄弟,咱俩走~留他俩在这得瑟好了……” “对,锦儿应该已经回来了,我可得赶紧去看看她脖子鉴定得怎么样了!” “那完事之后你不请我喝酒么?这么久没见?” “那还少得了你老瞧的?” 两个人拉拉扯扯,便奔山崖脚下而去。 荡肠生回到屋中,看到孟聪明兀自发呆。便道:“怎么,觉得心里不踏实么?你没听见我和他俩说,包你自己能蹿上去。” 孟聪明点头:“我是在想,也许之前,我确实有不稳妥之处。” 荡肠生道:“人都是不断检省自己么。” 半山腰的碎石山路上,突然两个人不知从哪冒出来,跃过山路边的半人高的灌木丛,稳稳落在路中央。 “你的轻功和武功都没有问题了。内息,”荡肠生将手按在孟聪明肩膀上,用力朝下按,却感到一种很强的反强力量,他按在孟聪明肩膀上的手开始加力,那个反弹力量却更强。 荡肠生持续加力,却突然噢的一声,被弹了出去。 孟聪明吓坏了,大叫一声:“荡大哥!” 荡肠生却在空中转身,脚一蹬路边的树干,身体飞起,在孟聪明面前飘然落地:“好大的力气!” 他看着孟聪明:“你的内息,全部都在!只是又被你自己给搞乱了。你应该知道怎么调内息,眼下独一无二的情形出现在你面前,自己去处理吧。” 说罢,他对孟聪明说了一句再见。 几乎孟聪明都没看清楚,荡肠生已经不见了,只听得到山间阵阵松涛声。 第二0二章 杀手的背叛 孟聪明忍不住叫道:“荡大哥!” 只听荡肠生的声音又从山谷间传来:“下山去吧,拿好你的刀!” 孟聪明明白,荡肠生的意思是,内息既然短时间无法调通,那么兵器的作用就太重要了! 没有内息的人,刀就是斩敌之剑,护身之符。 这条路对他并不算熟,毕竟他在京城时间还很短。但五六十里的路,于已经恢复轻功的他,也着实不算什么。 今天无风,天气晴好,但北方的冬天,空气中都带着凛冽的气息。 虽然内力已无,但他特意没有去驿站中选马,虽然他一向很喜欢骑马的感觉。此刻,他心爱的雪青马,还在孟府里。这几天,想必茫然失措,不知道主人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洪老伯一定也在想着自己,但他一定会把雪青马喂得饱饱的。 孟聪明欲飞奔回城,他惦记洪老伯和雪青马,但是他必须先去肖纵那里找锦儿。想必夜拾也一定在等他。 他一急,加了一把力,足下生风。 他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虽然内力俱失,但施起轻功来腿脚却格外有力,而且身轻如燕。感觉体力比受伤前还充沛了不少。 他道了一声奇怪,两耳边风呼呼地掠过,他心头突然一亮。荡肠生,一定是荡肠生,他给自己过息的时候,将内力和内息全部给了自己。而完全疏通他四肢的经脉,眼下应该只是内腑的隔阻没有冲开。如果再一冲开,将内息完全调通,应该功力更胜从前 孟聪明一边想,一边却很心急,他如虎生翼,飞一边向京城赶。 突然,一声娇叱,一柄长剑挟风闪电般袭来,他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孟总明虽然内力无法聚集了,武功却还在。他怒喝一声抽刀横挡,剑立时就被挂了出去。他转手一刀横扫,袭击者在空中翻身,如月宫仙子般飘然落下。 “别闹了!今日你是遇见我,换个厉害的,你小命就没了!” 阿怡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孟聪明。 这次,她竟然破例没有像以往一样的回顾小狐狸与聪明哥哥的友谊。 她虽然仍然那么清秀可爱,脸上却透着一股惊惶之色。 孟聪明霎时就发现了,他随即吃惊道:“阿怡,出了什么事么?” 阿怡退后一步,手腕一转,剑尖便指着孟聪明。 不得不说,她天生就是一个学武的奇才,这一剑的功力,甚至远远超过她的年龄。 “聪明哥哥,你来京城做什么,阿怡不想问;你去北燕做什么,阿怡也不想问,只是,” 她眼中的惊怕神色更重:“聪明哥哥,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孟聪明刀一收,他这一招,有俩月的功力,但威力足足大于对面这个漂亮小姑娘数倍。要不,他就不会被柯搏虎看中和孤鸣鹤单挑了。 阿怡眼眶突然盈满泪水:“聪明哥哥,阿怡好害怕。师姐和韩杰逃到北燕去了!!” 孟聪明一愣! 阿怡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弱小、可怜、又无助。她真想扑到孟聪明怀里放声大哭。但她不敢。 再见这个聪明哥哥,他总是声色俱厉,总是口口声声追问她师父是谁,从来都不给她笑脸。 那个有了糖果和点心就叫着小狐狸,然后放到她手心里和她一起吃的聪明哥哥,现在见到她永远是那么凶!不见面则已,见面就是粗脖子胀脸地冲她大呼小叫! 孟聪明吃了一惊,他盯着阿怡:“你师父或者更上面那个人让你和师姐清理门户对不对?” 阿怡点点头,快要抽泣了。 孟聪明继续道:“然后师姐反水,带着韩杰逃了,但你没有拦阻她们吗?他们又没有对你下手吗?” 阿怡浑身都在抖:“师姐和我打起来,她拍伤了我,我削了她肩膀一剑。她不想恋战,就跑了,一定是去找韩杰……” 孟聪明一笑,摸摸她的脑袋:“你本来就不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对手,死里逃生是你命大。你不是已经替师父完成了任务,将那些背叛的人,都清理了吗?” 阿怡脸红了,低了头:“聪明哥哥,你怎么知道师姐拍的是我的头……” 孟聪明叹口气:“怎么会不知道,你脑袋都肿得像长了角了。”他心疼地抚着她肿起的头顶:“阿怡,你现在处境太危险了。哥哥哪有时间老关注着你,在你周围保护你呢?听话,告诉哥哥你师父是谁,我帮你到安全的地方。” 阿怡浑身抖了一下。 她痛得要命的头顶被孟聪明抚着,顿时心里都像被温暖的手轻轻抚过。她多久没有受到过这种关爱了。 她处在犹豫不决中,半晌她才终于下决心道:“聪明哥哥,师父让我告诉你,莫要管闲事。离开所有的事都远远的。” 孟聪明将手放下,按了下阿怡的肩膀,冷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听吗?” 阿怡一时无语。 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瘪着嘴半天,眼泪掉下来。她心里的委屈,心里的苦,此刻都没有办法说。 一边是厉害凶狠无比,杀人不眨眼的师父;另一边,是已经爱上别人,再也不可能喜欢自己的聪明哥哥哥。 半晌,她突然带着哭腔道:“聪明哥哥!他们很厉害的!你不要再追下去了!” 孟聪明仍然冷笑:“谁很厉害?你师父,还是师父后面那个没有面目的人?” 阿怡躲脚:“是的!师父!师父的主人!但是,就算不是他们,柯搏虎和韦都你就惹得了?你在他们中间周旋,迟早……” “阿怡!”孟聪明一声断喝,喝止了她,“你管得太多了。但管得也太没用了!你明知我不可能答应!如果我答应,那我成什么了?还能是你的聪明哥哥吗!” 他不再理阿怡,将刀收到鞘中便走。 走了几步,感觉后边完全没有声音,他转身,看到阿怡站在那里眼泪汪汪。 “阿怡,你手上人命太多了。好好想想罢。” 阿怡突然痛哭起来,半晌才道:“聪明哥哥,阿怡是杀手,随时都会没命的。阿怡早就知道了!只是聪明哥哥,你不要做下去了,你不知道后面那些人,有多可怕!” 孟聪明笑了一下:“那我就当那个最可怕的人吧!” 他退后几步,盯着阿怡:“我知道,你在杀手团里,地位比你师姐还高。你师父还是主人,很宠你的。既然你暂时没有危险,我就走了。如果哪日你因为退出杀手团而遭遇危险,我随时都会保护你。” 说着他转身施起轻功便走了。 第二0三章 青蒙花被盗 阿怡看着孟聪明的身影惭惭远了,将长剑收到鞘里,低头垂泪。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人看到他是从哪里突然冒出出来的。 他用阴郁的声音道:“阿怡,别哭了。” 是个女人的声音。 阿怡抬起头,抖抖地:“师父……” 师父的人像是整个缩成一个灵魂,深埋在黑布做成的外壳里,她冷冷的声音继续从黑壳子里飘出来:“圣主疼你,你却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状况,日后你要更小心才是。” 阿怡小小声道:“是,师父!” 师父冷然道:“既然孟聪明不肯听劝,以后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了。圣主对他另有安排,你和他接触太多,圣主会不高兴的。若是哪天圣主不宠你了,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京城大牢里那些死尸,可就是你未来的样子了!” 阿怡抖了一下,赶忙道:“阿怡记住了。” “是的,是同一种刀法所为。河东无极刀。” 孟聪明一惊:“无极刀掌门孙兴,是个很正直的人……” 锦儿道:“我家离河东比较近,对无极刀有一些了解。这些人是正宗的无极刀法,但是,并没有学得太到家。” 夜拾跟着道:“仍然是杀手团的人,他们的刀法,使得也有剑的影子。” 孟聪明沉默了一下道:“杜青和柳如笛,当初用的剑法,也有其他剑派的影子,并不完全是杀手团独创的那种剑法。” 锦儿点点头:“他们每个人,都可能学了若干种功夫,并且,学得都还不赖。当然,永远也比不如他们原本的剑法。” 孟聪明拍了拍夜拾:“这次谢谢你,但你要尽快忘掉杀手团的剑法,那是邪门剑法,不要毁掉你未来的武功之路。” 夜拾眨巴眨巴眼:“我已经忘掉了!” 孟聪明差点噎住:“这么快?那你刚才怎么能知道那刀法来自杀手团?” 夜拾耸耸肩:“我脑子里还有,但已经不会用啦!师父教我新的武功,不知怎么的就把旧的忘了!” 孟聪明噗地笑了,和肖纵交换个眼色,心里暗道:这邵震威果然厉害,当卧虎帮帮主快三十年,本可以养尊处优,不想武功一点没丢,亲自指点夜拾,还这么厉害。 夜拾拉着孟聪明道:“快走吧,孟大哥,洪老伯要急坏了!” 孟聪明倏地看了一眼锦儿,今天的松骨要推迟了! 虽然,这是很可惜的事情! 锦儿是多么聪明的人,她微笑道:“公子回来再松不迟,当然是老人家要紧。我和夜拾该说的也都告诉公子了。只是公子记得将夜拾送回卧虎帮再回来松骨。” 孟聪明顿觉无语,他提醒锦儿道:“好像锦儿姑娘答应带给我一块脖子。” 锦儿微一沉吟:“这个,公子,今天出了一点意外。” 孟聪明咦了一下:“怎么,姑娘在刑部大牢里遇到什么人了吗?” 锦儿微微点头:“我们进去逐一验伤之后,我正要挥刀削下一片脖子-其实这事儿做得挺麻烦的。因为如果带回来,就要还回去。” 孟聪明心说,还还回去,那不都臭了。 锦儿继续道:“如今,还这道工序也省了,因为我刚一挥刀,就听到脚步声,但还没有走到停尸房外的拐角处,我拉着夜拾赶紧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却不响碰到了墙角守夜狱卒的凳子。话说那里白天是没有看守的,天知道夜里守夜狱卒怎么会不害怕。” 当然来人听到了声音,就追了过来。我们路线不熟,但好在出来之后正是后墙,我拉着夜尸翻过墙。到了外面,就是我最熟悉的京城街道,所以我们很快跑脱了。 但那追击的人,有一个人追得特别快。 孟聪明突然道:“秦楚异。” 锦儿点头:“是的。” 孟聪明道:“你们既然进去过,难免被人看,以秦楚异的厉害,他顺藤摸瓜,你和夜拾都很危险,还会连累到邵帮主,这样的话……” 锦儿道:“我们跑得很快呀,他最多看到过背影。” 孟聪明道:“但你们进去,一定被人看到过。如果当时秦楚异不知道有人进停尸房,你们进去这件事便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但现在他已经知道有人进去,他会很快查出来,那段时间,有什么样的可疑人接近过刑部大牢。” 锦儿吸了一口气:“但这样也无法证明是我们呀。” 孟聪明道:“是无法证明,但你和夜拾就暴露了呀。” 锦儿仍然有些怀疑:“有这么可怕么?” 孟聪明道:“不用担心,我来解决好了。” 他拉着夜拾:“锦儿姑娘先好好休息吧,我和夜拾要回家去看洪老伯,然后我送夜拾回卧虎帮后,便马上回来!” 洪老伯看到孟聪明回来,简直喜极而泣:“怎么也不说一说就这么多天不回来,没出什么事情吧?” 孟聪明笑笑,伸伸胳膊,踢踢腿:“洪老伯,你看我,哪里有事情?活蹦乱跳得很!” 洪老伯哎哎道:“那天我等到你好晚,幸好肖老板送信来,心里才踏实。当年大人的仇家,也不会甘心呢!这京城里到处都是韦都的人,你要小心才是!” 孟聪明忙安慰道:“放心吧!聪明好得好,我会小心的!” 洪老伯忙道:“都到晚饭时间了,我去给你弄饭!” 孟聪明忙拉住洪老伯:“老伯不要忙活了,我要马上送夜拾回卧虎帮,然后还有事要处理。等稍微闲下,我回来陪您。” 洪老伯迟疑了一下,充满期待道:“那,今天晚上回不回来睡呀?” 孟聪明飞快计算一下,然后肯定地道:“别来!就是要晚一点,您别等!” 他在想着,如果事情太多,只好将松骨牺牲掉,也要来陪洪老伯。 他送洪老伯回房,让仿拾陪洪老伯聊天。自己飞快地跑到花园边上,去看那青蒙花。 他霎时惊呆了,冷风中的砖墙边,原本长着青蒙花枝的地方,现在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地上还花枝被拔翻起的新土! 他迅速到了洪老伯房中:“老伯,这两天,您看过含嫣花吗?” 洪老伯点头道:“下午还看了的呀!现在天气冷,不需要浇水的。我就只看了看。” 第二0四章 邂逅总捕头 孟聪明随即笑道:“我刚才看种的不太好,回头移些新的来。” 洪老伯奇怪道:“怎么不好了?现在冬天,除了几棵枯枝,我什么也没看出来,觉得长得还挺好。” 孟聪明道:“我刚才去看,根已枯了,我已经处理花枝,过两日弄些新花,冬天常开的也要栽些。” 洪老伯道:“含嫣花一定要有的呀,那是你爹最重视的。” 孟聪明笑道:“老伯放心!我知道会种这花的花匠,明日去了花店,马上就栽上!” 孟聪明心里却道,可这个品种的,永远不会再有了。 这人显然一直潜伏在京城,应该不是杀手团的人。那么,会是谁? 显然,韦都能脱得了干系吗? 但这件事,前后透着特别的诡异。 花被盗,说明之前十几年,凶手从未觉得有被人知道的危险。 自己回来伊始,也并没有人动这花的念头。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令凶手不安呢? 尤其,凶手和那些背叛杀手团的杀手之间,是否会有关系? 孟聪明先送夜拾回卧虎帮。 “给我看看你的轻功!” 夜拾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孟聪明:“师父让我重新打根基,所以现在我不会轻功。” 孟聪明噗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话说,你现在会些什么?” “嗯,”他瞪起一双黑黑睫毛很长的黑眼睛,“师父说我基本功还是有的,只是后来那些速成的弄歪了。他说我年纪大了,流浪这段时间又有些荒废,让我加紧把基本功找回来。不过现在也在教我武功招式。他还夸我因为以前基础,学得很快。但师父教的,都是和原来的那些武功相克的,这边还没学成,原先那些已经忘了。” 孟聪明真要笑喷了:“你是狗熊掰棒子吗?好吧,狗熊还有一个棒子,你连一个都没了。不过,要说你可是多聪明的一个孩子!” 夜拾突然停住了,孟聪明一愣。 夜拾有点紧张道:“大哥,看!” 孟聪明这才抬头。 冬天黑得早,眼前正是晚饭前时间,天色早已昏暗。 天冷,出来的人少,又都回家等待用晚饭,更是几乎不见一个人影。 眼前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却有一个单人独骑缓缓向他们驶来。 孟聪明一愣。 那人竟是一副捕快的打扮,但显然是有个有品级的捕快。他腰上挂着刀,手里握着缰绳。 孟聪明一笑:“秦捕头?” 那人从马上跳下来:“孟公子进京这段时间,京城怎么就出了这么多大事呢?用血雨腥风形容也不为过。” 孟聪明淡淡道:“难道总捕头觉得这些事都和孟某有关?那您真抬举在下了!” 他微一抱拳:“民不与官往来,在下有事,不陪了!” 秦楚异冷笑一声:“民不与官往来?犯事便不同了吧,怎么,总捕头问不得你的话吗?急什么!” 孟聪明本欲要走,听到此话却停下来了:“可说呢,我家里今天发生了失窃案,总捕头要不要过问一下?” 秦楚异诧异了一下,旋及道:“堂堂神探家里出了失窃案,这不是要让本捕头笑掉大牙?敢问丢了什么?” 孟聪明冷笑道:“你既知我是谁,自然知道我姐姐是谁,家父专为姐姐种的一丛含嫣花丢了,你说可能是为了什么?” 秦楚异脸一紧:“竟然有这种事,为何十几年前不丢,现在才丢?” 孟聪明耸耸肩:“我也正是这样的疑问。” 秦楚异重又飞身上马:“公子可愿意到刑部与本捕头细谈。” 孟聪明道:“当然可以,但我要送我小兄弟去卧虎帮。一会儿自去拜访。” 秦楚异看了一眼夜拾:“我见过你。京城的小流浪儿,没少惹事生非,倒是有几分聪明。被邵帮主收了,算你运气。” 他又转向孟聪明,一字一顿道:“今日刑部大牢丢了重要物事,别告诉本捕头和神探没有关系!” 孟聪明冷笑:“当然有关系!总捕头不是甚至认为,最近京城出的所有惊天大事,都和在下有关系么?在下并不拒绝这样响亮的名头。” 秦楚异冷冷盯了孟聪明一眼,一夹马腹,飞马奔驰而走。这大街上反正空无一人,尽够他自由驰骋的。 孟聪明一拉夜拾:“我们走吧!咱俩最主要的任务,是得赶上卧虎帮开饭!不然今天晚上哪找嚼谷去?” 在卧虎帮吃饱了烀肘子,红烧丸子,烂炖鱼,红焖鸡,爆炒蘑菇鸡丝,大白菜炖豆腐。又造了三碗米饭,四个大馒头,孟聪明抚抚肚子,满意地道:“好,卧虎帮的饭菜,都好硬!” 夜拾的饭量,刚好比孟聪明减半。他道:“大哥,你真能吃!” 孟聪明道:“可不,这两天受伤,肖老板尽给我吃面条。好在今天内息被顺通了,终于能大吃二喝。” 夜拾拍手道:“锦儿姐姐真是手到病除!” 孟聪明却一时沉默了。荡肠生此刻,应该已在二百里之外了吧。他去了柯家军,就顺畅了之后的人生。 可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他的嘱托。 他不能告诉夜拾,是荡肠生从根儿上治好了他,并且把所有的内力都给了他。他摸摸夜拾的头,说了句好好练功。便出了卧虎帮的大门。邵震威却送了出来。 以往,邵是前辈,对孟聪明是很随便的。今日出来,他道:“秦楚异这个人很阴的,你要小心。” 孟聪明笑道:“我也很荣幸有机会和京城总捕头碰上一碰。” 邵震威不以为然道:“你应该荣幸+n,因为他现在差不多已经荣升天下总捕头了。没见他最近的据点已经移到刑部了么。” 孟聪明嗯了一声:“可惜,他太年轻。否则我会有十四年前的事情要问他。” 邵震威沉吟道:“我或许猜到些什么。十四年前,我是卧虎帮的副帮主。当时不比现在,你能进卧虎帮,是因为你是苦松的直传弟子,某种程度,如苦松居士亲临。但你父亲当时为在朝高官,与卧虎帮素无往来。他当时的情景,于卧虎帮完全是隔着一层重幕。但这十四年来,也听到一些风声。” 孟聪明惊了一下。他六岁父亲病逝,他对父亲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邵震威继续道:“当时孟大人,柯总管,成王结为一体,在朝中不是掌权的强势力量,但却是与韦都对立的唯一一支势力。你父亲不想无所作为,所以在你姐姐成为王妃之后,与河东那一带多有联系。” 第二0五章 疑云再起 孟聪明凛了一下,他一时还没有理解邵震威的意思:“邵帮主,与成王有联系,是必然的呀。那也算是爹爹的女婿了。” 说到这里孟聪明狠狠地皱了一下眉,邵震威全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地道:“我说的是河东那一带,包括河东附近,大草原,大沙漠,西边高山峻岭,啊啊都是那一带。” 孟聪明晕了一下:“邵帮主,你……你指的是父亲曾与多种势力联络,甚至包括外族?” “哦哦,不要不要,”邵震威摸摸头,竟然有点紧张的样子:“时至今日,我这样说也太大胆了。我只是个帮主,管点地痞流氓的行。这种事情,我说说都害怕的。当初我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孟大人病逝后,时间长了,毕竟我还算京城能接触点在朝官员的人,一些私密场合听到一两耳朵。但那些人也并不真知道底细,只是有些影罢了。” 孟聪明点头:“多谢邵帮主。所以,我宁愿做个江湖人。” 邵震威哎了一声:“其实,孟大人是个忠直的人,国朝上下谁不知道。我觉得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柯大人也会知道一些。但他们,会不会再和你说,也就未必了。” 提到柯搏虎,孟聪明突然觉得,他其实在柯伯父面前,真的还只是个孩子。但这次重返蓟州,柯伯父却有些不一样。不再像从前只是一味宠爱,甚至很多时候多有暗示。 他向邵震威拱手:“多谢邵帮主的提点,我只可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错失了很多作为儿子应该去做的。” 他随即道:“那好吧,我就去会天下总捕头,看他能否给我更多的答案。”邵震威道:“兄弟,利欲,会成就一个有才能的人,也能毁了一个有才能的人。因为有欲望,所以有努力的动力。但因为有欲望,也就容易失了节操。有些被迫跟着韦都的人,心里并不情愿。但韦都若倒了,他们的一切也就没了,而且全家都受会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他们一定要全力维护韦都,也就是维护他们自身的荣华富贵。所以孟大人才是难能可贵的,可惜他走的太早了。” 对于孟噩的突然离世,邵震威当年就很怀疑。但他和孟家素无往来,今日有缘和孟噩的儿子面对面地深谈,他才可能将埋在心底多年的疑虑讲了出来。更主要的,是他从心底相信这个年轻人。不仅相信他的聪明,更相信他的魄力和正直。 孟聪明道:“邵帮主,聪明明白。身处京城,也是身陷京城。我知道环境有多险恶,但有邵帮主这样的前辈,我孟聪明也是有支持的!” 邵震威笑道:“卧虎帮的年纪,可比国朝还要年长。虽然我们远远不是最有权势的,但一直保持着节操,这是卧虎帮一直不倒的基础。小兄弟放心!” 孟聪明很淡定地来到刑部大门前。 话说,在国朝,除了总管府,他从未进过官府。虽然,他在北燕有过在皇宫中充当地位比国主还高的神只的经历。 但回到京城,他却是一个小小老百姓。 同时,他的身份还是一个与韦都为敌的已故大臣之子。 他对门人道:“正下孟聪明,求见秦捕头。” 门人见多识广,看这年轻人,打扮虽然低调,但衣服材质做工甚佳,连脚上的靴子,都是上好小牛皮描金手绣图案的。 二十多年后,孟聪明的儿子神探孟雨,却是简朴之致,但凡走到京城上等一点的地方,比如珠宝铺给心爱的姑娘挑首饰,都要遭伙计白眼。但孟聪明自己,虽然并不讲究,浑身上下却被迫讲究得很。 这得托福于那个慈爱的柯伯母,孟聪明一到蓟州,就全套行头准备好了。居家的,出行的,见客,出席酒宴的,长途旅行的,甚至骑马射箭的,蹴鞠游戏的,各种配齐,都选最上等货色,最好的裁缝皮匠。 柯家一方大员,虽然平日简朴,东西也不能用差了,但还有个限制。这次给孟聪明添置,不比柯云,柯夫人大大发挥了她的聪明才质和购买奢侈品的欲望,将孟聪明从头到脚收拾了个妥妥帖帖,低调奢华不浮夸。 孟聪明一向随意,柯伯母给准备了,便不要再浪费钱去买。所以一身高档装备,一脸贵公子气质的打扮就出门了。 这无心之举却帮了他,再加上他那匹配超级神俊的雪青马,门人在京城刑部当差,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出这人来历不凡,虽然没有拜帖,却态度极好地问道:“阁下与捕头大人有约么?” 孟聪明微一拱手:“是下午在路上见到面,捕头大人亲自约的在下。” 门人忙笑道:“那是了,难怪捕头大人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小人这就进去禀告一声再来回复,烦劳您略等。” 不一时,门子蹬蹬蹬蹬跑了出来,一脸莫名其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拱手道:“孟公子,我家捕头大人回了。他说确实约了您,但他说你知道怎么能见到他,不需要通过小的进这刑部的大门。” 孟聪明眼珠一转,随即也拱手客客气气道:“小哥好说,再见。” 于是,没过一会儿,刑部后门的马厩里,着了一把火。 话说办公的官员早已回家,差役们也各自散了。只有在刑部里的天下总捕头秦楚异还在等着孟聪明用孟聪明的方式来见到他。 他端着白瓷盖碗,喝着上好的千山云雾。心想,今天真是点儿背,差一点就抓住那盗脖子的小偷。目前丢了一块脖子,这东西不能久放,若是坏了就麻烦了。 不过他事先却有安排,郊外发生凶手案之后,他带大队人马赶到,却将京城守军挡开,只带自己人进前。 京城镇抚将军霍于飞前伤未愈,没能带队一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显然不能瞒过韦都。但韦都却着令他一人探查。 他当捕头多年,武功自是非凡,人也十分自负。但与其说多有天下总捕头的智慧,不如说他很懂为官为人之道。 之前的刺杀与劫法场,都发生在韦都眼皮底下,下属便自然免责。而此事,却是自己一力承担,那要命的证据,就不能让其他人得晓;他自己的人,也要尽量少知道。 第二0六章 与总捕头的交易 所以当时的命案现场,京城守军被令撤到三十丈开外,而京城衙门捕快,也被下令挡在二十丈开外。他本人是天下总捕头兼京城总捕头,又挂单刑部,这仨地方他一人领了。于是让他心腹仟作验了尸,又让几个心腹下属,将尸体用白布裹得密不透风,这才领人抬走送到刑部大牢的停尸房。 见过这些尸体的人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最主要的,这批被杀的人,眼见得是被一个杀手组织所杀,而被杀的人也显然俱都是武林高手。这件事情,怎么解释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不要留有后患。 没想到,果然出了丢脖子之事。他庆幸自己考虑周密,更得意于自己考虑周密。 但最重要的,这是谁干的?柯搏虎刚离开京城,目前明面上的,便只有孟噩的儿子孟聪明,他回到了京城,而且住进了之前的尚书府。他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这么多人被杀,不可能空穴来风。只能从最近比较奇怪的事情查起。 他喝着茶,脑子却不停地转来转去。 听说这孟家小子是黄山苦松的弟子,却是被放了水才下的山。难道,苦松是碍于面子,不得不给这小子放行?那么,他来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以孟聪明现在的情形,他在去蓟州拜望柯搏虎这个长辈之后,应该回江南老家支应门户才对。毕竟他家世交江重海在江南很有势力,庄子里习武的人很多,他在那里既可复兴孟家,也有世交提携。 有韦都在京城,他无论如何不应该来到京城住进孟府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有目的而来。 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神探。一个前郁郁不得志而病死的大臣之子。一个黄山出师的苦松直传弟子。他来到被父亲宿敌韦都控制的京城,能有什么目的? 于是秦楚异给这个青年人出了个难题。 他是天下总捕头,虽然说是他先约孟聪明,可没说约他干什么。 孟聪明一个毛头小伙子,现在已是平民身份,凭什么门口说一声就能进到刑部见到总捕头? 他惬意地喝着茶,一边夸奖着自己未卜先知。但偷盗那片脖子的人,令他十分愤怒,抓到一定要碎尸万段! 他这儿正喝着呢,突然外面喧闹起来! “不好啦!马厩走水啦!!!快来人啊!” 他开始没有在意,停了半晌,却突然猛地站起! 他的好马,此刻,正孤零零地呆在马厩里。他放下茶碗,飞一般冲出房门,奔后院而去。 结果,一声马嘶之后,他只看到了马狂奔而去的背影。他一个翻身,跃出刑部的高墙,一口唿哨,便施起轻功追赶。 却不想一人凌空跃下,一个翻身落到他面前,挡住他。 “总捕头,不用急着去追,您不是约了我吗?” “孟聪明!你要见本捕头,也不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若是我的马不挣脱,岂不是被烧死,你这歹毒小人!” 孟聪明哼了一声:“如果马厩没烧光,你可以去瞧瞧清楚,那绳子是割断的还是磨断的。你的马是在下放跑的,我可没有那些杀手狠毒,七八个人被一剑封喉。既然‘总捕头’三个字前加了天下两字定语,打算怎么查这个案子?” 秦楚异看着孟聪明的眼神阴森森的,他放了心。他心爱的马一会儿会跑回来的。 他开了口:“孟公子和柯大人分别来京城,彼此也未见有多少交集。但就是你们到了京城,才有了后续这一系列刺杀和凶案。哪个案子都称得上是惊天动地。只想问一下孟公子,和您完全没有关系吗?” 孟聪明微微一笑:“还真和在下没关系。啊,和柯总管也没有关系。倒是和韦国相有些关系。” 秦楚异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孟公子,您理解错了。本捕头说的是行凶与孟公子没有关系,但这些人未必与孟公子没有关系。既然行刺的对象是韦大人和皇上,这事当然和韦相有关系。但是行凶也和韦相没有关系。” 孟聪明冷笑:“怎么没有关系,为何行刺他呢?” 秦楚异面上一紧:“不要说那些没用的!” 孟聪明悠然道:“不是总捕头来找我要说的吗?” 这时一阵马嘶声,秦楚异的马已经跑了回来,他肯定是闻到了主人的信息,秦楚异拿起拴马的绳子查看,果然大半是锐利的刀锋割断的,小半是磨断的。显见有人将绳子割断大半,火势一起,马一挣绳子便断了,马就跑了。 孟聪明眯着眼看着他。秦楚异放下绳子,短促地道:“不用废话了,不论你与发生在京城的事件有没有关系,你先将那片脖子还给我。天气冷,恐怕你一直冻着他,不会腐坏的。”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但他更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推到锦儿和夜拾身上。但是,又凭什么说与锦儿和夜拾有关呢?分明没有关系,所以孟聪明轻轻一笑:“原来总捕头无法向上峰交待了,便打孟某的主意。脖子孟某可以去找来,但孟某宅子里的花失窃了怎么算?” 秦楚异道:“脖子拿来。花的事秦某尽力。但,” 他突然飞身上马:“你家的花能失窃,绝不是小事。秦某发毒誓尽全力去查,但孟公子不能逼我。” 孟聪明一愣。是的,谁敢去偷他的东西?而且是在他回京城之后。 这花冬天只有枝子,对普通小偷完全没有用。秦楚异果然还是厉害的。 孟聪明冷冷道:“刑部马厩失火也不是小事,秦捕头赶紧回去处理吧。黎明之前,脖子一定送到!” 秦楚异在马上一抱拳:“谢了!只是,在下要与孟公子交待一下。京城发生的事情,已不是一个捕头能解决的,韦相必定亲自插手。况且,国朝的运势,又岂是一个捕头可以左右的,就算前边有天下二字,也终只是一个捕头。秦某只需要向上峰交待而已。” 说罢,他拨转马头,一打马,朝刑部飞奔。 那里,火势渐小,人声嘈杂。 第二0七章 锦儿姐姐喜欢谁 果然锦儿将那珍贵的脖子冻在窗外,冷冰冰的,完全没有腐坏。 孟聪明回到肖宅,终于享受到了迟到的全套松骨大法。 这一遍松骨之后,他运动了运动,感觉状况神奇地好了很多。 他对锦儿道:“我将东西赶紧送过去,今晚要陪洪老伯了。明日我会再过来。” 锦儿噗地笑了:“这个要和主人交待的,为什么郑重地告诉锦儿?” 孟聪明挠挠头:“是呢?”不过他马上想明白了,“我这不是还惦记着你的松骨大法嘛。” 锦儿莞尔一笑:“以后可没这么便宜了。” 孟聪明一听着急了:“为什么呀?我还没有好啊,难道你不要让我彻底康复的么?” 锦儿笑不可支:“当然想啦,只是从现在起,你在锦儿后面,要加上姐姐二字。” 孟聪明松了一口气:“这算什么。嘴巴甜一向就是我的标志。” 锦儿笑弯了腰。 孟聪明却叮嘱道:“锦儿姐姐,下次你可要小心了。这次刑部的行动,实在是有点冒险!万一不能全身而退,或者被人跟踪到你们的行迹,就麻烦了!” 锦儿道:“不是有孟神探吗。你无所不能,随时会帮我们的!” 孟聪明道:“什么无所不能?现在还需要你的松骨大法,也要被你威胁啊!” 他们正说着,肖纵进来道:“还叽叽呱呱什么,松一遍还不满意么?赶紧去把脖子解决了,然后好好休息吧。” 锦儿笑道:“可不是呢,我看这个孟弟弟,有时候也真是麿麿叽叽的。” 说着一闪身便出了屋。 肖纵看着她走了,便道:“她对你不满意啦?” 孟聪明奇道:“为什么?” 肖纵道:“锦儿什么都好。我比她大十多岁,看着她长大。她能干聪明漂亮,就是胆子太大。族里一直被临近的其他部族欺压,她总觉得她要替部族多做些大事情,觉得自己和须眉男子一样。你要是阻拦她,她便有意见,不开心。” 孟聪明耸耸肩膀:“我本来也要和你说呢。她太能冒险了,必须得提醒。你是他兄长,更要约束她才是。” 肖纵道:“你以为我不愿意提醒啊?她最听不得这个,她还算比较喜欢你,才没马上发飚。” 孟聪明嘿嘿一笑:“比较喜欢?那她最最喜欢谁啊?” 肖纵转转眼睛:“你也猜到她有喜欢的人?拉倒吧,痴心妄想的,和若莎没什么区别,哎你也别问啦!姑娘家的事,必是挠头的事。不相干的男人,切不可乱干预。” 孟聪明哼了一声:“看来锦儿姐姐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啦?但,”他沉吟一下,很认真地对肖纵道:“如果真和部族命运有关,还是要提醒她不要太执迷不误了。” 肖纵耸耸肩道:“真希望你能有这个本事呢,我这个所谓表哥是不行啦。” 当夜,孟聪明将脖子扔回秦楚异那飘着千山云雾香气的屋里,没跟他打照面就走了。青蒙花的下落,他相信秦楚异会主动来找他。 他现在需要孟聪明,而不是孟聪明需要他。 孟聪明回到孟府,已经快半夜子时了,洪老伯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显然还在等着孟聪明。只因为有了那句今夜回来住的话,老人便固执地不肯先睡去。 孟聪明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但他能怎样,要做的事情这样多,这样充满凶险。 纵然他曾经是这个家里娇养的小少爷,小公子。但现在,他只是一个父母早亡,而今浪迹江湖的浪子。是一个受了重托,面对着不知有多凶险局面的江湖浪子。 很多事情,需要他独立面对。他必须抬腿能走,而且做好这一天出去便不能再回来的思想准备。 可是,有了洪老伯。 他顿时有了牵挂。他可以不顾姐姐的眼泪,也可以不顾与那个不爱他的女孩的未来。可是,他不能不考虑洪老伯。 他突然有了对生的最大渴望,如果每天能按时回到家,陪洪老伯一起吃个热乎乎的饭,能有多好! 他推开洪老伯的房门。 洪老伯还没有睡。 夜拾走了,小黄走了,那个好看得不得了的柯灵姑娘也眼着柯大人回了蓟州。孟聪明又好几天不回来。 老人一时又有了孤寂和冷清之感。 此刻门一开,洪老伯坐起之时,已是满脸喜悦:“聪明,你回来啦?我去给你做夜宵。” 孟聪明急忙走到床边,按住洪老件:“洪老伯,我在卧虎帮吃了他们的饭,全是肉,撑得不行,现在肚子还鼓鼓呢!” 洪老伯笑得很开心:“你在京城有了朋友,老伯真高兴呢!” 孟聪明道:“老伯,这么晚了,您早些睡吧。” 洪老伯却非要起来:“我给你烧热水,你赶紧洗漱了。” 孟聪明赶紧拦住他:“别忙啦,我自己来,天都这么晚了。” 洪老伯这才勉强答应,他刚要躺下,却突然又坐起:“聪明,你上次问我你父亲去世前的事情。我想起了,当时他和很多人有书信来往。那时,京城驿馆区过来的书信很多。大小姐出嫁前,都是她为大人分类整好。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信,不送到公署去,要送到家里来呢?后来大小姐出嫁了,大人却不让夫人替他整理,就是送你去成王府的,哦,他的名字很独特,叫显绛峰的那个后生,替你父亲打理这些信函。大人很信任他,他也很和气,但我们这些下人却和他不熟。” 孟聪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父亲去世前,好多事情是他处理的。后来他送我去了成王府,却独自走了。姐姐本来想挽留他在成王府,也算父亲的故人,但他却不肯,便一个人走了。” 孟聪明对洪老伯道:“您快休息吧,太晚了。” 说着扶洪老伯躺下,洪老伯这次听话了,他知道他不休息孟聪明也不肯去休息。聪明已经在外面奔波一天了,他必不能让他白天辛苦,晚上还休息不好。 孟聪明将被子替洪老伯掖好,将灯熄了,便回到他住的屋中。 这屋子是从前父亲的书房兼卧室,他痴痴地看着书柜中的那书,宽大的柏木桌上的笔筒、砚台、墨床和笔架。那都是父亲留下的痕迹。 第二0八章 重重帷幕 显绛峰。他怎么能没有印象呢。 只是那个时候他太小了,记得他叫他峰叔。虽然他也只有二十出头。他送他到成王府,一路对他照顾很细微周到,甚至他不骑马,也陪着他坐在马车里,搂着他给他讲外面新奇的景象和所经之地的风土人情。也会讲一些小孩子愿意听的故事。但是将孟聪明亲手交给了姐姐,显叔并没有和他道别,就独自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显叔是什么时候离开,和姐姐有过什么交待。那时候,他还不懂得问这些。只是问了姐姐几次显叔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再来。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确实,姐姐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也就做罢了。 现在回想,显叔的离开,显然是刻意的。他应该是在回避什么,孟聪明独自坐在黑暗中,他连灯都没有去点。十四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一件一件,一个人又一个人,令他逐渐回忆起来呢? 他似乎觉得,自从父亲的事情浮上水面,他连柯灵都没有时间去想了。或者,父亲的事情没有勘破,他为人子的,怎么能有心情去考虑自己的事情呢?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 孟聪明这些天确实累坏了,又受了内伤,竟然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上醒来,吃过洪老伯送来的热腾腾的早点,他微笑道:“洪老伯,今日我不出去呢,陪您一天。” 洪老伯开心地嘻开嘴巴:“真的呀,你要有正事,可别耽误了,老伯没关系的。” 刚说完,孟聪明就想起:“咦,不是还得一天两次松骨吗?” 又一想,差两次有什么关系的,陪老伯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况且,他有预感,今天秦楚异必会来拜访。 吃过早饭,他又来到花园,看着那青蒙花被盗走的现场。 这个变种,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了。可见那个当初的作案者,今天是多么的恐慌。 他怕孟聪明,怕到了极点。 孟聪明凝视着那被刨开的新土,之前没有叛变时的杀手团,从来都没有想真正杀死他,只是逼他不要牵涉到国朝的变局中。玉怜珠,却是时而想杀他,时而却放过他。而背叛了杀手团的杀手,才是真正要杀掉他。 为什么要杀掉他? 很大可能,这些已经背叛了杀手团的杀手,他们听命的那个人,才是当初害死父亲的凶手! 而这个人,必定就在朝中! 而且,那人一直觉得自己很安全,所以完全没有去想过销赃灭迹!现在自己惊动了他…… 突然,有人在外面轻扣门环。孟聪明急忙走到门前,打开大门。 却不是秦楚异,而是锦儿。 孟聪明一时惊喜。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见到锦儿是最好的事情,简直比见到肖纵还要好。 “锦儿,你怎么突然来啦?” “叫姐姐!”锦儿微微含嗔地看着他,“我好心,上门松骨呗!” 孟聪明开心地笑了。 锦儿是那种大方爽朗,干练又成熟的女子,即使和比她大十多岁的肖纵说话,也是干脆又稳重的,倒是对孟聪明时时露出娇嗔的样子,但却更像个姐姐。 孟聪明觉得她比自己的姐姐还令人容易亲近,高兴地道:“锦儿姐姐,以为今天要错过松骨的机会呢,这下好好享受一下。” 锦儿将手里的包裹塞给孟聪明:“点心和茶叶,走,去看看洪老伯,然后就开始松骨大法!” 这一番松骨,不仅四肢百骸轻松舒适无比,连天的抑郁焦虑似乎也一扫而空。好在今天就是要在家里陪洪老伯,所以孟聪明反而将一切烦恼都暂时放下。 洪老伯特意用锦儿带来的茶叶给他俩沏了茶,又去外面邻近的铺子买了新烤出的香糕,笑微微道:“姑娘,太谢谢您和肖老板了。”又道,“我家公子心思重,姑娘你好好开异他。他一看到你就好开心呢。” 孟聪明心想:“这都啥,洪老伯不会又误会了吧?这么快就把柯姑娘忘记了?” 锦儿笑道:“老伯您放心,聪明是最开朗的,哪里要我开导。我给他松骨是对他最大的开导了!” 说罢噗地笑起来。 洪老伯也开心地笑了:“姑娘你会说话,你真比小姐还像聪明的姐姐。只可惜小姐嫁走了,就没有办法开导聪明了。” 孟聪明松一口气,合着洪老伯还是明白的。没见一个姑娘就当成未来的孟聪明夫人。 待洪老伯走了,锦儿道:“你将东西还给秦楚异,他也未必能查出事情的真相。或许,还没查到真相,他自己就没了。” 孟聪明不由笑道:“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天下总捕头,实在是能帮我一些的。” 锦儿点点头:“那些刀口,确实全部出自同一门派的模仿,只是能证明,确实是杀手团在清理背叛的前同伙。但是他们背叛之后,倒向了谁,现在线索却因此反而完全断掉了。” 孟聪明思忖道:“其实,我在想,杀手团将他们清理了,但杀手团自己有没有查清,这些背叛了的杀手,是投靠了谁?” 锦儿抱着茶杯,沉思一下道:“不会那么容易。能让这么多的杀手背叛杀手团的人,不会是普通人。甚至,会是非常厉害的人。” 孟聪明点头:“韦都应该没有这个必要。” 锦儿点头:“我在京城,也呆了有两年了。韦都虽然用强力控制着国朝,有能力与他对峙的也只有柯大人和成王这一联盟。但事实上,如果出现动荡,恐怕会有多种力量反水。但是,如果这些人反水,能加速韦都的灭亡,或许只是暂时的一件好事。成功之后,他们也可能成为柯家军新的敌对者。” 孟聪明一惊:“锦儿姐姐,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锦儿微微一笑:“不像个使女说出来的话是吗?” 孟聪明噗地笑了:“姐姐,你太刚了!仔细一想,这正应该是你才说得出来的话。” 锦儿又微微笑了。 她大气若定的样子,令孟聪明差点冲口而出:“姐姐,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 不过,孟聪明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这种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多么不可触碰。 他们正说着,突然门又不知被谁扣响。 孟聪明低声道:“八成是秦楚异。你那日进过刑部,赶紧到书房去。” 第二0九章 神秘来访 锦儿站起来,突然发现桌上的茶壶和点心,急忙全部收到托盘里,端着便和孟聪明一起出来,孟聪明一指书房,朝她点一下头。 自己便去开门。 他知道锦儿的聪明,不需多说。 门一开,果然秦楚异一人站在门外,他甚至没有骑马。 孟聪明一笑:“总捕头,请。” 却不想孟聪明将他让到门内,洪老伯却慢腾腾地挪出来:“公子,是谁来啦?” 孟聪明忙道:“洪老伯,是天下总捕头秦大人,我们今日可是蓬荜生辉了!” 孟聪明心道:“您老人家可别把锦儿说出来呀。”又想刚才幸好洪老伯说的是谁来啦?而又不是“又是谁来啦?” 哈哈哈哈。 洪老伯哦了一声:“果然是有名的大人,平日没缘得见。既如此,老仆准备茶水点心去了。” 孟聪明将秦楚异让到厅中。 却不想厅中还有淡淡的茶香和点心的味道。 秦楚异道:“孟公子才刚招待过客人么?” 孟聪明一笑:“秦大人果然细心,刚才有医堂的人来送药,坐了一下。” 秦楚异笑了一下,孟聪明笑起来阳光灿烂。他笑起来像阴云里露出的一道白光:“孟公子离开京城太久,想必也是逐渐在熟悉京城生活。医堂为什么会送药呢?孟公子年纪轻轻的,难道就需要服药吗?” 孟聪明淡然一笑:“习武的人么,受伤总是难免的,到哪里都离不了跌打按摩的,只要不遇到江湖庸医便好。” 秦楚异点了一下头:“公子若是没有大事,本捕头倒想和公子比试一下。毕竟这四五年来,公子是第一个下黄山的苦松居士直传弟子。” 孟聪明心想:“怎么,难道我还不能用非黄山的功夫打你了?” 好在,他被荡肠生和锦儿疗得胸口也不再痛了,只是还不能使用内力,功夫却是恢复了的。 他明白秦楚异这种人,绝不会错过见识黄山功夫的机会。 毕竟,也许明天他们两个就会翻脸成为仇敌,比试一下也是正常的。 洪老伯拿了把新茶壶,沏了平日常给孟聪明沏的毛尖,又将家里备的茶点送上来。 孟聪明竟想不到,洪老伯虽然年老,做事竟是如此的稳妥。 秦楚异道:“也好,你帮了本捕头的忙,便必得投桃报李。”他转头向洪老伯谢过,洪老伯便笑眯眯道:“大人慢慢用,老仆告退了。” 洪老伯出了门,直奔书房。 他进了书房,锦儿放下手里正看的书,小声道:“洪老伯。” 洪老伯也小声道:“姑娘,和我从后门赶紧走吧。” 锦儿急忙将书放回原处,跟着洪老伯不出声地来到后门处,洪老伯打开门,又将几钱碎银子放到她手里:“谢谢姑娘送的药,走好!” 锦儿会意地接过银子,出了后门,往肖宅而去。 正厅中,秦楚异道:“昨日我与公子分开时间很短,却想不到有人已有动作。” 孟聪明心中一凛。 秦楚异道:“今日一早,你恐怕未感觉到外面有异,其实我手下的人,已经挨个问过周边的商铺、人家,还有巡查的捕快。昨日有两人经过你家,其中一人很快不见了,另一人一直在附近逡巡。后来附近那人便走了,而不见了的那人,没有人再看到他。有可能,他是在入夜后才离开的,也就是说他一直呆在你家里。” 孟聪明心里一阵剧跳,还好洪老伯没有受到伤害。 若是发现有人偷青蒙花,洪老伯必是拼了命也要守护的。 他一阵心悸。 “附近的商铺和住家,确实有人看到这两人,但都说不清两人来历。他们肯定是确定你未在家,才进入府里。捕快自然经验多一些,但他们看到两人时,两人在旁边茶铺用早点,所以没有引起注意。但他们说话的口音,却不是京城人。” 孟聪明脱口道:“那便是可能被雇佣的,并不知道盗取的东西何用?” 秦楚异道:“我怀疑他们还盗走了其他什么东西,但无论是什么,与令尊当年的一些秘密必有关系。” 他站了起来:“我会继续追查这两个人,对了,那两人身上肯定是有功夫的。因为恰好巡查的不是普通捕快,而是我的直系。最近吗,京城出了这么多事,薜大人有伤在身,我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是从我手下出了什么事情,在国相大人面前便无法交待。所以我将手下最得力的兄弟分派在京城内重要的地段。” 孟聪明道:“难道我家是最重要的地段吗?” 秦楚异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好茶,洪老伯很宠你啊。” 他这才回答孟聪明的话:“你不回京城,我根本不会注意孟府。你回来了,这里就是最重要的地段。” 孟聪明哼了一声:“我可是直接面对过国相大人,他根本半只眼都不想?我。” 秦楚异放下茶杯:“国相是不用,但我们这些人就不能不?了。我们替他把事情做了,他才能不?公子。” 孟聪明盯着他:“总捕头真是个有想法的人。” 秦楚异道:“公子以为呢?我们这种人,如果只有身上功夫,没有脑子,早就死百八十遍了。” 他站起来:“来吧,让我领教一下黄山的功夫。” 两个人来到院中最宽敞的地方,面对面站好。 孟聪明道:“那在下便不恭了!” 他本是晚辈,必须先出手。 但是他料定这位总捕头既然靠头脑生存,他的武功不可能很纯正,也不可能进入超一流的行列。 不过孟聪明还是用了百倍的专注来对待这次习练。 武功进境只是一方面,每一次的百倍投入才是真正提升境界的致重因素。 孟聪明一掌击出,他的内心闪过的是清风师兄的影子。 这是黄山最纯正的功夫,除了师父,使得最好的就是清风师兄。 而且他承担了几乎所有需要师父出手的出手。 而师父,啊不,师叔,只会对晴明散人,或者妙常这样的武林泰斗级人物,才会显一下身手的。 孟聪明很久没有用过黄山的武功,一旦使出来,他突然发现一个奥妙。就是下黄山之后增长的功力,见过的其他武功,不觉间倒回融合到黄山武功中。他一招一式,都与在黄山上使用同样招式时,已大不相同。 第二一0章 对决总捕头 因此,虽然孟聪明面的秦楚异算是年长于他的前辈,所以虽然要先出招,却不能一开始就步步紧逼,既然秦楚异想看黄山的功夫,他便一掌直击,速度不快,但力道却大。本来这一掌应该灌上黄山的独门内力,才算用到极致,但孟聪明此刻还不能调动起内力,因此便是用他天然的力气击出。 秦楚异看到孟聪明的一掌,眼中已经亮了。黄山派四五年没有弟子学成下山,在江湖的黄山派高手本也没有几个,而且俱都资历深厚,比孟聪明年长很多,与官府向无来往,更不会随意与人交手。今天能与孟聪明这样的正宗黄山派切磋,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人说孟聪明下山,是苦松居士看在柯搏虎颜面上,放水放行。但秦楚异并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黄山派放的一个烟幕弹。黄山派既然多年都不肯降低标准随便放弟子下山,自然不会让孟聪明毁掉多年积累的清誉。苦松肯这么做,必是配合柯搏虎,而且日后孟聪明必能帮黄山找回这个面子。那前提就是—孟聪明下山,一定是有他的使命。 说话间,秦楚异已经一拳击出,迎上孟聪明的掌,却顺势手臂一转便架开了孟聪明的掌。孟聪明没用内力,但本身力量大,而秦楚异却灌注了内力,将孟聪明的手臂架开了,否则不会有这么容易。但孟聪明相信,如果自己有内力,这小子便不是这个招式了,明显他的速度快,招式刁钻,是做捕快多年,形成的配路的实用打法。虽然孟聪明的武功远比他深厚有修锻炼,秦楚异一交手便发现不会是孟聪明的对手。于是只防守不主动出击,一味闪转腾挪,伺机才会攻击。但他出手一点不慢,而且招招用的都是全部的力量,而且都是攻击对方致命却想不到之处。他出招隐蔽且稳准,力量又大,若是武功不如他的,真是处处有致命危险。而武功超过他的也不要掉以轻心,因为他很会伺机反击。 孟聪明一边和他拆招一边暗想,这就是捕快作风了,果然不论做什么的都带着自身的职业痕迹。只是这秦楚异更多的胜在经验,他的武功都是实战技术,虽然缺乏深厚功力,却非常实用,再加上他本人脑子聪明异常,转得也快,处处先防御再进攻,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对敌人却是各种阴狠。 孟聪明摸清了他的路数,趁他一击自己肋下的时候,突然一个翻身掠到空中,身体在空中回转之际躲开秦楚异那一拳,同时一腿踢出,正中秦楚异的右肩。 但这一腿,孟聪明留了分寸刚刚触到便停了下来。而秦楚异,作为捕头,他多少次单人追杀逃犯,因为少一个人便多一分功。但是一个人追那些穷凶极恶的逃犯,有些还是功夫高强的亡命之途,光有胆识,没有身手和智慧是活不下来的。他多少次遭遇凶险又多少次被他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在他和敌人搏命的时候,他更会保护好自己。这也是他在和孟聪明对招之时,都是在防守中寻找致命攻击机会的原因。 孟聪明的攻势虽然凌厉,但没有内力,威力便差了很多。而秦楚异却是连后背的神经都乍起来了,随时防御孟聪明可能的任何杀招。 所以,孟聪明这速度惊人的致命一腿到了他面前,他早有防备,身子闪躲已经来不及,他快迅后退,蹬蹬蹬蹬蹬蹬,躲过了这一腿。不过孟聪明也已将腿收了回去。 秦楚异停稳身体:“果然厉害!” 孟聪明道:“我怎么样也在黄山呆了十多年,也是下的苦功夫啊!还是童子功!” 秦楚异忍不住要笑,但顾忌天下总捕头的威严,还是忍下了。“功是不错,但你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也会将弱点放给敌人。” 孟聪明道:“赶他攻击弱点之时杀死敌人,就一切都解决了!” 秦楚异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本捕头就要动问一句,你上京城,不会仅仅是回访你家的旧宅吧?” 孟聪明盯着秦楚异:“当然不是!当年我父亲突然去世,昨日有人盗走我家的含嫣花。我作为独子,自然有义务弄清这一切。” 秦楚异站直身体:“来,我们上刀。” 孟聪明看着他:“可你打不过我呀?” 秦楚异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能有多拼命。能有多不在乎自己的命。” 孟聪明一惊,这人果然够阴够狡猾。 这场合,孟聪明肯定不会伤他,而秦楚异虽然不是个全身心去练武的人,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那些事情会既耗费他的精力,也消耗他的脑子。 但他十分聪明,他很会博采众家之长,最后归结为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点。 任何时候,他首先将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再伺机攻击敌人。 孟聪明抽出刀。 秦楚异也抽出刀。 他俩终于一致了。 双刀并举,两人就在院中刀来刀往,刀影纷飞,刀光闪耀。 不一时,秦楚异道:“好了!”便跳出圈外。 孟聪明心说:我这成陪太子读书了! 秦楚异明显有些气喘,而内伤刚愈的孟聪明,却是没有什么事情,连头发都没有乱一丝。 秦楚异道:“孟公子,您这刀术一点黄山派的影子都没有。” 孟聪明微微一笑:“秦大人,不出意外,您也是刚才跟我比试,才第一次见到黄山派的武功吧!” 秦楚异点点头,颇为自负地道:“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武功的认知。你这刀法,却融合了江南江家地趟拳的招式。但江南江家祖传的刀法,似乎公子倒并未学过,您这刀法,基本是自由发挥。” 孟聪明哈哈一笑:“在我们黄山,是用袖子打人的。不过对于刀,我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秦楚异道:“不错!你的刀法确实很辣,但应该说,是赠你刀的人,发现了这把刀会助你成就独树一家的刀法吧!” 孟聪明顿时沉吟了。 其实他一向并不喜欢用兵器,但这把柯伯父赠给自己的刀,在最关键的时候确实格外得心应手。那刀法,根本也完全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当然并非真的随心所欲,而是随心所欲将地趟拳恐怕还有其他武功融进来了。这是柯搏虎一眼看出,刀才是他的最佳兵器而已。 第二一一章 国相家里财宝多 孟聪明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笑道:“秦捕头,不如我们歇下吧。孟某想知道,秦大人是否对孟某有所期待?” 秦楚异道:“果然不愧是神探。更不愧行走江湖不久就声名着鹊起。我对公子有兴趣,自然是因为公子进京这件非同寻常的事情。我想,趁国相还没有注意到你,我们或许可以互相配合。” 孟聪明道:“在下不是已经配合捕头,将脖子还给您了吗?希望您可不要要求得太多!” 秦楚异摇摇手:“非也!刚才一番切磋,我看你这身手,根本非池中之物。况且,恐怕黄山派的功夫,已经兜不住你了。公子此来京城,必有目的。” 孟聪明眼睛一眯,心想,这小子哪里仅是比武,根本也是来探查我。真心是贪,一箭数雕大概是他的标配作风吧。 “既如此,总捕头还不尽早去告诉国相大人?” 秦楚异阴阴一笑:“我面对公子猜测您的来历,自是可以随便将心中探查的随时说出来。但面对国相就不一样了,如果冒失了,那后果不大好呢。” 孟聪明一笑:“那总捕头不妨直说。” 秦楚异道:“花的事情,想必牵连孟大人,故此公子才如此着急。本捕头已经将相应信息提供给公子。也希望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孟聪明暗自心惊,这狗东西,果然狡猾得紧! 孟聪明道:“明人要做明事,总捕头知道我孟聪明需要解决的是什么事情,明明白白,总捕头也要告诉我您需要什么。” 秦楚异道:“自然是需要能让我在国相面前有所交待。” 孟聪明大笑三声:“天啊,我自己的烦恼还不够么?我已经将脖子给总捕头取回来。我可是良民一个,查找父亲的秘密,是做儿子的在所不辞之事。但帮着国相做事,一我没有那个资格,二我还不至于节操低到那个地步。” 秦楚异眼都不眨地看着孟聪明:“我说的就是这个。国朝不稳,谁不在找退身之路?只要公子在京城期间,看在我秦某也未做大坏事的份上,有难处时伸一把就是。” 孟聪明心里又是一凛:这小子,果然捕快风格浸到骨子里了。韦都这样严酷的暴治,他都会想到替未来找辙了。 秦楚异又加上一句:“国朝运势我一个小捕头管不了,我吃粮当差,掏的也是辛苦,”他顿了一下,又透着些悲凉道,“还有危险……换来这个所谓天下总捕头的名声。可是,如果有一日改天换地,一个小捕头又算什么?随时粉身碎骨。” 孟聪明哑然,他深深地看着秦楚异:“只要总捕头守好最后的良知,我孟聪明对帮了我的人,从不薄待。” 秦楚异提刀拱手:“多谢公子,再会。” 孟聪明回到肖宅,对锦儿道:“再松一遍骨,我便要去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肖纵拿着那把绡金扇抖来抖去的:“现在我不是你第一紧要的人了?一回来就找锦儿。” 孟聪明往床上一躺:“你懂松骨吗?就算懂,也没有锦儿松骨时的那种……那种调调。” 肖纵鄙夷道:“还调调,不就是看到美女就先酥了么,我看你骨头是真的松啦!” 孟聪明在床上伸展四肢:“美女,松骨,多么美好!怎么从前就没感觉到呢?” 肖纵又哼一声,他对孟聪明的不以为然简直溢于言表。概括总结一下,无非吃醋而已。 突然一个人蹭地跳进来:“孟神探,我可告诉你!不要危险一过就得意忘形。你松完骨该去那个地方了吧?我建议你再认真考虑一下!” 肖纵一怔:“他要去哪里?” 瞧笑天神气活现地道:“他想去国朝皇宫里当神只呗。” 他的身手确实好,竟然在倏忽之间,就闪进了屋,肖纵这样的身手,竟然都没发现他是如何进屋的。 孟聪明坐起来:“本神只,现在需要你们两个出去,锦儿进来。不要罗罗嗦嗦的。” 他站起来,看着瞧笑天:“现在没有息香打扰你,绊着你,影响你的神盗事业,京城这么多机会,韦都书房和他连接书房的库房里,藏满了天下罕见、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不,倾国倾城,连皇宫里见不到的宝贝,他那里都有。” 瞧笑天摸摸三根龇着的山羊胡:“我被柯总管拿住一次还不够是吧?他捉住我一次,给我上刑这么久,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操心国家大事,我的江湖神盗生涯都断掉了。况且,他家那个薜什么,还有韦家七虎,个个狠得吃人不吐骨头,你很想让我不能完整地回来是不是?” 孟聪明站起身,推着瞧笑天:“我给你指的发财之路你不走,就不要管我的闲事啦。”将瞧笑天推到门口,又右手揪着肖纵的长衫,“还有你,严重影响我松骨啦,你们两个外面商量去发大财好不好?” 他将两人推到门口,瞧笑天和肖纵都叫起来:“不要这么粗暴可不可以!!” 孟聪明一鼓作气将两人推到门外:“总赖在一个大男人屋里可不好哟,”他迅速缩回身子,刚要关门,却又将门推开,“霍于飞伤重未愈,他可没有我这么好的运气遇到神医,韦家七虎都是纸老虎吧!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发不了财将来可不要怪我没及时提醒哦!” 说罢,他迅速缩回到屋里,咣当将门关上,然后倒退几步,咕咚躺在床上,惬意地摊着四肢:“哇,太舒服了,现在只缺一次美人松骨。” 外面,瞧笑天和肖纵互相看了一眼,瞧笑天突然一指肖纵:“你贪那些财宝可别看着我!” 肖纵反唇相讥:“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你对财宝没兴趣,就不要管别人的事情!” 瞧笑天道:“啧啧啧啧,看来肖老板是有兴趣的喽?”他揪起肖纵腰间挂着的玉坠,“看看,这成色,皇上宫里也没几件。劝你发财差不多得了,不要那么贪。” 肖纵横声道:“谁嫌钱多啊?不过,我可没说我要去!” 第二一二章 休想离开 瞧笑天哼哼两声,在廊下向外面看看:“哎,这天色还早,东方还有鱼肚白,还不是行动的时候。” 又拉了拉肖纵的衣襟,不由就压低声音:“哎哎我和你说,这种行动呢,不要大张旗鼓,更不能招摇。比如你身上这些零碎,都是要发出声音的,谨记谨记。” 肖纵呸了一声:“什么鱼肚白,早上起来才叫鱼肚白好不好!我看你翻鱼肚白了差不多,还有,不许惦记我身上的宝贝!” 瞧笑天掂着山羊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肖纵先不明白,突然醒悟,一看腰上的玉坠就剩根绳儿了,再看扇子上挂的蝴蝶佩也不见了踪影,登时大怒:“臭小偷!还我坠子!” 瞧笑天蹭地蹿上游廊的长凳,简直笑弯了腰,指着肖纵道:“哈哈哈哈,还要进国相府去发财,自己被偷了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哈……” 肖纵大怒,一个无影脚,迅疾就到了瞧笑天面前:“臭小偷,踢飞你的下巴!” 肖纵的武功多厉害,瞧笑天一看简直躲避不开,蹭地跃起,蹿上房梁,又指着肖纵哈哈大笑起来。肖纵一个纵身也飞上了去,空中便一拳击向瞧笑天。 瞧笑天抱着廊柱身子飞起,一脚勾向肖纵的手臂,肖纵回手,左臂上撞挡过瞧笑天的一腿,两个就打在一处。 瞧笑天知道武功不及肖纵,便绕着廊柱和顶梁飞来旋去的和肖纵周旋,他飞盗的伎俩使得纯熟,肖纵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两人正打得热闹,锦儿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过来,看到两人蹿上跳下的,急忙道:“大哥,瞧大偷,别打了,你俩干啥呀?” 两个人又各自你一拳我一腿,谁也没打着谁,便双双跳下。肖纵道:“锦儿,你就知道给孟神探送药松骨上心,我俩打这一场都渴啦,也不送茶过来。” 锦儿噗地笑道:“你俩是无事生非。要喝茶,找丫环去,我可没功夫陪你们逗咳嗽。” 说罢,小丫环上前叩门,里面说声进来。小丫环打开门,锦儿端着药进去,小丫环把门从里面关上。 瞧笑天一看,耸了耸肩膀:“看人家啥待遇!” 肖纵道:“干看别人眼气没用!咱俩去会仙居吃点好的,喝两坛好酒。然后行动,自己补偿自己!” 瞧笑天一拳打在肖纵肩膀上:“说得对啊老哥!这人谁嫌钱多呀!走起!” 两个人拉拉扯扯就往大门外走。 屋内,锦儿含笑道:“药喝了,骨再松完,神探还有什么吩咐么?” 孟聪明正将最后一口汤药喝下,脸皱成苦瓜:“可不得了,锦儿姐姐,快快松骨奖励,这药真是太苦了!” 锦儿微笑着道:“这一松骨嘛,不仅人轻松,药效也发挥得快。” 孟聪明抻开了四肢,摊手摊脚的,还没松,已经快酥了。 不一时,松骨结束,锦儿仍然微笑地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不自然起来:“姐姐看着我干嘛?” 锦儿莞尔一笑:“一般来说,吃过药,松过骨,要好好休息,身体才复原得快。” 孟聪明看看窗外,冬天天黑得早。虽然时间还早,外面已经有些暗了。 他转过来,笑嘻嘻地道:“锦儿姐姐辛苦了,您忙去吧,聪明不敢耽误姐姐做事呢。” 锦儿笑了一下:“我眼下并没有什么事要做哦,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孟聪明心里啊地一声:“下棋?大姐您可真有闲情逸致,没看那俩都没影儿了吗?今天晚上我可是有大事的。” 锦儿冰雪聪明,孟聪明如何不明白她的想法。窗外更暗下来了,这个时候,家家已经开始做晚饭。再过一会儿,华灯燃上,便是一个普通的京城夜晚。 孟聪明皮笑肉不笑地微笑一下,心里说,好像谁不会笑似的,我能比你笑得还甜。 “好啊,姐姐天资出众,想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聪明可是也就能下下棋,今天就陪姐姐杀两盘。” 锦儿对小丫环道:“还不快去拿棋来!” 小丫环愣了一下:“围棋?象棋?飞虎旗?” 锦儿不紧不慢道:“象棋好了。孟公子松骨舒服了,不一定愿意太累脑子呢。” 孟聪明一龇牙:“其实我好想费脑子呢。但是,”他看看一脸懵的小丫环,“我不会下围棋。” 小丫环一听,眼睛都直了,立马转身出去拿棋去了。 锦儿将孟聪明带到旁边的小厅里,让家仆摆上精致的小桌案和两把花梨木椅子。孟聪明一抻脖,这还真是像模像式的。 锦儿飞相保守阵势,孟聪明对左中炮,两人便下将起来。 小孟聪明得很,第一不能和美女置气,第二不能和姐姐置气,第三他还心里有事。于是非常奋勇地连输三局。 外面天色全暗下来,孟聪明看着棋局,懊丧的要命。锦儿站起来:“咦,天黑了呢,”她对小丫环道,“老爷哪去了?” 小丫环忙道:“不知道呢,姑娘和孟公子开棋之前,和那位很精致的黑衣来客一起去了的。”她又小声道,“姑娘要提老爷的官衔啊,还要称呼大人,老爷很在乎这个的。” 锦儿哼了一声:“你提了吗?” 小丫环急忙掩嘴:“哎呀真是不习惯呢!” 孟聪明看着好笑,但他知道不能再让锦儿继续追问肖纵和瞧笑天去哪了的问题,自己也得抓紧时间脱身。 他一捂肚子:“哎哟,真是饿坏了呀!” 锦儿一怔,忙吩咐:“快去给孟公子端些点心来!” 孟聪明拧了拧身子:“哎呀,很想吃红烧鱼,大米饭,青菜汤。锦儿姐姐怎么变得这么对付了?还有你做的红烧肉,烧猪肘,还有羊腿……” 锦儿急忙打断他:“哎呀祖宗,差不多得了,还羊腿。鱼做得快,正好早上让阿欢买了鱼挂在厨房窗外,本来也是要做给你的。” 锦儿一时为难起来,这鱼本来就是要亲手做给孟聪明的,他受伤之后,确实需要滋补。虽然是冬天,挂在厨房屋檐下的鱼已经冻得硬梆梆,用看破红尘的眼睛看着这过往的世界,但对烹调要求很高的锦儿,这条鱼也不可再放隔夜。 但此刻离开……她惦记着那条鱼,别人做的必不可能做出自己才做出的那个味道,看孟聪明一脸委屈的样子,她缓声对小丫环道:“你陪好孟公子,我这就去做了鱼来。” 她决定赶紧简化程序,烧鱼很快,饭其实已经在蒸锅里了,赶紧快去快回来。麻利的她麻利的往厨房跑去,还不忘让两个丫环守在门口。 看锦儿好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随即关上。 第二一三章 皇宫夜惊魂 孟聪明冲小丫环一笑,小丫环刚要问他需要什么。孟聪明突然出手点在她睡穴上,小丫环身子软软就往下倒。孟聪明笑笑道:“女人的缺点,总是这么明显,一条鱼就能弄得她放弃了原则。” 他说着,一手托住小丫环,将她放在椅子上,身子搭在桌子上。孟聪明旋即一缩身,从窗户飞了出去。 不一时锦儿端着下面放了滚水保温的大食盒,里边是整条的红烧鱼和香喷喷热腾腾的白米饭,门口的丫环打开门,锦儿一进屋,便愣住了。 跟着进来的丫环也愣了,推了推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小丫环,却根本推不醒。 旁边大丫环紧张了,忙道:“锦儿姑娘,您要去找孟公子么?” 锦儿思忖了一下:“现在去,也只是给他添麻烦了。” 大丫环道:“或者去叫……” 锦儿急忙摆手不许她说。然后道:“将鱼端回厨房,”她表情复杂地笑了一下,“如果顺利,等孟公子回来,应该还是热的。” 大丫环好奇道:“姑娘,那要是不顺利……” 锦儿呸了一声:“不要胡说!不吉利!” 大丫环笑道:“那孟公子那文文弱弱的,在咱们那里,要被笑死的。” 锦儿噗了一声:“那是咱们那里,可在国朝吧,厉害的都是小白脸,大白脸……” 丫环又不明白:“大白脸是什么?” 锦儿忍俊不禁:“是曹操!” 她随即又忧心忡忡起来:“看起来,我拦阻他,不如还是先成就他才是。” 说罢指指伏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小丫环,对大丫环道:“将她抬回她自己屋吧,待她自然醒就好,我可不会解穴。” 暗夜中,高大的皇宫巍峨,又透着几缕阴森。 宫院中暗黑无人,更极少有人走动,令普通人不敢靠近。 这些日子,京城出的几件大事,对朝野震动极大,在皇上心中更是投下恐惧的阴影。他顿时感觉到,不仅处在国相的威压下,来自其他势力的威胁也渐渐向他逼近。 静夜中,响起清悦的梆子声。 更夫一边敲一边嘶声喊着:“巳时正刻,国靖民安!” 天气寒冷,又已是夜晚,更夫虽然棉衣棉靴,仍然冻得直哆嗦,他不停重复着这句,嘶哑无奈的声音在风中被吹得断断续续。 孟聪明无声地悠然一跃,飞上宫墙。 他放眼向城外望去。 越过磷毗的住宅商铺,他的视线还越过了城墙,看到了城外的护城河,吊桥,通过远方的宽阔大道,和大道两旁无边的田野。 多好多壮美的河山! 为什么却总是没有祥和的景象呢! 他手轻轻一撑宫墙,便跃入了宫中。 呵呵,并不缺人曾给过他一份皇宫平面图。 这里,他真的要逛上一趟,尤其姐姐大婚住过的景华宫,是必定不能错过的。 本来平日皇上并不出早朝,国相大权独揽,早就懒得搭理他。 虽然身边美貌妃嫔不少,但恶劣的政治生态环境,让皇上并没能享受到“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三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销魂时刻。 他总是处在惊吓中,平时虽然常在内殿用美女好酒荒淫地麻醉自己,但到了夜里便会恐惧得失眠,只好经常更多地醉酒麻痹自己,甚至要服用含有镇静成份的汤药。 现在,不知道他后悔不后悔韦都推他坐上这个宝座。但再想,权力争斗残酷血腥,如若成王登基,不知他的命还在不在。 可这段日子,韦都却不再放过他了。 从杀手团血洗沙平镇始,柯搏虎进京,祭祀遭刺杀,霍于飞重伤,青铜樽失窃……一系列的事件,有着非常不好的国朝前景预示。韦都暴跳如雷,逼着皇上日日早朝。 但朝堂上又不许皇上说话,却七里咔嚓,又弄死不少大臣。 皇上的心里负担更重了,绝望的压抑时时刻刻笼罩着他。 此刻巳时已过,皇上已将那个百媚倾城的魏娇儿送回她的寝殿,然后赶紧上了温暖舒适的龙榻。这些日子,他神经衰弱的更加严重。殿外需要让新选出的贴身侍卫周丹、周卓两兄弟带皇家侍卫将寝殿把守得密不透风,殿内还要两个贴身宫女在榻前坐陪。 这下苦了两个宫女,到了半夜,只能坐在地上,倚着椅子,却不敢合眼。 皇上上了龙榻,这些日子,他害怕被刺,已不敢服用镇静汤药,经常瞪着眼睛望着殿顶看天亮,是不是数羊史官没有记载,就得不而知了。此刻在两个面目娟美的宫女侍候下洗漱完毕,宫女扶他上了龙榻,为他盖上柔软的黄绫被。 皇上闭上眼,他也听到了那巳时报点的梆子声。 而此刻,正是孟聪明跃入宫墙的时候。 因为皇上入寝,寝殿周围立刻寂静无声。卫士和在殿外侍立的太监和宫女,,以及殿内护寝的宫女都半点声息也无。 皇上闭眼一阵,这难耐的寂静,又让他心烦意乱,他睁开眼,环顾周围。 因为害怕,近期殿内都要留一盏长明灯,只是将灯芯只留一股,因此灯光昏暗。 此刻,火光摇曳着,在殿内墙上投出暗影。 周围的寂静,突然让皇上不安起来。 他叫道:“茶,给朕上茶!” 却没有应答,他吓得裹紧黄绫被,却不敢稍有大动。 半晌,他从喉咙里又挤出声音:“来人!有人没有?都睡死了不成?”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一阵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皇上蹭地坐了起来。 昏黄的宫灯下,地下两个宫女东倒西歪地一个趴在紫檀木椅上,一个趴在床前脚踏上,明显是睡去了,而且睡得很沉。他急忙死命推那个趴在脚踏上的宫女:“醒醒,快给朕去叫周丹周卓进来!” 宫女却像睡死了一下,任他推着,毫无反应。 皇上脸倏地惨白,他想大叫,要高声叫外面的太监和侍卫,却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皇上不必白废力气了。此刻,殿里殿外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睡着了。” 皇上啊地一声,汗都冒下来了,他扭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一个黑衣青年,面孔白净净的,一张娃娃脸上毫无表情。 皇上死命啊!了一声。 叫声还真是凄惨。 第二一四章 深宫对话无人知 那青年走到皇上榻前,凑近他道:“皇上,喊得再高声也没有用。皇上寝殿周围所有的人,都睡去了。并且明日早朝之前,他们无一例外都不会醒来。” “你!你是谁?!”皇上抓紧黄绫被的被角,拼命向龙榻最里面一角缩着。 那青年微笑一下:“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不说我的身份,恐怕皇上也不会和我好好谈话。” 皇上将被子揉成一堆抱在胸前:“你你你……有事为何不去找国相……你……” 那青年笑了一下,将趴在紫檀木椅上香甜酣睡的美貌宫女轻轻推到一边,那宫女立刻仙女卧在地毯上,摆了个极美极销魂的姿式接着睡,简直成了永远醒不了的睡美人。 青年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皇上,草民也不知还能有机会进入皇宫,尤其是进入寝殿和皇上当面说话,皇上明日还要早朝,节省一点时间,草民就不行礼了。” 皇上惊恐万状,咬着后槽牙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青年仍然笑微微地:“为了赶回家烧好的鱼还是热的,我得快快结束和皇上的谈话。我是谁?不告诉皇上,恐怕我自己的问题也得不到回答,我,就是十四年前病逝的孟噩之子孟聪明。” 皇上啊了一声,又往后缩了缩。 孟聪明又道:“我父亲虽然位居一品,但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普通的朝廷官员。至于我自己,更没有必要让皇上知道我的不起眼的名字。我此次来,只有两个问题要问皇上。” 皇上紧缩着身体,浑身都蜷着:“我,……并非一代明君,不然也落不到今天这个任人驱使的被动地步,你自然可以不尊重朕。只是,你父亲虽然只是朝中众多一品大员中的一个,这尚且不算上那些皇亲国戚和勋臣,但是,” 他虽然十分恐惧,但最初的慌乱一过,面对这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小娃娃的已故大臣之子,他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你父亲甚至也不像他的盟友柯搏虎那样,有深厚的家族根基,柯家军雄踞边关上百年,柯博虎也是大权在握的封疆大吏。但是,国相最害怕的,就是你父亲。” 孟聪明身体一震。 曾几何时,父亲在姐姐大婚之日,却去了国相家给韦都小女儿贺生日喜宴,这令孟聪明成长时期,一边思念于早逝的父亲,一边却有些抬不起头来。 想不到,今日一国之君的皇上,竟然这样评价父亲! 他看着皇上,这个平日无人敢直视的天子。 虽然是被韦都架空,但他终究是天子。 “皇上缘何这样说?” 皇上道:“据朕所知,你父亲曾有一个周密的计划。因为柯搏虎加上成王的力量,必定是非常有限,要想撼动韦都,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朕对外面的事情,了解的途径有限,你是否有些感觉到,柯搏虎和成王的现今情形?” 孟聪明微微一笑:“草民来见皇上,本也想知道您现在问的第二件事情。前阵,柯总管来京城,冒险见了皇上,皇上也有旨意下了。此刻,草民也算受柯总管之托,要讨个皇上的真实意思。” 皇上竟然不再恐惧了:“朕当然明白。柯总管来京之际,处处在国相眼皮下面,朕不能与他直接商谈此事。”他看着孟聪明:“想必,你是柯总管的代言人了。说吧,他有什么要求?” 孟聪明淡淡道:“两个樽,都已在柯大人手中,只要讨皇上一句话。日后事若不成,柯总管不连累皇上。但若事成,皇上会给柯大人什么承诺?” 皇上面露惭色:“朕知道,柯总管对朕是有不满的。柯总管也是黑白分明,于国于自身,都是最有节操的。若有那一天,朕只想有机会做一个有节操的君主,毕竟国朝江山,要从朕这里续下去的。” 孟聪明并不首肯他这句话,却只接下去道:“那么,成王呢?” 皇上惊了一下,他马上明白,刚才的表白,孟聪明虽然没有用语言首肯,却在心里首肯了。 他问道:“这,是公子的意思,还是柯总管的意思?” 孟聪明一字一顿道:“是柯大人的意思,也是我孟聪明的意思。” 皇上抖了一下,旋及镇定地道:“国朝江山,托到朕的手上,朕没有守好,但也必须从朕手上守下去。朕给了柯总管手诏,便是将安危置之度外了。他日若将国朝从奸相手中拿回,朕会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但,” 他看着孟聪明:“成王是朕的亲弟弟,我知道他也会为朕的还权与柯总管结盟反贼,以清君侧。朕以皇位和头颅发誓,成王和他的后代,永远不会有生命之忧;成王和他的后代的亲王爵位,只要国朝在,便一代一代世袭下去。” 孟聪明心里叹息一声:“姐姐,聪明是为了你,才做的这一切。你纵不幸福,总要保个平安吧。” 孟聪明站起身:“皇上,草民记住了!宫中不得久留,草民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停了一下又道:“但皇上还未告诉草民,家父的那个周密计划,指的是什么?” 皇上摇头叹息道:“朕没有那么大能量探查此事,但国相当初要克制成王一脉,他最忌惮的并不是柯总管,而是你父亲。他说你父亲极其有智谋,而且还非常有远见和谋局能力,你父亲应该有个联络更多势力的谋划。但因为早逝,他们的联盟相对单薄,据朕想,这件事柯总管怕是不可能续下去的,有可能是性格使然,但也可能是他与你父亲在这件事上有分岐。” 孟聪明心里一颤,既然韦都已经察觉到,那父亲的死,他的嫌疑就少不了。荡肠生刺杀韦都,想必也是因为一直不能查出暗害父亲的主使,但韦都始终是最大嫌疑人,所以决定组织力量将韦都刺杀。 韦都冤杀了不少大臣,有些甚至完全没有任何正当理由。但他为什么要暗地谋害父亲呢?那是因为成王和柯搏虎的存在,令他不敢肆无忌惮地公然杀害父亲,又怕父亲的计划一旦成功。 第二一五章 国相丢了财宝大怒 但那是一个什么计划呢? 他又想到柯灵。柯灵还是…… 他不再继续问皇上,后边,是自己该去完成的事情了! 他跪下,给皇上行了叩拜大礼。 这算是他代柯搏虎认可了皇上的回答。 有了皇上的首肯,他们才是勤王,而不是叛反。 皇上忙颤微微道:“公子请起。” 今夜,他着实吓得不轻。 孟聪明走出皇上寝殿,皇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惊之际,又心情复杂。 但是好在,这便是将柯搏虎对他的支持,算是更敲定了一层保障。 孟聪明飞也似的无声无息地奔到宫墙边,一掠而起,跃过宫墙。 回到肖府,锦儿在院中已等了很久,她衣衫又单薄,冻得脸颊都红了。看到孟聪明回来,气得打了他一下:“你可做的什么幺蛾子!” 孟聪明完成了此次来京最重要的任务,心情轻松了一些,笑道:“就许姐姐对聪明使计谋,聪明就使不得啦?” 锦儿忙心疼地道:“没吃饭就出去了,天气又这么冷,饿坏了吧?” 她对小丫环道:“快去将热在炉上的红烧鲤鱼端过来!那可是今天破冰捞上的黄河大鲤鱼!还有最上好的御田粳米做的那份米饭,青菜汤,一起端上来!” 说罢拉着孟聪明:“先到厅里暖和一下吧。” 孟聪明顿觉心里一阵温暖淌过。 姐姐比他大得太多,又早早嫁到成王府,面也见得很少。像这样家常亲切的关怀体贴,除了柯伯母,他真是很少在别人那里经历过的。 他心里荡漾着温暖,和锦儿一起来到客厅,棉门帘一掀,一股扑鼻的鱼香冒出来。 但锦儿和孟聪明却都愣住了。 只见肖纵和瞧笑天坐在桌边,桌上大鱼盆里,一条完整的红烧黄河鲤鱼,已经只剩一根光光的主刺,青菜汤也喝得精光,只在盆底粘着一片可怜的菜叶,米饭碗也吃得比舔过还干净! 最可气的,是他俩还开了一坛好酒! 锦儿和孟聪明呆愣了一下,小丫环也惊慌地跑了进来:“不好啦,鱼没……” 她随即看到桌上的情景,便急忙缩舌不说话了。 瞧笑天站起来嘿嘿道:“锦儿姑娘,不好意思,嘿嘿……” 肖纵也急忙站起来,他好歹是锦儿的大表哥,假装镇定道:“我和瞧大侠出去办事,也是为了孟公子嘛。我们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牺牲自己,以成大业……” 他还要罗里罗嗦,锦儿气道:“好啦!你俩真可以!我不是给你们留好饭菜了么?为什么偷别人的鱼?” 瞧笑天急忙站起来:“嘿嘿,误会,误会,认错了锅,哈哈……” 他打着哈哈就跑,锦儿气得:“什么大侠,简真是大偷!” 瞧笑天捂着滚圆的肚子道:“纠正下的,是大神偷……” 锦儿也扑地笑了:“黄河上冻了,今天好不容易破冰打上一条大个儿的鲤鱼,不是我偏心啊,孟公子不是受伤了么?” 瞧笑天忙拱手道:“理解,理解。愧受,愧受!” 说罢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肖纵摸摸后脑勺:“其实我俩都知道的,就是一时没忍住。主要是我,瞧笑天没那么馋的。他是见酒没命,我是见好菜没命。” 锦儿哼道:“我还不知道大表哥,有了好的就不肯吃差的,从小你就这样。” 肖纵叫道:“从小?我比你大十多岁,你见过我从小?” 锦也忍不住又笑了:“你不老说是看着我长大的么?这会子挑我说话啦?”。 锦儿名义上是肖纵买的使女,但现在孟聪明知道了他俩的关系,便私底下不再隐瞒。 肖纵忙道:“锦儿你不生气就好,你赶紧安排孟公子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拿起那把昂贵的扇子,又习惯性地摇了摇扇柄,摆个财主谱,突然觉得这扇柄今天怎么这么轻。 不想同时锦儿叫了起来:“大表哥,你的扇坠哪去了?” 肖纵急忙拿到眼前一看:果然那块名贵的羊脂玉扇坠不见了,顿时大叫道:“这个该死的小偷,出去执行任务还能顺走我的坠子,看我抓住他不捏死他!” 说着匆匆跑出屋,追瞧笑天去了。 孟聪明一笑:“幸亏他们在国相府很得力,不然七虎中必有两个会来皇宫寻查的,我就没那么顺利了。” 锦儿噗地笑了:“谁听你这些,我赶紧给你做饭去。” 孟聪明一笑:“饭不必多好,多加一次松骨就行。” 锦儿呸了一声:“松骨那是随便能松的吗?每天定数是两次,不然松了可就安不回去了,我这还是给你做点好的吧。好好补一补。” 孟聪明看着锦儿出了正厅的门,看着他秀丽的背影,突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姐姐。想起刚才,为了姐姐和皇上讨价还价,突然一阵难过袭上心头。 他再怎样努力,姐姐也不可能有幸福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皇上寝殿内外的周丹周卓也好,太监也好,宫女也好,这才纷纷醒来。 他们觉得今天这个盹儿打得是真舒服,浑身一派神清气朗。 皇上却是心有余悸,直叫:“快!快!赶紧服侍朕更衣,朕要去早朝!” 国相府里,韦都却是哇哇大叫。 昨天,两个武功高强的窃贼,闯入国相府,盗走了他书房和小库房的不少奇珍异宝。 话说这两个人还真识货,盗走的全都是值钱他又喜欢的东西。最可气的是,这两人还故意弄出很大动静,临走外加放了一把火。 七虎有四虎在家,另外三只虎加一狐韦寒,都到外面流连花丛或者喝酒赌钱去了。 本来应该进皇宫巡视的三虎和八虎,因为遇到这两个飞贼,便也参与打斗与追击,没顾得上进宫。结果是东西没追回来,飞贼没抓住,皇宫也没去。 让皇上踏实的有了个奇遇。 所以,这日的早朝,韦都气的也没去。 他可是个爱财的人,这次丢的,全都是最上好的宝贝,让他肉痛不已。 他可有八个儿子呢,就算占尽天下财富,也不嫌多哇! 更可恨的是同时让他更心惊肉跳的是,这些日子,各种事端不断。看起来,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他大怒之余,突然坐下细想了一想。 便对身边的侍卫道:“叫上一队侍卫,本相要去看看霍将军!” 第二一六章 国相的亲信 霍于飞休养得差不多好了,但是内伤还是比较严重,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 但他知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必须多替国相分忧。 韦都却很心疼他,只让他多休养,也不许他去国相府。 以韦都的心性,很想让霍于飞住在国相府,这样才能朝夕见到,随时关心他的伤情恢复。 但是霍于飞说什么也不肯进国相府。 他知道,他与国相已经交往太近,不知多少人在恨他骂他。虽说,他秉性比较善良,也尽量维护保护了一些人。但他更深谙在朝为官之道,恨死他的朝中之人大有人在,行事也必须更加谨慎。 况且,国相有八个儿子,个个对自己可不怎么友好,都恨国相过于宠爱和信任他。低调的霍于飞,想着还是不得罪这些国相亲儿子才对,因此宁肯住到国相府外,每天多跑跑。 霍于飞此刻正穿着家常的白衣绵布衫裤,虽然休养了一阵,起居无碍了,但那一锤震得着实不轻,内脏受损严重。要恢复到从前,恐怕一是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二是能不能完全恢复也不能肯定。 这些日子,他比韦都还要忧心忡忡。从前韦都大权在握,全面控制着国朝局势,整个国家表面还是平静和稳定的,虽然隐隐透出一些不安因素,但平静的水面下可能暗波汹涌,但表面却看不到端倪。可最近这一段时间,他很清楚,韦都已经开始准备染指帝位了,那将是改朝换代的惊天之举。但显然不是偶然因素,似乎有人在背后试图对韦都不利。可怕的是,这些势力都在暗处;更可怕的是,民心并不倾向于国相。 霍于飞头脑是有的,他知道一旦韦都露出对江山的野心,那么他从前独力把控国朝的局面就会改变。平日积累的各种危机也会一触即发。自古成者王候败者寇,韦都不能正位大统,又不能成为开国之君,如果靠篡位登基,那搞不好真是身首异处的结局。每次想到这里,他便不敢再往下想了。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任何时候,他都必须用生命维护他的国相。 外面仆人惊慌地跑了进来:“大人,国相大人来了!” 霍于飞一惊:“快,快帮我更衣!” “不用了。”韦都已经一步跨进屋门。 紫色袍服,冠正带端,正是上朝的装扮。 霍于飞急忙上前行礼,却被韦都扶住了,看他一身白色衣衫,面色仍然不好,韦都心里很不好受。便更是大骂那些反叛之徒,然后又想起皇上,更要大骂。 他将霍于飞扶回床边让他坐下:“于飞,昨日国相府被袭,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今天只能劳动你带伤上朝了。我不想太早惊扰你,所以没有让你上早朝。现在请你与老夫一起去宫中吧,老夫要让那帮孙子再从家里赶过来!”他的跋扈暴燥之气又显露了出来。 平日只在霍于飞面前的时候,他从来都只用老夫自称,不会称本相。 霍于飞大吃一惊,急问:“有没有伤害到大人?” 韦都摇摇手:“只有两人,武功超高,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并不刺杀本相,而是奔着我那些珍宝去的。我这一想,觉得甚是奇怪,” 霍于飞沉吟一下道:“国相府防卫甚密,如果他们袭击国相,就走不脱了,所以才会去盗财宝。” 韦都赞许地拍拍霍于飞,道:“和老夫想的一样!以这两人的武功,不应只是贪财,必有目的。” 霍于飞想了一下皱眉道:“确实,就算再贪财,也不应该去国相府盗财物。他们有可能是吸引您的注意,让您和几位公子无暇分身,”他抬起头,“您认为……” 要说两人真是心有灵犀,韦都点点头:“于飞,皇上也不是个好鸟,他之前与柯搏虎见面,必有蹊跷。之前那次刺杀,分明是冲着本相来的,为什么与柯搏虎在京同时?我在想,那两人是为了那件物事而来的。” 霍于飞惊道:“大人,可是樽已经没有了,那两人却并不知道,仍然来盗取,显然就是另外的势力?” 韦都点头:“老夫还没有动作,国朝便四下起火,有些事想成功果然不容易啊。” 霍于飞噤声了,这个话题真的令他心惊。 韦都按了按霍于飞的肩膀:“老夫如此努力,我那个八个混帐儿子,却太让人失望。将来若有一日真正拥有天下,老夫现在的位子,便是你的。” 霍于飞听了,心里激动又十分不安。 霍于飞的来历倒不复杂,韦都看重他,喜欢他也是有原因的。 他是当年被病重的母亲托孤给韦都的。那时他已经八岁了,父亲早逝,母亲贫苦。他一直过着衣不蔽体,永远也吃不饱的生活,却不想有一天韦都突然找来了。原来霍于飞母亲早年和韦都是同乡,是个普通的淳朴乡下姑娘,平日两人便有情有意,只是不敢说破。后来韦都离乡投军想讨个生活,却没有银子孝敬小队官。那个早就对韦都有好感的姑娘,将自己的一点体己赠与他,二人约定日后韦都回乡便来提亲。想不到韦都一走就是十多年,还为了提拔娶了上司之女,姑娘在乡下也违拗不了父兄意志,嫁了人。成亲不久,丈夫却早死,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就是霍于飞。从此霍于飞的母亲只能做些针线勉强抚养他艰难度日。生活艰幸,母亲很快就贫病交加。霍于飞却是自小懂事,很小年纪就上山砍柴,下地种庄稼,喂猪喂鸡。只是到底年纪小,庄稼长得不好,猪和鸡也比别人家的瘦。母亲苦于生计都维持不下去,早就不再抱希望知道韦都在哪,什么时候会回来。再说自己都嫁人了,还能有什么指望。却不想有一天,那个叫韦都的人突然真的衣锦还乡了。 当初的情缘肯定是无法再续,霍于飞母亲病很重,已经快说不出话来,比划着将穿得破烂的霍于飞推到韦都面前,便闭上了眼睛。 霍于飞在这个陌生的贵人面前很是听话,他自小就是不顽皮不闹的老实孩子。之后,韦都将霍于飞母亲的后事办了,便带着眼泪未干的霍于飞走了,从此再不曾回乡。那个时候,韦都的夫人还在,老丈人也仍然在位有权有势,他便瞒了霍于飞的来历,也不曾对霍于飞有过任何的表面关爱。从小处在极度贫困中的霍于飞,以为这位有钱的大人,会让自己当个小仆人,能吃饱能穿暖便可以了,这是生存最基本的需求,但对霍于飞却是最高的愿望了。韦都却只对夫人交待这是同乡恩人之子,便将霍于飞送到当朝贵族子弟上的学校,又专门请人教他习武。十年之后,他才将十八岁的霍于飞接回来,带在身边。 第二一七章 国相贬了总捕头 那个时候,老丈人已死,韦都因力推太子上位,从而监国摄政,哪里还有夫人置喙的份儿。他开始大力提拔霍于飞,给了他所有能给的关心、照顾与爱护,从来只对自己儿子横声横气。但他却不给霍于飞太高的官职,虽然每次收到敬奉的珍馐美肴,他一定忘不了霍于飞。但却也永远不会给他太多的财富,不会像娇纵自己儿子那样娇纵他。但是他们之间,却是惺惺相惜的,哪怕霍于飞偶感个风寒,他在相府都能感觉到,会飞马过去看一看。 他不想和别人说,他从霍于飞的眉宇间,总能看到那个乡下姑娘的神韵,总想起那在家乡的贫苦少年时光。总想到投军之际,那个乡下姑娘将用绢帕包着的沉甸甸铜钱放到他手里时,那明辙的眼睛。 是的,霍于飞的眼睛也是那样的,只是那双眼睛,也已经从童真时的稚气明澈,变成了中年之后的沧桑。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韦都时常心中一痛,时常眼睛模糊。 再见之时,那个枯瘦而衣衫褴褛,面容苍老的病妇,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女孩了。他对她有愧疚,却找不到过往。但他却在倚着病妇的那个小男孩的一双黑亮眼睛中,找到了他曾经魂牵梦萦的影子。 他将霍于飞扶起来,看到他憔悴的面容,而且鬓边也生了白发,感慨道:“于飞,穿好朝服吧,咱们一起上殿面君!” 出了霍于飞的家门,韦都上了马,却令人将霍于飞搀到自己那顶华丽气派的宽大官轿中。他回头对霍于飞的侍卫喝道:“照顾好薜大人!” 侍卫弯着腰诺诺连声,急忙侍候在轿旁。 韦都骑在马上,这才看到秦楚异在旁边侍立着,怒道:“你有什么事!” 秦楚异心里一凛,忙躬身道:“是大人传属下前来……” 好在他虽然心里害怕,但也习惯了韦都的喜怒无常,赶紧把话说明白。 在这位大人面前,话不说明白,恐怕做冤死鬼就更快些。 韦都这才想起来,怒道:“那些杀手还没有查清来历么?!” 秦楚异急忙躬身上前道:“大人,属下查到,这一拨杀手,属于一个秘密组织,按他们做案的习惯和杀人使剑的手法,至少在江湖上出现七八年了。但以往只是各自杀人,从沙平镇才开始集团做案。” 韦都突然跳下马,他对身后的三虎韦骁道:“你陪着薜大人先去宫中,不要让他冻坏了!” 韦骁气得脸色都变了。 凭什么!他韦都的亲儿子,七虎中最出色的一个,要当小答应侍奉护送这个出身低微的霍于飞么! 但昨夜他没能阻止那两个江湖飞贼连抢带偷地盗走爹爹心爱的珍玩,那俩该死的临走还放了把火。虽然及时扑灭损失不大,而且他和八弟因此耽搁没有按常规进宫巡视,此刻爹爹对他们正生气之极。尤其作为爹爹最器重的儿子,他显然比八弟的责任更大,昨夜已经被父亲骂了个狗血喷头了。 如此理亏,他不敢不听父亲的命令,却又万般不愿,脸上表情极其难看。 却不想霍于飞却马上掀开轿帘道:“大人不必着急,于飞也想知道秦捕头这两天的收获。” 话一说急,牵动胸口的痛,他又咳嗽起来。韦都立刻从身上脱下貂皮大氅,仔细地给他披好。霍于飞忙不安地推辞:“大人,怎么可如此!天气这样冷,您会冻到的!” 他说着便要将大氅脱下还给韦都,韦都却按住他道:“跟本相客气什么!你就如本相的亲生儿子一样!” 这时,旁边的侍卫急忙将自己大氅给韦都披上。韦骁的脸色才稍微恢复了一点平静,内心却是对霍于飞狂恨不已。 恁的离间我们父子感情! 此刻最害怕的却是汇报到一半的秦楚异。 平时恃才放狂,但在国相面前怎敢放肆。秦楚异谨慎地道:“杀手团原本在京城也有埋伏,卧虎帮那两个死了的就是。但单独一两个杀手并不可怕,几个卧底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与他们关联的朝中之人。” 韦都肝都颤了,他一直担心于此,想不到真的发生了。他问秦楚异道:“你确定与朝中有沟连?” 秦楚异道:“主使在京外,同伙在朝中。杀手团的行动证明了这一点。而且他们布线时间久,应该是有大的计划。” 韦都一哆嗦,这个秦楚异果然有几分才干。但想到他的突破并不那么大,尤其目前不能清楚指向背后主使是谁。他便又火从心头起来。 他知道秦楚异肯定不止查到了这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马上要进宫,来不及继续问下去。此外,霍于飞伤未痊愈,他可舍不得他在轿中冻着。 昨夜损失了n多财宝,这天下总捕头也不知能不能替他追回。想那两人的可怕武功,秦楚异未必有这个能力,很大可能珍宝俱失了。 他顿时肉痛起来。 秦楚异偷偷看着韦都铁青的脸色,一时不敢马上续下面的话,但他忍了一下还是说了,他是个凡事必须当时了解的人。 捕头,在很多人眼里很神秘,但他们做事风格却都简单直接,这是职业特征。他又低头抱拳道:“还有一个重要细节,不知大人是否来得及听属下禀知。” 韦都忙道:“快说!” 秦楚异道:“请大人暂时禀退无关人等。” 韦都心说,无关人等不都是我的卫士?退了谁保护我?但他没有继续训斥秦楚异,因为他也很想知道重要细节。他一想就算有什么凶险,如果秦楚异不会刺杀自己的话,身边有霍于飞和韦骁韦钰也尽够了。 于是他喝道:“于飞和骁儿钰儿留下,其余退下!” 待侍卫退开,秦楚异小声道:“安排在卧虎帮的大人的人,已全部被杀手团策反。邵震威不知道是不知情,还是别有原因,一直没有动作,恍若不知的样子。” 韦都啊了一声,小声道:“捉来关着,下朝后让薜大人亲审!” 这件事令韦都十分震惊,显然渗透比他原来估计的要更厉害。 他看了一眼秦楚异,突然十分生气!这总捕头和卧虎帮,是他极度倚重的对象,结果竟然如此办事不利。最近出了这么多事情,他俩简直是在成心给他上眼药,尤其那个邵震威,从自己这里拿了多少好处,身为京城第一大帮,看脸上表情就知道不是忠诚他国相之徒。这种人,还让他在京城混得风生水气,他这个国相可是太善良大度了! 第二一八章 宠妃不满意了 最可气的是,那两人分明是一箭双雕,要将原本要进宫的两虎耽搁在府中。一想这些,韦都更气得头上生起青烟,他冲秦楚异道:“杀手团血洗沙平镇后,频频作案,总铺头迄今就这么一点收获么?你这个天下总捕头何以再称天下二字?” 声音一片冰冷。 秦楚异从脊背一溜儿的凉下去,心也都凉了。 太可怕了!他惹了国相! 并且国相亲自训斥了他! 要知道,以他总捕头的身份,平日并没有太多机会直面国相的,这次直接对话,竟然被申斥!在韦都高压之下,在朝官员人人自危,秦楚异这一吓可非同小可。 他慌张中单腿跪下,低头道:“国相,属下不才,有违国相厚望,属下定当赴汤蹈火,为国相尽忠。” 韦都真是恼火。他自然知道敢闯他府上的,本事不会比秦楚异小。 家里的那几虎都束手无策,让人家全身而退不说,抢了几件上好的珍宝。 要说这两个狗贼,竟然有这么好的眼光! 他冷冷道:“不才做什么总捕头,这便摘了你的官职……” 秦楚异真的抖了,这第一句还不算可怕,不知第二句会是什么。他浑身都僵了。 韦都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已经坐到轿内的霍于飞听到了,急忙道:“大人且慢!”便又掀开轿帘出来了。 他躬身道:“大人,最近血雨腥风,山雨欲来,也难怪哪一个人。只看他是否尽心尽职便是了。让秦大人来属下这里吧,眼下我的伤还未痊愈,正需要得力人手。” 秦楚异顿觉虚惊一场,他知道,薜于习一开口,国相再没有不答应的:“今天出门,还是看了黄历的!”幸好是被召至霍于飞府上,否则如果没有人庇护自己的话,以国相的人性,小命没了都有可能,而且少不得是什么抽筋扒皮的生不如死的操作。 韦都翻了下白眼:“于飞,你就一天到晚做老好人!” 不过,秦楚异眼高于顶,刑部没有人能辖制他,让霍于飞控制他,也可以更好给自己卖命。这人又傲慢又自私,但终极目标也不过是要个天下总捕头,天下第一捕头的名声,难得的是没有什么更大的野心,正是他想用的人。 他横声道:“你退下吧,待我上朝回来再报。” 大冬天,秦楚异一身冷汗地退下了。他不敢走开,看着国相身后的仪仗扬起一阵尘烟,直到消失了,才对两个手下道:“我们去刑部搬东西,早离开早好!” 手下更是噤若寒蝉,刚才都被韦都吓住了,甚至恍惚间看到自己身首异处的样子。 韦都放马朝皇宫而去,要照他平时的脾性,早就飞马奔驰了。但惦记着霍于飞的伤情未好,便走得略慢,但又不能太慢。 他对身后的侍卫道:“你飞马去传,在紫宸殿召集众大臣,那里空间小,能拢住气温。赶紧把火生上!用最好的炭!” 韦骁今天简直吃了一肚子气,他和身后的八弟韦钰交换了一下眼神,嘴角闪出一丝不屑。 韦钰知道三哥的意思,他也很看这个薜什么不爽了,竟然生生夺了他们的父爱。 虽然八个儿子分,父爱分给每个人也分不到多少。但韦都从不曾亏待自己儿子,尤其银钱享受上,简直是在放纵。 以他韦都的儿子这种出身,一旦放纵,就做出不少贻害人间的事情。但他除了儿子不给他长脸了,办事不如意了训斥几句之外,基本是完全的纵容。 韦都有一种固执的道理与原则,儿子是他的血脉,他拼命就是为了儿女们享受的,多花点钱吃点好的,占几个女子,抢几家宅第良田铺子算什么。儿女们日子过得快活了,满足他们的各种物质享乐需求才是最大目标。 而霍于飞,那是为他办事,为他拼命,为他挣江山、稳局势的人。但是,隐隐的,他心里不愿意霍于飞变成他的儿子那样,他更希望他除了尽展其才,有所成就外,能安稳平静地过完一生,能有一个勤勉仁爱的好名声。 所以看到霍于飞的白发和皱纹,他心里常常会感到难受。 接到内侍太监总管胡尽忠的低声禀告,皇上抖个不停。他对那个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妩媚风流从头到流到脚的宠妃魏娇儿急道:“爱妃回宫去吧,朕要赶紧更衣上朝!” 魏娇儿扭了扭柔软袅娜的身子,娇嗔道:“皇上,虽然说这大事国相来抓,但也不能皇上凌晨起来早朝,这马上又弄个午朝,这么尽着折腾皇上啊。” 皇上捏了一下魏娇儿雪白的香腮:“国相大人要怎样,便听他就是。国相也是操心国事,最近多事之秋,不可讲究这些。” 魏娇儿仍然很不满地哼了一声。 隆冬之际,皇上寝殿却是温暖如春。婧妃娘娘魏娇儿还穿着浅粉色的纱衣,青丝堆云,凤钗斜插,金环叮当,雪肤红唇,最是一番媚丽之姿。 皇后不受宠,且早就逝去了。皇上最心心宠爱的就是这个魏娇儿了。虽然宫中美女甚多,而且各有动人出众之处,皇上又风流荒淫,但任谁也夺不了魏娇儿的宠。 旁边胡尽忠小心地催道:“皇上,国相大人已经到了,不可耽搁太久了。” 魏娇儿气道:“如此催命,合着今儿早朝,国相大人没有来,他是不用早起,却累着皇上辛苦!” 皇上这一下惊吓不小,虽然在寝殿,但他随时觉得韦都的眼睛在盯着他,急忙责备道:“不许胡说!朕也是宠坏你了!” 他又对胡尽忠道:“快将朕的车辇准备好,”又对最得力的贴身管家姜月容道,“还不快帮朕更衣,误了时辰,你们可都要小心!” 姜月容最是最机灵,所以才能成为皇上最信任的贴身女管家。她刚才一直在旁边观察,小心侍候却半句不语。此刻被皇上一说,急忙召呼两个宫女,手脚麻利又轻柔地给皇上换好朝服。这都是常年在宫中训练有素的结果。 皇上穿戴已毕,走到院中。姜月容带领一众宫女看皇上登上龙辇,齐声道:“恭送皇爷!” 第二一九章 朝堂逼问皇上 魏娇儿已经披上一领白狐裘,衬得她娇嫩的脸蛋更加艳丽好看。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今天,本来是要求皇上给母亲寿诞多赐财物,给弟弟封个轻松但油水多的小官的,不想却被这午朝给搅了。 姜月容迈着轻快的小碎步上前,低头轻声禀道:“婧妃娘娘,外面冷,赶紧乘辇回宫吧。” 魏娇儿出身微贱,是司乐班奏长笛的乐匠魏音一之女,所以陪皇上五年了,还只是婧妃。她镇日心心念念能晋升贵妃,甚至还觊觎那空了许久的皇后位置。却不知,皇上不想再封皇后,却是不想他日后一旦有难,皇后落得个凄惨下场,在青史上传下去,给皇家再添耻辱的一笔。 魏娇儿看着皇上的龙辇渐远,她一扭身子,登上特许她乘坐的辇驾,回宫去了。 那本是皇后旧物,皇上不敢直接赐给她,竟然偷偷让宫中工匠改造了供魏娇儿日常乘坐。这样荒唐的皇上,也难怪国朝运势如此了! 紫宸殿内,皇上坐在龙椅上,旁边特设了一把豪华大椅,那是给国相的。但韦都又以伤病为由,让人给霍于飞设了个座位。 霍于飞很是忐忑,但韦都强要他坐。 群臣噤若寒蝉,却又心中不服,但谁也不敢表示什么,甚至脸上还一点表情都不敢露出。心里怎样,那就难描述了。 韦都看到皇上在龙椅上坐下时,脸上表情却是惴惴不安。便站起身道:“皇上,昨日国相府遭歹人盗劫,本相想问问皇上,昨夜睡得可好啊?” 皇上顿时惊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孟聪明会是在昨夜来到宫中,韦都府上又是在昨夜出事。 但孟聪明进宫的事,不管他是否露了什么形迹,都是绝对不能吐露半个字的。皇上心惊胆战地道:“国相府上可有损失?朕必尽力补偿。至于宫中,昨夜尚属平静,朕并未遇到异象。但不知宫中别处如何,待朕命人察看。” 韦都冷冷道:“不必了,本相今日要惩处逆朝犯上之人,想必皇上不会和本相意见相左吧。” 他表情冷冷的,却透着杀机;魁梧高大的身躯朝皇上倾去,那股威势,从上到下直压下来。 皇上坐在高台之上,群臣都在下面殿上。惟独韦都竟然和皇上平起平坐,只不过位置在一侧而已。 皇上心中大惊,这些日子韦都办了不少大臣。皇上最怕的,就是办到自家人身上,亲王,郡王,公候,这是皇家子孙。还有外戚,那都是太后,还有自己过世的皇后和后宫妃嫔的娘家。打到骨头连着筋,若是皇上连家人都不能保护,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快生不如死了。 他颤颤道:“不知谁人,何事,触怒了国相?国朝多事之秋,还要国相费心。” 韦都心里哼了一声,这不痛不痒的,非得刺痛你不可。 他冷冷道:“皇上说昨夜宫中无异相,想必睡得很好吧。” 皇上忙道:“还好,还好,一夜睡到清早,便去早朝了。” 其实哪里有什么还好,皇上是吓得一夜没睡,倒是身边宫女太监和寝殿外的当值侍卫,呼呼地睡了一夜。 韦都嗯了一声:“那本相就放心了,”他突然道:“听说昨日太子进宫了,是皇上召见的么?” 皇上的心陡地如吊桶绳子脱了手,直坠落井底。他吓得腿都软了,声音打战,结结巴巴道:“初一、十五,是太子进宫觐见之日,昨日正好是初一……” 韦都凛凛一笑:“太子进宫是大事,为何白天不进宫,傍晚才进宫?” 皇上愣了,他不想说平日召见太子,基本上话都不说,听完太子请安,他说声知道了,便会让太子退下。这个程序重复了千百次,除了之前那罕有的短暂推心置腹的交谈之外,在太子被立之后,每次见面必是如此,循环往复。 所以,既是过场,他召见太子便大都在零碎不碍事儿的时间,也省得太子打扰他和美人欢会,或者长醉戏乐。 但当着国相和众臣他却不能这么说,只得道:“连日早朝,天气又冷,便让太子晚些觐见,并没有特别的原因……” 他心里害怕,这个国相随时冒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罪名安给大臣,然后就是或杀或刑,血肉横飞。 太子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些日子国朝遇到多起事件,国相内心想必十分搓火,难保这国相脑子一抽,怒上心来,对太子有什么不利。 他心如撞鹿,突突乱跳,不安地看着国相。 果然,韦都冷冷一笑,皇上不由身子向后一退,却撞到龙椅的高背上,他怔了一下,木木地看着国相,那眼神几乎是绝望的。 韦都两手按着椅子扶手,并不给皇上半点喘息的时间:“听说皇上每次召见太子,停留不过半刻,交谈不过三句,这太子可是储君,是不是皇上对太子不太满意啊?” 皇上快要吓昏了,他看着韦都,眼神闪烁,嘴唇都在颤抖。 国相若是对太子动了杀心,那他…… 那就是国朝危矣! 满朝肃然,殿上连一根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道,没有一个人敢发声,甚至大声呼吸都不敢。 霍于飞也不安起来,他坐在座位上,身子不由抬起来了。虽然胸口还在疼痛憋闷,但他已经警醒起来。国相敢对太子不利,那是大逆不道,他是必须要站出来的。 如果动了太子,韦都的杀戮就突破了界限,那是明显的要越位夺权了。虽然霍于飞知道,这一天恐怕迟早要来,但眼下既不是时机,以他善良的天性,他也不愿意看到太子有危险。 皇上抖抖地道:“太子年纪幼小,多亏有国相亲自指定的师父张太傅和周少傅教习,朕一直非常满意。太子生性淳厚,也并不惹朕生气,故此没有多加教训。” 韦都阴阴地笑了一下:“太子颇有德名,老夫也是知道的,日后皇上还要多锤炼他的。” 皇上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国相为什么要这样吓他一下,真的吓得他腿都软了。 霍于飞也将身子松下来,心想,国相大人这是怎么了?平日他总是单刀直入,今天怎么突然纠缠皇上教太子的不是,却又轻轻放过。况且太子并未犯过什么错啊,倒是皇上并不真心教***,平日也很少关心太子,颇为朝内人所诟病。 第二二0章 婉转娥眉殿前死 韦都将身子将高背椅上一靠。 “昨日本相家里遭劫,可朝上各位却都睡了一夜好觉,这却是怎么回事呢?”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因为韦都的关照,却是温暖如春。殿内从皇上到大臣,除了霍于飞和二虎韦骁韦钰,全都惊得汗流浃背。霍于飞也很不安,凭他对韦都的了解,他今天不会轻易放过教训在场群臣的机会。 一干大臣不敢互使眼色,却个个用心里的眼睛互相打量,不知道今天谁要遭殃?他们一边在猜想,一边又忙不迭地反省自己,最近可曾有什么得罪国相,或做了国相不喜欢的事的可能。 韦都不愿再等了,他蹭地站起来:“本相为国分忧,有人不满,还蛊惑皇上,此风不可长!” 众大臣全都一惊。 果然,这个瘟神太岁是要开杀戒了! 韦都突然转向皇上:“皇上,你不好好教导太子,却整日在后宫和妃嫔美女荒淫。这也罢了,本相还没有找你的不是,怎么皇上竟然怂恿你的宠妃对本相不满,恶语相加?” 众大臣先是心提到了嗓子,他们简直像是看到了某位,或某几位大臣被韦都无情杖杀当场的情景。却没有想到,韦都话锋一转,竟然指到皇上和他的妃嫔。 不知道多少人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霍于飞未动声色,二虎却颇有得色。他们心里也绝不允许有人亵渎他们的父亲。 皇上心里啊的一声,扑通一下,心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皇上是机灵的,他突然就想起早上魏娇儿那些绝不可被人听去的话! 当时是在寝殿,并没有几个人…… 但他马上就肯定了,韦都指的一定是娇儿! 他差点要叫起来。 韦都却喝了一声:“给本相拖上来!” 皇上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刚才,说到太子的时候,霍于飞已经向他使过眼色,他相信这位韦都宠信的将军,是绝对会有办法的。 但此刻,他再看向霍于飞,他却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的心有些凉了。他知道,魏娇儿对他来说很重要,但在霍于飞眼里,或许只有太子才值得他搭救。 不一时,一个穿着单薄纱衣,青丝散乱的女子被拖上殿来。 她娇俏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与惊吓,吓得快要发不出声来。 她的脚显然都软了,也跟不上拖她的两个卫士的步伐,整个人被连拖带拉地拽上了大殿,随即脚一软,侍卫一松手,她便跌趴在金砖之上。 看到皇上,她像见到了救命稻草,凄厉地呼了起来:“皇上救臣妾!皇上救臣妾!” 皇上一看,惊到无以复加。 果然是娇儿!果然是被人告了密! 不! 根本是韦都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谁?胡尽忠?姜月容?那两个宫女? 还是殿外的…… 他惊吓地张大嘴巴,半晌突然明白过来 但他是皇上,不能像魏娇儿那样扑在地上凄厉大叫。 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国相,婧妃是朕后宫嫔妃,有事也是后宫处罚,国相如何将她拉到前朝?” 韦都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皇上面前:“魏娇儿妖颜惑主,难道不是吗?缠得皇上懒怠政事,更不曾好好教诲太子。这也罢了,难道这妖女今日没有诋毁我这个国相吗?难道本相日理万机,托起国朝这座大厦,竟然还要被这下贱的女子在背后诋毁轻侮不成?” 他转过身,看到那个伏在地上,轻纱遮体的曼妙身姿,那个绝代美人还在痛呼着:“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她终于知道在劫难逃了,只把最后一线希望放到皇上身上。 皇上听她叫得惨,心中万分不忍,不由就站起来了。 韦都喝道:“将她嘴堵上!叽叽嘛嘛,叫得心烦!” 皇上叫了一声“娇儿”,便扑了过去。韦都一手就抓住了皇上的膀子,用力一搡,将他狠狠掼回到龙椅上。 “皇上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还知道一个皇上该干什么吗?” 皇上缩在龙椅上,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他哭魏娇儿,也哭自己。 韦都看了一眼两个侍卫,用阴冷的声音道:“勒死这个贱婢。” 魏娇儿凄厉地大叫起来,两个侍卫已经将白绫缠在她秀丽如天鹅颈般优美的白皙脖颈上。 皇上彻底要崩溃了,在韦都的威压下,他不再敢反驳,更不敢喊叫,在魏娇儿凄厉的叫声中,他一双惊恐的眼睛看向霍于飞,眼睛里全是乞求。 霍于飞一动不动,却在用眼神向他示意,示意他绝不可再阻拦国相。 皇上知道,这是彻底没指望了,他顿时如泥一般瘫在龙椅上。 同时,两个侍卫已经将白绫缠好,两人朝两边用力一拉。 只听“咯”地一声,那是什么折断的声音。 魏娇儿软软的身子倒伏了下去。 两个侍卫多绞了一会儿,确认没气儿了,这才上前深揖道:“国相大人,贱婢已处置完毕。” 韦都嗯了一声,二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既有得意,却也有:这么个极品绝色女子,可惜了啊。 霍于飞仍然一眼不发,他不看那伏在金殿中央的尸体,毫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他心里很清楚,不杀掉魏娇儿,被杀被废的危险就会马上转到皇上身上。他就算阻止不了,也宁愿这一刻晚来一会儿。 所以,魏娇儿这个倒霉女子,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皇上瑟缩在龙椅上,控制不住地啜泣着。 韦都看着众大臣。 殿上死一般的沉寂。 他知道,这就是敲山震虎。皇上的女人他敢动,那些大臣以后在他面前个个不就是个蚂蚁,随时捻死都可以! 韦都起身,向皇上倨傲地一躬身:“皇上今日两次临朝,辛苦了,请回后宫休息。” 说罢,带着霍于飞和二虎扬长而去。 回到宣政殿,皇上快要崩溃了。 他倒在华丽的床榻上,却总觉得榻旁有人。 他一伸手摸到被子,也觉得那是人。 似乎,是魏娇儿软软的身体。 又一瞬间,好像是一个什么长满了皮毛的动物。 他惊叫着坐了起来。 姜月容急忙奔了过来,柔声道:“皇爷,您怎么啦?有月容陪着您呢。” 皇上一双闪着猫一样绿光的眼睛看着姜月容。 第二二一章 二入深宫密会君 这是他最为信任的贴身女官,后宫的大管家。 长相娟秀温婉,身材修长合度,做事能干而麻利,口才柔婉而流利。 曾经,他是多么信任她,她是他的身边人,也被他宠信过,早晚是要封妃嫔的。 但眼下,她却是可能告发魏娇儿的为数不多的疑犯之一。 他呆坐了一会儿,却突然不敢得罪姜月容。 “月容,给朕倒一杯茶来。” 姜月容向身后的小宫女青红招了一下手,又回身柔声道:“皇上莫要想其他事情,赶紧安睡吧。” 皇上点了点头:“你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让青红侍候就是。” 他随即又道:“姜宫人辛苦,赏赐金钏一副,彩缎两匹。” 姜月容赶忙跪下谢恩。 孟聪明已经听说韦都在朝堂上大发淫威,悍然三尺白绫当众勒死了皇上宠妃。不由心道:“他可真是越来越像董卓,曹操一类的人物了。京城的血雨腥风,说到底,是这位国相大人掀起的。但他不自省,却总认为有人在天生和他作对。” 他正要去卧虎帮,却不想迎面一个人和他错肩而过的时候,低低说了句:“今日子时,再入皇宫,见同一人。” 孟聪明一惊,回头再寻,那人竟然快步向前走去,显然脚上有功夫。片刻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行人当中了。 孟聪明微一思忖:“同一个人?那不就是皇上?” 静夜。 所有人都再次莫名其妙地沉沉入睡了。 敲梆子的人又在喊了:“午夜子时,国~靖~民~安!” 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凄厉而绝望。 孟聪明淡淡道:“好一个国靖民安。” 皇上抖了一下,突然叫道:“让那人不要再敲了!特许他回家去!” 孟聪明静静地看着皇上:“皇上,都睡着了。除了草民,没有人能替皇上传谕。” 皇上顿时如泄了声的皮球。 长夜漫漫,心爱的女人已不在世上。再不能与他鸳枕缠绵。 皇上的一双眼睛突然变得阴鸷,他看着孟聪明:“好,朕告诉你一个秘密。” 孟聪明心中一凛。 皇上又道:“这是先皇的预见。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从皇宫出来,孟聪明已经掌握了这个秘密。 当世之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大概除了皇上,便只有孟聪明了。 京城的事情,除了父亲的死因和杀手团的真正内幕,现在只有卧虎帮的问题需要解决。 但卧虎帮,并非他原本需要解决的范围之内。毕竟,他一个江湖后辈,本来无权也不应插手。但和韦都相关,他就不能完全坐视了。 这个问题的解决,颇需技巧。似乎以他的阅历,尚不足以做得很圆满。 孟聪明还没有来得及去见邵震威,先回到孟府。洪老伯步履蹒跚起走过来,满脸喜色地道:“咱家大小姐来信啦!有给公子你的,也有给老仆我的!” 他笑得开心得像个孩子。 将信交给孟聪明,又指指桌上的一个装饰精美的盒子:“这里,还有大小姐给你的东西!” 孟离珠是个懂理的人,平日也会给洪老伯来信,但她毕竟事情繁忙。王府,江南,蓟州各类人都要照应到,所以只是年节会给洪老伯来一封信,也寄些东西。 此刻非年与节,这必是因为孟聪明现在京城,大小姐才多写了一封。 话说,洪老伯并不识字,每次来信都请邻居在衙门当文书的先生给念,回信也托他来写。文书先生对孟噩也很敬仰,很是乐于帮忙。 今天有聪明在,却不需再假手于人,洪老伯非常开心。 在温暖的小屋里,孟聪明陪着洪老伯,给他念信,洪老伯一脸的幸福。年纪大了,有什么比接到远嫁的大小姐来信更开心的呢? 听完信,洪老伯去旁边饭铺取给孟聪明订好的晚饭,孟聪明急忙打开姐姐给他的信,心里奇怪,不是特意叮嘱姐姐寄到蓟州么。 展开信纸,秀丽的字迹扑入眼帘,一开始姐姐便解释了:聪明,愚姐知你此时,必不能回到蓟州。京城事多,你又爱刨根问底…… 哈哈,孟聪明忍不住心里都笑了,真是对自己太了解的可爱姐姐。 但随即,孟聪明不笑了。 “弟说的那个年轻人,愚姐印象深刻。当日无亲人能陪伴送亲,愚姐难过自不必说。父亲特嘱托一位逝去的同乡挚友之子,饱有诗书才华的青年,代为送亲。托其代替父亲,也代替弟弟你,送愚姐出嫁到河东。谨遵礼法,路途之上愚姐与他无过多交流。到河东后,他即离开,回京向父亲交待。但甚感奇异的是,离去前他似乎有些不舍,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 这什么意思? 姐姐是个很大气大方的人,不会遮遮掩掩。难道,这就是说,这年轻人……不会呀。 姐姐根本不认识他,何来……父亲也不会允许。这是闹哪门子呢? 他低头又继续看下去:“自那次离开后再无往来,也不知其音讯。” 他哦了一声,又想了想,根子还是在江南,挚友之子这个圈圈里。但眼下,哪里去寻呢,就算寻到,难道他会知道爹爹离奇逝去的真正原因? 真的,找到了,他也不见得知道。也许,他与父亲和自己一家真有渊源,但未必是父亲去世的知情者。 孟聪明眉头紧皱,这个人,需要找。但现在各种更紧急的事情纷至沓来,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要办的大事,实在太不足取! 他思忖着,拿起那个盒子。 那个盒子尺寸不小,他解开系在上面的黄色锦带,打开盒盖。里面用一块淡黄色绫布包得严严实实。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自从上了黄山,他就拒绝姐姐的任何银钱与物品。 父母留下的资产不多,除了京城这所府第,都拿给族中贫弱亲戚了。 因为孟噩出身贫困,家族人需要帮助的穷亲戚非常多。所以他去世之前,嘱咐妻子将资产都分给他们。因为对成王的扶持,所以姐姐孟离珠也是有义务照管孟聪明的。 但之后成王府的不愉快生活,孟聪明吵着离开。再到后来上了黄山,可以自谋生活(不是耕地种菜做饭么),便拒绝姐姐的一切援助,甚至连每年过生日时,开始姐姐还派人到黄山送礼物给他。孟聪明大发脾气:“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成王小舅子么?” 从此一概不拿姐姐一分一毫。 第二二二章 谁盗走了青蒙花 孟离珠是个极其善解人意的女子,虽然孟聪明的态度让她哭了好几场,却从此真的不再寄送任何东西。 那,这盒子里,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他轻轻揭开黄绫布一解,露出的东西让他吃了一惊。 孟聪明啊了一声,急忙将布彻底解开。 顿时,金光闪耀,整个屋子都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黄金软甲! 姐姐什么意思?觉得我会遇到危险么? 他将那件细如鱼网,轻如云雾的黄金软甲拿到手中。 比发丝还细的金丝,密密织成一件软甲。因为黄金性软,拉成细丝极易折断所以里面焠了钢。但因为太细,所以仍然弯转自如。 他急忙脱下外衣,套在身上。 哇简直像一件贴身内衣一般,毫无金属的硬铬感觉,穿在身上无比熨贴光滑,就像定做的内衣一样。 他又脱下来,将软甲放在桌上,拿起柯搏虎送给他的那把刀,一刀砍下去,电光火石! 再看,甲仍完好,刀也如旧。 天啊,都够硬! 他小心地将软甲又包好,然后放在床边。走时必要带上它,只是那精美的盒子只好留给洪老伯做装东西用了。 姐姐是聪明到家的人,她一定是在担心孟聪明可能会遇到危险。 这件软甲,是当年父亲的心爱之物,平日再不舍得让他看一眼。似乎孟聪明一看那金丝能变成铜丝似的! 当那时父亲已任兵部尚书,国朝也没有太大的战争,不需他亲自跨马征杀,所以金丝软甲就成了一件家传的宝物。 父亲去世后,将这甲留给姐姐收藏。那时自己还小,根本也穿不了。父亲的意思,可能是怕孟聪明太小不慎弄丢了,但想必也是最终要留给这个独养儿子的。 孟聪明坐在床边,痴痴地看着那个包袱。 人生,多少情和怨。他分明已是个孤儿,却似乎仍有那么多的牵挂和纠葛! 半晌,他带着装软甲的盒子到了洪老伯屋里。 洪老件笑吟吟地:“看完信啦?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快吃点心,大小姐带来的!” 孟聪明一笑,知道姐姐是怕自己又拒收,所以才寄给洪老伯,让洪老伯叫他吃。 他坐下,拿起一块银丝酥,咬了一口,突然一愣。 这,不是小狐狸家福记杂货铺的么?那味道他永远不会忘的。 难道,他家搬回来了? 他随即醒悟。 这个谜,恐怕要专门去打听一下了! 这件事十分有必要。 第二天一大清早,秦楚异就上门来找孟聪明。 “总捕头,听说您有了新的任用?” 秦楚异没有表情地看着孟聪明:“不错,很多人在幸灾乐祸,像你一样。是的,我不再是京城总捕头,我的行动现在不自由了。但,”他凑近孟聪明,“我安全了。明白吗?以前我要对所有京城发生的案子负责,而现在,我只要对薜大人负责。他不追究我,我便无事。” 他说罢,挺起腰,舒了一口气:“多好的一把遮护伞。” 他年纪不大,还不到三十岁。宽肩细腰,但人很瘦削。一身劲装,外披一件黑色斗篷。冬天便随风飘起,总有一种精炼、剽悍,却又阴鸷之风。 孟聪明无语地笑了一下:“总捕头对国相有交待了?那我交办总捕头的事情如何了?脖子我可是交货了。” 秦楚异咬牙道:“你知道我最近处境窘迫!” 他说了这句,却又憋着嗓子接着道:“不帮你做事,我也过不了这道关。盗走那花的,是京城之人,祖居在京。” 孟聪明一凛:“他有什么来历?” 秦楚异停了一下:“我知道你不会甘心,但这件事,吊诡的就是,他没有任何来历。赌徒,为还赌债替人办事。” 孟聪明啊了一声:“总捕头是想告诉我,因此这线索便断了么?” 其实孟聪明完全可以自己探查,但他的事情太多太多。 再则,他久不在京城,显然没有秦楚异这么熟悉情况。 秦楚异叹道:“我欠你个人情,日后必当还你。那窃贼,盗走花枝之后,被毒死在一条窄巷之中。” 孟聪明吃惊之余,脑子飞快地转着。 果然。 果然。 这件事,应该是策动杀手团反水的幕后之人做的,这人必久居京城! 而且这人必定地位不低! 秦楚异道:“那花枝,被完全烧毁,只剩了点灰。因为我当时赶到,那人来不及处理,否则连渣都剩不下。” 孟聪明道:“你怎知是那人所盗?” 秦楚异哂笑了一下:“这花与孟公子关系十分巨大是不是?” 孟聪明惊诧道:“你怎知……” 秦楚异道:“公子方寸都乱了!那人在那个时间来过你家附近,又是京城之人,我在周边打探,恰好有认识他的人看到他经过孟府。我未打草惊蛇,跟着这人行踪。但我在暗处,差点跟丢,等我追上,他已经被毒死在窄巷当中。害死他的人,因为我赶到了,所以匆忙逃跑。” 孟聪明恍然,他确实被太多的乱相所影响,差点失去判断力。 秦楚异又道:“虽然没有追上那人,但能觊觎孟府的,不是当年与孟大人有什么秘密,就是现在针对你。所以不可能是江湖之人。但是,我秦楚异也吃官饭,也只能对你说这么多了。人跟丢了,是我未能尽你所托,我日后还你个人情,但必与国朝无关。有些事,我惹不起。” 孟聪明一拱手:“既如此,我不为难总捕头,我们各行其是,你也不必再还我人情,我们两不相欠,你告诉我的,已经很多。” 秦楚异看着孟聪明,脸上表情一时复杂得很:“我得名得利,唯独未能得了舒心。我还有何志向?国相大人需要的,已经超出我的能力。” 他说罢,似乎心里憋屈,又凑近孟聪明,表情复杂地道:“我不是总捕头啦!我现在只是薜大人的一个跟班,但这,却是我求之不得的。逢得乱世,保住命为首要!日后,随便叫我什么,千万不要提‘总捕头’三字。” 他又说了句再会,转身便走了。 孟聪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想:“说归说,丢了官,他心里仍然是抑郁难舒的。” 第二二三章 相府开宴 国相府。 今天,韦都虽然丢了几件无价珍宝,但杀了魏娇儿,出了这口气,敲打了皇上,更主要的,看到霍于飞身体恢复得不错,韦都有点高兴起来。 反正他也知道,不会等到晚上,皇上就会报皇宫中最珍贵的宝贝送来几件。这件事,不必急。 他让人将霍于飞仍用他的京城独一无二最舒服豪华的大官轿抬回国相府。然后申斥了两个儿子两句,让他们去查盗走珍宝的窃贼。 “那不是普通窃贼,想必你们两个也知道!赶紧去查,查到了将活的带回来,东西归你们!我倒底是你们的爹!” 韦骁和韦钰这叫一个委屈,心说我俩跟着您就骂我俩,昨夜我们本该当值,是帮着那几只虎追杀盗贼,灭火的。您可好,我们昨天一夜没休息,今天和您进宫还只管骂我们两个。 他们不情愿地答应着,却不想有人不长眼。 那整日游手好闲的韦寒,此刻却跟没事人似的释释然走出来,还轻裘貂帽的,帽上的玉饰华贵无比。那时不是清朝,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种瓜皮帽的帽饰。而是华贵温暖的貂皮帽上,嵌着和田碧玉和金饰。 韦都已经一甩手走了,这俩看着韦寒那个华丽轻佻的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而韦寒今天正是要去绮红院找红袖,所以才打扮这么光鲜。 哦,半夜的事情,那与他有什么相关呢?他有六个剽悍的哥哥,一个剽悍的弟弟。 他文秀而弱不禁风,父亲从来对他没要求。 他快要走到二门,看到三哥和八弟歪七裂八,气派很大地向他走来。 聪明的他一下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定是不愤昨夜的事情,找他出气的。 他拔腿就想走,却不想韦钰多好的身手,一下就窜到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七哥,国事家事,你不操心,却穿得这么光鲜的,这要是去哪呀?” 韦钰窄长脸,细咪小眼睛,大嘴厚唇。气质如果形容,大概就是红楼梦里的贾环。 所以大抵国相是不太喜欢他的,但因为是最小的儿子(比韦玉玉还是大两岁),平日不在意他,但却也很少喝斥他,锅全让那几个哥哥背。他也机灵,看几个哥哥中间,就韦骁最得父亲宠爱,又有能力,最是得势。于是便摽上了三哥,每天跟随出入,形影不离的。 他早看出三哥要拿七哥当筏子,马上自觉充当急先锋。 韦寒害怕韦骁,但对韦钰,他自然是不服气被弟弟讽刺的,硬着头皮道:“什么光鲜?你穿的差了?别挡着我路,我和太傅家公子有约!” 韦骁踱了两步晃过来,韦寒长得秀气,韦骁却是英挺帅气,韦都也最常让这两个儿子一起见客。此刻,韦骁不急不慢地过来:“七弟,昨夜我们几个熬了一夜,这又跟父亲上朝回来。爹爹还不让我们休息,非要挤兑我俩去抓盗贼。话说,你好意思就只在旁边看着?” 韦寒只能躬身道:“见过三哥。”他直起身,愁眉苦脸地道:“我半点武功也没有,当然很钦佩三哥,但也没有办法呀!” 韦骁满脸笑意地:“啊,那七弟这是要去哪里呀?不妨带我和八弟一起去快活快活?” 韦骁虽然英俊帅气,但不笑的时候好看,一笑满脸淫邪,顿时猥琐得紧。 韦寒一哆嗦,他知道,若是带了三哥兄弟俩去绮红院,三哥非得让他花破了产不可,他能一次点八个最头牌的红姑娘! 大约和咱们有钱了买两辆宝马,开一辆看一辆差不多的劲头。 他心里也明白,狡猾的三哥肯定猜出了他要去哪里。 寒冬腊月的,他脑门上都浸出豆大的汗珠。 韦寒虽然胆小弱势,脑子却不慢。他惶急中突然智上心头 “哎呀,三哥和八弟真是太辛苦了。小弟今日正是去张太傅家和张二公子叙聊。话说日前斗鸡他输给我两千两银子,今日约好吃席,兼讨银子。小弟哪能不想着三哥,回头给三哥和八弟各奉上一千两。三哥想必还有急事吧,爹爹此刻是必要派您差事的,孝敬之事七弟这就去办!” 韦骁冷冷一笑,他知道这七弟有弄钱的本事。爹爹交的差事却不可耽误,既然有银子拿,他对韦钰道:“咱们赶紧走!” 韦寒赶紧拱手施礼,韦骁点点头道:“知道七弟办事妥贴,再会!” 韦寒看他俩走远,开心地想总算支走这两个太岁,银子算什么。从绮红院回来,应是后半夜了,直接去爹爹书房取两件宝物,换了银子,明日给这两个太岁便是! 私厅中,韦都坐在紫檀大椅上,喝道:“鱼要水滚了再活杀!鹿要最新鲜才成!今日本相是和霍将军私聚,侍候不舒服把你们骨头一点点敲碎,砸出骨髓浆子来!” 韦发财吓得连连躬身道是。 韦都又道:“那蒸的福糕,用的是哪里的米?” 韦发财本来都要躬身退下了,此刻听到国相又有吩咐,急忙道:“是用的国相最喜欢的龙凤香米。本来今年稻子收成不好,这是地方官员专门敬献的。” 韦都唔了一声:“这些日子本相也一直没得吃啊?今日倒知道献上来,算你有眼力见儿!” 这一桌鱼鹿家宴,却是风味独特,香气四溢,民间难得吃上。 鱼是京城附近河里天寒地冻中破冰打上来的几十斤重的大白鱼,此鱼体型巨大,肉质却非常细嫩。尤其冬天从河底打捞上来,肉质更佳,鲜美无匹。鹿则是从苑囿牵来一头刚满一岁的梅花鹿,温顺美丽,长角羚然。 鱼还未杀,鹿要时间长些。因为要取新鲜的,须将梅花鹿放在巨大的砧板上,一刀捅入咽喉,放血之后,剥皮片肉。 韦都心疼霍于飞,这上朝辛苦,又会有损他身体,便让他在后堂一间温暖舒服的寝室中休息,自己坐镇厅中,亲自招呼管家厨子仆从丫环将美食一一端上。 到杀梅花鹿的时刻,才令家仆请霍于飞过来。 霍于飞看到杀鹿,这才突然顿悟,原来今日老国相是特意要给自己补身体的。不由一时心中感动,再看那梅花鹿已被杀好,内脏清除,皮也剥好。只是温顺的眼睛现在是一派木然的表情,他心情却又略有沉重,不知怎的想起近日那些被冤杀惨死的大臣。 第二二四章 倒霉的总捕头 他叹了口气。老国相啊,您对于飞恩重如山,更是体贴入微;却为何要这样对待国朝臣子呢?当然,人居高位,都会绞杀异己,但目前的情景,也太…… 霍于飞虽然是武将,却也是太学培养出来的,诗书经史读了很多。他看事情很清楚,却摆脱不了他和韦都结成的那张缚住彼此的密网。 他是武将,对于杀一只鹿本没有太多感觉,所以没有再多想,只觉得国相如此郑重地对待自己,内心感觉真是无以为报。 厅内,大柏木桌上,放着精美的四碟八盘冷食和小菜、糕点,是做为今天鱼鹿的配食。不一时,两个美貌秀气的丫环,端上两个精致的大盘,大盘中整齐的鹿肉片切成盛开的花朵的样子。很快,又有两个美貌秀气的丫环,又端上两个精致的大盘,这次盛的是刚杀好的大白鱼的鱼片,同样摆成盛开花朵的形状。 柏木大桌中间,已经放好一只硕大的锅子,里面沸水翻腾。 此时,又有两个美貌秀气的丫环,端上两个装着松软喧腾,冒着热气的雪白蒸糕的大托盘,宛如蟠桃宴上的蟠桃一般。 韦都拿起象牙箸,指指桌上的珍味佳肴:“鱼,就是富裕!还有禄,还有福糕的福。于飞,今天这席,不仅给你滋补,也要给你好运气!” 霍于飞十分感动,正欲起身行礼,却被韦都拦住:“吃!鹿肉粗,老夫特意让人选了头小鹿。今天就是吃!吃饱吃好,回去休养!” 他倒了一杯在注子中温热的酒:“这是专事调理内脏的酒,同样不易得。你不要喝多,喝两小杯即可。老夫已经让韦发财给你送到府上十坛!” 霍于飞端起酒杯,发自内心地道:“于飞,愿为国相粉身碎骨!” 韦都哎了一声:“什么粉身碎骨?你要好好的!就算有一日老夫不在了,你也一样要好好的!” 霍于飞眼中泪水闪光,他一口喝下杯中酒。 韦都急忙拍拍他后背:“慢慢喝,今日是要滋补调养,可不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沸腾的大锅中,锅底汤料十分讲究,不仅有各种山珍,也有精心配制的温补的中药材,散发出混合的奇异香气。韦都将鱼片和鹿肉片夹进锅中,很快又夹出,放到霍于飞面前的蘸料碟里:“这得快取,不然就不嫩了。来,慢慢吃,不要和行军打仗抢一样的吃饭。” 霍于飞夹起鱼片蘸了蘸料,送入口中。顿觉咸鲜香甜,还有着微微的药香,吃下竟是无比的熨贴。韦都从锅中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香气四溢的汤亲手端给霍于飞,又拿起一个热腾腾的福糕放到他面前的碗中:“这是天下最好的龙凤香米磨出的米面做的。今年收成不好,差点收不上来。就只有这一点点,今天之前连老夫也没得吃啊!这糕也有讲究,叫福字发糕。又有福又有发,今日是专门为你配的这一桌菜,于飞呀,你可要吃好!” 霍于飞真心感到了韦都对他的体贴,若不是韦都没有年龄相当的女儿,是肯定要霍于飞做他的东床快婿的。当时的人全都私下这样说。 刚吃个开头,只见四儿子韦骉进来了,他向父亲躬身行礼后走到韦都身边,低语道:“秦楚异过来了!” 韦都哼了一声:“你声音这么小干吗?于飞就在我旁边,你声音小他也听得见。且说只有我们两人,用得着这么小声嘛?” 韦骉十分无语。但昨日是他值守,害得府中失窃,此刻在父亲面前必得小心翼翼。但心里又着实不愤,故意道:“于飞大哥伤愈刚好,是不是不打扰他与父亲共餐了,我让那秦楚异回头再禀报。” 韦都一沉吟,他实在不想让人现在打扰,霍于飞在旁边忙道:“国相大人,事关紧急,在下没有关系的,况且他现在在于飞手下,于飞也想知道内情。只是若不方便,在下也可暂避。” 韦都一皱眉,是呢,这秦楚异是霍于飞手下,本该向先霍于飞汇报。但他直接来找自己,还说通了韦骉给他通传,想必事情紧急又有隐秘不能示人。 他想了一下:“骉儿,你让他进来。我知道他必有最秘密之事,但没有关系,让于飞也一起听听。” 他想了想,又道:“嗯,你就不用听了,去查府中失盗之事吧。” 韦骉无语地施礼退下,心里恶狠狠哼了一声:好肥的大鱼,好嫩的鹿,全都喂给了那个出身低贱的霍于飞。到底谁他妈是他亲儿子啊?是不是儿子多了就不珍惜了,专门找个干的? 他虽然这么想,却丝毫没有在父亲身边多呆一刻的念头。 话说他在韦都儿子中间,智商不算低,但很是惫懒。一是国相儿子的身份让他不努力就得到很多;二是爹爹儿子太多,这让他觉得比起来很累得慌。 此刻交了差最好,他也给自己弄了桌席和几个狐朋狗友小酹,所以火速交差玩自己的去! 秦楚异都紧张死了,尤其他知道霍于飞也在场之后。 他将肋下的剑摘下来,连鞘交给韦发财:“大管家辛苦。”然后从身上摸出银子递上。 干瘪小脸紧绷的韦发财,这才露出点笑容,对旁边一个小厮道:“你也别闲着,摸摸秦爷身上有埋伏没?” 他又对秦楚异道:“出了这些起子暗杀劫法场的事,相爷不让任何外人进国相府了都。如今特许秦捕头直接进相爷密室,就不要计较我们小人的无礼了,也是人在相府,身不由己嘛!” 秦楚异忙躬身道:“这是大管家职责,在下赞同还来不及呢!”说罢,又拿出一块银子给那小厮。 屋里热气缭绕,异香扑鼻。 秦楚异今天一直在外面跑着各种调查,不要说吃东西,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他心怀惴惴地走屋,刚一进门,离得桌子还远,便肚子咕咕叫起来。这就尴尬了。他赶紧一揖到地:“属于参见国相大人!” 韦都正在给霍于飞布菜,斜着看了他一眼:“走近前来。有话快说!不要让本相听得菜都凉了!” 秦楚异心惊胆战。肚子一叫,又让他好不容易鼓起的胆气瘪了几分。 第二二五章 背后的较量 他不敢怠慢,两步走到桌前,再次躬身:“国相大人,” “直接进入正题,不要铺垫。”韦都刚吃下一块热性的鹿肉,呼出一口热气,扔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他急于要知道秦楚异打探到的消息,却又讨厌他影响他和霍于飞这来之不易的鱼鹿宴。 秦楚异一向就是个机灵的人,他躬身抱拳道:“孟聪明已察觉当年孟噩死前有所举动,但他还没有勘破真相。” 韦都眉毛挑了一下:“那黄毛小儿,谅也没这个本事,”他抬头,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秦楚异,“还有呢?” 秦楚异心里都怕死了,他仍然是抱拳的姿式,感觉手背手心都出汗了:“回大人,杀手团处处维护孟聪明,而杀手团中反水的那些人,却想要了孟聪明的命。在下大胆推断,杀手团背后,和孟噩有绝大关系!” 韦都手中的象牙箸猛地抖了一下,霍于飞也吃惊地看着秦楚异。 韦都沉声问道:“那么反水的那些人,又出自什么目的?” 秦楚异道:“那些人,似乎原本和杀手团是联手的,但他们应该有灭掉杀手团自立的想法。但是以在下看来,他们目前并没有和杀手团破裂,因为双方背后真正的人物,都还没有出场。属下感觉,这杀手团的联盟,应该主使在京城,他们必要杀掉孟噩的独子,应该是一个信号……” 韦都不由攥紧了手中的象牙箸:“京中?朝臣?” 秦楚异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是,也可能是有势力的宗室外戚。” 韦都摇头:“不会!宗室中除了成王,都没有实力染指朝政了,外戚更不可以。皇后去世早,太后一族已被我基本斩灭,只余几个旁枝……” 他低下头沉思:“朝臣……”突然又抬起头,“看来老夫杀得还是不够多!” 他啪地一拍桌子,沸腾的火锅里的汤溅了出来,一下烫了他的手。 韦都哎地一声。 霍于飞吓坏了:“大人,您怎么样?” 他回头向外喝道:“快拿净水和獾油来!” 韦都确实烫得吡牙咧嘴,秦楚异十分害怕,急忙单腿跪地伏下身去:“属下死罪!” 外面守候的两个秀丽美貌的丫环进来,急忙用清水把韦都濯洗。然后要拿干净的白布替他擦拭,霍于飞怕她们碰痛韦都,急忙道:“我来!” 他是武将,处理伤口自是在行,好在汤汁虽滚,溅出来的不多,却也红肿起了两个泡。霍于飞轻轻替韦都把水迹按干,然后替他上上獾油,用透气的纱布裹了起来。 然后一边净手一边道:“老大人凡事镇静些,不要听到什么都要跳起来。” 韦都摇摇手:“不碍事,两天就好了!” 秦楚异还跪在地上,他的身子竟控制不住在微微发抖。 韦都道:“总捕头,你确实有点能耐,这事线索是清晰了,但是落不到人头,本相无法提前处置,会给未来大局带来非常大的麻烦,你可知道?” 秦楚异十分惊惶:“国相大人,这些事扑朔迷离,很多牵涉到十四年前,那时属下还是个小孩子。再者,当初孟噩似乎并未能成事,所以想必连柯搏虎也不完全晓得内情。” 韦都嗯了一声:“孟噩一死,只是从他们每每针对孟聪明,知道必有两股暗藏势力。但是孟聪明至少注意到了杀手团,秦捕头……” 秦楚异心头狂跳,忙道:“属下听教。” 韦都眉毛微挑了一下:“你继续查办去吧。从前你在府衙和刑部,都处处掣肘,如今跟了薜大人,是给你一个无上的机会,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秦楚异心里一松,头埋得更低:“心里道,孟聪明,谢谢你帮忙了!只是今日起,你我各为其主,我不得对你再放手了!” 韦都冷然道:“将你的探查结果,前后经过写出来,薜大人回府后,你必须第一时间送到他府上,让他阅看,他会与老夫商议下一步如何行事的。” 秦楚异如蒙大赦:“打扰国相,罪该万死,属下即刻去办!” 说罢行礼退出。 走到院中,他仰头,看着苍远的蓝天,深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今天这关算是暂时过了,他得赶紧回家,喝一杯82年的千山云雾压压惊。 屋内仍然温暖如春,因为那沸腾的火锅,仍在热意燃燃。 秦楚异滚走了,而且算是有些收获,韦都兴致更高起来。 他对霍于飞道:“孟噩是个最可怕的人,幸好死的早。他那儿子,真是没什么出息,折腾了这一阵,收获还不如秦楚异大。” 霍于飞不安道:“国相大人,最近出了这些事情,不少朝臣和地方官员被办,但值得信任的人一时补充不上,我怕从京城到各地,难免近期会有动荡,得想个办法才是。” 韦都用裹着布的烫伤的手,轻轻拍了拍霍于飞的后背:“于飞啊,我们这顿饭,吃的有多不容易。不谈那些烦人的事就不行吗?” 霍于飞急忙点头:“多谢国相大人厚爱。” 韦都大笑起来:“傻子,老夫不爱你爱谁呀?可惜老夫没有合适年龄的女儿,不然你的儿子就是老夫的外孙,那可够有多好!” 霍于飞脸扑地红了,但他和韦都却是感情甚深,平时倒不像其他人惧怕韦都,他笑道:“大人厚爱,于飞如何不知。只是都四十岁了,再说这事,确实蛮好笑的!” 韦都又夹了一片鱼放到霍于飞的碟子里,听了霍于飞的话,随即也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权倾朝野,威压国朝天下,却只有和霍于飞在一起小酹的这一刻,才是温馨而快活的。 快离开京城了,孟聪明心想,京城这背后势力,与杀手团背后势力不仅不是一股人,而且显然是互相为敌,却不知他们内里,到底是何状况。 他本来是想往卧虎帮去,却又有些犹豫。邵震威对他不错,但明显,他不希望孟聪明介入卧虎帮太多。毕竟,孟聪明是黄山弟子,又是官府子弟,过从甚密便犯了忌。 此外,那化成灰的青蒙花枝,世上再也不曾有了吗?柯灵说过,那是普通青蒙花的变种,显然是专门为了植在他家而培育的,他想查内幕,这花却已灰飞烟灭,那么要知道真相,是否可以不需要青蒙花存在也可以呢? 他这么想着。 第二二六章 喋血卧虎帮 卧虎帮,是他在京城的最后一桩事,然后他必须飞奔回蓟州。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却不想还没走到卧虎帮门口,突然听到刀剑的激烈冲击声,分明是不少的人在交手,而且战斗进行得格外激烈。 孟聪明吃了一惊,急忙加快脚步,飞一般地朝卧虎帮奔去。走到卧虎帮的大门口,只见有不少卧虎帮的弟子在互相厮杀,他微微定了一下神,才发现,是三个卧虎帮弟子与其余卧虎帮弟子在厮杀。 这三人竟然不像其他弟子一样使棍。 他们使的是,剑! 杀手团! 孟聪明心里惊叫一声,果然!邵震威说得不错。 但此刻,厮杀的人中间并没有邵震威。 而这使剑的三人,穿的都是卧虎帮堂主的服装,显然在卧虎帮地位不低。 与他们围而斗杀的弟子中,却只有青龙堂的堂主史谢武功最强,但他显然也抵不过这三人。 因为这三人的剑术要远远强于他们的棍法,更不用说那邪到极致的内力。史谢不许更多弟子上来帮忙,因为即使上来了也帮不上忙,反而碍手碍脚。他带着几个直传大弟子和三个杀手苦斗,但明显露了下风,而且他和一个弟子已经受伤,却仍然在坚持苦战。 孟聪明喝了一声:“做叛徒,不可耻吗?” 他喝着,一掠已经到了近前,一挥袖子就将一个攻向史谢的杀手击出的剑荡开了。他的目的,至少活捉一个人。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杀手,他们既做卧底,必然要比韩杰那些人知道的内幕多。 就在他荡开那个杀手剑的同时,史谢压力骤减,他身体一转,一棍扫向另一个杀手,却不想夜拾飞一样从院中跑出,大声道:“我认识你们的剑招,你是……” 他话音未落,只听铮的一声,夜拾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孟聪明吓得叫了一声夜拾,回手一拂,却根本没有拂到,他惊怒交加中,三个杀手已经霎时倒地,颈间流血而亡,死前竟然未出一声。 孟聪明飞奔到夜拾面前,只见他眼睛紧闭,面色苍白,颈间正往外流着鲜血。孟聪明一眼就看到一根飞刺刺入夜拾的咽喉。 孟聪明正要去拔,史谢叫了一声:“公子小心有毒!” 孟聪明来不及找东西垫手,他一运功,将内气催到手指上,将那尖刺拔了出来,扔在地上,随即撕下袍袖替夜拾裹好伤口。 夜拾已经实实在在昏迷了,不论孟聪明如何唤他,都再不能睁开眼睛。 孟聪明急忙封住他颈边几处大穴,又将内气催到手掌上将毒逼出来。 黑色的血浸湿了那片袍袖。 孟聪明忙将袍袖解下,道:“换新的布来!” 卧虎帮还真是训练有素,已经有弟子将崭新的白布送来,不敢用金器,用竹剪刀剪成片。这竹剪也是富有经验的卧虎帮常备的。 孟聪明连摧几次内气,换了几次白布,终于看到夜拾颈上的皮肤颜色正常了。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感觉额上都是汗珠,身上也被汗透了。 他急忙道:“快将他抬进去!” 好在,夜拾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仍然平稳,显然是被孟聪明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而那三个在卧虎帮卧底的杀手,却实实在在地死了。 孟聪明看着邵震威:“韦都觉察到他的卧底出了问题,所以派秦楚异来探查。秦楚异并不敢惊动任何人,但这三个人自己感觉到了,于是与庄中弟子起了冲突。” 邵震威道:“我的堂主都知道这几人的身份,所以他们在帮中地位很高,都是早就做了堂主的。平日兄弟们从来不敢惹他们。就算是我,也真的不敢。但他们感觉到之后,想趁夜逃走,因为他们无法对韦都交待,而且准备盗取庄中财宝还有卧虎帮的江湖集结令跑路,这样史谢才不得不与他们冲突火并。” 孟聪明道:“夜拾认得他们,他们显然是杀手团的人,然后在京城卧底。想不到他们还能潜入到韦都身边。” 邵震威哼了一声:“难道我愿意沾这些事情?我躲都躲不及!” 孟聪明道:“他们刚才的剑术好奇怪!” 邵震威惊道:“你也看出来了?” 孟聪明看着邵震威:“邵帮主觉得呢?” 邵震威似乎恢复了平静:“我能觉得什么?我觉得刀还是好使,我们要让卧虎帮不再学棍,改练刀法!” 孟聪明微笑道:“邵帮主确实曾说过您对刀不熟悉,但是……” 邵震威打断孟聪明的话:“未必真会使刀,才能看出刀法的渊源。” 孟聪明点头:“不错,江湖上几大知名刀法,无极刀是比较容易模仿的。并且,无极山庄也是最开放,最爱交朋友,不隐瞒自己刀法的一派。” 邵震威猛吸一口凉气:“他们用剑术使出了无极刀法,但无极山庄庄主孙兴,不是这种人!” 孟聪明却毫不相让:“但他们,明明是得了无极刀的真传!” 邵震威不吭声了。 孟聪明道:“邵帮主,在下出道晚。甚至可以说,是刚涉足江湖,我和江湖门派,既没有交情,也没有仇怨,我只想用事实说话,毕竟干系重大。” 邵震威摸摸脑袋:“我这不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嘛!我就觉得,真的不会是孙兴。” 孟聪明沉吟道:“只可惜我现在实在无法分身去河东。” 邵震威道:“是啊,我可以派人去,只想孟公子信任在下。” 孟聪明点头:“帮主的人品,在下从来都是敬仰的!” 随即,他不再提无极刀,换了个话题:“眼下你确实不好向韦都交待。他们是韦都的卧底,你是十分清楚的。” 邵震威又哼了一声。 他心里实在紧张之致,但又不肯表现出来。 孟聪明心里思忖道:“这件事,韦都首先是想知道真相。但是,他只能依靠秦楚异来找到真相。因为若他找不到,别人就更不可能找到。而秦楚异要找到真相,就离不开邵帮主。” 邵震威这回哼哼了两声:“离不开我?我怎么觉得我的脑袋很快就不在我脖子上了呢?” 孟聪明心里也并不轻松,他必须马上离开京城,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第二二七章 告别京城 他对邵震威道:“秦楚异欠我一个人情需要还,他对韦都面临着必须要有一个交待。这两件事,都需要邵帮主。因为我会求他给帮主解围,而他需要帮主帮他查清这三人的真相。” 邵震威道:“夜拾已经受了重伤。这人应该就是杀手团的,但是杀手团本身又有人反水,那么这三人的原本出身是杀手团,但眼下他们到底属于京外那个幕后主使,还是京城内的幕后主使,就不知道了。” 孟聪明笑了一下:“知道这么多,已经可以交待过去了。” 邵震威眼睛一亮:“果然,孟公子不愧是江湖第一神探。” 孟聪明心里无语,我那丢的花枝子已经化成灰了,现在还没处寻呢,但眼下更顾不上了。 他向邵震威拱手道:“对于在下来说,京城一幕,已告一段落。在下即将离去,夜拾就托付给邵帮主!” 邵震威也向孟聪明回礼:“公子放心!” 却又长叹一声道:“我的这个处境,终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孟聪明心里道:“快了,就快了。那一天,我坚信是有的!” 孟聪明和肖纵告别,肖纵道:“怎么,我刚在京城发点财,捐个小官,你就走了?我不陪你回蓟州,好像有点不够意思,毕竟你要探查的事情还没有真正的结果。” 孟聪明一笑:“锦儿姐姐在京城不是有特殊使命的么?而我要查的事情,在京城并未完结,但我不得不回去了。希望肖老板留下……” 他看了摇着扇子气派很大的肖纵一眼。 肖纵听到孟聪明的话,已经啪地收了扇子:“好吧,果然什么都瞒不住神探,锦儿的秘密你竟然也能洞悉。至于你的事情,放心好了。虽然你对我不怎么样,我对你可是忠心耿耿。” 孟聪明噗地笑了,抱拳道:“那就谢过肖老板!” 肖纵却又不放心了:“蓟州那边,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么?我到蓟州一定能开生意的,况且我还是出云楼的大股东对不对的?” 孟聪明哭笑不得:“你是你是,你还不是趁着柯云手头紧,才逼他让出大半股份。趁人之危!” 肖纵跳起来:“哎哎!你怎么这样讲!他就是手头紧啊!出云楼之前的八味居,生意那么差,哪有人肯一下收掉他股份,马上真金白银兑现啊?他要办人生大事,缺钱得紧,可感激我了!” 孟聪明噗地笑了:“好啦!知道啦!不过,”孟聪明下色道,“其实我真的更需要肖老板在京城留守。况且,路上走不了多远,一个小偷就会跟过来粘上我了。他可是柯大人付了费用的!” 肖纵又摇起扇子来:“果然,如此,那我便不和小偷争了!公子一路平安!” 孟聪明走出院子,锦儿脸冻得红红的,微笑着道:“聪明弟弟,一路好走,希望很快能有机会再见。” 孟聪明笑了,他认识的女子当中,个个都让他有心里各种纠结的地方,只有见了锦儿,便是一片晴天,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也笑着道:“和姐姐道别!日后聪明有机会,定要来看望姐姐的!只是,到时候一定要再赐几次松骨呀!” 锦儿不由笑出声:“你呀,人都已经好好的了,还松什么骨。快去吧,路上小心!” 孟聪明答应一声,冲锦儿挥挥手,走出院门。肖纵亲手帮他将马缰绳从拴马桩上解了下来,交到他手里。 孟聪明飞身上马,转身和肖纵、锦儿再一次道别。 随即,他轻拍了一下雪青马的屁股,雪青马撒开蹄花,轻快地走起来了。对他,他现在的名字叫神骏。 孟聪明看着锦儿和肖纵仍然向他招手,便又冲他们最后招了一次手,便拍马走了。 他心里想着,锦儿喜欢的人是谁呢?肖纵忘得了若莎吗? 夜拾还没有醒,真让他担心。 他早上出门,和洪老伯告别时,老人很伤心的样子,孟聪明也十分难过。 但这一切,终要成为过往,蓟州,将会硝烟燃起了吧! 一匹神骏在通向蓟州的官道上飞驰。 大道两旁掉尽叶子的柳树,光秃枯干的枝条在冷风中摇摆。 风真是凛冽,天气真是奇寒。 飞驰的神骏却似乎完全不觉,他驮着焦急的主人,恨不得尽快飞回蓟州城。 突然一声唿哨,一个人飞跃到神骏背上,两臂一张,抱住了孟聪明。 孟聪明大叫起来:“瞧笑天,你有没有搞错?我不是息香,放手,痒痒死啦!” 瞧笑天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瞧某,不是一向在孟神探最需要时出现的吗?” 孟聪明叫了起来:“哎哎,不许乱出气,痒痒!痒痒死了!” 瞧笑天哼了一声:“什么毛病!将来对小娇妻也这要吗?” 孟聪明真的对他无语了:“你赶紧消失!我的神骏驮俩人太累,我心疼!你不懂一句话叫默默守护吗?” “哎哎哎!”孟聪明刚说完那句,突然后边的人就没了,他回头一看,瞧笑天已经无影无踪。 神骏飞驰着,不一日,蓟州的大门就在远处了。 啊,蓟州,我终于回来了! “这么大的收获吗?”柯搏虎微微笑着,将两样东西放到孟聪明手里。 那是一对青铜樽,底座都有着画符般的文字。 刚刚下马的孟聪明喘着气,神骏已经被很有眼力见的侍卫牵走去休息喂食,补充能量。 孟聪明看着手中巧夺天工的两个精美无比的青铜樽,一时十分惊诧:“有两个?可是,”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柯搏虎,“柯伯父,您为何要交给我呢?这樽我知道……” 柯搏虎微皱了一下眉:“你刚才说皇上告诉了你一个秘密,真是额外的收获。这次的京城之行,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但伯父却没能完成任务。现在,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你,一是因为交得其所,果然皇上是知道唯一秘密的人;二是,” 孟聪明第一次看到柯伯父说话竟然犹豫了,他奇怪起来:“柯伯父,出什么事了?这樽……” 柯搏虎沉吟一下道:“颜叔在出云楼给可儿帮忙,却仍然舍不得他那些吟诗作对的朋友。有一次又去寻访,遇到劫匪,被劫财杀害了。” 孟聪明嘴张成o字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那可儿怎么办?” 他说完这句,一时懵了。可儿好不容易才过上有希望的日子,颜叔的遭遇也实在太意想不到的悲惨! 第二二八章 蓟州的局势 他沉默了一阵,才问道:“柯伯父,那就是说,这樽上的文字,现在还无解是吗?” 柯搏虎点点头:“看来,要给你加一件任务了。那几个劫杀颜叔的人,都被人在荒郊用极残忍的方式杀死,没有一个尸身完整。” 孟聪明倒吸一口冷气:“玉怜珠?” 柯搏虎微微点头:“怎么,你现在还关心着她吗?这是一个孤案,她再入国朝,会给我们的事情添乱。” 孟聪明吸住气,一时无语。内心却心情复杂,玉怜珠无法与可儿见面,但不见面,可儿是有多孤苦。并且,可儿还不知道玉怜珠的存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她亲密的好朋友小乖儿。可她哪知道,那个小乖儿是谁。并且,小乖儿再也回复不到原来的身材容貌了。 他的心坠到沉下去,沉下去:“玉怜珠现在又被再次逼走是吗?” 柯搏虎笑了一下:“你在责怪伯父了吗?国朝没有她存在的空间。但云儿把可儿保护得很好,沙平镇现在防范很严,出云楼充了军产,全部是军队在守护。可儿很坚强,父亲没有了,更是必须有事情做,才能支撑她坚持下去。” 孟聪明低下头:“可儿,她真的和无父母一样了,她一个女孩儿,就算有一个酒楼,又怎么能承受这样的生活?” 柯搏虎点点头:“所以,聪明,你真的心里在怪伯父将玉怜珠轰走了是不是?” 孟聪明猛地回过神来:“伯父,怎么会?玉怜珠一向恨死我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原因。况且,她当初那么对待柯姑娘,也是个残忍的人,而且她还对很多人家的孩子都有血腥的罪行,我是不会对她怜悯的,这和可儿也无关。” 柯搏虎笑道:“小子,我就喜欢你这个劲儿!玉怜珠没有理由在留在国朝。当时我和孤鸣鹤同时在北燕和国朝劫她,却想不到她潜入了总管府!我不是孤鸣鹤,但给蓟州捣乱的人,我不杀她,已经是底限。希望她有自知之命,永远不要再回国朝。再者,” 他一又锐利的眼睛盯着孟聪明:“如果不是因为可儿,她这次也根本不会回国朝。她得罪了很厉害的人,不是吗?你和云儿遇到的那个黑影。她怕那个黑影怕到了极点,我想她应该和那个黑影认识,可她在被震得身负重伤之际,都没有敢向在身边的你们说出黑影的名字。” 孟聪明啊了一声:“可是,伯父,那黑影可是个关键人物!那应该就是杀手团的幕后,因为他武功实在是太可怕了!孤鸣鹤也没有那样的武功!” 柯搏虎道:“玉怜珠不会说的!她并不完全是怕自己有事。她应该与那黑影有默契,如果她说出来,可儿随时都会没有命。” 孟聪明抖了一下!真是怪自己,如此之笨,北燕和京城两处查访,都没有找出黑影的真面目。 柯搏虎徐徐道:“我不可能逼迫玉怜珠,她的功力还在,但身体已经基本被摧毁。最主要的,是汪一恺不知道内幕,他一定要保玉怜珠,我必须要考虑和汪一恺的关系,这关乎到江湖道义。” 孟聪明沉默了。 半晌他抬起头:“柯伯父,也许我可以去找玉怜珠。” 柯搏虎道:“你找到她有可能,但你如何能让她开口?她为了可儿,一定不会说的。她的身体不知还能不能支撑太久,一旦她死了,我们面临着大战,也不可能向她保证能照顾好可儿的。那样,她会更担心,便不会好好的留在域外,会在国朝造出更多乱子。” 孟聪明沉默了。 柯搏虎看他不说话了,这才继续说下去:“你是懂事的,但灵儿呢,每天担心玉怜珠担心得不得了,这个糊涂孩子,太重情义了。” 孟聪明一时无语,提到柯灵,他的嘴就像短了一大截。 柯搏虎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好吧,下面还有第二件事,云儿和苏家小姐已经成亲了,灵儿现在状态很不好,身体更是很差,原来的伤又复发,已经卧床不起很长时间了。”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这个消息和第一个一样令他猝不及防。 柯云成亲了!竟然就真的成亲了! 这是他早就知道的,本来并不应该感到意外。当初隆重的订婚仪式,就是为了之后可能急就的简单成婚仪式,让苏绮云不要感觉到受委屈。一旦战事起了,谁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给柯家留下后代,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但是,有谁想到过柯灵! 柯云,他娶了新的貌美有才的新娘,他有想过那个悲苦的女孩吗? 他竟然就答应了,答应与苏绮云成亲。这与订亲不同,苏绮云名正言顺成为柯府的少夫人,和柯灵同住总管府,柯灵还要称她为嫂嫂,还要恭敬行礼,理论上还要听嫂嫂训诫,虽然这对温柔可人的苏绮云并不太可能发生。但这一切,让清高孤傲的柯灵如何自处。 甫一回到蓟州,就遇上这两件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真的是对孟聪明打击不小,但是他却不能拘于其中。 柯搏虎道:“聪明,你从事的是一项很少有人能做成的事业,是非常危险。但是,伯父相信你的智慧和勇气。可上战场,就是另一回事了。生死,就在一瞬之间,伯父并不想让你去经受战场的血腥与残杀。希望你回来,能让灵儿好起来。你柯伯母,现在心里十分不安,她最盼着的,就是你和灵儿能修成正果。” 孟聪明嘴抿得紧紧的,他是愿意!他愿意为她做一切! 但是,如果他愿意为她做的一切,不能让她感到幸福,他又能如何? 他又走到那个秀致的小院儿,里面住着一个秀丽天成的女孩儿。 曾经,那女孩因为他的冒犯,是对他多么生气。又因为他要娶她毁了她的未来幸福,是对他多么冰一样的冷。 但是…… 那两扇紧紧闭着的门,令孟聪的心,也皱在了一起。 已经是隆冬,滴水成冰。 原本精巧秀美的月亮门,也透着灰白的冷清与冷漠。 他迈步进了小院儿。 正蹲在炉子前的小菊儿,一眼就看到了孟聪明,开心地跳起来:“孟公子!你回来啦!” 孟聪明笑了一下:“大小姐怎么样?” 小菊儿立刻泄气了,摇了摇头。 “大小姐不想让人看到她情绪不好,所以表面看着很平静,按时喝药服药,饭也照常吃着。但其实,她心里好崩溃的样子。而且,她再也不肯和大公子讲话了。” 第二二九章 槛外人 孟聪明心里一紧。是的,还能说什么呢。 他对柯云,真是有些失望。 之前去救苏绮云,和她订亲,也就算了。 如今,不知道成亲之后对柯灵的打击吗? 还是说,男人就是这样,将情份看得如此之淡。 他这么想着,却忘了他自己也是个男人。 小菊不安地道:“孟公子啊,也不好请您进去。天气这么冷,别把您冻到了,您还是回去吧,我给小姐转达。” 孟聪明黯然一笑:“今天没有什么事,回去也是闲呆着,在这里坐着看看鸟儿吧。” 小菊啊?了一声:“孟公子,这么冷的天气,您看鸟儿?那些大雁什么的,都飞到南方去了。就只有乌鸦麻雀的留下来,难道您要看这些丑鸟儿吗?” 孟聪明嗯了一声:“是啊,看看这些呆鸟,天冷都不知道躲开。我也是呆鸟,也不知道躲开,呆鸟看呆鸟,也是佳话。” 小菊被他的绕口令似的话弄呆了,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着孟聪明。 却不想屋里有人道:“小菊,你在和谁说话?外面那么冷,说了这么久!” 那声音仍然那么清爽好听,但只有孟聪明能听出来,那声音里,又透着无力。 小菊吐吐舌头。 孟聪明蓦地心中一动。她一定是以为柯云来了,所以才突然主动地问。 不然以她以往那种看破红尘的样子,是不可能有兴趣问什么的。 小菊忙道:“大小姐,孟公子从京城回来了,过来看您呢。” 里面却突然没有声音了,半晌都没有声音。 孟聪明心跳得紧了,却想她一定生气了,失望了。所以话都懒得说了。 他正胡思乱想,不能进去,却又不愿意走开。 这个小院子里的她,太孤寂了,他做不到别的,只想要她知道,有人愿意挨冻陪着他。 却不想他这里思绪信马由缰,门却突然吱哑一声开了。 柯灵裹着锈红色斗篷,脸色苍白异常,却越发衬出一双黑幽幽眸子。她袅袅地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孟聪明,她停下了,虽然瘦削,面带几分病色,却更加清爽如一池枯叶中独存的一枝清雅的秋荷。 她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孟公子,柯灵今日才知道,期待破灭之后是什么样子。柯灵欠了公子,心里有嘴里却说不出来。只请公子不要再来了,柯灵配不起公子的关心。” 她说到这里,一改平日倔强冷淡的样子,眼圈突然就红了。 孟聪明痴了,呆了:“柯姑娘,我从未要求你什么呀。我只是来看看你。是的,我不想你不知道我来了,我就想让你知道,总还有一个痴心的蠢人,愿意在冬天的露天里等你。” 泪水一下盈上柯灵的眼眶,她压抑不住地啜泣了:“公子,柯灵想不明白,想不通。我是个呆了傻了的蠢人,你真不值得为了我做这些的。” 说着就哭起来。 小菊儿吓坏了,直拉柯灵的衣襟:“姑娘啊,别哭啦,天寒地冻的,你穿这么少站在院子里哭,是会冻坏的!” 孟聪明一时心里被堵住一样,别人的情感,深的化不开。他又如何能要求她! 可是,当初他答应的是,战事有了结果,就让她回到柯云身边。 但是,柯云娶了别人! 他的喉咙也噎住了:“柯姑娘,在下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姑娘也会冻坏的。那我先走了,明天还会来看你的。” 他转身朝院外走去,走到那个月亮门旁边,他突然停住了,转回头道:“柯姑娘,明天我还会来。只要你没有好,每日这个时候,在下就固定留给姑娘。我就在这个院子里陪你。” 柯灵已经哭得喘不上气。 她根本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子。 但现在,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她突然发现,自己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不仅武功诗文什么都没学好,甚至连做个明白的人都没有做到。 对比可儿,她是差了多少! 孟聪明飞一般地去了军营。 事实上,新婚后的柯云,却很少在家。 战旗将举,他身上干系重大,实在没有时间过多关心他美丽的新婚妻子。 虽然他给她的温柔体贴是不少的。他像所有新婚男子一样,很是照顾新过门的年轻妻子。 看到孟聪明,柯云笑了一下:“我们两个的任务,基本没有交集是吗?” 孟聪明跑得太猛,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今天并没有骑马,神骏正在总管府的马厩里吃干草,怡然地休息。 孟聪明娃娃脸上一双好看的黑眼睛看着柯云:“我不在的时候,惦记着这里的两个女孩子。我想我回来,她们是更好了,还是更差了。” 柯云淡然地一笑:“你是个心思重的人,有时间去看看可儿吧。不过,可儿有绝对的主见和对自己的预定安排,你能帮上她的,大概不多。” 孟聪明一股气顶在胸口:“我什么时候说要去看她了?什么时候?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他真的对柯云生气了。这是个什么人?冷漠、无情,无情还无情无义。 简直没有词儿可以说他了。 柯云仍然淡淡道:“我相信你的人品,灵儿这样了,就拜托你专情一些,知道这是委屈你了。” 孟聪明突然被气炸了肺一样,大吼起来:“要我专情!你呢!你个大负心汉,大白眼儿狼!” 他一个聪明绝顶、伶牙利齿的神探,真正被这个什么都不形于色的,单调直接的柯云给气死了。 他说过之后,又吼了一声,扑上去抓住柯云的双臂,脚下就同时勾他的脚腕,要把柯云摔倒在地。 柯云猛一撤腿,即刻下盘站稳,双臂一抡,反而将孟聪明悠了起来。 孟聪明刚才扑过去的时候,身体过于前倾,两脚便根基不牢。 本来他比柯云力气大的,却不想被柯云使了个巧劲,抓牢孟聪明双臂,脚一收身体一侧,随即双臂用力,孟聪明的脚便腾空了。 柯云将身子再一转,一运气,双臂一抡,将孟聪明往旁边一放。 孟聪明只觉得忽悠一下,身体便腾空了,然后被扎扎实实地放下,双脚踏到坚实的地上,这才感觉着实了。 他站稳了,吃惊地看着柯云。 柯云道:“你现在武功比我强多了,但情绪一波动,出手就乱了。” 孟聪明无语。 第二三0章 情愫初生 柯云道:“荡肠生投军有一段时间了。樽的事情,颜叔出了意外。父亲和我,对荡肠生不摸底,没有敢和他交待这件事。你回来了最好,樽在你手里了吧?这件事爹爹就算全权交付给你了,你来决定吧。” 孟聪明呆呆地看着柯云:“你真的,就不管她了吗?” 柯云沉默了。 半晌才慢慢道:“你觉得我很淡定,我很无情。其实,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仍然很平静,完全没有某些失恋之人的歇斯底里。但孟聪明真切地看到了他心底的痛苦,他突然就不怪他了。 确实,他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柯灵少。 但是,孟聪明仍然非常不能接受,难道他真的就对柯灵不想安排了吗? 柯云和柯灵,都是那种对爱情原本没有期望,但一旦遇到了,便浓烈的化不开的人。他们性格如此之像,所以才能够沉浸在爱河中,甚至不顾忌蓟州城街头巷尾老百姓的议论,走到哪里,都是手拉手一刻也不愿意分开。柯云对她呵护与宠爱,也丝毫不避让外人。但如今,从前的柔情蜜意一下就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之间静寂了一阵,时间很短,孟聪明却觉得经历了好长时间。 柯云轻轻道:“你帮她吧,我也只能求助于你了,我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孟聪明现在形成了固定的作息,早上不去执行任何任务,就是在柯灵门外大槐树下冰凉的大青石上坐着。 多冷他也要坐着,谁说也不肯走。 但是快到午饭时分,冬天的太阳也升得高了,他觉得柯灵该出来透透气的时候,他便站起来,和小菊儿打个招呼便走,离开小院儿,自去执行他的任务。 柯夫人叹了口气道:“真是个痴情又好心眼的孩子,灵儿什么时候能接受他呢?” 小菊儿也每每劝着柯灵:“大小姐啊,你看孟公子平日是个多活泼好玩笑的人,如今这样坚持的每天这么冷在大露天里陪小姐,却根本见不上小姐一面。小姐啊,你是个石头人儿,也该捂热了呗!” 柯灵低下头,两滴热泪掉了下来。 半晌,她才幽幽地对小菊儿道:“傻丫头啊,我虽然是忘不了大哥。但我真的是从心里觉得,好配不上他的!” 她低着头,眼睛一闭,热泪扑漱漱地掉下来,哽噎道:“我原本,原本是答应了嫁给他的。可现在!我忘不了那个坏人!我也觉得配不上他!他娶了可儿,会比和我在一起幸福多了!” 小菊儿赶紧捂柯灵的嘴:“小姐啊,你别胡说了!大家长眼睛都看得到,孟公子有多在意小姐,真是把心都掏给小姐啦!” 小菊儿现在对孟聪明一万个满意,一万个崇敬,一万个贴心。 相反,对大公子和他的新夫人,一万个不以为然。 柯云在府里,除了父母之外,一向是有绝对权威,说一不二的。 现在他仍然说一不二,但惟独小菊儿不怕她,而柯云即使听到小菊儿出语讽刺,对这个年纪很小的笨丫头,也是半句不肯责备,也不许其他仆人丫环有任何欺负小菊儿的事情发生。 小菊儿这气,就像棒子打在棉胎上,她着急,却完全帮不了大小姐的忙。如今,真的只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孟聪明身上了! 这一日,孟聪明又呆呆地坐在大青石上,他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看着清朗的天空。时光就是这么流逝,季节就是这样轮换。 今天,他的心思还格外有一些不一样。韩杰带着他的情人,据消息,是又跑到北燕去了。孟聪明给肖纵去了信。 这次,韩杰是彻底与杀手团决裂了,但北燕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一定会再去找若莎。 以若莎那个笨蛋性格,搞不好,会把她自己和她的国主老爹,都赔进去。 他已经飞信给肖纵,让他速来蓟州,准备和他一起入北燕想办法将韩杰解决掉。 此外,孟聪明那天下第一的功夫,已经藏在他身体里,却无法运用,他必须再去找孤鸣鹤。如此,他简单处理一下蓟州的事务,便要和肖纵再去北燕了。 他今天下午,必须要去一趟沙平镇,然后在那里等肖纵,无论如何,明天上午是赶不回来陪柯灵的。 并且,一入北燕之后,虽然大战即将爆发,柯搏父手持皇上密诏,已经在与成王商量举事日期。因此他这次去北燕,时间会相对短很多,但那也要有好多天不能来陪柯灵。他会怎么和她说呢? 虽然他在,她也不会出来见他。但是他走,她心里一定会认为这世上最后一个男人,也不关心她,不在意她了。这是孟聪明现在最不想发生的事情。 他站起身,今天时间要早一点,他得出发了,他正犹豫,不愿意离开。小菊儿拿了一件貂裘出来:“孟公子,这里冷,你那棉衣会打透的。这是大小姐的,这个暖和,挡风。就算下雪,雪没落到衣服上离得好远就化了。” 孟聪明吓得耸了一下:“这是大小姐的,我岂可穿,男女授受不亲。再说,这是女子穿的,我穿像什么样子?我有那么矮小吗?” 小菊忍不住笑了:“公子不矮,我家小姐个子高呀。这衣服本身就不是女式的,小姐不喜欢女子的样式。再者,小姐说蓟州的冬天太冷,公子是江南人,这衣服还是小姐之前腿疾发作,冬天会疼,夫人才额外在蓟州最有名的瑞丰祥给小姐做的。我家大人,夫人都没有一件呢。大小姐完全没穿过的,她说送给公子。” 孟聪明抖了抖袖子,像傻子似的在这里呆坐,真的是有点冷,肩上背上都冻透了,一阵阵凉意从后背和手臂爬上去。 他对小菊儿道:“小菊儿,今日我要早走些,去执行个任务。而且过后可能有二十多天,我会不在这里,你要照顾好小姐。” 小菊儿啊一声,小嘴张成o字型:“什么呀,孟公子,你要走啦,小姐那可怎么办?” 她抱着那件珍贵的,毛皮顺光水滑的貂裘,呆立在那里。 突然那似乎从来不开的门,轻轻地开了,柯灵竟然走了出来。 第二三一章 飞赴沙平镇 她径直走到孟聪明面前:“公子要去沙平镇是吧。” 孟聪明舌头立刻短了半截,话都说不出来。 柯灵轻轻地道:“公子定是有重要的任务。但柯灵知道,公子早该去看看可儿的。” 孟聪明呆了:“我……不是……我,并没有打算去看她。” 最初的慌乱之后,孟聪明说话流畅起来,他看到柯灵低下头,眼里噙着泪水。他急忙道:“柯姑娘,你其实想得不对。我确实要去沙平镇有要紧的事情,但我不去看可儿。我知道颜叔不在了,她非常需要人安慰,但是谁都可以去,我不能去。” 柯灵有点张惶地抬起头:“孟公子,可儿真的很可怜,你也,不需要这样的。大家都是朋友,你去看看,她会好很多。” 孟聪明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让她显得很稚气,“柯姑娘,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我该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而且决定了。” 柯灵的眼泪快要涌出来了,她急忙抬手擦掉,声音有点抖地道:“那好,公子早去早回。天气太冷,衣服你穿上吧。” 孟聪明看看那件贵得要命的貂裘,急忙摆手:“哎!这个算啦,要是坐在院子里吃冷风,穿穿也罢。穿着这个骑马奔驰,那画面太美简直不能想,实在有损我英俊帅神探形象!” 柯灵一想,也忍不住噗地笑了。 她悠悠道:“公子觉得自己很帅么?” 孟聪明一下愣住了:“啊?” 姐姐孟离珠是国朝第一美人,他眉眼很像姐姐,只是脸圆一些,不仅眉目清俊,圆圆的脸还有点可爱。甚至有人说如果他是女子,可能比姐姐还要好看,因为小圆脸总会更妩媚一点嘛。 孟聪明虽然对男人的美貌从来没功夫也没兴趣去想,但一向认为自己从形象上肯定不错呀! 比如为什么瞧笑天就没自己这么吸引女孩儿呢?还有那个土财主肖纵。 可被柯灵这么一问,他怔住了,这还真是个难于回答的问题! 但一向机智聪明的他,听到柯灵竟然会和他开玩笑了,多少天心中满满的阴霾竟然一下子冲淡了很多,他也玩笑回应道:“理想和现实都是有距离的么!自视和他视也是有距离的么!” 柯灵突然哈哈笑起来,竟然笑得很爽朗,一改她自情郎她属之后的忧郁。 孟聪明也忍不住噗地笑了。 笑了半天柯灵才忍住,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孟公子,放心去完成任务吧。柯灵,并没有什么事。” 可说到这句话,她的眼睛又黯淡下来,头也低下去。 孟聪明眨眨眼:“我会尽快回来!” 柯灵心里有些难舍,却还是道:“替我见见可儿吧!自颜叔的葬礼一别,我和她再没有见过,很惦念她!” 孟聪明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以柯灵的心性,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自己的。 他心里也黯然了。 飞马赶到沙平镇。 孟聪明这次真是舍得让神骏放开跑起来,他现在有了牵挂。 北燕那边事在紧急,他预计最快明天肖纵就能赶到沙平镇。 有若莎在北燕,肖纵肯定是恨不得插了翅膀能飞过来。 然后回到蓟州略为休整,最多只能再陪柯灵半天,他便要出发了。 想到这里,他又烦恼起来。 他这次去沙平镇,决心不去见可儿! 他听说可儿拒绝了柯云为他提的亲事。 一向对柯云百依百顺的可儿,竟然就完全拒绝了,这得有多大的勇气! 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令孟聪明,明知可儿现在有多难过,但这回真的不能去见她了。 柯云给她说合的(他难得这么婆妈,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掌柜的开了这个先例),就是给孟聪明腰牌的,柯搏虎的贴身侍卫首领严飞。 那是个武功很好,办事待人都很妥帖的青年,况且能跟在柯搏虎身边,怎么也是面试过相貌,让柯搏虎看得上的年轻人,怎么会差。严飞家在蓟州世代习武,家里也有铺子产业,根基颇深,他自己也很能干。 颜叔真是非常开心,但是可儿一口就回绝了。 但他孟聪明能如何。 确实,柯云说的是对的。虽然他是个犹豫不决的人,但这次…… 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和可儿见面。 但他必须去取回那样东西,那东西的原件如果被人得到,可儿便会有危险。 他还要去灵堂祭奠颜叔,以他的身手,瞒过可儿完成这两件事,他自认为还是没有问题的。 经历过大劫的沙平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中,令孟聪明感觉到了劫后深藏在老百姓心中的恐惧。 那是难以抹去的,亲人被残忍杀害后的悲伤与恐惧。 孟聪明下了马,天色还早,他徐徐走过那条被杀手团洗劫的街道。 这条街,却完全冷清了下去,街两边的摊子是完全没有了,连铺面也都紧闭大门。 好不容易看到两个巡查的公差,孟聪明问道:“打扰两位爷,这里的人家,全都搬走了吗?商铺都不再开了吗?” 那公差抬眼看看:“听你这人口音,是外来的吧?你这人稀奇,难道没听说过沙平镇最大的血案么?” 孟聪明啊了一声,忙道:“确曾听说过,只不知道,有这么厉害么?难道一整条街都荒芜了?” 公差哎了一声。本来公差对人都是带理不理,但这条街太僻静了,转半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孟聪明这人看上去还比较讨喜,那个公差也实在憋坏了,便道:“那杀人景象,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们奉老爷之令,赶到之时,根本完全无能为力!不过那些人和个什么人对话两句,似乎达成协议,便跑掉了。但是这条街上的人家,死伤惨重,真是彻底伤了心吓破了胆,但凡还有能力的,全都搬走了,有的还远远搬到外省去了。留下这些空房,也出不了手。死了人的人家,更是惨啊。有一家父母被杀,只留下四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那小男孩对妹妹直说,妹妹不要怕,有我。我们这帮当差的,都恨死那些坏人啦,可惜我们没有本事,真是愧对这些百姓。” 第二三二章 祠堂暗夜 提起往事,孟聪明的心,顿时揪在了一处。他不由闭上了眼。当时,他自己也是在极度愤怒、绝望和恐惧之中,根本完全制止不了杀戮。经历了种种残酷的事情,如今,他再也不是那个一切置身事外,只一门心思寻找玉怜珠,帮柯伯父只出于亲情和探案好奇的青年。 他是一个和这个国家,这个朝代,这所有百姓未来命运,紧密交织的一个人。 只是那幕后,他仍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可能内幕尚示揭开,一场大战就会爆发,那一刻的临近,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回想那一日的情景,已是夜晚,公差当时被杀手团骇住了,不敢靠前,只能通知守军速来。因为普通事件,只能动用公差,不可动用军队。否则地方军政首领都有可能掉脑袋。私动军队,是朝廷最忌讳的事情。 但等沙平镇守军赶来,已经是完成时了。 公差却因为未敢靠近,所以今天也没有认出孟聪明。 这个地方,孟聪明每再走一次,心情都会沉重下去,这是他一生的梦魇,他发誓,有朝一日他找出那个幕后主使,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再挫骨扬灰! 出云楼却仍然看上去喧闹如常,生意很是红火。因为此处已充了军产,又有柯家军新驻守,所以来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 孟聪明静静地站在酒楼外面一棵大白杨树下,在夜晚的暗影中那是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他默默注视着这座带给颜可儿希冀,还有她和颜叔快乐祥和生活的酒楼。 这期间,可儿也出来两次。大概因为待客的缘故,她没有穿重孝,只是一身蓝色布衣衫裙,套了一件镶着皮毛边的坎肩,仍然显得身材细溜溜的。一头青丝没有配戴其他首饰,只用一根素银簪挽着。她招呼客人仍然是面带可爱的笑容,但那笑容后面分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孟聪明心跳了一下。 他突然害怕了,他再次见到可儿,虽然为她难过,但看到她清水般秀气可爱的脸庞,他竟然心跳了。 他竟然还能为她心跳。 他突然有点绝望,他很想打自己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咬了咬牙,又掐了大腿一把,直到把自己掐疼。 这次,他绝对不会给自己一点机会。 天色晚了一些,但出入酒楼的人更多了。 不乏虽醉了,满嘴胡言乱语举止粗鲁的,有又唱又跳又搂又抱,走路哩啦歪斜的。对重要客人,可儿还是要送到门口,面带微笑地道别。 虽然颇有客人想对可儿动动手脚,可儿便仍然带着笑容躲开一点,如果有太执着满脸淫笑凑上前来的,一个黑塔一般的汉子便会出现在他面前:“饼和羊腿吃饱了吧,为啥还……还不快走?” 可儿便笑道:“二喯,不许胡说,看都得罪客人了!” 那客人便立刻惊醒一般,不再说一句话,灰溜溜走了。 可儿便仍然微笑着加上一句:“再来啊!” 孟聪明惊了一下,二喯!难怪回来这些日子没见到他。看来这是柯云安排的了。 唉,如果可儿答应了与严飞的婚事,也是没人敢欺负她的。 孟聪明不再等了,他拔腿到了出云楼后面,一跃而入院中,再一跃便上了三层游廊。 他潜到最里面那间小屋。轻轻一拧,门闩便脱落了。 他进了屋,并不用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佛龛前。他移开佛龛,果然看到了那张帕子。 他的心口堵上了,这是颜叔和他的秘密。 而可儿,都不知道她的亲生母亲还活着! 而且这些年一直追着她的踪迹,和她姐妹相称。 孟聪明将帕子收好。这个东西,万不能让可儿看到,一切,都不可以让她卷入。 他很快出了酒楼,刚才进去,他已经敏感到颜叔的灵堂并不在这里。而且,看那小屋的陈设与布置,似乎颜叔和可儿,后来也都不在酒楼居住了。 他从出云楼后门走出,迅速走到街口,向左一转,一直走到到第二个路口,再向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门口有两棵大柿子树的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 他上前扣门,不一刻,门开了,一个仆人打扮的人看着孟聪明道:“客官,您……” 孟聪明道:“我是孟聪明,来拜祭一下老乡。” 那人恍然:“孟公子您请!” 孟聪明跟他进去,那人道:“这是江南在这里客居的人,若是去世后棺木不能还乡,牌位便暂时寄存在这里。颜家先生丧期未过,只是他在这里朋友少,丧期一过,便很少有人来。只是可儿姑娘每天下午都会来一次,有时和那个黑黑的……” 孟聪明道:“二喯?” 仆人道:“啊对!那位二先生,颜先生不在了嘛,可儿姑娘还未出嫁,一个人打理酒楼,虽然有少将军罩着,但无赖闲汉难免会有的,所以那位二先生经常在可儿姑娘身边,打理粗活儿也保护可儿姑娘。有时也陪她一起来这里的。” 孟聪明微微然道:“颜姑娘是每天都下午来吗?” 仆人忙点头:“可不!酒楼事情太忙了,中午食客散得差不多了,晚上生意还没开始的时候,可儿姑娘会抓时间赶紧过来。” 孟聪明道:“谢谢小哥!我来这里不方便,今日想陪颜先生久一些,我就在牌位前陪夜吧,不知可否?” 仆人忙道:“那如何不可呢?小人给您送些茶水,要不要铺盖?” 孟聪明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冷。” 仆人道:“那可不行,祠堂里没烧火,我给您拿个被子吧。” 祠堂里其实空间很小,密密地放了很多牌位。都是些灵魂不得阪依,无法落叶归根,郧落异乡的人。而主桌上正是颜可儿父亲的牌位,孟聪明凝视着那牌位,只见上面写着“颜氏彰文之位”,他这才算知道了颜叔的名字。 他向仆人要了香,给颜叔上了香,默默地看着牌位。 “颜叔,没有想到您知道玉怜珠没有危险了,也有了稳定的生活,却祸起萧墙。您这一走,真是苦了可儿。而且,那樽也不知道还能有人破解吗?” 他想着,明日见到肖纵,然后飞马赶回蓟州,他还要去找荡肠生。 本来他早就应该去,只是为了柯灵,将很多事都耽误了,也推迟了这么久才来看望颜叔。 第二三三章 祠堂夜遇袭 他看着“彰文”那两个字。 柯云说过,颜叔的学问其实非常好,只是于科举需要的正经刻板学问没太下功夫,倒反钻研了很多野闻逸史,也包括上古到今的各种文字。 孟聪明于此是非常不通的,他觉得这两个樽配在一起,一定是要开启什么。 那是先皇,为了辖制韦都而制。但会是什么呢? 他有些困倦了,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暗忽灭,孟聪明觉得身上有点冷,便裹紧了被子。 这是祠堂,密封并不很好,冷风从窗缝,门缝灌了进来,窗帘被风吹得飘荡起来。 他倚在供桌下,不一时,头便靠到桌上,昏昏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门轻轻地被打开了。但年久失修,门闩也没有上油,吱呀的一声。 但孟聪明恍若未觉,仍然睡得很香。那人魂魄般飘了进来,如一个影子飘飘落在孟聪明面前,他仔细地打量着孟聪明。在长明灯时明时暗的光线里,孟聪明清秀的面孔也忽明忽暗。那人看了许久,突然轻啐道:“睡得这等熟,这要出了危险怎么办?” 听声音显然是个女子,而且很年轻。女子却随即在孟聪明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找了半天,寒冷的天气里,她简直出了一身大汗,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泄气地道:“这死东西,竟然没有带在身上!” “带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那影子啊地一声,向后蹿了好远,贴在墙角站着,战战兢兢地道:“你你你……你不是……睡……” 孟聪明站起来,披着被子:“我睡什么?你往窗户里吹迷魂香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跟谁学的?你不仅会邪剑、邪气,还会使毒下毒迷倒人了?向全面型发展了是吧?也不问问你的智商够不够!” 阿怡顿时急得快哭了:“我阻止你,不是怕你惹上更大的麻烦么!你现在收手吧,那些人你惹不起的!” 阿怡还没反应过来,孟聪明身子一晃已经到了阿怡面前,阿怡手一动孟聪明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干什么?想拔剑?就你这么点微末武功?我告诉你,你自己赶紧择清了才要紧,还担心我的命呢,你的小性命明天还有没有都不知道呢!” 阿怡急得快哭了,她拼命挣扎,但在孟聪明手里却动不得。她内气虽好,却没想到孟聪明动作这么快,她施内力,也是要一个过程,那个过程可远比孤鸣鹤要慢多了。否则她内力聚起来,孟聪明并不那么容易能控制住她的。 阿怡急起来:“聪明哥哥!你放手啊!我……我……” 孟聪明凑近她:“你被尼姑带走之后,你全家都搬家走了。可是,他们为什么又搬回来了?” 阿怡拼命拧动身子:“他们才搬回不久,你如何知道……” 她说到这里,便知道失口了,吓得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嘴。 孟聪明哂笑地看着她:“说漏嘴了吧?话说,韩杰带着她的女朋友逃到北燕,可是,你跟过来是干什么?清理门户吗?是你要清理他俩,还是要他俩联手清理你呀?” 阿怡急道:“我!我跟着他们到了这里,但是没办法阻止,他们已经入了北燕,我跟过去也没有用。本来准备回去,但是知道你快来了……” 孟聪明一捏她的手腕,阿怡痛得叫起来。孟聪明一边捏着她手腕一边道:“本来准备回哪里?” 阿怡眼泪都掉下来了,又是疼又是伤心:“我……我如何能告诉你?告诉你我便没有命了!” 孟聪明一松手,顺势一推她,阿怡向后跌去,撞到墙上才停下来。她吓坏了,孟聪明虽然凶,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留情面,对她下狠手。 她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孟聪明,又无比伤心:“聪明哥哥……” 孟聪明淡淡地:“你今天又没有完成任务,你师父会惩罚你吗?是不是会杀了你?” 阿怡靠在墙上,惊恐地看着孟聪明,半晌才惊慌地摇摇头。 孟聪明低声道:“既如此,就滚吧,不要什么都掺和,小心你的小命!” 阿怡呆呆地,却突然跺脚带着哭腔道:“我不走,就不走!我走了还能见到你么?你就想轰走我!你轰走我那个大小姐也不会嫁给你,她就是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娶了别人她也不会嫁你!” 孟聪明猛地盯住阿怡。 阿怡一下吓愣了,不敢再说。 孟聪明突然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 阿怡浑身一哆嗦,整个人一激灵,眨着眼道:“聪明哥哥,你干嘛……” 孟聪明一笑:“阿怡,你在杀手团地位比韩杰和他的女朋友都高,你敢告诉我原因吗?” 阿怡抖了一下,垂下头。 孟聪明又道:“你父母搬回河东,必是后面有了仗势。” 阿怡恐惧地:“聪明哥哥,你……你……,不要说了好不好。总之,你好危险好危险你知道不知道!” 孟聪明冷笑一声:“废话,不危险要我孟聪明干什么。我现在正告你,”他竟然劈手抓住阿怡胸前的衣襟,毫不顾忌她是个女孩子:“正告你,赶紧滚。再让我发现你,你的命就没有了,我说到做到。” 说罢,他往前一推,力气还不小,阿怡被更狠地撞到墙上,撞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孟聪明转身道:“滚!听到没有!这里是祠堂,你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 阿怡像是被抽了筋一下,彻底没了力气。她用微弱的声音道:“聪明哥哥,你让我滚,我就滚好了。只是,将来你若有难,阿怡一定会赶来帮你。” 孟聪明突然低吼一声:“滚!” 阿怡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像小河一样淌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推开门出去了。 孟聪明黑黑秀气的眉毛拧得紧紧的,他又靠着供桌的桌腿坐在地上,用被子裹好自己:“还来得及好好睡一觉!” 这一下真是一觉睡到早晨,他被冻醒了,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和鼻头都是凉凉的。 孟聪明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他走出祠堂,正遇到仆人。他将被子还给仆人,那仆人道:“孟公子,吃点早饭再走吧,肚里饥,身上不暖和呢。祠堂里本来就没有火。” 孟聪明道:“不了,谢谢你的被子,我还有急事,再会!” 第二三四章 巧遇可儿 他说着走出祠堂,却一下撞到了可儿! 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祠堂,昨日他分明特别问过仆人,不是说可儿下午才会来吗? 可儿身后还跟着二喯,他高高大大,虽然傻傻乎乎,看上去却令人很有安全感的样子,确实像可儿的保护神。 “孟公子!”可儿吃惊之际,二喯第一个喊了出来,“你来啦!好久没看到你啦,你也黑啦,和二喯一样啦!” 可儿忙道:“二喯不要胡说。” 她深吸一口气,小小声音道:“孟公子,您从京城回来了?” 孟聪明点点头:“我已经回蓟州有些日子了。今天来看看颜叔。” 可儿眼里噙了泪珠:“谢谢公子来看他。” 孟聪明道:“可儿,你不是下午才过来么,怎么一早就来了?” 伶俐的可儿自然知道孟聪明为什么这样问,她小声答道:“想着今日长明灯的油快没了,我怕断了,一早赶过来。对不起,孟公子。” 孟聪明一听她这样说,马上知道,可儿心里什么都明白。 但孟聪明却不愿意做个遮遮掩掩的人,他对可儿道:“可儿,你好好照管颜叔的牌位,让他的魂灵在这里也能有家的感觉。” 可儿热泪一下涌出来。 孟聪明拍拍可儿的肩膀:“她最近肩伤又复发了,所以我每天都会去看她。以后也不一定能来看你,你照顾好自己。” 可儿心里不知道是酸甜苦辣油盐酱醋什么滋味儿,她只能勉强嗯了一声,隔着模糊的泪眼道:“孟公子,你好多大事要做,柯大人和大公子都很照顾我,你放心好了。” 孟聪明点了点头,对二喯假装厉害道:“好好卖力!下次请你吃羊腿!” 二喯最怕孟聪明,但一听羊腿,脸就笑开成一朵大菊花:“谢谢孟公子!哪一天呀!” 孟聪明想了想:“我要出趟远门,也就半个月二十天,等我回来!” 二喯开心地快要跳起来:“太好啦!” 孟聪明告别了可儿,沿着小巷朝路口走去。 他哪知道,他是走着来的,将神骏留在出云楼街口一家客栈里,让伙计给喂着。不想早上可儿去采买,一下看到了神骏。 可儿问了伙计,知道客人一直没回来。聪明的可儿自然知道孟聪明会在哪里。 她心如撞鹿,急忙赶了过来。 当然,她也完全想到了,这一场见面,必会以她的泪水收场。 但她,只是要来看看他,就那么看看他。也许,她就有了勇气和力气,就做好一生的安排。 孟聪明昨天已经给肖纵留下信号,告诉他不要住到出云楼,此刻他急忙朝约定的会面地点赶过去。 “为什么约在这里?”跳下马,气派很大的肖纵,就提出孟聪明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孟聪明道:“嗯嗯,因为时间紧急,我想尽快赶到北燕。你,你也是吧。” 他当然不好提若莎,他最新知道的消息,国主和多速与太后之间的关系空前紧张,韩杰带着她女朋友却潜入北燕避祸,又要若莎替他们搪灾,但太后也没放了若莎,正在猛烈逼婚。 这个时候,肖纵想必也是十分心急的。 正好两个人步调一致,今天赶回蓟州,还要和荡肠生交流,再看看柯灵。就得赶紧去北燕了,在沙平镇是一刻耽搁不得。 肖纵沉吟了一下,显然有些迟疑,半晌他方道:“我本来是想去小老板娘那里吃顿饭,慰劳下她的辛苦。当然可去可不去,但她父亲去世,我便必要先去祭奠,再去酒楼看看她。她必定此刻不好从酒楼出来的。” 孟聪明一晕,他忘了肖纵是出云楼股东这回事了。肖纵必然也是奔北燕心切,但一向就仗义的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做了,才可能踏实地去北燕。 孟聪明什么话也没有说,陪着肖纵去了祠堂,再去出云楼的时候,眼看已经看到矗立在街角边的出云楼,还有大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孟聪明突然就退缩了。但是,他的心却有些跳,又十分想过去。 肖纵看出他的难言之隐:“你在这里吧,我过去。” 说罢,他将马缰绳扔给孟聪明,突然身子一掠,凌空纵起,转瞬已落在出云楼大门前。门前正在打扫的伙计吓了一跳,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穿得极其阔气的官人:“这位老爷,本店还没有开门,要中午时候才做生意。本店没有早饭的。” 肖纵客客气气道:“我是肖纵,你家股东。” 伙计一听,吓得扔了扫帚,急忙行礼:“肖老爷好,给老爷问安,给老爷行礼!” 肖纵忙道:“行啦!给你家掌柜的通报一声,我见过她还有急事。” 不一时,可儿匆匆出来,急忙给肖纵行礼:“肖老板,刚到沙平镇么?外面冷,快进来坐吧!” 肖纵道:“不用啦,我急着和孟公子有要事要做,得赶紧离开。我也是早上才到,刚去祭奠了颜先生,掌柜的节哀。” 可儿一听,眼睛又红了,她想孟聪明想必就在附近,只是不愿意见自己,所以才不出现。想着父亲已不在了,喜欢的人于自己无意,这一生孤苦,日后不知何托。 肖纵看出了可儿的纠结。肖纵武功没有练到最高境界,做生意的人心思可是最活络的。 可儿急忙收回神思,对肖纵道:“肖老板早上才到,想必没有用过早饭,到酒楼里吃过再走吧。” 肖纵笑道:“那好啊,只要现成的便好,我要尽快赶到蓟州呢。” 他半字不提孟聪明,可儿却更知道,孟聪明一定就在附近等肖纵。她嘱咐伙计去将饼烤一下,特别道:“有我做好的饼胚,烤新的,不要用昨天的旧饼。”随即对肖纵道:“肖老板还是进来坐一下,暖和。可儿还有句话要和肖老板说。” 肖纵也很可怜这个还是个小丫头的老板娘,便和她一起进了酒楼一层,可儿请肖纵坐下,这才幽幽地道:“肖老板请转告孟公子,不用担心可儿……” 肖纵心道:“他什么时候担心了?我担心了还差不多,柯云担心了还差不多。我看就他不担心。” 可儿却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三五章 突遇凶袭 其实时间很短,短得孟聪明都觉得太短,肖纵便已经过来了,孟聪明从心里觉得,肖纵应该呆的时间更长一点的。 肖纵将两个热饼扔给孟聪明,孟聪明一口咬下去,真是好吃。果然是可儿烤的饼:“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安慰一下小老板娘?” 肖纵看着孟聪明:“我不是怕你着急吗!” 他随即道:“可儿让我告诉你,不用再担心她,她已经找到她娘了。” “啊?!”孟聪明蹭地跳起来,“你说什么?” 肖纵莫名其妙:“你这么激动干嘛,她是这样说的。她的意思是要你不要再担心她了。” 孟聪明拔脚就往出云楼跑,肖纵一把拉住他:“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肖纵一推孟聪明:“我还着急呢!快让我完整说完好不好!” 孟聪明瞪大两个眼睛:“那你还不快说!” 肖纵并不知道玉怜珠是可儿的生母,他确实应该谨慎一点。 肖纵道:“小老板娘的意思是,你不要再觉得欠她什么,少将军都给她安排得很好。并且颜先生去世前,将她母亲还在人世的消息告诉她,还告诉她必要时母亲会来关照她,但要她不要主动去找。似乎还和她说了些什么,所以可儿刚才告诉我,这人世间她还是有温暖的,要公子自去做该做的事,不要有负担。” 他停了一下又道:“我不过是个传话之人。只是,她原本的意思就是你不用再担心她再去找她,我还没说完,你就往她那跑,那她不是白托付我了吗。” 孟聪明嗯了一声:“可儿还真是一个独立的女孩子。” 他将马缰绳扔给肖纵:“那,我们就赶紧去做大事!!!” “做什么大事!”一个黑影在空中翻下,形如鬼魅,一掌击向孟聪明。 那一掌,迅如疾风,快如闪电,还阴惨惨,孟聪明简直感觉到那枯瘦如鸡爪子般的手已经触到他脸颊。 肖纵急忙想过去拦阻,却发现以那一掌的速度,他根本来不及。 孟聪明提气一掌击出,去接那一掌,两人的掌硬生生重重地碰在一起。 肖纵吓得快要大叫了,他一掠挡在孟聪明面前。 两掌相击,孟聪明被崩出好几丈外,呯地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 肖纵怒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老爷今天教训你这个滥杀无辜的……” 站到面前,肖纵才发现那人身形格外瘦小,黑布蒙面,一双眼睛里透着异样凛冽的阴测测的光。 那人却没有再出手,而是将黑布一拉,包头一扯,用尖利的声音道:“孟聪明,你可还认得我!” 孟聪明摇摇晃晃站起来,喷出一口鲜血。刚才他硬是扛了一掌,他内力虽然早已积聚,但始终发挥不出来。所以吃了大亏。 他一双眼睛盯着那人,身形瘦小枯槁,散乱的白发飘洒风中,皱纹满面,弯腰驼背,只有一双眼睛里的杀气,半分不曾减少。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太太! 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竟然只有一只手臂。 肖纵也惊了:“玉怜珠?” 孟聪明有气无力地道:“你回来做什么,如果再行拙事,恐怕汪一恺也不会再保你了。” 果然是玉怜珠,她被黑影在远处发力重创后,就再也变不成小女孩的样子,永远是这样鸡皮鹤发,垂老的老妇人形象了。 玉怜珠尖利地冷笑一声,像是锅铲在锅底刮擦的声音,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孟聪明,我玉怜珠对你一再忍让,你竟敢欺负我女儿,今天再不杀了你,我要这条命,要江湖第一女飞盗这个名头还有何用!” 她眼看就要再聚内力,肖纵早已大吼一声,一掌硬生生击出。 要知道他的武功,着实不弱,能将孤鸣鹤的气团撕出口子的人,若是当年在暮雪峰不是错过花期,或许他攀登武功巅峰的愿望已达成。 玉怜珠冷笑一声,疾步闪过,右手便抓住了肖纵的手腕。 孟聪明撑住大树,喘了几口气,突然双足在地上一蹬,突然跃起,在空中也出掌击向玉怜珠。 玉怜珠已经抓住肖纵的手腕,闪身的同时一拉一推,便将肖纵扔出几丈开外,她怒叱道:“看在你帮我女儿份儿上,我不搭理你,滚远些,别妨碍我收拾这小子。” 这时孟聪明已经扑到她身边,玉怜珠一掌将他的手臂格开,孟聪明刚才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这一下痛澈心肺,但他在空中忍痛转身,突然从腰间抽出刀,一刀横扫向玉怜珠,肖纵也爬了起来,也飞扑过来帮着孟聪明。 他嘴里道:“你个什么邪魔女鬼,怎么不懂道理!谁欺负你女儿,你不欺负不见你管她!” 玉怜珠一脚踢飞了孟聪明手中的刀,左臂回转将孟聪明又打出几丈远。她反身一手再抓住肖纵,眼睛盯着他,尖声笑起来:“大老板,你武功不错,但是在我面前,不要护着那个狗东西!” 此刻正是清晨,沙平镇出了那次集体杀戮案后,早上都清静得很,根本就没有人。公差查巡到此处,听到打斗声,腿先软了,两个公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兄弟,快报官吧!” 另一个忙回了句:“赶紧去报告老爷呀!” 两个公差撒腿就跑,简直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只脚。 玉怜珠又一掌如疾风般打向孟聪明,这次肖纵干脆挡在孟聪明面前:“你想打他,先打死我呀!” 玉怜珠愣了一下,退后一步,她苍老的面容,看起来像八十多岁临风欲倒的老太太,可其实,她不是只有三十多岁么。 这时,可儿已经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她跑到玉怜珠面前,抓住她,一时跑得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却流了出来。 玉怜珠看着可儿,立刻就泄了气。她突然打了可儿肩膀一下,凄厉地喊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为什么要喜欢他!娘今天这样……” 她说了一半,突然又止住。 可儿眼泪汪汪地,突然道:“小乖儿,娘,什么都不要说了。可儿要您好好的,您还是快走吧,忘了爹说过什么了?” 孟聪明内脏再次受损,这次好像比和孤鸣鹤那次对阵还严重,他抓紧肖纵才站稳:“玉怜珠,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我有什么仇?” 第二三六章 被打得不轻 这次京城之行,孟聪明发现的疑点,越来越多,扩散的越来越大。但是,他始终没有能让内幕更清晰一些,他坚信玉怜珠一定知道内情。而且,她还是盗取刻铁石的那个人! 玉怜珠,却一时不再像刚才那么凶狠而欲置孟聪明于死地了。她紧紧抓着可儿,突然狂笑起来,然后将可儿推到肖纵身边:“大老板,烦你告诉柯大人,我走了!我玉怜珠听话走了,我和可儿没有关系!没有!” 最后一个“有”字,湮没在了远处的风里,玉怜珠已经无影无踪。 可儿突然抱住肖纵,大哭起来。 肖纵整个弄了个莫名其妙,除了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传说中可怕的江湖女盗玉怜珠外,简直一脸懵。 孟聪明摇头道:“她知道一些内幕,但可能是私人仇恨,并不足以决定整个大局。她说了也许我能有个方向,但也可能会引歪我的方向。但她走了,她自己就安全了。” 肖纵心里明白,如果不是顾忌玉怜珠的性命,孟聪明还是很想让她吐露实话的。 孟聪明又道:“肖老板,可儿和玉怜珠的关系除了咱们两个,没有人知道。虽然柯云会派人保护她,但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就防不胜防,我们都当不知道吧。” 肖纵点点头,轻轻拍拍可儿的肩膀:“可儿,我送你回酒楼吧。我和孟公子,确实必须要走了,你自己小心。” 可儿看到玉怜珠终于不再追究孟聪明,虽然委屈,心里却是一宽。这样,孟聪明没有危险了,玉怜珠也没有危险了。她一个小女孩儿,替人担心,也只能担心到这个程度。 孟聪明自己在路边调息,让肖纵送可儿回酒楼。 却不想还没来得及走,刚才跑得远远的公差,这个时候才又姗姗来迟,却带了一队军士。 “兀那两人,你们刚才为什么在此争斗厮打,不知道沙平镇现在是警戒状态么?” 孟聪明正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慢慢调着息。 公差看三个人都不理道,不甘心地又道:“还有一个老疯子哪去了?快给本公差归案!” 孟聪明无语地道:“两位公差说还有一人,那老疯子打伤我时公差大哥怎么的不问,也不来保护平民?” 那俩公差顿时张口结舌。 一直不吭声的肖纵突然对孟聪明使了个眼色,肖纵一托,孟聪明便上了神骏,肖纵又将可儿抱上自己的马,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马儿飞一样便出了镇。急驶到镇外五十里,孟聪明一勒马,扑通从马上掉下来,可儿惊叫起来。 肖纵急忙也下马,将可儿也扶下马,两人急忙将孟聪明扶起来,只见他面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的。 孟聪明气息微弱,勉强道,“我已发了信号给关正枫,他马上会来接可儿。这样不给她惹麻烦。” 可儿突然就哭起来:“小乖儿不该那样对你!回来我定要说她!” 孟聪明勉强换了口气:“她没有下狠手,我回去调一下息就好。她也怕你不认她。” 可儿睁大泪眼道:“真的么?小乖儿真的没有伤到你?” 孟聪明摇摇头:“她恨我害你伤心,又怕伤我重了你生她的气,所以只是震了我一下。这一跑,又颠得够呛。我自己调顺了息就好。” 他又看着可儿:“你如何知道她是你娘,颜叔去世前告诉你的对不对?” 可儿含着眼泪点头,孟聪明道:“颜叔去世后,你有没有和她……见过面?” 可儿摇头:“今天是第一次,今天是父亲七九之期,”她话音未落,便哭了起来。 孟聪明挣扎着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和她见面了。”便晕了过去。 肖纵吓坏了:“还说不敢伤你呢,真是自欺欺人。” 他急忙扶孟聪明靠着自己:“可儿,你快到我马背上的包袱里找药,哎呀你来扶着他,我去!” 可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含着眼泪,过去扶好孟聪明,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她的心跳竟然就加快了。 肖纵已经找了药过来,又将挂在马上的水袋拿过来,孟聪明牙关紧闭。 肖纵道:“我的天,你娘还真手狠!我小时候练功,就听过她的名声。” 可儿呜呜咽咽道:“娘就是太倔了!” 肖纵将药给孟聪明灌下去,对可儿道:“不过,她确实手下留了情。” 他又忍不住问可儿:“有了娘,是不是感觉好很多?” 可儿看看肖纵,含着泪点点头。 这时一队马蹄声近了,肖纵对可儿道:“扶好他!” 便警觉地站起来,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靠近。一员魁梧的大将跳下马,急道:“肖老板,孟公子怎么样?” 肖纵道:“关将军,这次怕是伤得重。” 来人正是关正枫,自从沙平镇出了杀戮案,作为交换条件,柯家军驻军沙平镇,守将正是关正枫。 关正枫看了看孟聪明,军医也已经赶了过来,肖纵对关正枫道:“将军带可儿回去吧,我们怕给柯家军惹麻烦,所以赶紧逃出来,不和公差对话。” 关正枫点点,对军士道:“去附近驿站找一辆好点的马车,阔气点的!” 他是个粗人,连华丽也不会说。 肖纵诧异道:“关将军,您为什么不赶紧骑马带可儿回去,这马车多慢。” 关正枫哼了一声:“老子就是要耀武扬威,让那些坏人知道柯家军不好惹,甭正想干坏事!” 肖纵心说嗨,那是她娘,您耀武扬威个啥呀。 这时,孟聪明也醒过来,关正枫道:“孟公子,是什么人啊,你们俩人加一起,怎么还被人家伤成这样?” 肖纵眼睛都瞪大啦,这简直,还没法解释了。 孟聪明摇摇头:“那人蒙着面,可能又是和杀手团有关。这事我来查,将军搞好驻防就行。” 关正枫点头:“明白!那公子小心。” 他又对军士道:“多找辆马车!这孟公子也不行啦!” 肖纵简直哭笑不得,这郭将军还真是粗豪。 可儿坐进马车,又最后看了一眼孟聪明,水汪汪的眼睛都是不舍。 孟聪明心里哎了一声。 怪我怪我都是怪我,只愿她顺顺利利安安全全吧。 第二三七章 谜局难解 回到蓟州,孟聪明却拒绝了肖纵要他马上找彭军医的要求,他心里惦记着柯灵。却对肖纵道:“我让人安排你休息,等我向柯大人报告完,你和我一起去找荡肠生。” 肖纵却道:“江湖豪侠,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安排休息呀!我自己就行!” 孟聪明道:“你不是花钱捐了个官……”刚说到这儿,胸口又剧痛起来。 肖纵赶忙扶住他:“得啦得啦,还官呢。当官没有上峰意旨,私自出京,这罪过可是流放千里之外啊。”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不正是要自我流放到北燕去么。” 肖纵脸红了。 这一次,公主是真的一个人了,又在困境之中。他好想快去帮她。只是……心里那道坎儿…… 孟聪明一看,已经近午饭时间,他可以午饭后再向柯伯父汇报,便急匆匆朝柯灵的小院儿而去。 一走急了,胸口就针扎一样的痛,他感觉内里有血淤在了胸口,但他半步也不敢停,只是脚步越来越快,他感觉气也有些喘不上了,不由张开了嘴。 “孟公子回来啦,这么快呀!” 小菊儿在门口用小炉子给柯灵煎药。屋子里空间太小,一煎药满屋的味儿跑不出去。在厨房煎好,送到这里又凉了。 所以小菊儿把小炉子放到院子里。 孟聪明停下来,脸色煞白,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最终,只在喉咙里说了一句:“她怎么样……” 小菊儿刚要回答,却只见孟聪明突然一口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来,胸前的衣服都被染红了,随即他像一截木桩子一样,扑倒在冷而硬的院中土地上,晕了过去。 小菊儿吓得大叫起来:“孟公子!孟公子你怎么啦?” 门突然就开了,柯灵从屋里出来,这些天一直孱弱卧床的她,竟然快步跑下台阶,跑到孟聪明和小菊儿面前。 看着孟聪明惨白的脸,紧闭的双眼,柯灵叫了一声:“小菊儿,快叫大夫!” 等孟聪明醒过来,天已经快黑了,他睁开眼,看到一屋子的人。柯灵这次真的流下眼泪,她是个很少流泪的人,今天眼泪却突然止不住了。 柯搏虎还没有开口,她便问道:“孟公子,是谁害了你啊?你又跑去哪里了啊?” 柯云轻轻道:“灵儿,她是被玉怜珠打成这样,你不要再怪他了。” 柯灵嘴巴张得大大的,她汪着眼泪,不相信似的看着大哥。 柯云道:“玉怜珠是可儿的生母,她认为孟聪明害可儿伤心,所以一定要教训聪明。” 柯搏虎对柯灵道:“聪明这次回来,坚持不去看可儿,你也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其实爹爹哪能强迫你呢,只是你不要再误会聪明就是了。” 柯灵低了头:“我哪里……” 说到这里,她想着这段时间大哥娶亲,自己确实是身陷其中,心中抑郁痛苦不得开解,却从来没有多想一想这个圆脸的可爱年轻人,只任凭他为自己每天那样痴痴在寒风中痴痴地等。 屋里只有柯夫人,柯云和柯灵,此刻全家都在关心着孟聪明,但柯搏虎让他们都退下了。 “聪明,你没有能让玉怜珠说出真相对吗?她知道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孟聪明摇头:“她,就是说了,也不出我已经掌握的范围。” 他说完这几句,喘了几下,才接着道:“即使我们对付了韦都,之后必定还会有未了的事情。但这些未来的事情,似乎一直笼罩着河东,可我却看不清楚。” 柯搏虎一向遇事沉得住气,但此刻他眉头猛地耸动一下。 孟聪明有气无力地道:“但聪明以前提到成王,伯父……” 柯搏虎低头沉吟半晌才说道:“河东从来都不平静,那是多家势力必争之地。当年我拒绝你父亲的提议,不愿意更大范围拢住河东,是因为你拢,也可能反被拢过去。那毕竟是异族啊。” 孟聪明点头,泪水打湿了眼睛:“这次在京城,知道爹爹,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才招来杀生之祸。” 柯搏虎愣了:“你是有证据了?” 孟聪明看着柯搏虎:“柯伯父,那些,都已经是往事了。眼下大战在即,成王他……” 柯搏虎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以成王的为人,” 他转身看着孟聪明苍白的小圆脸,心里道:“这确实还是个孩子呢!” 他看着孟聪明道:“成王,我相信他会将这个联盟,视若他自己的大业。其实,”他少见的慈爱地给孟聪明掖掖被角:“聪明,作为这样的联盟,双方信任是基石。所以,我都不能派探马去河东,你要明白。” 孟聪明心里啊了一声,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仍然很沉重。他最尊重最崇拜的柯伯父,似乎这颗定心丸并没有能真让他定心。 柯搏虎又微笑了一下:“很多人都对成王有怀疑,毕竟是将蓟州的命运,柯家军的命运,某种意义上交到成王手里。但除了我对成王本人的了解,还有你姐姐的佐证。” 柯搏虎突然提起姐姐,孟聪明的眼睛顿时睁圆了。因为生气的原因,他从不愿多想姐姐与成王的关系。但他是绝顶聪明的,柯搏虎一提,他心里一动,随即豁然一亮。 快离开京城的时候,姐姐给他的信,是多么的淡定与友爱,充满着对他的思念和喜欢。字里行间没有半点对联盟的担忧。只是那副软甲,说明她知道孟聪明要投入凶险的战斗。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孟家这个独子,惟一的弟弟搅入国朝的政局。但是,她也是深明大义的,送了这副甲,就是要孟聪明舍身投入到战斗中去。 柯搏虎按按他的肩膀:“其实,你姐姐也为成王作了背书。你了解你姐姐的,她可不是呆在闺房里,什么都不明白的娇小姐。” 想起姐姐,孟聪明突然觉得,为什么成王就不肯相信柯搏虎对成王的信任呢?分明,他和柯灵的婚约,一定是成王提出的,这是一种质押。也因此,他是心里根本不相信成王的。但柯搏虎的话,他却无从反驳,这是一个将大义和责任担在肩上的人。而且姐姐,确实佐证了成王。 第二三八章 樽是怎么回事? 也许,柯伯父比自己更了解成王。但也许,孟聪明这个乐天的青年,突然悲观的想,是不是柯伯父已经没有了选择。 第二天,彭军医和五叔又来给孟聪明诊治。 “奇怪,小子,你吐了血之后,原来五脏六腑还有阻滞的经脉,打通了呢,现在气血流转已经通畅了,脉搏比从前还有力!” 孟聪明也觉得,今天一早本来,胸口完全不痛了,只是四肢无力,但胃口还好。喝了一碗粥,吃了两个蒸糕,还喝了一碗柯夫人专给他炖的参鸡汤。 而且感觉头脑也清亮了不少。 “你是说,玉怜珠看似恨你,其实却帮你打通了经脉。” 孟聪明嗯了一声:“她一定是看出我气息阻滞着,所以既让我受了苦,消了她的恨,又帮我把内息阻滞解决了。” 肖纵伸了个懒腰:“那么,玉怜珠最终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孟聪明道:“但她有秘密。我目前,只是不能确定,那秘密是否关乎这场战局。但柯大人都不再逼她……” 肖纵道:“她不仅有秘密,还有忌惮呢,不是吗。” 孟聪明点头:“只能放掉她这条线了。” 他心里想:“她当然有秘密,她被人推下山坡,必定是有仇家的。” 果然孟聪明很快好了起来,但彭军医说他身体还需要将养一阵才能完全恢复。 他很着急,想早点去北燕,却被柯搏虎阻止。 他要肖纵和他一起去见荡肠生,却不想肖纵已经去北燕了,只给他留下一封信。孟聪明从客栈伙计手里拿过那封信,看后摇摇头:“就这么惦记公主!” 他来到军营,找到荡肠生,却看到他仍然是寻常服装,并没有穿柯家军的服装。 “怎么,你是来给柯家军当诸葛孔明了吗?” 荡肠生一怔,随即道:“我是来投军的,而且我努力适应了,也逐渐在了解柯家军,了解怎么当一个军人。但你想我都快四十了,还没有个官职,再行军营里的规矩有点怪怪的。” 孟聪明看他有点呆的样子,有些好笑,小声道:“你刺杀韦都的事情,和柯大人说过没有?” 荡肠生摇摇头:“这些,是我自己的事情,没能做成,还害死了那么多兄弟,有什么颜面说这些!” 孟聪明道:“哎,柯大人现在,真是压力很大,我们也尽量不再给他添麻烦。” 荡肠生嗯了一声。 孟聪明突然发现,荡肠生其实一直是个很腼腆的人,在北燕,他一听国主要召见,就匆匆走了。平时他态度和气,总是脸上带着微笑,难得见他情绪有起伏的时候。只是跳崖的时刻,他脸上的表情,肃杀得可怕。 他一定是个有过去的人,孟聪明想。 但眼下孟聪明有急事找他:“哎,我说,那你那么擅制毒,也擅配药,柯大人没让你当军医啊?” 荡肠生一笑:“我那不是配药,只是懂得药草材质。配药是门学问,五叔和彭军医才厉害。你是不是怕我失业呀,没有的。边境风声紧,柯大人将除了柯家军之外,其他有武装的蓟州市内居民和近效庄民,都交给我了,我忙得很。你有什么事赶快说,不然一会儿我也要去郊外操训了。” 孟聪明突然对这个人产生了有点像对大哥一样的依赖情绪,那种感情和对肖纵、瞧笑天和柯云都不一样。 也许,他是陪过父亲最后的时光,又送姐姐去河东成亲的唯一的家乡人。 孟聪明从身上掏出两个铜樽:“你看看,这底座上的字,你能认出不?” 荡肠生接过樽,在手中习惯地惦了惦,这才掉过来看底座上的字。他皱紧了眉头,孟聪明紧张地看着他。 荡肠生思忖着道:“这些字,不是依着中原传统文字的构造,应该是北方异族文字,但也是演绎出来的。你看,这几个字上,都有模仿的痕迹。但明显是后设计出来的。” 孟聪明啊了一声:“大哥,那你能解得出不?” 荡肠生道:“我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这樽的质地也是新造的,形制又和中原的器型一样,说明大概是国朝人造出来的,并非真的来自异族。但这人显然通晓异族文字。” 孟聪明又啊了一声:“大哥,那你看得出,这是哪个族的文字吗?” 荡肠生又仔细看着,半晌方道:“有点像大夏文字,但不是。我说的是,这字的渊源,不只来自于大夏一族,还有其他族群。” 孟聪明道:“那一定是和大夏有关系的?” 荡肠生凝视着那樽:“就算有,也不一定是近朝近代,可能是更古的时候,有远方来的族群,与大夏有过交往。但大夏虽然留下了这些痕迹。就算大夏自己人也未必知道。但是发明出这些字的人,一定对大夏非常熟悉,而且极有可能,在大夏居住过。” 孟聪明低头沉思起来,十多年前,正是孤鸣鹤引了大夏兵马,才使得与北燕苦战一天的柯家军,在黄昏时刻仍在与北燕苦战之时,被大夏从后面偷袭,险些全军覆没。而那件事就发生在先皇登基的前两年。 荡肠生拍拍孟聪明:“怎么,在想什么?” 孟聪明道:“我在想大夏与国朝这百多年来的关系。” 荡肠生点头:“我猜你一定想到十几年前那场战斗了。还有之前,大夏始终是两股势力在内斗,其中便有一股是坚决与柯大人为敌的。” 孟聪明点头,他又问荡肠生:“大哥,您说谁能解得了这樽上的字呢?” 荡肠生呼出一口气:“国朝真的喜欢研究文字的人不多,就算太学里那些饱学之士,也将这当异端旁技。他们最多通晓一下与国朝关系最密切的周边异族,像北燕的文字,也是为了信使往来。此外便是读经读史,对于文字,不肯认真研读的。倒是有一些收古董的人,大概会去研究研究。但异族文明不够发达,器物也不值钱,能研究得进去的,应该很少。但不妨从这个群体里去找找。” 孟聪明点头:“大哥你说得太对啦!” 他的脑子里,却突然闪出韦寒。那是个不愁吃不愁空,享乐无比,专门爱琢磨古董的人。他在京城,确实是贵家子弟中,少有的有才华的青年。 所以虽然诸多劣迹,韦都仍然让他和韦骁一起接待柯搏虎。 但是要他帮忙,那不是与虎谋皮?孟聪明心里摇摇头。 他将樽收好,虽然这个樽很重要,像那个他至今未悟出的武功秘笈一样重要,但他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只能再一一查访了。 第二三九章 好尴尬 回到总管府,孟聪明一进自己房间,就将门关上了。 柯府的小丫环都很机灵,见他回来了,便赶紧来扣门。 孟聪明无奈地将门打开:“什么事?” 那是柯夫人房里的小丫环,但无关案情的时候,孟聪明也是脸盲,和孤鸣鹤不遑多让,所以并不记得认识她,更叫不出名字。此刻他有事做,巴不得没人来打扰。 小丫环急忙福了一下:“公子,夫人叮嘱您一回来赶紧问您用过饭没有,厨房里给您留着呢!” 孟聪明赶紧挥手:“吃过啦吃过啦不用!” 小丫环又道:“夫人还给您备了饭后点心……” 孟聪明赶紧又挥手:“不用啦不用啦吃不下!” 小丫环又道:“还有银耳莲子羹……” 孟聪明跳起来了,他不顾动作粗鲁,将小丫环推出门:“小姐姐求你啦,我什么都不要,你吃了吧。” 小丫环还要再说什么,孟聪明已经咣当一声关了门。 他一步蹿到床上,盘腿坐好,就开始提气,聚气。 因为他意外被玉怜珠打伤,柯搏虎不顾孟聪明反对,将他进北燕的时间推后了两天。 孟聪明沉下心,他的感觉是经脉打通了,但他不敢确定,他能不能…… 此刻,他真的有些害怕。 他提气,气提起来了! 他聚气…… 股股真气,真如气浪翻涌,遮云蔽日,只感觉一股股内息,绵延不断,从身体的各个地方,向丹田集结,孟聪明感觉丹田都热了起来,但那气息仍在绵绵而来。 他仿佛回到了与那张大床较劲的时候,那股气越聚越多,但那次他有控制不住的感觉。 但今天,却觉得聚得越多,涌入的越多越好。 渐渐的,他感觉那股气息快要达到一个峰值,他决定了,等到所有他能聚起的内息,全部聚起来,他就要像孤鸣鹤说的那样,将所有气息灌注在掌上,然后…… 但他突然发现,他不知道聚起气来往哪打,一瞬间,他想到他是在面冲着门。 对,就一掌击向大门,将门击到对面那水池中去! 他想好了,继续将全身气息汇聚,他感觉到体内温度都升高了2-3度(用现在的计量标准),他丹田发热,眼看气聚到最高值了,他想调动! 却发现,这里气聚是聚起来了,但是他调动不了。所有的气,只是聚在那里,无法形成合力,更无法释放出去。 他有些心惊,又努力地再次运气,还是不行。那庞大的气量,只是静静地聚在那里,有如一片平静的海面。海面下汹涌翻滚,海面上却波澜不惊。但确实是在他体内,确实是他的气息。 只是,他根本无法运用,更无法释放。 也就是说,在战场上,他将无法用这些真气,去打击敌人。 孟聪明不甘心,又尝试了好多次,可全都不成功!但被玉怜珠打中的胸口又疼了起来,他急忙定下心来,将气息一一还原。 四肢百骸一下空了一样,他也一下虚脱了一般,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突然,外面有人轻轻地在扣门。 他没有力气回答,便也没有回答。 又是哪个小丫环叫吃饭了吧! 一回府,就在柯伯母眼皮底下,各种慈爱关心会一直持续到就寝时间。 又是几下轻轻的扣门声。 孟聪明浑身都软绵绵的,手都抬不起来,更发不出声音。 此刻他也不想动真气回答一个小丫环吃饭的请示。 他像死了一样摊在床上,像刚摊好的一张大饼。 门却吱哑一声被推开了。 竟然是柯灵轻轻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便一眼看到孟聪明死了似的躺在床上,可把她吓坏了,急忙三两步奔过来:“孟公子,你怎么啦!” 孟聪明听到是柯灵的声音,真是大窘,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嘛!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软绵绵,力气像全被抽光了。 而且,全身都被汗湿了,脑门也渗出巨大的汗珠。 柯灵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急忙用力扶住他:“孟公子,你能起来吗?我扶你起来。” 孟聪明心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刚才累到啦,力气都用光啦。” 但他话都说不出来,而且此刻一身汗臭,跟柯灵这样肌肤相亲真是很丢人,本来如果干净清爽他是不会拒绝这种待遇的。 但柯灵以为他出什么事了,早都吓慌了,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 她颇用了些力气扶起孟聪明,孟聪明却全身脱力,软软地靠在她身上。 他心里痛骂着:“什么嘛!竟然这种狼狈样子,太丢人了!” 一时间,他因为觉得狼狈,和心爱女孩亲密接触的幸福都无从体验了。 他只想挣扎开,却根本完全动不了。 柯灵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双臂紧紧搂住他:“你怎么啦!怎么变成这样子?” 孟聪明喘了一阵,半晌才勉强提起气来说话:“不……不用,我在运息,现在没事了。” 柯灵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是觉得玉怜珠替你打开了经脉,所以想运息试试?” 孟聪明点点头,此刻积聚了一点力气,他赶紧离柯灵远了一点,怕自己的臭汗气熏到她。 柯灵却没察觉,急道:“但你毕竟被玉怜珠打伤了,怎么可以匆忙运内息呢!” 看孟聪明躲远,她又凑近孟聪明,孟聪明吓得又躲:“柯姑娘,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就是试试,没事的。” 柯灵凑近看着他:“晚上又没有吃饭吧?你内里这么虚,还强行聚气,太不理智了!” 孟聪明一听她的话,顿时觉得还真是饥肠漉漉,不由肚子里“咕”的一声。他顿时大窘,今天可是丢人到家啦。 柯灵站起来:“我去厨房让他们做饭给你。” 孟聪明赶紧站起来,却不想脚下还是虚的,一打晃,差点摔倒,柯灵赶紧过去扶他,他急忙道:“别别……刚才丫环送饭来了,我肚子不……不饿。没吃,我现在让她们端来。” 柯灵白了他一眼:“你不吃,丫环们早分吃啦!柯府从不浪费粮食,每顿都做刚刚好的量,多一点都没有。” 孟聪明简直慌不择路,心里道,每天打扮得香喷喷干干净净去见你,不给人家开门。这会儿臭哄哄,紧着跑来不走,什么意思嘛! 第二四0章 就这样奉命出发 他忙道:“我去街上买些吃的就是,方便得很!” 柯灵笑道:“这么晚出去做什么?店都关啦!你只管好好休息,后天还要去北燕呢。我去厨房让他们马上做,很快。” 她正要出去,孟聪明却突然叫住了她:“咦,柯姑娘等等。” 柯灵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孟聪明:“孟公子有何吩咐?” 孟聪明道:“柯姑娘,你原本来找在下,是要做什么的?” 柯灵笑道:“问你吃没吃饭嘛。” 说罢便轻盈地出了屋门,走了。 孟聪明急忙叫道:“外面有人没?快打水来,小爷要沐浴!” 却不想门又开了,柯灵进来:“好的,我这就叫柯兴给公子打水。” 孟聪明面红耳赤,目瞪口呆。 好在他沐浴更衣完毕,柯灵才带着小菊儿,小菊儿端着个托盘进来了。 他知道柯灵是掐着时间来的,顿时有点尴尬。 柯灵让小菊儿将饭菜放下,便对她道:“你下去吧。” 然后她将门关上,坐到孟聪明对面:“吃吧。” 孟聪明现在漂漂亮亮干干净净,顿时自信了很多,一看托盘里,开心地:“有花头鸭!还有鱼!还有酱肉焖饼!” 柯灵微笑道:“我今日找你,是为了秘笈的事。” 孟聪明刚一口咬下半个蒸糕,听到柯灵的话,一下愣住了。 因为之前再无进境,之后事情又繁杂纷复,而且遇到无数凶险,他确实没有精力再去关注秘笈了。 柯灵柔声道:“你吃呀,早知道一说秘笈你就顾不上吃饭,我就不说了。” 孟聪明脸红了,他看自己一口就咬掉大半个糕,便把糕放下,很是斯文地扒拉了一口焖饼。 柯灵拿起一个镶边白瓷小碗,给他盛了一碗汤。 “喝点汤吧,公子这两天太燥了。” 孟聪明嗯了一声,喝了一口汤,变成个斯文秀才的样子。 柯灵这才徐徐道:“那秘笈必是有玄机的。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你误走到我的园子那次,我就觉得你是能悟出秘笈的那个人。只是,当时对你印象不好。” 孟聪明埋头吃着,他此刻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听到柯灵这么说,孟聪明放下筷子:“我当时也确实挺讨厌的。那样说,其实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不肯平平淡淡离开。只是,那种话怎么可能不让你生气呢?” 柯灵笑笑:“我感觉到了。这秘笈,说来,师父一直都不得进境。但我看他根本不着急。我觉得,师父其实悟性并不是最高,但他非常勤奋,所以他对武功有十分清醒的认识。他让我帮他写那些心得,也只是想更有发现,从来不曾奢望过,一定能练成秘笈上的武功。师父也曾经说过,这世上,好多人都很勤奋,但最后,成功的是又有天份又勤奋的人。他还说,一条路走不通,就走走其他的。” 孟聪明听的呆了。 孤鸣鹤,果然是大师。 柯灵道:“但我总觉得,你是一定能练出这秘笈上武功的人。” 孟聪明突然眼前一亮! 是的,那一天,姐姐看秘笈的时候,书上的小人儿分明动了!照柯灵说来,一定是自己的那份契机还没有到! 看来,不可以因此就忘掉那秘笈。可是,他又茫然,局势一触即发,自己却不能无限等待啊。 柯灵微笑了一下:“你慢慢想着,我走啦!” 孟聪明一下站起来,柯灵拦阻他:“你好好吃饭吧,明日也好好休息,不用来看我。” 孟聪明一呆,刚洗得香喷喷变得漂亮亮就要走? 明天还不要自己去看她,哎,这女孩的心思,也是真难琢磨。 虽然成王与蓟州的举事并未宣布,但气氛却越来越紧张。早上,柯搏虎没有像往前一样,黎明即起,直奔军营,而是告诉严飞:“让夫人叫大小姐过来!” 严飞:“啊?大小姐不是病着么?而且前院是公堂……” 柯搏虎眼睛一瞪:“快去!” 严飞赶紧答是,一溜烟儿地跑了。 不一时,柯灵穿戴整齐,浑身紧衬利落走进了厅堂。虽然久病未愈,但人却很精神,像个英姿飒爽的习武女子样子。 她上前深深一福:“灵儿见过爹爹。” 柯搏虎笑道:“你也别坐了,只跟你说两句话,爹就要去军营。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明天和聪明一起出发吧。孤鸣鹤近期一直在红枫谷,让聪明单独去找他,你在北燕境内找个地方等他,随时探听消息。” 柯灵一惊,随即镇定下来,忙又施礼道:“灵儿明白,一定做好爹爹交办的事情。” 柯搏虎道:“你退下吧,赶紧去收拾东西。” 神奇般地,柯灵就在这一两天,身体似乎就好了很多。 但神奇般地,柯搏虎好像知道她好了一样。 柯搏虎拿起案头的几份公文,匆匆批着。看他的架式,柯灵就知道爹爹急着要走。她慢慢向后退,却突然停住:“爹爹,” 柯搏虎一愣,抬起头:“灵儿,怎么啦?” 柯灵慢慢道:“爹爹遇到好麻烦的事情了,对不对?” 说着,很不爱哭的她,竟然眼泪落了下来。 这一哭,真是百感交集。既是这四年多在柯府生活的回忆;也有最近与大哥的坎坷;更有眼下夹在新嫂嫂进府的难堪中;还有她尚在病中,但爹爹就这样简洁地要她出府。 她当然知道陪孟聪明去北燕有多重要,但眼下伤病交加,新嫂嫂进门,爹爹却这样几句公事交待,半点亲情话没有的就要她走,她不能不有些伤心。在别人看来,更会有为新的少夫人让路的意思。 但柯灵并不是小心眼的女孩,她想的更多的,却是柯家军的命运。 柯搏虎放下手中的笔,他当然明白柯灵的复杂心情,但他却不能说出来。柯搏虎蔼然道:“有爹和你大哥在,灵儿你怕什么呢?你不是一向最信爹爹和大哥吗?” 但他心里也暗惊:“果然没看错这孩子,真是太聪明了!” 柯灵低头徐徐答道:“灵儿是觉得,爹爹遇上了不同寻常的难事,灵儿还想帮爹爹多做一些。” 柯搏虎从桌案后走出来,柯灵抬起头。他看着柯灵黑黑的眼睛:“爹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呢,好好帮聪明,他压力很大,能帮好他就是帮好爹爹了。” 柯灵含泪道:“他是很难,好多的坎他都还没有闯过去。但爹爹若是相信孟公子有能力做好,就让女儿帮爹爹多做些事情。” 第二四一章 他说的和他说的,是不是一个女子? 柯搏虎内心震动了一下,这个女儿,他看她孤苦可怜,又聪明秀丽,身世又神秘,收在身边,虽然疼爱,却从没有给她更多的关注。如今,她被自己亲手斩断幸福,却一点没有恨他,仍然要努力帮助他这个实在不很合格的养父。 “灵儿,”柯搏虎一改往日的威严和说一不二,耐心地道,“爹爹交给聪明的,不是一般的任务。关键的时候,他的作用可能左右全局,所以特别需要你帮好他,帮他去解决困难,这就是对爹的最大帮助了。明白吗?” 柯灵止住眼泪,茫然地看着养父。 她心里喃喃道:“就怕,唉……” 她知道,不是什么心里话都能跟养父说的,而大哥早已是话都不能说的人。她只能含着眼泪嗯了一声,给柯搏虎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柯搏虎一时心绪复杂,他拿起最后一份公文,竟然无法集中精力批阅,于是一折塞在衣服里。大声喊道:“严飞!出发去军营!” “我老婆?”柯云怔怔地看着孟聪明,“你不会病急乱投医吧!她,是是是,她是聪明得要命,上次,”说起骗过孤鸣鹤的那首藏头诗,柯云脸还有点要发红。 “上次,虽然很机智,但其实是可以想象到的,常规的,做诗,很普通的……” 孟聪明瞪大了眼睛:“柯云,你想说什么?” 柯云一改往日言简意赅:“这个,这个,字的事,术业有专攻,没那么容易。况且这种高度机密……” 柯云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孟聪明却没发觉,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明天就要离开了,如果今天能有进境是最好。 他思忖着,“找个大夏的人呢?” 柯云这回反应挺快,他斩钉截铁地:“那不行,那是异族,现在连我老婆我都并不想让她知道,荡肠生也是你回来了,跟你探过底才让你问他。不可能找异族人,况且……这个东西要是译出来对大夏有什么危害,那……” 孟聪明道:“我们可以扣住他呀!” 柯云道:“乱讲,大夏人如果是良民百姓我们也不能随便扣。更主要的,是大夏人能认出这种文字的,也是凤毛麟角,不好一下就准确锁定。” 他皱紧眉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起一个人……” 孟聪明o?了一声。 柯云的脸又红了。 孟聪明心说您平时那副淡定冷静的样子,今天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柯云有点不情愿地道:“大夏现在分成漠东和漠西两股势力,漠东是金砺王掌权,最东边境紧临北燕最西边,以一道山岭为边界线,山岭上最高的山峰叫雕鹗峰。漠东因为离中原近,经济比较发达富庶。漠西是漠西王掌权,更靠近大漠,经济比较落后,也比较贫瘠,但漠西王为人正直,历来与我们蓟州交好。漠西王有个侄女,对大夏历史和文化研究颇深,而且经常作为使节出使国朝。” 对柯云来讲,这段话已经讲得不短了,但是他不自然的样子,孟聪明才不会放过。 “她叫什么名字?” 柯云道:“她是漠西王亲侄女,叫夏樱。” 孟聪明想了想:“你不可能派人拿着樽给她,这个东西太要紧了,不可须臾离开我。而且这是交给我的, 连你我都不能给。” 孟聪明还得上意了。 柯云思忖了一下道:“我派人去大夏请她来。这样东西,只在京城用得上,恐怕要我们和韦都大战后了。” 孟聪明皱着眉:“可你确定她现在在大夏吗?” 柯云道:“前一阵在京城,并没有遇到她。如果她在京城,因为她是使节身份,一定是公开的。况且如果我去了,”说到这里,柯云自己都感觉吓了一跳,赶紧停住不再说下去,脸又红了。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去了怎样?她一定会主动找你的是不是?看你得瑟的。” 柯云咳咳两声:“呸呸瞎说什么?况且我从京城回来这段日子,大夏也没有派使节去过京城,我们都有探马的。所以她一定还在漠西。她从不去漠西和京城之外的地方。” 孟聪明翻翻眼睛:“那你如何认得她的?” 柯云迟疑一下方道:“当初灵儿腿伤总不好,我真怕她落下残疾。我四处找治疗的方子,也去过漠西为灵儿找药,就是这位郡主帮的忙。” 他话音刚落,孟聪明突然蹭地站了起来:“好!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年纪?你告诉我!” 柯云吓了一跳:“你干嘛这么激动呀?” 他随即又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她叫夏樱。至于年纪,和你差不多?不,好像比你大点。” 孟聪明哼哼哼哼:“夏樱夏樱,哼哼哼哼。幸亏有我啊!” 柯云又吓了一跳:“你干吗?你认得她?” 孟聪明果断地一挥手,趾高气扬地:“她现在就在京城,化名锦儿。不是使节身份。若是你去漠西找,一定落空了。” 柯云脸还红着呢,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你……” “樱!”柯云气鼓鼓的,明知道人家不好意思提这个名字还偏要连着问! 孟聪明拔脚就走:“我去找肖纵!” 柯云这件事清醒着呢:“站住!肖老板不是去北燕了吗?” 孟聪明停住脚步,哦了一声直打自己脑袋,怎么现在记性这么差了? 柯云道:“我禀告爹爹,让关大哥去接郡主吧。大夏人里可能我也只能相信她了。” 孟聪又道:“你一定要她来吗,从京城过来,也可能回不去了。” 柯云也犹豫了:“我让她来,她一定会来,但是这件事,对她是有危险。” 孟聪明道:“肖纵是她表哥,你们两个现在是合伙人可是之前你为什么不认得肖纵呢?” 柯云被问蒙了,这个讨厌的孟聪明,怎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难道探案探到自己头上了?问的问题都莫名其妙:“她表哥多得很,我哪里注意得过来。大漠的民族,差不多全都是亲戚,男的个个长得差不多。” 孟聪明哼道:“知道,女的长得全不一样,所以牢牢记住了!” 柯云气道:“少阴阳怪气!你为什么问这个?” 第二四二章 伯母变得古怪了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只有肖纵真是她表哥,我才能问肖纵,锦儿是不是夏樱。” 柯云无语了:“你怎么又绕回来了,肖纵不是去北燕了吗?” 孟聪明搔搔脑袋:“所以,关大哥如果接回来的是锦儿,不是夏樱……” 柯云气坏了,简直要跳起来:“不是你告诉我她是夏樱吗?” 孟聪明淡定地点头:“我是用我的智慧来担保这一点的。肖纵告诉我,锦儿姐姐老大不嫁,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 柯云脸红得更狼狈了:“无关的话不要再提,你能担保就可以了。你担保她是夏樱,我担保她愿意过来。” 孟聪明耸了耸肩,有些人,看着冷漠无情,暗地里啊,真是四处,啊!招蜂惹草。 明天一早,孟聪明就要带柯灵走了。晚上,柯夫人让银铃把孟聪明叫到她房间里。柯搏虎上午离开总管府,就住到城北的军营去了,而不是附近那座日常操训的军营。 柯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孟聪明:“聪明,你明天就要走吗?” 孟聪明点头:“柯伯父让我明天一早出发。” 他知道,柯夫人不会知道他去哪里。凡机密军事,柯伯父是不会告诉夫人的。 孟聪明奇怪,以往他出去执行任务,柯伯母虽然也舍不得,但始终,她看惯了丈夫和儿子的出征与离家,一切都习惯了,只是会慈爱地叮嘱。 但今天,柯伯母真的很忧愁的样子,她看着孟聪明,徐徐地说:“伯母听说,这次灵儿要和你一起去是吗?” 孟聪明似乎有点明白,这次真的不一样。要带一个和他有特殊关系的女孩子一起走,柯伯母自然要叮嘱一下了。毕竟柯灵是女孩子,虽然只是一纸婚约,也没有什么插钗仪式。根本是盟约加婚约的一次政治联姻。这样丑恶的事情干什么让自己摊上!拆散了一对有情人,难道他孟聪明不也是罪人之一? 他闷了一下才道:“柯姑娘以前受伤多,这次身体又没复原,我也很犹豫,但是柯大人下了命令,柯姑娘自己也坚持,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心里想的是,他真是很希望能和她单独相处,虽然有苦涩,但苦涩中的一点点甜,对他是多么难得与不容易。 但是,虽然柯搏虎说一不二,他却暗暗期待,柯伯母能让柯伯父改变主意。到了北燕,而且是险峻的山里,不仅是生活困苦,不利于柯灵的伤病痊愈,危险一旦来临,他都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得到她。 如果因为他没有能力,而看着她遭遇危险,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 柯夫人道:“聪明,你柯伯父昨日去军营的时候,也告诉伯母,他让灵儿和你一起去。” 孟聪明沉吟了,他敏感地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柯搏虎的表现还算正常,但柯伯母,似乎和平时很不一样。” 柯夫人一改往日慈爱得宠孟聪像宠一个小娃娃的样子,缓缓而严肃地道:“你这一走,少说也会半个月二十天,边境形势越来越紧了,简直是紧锣密鼓。似乎战斗,特别残酷的战斗正在来临一样。” 她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似乎陷入一种担心中。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柯夫人:“柯伯母……” 柯夫人顿时被他的呼唤触动了,突然拉住孟聪明的手说道:“聪明,你一直在查与战事有关的最要紧的事情,伯父说你很有进展。其实灵儿来我家时,就是和刻铁石有些关系的。” 孟聪明大惊,玉怜珠的事情,分明他和柯云死死瞒住柯夫人! 可柯夫人,竟然连刻铁石都知道! 他还记得当时柯夫人的反应:“小乖儿这丫头,吃穿都快赶上灵儿了,灵儿又对她那么好,不晓得为什么还要跑!” 这话仍言犹在耳,但…… 他突然觉得一向慈爱的柯伯母,变得陌生起来。这个一直娇宠他,对他关心爱护得无微不致,被他声声称为伯母的柯夫人,她知道多少内幕,她又有些什么样的内心想法? 但孟聪明更震惊的是,柯搏虎又知道多少。 柯伯父,他一定知道的很多,一定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他没有让孟聪明知道。 一时,他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在柯伯母面前,有些惶惑,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柯夫人慈祥而严肃的眼睛,突然不敢轻易接话了。 柯夫人伸出手,慈爱地拍拍孟聪明的脸颊:“聪明,你还不到二十岁呢。看你多小啊,在伯母眼里,你还是个娃娃,可心里就装着这么多事情。伯母今天要你来,就是太紧迫了,再不告诉就晚了,伯母也很犹豫,”她拉住孟聪明的双手:“如今的情势,非常凶险,对你来说,离开蓟州未必不是件好事。河东那边,诸事不顺。蓟州和北燕离得如此之近,如果一旦爆发大战,成王不能及时赶过来,柯家军被北燕和韦都军队夹击的话......” 孟聪明完全震惊了!他惊骇地退后了一步:“柯伯母!您是说成王!” 他突然觉得,他一直觉得河东有问题,也一直提醒柯搏虎。但柯搏虎的反应,让他没有十分将这件事重视起来。毕竟,柯搏虎给他的回答是非常圆满的;毕竟,他只有不到二十岁,他要承担的任务,已经让他很吃劲。他要盘住刻铁石,盘住那两只樽。但是,此刻,他突然明白,柯搏虎和柯夫人说的话,恐怕与和他说的,完全不同。而且,他的任务显然比想象的要艰巨得多! 孟聪明完全震惊了!他惊骇地退后了一步:“柯伯母!您是说成王!” 他突然觉得,他一直觉得河东有问题,也一直提醒柯搏虎。但柯搏虎的反应,让他没有十分将这件事重视起来。毕竟,柯搏虎给他的回答是非常圆满的;毕竟,他只有不到二十岁,他要承担的任务,已经让他很吃劲。他要盘住刻铁石,盘住那两只樽。但是,此刻,他突然明白,柯搏虎和柯夫人说的话,恐怕与和他说的,完全不同。而且,他的任务显然比想象的要艰巨得多! 能毁掉国朝一次珍贵的命运抉择。 第二四三章 带她走 他突然不再愣怔:“柯伯母,柯伯父,他知道吗?他决定了吗?” 柯夫人眼神黯然了:“他知道了,也仍然坚持原来的决定。但,一切都不是最后的。成王一直有信来,你姐姐也一直有信来。他们的承诺仍在。” 外面更夫在冬天的寒冷中报时,声音突兀而凄清。柯夫人一惊,突然不再和孟聪明说原来的话题,她急急道:“聪明,明天一早,你带灵儿离开这里,去完成伯父交给你的任务。但是,” 柯夫人一双年轻时很好看,现在很慈爱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孟聪明:“聪明,伯母还有一句话问你:如果有一天,你要面临选择,需要选择顾全大局还是周全自己的时候……,”她突然停顿了,孟聪明也被她说得愣住了。 是啊,那一刻很可能到来,那么,自己一定是舍身成仁。这还用说吗!男儿在世,有时追求的就是这一时刻。 可是,柯夫人却似乎容不得他继续想下去,再一次盯住孟聪明:“如果需要选择,伯母不允许你选择。伯母要你想想你喜欢的人,你对她的情意,心意。记住伯平的话,去追求本真和你们两个的幸福,你和灵儿遇到一起,是有多难得,多不容易。这个时代,英雄是少数,如果能让自己爱的人幸福,难道就不是英雄吗?” 孟聪明惊骇地退后两步,他紧紧咬住了嘴唇,咬得嘴唇发白。 他还很年轻,经验也很少。经历的世事更少,他圆圆的脸还很稚气。 但他没有追问柯夫人。他心里或许没有完全明白所有的一切,但柯夫人的意思,他是明白的。挣扎许久,孟聪明才心情复杂地答道:“伯母,聪明知道了,聪明懂得该怎么做。” 柯夫人顿时笑了,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站起身一下拉住孟聪明的手,将他的手握得很紧:“聪明,从小你就比云儿聪明,现在是面临抉择的时刻,你可可千万不能像云儿一样死心眼儿。” 她停了一下,又道:“那,伯母就将灵儿,托付给你了!” 早上,孟聪明满腹心事,将神骏牵了出来,拴到通往前院的大门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上。 天气冷得要命,大槐树叶子早就掉光了,现在光秃秃地矗立在冷风里。 孟聪明来得很早,他知道柯灵是个很严谨的女孩,一向守时。为了守时,往往又会提前到。天气寒冷,他们骑马赶路就会更冷。他不愿意让她在冷风中等,所以一清早就赶紧赶到后花园。 他在树下满腹心事地走来走去,等着柯灵。 苏绮云得知柯灵今天要跟着孟聪明一起走的消息,她心里忐忑起来。她早早就起来,将新近绣好的,一个小小的绣着红色荷花和碧绿莲篷的粉色亮缎荷包,郑重地藏在衣袖中。 她让小吉祥陪着她,赶过来送柯灵。 因为柯灵一直对她的躲避与不积极回应,让苏绮云始终觉得,她没有机会好好感谢柯救了她。柯灵是她的救命恩人,当时是不顾一切去救她,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 苏绮云远远看到柯灵一身习武的服装,虽然久病,却身材仍然窈窕健美。外面披着一件毛皮镶边的深红色斗篷,脚踏镶金边绣白云朵的小红牛皮靴快步走过来。 到要出门远行的时候,她虽然瘦,看上去却全无生病的消极和低沉。 正等着她的孟聪明的心跳了起来,苏绮云已经迎上前:“灵儿妹妹,我知道你就要带病出门远行了。姐姐太笨了,什么都不会做,也帮不了你,让你病中还要出门。这个荷包里,”她将荷包双手递给柯灵,“这是姐姐去云林寺求的一个平安符,给妹妹祈福,你带上吧。” 柯灵心里刺痛了一下。云林寺,那是柯夫人巧遇苏绮云,并且立刻看中将她作为儿媳唯一正选的地方。 柯灵礼貌地向苏绮云屈膝行礼:“嫂嫂好。”然后才接过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黄纸,那是平安符。此外,还有一张白绵纸,上边写着两行秀丽的字迹:“妹妹舍命相救,绮云无以为报,只求得此符,愿它护佑妹妹平安。” 柯灵眼眶红了,此刻她心绪复杂,快要喘不上气来。她望望天空,将眼泪忍回去,然后又给苏绮云福了一福:“灵儿谢过嫂嫂。只是,爹和娘一再叮嘱嫂嫂留在府中不要出门,再不可为了任何事出府门了,现在外面太不安全。” 听了柯灵的嘱咐,苏绮云竟然很听从地嗯了一声:“嗯,姐姐一定听妹妹的。” 苏绮云穿着一件褐色的鹤氅,里边是深绿色的小衫,月白色的毛皮坎肩。她不是习武之人,自然比柯灵要怕冷。只是颜色虽然素淡,却反而衬出她白净的皮肤,秀丽的五官。和柯灵虽然同样秀丽,却透出病色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照。 她转向孟聪明,有些忧心地道:“聪明,灵儿妹妹的身体真的没有全好,虽然有你照顾,可这一去太苦了。你……” 柯灵却低了头。府中现在的情景,她实在不宜留在府内。但她又确实现在身体仍很孱弱,而且新伤旧伤因为天冷都在发作,时时就疼痛非常。她不是个小心眼的女子,但养父养母这个安排中透出的意思,不能不让她猜想,更不能不让她心中感到刺痛。 当然,以她的聪明,也敏感到局势有些不对。所以,她在想,不如这本来就要熄灭人生期望之火的她,去舍掉自己帮助养父母吧,报答他们四年的收养之恩。所以原意,她是不打算陪孟聪明,想独自去河东,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柯搏虎并没有答应,她此刻只能依着养父的意思去办,虽然孟聪明竭尽所能给了她温暖,但却远比不上大哥娶了他人,父母不要她呆在府中造成的重创让她感到绝望。 苏绮云很少遇到这种别离场面,她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溢出来了,她接着对孟聪明道:“你是真的,要带灵儿妹妹一起走吗?让她留下,我可以每日去照顾她,公子才可安心去做事。” 苏绮云的眼泪掉出来了,柯灵虽然低着头,却没有一滴眼泪。苏绮云突然想到孤鸣鹤屡次提起柯灵是个冷性情的女孩,今天对话,果然如此。 第二四四章 保护你的只有我 孟聪明也无语:“苏姑娘,”他还不习惯称为她为大嫂之类,他对柯云都连大哥都不叫的,“形势紧迫,在下带柯姑娘走,也是不得已。不过,” 他转向柯灵,心情复杂地问道:“柯姑娘,你真的行吗?” 柯灵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一绽,绽出一个迷人却忧郁的笑容:“孟公子全无须担心,我对自己很了解的。” 她轻轻抚了抚小红马的耳朵。好多天没见过小红马了,小红马真是想柯灵想极了,一看到她出现就急得直踱小碎步,此刻便用头和耳朵拱着柯灵,还用喷着白气的鼻子蹭她。 孟聪明突然将刀拔出来:“姑娘自己说可不算数。来试上一试,如果姑娘不行,在下不会带你走的。” 柯灵愣了,没有向前,却随即撤后一步,同时左手拔剑。 显然,她右肩的伤还是没有好。 孟聪明心里摇头,却完全不给柯灵喘息的机会,刀光一闪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向柯灵袭了过去! 苏绮云和小吉祥站在一棵叶子掉光只剩光秃秃枝条的白杨树下,她俩天生就怕这刀光剑影,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们。 孟聪明这一刀有多快,柯灵猝不及防,匆忙间左手剑向上一架又一别,将孟聪明的剑拨了出去。 这一招实在巧妙而敏捷,虽然柯灵的武功并没有练出来,在阿怡面前都束手就擒。但孤鸣鹤不愧是大师,这一招便见功力,基础十分扎实,招数却又十分巧妙。 孟聪明心里赞了一声,却半点没有给柯灵喘息的机会,他反手一刀,直接砍向柯灵的右肩。 站在白杨树下的苏绮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这是柯灵受伤的肩膀呀! 柯灵一看刀来的太急太猛,她左手持剑十分不得力,只能匆忙间退后一步,堪堪避开了这迅猛的一剑,她身后就是一棵大树,已经退无可退,而此刻孟聪明的第三剑快如惊风地又到了眼前,简直已经要触到她的睫毛。 柯灵无法再躲,只能双足蹬地,纵身一跃腾空而起,人已到了空中,勉强又躲过这一剑。瞬间三招已过,柯灵根本没有能力进攻,完全是守势,只能被动躲闪,除了第一剑架开之后,连拆招的能力都没有。 但柯灵完全没有一点慌乱,她身子腾空而起的同时,双脚蹬在树干上一借力,身子向上飞起在空中转身,同时出剑,自上而下刺向孟聪明。 树上已经完全干枯的树叶,被她震到,飘飘洒洒如落花般纷纷飘落下来,衬着柯灵手中长剑的寒光和轻灵飘逸的身姿,简直像仙女下凡,真是太好看了。 孟聪明却既没有跃起身形,也没有躲闪她这一剑,只是将手中刀横着迎上柯灵的长剑,轻轻一架。看着轻松,孟聪明却在手腕上加了力,这轻轻一架就将柯灵手里的剑打飞了。 苏绮云捂住了嘴,要不她就简直要叫出声来了。饶是如此,她的手也不由紧张地抓住胸前的衣襟。小吉祥在旁边也看呆了,不由由衷兴奋地喝彩道:“哇,真好看!真是太美太帅啦!” 柯灵脚落地的瞬间,再次轻轻一点,身体也再度腾空而起,在空中凌空翻身,稳稳落在小红马上,左手随即拉住了缰绳。 她苍白的脸色,因为刚才的一番比试,两腮透满了红晕,顿时显得格外秀丽夺人。孟聪明也痴痴地呆了。 他几时经历过这种时刻? 或许,他们即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柯灵的肩膀此刻火辣辣的痛,剧烈的打斗又让她心口乱跳,喘息不止。但她不露声色,稍微倒过一口气,便微微笑着对孟聪明道:“孟公子,把剑递给我可好?” 孟聪明俯身慢慢拾起柯灵的长剑,递到她手中:“你肯定可以吗?这一次两个人的,会遇到很多凶险的旅行?” 柯灵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如果我留在府中,公子觉得可以吗?”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悲凉。 孟聪明无语,半晌方道:“好吧,希望我能够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你。” 柯灵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她手中剑一挥,拴在树上的缰绳齐齐被割断。 她没有再和孟聪明说话,双腿一夹马腹,手中剑同时入鞘,拨马便冲出了总管府。 小红马奔出的瞬间,两行泪水从柯灵眼中滚落,她跑得这么快,就是不想让孟聪明看到,也不想让任何人,包括她的新嫂嫂,美丽的才女苏绮云看到。 孟聪明也急忙挥刀斩落神骏的缰绳,同时急速翻身上马,也跟着柯灵冲了出去。 苏绮云看着两人身影远去,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想这两个年轻人才好。 这一对青年男女,看上去就像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可是,他们表面上,是多么的冷淡和疏远;内心里,又是洋溢着怎样痛苦而纠结的情感。或许,刚才看似激烈的比试,已经将无限的意境藏在招式当中,或许他们用刀剑传递着彼此的情感,也传递着彼此的痛苦。 苏绮云低下了头,她是个闯入者吗?显然是的。 她多希望自己的爱人,也是和他们两个人一样,对自己有着痴缠的情感,哪怕是带着痛苦的痴缠。 可是,没有。他敬重她,体贴她。平日一个多刚硬的人,在她面前始终是温柔的,也会用微笑对她。但是,那飘浮在两人中间若有若无的冷淡与疏远,却正是通过这温柔和体贴传递给她的。 她呆立半晌,小吉祥忍不住打断她:“少夫人,别站着啦!该去给夫人请安了!”她这才从痴梦中惊醒,悄然明白自己柯府少夫人的身份,急忙带着小吉祥匆匆往柯夫人房中走去。 她真的比往日晚了一点。柯云从来不会为私事影响公务,每天雷打不动要去校场操训。但这几天局势紧锣密鼓,他却都会陪着苏绮云给母亲请早安,然后再去校场。这一切都是为体谅苏绮云的感受,柯夫人也暗自夸柯云懂事。今天早上苏绮云很早起来,告诉他要去送一下柯灵。他只静静地答了句:“好,我在娘房中等你。”苏绮云不敢看他的表情,便直接去到二门前等柯灵了。 第二四五章 再访和义庄 此刻柯云已经在母亲房中,柯夫人看着苏绮云冻红的脸颊,还有从来没有过的迟到,和婉地道:“绮云,灵儿已经走了?是和聪明一起罢。”虽然她知道必定如此,却还是忍不住问。 苏绮云赶紧向柯夫人福了一福:“娘,是啊,灵儿妹妹和孟公子一起走的。” 想了下她又补充道:“孟公子试了灵儿妹妹的武功,觉得她身体可以了,才带她走的。” 柯夫人眉毛跳了一下,随即道:“灵儿救过你,你去送她是对的,真是贤惠懂事的媳妇。” 苏绮云低头答道:“绮云一直没有好好感谢灵儿妹妹,今日去送她,也给她送个平安符。” 柯夫人眼睛一下闭上了,半晌才睁开,突然声音就变得颤颤的:“绮云,娘心里不好受啊!灵儿就这么走了,什么才能慰解娘的牵挂呢?” 苏绮云赶紧跪下:“娘,绮云也嘱咐孟公子了。孟公子是个靠得住的年轻人,他会照顾好灵儿妹妹的。” 柯夫人心里翻江蹈海。她在想,有什么用呢!苏绮云如何能帮得了灵儿?就是柯云也不能,柯搏虎和她,都不能。 “聪明啊!你要聪明啊!你千万不要笨死啊!伯母真是替你着急死了!” 柯云站在母亲身后,却始终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改变。 他的心里却是翻江蹈海,但他和母亲想的却完全不一样:“灵儿,你走了,恨死大哥了吧,你永远不会再认大哥了!” 前边就是熟悉的和义庄了,孟聪明与汪一恺并不熟,而且又好几个月没有见了。 他下了马,又将柯灵扶下来。 柯灵却没有拒绝,她的右肩很不方便,虽然一次两次用力没有很大问题,但用多了疼痛就很加剧,像撕裂一样,那就估计肩膀永远也好不了。 还没有进庄,真真穿着小红绸棉袄外面罩着白色毛皮坎肩,像个年画上的漂亮大娃娃,飞一般地跑出来,一把抱住柯灵:“灵姑姑,我想死你啦!” 因为是晚辈,汪一恺没有出来迎接,他笃定地坐在小厅里,平时他最喜欢呆的,最舒服的小厅。 真真母亲去世后,他没有续娶,每日过着笃定而单调的庄主日子。 蓟州未来的大动向,不知道柯搏虎是如何和他交待的。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而且牵涉到护国勤王,汪一恺不可能一点风声不知道。 况且,柯搏虎和他一向心意相通,虽然两人平日不见面,甚至柯云的婚礼他也是礼到人不到,但他们之间到底沟通过什么,如何沟通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真真拉着柯灵就兴冲冲往前走。 孟聪明刚要和她们一起进去,真真冲他使劲儿哼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 孟聪明竟然被这个八岁的小丫头吓住了似的,退后了一步,让她们先走。 真真猴在柯灵身上:“灵姑姑,你住在和义庄吧,和我一起,不回总管府去了!” 柯灵摸摸真真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真真,灵姑姑现在有事要忙,等半个月二十天回来了,就来陪你好不好?” 真真开心地笑了,雪白的小脸上绽出两个小酒窝:“真的!只姑姑一个人来!讨厌的人不许来!” “说什么呢!”汪一恺等到声音,已经从厅里出来,站在院子当中,生气地冲真真道:“简直的没有礼貌!一边玩去,不许呆在这儿!” 旁边的庄仆赶紧跑过来:“大小姐我带你到庄子后边扑鸟儿去。” 真真不敢和爹爹顶嘴,嘴里嘟嘟哝哝道:“大冬天的,除了乌鸦有什么鸟儿啊?骗人!” 但也不敢再呆在这儿惹爹爹生气,脚底抹油溜了。 孟聪明和柯灵向汪一恺行礼问好,汪一恺一边还礼一边含笑道:“大小姐伤好了没有?我让人陪你去后边休息吧。” 出了门,柯灵完全没有在府里那处忧郁哀戚样子,笑着道:“汪大哥客气了,我这里和您打个招呼,不耽误你们说正事儿。我没什么伤,找真真捉鸟儿去了!” 孟聪明刚哎了一声,柯灵已经走了。 他本想说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汪一恺爽声大笑起来:“好好,进屋,外面冷。” 小厅里温暖如春,上好的碧螺春,却用绿釉大茶碗盛着,一口下去,暖心暖脾。 汪一恺笑道:“大小姐出了府,气色很好嘛。” 孟聪明窘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回答什么,都显得拘促。 汪一恺道:“上次在和义庄眼皮底下,让孤鸣鹤劫了少夫人去,还让大小姐受伤,真是我汪一恺的大耻辱,这下我和那孤鸣鹤要不共戴天了!” 孟聪明心里一转,红枫谷离和义庄真的是十分之近,但孤鸣鹤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年。他心中顿时狐疑。 他问过柯灵,孤鸣鹤在京师经常住一阵就走了,一两个月才回来,说是云游,想必也没少在红枫谷。这里,是他联系国朝的据点。离和义庄虽然近,但毕竟是在北燕境内,所以汪一恺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红枫谷是可以不渡白浪河,不正常通关进入国朝的唯一要道。孤鸣鹤选在这里肯定有他的考虑,但是与和义庄会不会有关系呢? 汪一恺放下跟盆似的大茶碗:“你听没听到风声……” 孟聪明心里咦了一声,十分惊诧地看着汪一恺。 “妙常闭关的地方,已经让柯老大找到啦!” 孟聪明啊了一声! “是柯伯父告诉您的吗?” 汪一恺不以为然道:“这又不是军国大事,他怎么可能告诉我?这柯大头,还真是厉害。只是时候未到,妙常提前出来便有性命危险,柯老大只好先按兵不动。” 孟聪明差点笑喷,又是大头又是老大。柯搏虎论辈份可是比汪一恺大一辈儿,柯云才称他大哥的。 孟聪明心说,柯伯父没告诉自己妙常的事情,肯定是怕影响他提升武功进境。毕竟暮雪峰的武功已经全在身体了,秘笈也在手中,不论哪条路,现在都面临突上去的瓶颈,若是提前说了妙常的消息,反而引乱心神。却不想被汪一恺说出来了。 “其实,”孟聪明早就猜到汪一恺后边还有会有话,果然。 第二四六章 那一场惨烈的战斗 “妙常师太是个见了有武功天赋的材料眼就亮得发白光的老尼姑,比孤鸣鹤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大大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她就看中了你姐姐,只不过被孟大人阻止了。” 孟聪明搔搔脑袋:“记得有这件事情。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她又想带我走来得。” “然后呢?”汪一恺也是在武林群中混得久,听说过此事,但细节却不知道。 孟聪明:“啊呀那个老尼姑,一脸严肃样子,看到我又像老鹰看到小鸡一样,我怕怕啊。当时我还太小啊,我爹也舍不得。就推辞说过两年再说。” 汪一恺哈哈大笑:“人家都是跪求师父留下,你这可好。武林泰斗上门收徒,你竟然东躲西藏。” 孟聪明笑嘻嘻道:“妙常师太和父亲交情不错的,那时在我家住过一阵,老是忍不住要教姐姐武功。爹和娘都不同意。娘还暗自说,姐姐那么美,又喜欢琴棋书画,练了武走路大摆三摇的,恐怕倒反而嫁不出去了。但妙常师太好像并不在意姐姐是否能嫁出去,恨不得姐姐跟着她一起出家才好。不过据说妙常大师极通音律,她出手向不用兵刃,但招式止发之间都带着音律之美,很不像她的刻板形象。所以在我家那阵,她就教姐姐弹琴。只不过,她只要一看我经过,就两眼放光,捉我过去练功,我就哇哇大哭,又蹬又踹!” 汪一恺笑得肠子都断了,指着孟聪明说不出话。半晌才忍住笑道:“多少人梦想成为老妙常的弟子,青虹派里,几个直传大弟子武功都不在我之下。再传弟子和再再传弟子里,老尼姑只挑极个特别聪明的指教一下。而且,” 他探向孟聪明:“据说这老尼姑,还特别挑长相,漂亮又聪明的徒弟才得她赏识。难怪盯着你和王妃。” 孟聪明嗐了一声:“就算我想练武也不能跟她呀,我不能混到尼姑堆里吧!,后来她去城郊弘恩寺享受了一阵,姐姐还去陪过师太,学琴学诗书,学成回来果然不一般。便有了国朝第一才女的名头。” 汪一恺又笑得说不出话来,直在那儿点头,半晌再次忍住笑:“王妃不仅是第一才女,还是第一美女,所以谁让你也长得唇红齿白,让老妙常一看到口水就要流出来……” 孟聪明差点跳起来:“汪庄主你太岂有此理啦,长相那怪我么?” 汪一恺又大笑起来。 孟聪明却突然有了个问题:“汪庄主,您在武林中,祖传一把大砍刀也声名赫赫,依您看,妙常师太和孤鸣鹤要是对上,两个人谁能赢?” 汪一恺本来都要站起来要去拿刀了,听孟聪明这一问,又坐了回来。 他拿起桌上的镇纸一拍:“什么大砍刀!”他指指墙刀鞘里的刀:“我这是祖传的宝刀,百锻精钢。记住它的大名:啸月。” “哦,”孟聪明赶紧做出崇敬的样子,“果然好刀。” 其实他早就看出那是一把宝刀,故意逗逗王一恺。 不过,还是先弄清他好奇的事情要紧。 汪一恺多狡猾,看出孟聪明的心思:“本来呢,咱们两个都该较量一下了,但是谁让你问了个让我汪一恺大发谈兴的问题,我得换新茶了。” 他吼了一嗓子:“来人,给老子换新茶!” 热腾腾的新茶沏上,汪一恺凝视着茶碗里的碧绿舒展的茶叶叶瓣,半晌才沉思着道:“其实,我也不愿意回忆十几年前那场血战。那时先皇还未去世,北燕突然大举进犯国朝,柯家军和北燕军队在边境血战,力阻北燕军队于白浪河北。当时和义庄也悉数参与战斗,全力劫持柯家军。万想不到,就在相持不下之际,孤鸣鹤竟引了大夏军队前来偷袭。眼看着柯家军战士一个一个倒下,我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白浪河滩都被血染红了。那次,是我第一次见识了孤鸣鹤的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了。当时连柯总管也受了重伤,被几员大将拼死救了回来。哦,那真是几条硬汉子,如今活着的只有关正枫了。” 汪一恺像是陷入了冥想,孟聪明也不敢插话,只是屏住呼吸。 “当时我们寡不敌众,等朝廷的救兵肯定是来不及了,我派出去的人飞驰去临郡求援,我们只有苦战待援。如果我和柯总管联手,应该可以抵住孤鸣鹤,但是战场你懂的。不,其实你还没有见过战场。我和和义庄的兄弟被阻在另一处苦苦支撑,根本就过不去。看到柯总管重伤,我完全没有办法。当时我都觉得,可能这条命要交待在这次战斗里了。却不想,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妙常突然带着几个大弟子出现了,虽然她不能改变整个战局,但老妙常一个人敌住了孤鸣鹤。几个大弟子增援柯总管,又赶过来增援我们,但是敌人越来越多,她们被隔住无法与我们会合。 我杀得性起,浑身都被血水泡透了,想着这条命丢在这里,留个名垂青史也值了。我一边红了眼拼杀,一边远远看着孤鸣鹤和老妙常对阵。当时孤鸣鹤用的是他自己萃炼的金柄钢刀,而老妙常却是一双空手,以掌对刀。我们苦斗了多久,他们就对战了多久,难分胜败。孤鸣鹤刀法刚猛,刀和内气合为一体,发出无比强大的摧枯拉朽的威力;而老妙常却是掌法飘逸,难以捉摸,防不胜防,一击便带出强大的内力。相比之下,老妙常更强在内息,源源不断,用而不竭。两个人都是到了武林巅峰境界的人物,一战竟然相持不下,打得狂风吹沙,遮天蔽日。那是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地方,两个人招招都要立刻置对方于死地,但是却根本难分胜败。 但整体战局对柯家军极为不利,事实上当时我们已经败了,阵亡将士不计其数,整个战场尸横遍野,白浪河都被鲜血染红了。我心里当时都绝望了,心里想:‘妈的老子还没儿子呢。’一边想一边疯了似的砍杀,我的和义庄人马也已经损失了大半。 第二四七章 神秘无极派 后来,幸好我派去邻郡救援的兄弟,见守将周义无皇命不敢出兵,断然自断一臂,感动了周义,带兵驰援。柯家军见援军到了,士气大振,将北燕和大夏金砺王的军队击退。” 孟聪明听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当然知道柯搏虎征战几十年,受的伤大大小小不可计数。但这是第一切如此真切地听到柯伯父受了重伤,想来那战斗的惨烈。 他急忙追问:“那援军来的时候,孤鸣鹤和妙常师太什么情况?” 汪一恺吁了一口气:“仍然是不分胜负。记得孤鸣鹤回军之时,还对老妙常狂叫,总有一日我孤鸣鹤要打败你这个老妖尼!” 孟聪明耸了耸眉毛:“难怪妙常师太要闭关了!这威胁太大了!” 汪一恺道:“其实论武功境界,妙常要高出孤鸣鹤一层。因为孤鸣鹤不仅痴迷研习武功,他对于排兵布阵,运筹帷幄,都有相当精深的研究。而老妙常,是将武功当成她毕业追求的境界,她对琴棋书画也很有研究,但都是为了从中汲取精华与灵性,以加深她的武功造诣。所以,” 他又喝下一大口茶,跟喝酒似的。原来这茶也能醉人。 “她这么看重成王妃和你,也是有原因的。在她眼里,勤是一定不能补拙的,她就是喜欢天赋好又颜值高的弟子。但是,这也是她一个缺陷吧,重才而不重德,弟子里也颇有几个后来做出不肖的事情来。” 他这么一说,孟聪明突然像想起什么:“汪庄主,京城卧虎帮您应该很熟悉,那是四大名庄之一,与和义庄,苏北双凤山庄,还有江南江家齐名。您说起妙常师太弟子之事,我突然想起,此次去京城,遇到卧虎帮里韦都安插的控制卧虎帮的两个堂主,同时与其他势力有染。这也罢了,这两人竟然都熟谙河东无极刀,而且屡次袭击我的人里,也有人使过正宗的无极刀。我与无极派没有来往,不知道您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汪一恺噗地笑了:“你才出道几天,还想与无极派有来往?我听说了,邵震威很看重你。你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家巧儿,有我们两大名庄看重,已经很了不得了。无极派的事情,就让我来给你讲讲吧。” 孟聪明呕了一声,瞪大眼睛。 汪一恺沉吟一下:“这些人,你确定是用的无极刀吗?” 孟聪明哎了一声:“汪庄主,你可知聪明用什么兵器?” 汪一恺往椅子背上一靠,故意拉远了看孟聪明:“你用什么兵器?你们黄山派不是用袖子打人的么?” 孟聪明哎了一声:“汪庄主,您不要搞笑啦。” 他从身上抽出刀,汪一恺顿时收了笑容:“我早就看到了。这不是柯总管随身用的震风刀么?他将冰钢剑给了柯云,这把震风刀可是他随身带了几十年的。” 孟聪明嗯了一声:“我小时候来蓟州,就看到柯伯父用的是这把刀。那个时候看着这个怪物还有点怕。” 汪一恺点头:“虽然男孩子都喜欢兵器,但你小时候更喜欢吃!听说总管府树上鸟窝里的蛋都被你掏光了!” 孟聪明心说真要命,怪不得人都喜欢和比自己年纪小的人聊天。这上了年纪的,随时就把小时候那点糗事揭出来。 汪一恺淡定地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算你也是我们使刀一族的吧。天下使刀是一家,都是关二爷的门徒,那就说说你对无极刀的印象。” 孟聪明心说合算闹半天我混了个就算,嘴上可不敢怠慢,忙回道:“他们,原本的武器都不是刀。但是,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但是,他们使出的无极刀,都是正宗的无极刀法!” 汪一恺不动声色:“孟公子,”对于孟聪明,他似乎并没有当晚辈看待,总保留着一丝尊敬,甚至都不像对柯云那样随便:“你说的不错,看来你对刀的研究,也已经到了江湖一等一高手的境界了。” 他站起来,在厅里走了几步,用手支着下巴。半晌,才转过头对孟聪明道:“河东无极派掌门,你知道是谁吧。” 孟聪明嗯了一声:“如雷贯耳啊,和汪庄主齐名的!他叫孙兴,年龄也和汪庄主差不多,在武林中名声甚好。这四大名庄,都是积下累代名声的,不仅是名门大派,掌门也都是正义之士,怎么会出来这么多使无极刀的败类呢?” 汪一恺挑了挑眉毛:“谢谢孟公子夸奖和义庄。无极刀的第一代掌门,是本朝开国随太祖征战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但天下已定之后,孙氏祖先不愿意做官,也是怕不出例外落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从此归落民间,世代习武收徒,也同时经商,是河东有名的大商家。” 孟聪明点头:“我也大概知道一些,孙兴为人名声很正,但确实教徒不严。无极派自建朝以来累代经营,和风顺雨惯了,对弟子管教有些松懈。但孙兴本人是十分有操守的,不应该……” 汪一恺打断孟聪明:“孟公子,你说的不错。你说的江湖上突然有非无极派的无极刀手出现,而且做的都是非正义的行为,我却是第一次听说。但武林关于孙家,有一个极隐秘的内幕。” 孟聪明啊了一声!看来…… 汪一恺踌躇一下:“柯总管是个标准的军人,他其实,和你父亲不一样。柯云,更是个标准的军人,而且他性情更纯良一些。所以,柯总管一定要找到你。” 孟聪明吓了一跳:“汪庄主,您……您什么意思啊?” 他心里说,我不纯良啊?我坏啊? 汪一恺道:“有些事,我还犹豫,是和你说,还是不说。但是,你是柯总管看中的人。你想,如果不是必须,他自己有儿子,为什么一定要丝丝入扣地关心你的成长?躲过老妙常将你送到黄山。你在黄山的经历我汪一恺就不过问了,想必待遇和普通弟子是不一样的。” 第二四八章 对刀 孟聪明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马上变得沮丧,甚至差点流下泪来。他是从小就顽劣调皮的男孩,根本不喜欢流眼泪,也不想流眼泪。但汪一恺的话,分明让他想起了师父和他断绝师徒关系的情景。那么决绝地就走了。难道,是因为我不如柯云纯良? 今天,他才悟出,柯伯父将他送上黄山,假借师叔之名由师父亲自教授他,却在他下山之后,再不认他这个徒弟。这其中,有着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的极其隐秘的原因。 他心里酸楚,汪一恺早已看出来了:“孟公子,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涉及武林的一些,家丑吧。你是不同寻常的人,或许有一天……好,不说了。今天关乎大局,我也就不替谁隐瞒了。孙兴的父亲,在与孙兴母亲成亲前,曾经与一个女子相好生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说孙兴有一个哥哥。孙兴父亲碍于掌门地位,没有认这个儿子,却作为补偿,毫无保留教了他最正宗的无极刀法。” 孟聪明吓得后背都耸起来了。 汪一恺接着道:“我说这么多,你也该明白了。而且这个人天赋极高,在无极刀法之外,因为愤于自己的身世,还闷头苦练,练出了他一套非常厉害的独门刀法。孙兴在父亲死后,才知道有这个哥哥的存在。两个人见了面,孙兴是个纯厚的人,他看到哥哥武功超过自己,又年长,动了将掌门之位让给哥哥的念头。但是,之后不久他发现这个哥哥就是暗自协助孤鸣鹤将大夏兵马引入,差点使柯家军全军覆没的人。要知道河东与大夏极近,他哥哥可能还做了很多其他不利于国朝的利益交易。孙兴与哥哥决裂,并且他拿住哥哥把柄,哥哥未敢发作,便含恨而去。但孙兴却对哥哥存了一息善念,为哥哥瞒住了他曾为大夏和北燕作暗线的人。” 孟聪明脊背上一阵发凉。 汪一恺道:“这事只有极少数几个武林中与孙兴关系交好的人才知道,并且更多的事情,我也无从得知了。孙兴这个大哥呢,真的,虽然武功天赋世所少有,但却没有什么大志,就是贪财。也是殊为可叹了。” 孟聪明呆呆地看着汪一恺:“汪庄主,你肯告诉我……” 汪一恺像是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形势凶险。或许有一天,我也不在了,很多人都不在了。有些话,提前说给值得托付的人听,还是有必要的。有些事你需要知道,也不能不告诉你。” 孟聪明愣怔半晌,突然站起来,将刀拔出来:“我,孟聪明,从来不知道我竟然肩负着这么多人的期望。他们自己,个个都是当世豪杰,却……” 汪一恺也站起身,转身从墙上挂着的刀鞘里抽出他的随身宝刀:“你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吗?那就领教一下我的啸月吧!” 孟聪明后退了一步,厅并不大,他和汪一恺面对面站着。 汪一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手里提着啸月,一股凛然的威势似乎已经压了过来。 孟聪明执刀站着,喃喃道:“但愿,我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汪一恺拎刀拿了个站姿,听了孟聪明的话微一点头:“是啦,妙常看中你,孟大人却拿你太小当个托辞。后来孟大人去世,一切料理停当之后,柯老大是抢在妙常前边,将你送上了黄山。” 孟聪明不由脑袋有点发蒙:“确实,我好像被太多人关注,而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汪一恺哈哈大笑:“那就看刀吧,看看我的啸月和你的震风,谁能杀出一片天!” 他刀一挥身子随带闪电般一转,小小的厅中便充满了刀风。 孟聪明一凛,幸亏见识过孤鸣鹤,否则这一下他就趴下了。 他急忙抽刀横推,但汪一恺刀气太强,他感觉到那股刀风像不可逆推的巨浪,朝着他排山倒海般扑了过来。 他不由后退半步,汪一恺喝道:“地方太小,如何施展!到院子里去!” 说罢,汪一恺已经一提气,身子一闪,跃到院中。 孟聪明急忙收刀,跟着跳入院中。 天晴气朗,灰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果然只有乌鸦,嘎嘎地叫得难听,从空中一蹿而过。 孟聪明不待汪一恺进招,运刀便劈了过去。 这把镇风刀,不仅削铁如泥,而且比一般的刀沉。显然柯搏虎很了解孟聪明,知道他天生力大,才把这把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宝刀送给孟聪明。 汪一恺不躲不闪,手中啸月自下而上一搪,便兜住了震风。只听当的一声!汪一恺在双臂灌上力量,却没有加注内力,他也是要考验一下孟聪明。 而孟聪明更是没有加内息,两刀相碰,镗啷一声,声音清脆入云。 并没有非常巨大的响动,但是两个人都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汪一恺喝道:“好!好刀!” 说话间,他趋前上步,脚下在地面顺势滑转,刀已跟着进上。 这一刀,身形步法刀式,融为一体。看着招式简单,没有任何花活儿,那速度却是无可比拟,就在无法察觉之间,刀已袭到孟聪明面前! 这要是刚从黄山来到蓟州之时,这一刀孟聪明是万抵挡不了的,甚至逃跑都不见得利落。 但此刻,他不闪不避,身体微向后撤,因为已经来不及左右闪躲,手中刀一回磕,正磕在汪一恺的刀刃上。 顿时两人又被震的各退一步。 而这次,孟聪明却是加了内息。 没想到,汪一恺也是同时加了内息。 因为上一招一过,下一招便致,这招数与招数转换之间提起内气,这就是之前孟聪明屡次主动试探孤鸣鹤想得到的答案。 事实证明孤鸣鹤那转瞬间提息,所需要的时间已经短到不能再短。也是在那次之后。孟聪明才开始在积聚内息的过程中,刻意减少自己的聚气的时间,以免留下空档令敌人可以趁转换气息之际发起进攻。 也就是经历过了这些,今天他才能在同样短的时间内,和汪一恺都聚起了内息。否则按照几个月前的样子,同样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聚气,而聚起内息的汪一恺,必定已将他手中的震风刀震飞。 第二四九章 对刀(二) 汪一恺大喝一声:“好!” 孟聪明精神大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将聚息时间缩短到能和汪一恺一拼。 但这次两刀相碰,孟聪明又被震得差点吐血。 这还是汪一恺怕把他震伤了,有所保留。但汪一恺也被震得再次退后一步。 但高手过招,哪有喘息思考之机,汪一恺退后的同时,又反身欺上,刀划了一个弧线,拦腰向孟聪明斩去! 孟聪明心说:“太可怕啦!” 汪一恺的刀又快又猛,挂着风声,孟聪明躲不过去了,心说这是要腰斩啊? 他急忙向后一个仰身,也就是武侠电影里常看到的铁板桥听,刀从他鼻尖滑了过去,他甚至感觉到了刀刃带过的冷风! 妈呀,幸好鼻子长得秀气,不然现在已经被削掉一块了! 孟聪明才不肯消极等待,汪一恺刀刃一过,他已经如弹簧一般起身,转腰,飞起一腿,踢向汪一恺后背。 汪一恺听到背后的风声,片刻没有缓冲,人也跃起。 孟聪明一腿踢空,却不收势,借势身体再一转,手中刀已经急风骤雨般向汪一恺砍了过去。 汪一恺也已回刀! 两把刀再次碰到一起,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孟聪明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汪一恺拎着刀,微笑道:“要不是柯总管这把刀给力,你就要撞出和义庄的院墙啦!” 孟聪明瞪着汪一恺:“庄主,你你你……你,你又聚了内息!” 汪一恺得意地看着孟聪明,气都不喘分毫。 “怎么,练武这么多年,这么浑厚的内力不用,岂不可惜?“ 孟聪明道:“您可以在对战当中,随时聚气么?” 汪一恺哈哈大笑:“孟公子啊,武林高手为什么称为高手,大师为什么称为大师,泰斗为什么称为泰斗,气力合一,随心所欲。做到这八个字,不是泰斗也差不多斗了!” 孟聪明恍然:“这话和孤鸣鹤说的,真是异曲同工。” 汪一恺拍拍腰间的刀:“孤鸣鹤聚气,应该时间已经可以短到基本忽略不计了。但是,这几乎忽略不计的瞬间,却是有可能致他于死地的命门。” 此刻,孟聪明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心中又生疑惑,汪一恺提起妙常,为什么感觉有些刻意呢。 汪一恺一提刀:“离吃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呢,全用在打架上怎么样?不然两个大男人干聊多没意思!” 孟聪明吓了一跳,他算看出来了,合着这汪一恺大概也是个武疯子,提上刀比试就收不住了。 孟聪明对武功是很超脱的,并不痴迷,但是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小白脸一摆:“当然啦,真的没啥聊的了,再聊大肠头都翻出来了,拼刀拼刀!” 汪一恺更笑喷了,看起来他太豪爽了,什么都事都能让他大笑。 “你小子,看着清俊,说话比老子还糙,看刀吧你!” 一刀挂着风声搂头盖脸砸下来。 孟聪明心里叫大哥你用的是刀,不是锤哎! 因为从上到下惯着力气砸下来,时间要用得多一点儿,还容得孟聪明闪身躲开,然后一刀砍向汪一恺。汪一恺一刀砸空,反身撩开孟聪明的刀,手腕一转,刀横着就片向孟聪明。 他的刀势太快,而力量又太大,孟聪明一时有点手忙脚乱。 他心里道:“这又要腰斩我呀!” 孟聪明手里刀一立护住腰,立刀绷在汪一恺的刀上。本来他以为这一刀能将汪一恺的刀挂出去,却不想刚才第一砸汪一恺没有加内息,可这横着拦腰一斩,他却瞬间聚起了内息。 孟聪明挂上他的刀才感觉到那强劲的内息,心里叫声不好,挂上刀的同时,人已掠起,在空中翻身。 他手里的刀差点飞出去,他急忙也聚气,无疑慢了三拍都不止。用汪一恺的话说,前天的黄花菜都凉了。但孟聪明咬牙没让刀被打飞,汪一恺也容让了他半分。 孟聪明半个手臂都是麻的,虎口也迸开了,鲜血直流。 他知道这还汪一恺容让了,他想提气,却不想刚才那一挂身体被震,内息顿时散了,一时无法聚起。 他在空中翻身的同时,勉强收刀,不想汪一恺的刀刚才被他勉强挂出之后,兜了个半圆又扫了回来,孟聪明持刀刚翻身落地,第三刀又过来了。 孟聪明吓坏了,这要是还挂着内息,十有八九他要凉凉啊。 但此刻根本不能后退,他落地的同时一刀转寰迎上了汪一恺的刀,在迎击的同时,他又一次聚气。 这次,真气让他聚起来了!一刀,带着风声,带着他强大的内力,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和汪一恺的刀生生硬碰到了一起。 石破天惊,两把刀,两股内息撞在一起,孟聪明只觉得浑身都热了,像被热火环绕一样。 汪一恺叫声好,突然收了刀。 孟聪明双足踏地踏稳了,张口喘息不止。 汪一恺道:“你这个收放自如还是不行。今天既然来了,大老爷们儿也没什么好聊的,两个时辰用满,就开饭!” 说着一刀又劈了过来,孟聪明大概已经知道汪一恺的路数,暗自惊心。 用刀和他对战过的高手,除了柯搏虎,汪一恺是第二人了。他的刀,快,猛,但比柯搏虎还多了两个:毒、辣。恐怕这就是江湖的飘摇凝聚而成的。人在江湖,多少凶险,和战场上面对面的厮杀又有根本的不同。光有猛和力是不够的,找准敌人一切可能的破绽进而稳准狠击之,恐怕也是经历多少江湖中的凶险换来的血的经验。 孟聪明挺刀迎上,两个人又战在一处。 这次,孟聪明已经从刚才仅有的几招对战中摸到了汪一恺的路数,竟然敌住了汪一恺如惊风骇浪的前三招! 孟聪明是聪明的,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和强手对抗之后,马上就能提升战斗力。 巴特,扛住三招之后,孟聪明开始尝试反击。 是的,一文钱神探就是这么贪,括号他很久没挣到一文钱了。话说继续,他就是这么贪,刚能扛住汪一恺如疾风暴雨的攻击,就开始妄图反击。 但今天,汪一恺却不肯给他机会。孟聪明发现,三招过后,汪一恺迅速改变了路数。 刚才头三刀,他没有加内力。三招过后,钢刀上陡然已经惯上内力,孟聪明急忙也提起内力,勉强一刀挂出汪一恺的刀。但接下来的情景就很好看了。 第二五0章 对刀结束 汪一恺并没有始终以内力摧到刀上向孟聪明施压,他是忽然撤了内力,又忽然提聚内力。这中间也可以是过两招转换,也可能是过三招转换,也可能是过五六招转换。 开始孟聪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陡地明白了,汪一恺是要他寻找他每次聚气时,战斗力最弱,最易攻击的那个瞬间。 不聚内力的时候,汪一恺就用速度和力量将孟聪明的刀压制住。 这真是太难得的机会了,每当汪一恺不挂内力,孟聪明便用速度和力量与他对抗。而一旦聚起内力,哈哈,孟聪明虽然体内一大堆内力,但却不是都能调动起来,那张大床的内力,地震时吸的天地精华,还有暮雪峰上……。但这些存在他体内,他还没有寻找到调动的办法。此刻,只能用他原本的内力与汪一恺抗衡。 但他也敏锐地意识到,未来与孤鸣鹤对阵的时候,他可能还调动不起全部内力,而且也有可能调动了全部内力也不见得是孤鸣鹤的对手。那么,孤鸣鹤积聚起内力前的一瞬间,有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于是,每当汪一恺集聚内力的时候,孟聪明就刀如闪电般地攻击过去。 但是,每次他都落空了,他的刀攻到了汪一恺面前的时候,汪一恺的内力已经聚了起来,并且带着强大的内气将他的刀崩开。 如此这样反复苦干次,孟聪明觉得已经接近能够抓住那一瞬间并攻击到汪一恺了,却不想汪一恺却将这个时间缩短了,于是孟聪明华丽丽地又慢了半拍而汪一恺的内力已经又聚了起来。 就这样不断反复,院子里的庄丁看得嘴巴张得大大的,都看呆了。 只看到两人风驰电掣一般,刀来刀往,已经看不清人了,也看不清刀。只见两团影子,不断变换位置,移动之迅速如电闪雷鸣。虽然看不清人,却能感觉到两人的强大威势。 刀已成刀影,但正午将至,冬天的暖阳倾泄下来,刀上的反光让人能知道刀影在哪里。 虽然旁观的人看不出孟聪明的变化,但孟聪明自己已经感知到了。汪一恺已经将那一瞬间缩短到一开始的十分之一,并且这个时间他和孟聪明刀来刀往了数十回合。 汪一恺再一次聚气的时候,孟聪明终于敏锐地抓住内气聚起之前的一刹那-那是汪一恺气息最弱的一刻,孟聪明一刀挂着风声袭过去,汪一恺立刀一挡,只听当啷一声巨响,汪一恺手中的刀脱了手,翻着个儿的飞向灰蓝的天空。阳光照射到刀上,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即刀坠落下来,又当啷一声掉在院中坚硬的土地上。 此时,已是正午。 这一场对战,已是两个多时辰过去了。 孟聪明手里提着刀,顿时感觉到腿都软了。汪一恺的速度和他的内气太强大了,一直压制着孟聪明,而且孟聪明每一次尝试,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不得不将速度和力量都用到极致。 汪一恺也累得不轻,不过虽然刀飞的是他,但孟聪明很清楚,这两个多时辰,除了攻击之外,汪一恺差不多全是在给他喂招。 这真气提聚,也是不能使多的,对身体十分有害。今天,汪一恺也是舍了一条老命……啊不能这么说他还不到四十岁呢,舍了一条壮命陪孟聪明练。 孟聪明脑袋刚清醒一点,腿脚也有点力气了,第一时间跑去将掉在地上的啸月拾了起来,哩啦歪斜地走到汪一恺面前,躬身双手呈上刀:“谢汪庄主,聪明受教了!” 汪一恺接过啸月,喘着笑道:“我这叫舍命陪君子吧。希望日后有一日面对强敌的时候,今天所练的感悟,你能用上!” 孟聪明北燕之行是十分秘密的,虽然庄内有人看到孟聪明和柯灵,但并没有引起注意。他们都以为这位孟公子和柯家大小姐,既然有了婚约,两人一起来可能是看望庄主,顺便逛一逛的。 汪一恺也不张扬,叫庄丁去叫柯灵和真真。然后他和孟聪明又回到刚才聊天的小厅。这时,一个全身武行打扮的庄丁进来,向汪一恺行礼后,将一封信双手呈上。汪一恺接过:“你下去吧。” 待厅里又只有他们两人,汪一恺将信连信封一起交给孟聪明:“此次不知你的行踪,也不必告诉我。肖纵那个,他的后事我就不管了。这是新的和义庄眼线联系方式。” 孟聪明接过,装好。 这时柯灵带着真真进来,向汪一恺行礼。汪一恺道:“行一次礼可以了,怎么又行礼呀,赶紧坐下吃饭。” 柯灵看了一眼孟聪明:“孟公子,你怎么哩啦歪斜的呀,好像散了架……” 孟聪明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现在确实浑身酸软,跟一滩泥差不多,根本拿不起个儿。 话说早上出来到现在,差不多三个时辰过去了,肚子早该饿了,可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勉强举起手摆了摆:“我……没事,就是刚才……运……运动过度。” 柯灵眉毛拧起来:“哦,汪庄主没有和你一起运动么,他看上去精神矍烁啊!” 汪一恺一下笑喷了:“大小姐,你好搞笑,过了六十岁才能叫精神矍烁好不好!” 孟聪明也奇怪,他刚才比我强点有限啊。柯灵这一说,他再去看汪一恺,真个是红光满面,精神百倍。孟聪明心里妈呀一声,这都什么人。 不过,汪一恺的声名他是知道的,他的武功实力孟聪明更是早有体验。想在蓟州城内他第一次被玉怜珠袭击,汪一恺一招就拂退了玉怜珠,拎着自己就跑了。就算在这人才济济的当今武林之中,汪一恺一把刀,也是很少有人敢惹。就算孤鸣鹤,也不会去主动招惹汪一恺的。 柯灵嘴角现出一丝笑意:“公子又有进境,可喜可贺,一会儿多喝一碗汤。” 孟聪明还那喘着,听了大奇:“为……为什么……喝……喝汤?” 柯灵笑微微地:“因为烧饼我看公子这样子是吃不下了吧。” 孟聪明嗐了一声,彻底无语了。 他们三个人说着,小真真却嘟着嘴,一脸不开心。 汪一恺假装没看见,心说童言无忌,真真就是和柯云太亲了。 不一时饭菜上来,汪一恺先给汪聪明加了个鸡腿:“你还真是动了真气,补补吧。” 真真小嘴一嘟:“吃了鸡腿,也不知道做好事,做好人!” 汪一恺真怒了,他一向宠爱女儿,但这么不懂事真是令他大为恼火,他喝道:“真真!教训你多少次了不改,出去!不许吃饭!” 真真哼了一声,放下筷子,站起来就走。 第二五一章 联姻的真正用意 孟聪明急忙拉住她:“真真,不要走。”他又对汪一恺道:“说几句有什么,本来也是该被人指摘的。” 汪一恺不干,站起来,对孟聪明道:“你不懂,这事儿非得教训她不可。” 他一把将真真抓过来,简直跟拎小鸡一样,然后对孟聪明和柯灵道:“你俩坐有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他走到院子里,对庄丁道:“张大让,焦鹏呢,野到儿去了?给我叫过来!” 他一怒起来,满脸都是煞气,真真也害怕了,再也不敢吱声。汪一恺将真真重重地放到地上。真真差点摔倒,却吓得赶紧又站直,这下老实着呢。 张大让是汪一恺的大徒弟,焦鹏是二徒弟,真真平时和这两个师兄玩的最好。两个人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平时学武很上进,也很聪明。 汪一恺怒道:“你们两个,跟真真说什么啦?” 张大让老实,虽然他确实对于孟聪明和柯灵订婚约的事情不满,认为是成王借势压人,棒打鸳鸯。但他天生老实,被师父一吓,想着自己是大师兄,应该主动担责。但师父一发脾气,吓得他张开嘴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真真看大师兄也挨骂,更害怕了,滋溜一声躲在张大让身后。 倒是焦鹏平日就能干,也不乏机灵,赶紧躬身道:“师父,我们只是心里不愤,议论几句。真真又是和少将军最好的,若是发生这种事情,半点没反应,那岂不才是奇怪。” 汪一恺哼了一声,看着焦鹏:“就你正义,就你仗义!不知道要同仇敌忾吗?敌人就在面前,不知道团结,天天在后边瞎嘀咕,还影响真真,你们够格做师兄吗?” 焦鹏心里不服,却只好道:“是弟子的错,请庄主责罚。就我说得最多最起劲,您打我吧。” 汪一恺哭笑不得,平日他最看重这个二徒弟,却也喜欢大徒弟张大让的性子温和。 他正想再训焦鹏两句,张大让看师父说师弟了,这下也不胆小了,赶紧道:“师父,都是我……我的错,其实……是……是我先说的。” 汪一恺呸了一下:“你先说?你有那口才!但你这个师兄也不够格,今天中午都不要吃饭,包括真真!” 真真第一次看爹爹发这么大火儿,从大师兄身后露出个小脑袋,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爹爹。 汪一恺假装没看见,喝道:“还不快走!” 柯灵已经出来了,急对汪一恺道:“汪庄主不可如此,尤其真真这么小,怎么可以不让她吃饭。” 汪一恺一挥手:“我决定了不许再多说,进屋进屋。” 那边张大让抱起真真,和焦鹏也一溜烟走了。 回到桌上,汪一恺看着忐忑不安的孟聪明和柯灵:“你俩不必担心他们,三个大活人,真能饿着才怪了。” 柯灵不由笑了:“不饿到就好。” 孟聪明虽然一向乐天开朗,此刻却心里不是味道:“只是他们,说的都是真话,原本就不该受罚的。” 汪一恺道:“说到此事,我倒真有一事不明。” 孟聪明知道汪一恺的老辣,他一怔,随即道:“汪庄主请明示。” 汪一恺看了一眼柯灵:“一边吃一边说哦,你们一入北燕境内,就没有人给你们这么好的饭吃啦。” 他给柯灵也夹了个鸡腿,然后道:“我是个粗人,也是个直人,那我就直说了哈。按说,你们这种联姻,本就属于政治联姻。但政治联姻,联个小舅子有什么特别用意吗?难道不应该是成王的血亲,与柯搏虎联姻吗?总之,我始终觉得,这里边有什么不对。” 孟聪明一时心中惊住了。 或许他原本就对联姻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概念,或者…… 汪一恺说的,绝对是有道理的。但河东和蓟州的情况,却又有所不同。成王的儿子还小,不可能联姻。但成王的兄弟也必是国朝的宗室,婚姻不是他能左右的。所以…… 但汪一恺的道理也不能无视。那么,这个联姻如果不能成为联盟保证,目的又是什么呢? 成王府,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不合常理的事情层出不穷,实在令人大费脑筋。 孟聪明不由陷入沉思,而柯灵却低下头。这件事,她现在无法表态,但这件事给她的打击,却是无法言说的沉重。 汪一恺道:“其实我在想,是不是有人知道你的心思,特地为你求这门亲事。” 孟聪明吃惊地抬起头看着汪一恺。 他是个聪明绝顶的青年,汪一恺和柯搏虎是什么关系,虽然他们很少主动来往,但他们的心意却是相通的,在这件事上,他也会完全站在柯云一边。汪一恺虽然责骂了两个徒弟和最宠爱的独养女儿,但他的心里未必不和他们是同样的看法。而且,由于他的阅历和经验,恐怕他还察觉到了别人忽略的细节。 汪一恺站起来,在屋中走了几步,才停下。 “孟公子,你不要怪我汪某粗莽。我觉得,是不是成王妃知道你喜欢柯灵姑娘,他为了你而求娶,而这原本是她的意思,而非成王的呢?” 孟聪明一下就站起来了,他的脸红了,也很激动:“我和柯灵姑娘,是来蓟州之后才认识的!况且,姐姐对柯云,是比对我还好的,她怎会为了我……” 柯灵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汪一恺赶紧伸手制止住孟聪明:“好,好。孟公子,这不过是我汪一恺自己的猜想。这件事情,确实有诡异之处。柯总管和柯云都是磊落之人,不会像我一个江湖庄主想得这么多。但是,” 他凑近孟聪明:“如果,不是成王妃,那么,就要往其他地方去想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直身子。 汪一恺有多老辣,他感觉到了孟聪明的激动,感觉到了他难以抑制的情绪,也证明了他是真的爱柯灵,而且爱得很深。 他一点没有因为孟聪明的激动而生气:“孟公子,这件事确实可能不是你的原因,也不是成王妃的原因。但是,一定有原因。” 第二五二章 北风见证 他拍拍孟聪明:“相信我这个江湖老油条,因为,这不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可能决定着未来的大局,也包括和义庄的命运!” 孟聪明呆了。 他突然发现,和这些老狐狸相比,他是有多稚嫩。 初出茅庐,等待着他的,还会有多少令他肝肠纠结的事情,又有多少阴险叵测的陷阱呢? 汪一恺又拍了拍他:“坐啊,老弟!这件事,我如此直率地说出来,是没有拿你当外人。毕竟,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战斗在一起。我又怎会有半点不利于你?” 柯灵也站了起来:“孟公子,我很了解汪庄主的为人。你既是为爹爹承担了很重要,也很凶险的任务,就把汪庄主说的,当成一个重要的线索,一条重要的信息吧。不要顾虑柯灵会怎样,我们的目标都是同一个。” 出了和义庄,孟聪明一言不发。 北风朔朔,寒气入骨。骑在马上,又没有让马儿奔驰,便更觉得冷。 孟聪明跳下马,对蒙着青纱的柯灵道:“我们还有五十里地,才能赶到住店的地方,风太大了,你和我骑一匹马吧。” 说罢伸手给柯灵,柯灵隔着青纱看着他,默默地也伸手给他。 孟聪明将柯灵扶到神骏上,自己也上了马,挽好缰绳,将小红马的缰绳也挽到一起。然后对柯灵道:“抱紧我的腰,我们打马尽快赶到住的地方。” 柯灵抱紧他,将身子伏在他的背上。 孟聪明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不知为什么,心里更痛了。 他打马飞驰起来。不一时,柯灵在他耳边道:“把小红的缰绳松了吧,它能跟得上的。” 孟聪明嗯了一声,将小红马的缰绳松掉,果然它很乖地跟着神骏飞奔,半步也落下。 孟聪明心里着急,越往北走风沙越大,他舍不得柯灵受苦,心里急得不得了,但他又必须赶往那个提前约定好的住宿地点。 神骏在飞驰,狂风刮得人都要从马上被吹起来,一直打马狂奔的孟聪明也害怕了,他在风中喊了一句:“你还行吗?” 柯灵抱紧他,却没有回答。然而,孟聪明突然感觉到背上似乎一片热,他震惊了,急忙勒住马。 他跳下马,又将柯灵扶下来。 狂风大作,沙尘暴起,吹得人都站不住,孟聪明想着柯灵病未痊愈,肩上又有伤,心里一时急得不行。 他不由就紧紧抱住她,他的脸贴在她的蒙面青纱上,赶紧到一片冰凉的湿。 “你怎么了?”他惊慌了,“别哭啊!再有一会儿,我们就到住的地方了,是我害你这么受苦,你不要伤心啊,一会儿到了就好了!” 柯灵突然也紧紧抱着他,放声痛哭起来。 孟聪明喉咙也噎住了,他将她的头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完全不像平时伶牙利齿的样子,只不停地:“不哭啊不哭啊……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让你这么受苦的……” 他晕头转向,在这一片茫茫风沙当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最喜欢的女孩子一点安全一点幸福,甚至一点舒适。 柯灵伏在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曾经,她是个多么不喜欢哭的女孩,但是,她现在却在一个她曾经十分不喜欢的男子怀中,哭得像个小女孩。 柯灵哭得说不出话,孟聪明手足无措,他话也不会说了,更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紧紧地抱着她,只想让她在他怀中更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不是风沙也听到了柯灵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柯灵也终于不再哭了,她将蒙面的青纱扯了下来。 孟聪明看到一双红肿的双眼。 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东西给她擦眼泪,只好将那片快湿透的青纱拿起来,找不湿的地方轻轻给她拭泪,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心里想着:“哎,这么冷的天气,脸都要哭皴了!” 柯灵却乖得很,听任他为她擦眼泪。孟聪明看风沙没有了,对柯灵说:“还有二十多里地,再坚持一下,到客栈就好了。” 柯灵却怔怔地看着他,孟聪明被她都快看毛了,小心地问:“你怎么啦?” 柯灵突然道:“刚才汪庄主那么说,你是不是很难过?” 孟聪明的心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聪明如他,竟然呆呆地答道:“我没有来得及难过,我就是担心这一路不好走,不能很快带你到住的地方好好休息。” 泪水又涌上柯灵的眼眶,她抽泣着道:“上次,我追你到北燕,想的是,帮了你就不活了,我不想看到后边的事。” 孟聪明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当时的情景立刻闪回,他还记得在客栈,他忍不住呆呆地看着睡着了的柯灵,看了好久好久。可那时,她竟然已经抱了赴死的决心。 柯灵低下头:“现在,我不会那样想了。” 她拉起孟聪明的手,孟聪明像被触电了一样。刚才她紧紧抱着他的时候,他光顾惊吓劝慰她,都没有现在拉一下手的感觉更触电。 柯灵握着他的手:“刚才听汪庄主那样说,我心里好难过。这些日子,我知道了真正的你。以后,我要一直陪着你。” 孟聪明的手在抖,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这真是触电的感觉! 他惊的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是感觉到像被温暖的手拂过一样。 我,这是真的被爱了吧! 狂风过后,天气瓦蓝瓦蓝的,无比澄净明澈。 嶙峋的北国山道边,一对青年男女面对面站着,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没有人会怀疑,他们之间浪漫而美好的情意。 这像是一幅优美的北国风景人物画,没有任何其他人看到,只留在他们两个人心里。 这是一座青砖建的客栈,显见条件不错。 一进大门,一股温暖如春的气息扑来。 “店家,要两间上房,挨着的。”孟聪明回头对柯灵道:“这里安全,你可以一个人住的。” 柯灵想起在北燕两个人同居一室的事情,脸红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现在,她的样子乖极了,像她的小红马一样乖。 孟聪明一定要替她拿着行李,两人沿着木梯上二楼。 看没什么人了,柯灵才小小声道:“为何不在北燕找客栈啊?” 孟聪明笑笑:“在这里要会会两个我们共同的朋友。” 第二五三章 客栈里来了两个人 东西放好,孟聪明便来敲柯灵的房门。 房门一开,孟聪明眼睛一亮。 这样的紧张时刻,柯灵还好好地换了身衣服。绿衫白裙,白色的和田玉平安牌,细细闪光的金珠链,和她身上的绿衫相映,格外清雅。如云的青丝用柯夫人送给她的那枝素雅精美的金钗挽起,越发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孟聪明笑了,他一笑的样子竟然也很甜,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这是他的初恋。却不是她的初恋。 但那有什么要紧,她现在是如此的依恋他,如此的心痛他。 这就足够了。 两个人下来吃饭,跑了一路,肚子早就饿了。 美人青睐,胃口又涨三分。 孟聪明要了好多菜。这里靠近北燕,天气又冷,孟聪明各种羊肉一通招呼,然后又是不要葱又是不要蒜。 柯灵微微笑着看着他折腾,他点个菜也吵吵的,和安静的柯云完全不同,但就是看着那么让人喜欢。 看柯灵一直微笑看着他,孟聪明不好意思起来。 她给他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萝卜汤,双手端给他,眼中分明都是情意。 孟聪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虽然前路凶险,但眼下,他心里全是幸福。 他双手去接。 然后接了个空。 一双手将热汤半空接走,竟然一滴不洒。 “来啦来啦,息芳姑娘,今天一文钱神探请客,我们要大吃一顿了!” 孟聪明和柯灵扭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小偷瞧笑天! 原来他和息芳早就在另一张桌子上候着了。 息芳笑吟吟地看着孟聪明和柯灵:“嗯,谢谢瞧爷。您再过去端一碗,今天我们都不需要客气呃。” 孟聪明一时大窘。 他心想刚才在屋门口两个人那式儿的眼神互相看,是不是也被这俩看到了? 顿时他脸就红了。 柯灵倒是很淡定,含笑对息芳道:“你也过来啦!想不到这么快见到你,而且不用偷偷跑出来见面啦。” 瞧笑天又跑过来。捡着好的一样一样往那桌端,嘴里还道:“孟神探有钱,孟神探想吃再点哈!” 然后他往座位上一坐,一条腿抬起来踏在方凳上。 伙计顿时对他的粗鲁举动一皱眉。 孟聪明站起来走了过去,瞧笑天急忙道:“要不咱俩一桌,让她俩女孩一桌?” 孟聪明哼道:“你想什么呢!”又低低声音道:“你没有女孩陪,我可有。” 说完还颇得意。 谁知瞧笑天这次却像被戳了肺管子,跳起来道:“没有就没有!我老瞧一个人独来独飞,逍遥自在!” 息芳赶紧过来拉走孟聪明,悄声道:“哎哎!孟公子,你不知道。瞧大侠他,是真的喜欢上息香啦。” 孟聪明啊了一声,幸好自己没说什么更过分的话。 这下变成瞧笑天一个人喝闷酒,孟聪明和俩女孩一起开席。 瞧笑天拍着桌子:“伙计!大蒜大蒜!大葱大葱!韭菜韭菜!” 伙计忙忙赶过来:“哎!这位爷!这季节哪儿给您整韭菜去呀?来点儿萝卜吧,打个萝卜嗝儿顺顺气,也是好的。” 瞧笑天这叫一个气。 那边,孟聪明不解地悄声问息芳道:“那那那你倒是带你妹妹一起来呀。” 息芳忙摇手:“我们息族人的规矩,成亲前都不只和一个男子相好的,息香又喜欢上别人了,把瞧,忘啦!” 息芳国朝话还不能完全自如,便省略成个瞧。 孟聪明倒吸一口冷气,这息族女子还是真干脆。他想了一下道:“对你们息族的风俗我已经有心理准备,息香这样谁也没有办法。我要说的是,为什么瞧会真的喜欢上息香!喜欢上为什么又会一副饱受情伤之痛的样子!他这个人,是这种人么?” 息芳眨了眨眼:“有时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得意的人和失意的人;恋爱的人和失恋的人;幸福的人和痛苦的人……” 孟聪明赶紧打断:“好了好了,我看你国朝话水平已经超过我了。” 他们这说着,柯灵只是静静坐在一边听着,而孟聪明却始终紧紧握住她的一只手。 他自己可完全没感觉到这一点。息芳早已看到了,柯灵也并不躲避,只是任他握着,看着他的眼光真是再温柔没有了,确实和喵喵叫的小黄一样乖。 谁能想象这是那个言词锋利,冷若冰霜的大小姐呢。 不过,热恋的人,一般从甜腻到吵嘴就一拃长的距离。这刚吃完饭,孟聪明和柯灵就又发生了争执。 四个人都聚到了孟聪明的房间。 在这里“巧”遇瞧笑天和息芳,他俩当然不是来观赏孟聪明和柯灵恋爱来了,当然是孟聪明约过来的。 柯灵气得,眼睛瞪得大大的:“你骗我!我说为什么不在北燕找客栈住宿!帮你,是爹爹的命令,我必须要进到北燕境内,一寸也是进,进了就要管你!” 瞧笑天听得眉毛一耸一耸的,他现在顾不得自己在失恋中了,调和好这小公母俩才是第一要务。 孟聪明急道:“我一个人可以。我的任务自己能完成,我不要带你过去,每天还要担心你!” 柯灵道:“我也不要呆在这里,每天担心你!” 孟聪明急了:“柯云三天两头出去打仗,你从来没死气白赖要跟着他,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瞧笑天一脸不明白:“跟着你不是对你感情深么?这也不满意?你脑袋被门挤了?” 这个深奥的逻辑和被门挤了已经是息芳听不懂的了,她像摇头娃一样一会儿看看孟聪明一会儿看看柯灵。 孟聪明怒道:“我说的不是感情深浅,是你不相信我有能力去做,只相信他!” 瞧笑天啊了一声:“原来不只要争感情,还要争你比某人有本领,我说你这个人贪不贪啊!” 息芳又耸耸肩,迟疑地看着瞧笑天:“他们在吵什么?” 柯灵突然就哭了:“我就是不担心他,我就是觉得天下的事他都有本事做得了。我就是担心你,你走路我都担心你会摔跟头磕破头,怎么啦?” 孟聪明一下憋住了,这个时候,他才豁然真正体会到柯灵对他的好。他顿时无话可说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第二五四章 独上北燕 瞧笑天赶紧一个猴蹿跳过去,将他俩拉开,站到他俩中间:“哎哎!我来说两句,”他对柯灵道:“柯姑娘,我知道你对他好。但是北燕那边,肖纵正在等他。你的伤还没有好,去了也帮不上忙。孟神探过去之后,先要到京师搞清国主那边的情况,然后才会去你师父那个地方。所以这段时间,你是可以不过去的。” 柯灵道:“不行,我就是要时刻跟着他!”不过,她气已经不那么足了,音调也降了下来。 瞧笑天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我的事怎么没人来关心关心,调解调解,这还紧着给他俩调和,还不能收银子。 “这个这个,这次我也是不过去。你不要说柯大人叮嘱过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息芳的眼睛又睁大了,今天怎么竟是他听不懂的词儿? 瞧笑天接着说道:“柯大人还给我龙凤杯呢,买我帮你男朋友,是不是?我这次不也是照样不进北燕吗,我们在这里安心等着他就是。你现在非要跟去,或许给他捣乱了也未可知。况且一遇到紧急情况,你伤没好他还得顾着你,是不是?” 息芳眼睛又瞪大了一下,什么“……未可知?这个瞧大盗今天怎么了,各种高级词儿往外蹦。” 瞧笑天心里还想呢:这劝吵架的情人,真是天底下最累的活儿。 “这些日子,你若是不去北燕,方便帮我查一下荡肠生的来历。”瞧笑天这个逮哪蹿哪的猴子,此刻终于正规地躺在床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孟聪明推了他一把:“哎,听到没有?在京城交给你的任务,你一直没完成!哎哎,不要一张看破红尘脸好吗。” 瞧笑天突然坐起来:“这些天我不是要保护你女朋友吗?不是你让我照顾她吗?还有,你为什么对朋友要用一个‘查’字?荡肠生在北燕是如何帮你的?你当了神只,人家不贪功就走了……” 孟聪明黑黑的俊秀的眼睛看着瞧笑天:“可贪他功的不是我,是你呀,牛五。” 瞧笑天张着嘴没话说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这些日子显然心情不好,当初被杀手团一剑刺伤肋下他都不曾像今天这么消沉过。 瞧笑天两手枕着头,仰面朝天:“我只是觉得,你说查字让我觉得不那么好。” 孟聪明摊摊手:“主要是他有些行为太奇怪了,尤其他的来历……” 孟聪明不能告诉瞧笑天,荡肠生与父亲孟噩在父亲去世前有过很近的交往。他觉得瞧笑天直接去查,也许收获会更大。 他喃喃道:“我不是因为觉得他不是好人才去查他,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好人,所以我叫他大哥。但是,他的来历确实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们之间有一些别的交往,所以我必须要弄清……” 瞧笑天蹭地从床上蹿起来:“什嘛?你还叫他大哥?他是我介绍你认识的!他没为你受过伤!他没救过你女朋友!他没帮你克制住玉怜珠!怎么没有人叫我大哥?” 孟聪明吓坏了:“得得,我不惹您了……” 他觉得吧,这人一感情受刺激,简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要是从前,他求着瞧笑天叫大哥也许人家还不希达呢。 瞧笑天一翻身屁股对着孟聪明,懒懒地道:“好吧,国朝现在还安全。你走了之后,我让息芳陪你女朋友。我找机会去了解。” 孟聪明拍了他一下:“这就对了!” 瞧笑天拱拱屁股,不理他。 孟聪明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道:“别伤心啦,瞧你,也是江湖第一男盗。天涯何处无芳草,凭您的扁扁英姿,有的是红颜等着哪!” 瞧笑天恨恨道:“别理我,烦着呢。给我把门关上!” 第二天一早,孟聪明挂好刀,缚好马,走出客栈。 “我会了十天的房钱,不过,不到那个时候我肯定就回来了,你放心。” 柯灵静静地笑一笑,孟聪明又开始心猿意马:“那,我走了?” 柯灵嗯了一声,大大黑亮的眼睛眨眨看着他。 孟聪明立刻心神荡漾,鬼使神差就抬起手, 刚想摸摸她的脸颊。 “哎哎我和息芳的房钱你会了没有啊!别忘啦!” 孟聪明和柯灵吓了一跳,孟聪明飞快地收手:“忘什么忘!什么都忘不了好吧!” 说罢,他利索地上了马,一回头看到柯灵的眼睛,又磨叽起来了,迟迟不愿意动身。 瞧笑天上去就拍了下神骏的屁股,神骏猛地蹿了出去。 “磨叽啥呀,早去早回不知道哇?” 息芳噗地笑了。 两滴晶莹的泪珠却从柯灵眼中滚落。 孟聪明带住马,回头望去,他看到了柯灵眼中的泪水,心中一震,却没有办法说更多的话。他冲她招了招手,纵马远去了。 瞧笑天嘿嘿一笑:“国朝这边很安全,老瞧不影响你们两个闺中姐妹(闺密)亲热,我要去替孟神探打工了,不然杯又要被柯大人收了去。” 柯搏虎虽然教训瞧笑天不手软,但却十分豪爽大方,提前就把杯给了瞧笑天,晴明散人又付了他盗杯服务费,却没要杯,但江湖上他从蓟州总管府柯搏虎家里盗得龙凤白玉杯的名声一传扬开去,又好几起生意找他。简直是一箭三雕,难怪嘴上不乐意,其实腿儿跑得快。 他刚说完,身子一晃,人便没了。 柯灵惊道:“好强的轻功!” 息芳笑着道:“会飞的人。” 她揽住柯灵的肩膀:“伤口还疼吗?”却又思忖一下道:“看你和孟公子的架式,疼也不觉得了!” 柯灵莞尔一笑,又甜又美。息芳很亲热地将头靠在她没伤的肩上:“真是不容易见到你!现在你和孟公子好了,倒自由了好多!” 柯发眨眨大眼睛:“孤鸣鹤现在京师,他算好了我不会有危险。他这个人,胆大、聪明,又细心。” 息芳心里微微有点痛滚过。她和妹妹息香不一样,过多了解了国朝文化,人也变得像国朝女孩一样,挑剔而专一。 但她仍然笑着说:“你现在看他什么都是好。” 柯灵做了个怪样子:“嘿嘿!” 她原来不仅可以很甜很乖,还很会搞怪,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孩子。 第二五五章 突闻婚讯 两人手拉手进了客栈,息芳还在说:“天气冷,也别闷在客栈里呀,我们出去走走,我可以给你打一只山兔吃,现烤!” 柯灵刚回答说好呀…… 却不想旁边吃早饭喝茶的客人散散落落,却也坐了不少桌。 一个茶客道:“哎!那个被劫匪杀掉的颜先生,丧期未过,他女儿就要订亲哎。听说,是嫁给少将军柯云身边那个傻子。” 另一个道:“嗯嗯,叫二喯。听说女孩儿不想张扬,可二喯家好不容易给傻子娶到媳妇,坚持要办一下的。他家是蓟州人,所以颜家女儿要嫁回来。为了不张扬,少将军给调停要在锦园给他办个。” 周围的人听到,都颇有兴趣地伸过头来:“这女孩儿,父亲才刚死几天呀,这么急着嫁人么,嫁的还是个傻子!” 第一个茶客道:“所以啊,少将军不让在二喯家办,怎么说道都是于礼不合。就放到锦园,只有柯家军的人参加,以免闹到外边,好说不好听。” 茶客们顿时纷纷摇头。 “这也太有违孝道了吧!” “孤女可怜哪。” 柯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喯!这是可儿愿意的吗? 她突然明白过来,可儿一直是喜欢孟聪明的。之前柯灵不在意孟聪明,还很想撮合他和可儿,只是她和孟聪明之间像角斗的公鸡,撮合不力,只好顺其自然。 却不想这些日子和孟聪明突然堕入啥河,热恋中的人呀,把可儿全忘记光了。 她愣在那里片刻,突然跑出客栈,拉出小红马,跳上马,猛一加鞭,马儿便飞跑了。 息芳吓坏了,她是负有看护照顾之责的,急忙也奔出客栈,跳上自己的马。 可是,她的马远没有小红马脚力健,又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小红马绝尘而去,息芳急得直拍腿。 北风微号,天气晴朗,却是干冷干冷的。柯灵打着小红马飞跑着,转眼到了锦园,她身上都汗湿了。 锦园很大,春夏之时,绿树葱笼,飞瀑流泉,鲜花彩蝶,山石环绕。再加上建筑优美的亭台楼榭,是蓟州百姓游玩的首选之地。 此刻隆冬,已经闭园。 到了门口,并无任何办喜事的迹象。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仆,在园子一进门的小屋中团火吃爆香的粟子。 柯灵跳下马,敲门,询问。 老仆出来给她指了指。 她上了马,又一夹马腹,小红马飞奔起来。 北燕京师。 孟聪明直扑前国师宅子。 啊,就是肖宅。 看到肖纵,孟聪明差点眼睛掉到地上:“财主?你啥时变成……” 他想说“叫花子”,哎实在有辱斯文对人不敬,生生咽了下去。 肖纵蹲在那张大床上。 不错,是蹲。 不是孤鸣鹤原版大床,是韩杰从皇宫神只居室扛到这里的神圣大床。 肖纵蹲在上面,一副七十老叟蹲在太阳地里准备抓虱子的样子。当然,还没有抓。 他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破棉袄,脚上踢啦着破棉鞋,脚脖子露在外面,黑皲皲的。 再看脸上,也不知多少天没洗脸了,比脖子还黑,眼睛上挂着眵目糊,孟聪明这样的清俊小哥简直不忍猝看。 “财主,你在干什么?” 肖纵蹲在床上,两手插在袖筒里:“我在等待着你的召唤。” “你就这个德性等待我的召唤?”孟聪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肖纵眼睛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孟聪明这才发现床上桌上都是一层浮土,那把昂贵挂着和田玉坠的扇子扔在桌子上的尘土中。 “国主怎么样?”既然肖纵不肯开口,孟聪明只好主动问了。 “失势了。”肖纵眼睛还直直看着前面。 “看到韩杰和他女朋友了吗?” “跟了多速了。” 孟聪明猛吃一惊:“太后怎么样?” “和多速一拨了。” “多康呢?” “不吭声了。” 孟聪明一惊不小:“全线失守啊!” “那公主呢?” “……” 孟聪明碰了碰他。 “……” “哎老兄这倒底怎么回事呀?” “太后侄子放弃她了,和多速女儿订了婚约。” 这个,孟聪明倒没太吃惊。 “那不是挺好吗?韩杰不可能追了,太后也不逼她了,你岂不同……” “她不理我。” 说着,肖纵两眼湿润了。 这是他第一次表情有点变化。 孟聪明简直无可如何。 他镇静了下道:“财主,振作起来,我这次时间紧,要赶紧赶回国朝,最好只在这儿呆两天!”他没好气地道。 “为什么只呆两天?分手时你没有这么说,你说要扎下来解决北燕的问题。” 这家伙脑子还挺顽固。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我要赶回去,柯灵还在国朝边界等我,我不能呆太久。大不了二次再来北燕。” 孟聪明更十分没好气地说。 “哦,真是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典范。” 肖纵幽幽道。 孟聪明差点气死。谁是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典范呀?有的人简直不仅放弃事业,简直放弃自己放弃人生! 孟聪明话音刚落,肖纵猛地站起来了,因为站在床上,本来他就比孟聪明高大,显得更加格外高大。他大声道:“我何时放弃事业了?你问的问题我都答上来了,不是我奔走得来的吗?” 孟聪明吓坏了,赶紧小心地道:“下来,你下来,别站在上面,看摔了。” 肖纵大声说完,突然又蹲回床上,满脸委屈至极。 孟聪明突然叫了声:“有人没!” 一个仆人蹭蹭跑进来:“孟公子,老爷这两天就这样,一会儿饿了就知道找饭吃了,您先去办您的事儿吧。啥时回呀?我给您留饭。” 孟聪明哼了一声。 只能自己出去找相关的人了。 但以往,不是瞧笑天,就是肖纵或息芳,今天出门没翻译啊! 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对仆人道:“好,给我留点饭,我出去一下的。” 他迅速跑到自己房中,一通翻找,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把那件神只的大花衫找到了。 想了想,突然又叫道:“有人没?!” 那仆人迅速跑了进来:“爷!什么事儿这么急?” 第二五六章 探访左相的神只?美女? 孟聪明笑道:“烦你去请多康大人宅上一叙。” 那仆人一乐,看着孟聪明的打扮,立刻匍匐在地:“神只在上,小人领命!” 不一时仆人回来了,施个礼小声道:“多康大人说了,他出来不方便,掩人耳目。您脱了大花衫,易容去见他。” “什么嘛?”孟聪明一指自己鼻子,“我一个神只要易容?” 仆人吓得往后一躲:“哎哎神只,多康大人还说了,您一年只能当一次神只。再当得过了年。” 孟聪明气得,这都什么和什么嘛。 他刚要发飚,突然听到肖纵炸雷般地:“我饿了!饭哪?!” 仆人一叠连声地:“老爷老爷,饭这就来啦!” 仆人扯着孟聪明就往外走,出了门才对孟聪明道:“您出了门向右到第二个路口再向右到第一个路口再向右到第二个路口再向右到第一个路口,再向右,看到大门气派门口有红灯笼的就是!” 孟聪明大恼:“什么向右向右向右再向右,那我不又回来了吗?你家门口是有大红灯笼!” 仆人一拍脑瓜,奋力地去想,想得直翻白眼。最后道:“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给您画出来!” 说着他拉着孟聪明去了书房,急匆匆在一张纸上画好,孟聪明一看,心说这不是狗刨出来的什么是狗刨出来的? 凑合看吧,简直的没有体统。 他拿起图,刚和仆人一起走出书房,突然炸雷一般的:“饭哪?!” 仆人吓得腿都软了,撒腿就跑,差点一个跟头爬下,他急忙站稳又跑,还不忘回头小声喊了一句:“不要忘了易容!” 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皮裘戴风帽鬓边还插朵花的女子来到左相多康大人门前。 她对门人道:“我找多康大人。” 门人狐疑地看着女子:“你是什么人,要见多康大人?” 那女子扭了扭身体,掩住樱桃小口道:“是多康大人约我来的,请转告大人,我的名字叫易容。” 那门人看这女子说得有眉有眼的,但又不知道哪里觉得有点别扭,于是继续狐疑地道:“那好,你在这里等着!” 不一时,女子已经在多康府上的正厅里了。 “有没有搞错?每次都让我穿得奇形怪状,到底我还是不是神只?” 多康向孟聪明认真地行北燕之礼:“当然是神只,不过现在是神只的常人时段。” 孟聪明哼了一声。 不知为啥,因为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神只身份,他在多康面前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神。 北燕婢女上茶,多康恭敬地请孟聪明上座:“北燕的形势,神只都已知道了吧?”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可以叫我夏之瑜公子,现不是常人时段么。” “哦,易容姑娘。” 孟聪明差点跳起来。 多康一耸肩:“太后跟多速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最近可以用坚不可摧来形容。” “所以多康大人噤声了?” “哎,”多康无奈地叹气,但表情仍很淡然,“我现在跳出来,对国主于事无补,反而会坏事。当然,自保也是人的天性之一。” 孟聪明心说:“您还真直白。” 多康看着孟聪明,眼睛上下转了几下:“可是,神只这个时候来北燕……” 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 之前在北燕,他是一个普通来北燕的贩货商人,叫夏之瑜,只是偶然成为神只,他做的一切,都是被动地听命于国主和多康而做的。 眼下,他主动跳出来了…… 难怪多速怀疑。 但是,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去从容变身,孟聪明的眼神变得锐利:“多康大人,我是国朝人,是大人和国主一定要认我是神只的。那么,我现在多关心关心北燕,可有错吗?” 多康哦了一声。 他没有想到孟聪明突然这么强硬。 他摆手示易孟聪明平静一些:“易容姑娘,您服饰还没有更换,有没有觉得有点别扭?” 孟聪明啊地一声,却又明白过来:“我一会儿还要带妆回去,”他看着多康,“告诉我国主现在怎么样了?” 多康竟然咽了口唾沫,半晌才很费力地说:“太后和多速紧紧辖制住了国主,但现在没有国主的旨令,北燕的军队不能动。” 孟聪明舒了口气。 多速又道:“就因为这个,我现在暂时还韬光养晦。” 孟聪明现在对这个其实很狡猾的多康也不信任了,说得你好像国主一旦有恙你就会站出来似的,我怎么这么怀疑呢! 突然外面家仆急跑进来,呜噜呜噜急说了一阵。就见多康脸色一下变了,眼睛也瞪大了! 孟聪明急问:“多康大人,你,怎么啦?” 多康紧张地道:“太后和多速合谋,正在逼宫,要国主将兵权交出来。” 孟聪明顿时也紧张起来,又想道:“幸亏来北燕来得及时!” 多康已经大叫道:“快去拿神只的大花衫!” 他突然像想起什么:“啊不!圣袍!” 孟聪明一晕:“花衫不是在我那吗,怎么左相这里还有?” 多康嘿嘿:“那个,啥,我朝有道古训……” 孟聪明咹了一声:“竟然不是我的圣训?” 多康敛容道:“天降以神,尊制依祖……” 孟聪明头大,赶紧:“好了好左相,我们这就行动!” 多康道:“是神驾圣临。” 孟聪明又一晕,心里暗道,奇怪啊,这多康一向容肃谨慎,今天怎么嘻皮笑脸,不是孙猴子变的吧? 京师皇宫。 今天非同异样,戒备森严。 多康一身官服,进了皇宫,又一脸端庄肃严的样子。 他官服外面罩着狐狸皮大氅,脚蹬厚底马皮靴,蹭蹭蹭蹭沿台阶急步小跑上去。 门口的侍卫突然执刀上前拦住他。 多康喝道:“大胆奴才,如何敢拦阻本相!” 侍卫后面慢悠悠走上来一个腰佩长刀,首领打扮的人,一本正经地道:“左相可有国主宣谕?” 多康一看韩杰的打扮和一本正经孤假虎威的样子,气儿就不打一处来,难道还要被个侍卫首领刁难吗?他厉声断喝道:“既是要国主宣谕,国主的侍卫首领卫熙在何处!难道你是想造反!” 当初韩杰逃跑,国主早已宣旨缉拿,多康一看侍卫全换了陌生的面孔,心里明白,哪能让他。 第二五七章 皇宫对抗 韩杰咯咯一阵冷笑:“多康大人,在下不才,卑微得很,但在下有国主的诏命啊。您若是平常上朝,韩杰自然管不得。现在是半夜三更,您擅闯皇宫,难道作为侍卫首领,竟然不问一句,岂不失职?” “呸,谁封你的侍卫首领?你才半夜擅闯皇宫。你非宗室大臣,只不过一个右相的侍卫而已,难道不是犯了死罪?!” 韩杰仍然冷笑着:“谁说我擅闯?我是右相的侍卫统领,马上就是皇宫的侍卫统领。” 多康气坏了,他虽然大大的狡猾,但现在一个伪侍卫头领竟然敢在国主殿前挡他的路,他的火岂能压住! 他断喝一声:“国主的侍卫统领在哪里?本相不要看一个假冒的!” 韩杰从多康的话里听出了鄙视,顿时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他呛啷一声拔出剑:“左相!这里是皇宫,请您不要随便咆哮!” “是啊,”一个圆润而柔和的声音响起,“卫熙早就不是侍卫统领了,他恐怕去见地祖了吧。” 随后便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多康眼睛都瞪大了,眼睛这个女子,圆而丰满的脸庞,弯眉大眼,嘴唇略微丰满,是个眉眼周正的丰满美人。 她看上去温柔和顺,但语调款款提到卫熙的时候,眼里却突然闪出一股杀气。 当然,一看她就是个国朝人,她甚至没有穿北燕服装。然而,她手里却拎着剑,和韩杰手里的刀形制很是很般配。 多康虽是文臣,但北燕人自幼都学习骑射武功,他一眼就看出这一对刀剑不同寻常,而且这两人显然是已经控制了皇宫的守卫权,接管了卫熙的指挥权。 但倒霉的卫熙现在在哪儿?两人不说,大概谁也不知道。 一阵恐惧攫住了多康的心脏,里面是什么情景?太可怕了。 他没有兵权,此刻只有他自己和他的两个随从,多康气得脑门生烟,咬碎牙根:“韩杰,你背叛国主,眼下又在这里装神弄鬼,谁告诉你右相能有权使任皇宫侍卫首领?你竟然还敢带一个不三不四的异国女子在北燕皇宫冒充侍卫,你这是亵渎北燕的国主,亵渎北燕的神明!” 韩杰伸手揽住那女子的肩膀:“抱歉,左相大人,在下得到了太后和右相的许可。眼下,皇宫已经日朝结束很久了,您这是擅闯,若再不离开皇宫,便要治右相大人扰乱宫廷之罪了!!” 说罢,他和那女子相视一下,两人手中各自提着刀剑,两人长得都不错,这一笑,竟然在情意绵绵中透着杀气。 多康眼看殿门紧闭,不知殿内国主什么样子了,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突然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韩杰!你这个败类!让开,我要进去!” 果然是若莎。她穿着白色羔皮坎肩红色短袍,黑色镶金的锦靴,黑眉红唇,一双黑而艳丽的大眼睛。 确实是个北国异族美少女。 韩杰放在那女子肩上的手滑了下来,他压低声音道:“公主立刻离开皇宫,否则韩杰不能保证公主安全。” 若莎看上去瘦了很多,瘦削的脸上眼睛更显得大而黑,她冷笑一声:“韩杰,这是北燕的皇宫,不是你国朝练剑的黑水洞!” 韩杰脸倏然变色了,那女子却手腕一翻,闪着寒光的剑尖指着若莎:“公主退后!韩杰不杀你,我可不欠你的!不想身首两处,就给我退下去!” 若莎气得浑身打战,不要说韩杰的负心冷酷,这皇宫是她的家,她的父亲是国主,竟然被两个异族人拿刀剑逼着,不许她进宫见父亲,简直是她不长的人生中最难以想象的灾难。 她愤怒都填到了胸口,提高声音道:“韩杰!今天就我就要看你如何让本公主成为你的刀下之鬼,看你如何能在北燕的皇宫内为所欲为!” 她说罢,根本不顾那女子的长剑威胁,冲着韩杰就扑了过去。 问题她面前就是那女子横在面前的明晃晃的长剑,她只要往前冲,以那女子只比韩杰高不必韩杰低的武功,很容易让手中剑划过她的咽喉。 韩杰惊的差点叫出来,而那女子的长剑已经横推切向若莎。 韩杰大叫一声:“不要!” 多康也惊呆了,大喊:“公主退后!” 那女子本来迅如闪电的长剑,却突然被同样闪电的一刀断然格开了! 那女子手腕一阵发麻,但她功力深厚,硬是没有让剑脱手,却被弹得退后了两步,韩杰急忙上前扶住他。 那人同时拉住若莎的手臂,往自己身边一带! 而同时,只听一声轻喝:“左相大人在找卫熙?且看这是谁?”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一切定格,一切结束。 只见肖纵已经将若莎拉到自己身边护住。 而一个人却挟着卫熙从天而降。 只见卫熙浑身鲜血,被孟聪明, 啊不,夏之瑜, 啊不,易容, 啊不,神只, 挟着也稳稳落在地上,只是卫熙显然伤不轻,精神萎顿,若不是孟聪明揽着,就要软弱倒地了。 韩杰和那女子都震惊地向后一退。 孟聪明扶着卫熙,多康的两个随从急忙上前从孟聪明手中接过卫熙。 而孟聪明,却正穿着那件大花衫。 啊不, 圣袍。 孟聪明的眼睛只看着那女子:“你好,韩首领的女朋友,当初你在八味居上弹琵琶,可惜孟某有眼无珠,竟然没有认出您的高贵身份。” 多康急道:“你们两个快带卫熙将军去上药疗伤!” 韩杰突然刀一挥,刀尖直指着多康和卫熙,断喝道:“我看哪个敢带他走!” 孟聪明微微一笑:“韩首领,忘记告诉你,殿内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国主还是国主。” 韩杰脸一变,孟聪明突然一个起式,身子如一只大鸟掠了起来,宽大的圣袍在空中飘飘洒洒。孟聪明在空中突然拔刀,砍向韩杰。 韩杰一惊,纵身而起,手中刀迎上孟聪明,两人一个从空中下落,一个从地上掠起,只看怎么交锋! 却不想,就在此时那女子突然也轻叱一样,飞身而起,和韩杰从两边攻击孟聪明。 孟聪明根本不理那女的,一刀迎上韩杰的刀,只听电光火石! 韩杰啊了一声,连连退后好几步,他摇晃了半晌才算站住。 第二五八章 夺回皇宫 而那女子本来和韩杰一起夹攻孟聪明,却不想跃起的一瞬间,突然一个人大喝一声,挥刀迎了过来,两人刀剑相撞,那女子也接连退后几步,原来竟是肖纵。她武功本来比韩杰要好,却不想肖纵因为他们欺负若莎,恨不得将他俩食肉寝皮,全身的力量都顶在刀上,简直戳那女子二百个透明窟窿才能解恨! 那女子受到震动,内气翻涌,心里不好受,眼看脚下都站不稳了。 韩杰眼都红了,他被孟聪明一刀打到退后好几步,此时却翻腕挥刀,朝肖纵便扑了过去,嘴里吼道:“臭贼子,我和你拼了!” 肖纵持刀喝道:“过来!把你剁成渣渣!” 却不想若莎拼了命拉住肖纵:“财主,不可以呀!不要伤他!”她的声音凄厉而破碎,肖纵顿时被她吓住了。 那女子被肖纵击得摇晃了几下才站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韩杰看到简直心疼坏了,故此一定要与肖纵拼命。但女子一口气缓上来,便急喊道:“不要和他拼,快离开这儿!” 她想去拉韩杰,却不想两腿发软,只有颤抖,连步子都迈不出去。 韩杰喝了一声,一步掠过去,抓住那女子同时人腾空而去,施轻功跑了。 肖纵跟疯狂了差不多,拔腿就要去追,却被孟聪明死命拉住了:“干什么财主?那一招干嘛如此拼命?那女子功力比韩杰好,我都没打到韩杰吐血,你可真行。” 肖纵瞪着眼道:“吐血是好的,我要把她撕碎!” 他一边叫唤,一边还跳着挣扎:“你放开我!” 孟聪明道:“哎哎哎,你的轻功追不上的……” 肖纵眼睛都红了:“胡说,那女的被我打伤,跑不快!” 孟聪明快要没招了,死死拉住肖纵:“求你了大哥,先处理这里的事吧……” 肖纵这才不挣蹦了。 孟聪明对多康道:“左相赶紧进殿吧,国主在等您。” 他随即又对若莎道:“公主,你最好不要感谢肖老板。最好再怪他打跑了你的心上人,打伤了你心上人的心上人。” 若莎抬头看着孟聪明,又看看肖纵,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眼眶里也涌上泪水。 肖纵对孟聪明怒道:“国主被制,公主心里正难受,你要不要在这里再惹她伤心?” 孟聪明冷笑:“我能让她伤心?恐怕能让她伤心的那个人,早挟着情人跑了,我劝你脑子最好清醒一点!” 他又对若莎道:“你若不想对肖老板表示感谢,就赶紧进去看望国主吧。不认肖老板,自己的爹总得认吧。” 肖纵气坏了,抬手一掌向孟聪明打去。 他武功始终不可能像他期待热望的那样达到天下第一,但他是上过暮雪峰的人,与最后成功只差一张薄薄的纸。但他耗尽能量,错过时间,那层薄薄的纸最终没能捅破。 但话说,当不了天下第一,还能当天下第二呢。 当然肖纵天下第二也不能是,但天下前二十还是有的。 孟聪明迅疾出手抓住肖纵的手腕,肖纵反腕想反制孟聪明,却不想孟聪明向前一送随即撒手,自己同时跳开了。 他动作一气呵成,肖纵跌了一下,抬头看着孟聪明,眼中一丝惊异,一丝佩服。 若莎看着肖纵,明显犹豫了一下,便向皇宫内跑去。 “肖老板,你到底在和谁置气啊?” 肖纵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蹲在地上。 此刻,卫熙的伤已经被裹好,他被手下卫士会让扶着忍痛走过来。那些韩杰的手下侍卫,已经被真正的皇宫侍卫控制住。卫熙叫了更多侍卫来,将他们一一捆上,带走了。 一切结束。 太后被贬谪冷宫,多速被勒令回府闭门思过。 “太后不要说了,乌普是先王侄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况且他手中还握有兵权。” 这已是对多速最高程度的惩罚了,甚至他手下的人马,仍然由他的亲信统带。至于乌普,国主让人打了他二十板子,扔回他自己的府邸。 他现在不仅是太后侄子,还是多速的亲家。但不给惩罚,就是自煞气焰,国主的处境再困难,这一步必须做。 必须有一个人见血,太后和多速动不得,乌普再怎样也是个外戚,还是旁枝儿,只能拿他开刀了。这就是约定俗成的前规则吧,哈哈。 孟聪明点头思忖道:“乌普势力绝对不小,和多速联了姻,还是有潜在危机的,这下和他们更结怨了,但又不能不这么做。这不仅是在帮国朝,更是在帮北燕。” 多康点头:“要不了多久,国主就得将太后再请出来,多速和乌普也会官复原职。” 孟聪明皱眉道:“本来就没有免掉,只是约束行为而已。” 他转向多康:“多康大人,不是我说您,北燕这种宗室掌权的治理方式,实在太容易出内乱了。而且骨肉相残,父子相害,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这样存在了上百年。” 多康心事重重,却不愿在孟聪明面前暴露,北燕从部落氏族进化的时间很短。从前是军事联盟制,自然部落重要人物都有发言权,军事会议开到激烈时首领们经常当场大打出手,打死打伤都是有的,然后部落内部混战,自相残杀一气,实现优胜劣汰之法则。 这个习俗,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衍变到现在,就是宗室势力太大。当今国主,智谋和韬略是有的,但终究在北燕宗室中,是个难得的文人形象,虽然以他的能力撑起了国家,却在以武为行的北燕处处掣肘。 多康打着哈哈道:“所以需要您神只呀!说话,您刚才是如何解决太后、乌普和多速的?” 确实,一切都是商量好的。 多康在外面拖住了韩杰和他女朋友,和以多速为首的叛乱侍卫。 当时,太后、多速,还有太多的侄子,大将乌普,已经与国主翻了脸。 他们要国主交出北燕最高军事统帅的位置。 一向,只有有了这个权力,才能调动军队。 但国主咬死牙,不论他们如何各种威胁,就是不答应。 皇宫内,除了宫女嫔妃,守卫的武装卫士,也全部换成了多速的人。 事实上,多速除了还需要国主授权,以表示他不是犯上作乱之外,他等于已经囚禁了国主。但是,他还是希望国主将军事权授命给他,以免青史留骂名。 第二五九章 落花殿,挽狂澜 而太后,国主不是她亲生儿子,比她也就小十多岁,倒是多速和她关系更近一些。当然,世界观也更颇为一致,噗!意思就是,多速经常孝敬太后珠宝珍奇。 但那个时代的人,包括皇室上层,有时很奇怪的。他们都会十分迷信,包括太后当初对若莎的事妥协,这样孟聪明的神只身份就十分重要。 太后也不会对多速无底线地听从,因为她可害怕上天降临祸患到她头上,那珠宝珍奇和性命,还有死后下炼狱相比,就不那么重要了。 皇宫内的威胁持续很久,国主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但抵死不从,若莎想闯进来,却也被人控制在后宫。好在皇宫有她熟悉的宫女,最后才得以跑出宫。 多速一直在试图威胁劝服国主,他是个老谋深算的人,虽然立场不同,但和多康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 而太后是个贪婪而心胸狭窄的人,早就不耐烦这个让她得不到实惠的国主了。 至于多普,若不是多速尚拦着,他可以为了抢权力拔刀面对国主。 甚至,他认为,完全可以割掉国主一只耳朵来达到更好的威胁效果,反正现在皇宫内国主的人已经被他们完全清除干净。 就在多康拖住外面的韩杰,而多速威逼国主不得时,突然皇宫穹顶上,寒冬之际,落下片片雪白娇丽的花朵。 多速震惊地惊起来:“暮雪花!” 他见多识广,非太后和乌普能比。 乌普脸也绿了,太后则是十分惊惧地看着纷纷洒洒飘下来的雪白暮雪花,那真像下了场花雨。 几个北燕地位权力最高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袭印着大花的宽大长衫飘荡而下,袍角和衫袖都飘飘飞起,上边印的,竟然也是暮雪花。 那是一个人身上穿着宽大无比的印花长衫,只见他在空中飘飘地翻转了数圈。 要在今天就是,空翻三周加转体一千零八十度。 长衫在他身上飘飘扬起,他动作飘逸如仙,转瞬间轻如一片暮雪花瓣,落在了殿中央。 国主愣了,喃喃道:“神只?” 多速和乌普吃惊地对视,而太后惊惧之后,跌跌撞撞奔上去,还来得及在慌乱恐惧之中敛祍,然后抓了把头发。这才深福下去用颤抖的声音道:“天降神灵,凡间人女拜见神只。” 孟聪明知道此时殿外正被重重侍卫包围。 不不,不仅有侍卫,还有军队!只不过军队没有敢动作,多速要国主和平更权。 半空中的暮雪花,也飘飘洒洒落在殿中的金砖地上。 好吧,这是国主的爷爷开始启用的大殿,名字就叫落花殿。 在国朝,这名字显然是不吉利的。为什么要落花?都是盛开的大朵的雍容的跟唐朝丰满贵妇一样的艳丽牡丹。 但北燕人崇拜暮雪峰,希望暮雪花能落到凡间,所以国主的爷爷将皇宫最重要的一个殿起名为落花殿。 乌普气得,他才不信什么神只。当初神只帮了国主和若莎他就不打一处来,但被太后弹压,此刻看太后又向这个装神弄鬼的小子行大礼,实在把他气得要吐出三升血! 他刚才带刀上殿,此刻当啷一声拔出寒光凛凛的宝刀(北燕人传统骑马带刀,随身携带的都是宝刀):“你个小白脸儿!装神弄鬼!爷爷不怕你!老子倒要看看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我现在就把你脖子割断了!” 孟聪明身上的大花袍,飘飘垂落下来。 那些暮雪花的花瓣铺了一地,而印满暮雪花的大袍,也垂垂触地。 乌普又不会说国朝话,孟聪明又听不懂北燕话。 不过老子宰了你个小鸡儿!这个大概意思孟聪明还是猜得到的。 孟聪明微微一笑,小圆脸还挺妩媚,尤其在北燕这些粗人当中。他随即即兴摆了个pose,手里拈着一朵硕大的暮雪花,应该就是那花王吧,练武的当然身段柔软再加上那大花袍,呃,这形象,可不怎么地。 孟聪明今天晚上有了扮女人的机会,似乎有了点心得,此刻很想发扬光大,他扭腰错着屁股拿捏姿式站着,还有点曲线玲珑的样子,眼睛向乌普斜过去,颇有几分娇艳:“什嘛?你在说什嘛?” 一直坐在宝座上,死都不肯离开的国主,松了口气。 这里只有他懂国朝话,气氛虽然紧张,他却悠然道:“我国多普大将军说,他要看看神只的脑袋是什么做的,现在就把神只的脖子割断!” 孟聪明拨愣拨愣脑袋:“看我脑袋是什么做的干嘛要割我脖子?那能起到看脑袋组织结构的作用吗?” 太后一看乌普拔刀的凶相,已经吓得尖叫起来:“乌普!你触犯神灵啦!” 然后双手抱着戴满贵重首饰的脑袋,穿透穹顶的抵死尖叫起来:“救命啊!!!!!!!!!” 乌普没被神只吓到,被太后吓得刀差点掉地上,心说姑姑您乱叫什么我这刀差点掉自己脚上,那小白脸偷袭我还说不得么?! 多速也吓了一跳,急忙将腰间弯刀也拔出来,架在乌普的刀上:“亲家,冷静点!” 乌普脸都气红了,心说我北燕马上驰骋纵横,几十年铁骑打下这现在的江山,一百年铁骑南下收拾得国朝服服帖帖,现在你们看到个拿花穿花裙子的娘娘腔,就吓成这样啦? 他斜着眼看孟聪明,黑瞳仁儿都没有了,全剩眼白了,痛恨得言不得语不得,胸脯起伏半天才怒道:“一个潜伏期的神只,就把太后和右相吓成这样吗?!” 多速用力一顶他的刀刃,又仓啷一声,多速声音低沉地道:“将刀收回去!这是国主大殿,即便你自己当了国主,也不能在这殿上拔刀!” 多速势力一向堪可与国主抗衡,乌普不敢惹他,极度不情愿地将刀收回,他瞄了一眼孟聪明。只见孟聪明还是那个妖娆的姿式,尤其手拈暮雪花王,满地花瓣的样子,像是低配版的天女散花。 孟聪明尖着嗓子道:“神灵托梦,尔等各怀心计,阴险狡诈,反叛朝廷,骨肉相残,刀兵相见,神灵让吾来警示尔等!” 第二六0章 谁更狡猾 国主一通翻译,多速竟然不露声色,刚才威胁国主的蛮横霸道样子完全不见了,弯腰伏身道:“罪子知错了!” 他不说罪臣,却有一层深意。对天都是子民;而为臣,神只却是无权干预北燕朝政的。他认错的是威胁国主,却不是争夺权力。 国主一看有帮手来了,立时有了底气,急忙从搭着大虎皮的宝座上站起,弯腰手放到胸前给孟聪明行礼:“神只,罪子知罪。罪孽深重。为恕己罪,请神只上座。” 孟聪明微微一笑,心说这儿还有捧哏的。 多速是半信半疑,满脸怀疑,却不敢造次。 乌普不信鬼神,却得罪不起太后和多速。 而太后伏在地上,因为害怕浑身颤抖不止。 其实她未必比那三个更信,但半信半疑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太后大概天生有恐惧症和强迫症,一想到神灵要降罪,自己死后要下地府被下油锅炸再千刀万剐就吓得都没形了。 乌普只好去搀扶太后。 却不想多速微微一弯腰:“神只,在下是听信小人馋言,对神只不敬,请神只将暮雪花王交于多速,多速用鲜血浇灌,以涤罪责。” 孟聪明还没说话,太后听了多速的话,呕的一声晕过去了,乌普大惊:“太后!” 因为虽然她害怕,但她可不想用自己的鲜血去浇灌。 殿内还都没有侍从和宫女,国主和多速又都是男人,虽然北燕不讲男女授受不亲那套,但也不能连拉带扛,只好乌普一个人上去搀起姑姑,忙忙唤道:“太后!姑姑!你怎么了?没事的,现在安全了!” 孟聪明将高执着的暮雪花放下来,他明白多速的诡诈。 他放点血,浇了花,洗了罪,便无人敢再指摘他,还能树立形象。 孟聪明微一摇头,声音不大却凛凛的:“心中有孽,暮雪花王也救不了你的,右相。” 多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他对神只还是怕的。 乌普跳起来道:“如何便心中有孽?神只你不要血口喷人!这是北燕政事,有太后在,有右相在,国主安然无恙,你凭什么管?” 孟聪明将花王放下,且不理乌普,只淡淡道:“右相,这是你心心念念的暮雪花王,拿去吧。或可涤荡一下右相的心灵。” 多速只好恭敬接过。 他确实死了心,孟聪明敢把花王给他,这花王就必是真的。但是真是假,也看拿在谁手里。在他手里,却是无用。 孟聪明这才转向乌普:“乌普大人,神只不问政事,但神灵给神只托梦,说国主有难,你怎么解释?你想对抗神灵么?” 他停了一下,果然看到乌普心虚的表情。 “上天洞悉凡间。落花殿被围,所有气息全部被封锁在殿内,敢问国主需要这样做么?” 乌普哑了。 毕竟他是强制国主留在殿内,而不是正常的请求陛见。当时的横蛮情景,只差没杀死国主了。 孟聪明微微笑道:“诸位北燕的尊贵人物在殿内,有没有想过如何处理国主?” 乌普哼了一声:“我等与国主政见不同,和国主商量而已。” 他故意只说政见,让神只没法管。 孟聪明仍然微笑道:“好了,花王已在右相手中。现在这朝堂还是国主说了算吧。说是尔等同意,后边的事就国主来主持吧。” 北燕这一场不流血的夺权运动,但这样兵不血刃地结束了。 “神只,感谢你!但北燕的政局,毕竟神的作用有限,多康还没有想好啊!” 孟聪明凝视着多康,这个德高望众,才高博学的左相,本来是北燕一个可以左右时局的棋子,但他显然没有全力帮国主。 事实上很明显,他和国主联手,就可能完全控制北燕朝局。 但是,这里当然有风险,有凶险。 多康,豁不出去。 从这一点来看,他还不如多速和乌普。况且,多速还有孤鸣鹤在襄助。 也许,这是饱学多智的人,反而在果敢上有欠缺吧。 孟聪明一改在落花殿的妖娆娘娘腔。话说昨天易容装扮了一下女人,效果延伸到神只期了。 此刻他果断地对多康道:“历来主大事的人,首要果敢。北燕很大程度仰仗左相,在下名为神只,也是左相和国主捧出来的。况且,现在还不在神只期。” 多康微有尴尬:“神只说笑了,在下和国主都是很尊重神只的。”说着脸有点红。 确实孟聪明的神只身份,很大程度是他和国主设计的结果。 孟聪明微微一笑:“北燕的事,还是要北燕自己解决。我一个国朝来的小贩子夏之瑜,现在要恢复本来身份了。” 多康急忙拱手:“夏公子的话,剔骨灌顶!在下和国主有厚礼相赠,此恩北燕永不相忘!” 孟聪明心说你还剃骨?剃骨送礼吧!金银财宝我可是需要的,都拿去给柯伯父。 但,他正色道:“在下尊重北燕和北燕的百姓,岂敢自称有恩。如若需要,在下一样可为北燕百姓洒下热血。” 他明白得很,多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事实上利用他的成份更多一些,甚至不像多速还真有几份怕神只。 但北燕的未来,很大程度取决于多康是否全力帮助国主,他的话,必须说得重一些。 孟聪明心急火燎,他急着回去看柯灵,这几天,真的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他现在,心里一刻都放不下她。 那是那种揪肝连肺的牵挂,那种疼痛,只有他自己知道。 肖纵铁青个脸。 孟聪明道:“财主,我当然知道感情这个事是从来不讲什么道理的。但现在你必须得想想,你到底想要什么?” 肖纵并没有跳起来反驳,他铁青着脸徐徐坐下:“在这里守候呗?能干什么?眼下,只要公主不因为再追着韩杰遇到危险,我可以帮着左相一起维护国主。” 孟聪明心里宽了一下,他要离开,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国主。肖纵武功智谋都够,并且,他还有钱,是最好的人选。 他怕的就是他沉浸在单恋公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唯一好的是,他爱公主,便会对国主好。 肖纵看看孟聪明:“你急着回去是不是?” 孟聪明哑然,半晌才道:“以前韩杰和他女朋友,是杀手团的骨干,针对的是我。眼下,他们和你结了仇,我有点不放心你。” 第二六一章 结束北燕行动 肖纵沉默了,他今天穿的很随便,布袍棉靴,外面罩个大棉袄。什么玉带扇子戒指耳环,都不知道扔哪去了,他也没心情。 肖纵沉默半晌才道:“我又不是没能力的弱鸡。之前他们针对你,是整个杀手团针对你,你不是也没怕过吗?我有什么好怕的?” 孟聪明心说:“我是有人帮着啊,我走了,国主和多康,看起来只会享受你的帮助,却不一定会在意你的安全。” 他笑笑才道:“来前汪庄主叮嘱我,你有事可以找和义庄在北燕的眼线。” 肖纵将头扭向一边,硬撅撅地道:“不找!没脸!” 孟聪明蹭地站起来,大声道:“你是为北燕和国朝都帮了大忙的人!为什么只是帮别人,就这么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你是天地间蹦出的石头蛋吗?孙猴子没人帮能上西天吗?” 肖纵不吭声,他此刻,满心都是悲凉。 孟聪明缓了口气,他知道肖纵的心结。若莎的心里没有他,这才是所有的症结所在。 孟聪明拍拍他,,缓和了口气:“你要想帮公主,也需要有帮手的。你替和义庄做了那么久的事情,还铲除了叛徒,汪庄主不会忘记。你在他面前,说话比我有份量呢。” 肖纵低下头。是的。他这三十年的人生,想做什么,就做不成什么。 武功上不到境界。 喜欢的姑娘对他无意还无情。 找不到自己的来历,自己的根,还要冒充别人。 孟聪明拍拍他的后背:“不要光帮别人,却拒绝别人的帮助,你答应了,我才好放心地离开啊。” 肖纵闷闷地道:“知道了。听你的。走吧。” 孟聪明笑了,他坐到肖纵旁边:“还有件事必须问你呀,锦儿姐姐就是夏樱吧?她喜欢的人,是柯云?” 他歪着头看着肖纵。 肖纵真给吓了一跳,他看着孟聪明,半晌才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知道?” 孟聪明摇头晃脑:“我多聪明!” 肖纵道:“是少将军告诉你的?他又怎么会能猜到……” 孟聪明道:“我不能全瞒你,但也不能完全告诉你。涉及一份大夏文字的解读,柯云想起了她。当然是我猜出的锦儿和夏樱是同一个人,柯云哪有我那么聪明!” 这件事,很是让孟聪明得意。 肖纵这下恢复了正常,他思忖了一下:“如果和大夏文字有关,你们是找对人了。只是,” 他想了一下道:“不要让锦儿和少将军多接触。” 孟聪明呆了一下:“哦,我大概明白,又不太明白。”、 肖纵道:“漠西王虽然和柯家军关系好,但柯大人和少将军都很忌讳异族。他们的原则是,大家可以友好,但不给任何机会让异族有进入国朝,尤其是介入国朝政局的可能。我想原因大概是北燕让柯家军和国朝创痛太深。” 孟聪明脑子一亮,突然想到父亲……也是这件事,是父亲和柯伯父唯一有分歧之处。最后是,父亲继续做着准备,但最终还没有来得及实现甚至尝试,父亲就先逝了。如果听父亲的,会不会现在父亲、柯伯父和成王三人的联盟,已经成事了呢? 他一时觉得,父亲的心,很大。 但,父亲的命运,确实太不幸了。 孟聪明点头:“好吧,我明白。但这次,是柯云主动写信请锦儿姐姐来的。” 肖纵明显有些担忧:“锦儿是个有决断的女子,少将军拒绝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纠缠过这件事,但她心里……” 孟聪明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在他心中,锦儿是个十全十美的女孩儿,她真的和柯云很般配。但是从一开始,柯云就对她无意。有她大夏郡主身份的先天原因,也有柯云性格的原因,这对于锦儿,也是无法改变的悲剧吧。但是,他也看得出,柯云并不讨厌锦儿,甚至还很有好感。 孟聪明站起身:“我能为国主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对你-锦儿的事情验证之后,我对你只有担心了,好好保重自己。” 说罢,孟聪明又拍了拍肖纵的肩膀,便离开了,留下肖纵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发痴。 等不到第二天了,孟聪明在夜色中拉出神骏,跳上马,飞驰消失在夜色中。 他要马上回去。 他要见她。 锦园,顺着石板路,右边是山和倚山的亭台楼榭还有已经落光了树叶的白杨树,右边是一条小小清溪。 寒冬季节,溪水已断流。 柯灵心急火燎。 喜堂的地点,离锦园门口颇为不近。她拴好小红马,气喘吁吁进了喜堂。 宾客和帮忙的,基本都是柯家军和柯云相熟的年轻兄弟,年纪大的,也只有关正枫了。 竟然严飞也来帮忙,他是个很厚道的年轻人。 严飞正指挥几个兄弟将收喜银用的蒙着红布的桌子抬到一边,还对其中一个道:“银钱好好点清楚,不能差半点的。” 他一回头看到柯灵。 柯灵出行是很秘密的,严飞并不明白她是擅离职守跑到这来,还以为大小姐一直身体不好在府里休养才没及时赶来参加喜宴。 这会儿见到,严飞笑着上前行个礼:“大小姐怎么才来呀,都拜过堂了。您的喜银呢?可不能少给呀。” 柯灵一听已经拜过堂,人都呆了。 她怔怔地看着严飞。严飞一时莫名其妙起来。 半晌,柯灵才从身上拿出一个锦囊。她将眼泪忍在心里,一如平常的语气道:“严飞,爹爹要我和孟公子出去办事了。听到消息才赶来,没有事先准备。” 她将锦囊交给严飞:“替我写上名字。” 严飞愣了一下,他是柯搏虎的身边人,机灵得很,看出这里面有事,赶紧答应道:“我说最近怎么没看到孟公子呢。我替您去回少将军吧,告诉他您来了。” 柯灵勉强笑道:“不用呢,我要先去看看可儿,你看现在去合适不?” 当初柯云给严飞说合,严飞虽然见过可儿两次,也挺喜欢这个漂亮乖巧又能干的女孩儿,但他十分知道二喯为可儿做了多少事情:几乎天天帮可儿劈材做力气活,逼着认识的所有兄弟去可儿店里吃饼。所以可儿拒绝亲事,他并没有十分在意,心里负担还一下轻了。在他心里,兄弟情份要更重一些。 第二六二章 锦园喜事 严飞心想,大小姐绝顶聪明,此刻分明是另有想法。他试探地问:“我这就叫银铃姐带您去见新娘子。”他犹豫一下又道,“大小姐,您是不是得先去见少将军呀?” 柯灵和柯云的事,人尽皆知,这阵子两人都尽量回避见面。但这个场合,柯灵如果不先去见大哥,却是十分失礼的。 柯灵笑笑道:“自然啊,但我不赶紧去见可儿,她进了洞房我就见不到了。等见过可儿,我去给大哥见礼。” 严飞忙道:“好的!” 他对身边兄弟道:“快叫银铃姐过来,陪大小姐去见新娘。” 不一时,银铃忙忙地跑来,匆忙行礼道:“大小姐,您怎么过来了?我陪您去。” 而严飞,一转身便不声不响地找柯云去了。 因为都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多讲究,可儿和二喯一起给大家敬了酒,然后再回到新房。 确切地说,她的新房,也就是洞房,并不在这里。 颜叔惨死,母亲逃亡海外,她现在成亲,简直是大逆不道。 但是,可儿是个有主见的女孩,她一日不成亲,管理酒楼就诸多不方便。 各类的人等,吃得起饭的大主顾,都是有地位,有权势,有钱的人。哪个也得罪不起,一个小姑娘,虽然有人罩着,但也难免会被人骚扰。 她又不能事事都去求柯云作主,于是成亲,就成了她的保护伞。 柯云自然一开始是不同意的。 颜叔不在了,他固然是可儿的老板,却不能完全以她的长辈自居。 他很和气地劝说了可儿,但可儿只是摇头落泪。 柯云也是个年轻人,尤其他不像孟聪明,平日很少与女孩子多说话,更见不得女孩掉泪。可儿一哭,他就慌了手脚,叹气道:“可儿,二喯是个好人,跟我这么多年,我能不为他着想吗。他真的,是脑子不太清楚的,你要想好啊。” 可儿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但她又想起,她在祠堂看到孟聪明,孟聪明吃惊而躲闪的眼光。 他是多么的不愿意见她! 在她失去父亲的时候,最无助的时候。 他来了沙平镇,竟然不来看她。 可儿知道,她无法责怪孟聪明,毕竟,一切都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大小姐受了伤,他陪她又有什么错处。他能来祭奠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这里,可儿心酸的无以复加,却突然想着,他既然如此无情,我又为何要流泪呢。 她只好假做害羞地低头,小小声却坚决地道:“大公子,二喯帮了可儿这么久。他在别人眼里是傻子,在可儿眼里只是个好人,只求大公子不要再这么说他了。日后,可儿只愿意与他在一起。” 柯云虽然没有孟聪明聪明,但他年纪很轻就带兵打仗,小小的可儿那一点心思,他能不清楚吗。但是如果不同意,可儿必定会是灵儿和孟聪明之间的一个障碍。 他一时不再犹豫:“可儿,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确定了吗?你若确定,我给你和二喯办婚事。你若还有别的想法,我也会替颜叔管你日后生活的。但你要想清楚,当初颜叔可是不同意你与二喯结亲的。” 可儿汪着眼泪,咬牙道:“可儿决定了,这一生,可儿只愿与一个好人安安稳稳渡过。况且,”她很怕柯云还不答应,“二喯在可儿心中,就是好人,就是最亲的人。如今,大公子还能找到一个比二喯对可儿更好的人么?” 柯云也哑然。他知道可儿有所指,指的那个,不就是孟聪明? 他顿时感谢可儿帮了他,自动切断了与孟聪明的联系。 灵儿和聪明之间,虽然关系好转,但那多么脆弱,哪能再将危险加在两人之间。 于是,他决定了。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有自私的一面,但还是按下心中的不安说了:“可儿,那我就替你去和二喯家说合。但你正在热孝期间,你们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可儿小小声道:“人去如灯灭,我只恨没让爹爹活着过上好日子。爹爹的后事已经办完了,可儿对爹爹尽了心就好。如今是为生存,什么都讲不得了。一切,” 她这才抬起头,小小灵秀的瓜子脸上,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在红肿着:“大公子,一切,尽快。” 柯云点头:“听你的。” 因为要回到蓟州二喯家里,才是真的洞房。并且,为了避免别人说在热孝期间成亲。可儿只会在二喯家住三天,便将赶回沙平镇处理出云楼的生意。 此刻,她陪着二喯为大家敬了酒,便在那称为新房的房间里默默地坐着。 二喯开心的大呼小叫,他并不知道什么叫成亲,只知道,以后可儿姐姐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的父母也开心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给柯云敬酒。 可儿低头看着手中的那一对红宝石耳坠,刚才婚礼上,她一直戴着它们,但此刻,她摘下来放在手心里,就像看到了娘一样。 她心里暗暗道:“娘,你胳膊没有了,又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一个人在外边过得可好?” 一会儿又想:“娘,我成亲了。二喯很好的,您不要嫌弃他。若是日后有个小外孙,在出云楼挣了足够的钱,我就和二喯一起去找您,和您住在一起,再也不回国朝了!” 她想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想着自己的悲苦身世,不由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眼睛顿时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门轻扣一下,她一惊。旁边柯府的小丫环双儿,急忙上前开门一看,惊讶地小声叫起来:“大小姐!” 可儿一下就站起来了。 柯灵进了新房,静静地看着可儿。 她修长的身段,大红嫁衣,头上的新娘冠饰压在前额上,秀气的小脸更小了,看上去像变了一个人。但绝对是一个美丽灵巧的新娘。 只是,她的眼里为什么有泪水? 柯灵心里刺痛极了。 为什么? 她一直都想撮合可儿和孟聪明。可为什么,大哥离开他,孟聪明天天在门外守候着她,又在京城遇到他因为父亲的事难过,自己就忘了一切,把原本可儿喜欢的人,据为己有了呢? 她开口道:“可儿,你成亲,为什么不告诉我?” 可儿低了头,眼泪叭哒就掉了下来。 半晌才道:“大小姐一直身体不好,可儿的事情,不想要大小姐操心了。” 第二六三章 隐含风波 柯灵心里又一难过,她想说,嫁给二喯,是你自己选的吗? 但是,她问不出来。 可儿已经成亲了。 孟聪明也不可能回头娶可儿。 但是,可儿嫁给二喯,分明是绝望之举,大哥为什么就同意了!还给她操办婚礼! 眼下柯灵的处境,她对柯云不能不有成见,而可儿的情景,让她更能不原谅柯云。 一向,她最依恋大哥,一向,她也最敬佩大哥。 她最服气大哥的,就是他永远是最直接,最不肯使心机的人。他对谁都是真的好,只有对敌人是绝不容情的。 可他对可儿,为什么这样子! 刻意隔开她和孟聪明,眼下又急急替她操办嫁给二喯! 可今天是可儿的好日子,柯灵是有个分寸的女孩,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拉着可儿坐下,话一出口,她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可儿,这些日子,我伤病在身,没有好好关心你,是我的不对。今天你成亲了,我好替你高兴。” 她是,高兴得都流眼泪了。 她将手放在可儿肩上,可儿也抬起含泪的大眼睛:“大小姐,您一家都对可儿恩重如山,可儿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 柯灵心里更难过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孟公子去执行任务了,他来不及赶来,他给了喜银,我已经交给严飞了。日后让他再补一份大礼。” 柯儿低下眼睛,能如何呢?她知道那不属于自己,全是痴心妄想而已。 她将泪水忍回去,这才抬头道:“大小姐,孟公子也帮了我家好多。他帮我找到了娘……” 柯灵一惊:“可儿,你娘是……” 可儿摇摇头:“她已经在海外很遥远的地方,有她自己的生活了。我们见了一面,可儿心愿已了,真的大小姐。” 柯灵竟然就被她骗过了,以柯灵的智商,自然能发现很多蛛丝蚂迹,但她太希望可儿能幸福了,于是便要求自己相信。 柯灵看着新娘打扮的可儿,觉得日后她就是和自己在不同的世界了,她抬手摸了摸可儿的新郎冠饰,含着眼泪笑着说:“二喯是个实心眼的人,日后他会对你好。就是怎么想都委屈你了。” 可儿道:“要不是遇到大小姐和大公子,可儿也没有今天的好生活。对未来的日子,我想得很清楚。大公子如此帮我,我辜负了他的好意,这是我自己想好才选的。” 柯灵轻轻嗯了一声,却不想银铃急火火地跑来:“大小姐,大公子叫您去。” 想不到二喯也跟着进来了,今天破例柯云许他喝酒了,满脸通红,蹦蹦跳跳的进来。 他倒知道一进来就找可儿,拉着可儿的手道:“可儿姐姐!大公子说一会儿我们回家,你就住在我家里啦!” 可儿微微笑着,脸红红的道:“嗯呢,我每天都烤新鲜的饼给你吃。” 柯灵一时无语,看到银铃在着急,她起身道:“可儿,我要走了,我还有任务,等日后回来,我再去看你。” 屋子不大,二喯却跳跳攒攒地,看柯灵要走,还朝她招手:“大小姐,再见!” 柯灵使劲拍了拍二喯的大脑袋:“好好对可儿,听到没有?” 二喯已经拿起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忙忙地道:“二喯听大小姐的!” 柯灵心里叹息了一声:“虽然是个好人,可终究是个傻子。”她又看了一眼秀丽可爱的可儿,对她点点头,便跟着银铃走了。 柯云真的有点恼火了,虽然和柯灵好长时间都没有什么话说,之前他宠着这个妹妹,从来不曾对她重言重语。此刻他却真生气了:“你为什么和聪明分开?身上还有伤病,自己瞎跑,听一点话么?聪明哪去了?他为什么丢下你?” 柯灵呆呆地站着,这是大哥,她不能反驳。 她心里对他好失望。 她不相信以大哥的威信,能阻止不了可儿和二喯的婚事。 况且,他相信可儿嫁给二喯,大哥有意瞒了她和孟聪明! 至少要让他们知道吧,至少他们可以去努力一下吧。 就这么做成既成事实! 苏绮云今天一改平时素净的打扮,虽然她自己也是新婚不久,服饰却始终很素雅低调。今天,为了可儿的婚礼,她穿了明艳的淡粉色衫裙,发髻上还戴着与柯云订亲时那枝珍贵的嵌珠凤钗,唇红齿白,美丽秀雅。和柯灵风沙中急急赶来,满面风霜又消瘦憔悴的样子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安地对柯云道:“妹妹身上伤病未愈就去执行任务,今天想必也是为了不缺席可儿姑娘的婚礼。聪明肯定是赶不回来,你不要大喜日子这么凶嘛。” 柯云确实很少发脾气,但今天却不同。聪明太忽视灵儿了,边境如此危险,他们两人竟然分开,这让他不能不担心。他更生气的是,聪明心里到底有没有装着灵儿。 他怒道:“你不要瞎管,他们两个如此不听话,出了危险怎么办?” 他瞪着柯灵,用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口气道:“一会儿送走可儿和二喯,你跟我一起回府!我要禀告爹爹,再不许你出门!” 柯灵呆呆地站着,像一截木头。 不一时,严飞过来了:“少将军,喜车已经准备好了,新郎新娘就要登车了,我们去送吧。” 他比柯云小不了几岁,关系很好,在柯云面前不像在柯博虎面前那么紧张。但他随即就发现了气氛不对,不由看了柯灵一眼。 柯云点点头:“我们一起去送吧。” 锦园门外,一辆红色绸缎缠裹,装饰着红布做成的花朵的华丽喜车。 可儿和还在蹦蹦跳跳的二喯,向柯云夫妇和柯家军兄弟们告别。 柯灵拉着可儿的手,心里很难过,却欲言又止。 可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柯灵:“大小姐,您对可儿太好了,我谢谢你。我们现在就起程回去了。”她又抱了抱柯灵,将秀丽的小脸蛋放在柯灵肩膀上,轻轻道:“回头,姐姐到我的酒楼来。” 可儿说完,给柯云夫妇深施了一礼:“大公子和少夫人为可儿操心了,你们帮助可儿,大恩容后再报。” 柯云心绪烦乱,却微笑道:“姑娘客气。你人小担的事情多,在蓟州城只能住几天。若是日后酒楼遇到困难,随时托人给我带个信儿。” 第二六四章 兄妹冲突 二喯站在红缎围裹的喜车旁边,天气冷,他却不肯多穿。只穿着那件新郎红袍,正拿着一块喜字发糕吃得很难,时不时冻得跳一下。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那显然不是可儿做的糕。 可儿正要上车,柯灵不知觉便往前走了几步,可儿回头用泪眼看着她微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要蹬上车。 柯灵看到她的背影单薄而瘦弱,那背影哪里有新娘子幸福和喜悦,似乎含着无限悲戚,更像寒风中颤抖着飘落的一片树叶。 柯灵再也忍不住了,她突然喊了一声:“可儿!”柯云一把没拉住,她跑了过去,紧紧地拉住可儿的手:“可儿,我……” 她差点就把孟聪明的名字说出来了。 可儿却在她眼中读懂了,她突然眼泪就涌出来了,她想忍住,泪珠却不听话地滴落到脸颊上:“大小姐,你对可儿的好,可儿都懂的。我要开始新生活了,只望大小姐祝福可儿。” 柯灵急了,她一时蒙住了,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憋在那里。 柯云突然打断了她:“灵儿,这么冷,别耽误可儿和二喯回洞房!” 他随即用命令的口气对苏绮云道:“扶可儿姑娘上车。”苏绮云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上前将可儿扶上了喜车。 柯云十分干脆地对赶车人道:“走吧!” 赶车人响亮地挥了一鞭,车子往前一动,又一顿,木头轱辘轧过黄褐色冻硬的土地,发出吱吱哑哑的声音,缓缓向前行进。 柯灵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攥住一样。 二喯却不肯也坐喜车,他习惯了跟在柯云的马后边跑。现在一身大红袍,一边啃着糕,一边跟着喜车往前走。突然,他放下正在吃的糕,向着柯云和柯灵挥手,笑嘻嘻地车子:“大公子,大小姐,再见!” 柯灵浑身微微抖着,而车子已经在天寒地冻中走远了。 柯灵看着最后的几片枯黄树叶从光秃的白杨树上飘落,在空中乘风飞舞。她的心似乎也随着那枯叶在风中上下翻飞着,最终仍然坠落在尘土中,打着卷的被风不知吹到哪个角落。 喜车渐渐消失在两排落光树叶的白杨树遮掩的大路尽头,再也看不到了。 柯灵突然就失控了,各路郁结在心中的情绪,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她红着眼睛,冲着柯云嘶声喊起来:“你这个做假的人!” 柯家军兄弟们仍在,他们是要随柯云一起回蓟州的。此刻看到一向对少将军百依百顺的柯灵,突然发了脾气,全都大吃一惊。 柯云应该已经想到了柯灵会如此愤怒,他不等柯灵再说,用严厉的口气道:“你跟我回府去,现在什么也不许说!谁允许你跑到这里来,还想胡说八道?” 他从未对柯灵这么严厉过,大家都面面相觑,苏绮云更是吃惊又不安。 柯灵就跟没听见一样,她继续大声道:“你骗人!你是骗子!骗子......” 柯云不等她再说,突然猛地拉住柯灵的右臂,使劲自己身边一拉:“我让你闭嘴!” 柯云的力气有多大,柯灵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一下就被柯云拉了过去。而且这么大力气的一拉,猛烈牵动了柯灵右肩的伤口,痛得她大叫一声。 柯云也马上意识到柯灵的肩膀有旧伤,但他死抓着没有松手,将柯灵拽到身边后死死按住她,他冷冷地说:“聪明哪里去了?他既然没有尽到义务,你跟我回府,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听到没有?” 柯灵痛的眼泪都掉出来了,半晌那让她眩晕的痛楚过去之后,她才抬头像傻了一样看着柯云。这个严厉喝斥她的人,这个无情拉她受伤的胳膊的人。他也曾多少次握着她的手,多少次在她耳边说过亲密的炽热的不能让外人听的话,多少次和她依偎在一起读书,又多少次一招一式招她武功。可如今,他的眼神,分明就是一个坏人。 柯云看到柯灵已经又痛又伤心,话都说不出来了,才放缓了口气道:“伤口碰痛了吧,跟我回府,叫彭军医给你看看。” 柯灵不想让大哥看到眼泪,但眼泪已经掉出来了,既有伤口的痛,也有心痛。她任由柯云拉着她的胳膊,却不再看他,冷冷地说:“我,死都不会跟你回去。” 柯云的心也被撕裂了,到了这个地步吗?他不看苏绮云,但他感觉到这个妻子的存在,让他对灵儿说什么都无法辩解。他失望了,他绝望了,他放弃了。 他不仅放弃了婚姻,也放弃了自己。 他不自觉地捏紧柯灵的手腕,可半晌,他却终于松了手,黯然道:“随你。” 他让苏绮云上车。然后对严飞道:“所有人,回蓟州!” 苏绮云吓得不行,柯云也同样从来不曾对她发过火。此刻苏绮云看着柯灵,想说什么,可看着柯云一脸严霜,便不敢多说,只拉了柯灵的手一下:“妹妹照顾好自己,办完事情早点回家。” 苏绮云本来就是个多思的人,她心里却想着:“孟公子哪去了?怎么把灵儿一个人丢下,出这么大的事儿呢?” 但此时,她根本无力做些什么。 严飞答应了一声,却对柯云道:“不知道孟公子出了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带大小姐一起回去吧。这多让人不放心。” 柯云摇了摇手:“她不愿意,就别强迫了吧。” 他不想再解释,此刻他从里到外,都是一片冰凉。 柯云跳上马,柯家军兄弟都上了马,他们都是柯云的亲信,柯云治军严,他们不敢发表意见。 但他们都很喜欢大小姐,大小姐莫名其妙的没能成为少夫人,却来了一个端庄得像画上仕女似的少夫人,这让他们不习惯,更不平。 他们一改往日的训练有素,乱哄哄上了马,个个争着和柯灵告别:“大小姐办完事赶紧回来!” “大小姐,外面冷,多穿点呀,你那么瘦,别被风刮跑了!” “大小姐,有事就叫我们呀,蓟州城外都有我们驻军的点……” 第二六五章 伤心气愤 严飞也上了马,他想想,却对柯云道:“少将军回去吧,我送大小姐与孟公子会合。” 柯云点点头,他巴不得这样。他既快被气死了,但更多的是心疼。但在这么多手下面前,还有老婆,他能怎么办? 他冷冷道:“送到快些回来!” 说罢一夹马腹,白马奔了出去。柯家军兄弟和他一起疾驰而去,马蹄腾起处,扬起一股尘烟。 严飞这才对柯灵道:“大小姐,您生气也回家再说啊。哪有当着那么多人给少将军下不来台的?” 柯灵低头无语,严飞又怎么知道她心里所想呢? 严飞哎了一声:“也难怪,但这件事也不怪少将军啊,大人也是不得已。大人私底下,真是难过得很。那次河东提出联姻之后,大人便告诉少将军已经应承了。可随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整整坐了一下午,到晚饭时间,他连灯都不让人点,就在黑暗里那么坐着。少将军是独生子,大小姐又是大人亲自收留的,大人怎么能不难过?” 被严飞提起,柯灵心里也难过的不行,甚至她还替养父难过。但她想,严飞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大哥硬要撮合她与孟聪明,从不使诡计的大哥,这次是明明故意设计让可儿赶紧成婚,决定了可儿的命运。 总之就是,不论可儿嫁谁,反正要嫁出去,不得影响孟聪明和她。 但是,孟聪明是这样的人吗? 这样做,实在是…… 柯灵抹了一把脸,竟然对严飞露出了笑容:“那些都过去了,我不再想了。你愿意陪我回去,当然再好没有啦!” 严飞也高兴地笑了。 柯灵内里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所以柯家军的弟兄们都特别喜欢她。她也上了小红马:“其实你不用担心,孟公子将我交给别人照管,我把那人甩开了来的。我们一起去,就算你完成任务了!” 果然刚到半路上,就遇到急火火赶过来的息芳。 她本来也不至于来得这么慢,但她不识路,也不知道柯灵要去哪里,四处乱转又问人,这才耽搁了。 看到柯灵,息芳高兴坏了,大叫了一声:“青蒙!” 柯灵也开心地笑了,对严飞道:“我朋友来了,你回去吧!” 严飞好奇地看着息芳,小声道:“异族的吧,大小姐,她是不是没有通关文书啊?” 柯灵也小声道:“胡说,你知道我和孟公子执行什么任务呀?她可是个重要人物。” 严飞聪明的,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我不打扰大小姐执行重要任务了。” 说罢,他一拨马就跑了。 心里却道:“果然大人是有重要任务派给大小姐和孟公子。” 柯灵不想让息芳知道她的秘密,但息芳岂是好骗的:“青蒙,你瞎跑什么呀。出什么事了,你必须告诉我,不然我怎么像向公子交待!” 柯灵赶紧摆手:“拉倒拉倒,什么夏公子青蒙。恢复我们的本来名字好的不?” 她又掩饰道:“你早饭时没听那些食客说吗?那个成亲的女孩,是我的好朋友。她父亲去世了,刚过七七之期,突然成亲,我必须要去看看她,再说她成亲我还要给礼银呀。” 息芳莫名其妙地:“为什么她父亲去世,她不能成亲?” 柯灵道:“我们国朝,父母为大。如果去世,儿女要守孝,三年之后才能嫁人,或娶亲。” “三年?”息芳简直要从马上跳到空中,“那不是强盗行为吗。我的行为为什么要被这些规矩控制?” 柯灵常年在北燕,知道北方少数民族是很开放的,她在想怎么给息芳解释,便道:“息芳,那你们是怎么对待父母双亲的呢?父亲去世,你们不要守孝并纪念他吗?” 息芳眨眨眼:“我们息族,很多人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母亲倒是知道的……” “嗨!” 柯灵忘了这碴儿了。息族少女未成亲之前,可以与男子随意来往,有些生下孩子,便都带在身边。也可能和不同男子都有孩子,但成亲之后,便一心一意与成亲的男女过日子。 之后呢,那些孩子就都跟着母亲,所以往往不知道生父是谁。 柯灵笑道:“国朝规矩太多,息族又太自由了。不过,大家都用最本质的感情交流就可以了。我这个朋友,父亲刚刚去世,但她急于处理自己的事业,有了已婚女子的身份,方便很多。所以她是个很豁达的女孩,她说对父亲记在心里就好了。现在她可以全心投入事业。” 息芳点点头:“虽然不好理解,但是也能理解。” 柯灵微微一笑,心中的抑郁与伤痛却没有结,她心中的痛苦,能向谁说呢? 从前,她什么事都和大哥说,大哥是那么宠她,无原则的宠,让她度过了最幸福的四年。 可现在,她的痛苦全都是大哥加给她的。可那个人,可……可为了让那个人不难过,她不仅不能向他说,还要替他瞒着。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柯灵面对空空的墙壁,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她一向不是个爱扎堆儿的女孩,就像小乖儿和可儿是如漆似胶的好朋友,好姐妹,她和可儿却并没有那样腻在一起。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独处。就算是柯云,也经常出征在外,回到总管府也会忙得很,只能抽时间和她在一起。大部分时间,柯灵总是静静的,独自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她就是天生这样淡然,在外人看来,甚至似乎有点冷淡。 但此刻,看着空空的墙壁,想着孟聪明也走了两三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突然觉得好孤独,寂寞。 她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墙壁,那墙刷得雪白,什么都没有。肩膀火烧一样的痛,她知道,柯云力气太大了,她原本就有伤的右肩,一定是脱臼了。刚才,她都是用左手挽缰绳上马,她不想让严飞和息芳看出来。 现在一个人了,所有的委屈一下都涌上心头。 大哥。 唉。 她垂下头,他真的,真的,就真的可以对她那样无情吗。就因为旁边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她的新嫂嫂。他今天样子好凶,一点笑容都不给她,最后还那么粗暴地弄伤了她。 第二六六章 疑云未解 她的眼泪到此时,才终于奔涌而下,像小河水一样淌个不停。她哭得快要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现在哪里。 孟聪明拼命打马,路上除非神骏需要休息,要添草料,否则他根本不会停留片刻。 他解决了北燕最高集团的一场阴谋变局,几乎是匆匆安抚了肖纵,后半夜便打马往回飞奔。 他现在完全不再去想国主怎样、韩杰怎么样、公主怎样、肖纵怎样,他满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快快快快见到她! 神骏在客栈门口一个急停,是孟聪明勒住了马。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伙计,进了客栈就往二层跑。 息芳正在柜上和伙计说晚饭的菜谱,看到他回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孟公子!” 孟聪明却连回答都顾不得,几乎是跃上了二层楼梯。 伙计和息芳吃惊地看着他。 孟聪明瞬间到了柯灵的房门前,门关得严严的。 他急急要敲门,突然觉得心狂跳起来。 他侧耳听了听。饶他耳力好,也什么都没听到,屋内寂静得像没有人一样。他退后一步,端详了一下那扇门,按捺了一下情绪,轻轻扣了几下。 里面却完全没声音。 他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音。 孟聪明慌了,他再顾不得其他,推开门就进去了。 一进屋,他顿时呆住了。 柯灵面对着墙壁坐着,听到有人进来,她转过头。 他看到了她满脸的眼泪,她在哭。 孟聪明吓坏了。他刚要问,柯灵突然就站了起来, 孟聪明向前走了一步,柯灵突然就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孟聪明惊得浑身都软了,他一动不敢动。停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她在哭,热泪洒在了他的胸前。 孟聪明惊了,他慌得要命,他走的这段时间,她遇到什么了? 他伸出手臂揽住她:“你,你怎么啦?” 柯灵只是继续哭着,哭得好痛,哭得好伤心,好委屈。她终于等到了他,可以好好地哭了。 孟聪明不敢动了,半晌他才先平静下来,扶着柯灵,让她坐在床边。 柯灵低下头,一缕青丝垂下来。他看到她线条清晰优美的侧影,长长的睫毛。他的心都跳了,她这么美! “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了?”孟聪明小心地看着柯灵的脸色,看到她难过,他心里会比他还难过。 柯灵终于不哭了,她小声道:“没有什么,你走得太久了。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所有的任务,我好担心以后。” 可儿和二喯今天成亲的事情,她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不知该如何说。如果知道可儿是嫁给了二喯,孟聪明和大哥……唉。 她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如果成亲的事孟聪明事先知道,那倒没有什么。现在什么都没有和他说,大哥就给可儿将婚事办了,孟聪明真的很大可能和大哥生出嫌隙。 之前大哥帮可儿开酒楼,孟聪明就和大哥有冲突,虽然并不严重。婚事虽然是可儿主动要求,但大哥偏向二喯她是能想象到的,二喯心智不全,找到可儿这样一个姑娘做媳妇真是再好没有。而且,大哥真是一直在防止可儿跟孟聪明太过接近,所以赶紧让她成亲是最好的办法。或许孟聪明可以接受可儿不能跟他走到一起,但是如果他知道是柯云一手操办了可儿和二喯的婚事,孟聪明未必能够接受。柯灵心里知道,这件事终也瞒不了太久,但最终她仍然是说不出口。 孟聪明看她不哭了,稍微放下心来:“别伤心了,这些任务都有我呢。我这不是很快就赶回来了?我带你去北燕,完成任务,我们就回家。” 他拉住柯灵的手:“你先坐下,慢慢说。” 他刚一动,根本还没有怎么使力,柯灵哎呀一声,痛得脸都白了。 孟聪明的眼睛多凌厉,他一眼就看到柯灵的肩膀在颤抖,他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将她按着坐下。问道:“柯姑娘,你的肩膀怎么了,旧伤复发了吗?” 柯灵低下眼睛,心碎欲裂,心里有千万句话却不能说,只是摇摇头:“不碍事的,不小心脱臼了,公子帮我一下吧。” 孟聪明心都悸了,他知道那有多疼。 他能想到,怎么会无缘无帮就脱臼,必是被强大的外力造成的。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脸红了一下。他按住柯灵的肩膀,捏了几下,心里沉了一下。这是多大的力量! 他急忙找准位置,猛一使寸劲儿,向上一托。 柯灵啊地大叫了一声。 他听那叫声不对,吓坏了:“柯姑娘,我弄伤你没有?” 柯灵摇摇头,噙着眼泪道:“谢谢你,已经好了。” 说着,她还活动了一下。 孟聪明一看,脱臼是好了,但她动得分明很小心。 他突然就明白了:“你的刀伤是不是迸开了?” 柯灵点点头,又低低声音道:“谢谢公子,我自己上药就好了。” 孟聪明没有回答,他找伙计讨了盆开水和绷带,拿出五叔给他的外伤药,又喊了息芳进来。 息芳看到柯灵眼睛红肿着,聪明地什么都没问。 柯灵道:“就让息芳帮我敷药就好。” 孟聪明不容置疑道:“胡说,你就别逞强了。就这一包药,洒了怎么办。息芳十颗灵珠也没有用,换不到。” 息芳小心地替柯灵将上衫脱掉一只袖子,露出肩膀。 孟聪明和息芳都啊了一声。孟聪明不敢耽搁,将伤口小心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好。 息芳替柯灵又穿好衣服,便乖巧地离开了。 孟聪明眉头皱得紧紧的。帮柯灵敷药包扎时,他看到这么长时间,伤口完全没有愈合好,而且还有炎症。现在本来就不好的伤口重新迸裂开了,一动鲜血就往外涌。 他无言地叹息,这刀伤,也和人的心情一样,就是不肯好,就是不肯愈合。 他不想再问是谁弄伤了柯灵,柯灵既然不愿意说,那还用怀疑吗?一般人也没有那么大力量,必然是激烈争执所致。 他心里沉沉的,他并不知道柯灵参加可儿婚礼的事情,只是有个可怕的念头。她又去找柯云了? 第二六七章 没有来历的荡肠生 看到他沉默,柯灵却还要瞒着可儿的事情,她有些怯怯地说:“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孟聪明沉默一会儿,才慢慢道:“我在想,要完成任务赶紧带你回总管府。但你伤成这样,我决定不了是马上去北燕,还是等你好一点再出发。但等的话,也会耽误我们回总管府的时间,而且柯伯父也在等着我们的消息。” 柯灵又哭了,她从一个倔强、执着的女子,突然变成了一个软弱没有主意的小女孩:“那怎么办?是我影响你了。我的伤已经好了,不痛了,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好不好?” 孟聪明一时无语,心痛她心痛得要命。他的眼睛落到她的右肩上,半晌才道:“你的伤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好呢?是你心里特别难过么?” 柯灵呆了一下,突然又紧紧抱住他:“不是的不是的!我会好好的,你原谅我!” 孟聪明心里痛坏了,他终于眼角也湿了。他身上有多重的责任,他都不知道未来自己是不是能顺利活下来。 如果他有事,怎么能保护她呢? 他伸出手臂,也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箍在自己胸前,低低地说道:“别哭了,你什么错都没有。我没保护好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柯灵的心里,像是突然被温暖了一样,他们紧紧拥抱着,半刻也不愿分开。 晚上,息芳点了好多的菜。 尤其要了个巨大的热腾腾的羊肉萝卜锅子,说要给柯灵好好补一补。她就是个能干,而且善解人意的异族姑娘。 不过,那个突如其来的初吻,让孟聪明面对她总是有点尴尬。 菜刚上齐,柯灵看着孟聪明,有些羞涩地一笑。 息芳笑着说:“你俩一个有伤,一个刚辛苦回来,可要多吃一点呀……” 她的“呀”字还没落,一个猴尖猴尖的声音响起来:“我来啦我来啦,我老瞧来了呀!” 孟聪明一看他猴急地跑来,急忙扭头道:“伙计,不要葱蒜!” 瞧笑天一屁股坐下,柯灵笑眯眯地看着他,先盛了一碗汤给他,用好听的声音道:“伙计,给这碗汤放些葱花,再拿一小碟大蒜来。” 瞧笑天喜滋滋地道:“还是大小姐善解人意。” 柯灵今天却和往日不一样,紧紧挨着,不,依偎着孟聪明,很温柔地笑着道:“瞧大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再说,我也很喜欢吃葱蒜的。” 息芳差点笑喷了,孟聪明也要跳起来:“什么嘛!你……” 柯灵微微笑着,仍然很温柔地对孟聪明道:“我是北方人呀,从小在北燕和蓟州长大,爱吃葱蒜不算奇怪吧。” 瞧笑天刚喝一口加了葱花的羊肉汤,笑得全喷出来了。 孟聪明急忙躲闪:“干嘛你!” 瞧笑天指着他,又指指柯灵:“她吃葱蒜,你们成亲……哈哈哈哈哈哈” 孟聪明顿时知道他想到什么了,脸腾地红了,红得像大红布,想一脚踢过去。又觉得气势不足,这一腿,远远比不上葱蒜效应。 息芳静静地看着他们闹,又给柯灵盛了一碗汤,笑眯眯地问道:“青蒙,要不要加葱花?” 瞧笑天笑得更厉害了。 这个,真的不能太联想! 柯灵右肩膀又伤了,吃饭不方便。息芳给她盛了碗汤之后就故意不管,瞧笑天更不管,两个人结伙儿看笑话。 孟聪明只好尴尬至极地照顾柯灵吃饭。 柯灵倒很大方,也不吝啬把温柔含情的眼光投给她。搞得孟聪明大冬天汗流浃背了都要。 好不容易吃完饭,孟聪明将柯灵送回房间。 他舍不得离开她,可更重要的事情那么多!他回到自己屋,往床上一坐,想着是不是现在就得去找瞧笑天。 但他情绪还没平复,往枕头上一靠,两手枕着头,想还是好好回忆一下今天与柯灵的种种经过,迟一会再去找那个小偷。 不想,屋顶上正悄悄地挂着一个人,黑衣黑裤。看到孟聪明舒服地伸展身体,那人身子急速探下来,一双凌厉的放光小眼睛看着孟聪明,声音尖利地道:“甜蜜回忆充分了吗?是该开始商议重大事情了吧?” 孟聪明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好在他马上校准身形,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 这个从屋顶上,树枝顶上,各种上面挂下来吓人一跳,简直成了瞧笑天的标配了。 片刻,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商量起来。 “我回去,确实找到了荡肠生,但对于你的嘱托,也确实没有任何收获。” 孟聪明皱紧眉:“为什么?” 瞧笑天摊摊手:“他的过去,和你告诉我的全部一样,一点破绽也没有。他也说不出其他的。我当然不会只听他说,但我的兄弟们也完全探查不出他的底细。我连师父都问了,什么结果都没有!” 孟聪明咬着一根牙签:“熊姥姥都查不出?那他凭空出来的?孙猴子?” 孟聪明摇摇头,若有所思道:“他和我说,他是父亲老友的儿子。看来我之前忽视了他是我家乡人,还是父亲旧交后代这一点。” 瞧笑天道:“眼下似乎不是查荡肠生的最好时候,我对他的品相还是信任的,有那么多迫在眉睫的事情还不够你个神探办的。” 孟聪明心思沉沉:“杀手团的事,总让我觉得,有危险的隐患在里面。” 即将兴兵伐韦的事情,瞧笑天并不知道,他也不会去愿意知道这种军国大事。 但他的心里,不仅有江湖,也有家国,也有正义。 所以,他必须帮孟聪明。 孟聪明沉吟了。 瞧笑天道:“还有另一个事情,我隐隐觉得呢,荡肠生和少将军有什么事情。” 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封好的蜡丸:“他们没有告诉我,但也没有刻意瞒我他们在做什么。还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说我比信使可靠,这不欺负人么。” 孟聪明不由一笑,他接过蜡丸打开,里面是个小纸卷。短短几行看过,他心里啊的一声,眉头皱紧。 他将蜡丸扔到油灯装油的托盘里,又将纸卷放在火上烧掉。 “老瞧,你的感觉是对的。看起来,有些事情真的比我想得复杂多了。” 瞧笑天急忙问道:“那还要我再去查荡肠生么?” 第二六八章 财主的失落 “老瞧,你的感觉是对的。看起来,有些事情真的比我想得复杂多了。” 瞧笑天急忙问道:“那还要我再去查荡肠生么?” 孟聪明摇头:“很多事情的线索,最终后都是集中在了我身上。我始终不知,父亲当年……” 瞧笑天大惊:“哎,神探。过去如何,都与你这个人无关的。” 孟聪明似乎仍然在冥想,但他随即清醒过来,果断地道:“我相信爹爹,他在我心中,一直是正直的化身。他也正是这样教育我的,告诫我要勇敢,要正直。那些疑点,是有些人故意加诸于爹爹身上。他们没有达到的自私目的,现在就想影响我的判断,可能后面会有非常凶险可怕的事情。我自己无所谓,但我怕会影响国朝大局。” 瞧笑天愣了,他的直觉一向比谁都灵敏:“我看蓟州的情景,柯大人必有动作。只是那些人,是不是像柯大人一样无私,就不知道了。但是,我老瞧,”他拍拍胸脯,“怎么样,还仗义么?” 孟聪明用力拍了拍瞧笑天的肩膀:“你是我老婆的救命恩人哪!明日,我们一起进北燕!” 瞧笑天睁大了眼睛:“都老婆啦?”他用力打了孟聪明一拳,“小子,进展神速呀!不过,”他思忖了一下,“这个结局,真的让人想不到。一直以为,这位大小姐的命运,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瞧笑天是机灵的,他说到这里,突然感觉到孟聪明的沉默,蓦然惊醒,笑道:“姻缘天注定,老天都在帮你。我老瞧只是没想到,她对你是真好呀。” 孟聪明内心却震动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之前去和义庄,汪一恺说的那些话。 他和柯灵的婚事,或许本来就是有人设计。 他激灵了一下。 瞧笑天注意到了。他也是多机灵的人,对孟聪明这种神探式魂游物外,虽然早就习惯了,但也猜到,这小子一定是又悟到案情的关键处了。 他不再打扰孟聪明,看看周围,只有一个方凳适合他用,便一下蹿上去,蹲在上面。 孟聪明从遐想中惊醒,对瞧笑天道:“你咋又蹿凳子上啦?人家还怎么坐?” 瞧笑天知道他已经在心里把事情想定,干干地尖笑两声:“我走了你也可以蹲在上边休息呀。” 孟聪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猴,蹲凳子上干什么?”他又瞅了瞧笑天一眼:“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了?快说!” 瞧笑天哼了一声:“明知故问!蹲在凳子上抱着酒坛,最是美齐呀!我看你就是装不知道!” 一听酒,孟聪明也馋得口水要流出来了。但他警觉地抑制住自己,这段时间,可不能喝醉。况且,晚上还要照顾柯灵的。 他笑着拍了瞧笑天一样:“这家店出一种土酒,味酣得很,叫将军酿,是有故事有来历的,你去柜上要两坛自己喝,记我帐上!” 瞧笑天听得口水也要流出来了,他从凳上了蹿下来:“有这句话就成!话说,有什么故事来历?” 孟聪明一笑:“等我闲时讲给你听,快去,这酒卖得快,去晚了就得明天了。” 瞧笑天嘟嘟囔囔地:“哼,有女朋友男朋友就不重要了,心跟猴抓似的。我才不要理你,自己喝个痛快!” 孟聪明一听,这像什么话? “说什么哪?有酒喝嘴巴还这么罗嗦!”说着轻轻在他屁股上喝了一脚。 这一夜大家睡得都很沉。 眼下,在蓟州还是相对安全的。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便准备出发了。 柯灵的肩膀伤得不轻,孟聪明将她扶上小红马:“要辛苦你了,我担心肖纵。但最主要的,是你一定要去京师孤鸣鹤的旧宅看看,那也是你住过很长时间的地方,是你曾经的家。” 柯灵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你觉得,那里还有孤鸣鹤无意中留下的秘密?” 孟聪明点点头,笑了一下:“其实,我可以只让老瞧过去帮肖纵的。但这件事,只有你能办。你也可以再去和你住过的小屋再次相聚。” 柯灵笑了:“我的小红马,不比你的神骏脚力软。” 孟聪明心里一下又犯酸了。 那是柯云在上千匹塞外宝马中,专门替柯灵挑的。 可他能给她什么? 连救她的命都赶不上节奏。 他心里不爽了一下,但随即就看到柯灵分明含情脉脉的美丽眼睛,一下又心情高兴起来。他到底还像个孩子。 他将柯灵扶稳在马上坐好,然后也飞身上了神骏。 瞧笑天哈哈一乐:“知道你俩马好,你们先自管走,处理完北燕的事情,你们不是还要赶到红枫谷吗?我和息芳在后边,接替你们陪财主就是。” 孟聪明也忍俊不禁:“我发现这个财主,就是特别希望有人重视他,可耐不得寂寞了。” 瞧笑天也笑喷了:“还用你说?我比你更了解他!” 前国师的旧宅。 宅子的主人仍然是肖纵,他几乎可算上京师首富了。 当然,现在肖纵只好还叫肖纵的名字,因为那个肖纵,已经被他代替汪一恺可处理了。 孟聪明皱眉道:“韩杰和他女朋友有下落吗?” 肖纵摇头:“但他们也不敢公然露出嘴脸了,多速肯定是庇护了他们。” 孟聪明道:“可惜我们目前的实力不足以捉住他们,所以无法进一步探听杀手团的内幕。” 肖纵却是没有吭声。 孟聪明道:“公主呢?她现在是安心陪着国主,还是对韩杰仍然没有死心?” 肖纵慢慢地道:“公主,只是身份尊贵,她在这里边,其实不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孟聪明一笑:“难得肖老板还能在保持淡定的同时,保持智慧。” 肖纵淡然一笑:“其实你哪里需要我提醒呢?神探?” 孟聪明无语地嗯了一声:“我并没有你那么了解她。也没有你那么了解北燕。” 肖纵仍然淡然道:“但我不是神只呀。” 孟聪明便不再深说下去了。 如果肖纵不是错过那关键的日落一刻,他也就是神只了,或许他也就有天下第一的武功了。 那么,他的心,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失落了吧。 第二六九章 前国师的卧室 肖纵静静地在北方的静冷中沉默了一阵,才又徐徐道:“北燕的君位更替,正从兄终弟及,刚开始向父传子继过渡。” 他一双有神的眼睛看着孟聪明:“所以我说,公主不重要,国主是有儿子的。” 孟聪明一凛:“你的意思,如果国主现在有恙,那么是国主的弟弟继位,还是儿子继位,是一件还不能确认的事情?” 肖纵点头:“国主的儿子,目前不在京师,他在上京,就是很冷很北的那个地方。” 孟聪明心里震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很久前异族的皇族之后……” 肖纵突然打断孟聪明:“我是谁不要紧。因为我的族已经衰落了。北燕的政局某种程度上也不要紧,因为内乱,使得国朝有了一些暂时的平静。但是,” “但是,如果国朝有人趁内乱与北燕的相关势力勾结,现在的平静就可能打破。北燕的铁蹄就会南下踏入国朝,是吗?”孟聪明接过他的话头道。 肖纵哼了一声:“你那么聪明,看起来我多嘴了。” 孟聪明站起来:“并不。你一直心里就想帮国朝,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是因为你一直就羡慕汪一恺。他的武功,不上暮雪峰也在你之上。他的和义庄,北拒北燕,南护国朝。他在江湖上,连孤鸣鹤和妙常师太都敬佩他,从来不会主动去招惹。你所在的皇族很早就被北燕灭了,你对政治早就失望,于是幻想在江湖上得到新生。” 肖纵突然转过头看着孟聪明:“一个和义庄,不够的。” 孟聪明叹了一口气:“老哥,要我劝你么?” 肖纵很快速地答道:“不要。想归想,和做不做得到,得不得得到根本是两回事。你看我现在图谋自己多,还是帮你多?” 孟聪明哭笑不得:“你真心帮我,帮国朝,就不要再为了公主五迷三道的,行么?” “不行!哪个江湖大佬是没有红颜的?我一个都没得到,你一堆。” 孟聪明大呼冤枉:“我哪有一堆?我也不是江湖大佬啊?你确实就只有一个,还没有得到,是你自己不要其他的啊!” 肖纵扬头看着北国那特有的干冷灰蓝的天空:“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在乎!” 孟聪明心说,这说不在乎,那就是很在乎的了? 不想这时,柯灵匆匆走来,她的脸被冻得红红的,但昨天还憔悴削瘦都是疲态,今天却是白里透红,好看极了。 难道心情这么影响人的? 她兴奋地对孟聪明道:“又看到我的小屋了,好有意思,你也来看吧。” 肖纵脸上一阵麻的表情,站起来对孟聪明弯腰抱拳,特别恭敬地道:“打扰神只了,在下告退。” 他又对柯灵道:“柯姑娘,但愿帮地重游,能让你找到回忆。” 说罢便走了。 柯灵吐吐舌头:“他好气哼哼啊。” 孟聪明一笑,揽住柯灵的肩膀:“情场失意的人,就是这样。” 柯灵黑漆漆的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噗地笑了。 孟聪明也乐了,揽住她纤细的腰:“我们去你的小屋看看。” 他们朝小屋走去,待感觉到肖纵走远了之后,孟聪明才笑眯眯地道:“你不必瞒肖老板的,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柯灵又吐了吐舌头:“你特别信任肖老板对不对?” 孟聪明叹了口气:“他那么有本事,就非要追他得不到的东西,我是拿他没办法了。” 柯灵哼了一声:“你不也是?” 孟聪明想我得不到啥?不就得不到你么?他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顿时有些尴尬。但他随即又想,那曾经的缘份,除了他自己,有谁能知道呢?他不由目光又移到柯灵胸前的和田玉平安牌上,晶莹、润洁。像一个女孩的冰清玉洁,他笑了,笑造化弄人,笑命运难测。 柯灵握住他冰冷的手:“看你,就老是这个一言难尽的样子,我好希望你真的开心起来。” 孟聪明的心,确实郁结在一起。他与她之间只有他知道的往事,她的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还有他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什么难解的谜。这些,都让他无法忘掉心中的负担。 但她,只要她在,他的世界就是光明和温暖的。 柯灵拉着他,却并没有去她的小屋,而是到了孤鸣鹤的屋中。 那卧室,被灾民住过,已经破了元神。 至少孟聪明是这么认为的,那张大床,也被韩杰不嫌沉地扛到了皇宫。 想到这个,孟聪明就想一拳打倒韩杰,再踏上一只脚。 孟灵拉着他,在卧室,而非外面的书房,绕着墙壁走了两圈。 她小小声对孟聪明道:“当然,师父的卧室,我是没有进来过的。所以我很好奇,我觉得这里一定有秘密。” 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他再看这间并不算太窄小却异样安静的卧室,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柯灵拉着到走到床边。 那张大床,和没更换过时摆的位置一样,并没有紧贴墙壁,而是有一个人站立的空间。 柯灵带着孟聪明站在床的这一端,隔着床望着对面的墙壁。 那是砖垒的,并没有刷白。一块一块的青砖,已经很旧,砖缝却很清晰,是灰白色,显得很古朴。 他们两个并排站着,柯灵轻轻道:“看到什么没有?” 孟聪明紧张起来,他仔细看着,却什么也没看到,直看得那青砖似乎都浮起来了,仍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柯灵哎哎了一声:“你是不是近视眼呀!你有眼疾可要好好交待,不要婚前隐瞒!” 孟聪明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大小姐,当初不喜欢他的时候,冷漠高傲带搭不理,现在简直成了无时不撒娇的小女孩。 他只好哭笑不得地说:“我的视力貌似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也绝不是千里眼什么的。” 柯灵伸开修长好看的手掌,挡在他眼前,上下移动,然后将手掌移开:“看出什么没有?” 孟聪明用力地看,然后道:“没有啊,真的没有!” “哎!”柯灵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也,“好吧,莫要急,到晚饭时间了,我给你做饭。” 孟聪明拉住她:“哎哎,吃的什么饭!你倒先告诉我看见什么了呀!” 柯灵道:“看来现在你是看不到的,等天黑了再看。” 第二七0章 卧室的秘密 孟聪明狐疑道:“大白天看不见,黑天能看见?我是夜视眼么?” 柯灵笑了一下:“不是的,但我有办法。” 说罢,她又推了他一下:“去厨房呗,你给我烧火。” 孟聪明将木柴朝炉灶里送,一边不由说:“你怎么这么爱做饭哪,我在这里的时候,都是财主给送饭。后来地震了,没的吃,干饼子稀粥他也每天让外面送来。” 柯灵抬头看着孟聪明,脸被炉火映得朦胧,柔声道:“做饭不好吗?你不喜欢我做饭给你吃?” 孟聪明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只有一天,变化就这么大。 她右臂还不太方便,但却非要做做面条,烙饼。 看她揉面只能一只手,孟聪明要帮她,柯灵手里拿着面,用胳膊肘将他推开:“去去去,坐一边去,我自己来。” 她一只手揉好面,又很快切好了面条,将余下的面团做好饼坯。 孟聪明又被她秀丽的脸庞吸引住了,在她面前,他声音都变得细弱了:“当然喜欢你做的饭啦,可以这么近看着你,看你有多好看。” 柯灵噗地乐了:“我哪有好看,王妃姐姐才好看。你长得很像王妃姐姐,也很好看。” 她将饼坯放到烤炉里,煮上面,然后将切好的菜下锅炒。旁边还有个瓦罐里,炖着一整只鸡,她舀出鸡汤加到面里。 孟聪明噗地乐了:“男人要什么好看。” 柯灵道:“我要你好看行不行?”她拿长竹筷挑了一下面,一股鸡汤面的香味扑鼻而来,孟聪明顿时觉得肚子空空,不由咕地叫了一声。 柯灵忍不住笑道:“面好了。”她又看着孟聪明,“你就没奇怪我为什么这么熟门熟路吗?” 孟聪明简直觉得奇了,他自己还觉得跟柯灵没度过尴尬期和羞涩期,这位大小姐现在跟他熟得跟一家人似的,还特别爱说。 他静静地看着她,好像看不够:“不知道,为什么呀?” 柯灵噗地笑了:“傻子,我不是住在这里四年吗?难道我是只呆在我的小屋里的吗?” 孟聪明恍然,他禁不住也笑了,看她说笑,漆黑细长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睛都笑得弯弯的,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都醉了一样。 柯灵将鸡汤面盛好放在他面前,又从烤炉中拿出焦香扑鼻的饼盛在瓷盘里,然后将一盘炒得绿油油的青菜放到他面前:“你家乡的菜,认得吧?大冬天的北国哪有,只有街角那家店里才买得到,快马运来的,好贵。” 孟聪明微微笑着:“你这个不会过日子的媳妇。” 柯灵一怔,突然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形:“谁不会过呀,想的话明天开始天天咸菜稀粥。” 她说完这句,才像想起什么,噗地笑喷了,说道:“谁是你媳妇!” 孟聪明笑道:“不是我媳妇你干嘛给我做饭?” 柯灵脸红红的不吭声了。孟聪明拿起饼咬了一口,果然外焦里嫩,还放了椒盐撒了芝麻,他开心地吃起来。柯灵就只慢慢吃着一碗汤面:“知道我为什么跑到这里认真做饭吃饭么?” 孟聪明心说,姑娘你话太多了,这哪像从前的你呀? 柯灵从桌子对面伸过头来:“你眼睛近视呀,我着急等着天黑,做饭打发时间。” 说着,又夹了一个喷香的鸡腿放在孟聪明面前的碟子里。 孟聪明一怔。 “好了好了,就知道一告诉你你就吃不下饭了。快把饭菜都吃了!” 孟聪明听话地狼吞虎咽,心里道:“果然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刚才他在这后院里,一刻时间也没有耽误。想必她当年进不了孤鸣鹤的卧室,早就敏感地猜到那里会有收获。” 吃饱了,柯灵将碗筷洗了。孟聪明要帮她,她就偏死活不肯。 等厨房里一切处理停当,她才拉着孟聪明的手,又朝孤鸣鹤的卧室走来。 在外面的厅里,柯灵就将灯吹灭了,然后拉着孟聪明走进卧室,将灯留在厅里的桌子上。 她摸索着拉着孟聪明又站到吃饭前,孟聪明站的那个地方,然后在他耳边小声道:“看着对面的墙。” 孟聪明浑身都震了一下,几乎身子不见五指的黑暗,他定定地看着对面。 那仍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无尽的黑暗,甚至向他弥漫淹没了过来。柯灵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我看到了!你再好好看。” 她的手在这冬夜,却是温暖的,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他感觉到来自于她的热力,她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他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等待着他,像是能永远等下去。 孟聪明张大眼睛看着对面,那一片黑暗,却不像是漆黑,而是灰暗,而灰暗背后,却像是浮起了什么。 无数细小的粉尘,无数细小的星星,在他眼前跳跃浮动。除了这些,什么具体的东西,他完全都看不见。 他心里没来由的蓦地紧张起来,手心都出汗了,也紧紧地攥着柯灵的手。 他就这样用汗湿的手,紧紧攥着柯灵,像是要永远攥下去。 柯灵却任由他攥着,而且再不说一句话。 奇异的现象出现了。那些细小的粉尘和星星似乎在凝聚,又开始幻明幻暗。 突然,孟聪明啊了一声,他看到,那对面的墙壁渐渐显出了影像,中间,却是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灰白的人形。 那是孤鸣鹤的影子! 那还用说吗! 他不敢闭眼,怕一闭眼就没有了。 他突然松开柯灵的手,一个轻跃,跃到了床的那一头。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气息! 和上一次,他吸取大床气息时,完全不同的气息! 柯灵在床那一边,看到孟聪明跃过去,立刻着了急。 她也搞不清自己是为什么,大哥离家征战一走几个月半年,她从不担心,总是笃定大哥一定能得胜回来。可是孟聪明随便做什么,她都觉得好危险好担心,而且必须和他在一起,才会心安。 她正要也过去,孟聪明低声道:“别过来,这里气息太强。” 柯灵忍不住想过去,可又怕去了给孟聪明添乱,只好强迫自己停在大床的这一头。 第二七一章 卧室好可怕! 孟聪明伸出手,在那淡淡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灰白色萤光人影中,在人影边缘轻轻抚摸试探。 很快,他收了手,在黑暗中对柯灵道:“钢砂掌,对不对?” 柯灵在黑暗中拼命点头,也不管孟聪明看不看得见 那萤光,极其微弱,是孟聪明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勉强看到灰白色的人形印迹。 他还拍了拍手上的墙灰:“这是他平日练气的地方。所以,他的气息在墙里,并不在大床上。” 柯灵道:“那墙……” 孟聪明摇摇头:“只是他无意中留了一些气息在里面,并不是特意蓄积,所以并没有太大用处。” 柯灵哎了一声:“师傅并不是个擅阴谋,有心机的人。他练武就是单纯的练武,但在这个屋子当中,确实应该留下他练功时一些特别注意过的东西。也许,是没有练成但特别想练成的,也许是他想掩盖的,也许是他想防护的,也许是他攻击的习惯。总之,一切他思虑过的,都应该在这个印迹里,可能是我们没有找到奥妙。” 孟聪明笑了:“你果然很了解你师父!并且,你一定当年就十分留心。” 柯灵道:“我并不是那么不爱读书练功的,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强迫。当然,”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确实是不努力,很懒散。” 孟聪明笑笑,他心里却暗自在想:“柯灵说的对,但秘密,并不在这个灰白的几乎看不出来的人形印迹里。显然,孤鸣鹤在这里做的都是常规的习练,他应该有另外一个地方。” 他突然对柯灵道:“孤鸣鹤带你去过红枫谷吗?” 柯灵眼珠转转,直摇头:“有时候,师傅经常一走就是三五个月,最多半年。但他从来没带我离开过京城,就是在这宅子里跟他习武。后来,他匆忙搬离原来的国师府,也是搬到了京师效外的宅子中。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孟聪明皱眉道:“孤鸣鹤现在不在京郊,据和义庄给我的消息,他人正在红枫谷。” 柯灵道:“你,你现在是想找到他的弱点,还是想将武功解决?” 孟聪明道:“都想啊!但是如果解决不了,我们也必得在半月之后,回到国朝。” 柯灵唔了一声。 回到国朝,回到总管府。 此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 离家几天,她已经有了很强的思乡之情,可思乡里的谁呢?她一点也说不明白。 孟聪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对柯灵道:“你伤没有好,早点去休息。” 柯灵低了头:“可是,还没有帮你解决问题呢。” 孟聪明笑笑:“之前我在这间屋里,吸了很多内气。现在,你也不比我知道得更多,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柯灵不由又担心起来:“我陪你吧,我不困的!” 孟聪明眼睛转了转:“不能呢,你在这里,我阳气就散了。” 柯灵脸红了,呸了一声,轻轻打了他一下。 孟聪明轻轻握握她的手:“好了不生气,我送你回你的小屋去。” 孟聪明将柯灵送回她原来住的小屋,两人又磨叽一会儿,孟聪明才又回到孤鸣鹤的卧室。但他却难以集中精力,肯定就是被柯灵影响了。 所以,妙常师太出家,孤鸣鹤不肯再娶,是有多么重要。像柯云那么有定力的,毕竟是极少数。但最终也心神大乱,竟然出手没谱,伤了柯灵。 孟聪明已经锁定了这间屋。 一定有他要的东西。 他仔细地探查着,突然想起每次瞧笑天出现在哪里,似乎都早已了解了周围的环境和构造。 孟聪明自己对这个宅子,经历过北燕大地震,还在这里帮了很多灾民,他也是非常熟悉的。 但他敏感地觉得,这件屋,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但却绝对重要的。 今天的夜,无月光,无星光。 只是窗户子外面,透过窗纸那一点点微微,似有似无的微光,让墙上那个灰白印迹的人形,透出丝丝诡异。 孟聪明虽然胆大,也觉得心中莫名颤抖,他盯着那个微微显现的印迹,只见那印迹时大,时小,时有,时无,他的眼前模糊起来,那印迹竟然从墙壁上浮了起来。似乎在暗的夜中开始飘荡。 飘啊飘。 荡啊荡。 孟聪明猛地打了个寒噤,再去看,那印迹竟然没有了! 连墙壁上原本的模糊人形,也没有了! 孟聪明擦擦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确定没有了! 他站在这奇怪的屋子中间,陡然觉得浑身一阵的冷。 突然,他不再看那面墙。 他快步走到大床前。 那床,是宫中神只的床。 而孤鸣鹤的床,此刻却在宫中。 但是,这张床,静静地呆在孤鸣鹤屋中的床,虽然素得半点装饰也无,连一点刻花都没有,却比普通的床长而宽。 是的,给神只用的床,自然不会一般。 而神只是需要涤荡心灵的,自然不能太华丽。 但是,这是韩杰扛来的床。 孟聪明死盯着这张床。 突然,他走了过去,抓住床栏,双臂一运力气,大床被抬起45度角。 啊! 孟聪明差点失声叫了起来! 床下,有一双凹下去的脚印! 他吓得差点扔了床! 是的! 他胆子大! 但这实在是在吓人了!如此暗的夜。 他突然后悔,刚才不应该让柯灵回屋,他好想有人陪啊! 柯灵说得不错,柯灵再了解他没有了。 柯云出去打仗一半年她都不担心,孟聪明一远离她的视线,她就会觉得他要出危险。 问题是,现在危险还不知道有没有。 但是,他好怕怕啊! 孟聪明惊厥地看着那脚印,眼睛再移到墙上!那灰白的印迹,竟然又淡淡地浮现了出来! 但是,刚才他怎么没有发现呢?那墙壁上的人形印迹很完整,但,却是没有脚的! 墙下面没有脚印,脚印在床底! 聪明脸都吓白了,这这这,忒可怕啦!!! 孟聪明双臂一较力,将大床竖了起来,靠在另一面墙上! 床竖好了之后,孟聪明莫名想起在出云楼,肖纵搬床的事情。 这财主今天跑哪去了,饭也不给张罗,这会子也没见人影! 第二七二章 有人偷袭 孟聪明一边想着,一边又看了一眼大床,一看竖得好好的,且顶着墙立着,孟聪明惊魂未定,嘴边露出一丝发现秘密的笑容:“果然今天的收获很大!之前,真是被那场大地震给搅了。” 他并不犹豫,直接走到那脚印上,站了上去! 他的脚明显比这脚印小了两圈,孤鸣鹤的脚印,没错的! 墙上无奇怪,床下有乾坤。 孟聪明心里念着,已经感觉到脚底在变热。 啊,这也是当年大床的重现吗? 很快,他就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 这次,不是有内息向他身体里自动源源不断的注入,而是那股热力从脚底注入后,他的体内这些日子积聚却用不上的内气,开始运转游走了起来。 他心里啊的大叫了一下,试图停止气息游走。 这这这,这太快了吧! 他还没有来得急关好门,闩上门。 也没来得及做好准备,至少,让柯灵有个思想准备。 他想先离开脚印,做好准备再试,但他一动就发现身体失去控制,气息开始乱了。他吓得不敢再动,这时,他体内原本存着的浑厚气息,便十分有序地开始在他体内串门,并且他慢慢尝试控制内息,果然,这些气息他逐渐能够积聚了。但是,但他贪心一点,想去聚那些还没有游走过全身的气息时,不同的气息便互相冲撞起来,击得他像被过电一样,差点倒下! 他急忙收回运力,不再试图运气。 他逐渐觉得,他可以尝试聚的气息越来越多,渐渐堆积起来,从他身体内部向外冲出很强的内息,甚至温度也在升高。 他尝试抬脚迈出那两个脚印,却陡然像被电打了一般,吓得他只好不动。 而另一方面,他发现他的全身似乎被一整团气所包围控制,他渐渐不能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面一声尖锐的呼哨,似乎有人越过高墙,落在院中央。同时,宅子外突然嘈杂起来,他分明听到有声音喝道:“不要客气,将那个姓肖的削死,还有那个冒充神只的!” 那阴柔尖细的嗓子,韩杰! 孟聪明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试图中止气息游走却发现完全不行,他现在全身都动不了,双脚更像是被紧紧锁死在脚印中。 他心里叫道:“坏了!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柯灵还在她的小屋里!” 只听外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喝道:“肖财主!神只!给我韩杰滚出来!今日我要你们两个碎尸万段!” 他呼喝了几声,听到没有人回答,便直向孤鸣鹤的卧室走来。而墙外的嘈杂声还夹杂了兵器的尖锐碰撞声。 韩杰的脚步已经到了屋门前,他抬手就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门。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你是什么人?过来一战!” 说着,只听到刀的风声。 孟聪明一听就知道是柯灵。 天哪,你敢拿刀袭击韩杰,你…… 孟聪明急了,他再也不顾危险,发力就要从屋中跃出! 却不想,他不顾所有内息正在他身体内乾坤大挪移,这样猛地用全力挣扎,他体内已经游走能顺畅的气息,和那些正待游走的气息剧烈撞击,冲荡,他觉得心口一甜,人完全不像他奋力挣脱的那样,而是更死死被拴在脚印当中,他体内的两股气剧烈撞击之后,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差点被击得晕死过去,整个身体像风中的水草,而脚却半点动不了。 他想喊叫,却也根本喊叫不出来。 只一瞬的功夫,只听韩杰狞笑:“好啊,蓟州总管府的大小姐,你大哥将我的心上人打伤,我现在就要打得你粉身碎骨!” 孟聪明疯了,大叫不要! 声音却根本发不出来,他挣扎着伸手去拉门,却同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然后是人飞出去的声音。孟聪明猛地聚起全身的内息! 韩杰一掌就将柯灵打飞了,柯灵身体飞了出去,落到冷硬的土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韩杰狞笑地看着毫无反抗能力的柯灵:“我终要让柯云也知道疼!” 说罢,他不再理柯灵:“让你多活一会儿,看那个假冒的神只被我解剖了,再结束你的小命!” 他抽出刀,朝屋门走去。 柯灵用尽力气爬起来,她竟然站了起来。 韩杰听到后边声音,转过身冷笑道:“啊,还能站起来?你真不简单!那就先杀了你。” 他提起刀,搂头盖脸就要将柯灵劈死! 却不想刀落到一半,却被另一把刀架住了,碰撞之间电光火石!韩杰退后一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冷笑了:“财主,你出现的真合适,可惜,今天你落单了。” 柯灵却跌跌撞撞奔到门前,用身体死死挡住了门,口中却仍在不停吐血。 肖纵一言不发,手中刀一个转环,横着削向韩杰。 韩杰并不是肖纵的对手,他到了北燕,没有用他最顺手的剑,却使上了北燕人最爱用的刀。 而且,分明是无极刀法! 他挺刀迎击,但似乎并不着急。肖纵知道此刻韩杰的人,想必就是那天包围皇宫的多速的卫士,此刻已经包围了这座宅子。 但他并不考虑其他,他至少要先保护住柯灵,他迅疾如闪电的又一刀横削向韩杰的时候,旁边却有一柄剑袭向肖纵,正是韩杰的女朋友。 肖纵根本一言不发,他反手一刀,格开了女杀手的剑,又一翻腕,刀又向韩杰砍去。 他现在,只能是一副拼命的打法。他心里暗想:他是在大灾之中救助过京师百姓的,现在韩杰是一副包围并且屠杀的架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显然,多速那里又出了意外! 但他哪能想那么多,此刻,他要是顶不住,那屋里的孟聪明,门口的柯灵,就全完了。 他一刀紧似一刀的向韩杰和他女朋友攻击。但他俩终究是武功高手,短暂的慌乱之后,两个人刀剑联手杀向肖纵,肖纵立刻处于劣势,他以攻代守,只是一刀紧似一刀的攻击,死也不退。 墙外还有众多韩杰的人,这似乎注定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教量! 不一会,肖纵的处境就极其危险了,他渐落下风,只能把一柄刀舞得雪片一般,勉强抵挡住两人的合攻。 第二七三章 火并 韩杰吹了一声口哨,又用他尖细的嗓儿喝道:“都进来收拾这小子!” 说着他又一刀砍下去,却不想这一刀却被一把弯刀架住,同时一格,就将他的刀推了出去。 韩杰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瘦小的黑衣汉子飘飘落在他面前:“韩侍卫,是在叫我牛五吗?我来了!” 这一下肖纵压力顿减,但墙外的卫士也开始集结。瞧笑天一边挥舞弯刀和敌人战在一处,一边用尖嗓门儿喝道:“那谁!你倒是快点儿啊!” 话音风落,一队穿着白色披风,手持钢刀的人也杀了进来,和韩杰的人也打在一处。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一刀劈向韩杰:“同僚一场,你个小人太不仗义!” 韩杰一看,正是卫熙。他哼地冷笑了一声:“你个无脑的蠢夫,老子凭什么跟你同僚就跟你一心?你给老子什么好处了么?” 卫熙大喝一声,和韩杰打在了一处。 一打起来,确实看出韩杰的女朋友,武功要比韩杰扎实,而内息却比韩杰更凌厉,更邪。 就在这时,突然屋门开了,一个人从屋出来,一把抱住刚才一直顶着门,现在往下瘫倒的柯灵。他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墙边。 随即,他抽出刀的同时人已经掠入阵中。 一刀。 只是一刀。 韩杰的女朋友从前胸到后背,被穿透了一个透明窟窿,像截木头一样扑通栽倒在僵硬的土地上。 韩杰顿时惊呆了。肖纵一看,也惊住了,竟然收了手,没有再攻击韩杰。 韩杰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地下,又抬头看看,站在他面前,是手执震风刀的孟聪明! 那把震风刀上,正滴着血,他女朋友的血。 孟聪明两只眼睛瞪成了铜铃,都要迸裂了,一张挺秀气可爱的小脸,现在无比狰狞:“韩杰!你伤我的女人,我让你的女朋友用血来偿!” 韩杰突然疯了似的大吼:“我和你拼了!” 他挥刀像疯子一样扑了过来。肖纵和瞧笑天也被惊住了,竟然向两边闪开,看着他扑向孟聪明去拼命! 他一刀劈下,孟聪明反手一格,韩杰的刀,飞了。 孟聪明冷笑道:“再看一眼你的女朋友,马上就轮到你了。” 此刻胜负优劣已分,韩杰身边的卫士被卫熙和他手下杀得溃逃了。院中只剩下他一人。 他拎着刀,从占尽优势,戏弄垂死的对手,到女朋友惨死,全军覆没,竟然只是转瞬之间。 他捡起卫士丢弃的刀,缓缓举到眼前,嘶声道:“骗子,假装神只的恶魔,我现在就给她报仇!” 他盯着孟聪明,眼中要滴出血来。 孟聪明依然冷笑:“那你就去陪她吧!” 说罢,孟聪明震风刀起,一股刀气已经破空而发! 韩杰大吼一声,刀也雷霆般砍向孟聪明! 孟聪明再次冷笑,只一挑便又再次格飞了韩杰手中的刀。 孟聪明看着已成困兽的韩杰:“好,我这就结束你的狗命。” 孟聪明刚提起刀,却不想一个凄厉的声音叫了起来:“不要!停手啊!神只!不可以杀他!!!” 只见一个少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挡在手无寸铁的韩杰面前。 孟聪明看都不看那个少女,却不再理任何人。他走到墙边。息芳已经给柯灵喂了药,但她内脏被震,人已经萎顿无法站起来。孟聪明心疼得不行,他将柯灵抱起来,便往外走,经过若莎的时候,他冷冷地道:“终有一天,国主会毁在你手上。” 若莎眼睛里都是泪:“神只,你饶了他!” 瞧笑天突然忍不住道:“他可曾饶过别人?” 孟聪明不理,带着柯灵自顾去了。 卫熙执着刀,对若莎道:“公主,咱们北燕有谚语,豺狼就是豺狼,任何时候都不能放过!” 若莎无助地向周围看,那些他父亲的卫士,被韩杰围剿过的,都看着公主一言不发,却更紧地靠着卫熙。 若莎呆了,她慢慢走到肖纵面前,突然就跪了下去:“财主,若莎愿一辈子陪着财主,你饶他一条命吧。” 肖纵退后了一步,若莎美丽的眼睛里,都是泪水和乞求,她突然抓住肖纵的手臂,跪了下去:“财主,求求你了!” 肖纵呆了,半晌他又退后一步,低声道:“让他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若莎突然对韩杰拼命喊了一声:“快走!你还不快走!” 韩杰呆了一下,走过去,将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抱起来,突然施了轻功跃过高墙,随即消失了。 小屋中,一灯如豆。孟聪明握住柯灵的手,那手,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她脸上,却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看着他。那笑容里,还有一种感情,叫欣慰吧。 孟聪明将她的手放在心口。 柯灵道:“你有收获了。” 孟聪明的眼泪掉了出来:“这收获,我宁可不要。” 柯灵微笑道:“为什么?有一份收获,日后遇到孤鸣鹤,你就会安全一些。” 孟聪明抚着她的脸颊:“我安全了,你危险了,那我安全有什么用?” 柯灵仍然微笑着:“不一样的,你要帮爹爹做大事。还有王妃姐姐,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你身上,系着好多好多人和事,不要老想着我。” 孟聪明心疼地埋怨道:“你就是这样,永远不顾自己。”他将她腮边散乱的青丝理整齐,然后轻声道:“睡吧,今夜,是真的安全了。” 瞧笑天对肖纵道:“财主,韩杰这个狗畜牲放了是个后患。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也太没原则了。” 肖纵低下头:“我想好了,神探去做他的事。我要在后边,替他防好韩杰,哪怕用我的命。但这次,我拒绝不了。” 瞧笑天思忖了一下:“公主就是个无脑的人,你还惯着她。我们可都是在刀尖上生活。” 肖纵笑了一下,拍拍瞧笑天:“是呢是呢。就这一次。” 他沉默了下才又道:“也许这次,公主有了机会。” 瞧笑天无语:“你完全忽略了,韩杰是个什么人!” 肖纵点头:“下次,一定不了!” 第二七四章 下一步的计划 孟聪明给柯灵喂下热的调息汤,看她的脸色已经转好了,便道:“你好好休息吧。” 柯灵黑艳艳的大眼睛看着他:“刚才发生那么多事,都被岔乱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在师父的卧室里有收获没有?” 孟聪明笑了:“你就是个小操心,平日在总管府就不见你操这些心。” 柯灵羞涩地眨眨眼:“爹爹特别嘱咐呢,当然人家更关心你就是了。” 孟聪明又微微笑了,她真是个实心眼儿,通透的女孩。他柔声对他道:“我体内气息都能运起来了,又厉害了好几十分。没看我刚才处置韩杰女朋友多利落。” 柯灵嗯了一声:“可你平时,很难下决心去杀一个人的。尤其是一个女子。” 一提这个,孟聪明又恨得不行,当时他听到柯灵的身体撞到门上,咚的一声,都快疯了。 孟聪明恨恨地说:“他们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绝对不可能放过她!但是,我没有杀韩杰,并不主要是因为肖老板会为难,也完全不是考虑若莎。根本是,韩杰和他女朋友都知道一些秘密,所以,还是要让韩杰多活几天!” 柯灵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你这会儿的样子,真是好酷的。” 孟聪明怔了一下,随即开心地笑了:“你好不好赶紧睡?都这么晚了。” 柯灵喝的药里,本来也有止疼镇静的成份,不一时,她就昏昏入睡了。孟聪明看她睡得很香,睡得像个孩子,显然是白天太累了。孟聪明庆幸她还能睡得这么好,想必伤不会太碍事,便很疼爱地替她把被子盖好。她还是个比孩子大不了多少的少女,他的年纪也不大。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就像两个大孩子。 这是肖纵专门让人送来的柔软而光滑的红绫被,虽然还是从前那间小屋,也不过只住两三天的光景,肖纵却令管家铺设的格外舒适,家具都是最精美的,更不用说被褥都是最上等的材质。对孟聪明就马虎多了:“一个倒头就睡的人,给他吃好就行了。住好他也不懂得。” 管家不由也笑喷了。 肖纵此时还是有点消沉,他将卫熙送走:“你要向国主汇报吗?” 卫熙犹豫了:“国主现在烦心事太多了,我不好再用这件事给他添麻烦,毕竟只是韩杰一人,没有证据多速有参与。” 肖纵道:“我和神只交换一下看法,明日一早我们议议再说。” 卫熙招手道:“好,听财主的。我这便回去了。” 肖纵突然又叫住卫熙:“神只也不是万能的。现在只有你和我,是真正的北燕人,我们要有些办法和决断。” 卫熙点头:“国主到底是正位,有一定威慑力。再,就要看朝内谁是真心襄助他的了!” 肖纵叹了口气:“我其实什么人都不算,但眼前局势的处理,可是真难。” 卫熙道:“竟然已经和右相火并到这种程度,我们只能力挺国主。因为国主是真心为了北燕,不是一个昏庸之君,更不是一个邪恶之君。” 肖纵点点头:“你今晚注意安全,明日我们再商议。” 院里一片狼籍,但管家马上招呼粗使男仆,很快收拾好了。 肖纵让仆人出去弄了些小菜和一个热腾腾的牛羊肉锅子,又温了酒:“天气太冷,又这么一折腾,赶紧补补休息吧。” 瞧笑天道:“多速是怕你这个神只的,怎么会指使韩杰来围攻你?” 孟聪明思忖道:“他们可能知道我去孤鸣鹤宅子里是有目的的。另外,我要纠正你一下,今天并不是多速右相来攻击我,只是韩杰。” 瞧笑天恍然:“多速心里已经知道神只是阻碍他夺得北燕大权的人,所以决心要处置。但因为你的身份,只能让韩杰动手。” 孟聪明一翻眼睛:“我不是左右他夺北燕大权的人。” 瞧笑天一愣:“那谁是?” 孟聪明道:“我是阻碍他夺得北燕大权的神!” 瞧笑天嗐了一声。 他又道:“我才不关心你是人是神,现在多速与你为敌,想必我牛五也在他算计的人里边,我怎么办?你赔我!” 孟聪明眼睛一瞪:“被当成神只随从美食美酒享受的时候就不拒绝,现在看到有危险就跳这么高!专你还是江湖第一男偷,熊姥姥的得意弟子!” 瞧笑天反驳道:“我并不是熊姥姥的得意弟子!她的得意弟子也不是我!” 孟聪明奇道:“那是谁?” 瞧笑天一翻眼睛:“我怎么知道?我只有见到武功才能知道,但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我还没有看到过第二个和我武功一样的,也认不出谁是师兄弟。” 孟聪明思忖道:“听说熊姥姥只收武功已成的人,教一些其他技巧,但同时只教授一个人。所以师兄弟们互相既没见过面,也不认识。并且他们在江湖上也从不暴露自己师承。” 瞧笑天叫起来:“你不会以为玉怜珠是我师姐吧?她的武功和我完全不是一类!” 孟聪明道:“熊姥姥的弟子,互相之间,武功完全不同。因为各自都有各自的武功,而能让姥姥教授的是……” 瞧笑天急忙阻挡他:“好了好了,不要说了!我们弟子和师父都很低调的,你不要摆神探派头出来。” 孟聪明微微一笑。 肖纵一直在喝闷酒,此刻突然开口:“你在孤鸣鹤屋里,让女朋友替你挨了攻击,你的武功有什么进境没有?” 孟聪明阴了脸,肖纵这会儿正烦得五脊六兽,孟聪明并不计较他的态度,他郁闷的是…… “我体内的气息,当然也包括你-财主的,已经能聚起来了。但是,刚才急于出来,没有将气完全复位好,现在我的右脚动作是受影响的。” 肖纵又喝下一大口酒:“你的脚就是在里面做充分了,也不会是孤鸣鹤对手的。你还是尽快去找他想办法吧。” 孟聪明耸耸肩膀:“这话怎么好像催着我去送死一样。” 肖纵又一杯下肚,点点头:“并且,你这次是不会有我这样的高手去救你啦!” 孟聪明站起来,走到肖纵面前。 肖纵不说话,又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孟聪明走过去,拿过酒杯。 第二七五章 易容姑娘与左相的谈判 “我确实不需要你再来救我了,但我需要你做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肖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屋里顿时弥漫着浓重的酒气 “北燕上层的情景,很微妙啊!比国朝,只更复杂而难测。” 孟聪明拍拍他:“我是国主和多康树起来的神只,眼下来看,我的光环很快就要褪去了。” 瞧笑天一拍肖纵:“放心!神只不在了,老瞧会陪着你的!只是,奉劝你再不要在危急时刻,痴情大发作就好。” 肖纵不理他,又一杯烧酒狠狠仰脖砸进了肚里! 第二天一早,易容姑娘又来到多康大人府上。 多康听到禀报,不由一怔。 看到刀尺得红红白白的易容姑娘,多康却不露声色,反倒笑眯眯道:“易容姑娘好,吃过早饭没有,要不要用些点心。” 孟聪明哼了一声:“不知左相府上有什么北燕特色的点心?” 多康笑道:“多亏神只,北燕才度过灾祸,自然要用最上等的北燕点心招待贵客。” 两个貌美的北燕女仆,穿着镶金边的袍子,送上琳琅满目的点心,竟然和国朝的点心不遑多让。只是更北方一些,倒是和蓟州城里有些风味相似,酥饽饽,黄粟糕,奶饼,果子卷,酥烙盒。 看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所有的点心都散发着奶香。 女仆又送上热茶,孟聪明一闻就知道是江南的茶,很贵的那种,香气袭人,沁人心脾。 多康呵呵笑着:“神只请用,多康在此相陪了。” 孟聪明笑道:“果然是招待贵客的派头,只是昨日肖老板府上的事,左相难道不知么?” 多康眼中闪烁了一下:“神只智慧超常,自然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孟聪明只好直言不讳:“你们千万百计,架出我这个神只。但以国主之尊,不能将国运寄希望于鬼神吧。昨天那些人,怎么会没事袭击肖老板宅子,根本就是针对我。”孟聪明喘了口气,“可针对我又干什么?最终还不是在针对国主!” 说罢,孟聪明还真饿了,抓起一个果子卷,一口咬掉半个。 心想,柯灵刚刚受伤,不是替你这个左相和国主还有北燕百姓着想,我才不想来这里! 多康尴尬道:“不瞒神只说,我手下是有军队的,但人数与多速比不占优势。国主是个文人君主,这也是他在北燕不能服众的原因。多康与乌普联手,又有太后家族支持,还有孤鸣鹤辅佐,我这里其实是最难的。” 孟聪明道:“所以,您就让我装成女人才能上您的门儿?” 孟聪明站了起来:“救国主,就是救北燕自己。不要让我这个神只颠倒了事情本来该有的面目。” 多康也站起来。 孟聪明水也没喝,就吃了个果子卷,还因为生气都噎在胸口。 多康道:“我刚才和你摆了目前的实力对比,本相在想,神只很快就会离开京师吧,我也不可能指望你给我承诺,最终仍要我多康自救。” 孟聪明沉吟了。北燕现在形势太严峻了,国主一旦失势,以多速的为人,蓟州将立刻腹背受敌。那个时候,就不是刻不刻铁石的事了。 但是,他终究要离开,并且一国的运势,也非他一个神探能扛起。他这个所谓的神只,今天说得很明白了,就是国主和多康弄出的靶子。并且多速已经开始不认神只了,虽然没敢公开翻脸。 但他走了之后呢?这里只有肖纵,他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国主和若莎的,但他终究势单力孤啊。 他对多康拱手:“言多无异,做不到便无法承诺。只请左相想想,北燕是北燕百姓的北燕,而您是北燕的左相。” 多康迟疑了一下:“神只已经很无私了,多康不敢再多求。” 孟聪明心想,回去,要向柯伯父汇报这个情势,但以他对柯伯父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介入北燕朝局的,即便有可能让蓟家军陷入危险。 柯搏虎一向坚持恪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当然也恪守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行训。 孟聪明抱拳道:“在下是要很快离开了,肖财主不是普通人,左相也该看到了。他是北燕人,也是最在意国主的。” 多康微微笑了:“我会让肖财主发挥更大的作用,他有智慧,有能力,看得出他身体里流着高贵的血液。而且,他还是个很有执念的人。” 孟聪明点头,心说高贵?对,皇族呢。执念?对呢,公主呢。还有武功。只是这摊子给他,难免最后不是悲剧。 话已致此,也已经无须再说下去。 孟聪明这才发现自己还是一身女装,涂了红唇,发髻上还花花朵朵,簪簪环环,自嘲地哎了一声,告别多康离开相府。 肖纵正坐在屋中等着孟聪明:“国主身边只有卫熙和手下还是自己人,另外多康将人马布置在京郊,京师西侧一喧,必要时可以接应。目前能帮助国主的,就这么多而已。” 他抬起头,看到了涂脂抹粉的易容姑娘。 “我这和你说正事儿,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么个嘴脸?” 孟聪明这才发现,自己匆匆赶回,竟然忘了卸妆。 他几把将假发髻扯下来,坐在肖纵对面:“国主和多康将我立成神只,这是他们最后的自救。但是,北燕的事情,终究要靠国主自己,我目前只能做这么多,余下就只有靠财主了。” 肖纵欲言又止。 以他对若莎的心意,这是他揽到自己身上的责任。但目前韩杰还有…… 孟聪明将脸上的胭脂瞎抹了几把:“我必须尽快去红枫谷,并且不能再离国朝太远。未来,我的主战场就在国朝了。但,” 他低下头,拿起一根条帚苗在地上瞎划着:“我急于要走,但韩杰的事情我至少要先替你解决掉。再者,柯灵的伤虽然好得快,也要再休养一下,否则不能长途颠簸。” 肖纵深深呼出一口气:“是的,你走吧。这终究是北燕自己的事情。” 孟聪明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有想到,国主的实力会这样弱。但北燕内斗,损失的是自己。如果没有国朝内部人勾结北燕,北燕自己根本无力出兵南下侵犯国朝。” 肖纵点头:“道理都是这个道理,但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第二七六章 去找韩杰,杀了他! 他抬头看着孟聪明,苦闷地笑了一下:“我只担心,韩杰或许不能让你满意。” 孟聪明呆了一下:“他很怕死。但他和他女朋友的感情太不一般,有可能很难撬开他的嘴。” 肖纵道:“撬不开,让他消失了也行,但就会和公主结下仇怨了。” 孟聪明吓得一哆嗦:“我怕什么?我不怕和公主结仇,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我当这个恶人,一要撬开他的嘴,二要处理了他,不再给北燕留下祸患。” 肖纵站起身:“知道孟公子是够义气的,不要说为了正义,就便是为了若莎,我也必是会尽全力将北燕带上正路,我自己,已经纯纯粹粹是一个北燕人,我希望,能与我们国家,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耶耶,”孟聪明惊得,“财主,很少听你这样讲话。放心,我马上去找那个混帐韩杰。” 孟聪明说罢,站起来离开了肖纵的房间。而肖纵却仍然痴痴地坐在那里,像是根本没有觉察到孟聪明的离开。 到了柯灵的小屋,孟聪明敲了敲门。 果然,息芳来开了门:“孟公子,青蒙她好多了。” 到了北燕,她似乎再改不了口了,只记得青蒙这个名字。 柯灵并没有躺在床上,她穿着浅红色的小夹袄,坐在铺着厚褥子的床上。 正端着一碗药在喝。 屋里温暖如春,肖纵一再嘱咐要好好烧火。 息芳笑道:“青蒙这次好得特别快,请的京师最好的大夫说,内脏受了震动,但伤损不大,又开了药。” 孟聪明知道,那是金丝软甲的原因。一离开国朝,他就强迫她穿上了。于是两个人又热热闹闹吵了一架,柯灵非要他穿,被孟聪明嘲笑死了,跟着孤鸣鹤嫡传弟子不好好练功还不穿金丝软甲!惹得柯灵又哭了一鼻子。 可不得了,从前多不爱哭的女孩,被受刑打折了腿都不肯掉眼泪,竟然孟聪明一句话就哭鼻子,让瞧笑天和息芳看得都腻死了。 虽然有了金丝软甲,柯灵的伤不重,但孟聪明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总是要她在和他一起的时候受伤,这是他最不能忍的。他心里暗暗道:“姐姐,你太好啦!太知道聪明要什么了!” 真的,幸好孟离珠在最合适的时机给他寄来了金丝软甲。 孟聪明又将息芳手里的药碗接过来:“这个,我来帮她吧。” 息芳奇怪道:“孟公子,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做?不用担心,息芳会照顾好青蒙。” 孟聪明微微笑着:“息芳,我和柯姑娘就要离开北燕了。这里不是我的国家,我在这里想尽力帮它,但是我所做的已经做尽了。我和柯姑娘还另有任务,就求你一件事。” 息芳抬起头,大大的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孟聪明:“孟公子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孟聪明道:“我马上要离开京师,我这次来本来也没有打算改变什么。一国的命运,还是异族的命运,我确实感觉到了无力。息芳,”他抬头看着她,“肖老板的处境很艰难,息族离北燕很近,你对很多事情都熟知。我走了之后,你帮帮肖老板。” 息芳有多聪明,她马上什么都明白了。 “孟公子,情势很凶险是吗?你放心,息芳自会坚定做该做的事情,什么危险也不怕的。肖老板是好人,我必须帮他。” 孟聪明微微点了一下头:“瞧大侠也会跟我一起回去,这最后时刻,北燕就不会再留国朝的人了,我相信肖财主的胆识。” 息芳道:“公子放心,息芳定会全力以赴。” 安排了这件事,孟聪明拿起震风刀,轻轻插入鞘中,心里咬牙切齿道:“韩杰,我来找你了。” 孟聪明是个随和的人,还真的很少恨一个人到咬牙切齿。 他刚走出去不远,就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 他走到一棵树下,听到背后沙沙。 他猛的一停,那声音也没有了。 孟聪明转过身:“出来吧,财主。” 肖纵出来了。 “你真成,连瞧笑天从树上挂下来的本事都没有。” “是说我么?” 一个人突然众树上挂下来,干瘦的小脸凑近孟聪明,却无限放大了! 孟聪明这下真被惊吓到了,连连后退 “你们两个干什么?这里遇到不到孤鸣鹤,他此刻正在红枫谷。” 瞧笑天一个飞身,落在孟聪明面前:“保护你习惯了呗。” 孟聪明嘿嘿一笑。 自从柯灵受伤之后,他就从那个乐天随和玩笑的大男孩,突然变得成熟起来,还有噗……深不可测。 孟聪明嘿嘿笑着道:“你们以为,我打不过韩杰那个小丑吗?” 瞧笑天挠挠脑袋:“你打得过韩杰,但不一定打得过一个疯子。他现在彻底疯了吧?不知道还要不要做未来北燕的皇宫侍卫统领。” 瞧笑天接着道:“他跟着国主,就没法和她女朋友成正果。否则,他本来已经混到国主的近身侍卫了,因为他不愿意接受公主。这么深的感情,可如今,你把他的女朋友杀了。” 孟聪明盯着瞧笑天:“许他疯,不许我疯?” 瞧笑天吓得后退了一步,对肖纵指着孟聪明道:“他……他……他还真的疯了!” 孟聪明看了一眼肖纵,他能领会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你们不要跟着我,北燕的事情,其实于蓟州危险并不大。大灾之后,北燕伤了元气,况且和国朝修好已经很长时间。而且,我也不可以太深介入北燕的政局,我是一个国朝人,虽然人在江湖,但身后的影子让我不能随心所欲的。” 瞧笑天道:“知道!成王的小舅子嘛!”他话音未落,孟聪明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不许提这事!” 瞧笑天严肃了脸,竟然不像平常马上反击过去,而是服首帖耳道:“听明白了,遵命就是!” 他又拍拍胸口:“我是江湖人!我可以帮财主!” 孟聪明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肖纵:“是啊,你和瞧小偷一起去帮国主比较合适,我有那么没有自理能力吗?” 第二七七章 韩杰有帮手! 肖纵冷冷道:“别在我面前卖弄聪明!有本事别把北燕的事甩给我啊。韩杰不是傻子,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再说,他能蠢到一个人单挑你吗?他就不会找帮手吗?” 孟聪明又嘿嘿一笑,想说点什么调侃的话,仔细一想,大脑空空,半点也说不出来。 他按着镇风刀,盯着肖纵道:“北燕的事,恕我不能再帮你。一直以来,所有的事,都是你在帮我。所以,这次你不要再帮我了,你要做的事,比我帮我重要多了。” 他看了看瞧笑天:“我把瞧小偷配给你,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帮助了。但等我收拾了韩杰,瞧小偷还是要跟我回北燕的,所以你要格外珍惜他。” 瞧笑天嘟嘟囔囔道:“非要否定我的主动帮忙么?” 孟聪明拍拍他:“走了!”又对肖纵道:“你们速回京师,不要跟着我!” 看着孟聪明走远,肖纵无语。 孟聪明突然回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照顾好我老婆!” 瞧笑天啧啧两声。 “解决了韩杰,我要赶回来看她!”现在出门,他总像是有了牵挂。 两人便一起往回走,瞧笑天道:“你不要再想神探的事了,北燕这边不好搞。神探是帮不了你才不得已这样,所以他更不许你再丢掉北燕的事去帮他。” 肖纵心烦意乱:“我从前很想做大事的一个人,突然大事降临到我头上,我怎么……”他看着瞧笑天,“特害怕呢?” 北方冬天的干冷,时不时扬起的风沙。 越往远离城市的旷里走,风沙便越大,不时遮蔽了天空,遮住了来路与去途。 “真是大地苍茫!我能从韩杰这里知道杀手团的真相吗?事实上我不用再从北燕内部找原因,是因为只要成王军队及时到达蓟州,以北燕现在的力量,即便与韦都联手,虽然将是一场血战,但联军也能拿下战事。但我如果不回去,呆在这里却真的会影响柯伯父的计划。” 他忍不住从身上拿出那个瞧笑天带给他的纸卷,上面是姐姐亲笔:“成王将按照约定出现在蓟州。” 他心里道:“姐姐真好,你真是聪明的亲姐姐。” 而旁边空白处却是柯云的字,他的字不算好,比他老婆差远了,但工整刚劲,一如他这个人:“夏樱和荡肠生研究了文字,他们的共识,这是懂大夏文字的国朝人所设计,绝不是大夏人所为。他们无法解出字意。” 内部人无疑了! 孟聪明收好纸条,迎着劲朔的北风,纵马前行。 还有什么要做的呢? 最主要的,就是找到韩杰,找到杀手团的真相! 风将路两边的树吹得哗哗直想,高大挺拔的白杨树感觉都要被吹倒伏了,于往前行,竟然真的开始有树被连跟拔起,粗壮的树干倒在了地上。 孟聪明像是在风的呼号中感觉到了什么,他拔出了镇风刀。 “不用看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孟聪明循声往去。 果然,杀手团擅长的是轻功,也是为了杀人而无形。 韩杰又恢复了杀手团的装束。黑衣黑裤灰尘色布腰带,黑布蒙面。 孟聪明冷冷地:“熟的骨头都知道你有几根,还装这乔做什么?” 韩杰一怔:“几根?” 孟聪明看着他的眼睛。 有人说中国侠盗蒙面,是露眼睛蒙嘴;西方人侠盗蒙面,是蒙眼睛露嘴。 于是,孟聪明就只好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没有骨头。” 韩杰瞳孔突然凝聚,一剑刺出! 他又换了拿手的剑! 孟聪明手中镇风刀一转,横架在韩杰的长剑上:“说说吧,杀手团的背后是谁?” 韩杰狠狠地瞪着孟聪明,简直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他用力压剑,想将孟聪明的刀压下去,孟聪明却在他使出全身力气的时候,突然一撤刀,韩杰向前踉呛了几步。 孟聪明仍然冷冷地:“我说呢,仇恨也没有让你武功有什么进境,竟然还敢主动来挑战我。说吧,叫哪个来做帮手了?” 韩杰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他疯狂大叫道:“我不要武功!我不希罕!我要你把她还我!” 孟聪明始终提着刀,没有放下:“你这会儿要死要活,当初就不要害别人的女人!” 韩杰嘶声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走了!怎么也追不回来了!我就是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身材颀长,同样细长的眉毛和含情的双眼,俊气的口鼻,但任是多么好的外貌,歇斯底里时都不会好看。 他叫得面目狰狞,随后大喝一声:“出来吧!这不是师父要杀死的人么?” 凭空的,无声无息的,一道灰影闪过,落下。 孟聪明早已料到,以韩杰的胆量和武功,就算要替女朋友报仇,也绝不可能独自一个人找孟聪明,那是以卵击石。 他现在差不多疯了,但他不傻。并且,他也没有全疯。 灰影无声的落地,声音却是很稳重:“孟聪明,你一定想象得到我。今天见到,满意了吧。韩杰的武功,是我教的。” 孟聪明的眼前,竟是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女尼。 孟聪明点头:“韩杰你果然有本事。我当然知道你这个了不起的师父。” 那女尼淡淡一笑:“孟聪明,没有人敢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情,你知道我,是从夜拾那里得知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曾经是他的救命恩人一样。他跟着你走,以为以后有光明,温暖,吃得饱的日子过。” 女尼仍然笑得很淡然:“他没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孟聪明知道,这女尼肯定不一般,看她站在那里身姿,武功和内力绝不同寻常。 孟聪明冷然道:“如果你认为吃得饱等于光明温暖的话。” 女尼手中并无兵刃,但她的衣袖很特别,令孟聪明不由想起柯搏虎和汪一恺最爱调侃他的话:“没有兵器?怎么,你们黄山派是用袖子打人的?” 他今天终于遇到真的用袖子打人的了。 女尼轻轻笑了一下:“我物色了不少孩子,其实大家都是乖顺的,尤其是韩杰。” 第二七八章 女尼好厉害! 孟聪明心里呸吧,他乖顺?他脑子里想的和实际做的,简直枉为男人。 幸好他智商不够,否则不知道会做出干什么来。 女尼又道:“也有不听话,不适应的,夜拾就是。”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是我放了他一马。之前,凡是想逃跑的,都被我当即杀掉。” 她看着孟聪明冒出怒火的眼睛,声音却仍然冰冷:“所以,你应该谢谢我。” 孟聪明哈哈笑了两声:“笑话!我凭什么谢你!我和韩杰的仇,只能用血来洗。他既然叫了你当帮手,你我就必定是生死相搏的敌人。” 女尼有四五十岁,身材颀长,保持得很好,还有几分玲珑曲线,五官虽然平淡却透着清秀。 孟聪明冷冷道:“今日我们可以决一死战,但你要告诉我,你是如何骗的阿怡?她为什么和其他杀手不一样?” 女尼微微笑了:“阿怡不是我教出来的,所以她的身份不一样。满意了吗?” 她一抖衣袍:“其他废话不用说了,动手吧!” 说着,她竟然不等韩杰发招,孟聪明只看到她肩膀微一动,衣袖已经到了面前。孟聪明吓了一跳,迎击来不及,后退衣袖已到眼前,他根本没有思考就往旁边闪去。再近半分,那内力会把他打死的。 韩杰大吼一声:“做假的神只!看我把你劈成两半!” 孟聪明闪身躲过女尼的凌厉攻击,转手一刀横削向韩杰:“叫那么响干什么,这么想死就早点让你身首异处!” 韩杰急忙立刀向前一挡,勉强将孟聪明的刀挡出去了,却后退了好几步。那女尼会难道在旁边等着吗,已经又一抖衣袖向孟聪明拂过来。 孟聪明一惊。 这女尼不仅内功浑厚,而且完全是中原正派的发功方式,至少也有三十年功力,只是一时看不出她的师承。也是孟聪明阅历太少,此刻要是孤鸣鹤在场,一定能看出女尼的武功来路。 孟聪明再次闪身躲避,一人敌住两人的进攻。 这女尼果然厉害,但韩杰却发现孟聪明已是今非昔比。他暗自吃了一惊。这小子的功夫,从北燕到京城就巨长一次,京城再来北燕又暴涨,这是怎么会事? 他也是被杀手团相中的,杀手团相中,那脑子就会慢一点的。 事实上,韩杰、他女朋友,夜拾,这还是里面脑子稍微好一点的,所以才会和杀手团发生矛盾。 但是,他脑子仍然不够灵光。 本来,他请师父出山,就是有绝对把握的,却不想现在,两个人联手还一时战孟聪明不下。 其实,是他自己忘了,当日他在师父的帮助下,很往大床里注了不少内息,然后是他,辛辛苦苦从皇宫中徒步扛到了孤鸣鹤宅子里。当时他是受上峰命令,是不是这个女尼师父待考,将气息加给孟聪明体内,干扰他运息。谁知道这家伙功力暴涨呢! 韩杰这个笨蛋当然不知道当时正好遇上大地震,之后又上到幕雪峰,还有息族帮忙,反倒成就了孟聪明。 他只是一边打,一边惊奇,一边愤怒,一边是不是还有点后悔。 女尼也吃了一惊,她是江湖顶级大师的嫡传大弟子,出道后成立了杀手团。所有杀手都是她亲自教授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原以为随便就能解决的孟聪明,内力竟然到了可怕的程度。 不过她经验丰富,敏感到今天恐怕不容易得手,但她还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只有今天,此刻,杀了孟聪明,才能一绝后患。 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杀手团,他们是杀手团的叛徒。 孟聪明在和女尼硬刚,这是很好的一次未来直面孤鸣鹤之前的练兵。 而韩杰基本退出了主战场,孟聪明和女尼的气场太强了,当然这里面很有韩杰的功劳,他倾情助力孟聪明才有今天的武功造诣。 不过现在他的骚扰令孟聪明觉得很讨厌,他剑式也很凌厉,内息又相当不弱,配合女尼一起对付孟聪明,孟聪明顿感吃力起来。 本来冬天的北国旷野就风沙漫天,三个人的刀剑,衣袖加上气场,更令周围飞沙走石一般,不一会三个人都被风沙围得看不清了,而这些风沙全是他们打斗间扬起来的。 渐渐的,孟聪明心里感觉到什么,他暗自吃惊,这女尼! 不会啊,为什么! 他又想起在黄山,苦松居士为他们讲解各派武功,让他们练习拆解的事情。 但这女尼的武功,就似是而非。似是,却突然捕捉不到;似不是,却隐隐那种浸在骨子里的招式却时时向孟聪明习来。 当时的拆解,只有招式,不可能带着内力。苦松居士的徒弟下山,也只会用自身的内力发起,灌注到招式中去对付对手的内力。而不会去习学,因为这样会影响自身运功,便不会纯正。 孟聪明吃惊之间,迅如惊雷的一刀搪开女尼甩得笔直的衣袖,人已掠到空中,迅速换式击向女尼。 韩杰竟然也掠到空中,阴恻恻从一剑暗袭孟聪明。 孟聪明已经搪出的女尼那一袖子,袖子蕴含的内力极为强劲,他感到这一击出去,他全身都快脱力了。但他仍然逞着一股气,身体掠起再度对女尼发起攻击。他知道,那女尼也绝对好受不了。必须趁着她也强驽之末连续打击。 却不想在半空中被韩杰袭击,那韩杰的剑式又凌厉速度又快,又赶在孟聪明气力消耗非常大的时候,孟聪明掠起的同时,突然收势,同时反手一刀,横拍在韩杰背上。 算他命大,这一刀本来就在换势来不及用刀刃,否则韩杰就被削成两截了。饶是这样,他也口喷鲜血,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人啪地拍在硬土地上。 孟聪明拍趴下韩杰,鼓起最后力气大吼一身,身子再度在空中翻转,刀向女尼劈了下去。 他也是用了最后的力量,那女尼身子腾空,长袖一摆迎向孟聪明的刀。 只听叱叱的破空之声,女尼的衣袖片片飞散,飞到空中,和风沙卷在一起。 女尼被击得从空中跌落,勉强站稳脚跟,又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 孟聪明也不比她好多少,也从空中跌落,幸好双脚也勉强落稳在地上。 第二七九章 伤了仨,逃了俩 女尼站住脚,孟聪明用刀逼住她:“说吧,你是谁?你的武功我认出来了!” 那女尼死盯着孟聪明,尖利地笑了一声,特别不像出家人:“孟聪明,你想知道?没那么便宜。” 她内脏受到重度冲击,气息都变得短促。 孟聪明也好不了多少,他此刻应该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但他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也动不了。 女尼果然有话没有说完,她一字一顿地道:“孟聪明,杀手团是个大计划,我已不在里面。但我也不什么告诉你,贫尼很开心呀很开心!” 旁边的韩杰已经被孟聪明打得吐了血,他痛得用力在硬土地上刨着黄土,刨出了两个坑,十个手指都鲜血淋漓,显然他有脏器被孟聪明猛烈打击受了重创。 他挣扎着对女尼道:“你你你答应我杀了他,你快……快……杀他呀!” 女尼看着韩杰,怒道:“你以为我不想?不是你这个蠢佬给他灌了内息?现在贫尼打不过他了!” 韩杰粗重地喘着:“好吧,……我……要死了,你……告诉我……是谁……让……我们……卖……卖命……” 女尼看着韩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韩杰,我限于幕后那人,不能将你武功教好。今日,我内伤不轻,顾不得你了。趁着孟聪明没办法杀我,我只能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其实刚才一直在慢慢聚内力,孟聪明已经感觉到了,但他因为同时与两个人厮杀,内力损伤更严重,一时恢复没有办法像女尼那么快。 他突然咬牙大喝一声,提刀向女尼攻了过去,女尼闪身躲避,然后双脚一蹬地面,施轻功跑了。 如果两人再战,女尼不是孟聪明对手,但论轻功,黄山本不以轻功见长,孟聪明知道追不上她了。 孟聪明提着刀转向韩杰:“你的师父已经不要你了,你打算如何?” 韩杰充满血丝的眼睛,丝丝盯着孟聪明,咬牙切齿地道:“你……你杀了我好了。你若不……不杀我,我这一辈子……就……就只有一件事,就是……杀-掉-你!” 孟聪明冷笑:“随便!你现在还不肯说出你知道的真相吗?” 韩杰狂笑起来,但笑声却不时被巨咳打断。停住笑之后,他看着孟聪明,一脸怨毒地道:“你……果……果然还是不……不死心。一切……我都不……不知道,我只是……是个杀手。他们……要做什么,我……不……不关心,我只想……逃……逃跑,和她……她……一起逃……跑。她……没有了,我……我就……就只有……一件事,为……为她报仇!” 孟聪明根本不为所动,他也同样冷冷道:“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会留你了。留下你,日后对国主也是祸害。” 但他突然发现韩杰的眼睛似乎在动,那眼神似乎…… 孟聪明突然明白了,立时震风刀转,噗地刀向下劈去。 然而终是晚了一步,只见一片更大的大风沙扬起,孟聪明劈了个空,待风沙过去,眼前的韩杰已经没有了。 孟聪明提刀看向远方,天苍苍野茫茫,大地一片好凄凉。人间万代无好事,英雄末路没商量。 孟聪明已经完全不能去追,现在别说出一个孤鸣鹤那样的高手了,就是一个普通高手出现,他也抵挡不了。 看来,那个女尼是知道秘密的人了。她为背后的真主训练了杀手团听用。现在,她已经背叛杀手团,但她和韩杰显然跟随了多速,仍然是孟聪明的敌人。 所以,她不肯说出杀手团的秘密,显然,这杀手团也一样是孟聪明的敌人! 抢走韩杰,必然是女尼放的信号,找人前来施救。 这说明,在北燕还有他们的人。 孟聪明拄着刀,心里一片茫然。却不响突然马蹄声碎,远处传来悠扬的箫声。 他精神一震,又蓦地紧张起来。 柯灵! 柯灵在找他,用箫声召唤他! 她伤还没有好,为什么就出来了。 这有多危险! 他急了,张嘴想喊我在这里,却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果然柯灵正在他旁边,一双幽怨的大眼睛正担心地看着他,眼中无限焦急。 看他醒了,高兴的都泛出泪花。 他刚一动,她急忙按住:“你不要动啊!” 孟聪明非要起来,柯灵急忙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被跺上:“慢一点吗,你是遇上强敌了吗?” 孟聪明点点头。 柯灵急忙将今天早上息芳给自己的药,又重新给孟聪明煎了,端了过来。 大家都是一个伤,都喝一个药。 武侠小说里,来来回回都是被拍吐血,但运功调息或高人救治就好了。 我的主人公还是要喝点药的。虽然那药啥成份我也不知道,外伤统称弥创散,内伤统称调息汤。 孟聪明伸手要接,手却抖得厉害,柯灵柔声道:“别接了,我来喂你喝吧。” 一碗药喝下去,熨过五脏六腑,孟聪明顿时感觉好多了。当时两个人突然都内脏受损,却更多是气息被岔住了,内脏本身还好,只是受到些震动。受伤最重的是韩杰。孟聪明只是想要他说出真相,才没有一下把他打死。以他的心性,真想把韩杰打成碎末甚至打成宇宙尘埃。 有了点力气,孟聪明道:“财主呢?我要见他!” 肖纵坐在他旁边:“非说不要我们管!看你伤的,我们不赶紧赶到,你一个人在那里简直太危险了!” 孟聪明摇头:“对不起,是我失误,没有想到韩杰竟然和他师父一起背叛了国朝。另外,” 他看着肖纵:“救走韩杰的,另有其人。韩杰在北燕的主人,就是多速。我必须要走了,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 肖纵眼中有晶亮在闪烁:“你做你的大事去!这里有我。” 孟聪明深呼了一口气道:“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北燕你能帮上国主控制就尽量控制,实在控制不了,赶紧和瞧笑天撤回国朝。这不是我们应该介入的。” 肖纵点了点头:“我不说是为了你,为了正义吧。就当是为了公主,你也要相信我。” 孟聪明摇头:“我本来想杀了韩杰绝后患,但他被人救走。你一定要提防他对公主图谋不轨,韩杰成了困兽,他一定会再次欺骗公主,对国主不利的。” 肖纵愤愤道:“这个杂种!” 第二八0章 去红枫谷 晚上,柯灵又给孟聪明服了调内息的药。她自己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不是韩杰手下留情,完全是金丝软甲的功劳。 这天晚上,柯灵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休息,非要在屋里守着孟聪明。 结果孟聪明挣扎着说了几句甜言蜜语,突然头一歪,便睡着了。 柯灵笑道:“不给喝点助眠的东西,嘴巴就一直罗嗦。” 说笑着,将红绫被给他盖好,看着他圆脸上端正的五官,漆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好看的酒窝,不由竟然痴了。 她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又抚过他的睫毛:“傻子!你是个多好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第二天清晨。 两个人吃过早饭,回屋收拾东西。肖纵和息芳,瞧笑天一早就来了,等候着送他俩。 孟聪明正在穿衣服,听到有人敲门,忙问是谁? 柯灵清婉的声音:“是我呀。” 孟聪明立刻醉了,急忙打开门,含笑地看着柯灵。 柯灵已经穿好出门的服装,怀里却抱着那副金丝软甲,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穿上这个!” 孟聪明一缩:“你没武功,你危险,你穿啊!” 柯灵道:“我怎么没武功?我有武功还不用和人去打架,你更危险,你穿!” 孟聪明笑了,他凑近柯灵:“担心老公伐?” 柯灵脸通红了:“要死!”说着抬手要打孟聪明,又舍不得。 孟聪明笑了,他双手按在柯灵的肩膀上:“现在没有那么大危险了,这次面对孤鸣鹤,难得地要智取了。” 他将金丝甲接过来,又郑重地交回给柯灵:“我命令你穿上它!” 柯灵瞪大眼睛怔怔了看着孟聪明,轻声道:“好。” 孟聪明看着她如水的眼波,突然竟然无法抑制,一时冲动便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他眼中竟然湿润了:“你为什么那么好?我一定要保护好你,让你有一天好好地做我的新娘。” 柯灵的身子微微颤抖,孟聪明都感觉到了。她抽泣地说:“好。我也好盼着这一天。” 孟聪明又运了一遍气,情况比他想得要好。他和那女尼,似乎谁都不能把谁伤到很厉害,只是当时两人内力消耗太大,所以只有韩杰倒了霉。 孟聪明并没有走得很快。 这次确实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路上他要好好思考。 柯灵知道他在想事情,于是也不打扰她,反正她平日就很安静。 而孟聪明这个叽叽渣渣的年轻人一旦不说话,便一定是真有事情要琢磨。 孟聪明在想着,这次真的要和孤鸣鹤相处了,他非常想要知道,这样一个武林中负有绝学,又功利心太强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他的前师父晴明散人,师叔苦松道长不能够告诉他的。 那是两个清高孤傲的武林大师,他们对孤鸣鹤并没有太多了解,尤其苦松。 他俩在北方的冬天里,并排骑着马走着。孟聪明没有让马儿奔驰起来,因为他不想柯灵太累,他自己也要将他从下黄山之后,所遇到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串在一起。 不觉已经走了半天,孟聪明道:“最近的客栈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得休息一下,然后放马奔过去。不然天黑前就赶不到了。” 他转头看着她,很担心地道:“你可还行?” 柯灵青纱遮面,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在青纱后闪着,她嗯了一声,孟聪明释然地笑了。他非常利索地跳下马,然后将她扶下来:“冻僵了吧,这种天气,在外面走真是委屈你了。” 柯灵莞尔一笑:“跟你一起走,不委屈。再说,我本来就是这北国的女儿。” 孟聪明心里微一震。 是的,玉怜珠偷了柯灵之后,没敢在国朝停留,一鼓劲儿跑到北燕,然后直到柯灵十二岁,玉怜珠带她逃跑回国朝境内,被甄受商抓到又被柯云救下。她才算是回到国朝,在她心里,北国自然要占很大份量,她自认是北国女孩,也没有什么错。 孟聪明要去砍枯枝生火,被柯灵推到一边:“伤员歇着!” 孟聪明苦笑道:“这北燕之行还没啥收获,咱俩先成了伤员。” 柯灵微笑道:“所以要抱团取暖嘛。” 孟聪明没有告诉柯灵,在孤鸣鹤卧室里借那脚印调气时,因为韩杰在外面伤了柯灵,他当时不管不顾内息没调好就冲了出来,结果左腿有一处气息阻滞,现在基本用不上力。 他趁着柯灵去找枯枝,很快搭了个烧烤架。 不错,随手捡的粗一些硬一些的树枝搭的。 然后并不看天,一把飞刀出去,一只鹞子在空中扑愣了几下掉在地上。 等柯灵抱着一堆枯枝回来,吓了一跳。 孟聪明正耐心给一只山鸡一样的东西拔毛破肚,地上还有一只野兔,一只獾子玉体横陈。 孟聪明看到柯灵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接过枯枝。 他盯着柯灵的右肩:“你的肩膀,好了?” 柯灵扯下巨大的手套:“好了呀!” 孟聪明:“真的?” 柯灵脸红了:“真的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天天躲屋里发闷,真的一下子就好了!我也奇怪呢。” 她有点躲着孟聪明的眼睛。 孟聪明嗯了一声:“这真是,之前为你的肩膀总长不好,大家着了多少急。现在,还伤口迸裂一回,却好得这么快。” 柯灵脸红红的,她可不想承认这个和心情有关。 孟聪明眼睛多厉害,不是发现她肩膀已经好了也不能放心让她去捡枯枝。 孟聪道:“外面天气太恶劣了。但你必须得休息一下。我烧上水,把这些该煮的煮了,该烤的烤了,吃饱有劲儿上路!” 果然,这些野味无论煮汤,还是烤熟,都太好吃了。柯灵竟然带了盐巴。 她得意地举着包盐的小纸包道:“这是万味之灵!” 孟聪明哂笑道:“不是你馋吧!”一边紧着用牙齿撕扯獾腿上的肉。 柯灵笑道:“刚才我还嫌你打的野味太多,伤害生灵。现在看这些够你吃就不错了!” 孟聪明一边啃獾腿一边道:“我是除了二喯,第二能吃的人,你不是知道嘛!” 柯灵微微笑了:“嗯,你一定要吃饱,我们再赶路才有力气。” 孟聪明也冲着柯灵一笑。 柯灵也比在总管府饭桌上柯夫人的注视下能吃了很多,两个人都吃得饱饱的,身上暖和起来,便上了马,开始了余下的旅程。 第二八一章 神秘来客 从京师出来多半天,再往下走,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了。 当然也只是和冰天雪地的北国比,稍微暖和了一点,仍然是很干冷的。 “红枫谷,到了!” 他们当然没有进谷,住进了附近唯一的客栈。 “哎呀,你到底会不会易容啊,不要把我搞得很难看。” 柯灵正在折腾手里的一副柔软得和真皮肤一模一样的面具,不时给孟聪明贴上,又取下折腾折腾再贴上。 “我不能砸了牌子的,要稍许认真一点。爹爹要我来,也是随时候着你面具有了问题,我好接续上。” 她贴好,又拍拍:“面相不能像你从前那样眉清目秀,要憨厚中透着机智,我给你贴一副呆面皮,配上你聪明的双眼,刚好。” 孟聪明简直不仅哭笑不得,都不知怎么去想这位大小姐。 不过这是一副会呼吸的面具,透气性很好,贴上大冬天的脸颊还真不冷了,而且很舒服。 柯灵突然道:“以你的聪明,易了容一定没有问题,孤鸣鹤不会认出你。只是你是有时间限制的,对么?所以半个月之后,我们是一定要回蓟州的。” 说罢,她竟然细细地叹了口气。 孟聪明诧异起来:“怎么了?你不想回蓟州?” 柯灵蹙起秀丽的长眉:“就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真好!回去,不知道怎么面对爹爹和娘。” 她说着低下头。 孟聪明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不要总想不开心的事情,不回去,谁给我们操办婚事啊?必得赖上柯伯父多掏银子,办个特别豪华的!” 柯灵轻轻呸了一声:“看你,厚脸皮!” 她的脸红得像发烧,但分明心里很喜悦。 不知为什么,孟聪明突然想起临行前柯夫人对他的一番话。 柯伯母内心对柯灵是愧疚的,所以一再嘱咐孟聪明,几乎是恳求他要好好照顾柯灵。 是的,经历了有些事情,柯灵和养父母还有大哥柯云,感情上已经不得不存在很深的鸿沟。可是,这能责怪他们吗? 这是来自河东的压力,是成王的意旨,也是政治联姻,更是一种利益交换。 如果不是柯灵真的喜欢上他,那就根本是强迫来的婚姻。 孟聪明突然道:“天晚了,你赶紧睡,好好把身体养好。” 柯灵瞪大了秀丽的眼睛:“为什么?我还没有困,再说,这个面具我还没有仔细把它修到完美。” 孟聪明噗地笑了:“明天,明天再弄也来得及。” 柯灵一惊:“你不是明天要……” 孟聪明已经迅速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明天,我们要在周围好好浏览冬日风光,冬天的红枫谷可是很美呢,你不想看看吗?后日便要尽早回到蓟州。柯伯父在等着我们呢。” 柯灵眼睛瞪得更大了,蓦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孟聪明微笑道:“睡吧。” 柯灵乖乖地睡去了。 孟聪明在黑暗中看她睡着了,这才无声地起身,离开她的房间,将门闩好。 柯灵听到他走了,心里十分不放心,急忙想爬起来,偷偷跟着孟聪明,看他到底去哪里了。 可她一用力,却发现四肢无力,然后视线似乎也模糊了,随即又倒在了床上。 寒风呼啸的密林里。 树叶早落了个干净,所有树都是秃的。但在这密密织织的树林的黑夜里,听着山间的林啸声,这寂静仍然让人害怕。 “说吧,给我带什么话?” 那个黑衣劲装,外面却罩着遮掩的裘皮大氅的人,抱拳温文有礼地道:“恶战在即,成王妃托我给公子带口信,请您现在不要回蓟州,速回河东。” 今天虽然冷,虽然树林丛丛,松涛阵阵,但月光很好。 孟聪明看着对面清俊的跟女人似的宁威,冷静地问道:“宁将军从哪里来?” 宁威脸红了,他对和孟聪明对话还不怎么习惯。上次他来蓟州接王妃回驾河东,孟聪明就不怎么搭理他。 “在下此次主要是去蓟州,已完成成王殿下交待的事项。冒险到北燕境内寻找公子,是王妃贵体有恙,请公子速回河东。”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他:“成王和柯大人有约,既然我代表河东与柯家军联姻,我眼下手里有柯大人交办的任务。如果走了,成王如何向柯大人交待?” 宁威结巴了,有点吭哧道:“这……公子,这……这里有王妃的亲笔信。” 他一向就腼腆不自信,不知如何得到成王常识的。 孟聪明接过信,借着月光便可看清。 成王妃的字,一向秀丽工整,看着就养眼,上面写着:“愚姐这次突患重疾,并不敢望到未来。聪明,无论如何,请跟宁将军一起回河东,愚姐只望再见弟一面。” 孟聪明脸色铁青,他抬起头看着宁威:“将军是成王心腹,成王可有相应令旨与你?” 宁威慌了,他本来就不是擅撒谎的人,急迫间道:“孟公子,在下忠于成王,但,王妃重疾在身,我不能不替她传递……” “好了!”他的鬼话,孟聪明根本不信。既然忠实于成王,缘何敢私自替姐姐传递消息? 他眼光一闪,早已看到宁威手腕上的一根红白相间的丝绳。 那是一个小小的玉坠子。平日姐姐有时也会有它挂在一个小荷包上,偶尔会将含嫣花瓣放在里面。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成王再平庸,毕竟是姐姐的原配夫君。而且,成王始终没有纳过侧妃,也没有收过妾侍,很多人猜测成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既然有了小王爷欢儿,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于是这件事也成了坊间热议的话题。 虽然孟聪明对成王和贵太妃情感上不仅疏离,全无好感,但此看突然窥破了姐姐的秘密,他心里竟然痛苦和羞耻到无以复加。 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成王的家奴,竟然还与姐姐…… 他硬是将心里的厌恶压了下去。他明白得很,以姐姐的聪慧,一定是算计好的,他回河东,而成王会奔赴河东,只要他们路途上不遇到,那么成王配合柯伯父在蓟州作战,自己在河东便会没有危险。 姐姐一定是怕他在蓟州万一出事,那么不仅再无法面对父亲在天之灵,最重要的,是孟家就真的断根了。 之前孟聪明一直忽略了,以姐姐的聪明和处事有度,必然会要干预些什么,作为些什么。 第二八二章 将拙劣的说客轰走! 姐姐算计得也很好,待成王与柯伯父取胜,以她有独子欢儿的地位,成王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就算是柯伯父,也许会不高兴,但也无法拿她怎么样的。与孟聪明的性命相比,在姐姐看来这些都是小事。 但孟聪明呢?不就成了世人皆骂的懦夫了吗? 他狠狠地看着宁威。他不怪姐姐,不怪姐姐此刻托人冒险跑到北燕来孤注一掷,劝他回河东。要知道,宁威是不会说北燕话的,又从来没有来过北燕,极容易暴露,也算是冒着危险前来通知他。想必,姐姐此刻也不敢相信别人了。 但孟聪明从那根丝绳上,已经彻底厌恶了这个人。 但他也同样担心,姐姐是真病了吗? 他抑制住对宁威的厌恶,冷冷道:“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 宁威的脸红得一直没有褪色,幸亏虽有月亮,却是夜晚,看不出脸色。他急忙又抱拳,声音有些不自然地道:“王妃最近频频心口痛,开始发作次数还少,不过数月一次,后来一月一次,再后来半月一次。如今竟然三五天就一次,旁边总要有人陪着,随时用药,大夫说发病时没有人在旁边就会十分危险。王妃十分想念公子,所以借我这次来请公子回去,并说可以随成王大军一起再来蓟州。我……” 他着急说完,说得太快,竟然有些接不上气了。 他换了口气,才道:“在下已经在蓟州向柯大人恳请了,柯大人也允准了。哦,”他慌乱地摸身上,半晌才又摸出一封信:“请公子阅览。” 孟聪明接过信,只见上面确实是柯伯父的字迹:“贤侄,见信速回姐处。”后面既无柯伯虎的签名,也无他的印信。但却是柯搏虎手迹,最后一字故意多写了一笔,那是他与柯伯父的暗号。 柯伯父定是怕信落在坏人手中,所以不提姓名,不落自己名字和印信,却把暗号给了他。 孟聪明看完信,不由又扫了一眼宁威手腕间的红白丝绳,因为被衣袖挡着,看不到有没有坠子。他举起信:“宁将军,不错,那是姐姐的亲笔信。也不错,这是柯大人的亲笔信。但是,我孟聪明不会和你一起回河东!国事终大,无论姐姐现在有什么事,我必定在战事结束,才能去看她。” 宁威一惊,话也利索了:“孟公子,王妃的病情,相当严重,她只怕有个万一,所以叮嘱在下,一定要将公子带回,让王妃亲眼见到你。” 孟聪明心里冷笑了。他怎能不担心姐姐,这件事,真假难断。柯伯父让自己回去,是出于情意,而且姐姐承诺自己会与成王大军一起再赴蓟州。但是这样他应许柯伯父的事情便要食言了。虽然柯伯父不可能没有备招,但是,孟聪明自己,此刻却是绝不能回河东的。 这是一场是旷日的战事,在国朝史上,是空前绝后的。他的胜负,决定的是多少人的性命,甚至是国朝的未来,亡与兴。 他冷冷地对宁威道:“宁将军,成王要在下与柯家军联姻,在下便是代表河东与蓟州共谋大事。如果让在下回河东,也该是有成王的手谕。您去了蓟州,完成了公干却不回河东,跑到北燕找在下,岂不是擅自行动,贻误军机!” 宁威的脸,顿时红得像大红布一样,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他讷讷道:“孟公子,在下是受王妃的嘱托。临来之前,她却是背着王爷,但一再恳请我,无论如何要带公子回去。王妃说,她只有您一个弟弟,不想就此再见不到面。” 孟聪明心里也是抑郁得很,担心得很。但这件事来得太快,尤其真假难辩,这是最要命的。但从宁威手腕的那件东西看,至少他和姐姐是一体的。只是,或许姐姐只是因为想念自己,才找了这个时间差,妄图将自己从战事中脱出来。 但或许,那就是,姐姐真的病了,病得很严重。 他心里突然就想流泪,但只是半刻,他都没有让湿的眼角有机会将眼泪留下来,断然地对宁威道:“我可以谢谢将军冒险前来。但孟聪明要告诉将军一件事,姐姐病重是私,眼下战事为重,国事为重,将军你是王爷心腹,当然知道局势如何。这个时候,在下绝不离开蓟州半步。” 宁威一时急坏了,但他本来就不是脑子机灵的人,性子也不够硬。原本他只仗着成王妃和柯搏虎的信,以为孟聪明一定能和他一起回河东,却想不到孟聪明这么强硬。 孟聪明顺势拔出刀:“宁将军,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大小姐伤未病愈,所以我们还没有回到国朝。姐姐的嘱托,您也传达到了,不要在这里继续纠缠,你懂的。” 宁威有些呆了,他想了半天,最终只好十分勉强地道:“好吧,公子执意不从,在下不能相强,那就后会有期。” 说罢,他向孟聪明一揖,便转身消失在密林中。 孟聪明回到客栈,先去看了看柯灵。他将房间的门闩打开,进了屋,燃起一个只有一根灯芯的小油灯,看柯灵正熟睡着,睡得像孩子一样,他才放下心来。 回到自己屋中,他像是疲惫不堪到了极点,一下倒在床上做成个大字型,瘫得一动不动。但他的脑子却始终没有停。 “姐姐,不论你现在情况如何,这场战事结束,弟弟再好好对你。” 他烦燥地翻了个身。 那个宁威,武功不错,长得不错。上次来蓟州,关正枫和柯云都对他很好,尤其是关正枫,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但,孟聪明却一直都不喜欢他。眼下,他和姐姐……板上钉钉了,孟聪明简直完全接受不了。他心里窝火难受到了极点,他将头顶到床栏与墙角之间,不知觉就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一早,孟聪明提早去柜上叫好了早饭,然后到柯灵房门口敲了敲门。 柯灵起得很早,已经洗漱完毕,打开门让孟聪明进来。 孟聪明看她睡了一觉,红红白白,秀丽天成的样子,微笑道:“昨日睡得好么?” 柯灵哼了一声,嗔怪地道:“给我下药了吧,你这个坏人!” 孟聪明眼睛微闭一下,示意柯灵不要出声,这才从她桌上拿起纸笔,笔上蘸饱墨汁写下:“昨有异相,今日在此白呆一天,明日再说。” 聪明的柯灵早就心灵神会,轻轻点头。孟聪明随即将那纸撕成碎片。 第二八三章 傻子逛集 这一天,他们静静地相处。 孟聪明心里有事,无论是姐姐真的生病,还是姐姐与宁威的关系,都让他非常难过。但更担心的,是姐姐的病情。 柯灵也看出他心里有事,对他更是体贴。 这天半夜,孟聪明听到外面有人轻轻叩门。他知道是谁,便起身过去开门,让来人进来。 宁威仍然一副瑟缩的样子,和他英俊秀挺的外貌很不相称。 他讷讷道:“公子,我在这里又逗留一天,也是不甘心就走。但昨日,竟又收到河东王妃的来信,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 说着,他从身上又拿出一封信:“公子若不回去,在下真的怕……” 孟聪明打开信,只见那是写给宁威的:“宁将军,可见到聪明?请尽力说服他速回,本宫怕不能等他太久……” 孟聪明手抖了起来,他盯着那信,却是姐姐的字。只有短短的两行半,他早已读完了。但他却痴痴地盯着那信,似乎真的痴呆了一般。 宁威小心地:“公子……” 孟聪明惊醒,将信还给了宁威:“宁将军,在下昨天和你说过,国事为大,战事为大。我不会回去,请你替我给姐姐带一封信。” 不一时,他将写好的信装在信封里,交给宁威:“看到信,就是看到了我。我必在这里,与柯家军共存亡。” 孟聪明抱着双膝,平静地道:“嗯,我的小插曲已经处理完了。你呢?面具做得怎么样?” 柯灵莞尔一笑,将头靠在他肩上,并不看他,却很爱娇地道:“放心的呀!是我最好的作品呀。” 然后她拍拍他的脸:“你也是我最好的作品呀!” 此处注:传统网络文学说法,就是充满宠溺,一般指男对女,此处是女对男。 孟聪明噗地笑喷了,心想,看起来日后和这位大小姐相处,倒是不会寂寞,什么来言她都有去语对付你。 他却不知道,柯灵从前在柯云面前,也是温顺却安静的,虽然也有很多话倾诉,却只是娓娓道来。像现在这样撒娇撒痴甚至耍赖,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遇到孟聪明,她其实发现了真的一个自己,一个可能在某个人面前,放松表现毫无顾忌的自己。 从客栈出门往南走五里地,有一处集市,非常的热闹。 附近人家偏僻,几里地甚至十里地才见到一所孤零零的宅屋,大多是黄土垒的,少数富裕人家是青砖房,还能带个院子。 但要说集市,方面几十里只有这一处。这里距离红枫谷其实只有十里地。大约,孤鸣鹤和他的弟子,也要吃穿用喝,不便离集市太远。 孟聪明早上告别了柯灵,出了客栈,走到一处无人处,似乎只一晃的功夫,便出来一个呆面孔,但有机智双眼的青年。衣服也换了,很像个打短工的年轻憨厚小伙子。 他晃晃悠悠朝集市走去,这状态很像二喯。 所以演员为什么要观察生活,因为没个模板自己闭门造车他不像呀。 他撇拉着脚下两只大棉窝,晃悠着来到集市。 天气挺冷,摊主都快冻出清鼻涕了,这里离国朝太近了,也有一些蓟州居民依两国交易规矩来摆摊。 北燕很需要国朝的商品和物产,但是在这个荒僻傍山,又多穷人的地方摆摊的,也都是国朝最贫困的百姓。蓟州虽然自治,但瑶役和赋税国朝只象征性减免了一点,但柯家军的给养却是半点不给的。事实上柯家军承担了国朝整个东北沿线边塞的防卫重任,但却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军饷,蓟州又不是富庶之地,气候不好,土地贫瘠,柯搏虎治这个大家一直就很困难。 孟聪明撇拉撇拉走到集市边上,东瞧西看,像是十分好奇,偶尔也拿起个什么揣摸似的看看。摊贩看他虽然五官端正,但透着有点憨,有的觉得肯定是个没钱人,便去去去去地轰他。有的,却突然起意,想骗骗这个憨小伙。 “喂!小伙子!你的鞋子不好看哪!穿这个哪有女孩子喜欢呀?” 孟聪明晃晃地朝那贩子走过去,瞪大本来就圆的眼睛:“你说啥?” 那贩子一挑挂在树上的一双靴子,用不纯熟的国朝话道:“这个的,怎末样?真正好狼皮!穿一个上,漂亮姑娘喜欢上!” 那贩子是个北燕人,十分老道,一眼看着孟聪明打扮气质就是国朝人,因此用不熟练的国朝话向他兜售北燕的狼皮靴子。 说话间,贩子已经将靴子取下:“客官看看的,是不是比你脚上的,那双胖鞋子飒多了的!赶紧的,换下来的!穿着,让姑娘笑话!” 这人虽是北燕人,国朝话也不流利,但眼神十分灵活,也很会说话。 孟聪明眼睛像被靴子吸住了。 穿狼皮靴子是北燕人的传统,又保暖又方便骑马登山打猎,游牧民族的好伴侣。但实话,也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普通百姓天热草鞋赤脚,天冷穿些破杂皮靴子或破棉窝。 孟聪明从棉袄里掏出个钱袋,撇拉着脚上的棉窝走到摊贩面前 他一张口,一众人,连摊贩带顾客都哄笑起来。 他用一口糯软的江南话道:“贼个鞋子,好多钱伐?” 那贩子倒没笑,惊得眼睛瞪大了,然后伸开一个巴掌:“一两银子。” 孟聪明哦了一声。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一个巴掌是一两银子?你抢钱是吧?” 那人说着,将靴子一把抢过来,塞到孟聪明手里:“500文铜钱!你试试合适我再帮你杀价!” 孟聪明看着那人:“大哥,虾虾您!” 他笨拙地脱下一双大棉窝,还挺不会穿,那人帮着他穿上道:“怎样?” 孟聪明踩了踩,欢喜道:“好得很!暖和,轻!” 那人一双眼睛铜铃般瞪着摊贩:“三百五十文,让你再多赚五十,闭上嘴收钱!” 那贩子看到来人的模样,赶紧道:“好汉说得对,谢谢照顾生意!” 那人对孟聪明道:“三百五,会数不?” 孟聪明点头:“大哥,我长得憨一些,并不傻,我算术好好,以前给我娘管帐咧。”那人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傻有钱穿成叫花子样。 孟聪明精准地数出三百五十文钱,递给贩子,然后呲牙一笑:“老板,和气生财,谢谢。” 第二八四章 傻子挑衅 那贩子收过钱,心有不甘。但好歹比平日多赚了五十文。况且,出这一次摊,挨半天冻,这靴子也不一定能卖得出去,今日不仅赚了钱,还多赚五十文,便也不再说什么。 那人中等身材,却很是结实精干,一双眼睛也显得聪明智慧,和孟聪明这个憨小伙成了鲜明对比。 他拍了拍孟聪明:“这位小兄弟,这靴子确实不错,暖和走路又方便,你那大棉窝看着厚实,都快掉底了,你不觉得冷吗?走路还不方便。” 孟聪明抱着狼皮靴子,左瞧又看,喜欢得不得了,却像是没听见这人在说话,也不知道谢。但他看了一阵。突然抬头看着那人道:“好!我现在就穿上去。” 他说着就走到一边光秃秃的树下,左脚一踢右脚一甩,将两只大棉窝全踢飞了,动作倒是麻利。 那人笑笑,将眼光移开,不再看孟聪明,正要找一起来采买的同伴,突然听道“哎哟哎哟”两声,他一抬头,坏了! 原来,孟聪明根本也是有意。 今天是集,红枫谷的人肯定要出来采买,不然孤鸣鹤和一班弟子,吃什么! 况且,孤鸣鹤能经常偷偷越过边境去昭福寺找难心大师诉说心情,他的常驻之地就远不了。这里显然是他的一个据点了。只不过,他平日在集市周围有个障眼法的宅子,真正的避居之地却在冷僻偏远,没有人烟的红枫谷内。 话说今天肖金成正和孤鸣鹤的两个徒弟,还是兄弟俩,一个叫“过来”,一个叫“过去”,三人一起来集上采买。这兄弟俩吧,都有点脑子慢,就和现在的孟聪明这样式儿的。所以都是肖金成选好东西,他俩只管东寻摸西看,等肖金城选好了,他俩力气大,也不用车,扛着就回去了。 孟聪明脚一甩,左脚大棉窝直飞砸到过来脑袋上,右脚大棉窝直飞砸到过去脑袋上。两个傻小子火力壮大冬天不戴帽子,又是半秃发型,孟聪明臭的要命的大棉窝甩他俩脑袋上,又是孟聪明偷偷加了力的,砸得真是不轻。两个人同时疼得哎哟哎哟叫起来。 然后跳起来大呼小叫:“哪个混蛋用臭鞋子砸爷爷?不想活了么?” 孟聪明根本没听见一样,只管坐在树下津津有味地换上新鞋(确实是津津有味),他开心到心里的样子,真是令观者都为之心恻。穷人啊,一双鞋就能带来如此的快乐。 哇,罗嗦了。 孟聪明换上狼皮靴,开心地左走几步,右走几步,扭走几步。 过来和过去已经气哼哼大骂着走了过来:“小兔崽子!臭鞋打到爷爷跟没事儿一样,是不是早上吃多顶着了?” 肖金成急忙几步赶过来,拉住过去和过来:“哎哎,这小伙子我看傻得很,买了新鞋太高兴了,不是有心的,让他给两位赔个礼,赔个礼。” 他一边说一边冲孟聪明使眼色。 孟聪明穿着狼皮靴上下跳了跳,听到肖金成说话,便扭着走到他面前,满脸阳光灿烂的日子:“嘿嘿,靴子漂亮!” 说罢还一伸大拇指,冲着肖金成,也不知道是夸靴子还是在夸肖金城。 过来和过去快要气疯了,更快要气傻了。 过来扑去照孟聪明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却打空了。 他咦,人呢? 再一看,不由怒火中烧。 孟聪明正躲在肖金成身后:“大叔!他打我!他欺负人!” 说着,咧开嘴哇啦哇啦哭起来。 心里道:“小诸葛姐姐,对不起你啦,要是面具哭裂了,你可得帮我修啊。” 肖金成急忙抓住过来的胳膊,过去却蹦过去,又一巴掌打下去。 又打空了,再一看,孟聪明又跳肖金成的侧面,继续咧嘴大哭:“哇哇哇,大叔他们两个大个子打我一个!我小,哇哇……” 肖金成简直的没办法,一看对过来过去怀柔政策不管用,而这小伙简直就是个傻子,急中生智道:“两位过兄,你们是大人大量,他是不懂事无理取闹。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我让他给你们道歉哈。” 过去大叫道:“不成!鞋打得我光头疼,不仅疼,还臭!” 过来更觉得委屈:“那烂臭鞋,正好闷在我鼻子上,必须捡起鞋打他一百下,再让他闻臭鞋子!” 过去立刻对大哥表示赞同:“对,左脚一百下,右脚一百下!” 他俩还真不愧是孪生兄弟,时刻心意相通,一个发表意见,另一个马上一本正经地同意。 肖金成简直为了难,他忙道:“虽然这小伙子可气,但他是无心嘛。再说要赶紧将采买的菜米带回去,不然的话,师父要责打你俩,可怎么办?又不能让这个小伙子代你们挨打。” 过来和过去一听,果然可怕。师父是最厉害的,最讲守时的,不赶紧扛着这些菜菜果果肉肉面面回去,会误了上午的练功。误了上午的练功,简直不是挨打那么简单,还要罚饿饭!那真是太可怕了。 肖金城又将孟聪明拉过来道:“赶紧给两位大哥赔礼,以后可不能这么不稳重。你看两位大哥举止行事成熟稳重,多值得你这样的毛头小伙子学习。” 孟聪明看过来和过去长相凶恶,脑袋半秃,却是扎里扎煞一副钢髯,眼睛如铜铃都快瞪出眼眶了,心说这还成熟稳重呢。 赶紧委屈地看着肖金成,肖金成轻声责备道:“还不上去鞠躬行礼呀?” 孟聪明这才磨磨蹭蹭地过去:“两位大哥,我错了。”他肚子都快笑破了,心里却在嘀咕,戏这么长了,孤鸣鹤怎么还没出现啊? 过来和过去仍然很不能释怀,但反应慢嘴巴笨,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怕师父责怪,对肖金成道:“肖大哥,我们扛东西赶紧回去了,晚了要挨打,没饭吃!” 说罢,一人扛着一个磨盘大的袋子,撒腿飞跑起来,竟然跑得比马不慢。 这要是越境到国朝那边,估计能和二喯打个平手。 孟聪明却似乎不懂得谢谢肖金城,只是用一双火热的眼睛看着他,配着有点呆的脸,看得肖金城直嘀咕:“这小兄弟,眼神怎么有点吓人呢?” 孟聪明突然裂嘴一乐,露出两排白牙,肖金成耸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孟聪明很巴适地穿着那双狼皮靴,迈着他惯有的撇拉撇拉的步伐,向集市外走去。 第二八五章 吓死人的孤鸣鹤 “这位好汉,不要这么着急离开吗。” 孟聪明停下了,地上一双打着粗绳绑腿的脚,一双上好的厚底牛皮短靴,码子巨大。 总之,一双大脚。 孟聪明期期艾艾地:“大叔你为什么挡住我的路。” 他抬头,那双熟悉的鹰隼般的眼睛。 孤鸣鹤冷笑道:“打一趟地趟拳给我,别告诉我你不会。江重海的徒子徒孙。” 孟聪明暗自心惊,刚才那左一脚右一脚踢飞俩毛窝,竟然就被孤鸣鹤看出了武功来历! 他假装吸了一下鼻子,委屈道:“你为什么叫我师父的大名!你必须称他江庄主!” 孤鸣鹤眼睛都,他奶奶的,瞪圆了。 长这么大,这点微末武功就敢教育他的傻小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相信地用手抹抹耳朵:“你说什么?小子,你再说一遍。” 孟聪明撒腿就要跑,孤鸣鹤一腿闪电般弹出。 不只是力量迸山碎石的巨大,那角度之刁钻,一下竟勾在孟聪明的腰上,微一使劲儿,孟聪明整个人都被他脚尖挑起来了。 他将孟聪明挑到空中,随即一掌击出! 肖金成吓坏了,大叫一声:“师父不要……” 集市的摊贩们吓得“呜”地都站了起来,开始慌乱收拾东西。 不得了啦!孤老国师来啦!赶紧跑呀!跑慢啦吃饭的家伙没有啦! 这群摊贩逃跑的反应之快,简直比孤鸣鹤的旷世之腿还要迅速。 把个孤鸣鹤气得,老夫的人缘就这样嘛? 话说他飞起一腿勾的孟聪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随即连环一掌击出。 却不想孟聪明在空中凌空翻身,躲过了他的钢砂掌! 肖金成大吃一惊,过来和过去兄弟俩头挨着头,也看傻了。 “躲过了师父的掌!”过来不相信似地突然转头看着过去:“好吓人!” 过去也叫道:“他有功夫还拿大棉鞋踢我们,是故意的!猴拉屎坏肠子,我……” 他还真不笨。这俩刚才扛着大麻袋要跑,却不想师父来了。他们要看师父怎么教训这小崽子,故此才又扛着大麻袋跑了回来,不想这小子这么厉害。 过来一把拉住过去:“这人武功很吓人!” 过去挣扎:“有师父在怕什么?” 过来:“我们不及时送菜回去,中午没有饭,师父要棒子打!” 过去一想,也对呀!吃饭是最重要的! 于是对哥哥道:“我们走哈!” 两个人并排扛着大麻袋,夯悠夯悠步伐异常一致地又跑了。 这边孟聪明双足轻飘飘落地。 说轻飘飘,是身体轻飘飘,双脚却是极稳健的落地。 孤鸣鹤眼里差点放出亮光,却毫无缓冲又是一掌刮风带雨拂向孟聪明。 孟聪明闪身躲开,一拳打出。 简单、直接、迅速、有力量。 标准的江南江家地趟拳! 孤鸣鹤一招走空,回手便格开了孟聪明的掌,孟聪明人也被格飞出丈外。 他哎唷了一声,却只摇了两下便站稳。 孤鸣鹤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简直笑得停不下来。 孟聪明心说:“这人疯了?这还武林泰斗?泰抖吧!” 孤鸣鹤敞笑一番,这才看着孟聪明:“小崽子,还让我称江重海庄主,你被他赶出来的吧!” 孟聪明哼地一拔胸:“赶出来怎样,你也没打着我!” 孤鸣鹤一抓胡子。 他是络腮胡子,下颏还有一大把钢髯,他一抓跟舞台上唱戏的关公似的。 他伸出粗得跟胡萝卜似的食指,一点孟聪明:“你挑逗我家徒弟,就是想引起老夫注意,前来拜师学艺对不对?” 孟聪明心里这叫一个哭笑不得:“真是自我感觉良好!要不是有目的而来,我会向你学艺?” 他晃晃大脑袋:不对,是要学艺,只是不会认他是师父。 他一扬下巴:“怎样,国师不打算收我阿容吗?” 孤鸣鹤打了个冷战:“我说你不要说话这么肉麻好吗?阿容阿容你一个大男人臊不臊?告诉老夫你的大名,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是否收你。” 孟聪明又哼了一声:“我叫易南容!所以自称阿容。怎么了?我们老家阿发,发毛,阿江,阿水,阿欢多得很!” 孤鸣鹤哈哈哈哈又大笑起来。 旁边肖金成却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师父对这年轻人印象还不错,不至于要向他兴师问罪。 他故意适时上去请示:“师父,天气太冷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孤鸣鹤向肖金成一摆手:“不打紧,我自有分寸。” 他走到孟聪明面前:“好吧,易……”他一时易不出来,便不易了:“你既是有心学艺,我便成全你。” 孟聪明心里快要飞了起来:“这么的容易!柯灵果然料事如神,太了解这孤鸣鹤了!” 孤鸣鹤却突然将原本还算慈祥的眼神收回:“江重海为人一向温和,既然将你逐出,可见你有多顽劣不堪了。老夫可没有他的好脾气,你想清楚。” 孟聪明大声道:“大丈夫何患暴虐!” 孤鸣鹤一听,还真吓得一耸,这傻小子一惊一乍的,这都什么嘛和什么嘛。 这蠢家伙根本不是真蠢,不然刚才不会用大棉窝去投掷过来和过去,还那么有准头。可现在的话吗,又真的像是蠢。 他急忙道:“好了好了,老夫不和你探讨武功之外的东西。本人收徒,并不在乎他是否之前习学了其他武功,只是,那个人必须将他原有的武功和我切磋。” 孟聪明心说,这两个月长进了?还挺会说话。并不见戾气。 殊不知,他们两个人此时不是敌人,他遇到一个家常的孤鸣鹤。 孤鸣鹤便笑道:“你回去拿上包袱,便来此处找我。” 说着他突然凑近孟聪明耳边,压低声音道:“往东十里地,穿过红枫林,会进入一个谷地。到那里找我。” 孟聪明还没反应过来,孤鸣鹤已经长身而起,纵跃入空中,瞬间不见了。 人怎么会飞呢? 武侠小说都这么写,那就让武林泰斗这么回去吧。 话说孟聪明,也走到树下,跳上自己的马。 肖金城却留了下来:“我也会在谷里与师父长住,放心。” 说罢也走了。 孟聪明心说:“你认识我吗?说话跟老熟人一样。” 第二八六章 异客来访 他骑上马。 但马不是那匹神俊,神骏孤鸣鹤认得,也不配他现在流落异乡的傻小子身份。 今天出来时候不少了,他还真有点想柯灵了。 不过这么没出息,可怎么往下进行他的宏大事业呢? 要知道,分离,是很经常的事情。 回到客栈,伙计冲他一笑:“爷,那位姑娘说在南边赁了个小院儿,要自己开火,让您回来去找她。” 孟聪明很快就找到了伙计说的地方,进了小院儿,按主人家大婶的指点,走到一个小屋前。 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轻轻扣了扣门。 柯灵将门打开,一股温暖的气息伴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回来了?”一句很家常的问候,倒像个秀丽端庄的小媳妇样子。 孟聪明嘿嘿一乐。 “哎呀,你的表情好好笑啊!” 孟聪明这才想起,还戴着易南容的面具。那傻气的样子配上自己平时特有的笑容,确实无法想象。 不过面具戴着太舒服了,他竟然没想起要摘下来。 孟聪明急忙将面具一把扯下来,柯灵敏捷地伸手接过:“我洗洗你的皮,晾干了好再戴。自己的时候要注意卫生每天清洗。” 孟聪明叫起屈来:“大小姐!我要到了你师父那里,还不得几十个徒弟住大通铺,晚上把脸摘下来,亏你想得出。” 柯灵一想,也噗地笑出来:“是呢!那你就便宜行事啦。不过师父只是教功夫时必须要在场,其他时间他不怎么限制,你可以来找我的,只是尽量少在这里,以免和义庄布的点暴露。” 孟聪明一喜,但又大奇:“他当初对你也这样优待吗?可以四处乱跑?” 柯灵脸色凝重起来:“并没有。我是师父唯一的女徒弟,他对我是另种看待的,好像……”她蹙起眉头,“好像把我看成供桌上的祭品,那些牛羊牺牲似的,反正不仅不能随便上街,平日甚至只能在屋里。只有他允许的时候,才在院中练功。晚饭后可以在院中坐一会儿,去街上买个东西也是有规矩的,差不多十天一次小乖儿陪我出去半天,然后就得回屋。” 孟聪明不由也陷入沉思了。 看起来,柯灵对孤鸣鹤是有特别用处的,所以才会这样。 只是,柯灵真的从小经历了太多的苦,有时真会让他回忆不下去。可是一相处融洽了,她又是个多么欢脱的女孩子。 不想柯灵轻轻打了他一下:“易南容,别瞎想了,吃饭时间到!” 孟聪明也笑了:“易难容,易男容,就是不是易南容,但也只能是易男容。” 柯灵快要笑倒了:“你在说绕口令么?知道你是男的,难易容,行了吧?” 果然,不仅菜的滋味很好,为了驱寒柯灵还专门给孟聪明炖了热腾腾的羊肉萝卜汤,羊肉鲜美,萝卜清甜,比在肖纵宅里做的还好喝很多。 要知道肖纵最懂享受,都是最好的厨子做饭。不过话说北燕到底民风原始,顶级的厨子手艺在国朝顶级厨子眼里也不过是二五眼。 孟聪明喝着柯灵为他炖的热腾腾的肉汤,看着柯灵,不由一笑。若是这种同桌吃饭的贴心闲谈成为日常,那该有多开心。 虽然他是个爱玩爱闹的人,但与心上人的亲密接触,还是很期待的。 柯灵低声道:“这个院子是和义庄的,地点又隐蔽,我在这里,你不用担心。不过,我刚才说的在外面见面你要记住。如果必须来这里,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暴露了和义庄好不容易安下的联络据点。” 孟聪明轻轻点头。 他在红枫谷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柯灵在院中含笑看着孟聪明离开,她穿得单薄,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舍不得进屋。直到孟聪明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了,她才觉得肩膀和脸蛋都冻得一片冰凉。 尤其受过伤的右肩,隐隐痛了起来。 但她脸上却仍然带着甜蜜的笑容。她搓了搓手,又哈了口气,又望一眼那个早已看不到的影子消失,恋恋不舍地回到温暖的小屋里。 但她还没有关门,一个人却一抢而上拉住门不让门关上,然后将她不轻不重地推进了屋,那人也随即闪了进来,将屋门关好。 柯灵刚叫了半个字:“谁……” 那人急忙一把捂住柯灵的嘴,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不要出声啊!大小姐,是我!” 柯灵一下就听出来了,将他的手扒开,又喜又怒道:“呸!严飞!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严飞耸耸肩膀:“蓟州军情紧急,大人哪会放我出来。是夫人。” 柯灵一惊,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期期艾艾地:“娘……她为甚么要你来呀?” 她此刻的心情,可是复杂的很。 严飞挠挠后脑:“简短一句话,夫人要你和孟公子不要再回蓟州了。” 柯灵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为什么?孟公子在这里执行任务,是爹爹派他来的,难道不是军情急需他的吗?” 严飞小声哎了一下:“我怎么能明白?夫人跟大人扯了好大的谎,才获准让我出来。她跟我说的意思是,大小姐既然跟了孟公子,眼下战事乱七八糟的。其实你们回去,未必帮得上忙,不如……哎!这是打仗,不是儿戏,孟公子还是个孩子呢,去了也是瞎添乱。再说大小姐回去也多有不便,不如你们再避一阵,等事情有个眉目再回去。” 柯灵都懵了。 虽然她聪明过人,但这个事情……她慢慢坐下来,许久才道:“严飞,娘之前有和孟公子说过类似的事情吗?” 严飞也是一脸懵:“我也是这样想啊!夫人跟我说是说过的,但特别让我告诉大小姐,她没有和孟公子明说。所以,夫人怕孟公子不明白,让再来和大小姐盯准一下。” 柯灵痴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听了严飞这些话心里自然很是难过。她虽然天生聪慧,但在柯夫人面前,却一向是很弱势。但最初的懵过去,她觉得养母的意思,无非一是战事危险舍不得孟聪明,当然也可以捎上她,也不忍心她陷入战火;但隐藏的更生要的第二层意思,一定是她再回到府里,会影响整个总管府大家庭的生活气氛。 之前她将自己关在小屋中,既是伤心,也是无法再出门介入那别人的生活。如果此时再回去,那又要再度陷入尴尬之中,自己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呆在小屋里不出来。那么种种不便…… 第二八七章 是留?是回? 她一时心乱如麻。她知道蓟州的危险,她自认为,就算娘不再喜欢她,她再影响大哥和苏绮云,她也是柯家军的一员,她是必要在战场上和父兄一样为了柯家军流血的。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心凉,凉到了底一样。 严飞小声劝慰道:“大小姐,最近蓟州的气氛不是太好,成王一直没有音讯。但蓟州的动向,韦都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我们可能是箭在弦上了。这是我跟着大人,暗自了解的一些内幕。夫人也是为了大小姐好,她也心疼孟公子,所以不想让你们回去,但又怕孟公子忘记了她的话,或者,是没有理解夫人的想法。” 他一直是柯搏虎最信任最喜欢的身边人,脑子转得极其快,他知道,柯夫人是希望通过柯灵对孟聪明施加影响。 柯灵呆呆地。她突然觉得,她一直一腔热血要加入柯家军,可是人家,根本不领她的情。对她想牺牲掉性命报答的,都看不上一样。 养母,确实养育了她四年。给了她最好的生活和穿戴,可她那种严肃不苟言笑,冲着她永远没有笑意的端庄面庞里,是不是有对她的一点疼爱呢? 她心里好委屈,不爱哭的她,竟然两颗豆大的泪珠,吧哒就掉了下来。 严飞悄悄道:“大小姐,你知道夫人的脾气的。她平时很温和,可厉害起来,大人都怕。蓟州的事情,其实我也……” 他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其实战场上,和孟公子平时遇到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没有打过仗。再说之前的,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这上战场的事情你就劝他算了吧。提醒一下夫人对他说过的话。” 柯灵眼睛里又涌出新的泪珠,在眼眶里晃着:“严飞,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呀?我是他们的女儿呀。我可以不陪着他们吗?” 严飞犹豫了,夫人将一个多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他踌躇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大小姐,夫人也是怕你心里难过。少夫人已经有身孕了。” 哇,说出来他自己都吓一跳。这个杀手锏拿出来,柯灵再执迷不悟,他就完全歇菜了。他可是最了解大小姐有多犟。 柯灵完全呆住了。 是的,孟聪明给了她能给的所有温暖和甜蜜。 但眼下,已经不再是她和大哥两个人之间的事。这样看来,养母是真的在嫌弃她了!甚至认为她回去会影响大哥和苏绮云的幸福,因而费这么大力气让严飞来劝说她。 柯灵滚热的泪珠在眼眶里滚动,半晌才将泪水吞回去没有再淌下来。她哽噎地道:“好,严飞。我知道。我会劝孟公子不回去,我听娘的话。” 严飞心里老大不忍,他慌忙道:“这一战,事关全局,我们沙场喋血的人,都知道很有可能……所以大人和夫人要少将军留下个后代的。” 他是个聪明绝顶的人,这些话说了,至少让柯灵不那么难受。但饶是他聪明过人,解释得也是慌里慌张。 柯灵低着头,严飞的理由,她如何不知。只是猛一知道,还是接受不了。现在听到他明白地讲出来,柯灵却是心里不接受也必须接受的。 她勉强笑着点点头:“看你,难道叫了我这么长时间大小姐,我是个不懂道理的人吗?” 严飞小小地松了口气,大小姐和少将军已经不可能了,确实不如听夫人的话,让她安安全全的,和孟公子一起。总比陷入危险的战事要好。 他站起身:“大小姐,大人那里事情紧急,我不可以出来太久,那我就先走了。” 柯灵早已魂游物外:“好,你注意安全。” 于是,现在只有柯灵一个人坐房间里发呆了。 严飞迅速离开了。 这里是和义庄布的点儿,所以严飞才能来去自如。 这天晚上,孟聪明竟然没有留在红枫谷,他向孤鸣鹤告了假:“师父!今日我要回去和亲戚交待下的,明日过来就可以和师兄们一起起居,专心练武。” 看着他又朴实又机灵的面具脸,孤鸣鹤满意地点点头:“嗯!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换句话说,竟然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快回去吧,明天早点来!” 孟聪明回到小屋,一眼就看出柯灵是哭过了。 他急忙一把扯下面具,急道:“哎!你怎么啦!我这才出去一天,你哭得跟孟姜女一样。” “去!”柯灵喉咙还噎着,打了他后背一下,却毅然决然说道:“今天严飞偷偷来过了!” 孟聪明啊了一声,急忙问道:“是柯伯父有信要传吗?他说了什么?” 柯灵并不迟疑,马上答道:“柯伯父要你按原来计划执行完任务后,和我一起迅速回到蓟州。形势很紧急,可能随时有行动。” 她撒了这个弥天大谎,竟然完全不动声色。 也是,当她决定撒谎撒彻底的时候,她就会十分镇静。 孟聪明又啊了一声!他拍了柯灵左肩一下:“好!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柯灵道:“可,你能在这半个月之内,把师父搞清楚并且战胜他吗?” 孟聪明咬了咬嘴唇,半晌才道:“不,我今天和他共处了一整天,我真的看不到这种可能。但是,”他看着柯灵,“战争是解决一切问题最快,最简单的办法。我想我应该投入进去。” 柯灵低了头。她撒了一个多大谎。她不仅要他和她一起,为了蓟州,为了柯家军,为了她所并不很有感性认识的国朝,去拼尽最后一滴血。她还要,面临着养母的嫌弃。 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孟聪明有点吃惊了:“干什么?你很不爱哭的哦?” 柯灵抽泣了一下:“是想着,你把这么多困难的事情揽在身上,这样的舍弃自己。” 孟聪明笑了:“这对我,不算什么。柯伯父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吃完晚饭,孟聪明又亲自照顾她吃了药,要她早些休息。他要离开她的房间,柯灵却紧紧拉住他。 孟聪明看着她眼中晶莹的泪水,知道她此刻的心,必定是很脆弱的。于是,柯灵紧紧抱着他,才安心地睡着了。孟聪明看她熟睡了,将她轻轻抱起放到床上,又替她盖上被子。他不敢离开,怕她夜间醒来看不到自己又会着急,便坐在床边,头靠在墙上。 他一时睡不着,看着柯灵,突然那个遥远的记忆苏醒了。 第二八九章 十四年前的相遇 十四年前,在国相府。 那个宴席开始之前。 他不耐烦,就四处乱跑。突然看到一个妇人,现在想来应该是奶娘,抱着一个穿着粉色绸缎小袄裤的小女孩,那女孩只有两三岁。 真不像现在这么清瘦,而是白白嫩嫩,胖乎乎,粉嘟嘟水灵灵的可爱极了。 她看到孟聪明,就张开嘴巴,笑得大大的黑眼睛都眯起来,嘴里说着:“抱!要抱!” 孟聪明不由被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吸引住了,不由自主走到她面前。 又不由伸出手。 奶娘忙道:“抱什么抱呀?看摔了怎么办?” 她又对孟聪明道:“你是哪家府上的孩子?不要招她,快回去找你父母吧。” 这时候那小女孩已经开始咦咦呀呀唱着听不懂的话,向孟聪明伸开两臂。孟聪明却只好离开。 那时候,这个小女孩大概只有两岁左右,话还说不明白,真是可爱。可他也知道这国相府是个吓人的地方,此刻,他要赶紧找爹和娘去了。 却不想他刚抬腿要走,那小女孩看没有被抱的希望,哇的一下就哭了,还乱踢着穿着缎鞋的小脚。 奶娘慌了,这时一个满身绫罗,头上珠翠照人的美貌女子走过来,声音妩媚又有掩盖不住的娇矜:“福全妈,你怎么让大小姐哭啦?” 奶娘慌张地抱着小女孩站起来福了一下:“离夫人,这这,大小姐非要这个小孩子抱,我怕她摔了!” 那美貌女子看了一眼孟聪明,又看着哇哇哭着踹脚的小女孩,慌忙道:“你还不知道玉玉的脾气?就让他抱一下,你在旁边盯着点嘛。”说着从身上摸出个小银元宝,往孟聪明手里塞:“小公子,看你也是官宦人家,帮姨姨抱抱妹妹好吧?” 孟聪明戒备地推开她拿着银元宝伸过来的手:“我抱她就是,不要这个。” 说着,他小心地伸手接过奶娘送过来的小女孩。那小女孩身子软软的,他吓了一跳,却更紧地抱好她,生怕她掉在地下。小女孩却立刻伸开双臂开心地搂住他的脖子,立刻嘎嘎地笑起来。 只有六岁的孟聪明,心里也像被融化了一样,好可爱的小娃娃啊!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孩,姐姐已经年龄大的端庄得像庙里观音,娘就更像观音奶奶了。 而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娇嫩可爱了! 不想,这时小娃娃竟然指着他的胸前:“要,……要!” 孟聪明低头一看,那是从小娘给他挂在胸前的一个和田玉平安牌,玉质晶莹润泽,据说是罕有的材质,也是孟家传家之物,是什么时候都不让他摘下的。孟聪明立刻一手抱好她,一手从胸前摘下牌子,放到小娃娃手里。 小女孩开心极了,紧紧地拿在手里,无论如何舍不得撒手。 她对着孟聪明又是嘎嘎地笑着,像笑开了的一朵花,又像极了一个精心制作的可爱的布娃娃。 孟聪明有点看呆了,小女孩却紧紧攥着平安牌,搂紧他的脖子不撒手。 本来,如果这件事有个正常的结束,一定是离夫人,或者奶娘将小女孩哄回去,将平安牌还给他。 却不想这时,正在和爹说话的娘,回过头来,发现了孟聪明,便走了过来,对孟聪明道:“聪明,不好抱着大小姐的,摔了怎么办?” 奶娘一听,急忙伸手接过了小女孩,离夫人也害怕时间长了万一孟聪明把小女孩掉地下,于是主仆两人连哄带抱地将今天寿宴的女主角抱走了。 孟夫人拉着孟聪明也赶紧地离开了,她可不想让孟聪明和国相的千金有什么过多接触。不仅今天她心情格外抑郁,如果传出去孟聪明还抱了国相的女儿,那她这个娘,不仅会觉得羞耻,更觉得对不起今天大婚的自己的宝贝女儿。 所以,她非常决断地拉着孟聪明就走了,结果将家传的和田玉平安牌,留在了韦都最宠爱的女儿,只有两岁的韦玉玉手里。 这是他们两个冥冥中割不断的联系。然而,他知道,她不知道。 事后回家不几天,一次母亲让丫环为他穿衣,突然叫道:“聪明,你的平安牌呢?” 好吧,我们男主角从小就很有装傻充愣的本领,一副咦?哪去了我不知道呀的样子。 孟夫了叹了口气:“小男孩就是冒冒失失!”丫环忙道:“是呢,公子每日蹿上爬下的,金链子那么细,可能不知在哪里钩断了。奴婢先在宅中院里找找看。” 自然,却是再也没找着的。那个牌子,攥在相府才两岁的千金手里,当天晚上就被江湖第一女盗玉怜珠连千金一起偷走了。从此,这个平安牌陪了柯灵十几年。 她始终挂着,几乎从不离身。 不仅因为,这个牌子标志着她的过去,她的来历;而且,她没来由的喜欢这块平安牌,冥冥中它亲切又熟悉,总能带给她喜悦和温暖。 如今,再次相逢,孟聪明几乎是用了全部的心血,才让柯灵真正的接受了他。 但是,这件往事,他依然从来未曾提起。 他看着她在睡梦中,仍然不时轻轻抽泣一下,顿时心疼得不得了。 他轻轻抚着她娟秀的脸颊,最后将手放在她漂亮的额头上:“睡吧,小姑娘。你不要操心太多事了。有我呢。” 他这样想着,今天太累了,他盯着柯灵秀丽的脸蛋,却渐渐眼睛模糊起来,不由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天才蒙蒙亮,时间还早。 但他却发现,他睡在她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而她却不在。 他急忙坐了起来,披上衣服。 这时她却进来了,一说话便哈出白气:“醒啦,我给你打了热水,赶快洗漱。” 孟聪明笑了:“这么早,让你辛苦了。” 她嗔怪地看着他:“只是打热水,做早饭这些辛苦吗?最重要的你没有说!” 孟聪明奇怪道:“这些已经很多了呀,你还做什么更辛苦的了?” 柯灵活灵活现地:“洗这张人脸呀!臭死啦,我洗得干干净净!” 孟聪明忍俊不禁了。她为什么这么可爱! 小时候可爱,现在更可爱! 他微笑地道:“来,我和你说件事情。” 柯灵急忙将脸皮放在旁边桌子上,坐到床边:“什么事呀?” 第二九0章 红枫谷开练 孟聪明揽住她,突然手臂一使劲,柯灵哪里敌得过他的力气,一下子差点被带倒了。孟聪明紧紧抱住她,不由心里紧张起来,咚咚地跳着。 但他只是抱着她,用他黑黑俊气的眼睛很近地盯着她美丽的眼睛。 半晌,他终于抑制不住,轻轻地吻了吻她。 柯灵瞬间像被电击了一般,黑黑的大眼睛像蒙上了一层迷雾,深深地看着她。 孟聪明也凝视着她,片刻也舍不得和她分开。 但一个时辰后,一个面孔朴实,眼睛机智的青年,已经和一众师兄一起,在嘿!哈!地练功了。 没人知道,他今天早上,还有一番火热的恋人际遇。 自从孟聪明进了红枫谷之后,肖必成就安排他和自己一个屋。 自从孟聪明进了红枫谷之后,肖必成就安排他和自己一个屋。 平时肖必成有特殊待遇,他现在差不多是孤鸣鹤的全方位大答应,所以有自己的小单间。既然孤鸣鹤很看重孟聪明,他便专门要求让孟聪明和他住一间屋。 “师父,这小子虽然武功天赋不错,为人做事却糊了八都,不如让他跟我,进入状态也快一些。” 孤鸣鹤哈哈大笑:“想不到大战在即,老夫却收到个好苗子。若是再早点就更好了,派得上用场。” 肖必成恭敬地道:“现在也不晚呀。师父未来必将担当大任,需要人手呢。” 孤鸣鹤一捋钢丝般的大胡子:“谁说不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如改叫,练武人多,好材难寻!好了,去吧!” 肖必成回到屋中,微笑地看着孟聪明:“孟公子,就算肖某认不出你了,你可还认得肖某呀?” 孟聪明一本正经地:“孟公子是哪过?” 肖必成噗地乐了:“确实,咱们打交道不多。但暮雪峰下,你带着大小姐逃跑的风姿,肖某还是印象深刻的。您还几次挑战……” “歪!歪!”孟聪明赶紧扑上去捂他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竟然看出我来了?这面具这么……” 肖必成拉下他的手:“哎,孟公子,您差点憋死我。” 他大大呼了几口气。 孟聪明哼了一声:“本来你的表现就很值得我灭口。” 肖必成小声道:“面具没有任何问题,我既然提前去接应,自然事先知道。少将军关照了我。” 他看看周围,孟聪明心说有啥看的,不是一片漆黑么。 这才回过头来:“孟公子,您这些日子在北燕,有些消息可能还不知道,蓟州情势相当紧张,否则少将军不会提前委托我,让我在这边配合您。他原意还要再捂我一阵的。” 孟聪明眨眨眼:“不错,我也知道一些,但肖大哥这么一说,倒是更警示了我。这次要看和孤鸣鹤熟悉的情况。如果不能很快达到目的,我必须提前回蓟州。” 肖必成点了点头:“我会尽量帮助公子。” 孟聪明很快就博得了孤鸣鹤的欢心。总之嘛,小人儿要想讨谁喜欢还是很擅长的。嘴巴甜,长得好,人机灵。 但长得好这条被女朋友艺术地抹没了,不过朴实的相貌却是正好迎合了孤鸣鹤。本来嘛,他又没有特殊癖好,一个练武的弟子长得跟个最俊的姑娘一样做什么! 庭院有石板地,也有草坪,适合不同的练武需要。 孤鸣鹤根本看不出眼前这个易南容以前和他有过什么瓜葛,他拉起孟聪明一只胳膊,孟聪明吓一跳。 胳膊太白啦,还很细腻,丢人,可不能露出来。 幸好是大冬天的,衣服厚。 孤鸣鹤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审视了一番:“真是个练武的好坯子。就是南方人,虽然脸长得憨实,举止还是跟个小娘儿们似的。” 孟聪明心里撇嘴,忘了在蓟州城外树林子里我打你那一下子了?说我小娘儿们,切! 孤鸣鹤已经放开了手,问道:“除了地趟拳,还练过什么没有?” 孟聪明袖子拉拉长,生怕被看到白胳膊:“回师父,除了学过两招地趟拳。兵器也练过。” 孤鸣鹤抬手就将他帽子掸掉了:“以后练功不许戴帽子!做动作放不开!”‘ 孟聪明头皮一凉,急忙捂头,心说我南方小哥呀,我怕冷呀。 又眼一撩,差点笑出来,孤鸣鹤半秃的头上包个头巾。这什么打扮,北燕不北燕,国朝不国朝的。 还这乱想呢,孤鸣鹤抬手将他手打掉:“不许捂脑袋!练两式给我看看!” 孟聪明赶紧假装严肃地站直,然后挽起袖口,将自幼跟江重海学的的地趟拳打了两趟。 地趟拳拳如其名,主要是攻向下三路,身体伏得低,重心稳,同时拳脚并用,脚法的要求也很高,出拳出脚速度和力量都很惊人。当然,这是对练得好的人来说。 孟聪明从小这功夫是相当扎实,并且他打拳之时,一直尽量用招式带出腿脚的力量和速度,却不灌一点内力,以免被孤鸣鹤看出苗头。 要知道,此前他被孤鸣鹤堵在茶馆里,看出端倪,因此吸取了教训,将自己掩盖得很好。 地趟拳,虽然是江南江家自创的拳法,而且不断完善和成熟到堪称完美,但却完全不像江南武林一派,而有着北派拳脚的厚重和迅猛,一拳一脚,都是实得不能再实,简直看得孤鸣鹤是频频点头,还不时击掌。 不一时,孟聪明一个收势站稳了,孤鸣鹤大喝一声:“好!” 弟子们也哗哗鼓掌应和起来。 孟聪明此时暗自感谢已不是师父的师父,如果他真的是跟在苦松居士身边学武,现在一定会被孤鸣鹤看穿武功来历。 而晴明散人的武功,本就秘不示人,虽然源自黄山派,却早已独成一家。当初送孟聪明去黄山派学武,却暗自指派他投在晴明散人门下,不能说不是柯搏虎的一件完美之作。 今天,刚好以地趟拳吸引住孤鸣鹤,却完全瞒住了黄山的武功,让孤鸣鹤无法认出这是孟聪明。 一切,都恰恰好! 第二九一章 孤鸣鹤好厉害 孤鸣鹤微微点了点头:“来,教我地趟拳。” 啊?孟聪明心说,合着我把国朝的功夫卖给你了? 这就是江重海、苦松与孤鸣鹤的不同了,苦松和江重海,永远只会克制不同的武功,去拆解和领悟如何应对,却不会去学,这也是不同门派之间的互相尊重。 尊重自己,尊重他人。 而这个孤鸣鹤,简直是没节操。 好在孟聪明事先就料到了,所以并没有使出核心的地趟拳招式,和运拳运腿的精髓,而将招式中灌入内功,就更没有使。 他道:“师父,您博闻强记,不如徒儿不一招一式教您,咱们在对战中学更快效果更好。” 孤鸣鹤一喜,这小子,果然脑子胜过常人。 但这样一样,孤鸣鹤学到了地趟拳的招式,孟聪明却在与孤鸣鹤的对抗中,对他的武功尽一步熟悉。 这老家伙,果然博彩众家之长,功力极其深厚。那些地趟拳的普通招式,带上他的力量,便也是足以震山开石的力量。 孤鸣鹤招式渐快,孟聪明却渐渐对付不了了,找了个空档,急忙跳出来,躬身道:“弟子支持不住啦,师父饶过!” 孤鸣鹤却气不喘,脸不红,仰天哈哈大笑了数声,然后叫孟聪明走到他近前。 他先让孟聪明演练了几招地趟拳,然后给他讲解破解招式。再又教了他几式拳法,让孟聪明先各自演练。然后自己用孟聪明刚才的几招地趟拳,再让孟聪明用他教的拳式,在互相攻击中演练破解。 本来看上去平平的招数,使起来之后,孟聪明才发现,孤鸣鹤的几招拳式,完全破解与压制了地趟拳。 孟聪明佩服之余,吓出一身冷汗,幸好没有将地趟拳的精髓演给孤鸣鹤,太吓人啦! 好在孤鸣鹤认为孟聪明是被逐出的败类,肯定还没有学到过地趟拳的核心招式,也不深究。 但孟聪明心里却仍然十分紧张,他被气阻滞住的左腿,仍然很不得力,所以他更不能加入气息,只用最传统的拳脚招式与孤鸣鹤过招。 但他也看出,孤鸣鹤教的拳法,并无半点废招与花架子,而每一招式在练纯熟之后,都可以在拳脚基础上再提内力。事实上,现在只是破解之法,纯熟之法,但如果内力不过关,仅仅光靠招式是过不去的。但如果一套拳学下来,内力也再融进去,那便大大地厉害了! 刚才与孤鸣鹤对练之时,孟聪明一直在寻找他的命门。但他发现孤鸣鹤虽然身形并不快,行招非常稳建清晰,但他的那个命门,却非常难以捕捉。看得出,孤鸣鹤是故意不让他的命门露在敌人视线和动作可及的角度,完全不给对敌人机会。 柯灵最早没有告诉他和柯云关于命门的事,也是因为武功不如孤鸣鹤的人,如果再分心去找命门,自己的空档便会暴露,反而更危险,连防护自己安全可能都做不到了。 孟聪明大大呼了一口气,这一上午,可把他累坏了! 那一套拳法,很快就练了下来,第二天,孤鸣鹤要孟聪明加气。果然加了气之后,效果大不一样。 孤鸣鹤突然咦了一声:“你这气,我怎么感觉有种熟悉的味道?” 孟聪明心说,那不是有你的气在里面嘛。但他胸有成竹,毕竟他还加了点韩杰杀手团的内力,还有大地震时天地万物之灵气,还有肖纵在出云楼饭厅里的内息,还有不是师父的师父晴明散人给他打下的内息。 他相信,这些一定足够干扰到孤鸣鹤的了。 孤鸣鹤看他演完一套拳,心花怒放,哈哈哈哈的招牌大笑又来了,嘴巴大张着小舌头都快露出来了。 他对孟聪明道:“小子,你内力不弱,老子将你的内力已经熟练地灌入招式,你现在已经和必成一样厉害啦!不,你悟性更高!你俩对决,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然后,他开始转向兵器了。 事实上,孤鸣鹤本意就是要孟聪明能在不久之后,用到那个绝对重要的场合上,成为他的一个得力助手。所以将拳一到位,马上将孟聪明带到兵器架旁边。 “小子,练过没?”得到孟聪明肯定的回答后,便道,“那好,挑一个你最称手的!” 孟聪明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红缨银枪,将一套花枪招式走了一遍。 孤鸣鹤一边认真的看一边不断点头:“好,好,蛮好……哟嗬,枪倒了!打仗也不能惊慌失措吗,甩个枪能倒着接你可真奇葩。” 很快孟聪明耍过一遍。孤鸣鹤道:“果不其然是个机灵人。你腿脚好,身体灵活,力量也不小(废话,人家瞒了九成力量的,天生神力不可小看的。)可这花枪招式太不实用了,也就是个花架子。这个,练就不如不练了。” 说罢,他招呼孟聪明过去到他身边。孟聪明刚接近他,孤鸣鹤下手就抄了孟聪明的枪,孟聪明简直连个反应也没有,差点在面具后面惊叫起来。 孤鸣鹤却已经一个云里翻身,在空中翻腾,跃入场中。 哇,正在各处散散落落练功的弟子们,立刻停下来,齐刷刷鼓掌助威:“师父好厉害呀!师父所向无敌呀!师父横扫国朝呀!” 孤鸣鹤并不制止他们,尤其最后那一句。 他已经拉开架式,将一杆一般小白脸帅哥使的枪,耍得虎虎生威,孟聪明一眼就看出竟是招招致命,招招见血。 孤鸣鹤身高体壮,过人的魁梧,平时是根本不带武器的。连短刀都不带。这世界,大白天走路,有谁值得他使兵器呀。他就是和妙常师太对决,也是袖子一拂,然后你一拂,我一拂,咱俩拂来拂去而已。 大概这就是大师的派头。 但一旦上了战场,孤鸣鹤的武器却是一条铁棍,用生铁打就,能将一块大石打入地里去。嗯对,就像水浒里那个生铁佛差不多的。 不论武功如何变换,孤鸣鹤又通晓天下多少门派的武功。但他坚持自己的风格,内力武功都走的刚猛一路。 第二九二章 红枫谷的秘密 孟聪明确确实实想不到,孤鸣鹤能把百刃之贼的枪使得这么出彩,不要说一向登鼻子上脸的弟子们,孟聪明也忍不住连连叫好。 眼看时候不小了,孤鸣鹤一个迅猛的收式,枪交右手,然后身子一松,便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好好跟我学,包你将来独步于武林。” 孟聪明心说:“吓,还真要小心不能露半点马脚,否则非给这位狂傲的前国师拍成肉饼,不,肉泥差不多。” 注:马脚的来历有个故事。朱元璋的马皇后与他是患难夫妻,是个大脚。有次坐轿,出轿的时候周边好事之人都等着看。绣花鞋一伸出轿,便都悄悄道:“脚露出来啦,露出来啦!”露马脚就是这么一个由来。 但不能说我们的故事发现在明朝及以后,因为,这本来就是个架空的历史故事,嗯哼。 书回正传。不过,孟聪明也决定了,一旦有危险,就要肖必成保证他的安全,谁让他是孤鸣鹤的全方位大答应呢? 当然,这是玩笑了。遇到危险,孟聪明当然一定会先豁了命的去救同伴。 转眼三天过去了。 吃过晚饭—话说弟子们都很明白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呼噜呼噜吃的真香。 孟聪明心里这叫一个着急。这三天一直没机会接触孤鸣鹤的核心秘密。他心说我还真这儿学本事来了?但是本事要学,有些事也得了解,最主要他要拿到想拿的收获,赶紧回蓟州去。 这些日子,他又得到了北燕朝廷的一些情况,明白肖纵那里也很艰难。但韩杰重伤,差点死了,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将息。 多速和国主的矛盾开化,看看国主的前途并不好。 但是,北燕大灾,又连年财库空虚,即使多速最后和国主的争斗取得胜利,也够呛有实力出兵国朝助阵韦都。 但是,孟聪明对成王实在是不敢放心。那边简直是个什么状况啊,这个没用的王爷。 他心里还有一件焦急的事情,就是他要赶紧明天下山去看一下柯灵,她一个人在这么危险的时候一个人在北燕等他,他实在不放心。况且,他也要和她交流一下孤鸣鹤命门和内气转换的事情。 柯灵曾经说过,她在这里等他,就是每隔几天孟聪明要和她见面,她必须视孟聪明的进境情况,决定是否告诉他孤鸣鹤更多的秘密。告诉早了也不行,因为功夫不到,反而会令日后与孤鸣鹤对决的时候遇到危险。但告诉晚了……这个当然不行! 而且,还必须要看她一眼啊,当然不会只是一眼。但,哪怕是一眼也好啊。 这件事,和回蓟州的焦急心情是一样的。 一样的等不得,万万等不得啊。 他一边想着,突然发现众弟子们吃过了饭,说说笑笑地纷纷走出院子,三两成群,也不知要干什么去,出了院子竟然迅速间便四散去了。仿佛地遁了一般,更像刚才完全没有在这里过似的。 孟聪明正一脸懵,肖必成来了,朝他使了个眼色。 肖必成带他来到院外,两人在暮色中走了一阵,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天色将黑。 肖必成警觉地向周围看看,确实无人,这才笑道:“晚饭后,弟子们三两结群,各找一片林中空地练气息。” 他突然欺到孟聪明身边,小声道:“别看他们傻呼呼似的,就知道师父表演一通之后就瞎喊,其实个个机灵着呢。” 孟聪明想起过来与过去,不由噗地笑了。 肖必成小声道:“我们俩在此,我陪你走上几趟招式。等再过半个时辰,弟子们还没回去,院内基本没人了,孤鸣鹤一定会去他的密室。” 孟聪明心里啊了一声,随即退后几步:“肖大哥,请了!” 两人开始走招换式,不再多说话,霎时便拳来掌往,战在一处。过了没有二十回合,肖必成突然跳出圈外:“停!” 孟聪明发现他虽然是成年后学武,但也和荡肠生一样,颇有习武天赋,又很刻苦,只是毕竟年长,没有童子功,身体不能随心所欲,限制了出招角度和发力效果。 肖必成吐了一口气:“孟公子,你左小腿是不有气被阻住了?” 孟聪明点头:“你看得出?” 肖必成也点头:“恐怕,师父也看出来了。” 孟聪明身子一耸:“什么?那他为什么没有询问我呢?” 肖必成思忖了一下:“你的这处阻滞,应该是师父也解不了,所以他不肯说出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从来不肯认输的人。” 他拍了一下孟聪明:“不过,他一定在猜测你的腿是怎么造成的,而我猜,”肖必成诡诈地笑了一下:“他肯定会想当然地认为是你被逐出江家的时候,被江重海干的。因为,他没见过江重海的武功,所以他这么急于让你给他演练地趟拳。” 孟聪明抓抓头:“孤鸣鹤竟是这么一个奇葩之人么?” 肖必成道:“说实话,我跟他时间短,还没有摸透他的性格。不过,他最遗憾的是没有遇到一个合他心意的好苗子,好好传他的衣钵。大概十多年前,师父曾经招过一个女弟子......” 孟聪明差点叫出来。 肖必成仍然在继续说着:“最后不知为什么惹得他大动肝火,而且这个女弟子据说就逃跑了。到现在我们也不敢谈论这件事。其实师父一直没能找到一个让他可心,从资质上能做他传人的。那个女弟子据说资质极为出众,但最终没有教出来,后来好像还闹出一场风波,最终不知所踪,所以我们这些弟子都不敢提这件往事。倒是,如果公子你年纪小一点的话,孤鸣鹤很可能看中你做他的独家传人哟。” 孟聪明笑出了声来:“我?我的资质?估计我比那个女弟子更得招他老人家烦心。” 肖必成一眨眼:“哼哼,师父虽然某些方面有些憨,但他其实是个极有韬略的人,他才没有真正信任你。眼下他极需用人,因为可能往下马上有大事发生。但是,他会让你参予,却不会现在就将最独家的武功传授给你,因为那太危险了。他会在过程暗中观察你。” 第二九三章 柯灵蹊跷被抓走 孟聪明心说:“靠!我来就是为了接下来那场大事中和他生死对决的,你竟然不传授我最厉害的武功好打死你?” 肖必成微笑道:“我可说的太多了。光说不练假把式,来。”他后退了几步:“时间不多了,我们继续。” 再度对练,孟聪明发现肖必成武功且不说怎么样,人真是十分聪明,他尽量在模仿孤鸣鹤出招。虽然内息,力量,招式都差得远,但却不是浮皮潦草,一招一式都很有孤鸣鹤的神韵在里面。真是可惜就是入行太晚啦! 两个人走招换式,拳来掌往又是快一百回合,孟聪明叫道:“停!” 两人停下来,肖必成有些喘了:“我……我说,……孟公子,你内息真厉害!可惜没有完全使出来。” 孟聪明点头:“谢谢你用招式告诉我孤鸣鹤的一切,一个时辰快到啦,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肖必成点点头,却不再说话,而是用眼神和动作示意孟聪明跟着他,向西院墙根走。孟聪明四周环顾,也随即跟着他走。 到了西院一间独立的和山体相接的房间,肖必成从身上拿出一只小瓷碗,反扣在山墙上。 孟聪明心说,他还真是细心周备,竟然工具都提前准备好了! 肖必成将耳朵贴进山墙,侧耳听了一会儿,招手叫孟聪明过去。 孟聪明不敢出声,轻轻走过去,也将耳朵贴在碗上,他屏住呼吸,竟然听到有极细极模糊的声音。 原来,密室即建在这面墙内。孟聪明自小练过耳力,是以虽然声音低且模糊,他却能清楚地听到。 他趴在墙根听了半晌,突然心里啊的一声,退后了一步。 孟聪明拉过肖必成,疾步走到林中,伏耳小声对肖必成道:“肖大哥,出了大事情,我必须现在出谷,但我明日天亮前会赶回来。你保重。” 肖必成急忙也道:“走,我带你下山快些。”两个人迅速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柯灵和孟聪明是约好今天晚上半夜见面的。因为最近几日孤鸣鹤抓得紧,尤其总是在盯着孟聪明,故此他不能开口请假,只能半夜偷偷出去。他事先已经托去采买的肖必成提前和柯灵通了信息。 柯灵在小院早已等不及了。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去早了,就会有更大的暴露危险。所以她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披上斗篷,悄悄离开了小院儿。很快,她就到了预先约好的地点,但她确实来早了,孟聪明还没有到。 这种情况下,难道可以不发生一些事情吗? 柯灵心里急得像长了草,虽然她始终是个安静的,沉得住气的少女,但此刻,她无法不着急。处在热恋状态中的她,既渴望见面,又怕心上人出危险,自然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她面前。 冬天夜晚的冷风刮过,虽然他们约好的地点是一处小密林中,可以挡挡风。但半夜的漆黑中,仍然是无比寒冷,穿着翻毛小牛皮靴的柯灵,都感觉到了脚冻痛了,她不由跺着脚。 突然一个蒙面的影子飞扑到林中落下,柯灵吓了一跳。在如此寒冷的暗夜中,这实在太吓人了!她恐惧地向后退去。 那人却半句话不说一剑向柯灵刺来,柯灵想拔剑,哪里来得及。 她退后之际,后面一个蒙面人却一步上前,出手就按住了她的肩膀,她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抓着她肩膀向后一带,将柯灵嘴里塞上布,然后抓着她却动作麻利地上了马。 先前那黑衣人道:“我们走吧,跑得越快越好,不怕他不追过来!” 抓柯灵的那人,却只点点头,两人同时一夹马腹,飞奔而走。 孟聪明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柯灵已经不知去向。 然而诡异的是,那两个人却留下了字条。孟聪明从树枝间摘下那反光的白色字条,读了一半,便急忙跳上马,飞一般的贯出了密林。 不停气地跑了一阵,孟聪明突然停住了:这是往河东的方向! 他呆了一下突然明白了,顿时气得要命,简直想一口气扑到河东,质问姐姐! 难道,姐姐重病他不肯回河东,抓了柯灵他就会回去吗? 难道姐姐认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就如此不堪? 姐姐呀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孟聪明气坏了。看起来柯灵不会有危险,但这一弄,难道不是影响大局吗! 姐姐跟那个宁威混在一起,智商和品味都混低了不成! 不要怪孟聪明瞧不起宁威。 他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宁王的爪牙,不可能在他心中有什么多高的地位。 但是,柯灵虽然没有危险,却是必须赶紧抢回来的,他们不仅是情人的约会,柯搏虎派柯灵来北燕陪他,是有大用意的! 他气得,火冒天庭,猛地打马又追了下去。 话说,孟聪明虽然不敢骑那匹神骏,以免孤鸣鹤认出他来。但仍然是挑选的格外威猛的寒外宝马。而且神骏格外轻灵,所以这次他挑了一匹特别高大耐跑的 他本来就比柯灵被劫走慢了不过半刻的功夫,而抓走柯灵的人两人骑一匹马,自然是快不了。 但就这样,也追了快一个时辰,孟聪明终于看到前边两匹马在飞奔。 孟聪明气得,高声喝道:“不站住,我这辈子都不去河东!” 那马立刻停了。 孟聪明坐下的高头大马蹿了过去 孟聪明厉声道:“人还我!” 那人犹豫了一下,将柯灵递了过来。孟聪明伸手接过柯灵,放到马上,一只手臂紧紧抱住她。眼睛却盯着那个人:“宁威,摘了你的蒙面布吧,烦不烦人?” 宁威摘下蒙面黑布,若不是夜色中,便肯定能看到他满面通红。 孟聪明对柯灵道:“你怎么样,要紧么?” 柯灵多机灵了,急忙道:“你不要发火。王妃姐姐肯定是病得不轻,她一定很想你。” 孟聪明咬咬牙,也不能再对宁威说什么其他的。 他突然下了马:“宁将军,烦劳你也下马,我有几句话要说。” 宁威平时性子就磨叽,遇到孟聪明又理亏,哪里还说得出别的,急忙下了马。 “孟公子,在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难道你真的不顾及王妃的病体吗?” 第二九四章 教训宁威 孟聪明内心情绪在起伏,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但是,这有什么可商量的吗? “宁将军,我的姐姐,我自然挂记。但是眼前扑面而来的战局,宁将军作为成王的近身侍卫首领,竟然完全不考虑的吗?我在北燕,听说蓟州与河东的联系十分不通畅,宁将军有功夫跑到这里劫持柯大人的女儿,怎么正经事不效一分力?” 宁威真是满面通红了:“军机大事,在下真的无权过问……” 孟聪明怒了:“但你来北燕,是成王派你来的吗?” 宁威嗫嚅了一下,方道:“成王不派,我哪能出得了河东。” 孟聪明无语了:“我是说,成王派你是来北燕吗?!” 宁威无语了,他本来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又十分不自信,半晌才说道:“是成王派我去蓟州见柯大人,才有机会替王妃转到北燕……” 孟聪明哼道:“好吧,你既然是替姐姐而来,我也没办法责怪宁将军什么。但是你这样搅合,会有碍大局,我就不能不管了。我只问宁将军,河东到底是什么想法,有没有坚定的联盟决心。” 宁威看着孟聪明,仍然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孟聪明简直撮火大了,姐姐竟然能看上这样的人?天下没男人了吗?成王就够窝囊,这个简直是窝囊的成王手下的窝囊的爪牙! 好在宁威虽然不是个干脆的人,却一点都不笨,他知道孟聪明想知道什么,便道:“我这次来,是替成王传递书信,内容不知,成王也没有告诉我确定的时间。但是替成王口头转达了遵守联盟的意思,请孟公子放心。” 孟聪明深吸一口气:“宁将军,成王如果不下决心,照目前的情势,他能独善其身吗?请您回去告诉他,这是我孟聪明自己的想法。现在韦都不可能完全不知道河东与蓟州的异动,他躲不了的。凡事下决心未必成功,不下决心到时候肯定大家全玩完!到了眼前的地步,也是逼到火上烤,他想退,也退不了了。” 宁威咬咬嘴唇:“公子的话,宁威一定转达。” 孟聪明一抱拳:“如此,在下告辞了,宁将军冰天雪天长途跋涉也辛苦了,早些回河东吧。” 说罢,抱好柯灵,拨转马头飞奔走了。 宁威看着孟聪明远去,身影看不到了,这才叹了一口气,纵马回河东。 跑了几十里,他停了一下,似在等什么人。 不一时,一匹马飞奔而来,竟是个女子,同样是黑布蒙面,两人对视良久。那女子才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也别放在心上,情势紧急,我们赶紧回河东吧。” 宁威沮丧道:“我能怎么样?夹缝中求个活下去罢了,人生也许就是如此,想有个安稳的生活,都那么不容易。” 那女子身子一颤,半晌方道:“再怎么样,眼前这道劫必须得过的。只愿以后一切平安,我也不想有什么其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宁威嗯了一声:“你这样想就好呢,我也放心些。那,我们回河东去吧。” 两人便纵马走了,虽然是快马奔驰,背影却都有些落寞。 孟聪明不停迅猛地打马,一手抱紧柯灵:“冷不冷?” 柯灵没有答话。她确实冷得发抖,却只是摇摇头。 孟聪明跳下马,对她道:“坐稳。” 便脱下身上的大氅。 柯灵摇摇头,推开:“我不冷,你穿呀。” 嘴里这样说,声音却颤抖得厉害,牙齿格格。 “胡说,都哆嗦成什么样了,赶紧穿上,我有内功护体。谁让你当初不好好学武功。” 柯灵哭笑不得,心里却很甜蜜,孟聪明替她披上大氅,带子系紧,才又跳上马,一手抱紧他,纵马赶回红枫谷附近。 一个小店内,一灯如豆。 已经后半夜了。 小屋温暖如春,孟聪明要伙计多加了个炭炉。 柯灵道:“幸好他们没有劫走我,爹爹传信来了,要我们早些回去,八日内必要回到总管府。” 她完全不提严飞的事情。 她是个知道大局的女孩子。不论经历了多少痛苦与坎坷,目前首要的,她必须与柯家军站在一起。她心爱的人也如是。 孟聪明咬了下牙,他不能和柯灵说他左腿经脉还阻滞着,他尝试着纾解,竟然也有了一些效果。因为他现在的内力惊人,从前不可能冲破的,现在竟然冲开一些。但是每次冲开一点点,却要缓解几天,这样恐怕如果战事很快开始,他可能仍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并且,他和孤鸣鹤的相处,让他彻彻底底明白,短时间内战胜孤鸣鹤,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者说,这一辈子,他都未必能成为战胜孤鸣鹤的那个人。 柯灵咬咬嘴唇,轻声道:“说呀。” 孟聪明一脸懵:“说什么呀?” 柯灵轻轻一笑:“你今天冒险出来找我,天亮前还要赶回去,是为什么的呀?” 孟聪明这才恍然,在昏暗的灯光下脸都红了。 光想着和喜欢的女孩子亲近了。 他摸摸脑袋:“我跟他对练的时候,从来没有机会哪怕靠近他命门,不要说能出手点上了。奇怪的是,他的动作并不快,为了教我,所以一招一式什么清楚,甚至连他的眉毛胡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仅接近不了他的命门,连看都看不清,完全找不到在哪。” 柯灵点点头:“师父戒备心很强的,他的功夫炉火纯青,要想不暴露命门,是很容易的事。即使你知道在哪,也无法有作为。但是,你不能接近,也不能准确出手,归根到底,问题不在师父身上呀,是你自己的原因,因为是你的功夫不到家。” 孟聪明心说,大小姐你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他点头:“我怎会不知?只是时间有限。” 柯灵低下头,半晌她才迟疑道:“爹爹让你对付孤鸣鹤,我倒觉得是不是有其他用意。也许只是个备用的法子。因为既然明显要败,又如何一定派你这个任务呢?” 孟聪明低头思忖着 这个疑惑,他一直不是没有。 第二九五章 钢砂掌 但是,就因为有对孤鸣鹤这样一种可能,一向懒散的他,才拼了命的去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 春天他刚到蓟州的时候,哪里是柯云的对手。但现在,如果不是柯云丰富的实战经验,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没有胜算了。 但是孤鸣鹤,孤鸣鹤,那完全是另一回事。 从柯搏虎与他不多的几次对话中,却几处明显的暗示。 不不不! 他激灵一下抬起头,不敢再想下去。 同样聪慧过人的柯灵,略微有点吃惊,她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怎么啦?想到什么了?” 孟聪明笑了一下:“什么什么啦?我根本不怕孤鸣鹤,就是想到整个战局,我或许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心里总有些茫然。” 柯灵低下头,轻轻道:“其实我也是的。” 两个人竟然陷入沉寂。 突然,柯灵抬起头道:“时间不早啦,我们得抓紧,不能耽误你回去。” 孟聪明也突然猛醒过来。 柯灵急急道:“你现在掌握不了孤鸣鹤的命门,就先不要去想它。只尽量熟悉他的武功路数就好。但有一件事情,却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师父这个人,总是有些心结,包括……”她迟疑了,最终还是说下去,“师父这个人,很有韬略,但性如烈火,又如暴炭。如果正好触到他的心结,用语言刺激他,他就会心神大乱,武功发挥就会大受影响。” 说到这里,柯灵却似乎被触动,头低得更深了。 孟聪明多聪明,他轻轻道:“你不想用这种方式刺激他?” 柯灵摇摇头:“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能用,就一定要用。我对国家大义,虽然并不是很有概念,但爹爹有多好,国朝也是我的祖国,我岂能不知?” 孟聪明轻轻嗯了一声,他能理解柯灵的复杂心情。 柯灵又道:“主要,就是他前国师的事,被弃用的事,没有节操的事情。还有……” 她很困难地道:“他对妻子冷漠,以至妻子难产,母子俱亡,他才后悔对妻子不够好,却也没有办法弥补。所以他发毒誓终生不再娶。但谁要说到他妻子和没出生的儿子,他就会发狂。” 孟聪明心里震动了。 柯灵却急急说下去:“但是,这些只能使他心神大乱,精力不能集中。但这个时候的他,武功仍然是高得可怕,只是这个时候,如果能动到他的命门,才有一丝丝的胜算。很小的一丝。” 孟聪明一时沉默。 片刻后,他道:“我也有事要告诉你,你尽快传将消息送回去。” 他随即将在山墙后听到的话告诉她。 柯灵瞪大了黑亮的眼睛,随即深深地点头:“你放心啊!” 然后又深深看着他:“你回去也要当心啊!”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不一刻,微微的晨曦从窗外透出。 柯灵猛地站起:“你必须走了!” 她不由分说,从墙上拿下他的大氅,为他披上,系好带子,又拿起那顶风帽,替他戴好,又摆摆正。 随即拉住他就往门外走。 柯灵坚持替他牵着马,走到路口,将缰绳交到他手里:“走吧,快!” 孟聪明犹豫着,他们还没好好告别,这次,连抱抱都没有。 柯灵跺脚道:“快上马!” 孟聪明下意识地上了马。柯灵很快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的,可以试探,但绝不能让他看出来,太危险!” 说罢,她不等孟聪明回答,一拍马屁股,马儿受惊,飞奔了出去。 孟聪明策马朝红枫谷飞驰,风声从他两耳边呼啸而过,他甚至无法回头再看她一眼。 这该死的战争! 他心中迷茫。 他并不能确定,这场战事一定会有多么光明的结局。 所以,他才会特别依恋柯灵。 也许,此时的每一次相处,都会是永恒。 但这次,他们自己的心声,什么都没来得及诉说,就分别了。 回到红枫谷,他还悄没声进了屋,和肖必成共寝了半个时辰。 天光大亮,便又十分正常地出早功。 院子里,孤鸣鹤已经早早起来,督促大家练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孤鸣鹤绝对是个好师父。他带众弟子的那种投入和严格,是孟聪明没有想到的。 正常来说,孤鸣鹤并没有传说中老资格武林泰斗们标配特征的仙风道骨,甚至他和孟聪明自己的师父,啊不,师叔黄山苦松居士也很不一样。他高大威猛,面相凶恶,一大把钢髯根根如钢丝一般。而他的武功也全部是实战型的,速度与力量与迅猛的叠加。他的功夫,固然曾经禀承过前辈大师,比如他的师弟,后来悬空寺的掌门了空,同出一源,而且都学到了精髓。但更多的,是他对自己近乎苛刻的要求,几十年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孟聪明习练着掌法。 他正练的掌法是什么?就是钢砂掌。 说实话,这几天的进步,他的威力,早就超过他的小女朋友柯灵啦! 柯灵固然聪慧绝顶,但武功基础比孟聪明差的太多。 孤鸣鹤也是看中这一点,他很会点拨,在孟聪明本有的基础上,将钢砂掌的精髓教给他,他太满意于孟聪明的进境了。 这小子,简直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可惜认识得晚了,已经学了其他武功,又已经是成年人,一切基本定型。不然,真的可以传自己衣钵。 咦?这小子也到了娶亲的年龄,能不能生俩儿子交给自己呢? 看,这孤鸣鹤和孟聪明,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孟聪明不动声色地看着孤鸣鹤。那日,他在肖必成带领下,偷听到了孤鸣鹤的重要秘密,事实上,这是柯搏虎早就想到的。 但此刻,孤鸣鹤表现得超级平静。没有弟子知道此事,肖必成也不知道。孟聪明听到后,并没有告诉肖必成。现在,柯灵应该已经将这个消息,通过和义庄或者柯家军的暗线传回去了。 他相信柯灵办事,一定是十分牢靠的。 自这天起,孟聪明更着急地习学武功。他没事就盯着孤鸣鹤的后脖梗子,怎么样才能制住这老家伙的命门呢? 哎,这真成了一大愁事。 第二九六 继续学钢砂掌 但大事将来,孤鸣鹤果然老辣,比孟聪明淡定得太多,照样每天带那些傻弟子练功。下午或晚间就独自研读兵法或武功书籍。 孟聪明这才发现,孤鸣鹤现在这批弟子,武学根基都不错,但一个个头脑上,真的都是不太聪明!除了肖必成。 孟聪明随即顿悟,孤鸣鹤大概是有意如此。 他便更随即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是不是因为柯灵的原因,使孤鸣鹤对于脑子够用的弟子产生了心理障碍? 但孤鸣鹤真的不失为一个好师父。 在红枫谷里,便不像在京师那样每天有很多应酬。这里,他只与京师的某重要人物保持着密切联系,其他时间就专心指导弟子练功,也和弟子们一起吃饭。那是一个大的长条木桌,两排坐满了弟子。大锅做饭,饭食自然做得不会精细,但饭,肉,菜,汤都有。而汤必是羊肉或牛肉汤,霸道的香气扑鼻,补气用。孤鸣鹤说吃不好,练功就没有力气。 只有独自在密室研究兵法或武功的时候,他才会自己用餐。 他最生气的就是练功不认真的徒弟,所以过来和过去这兄弟俩最经常挨打,打得两个人跳脚逃蹿。但他打过之后,便会叹息过来和过去暴敛了那么好的学武天赋。 他对孟聪明真是如获至宝。 “你说你被江重海这么好脾气的人撵出来,国朝还有人敢收你当徒弟啊?要不是遇到我,哼!” 孟聪明急忙躬身道:“故此弟子才专程跑到北燕,就为得遇名师。” 孤鸣鹤捋须哈哈大笑:“知道我专收傻徒弟,所以还装傻是不是?不过,”他指指孟聪明,“你虽然没有装的那么傻,但也比较傻。不然为师怎能收你?” 孟聪明心说,我什么时候表现出傻了?除了这张面具? 要说,他的小女朋友还真心聪明灵慧,一个面具可以如此改变武学大师的看法! 教钢砂掌的过程中,孤鸣鹤将那套依内功而进的掌法,开始一招一招的教与孟聪明。每天众弟子完成一整天的武功习练之后,孤鸣鹤还要专门和孟聪明两人拆招习练,直内功与掌法融合,整体提升到了层次,才开始练下一招。 孟聪明叫孟聪明,天生也聪明,进境已经是飞快啦,但他内心简直无比焦急。他已经利用和孤鸣鹤单独对练的的机会,去寻找他的命门,但仍然没有收获。他想尝试激怒他,但是这一次试过了,日后敌我相逢,再用就可能不灵了,他到底没敢轻易尝试。 这些天,也没有忘了另一件事,就是继续尝试冲破阻滞,并且左腿可以活动的范围在增大,他心中暗喜。 他和孤鸣鹤对练的过程中,发现孤鸣鹤有意无意的,也经常扫过他的左腿,甚至轻轻弹一下。他内心明白,孤鸣鹤也没有把握解开这阻滞,不能掉了武林大师的面子,所以假作对练,试图解一下。但他终究对孟聪明的内息阻滞没有孟聪明本人更了解,而且孟聪明的气息阻滞十分邪门儿,所以并没有能解决问题。 这天晚上吃过饭,又到了在院外林子里吐气纳息的时候,肖必成悄悄把孟聪明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孟聪明道:“肖大哥,我马上就要走啦。但是,我有两件事要和你交待,如果可能你帮我查一下。” 他戒备地看看周围,黑暗中只有风吹过处的松涛阵阵。远方的群山在夜的笼罩下仍能依稀辨出连绵的山影。一切,神秘而幽远。 他确保周围安全,这才继续说道:“第一,孤鸣鹤已经投靠韦都了,我马上要离开。可能战事很快要起,大哥能否替我试探他的命门,到底如何才能在关键的时刻控制命门?第二,孤鸣鹤是否还和除了韦都以外,还与其他国朝势力有所勾结?” 一口气说完,孟聪明换了口气才道:“大哥不必当成负担,这些日子我多方试探没有结果。他虽然每天与我对练,其实戒心很重,显见我是新人的缘故。” 肖必成道:“孤鸣鹤虽与韦都勾结上,但他除了武功高绝,却没有其他利用价值,各方势力都不会把他当成重要的结盟力量。而且,如果韦都真的想与北燕有勾结,并不需要孤鸣鹤来做桥梁。” 孟聪明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眼前的局势来看,孤鸣鹤确实是相对简单孤立的。更大的疑点完全就在朝中,会不会有人控制了成王,或者成王自己有变节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阵阵紧缩。 马上要下山与柯家军汇合了,战场上热血挥洒,那不是他恐惧的事情。但是姐姐! 姐姐显然是真的病重了,又面临这样的局面。自己对宁威的冷言拒绝,不知道姐姐会如何难过。更不知道姐姐在成王府现在怎么样了。他虽然对着宁威态度强硬,但姐姐的病情怎能让他不挂在心上呢? 如果成王不论任何原因与柯家军的结盟出现问题,那不仅战事会顿然逆转,姐姐的性命…… 但是这一切,他都无法更过多考虑。 又和柯灵相聚,两个人都百感交集。 孟聪明道:“我们一起回蓟州!” 柯灵眼中泛着泪花,她黑而清亮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的是依恋:“嗯。” 泪珠滚落眼眶,孟聪明抬手替她拭去:“看你呀,这么冷的天,冰天雪地的,还哭,好好的脸要哭出皱纹了!” 他扶她上了小红马,自己也跳上马,两人打马直向蓟州奔去。 进到国朝境内,看到寒冬仍然奔腾怒吼的白浪河,孟聪明突然一股豪情从胸中抑制不住腾升上来:就要面临决战的那一刻了! 两人继续打马飞驰,飞一样赶到蓟州总管府。已是暮色降临,总管府人进人出,不少是戎装的将领和士兵。但是柯搏虎并不在,他已经去了城外军营布置战事。 孟聪明心里一紧,但在柯灵面前他却不动声色。他决定和柯灵见过柯夫人,便赶紧到城外去见柯搏虎。 柯夫人见孟聪明和柯灵回来,竟然大惊失色。 第二九七章 突逢惊变 她平日对孟聪明很娇宠,慈祥得要命,但此刻就惊怒得不行。 但柯夫人毕竟十分有阅历。她吃惊之余,先对柯灵严厉地道:“出去!站在外面等!” 然后才转向惊诧的孟聪明,严厉地问道:“你听伯母的话了吗?” 孟聪明本来满腹心事,心里着急只想快去给柯伯父报信,可看到柯伯母严厉的目光,他震惊之余,有些茫然地看着柯夫人。 柯夫人挥手将丫环遣出,包括最知心的大丫环素云。这才看着孟聪明茫然失措的脸,半晌方吐了一口气道:“聪明,你是聪明啊,还是傻还是倔?走之前伯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孟聪明竟然糊涂了,他真的一时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事情太多,也可能与柯灵充满惊险与甜蜜与艰苦的北燕之行可以回忆的太多,也可能眼下局势太过紧急,更可能他满心急于要做另一件重大的事。 总之,他突然失忆了一般。他这才开始回想,想起离开蓟州赴北燕之前,柯夫人确实对他说了很多殷殷期待的话,细细嘱托,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让他带柯灵去北燕执行任务。 当时柯灵的伤没有好,他心中总认为柯伯母让柯灵跟他走,恐怕也带有不让柯灵影响柯云和苏绮云婚后幸福的意思,虽然他并不能肯定。但是柯灵受伤之深,情绪之低落,柯夫人却执意让他带走柯灵,他总觉得太不近情理了。 柯夫人的那番话,他当时满心替柯灵委屈,又急于北燕任务充满困难,其实真的并没有认真听,更没有听进去。现在柯夫人再提起旧事,他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无言以对。 柯夫人摇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聪明!你真的要急死伯母吗?我白白觉得你比云儿聪明伶俐了!我一直觉得云儿死心眼儿,实心眼儿,不会转弯;你名字叫聪明,人也真聪明,心眼儿活,主意多。伯母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灵儿的未来交给你啊!这场战局,于柯家军是必须面对的,不能退缩,但灵儿何辜?我们柯家没有给她幸福,也给不了她未来。还要让她卷进这场九死一生的战事吗?你们有婚约,你是她未来的丈夫啊!” 孟聪明呆了,他似乎有点明白,但又不敢相信。难道柯伯母,要他带着柯灵,逃跑? 他虽然爱柯灵爱到骨子里,爱得不能自拔。但他始终认为,这场马上来临的战事,她会和他一起面对。 他望着柯夫人,想问,却发现无从问起。 柯夫人站起身,走到孟聪明身边:“你这个死孩子,云儿是憨的。你呢?你不是已经查出柯灵的身世吗!” 孟聪明心中轰的一下,他眼睛瞪圆了,不由惊得全身血都凉了。 柯夫人一向慈爱的面孔,严肃得像滴得下水来,她接着说道:“如今战事将起,柯伯父与你姐夫在河东的联络频频受阻。柯家军现在已经腹背受敌,恶战一触即发。如果柯家军一旦被逼入绝境,韦都的女儿陷在蓟州内,就算你柯伯父不愿下手,柯家军上下和蓟州百姓能饶得了她吗?” 孟聪明被彻底惊住了。 原来柯夫人已经知道了柯灵的身世!原来柯伯父也知道柯灵的身世! 他们知道! 但他们收养了柯灵。对!柯伯父还带柯灵去了京城,见了韦都!那么…… 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但他心底终于明白,是因为柯搏虎早已知道柯灵的身世,柯夫人才要他带走柯灵不再回来。这是放柯灵一条生路,恐怕,也是不愿意他陷进这场很可能非常残酷却不能取胜的战事! 而且,有一件事孟聪明是不知道的。当时柯灵肩上有伤,身体有病,柯搏虎确实说的是让孟聪明自己去查案。柯夫人却扯了个谎,为了让孟聪明带着柯灵离开蓟州这充满危险之地,才骗孟聪明说是柯搏虎让孟聪明带柯灵一起去北燕。 孟聪明突然发现,自己是有多笨和多蠢!他竟然没有理解柯夫人的意思,竟然又将柯灵带了回来!看柯夫人的口气,如果面临绝境之时,柯搏虎很可能要不顾与柯灵四年的父女之情了! 孟聪明不由浑身一阵阵发凉,自己为什么这么天真这么愚蠢!他按下急速疯狂的心跳,沉了一下气,对柯夫人道:“伯母,是孟聪明错了。我现在带她走,将她安置好。” 他呼出一口气,又道:“但我一定会再回来,我要柯家军在一起。” 柯夫人喘息未停,胸口还在起伏,眼中噙着泪花。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挥了一下手,示意孟聪明快走。 孟聪明站起身往外便走,还没走到门口,突然外边丫环道:“夫人,老爷的亲随让孟公子去城外军营见他。” 柯夫人一下就站了起来,而此时柯搏虎的亲随已到门口,竟然声音很大很果断,还带着几分专横:“夫人,大人令孟公子即可就去,不得停留!” 历来柯搏虎的亲随都是不能进内院的,此刻他长驱直入,显然是带了柯搏虎的严令,并且气势逼人。肯定是柯搏虎想到了夫人可能要阻拦,所以口气果断而专横,一定要马上将人带走。 柯夫人快步走到门外,却突然快要站不住了,两个丫环急忙过去扶住她,她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去吧。” 孟聪明一双黑黑的眼睛盯着柯夫人,柯夫人也看着他还很稚气的脸:“去吧,放心。灵儿有我。” 孟聪明退了出去。 终究战事为大,他不能在这里纠结柯灵的事情。 等孟聪明和亲随消失在夜色中,柯夫人立刻叫家人:“叫柯云过来!让严飞也过来,快!” 她的声音严厉得完全不像平时,家人和丫环全都被吓到了。 柯灵站在旁边,张皇失措地看着养母,柯夫人却像没看到她一样,平时团团慈祥的脸冷得像冰。 等两人到了,柯云一眼就看到柯灵站在门口。柯夫人没有让她走开,她当然不敢走,也不能走开。 这好长时间的分别,柯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她,但是他表面只能平静如常。战事如此紧张,他有那么多事要做,个人的事情完全没有亲近的人能让他去倾诉,而他本来,就是一个能把所有痛苦咽到肚里的人。 第二九八 到底面临什么 唯一不安的却是苏绮云,回来之后苏绮云担心得不行,柯云脸色不好看,她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妹妹心情不好,外面情况那么复杂,上次绮云被劫持,至今都不敢回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妹妹她……” 柯云打断她道:“聪明会照顾她的,你不要担心。”他突然觉得自己说话生硬了,拍拍她的肩膀和缓了口气道:“你上次的事情,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但是,你嫁给了我,就必须和柯家军同呼吸共命运,我只能要你日后变得坚强起来。” 苏绮云一时心中感动,柯云很少和她如此坦诚。他经常,是话都不讲的。但苏绮云虽然性子和顺,也是个能坚持的人,她坚持将刚才的话题说下去:“可那天,聪明不知道在那里,就妹妹一个人……” 柯云看了她一眼。他一向是个随和却话少的人,他虽然随和,但在两个人之间,却完全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只是苏绮云也是为了柯家军立了大功,柯云从来都对她很和气,也很照顾。但这一眼,让苏绮云顿时止住,这,是不能提的话题。 此刻,柯云知道柯灵回来了,家人又叫得这么急,立刻明白情形不同以往,他没有敢看柯灵,就和严飞一起进了母亲的房间。 柯夫人先对严飞道:“你快去城外军营,看看大人要把聪明怎么样了。如果他发怒,你要相机行事,一定拼死力阻止他,尽快派人回来告诉我。” 严飞一怔,他随即看到表情张惶的大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答应一声,赶紧躬身抱拳退出。 屋里只有柯夫人和柯云了。柯云忙问:“娘,出什么事了?” 柯夫人看到儿子,突然失去刚才的镇静与严厉,一下跌坐在床上,泪如泉涌。 柯云一惊非同小可:“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聪明和柯灵出发去北燕之前的一个下午。那天虽然仍然寒冷,冰天雪地。屋檐下的冰溜子坚如铁椎,长长地挂下来,却没有北方惯有的风沙袭来。瓦蓝的天空云淡风轻,是一个少有的北国明媚晴朗的冬天。 奇怪的是,局势如此紧张迫人之际,作为边关军事要塞的最高军政长官柯搏虎,没有照例在总管府议公事,而是回到了他和柯夫人的房间。 屋内宽敞轩阔,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几十年,都是北方人,兴趣爱好也很一致。都喜欢房间阔朗,屋内家具陈设也是典雅素朴,而且除了必备的陈设,并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 柯搏虎和柯夫人,成婚前便相识,两个青年男女是相爱继而成家,所以夫妻俩懂得感情的可贵,一直是不打算干涉柯云和柯灵的感情的。夫妻两个几十年凡事也从不相互隐瞒。 柯夫人年轻时美貌出众,为人端庄谨慎,更十分懂事,是个非常懂得分寸的人。因此柯搏虎与夫人相亲相爱,即使只有柯云一个独子,柯搏虎也从未起过纳妾的念头。 而之前,柯家作为边关自治,权力巨大的家族,经常要与周边相关势力联姻,以便结成坚固的势力联盟。柯搏虎的祖辈父辈,都是三妻四妾。所以,也因为如此,柯搏虎与妻子互相敬爱几十年,却也在外来援助上,损失不少。 几十年来,遇到重大事情,柯搏虎总是要与夫人商量。但今天,这个天气晴好得很恰当,时机却不恰当的时候,他回到家里与夫人密谈,却大是异常。 柯夫人看丈夫不同寻常地回来,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她让素云送上香茗,便马上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其实在孟聪明和柯灵还没有出发去北燕的时候,事情果然已经朝柯搏虎预料的最坏方向发展了。他收到了成王的密信,告知韦都突然在河东与蓟州之间加派了军队,如此一来,他被隔在黄河南岸,要费尽力量周旋,尽可能尽快赶到。 看过信后,柯搏虎眉头紧锁。这还有什么疑问,成王恐怕一是软弱怯懦,二是柯搏虎接到皇上密诏,成王心内必定不平衡。但是,柯搏虎是个大度的人,他知道,这也不能全怪成王。一旦皇上真正拿到权力,于成王又有何好处?成王也害怕,柯搏虎与皇上关系紧密之后,也许会抛弃他。当然,多年的联盟并不一定就此瓦解,但内心犹豫也是临战大忌。 事实上,事情如此之坏,恐怕王妃也是知道的。因此她非常急于让孟聪明脱身。 至于生病,那是没有的。 但是,柯搏虎和孟聪明,都并不知道王妃装病一事。而柯搏虎,连王妃暗地让孟聪明赶回河东一事,也并不知晓。 从柯搏虎的角度。柯家军虽然勇猛如虎,能征善战,战场经验十分丰富,但目前的形势,如果成王的军队不到,韦都集国朝之军力,柯家军独力阻挡会十分艰难。 如果,韦都再与异族有所勾结,一旦异族出兵,柯家军很可能面临绝境。 柯搏虎始终不怪成王。成王年少时就是被各方势力争夺利用,而且最后成为争夺皇位的失败者,这中间的失落与痛苦,柯搏虎能够体会。当时就只有他和孟噩明确支持成王,导致多年来河东一直势单力孤。但多年来成王也并未失德,虽然形势已经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上,但以柯搏虎多半生的阅历,他始终不相信成王会因任何原因会在双方联盟的背后做出临阵撤火的事情。但柯搏虎也看得透澈,成王一向很懦弱,十多年来因为孟噩去世太早,柯搏虎居于东北边塞一隅,他始终没有能力去控制成王周围的人。国朝内外和周边异族,都有人怀着各种目的和启图利用河东,但成王始终没有妥协过。以目前的情景来看,柯搏虎更倾向于成王已经被人控制或胁迫。 但从柯搏虎在朝中的关系和各种暗线反馈的信息来看,却又看不出近期哪些人与成王过从甚密到可以左右联盟的地步。他一时也有些诧异。 第二九九章 柯灵身世终于揭晓 但他突然想到,当年将柯云从清心殿扔出的人。 他认为此人的嫌疑是最不能解除的,孟聪明在京城探查的结果,也是有另一股很隐秘的势力。他相信,就是这股势力在起着作用。但时间太过紧迫,无论他,还是孟聪明,都没有拿到最终的答案。 不过,他并不紧张。他打算独立承担这次战役的后果。 他知道,如果他尽节了,成王应该有所幡悟。 他也相信,成王有办法能最终解决一切。 为怕动摇军心,柯搏虎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甚至和柯云也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但他此刻专门赶回来,却是与自己的夫人来商量一件大事的。 柯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震惊无比:“大人,打仗的事是变幻无常的,为妻伴您几十年,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情势这般凶险,大人心中应该已有决断?” 果然是太了解自己的亲人,柯搏虎却沉吟了,不到万不得已,有些事他真的不愿意说。 他扶着夫人坐下,两人并排坐在床上。 “夫人,战事方面,我已按最坏的打算安排了。只是,”他看着夫人,神情十分复杂,似乎不愿说出,但最终还是说了:“大丈夫战死沙场是平常事,但如果能坚持到成王军队赶到,战局定会逆转。若是太早败退,我柯搏虎虽然从不怕死,却心有不甘。毕竟,这是国朝的未来,柯家军多年的坚持与努力,也不能毁于一旦。” 柯夫人倒平静下来:“大人,您是否已有什么计策,只是难以说出?” 柯搏虎仰天长叹一声:“哎!还是夫人懂得老夫。” 一向镇定的他,此刻却变得心神不定。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显然心情十分不安,更是难以出口。柯夫人太了解丈夫了,大战在即,形势险恶。她反而平静下来,并不催促丈夫,只是静静地等着。 柯搏虎终于停了下来:“夫人,有件事,我瞒了你四年之久。夫人当初怪我不与你商量就收养灵儿,其实我一直未告诉过夫人,灵儿其实是韦都的亲生女儿。” 柯夫人吓了一大跳,她一改平日四平八稳的总管府夫人作风,腾地站了起来,这一惊可不轻:“大人,你......” 柯搏虎道:“我第一次见到灵儿,就发现她长得与韦都十分相像。尤其是那两道眉毛,还有眼睛――除了韦都,不会有谁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有逼人的气势。 “夫人,战事方面,我已按最坏的打算安排了。只是,”他看着夫人,神情十分复杂,似乎不愿说出,但最终还是说了:“大丈夫战死沙场是平常事,但如果能坚持到成王军队赶到,战局定会逆转。若是太早败退,我柯搏虎虽然从不怕死,却心有不甘。毕竟,这是国朝的未来,柯家军多年的坚持与努力,也不能毁于一旦。” 柯夫人倒平静下来:“大人,您是否已有什么计策,只是难以说出?” 柯搏虎仰天长叹一声:“哎!还是夫人懂得老夫。” 一向镇定的他,此刻却变得心神不定。他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步,显然心情十分不安,更是难以出口。柯夫人太了解丈夫了,大战在即,形势险恶。她反而平静下来,并不催促丈夫,只是静静地等着。 柯搏虎终于停了下来:“夫人,有件事,我瞒了你四年之久。夫人当初怪我不与你商量就收养灵儿,其实我一直未告诉过夫人,灵儿其实是韦都的亲生女儿。” 柯夫人吓了一大跳,她一改平日四平八稳的总管府夫人作风,腾地站了起来,这一惊可不轻:“大人,你......” 柯搏虎道:“我第一次见到灵儿,就发现她长得与韦都十分相像。尤其是那两道眉毛,还有眼睛――除了韦都,不会有谁的眼睛那么明亮而有逼人的气势。 后来云儿遇到灵儿救她那次,抓住灵儿残酷折磨的甄受商,分明是追赶玉怜珠没有追到,却抓住了灵儿,所以对灵儿加刑想逼出玉怜珠的下落。当时甄受商表面是皇上的人,实际是韦都的人,我不能打草惊蛇。但我已经猜出,玉怜珠一定是先去皇宫大内盗走刻铁石,再赶到国相府又偷走了韦玉玉。玉怜珠对官宦之家向来痛恨,所以常扮作小丫环混进这些人家中,伺机偷走小孩。但国相府放出的消息却是,府里一个小丫环偷了一个首饰匣子趁乱跑掉了。那个小丫环就是玉怜珠无疑,而那个首饰匣子里,装的是刻铁石!事后,玉怜珠带着韦玉玉和刻铁石逃到蓟州。玉怜珠虽然是个江湖独行女贼,却也知道这次是闯了大祸,一旦被人知道她身上有刻铁石,她就再也无容身之地。她本来是想逃向大漠,但是她从前的丈夫因为痛恨她是女盗贼还杀人,所以带着刚出生的女儿避居蓟州。她思念丈夫和女儿,就追到蓟州,但又怕连累她们,丈夫也拒绝和她见面。所以玉怜珠隐瞒身份,带着韦玉玉进了北燕。她必须找到一个能庇护她的人,于是找机会接近孤鸣鹤,使得孤鸣鹤收了韦玉玉作徒弟。然后她又想办法成为韦玉玉的丫环,那个收容灵儿的贫苦妇女,却是她掏钱让一个北燕妇人假扮的。却不知时间一久,孤鸣鹤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玉怜珠的破绽。孤鸣鹤对玉怜珠并没有兴趣,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凭着失窃已久的刻铁石,向国朝或北燕邀功请赏,再度复出就任官职,成就他对权势的追求。所以孤鸣鹤便暗地与甄受商勾结在一起,想夺取刻铁石。玉怜珠只好带着韦玉玉再次亡命天涯。但是半途孤鸣鹤追了上来,她便将嵌珠绿缎鞋给韦玉玉穿上,让韦玉玉装成自己障人耳目,而她却带着刻铁石跑了。所以韦玉玉,也就是灵儿,才受了那么多苦,幸好被云儿救了下来。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了灵儿就是韦都的女儿韦玉玉,但这么多年我却没有和夫人,还有云儿提过半个字。” 第三00章 柯灵接下来的命运 柯夫人简直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大人,这些年你都不曾向为妻说过这些,眼下突然提起,是不是要……” 她想说打灵儿什么主意,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柯搏虎也是心事重重:“夫人,我当时收留灵儿,确实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韦都年过半百才生了这个女儿,当年爱如珍宝,韦玉玉失踪后,韦都性情更加大变,残暴更胜从前。所以,留灵儿在手里,我确有紧急时刻制约韦都的想法。” 柯夫人呆了,她不相信似地看着柯搏虎:“大人,你是说用灵儿做人质要挟韦都?” 柯搏虎黯然道:“这只是当时我留的一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用。我一向是真的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她和云儿情投意合,我又哪里有过半点阻碍。但我从没鼓励过他们是真的,灵儿太小,我以为云儿不会对她有意。为了防止意外,我还收了她作女儿,就是想着他们有了兄妹之份,应该不会发生感情。云儿性子一向就冷,他们年纪又差那么多。我一直以为,云儿会听凭我们为他作主娶妻生子,谁知道……哎,真发生了,我也不忍心阻拦,毕竟云儿多不容易才会喜欢上一个女孩,灵儿身世又太可怜。” 柯夫人低下头,她又惊又怕,半晌才道:“老爷,战场上刀枪无眼,如果带灵儿去面对韦都的军队,只要有半点儿拿捏不好,灵儿的命就没有了。那不是大人你和云儿说能保护她就保护得了的。再说,灵儿给我们做了四年女儿,叫你爹爹,叫我娘的。若是我们拿她当了人质,她会怎么想......” 柯搏虎一向很是强势,任何时候都镇静如常,此刻却黯然道:“夫人,你我相知几十年,应该知道我的为人。若非万不得已,关系国朝和几十万柯家军的命运,谁会做出这种......”柯搏虎想说禽兽之举,却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声。 柯搏虎戎马半生,为国征战,什么样的凶险没有见过。他一向指挥若定,多么困难的局面也从不会眨半下眼,他从未愧对过国家,愧对过百姓,愧对过自己的良心。 可今日,他却要如此对待一个养育了四年,一直叫他爹爹的女孩子? 他沉默半晌,下了决心,不再犹豫,对柯夫人道:“夫人是最知我的,如今情势紧迫,我有件事情要求夫人。请夫人务必随时陪着灵儿,不要让她按原来的计划跟着聪明去北燕了。我这些天反复左思右想,终究她一个人的生死荣辱比不得国朝和柯家军全军的命运重要,我就当个恶人,将她圈到这场战局中做一个棋子。” 柯夫人闭上双眼,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心跳得厉害。又摸了摸白皙丰腴的手腕上的108颗佛珠手串,心里念了一连串的佛。待心神镇静下来,她站起身,温和地道:“为妻明白了,大人去处理公事吧。无论生死,为妻都会陪你一道的。” 柯搏虎拉住柯夫人的手,动容道:“老夫老妻啦,还是你最了解我。”他拍拍夫人的手,便出去了。 柯夫人嘴里这么说着,却第一次背叛丈夫,让孟聪明带着柯灵逃跑。但聪明的孟聪明,完全没有明白柯夫人的意思,柯灵又吞掉了她专门派去的严飞带的话,和孟聪明又一起回来了。 但柯搏虎知道孟聪明还是带走了柯灵,他想到肯定夫人在中间做了什么。却半点也不提起,见到夫人也完全不再提此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两个人心照不宣,柯搏虎是真心疼爱夫人的,他知道这是夫人太善良了。他想,走了就走了吧,放一条命出去,仗还是照打,否则自己还叫什么男人呢。 本来,他完全可以不告诉夫人,直接将柯灵带走。但是,他做不到,他虽然是个铁血铁腕之人,但人性的善良,他一点都不缺。 严飞匆匆走了,一向淡定的柯云,有点吃惊地扭头看着他匆匆出去,随即转过头看着母亲。 面对柯云惊诧的表情,柯夫人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颤声说道:“云儿,可怜的孩子。你爹爹告诉我,灵儿是韦都的女儿!” 只有儿子一个人在面前,柯夫人刚才的严厉果断全都不见了,她霎时间觉得自己软弱了下去。 “什么?!”柯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您在说什么?” 柯夫人顾不得解释:“你父亲既然已经公开起事之事,可河东援军却一直被阻。你爹爹预见到已经出了不可预料的变故,形势对柯家军太不利了!如今,仗已经非常难打,为了保存柯家军,你父亲打算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用灵儿做人质制约韦都。这样,或许能挽回局面。” 柯云顿时惊住了,在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中,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凶险与困难的局面,但这件事,真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 柯夫人走到他身边,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云儿,你心里恐怕因为娘要你娶苏绮云而不开心。其实,本来娘之前都没有反对过你们的,这次促成你和苏绮云也是迫不得已。我知道真相后,是想让聪明带走灵儿,让他俩远离战事,两个年轻人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追求他们本来该有的幸福。可是,聪明平时聪明,关键时候竟然是个糊涂孩子,完全没有听明白娘的意思。他们在北燕的时候,娘又想办法从你爹那里找理由叫出严飞。他机灵,我只说为了他俩的安全,让他去北燕带话给他们两个。谁知严飞并没有见到聪明,将话传给灵儿。灵儿这个可气的丫头,将我的话瞒下,又和聪明一起回来了。如今,你爹爹已经知道河东有大变,是铁定的事实了,他心里的震怒可想而知。之前,他也不舍得让聪明在军中,怕他没经验会出意外,他派聪明做了这么多任务,但从来没想安排他去上战场拼杀。可现眼下,你爹爹怒于成王不守约,或许会迁怒于聪明,他刚才派人非常严厉地将聪明叫走了,我怕他会对聪明不利的。” 第三0一章 安排 柯云震惊的无以复加,但他在紧急时刻也保持了清醒,他知道现在他就是娘的主心骨,他急忙扶住柯夫人:“娘,我现在去找爹,把聪明找回来,再怎样,我们也要保护他。” 柯夫人推开柯云的手:“你真糊涂,聪明有娘呢。云儿,既然聪明把灵儿又带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她一双泪眼看着柯云。 柯云愣了,他突然觉得母亲一定有什么惊人的话要说。 果然,柯夫人似乎恢复了镇静:“我来保聪明。你现在,马上带灵儿走吧。聪明没有做到的事情,你去做。你们,想去哪里去哪里,”她盯着柯云,柯云吓得退后了一步,柯夫人继续说道,“你想把她当妹妹就当妹妹,你想让她做妻子就做妻子,好不好?” 柯云骇然了,他马上想到了苏绮云。 那个他并不爱的妻子,但是,她如今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他怎么能…… 柯夫人擦干眼泪:“如今的形势,出去一个是一个。你既然一直那么喜欢她,就一辈子对她好,永远别再回来。” 柯云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简直不相信这是母亲说出的话。他还记得他是如何遵从父母的意愿,将金钗插到苏绮云头上,他又是如何遵从父母的意愿,与她入了洞房,并且将两人的头发结在一起,那是他的结发妻子。 柯云一向是个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但震惊之余,他终于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也知道形势到了什么样的严峻程度,母亲才能替他做出这个决定。 好吧,让母亲去解救聪明。而他,只能替聪明,将灵儿带走,带到安全的地方。 时间很短,他也只能在很短的时候做出自己的决定。母子二人走出屋门,柯灵还傻呆呆地在门口站着。 她知道,她对孟聪明撒了谎,没有转达娘通过严飞转达的话。但她并不知道,河东出了异变,柯搏虎愤怒已极。而孟聪明,某种程度上却是河东的代表,他是代表河东与柯家军联姻的。 柯灵在门外,心里十分焦急,又十分害怕。但没有柯夫人发话,她一动都不敢动。 看到柯夫人出来,柯灵害怕极了,心跳得像小鼓一样,她默不作声地行下礼去。柯夫人看着她,声音颤抖又愤怒地道:“你真的好有主意,我让严飞传话,你竟然敢不告诉聪明,你害了他性命知道吗?!” 柯灵吓得马上跪下了,但她却不肯认错,她磕下头去,然后起身却也颤抖着声音道:“娘,蓟州有大事,我们都是柯家军的一员,怎么能不回来?” 柯夫人气得身体都晃了,柯云急忙扶住她。 柯夫人眼睛利剑一般盯着柯灵:“可你会害了他性命你知道吗?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柯灵吓呆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惊吓地叫道:“娘!” 柯夫人怒不可遏:“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一辈子也不要再看到你!” 柯灵急了,她扑过去就要抱住柯夫人的腿,柯夫人却已经回身进了屋,门咣当一声就关上了。 柯灵扑倒在地上,手腕和有伤的肩膀磕得生疼,疼得她眼泪都掉下来了。那疼同时也是因为心疼,娘终于不认她了!不要她了! 柯云一句话也不说,将柯灵扶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柯灵挣扎着,抵抗着:“你拖我去哪里?我要见娘,我要和娘说……” 她连大哥都叫不出口了,但她哪有柯云的力气大,只能被柯云拖着一口气走到总管府的前院。 柯云一手揪住她,喝道:“韦发财,给我把马牵出来!” 柯灵呆了,这分明是要拖她离开总管府。她是聪明的,突然醒悟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纵然就是不要她这个女儿了,轰走她,眼下军情紧急,为什么是大哥亲自带她走? 韦发财听柯云的声音不同以往的严厉,急忙将白马牵了出来,柯云将剑挂好。柯灵这才喘过气来,她拉住柯云的衣襟:“大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终于肯叫大哥了。 柯云听她叫大哥,心中一道异样的难过滚过,他的眼神温柔,声音却果断冷静得可怕:“跟我走,不要问。” 这一切发生得太意想不到,柯云不知从何答起。事实上他也只知道走,却和柯灵一样,事出突然,他都没有想好去哪里。 深冬的夜寒气逼人,他双手按在柯灵的肩上,柯灵抖了一下。那久已生疏的关爱,又回到了他们两人中间。柯云将斗篷为她裹紧,黑暗中,她深邃美丽的眼睛盯在他脸上,带着疑问。他也盯着她,一时两人都有些百感交集。但只是片刻的对视,柯云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将她抱上白马,随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一手搂紧她。 柯灵真真实实地颤抖了一下,柯云都感觉到了。她低下头,不知为什么,心中充满了悲哀。 马鞭一扬,人和马都飞奔起来,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沙平镇还相对平静,这里是关正枫在把守。 事实上,柯搏虎对沙平镇有了特别的安排,这里将作为一旦蓟州失守,柯家军的退却之地。 是的,这是一个军事重镇,易守难攻。 如果集中优势人马,在这里能够守很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再去寻找援助。 这也是当初韦都死不肯让出沙平镇的原因。 听到伙计来告知,可儿惊惶地拿着灯跑下来。 “大公子,情势这么紧张,您怎么来了……”可儿随即看到了柯灵,柯云正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大小姐?”可儿更吃惊了。 柯云急道:“可儿,灵儿要在这里和你住一阵。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关正枫。” 可儿急忙:“哎……哎……大公子,出什么事了呀?” 柯云笑了一笑:“可儿,最近形势紧急,你也知道。沙平镇安全,我暂时照顾不了大小姐。” 可儿又:“哎……哎……” 柯云虽然不如孟聪明聪明,但他阅历多多,早看出可儿的小心思。 “可儿,聪明和我在一起,夫人也会照顾他。” 可儿脸红了,她又:“哎……哎……” 虽然是战事惊险,但可儿确实是个让人愉快又喜欢的女孩,柯云笑了一下:“二喯跟着我,放心吧。我死了都会保护他的。” 可儿脸是彻底红透了:“大公子,看您说什么嘛。您怎么能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二喯当然应该保护您。” 柯云笑笑:“他比我亲弟弟还亲的,有我,你放心。” 可儿小脸儿通红,但真的放心了。 柯云随即又很果断地说道:“可儿,找间屋子,我和大小姐交待一下,我还要马上走。之后,你安排好大小姐。” 可儿这回可干脆了:“哎!大公子您放心吧!” 第三0二章 离开危险的地方 屋中,可儿特意把灯点得明亮得很。 经过这一番北燕奔波,还有刚才柯夫人对她的愤怒,柯灵真的像霜打的茄子,挣蹦不动了。 她低下头,眼泪委屈地流了下来。 柯云将手放在她肩上,他今天才知道了她的身世,但他却不能说。 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灵儿,你不要怪娘。她是一心要你和聪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蓟州就要被血染红,她舍不得你。如今聪明是跑不出去了,娘有多生气你应该知道。” 柯灵突然抬起头,她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她突然一点也不怪大哥了,苏绮云还在蓟州,柯夫人什么都不顾,只顾着她和孟聪明,她再犟也该明白了。 她也明白,娘为什么气得要和她断绝关系。 她满含着眼泪:“大哥,聪明和我,都是一样的,一定要和柯家军在一起。” 柯云低下头:“聪明是走不脱了。娘和我说,能带出一个是一个。她想让我代替聪明,带你一起走。” 柯灵啊了一声,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她是多么聪明的,她马上知道,战局一定非常,非常的坏! 大概,苏绮云也走不脱了。 不,是她必须要和柯家军在一起。她现在是柯家军的少夫人。 可是,为了她,娘要大哥带她走了,连苏绮云都不管了。 她突然很想大哭。 为什么,这样好的娘,待她真是掏心掏肺,可她为什么要惹娘生气。 但她忍住了,她抬起头,用力将眼泪忍了回去,镇静地道:“大哥,灵儿后悔死了,惹娘生了那么多气。大哥,灵儿不回去,灵儿听娘的话。但是,大哥回去吧,爹和娘,还有……”她顿了一下,才道,“嫂嫂,都需要大哥回去的。” 柯云点了点头,柯灵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她出来了,就好。 他相信关正枫能安排好柯灵和可儿。 他站起来:“大哥要回去了,那里是大哥的职责所在。我会关照聪明的,你放心。” 柯灵也站起来,她很听话地点头,又道:“大哥也要保护爹和娘,嫂嫂。还有,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 柯云看着柯灵,他心里还是多么的不舍得。 也许,这一去,便是有去途无归途,他再也见不到这个心心念念的妹妹,让他心痛的妹妹。 但是,他是一个战士,他是柯家军的少将军。 所以,他走了。 侍卫态度如此强硬,孟聪明早已经猜到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但是军令如山,虽然他是个江湖探子,但既然加入了这场战事。而且,柯搏虎是真的将柯灵许给了他,他就必须将自己作为柯家军的一员。 他并无犹豫,但心里却仍在猜想,跟着侍卫进了柯搏虎在城外军营临时办事的军帐中。 他上前大礼参拜:“聪明参见大人。” 柯搏虎并没有什么柯夫人想象的种种可怕,显然事情已经遇到了最坏的阻碍,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柯搏虎却一如往常,他只是随便地点了点头,用和平常一样平静和蔼的语调说:“起来吧。” 然后指了指旁边一把硬木椅子,示意孟聪明坐下。 旁边的侍从和卫士知道大人有要事要谈,立即无声地退出了军帐,并且把门关严。 孟聪明心里确乎是不安了,如果不是刚才柯夫人的话,他此时是非常急于见到柯伯父并且要赶紧将探听到的秘密告知他。 但此刻,看到柯搏父淡定外露的杀气,他真的不安了。 柯搏虎口气仍然很温和:“聪明,你看看这个吧,” 他说着,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信封中,打开拿出里面的信,顿时有些失色。原来,这竟然是韦都亲笔下的战书。 他猛地抬起头:“大人,已经……” 柯搏虎笑了:“一个青年,从北燕回到临战的蓟州,暮色已经降临,难怪他没有看见。” 孟聪明失神地望着柯搏虎。 屋里笼罩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天色已暗,屋中灯光却不够明亮,柯搏虎的脸都像在一片氤氲中,他仍然很淡定地站起来,从帅案后面直走到孟聪明面前:“青年人,来。” 孟聪明一凛,柯伯父没有再称他为“聪明”,虽然挽着他的手,却不像以往对待自己像对孩子那般亲近。 他携着孟聪明的手走到门口,推开门携着他出来,一指军帐外面。 孟聪明啊了一声,视线不由仰头向上望去。 暮色中,那是一面新的大旗。被冬天的冷风吹得在空中翻卷,蓝白底上分明有红色的如血滴般的大字:“护国讨逆。” 孟聪明凝视着那面旗,眼中一热,泪水凝了出来。 柯搏虎一双炯炯的眸子盯着他:“是你,带回了皇上一个重要的信息。但是,韦都正在星夜飞驰而来。所以我不能打出皇上的旗号,只有我们胜了,才能得到皇上的认可,才算师出有名。” 孟聪明惊住了,他愣愣地道:“大人,师出无名,这样您的压力就太大了!” 柯搏虎微笑道:“还有来自河东的压力,不是吗?” 他们又共同仰头向那身大旗望去。 “竖旗起事,是我柯搏虎必做的。成王一到,我们共同剿灭韦都,我就会亮出皇上的密诏。” 孟聪明低了头。 河东的军队,看来是无法在韦都赶到之前来到了。 这个成王…… 柯搏虎又挽住孟聪明的手臂:“外面太冷了,我们回军帐里去吧。” 军帐中果然温暖许多。 柯搏虎看着孟聪明:“你来了我这里,灵儿呢?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孟聪明一抖,他从柯搏虎话中听出不祥的语气。 “她……聪明急于赶来,灵儿应该先去给柯伯母请安了。” “不!”孟聪明突然又大喊了一声,似乎突然从梦中醒来一样。 柯搏虎鹰一样的眼睛看着他。 孟聪明并没有被柯搏虎的眼神吓住:“大人,我知道您或许已经知道一切。但是,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是她父亲,比聪明清楚得多。” 柯搏虎站在孟聪明面前,离他很近,昏暗的灯光下,仍然清楚地看清彼此:“河东军队不来,韦都大军压境。你要我如何对待韦都的女儿?” 孟聪明猛地抖了一下:“柯伯父!” 第三0三章 军机密议 他终于不再称他为大人:“聪明无论何时何地,以身投报伯父您!这场战事,只要伯父指到哪里,聪明绝不畏后。” 他抬起头,他的面庞仍然稚嫩,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柯搏虎的惧怕,还有,对柯灵的担心。 他突然发现,他在柯伯父面前,是多么的弱小。 但他如何能怪柯伯父呢?柯搏虎,一身一心,许了国朝,面对韦都的全线压上,河东的背后撤火,他做什么,都没有人有资格指责他。 柯搏虎的脸色,终于变得温和,他搀起孟聪明:“你果然是个有担当的年轻人。那我就和你直说了” 柯搏虎又回到帅案后面,指指椅子:“坐下吧,听我说。” 孟聪明却没有马上坐下:“大人,聪明愿出阵,与韦都派出的武林高手当面对决,决一死战。” 柯云将柯灵送走后,又飞马回到柯家军的军营。 严飞进去向柯搏虎报告柯云来了,柯搏虎一改对孟聪明的温和态度,立刻面沉似水,对严飞喝道:“让他给老子滚进来!” 严飞急忙从军帐中出来,小声对等候的柯云使个眼色,然后高声道:“大人让少将军滚进去。” 柯云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这爹,脸一绷和真事儿似的,从小屁股没少被爹打花。 他镇静一下情绪,用一贯的军人步伐,大步迈进军帐,然后大礼9参拜,大声禀道:“末将参见大人!” 柯搏虎看着柯云,足足看了半刻,才冷冷地说了句起来吧。 柯云站起身,退到桌案的一侧。 他一向在这个位置侍立在父亲身旁。 战场上,父亲一旦有危险,他也会第一个冲上去。 柯搏虎看着这个跟随他多年征战的独子,心里叹道:“人之年老,才会格外留意对儿女的缺憾。一向只知道让儿子报国卖力,如今柯云二十二岁了,才刚刚给他成亲,还不是他喜欢的女子。也不知儿媳生下孩子来是男是女?自己这一生,真是连自己带儿子,都投给国家了。” 但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想法有半点流露出来,一双眼睛聚焦到儿子英气的脸上。不像孟聪明的孩子气,柯云虽然年轻,却成熟稳重得多。 半晌,柯搏虎才看着儿子冷冷开口道:“把你妹妹送出去了?” 柯云低下头,他不想戳穿爹爹的想法。他知道,被置之死地,什么无奈之举都可能有。而以眼前局势,父亲这样做也并非跌破底线。 爹爹收养柯灵,固然存了这个念头。但事到眼前,他却是真心犹豫了。不然,只要柯搏虎想留住柯灵,无论柯夫人,还是柯云,都没有机会将柯灵送出去的。 柯搏虎继续冷冷道:“当年,你派人去京城查灵儿的身世,眼看就要查出真相了。却戛然而止,因为你已经预想到,她的父亲,可能并非那么良善。” 柯云一时无语,半晌才躬身道:“爹爹,不论灵儿身世如何,她是个最善良最透明的女孩子。她那么可怜,云儿怎肯有半点伤害她?如今,儿子已经负了她,难道还……父亲,云儿只能违抗爹爹命令,但请治罪。只是灵儿,”他躬身下去,“爹爹,不要让她去那样面对亲生父亲。” 柯搏虎沉吟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柯云看父亲无语,便又道:“爹爹,您可以治云儿的罪。只是在即将到来的惨烈战斗中,给儿子一个赎罪的机会。” 柯搏虎仍然静默,他凝视着柯云,这是他的独子,二十二年来他无比熟悉。但此刻,他突然像看不够。终于,他又开口道:“云儿,你救了灵儿,现在又想来救聪明,是不是?但是,” 柯搏虎道:“我会把抵抗韦都主力的任务留给自己;但是,我也会派孟聪明与孤鸣鹤去决战。这是韦都提出来的,为免双方生灵涂炭,各推一名高手先行决战,败的要写下降表,接受惩处。” 柯云的眼睛睁大了:“这是什么战术?” 柯搏虎道:“是的,决战是个幌子,韦都调集人马,铁蹄挥师东进,但他的人马还没有聚齐,他也想拖延。” 柯云仍然吃惊:“孤鸣鹤?爹爹,韦都派来决战的高手是孤鸣鹤吗?聪明虽然武功越来越强,但他完全没有战阵经验。况且,他武功再强,什么时候能是孤鸣鹤的对手了?这一仗,岂不仍然是很危险!” 柯搏虎道:“我刚才说了,决战只是个幌子,你没有听见吗?或者,你还敢另有想法?” 柯云急道:“爹爹,决战对我们和韦都,确实是幌子。我们也希望拖延时间,以等救援。但是,对聪明来讲,那就不是幌子,他是真实的在跟孤鸣鹤用性命对决。” 看到柯搏虎并没有马上回答,柯云急道:“爹爹,不如让我去吧,至少我的临战经验还有,与孤鸣鹤决战,或许还有机会。” 柯搏虎看着柯云,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却突然问道:“你把灵儿送哪去了?还有,既然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一直只喜欢她一个女子,一直心心念念想娶她吗?” 柯云颤抖一下,突然跪下了:“柯云先有父母,才知道其他。爹娘都在危险之境,柯云如何能离开?我只愿妹妹有一条生路,但云儿,永远是要伴着爹和娘的。” 柯搏虎叹了口气:“云儿,你既是我柯搏虎的儿子,就听我说。柯家军据守边塞,只不过是地方势力,如果没有成王或者其他势力配合,是不可能举事成功,重振朝纲的。如今之势,对我们已是万分不利,而且绝无退路。我已经安排好了,撑到决战那一天,如果援军不至,我会把大部分军队让你和关正枫带到沙平镇休整,然后拉走人马,找个隐蔽地方休养生息,保存有生力量。伺机招兵买马,再重振声势。蓟州战事中心在白浪河边,只会留少部分军队。我和你娘,还有聪明,都会在这少部分人里面。” 柯云惊到目瞪口呆。 柯搏虎又道:“聪明是没有办法,他没有过半点战阵经验,还没有能力独自去带一支人马与敌作战,所以我把你放到外边。如果,你敢在决战那天回来帮聪明,我就再不认你是我儿子。” 柯云惊道:“爹爹!” 第三0四章 临阵好好吃一顿 柯搏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决战那天,北燕或许会夹击我们,所以柯家军的有生力量,必须要有人带出去。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现在就在爹爹面前拔剑自刎了。” 柯云无言,半晌,他才轻轻道:“柯云遵命。” 柯搏虎眼中有一丝晶亮的东西,柯云与父亲对视,随即施礼后慢慢退出军帐。 决战之后,那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呢? 决战前的晚上,正如柯搏虎跟柯云说的内容,他布置了第二天的任务,但所有作战部署,并没有让孟聪明参与。众将议事散了之后,柯搏虎才将孟聪明叫进去,再交待了一遍决战布署。 孟聪明从军帐出来,深深看了一眼冬日蓝天下飘扬的护国讨逆军大旗。战争,就这样走到自己面前。 他随即看到了柯云。刚才议事完结,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防地去,而是站在他的白马和孟聪明的神骏前等他。 “怎么,有什么感受么?” 孟聪明看着他,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 自从柯云匆忙将柯灵送走之后,他们两个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此刻,见到柯云在这里等候他,孟聪明也觉得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自从去北燕,他们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之前孟聪明又在京城,与初来蓟州时的感觉相比,两人都有点像恍若隔世。 柯云微笑道:“大战在即,我准备了羊腿,我们一起烤着吃,边吃边聊好不好?” 他虽然一样的年轻,却真的有个大哥的样子。 两人到了柯云的营帐外面,几棵树冠耸入天空的大树环抱。已经隆冬,曾经碧绿的草也已经枯黄光秃了。 天气晴和,万里无云,让这决战前日更显得神秘而不可知。 柯云让卫兵在营帐外点起一堆篝火,有士兵拿来羊腿,开始烤起来。 柯云拉着孟聪明到他的营帐里。 最近他一直住在这里,屋里陈设十分简单,却有一幅对联。 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 柯搏虎的帐中也有这副对联,父子虽然外形一个彪悍一个清秀,性格也是一动一静,但内里,却是很像的。 不一时,士兵将烤好的羊腿坐好炭火端上来。 柯云道:“先给二喯送几只去,然后你们下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 柯云熟练地让羊腿继续在铁钎子上转着,让羊腿各个部位都均匀地被炭火烤着,火苗毕剥作响。 他用短剑熟练地斩下大块冒着香气的羊肉,蘸上盐巴和辣椒粉,然后递给孟聪明:“最爱吃的,看到就没命,比二喯还能吃,不是吗?” 孟聪明一笑,接过来很香地吃起来。 羊肉眨眼吃光了,柯云又替他割,孟聪明道:“我自己来,吃得才香。” 柯云将那把皇上赐给他的嵌宝短剑递给孟聪明,孟聪明割下一大块肉:“好快的剑!”一边说一边大快朵颐起来。 半晌,他才像想起什么,放下短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些天,发生了多少事。” 柯云笑了笑,没有答话。 此刻,只有好兄弟俩,在大战之前,他们是必定要做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但是,并不急在这一刻,时间还充裕得很,要让爱吃羊腿的孟聪明吃好。 柯云又往炭盆火中扔了两块炭,火苗一下腾起来,屋里又温暖了很多,空气中弥漫着羊肉的香气。这一刻,是兄弟两个的最好时光。 但,会不会,是最后时光? “其实,关于战事,我是最没有资格再说话的那个人了。爹爹已经做好了一切安排。但是我听爹爹说,你查出孤鸣鹤已经与韦都勾结?” 孟聪明打了个嗝:“哦。是的呢。当然,这也说明,如果韦都手里有刻铁石,他绝不会用高手决战这种愚蠢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柯云笑道:“韦都不仅没有刻铁石,他也没有樽了。” 孟聪明像突然想起什么:“锦儿姐姐来过了?” 柯云点点头:“她又走了。” 孟聪明盯着柯云:“除了樽的事情,她一定还想帮你什么,但你一定拒绝了。” 柯云摇摇头:“国朝的事情,不能让外族染指。要知道,如果我们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带来一个新的更麻烦的问题,那我们不如独立来解决这个问题。” 孟聪明笑了。士兵送上了烧酒。 孟聪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锦儿也有她要解决的问题,她在京城其实断续呆了快两年。她始终希望能与蓟州结成联盟,既是让漠西有了后盾……当然,还有她自己。” 孟聪明看着柯云。 锦儿不远千里赶到蓟州,可惜他正在北燕,没有能见到这个能干体贴,当然还很美丽的姐姐。 虽然她与柯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想着锦儿千迢迢赶来帮他们,却仍然落寞离去,心里很替她难受。 柯云淡淡地:“所以,我只能辜负她的好意了。” 他完全指的是蓟州与漠西之前,孟聪明却听出了他对锦儿也只能辜负。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们吃过大夏一次亏。很严重的亏,柯家军差点全军覆没。” 他喘了口气:“与外族,可以合好,可以互派使节,可以百姓贸易。但是,绝不能引他们进来。更不可以在国朝的土地上,与他们合兵对付敌人。也许敌人剿灭之际,就是引狼入室之时。” 孟聪明点了下头。他同意柯云说的。 这一点坚持,也是他们和父亲孟噩的唯一分岐。 想到这里,孟聪明突然想起荡肠生。他现在随柯搏虎的主力驻扎在另一处。荡肠生也托人带话要和他见一面。然而,战情紧急,两人到现在都没见上。 孟聪明已经决定,明日上阵之前,一定要去见他。 他点点头:“柯云,你说的是对的。我们要靠国朝自己的力量,去拼杀出一个祥和美丽的国家。不论多难,我们都可以忘记自己地去选择。” 柯云点头:“你一向是个有大心胸的人,我是不如你的。我只认得战场,知道去坚持正义。其他,便觉得力有不逮。” 孟聪明轻轻呸了一声:“少给我戴高帽子!我还不知道你!如雷贯耳的少将军,名震白浪河两岸,北燕军队闻风丧胆的传奇人物。” 柯云哼了一声:“拉倒吧你。说正经的,北燕与蓟州只有一河之隔,如果发兵南下,须臾之间就可以兵临蓟州城下,但韦都手里没有刻铁石能令北燕马上出兵,而北燕又遭遇大灾,很大可能无力出兵。但毕竟只是可能,我们现在的情况,只对付韦都都后果难料,不要说北燕了。另外,都说孤鸣鹤首鼠两端,全无节操,果然不假。他之前其实与朝中其他人有所勾结的,想不到现在不仅献媚北燕,而且又投靠了韦都。” 第三0五章 两个大男人互诉衷肠 孟聪明一惊:“你怎知孤鸣鹤原来跟朝中人有所勾结?” 柯云凛凛一笑道:“四年前是我从甄受商手里救下柯灵的。当时我就对他走的路线十分怀疑。现在看来,他向西北而去,无疑是抓到了柯灵之后,想出关与孤鸣鹤会合。但是,因为甄受商毕竟是朝廷命官,没有证据也不能妄加查问。而且父亲当时果断阻止住了我,只能放他走了。” 孟聪明低下头:“刻铁石的事情,伯父交给我去查。这个过程中,又发现了杀手团,但是到了现在,我既没有练成对付孤鸣鹤的武功,也没有找到刻铁石,还没查清杀手团,我可有什么用呢?” 他更想到的是,明日以现在的拙劣武功对阵孤鸣鹤后,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继续去查这些事了。 他的左腿,在他每日坚持用内力去冲击之后,气息一天比一天通畅,但是最终的那一点,仍然是阻滞的,而且非常严重。孟聪明耸耸肩:“当然,我自己也做好了准备。明天尽量不要死得太难看。 柯云心里突然担忧起来,看来没有过战场经验的孟聪明,心里并没有那种战场对决中藐视强敌的勇气。这和平日武功高手的对阵完全不同。他甚至可能并不怕死,但是却从也心里认为不可能战胜孤鸣鹤。 羊肉的香味从炭火上散发出来了,柯云拍拍孟聪明:“赶紧吃呀,远没有吃够你需要的量呢!” 说着,很自然地从孟聪明腰间拔出他的短剑,从羊腿上又削下一块烤好的肉,用钎子插上,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接过去,却突然换了个话题:“柯云,你也知道了柯灵的身世?” 柯云突然笑了,他给自己也切了一块烤好的羊肉,他刚才一直都一口羊肉也没有吃:“是呀,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说呢。我可是笨死了,竟然才知道真相。不是替你把她送走了吗?你心里还有很多秘密吧?你查案的成果似乎并没有向我爹爹禀报完全。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孟聪明抬头看看隆冬如宁固如结了冰的湖面一般湛蓝的天空,天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雪白如棉花团般的孤云,像是蕴藏着无限的秘密: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岁吧。那天,是姐姐大婚。你也和柯伯虎为此来到京城。你比我大,应该印象更深。但我虽然年纪小,却对那天依然记得十分清楚。十分十分清楚。爹娘带我到国相府,因为虽然姐姐在宫中正在举行她一生最重要的大婚仪式。但却比不过国相小妾生的小女儿过两周岁生日重要。国相府很豪华,生日宴席办得很热闹,但我没有看到国相。因为他在宫中,指挥着皇上,指挥着姐姐与成王的那场大婚。满朝皇亲勋贵,为了巴结国相,为了害怕国相,都纷纷挤在厅里,廊下,没有人敢坐,都站在那里。后来,他们又围着那个穿着粉色缎子衣服,象个银娃娃般的胖胖小女孩儿说很肉麻阿谀的话。你和柯伯父太刚了,尤其柯伯父是国朝最有骨气的人,他也绝不会带你去那个地方。我爹娘也很讨厌那位跋扈的国相,但又不能过于得罪他,因为国相一直在盯着他们,偏要看那一天晚上他们会去哪里。所以爹和娘只好带我来到国相府应付一下,娘尤其十分的伤心。我实在烦得无聊,又不能上席吃东西,看到那个小女孩儿被奶妈抱着,我遛跶淘气了一阵,开始对她好奇,就偷偷跑过去看她。她那时候很胖,圆圆的脸,眼睛很大。她看见我,突然冲着我笑,笑得很高兴,可爱极了,然后朝我伸出两只小手,还指着我的胸前,口齿不清地说:‘呀!呀!’当时我胸前挂着一个祖传的和田平安玉牌,很珍贵,是我家家传之物。我当时猜想她是在说:‘要!要!’就把平安牌摘下来给她玩。可这个时候,娘过来找我,看我离她那么近,说了我两句,就把我拉走了,我感觉娘是很嫌恶她的样子。可玉牌,就留在她手里了。 孟聪明不再看天空,他转向柯云:“那天第一次在你家后花园看到她,她就挂着那平安牌。你们都觉得我第一次见面就得罪了她。可是,看到那牌子,我怎么可以不问?我勉强忍住才没有说出来,却已经让她对我有了多大隔阂。后来姐姐说起成王与蓟州联姻的事情,我出奇地没有反对。你们一直奇怪,我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会喜欢上她。而她,分明一直是你喜欢的人。你们彼此心里都有对方,这么久的时间。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傻的喜欢上她。就是,那天我不仅将平安牌留在她身上。她被玉怜珠蒙面偷走我也看到了,我追上了去。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好吧,我确实是个傻子,我听不懂柯伯母的话,像傻子一样又把她带回来。最终,还是你把她带走了。这个结果很好,也许我没有后天了。但她得到很好的托付,我就也放心了。” 柯云惊异地看着孟聪明:“聪明!这一切,为什么你一直都没有说过?” 孟聪明似乎完全忘记了还有喷香的羊腿,他拿起酒碗,又是一碗酒倒入喉咙:“这秘密,今天说出来,真痛快!除了放不下她,我现在根本对死亡毫无畏惧。她终于对我……”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他不想让柯云不好受。 柯云轻轻道:“她接受你了是吗?” 孟聪明像是喝多了,呵呵笑道:“是接受了。真的很好,她好可爱。就是,她一点都不崇拜我,各种吵嘴奚落,像个小女孩。哪有在你面前那么乖顺。” 柯云把钎子插到炭火盆里,轻轻说道:“你喝多啦。你真贪,她对你都是真性情,你还这么不满意。” 柯云这么说着,心里像是针扎过。但他也替孟聪明欣慰,终于他两个之间的问题解决了。 柯云将两只新的羊腿烤上,接着对孟聪明道:“放心好了,她很安全,和可儿在一起,有关大哥照顾着。你呢,总得有一天,要将平安牌的事告诉她吧。所以你一定要有求生,求胜的欲望。” 孟聪明苦笑道:“你在用她激励我吗?能活着,当然好。” 他始终用“她”来称呼柯灵,他们一时互相,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从前不熟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孟公子,柯姑娘。 后来熟了,热恋了,两个人瞬间都没了名字。哎,你,他,我说……就这样。 是的,他总不能也叫她灵儿吧。 第三0六章 换剑上阵 柯云突然呸了一声:“我就是看不得你这个样子。凭什么你就认为自己赢不了孤鸣鹤啊?我从来都觉得自己永远最厉害!” 孟聪明又苦笑了:“你本来就最厉害。” 柯云:“啊?”然后忍不住笑了:“瞎讲!你这个人,不自信是最不好的毛病。她在出云楼等着你。有一天,你将红盖头为她揭下来,她一定是最幸福的新娘。她除了你,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柯云这样说着,心里却像有更多的针在扎。 妹妹。这个他心里藏着的最爱的妹妹,终于心甘情愿地接受别人了。他伤心了,心里还有隐隐的对孟聪明的嫉妒。 但是,他必须给他鼓劲儿。 他相信孟聪明,他本来就是一个神奇而天才的年轻人。只有他将自信注入内心,注入灵魂的时候,他才是无敌的。 而灵儿,只有孟聪明战胜了自己,也战胜了敌人,也才能够拥有幸福。 柯云沉吟着,半晌才将那心里的难过压制下去,幽幽道:“当年我救她的时候,她就挂着这个平安牌。难为她这么多年都留着。而且,柯灵一向是不喜欢珠宝首饰的。” 孟聪明突然说出了一直想出而未说出的话:“柯云,你现在真的已经不在意她了吗?” 柯云当然知道孟聪明说的不在意,是什么意思。他笑笑道:“我已经有老婆了。” 柯云将那把皇上赐给他的短剑,仔细地擦拭干净。这里一把罕见的珍贵的短剑,剑刃无比锋利,而剑柄的长度刚好趁手,剑鞘上描着金漆,镶嵌着宝石,宣示着它高贵的出身。 “孤鸣鹤是兵器锻造的大家。我想他一定不会带长兵器,但随身的防身武器一定会有。这把短剑是上次去京城,皇上赐的宝物,锋利程度天下难寻,你带上。” 孟聪明接过短剑配好,柯云又从桌上拿起孟聪明的短剑,也同样仔细擦拭干净:“这个给我留着。” 他将孟聪明短剑配好,然后道:“如果你在决战中能战胜孤鸣鹤,就能再见到柯灵。你跟她的过去,总要由你亲自来告诉她。否则以你的性格,还不憋死了,虽然已经憋了这么久。” 随即,他对士兵道:“上羊腿!” 他的卫兵急忙上前,将他俩光顾说话,完全忘了的,已被士兵接着烤得滋滋冒油的两条羊腿,各放到一块大铁托盘上。 不等柯云请,孟聪明突然拔出柯云赠给他的皇上御赐短剑,左手拿铁钎子固定住羊腿,右手用短剑娴熟地切下一大块肉,用铁钎子一插,放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柯云看他吃得高兴,不由微笑了:“真行!佐料都不要了!” 他说着,也拔出孟聪明的短剑,切下一块羊腿吃起来。 两个人大快朵颐,好象刚才什么都没吃似的,越吃越快,风卷残云一般。 最后好像在比着谁更能吃,把站在一旁的士兵都惊呆了。最后还是柯云先停下来:“好了,好了,我认输。” 他看着孟聪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这辈子第一次认输,我什么时候认过输。” 孟聪明一怔,他突然觉得柯云有其他的意思。 他认输,不仅是比赛吃羊腿认输,想必,他真正想说的是,柯灵的事,他也真正认输了。 孟聪明看着他道:“柯云,你还得等等我,因为我还没有吃够。你等我吃完。” 说罢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还把柯云剩的半条也全收拾到肚里。这才拍拍肚子:“哎,这下真满意了!” 柯云已经止住笑,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淡定样子:“你呀,真的快赶上二喯能吃了!” 孟聪明哼了一声道:“要不我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二喯也未必经我力气大,你嘛,不过就是剑快而已。” 柯云嗯了一声:“现在在你面前,剑也不敢称快了。” 孟聪明打个饱嗝儿:“你不要老是在那里假谦虚。看在你招待我吃羊腿的面上,我想我能提起更高的勇力值去对付孤鸣鹤。” 柯云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看聪明现在,精神明显亢奋起来了,这就好。他的状态好,武功就会焕发出非常的效果。 他微笑道:“求胜未必胜,求败就肯定败了,高手过招未必看武功,你跟孤鸣鹤这些天,应该学到很多吧。” 孟聪明回想一下在红枫谷的经历,竟然笑了一下,露出两个酒窝:“这是我最后表现自己的机会,而且是一个天大的挑战,挑战已经达到武功巅峰的武学大师的机会。只是,这一战来得早了点,我还没有来得及练成武林宗师。” 柯云揽住他肩膀道:“废话,吃了我这么多羊肉腿,把我都吃穷了,不许说泄气话!” 然后他凑近孟聪明,悄悄说了句什么。 孟聪明吃惊道:“什么?绝对不可以,这样太冒险了!” 柯云道:“柯家军不可以不存在,但柯云可以不存在。”他握紧孟聪明的手:“对于我个人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两个人都没有话说了,半晌,羊腿在火上烧得毕剥乱响,又渐渐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孟聪明突然道:“你这么说,我就突然觉得踏实。可我又想,我为什么这么没出息。” 柯云揽住他的肩膀:“因为你是我的小兄弟啊,还不叫我大哥么?” 孟聪明笑了,刚要张嘴,却被柯云用手势制止了:“打住!现在不要!像你从前一样自信,就接着叫我名字吧。等你娶她那天,是必须把大哥叫个一百八十遍的。” 柯云说毕,对孟聪明道:“今天,你还要去哪里吗?” 明天朝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就将有个分晓。 孟聪明道:“我会去看看荡肠生。” 柯云点头:“他武功很好,虽然是读书人出身,功夫却是刚猛,很像孟叔叔。” 孟聪明摇头:“我始终不知道,他和父亲只是几面之交,竟然受到那么深重的影响,为了父亲,他付出了多半生。” 柯云点头:“这样的人,现这样的时代,难道还少吗?” 聪明的孟聪明,一下就猜出他指的是锦儿。 他点点头,走出柯云的军帐,到树下解开神骏的缰绳,去和荡肠生做也许最后的道别。 第三0七章 开战了! 隆冬的蓟州,朔风阵阵,吹到人脸上,如刀割一般。 孟聪明骑在神骏上,凝神注视着孤鸣鹤。 打那个老实的易南容消失,孤鸣鹤气得哇哇大叫。 他真的伤心呀。 然后又痛骂自己,四年前青蒙气得你还不够吗?又犯傻收下个聪明。 明知那憨厚的外表并不是真相。 却还是忍不住以收了徒弟。 肖必成劝慰道:“师父,我们已是临战状态,若是到了战场上他突然反水,不是更危险?也许他是吃不得,跑掉了呢。” 孤鸣鹤暂时不再哇呀呀暴叫,他在屋内来回乱走,最后才道:“必成,我总觉得这个免崽子有点奇怪。” 他静想了半刻,又摇头道:“真正的是有点奇怪!” 肖必成心里真是矛盾。师父对他好,他真的像一片真心还报。 但是师父真的是不仅背叛国朝,现在又和人人痛恨的当朝在奸韦都彻底勾结,要对付柯家军。 蓟州,终是他的家乡啊。 老母亲还在家乡,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良知泯灭的人,他尽他的能力帮助了柯云和孟聪明。 但他决心,要永远留在师父身边。 如果师父有了不幸,他就伴师父一起。 孤鸣鹤哪知道肖必成的心思呢?他的心中,这场战斗他是极有胜算的。 妙常,终究是没有能及时赶来。 但是,如果妙常来了,他会给韦都献策,用另一套战术了。 他从来不缺韬略,但韬略的最强保障,只有实力。 如今,柯家军兵力单薄,妙常又未能出关,这是他孤鸣鹤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 他志得意满,不屑地看着面前这个嫩得像个人参娃娃似的圆脸青年。 他也不先开口。 哼,这就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他不配让我孤鸣鹤先开口! 他早就把那个蓟州城外对决他,兀鹫峰下对决他,暮雪峰下对决他,京师之外对决他,茶馆之外邂逅他的青年,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要提红枫谷这一段。 因为,孟聪明在红枫谷根本是易了容的。 孟聪明盯着孤鸣鹤,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始终心不能静下来。 他们都没有把这场决战当成真正的决战。 如果战争能靠武林高手对决决出胜负,那也太过儿戏。 但是,这场所谓的决战,对孤鸣鹤和孟聪明本人,却十分重要。孤鸣鹤将一生荣辱押在这场决战上,他要东山再起,他要仕途再起。 而孟聪明,他下黄山这段时间,走了三趟北燕,赴了一趟京城,很大的目的,不都是为了关键时刻能有实力面对这个高大的老头儿。他甚至一反自己节操,易容跑去给他当徒弟。 但到了现在,他虽然成功地登上暮雪峰,拿到了那朵暮雪花王,但他仍然没有战胜孤鸣鹤的实力。这确实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江胡,努力到前十或许容易, 但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孟聪明, 这个毛头小伙子,咳咳。 但是,决战的阵势还是要摆足的。孤鸣鹤的几十个弟子,包括我们熟悉的肖必成、过来过去兄弟悉数到场,为孤鸣鹤擂鼓助威。 并没有鼓,比喻的是气势。 而读者只在京城遇到过的韦都和那个不服孟噩,以至于孟噩死去十几年仍然耿耿不能释怀的郎祈威,还有霍于飞,韦家几虎,也在孤鸣鹤后面数十米的地方,随从侍卫黑鸦鸦一片,刀枪并举,旌旗招展。号炮连天响过七通之后,他们用一种没有表情的眼光,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十四年过去,韦都已经从一个正当盛年,异常魁梧,威慑力十足的国朝枭雄,变成一个白发多于黑发的老人。但宽阔的肩膀,从不佝偻的挺直的腰,以及鹰一样敏锐的目光,和杀罚决断时的不容分说与冷酷专断,仍然让国朝的一品大员在他面前战粟不止。 甚至,他身边的郎祈威也是如此。 但是他们对面的讨逆军阵营中,柯搏虎并没有在。 他正在柯家军大营中指挥整个战局。也许,他才是所有人当中,真的没有把这场决战,当成决战的人。 孤鸣鹤,一时竟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个好看而仍然有些稚气的青年,就是前几天还在跟他对招拆招,将他的掌法和内气精髓学得令人赞赏的那个憨憨的易南容;那个穿一身当地乡民衣服和肖必成帮他买的牛皮靴子,包个灰布头巾,被他很赏识而收纳的那个弟子。 孟聪明心里紧张地想着柯灵的话:“一旦有人触怒师父的时候,他就会暴怒无比,武功就会大打折扣。” 是的,现在或许让孤鸣鹤发怒是正确的,但他大打折扣的武功,或许仍然不是孟聪明能抵挡的。 不过,试一试吧。 柯云就站在孟聪明身后不远,和他的卫队,以及少部分柯家军人马。他本来应该奉命将柯家军主力带往沙平镇。但虽然以柯搏虎的威势,而且军令如山,柯云又是最懂得军人服从命令的道理,他最终还是违拗了父亲的意思。他将队伍让严飞带了出去,嘱咐他万一有变,马上和关正枫协同固守沙平镇。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军中无主,就要关正枫自行便宜行事了。 但是,必须对柯家军的未来和命运负责。 柯云决定了,要陪着孟聪明经历这场决战,不仅是因为,孟聪明和他情同兄弟。 孟聪明和孤鸣鹤仍然互相注视着,经历了下黄山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孟聪明短促的江湖生涯眼下面临着巨大挑战。 这段很短的时光,发生了多少事情!但这个青年的眼光,仍然是清澈而纯净的,在孤鸣鹤武林枭雄的霸气笼罩下,孟聪明突然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弱下去。 他徐徐将气提起来,将那股弱下去的气,不,是内心的软弱,抵御出去。 这一瞬间,站在孤鸣鹤后边的过来和过去兄弟俩,突然发现了端倪。 过来突然叫道:“咦,你看这人怎么那么像集市上撞了我那小子?” 过去道:“哎,对啊对啊,前几天起就没见他了,也没听师父提起。难道,他跑到这儿来啦?” 第三0八章 决斗的闯入者 旁边的肖必成急忙制止他俩:“胡说,不要影响了师父情绪,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中午还没饭吃!” 过来和过去像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再吭声了。中午不给饭吃真是太可怕了,可两人却忍不住继续心里嘟囔嘟囔的。 肖必成的手心也在初冬天气里要出汗了,他心里在叫:“今天这情势,可如何解啊!” 柯云的手放在剑柄上,他紧紧攥着剑柄,手指都白了。他下了决心,一旦有意外,他拼死也要抢回孟聪明,不管是好的,伤的,还是死的。 孟聪明突然笑了:“师父,难道过来和过去都认出了我,师父还没有认出吗?果然师父只有一双鹰眼,却没有一双慧眼。” 孤鸣鹤浓黑的眉毛顿时收紧了,孟聪明的声音,还有他的神态! 说实话,过来和过去虽然有点憨傻,但本来就有过人的直觉,孤鸣鹤才收了这兄弟俩为徒。 你以为,史上最强师父,是会收纯傻子的么? 他突然就明白了,眼中顿时放出杀气,瞳孔也在收缩。 孟聪明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他继续道:“或许师父还应该记得,在蓟州城外和柯云联手打伤你的那个人。兀鹫峰下让你无功而返的人。暮雪峰下从你手里救走你女徒弟的人。北燕京师城外袭击你从你的气网里逃走的人。还有,茶馆外那个被你关心的人,可是,你这个天下武林大杰,却是解决不了他的内息问题的人。” 孤鸣鹤一时怒火上肝,原来,他一直在一个圈套里! 他顿时觉得脑门开始发凉,这凉渐渐在往下走,鼻子,两耳…… 孟聪明看出他开始生气了。 啊,柯灵说得,绝对不会错的。 但柯灵却告诉得他十分犹豫,她显然并没有把握。甚至,不知道告诉孟聪明好,还是告诉好。 因为任何对孤鸣鹤的克制,都太难拿捏,稍一不慎,就可能反而殃及自身。 孟聪明死死地盯着孤鸣鹤,只见他显然已开始凝聚真气啦,正要往丹田沉下去,但也让孟聪明看出来,他不是那么平静。 甚至,可能处在一种暴躁中。 孟聪明成功了一点!但孟聪明却并没有把握他的愤怒对武功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鲜艳红衣红裙的女子,骑着一匹小红马,飞速奔驰而来。 马的銮铃声在大战即起的沉寂中声响格外清脆响亮。 在决战双方都屏住呼吸,最关键的一刻马上要到来的时候,竟然听到马蹄和銮铃? 所有的人,柯家军,不,现在是讨逆军;还有韦都的靖边军,甚至韦都本人,都不由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果然,是柯灵骑着小红马飞驰而来,她闪电般已到了孟聪明身边,一勒缰绳,小红马前蹄立起。 柯灵一张苍白的脸竟然因为长途奔驰而两颊透着红晕,一双眼睛格外地黑而明亮。 小红马得得马蹄敲打着冻而硬的地面,鼻孔里喷出白气。 柯灵飞速跳下马,身姿优美帅气到了极点。她一松疆绳,小红马欢快地跑到柯云身边,和白马挨挨挤挤地呆在一起,十分亲热。 孤鸣鹤的眼睛瞬时瞪圆了,柯灵! 青蒙! 这个该死的臭徒弟!竟然和这个该死的新徒弟凑到一起。 孤鸣鹤鹤虽然并不擅计谋,却也是阅历丰富,他显然已经明白柯云、柯灵和孟聪明三人的微妙关系。 但他本来正在聚集真气,被孟聪明言语已经冲撞了一下,大受阻碍。凉气已经袭到脖颈,眼神也有点不能聚焦。 此刻一看青蒙,他更觉得已经渐渐聚起的那股真气突然僵滞在体内,不能再聚为合气。 青蒙,这个当年耗费他多年心血,却令他功亏一篑,又跑回国朝进到总管府的女徒弟,一向是他最忌的一块心病。 孤鸣鹤对于功利过度狂热,却多半生遭遇仕途坎坷,整个人都变得敏感、暴躁,刚硬的外表下内心却有十分脆弱的一面。每当他的情绪受到打击的时候,他的武功就要大打折扣。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却经常困扰着他。 因为,这也影响他武功更进一步精纯。 记得当年情绪低落的时候,他会打柯灵,无数次地打。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无法将他的武功发挥出来,甚至于根本不能再练下去。这件事情,却只有柯灵知道。因为那是无数次痛打给她留下的深刻记忆,自然早已镌刻在她心里。 对阵的双方都吃惊地望着这一幕,柯云失声道:“灵儿!” 他真的紧张了。此刻灵儿这一来,就未必走得出去了! 但最吃惊的,却是韦都。他带着疑问到了蓟州,一直没有办法去证实,但在看到柯灵站到孟聪明旁边的一瞬间,他真的相信了! 韦寒说得不错! 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催马向前走去。眼看就要越过双方约定的界限。 他身后霍于飞轻呼了一声:“大人!镇静!” 最了解他的莫过于霍于飞,他看出国相的心似乎有些乱了。 他急忙跟上去,并向后面做了一个手势。 韦都和霍于飞的侍卫们也急忙跟着打马上前。 看到这一幕,柯云一挥手,柯家军将士全部拔出兵刃。 柯云喝道:“国相大人,决战尚未开始,你要违约吗!” 霍于飞急得小声道:“大人!这是战书上约好的决战!” 韦都猛醒,啊,这里是决战之地了。 可是,他内心无比焦急,她担心地望向柯灵。 她,她……显然真的太可能是他的女儿。 失散多年的玉玉。 太可怕了!但又太侥幸了! 可是,眼下的局面,如果真是玉玉,怎么办? 他急忙也摆手让手下人停止前进,他的眼睛,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柯灵的五官,漆黑倔强的长眉,又黑又亮的眼睛,能放出咄咄逼人的光芒。挺直的鼻梁,紧抿的嘴唇。 天啊,这不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与五官相比,更像的是那神态。 他回头看了一眼韦骁。 韦寒没有跟来,这是他最器重的儿子。 便又回过头去盯着柯灵。 韦骁一愣,心里说:“爹爹这是怎么了?” 第三0九章 千钧一发 他顺着父亲的眼睛看过去。 在场的讨逆军与靖边军将士,自然都看到了这个美丽的少女。她闯进来得太突然,和这肃杀、表面平静却暗埋着血腥的战场格外不协调。 一阵嘈杂声起,韦骁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是韦都儿子里最出色战阵经验也最丰富的。应敌最重要的,就是遇到任何意外都不可以引起半分内心波动和慌乱。 所以他看到一匹红马载着一个少女飞驰入了战阵,他立刻将手按在剑柄上,离父亲更近了些。 但父亲同样不应该有任何波动,尤其是柄国半生,经历了多少凶险和残酷政治斗争之后。可父亲的表现让心思敏捷的韦骁瞬间就发现了端倪。 这个少女,不仅是五官,简直是气质都和父亲如此神似!括号和他也挺像的,他也长得像父亲。尤其那股眉宇间的干脆,还有,狠。 丢了个妹妹他如何能不知道,虽然他和妹妹年龄比韦寒差距更大,也不像韦寒那样和妹妹感情那么近,甚至从来没兴趣没功夫多看当时只有两岁的妹妹一眼。但他还是刹时明白了,随即小声但很坚决地叫道:“爹爹!当心埋伏!” 韦都顿住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韦骁纵马上前,挡在父亲前面:“爹爹,退后!” 韦都万般不情愿,他简直想马上奔过去,韦骁已经将剑拔了出来,挡住父亲的马头,他同时低喝道:“霍大人,你在干什么,快把爹爹拉回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那边,柯云也紧张异常,他明亮深遂的眼睛紧盯着这一切,防止出现任何意外。二喯刚叫出:“大小姐……” 柯云就喝道:“不许说话!” 然后下令道:“准备战斗!” 一身红衣的柯灵,秀丽天成。很好的冬日暖阳下,象牙般的肌肤发出温润的光泽,眉目如画。她胸前仍然挂着那块和田羊脂玉平安牌,玉牌用璀璨晶亮的粒粒精致的小金珠串起来的金链子穿着。 所有人都注意着这个格外秀丽,意气风发的少女。她今天一改平日的清冷而忧郁的气质,明艳动人,阳光美丽。她和孟聪明并排站着,一个秀色夺人,一个清秀俊逸,简直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般。只是此刻,柯灵完全没有注意那个被她引起内心强烈震动的国相大人。事实上,她谁都没看,包括她的大哥柯云。 她一双秀丽水灵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孤鸣鹤,突然笑了一下,似乎收了平日爽直果敢的风格,用细细柔柔,甜美却带点调侃的声音道:“师父,好久不见了。徒儿想问你,您确定一定能赢吗?” 孤鸣鹤刚才知道孟聪明是谁,本来就气得要命,眼下看到这个背叛的徒弟,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呸,你给这小子收尸倒是挺准时的!” 站在孤鸣鹤身后的过来和过去呵呵傻笑起来,这让紧张的战场上气氛变得有点滑稽。 孤鸣鹤生气柯灵才不生气,她的脸色因为快马飞奔而来,象牙色的皮肤中透出胭脂般好看的红色,两鬓还微微渗着汗珠,她肩膀上的伤也像也完全痊愈了,整个人都是“脸怎么红啦,精神焕发!”的样子。 总之,她就是一个如此英气逼人,秀丽夺人的少女。 嗯,气得还不够火候。 等过来和过去被肖必成盯得不敢再笑了,柯灵才款款地说道:“既然师父觉得孟公子很快就会成为一具尸体,好不好让徒弟跟他告个别啊?” 孤鸣鹤正气愤已极,刚才还能聚的真气,刚聚个开头就被柯灵气散了。他十分老道,当然知道孟聪明的内气有多强,只是眼下发挥不畅罢了。他赶紧就坡下驴:“好吧,老夫大量,让你晚一点儿当小寡妇!” 过来和过去又呵呵笑起来,他们觉得这个时候出来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搅局很有意思。肖必成一脚踢在他们屁股上,俩人才勉强闭嘴ing。他们要是知道没准得称这位小姑娘师姐,可能就更有意思了。 肖必成的心却提了起来,以他的机智,早猜出了这个女孩子八成就是当年那个影响孤鸣鹤后半生的女弟子,就是她让师父变得性如暴炭。 韦都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打马就要往前冲,霍于飞也看出了一点端倪,急忙和韦骁一起拦住他。韦骁更是毫不客气,一马当先挡住父亲,用从来不敢对父亲用的强硬口气喝道:“退后!爹爹你要妄动,你女儿一样活不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韦都看韦骁都看出来了,果然是玉玉不假了。他的心都在翻腾,但他毕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儿子的话说得严厉,却是无比正确的。 恐怕柯灵是他的女儿,柯搏虎早就是知道的! 而柯云的脸色未变,心里却跳得像打鼓一样急。他了解柯灵的敢作敢为,但此次决战非同小可,若是她破坏了规矩,令韦都有了口实,不论战胜战败无疑都会影响柯家军的声誉。 但是,柯云对柯灵同样很了解,在任何情况下,她都是不会做不靠谱的事情的。但是事关重大,他终是十分担心,心立刻提到了半空中。 战场一瞬的骚动过去,我们说书的说得时间长,但其实真是一瞬。 随即,柯灵立刻就做了一件十分不靠谱的事情,让两旁观阵的讨逆军和靖边军都再次大跌眼睛(眼睛,不是眼镜)。 柯灵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孟聪明。 就在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嘴贴到孟聪明的耳边,用内气将极小的声音送进他耳中:“盯好命门了吗?我刺他命门,你攻击,马上。” 孟聪明突然被抱住,浑身血都惊得凉了。但柯灵的声音一丝一扣非常清楚地透入了他的耳膜。 柯灵根本不等他反应,说的同时又突然抱紧了他一下,手却疾速而隐蔽地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只蜜蜂掷了出去! 她的手法显然是经过多日苦练,十分纯熟。就在大家都惊诧地看着美丽少女抱着决战的一方,还是弱势的一方,还是个漂亮稚嫩的小伙子的时候,又要呕的一声叫出来,那只带针的蜜蜂已经被柯灵迅疾掷出叮在了全神贯注聚集真气的孤鸣鹤后颈左边的命门上! 第三一0章 诡异的结果 孤鸣鹤啊地闷声惨叫了一声,柯灵猛地一推孟聪明。 聪明的柯灵,没有选择毒针或其他暗器,因为只有蜜蜂之类的昆虫,别人才不能够指摘。而她的手法又极其隐蔽,连孤鸣鹤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后颈一阵奇异的刺痛,但他突然就明白了,完了,有人暗算! 孟聪明再不明白,就真跟过来过去一样傻了,他惊风闪电般将真气聚起灌入全身,身形已经拔地而起,扑向孤鸣鹤! 他不能让柯灵的心血白费! 今天,就算战胜了孤鸣鹤,韦都的大军,也不会放过他们。但他宁愿去面对之后最惨烈的战斗。 但眼下,他要解决孤鸣鹤! 柯灵是对孤鸣鹤最了解的人,那一掷全部力量对准了他的命门,孤鸣鹤痛到浑身颤抖,真气完全散掉了,而且根本不可能再聚。 但他功夫仍在,面对如疾风狂矢一般扑过来的孟聪明,他勉强拧身,双掌击出迎上孟聪明!。 孟聪明凌空而至,也击出双掌! 四掌相交,石崩地裂! 孤鸣鹤被崩出去数丈,口中鲜血狂喷出来。孟聪明不给他分毫喘息的机会,飞身欺近,左手拿住孤鸣鹤的命门!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孤鸣鹤命门被蜜蜂叮刺,又被孟聪明双掌击得内气翻涌吐血,此时已经完全无力反抗。 孟聪明的眼睛盯在孤鸣鹤脸上,这个前北燕的国师,曾经霸气盈天的武林大师,脸上皱纹横行,但此刻,眼睛里却是一片悲凉。他也凝神注视着孟聪明,胸口起伏喘息着,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 霎时间,孟聪明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击中了。孤鸣鹤眼中,溢满着一位一生追求武学的武林大师的孤独与悲凉。他败了,败得这么惨。 跟孤鸣鹤一起学艺的情景浮现出来,那个茶馆外拦住他告诉他内气混乱的老人影象也浮现出来,他拿住孤鸣鹤命门的手一时没有加力。 柯云一眼看出了孟聪明的犹豫,他急喊:“聪明,快!” 孟聪明这才明白,再要加力已经晚了。经验丰富的孤鸣鹤突然用尽全身力气聚起最后一点真气,拧身飞起一脚,踢在孟聪明胸前。 孟聪明不由啊的一声,身子被踢飞了出去,又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 孤鸣鹤剧喘着,正要努力拔力站起,柯云突然从白马上飞身而起,闪电般飞身扑了过去,拔剑抵住了孤鸣鹤咽喉:“孤鸣鹤,你已经输了。” 他没有说你如何输了还使阴招,因为只有柯云看到是柯灵用蜜蜂暗算了孤鸣鹤。 孤鸣鹤盯着柯云,他真气已经完全散掉了,他知道在柯云面前是半点没有商量的。 他口吐鲜血,狂喘着叫道:“好,我孤鸣鹤认输!但就怕你柯云也承担不起这场决战的后果!” 柯云用剑背将孤鸣鹤推了出去,孤鸣鹤踉跄着退后几步,喘得再也说不出半句话。肖必成急忙扔掉剑,表示没有武器,然后才迅速跑过来扶住师父。 柯云转向韦都,他想看看,这位国相大人,此时会如何来解释他的承诺。 这个时候,后边的将士和柯灵,已经将孟聪明扶起来,他也被孤鸣鹤踢到吐血,显然伤了内脏。以孤鸣鹤平时的功力,那一脚足以要了孟聪明的性命。但孤鸣鹤那时已受重伤,因此脚上的力道大减,孟聪明才逃了一命。 韦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柯灵。除了他自己和韦骁,战场上绝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他们长得如此相像。等到孤鸣鹤输掉,孟聪明出乎意料地受伤,柯云再次制住孤鸣鹤的时候,韦都对韦骁道:“不要拦我,我不会利令智昏。你代我管制住靖边军,让他们都不许有任何动作。” 他纵马缓缓行到决战场地的中央,对肖必成道:“将孤大师扶下去疗伤吧。” 此时,他面前最近的就是柯灵、柯云,还有五百柯家军。 柯云冷冷道:“国相大人,你是来践行诺言吗?” 韦都猛地打了个冷噤,为免生灵涂炭,先行决战,败者写下降书顺表。这就是柯搏虎给孟聪明看的那封信的唯一内容,是韦都亲笔写下的。 他怎么能想到,孤鸣鹤竟然会输! 妙常未曾出关,举天下也没有人能赢到孤鸣鹤的! 出此意外,女儿又在别人手里,还直接出手导致他这个亲爹失败,他简直纵横多半生,也没有遇到这么凶险可怕的情景。 柯云的话打消了他急于与女儿相认的想法。他很知道马上会出现什么场面,他不能认玉玉,不能给柯家军拿她女儿做人质的机会。 韦都看着柯云,柯搏虎与他为敌多年,却只能偏于蓟州一隅,在与韦都的争斗中基本上从未占过上风。但他却没有柯云这样优秀的儿子,最喜欢的女儿也在幼年就离他而去,这是他多年一个不能解开的心结。 但韦都仍然是国相,国朝的实际控制者。 他阴冷地笑了一声:“柯云,我与你父同朝多年,知道他有一个少年英雄的儿子。虽然我和你父亲互为敌人几十年,但是,这不妨碍我很欣赏你。” 韦骁在后边一时不敢过来,但他又十分担心。 他焦急地喝叫了一声:“爹爹!” 韦都回头看着,这个儿子刚才的表现,让他心里有了半分安慰。好在在战场上,他没有让他这个父亲失望。 他轻描淡写地道:“儿子,不必担心,爹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情。” 他转过头忍不住又看了看柯灵,心里的痛苦像脆弱的心脏被一只手扯着。他此刻还十分焦虑,只有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是他还没有想好,如何将这个多年不见的女儿安全送出即将被鲜血染透的战场。 韦都接着道:“其实今天的决战,你父亲柯总管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马上要发生的事情,让我现在无须对你再有任何践约。看在今天决战你们赢了,你们可以走。” 他在心里已经松了口子,他决定放柯云一马,这样柯云就会把柯灵带出这个埋伏。 柯云小声对柯灵和自己的亲随道:“你们几个人,送聪明出去,赶紧到沙平镇,让关正枫按照定好的计划,把他手里的柯家军带远一点。” 第三0二章 败了 柯灵刚才正担心孟聪明的伤情十分严重,此刻听到大哥的话,聪明的她敏感到要出事情了,她非要坚持留下来,柯云小声喝道:“快走!” 柯云的亲随急忙拉住柯灵:“大小姐,赶紧走吧,孟公子伤得很重。” 柯云又喝道:“二喯也跟着走!” 二喯刚说了句“不……”柯云喝道,“拉他走!” 一共只有五六个人,柯云的亲随护住已经昏迷的孟聪明,奔驰而去。等马蹄声得得跑远,韦都一直没有阻拦。柯云这才微微笑道:“国相大人,你放心了吧。” 韦都凛然道:“你全都知道?” 柯云笑了一下:“你的北燕盟军在哪里?” 韦都不由一怔,这青年,对战场的微妙变化真是敏感。看来虽然年轻,沙场经验却是非常丰富的。 他横声喝道:“柯云,你不要血口喷人!看在你放过我女儿份上,我不杀你,也不杀你父母。” 柯云冷笑一声:“用不着。” 他拔出长剑,对手下其余人道:“冲出去,到大营会合!” 他话音刚落,周围喊杀声阵阵响起,简直响彻云宵,夹杂着隆隆的战鼓与火炮声,将原本安静的高手决战现场,一下子变成硝烟四起的染血战场。 随着喊杀声,除了韦都手下的靖边军,四面山岗上突然涌出无数穿北燕服装的士兵,整个战场被喊杀声震得像要天地倒翻一样。 柯云举起剑,对韦都道:“好啊,替北燕靖边的国相大人,来吧!” 柯云清楚地知道,柯家军的主力根不在蓟州战事中心,全部拉到战场之外的沙平镇,幸好柯搏虎探马与孟聪明偷听到的孤鸣鹤与多速的对话相互印证,及时止损。此刻只要关正枫和柯灵孟聪明一会合,就应该由关正枫将柯家军主力带走,直到成王援军赶到。 他自己,身边只有这余下的五百讨逆军战士,他要冲出包围,与父亲柯搏虎会合,再与韦都进行一场众寡悬殊的真正决战了。 他对战场,从来不知道畏惧。 哪怕敌人的军队如黑云压顶,他也一样镇定自若。 韦都却没有堵截,他喝道:“通知多速,这里没有柯家军主力,我们停战!待他们会合再合围!” 他终于放走了柯云。在他心里,无非是让柯云和父亲会合之后,再一起消灭,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是柯云竟然没有用柯灵来威胁她,放了她和孟聪明一起出去,这让韦都有些不忍将在不久的未来对柯云下手。他叹息,一个如此年轻勇猛的青年将领,就要丧生在他的手中了。 而柯云带着手下向蓟州大营疾驰的时候,仍然在想:“成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如此,他即使日后赶到,又如何向父亲交待,向他所应该承担的国朝责任交待!” 柯灵带着受伤的孟聪明赶到沙平镇的时候,关正枫正焦急地等待着柯云回来。他不停地发出探马,了解战场的消息。但他手里有柯家军绝大多数的人马,在前方敌人形势仍然未明朗的情况下,他不愿擅做主张。尤其他总想要等到柯云一起走,不到万不得已,关正枫不愿放弃仍在战事中心的柯云和他身边的柯家军战士。 等到柯灵和孟聪明赶到,关正枫焦急地问:“少将军怎么样?总管大人呢?” 柯灵道:“韦都彻底丧失节操,引来了北燕的人马,大哥让关将军把人马拉出,避开战事中心。” 事先的安排,关正枫当然知道。但柯搏虎为了让孟聪明决战不受干扰,这些安排并没有让孟聪明知道。 以柯搏虎的安排,是柯云和关正枫来统带这支人马,而孟聪明在战事中心和柯搏虎带领的坚守战场的讨逆军将士同生共死。这样未来有一日成王援军赶到,和柯云手下的讨逆军主力会合,再与韦都决战。柯搏虎这样考虑,也并非倾向自己儿子,孟聪明毕竟没有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柯家军的未来命运,将系于柯云一身,只有他担得起这个使命。 却没想到现在柯云去与父亲会合,却将孟聪将救了出来。 这也是柯云再一次违反父亲的意志。兵临绝境,他内心的果也就被激发了出来。他已经想好,一旦战事有变,他是一定要陪在父母身边的。 这时孟聪明已被扶下马,他被孤鸣鹤踢伤后一直气血翻涌。内脏五腑像开了锅一样,神智都有些模糊。但到了沙平镇,他渐渐清醒,柯灵和关正枫的对话,他在胸口的剧痛中听得很清楚,这支柯家军面临的未来形势,他更是很清楚。 他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但他毕竟是个男子汉,什么时候都要扛事儿的。 他喘息方定,便对关正枫道:“关大哥,带我看地图。” 关正枫急忙引他到地图面前。孟聪明注视了一会,对关正枫道:“关大哥,你和柯云预定的地点,离战事中心还是太近。尽量往远走,只要有水,有屏障,易守难攻,能坚持十天以上的地方,请你指给我。” 关正枫急忙在地图圈出几处。孟聪明盯着地图,半晌之后,他指着其中一处道:“这里,请关大哥下令吧。” 决定就在这短暂时间内迅速议定好了,关正枫让手下集结军队,半个时辰之后,全体柯家军开拔,开始他们新的征程。 他们到了新的驻扎地之后,扎好营帐。关正枫正要派人去打探,严飞突然带着几个人也赶到了,他们俱都浑身是血,脸上表情更是吓人的严峻。严飞拱手道:“关将军,出大事了。留在蓟州的讨逆军,被韦都和北燕军队合围血战,柯大人和夫人都殉节了。少将军被围在蓟州城西。少将军和韦都讲了条件,韦都同意放走其他讨逆军将士,但条件是将少将军用囚车带到京城,再处极刑。” 柯灵听见,霎时差点摔倒,孟聪明和关正枫急忙扶住她。关正枫急道:“韦都已经全部占领蓟州了吗?少将军在哪?” 严飞眼含热泪,差点说不出话来。他一向是柯搏虎最喜爱的贴身卫士,大人待他如亲子一般。 事态危急,他强忍住热泪:“是的,韦都已经全面占领了蓟州。少将军被霍于飞押送,正在重兵监视下送往京城。” 柯灵脸白得像低,她突然甩开扶着她的关正枫和孟聪明:“你们在这里,我要去找大哥!” 关正枫急了:“大小姐!你现在去了有何益处?大人的心愿就是要保存柯家军。我们和孟公子一起必须在这里坚守待援!” 第三0三章 令人阴郁而愤慨的胜利 柯灵脸色惨白,眼泪不知觉地淌下来:“要待援你们待,我一个人也要......” 她还没有说完,孟聪明突然一掌击在她颈后,把她击晕了。 孟聪明道:“关大哥,你照顾大小姐吧,多派探马。韦都很快会知道柯家军驻扎的地点,这瞒不了多久的。你们一定要坚守,千万千万!” 关正枫惊道:“孟公子,那你?” 孟聪明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他咬着牙道:“我去找成王。援军久不至,我们带的这支讨逆军仍然是十分危险的。” 关正枫道:“孟公子,你现在这么重的伤,而韦都和北燕合兵,公子你一个人如何能突破防线前往河东?” 孟聪明道:“关大哥,我就是要知道,什么原因让成王至今不到。还有,”他沉吟一下道:“有件事关大哥你要同意我!” 关正枫知道事关重大,但现在他只有孟聪明可以商量,他选择信任他,“孟公子你说!” 孟聪明道:“如果成王真的背叛,关将军你要给我特许,我到大夏借兵。” 关正枫惊了,这是柯搏虎都不能答应的! 但眼下,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继续选择同意孟聪明。 他拍了拍孟聪明的肩膀:“兄弟,好!一切拜托你了!!” 孟聪明道:“既如此,我的神骏太疲劳,现在只需要关大哥给我一匹快马。” 孟聪明出发没有多久,就与成王军队相遇了。 他叫了一声快去救蓟州,便一头栽到马下昏了过去。 宁威急忙和卫士将他扶起来,宁威急道:“孟公子,你醒醒!” 孟聪明醒来时,面如死灰,他挣扎起来,推开宁威和卫士,冷冷地盯视着成王,随即躬身到地:“王爷,请快些。柯家军已在覆灭的危险之中。” 成王脸色有些发黄,甚至发灰。似乎身体很不好,精神也是很萎顿。 脸上的表情更是阴郁。 他对孟聪明却十分和蔼。 “聪明,我们在河东向东的边境上被北燕军队拦截了,眼下我们即刻飞驰支援柯家军。你身上带伤,又连日奔波,快去休息吧。” 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理由,成王就将一切推干净了。 但他果然下令河东军队,如今也一样称为讨逆军,全速向蓟州前进! 形势急转,成王的军队突破了靖边军的防线,一举夺回了蓟州。 而北燕国军队竟然突然就撤走了,并且未留一丝痕迹,似乎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没有南下进犯国朝,没有配合过韦都一样。 韦都自己都惊了! 他并没有知会北燕军队撤走,他的人马一下就落了单了! 之前是讨逆军腹背受敌。 而现在,是他韦都的靖边军腹背受敌了。 这样事出突然,北燕突然撤走,韦都也联系不上多速。孤鸣鹤看事情不妙,对韦都无法交待,他又受了重伤,一代武林泰斗,只能带了弟子仓惶逃跑。 一时间韦都处于成王军队和讨逆军的夹击之中,霍于飞又在以为已经取得大胜的情况下押送柯运回京城。韦都身边只有郞祈威和韦骁,双方交战,韦都大败于蓟州外白浪河滩上。在残部又被讨逆军追击后,韦都的增援军队赶到,但成王已稳稳占据蓟州,军力强盛。而且柯家军将士急于复仇,个个勇猛如虎,韦都不敢再与讨逆军交战,率军退回到京城附近,双方继续处于表面的对峙当中。 蓟州城又回到讨逆军手里。 但局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柯搏虎战死,柯云被押送京城,讨逆军只有关正枫统率,无法与成王的地位抗衡。 大家隐隐觉得,成王现在是蓟州最高首领,这没有什么问题。但一干柯家军将领,都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有的士兵将护国讨逆的标志拆下,愤愤地要扔掉。这下像传染一样,越来越多的士兵扯下了标志,直到关正枫飞速赶来,制止了大家。 有个士兵含着眼泪道:“关将军,大人尽节了,少将军被押往京城了。我们之后,怎么办?” 关正枫正要回答,突然一个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她站在关正枫旁边,大声道:“兄弟们!大人尽节了,但韦都也败退了!我们柯家军,永不服输。大人可以不在,大哥可以不在,柯家军永远护卫蓟州,护卫国朝!” 柯灵的眼里已经含了热泪:“爹爹的魂灵,不会走远,他会护卫我们。大家都听关大哥号令,任何时候,我们柯家军都要坚如磐石!” 大家都惊住了。 这个平日话少到几乎没有的大小姐,竟然如此果敢。 柯家军将士顿时热泪盈眶,齐声道:“听关将军号令,柯家军永远护卫蓟州,护卫国朝!” 成王妃坚持将孟聪明接到自己的住处,看到弟弟伤势严重,一向端庄自持的她,伤心地大哭起来。 直哭到声音嘶哑之后,她才又生气又担心地道:“姐姐让人冒险通知了你几次,你为何不回河东!你伤成这样,万一有个闪失,姐姐如何对去世的爹娘交待!” 孟聪明现在对这个姐姐,简直是一片冰凉,他很想说:“那尽节的柯伯父,柯伯母,被押往京城的柯云,你和成王对他们如何交待?” 但他不想,也不愿说。 他和关正枫简短交待了一下。 未来河东军队与柯家军冲突,几乎是必然的。他告诉关正枫,一定要稍安戒忍。关正枫握紧他的手:“在下明白,公子养好伤要紧。未来是无尽的艰险,我们总要走过去。” 孟聪明低下头。 他无颜面对关正枫,也无颜面对柯家军。 关正枫又道:“眼下,我们忍一时好办,只是少将军……” 孟聪明点头:“我会想办法联络京城的人。但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最多只可以让柯伯父在京城的眼线打探消息,但绝不可轻动。” 叮嘱过后,他又抱拳对关正枫道:“我这就回到成王那里,关大哥好好安顿弟兄们。” 他拄着个棍子离开了。 他被孤鸣鹤踢的那一脚,真的差点让他丢了命。 他拄着棍子慢慢地走着,简直像个老头的样子。走到一处军帐外,他对正在收拾甲胄的士兵道:“小哥,荡肠生大哥在么?” 那士兵抬头一看:“哟,孟公子!荡将军在的,我去叫他。” 不一时,荡肠生出来,他全身铠甲,竟然让他文弱的外表添了几分英气。 他左臂也受了伤,裹着白布。好在不影响右臂使用兵器。他看着孟聪明道:“你不是伤很重么,来这里做什么?快去休息吧。” 第三0四章 暗隙 孟聪明叹道:“这些日子战事太残酷了,我竟来不及关照大哥。” 荡肠生笑了一下:“关照干什么?我是来给柯大人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人关照的。战场上,谁关照得了谁,命都是自己挣出来的。” 他随即脸上笑容消失了。荡肠生一向只是功夫好,却没带过兵,但他非常聪明,很快就对排兵布阵和带兵了有指掌。所以到临战的时候,关正枫将一队人马交给了他。 战事来临的时候,关正枫要带他和柯家军主力撤到沙平镇,他坚拒了。他对关正枫说,哪里最危险他就去哪里。 哪里最危险?事实大战触发的时候就定了,柯搏虎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于是荡肠生带了他的人马,紧随柯搏虎,也见证了柯搏虎夫妇最后尽节的情景。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你身体太差了,”他从身上拿出一个绿釉瓷瓶,“这个药,一日三次,不可忘了。” 他又道:“我不够聪明,所以才将事情又托付给你。战场上牺牲容易,担起责任难。成王必有问题,你最好这段时间住在王妃那边,随时观察。还有,” 他沉吟一下:“柯家军上下对成王都非常愤怒。眼下少将军不在,有点群龙无首。关将军虽然也有威信,士兵对他很信任,但毕竟没有带过全军。要防备日后柯家军与成王军队之间产生摩擦。” 孟聪明点点头:“大哥说的,我都记下了。” 宁威带着一队卫士匆匆赶来:“孟公子,你出去太久,王妃很着急,你快回去吧。” 孟聪明抬头看了他一眼。 宁威吓了一跳。孟聪明受伤后一直得不到休整,脸色灰黄。 他这次,却没有对宁威口气不好,只淡淡道:“宁将军,大战一场,受损的是柯家军将士,我只是跟我大哥说两句话,这就回去。” 他对荡肠生抱拳,然后对宁威道:“宁将军此次大显军威,战胜了国相之后,可有去看过关大哥?” 宁威满面通红。 这位美貌得像女人一样的年轻将军,得胜了也好像窝窝囊囊,理不直气不壮。 他向孟聪明抱拳,红着脸道:“刚到蓟州,事务众多,我已经让人给关将军多送医药给养,今天一定要去拜望的。” 孟聪明不再说什么,对荡肠生道:“大哥,我先去了。” 成王坐在豪华的皇家规格的马车上接受蓟州百姓的夹道欢迎,毕竟是将北燕和韦都驱逐出去,他还是很有功的。 成王将“护国?讨逆”四个字绣在自己的黄色王袍上,向蓟州百姓重申他讨逆而并不反国朝,反是护卫国朝的宗旨。 蓟州的百姓看到的成王,是个文雅的中年男人,很有皇家气度。他的态度始终是温和而沉静的,无论是面对百姓还是蓟州各级文武官员,他的话都非常少,但是每当他说话的时候,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诚恳,这使蓟州的老百姓在蒙受战火之后,一下子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只是成王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他很瘦削,皮肤白皙中透着灰黄,精力也不是很充沛,说话时气力都感觉不足。 成王妃守着孟聪明,她哭了好多次,哭了很久,哭得非常伤心。成王的御医已经给她保证了多次,彭神医也说孟聪明肯定能够恢复,但成王妃只是痛哭,哭得像是世界末日要到来了一样。 孟聪明只是不许宁威进到他的房间。 姐姐实在哭得让他烦了,但他当初,没法不制止住姐姐的瞎捣乱。 从前的姐姐,不论父亲在时,还是过世之后,一切时候,都是在文静秀美的外表下,非常有担当。她只身一人赴蓟州,谈下成王与柯搏虎的联盟,就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但眼下,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眼中都是张惶,和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区别。 孟聪明太气愤了,他理解不能怪姐姐。但成王毕竟在他心里投下了太深重的阴影。还有宁威的事情,狠狠地咬着他的心。 宁威又来向王妃回事之后,孟聪明终于忍不住了:“姐姐,你不要老哭我了!你应该多哭哭柯伯父柯伯母,我还没死呢。” 成王妃的哭泣一下止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孟聪明:“聪明,姐姐也是一样为他们伤心啊。只是你现在,身体毁成这样,姐姐的心实在太痛了!” 她抓住孟聪明的手:“聪明,答应姐姐,这件事后,你离这些,全都远远的,好不好?姐姐给你和灵儿姑娘办婚事,你不是喜欢她吗?然后你们回到江南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她实在是慌到了极点,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提这件完全不相宜的事情。 孟聪明简直气乐了,他冷冷道:“姐姐不要再说这些了。请您先好好照顾苏绮云,她快有柯云的孩子了;” 成王妃啊了一声,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怔了一下之后:“必须的!姐姐马上派人将总管府保护起来,派最好的医生照顾她!”、 孟聪明冷冷道:“这也是成王和姐姐的杰作,柯云才会有这么一门好婚事。” 成王妃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抚着孟聪明黑黑的头发,哽咽道:“看你,把姐姐想得那么坏。那实在是迫不得已,云儿跟我比你这个亲弟弟还亲的,姐姐哪能不管绮云呢?” 孟聪明将姐姐的手拨拉下来,终于没好气地道:“还有,那个宁威,以后不许他来找你!什么东西!” 成王妃脸骤然红了,红的像大红布一样。 半晌,她才含泪羞愧地道:“聪明,你觉得姐姐给孟家丢人了是吗?可你看成王这个样子,姐姐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孟聪明又急又气:“那你也不许接近那个娘娘腔!天下没男人了是吧!还有,他是成王亲信,姐姐你在玩火吗?” 成王妃脸都要红透了,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半晌才道:“聪明,姐姐太孤寂了。如今,你不要离开姐姐,姐姐和他再不来往,好吗?” 孟聪明气的,有这么威胁人的么?他孟聪明和宁威,性质能一样吗? 他坐不住了,身体虚透了,一下躺倒在床上。成王妃吓坏了,急忙俯身道:“聪明,你怎么啦?要不要叫医生。” 孟聪明摇摇手:“什么都不要。姐姐啊,你太不让我省心了。” 成王妃眼中热泪又涌了出来。 第三0五章 暗中角力 成王的军队要开拔了。 下一站,就是离开蓟州,继续向京城方向进发,这一下,自然就来到了一百里之外的沙平镇停下驻扎,并且要在这座易守难攻的军事重镇休整一阵。 不论是成王的御医,还是柯家军的彭神医,对孟聪明的伤很是头痛,孤鸣鹤的一脚已经伤了他的五脏六腑。 这一次,和上次对柯灵的伤让彭神医头痛是一样的,但更严重。因为孟聪明的伤是太严重的内伤,他之前也被震伤过几次内脏,但都没有这次严重。另外,孟聪明也大概遇到了和柯灵一样的精神上的创伤,但是孟聪明和柯灵不一样。他恨不得伤马上好,虽然韦都的军队被击退。但眼前的形势实在是太危险,太诡异,形势根本不容易他继续四平八稳的养伤。 但成王来了之后,孟聪明也发现。事情变得更复杂了,几方势力共踞一处,未来还有更捉摸不透的形势,一切都让人不能轻举妄动。 他说不清姐姐将他扣在成王大营,是担心他的伤势,还是成王有什么用意。但孟聪明已经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他并不轻易表态,对成王态度也很恭敬。 战后的各种形势错综复杂,成王也是日理万机,只抽空来探望了一次。 但作战机密,孟聪明现在伤中,是无法参与的,本来他也没有参与的资格。柯家军这边,目前也只有关正枫能参加重要的军事会议。 成王抽空来看望孟聪明的那次,坐不到半刻就匆匆走了,对他的待遇和照顾倒是面面俱到,不惜成本。 但孟聪明的伤好得很慢。之前因为战况紧张,彭神医一直跟在柯搏虎身边,直到最后柯云用自己被俘换出其他柯家军将士,彭神医才和这支人马走出的重围。等彭神医赶到关正枫驻扎的地方,孟聪明因为要去寻找成王军队,已经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就带伤走了。 孟聪明的内伤十分严重,再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彭神医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孟聪明不仅有宫女和御医照顾,五叔也来了。五叔对于药物研究十分精到,他和彭神医一起研究给孟聪明配药。 五叔将他存的所有带来的藏地珍贵药品都搬了出来,开包的开包,开盒的开盒,开瓶的开瓶,不时捡出来放在嘴里咬一咬,舔一舔。 五叔又拿出一味药,尝了一点,对彭神医说:“藏药药性太猛,多一点少一点都可能会致命,你老哥不要着急,我得多试试。” 彭神医嘿然道:“我哪里着急了?你才着急好不好?那是你侄子,不赶紧治好,影响将来抱大侄孙。” 五叔哼了一声:“我看他,明明暗地里喜欢人家喜欢得要命,可就是畏畏缩缩。好不容易之前近了一点,这俩人现在的情形,又看不懂啦。” 他们这里两个老头絮絮说着,柯灵和关正枫正商议着事情,慢慢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关正枫声音很低地道:“大小姐放心吧,严飞已经亲自去办了,他最机灵的。只是京城附近韦都已经排好人马,准备和我们对峙并开战,那边的文书和令牌,需要花点力气和时间。” 突然关正枫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能到他眼前他还不知道。 他下意识回过身去,柯灵也看过去,不由小声惊叫起来:“瞧大偷!” 瞧笑天哼了一声:“叫个大哥很难么?” 柯灵不好意思了:“哪能呢,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这不是叫习惯了,不好意思啊,瞧大哥。” 瞧笑天看了看她。 柯灵一身白色孝服。 确实,父母之丧,这是重孝。眼下柯云不在,她是柯搏虎夫妇唯一的女儿。 瞧笑天哎了一声:“北燕那边异变,肖纵拼死打听到消息,却没办法挽回局面,好在他之前就将消息送了回来。哎!” 柯灵本非普通女子,她安慰道:“瞧大哥不要难过,这消息也是管了大用,才得以将柯家军主力及时带出,现在,我们的主要力量保留下来了。” 瞧笑天摇摇头:“毕竟是孟神探当初郑重托付的,肖纵也当成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事情。我俩一起回来的,他已经去京城想办法救少将军了。” “啊!”柯灵头一低,泪水掉了下来。 瞧笑天道:“放心,大家都会帮你的!北燕国主被控制了,若莎公主也被关了起来,受了不少苦。但肖纵听到少将军被押送京城,马上就赶了回来,暂时顾不上北燕那边的事情了。他在韦都手里捐了个小官,那边还有大夏使节和锦儿,路子能多些。” 柯灵低着头,勉强将不断涌出的泪水收回去:“瞧大哥,你和肖大哥都如此仗义,让我如何报答。” 瞧笑天哎了一声:“你千万不要这么想,这是国家的事。并非因我们私下的交情嘛。” 他随即从衣服里掏出文书和令牌,递给柯灵:“都弄好了! ” 又头对关正枫道:“这事我拿手,我现在就走了,到京城去和肖纵想办法。这打仗的事情,只能由关将军多扛一扛了。” 关正枫十分感激,抱拳道:“瞧大侠,你是我们柯家军的大恩人!” 瞧笑天一摆手:“别这么说,时不我待,我得赶紧走!” 关正枫急忙唤自己的卫士:“你快去找严飞,说事情已办好,让他速归!” 他这才转头对柯灵道:“大小姐,你一定要去吗?这并非你一个女子可以承担的。” 柯灵浅浅地笑了笑:“关大哥,有个秘密,别人不知道,我便只告诉你吧。韦都之所以放过了大哥和他手下与爹娘会合,是因为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或许,只有我过去,大哥还有希望。” 关正枫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愣怔了半刻,才道:“大小姐,虽然如此,一路凶险,你要小心。你打算带什么人走,让严飞陪你去吧。” 柯灵低头道:“这事就是我自己去妥当,严飞是大人的亲随,京城认识他的人太多,消息容易走漏。” 关正枫想了想道:“不如,让二喯和大小姐去吧。我怕遇到凶险,总要有个能保护大小姐的人。” 第三0六章 战后疑云 柯灵深深地叹了口气:“哎!如果现在有二喯在大哥身边,我心里可能会安慰得多,他们一向是不分开的,这次大哥是知道进入绝境了,才死活逼二喯离开。” 两人一时都无语了。 彭神医已经看到他们走过来,又停下来和一个小个子说话,然后小个子也走了。他便喊道:“大小姐,关将军。” 柯灵抬头一看是彭神医,急忙走过来:“神医好呀。” 彭神医看着柯灵道:“当初大小姐受伤时,大冬天孟公子在你门口坐着陪你,一呆就是半天。怕你影响你出来透气,到了午饭前才饿着肚子离开。你有时中间出来了也不理人家。” 柯灵脸红了。 彭神医脑中还是从前柯灵对孟聪明不理不睬的印象,不知道他们在北燕那段甜蜜的相处。但是,爹娘和大哥遭此大劫之后,两个人似乎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了。 孟聪明去寻找成王军队,现在住到了成王妃那里,柯灵也一直没有去看他。 彭神医又说:“如今孟公子的伤,真是太重啦,我做医生这么多年,看到的这种凶险情况还不多。我和五叔在试验配药呀,到现在还没试成功能给他治伤的药。” 柯灵听得心里难过,但此时此刻,她却顾不到他,也无法顾他 她心里,比大哥更不能原谅成王,她也不想原谅成王妃。 但柯灵不想让彭神医看出来,勉强笑道:“神医,五叔。如今事情千头万绪,大哥也不知怎么样,我心情不好。孟公子拜托您两位多关照了。” 彭神医看着柯灵道:“我知道大小姐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大公子的,你一定要小心呀。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五叔老头,会想办法医治孟公子。” 柯灵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谢谢彭神医。”她拿起一味纸托着的黄色药粉,闻了闻:“咦?这个味道好熟悉。” 旁边五叔道:“大小姐,这是弥创散,从前聪明专门找我要过这种药。” 柯灵豁然明白了,当初在客栈里,孟聪明给她用的就是这种药。原来,他还曾为了她去向五叔讨药。 只是,时不我待,自己就要上京城去想办法找大哥了,她只能先顾一头,但她不愿意在彭神医和五叔面前显露出自己内心的烦恼和波动。 这时,突然一个卫士过来道:“两位医生大叔,孟公子刚醒了,您二位可以过去。这几日孟公子伤痛太厉害,总是不能入睡,这边御医给孟公子服了镇静止痛药,他睡了一个时辰,刚刚又醒了。怕是疼痛太剧烈,那药起的作用时间也不能很长,另外会影响心神,也不敢多服。” 柯灵的心颤抖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化。 五叔急道:“正好我试出一味药,药性安全,可以弥补内脏损伤,我们赶紧过去吧。” 彭神医和五叔匆匆向孟聪明住的地方跑过去。柯灵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关正枫道:“大小姐,您刚才还没有说完。” 柯灵像是突然醒悟一样,看着关正枫。 她已经忘了说到那里了,并且心绪烦乱。 关正枫知道柯灵现在心里恐怕承受着巨大压力,但她毕竟是柯搏虎的女儿,现在柯家军最有发言权的人,有些重要的事情必须她点头。 “大小姐,你走之后,对柯家军有什么安排?” 柯灵看到院子近处没有什么人了,才对关正枫说道:“关将军,我估计成王不久定会进攻京城。你一定要带着手里的柯家军一同赴京。” 关正枫一惊,随即道:“怎么,大小姐觉得有什么异常?” 柯灵叹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柯家军与韦都和北燕决战失利之后,成王竟然奇迹般就到了,而且在柯家军相助下,立即就掌握了蓟州全境,这里边,似乎有哪一点不对。成王妃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如果仅仅是为了孟公子的伤,好象不必那样地痛哭,我总觉得她是心里觉得有愧才这样的。韦都的靖边军还没有来得及调齐各路人马,北燕又对韦都先助后撤火,如何援军会被挡在北燕西境那么久?要知道,柯家军一直苦苦支撑,只为等待援军,却始终没有等来!而柯家军一战败,成王的军队却马上到了蓟州。” 关正枫本来就深有同感,他徐徐道:“大小姐,如果依你所说,即使能将少将军从京城救出来,柯家军依然是十分危险的?” 柯灵点点关:“所以关大哥你一定要将柯家军带到京城,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力量了。如果柯家军留在蓟州,成王进到京城,那大哥即使被救出来,在京城也会孤掌难鸣。” 关正枫道:“沙某明白了。只是,如果成王阻挠柯家军进京怎么办?目前柯家军归成王节制,我怕到时候……” 柯灵拿出一封信,交给关正枫:“我走后,关大哥把这封信交给孟公子,我相信他能帮助你。” 关正枫打开信,不由抽了口冷气:“大小姐,你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柯灵摇摇头,心中无限悲哀:“爹爹和大哥都说过,柯家军可以不姓柯,但柯家军一定要存在。” 她冲关正枫拜下去:“关大哥,一切就拜托将军了!” 关正枫拦住柯灵,然后抱拳郑重地道:“大小姐,为了柯家军,为了国朝,关某自当万死不辞!” 两人说完话,关正枫道:“大小姐也去看孟公子吧,我知道大小姐心里也是着急的。”柯灵的眼泪立刻涌上来了,她急忙转过身,不敢再面对关正枫,只微微声音有些颤抖:“好的,谢谢关大哥提醒。”便匆匆向孟聪明的屋子走去。 关正枫一脑袋愁绪,他多年行武生涯,沙场上生死在他眼里不是一回事,却长年习惯了服从命令。突然柯家军的生死系于他一人了,顿然压力大得不行。 他看着柯灵远去的背影,心想:“大小姐一夜间就成熟了,还能帮我,真好!”他随即又想道,柯家军的前途好了,大小姐未来的命运才能好。和成王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他虽然是个一向很乐观,思维很简单的武将,但对于柯云,他表面不敢说,心里真的是不敢抱希望。少将军在韦都手里,那不是…… 他简直不能再想下去,他的手按住了剑柄,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于是向柯家军营地走去。 柯灵走到孟聪明的住处门口,彭神医和五叔都在,看到柯灵便指指门,小声道:“王妃在里面。” 柯灵点点头,便请门口王妃的宫女进去通禀一声。 她进院之时,门口卫士见是柯府大小姐,便完全没有阻拦。但要进到殿内,那就是重重卫士、太监、宫女,一层层的。她和孟聪明见面,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第三0七章 王妃与柯灵的对话 本来她是可以等王妃不在时再来与孟聪明见面,毕竟未成婚,不像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可以不讲规矩。现在按理,他们在婚前都是不应该见面的。 但是想到去京城的事情还是跟王妃直接禀报一下比较好,她心里惦记着孟聪明,又急着上京,便赶紧赶来了。 王妃的眼圈还在红肿着,她拉着孟聪明的手,现在半刻也不肯离开。 孟聪明此时,却是觉得无颜再见柯家军将士。 说来说去,大家还是把他看河东的人。 也确实如此,他是代表河东与柯家军联姻,成王才答应出兵的。但柯搏虎亲手葬送了儿子的幸福,又搭上了他和夫人的性命,都没得到河东的及时增援,孟聪明简直觉得自己。有何颜面还出来指手划脚。 他现在,连王妃也懒得理。 宫女来禀:“王妃,宁威将军来了。” 成王妃吓得直给宫女使眼色,嘴里道:“他来能有什么事?有事情去请示王爷!我这边的事,让他跟总管大太监说!” 她话说得很硬气,态度也很严厉,生怕惹了孟聪明不高兴。 孟聪明躺在床上,盖着华丽得比柯伯母给他预备的还要华丽n倍的被子,跟死了一样,眼睛不睁,话也不说。 回禀的宫女赶紧哦哦两声,无声而快速地退了出去。 不一时宫女又进来了,王妃一惊,生怕宫女不识相,赶紧说:“又有什么事,不要影响聪明养伤!” 宫女赶紧福了一福:“是蓟州总管府家的大小姐求见王妃和孟公子。” 成王妃赶紧道:“快请进来!” 之前成王妃还住过柯灵的小院儿。 那是因为要隐瞒行迹,也算让王妃受了委屈。 这次,她和成王没有住总管府。 说实话,总管府虽然不小,陈设装饰却是很朴素的,成王妃和她的亲随也知道。所以这次特意选了蓟州城中心最大一个富户的宅子,这个富户是买的一个祖上当过州牧人家的官宅。 富户还嫌不好,百般修缮,雕梁画栋,亭台水榭,简直不比京城王府差。只是,嗨,毕竟在北部边陲,略土气些。这次战事,富户给柯搏虎大方地捐了不少军饷,但只留了家仆看宅,举家逃到南方去了。一见成王征用,当然是非常巴结周到地提供各种服务。 之前在总管府的小院,王妃也见过两次柯灵。听说她箫吹得好,还想和她琴箫合奏,但被柯灵托故拒绝了。成王妃知道她的心思,也觉得太勉强了她,便不再提,所以两人见面次数有限。 这个女孩子当初见面就曾给王妃留下过很深的印象。王妃既然有国朝第一美女的美誉,又有才华,人也聪慧,又是给自己唯一的弟弟挑选,自然眼光很挑剔。但她第一次看到柯灵,就从心里赞叹了,太灵秀太有个性美的女孩子,又比弟弟小几岁,再合适没有了。但她又是如此的为难,柯云与柯灵有着太深不可分的情意,但是她看得出弟弟也喜欢柯灵,而且是深陷进去,心里痛苦却不肯说。所以,虽然是为两家联姻考虑,在私心里却是全为亲弟弟打量了。 况且,柯云虽然和她感情甚笃。但越笃,她就越不愿意有优秀的女孩子夺走柯云。尤其,这一对青年男女爱得那么深,女人都有妒意,王妃也会有的呀。想起柯云从小就依恋她,现在却要被别的女孩夺走,而且柯云还如此深爱这个女孩。而她自己的婚姻却是如此不幸,结果就是,在一个亲弟弟,一个如亲弟弟般的弟弟之间,她选择了支持亲弟弟。 柯灵进屋之后,被宫女引着,穿过陈设装饰华丽繁复的前厅,直接进了内室。 确切说,是孟聪明的卧室。 这厅堂,这内室,也太豪华了。在总管府居住过多年的柯灵,也曾在富户在的时候,为军饷的事情,随父亲和大哥来这里赴宴。当时就觉得,怎么人间可以有人如此奢侈! 眼下,她再一次进了这天下财宝聚焦的聚宝屋里。感觉这里就是,聚宝屋,聚宝盆,聚宝树,聚宝池……虽然王妃是皇室贵人,本应高雅大气。但在这个宅子里,还是带着明显的暴发富户风格。 她镇定地走进内室,心却跳得厉害。聪明怎么样了?从他去找成王军队,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很有礼貌地先向成王妃行了大礼,被许可站起身后,却没有好意思去看孟聪明。 成王妃亲密地挽着柯灵在床前的两把雕花紫檀椅上坐下,柯灵恭敬地谢过才坐,却看到对面,是整张雕花紫檀大床,心里道:“好富贵!” 她心跳如鼓,没有敢去看卧在床上养伤的孟聪明。 但和柯灵之前已经很亲密,甚至同居过一室的孟聪明,却感觉柯灵这样进来,他的形象很是丢人,索性闭眼装睡,但他又好想睁开眼看看她。 这些日子,他觉得和她隔得远了,一切都陌生了一样。 还有,她能原谅他吗?成王简直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柯灵,所以再回蓟州,也没有去找她。 成王妃将椅子向柯灵拉近一些,一双美丽含情的双眼很喜爱地看着柯灵,像看不够一样,这是自己未来的弟媳呢。弟弟的幸福不都在她身上?她知道自己理亏,宁愿放下王妃的身段,多疼爱这个原本让她有点隐隐嫉妒的女孩子。 “灵儿姑娘,这次是成王对不起柯家军。而且让你也陷在战事中险些没了命,姐姐真是心乱如麻。” 她打量着穿着一身白色孝服的柯灵,又道:“灵儿,你决战的时候救了聪明一命,本宫还没有好好谢谢你。柯家军这个局面,也真是难为你了。” 柯灵淡淡地道:“王妃言重了,孟公子也是为了柯家军在舍生忘死。” 她的话让王妃敏感地察觉到柯灵此刻的真正心思。 自从成王军队进入蓟州之后,柯家军即暂归成王节制。但成王和她都感觉到了柯家军上上下下的疏离,这让她心中十分不好受。 第三0八章 要上京城 她慢慢用舒缓的语气道:“灵儿妹妹,河东和蓟州结盟,成王虽然已经尽了力,但确实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我们太对不起先逝的柯大人和柯伯母了。” 她眼睛又湿了,深深叹了口气,眼光停留在柯灵乌黑发髻上的白色丝绳结:“如今伯父伯母已经殉节,本宫知道你担心云儿......” 听到这句话,柯灵立刻站了起来,然后向成王妃跪了下去:“王妃一定已经知道柯灵的身世。如今蓟州已经收复,请王妃恩准柯灵去京城搭救大哥。” 成王妃一愣:“你要去找云儿?” 柯灵轻轻嗯了一下,便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成王妃无奈地笑了一下:“灵儿啊,你跟云儿真的是兄妹情深。” 柯灵抬起头,立刻接上话:“王妃,其实到了今天,您想必也知道柯灵和韦都的关系。因为这个原因,韦都才没有当时就对大哥下杀手,并且放了柯家军其他人回来。我想如今形势,我必须亲自去京城国相府找到韦都,才有可能将大哥的性命救下来。请王妃,无论如何要恩准。” 王妃惊异地看着柯灵:“灵儿,即便如此,你一个女孩家,这也太危险了。你要知道,你现在面临的是何等凶险。如今,你也算半个孟家人了,姐姐如何能放心让你去呀?” 柯灵心里抽搐了一下,她抑制住情绪,仍然很平和地道:“父母已经不在,大哥身陷囹囫,危险对柯灵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况且,大哥不救,柯灵又如何可以考虑自身?” 王妃惊于柯灵的胆识,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柯灵胸前挂着的那块和田玉平安牌。 上次来蓟州,成王妃曾经与柯灵有不过多的见面。但每次都是召见,垂询,赐礼,必须要穿华服,首饰也不能随便,必须配成套的华贵首饰。于是恰好,将这个从不摘下的平安牌取下了。 此时,成王妃突然看到了在她家消失了十多年的传家玉牌,她几乎要叫起来,却仍然用她平时从容的态度忍住了。 她站起来,走到柯灵面前,将手放在柯灵肩膀上,仍然很温柔地道:“灵儿,你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子,却绝不是个普通女孩子。所以,姐姐不拦着你去京城救云儿。但是,” 她将手从她肩膀放下,拉起柯灵的手,回头看了看仍然精神很委顿的孟聪明:“聪明刚刚醒过来,伤得这么重,现在都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好起来。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也是为了柯家军舍命才受的伤。他待人向来是最诚的,你要知道才好。” 孟聪明忍不住了,猛地坐了起来,却不由哎呀了一声,马上就又要跌倒。成王妃和柯灵都吓了一大跳。 柯灵显然更敏捷一点,赶紧过去将孟聪明扶住,两人四目相对,却突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柯灵才道:“你好好躺着吧,不用急着起来。你内伤太重了。” 孟聪明咬咬牙道:“你不欠我的,没有必要答应姐姐任何事情。你现在是自由的,不用考虑我。” 成王妃也扶着孟聪明,眼泪差点掉下来:“聪明,你多半条命都没了,五叔到现在也没找到对症的药,你还要心怀内疚。姐姐知道我们对不起柯家军,但姐姐也心疼你啊。” 孟聪明摇头:“心疼我,就放她走。说那么多没用的,威胁人吗?” 成王妃有些惶惑地低下了头。 柯灵突然心中一阵惘然。她定定地看着孟聪明,孟聪明却避开了她的眼睛,随即闭上了眼。 柯灵帮着成王妃将孟聪明又扶着躺在床上,孟聪明也是伤重难支,半点都坐不住了。成王妃又替他盖好红绫被。 柯灵向王妃又福了一下,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地回道:“王妃,当初爹娘给柯灵订下的婚约,柯灵必定遵守.....” “胡说!” 孟聪明竟然又一下起来了,随即晃了一下,他下意识捂住胸口,身体都在抖。 他喘了半晌,才透过气,高声道:“婚约就是交换!她与我定婚,河东与蓟州合兵。你们的兵呢?柯伯父柯伯母都尽节了,你们现在摘桃子来了!” 他越说越激动,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成王妃砍了过来。 成王妃完全不知道躲避,呆呆地站着,枕头砸到她身上又掉到地上。 成王妃吓坏了:“聪明,你不要啊……” 柯灵也是大惊,她从没见过孟聪明发怒的样子。他一向是那么好脾气又笑咪咪的样子,即使生气难过,也只是一脸无奈。他平日是多心疼唯一的姐姐,可眼下却完全是气疯了的样子。 她忙又过去扶住他:“你不要激动!现在激动也没有用,你一定先把伤好。否则无力解决任何事的……” 说到这里,柯灵突然好伤心。 爹爹,娘,大哥…… 她的亲人们!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不停地流着。 王妃吓坏了:“聪明,姐姐没有其他意思。云儿都快有孩子了,你和灵儿没有正果,也不行啊……” 孟聪明完全脱力了。 柯灵用手按住他,轻轻加力按了他肩膀几下,暗暗告诉他不许再激动。 她对成王妃道:“王妃姐姐,孟公子……聪明他,是有点激动。只是现在形势危急,若王妃允了柯灵去京城,只要大哥能安然脱身,只要聪明他愿意,灵儿愿意一生陪伴他,不离不弃。” 说完,便向王妃深深地福下去。 孟聪明闭着眼,泪水却从眼角溢出。 他无声地道:“不!我没有脸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不配拥有。什么都不配。” 但他没有说出来。 让她顺利地去京城吧。 他知道危险,但是她必须去。为了她死去的养父母,为了对她一往情深的大哥,她是无法退缩的。 王妃也委屈得掉泪了,但她还是急忙将柯灵扶住,颤声道:“好妹妹,姐姐言语莽撞了,姐姐心疼聪明。日后必定比心疼聪明还要更心疼妹妹。妹妹一路小心啊。” 第三0九章 平安牌 王妃破例将柯灵送到了门外,然后却屏退了左右。 柯灵有点诧异。 成王妃看着柯灵,红肿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虽然如此,但她的一笑,仍然有着无比的魅力,让同是女子的柯灵都被打动了。 成王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温言道:“灵儿姑娘,姐姐是想问你,你戴的这个平安牌,是从小就有的吗?” 柯灵完全没有想到,成王妃竟然会问这个。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看挂在胸前的那个陪伴她十多年,晶莹润泽的和田玉平安牌,答道:“柯灵自从懂事起,就一直挂着这块玉牌。只是因我不知自己来历,所以不晓得这个平安牌,是不是亲生父母给的。” 她已经知道自己是韦都的女儿,但是她并不愿意说出来。 成王妃微皱眉头,半晌方微微叹了口气道:“哎,你和聪明,也许是真有缘分。这块平安牌,是我们孟家的传家之物。因为只有聪明一个男孩子,所以他生下来父母就把这个平安牌给他戴着。但是我父亲去世后,父亲的亲随将他送来的时候,我却发现这个平安牌不见了。因为是传家之物,我就问他。他说丢了,娘还问过他,他也说不知道,娘还差点打他屁股。只不过娘一向宠聪明,只是吓唬了一下并没有真惩罚他。从此这块牌子,再没有在我家出现过。” 柯灵听到成王妃这个匪夷所思的说法,简直吓了一大跳,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王妃。 成王妃眉目中含着忧伤,却还是勉力一笑:“其实我刚才看到这个玉牌,立刻就认出来了。如果你总挂着它,想必聪明早就看到了。他比你大好几岁,自然知道玉牌是怎么到你手里的。想必你在亲生父母那里,你们两个就见过面。聪明看着聪明,有时候真是憨傻到了极点。我想想都知道,你那时肯定是个小孩子,喜欢这块牌,聪明就大方地给你了。至于平安牌是如何到了你手里的,恐怕这世上只有聪明一个人知道了。但我想,爹爹从未带聪明去过国相府上,除我大婚那日,他有机会与你见面,其他时候你们不可能有机会传递这块牌子。” 柯灵啊了声。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她就挂着这个玉牌。天啊。 那天她还对孟聪明横声横气,认为他故意唐突冒犯。 却不知道,孟聪明当时是在怎样一种震惊的状态下。 她喃喃道:“我不知道为何,一向就只喜欢这个玉牌。只是,孟公子既然知道,他缘何不说啊?” 成王妃款款温言道:“和云儿比起来,你大概会觉得聪明太年轻,又不很懂事。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结。如今你要去京城,姐姐没有理由阻拦你。过些日子成王的护国讨逆军也会向京城进发,如果将来大家都有缘再见,姐姐想你多懂得聪明的内心。” 柯灵喃喃道:“我何尝不懂?或许我配不起他。” 王妃是何等伶俐的人,要说体知别人心意,嘴冷心热的柯灵,哪里比得了王妃。她知道,柯灵这样说,却是再与聪明无法分割了。 她拉起柯灵的手,轻轻拍了拍:“到了京城,注意自己的安全。” 柯灵走了。 孟聪明心里空空的。还有对她的千般挂牵。 但是,他知道有多危险,却仍然同意柯灵去了。他了解柯灵的聪明和果敢,她或许真的能有办法救柯云。她毕竟是韦都的女儿,这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也正因为如此,她必须单独行动,不能与肖纵、瞧笑天和卧虎帮有任何联络。 柯灵离开的几天之后,孟聪明稍微好了一点。 五叔和彭军医终于研制出新药,配置好了为他服下。三天过去,他能坐起来了,也能走一走。但彭神医说,最对症的药,他仍然在抓紧研制中。 而孟聪明,他感觉到这次受伤,他的功力……他现在简直不敢想。他都不知道是否已经武功尽失。 这天傍晚,渐渐西落的太阳斜射在小院的空地间。孟聪明心里烦闷,披着柯灵留给他的那件貂裘走到院子里。他身体很虚,这件昂贵的貂裘还真的是又轻柔,又十分暖和,护御着他虚弱的身体。因为是柯灵留给他的,又让他觉得格外的温暖。 第三一0章 配药 他缓慢地走到院子里,仍然跟个老头似的。彭神医和五叔这些天闲暇的时候,总是在小院儿里,他们继续热烈切磋着孟聪明的伤情,五叔更是把他从藏地和北方极地带回来的宝贝翻了个底儿掉,把可能对症的珍贵的药材翻个底朝天地研究了一番。 孟聪明的四肢都软绵绵的,走两步就要喘,他倔强地想自己走,却真得要扶墙才行。他终于不再拒绝士兵给他准备的拐杖。 他也尝试聚一下内息,竟然半点都聚不起来。他心里明白,那日孤鸣鹤那一脚,虽然没有灌内息,但孤鸣鹤真是厉害,竟然凭完美精确的脚法完全卸掉了他的真气。虽然当时已经重伤在身,孤鸣鹤绝对不愧是当今武林屈指可数的顶级人物。他竟然在命门被攻击又受了孟聪明两掌重伤的情况下,以不灌内力的一脚,迅速施用技巧就卸了孟聪明的真气,而且将孟聪明打成重伤。 这一场决战,孟聪明彻彻底底地输了。不仅输在武功上,也输在气势和坚决上。关键时刻,他那个犹犹豫豫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是多么的不成熟。 虽然身体受伤非常严重,也做不了其他事情,孟聪明却没有气馁,刚刚好了一点,他就将孤鸣鹤的那本秘笈拿出来。在红枫谷的时光虽然短暂,其实对他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他悟到了,练武之人其实重在对于武学的全身心投入。想起小时候顽皮偷懒被江重海训,上了黄山被师父责骂的日子,他突然觉得自己真正的武学之路,应该是从红枫谷才开始的,或许这本秘笈,会引导他成就真正的武功。 五叔正在收拾药材,看到孟聪明出来,招呼道:“看你披着土财主衣服个懒样子,看着比我这个五叔都老十岁。过来帮忙。” 五叔知道孟聪明现在身体极度虚弱,但他更担心他的状态。既然出屋了,过来做点轻活儿,或许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孟聪明笑一下,拄着棍子走过去。五叔让他把几副配好的药材,闻一闻,哪一种什么味道。闻过之后状态怎么样。 孟聪明觉得这个活儿很是新奇。 他又拿起一个纸包,打开后,见是焦黑的粉末,他闻了一下,突然觉得胸口舒服了很多,又闻了一下,感觉全身的气似乎通畅了,四肢也轻松了。 他奇道:“这药好奇,怎么闻一下就感觉很舒服清爽呢?” 五叔过来,把那包药拿走了,喊了一声:“百草!” 一个灵气利索长着一双笑眼的女孩赶紧跑过来:“五叔,您有什么吩咐?” 五叔哼了一声:“找到对症药啦,去找你师父,多配这个!” 百草是彭军医的女徒弟,最是机灵不过的。她接过纸包,看看孟聪明:“是不是这个药对孟公子有效啊?” 一个声音道:“当然是!你看着轻松,我和五叔两个头发不仅熬白了,都快熬秃了!” 百草开心道:“真的这么好啊,那我赶紧去配。” 彭军医将方子交给百草,百草看了一眼:“药量这么猛啊?师父……” 鼓军医道:“眼下形势坏得很,不能循规蹈矩的,孟公子必须赶紧恢复。” 百草迟疑道:“可孟公子身体弱,这方子……” 孟聪明拄着棍子忙道:“不妨事,越猛越好,只要能赶紧扔掉这棍子,就算喝休克了也没关系。” 百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彭军医道:“百草啊,当医生,心太软可不行。太软救不了人。” 百草蹙着眉点点头:“好吧,徒儿谨记就是。” 她拿着方子和纸包,轻盈地快步走了。 彭军医对旁边帮五叔收拾药材的大徒弟道:“你去盯着百草,不要出声。我老头子敢肯定,她会减量的!” 大徒弟早就驾轻就熟,笑道:“本来就该让我去嘛,师父您真是成心。” 说着快步跑了。 彭军医哼道:“呸,对师父这么没礼貌。” 孟聪明突然心有所感。 所有的师父,带徒弟都是有一套的。他下了黄山,遇到很多凶险,很多难解的问题时,才会回想,不论是江重威,还是苦松居士,晴明散人,甚至柯搏虎,在很多事上都是有意引导过他的,只是当时或许当了耳旁风。独立行走江湖,尤其是到了蓟州之后执行各种任务遇到千难万险,这才逐渐理解了师父们的苦心。 他又拿起一个药包,突然下意识地闻了闻:“咦,这包药粉的味道好熟悉。”五叔笑了:“你说话口气都跟大小姐一个样,这个不是弥创散么?当初你专门找我讨的。” 彭神医突然接口道:“弥创散真是我行医生涯里见过的最好的创伤灵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疗情伤。” 五叔噗地笑了:“估计那个伤用药量会比较大,至少半斤八量,滚水冲了,一口气服下才行。” 彭神医也噗地笑了:“我看你老弟呀,太急着有个侄媳妇啦。不过人家女孩那么危险的战场上都主动抱过啦,有些人愚钝如牛也是没有用啊。” 孟聪明听他俩还越说越带劲儿,完全不了解他和柯灵的真实状态,听得是十分哭笑不得,只好呐呐道:“我说五叔,您这儿有没有治疗话多的药啊?” 五叔一听什么嘛?他假装踢了孟聪明一脚:“还嫌五叔话多?我这不是和彭军医在给你对症下药么。” 孟聪明正要接话,却看到百草和大徒弟来了。百草端着药锅,大徒弟拎着一溜纸包儿,显然药已配好。 百草道:“师父,我先煎了一服,药量减半,要不要给孟公子服下?” 彭军医跺了一下脚:“真是百般不听!谁让你减半?” 他生气地命令百草:“倒在药碗里!” 百草吓得不敢再说,赶紧将苦黑的药汁倒在一个瓷碗里。 她正要端给孟聪明,彭军医却道:“拿来!给他是不管用的!” 百草慌忙将药碗递给师父。 彭军医却不给孟聪明,二话不说张口就灌了下去。 所有人都吓坏了,百草叫道:“师父!您在干什么?!” 孟聪明也忙叫道:“神医,您……” 彭神医将药碗往旁边一丢,大家全都惊吓地看着他。 孟聪明也吓得不轻,简直目瞪口呆。 第三一一章 凶药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彭神医眉头紧锁,牙也紧咬着,身体微微颤抖如筛糠一般。 大徒弟和百草赶紧过去扶他在石桌前的石凳上坐下,他双手按在石桌上,按得非常用力,指甲都白了。三九寒冬,额头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 百草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师……师父……” 彭神医用力摇头:“走……开,没……没事。” 他牙越咬越紧,肩背却都在打战,显然在用力抑制自己。 大家都无比紧张地看着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五叔也不敢说话,却用眼神示意大家不可造次。 半个时辰过去,彭军医双肩一松,人往前一栽,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 百草想奔过去,却被五叔一把拉住:“放心,没事了。” 他轻轻道:“老哥,起来吧,出一身汗,当心感冒。” 半晌,彭神医伸出一只手臂,五叔握住他的手,将他搀了起来。 大家齐声道:“师父!神医!老哥!您怎么样?” 彭神医抬起耷拉着的脑袋:“现在是没事了,而且全身通泰。刚才可是油煎火燎,五内俱焚啊。” 他摇摇手:“我能扛着,孟公子不在话下。”他指指大徒弟:“你去,足量的药量。” 说罢又对百草道:“扶我回屋!主要……怕着凉。” 孟聪明哭笑不得,却又太过感动。他道:“神医好好休息,聪明会记得您的!” 彭神医回头:“呸!哪个要你记得?” 孟聪明道:“那也要记得。” 彭神医凝神看着他:“好,记得就记得,一会儿不要哭爹喊妈。” 说罢,便被百草搀扶着走了。 不过一会儿,孟聪明便服用了全量的神药。 果然内心五脏六腑如滚油煎过一样,而且心口痛得心脏要跳出来。 他趴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床栏,手指都要陷进床栏里去,浑身抽搐如筛糠一样。 成王妃吓坏了。 这一天一天的惊吓,让她如何受得了。她绝望地哭了起来:“聪明!你真是这么急着要治好么!病去如抽丝!你干什么要这样啊!” 孟聪明根本回答不了他,只是死死抓着床栏,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王妃过去就要抱住他,孟聪明低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要靠近我!” 他捱的时间比彭军医更长。但也许是他年轻的关系,并没有两倍的长。 等到那滚油煎的痛苦离去,他脱力般瘫在床上。 王妃小心地看着他,百草忙躬身道:“王妃不用紧张,让孟公子自己躺一会儿缓和就好。”她又对宫女道:“给孟公子将汗拭干,他现在肯定很热,但绝对不能着凉,而且要加床薄被。” 王妃赶紧吩咐宫女照做。突然又一惊,像想起什么,对百草道:“姑娘,这药每天服几次呀?要服多少天?” 百草恭敬答道:“回王妃,每日两次,服十日之后药量减半,再服一个月便可痊愈了。” 王妃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天哪,每天两次滚油熬煎? 孟聪明咬牙道:“姐姐你庆幸吧,这一个多月好了真是烧高香了。没害我死在战场上呢。” 王妃瘪了瘪嘴,又哭了起来。 转眼十天过去,孟聪明已经行走如常,也能使武功招式了。 他急得不得了,但是虽然可以运用招式,提内息却仍然有很大阻碍。 这一天,他正在院中自己过招,看到关正枫大步走进来。 两个人互相见过礼。关正枫问道:“孟公子的伤好些了吗?” 孟聪明道:“基本好了,谢谢将军挂记。请问沙将军过来有事么?” 关正枫笑了一下:“孟公子,沙平镇是公子熟悉的地方啊。虽然镇子不大,但气候比蓟州温暖,也少风沙。一向风景优美,游人如织,酒店街肆也是别有风致,公子也是知道的了。这些日子打仗,酒楼生意萧条,但也正好清静。孟公子这些日子养伤快要闷坏了吧,我陪你出去走走,吃个饭。” 孟聪明愣住了。 他和关正枫的关系是没得说的。 但这次战后,因为成王的关系,他主动回避了。 自从柯搏虎夫妇尽节之后,柯家军上下对成王不仅非常疏离,而且怀着满腔怨愤。因此自从成王军队进入蓟州,孟聪明就主动不再与柯家军有过多接触了。人马开拔到沙平镇驻扎之后,他全身心疗伤,除了彭神医与五叔,再没有与柯家军其他人打过交道,却不想关正枫竟然主动来找他。 关正枫陪孟聪明走出了住处,院外竟然停着一辆双马拉的车,裹着厚厚的帷幕。关正枫扶孟聪明坐上去。车里空间不大,却很舒适。尤其加了厚实松软的褥子和靠垫,外面帷幕又厚,与冰天雪地的车外相比,车内竟很暖和。关正枫是个粗人,却还记得给孟聪明准备了手炉。 孟聪明道:“我这么弱了么?” 关正枫豪爽地一笑:“再怎样你也是重伤初愈,出来一趟总比躺在屋里劳乏,尽量照顾好些也是关某职责所在。” 孟聪明笑了。只是在战役爆发的时候,他才与关正枫打交道多了一些。他真的是一个非常豪爽真性情的人。 马车一动,吱哑哑地向前行进,却走得很慢。显见得是在照顾孟聪明。 孟聪明问道:“关大哥找聪明有何事?” 关正枫道:“大小姐走了十多天了,公子有什么想法没有?” 孟聪明黯然道:“我现在能有什么作用,其实本是想陪她去京城的。但当时伤势那个情况,去了除了拖累她还能有什么作用。” 事实上,当时他是连步子都挪不动的。这也让孟聪明十分恨自己,关键时刻表现那么差劲儿,如果没被孤鸣鹤给一脚,也许现在就能陪柯灵上京城了。 总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他这个下黄山几个月就在江湖上挣到一文钱神探名头的孟聪明,真正的大战来临时,是多么的没用。 关正枫看他脸色不好看,安慰道:“我让二喯和大小姐一起去了。现在人手紧,严飞京城认识他的人多,二喯功夫绝对在柯家军里是排在前边的,大小姐人又聪明。他们两个组合,应该是最前最佳选择。公子放心啊。” 孟聪明叹了一声:“我如今,不要说比二喯了,就是个半大孩子,恐怕也打不过。” 关正枫道:“公子不要这么悲观,你为柯家军做的一切,我们全都知道。柯家军上下,都敬重公子,没有拿你当外人。” 第三一二章 再访出云楼 关正枫的话让孟聪明感到安慰,他知道关正枫是个直爽的人,不会说些敷衍之词,却终究不能驱走心中的阴云:“已经发生的一切都不可逆转,尤其是,柯伯父和伯母竟然就都不在了,就算我万死,也不能辞疚。” 他的眼圈红了。他年纪太轻,对于一向视他为亲子的柯伯父和柯伯母如今已经不在的事实,他至今无法接受。 关正枫道:“恕沙某直言,孟公子,凡事还是要向前看。已经发生的不可逆转。关某想说的是,柯家军现在尚处危险之中,若在下请公子援手,公子当如何?” 孟聪明倏地一惊。决战之后,由于他伤重不支,成王又控制了蓟州,而内疚与悔恨使他对于柯家军与成王之间的那种敌意更加敏感,因此他不能做到再去主动接触柯家军,致使他未能再深想自己还能起什么作用。 此刻,关正枫点醒了他。孟聪明沉吟半晌,方道:“关将军,柯家军若有用到孟某之处,自当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关正枫听孟聪明如此说,不由颌首称是。 他不再犹豫,掏出一封信,递给孟聪明。 孟聪明打开一看,脑子轰地一下,像被巨雷震到。那雪白的信纸上用秀丽的字迹写着:若大哥柯云有难,柯家军俱归孟聪明节制。下边落款是柯灵。 孟聪明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他才把眼睛从信上抬起,注视着关正枫。 “关将军,如此责任,在下只能感到受之有愧。想来,为了柯家军的未来,孟某甘愿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只是这个责任,我却是不敢担啊。” 关正枫早已料到孟聪明会如何回答,他干脆地道:“孟公子真的无须纠结过去,今天柯家军对公子的信任,也是公子用自己的鲜血换来的。” 说到这里,车轮吱哑一声,车身顿了一下,随即微晃着停住了。关正枫扶着孟聪明下了马车。 西斜的太阳已经落下去,晚霞满天,将天空遇得血红,更将余晖遇到孟聪明脸上。他顿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关正枫笑着道:“孟公子,你看看这是哪里?” 孟聪明抬头一看,竟是“出云楼”几个大字。 关正枫道:“二喯和可儿姑娘成亲了,现在他走了,可儿自己打理酒楼。之前可儿不愿意那些浮浪食客骚扰,所以求了少将军作主,和二喯办了事。现在我在这里,理所应当罩着可儿和出云楼。兵荒马乱,生意大受影响。但是讨逆军驻扎到这里,生意又得到弥补。今天可儿姑娘要招待故人,我就不打扰了,过一两个时辰来接公子。” 孟聪明失声道:“什么?可儿和二喯成亲了?!” 柯灵和柯云那场剧烈冲突,关正枫是目睹的。 可儿的事情,因为战事一直没有对孟聪明有交待。这次是可儿自己求了关正枫,要见孟聪明一面。 关正枫道:“女孩子,父亲去世了,总要有个依靠。这也是可儿自己求了少将军的结果。” 孟聪明一时无语。 关正枫道:“你快进去吧,天已经晚了。一会儿我来接你,早点回去休息。”他与孟聪明拱手道别。 孟聪明看着这座高大气派,但设计却很玲珑有致,灯红酒绿的三层酒楼。 柯伯父和柯伯母在战事中尽节,柯家军笼罩在一片悲哀中。但民以食为天,什么时候,饭都是少不了要吃的。所以,这家有柯家出股的酒楼,生意仍然做着。 这里孟聪明当然很熟悉,只是今天,为什么感觉这么陌生呢? 他进了这个门口挂着大红灯笼,横匾上写着“出云楼”的颇为气派的酒楼。酒楼名字是柯云起的。柯云是个简单的人,从来所有复杂的事情他都用最简单的方试处理。但他从来没有做过生意,对这件有生以来第一件和使刀弄枪不太一样的事业,他是很迷恋也很有感情的。于是他的幽默感就来了,这个名字大概想向朋友和食客标榜一下他的东家身份。 暮色已至,不少成王军队和柯家军的将士进进出出。柯家军将士对可儿很友好,成王军队的人大概也知道可儿的身份,对她很客气,走时都会多给些。从武之人豪爽率性,难免好酒,酒楼里推杯换盏,看上去十分热闹。 孟聪明走到一楼,对小二道:“小二哥,可儿姑娘在吗?” 小二一抬头:“哟,这不是孟公子吗?找我们老板娘?马上马上。老板娘早就交待了,我引您先上楼,马上请老板娘过来。” 孟聪明黯然,又自嘲地笑了。真是世事难料,可儿已经是老板娘了。那二喯难道还是老板了? 他摇摇头,跟着小二朝楼上走。 小二将他带到三层拐角处一个干净雅致的房间,这里十分清净,那喧嚣的猜拳劝酒上菜声顿时变得遥远了。 小二叫人送上茶,对孟聪明道:“小的去请老板娘,一会儿就到,您先喝茶。”便施礼退了出去。屋内一张锃光瓦亮的枣木大方桌,桌上是青瓷茶壶和四只青瓷茶碗。虽然看上去并不昂贵,却是样式别致又雅致,显见得可儿和颜叔都费了心思。 颜叔是诗书人,很懂得这些器具,他选的茶具,定要雅而不俗。 大方桌四周是几张同样质地的枣木高背椅,同样擦拭得油光锃亮,一尘不染。 有窗的那面靠着墙壁,摆着一张很大的枣木质地长条案,上面放着古朴的花瓶,瓶中插着盛开的红梅,给屋中点缀出生气盎然。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屋中小二点亮的那盏油灯,灯光摇曳着。 不一会儿,门无声地开了,可儿静静地走了进来。 自从那次祭奠颜叔,被可儿跟至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进来的可儿,仍然像平时一样清清淡淡,人也安安静静。 她一头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乌黑的发髻上斜插了枝素银簪,再不是孟聪明熟悉的垂辫女孩的模样,身上则是一袭青蓝色衣裙。 虽然是父亲的重孝,但为了生活,她不能像柯灵那样全身白色孝服,只能穿着素净的衣服,不戴首饰。连那一对红宝石耳坠,也取下来了。发髻间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戴了一朵小小的白色绢花,隐在发丝里面,只是隐约可见。 生活的艰难,穷人的艰难,也只能如此理解了。 如果可儿生在一个富贵的大家族,那么此刻,无论如何是不需要她小小年纪抛头露面辛苦操持生意的。 第三一三章 再见可儿 虽然早就知道今天是为见可儿而来,可当可儿真的走进屋里的那一刹那,孟聪明还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当初柯云倾自己所有资助可儿开了出云楼,孟聪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心里非常明白,柯云即便是帮助可儿,但最主要的,他是要保护妹妹柯灵。而孟聪明与可儿之间的那种若有若无,稍纵即逝的感觉,也是双方都明白,却双方都不能说的。 可儿仍然小小的,秀气的样子,只是眉宇间添了忧愁,也不再是从前那个乖巧秀丽的女孩儿,她此刻的打扮,完全是一个小媳妇的样子。 孟聪明心情复杂,但他还是镇定住自己,冲可儿拱手道:“可儿姑娘,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他突然有点不能控制自己,目不转睛地看着可儿。 可儿眼中有泪光在闪烁,她赶紧回了礼:“最近出了这么多的大事,可儿只恨自己是个弱女子,没有办法帮大公子。如近战事到了这个地步,可儿却什么都做不了,心里真是难过。我一直在关注公子的情况,知道您受了重伤,可又不便去探望。所以才求了关大哥,只想给公子做一顿饭,算是表了可儿的心意。” 孟聪明心里的沉重,却没有半点稍减。 可儿和二喯成亲,太令他感到意外了!他知道柯云费劲扒拉给可儿牵了严飞的线。严飞家在蓟州世代有资产,小伙子长得又精神,人也有出息。若不是柯云一力做保,严飞家里本是不大愿意与贫寒没有家室的颜叔联姻的。 却没想到,颜叔开心得不行,可儿却坚决拒绝了。她只说自己出身寒微,无意高攀。 严飞倒是对清秀乖巧的可儿印象很好,可因为二喯的原因,他也力辞了这桩婚事,再怎么样也不能抢兄弟的女人不是?搞得柯云一万个恼火。 却不想,随即,他就有机会给可儿和二喯办婚事了。 不过对柯云而言,和二喯的婚事并不是出自于他的张落,却因为可儿的坚持,使得二喯的婚姻问题解决了,柯云心里其实是十分高兴的。 却不想因此和妹妹冲突得差点成了敌人。 可儿道:“孟公子,您身上还有伤,快先坐下。” 待孟聪明坐下,她才也坐到桌旁,将青瓷小碗倒过来在桌上放好,然后拿起茶壶给孟聪明斟茶。小二也上来送上几样凉菜,又将各式热菜铺满,顿时香气四溢。 可儿道:“公子受伤未愈,不能喝酒,就喝些桂圆红枣莲子茶吧。” “这莲子是秋天新下来我一个一个挑过,去了苦芯晒好的。您喝喝看。” 孟聪明微微点头道:“可儿,谢谢你。”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果然香甜宜人,喝下去五脏六腑都很熨贴。看着可儿,仅仅一个多月没见,可儿憔悴清瘦了不少,但素净的服色让她更如出水芙蓉般秀丽。 孟聪明在想,自己初遇战阵,竟然已经对朋友间不能周全,让可儿经历了种种磨难。可见世界上很多事,想得好,却不一定能做得好。 想到这里,他心绪烦乱,不由就放下茶碗:“可儿,你为什么会就嫁给了二喯?就算是为了开酒楼方便,难道柯云当初为你牵线的,是二喯吗?” 可儿脸白了一下,她慌忙道:“孟公子,你不要这样想。是我自己坚持嫁给二喯的。” “为什么!”孟聪明拿着茶碗重重蹲了一下。 可儿瞪大眼睛:“孟公子,你不要生气!这一切真的是可儿自己的主张。” 她喘了口气,对孟聪明道:“公子先坐下吧,等可儿慢慢讲与你听。” 孟聪明心想,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我听了又能如何。 他心中颓唐,不由道:“可儿,你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日后……” 可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孟公子,你听我说。想爹爹和我,当初日子过得真是困窘。可那个时候,和公子你还有大小姐都还不认识。二喯就总是来我这里吃饼,帮我劈柴提水干些重活。他力气大,而且干起活儿来永远不知道累一样。爹爹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我又年小力弱,好多重活粗活,若是没有二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我就是愿意的。其实二喯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完全只是尽力帮我,从没有索取任何的回报。是后来二喯娘知道了,就想求娶,找了媒婆来。当时我就是愿意的,只是爹爹不论如何不肯。” 说到这里,可儿含着泪低下了头,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孟聪明顿时无语。 是是,是可儿愿意的。可是,她难道不是被迫愿意的吗?如果她真的愿意,还会对自己…… 他摇摇头:“可儿,颜叔怎么可能愿意呢?你是他唯一的亲骨内。哎!” 都沉默了。长几案上的油灯,灯芯毕剥,火苗晃动了两下。 可儿过去挑了一下灯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着,都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半晌,可儿才续说道:“爹爹既然不答应,这事也就放下了。可二喯还是和以前一样,到我这里买饼,还要柯家军的兄弟们都来我这里买饼吃饭。他也照旧帮我干活。我心里真的是好内疚啊!但我又没办法拒绝他,那些粗活重活,我真的是没有能力做。后来,二喯的娘也去世了。她没能看到二喯成亲,我心里真的也是好难过。” 孟聪明听得痴了。 人间竟是如此吗? 很多事,他无能为力,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二喯和可儿之间的感情。 二喯是个好人,而且是个太太太好的人。他对可儿肯定是喜欢的。只是,他和可儿未免太不合适了!仅此而已。 他深深叹息。 可儿又小小声道:“你不要怪大公子。他现在在京城,我每天心里都好难过。烧香替他祈福。他真是好人的。我只能去找他。既然开酒店,一个姑娘家是很不方便的。但他不同意,他说二喯心里是真不明白的,日后会委屈了我。我使劲说服他,他才同意了,在锦园替我和二喯办了婚事。我知道后来大小姐和他冲突了,听柯家军的兄弟说,大小姐和大公子冲突得很严重。” 她说着,低了头,她对于给这两个恩人造成这么大的冲突,还影响了兄妹感情,觉得万分不安。 第三一四章 黑影复出-袭击 孟聪明呆了。 他突然想起,那天他进入北燕境内,回来之后柯灵旧伤复发,哭得哇哇的。想必就是了。 他摇头:“是的,你心已定,我能如何。柯云又能如何。只是,你好歹该早告诉我一声的。” 他总觉得,他或许能挽回这件事。 严飞,是个多好的小伙子,怎么也比…… 可儿将眼泪抹掉,勉强笑道:“不说这些了。我知道,大小姐和你才是真的好。那日,大公子带着大小姐到我这里。说战事凶险,让大小姐和我在一起,这样关将军可以保护我们。可是,那几天大小姐天天都在院子里练习用飞针刺树叶。哎,冬天没有树叶,就是刺树枝,松树的松针末端的那一点。她还四处找蜜峰,大冬天的,哪里去找啊!可最后,真的让她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被蛰到了,手腕都肿了。开战那天,大小姐突然就跑了,关将军派人去追,去找。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去战场上找你去了。我想,大小姐平日看上去那么冷,她心里对公子是有多好。” 回想战场上柯灵突然出现,孟聪明简直无法回想,他怅然道:“是的。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最终辜负了她。我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 可儿道:“为什么没有呢?旁的相好的人,恐怕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经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人比大小姐对公子更好。” 孟聪明摇头:“我说的,不是她对我。而是我……” 他心里无言。柯家军和河东军队的状况,让他陡然觉得前途一片迷雾。而她和柯灵的未来……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孟聪明完全没有心绪去动一下。他向窗外望去,这间屋在三层,窗外只有一片漆黑,依稀可见大槐树已经没有树叶的光秃枝条,在隐隐摇曳着,透着有些阴森幽暗之气。 可儿叫了声小二,小二急忙过来换了新的热茶,撤下冷了的菜肴,又端上新的热菜,便退出去了。 可儿看到孟聪明情绪仍然很低落,便柔声劝道:“孟公子,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你伤没好,不能饿着。吃一点菜吧。这些是可儿亲自做的,这次款待公子,只是为了报答公子之前对可儿和爹爹的帮助。这鸡汤我在火上炖了好久的,还放了滋补的中药材,公子受那么重的伤,你要好好补一补。” 果然上,桌上一个黑色瓦罐里的鸡汤,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十分诱人。 孟聪明却提不起兴致:“可儿,有些事,实在是太让我猝不及防了,我现在哪里吃得下。无论如何,拿我当朋友的话,你应该早一点......” 他话说到一半,墙上的两盏壁灯突然碎裂了,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桌上的那盏油灯,竟然也晃动起来,火苗摇曳,顿时屋里弥漫着一股阴森可怕的气氛。 可儿吓得啊了一声,孟聪明却已经同时跳起,他一把拉过可儿,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迅速退到窗边那条长几案处,并且用身体挡住了可儿。 可儿吓坏了,颤抖不止,缩在孟聪明身后不敢吱声。 这时,条案上那盏油灯的灯芯,毕剥闪烁了几下之后,终于彻底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无边的黑暗。 门外的走廊,仍然不断传来客人的喧嚣声,劝酒、传菜、猜拳,和屋中的黑暗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房门无声地开了,一个黑衣人有如天降。 他站在门口,脸上黑布遮面,身后的灯火辉煌将他的人映得格外诡异。 他在门口顿了一下,随及以快得不可思议的动作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屋子,房门随即关上,屋中又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孟聪明心跳如鼓,他死死将可儿挡在身后。 刹那间,他已经知道黑衣人是谁了。 那个黑影! 令他和柯搏虎大费脑筋的黑影! 是他在远处,用哨声警告了玉怜珠之后,出手将玉怜珠击成重伤,将他和柯云、瞧笑天三人也同时全部震飞的黑影! 可儿躲在孟聪身后抖作一团,她完全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能想到在她自己的酒楼里会出现这样的恐怖情景。 孟聪明一样非常紧张,他的伤还在恢复之中,内力更是还没有办法聚起来。 可黑影! 黑影那绝顶可怕的武功! 当时他们三个人,而黑衣人并没有把他们三人作为目标进行攻击。饶是如此,黑影等于在他们眼皮下重伤并教训了玉怜珠。 他是有多可怕! 可现在,孟聪明的功力失去大半,还有一个可儿要保护。 这是什么样的凶险场面? 他长这么大都没有遇见过。 他不敢擅动,只要他一喊,黑影能瞬间将他们两人击得粉身碎骨。 孟聪明一只手在身后攥住可儿的手腕,一动不动,两眼在黑觉中注视着黑影。 黑影无声地飘到孟聪明面前,孟聪明攥紧拳头。他到底要看看,这个黑影的目的是什么,眼下他又要做什么! 让孟聪明大吃一惊的是,黑影似乎凝视他半晌,却伸出手只一推,就将孟聪明推到一边。 然后,他竟然伸手去抓可儿! 啊!是的!可儿是玉怜珠的女儿! 黑影!一定知道了这个秘密。 孟聪明被黑影推得踉跄了几下,看到黑衣人又去抓可儿,他将最后一点力气聚起来,拼尽全力扑过去向黑衣人击出一掌! 他这一掌完全没有力道,自己都觉得像棉花一样软绵绵而无力。 黑影身子微微一侧,抬手接住他击过来的掌,身子稳稳扎着不动。 黑衣人手上戴着黑皮手套。 刚才在门口被灯光映照时,他全身也都是黑衣包裹。那是极软薄的如鱼皮般的材质。但孟聪明却觉得,那黑色的衣服,完全改变了黑影的气质。 他害怕被他认出? 他是他熟识的人? 而且非常熟识? 孟聪明的手被抓着,感觉到皮手套的独特质感,为什么这种质感令人感到十分恐惧? 天不怕地不怕的孟聪明汗都下来了。 如果只是他自己,他或许和黑影拼了就可以了,但眼下,有可儿! 黑衣人抓着孟聪明的手,突然又轻轻推开。 但是,他却并没有再次发动袭击,他用黑面罩后的眼睛盯住可儿,一直盯着。 第三一五章 带可儿躲避危险 虽然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但孟聪明的感觉反而出奇清晰与敏捷,他能感觉到,那黑影一直盯着可儿。 良久,黑影突然并不再攻击,他缓缓向后退到门边,打开房门,刹时消失了。 孟聪明追到门口,再次打开门,光线顿时射了进来。 他跑到楼道里,然而往楼道尽头,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他再回头望向楼梯那一端,仍然空空如也,更没有半个人。 整个楼道里,空空如也,却看着说不出的恐怖。 他急叫道:“小二!” 不一时,伙计从楼下急急跑上来:“孟公子有什么吩咐?哟,这里怎么这么黑啊?” 可儿还在那里抖得话都说不出来,孟聪明道:“灯灭了,麻烦小二哥再给点上。” 小二连忙答应是,赶紧去拿火石火镰。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怎么回事?三盏灯全灭了?又没有风,奇怪呀?” 伙计一走,孟聪明急忙问可儿:“以前有过人跟踪你,或者袭击过你吗?” 可儿抖成一团:“没,没......没有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可儿是玉怜珠的女儿! 孟聪明惊了。他想起了柯伯父的话。 玉怜珠一定和那个黑影有交易。 玉怜珠远避海外,黑影放过可儿。 可今天,为什么? 为什么? 孟聪明对可儿急道:“可儿,你不能住在这里了,搬到我那里去,和我在一起。等我进京城时,你和我一起走!” 可儿哆哆嗦嗦道:“可是,可是,酒楼的生意怎么办?” 孟聪明气道:“还生意,你家大股东都没你这么财迷!你看他最近可曾来过?” 可儿抖抖地:“他是大股东,可是可儿要给他交待生意啊。” 孟聪明无语了,他严肃地道:“你的大股东肖纵正在帮柯家军。你的小股东,你最信任,最尊重的少将军柯云,被关在京城大牢。你是不是可以暂时放弃一下酒楼的生意?” 可儿头一低,又哭了:“孟公子,可儿听你的。可是,总管大人尽节了,大公子被关起来,事情是不是很严重,很可怕?” 孟聪明拍了拍她:“可儿,我们不能选择,但我们至少要做我们能做的。” 可儿拼命点头:“可儿知道,可儿什么都听公子的。” 孟聪明又对可儿道:“一会儿关大哥来接我,你跟我一起走。但你什么都不要对他讲。” 可儿吓得只会点头了。 不一时,可儿挟了个小包袱,跟孟聪明一起坐马车走。 看着关正枫惊异的目光,孟聪明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刚才有人袭击可儿,不晓得是什么目的。战事太乱,不能给你添麻烦。我将她带到成王大营。你找个人来暂时接手生意。” 关正枫眉头一皱:“这个没有问题。只是什么人会袭击可儿呢?而且胆敢在周围都是军队驻扎的出云楼附近?” 孟聪明道:“颜叔是避祸才带她来到蓟州,应该是过去仇家找上来。想趁着战乱害了可儿。” 为了不让关正枫操心,他只好撒个莫名其妙的谎。 关正枫仍然很多疑虑,但他明白孟聪明是靠谱的。现在柯家军只有他一个人管着,他日理万机也实在顾不到可儿,便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她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子,真是防不胜防了。公子带着她也好,正好日后去京城可以将她交给二喯。” 回到住处,成王妃看孟聪明带回一个水秀而惹人喜欢的小媳妇,美丽的杏眼瞪成了桃子,简直眩晕了一下。“聪明,你伤还没好,在搞什么呀。这个小媳妇是哪里来的?你这个孩子,总是爱管闲事。” 孟聪明忙道:“姐姐莫要管了,这女孩子从前帮过我,现在她父亲去世,仇家寻仇找上她,我必须得时刻保护好的。” 王妃简直对这个弟弟无奈了:“哎,好吧,姐姐也是管不了你。” 她对身边大官女道:“快带这女子去休息。” 孟聪明急忙道:“她和我住一屋,你们将必须的东西搬来这屋就好了。” 王妃简直一个倒仰。 却在这时,突然一个看服饰像个宫女头头的美貌女子进来,施礼道:“参见王妃,太妃听说孟公子好了一点,说马上要开拔了,明日午间要宴请孟公子,请王妃和孟公子明日午时正刻,准时到长阳殿赴席。这是太妃个人宴请,已经着太监到大营禀知王爷了。” 王妃立刻温雅地笑着道:“凌宵,这还要你亲自来一趟。本宫知道了,你辛苦了,快回禀太妃去吧。” 凌宵向成王妃福了福,退出去了。 孟聪明一惊,那个五彩斑澜的老太太,什么事要请我? 说贵太妃是老太太,其实不太公平。她五十几岁吧,肌肤仍然白净细腻,脸上妆总是化得很郑重。仍然乌黑的发髻上,振翅的五股缠金丝镶宝风冠总是很隆重很华丽。身上也是鲜艳的重锦的衫裙,织金腰带裹着仍然纤细的腰,和素净淡雅的成王妃风格完全不同。 但孟聪明就是只肯在心里称她危太妃,哼,贵啥?就知道欺负姐姐。 要是危太妃知道孟聪明说她是老太太,一定要气得背过气去。 按说皇上驾崩已经快二十年了,危太妃是孀居,但爱美对于某些女人来说可能是在古代也是一种强迫症,危太妃完全无法抑制将自己打扮得像一只五彩孔雀。 就像她无法抑制将脸上涂上尽可能多的粉和胭脂,无法抑制总是在发髻上配戴更多的昂贵首饰。 但她有个大气的名字,危重华。 她也对得起这个名字,当年为将成王推上太子之位,她以一个弱女子之身,与一派太臣直面,甚至殿上舌战群臣。 因为当今天子年龄大一些,又比较持重,得到朝臣支持更多。当然这些朝臣现在大多都后悔了,也有不少利用完毕已经被韦都宰了。 危太妃只得到柯搏虎和孟噩等少部分大臣支持,对比之下,势力就弱了。也正因为这种弱,危太妃便更破釜沉舟地与韦都为首的势力明争暗斗,当面与韦都讥声恶斗也是经常的事。直到斗到成王争夺太子失败被赶到河东。而她自己在皇上驾崩前被褫夺贵妃称号,随儿子一起到了河东,从此再未见过君王面。 第三一六章 园中惊遇 但不知是不是皇上仍然顾恋这个美貌又厉害的妃子,将她由贵妃贬为妃后,却给她加封了“贵”字。于是,她仍然叫贵妃,是贵的妃,而不是某贵妃。 现在,她成了寡妇,便成为贵太妃。 不过,以她的年龄,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有稚年美貌女子的鲜嫩和灵动了。但贵太妃一向争强好胜,偏偏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于是,可想而知,便与儿媳成王妃关系好不了。 她又一向不让人,成王妃的端庄典雅,温柔随份在她眼里都成了缺点。 呸,假的厉害!贵太妃时常暗里愤愤地这样说。 于是,婆媳关系十分的不怎么样,这在当世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孟聪明刚好了一点,不想在出云楼出了这档子事情。他暗暗地向关正枫作了交待。 关正枫虽然是个粗人,脑子却很警觉:“之前杀手团出现在沙平镇,之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了。眼下大战刚结束,突然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果然他们既不是韦都一伙,也非与我们一路。但我们现在的局势……” 孟聪明沉吟道:“我们现在只能先依附成王,不能随便产生摩擦,这样我们还是得胜一方,不论柯家军已经受到多重的他伤。这是赢得主动的唯一办法,眼下委曲求全是唯一选择。” 关正枫无语,半晌方道:“孟公子,我关某目前势单力孤,公子既得大小姐的授权,能否……” 孟聪明摇头:“关将军,你要做好面对柯家军最艰难时期的准备。“ 他又沉吟一下,继续说道:“不是我不帮柯家军,是柯云还在。我现在动作,会引起混乱。” 关正枫点了点头。是的,只要柯云在一天,不论他是否已经身陷囹圄,他都是柯家军唯一的精神领袖。柯灵留下的字条,也是说“如果大哥不在……” 两人都沉默了。 关正枫道:“我和我的军士一起护送公子回去吧。” 孟聪明点头:“我现在确实需要将军的护送,另外,我要带着可儿。” 关正枫一怔。 孟聪明道:“那人奇怪,明显是冲着可儿来的。关将军现在身负重任,也很难照料到可儿,我带她走,随时保护她。” 关正枫摇头:“奇怪,黑影为什么要袭击可儿,却放过了公子您?” 孟聪明道:“大概和玉怜珠几次害我,几次又放过我有关。玉怜珠也是江南人。” 关正枫点头:“这实在是太诡异了,但我们眼下千头万绪。但这个头不抻,日久终成后患。” 孟聪明顿时心又沉下去。现在的局面,太错综复杂了。如果柯灵和肖纵不能将柯云救出来,他简直感觉到绝望。 但他绝不能在关正枫面前露出来。现在,关正枫几乎把他当成唯一可以商量柯家军命运的人了。 韦都后面,还有谁呢? 回到成王的行宫,孟聪明不敢让可儿离开他半步。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个黑影的出现与消失,似乎有一些可怕的规律可寻。 到了晚上休息时,他也不许可儿离开他。只是又叫了个宫女,只说为了侍候,和可儿一起住在他的房中,既避了嫌疑,也防止可儿尴尬。 这样到了第二天,老孔雀看到孟聪明身体渐复,而且已经出去散心了一趟。 于是,便端着姿态对成王妃说,要款待孟聪明,以慰问他为此次讨逆之征立下的汗马功劳。 成王和贵太妃都知道,现在笼络孟聪明,就是笼络柯家军。他们给柯家军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坏了! 行宫中最大一个厅堂内,花梨木云石桌面的大圆桌架了起来。雕花木椅已经摆好。桌上钧瓷的碗碟,银瓣金花茶杯和缠金丝银壶都摆放好了。 孟聪明百密一疏,身体刚好一点,他在房中,拿出那本秘笈琢磨着,在赴席之前再琢磨一会儿。反正到宴会厅很近。但可儿却是个闲不住的女孩,那个小宫女萍蕊突然道:“哎呀,我要去给太妃通个信,禀告王妃和孟公子赴席的时间。可是,厨房的药忘了拿啦,孟公子赴席前要喝的。” 可儿忙道:“姐姐告诉我去哪里取药就好了,您自管去回太妃的话。” 反正可儿是不需一起去赴席的,她也不能老闷在屋里。孟聪明看秘笈入了迷,便一时忽略了她。人长久在一个环境里,很容易丧失警惕。 萍蕊如释重负。能跟到这边的宫女不多,王妃要赴席,一堆宫女在为她梳妆,准备首饰衣服和妆容,自然人手短少。 她匆匆告诉可儿药房在那里,便急急向太妃禀报去了。 可儿心里想着快一点,因为宴席时间也快到了。她到了药房,告诉管事是萍蕊姐姐让她来拿的。管事的见是个乖巧的女子,便很信任地将刚煎好的药坐在滚水里,交给了她,心里微有奇怪:怎么没见过这女子!而且小小年纪,为何是个小媳妇的打扮? 可儿端着药,一路小心地走着,她走得有点快,怕赶不上孟聪明服药,却又很小心,生怕药洒出来。好在在出云楼里,可儿经常会给客人上菜,倒是锻炼出来了,手里脚下都还是很稳的。 却不想快走到孟聪明住处时,她正在石子铺的道上走着,突然前边迎面来了一个人。身穿黄袍,披着貂裘,戴着风帽。却仍看得出是个戴着王冠的男子。 可儿走得有点急,突然发现前边有人的时候,赶紧收住脚,药差一点洒了,她用力稳住。要知道这药有多重要! 她抬头再看那男子,刚想道歉,却吓得退了一步。 她知道坏了。 男子身后的太监声音尖利地道:“这婢子该打,怎么敢冲撞王爷!” 可儿吓得直抖。 本来王爷身边是有太监引路的,只不过太监都没有走路面,而是在路旁边的土地上走着,可儿又正好从一丛冬青掩映的另一条路拐过来,所以到了王爷眼前差点撞上。 那王爷,显然就是成王了。他脸色一如平日的昏暗灰黄,看到可儿,却奇怪地明显有惊疑之色。 他制止住太监,可儿急忙将药碗放到旁边石凳上,跪下颤声道:“可儿该死,冲撞了王爷!” 成王注视着可儿,并没有叫她起来。 他静默了半晌,可儿更害怕了,也不敢抬头,身子微微颤抖。成王对太监道:“谁许你们惊吓这女孩儿?都退下。” 第三一七章 成王什么想法? 几个太监急忙退远。 成王还不满意,又道:“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那几个太监慌不择路地跑了,成王随即对仍然站在他身边的胖太监道:“刘成,你也不要在这里啦,走得远远的,你明白的。” 刘成很胖,脸皮很白,因为胖眼睛都快挤没了,五官显得很小。他不情愿地施了一礼,便也走了。 空气清凉,天空晴朗。北方高大的树木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倒是沿路的两排松树矮墙,仍然翠绿。 一时园中无人,只有成王和可儿,空气中似乎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你起来吧。”成王的声音,仍然无力而细弱。 可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 “抬起头吧。” 可儿更惊慌了,但她不敢不抬头。她已经知道了,这必是成王。 成王,如果不是面带病色,可能长得还不错。清秀文气,挺有点皇家气质的,就是脸上难得有什么表情。 他看着可儿秀丽的脸,似乎被吸住了,就这么一直看着。 园中,树不动,鸟儿也没有一只,只有两个对面站着的人,却都没有发出声音。 这气氛,着实古怪与可怕。 可儿从惊慌变成了害怕,这里只有她和成王。她还不习惯和成年男子单独相处,尤其是成王这个只在传说中听到过的人。 对她来说,这太可怕了! 成王想说什么,似乎又有些犹豫。 半晌才道:“你的衣服,不是宫女穿的,这药是给谁的?” 可儿嗓子发干,战战兢兢地躬身道:“回王爷,下女是孟公子的朋友。宫女姐姐有其他差使,下女就去替她拿了一趟药。” 成王看着她,可儿真的害怕了,只好把头低下。 成王又痴呆了,呆了半晌道:“你要一直和聪明在一起吗?” 可儿大窘,脸红得透了,很难为情道:“我父亲是孟公子故交,已经去世了。眼下打仗,孟公子怕我一个人有危险,打算带我到京城寻找夫君。” 她说了自己隐私,脸红得发烧。 成王仍然在打量她,又是长时间的静默与难堪,成王才又慢吞吞开口道:“好啊。你不必害怕,随聪明一起就好。日后有事,随时可来找孤。” 可儿吓昏了,这个王爷,说得什么意思? 成王似乎有点难舍,却不得不道:“快要开席了,不要误了聪明吃药,你给他送去吧。” 可儿昏头昏脑,也忘了行礼,忙忙又端起药碗,好在放在热水托里,不至于凉了。 成王又笑了一下:“记得孤的话,有任何事都可来找孤,就说是找大太监总管刘成,然后告诉他想见孤即可。” 说罢,他唤了声刘成! 然后又对可儿道:“去吧,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孤对你说过的话。” 可儿慌里慌张,抱着药碗便跌跌撞撞地走了,根本忘了应该行礼。 到了孟聪明的屋里,她唤了声孟公子。 孟聪明抬头吓了一跳。看她冻得鼻头都红了,手里端着药的样子,立刻急起来。 “谁让你去拿的?不是说不许离开我半步吗?出了危险怎么办?” 可儿心里正惊惶,有话却说不出,突然就哭起来。 孟聪明也慌了,从床上跳下来,心里道:“怕怕!女孩子哭起来尤其可怕!幸好她还不是太爱哭。” 他急忙走到可儿面前:“哎,不要哭啊。我不是怕你出危险嘛。让你和我一起就是要保护你,你还乱走,那带你到这来有什么用处?” 可儿勉强忍住哭声。刚才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不是其他的不好,是觉得那人对她的态度很是可怕,他长得阴阴的,看她的眼神,又颇有些与众不同,似乎在冷淡文静的外表下,还有几分热意。 可儿心里十分不舒服,但又不敢和孟聪明说。 那可是成王,控制着河东和柯家军所有的军队,她岂能…… 孟聪明赶紧换了温和的态度说道:“别哭别哭,你别有危险就什么都好!必须时时刻刻与我在一起!” 可儿抽噎着止了哭。她是个很听话很懂事很柔顺的女孩子。她点了点头。 孟聪明忙安慰道:“我这就把药喝了。” 他一口气将药喝下,又将秘笈小心地收好。 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不用时都非常小心地把秘笈藏好。虽然他还没有悟出,但这实在是一个太重要的东西! 孟聪明道:“你收拾下的,和我去赴席。” 可儿吓道:“什么?不行啊,王妃没有宣我去呀。” 孟聪明又生气了:“不是说好不能放你自己一个人吗?要随时跟在我身边,等到了京城,把你交给二喯和柯家军,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可儿看孟聪明生气了,便害怕起来。 去赴席,那个王爷实在叫人害怕。但不去,孟聪明也让人害怕。 两相害怕取其轻。那还是去赴席吧! 宴会厅真是太豪华了。 这些天好不容易习惯自己的住处,现在到了这奢侈得金碧辉煌的厅堂里,孟聪明又觉得眼晕。 他上前给成王和老孔雀行礼。 成王和危太妃并排坐着,王妃在成王一侧坐陪。 用现在的话讲,成王是有点恋母情结似的,贴身的宫女太监都知道,王爷和太妃在一起的时间,远远多于和王妃在一起的时间。 危太妃我们形容过了。 成王妃呢? 在武侠小说里拼命描写女子外貌,一向很犯忌,颇有不分轻重本末倒置之感。 这么说吧,成王妃美得十分典雅自然,但又不是端庄拘谨那种,而是十分灵秀。年轻的时候,她一袭白纱长衫,便如月宫仙子飘飘下凡一般。 只是她态度沉静,因为弟弟小,有时候她必须抛头露面,与人交流时,总是面带微微的笑意,偶尔展颜一笑,更是惊为天人。 大概全天下看不出成王妃的美的男子,只有孟聪明一个。小时候,成王妃给他们讲些诗书,音律。诗书尚可,音律柯云也很不喜欢。但是孟聪明总是刚开头便连借口都不找就溜走淘气玩耍去了,柯云却总是倚在成王妃身边,不喜欢的音律也能静静地听,久而久之,竟然能在古琴上弹那曲知音曲了,甚至弹得颇为不错。在柯云小小少年的生涯里,珠儿姐姐就是他心中最美的女子。也难怪,他一直很难对任何女子产生什么情感,除了柯灵。 成王妃孟离珠,就是这么一个迷人的女子。 哦,如果说除了孟聪明还有第二个男人对成王妃的美貌和风姿无感,那个人就是成王了吧! 第三一八章 除了吃熊蹄的,全都各怀心思 原因我们不得而知。那便开始吃饭吧! 皇家宴席,普通人难以想象,我们不妨一起见识一下的。 孟聪明带着可儿一进宴厅,可儿便更紧张了。她知道马上要遇到谁,简直好多次想跑出去,但是又不敢。 只好跟在孟聪明后面进去,期期艾艾的。 孟聪明给成王和危太妃行太礼:“草民孟聪明见过王爷,见过太妃。” 危太妃满脸是笑,脸上红是红白是白,倒是肌肤细嫩,五官精致,看上去也宛如只有四旬年纪的样子。她含着喜气道:“哎呀,聪明快平身。小时在河东住过几天,瞧你就是个伶俐的孩子。如今更是出息了。” 她又含笑地看着成王,似乎有所示意。 这个危太妃,这个年纪了,眉梢眼角都还挂着风情。但想当年,她与韦都相斗失败,竟然带上年幼的成王便去了河东,连向皇上求个情都没有。 搞得皇上虽然生气,心里倒是很想念这个宠妃的,危太妃的果断也可见一斑了。大概人都容易被外貌迷惑,有些事还得再慢慢看下去。 成王一向对母亲百依百顺,此刻看到危太妃向他示意,也急忙道:“是啊,聪明为了讨逆事业身负重伤,本王心中也愧疚得很。” 倒是成王妃,静静地坐在旁边,什么也没有说,眼中却带着淡淡的忧伤。她看着孟聪明憔悴灰白的脸色,心里像刀割般难受,为了掩饰,便微微低头,也很少发言。伤的是她的亲弟弟,别人表面安抚一下,她却是真真的心痛。 危太妃对女人是最敏感的,她一眼就看到跟在孟聪明身后的可儿,有点奇怪道:“聪明,这是……” 当然,未经王爷和太妃允许,将一个女子直接带到王爷宴席上,这简直大大失礼。 孟聪明赶紧弯腰禀道:“回太妃,她叫颜可儿,是我一个忘年交的女儿,我朋友去世,不幸留下可儿孤苦一人。昨日我去沙平镇,遇到她父亲的仇家追到她做事的酒楼,想杀掉她,被我救下。现在非常时期,聪明怕她出危险,所以带在身边,须臾不敢离开,等进了京城就将她交给亲人。还请太妃原谅,不要怪罪。” 孟聪总随即对可儿道:“给王爷和太妃见礼吧!” 可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戴着王冠,穿着王袍的中年男子。这个人简直给她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她害怕到了极点。 但慌乱中听到孟聪明吩咐,只得颤抖着上前跪下,磕头到地:“可儿见过王爷,见过太妃。” 她说完这两句,便紧张得完全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只是从里往外的簌簌发抖。 危太妃是见过世面的人,看了一眼这小姑娘,便知道是个一眼就能看通透的女孩。她便释然了,粉白的脸上漾出矜持的笑容:“这个女孩看着真灵秀,样子真是好乖,就是看这衣着,是已经有了人家么?” 孟聪明赶紧哼哈:“是啊,已经许了人家的。” 成王始终一言不发,一双眼睛却忍不住时不时瞄着可儿。成王妃也一言不发,她对孟聪明收留这个女孩似乎并没有太大意见,但时时跟着像什么样子?作为姐姐她很不乐意孟聪明这样不靠谱。她觉得弟弟固然是为了帮助这个女孩,但付出太多就不应该了,要是因此影响了聪明未来的幸福,那就太太太不值了。 但王妃是个最有涵养的女子,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看太妃允了可儿的存在,便轻轻道:“可儿,赶紧拜谢太妃呀。” 可儿现在像个牵线木偶,便又匆忙再跪下谢太妃。 成王微微地抿了下嘴角,忍不住又痴痴地望向可儿,连危太妃都感觉到了异样。 自始至终,只有成王一言不发。 危太妃觉得空气怎么有点压抑呢? 别说,老孔雀当年不是普通人,她觉出了这个小女孩的闯入,可能在不同人心里产生了不同影响。她倒是超脱,含笑对孟聪明道:“聪明朋友的女儿,就是我们的朋友了,来,见礼也见了一气儿了,不要吓坏小女子,一起入席吧。” 成王妃也温柔地一笑,轻声附和道:“母妃说得是,宴席也是准备好一会儿了,不赶紧入席凉了就不好了。” 听了成王妃的趋奉,危太妃只是脸色缓和了一下,但虽然给了成王妃个好脸,却不愿意对她的捧场话嘉许半点,没给成王妃甩脸子已经是好大面子了。 于是大家落座,可儿默默地坐在孟聪明旁边,却不敢坐实。 孟聪明不由分说按了她一下,他多大的力气,可儿无声地扑通,扎扎实实地坐在紫檀高背椅上。 成王依然没有什么变化,注意力只偷偷集中在可儿一人身上。成王妃已经发现了端倪,但她不动声色,仍然带着浅浅的微笑,只是那如水的眼神,变得冷了起来。 “王娘,我要吃烤熊蹄。” 成王妃像是突然被吓醒,对依着她坐的,只有十岁的儿子欢儿道:“啊!欢儿,你还没有先敬过祖母呢。” 危太妃脸上的皮肤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想必脸色也有变化,只是被厚厚的脂粉遮着看不出来。 她威然一笑:“都是自家人,就不要讲什么规矩了。”她用雪白秀长却微微爆出青筋,掩盖不住老态的手,夹了一筷子清炒山鸡片,放到孟聪明碟子里:“聪明,你身体不好,这清软又滋补的,便多吃些。” 孟聪明谢过,贵太妃这才将一只烤熊蹄放到欢儿碟中。 要说这小王爷欢儿(皇上当年如愿登基后,为了收揽人心,特赐成王传爵三代不降爵,所以欢儿仍可称小王爷。若是无这殊恩,便只能称小公爷了。),是成王独子,从小除了王妃要求严格一些,成王和贵太妃都是宠得不行的,也让他行事说话全无顾忌。 北方天冷,熊吃饱了躲到树洞中冬眠,脚掌贮满了营养,十分肥厚。开春,熊醒来时,身上储存的营养已经消耗光,便极瘦了,一屁股爬起来第一时间便是找吃的。 所以此时正是隆冬,熊蹄味道鲜美肥腴,这小王爷倒是十分会吃,换句话说,嘴也恁刁。 危太妃道:“欢儿,吃东西要先敬长辈。今日是你舅舅伤病初愈,便不说你了。下次这样可要受罚。” 欢儿嗯了一声,早开心地啃上熊蹄,根本没听到危太妃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嗯的什么。 第三一九章 太妃提点 可儿却不敢吱声,这里就她最没资格,简直是大大的没资格。她哪里敢吃饭,只是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 成王不说话当然都知道原因。 成王妃心里不愉,再加上平日就很低调,此刻便也不说话。 欢儿又被占着嘴,于是便只有危太妃唱独角戏。她又让宫女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十全补汤,亲自端给孟聪明:“来,聪明再喝些汤,这是成王的御厨向御医问了你的伤情,专门为你做的十全补血汤。” 孟聪明赶紧谢过。他又不好给可儿挟菜,看着姐姐直运气。 聪明透顶的姐姐,怎么今天温和的笑容下面,真的成了呆子啦? 倒是危太妃注意到了,带着微微矜持对可儿道:“这个,”显然忘了可儿名字,“小姑娘,你不要拘束,随便吃些。” 敷衍一完,便又对孟聪明道:“聪明,哀家知道,此次柯家军对我们河东,有了些误会与不开心。聪明你一直帮柯总管做事,哀家听说,也是出生入死,与柯家军共同奋战,还受了重伤。现在只有你的身份能真正让柯家军接受。眼下讨逆军就要出发去京城……” 成王突然拿起象牙箸,给可儿夹了一个花饼糕,又让宫女给可儿也盛了一碗汤:“既是聪明的朋友,姑娘这么客气,便不好了。” 可儿吓得赶紧站起,向成王福下去谢过,成王忙蔼然道:“姑娘快起来,今天是家宴,并没有什么规矩的。” 这番盛情,倒让小小的可儿觉得更受罪了。 这个插曲,让危太妃突然止住话头,冲可儿绽开一个矜持雪白的微笑,便又回转头对孟聪明道:“哀家是个母亲么,自然希望孩子们都好,也惟愿国朝昌盛。不想,现在的局势让我们有了内疚,有些事便不好……” 孟聪明一下就明白了危太妃的意思。 他放下象牙箸:“太妃放心,柯家军在国朝存亡面前,绝对能顾全大局。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讨逆如果大举进攻京城,柯云怎么办?” 看到成王对可儿的举动,成王妃脸上笼罩了一层愁云。但那只是淡淡的,微微的忧愁。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长长的睫毛倒挂下来,遮住了美丽的眼睛。 可儿更慌了,她敏感地注意到了成王妃的表情,心里既有对成王的怕和不喜欢,又有对成王妃的内疚。虽然她什么出格的事都没有做,仍然觉得心中惴惴不安。 但眼下孟聪明和危太妃谈到生死关头,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俩之外,还有一场除他俩之外的三人之间的内心戏。 危太妃叹道:“哀家已经与京城相应的人联络了。但是事情本来就不好办,而哀家和成王在京城的膀臂,这些年被韦都剪断了不少。” 她看着孟聪明:“少将军忠诚英勇,没有他,是讨逆军最大的损失,我们全力以赴是必然的,” 说到这里,她望了孟聪明一眼,想说什么,但却明显突然改变了主意,不再说下去。 孟聪明一下就观察到了。 这一屋子人,除了可儿,都不是外人,贵太妃因何而噤声呢? 她不想让谁知道? 宴席都是山珍佳肴,在隆冬,开战之际,能弄到这些珍馐美味也是殊为不易了。 好在马上就有机会了,成王身体不好,便先告退了。平时他一向都是大部分时间在自己寝殿里休息,遇到有宴席或者召见河东官员,也是话语简短,尽量早完早退。 此刻,他倒想多留一会儿,但危太妃看到他到了午后这个时刻,脸色又灰黄起来,便要他早些回去休息。 于是王妃便和成王的贴身女官,扶着成王先退下了。 贵太妃粉白白的脸上突然一紧,刚才那过于刻意的厚厚的脂粉下僵硬的笑容也消失了。“聪明,目前你是唯一能和上天联系到的人,想想办法。” 孟聪明一冷。 虽然危太妃将球又踢回给他,但是不错! 危太妃说的是真理。柯搏虎手里有皇上密诏,他本就是奉旨讨贼,奉旨勤王。 只是,韦都控制着京城,为了保皇上安全,柯搏虎至死没有拿出皇上的密诏。所以,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反贼,而韦都却是维护皇上的正统。 既然他们都是为了皇上,为护住现在的国朝而抛头颅,洒热血。那么柯云关在京城大牢,随时面临着被韦都害死的危险,皇上再无表示就太不够意思了。 孟聪明点头:“太妃,您不必说下去了,聪明明白。” 出了长阳殿,可儿的小脸还是白白的。 孟聪明想,危太妃竟然将了自己一军,这个老孔雀可真不能小看。孟聪明等于向她和成王发难,如何解救柯云,他们的态度也就是对柯家军的态度。但危太妃一个化骨绵掌就把他弄得反击无力了。 是的,柯伯父用了很大力量说服了成王,但成王起事,却是支持当初和自己争太子之位势不两立的皇上。而且成王和危太妃当初是被赶到了河东,形同发配,永远失势。 如今成王好不容易有翻身的机会,却是去帮助当初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一旦重掌朝权,搞不好成王和母亲贵太妃反有性命之忧。 古来多少开国功臣名将,不都是这个下场! 皇家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 虽然柯搏虎毫无私心,一心为国朝而想。但是,他无形中却好像欠了成王人情。 如今柯云的事情,贵太妃无疑是在提醒:你们不是为皇上在卖命么?你们不是为皇上在讨逆么? 皇上就在京城,柯云被关在大牢里,是不是该当今皇上发挥点作用啊? 孟聪明想着危太妃的老奸巨滑,不由心里冷冷笑了一下。 虽然心事重重,孟聪明还是注意到了可儿的表情,也知道她现在心理压力有多大,便笑道:“可儿,你完全不必在意的,这种宴会,本人也是第一次有这个荣幸获邀。日后,你就好好住在这里,直到随我进京。只要到了京城,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他是指的京城有二喯;但同时,也是给自己加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三二0章 风雨飘摇 第二天,关正枫留下少量柯家军镇守,又将事情认真地叮嘱了汪一恺,让他留神北燕的动向。 “蓟州是我们的根基,但进到京城,我们已经完全放弃了蓟州。面对北燕,如果他们进犯,请全力抵抗,同时火速通知临郡军队和京城的柯家军。” 汪一恺以往和关正枫还是比较熟的。但从前,汪一恺是直接和柯搏虎对话的人物。但此刻,他对关正枫的叮嘱却十分重视,并且欣然接受。 他是坚持要随柯搏虎在一起,是跟随柯搏虎到最后的人。当时他已经受了伤,好在伤不重。柯云带人杀入战斗核心,减轻了他的压力。柯搏虎战死的时候,柯云便接替了柯家军的指挥权,汪一恺也受柯云节制,最后柯云说服了他,用自己换出所有人,也包括汪一恺。 此刻,他同样必须再接受关正枫的指挥。 关正枫又道:“我们走了,蓟州力量薄弱,汪庄主保护好和义庄,可能关键时刻柯家军帮不上你了。” 关正枫就是如此说话十分直接。 汪一恺抱拳道:“关将军放心,和义庄和北燕对峙几十年,血性永远不会消失。汪某随时都可以把自己押上!甚至,真真也一样。” 关正枫不由眼眶湿润了,此刻,巨大的压力让他变得更加焦虑。他恨不得 一下就攻到京城,将柯云马上救出来。 他也向汪一恺抱拳,二人告别,关正枫跳上马,率领柯家军向京城进军。 人马走了两三里地,成王的河东军队却是走得慢。关正枫心里着急,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传令,全速前进,开往京城!” 黑压压的队伍迅速小跑了起来,宛如向前奔涌的巨浪。 成王坐在马车中,听到宁威向他禀报,不由吃了一惊。 他想了一下,对宁威道:“让我们的人马,和柯家军保持同样速度吧。” 宁威迟疑道:“这……” 成王微皱眉头道:“去吧,毕竟是联军,保持一致。” 宁威立刻让传令官传令,自己也加了一鞭,飞马跑到队伍的最前面。 他驰过王妃的马车时,成王妃忍不住将窗帘掀起一条缝,凝视他奔驰而过渐渐消失在远处的英俊背影,不由痴痴地叹了口气。 京城。 上至皇上,下到百姓和文武百官,听到护国讨逆军进犯京城的消息,全都吓成了惊弓之鸟。 几日之内,国朝大部分土地已被成王控制,讨逆军却还在不断收服地方军队和割据势力,快速发散式地不断扩展着占领天朝的城池,日下十数城已成为现实,这种情形下,京城实际已迅速变成了一座孤岛。 并且,被讨逆军收服的这些地方,负隅顽抗的守军将领被格杀勿论,而心向讨逆军的,最高级统帅带领人马向讨逆军投诚,刹时间讨逆军的力量大涨。 关正枫留了个心眼儿。他知道精诚团结的重要,所以对弟兄耐心说服,尤其柯家军的几员大将,告诉他们一定要让成王和蓟州的联盟稳固,韦都的力量太强大。只有拧成一股绳,先打到京城,灭了韦都,其他一切之后于说。 况且,少将军被关在京城,眼下只能团结一致,夺得胜利,才有可能救出少将军。 密诏和皇上私下让孟聪明给柯搏虎传的话,现在关正枫就是柯家军的最高首领,孟聪明已经向他知会了。但关正枫瞒了下来,皇上的密诏不可说,一是保护皇上案例,二则现在成王是联军首领,各地投向讨逆军的人马,都听成王号令。如果拿出皇上密诏,只能交给成王,那就太危险了。 毕竟成王已经做出让人不能再完全相信他的事情。 柯大人尽节之事,一日没有有说服力的解释,他关正枫和柯家军就不能完全信任成王。而服从,那是另一回事。 京城上空,笼罩着阴云。 韦都愤怒地扑进皇宫,闯到皇上的宣政殿中。 皇上自然已经得到军情大事的奏报,他坐在龙椅上,和国相对视着。 他的表情竟然平静淡定了不少,自从魏娇儿被绞杀,他就经常是这样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但他对国相,更惧怕了。 不过皇上第一个应对措施,是加强了对太子的管教。所谓加强,并不是要把太子培养成一个未来的仁君,而是各方面更加谨小慎微,防止一切会触怒国相的情形出现。 韦都带着薜于飞来到皇宫,他大踏步进了宣政殿,薜于飞也跟着韦都一起进了殿。在外面守候,前阵貌似已经失宠的甄受商,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将斜挎着的刀往后按了按,看着国相进了宣政殿。胡尽忠笑笑道:“这江山嘛,就像那风雨飘摇中的楼一样,撤了下面的砖,就塌了。一把火从下往上烧也就没了。” 甄受商惊得不轻,却压低声音喝道:“大胆!就算你是管事大太监,又怎敢如此议论国事!” 胡尽忠又一笑,这一笑无比的阴森诡秘:“若是新人得势,不论之前我们如何并不得国相宠,恐怕也会被猜忌-你要问为什么,自古就是这样。” 他更压低声音:“何况,曾经和国相绑得紧的甄大人呢?” 甄受商倒吸一口冷气。 他眼睛转了下,突然明白过来。这小子,是想利用自己! 他一个奴才,能做什么,还不是想…… 甄守商却向胡尽忠一躬身,怕别人看到,赶紧起身,凑近胡尽忠道:“胡公公,你的意思是……” 宣政殿里,韦都怒目盯视着皇上:“皇上,国朝四下起火,您可还睡得踏实?” 皇上木呆呆地道:“有负祖先,有负先皇,朕应该下罪己诏。” 韦都气得:“皇上还要学汉武帝吗?但您罪己,是发给谁看啊?天下就要易主,您发有何用?” 皇上心想,是要易主啊,就是国相你要易主啊。 你现在想让我下诏书给各地守军,要他们不要向讨逆军投诚,日后一旦剿灭讨逆军,你便逼朕让位,自己当个韦氏开国皇帝。想得最美! 皇上这番心理活动,可没当着韦都说出来哈。 否则韦都不马上就弑君了。 皇上也完全猜出了韦都的意思,就是不接这个碴。 皇上一向软弱无能,比成王还是要差上一截。 当年韦都过于能干,才能过人,而皇上年纪又大一些,最后先皇认为相较起来皇上可能更成熟稳重,才选了当今皇上做太子。等到先皇晚年,发现不妥,但国朝已被韦都控制,先皇再暗自找柯搏虎和孟噩商议,却发现大局已定,翻不了盘了。只好暗自叮嘱两位大臣日后看顾成王。 第三二一章 君臣机锋 但自从魏娇儿被绞杀,皇上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眼下关键的时刻,韦都万万不会再让他有好日子过。不仅他自己的性命,皇室一脉,还有太子,自己的其他几个皇子和公主,都危在旦夕。他若不振作,不硬气起来,自己也是一个死,还要连累这些后代。 因此他不得不勉力振作,不得不聚焦起他的智慧和力量。 也许,本身有着帝王血液,他还不算是一无是处,关键时刻胆识倒也出来了。 皇上站了起来,仍然态度不该有的恭谨,对他手下这个所谓的臣子:“国相啊,朕这些年的情景,国相还不知道么?” 韦都突然直起身,冷冷地看着皇上:“本相一直陪着国朝风风雨雨,每一件事都殚精竭虑,自然看皇上,看得很清楚。” 皇上道:“朕托国相之福,仗国相之力,登上这个位置,越来越觉得,朕有负先皇所托,才能更难称其位。国相,朕当然有将江山托付与你的想法。” 韦都惊了。 韦都的智商和能力远高于皇上。 但古往今来,一个聪明,有智慧的人,能被智商不如他的人欺骗,那么他一定是因为贪婪,有私欲才被人因为他的弱点而攻破攻破防线。 韦都冷笑一声:“皇上,这样讲不好吧。国朝开朝一百余年,圣上是受命于天,本相辅佐皇上,也是为了国朝江山,皇上怎么说出如此话来!” 他这个大奸臣,内心早愿意了,还要挺一阵儿。 要知道,皇上主动让位,和他用武力夺取,那绝对不是一个概念,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薜于飞在后面直着急。 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但在皇上和韦都之间,他却是一个普通的臣子,他看不到那么大,那么远。但他总觉得皇上如此说,是有什么私下的想法在里面。 皇上却道:“朕受命于天,国朝开创也是当时太祖因势而为。只是今日反叛四起,讨逆声众(讨的不是韦都么,又不是皇上),朕下罪己诏也未必能挽回颓势,朕有意在适当时机,让位于贤。所以,如果此时朕下诏给地方文武官吏,只怕不利于国相日后控制形势。朕只有无为下去,才有充分的理由让贤。” 韦都不吭声了,这段话准确地打中了他的内心。是的,如果能和平让位,必须皇上是个无能之君。此时下诏,是个大手笔,给皇上添彩的大手笔。 从内心里,他希望掌到国朝大权,却又不想别人将他说成是篡位之君。 他嗯了一声:“兹事体大,待臣仔细思之。” 看着韦都和薜于飞出了殿,皇上长出了一口气。 问姜月容道:“太子什么时候来觐见?” 姜月容姿态轻盈地走近皇上,屈膝道:“皇爷,今天是初八,还有七天呢。您若有额外的事,奴婢差人传旨便是。” 皇上刚想说不要生事,突然想到姜月容可能并不可靠,便一脸一本正经道:“月容,不必了。虽然朕是皇上,可以随时召见他。但太子教习也要有规矩,讲好了进宫的时间,无大事不要随便改变。” 姜月容低头道:“是。” 当晚皇上却免了姜月容的班,让她早点回去休息,却让胡尽忠叫了太子进宫,但谈了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胡尽忠阴恻恻一笑:“天下必有变。” 眼下皇上管不了太多事,宫里也是乱得要命。他虽然长年在宫中,却是总服侍皇上接见臣子,方方面面的话都听了不少。 决定性时刻啊。 人在大的历史动荡中,是无法主动选择自身命运的。 我,一个管事大太监,不仍然是个小小太监?随便有人就能捏死的。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胡尽忠将在京城积攒的财产,开始向老家转移。 特别的,他借钥匙去皇上私库里取东西时,却私配了一把。 这个东西,会很有用的! 宣政殿里的皇上,却趁着姜月容不在之时,对在旁边侍奉茶水的小宫女青红道:“去请胡公公来。” 青红将茶托端放在金丝楠木案几下,急忙躬身道:“是!” 她正要倒退着出殿。 皇上突然又叫道:“你将胡公公宣来。然后去给姜女官传旨,今日不用她侍候了,让她多休息,替朕赏她玉钏一对,锦缎两匹。” 青红急忙再次躬身。 她出了宣政殿,问外边值守的小太监:“胡公公哪里去了?” 那小太监道:“刚才看到胡公公和甄统领往西边去了。此刻胡公公不当值,怕是和甄统领往西边侍卫值守处喝茶去了。” 青红哦了一声就往西走。 小太监道:“奇奇怪怪,胡公公平日与甄统领尿不到一壶里,此刻两个怎么嘀嘀咕咕上了?” 青红小声道:“最近乱得很,大家心态都和平时不一样,我们也少议论。” 那小太监急忙点头:“姐姐您说得对,我就当啥也没看见。” 青红只有十五岁,虽然只是个小宫女,平日却机灵得很,所以经常被派班给皇上值夜。 她心里唉了一声:皇上在宫中,势单力孤的,周围的人个个也都不知道心里真的在想什么。皇上也是谁都不敢信,眼下局势这么乱,前阵乡下父母托人带信问她打算,她只好安慰一番,拿了这些年积攒的银子再托来人带回去—本来那银子她是打算再过两年,上下运动关系,能做上个女官的。如今心里只能嘀咕:未来会怎么样呢? 柯灵打马飞奔,二喯跟着跑了一天,柯灵便强迫他也骑马。二奔虽然跑得不比马慢,但小红岂是普通马呢。 而且人再能跑也跑不过真的骏马。 两人日夜兼程,恨不得飞到京城。不一日到了京城外,在城门外就已发现京城戒备森严,守卫城门的卫士很多,而且还有人马部署的痕迹。 来的时候,他们幸亏有关正枫布下的暗线,帮助他们穿过了两军对峙的地区。京城外,就完全是韦都的势力了。 此刻不仅把守城门的卫士增多,还有些品级不低的武将都出动了,亲自监视城门内外出入行人的一切,进出城的人都会被仔细盘查,露出任何蛛丝蚂迹都会有一堆卫士立刻扑上去按住那人。幸好柯灵和二喯有令牌,进城十分顺利。 柯灵在城门向卫士交验了写着“关防”两字的令牌,令牌便被卫士收走了。 第三二二章 京城救兄 这个令牌想必是瞧笑天费了不少力气弄到的,黑漆木底上用金漆字写着:“入京即废。”下边小字是:“借者与借与者同罪。” 瞧笑天这个借与者的本事确实太大了,办事那么伶俐,有着柯家军各种关系背书的严飞还没弄到令牌,瞧笑天都送到门上来了。 他的行踪应该比柯灵更快,想必和肖纵已经在京城开展行动了。 但,韦都抓到的重刑犯人,想想也知道,关押的地方,插翅也难飞进去的。 柯灵快要落下泪来,她明白得很,关正枫想必也做了布置,京城也有这些江湖义士早已展开行动。但是,除了自己这个韦都失散的女儿,别人将柯云从插队翅难入的大牢里救出来的可能性恐怕几乎没有 唯一的,会是在去法场的路上。 但韦都岂有那么傻,大哥已经在他手中,想捏死十分容易。 但是留在手上,对柯家军就是一个牵制。 临来之前,关正枫曾叮嘱她:“大小姐,这令牌是不能往返的,入了京如果再想出京,就要有新的令牌。我在京城安排的人会帮助大小姐。不过,” 关正枫又道:“最好的结果是,大小姐救出大公子,我们不日也挥师京城,和大公子、大小姐能再次相会。” 柯灵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嘱托与祝福了,她抱拳道:“关将军,愿再会于京师!” 两人就这样道别了。 京城再也不像上次柯灵随父亲来的时候那么热闹繁华,街上十分冷清,开门的铺子很少。大部分人家和店铺都是大门紧闭,行人也是匆匆而过,不敢停留。偶尔有熟人相遇,大多用眼神打个招呼马上又各走各的,好像彼此从来就不认识。 柯灵和二喯虽然顺利进入了京城,但是,未来将有多少凶险在等着她,她是十分清楚的,她必须先处理二喯的事情。 柯灵对二喯道:“我已经安全到京城了,二喯你的任务也完成了。这里还是坏人的地盘,你说话做事要小心。” 二喯到了新鲜的地方,东张西望,听到大小姐和他说话,急忙道:“嗯嗯,二喯听大小姐的!” 他想想又道:“大小姐,我们到哪里去救大公子啊?” 柯灵勉强笑了笑,摸摸二喯的大脑袋:“不要着急啊。救大公子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去就可以啦。关大哥已经安排了,有人会照顾你。只是,这里街上坏人多,千万别自己上街。” 二喯道:“那大小姐和大公子不都是很危险么?二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大公子,这次分开时间太长了,二喯要陪大小姐一起去看他。” 柯灵拉下脸嗔道:“别固执。大公子不在,你就不听我的话啦?记得,要老老实实呆着,我几天后就可以带着大公子来找你了。” 二喯很不情愿,但看柯灵严肃了脸,只好道:“那好,二喯听大小姐的。” 柯灵笑了,心里却难过。他们就要分开了,虽然安排了人照顾二喯,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她拉着二喯:“姐姐带你先吃饭去!” 二喯摸摸肚子,一路奔波,吃过早饭就在赶路,此刻过午了还没有吃饭,天气又饿,更是难受。二喯平时最耐不得饥,此刻因为不想让大小姐操心,才一直没说肚子早饿透了。一听吃饭,开心地嘻开嘴巴:“好啊好啊,吃大白馒头喽!” 柯灵带他进了一家还开着门的店,门口酒旗幌子迎风招展着。 她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对伙计道:“小二哥,有羊腿没?” 小二拿毛巾掸了掸桌子,又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哟,姑娘,听您口音不是京城人吧。你可真是,这时节还往京城来,最近战事闹的,送货的路都断了,京城一下箫条得要命,别说羊腿啦,羊毛都没有半根。” 柯灵啊了一声。 又道:“那有什么好吃的肉菜没有?我这个弟弟爱吃肉。” 小二看了一眼二喯,心说,嗯,看着像能吃几斤的,便道:“有过油肉啊,大丸子,炖鸡,还有烧肘子。” 柯灵笑了:“这几样都上,肘子要三个。再要一盘炒蘑菇,一大盆白菜豆腐汤,再来三斤饼,要热腾腾、皮酥酥瓤软软的。” 伙计开心,心说今天这生意开张不错!忙道“是了你呐。” 便下去张落去了。 不一时,肉菜大饼上来,二喯早饿了大吃起来。 柯灵道:“二喯,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你乖乖在这里。” 二喯吃得头都不抬,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点着头道:“嗯嗯,二喯在这里等大小姐。” 柯灵出去了,却没有回来。 片刻之后,一个蓝色上衫披着斗篷的青年走进来,坐在二喯对面。 二喯还在埋头狂吃。突然,他像想起什么,是啊,大小姐怎么还没回来呢? 他吞下一口肘子,抬头一看,吓了一大跳:“朱二柱!你怎么在这里?大小姐呢?” 朱二柱笑道:“看你,吃的什么都不顾了。大小姐不是和你说了吗,她要去找大公子,让我来接你。你慢慢吃,然后我带你去住处,好好睡个觉!” 二喯疑疑惑惑地看着朱二柱。这是他熟悉的人,非常熟悉。只是朱二柱经常跑外为柯家军执行任务。这次战事爆发之前,他已经被柯博虎派到京城。 二喯心里很舍不得大小姐,但也很舍不得美食。他犹豫一下继续狼吞虎咽吃完。朱二柱道:“吃饱没?没饱再打包两只鸡带回去。” 一向见吃没命的二喯竟然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大小姐和他说了已经做了安排,大小姐走了,他心里还是很难过,很郁郁。 朱二柱站起来,走到柜前会了银子,伙计哟了一声:“这小伙子的姐姐呢?” 朱二柱笑道:“她到了京城,急着逛街买东西,吃饭都顾不上了。” 伙计笑道:“可是呢。女孩子来京城哪个不是要买好多东西啊。只是赶得这时候不好,好多店都没开门。” 朱二柱将赏钱给了伙计:“谢谢小哥了,回见。” 二喯跟着朱二柱出了酒楼,向街的尽头走去。他很不喜欢陌生的地方,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 朱二柱看他如此,心里也很难过。少将军身陷囹圄,他也不知道,大小姐这一去,是不是真的兄妹二人还能回来,他们还能不能有机会来接二喯;他自己又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蓟州,继续作为柯家军一员,做他该做的事情。 柯灵并没有太隐瞒。她向路人打听国相府。她的北燕与蓟州掺杂的口音立刻就吓人一跳,她打听的地方让人吓了第二跳,被问的人全都害怕地躲之不及。 柯灵无奈之下,索性飞身掠上一座两层高的商铺屋顶,放眼向四周望去。 果然是京城,街巷房屋接次邻毗,皇宫巍峨,商铺林立,真是皇都的气派!那次孟聪明深夜进皇宫,也曾对灯火辉煌的京城万分感慨。 今天,柯灵虽然是在白天看到了京城的雄伟与繁华,心中却一片悲哀。 但片刻之间,她就决定了自己要去的地方。 第三二三章 相府困兽 国相府里,韦都的脸色严峻的像结了霜。眼下的局面,对他太不利了!各地郡县滚地接龙般一个接一个被讨逆军收入囊中,讨逆力量的强势推进如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国朝四面八方星火燎原一般渐成无尽的火势,席卷着向京城烧来。眼看无尽的大火就要围困京城,他似乎感觉到了覆亡的征兆。 为什么! 他韦都费尽心血经营半生,将国朝紧紧控制在手里几十年,如今,就这样一溃千里,丢失的这么容易? 他却不知,民怨沸腾,才是他败退如此之快的原因!他柄国几十年,这情绪便积聚了几十年。何况,他竟然引北燕军队进犯自己的国家,韦都不知道,柯搏虎夫妇殉节的那一刻,也注定了他的败局。 但虽然局势如此,韦都还是不愿意承认大势已去。 韦都是不会轻易言输的,他的心理素质也非同常人。 他记得当年先皇委决不下,是他让薜于飞带领御前亲军突然闯入先帝殿中,言词专横霸道,一力陈辞,才拥立了当今天子。 先皇只得答应,但当时已经重病染身,韦都从此成了国朝实际的控制者。 他还记得,先皇过世,只有十岁的成王一身孝服,被他母亲,贵妃危重华搂着吓得缩成一团,而贵妃的眼睛直视着他,充满了愤怒。 二十多年过去了。 韦都一直将国朝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虽然成王始终是他心中的阴影。但一个十岁的孩子,贵太妃就算有点能耐不过是个女流之辈,没了皇上她什么也不是,而柯搏虎又偏于一隅。 尤其,是孟噩莫名去世,一切都像是老天在垂顾他,让韦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成王的警惕,但也根本不相信成王能对自己真正构成威胁。 当年灵堂前成王抖成一团的样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在韦都的感觉里,那是懦弱与昏庸的表现,不可能日后有什么志向能对他和朝廷反扑。 但这次在蓟州,与柯家军的决战,着实给了他闷头一锤,将他重重击醒! 他失去了刻铁石,无法要求北燕以国主名义应邀出兵。况且北燕遭受大灾,又损失了兵器库,本来也无能力出兵。 但是,他久知孤鸣鹤的能耐。北燕不用他,绝对是埋没了这个人的才能。 孤鸣鹤绝非纯粹的武林人士,他胸中有韬略,被迫退隐后对北燕上下仍然有非常大的影响力,而且在国朝,他也埋下势力暗伏。 谁成想,韦都通过孤鸣鹤联络到了多速,暗底贿赂多速和太后无数金帛财宝,多速私自出兵将孤立无援的柯家军打败,害死柯搏虎,绝了这个北燕和韦都最大的心头之患后,竟然明知河东大军已经开拔,却立刻收兵,悍然背叛了他,让他的靖边军独立对付成王援军和柯家军。而柯家军主力未失,讨逆军和靖边军在蓟州二次大战,韦都大败,退回京城…… 他对成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这个人,太阴险!害死了柯搏虎,又让他腹背受敌,现在还收了柯家军,一破千里占领国朝各个郡县城池! 疯了!疯了! 这个世界的人都疯了! 成王怎么会是这样的! 是他一日间蜕变了?涅盘了?换脑了?还是谁给他出的主意? 一箭双雕,拔除了柯搏虎,现在雄兵南下,对着他韦都来了! 他若没了,这国朝,这天下,这江山,不就全是他成王的了? 韦都现在明明白白的,成王是将柯家军和他一起算计了。他想不透是自己轻视了那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成王,还是成王背后另有其他势力。 如果后面另有势力控制成王的话,那这股势力也太可怕了。 桌上放着很厚的一摞军情奏报,但韦都不想去看了。 他想着当初自己是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打败了柯搏虎、孟噩和贵太妃的联盟,最终拥立了当今天子,他不相信今天的局势比当年还坏。 独自一个人在书房沉闷了一个时辰,他突然叫了一声:“发财!” 韦发财一直候在外面,听到国相大人蕴含着怒火的叫声,赶紧跑进来:“大人!” 韦都道:“于飞呢?” 直发财忙道:“夜深啦!薜将军一直守到二更天,大人说没其他事情了,才去堂屋休息的。需要发财将他叫来吗?” 韦都这才发现已经半夜了,清夜梆子已经敲过二更。他想了想道:“不用了,让他好好休息。叫寒儿过来。” 韦发财赶紧躬身道:“是!” 韦都想了想:“他虽然是个夜猫子,但恐怕这个时辰也该歇下了,将他叫起来吧。” 韦发财不懂了。 这个时辰,叫谁也不会叫七公子啊!不论是军情,还是守卫,还是安排差事,都有七个会武的公子啊。 他却不敢怠慢。最近大人心情个别,千万不能惹了他。 韦发财出了书房,赶紧叫了一个跑得快的小僮仆:“你快去看看七爷在不在,赶紧叫醒他,大人要见他!” 韦发财心里这叫一个提心吊胆,大人从来不会这个点儿,都快三更了叫七爷。要知道这位七爷有多荒唐,就怕此刻在什么院和什么红姑娘在销什么魂,那可就全完了! 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一时,小僮仆飞一样跑了回来,喘着压低声音小声道:“管家老爷,不好了,七爷不在屋。” 韦发财顿时晕了一下子,坏了,要出事。 小僮仆继续道:“我问了他屋里的彩虹,真的可能……” 小僮仆说了一半,突然眼睛睁得贼大,一指:“管家老爷快看!” 韦发财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竟然看到一个人从书房后面绕了出来,低着头很失意地向院走去,步履虽快却静悄悄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小僮仆刚想叫“七公子”,韦发财一把捂住他的嘴:“小声点!” 他随即将小僮仆一把推开,蹭蹭几步赶了上去:“七爷!您回来啦!” 他脸变得真快,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就好像韦寒是正常的从府外回来,好像现在是大白天,他上前问候一样。 韦寒吓得差点跳起来,韦发财赶紧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噤声。 随即假作埋怨道:“七爷您怎么才回来呀,大人在书房叫您呢!” 韦寒浑身一抖:“叫我?” 第三二四章 为什么要见纨绔公子? 虽然这些天形势吃紧,那七个兄弟都枕戈待旦,他还是日夜留恋笙歌艳影。没有办法,生活习性一时改不了。 只不过他也不笨,收了平日的纨绔形象,只是偷偷地去而已。今天在绮红院结了帐一下又亏空了。 他回来就又转到小书房。上次韦都一生气,加了把大锁,没想到又被他给配成了新钥匙。 但天算不如人算,他绕到小库房后门,才发现父亲的书房开着灯。 显见是国事忧心,因此还没有回房休息。 小库房直接连着书房后门,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隔个门偷父亲的宝物。父亲是习武出身,耳朵灵着呢,被他听见,又在当前这个当口,非得把他劈成两半不可! 他垂头丧气地出来,不想正遇到韦发财找他找得人急上房的。 这下,韦发财可开了心:“七爷赶紧去吧,不要让大人再发了火!” 韦寒吃了一惊,赶紧和韦发财绕到书房门口,韦发财在门外道:“大人,七爷来了!” 韦寒赶紧加了一句:“爹爹,是孩儿来了,不知爹爹有何吩咐?” 里面一声苍劲粗犷的声音:“进来吧!” 韦寒赶紧对韦发财使了个眼色,韦发财便离开让丫环送茶上来。 屋里灯还是很亮,韦都这几日间,老了许多。但威势仍然半分不减。 柯搏虎和夫人惨死,韦都却发现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 成王背叛了柯家军。 北燕却背叛了他。 多速夺了北燕控制权,将手下人马私自派出与韦都合作,目的是扫平一直在边关对北燕造成重大威胁的柯家军。 但是多速却不止这一个目的。 柯搏虎死了,柯家军却保留了主力将人马拉走。 多速开始对付另一个心头大患–韦都。 不过,不需要北燕亲手来做,他们只需退兵,成王自来收拾韦都。 但是,这显然是有人和多速串通好的。 是谁?设计了这一场好戏?绝不是孤鸣鹤,多速自己也没有这个能耐。 当然,我们会马上想到杀手团的背后。 韦都也想到了,他咬牙暗恨。 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好,柯博虎抢先死了,把一个更烂的摊子扔给了他。 韦寒进来,他一向乖觉,随手将门便关上了。 韦都看着韦寒,韦寒将身体深揖到地:“儿子见过爹爹。” 韦都淡淡地看着他,心情却异常复杂。 半晌,他才心情复杂地开口道:“白日军情处理不完,只好这个时候叫你来了。” 韦寒心跳加剧,他一向机灵,看起来爹爹是有正经事要问自己了? 他真的猜到了一点点,虽然韦都没有和任何一个儿子提起过认出柯灵是亲生女儿的事情,但这件事,韦寒当日却曾经注意到。除此,他不知道爹爹还能和他说什么。 如果是国事政事军事,他是八个儿子里最废物的一个,不足半夜被父亲叫来论谈。 果然,韦寒轻轻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外面丫环道:“大人,奴婢来送茶。” 韦都道:“进来!” 一个姿色秀美的小丫环端着茶盘进来,给韦寒送上茶,又给韦都将茶换上新的。韦都道:“你且休息去吧,不用再来侍候,明早来收茶盘即可。” 小丫环急忙答应着躬身退出。 韦都看着儿子,许久才郁郁道:“果不其然,柯搏虎的养女,就是玉玉。” 韦寒啊了一声:“爹爹,那您……” 韦都站起来,在屋内踱了几步,身影映在白墙上。 “柯搏收养这个女儿的时候,应该就知道她是谁。”他转向韦寒,眼中竟然溢出热泪,韦寒一惊,站了起来。 “他留着玉玉,应该就是料到日后我们会有一战,他可以控制玉玉,拿她当人质要挟我。” 韦寒小心地道:“爹爹,您放了柯家军,就是因为最后柯大人没有用妹妹威胁您?” 韦都僵立在屋子中央,半晌才转头看着儿子:“是的,又不全是。” 韦寒看着父亲:“爹爹,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柯大人已经死了,柯云也被关在大牢里,爹爹您可以和妹妹相认啊!您放过了柯家军,妹妹应该不会再怪您了。” 韦都摇摇头:“爹爹现在很难做啊。柯云是不会投降的,我现在拿他如何办?杀不得,打不得。一举一动都会顾忌到你妹妹。” 韦寒也无语了。半晌,他小心地问:“爹爹,那您打算将柯云怎么办呢?” 韦都像是被难住了。他在屋里又踱来踱去,脚步却沉滞而缓慢。 半晌他才道:“眼下当然是留着,也可以挟制柯家军。但日后,”他犹豫了。这次是真的犹豫了。在他的人生里,杀人往往是不会眨眼的,因此,这犹豫,也是真正的犹豫。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当时,玉玉和他在一起,他竟然没有用玉玉来威胁我,而是放她和那个蠢小子孟聪明跑了。然后只带着五百柯家军和我的大军对峙,这胆识,我韦都也要敬他的。” 他转头看向韦寒:“寒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心中的女婿,可不就是柯云这样的青年吗?” 韦寒一时惊住了:“爹爹!他可视我们为死敌啊!” 韦都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成王坑了柯搏虎,害了柯云父母的性命。当初,成王不就是用玉玉嫁给那个蠢不可及的孟噩儿子来威胁柯搏虎,才肯答应合兵吗?如今成王失信,柯云与成王……” 韦寒更惊了:“爹爹,您打算让玉玉嫁给柯云,作为条件,可以共同对付成王?” 韦都伸手制止住韦寒,屋外风声呼啸,韦都静静听了听。 随即又开口道:“柯云没有那么容易被摆布,这是爹爹对你妹妹的一番心思。如果柯云彻底不答应,那等着他的,就只有法场上的鬼头刀了。” 韦寒啊了一声,但是,他知道,柯云能为父亲所用的可能性非常小,不,应该是没有! 不要说柯云在国朝是有名的最恪守原则,信念最坚定的军人,他怎么可能向敌人投降。而且,最终不论是成王是否在算计,柯搏虎都是战死在与韦都交战的战场上。 家仇国恨,不可能是许下柯灵的婚姻就可以的。况且,就连那个从小失散的妹妹,也未必会听父亲摆布。 第三二五章 父女交锋 韦都皱紧的眉,突然向上挑了挑,脸上紧张的肌肉也一松,他和缓了口气:“哦,寒儿,爹爹还有一事问你。” 韦寒心里忐忑,躬身道:“爹爹请讲。” 韦都道:“上次那铜樽遗失,你说与你无关。当时爹爹没有追究,如今此事关乎此次战事的成败,更关乎爹爹和你那七个弟兄的性命,你可不可以老老实实告诉爹爹?” 韦寒呆了,一时他如三九天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 但他瞬间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扑通跪在了父亲的面前:“爹爹,樽儿子真的拿过,但出门遇到柯搏虎和柯云,被他们发现了。柯搏虎让我将樽放回原处,说这东西对爹爹您很重要。” 韦都啊了一声,惊得跳起来,又后退了两步。 他定睛看着韦寒。韦寒心跳如鼓,急忙道:“爹爹,我确实马上放回原处了,而且柯搏虎并不知道我放在哪里。再以后的事情,儿子真的不知道了。” 韦都仍然定定地看着韦寒:“柯搏虎当时,有没有看清这个樽?” 韦寒哆哆嗦嗦地道:“他……我……当时我不小心将樽掉到地上,被他捡起来。他看了一眼,便交还给我,嘱我放回原处。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韦都跌坐在椅子上:“果然了,樽现在在柯家军手里,但不知道会在哪个人手里,柯搏虎又知晓这樽的秘密没有。” 韦寒惊惶地看着父亲,磕头下去:“爹爹!孩儿该死!” 韦都长叹一声:“都是天意。寒儿,你起来吧。” 韦寒站了起来,韦都道:“夜深了,你赶紧回屋休息吧。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 韦寒嗯了一声,向父亲行礼,正要离开房间 突然毕剥一声,灯芯将尽,迸出灯花,随即灯光暗了下去。 韦寒和韦都却都没有注意,韦寒行过礼,站起来,正要离开书房,却突然发现摇曵的灯影下投着一个长长的影子。 韦都也同时看到了。那绝不是他,或韦寒的影子,两个人都激灵一下,身上顿时一股凉意如蛇般爬了上来。韦寒急忙端起桌上的灯,换了一根灯芯。 灯光大亮。 赫然,桌案对面的光影里,站着一个人。 刚经过那番对话,乍一看到有个人站在房里,并且不知站了多久,韦寒吓得大叫起来。 “玉玉!”而韦都却一下就看清了,也惊讶地叫出声。 “不错,是我。” 是柯灵特有的清亮而果断的声音,她向前走了两步,和韦都对视着。 韦寒吓得簌簌发抖,嘴巴发干。 韦都却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很像,气质尤其像的女孩。 韦寒半天才稍微镇静下来:“你果真是……” 柯灵看了韦寒一眼,对这个哥哥,她眼光里充满了冷淡:“害怕就离开吧,国相大人不是让七公子去休息吗?我和国相大人有话要说。既然十四年阴错阳差,今天可以把话说说清楚。” 韦都快七十岁了,在古代,他其实已经迈入风烛残年的年纪。他的野心,却并不因为年龄渐老而有所收敛。 未来的时间越短,他要赶紧达到目标的欲望就越强。这个国朝的独裁者,不想仅仅是独裁者,他还想要当帝王。 但,柯家军起兵讨逆,他在蓟州先胜后败,使他受到的打击非常之大。在战场上巧遇失散的女儿,而女儿已经视他为敌人,又让他心里另有一番滋味,酸甜苦辣,翻上涌下。 眼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韦都的头发,就在这个冬天的尾声,猝然全部变白,人也苍老憔悴了许多。 他盯着柯灵,百感交集:“玉玉,我知道你是谁。你现在也知道你自己是谁。寒儿,是你的哥哥,他最早感觉到你的存在。如今,你想要怎样?” 他的眼睛直视柯灵,那双和柯灵一模一样寒星般的眼睛,一向犀利得让人不敢逼视,此刻却饱含了温情。 柯灵也看着这个亲生父亲:“国相,知道了柯灵的身世,才更庆幸我的人生是如此度过的。我的爹,和娘,”她停顿了一下,“已经尽节了,这条路,柯灵会替他们走下去。” 韦都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眼前的柯灵模糊了,心里在翻江蹈海。 能说什么,痛斥女儿认贼作父吗?但是,他的目的是要女儿回到他的怀抱,他想的是抱着女儿痛哭一场。他期待的是女儿能够原谅他这个父亲,而不是指责女儿不认他这个父亲。 世事的变换与命运的残酷,韦都今天算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久别重逢的亲人,不能抱头痛哭,不能诉说亲情,他和眼前这个和他长得像,气质更像的女孩,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依然非常遥远。 韦寒却惊得简直要跳起来了,这个小时候多么可爱爱笑的妹妹,分别十四年再见,竟然如此陌生和冷淡,在他眼里简直是大逆不道:“玉玉,不许胡说!从小爹爹就最宠爱你,你丢了,他心里的痛苦比谁都深。你怎可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 韦都到底老练,看到韦寒都激动起来,他却平静了。 他抬手制止住了韦寒:“玉玉,你今天显然不是来看爹爹的对吧,你放心不下柯云。你和那个姓孟的蠢小子订了婚,可你根本看不上他,你来救你心爱的人。” 柯灵差点一个倒仰。 她突然理解到被别人随便解读后的哭笑不得。 但这种哭笑不得,被眼前的严峻形势压过了。她是多机灵的女孩子,她是来救大哥的,她虽然在韦都面前也不服软,但她却是个有策略的女子。 想到囹圄中的大哥,她焦急,痛彻心肺却不能不强迫自己,此刻千万不能急躁。 她用清淩淩的声音道:“国相大人,柯灵知道大哥现在很好,这里谢过了。” 说毕,她向韦都低头行礼。 韦都心中顿时温暖了一下,柔软了一下。他抑制住内心的波动,慢慢走到柯灵面前:“玉玉,你高兴了,开心了,爹爹才会开心。我不能不关着柯云。但我不能让他吃苦,因为他痛,你就痛。爹爹不肯让你痛的。只是,” 他眼中突然湿润了。 看着很少动感情的爹爹眼中湿了,韦寒的眼中更是湿了。他本来就多愁善感,况且玉玉也是他的妹妹,小时候感情很深。 韦都很想拉起柯灵的手,却没有敢贸然行动,他哑着声音道:“玉玉,你在外边飘泊这么久,想回家么?” 第三二六章 残酷的对话 柯灵一时泪水涌上心口,却一时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 在养父母殉节之前,虽然韦都的恶名广为人知,这个权相横征暴敛,残害无辜,但柯灵却并没有亲领实受过。她对韦都的痛恨,来自于所有正义善良的人的痛恨。 可当养父母突然离开她,仇恨之火在她心中一下就升了起来,并且弥漫到全身。确实,她给柯搏虎和柯夫人做了四年女儿,他们让她第一次尝到家庭的温暖和父母的慈爱,让她感受到做女儿的幸福。 大哥,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养父母惨死,大哥在大牢里,她如何能够与韦都谈亲情。 半晌,柯灵才缓慢,但一字一顿地道:“国相可能忘了,柯灵现在还是讨逆军的一员。柯灵只想知道,国相要如何处置大哥,又如何处置柯灵?”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 韦都的心也发颤了,柯灵的出现震动了他。她的每一句话都加强了他内心的震动。 他凝视着柯灵。这个长大了,成熟了的聪明美丽的女孩子,是他的亲生女儿。 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岁之前的样子。那个叫玉玉的胖胖的可爱女娃娃,脑门上点着一个红点,虽然说话不太流利,可她非常爱笑。她总是咯咯地笑着,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年过五旬的韦都就很幸福,也很快乐。 韦都是个专制、冷酷的人,从来很吝于感情的表达。他对儿子是放纵,对妻妾是宠爱,却从来缺乏真正的关爱。他的人情味道,也就在霍于飞面前显露出一些。 唯独对玉玉不同,他爱这个女儿溢于言表。在女儿面前,他霎时就变成了一个无比慈爱的父亲。这个时候,他对别人便也和气了很多。 但韦玉玉失踪以后,韦都又变回了那个残忍、变态、专制、横征暴敛的韦都,而且更加变本加厉。 这些,韦都如骨骾在喉,却不可能在眼前这种氛围下对柯灵说出来。跨越了快十五年时间,他才又找到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任凭他对这个女儿有多思念,见到之后有多惊喜,女儿对他,却是陌生的。 眼前的柯灵,说话、办事的果敢像极了他自己,但是鸿沟还能可能跨过吗?一辈子自信的韦都,突然变得极度不自信。坏如今天的局势,他都半点没有觉得自己会有败的一天,他相信他能扛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但是,在女儿面前,他失掉了自信。 韦都眼睛湿了,他克制住哽噎问道:“玉玉,你知道自己今年多大吗?” 柯灵不明所以,她从心里拒绝这个名字。但今天,是有因而来,她不想让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能继续下去。 况且,她对自己的身世,从内心也是很想了解,便有些迷惘地回答:“多大?柯灵今年快十七岁了。” 韦都心情复杂地笑了:“你离开爹爹的时候,是八月十六,那天是你两岁生日,好多好多贵客来给你贺生日。现在十四年又五个月过去了,你还有一个月就整整十六岁半了。你好好想想,和爹爹在一起的那两年,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柯灵摇了摇头,眼神突然变得十分迷茫,像是陷入了回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跟着小乖儿,她对我很好,给我起名叫青蒙。但是我长高,她从来不长。有一天,她把我交给一个穷苦的妇人,我不愿意。她就说,如果我不假装是这个妇人的女儿,我们两个就都会被坏人杀掉。后来师父就发现了我,将我从那个女人那里领走,收我当徒弟。再后来我被大哥救下来,我才有了爹爹和娘,他们请了好有名的宁修散人,算了我的八字,给我起名叫柯灵;可是今天国相又叫我玉玉。我不幸,从小就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我又幸运,遇到了爹爹和娘。可他们,” 她说不下去了,镇静一下才道:“他们却离开了我!我又成了一个不幸的人。” 韦都无语。女儿会因为养父母的惨死,而永远不能原谅他,他顿时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心受伤,而是可怜女儿。 她是他韦都的女儿,生在锦绣堆中。应该是如何的在国相府里他的宠爱中,母亲的娇养中,丫环奶娘的簇拥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欢乐窝中长大。可事实上,她在外面漂泊,显见得吃了多少苦!那个小乖儿,岂不就是玉怜珠?孤鸣鹤的徒弟,又是好当的? 他早就探听过柯搏虎收养这个女儿的情景,知道那女孩被柯云救下的时候,两腿都断了。 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那竟然是他的女儿! 他虽然恨死了柯家军。最终杀死了柯搏虎和他的夫人。但对于柯云,他无论如何恨不起来。 韦都陡然像苍老了十岁,他用一种从未有过,自己听了都心碎的声音,颤抖地道:“玉玉,你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度过的这些年。让爹爹来补偿你吧!爹爹既然找到了你,就无论如何不能再丢掉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全天下最可怜的父亲,而玉玉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女儿。 柯灵心中波涛汹涌,却压抑住内心起伏,只用淡淡的语气说道:“国相您如何补偿柯灵呢?柯灵的爹娘都已经死在国相手里,大哥被国相用囚车押到京城,现在还囚禁在大牢中,他如今怎么样了?柯灵今天,已是家破人亡,更无法期待和接受国相的补偿。” 韦寒一直在旁边呆呆地站着,听到这里他才突然醒悟过来:“玉玉,你是这样对父亲说话的吗!你两岁就丢了,爹爹一直惦念你,一天都没有忘记!你今日这些话,是对生身父亲可以说的吗?” 韦寒平日脾气是很好的,但今天看到这个妹妹,听到她这样说,看到父亲这样难过,他突然不能忍耐了。 只有他知道,父亲对妹妹是怎么样一种疼爱而不舍的感情,眼下看到父亲无论怎么说,妹妹似乎冷漠到根本不接受,平日不爱动情绪的他,突然脑门一热,便训斥起柯灵来。 柯灵愣愣地看着这个很文秀漂亮的青年,他和大哥差不多年纪,甚至一样的好看。但她和他不认识,她当然知道这是她众多哥哥之一,但以她的人生经历,这个所谓哥哥的一番不知所谓的训斥,她如何能听得进去,简直是鸡同鸭讲。 第三二七章 谈不拢 韦寒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和父亲一样钻牛角尖的女孩,这样和爹爹谈下去,不是越来越南辕北辙?两个一样钻牛角尖的人,各持一个态度,一个怎么能说服另一个? 他急急地又说下去:“你丢了,爹爹生了你娘的气,将她送到郊外寺庙出家。那日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起小时候带你玩的情景,你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出城去找到你娘,带她一起追你,想认一认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没想到你已经走了,差了一步没有追上。你娘这些年想你,眼睛都快哭瞎了,你如何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呢?” 柯灵一听,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也还在,并且显然被亲生父亲迁怒轰出了相府,她心里顿时酸甜苦辣。听到亲生母亲这样的遭遇,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原来,真相知道了之后,是这么不美好的。 她喃喃地道:“为什么你说她是我娘,难道她不是你娘?” 嗐!韦都和韦寒顿时语塞。 这俩大男人,完全没有想到柯灵的反应会是这样! 但他们都知道柯搏虎是坚决不纳妾的,和夫人恩爱几十年,最终同生共死。 而柯云也是一直洁身自好,老大不小才在战时匆匆娶了妻子。父子俩有点面面相觑了。 韦都听柯灵提到养父母和大哥,尤其是将柯搏虎称作爹爹,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儿,现在很难被他说服,即使他用亲情。可他又有什么可以令她接受的亲情?他除了柯云,一张牌也没有。但他却不敢动柯云,他实在怕女儿跟他彻底决裂。 韦都镇静了一下自己,也不解释那个“你娘”的问题,却突然从亲情的情绪中醒过来,态度瞬间变得严厉了:“玉玉,柯搏虎是战败殉节而死,又非我韦都私怨所杀。他声称护国讨逆,讨的是我这个逆吧!假想,战败的是爹爹,你以为柯搏虎能留你爹爹一条活路吗?如果爹爹死在柯搏虎之手,你又能如何自处?” 柯灵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盯着韦都:“国相,国之奸臣,人人可以诛之,除非您说您不是!” 韦都惊得天地都要倒转了,他瞠目结舌,身子都晃了一下:“你……你被柯搏虎夫妇蛊惑了!” 韦寒简直快气死了!这死丫头,维护养父母也就算了,对亲生父亲说这样大逆不道的绝情话! 他喝道:“玉玉,你敢胡说!你……你简直是忤逆!” 他这个才子情急间一时想不起别的词,又十分气愤,只能冒出这样一句话。 韦都看到柯灵倔强又茫然失措的样子,虽然被她说得心灰灰的,心却一下又软下来。毕竟是十四年未见的亲人,毕竟是自己生命中最亲的骨肉,韦都觉得女儿离开自己这么多年,是有多可怜。要是可能,真想好好抱她亲亲,抚抚她黑黑的头发。 可是,眼前这个女儿站在自己面前乍刺,说话那个硬,一副毛发皆竖的样子。 他抬手制止韦寒:“寒儿,不许胡说!玉玉好不容易找到家,要慢慢来。”他感觉到了心力交瘁。这些年与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敌人斗,殚精竭虑,殊死牢牢把控国朝江山,都没有让他感觉到如此刻这般的疲乏。 但他爱女儿,便更多去体会女儿内心的苦处,而不是记恨她如何冒犯自己,不认自己。这样一个十六七岁女孩的遭遇,便是换了一个大男人,也未必能承受的。 韦都大脑里一直在激烈的斗争,半晌才和缓了口气说道:“玉玉,爹爹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柯云。爹爹不会杀他,甚至你愿意嫁给他也可以。” 柯灵的脸突然红了:“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韦都一笑:“爹爹总也是过来人了,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我知道你去帮那个姓孟的小子,也知道柯搏虎用你和他的婚事与成王结盟。但爹爹知道你真正喜欢谁。那个姓孟的小子,打架要女人帮,已经制住孤鸣鹤竟然最后关头手软,还让孤鸣鹤踢了个七荤八素,蠢成这样哪里配得上我的女儿!” 这是和韦都沉重无比的对话中,唯一令柯灵有点哭笑不得的内容,她一时无言以对。这一路上,柯灵一直对大哥非常挂念,因为落到那样残暴的韦都手中,不知会受什么折磨。而大哥又是那么铮铮铁骨的汉子。她心里急得不得了,白天在二喯面前还要撑个样子,夜里一个人哭得停不住。 到了此刻,韦都一提,那个笑起来一忽儿纯真,一忽儿狡诈的孟聪明,那个莫明其妙让家传平安牌挂在她胸前十多年的孟聪明,那个每天寒风中在院子里冻半天陪着她的孟聪明。 唉,他伤得那么重,她却当着他的面和王妃说她要去京城救大哥,真的是多么对不起他。 不知道,他已经看过了那封信没有? 韦都继续道:“虽然柯家军和爹爹敌对了几十年,早就势不两立,最终酿成今天的大战。但柯云在国朝年轻一代里,无论是才是德,都无人能出其右。再说,他又对你那么好,不顾自己和父母身陷绝境,都要将你这个仇人的女儿送出战场,也算得上义薄云天了。爹爹已经风烛残年,还能活几年?总不能为了自己毁掉女儿的一生幸福。” 柯灵的心里在流泪了。尤其想到一向对她似乎不怎么疼爱,还严厉有加的养母,在最后关头做出的决定。如今,这个真心疼她,为了她不惜让原本就处在极为艰难境地中的丈夫,面临更凶险局面的养母,也离开她了。 这一切,让她心里再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亲生父亲。 柯灵觉得似乎陷到了一堆乱麻里,亲情,友情,爱情,这些理不清的乱麻,将她紧紧缠住,她越挣扎,就被缠得越紧,她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父女两人的谈话,已经持续了一会儿。 韦寒也不敢再作声,但他心里无比紧张。 韦都面前那张巨大书案上的烛火,又发出毕剥的声响,在他们之间的片刻沉默中,这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第三二八章 牢里见到大哥 但柯灵,终究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孩子。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说:“柯灵今天来,不是要和国相谈这件事的。成王的军队实力,恐怕远超出国相的想象(她没好意思说正义什么的,现在她对成王也有极大的怀疑与不信任),而且柯灵来的这一路上,讨逆军不断攻城掠地,国相可以控制的范围,在不断缩小。柯灵在想,成王和柯家军,并没有像国相一样,掌尽天下人马,为什么能如此势如破竹,国相是不是可以好好想一想。” 韦都一惊。战报他每天都看,但从柯灵嘴里说出来,还是给了他另一种震动。 柯灵看着韦都略有吃惊的表情,在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韦都脸上,现出这种表情,实在是罕见。 柯灵进一步道:“京城被破,是早晚的事情。国相,柯灵此次来,只有两件事……” 韦都眼睛紧盯着柯灵,他相信柯灵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仍然不相信成王能够对胜利有绝对的把握,他始终根本就没有习惯认输。 他坚信他一定能将局面翻回来。 他盯着柯灵:“是的,你没有讲完。不用顾虑,讲。” 柯灵紧抿了一下嘴唇,继续镇静地道:“第一件,如果国相信任柯灵,柯灵可以告诉您,十日之内,京城一定被破。柯灵请国相好好想一想未来之事。第二件,国相承诺不杀大哥,但柯灵知道得很清楚,大哥必定不会接受国相的好意。柯灵也是柯家军的一员,是讨伐国相的人。柯灵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只求国相将柯灵和大哥关在一起,就算是您作为我的生身父亲,帮了柯灵。” 韦都目光犀利地盯住柯灵:“你可知人各有自己的志向,你既能维护柯云的尊严,就应该知道爹爹也绝不会向敌人认输,难道你愿意爹爹失了晚节?” 柯灵咬住嘴唇,半晌才徐徐道:“柯灵在外飘泊这么多年,不论走到哪里,总听到百姓都在唾骂国相,可柯灵却无论如何想不到,国相竟然是柯灵的生身父亲。柯灵与国相以往十几年相隔千里,彼此不知。今日相见,也是感慨万千,酸苦自知。柯灵现在想说的就是,若是国相肯听柯灵一句劝,我可以离开大哥,离开柯家军,陪国相度过后半生。” 韦都的面颊突然一阵滚烫,听了柯灵最后那句话,他很想走过去,将女儿搂在怀里,好好的亲一亲,看一看。 可他也知道,柯灵的条件是什么。 是要他认输,要他投降。要他将国朝让给成王。 他可以那样做吗?那样他就彻底告别了辉煌的前半生,从此过上另一种生活。而那种生活,必定是居于人下,或远避人世,成为真正的贪生蝼蚁。 他双脚稳稳钉在地上,将心中的激动热浪从心中驱逐掉。直到他的面颊又冷下来,心也冷下来,他才缓缓地对柯灵说:“爹爹需要你这个女儿,更需要你尊重爹爹的选择。” 他停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柯灵被他的气势镇慑住了,不由向后退去。 韦都用他特有的专横、坚决的口气道:“你心里终究还有爹爹,爹爹已经很高兴了。你既知道人各有志,就什么都不需再说了。” 韦都说罢,突然抓住了柯灵的手腕,柯灵不由一阵战栗。 “来吧,你想见谁,爹爹就带你去见他。” 柯灵见到柯云的时候,突然就失掉了所有的镇定。 她紧紧地抱着柯云,痛哭失声。 “大哥!我好想娘和爹爹!” 柯云看着柯灵,惊异得无以复加,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还不到十七岁的妹妹,竟然千里迢迢独自来到京城找他,竟然进到韦都的大牢里! 她这一路上遇到多少凶险?又受了多少苦? 但他随即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抱住柯灵,眼泪也流了出来。 “灵儿,你怎么自己来了?聪明呢,他为什么不跟着你?” 柯灵突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大哥,他受了重伤,差点死了。” 柯云心里一紧,他更紧地抱住柯灵。 韦都默默地离开了,在这一对纯洁的年轻人面前,他感觉到自己的格格不入,更感觉到孤独和衰老。 是的,他有八个儿子,他们对他也很恭敬。但是,他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孤独? 走到刑部外面,天都蒙蒙亮了。 他是亲自带着柯灵来到刑部大牢的,韦寒不放心,无论如何要跟着一起来。 韦都喝斥他:“跟着我做什么?追个鸡都能被鸡吀了,难道你还能保护我不成?” 韦寒平日见了父亲像老鼠见了猫,此刻却道:“今日情形不同,寒儿不想让爹爹觉得孤单。” 韦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陪着女儿去见她喜欢的年轻人(他还不知道柯灵感情的最新进展),有什么孤独的? 但仔细一想,确实挺孤独的。 于是,两个都不妥协的人,便在大牢里分开了。柯灵留下陪柯云,韦都特许他们关在了一起。 韦都落寞地回相府。此刻,他才明白韦寒陪着他来有多么的重要。 他的万丈雄心壮志,突然一下变得不重要了一样。他落寞地道:“寒儿,你妹妹她,就这样真的不能回家么?” 韦寒心里和父亲是一样纠结的,他的心肠软,就更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半晌,他才发自内心道:“冰冻三尺,也不是一下都能解决的。” 他沉吟了半晌,韦都也沉默了。韦寒说的,本就是不错的。不,是十分正确的。 韦寒想了想,才道:“父亲,儿子不懂当前战局,但父亲如果能坚持将战局扭转,就可以一直关着柯云。时间长了,便能想出法子。” 韦寒看出父亲的心开始软弱,他必须挺父亲,父亲的状态不说关系着国朝—韦寒对国事政事并不关心。但父亲,一力关系着国相府全家大小的性命啊! 他熟读史书,知道落败的臣子是什么结局。尤其他家会是多么的惨。虽然那七个兄弟瞧他不愤,但一旦父亲倒了,全家…… 他不敢想下去了。 韦都点了一下头。 他突然停住脚步。 他心绪烦乱,一夜未眠,却不肯骑马回府休息,而是漫步朝国相府走。 他看着寒冷夜色中,韦寒清秀的面庞,轻轻说了句:“是的,此刻如果我败了,就一切都完了。我就是杀了柯云,女儿也没了。我一定要胜,一定要将天下掌控在手里,这样我才有可能挽回我的女儿。” 第三二九章 父子兄妹,各怀所想 韦寒嗯了一声。 可战局如何呢?他认识的那些狐朋狗友,并不和他讲真话,而他自己对于打仗完全不懂。 那几个哥哥和唯一的一个弟弟,倒是偶尔露出消沉的样子,有时甚至对父亲有些怨言,让他知道,可能形势真的很严峻。 但父亲一向有着超越常人的能力,他不信会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但愿吧。 他有个偷偷的想法,爹爹将河东军队和柯家军顺利剿灭。然后最好能留下柯云的性命,他对这个和他同样年纪的年轻人印象很好。这样时间长了,也许妹妹能感到爹爹的好意,就有机会能接受父亲了。 但他知道这很难,柯云如果愿意归顺,爹爹肯定马上放他,而且会将妹妹嫁给他。 可让柯云归顺,那简直和登天差不多!而父亲的性格他是十分了解的,不归顺就被诛!他在想,他未来的任务便是,能尽量想办法让爹爹不杀掉柯云。 大牢里,柯灵像是突然有了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 至少,她终于又见到大哥,和大哥在一起了! 她知道,她和生父的谈判,是破裂了。但她一点也不害怕,这场战争,养父母的殉节,让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也为这场养父为了拯救国朝而掀起大战牺牲,这并没有什么可悲的。哪怕,是和大哥一起牺牲生命。 但是,她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圆脸的年轻面庞。 她心中涌上一阵难过:他虽然伤重,却很安全。如果自己死了,希望他仍然能够得到他的幸福。 他是个多好的人! 见到了大哥,似乎她对大哥的心事便放下了。但想起孟聪明,她又有点呆呆的。 柯云看着她,她仍然是他内心深处最爱的女孩,他看她怎么也看不够。今天,能这么近的看着她,简直像做梦一样。他轻轻道:“灵儿,你怎么了?发的什么呆?” 柯灵慢慢眨了眨眼,用微弱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大哥,灵儿好困......” 话没说完,她的头就歪在柯云的肩膀上,眼睛也闭上了。 这一路上,要不是顾着二喯还要休息,她简直要星夜兼程。但在仅有的休息时间里,她也无论如何睡不着。在清寂寒冷的冬夜,她想爹爹,想娘,也想陷在深牢大狱里的大哥。 却没有时间与心思去想那个她同样挂记的人。 现在,她刚有空闲去想他,极度的疲劳和困倦却袭了过来。她一下就睡过去了,在大哥身边,她睡得好安心。只要在大哥身边,她就感觉到安全,就什么都可以不去想。 柯云轻轻将她抱起来,用双臂环绕着她。 他很近地看着她的脸。此刻,柯灵睡得像一个婴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不时还在梦中动一动。 柯云很少这么近地看她,他不忍心将她放下来。 看到她那张因为多日奔波劳累,充满风尘却仍然秀丽夺人的脸庞,柯云的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父母走了。 就在那突然之间,就那样走了。 在最后的决战之前,他和父亲一样,已经料到了一切。 他可以说是当今国朝,对生死最无畏的青年。 父母的殉节,他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是一个战士,并且,父亲不在了之后,他就是柯家军的领袖。 即使被用囚车押到京城,他仍然对一切都无所畏惧,对即将来到的死亡无所胃惧。 他相信他活着,柯家军会更勇气百倍。 他也相信,以柯家军同样的无畏气概,韦都是无法拿自己威胁到柯家军的。 不论他生,他死,柯家军都会更加勇气百倍。 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能与柯灵这么快就在牢中相见。 见到柯灵的第一瞬间,他简直惊住了,她怎么能一个人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又怎么敢独闯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看到韦都的表情,他明白了一切。 他在心里流下欢喜又担心的泪水。 他心中涌上阵阵温暖。 他们竟然又在一起了。 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而且看起来,他们的时间很多很多。 柯云终于决定了,他决心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忘掉一切痛苦、烦恼和纠结。 他更紧地抱着她,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而柯灵,是真的熟睡了。 京城,一个身影闪出一条僻静的街巷,身材苗条而健美,穿着紧身夜行衣,更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不一时,她的身影出现在刑部大牢西墙外的胡同里。 她正要纵身跃上高墙,突然衣襟被一个人拉了一下。 哇!太可怕了! 她脚都吓软了,猛一回头,月光下一对闪闪发亮的眼睛直视着她。 那人用手指按住嘴唇,拉着她就往街外跑。 不一时到了两条街外面僻静的地方,那人张大嘴用力呼吸了两下,将冬天新鲜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定了一下神,才小声埋怨道:“姐姐!你为什么要去救闯刑部?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不是送死吗?” 那个姐姐显然前边要加上“锦儿”两个字,她显然情绪很消沉:“不去怎么办?老肖和瞧小盗至今没想出像样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人就危险了!” 锦儿一改平日的淡定与和蔼,在比她小很多的夜拾面前都很是急躁,显然她的心已经乱了。 夜拾警觉地看看周围:“姐姐,那你也不能自己就来了呀!幸好秦楚异跟了霍于飞,没有每天晚上住在刑部,要是遇上他,这会儿我还有机会和姐姐说话么?” 锦儿低低地呸了一声:“胡说!那你干什么来了?逛街来了?” 夜失知道锦儿焦急上脑,已经快失去思考能力,急忙拉她到一家大宅院墙下面躲风,对锦儿道:“少将军在京城时,我在他那里养过伤,还被他保护,他被关进大牢,我自然也是着急的。不过我今天来得很隐蔽,先打听了秦楚异今天晚上要和霍于飞议事,所以过来看一下地形,有机会就进去。哪怕先看看少将军情况怎么样。” 锦儿急得哼了一声道:“都进去了那还不救出来?你能出来他出不来?” 夜拾无语道:“姐姐呀,少将军虽然一定是在大牢里,我们要解决掉狱卒,但他身上肯定是重铐啊!两重大锁啊!” 锦儿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晕了。 “那好,那就赶紧进去吧,还等什么?” 夜拾一把接住锦儿:“姐姐,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莽撞!” 第三三0章 恐怖救人夜 锦儿这才有点醒悟,发现自己真是有点失心疯了,确实什么都没想好。 这个样子,一定是救不了柯云的。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痛哭了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有眼泪在脸颊上恣意流着。 夜拾看这个平时最可亲的姐姐,眼下真是可怜,急忙低声安慰她道:“姐姐,你先别哭呀,听夜拾说-是师父派我来的,师父有了安排!” 锦儿霎时就不哭了,急忙问道:“怎样安排?快说!” 夜拾道:“师父知道今天晚上秦楚异不会来,让我过来再勘查一下守卫情况。”他突然拉起锦儿的手。 锦儿吓了一跳:“小坏蛋,你干什么?”夜拾手上加了力气,不让她缩回去,在她手上写了个字。 锦儿恍然了。 夜拾道:“姐姐在这里等着,我过去勘查清楚,给师父发信息。” 锦儿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夜拾道:“拉倒!你身坯那么大,目标大,再让人发现了!在这里藏好,不要出声!” 锦儿听他说自己身坯大,不由哭笑不得。要是平时非踢他屁股两脚不可,但此时却半点不敢多说,只拼命点头:“你快去快回!” 夜拾刚要跑,锦儿又拉住他:“你也要小心!” 夜拾那双能在黑夜中看人的眼睛亮亮的:“放心!不救少将军出来,我才不要出事。” 锦儿点点头:“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夜拾身子一闪,就跃到街对面,又两个起落,跃过一排屋顶便消失了。 不一时,夜拾回来了,锦儿急忙从墙下阴影中上前几步,急问道:“怎么样了?” 夜拾沮丧地道:“不行,秦楚异和霍于飞都来了。好像情况不好,我躲在后边听了两句,成王和柯家军的讨逆大军,已经逼近京城,所以突然对少将军加强了看管。刑部不仅有公差看守,还集结了军队。” 锦儿啊了一声:“大军压境,如果韦都发起疯来……” 她顿时心急火燎:“不行,我必须马上想办法进去!” 她说着拔腿便往刑部而去。 此刻,隔着两条街,已经听得到刀枪的撞击声,也夹杂着人声嘈杂,还有明显是当官的在指挥手下,布置守卫的声音。 夜拾一把拉住锦儿:“哎哎,锦儿姐姐,你无论如何不能轻举妄动,我已经发消息给师父了,让他暂时停止行动。” 锦儿怒了:“你这个小坏蛋!你是看着少将军去死吗?” 夜拾更死死地拉住她:“姐姐,并没有啊,卧虎帮的人都埋伏在附近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出动的!肖老板和瞧大侠也是和师父知会过的,只是不告诉你……” 锦儿猛地一推他:“等着你们,人还来得及救出来?” 她跑过街,来不及绕到街口,纵身轻盈地跳上屋顶,一纵一跃便消失了。 夜拾急得直跺脚,想去追她,又怕两人都暴露了,急忙去找附近的卧虎帮兄弟。 到了刑部旁边那条巷子里,锦儿隐身在静僻处。只见刑门大门前已经又恢复了安静,但仍然能看到暗处人影幢幢,间有兵器闪烁的寒光。 门口一匹格外高大的战马上,一个全身披挂的将军骑在马上,他对另一个公差打扮,黑衫缠裹,披着黑斗篷的人道:“刑部大牢,关系甚大。军情紧急,我必须马上到城外现场,护卫国相大人,与敌决战。此处就交给你了,必要时保护好小姐。” 那公差弯腰抱拳道:“属下必当以死效力。” 那将军笑笑:“患难识真心,此去若回不来,小姐你一定要保护好。” 说罢,那人一鞭挥出,战马飞驰,后边他的亲随和黑鸦鸦的军队跟着他奔驰而过。 那公差待将军走远,这才直起身,对身后人道:“你们加紧守护,出了一点事老子活剥了你们的皮!” 他说罢,道了一声:“走!” 旁边随从不解地:“大人,这么紧张的时刻,我们去哪里?” 公差小声呸道:“你以为在这里能有什么用?找个地方喝两杯!” 公差,显然就是秦楚异,带着两个近身随从走了。门口守卫的公差也懈怠了下来。 “哎!你说情况这么紧急,国相大人为什么不带柯云去城外战场,好歹是个人质。” 另一个道:“呸吧你。柯家军有多生猛,岂是能被威胁的。听说少将军柯云早就留下话,他可以不在,柯家军永远都在。” 第一个道:“那就是,从柯总管就治军严明,令行禁止,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难怪国相大人这次一溃千里。我看霍大人一走,秦大人也不怎么上心了。” 另一个道:“现在谁不是顾自己呀!我们只管当好差事就是了!” 锦儿心里一松,从藏躲的地方偷偷潜出来。 这整个刑部已经被加增了护卫,但显然前方作战吃紧,所以霍于飞带走人马之后,就只有公差在守卫了。而她呆的背面巷子里,只有两个公差。这俩人本应一头一尾,却想聊天,呆在了一处。 锦儿从藏身处不出声地伏身疾奔,到了那两个公差身后,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两个公差完全没有防备,不出声地倒在地上,流血死去。 她又呼地跃上后墙边一棵大柳树,冬天的柳树已经没有叶子,但夜幕之下也并没有人发现她。她在树上朝院中看着,只见大部分地方的灯都灭了。只有两处有灯光,她立刻就判断出。灯火通明的一处肯定是今日形势吃紧,刑部官员没有回家休息,仍在处理公务,并且等待前方消息。另一处灯光微弱一些,却是连绵几排房屋,规模不小。那,一定是关重刑犯人的地方。 眼下大军压境,韦都很可能狗急跳墙,对柯云不利,锦儿决心一定要见到柯云,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院子很大,除了前院亮灯仍在处理公务的地方,其他地方仍然很静。这是个特殊的时间,每个人都感觉到大变动即将来临的震撼、压抑与紧张。因此韦都虽然让加强戒备,但前端战事的紧张,却更使后方松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锦儿急忙往牢房而去。她伏下身,将身子伏得低低的,以免被人发现。 第三三0夜 直入大牢深处 到了牢房门口,昏暗的灯光下仍然只有两个公差在守卫,她愣了一下:“怎么如此松懈,难道少将军不在这里?” 她只犹豫了半刻,便认定自己的判断是不会有错的。她正想着如何能从公差的眼皮下进到里面,突然不远处一声清脆地啪! 两个公差眼睛立刻瞪圆了,朝声音方向望去。 锦儿一惊随即明白了,一个公差道:“兄弟,今天怎么有什么声响都这么吓人哪?” 另一个疑疑惑惑地道:“是呐,要不我过去看看?” 第一个有点胆怯,这时又是啪地一声。两人都觉得浑身寒了一下,打了个冷战。 第一个急忙道:“我们一起去吧!” 他可不敢一个人留下。两人于是拿上灯笼便朝前寻去,锦儿知道那必是夜拾暗地所为。她一闪身便进了牢房。 话说这牢房,并没有关太多的人。 因为差不多都被韦都整死了,京城更多的是普通囚犯,并不需关在这里。 锦儿进了牢房的瞬间,夜拾也从另一侧进来,他急道:“姐姐,你太冒险了!这样救不了少将军,你也……” 锦儿怒道:“眼下少将军太危险,韦都那个狗东西随时可能发大疯,我们不可以坐以待毙!” 锦儿说着就要往牢房里冲,却被夜拾又拉住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的,这么生闯什么时候也不行啊!” 他说着拿出一块黑布:“蒙上!” 锦儿接过,半信半疑地蒙在脸上,夜拾将自己口鼻也用黑布蒙上,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手一扬,一股烟尘顺着门外飘进的寒风立刻消散在过道里。然后她另一只手拉住锦儿:“跟我一起进去!” 两人进了牢房,只见狭长的过道上,只在墙上有两三盏昏黄的灯,还在一明一暗。还有零落的公差歪在凳子上酣睡着。 锦儿心急火燎,拔出刀就往前跑,一边跑一边看着左右两边的监舍,她的心顿时提到半空,那监舍几乎全都是空的! 一个牢头样的人,明显听到了声音,他似乎被迷得不够深,摇摇晃晃从过道深处晃出来,嘴里道:“杜老二,这么早就忍不住了么?今天你没带酒可休想喝我的!” 他满嘴醉话,突然看到急奔过来拎着刀的锦儿和夜拾,顿时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你……你们……杜老二!!!” 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听见,他这嘶心裂肺的声音根本没喊出喉咙,就因为恐惧完全哑在喉咙里了,然后就是一刀被穿了个透明窟窿,人像一截木头一样栽倒在地上,咚的一声! 锦儿停都不停就往前跑,夜拾紧跟着她:“姐姐你太急了!我通知了师父,我们这样惊动他们,一会儿守卫聚齐了,也救不了少将军的!” 锦儿脚都不停:“胡说!我要不坚持,你师父知道今天防守严密就不来了,那俩也不来,休想骗我!” 夜拾哪知道锦儿和柯云的关系,心说这姐姐平日淡定镇静得很,这会是怎么了?师父和肖老板、瞧大侠是有约定的,根本没让锦儿姐姐知道。他们不想她参与此事,可看她急的,命都不要了。 这过道真长,但两边的监舍几乎全是空的,估计还真都让韦都宰光了。锦儿开始还每个监舍都看,连着都是空的,就急了,只问夜拾:“怎么办?” 果然女子沉不住气,这个时候就向只有十四岁的夜拾求助了。 夜拾道:“少将军是重犯,按我的消息,他就关在这里,想必另有更隐秘的地方。我们向里跑到尽头,据说那里有机关,但是被机关控制的区域却不一定在机关附近。” 听了夜拾的话,锦儿顾不得回答,向里边飞跑,却不想这回刚跑几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从旁边监舍的缝隙中伸出来,竟然十分准确地抓住了锦儿的胳膊,锦儿一怔,看了一眼,饶是她胆子大,杀人都不眨眼,却吓得差点大叫起来。 那是个,快要不成人形的……人……。 他乱糟糟的长发披下来,抓着锦儿的手,指甲都被挖去,指头也只有三根,而脸上模糊一片,一只眼睛只是一个黑洞。 锦儿霎时就停住了,浑身哆嗦:“你……你你你……是谁?” 那人咧嘴一笑:“少将军的监牢,在东边地下。你到西边打开机关,赶紧往回跑。小伙子,你直接去西边候着吧。” 锦儿眼中湿了:“现在放你出去太危险,等我们救了少将军,回来带你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老夫,曾是太子老师,活够了,什么都不怕,你们快去!” 他松了手,锦儿和夜拾只能冲他点头,飞一般地各朝一个方向飞一般跑去。 今天,柯云也感觉到了异样。 自从将柯灵也关进来,韦都再也没有来看过一次。 这很符合他的性格,他与柯灵的关系,先是敌我,然后才是父女。 柯灵不认他,那么她就是他的敌人。 当然,他再也不忍心让女儿伤心的,所以,在他的字典里,没有杀掉柯云这个字样。 他心里已经做了决定,就算到了世界末日,哪怕全家被屠,他也不会杀掉女儿喜欢的人。 但这个决定,他只深深放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今天监舍外只有一个公差,他也和上面那个一样,自己整了点小酒。 柯云一眼就看出他今天很放松,而且本来加派的公差,突然全都消失不见。 他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原本加强戒备,但显然遇到大事,此刻韦都和霍于飞应该都不在京城,必是讨逆军逼近京城,而且马上就要决战了。 如此,这些公差才敢偷懒。 他轻轻拍拍柯灵,小声道:“灵儿,我们快要胜利了。” 柯灵一愣,却突然紧紧抱住柯云,眼泪掉了下来。 她知道,那个很可怕的十字路口就在眼前。 她必须拼了命的保护大哥。 她一次觉得,大哥现在是多么弱小,如果她不挺住,也许讨逆军攻入京城的一刻,大哥的命就没了。 柯云看着伏在他胸前的柯灵,看着她黑黑的头发。 一切都恍若隔世。 现在,她仍然如此依恋他,但他们之间,却和从前完全不同。 她,仍然是他心里最热爱的,最钟情的那个女孩子。 他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可她呢? 柯云是聪明的,他完全想象得到,孟聪明已经将柯灵的心都带走了。从此,在她心里,他只是她的大哥。 第三三一章 坏人抢先一步 她丢掉重伤的心上人来找他,也是为了他们非同一般的兄妹之情。 他摸摸她的小脑袋:“灵儿,别哭呀,我们就要胜利了。”他说着,声音却哽噎了,“我知道,你伤心爹娘。但你知道吗,这胜利是属于整个国朝百姓的,总要有人牺牲。爹和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哥也是一样的。可胜利,就是胜利,是我们不要性命也要去追的。” 柯灵抬起头,看着柯云,突然更伤心地呜呜哭起来。 柯云忙道:“灵儿,你怎么了?” 柯灵又紧紧抱住他:“大哥,我想爹!想娘!” 柯云顿时眼睛也湿了,他的泪水也滴下来,掉到她黑黑的头发上,“灵儿,大哥也想啊,”他声音颤抖起来,说不下去了,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 东方欲晓。 光明就要到来的时刻,他更感受到亲情的可贵。或者,他真的再也见不到那个他尊从父母之命娶的妻子了,只愿她未来都好,她和他们的孩子,都一生平安吧。 到了过道的尽头,却发现一扇石门半开,锦儿的心抖地掉了下去。 她飞快地进到门里,不由啊的一声,那墙上的机关,显然已经被人搬过! 锦儿心里突然道:“不好!” 她惊得心都要跳出来。 突然远处传来微弱的金属碰撞声,虽然微弱但却清晰。 夜拾!! 一定有人搬了机关去找柯云,现在夜拾已经先过去,他一定很危险。 锦儿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想着:“邵震威和表哥还没有来,显然他们约的时间还没有到,是有抢人先进来了!” 听着另一个方向越来越近的兵器格斗的声音,锦儿一边拼命跑,一边着急,一边还心里断断续续想着:“你们……你们……你们这些男人……磨磨……磨磨蹭蹭……” 她按照刚才那老犯人的提示,朝东一直跑,声音越来越清晰了。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大洞,上面一块青石板被推到一边。 锦儿想都不想,蹭就跳了下去。 然后她就被惊呆了。 是甄受商!! 锦儿当然知道她!进皇宫的时候,总能看到这位阴了吧叽的皇宫侍卫统领,也知道他功夫奇高,却是个八面玲珑,见利忘义的人。 此刻,他手里拿着刀和夜拾战在一处,夜拾哪是他的对手。 但甄受商却大意了。他显然拿到了监牢的钥匙,竟然在进来的时候将监舍门打开了。 这时柯云挥舞镣铐冲上来和他战在一起。 柯云本来是没有兵器的,但他戴着重铐,正好用来抵挡。 但那铐实在太沉了,这些日子柯云一直戴着,身体都受到了严重损害。 但他是个从不气馁的人,他坚持每天坚持利用这副镣铐练习武功,增强体力时间一长,竟然气力长了,能用重铐作为武器,虽然实在太重了,并不能完全得心应手。 夜拾一下来就被甄受商一刀砍伤,好在甄受商先打开了牢门,甄受商第二刀还没砍下来,柯云已经冲上来,砸了他一铐。 甄受商知道柯云的厉害,急忙专心对付柯云。柯灵趁机扶着夜拾躲到墙边,替他包伤。 柯云早就和甄受商交过手,他心里有底,便一边用镣铐做武器,抵御甄受商,一边寻找机会能杀掉他。 但毕竟不能得心应手,一时还只能处于防守中。 柯云脑子转着,以眼前的情势,韦都并没有想杀他。这个甄受商出现得奇怪,他肯定是趁刑部防守空虚进来的,想伺机将自己杀死。 甄受商本来就只是皇宫侍卫统领,如果是韦都想杀柯云,根本不需让甄动手,更不会用这种方式。柯云趁着靠近柯灵的机会,小声道:“甄受商后边另有势力,告诉关大哥!” 柯灵多聪明,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思。她并不去给大哥帮忙,她知道她去帮了会更乱,这方面,她比锦儿姐姐还要机灵点。夜拾肩膀上被砍了一刀,柯灵替他包扎好,他又要冲上去帮助柯云,被柯灵拉住了。 “你受了伤,去了也是添乱!” 甄受商没想到柯云全身被制还有这么强的攻击力,他急得不行,一刀紧似一刀,可那铐是百炼精钢所铸,柯云抛起来,他刀一搪,刀刃竟然被迸出了两个缺口。他一惊之下,扔了刀又拔剑,却再也不敢碰柯云的铐,只想伺机一剑洞穿柯云的喉咙。 但柯云原本就是使剑的,而且少年就以剑闻名,剑法名动天下,甄受商哪那么容易刺得到他。但铐实在太重了,柯云抛得也越来越费力。 柯灵一看甄受商刀落在地上,迅速拾了起来,她想好了。只要甄受商一占上风,她就过去戳他一下。 就在这最紧张的时刻,突然又扑通掉下一个人。 锦儿落到地上,几乎没有缓冲一刀就袭向甄受商,柯云叫了一声:“别杀他!” 锦儿一怔,只见甄受商已经一口血喷出来,他眼睛凸出,人往前倒,头仍然挣扎着转向柯云。 他被锦儿从后背到前胸捅穿了! 血从他胸口流了出来,他阴恻恻地道:“你猜出来了?” 柯云拖着重铐,扑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胸前衣襟:“你背后是谁?” 甄受商看着柯云的眼睛渐渐无神,嘴角竟然露出恐怖的笑意:“你猜……” 他的身子随即瘫软下去,柯云松了手。 甄受商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死去了。 锦儿啊了一声:“我……” 柯云急忙摆手:“别管他,你们两个赶紧走,太危险!” 锦儿急道:“我们一起啊!我来就是救你啊!” 柯云淡淡笑了一下:“谢谢你,我走不快……” 他话音未落,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斗杀声,一个人如风般扑进来。 他扑到柯云面前才停下,大呼一口气道:“奶奶的,老子第一次落到一个女人后面!” 锦儿看着瞧笑天:“是锦儿打乱了你们的计划,我们赶紧带少将军走吧!” 紧接着,邵震威和肖纵都进来了。邵震威急道:“赶紧走,霍于飞知道了消息,正在回军的路上,已经到了城门,晚一刻便不行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已经是马蹄纷飞,号角连天,还有呼喊声:“将刑部全部围住!一个虫子也不许飞出去!” 随即人喊马嘶,显然不知多少人马已经将刑部围了个水泄不通。 随即一个将官仍然沉稳的声音:“不要慌张,先围住,不许动作!” 只听马蹄声仍然整齐有素,显然这将官是极其有经验的。 第三三一章 混战 随即一队人马的声音越来越近,这些人明显已经到了牢房门口,这才才停住。 只听到那将军的声音已经更加清晰了。 他淡定却愤怒地道:“将玩忽职守的秦楚异带上来!” 几个卫士拖着秦楚异到了霍于飞的马前。 他被按着跪在地上,却硬是抬起头:“霍将军,你要将秦某怎样?” 霍于飞淡淡一笑:“国运衰败,不求你担当大任,只愿你忠于职守。这么危急的时刻,你竟然跑去喝酒,让人闯进刑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楚异心里狂跳,但他终究不失为一个汉子,冷冷道:“霍将军,你帮过在下,在下感恩。有句古话,先死容易后死难。我秦楚异只是为了图个生存罢了,只怕将军很快会比我悲惨万倍。” 霍于飞盯着他:“你的忠言,我记住了。天下第一捕快,一路走好。” 他一点头,旁边卫士手起刀落,红光迸现,秦楚异人头落地,身体又挺立了片刻,才扑通一声倒下。 霍于飞下了马,将剑抽了出来:“恐怕下面武林高手少不了,所有校尉以上将领,随我下去决战。” 重刑牢房外面,这里空间开阔,摆个十来人还是摆得下的。 霍于飞冷冷地着邵震威:“邵帮主,这里我只能格外重视地盯着你这位大人物了,阁下这算反叛吗?” 邵震威冷笑一声:“我这算救人,不是吗?” 霍于飞提着剑:“好吧,这里还算宽敞,打起来就不宽敞了,但我会给你们一个尽情战斗的机会。我们也算势均力敌,我霍于飞渴望这一刻也很久了。不过,就算你们在这里赢了我们,也会马上成为齑粉。” 他一挥手,突然四面石壁和屋顶都快速向四面退开! 冬天的寒冷天空迅速露出,几颗寒星在夜幕中闪闪烁烁。 而更可怕的,是头顶上,无数弓箭手张弓对着他们! 邵震威一惊,心中暗沉,外面埋伏有卧虎帮的兄弟,难道全都损失了? “等一下!” 柯云突然开口了:“霍将军,京城战局怎么样,您很清楚吧。” 霍于飞脸上的肌肉线条抽搐了一下:“少将军,不错,你终究会成为胜利者。你站到一边,我和他们打就是。” 柯云心里一宽,他什么都明白了。 但随即又一紧,他死而无憾,但这些兄弟们。 邵震威突然大喝一声:“夜拾和锦儿退下去!保护好少将军,我等上!” 他一刀就劈向霍于飞,果然是个猛人。 邵震威的卧虎帮帮主也不是白当的,霍于飞不敢怠慢,提刀还击,两人打在一起。肖纵和瞧笑天也提刀向霍于飞手下攻去! 肖纵和瞧笑天知道,以邵震威的武功,步战绝对在霍于飞之上,相比他俩恶虎要对群狼,压力更大一点。霍于飞亲自挑中的武将,没有哪一个是白给的。 顿时在头顶密密麻麻张弓待发的弓箭手注视之下,下面展开了一场旷世罕见的大混战。 霍于飞心里在着急:“国相那里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没敢说,韦都让他回来,并不是杀柯云的,是怕有人劫牢,柯灵遇到危险。 而邵震威心里急的是:“这形势太凶险了,但我在外面的兄弟呢?难道他们也遭遇不测?” 顿时电闪雷鸣,飞沙走石,柯云将柯灵推到后面,对锦儿和夜拾道:“你们看好灵儿。” 说罢,又挥舞重铐去帮助肖纵和瞧笑天,尤其瞧笑天武功要弱一些,已经快支持不住了。柯云上前,瞧笑天立刻压力顿减。 就在双方混战到最激烈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喝道:“都给我停下!” 这一声石裂地开,大家不由都退后了几步,瞬间连张弓待发的弓箭手也收回了弓。 形势变化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测。 众人停手,才听到远处竟然传来阵阵喊杀声,那显然不是小股的战斗。 天哪!讨逆军攻进京城了吗? 韦都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如此凶险紧张的时刻,他显然是紧急退守到京城内的。 久经战阵的柯云,一眼就看出来了。 柯灵推开锦儿和夜拾,紧紧抱住了柯云。 她知道,这个生父的出现,或许意味着讨逆军的胜利,却可能对大哥有着可怕的结局。 外面明显发生了巨变的情形下,韦都的神态依然很镇定,他的脸上仍然是霸道跋扈的表情,脚步也依然十分稳健。 他冷冷地看着柯云:“柯云,讨逆军胜利了,已经攻进了京城,”他随即笑了一声,“但未必是柯家军的胜利,更未必是国朝的胜利。” 他从身上摸出钥匙,扔给霍于飞:“于飞,把少将军的镣铐打开。” 霍于飞并不反对,他似乎也早已知道事态进展,上前将柯云的镣铐打开了。 韦都转向柯灵:“玉玉,爹爹败了,你如今希望爹爹怎么办呢?” 柯灵一时呆了,这一夜实在太过惊险,让一向镇定冷静的她感觉到不知所措,她看看柯云,又看看韦都,突然一咬牙:“柯灵的生命是国相给的,只要你不再作恶,柯灵一条命在,必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韦都愣了一下,显然胸中无数情绪在激荡,他突然仰天大笑:“好孩子,你终于说了句让爹爹安心的话!可是你真傻,太傻!爹爹英雄一世,岂求苟活!” 他盯着柯灵:“你的七个哥哥,全都战死了,你觉得怎样?” 虽然和这些哥哥们并无接触,柯灵却浑身都发抖了。 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她一时被激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是聪明的,她敏感到,那个不会武功的哥哥,还活着。 她也感觉到,爹爹是在暗示她。 周围的人面对此种情形,不论是敌是友,也全都震惊了。 韦都,竟然落到如此下场! 韦都转向柯云:“你喜欢我女儿?” 柯云也怔了,眼前这个叱咤风云二十年,与父亲柯搏虎你死我活争斗半生的韦都,就在不久前害死了他父母的韦都,竟然在这样紧张的情势下提了这样一个问题。 柯云一时无语,只有他心里明白,柯灵心里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他。可他也知道,韦都是如何看不上孟聪明,如果说出真相,这个恐怕已经到了人生最后关头的一代权相会如何失落与落寞,他又看了看柯灵。这个他仍然深深爱着的,无比心疼的小妹妹,这个在他心底里住了四年的恋人,他终于直视着韦都,平静地回答:“柯云除了父母,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灵儿,柯云会一生呵护她。至于她是不是大人的女儿,柯云并不在意。” 第三三二章 君下王上 韦都平静的表情终有了改变,他的眼中闪出一点欣慰,随即消失了。他点了点头:“但是,柯云,你要听好,只要老夫活着,你和灵儿就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幸福。老夫已经给了你们未来......”他突然停住了,捂住胸口,喉咙也象是被扼住了一样,霍于飞惊了,他冲上去扶住韦都。 韦都看着他,很艰难地说道:“于飞,我对不起你。” 霍于飞瞬间就明白了:“大人!情势坏到如此了吗?您为什么这样做?” 韦都眼中终于闪出泪花:“真是坏到如此了!” 霍于飞刚从前线回来,他如何不知道情形,他知道韦都必是已服毒了! 他将韦都扶着交给身边的卫士,转向柯云,提起剑:“少将军,大人必定不久于人世,我当自裁,请你放过无辜士兵和将领。” 说罢,他剑尖一转,剑刃划过喉咙的一刻,对韦都小声道:“大人,于飞陪您于地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韦都看着霍于飞的尸体,点了点头,眼中终于涌出泪花:“好人,是我辜负你了!” 霍于飞手下的将领也呆了,一个亲信将领扑向他,摇晃他的身体:“将军,你为什么这样决绝!还有我们呢!” 韦都摇头,他喘息越来越困难,转向柯灵:“爹爹......不能......像你说的那样......活着,你送送......爹爹吧。” 说完,他高大的像山一样的身躯,突然向一边倒了下去,连卫士也扶不住他,柯灵大惊,急忙上前扶他,韦都的身体太沉重了,柯灵被他一起带倒在地上。 韦都挣扎着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柯灵的面颊一下,喃喃道:“叫一声爹爹。” 柯灵的嗓子像是噎住了,她攥着韦都的手,用尽力气喊了一声“爹爹”,可声音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但韦都还是懂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嘴唇动动:“记住,你还有个哥哥”,他拼尽力气说完最后这一句话,也是他最挂心的事情,眼睛便闭上了,沉重的身体几乎将柯灵压倒。 柯灵仍然攥着韦都的手,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牢房外幽长的过道突然又传来说话的声音,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官率先闯进来,他扑倒在柯云面前:“关正枫参加少将军!” 京城已被讨逆军完全占领。 柯云第一时间拿出皇上的密旨,同时带着关正枫冲进宫中去见皇上。 但进到宣政殿,柯云惊住了。 皇上已经和他的宠妃一样,被三尺白绫勒死在殿前的台阶上。 他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天空。 柯云脑袋轰的一下。 曾几何时,这位天子,将密诏放在剑柄中,赐给他作为定婚之物,被柯搏虎识了出来。 为了保护皇上安全,他们始终没有对外声张,只是声称自己是护国讨逆,却没有说是奉旨讨逆。 如今…… 关正枫也惊住了:“少将军,要不要向成王讨个说法?” 杀了皇上之后,河东军队已经全部退出皇宫。这显然是有高人授意。 柯云摇了摇手,他转向关正枫:“大哥,反韦都不反皇上,这是我们与河东的约定。密旨的事情,爹爹曾经专门知会过成王,请他顾全大局,不可动摇国朝根基。如今,我们都成了犯上作乱的贼子了。” 关正枫也急了:“这怎么办?总管大人一世英名,光明磊落!” 柯云握住关正枫的手:“今日不同以往,韦都倒了,我们的处境却更加险恶。整个柯家军,都被人利用了。现在,你快去找太子下落,一定保护好他,必要时可以与河东军队刀兵相见。皇上的事不追究了,太子的事不能再让,他们也不能奈何我们。我这就去找成王,敲打敲打他。” 关正枫低头拱手:“是!” 他随即命令:“多带人,迅速查询太子下落!!” 柯云跳上白马。 这一路的激战,又被重铐关押,他的身体受到极大损害。但他片刻都不能休息。眼下,柯家军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凶险局面。 没有父亲在身边了,年轻的他,必须承担起一切。 京城已经全部被护国讨逆军掌握了,不,只是讨逆,已经无论护国。 成王反叛逆而不反国朝的誓言被他自己赤裸裸地破掉了。 到了成王行宫,柯云跳下马,对守门卫士道:“柯云求见成王殿下!” 为稳定局势,成王并没有进住到皇宫。况且,仍然留有他兄长气味的皇宫,他也不喜欢去住。那里面还有一堆惊慌失措的妃嫔,太监和宫女。 也有些烈性的,看皇上被绞杀。便愤然投身跳入了金水河,也有的投环而死。 所以成王更要在进入京城后先逐渐稳固自己的胜利,再以最终的胜利者向份进驻皇宫。 不过,最终是否要迁都,他还没有想好。 不一时,成王的总管太监刘成拎着拂尘跑了出来。 他身材肥胖,跑过来已是气喘吁吁:“少将军,成王殿下宣您进殿!” 我们再一次见到了成王。 他的身体比在蓟州的时候,像是又差了些,脸色越发灰暗了,这让他说话时的表情显得十分阴郁。 “柯大人殉国是本王最心痛之事,也真是对不起少将军你。虽说是为了挽救百姓命运,国朝危亡,但终是本王没有及时赶到蓟州,失信于柯家军。” 他抬起头,看着柯云。 他身后的帐幔动了一下,虽然很轻微,警觉的柯云却感觉到了,他一向眼光敏锐,立刻捕捉到一双绣着蝴蝶的绣鞋,那鞋上金钱银线金珠银珠堆砌,闪闪发亮。 成王身后是有人的! 是谁还有说吗? 成王还在说:“本王失信在先,才导致这个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本王犯下不可挽回之过,实在无颜见少将军。但对国朝的重任在肩,如今终于得胜,一诛奸相,也可告慰柯大人。” 柯云心想,一诛奸相!你杀了皇上如何不说? 但他既已决定,便完全不提此事,只道:“王爷殿下,历来天下大事,要做成便要有牺牲。父母殉节,柯云无怨无悔。今日讨逆军进入京城,柯家军仍然会一如继续,匡扶国朝。只是,” 他突然抬起头:“王爷殿下,当日河东与蓟州结盟,却是以孟公子与小妹婚约为凭。今日是这个结局,柯云如今总领柯家军,这婚事便不要再提了吧。” 说罢,他弯腰长揖:“请王爷允准!” 第三三三章 京城疑云 成王一惊。如今柯云不再是从前少将军的身份了,他是柯家军的首领,是柯灵的家长。当初的婚约,本就有强求的意思。如今河东军队没能及时赶到,人家父母都没了,再提这场婚事…… 成王随即沉住气道:“少将军,你提起此事,本王就更惭愧了。本王对此没有异议,但聪明是王妃的亲弟弟,我总得先和她说一声。” 柯云道:“多谢王爷。” 他直起身,便告退出来。 刘成急忙过来:“哎哎,少将军,事情讲完了?老奴送您到门口。” 柯云很有礼貌地道:“烦劳公公了,柯云认得路的,您不要再辛苦了!” 刘成哎哎两声,吞吞吐吐道:“您是王爷要客,不送到门口,回头王爷要怪罪的。” 柯云一向是个和蔼豁达的人,他笑了一下道:“那叫劳动公公了。” 胖刘成拎着拂尘在前面指路,柯云跟着他往行宫外走。他心绪如麻,此刻,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件事都要小心为之。若是有把柄落在成王手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从军力上讲,柯家军与成王军队相比,本就处于劣势。而新近归顺讨逆军的,也是奉成王为主。虽然很多都更倾向于柯家军,但毕竟成王是皇室正脉,是讨逆军的第一首领。 眼看快走到行宫门口,突然迎面的路口转过来两个人,柯云眉头微微一耸。 他上前躬身恭敬地道:“柯云见过王妃。” 成王妃看到柯云,眼圈立刻红了:“云儿,你生姐姐的气了吗?自从进了京城,我们本该在一起好好叙说。可你一直没来见姐姐,也没有和聪明聊一聊,到底是为了什么?” 柯云勉强笑了一笑:“王妃姐姐,刚进京城,还有好多韦氏余党未灭,我的事情太多,一时未及来见姐姐。” 他说罢,犹豫一下又道:“军营中还有很多事情,云儿必须马上去处理。只是有一件事情,云儿要和王妃姐姐和聪明先知会一下。” 成王妃聪明过人,她的聪慧,是在柯云之上的。她马上就猜到了什么,不由看了一眼孟聪明,然后急忙道:“云儿,你这些日子陷在京城。你不知道的,灵儿当日要去救你,都不肯顾重伤的聪明。她自顾去了,走前说过,等救了你,就一定好好陪聪明……” 孟聪明突然打断了成王妃:“姐姐,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您也不用如此操心。” 柯云看到孟聪明脸还是青白的,知道他受了重伤,也知道他至今未能养好。他不再看王妃,而是淡定地看着孟聪明,话却是对王妃说的。 “姐姐,我刚才已经向王爷请求,退掉婚约。当初的婚约是有前提条件的,如今柯家军没有得到支援,我父母战死,这婚约便没有意义。” 成王妃一听,吓得七魂八魄都散掉了,她一把拉住柯云的衣袖:“云儿,不要啊。王爷和姐姐对不起柯伯父和柯伯母。可聪明他为了柯家军,也是舍了命的,况且,灵儿也愿意和聪明……” 柯云突然将衣袖从成王妃手中抽出来,王妃被拉得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柯云的目光转向王妃,他字字清楚地道:“王妃姐姐,我希望你明白。这婚约的取消,缘于河东对柯家军的失信,我退掉的,是成王的约。至于聪明和灵儿,他们两个的事情他们自己解决,我不会干涉。” 说罢,他也不再看孟聪明一眼,绕过王妃便朝行宫大门走去。 成王妃傻了一般呆立在那里,突然在柯云身后叫道:“云儿,你不干涉他们两个是吗?你还拿聪明当兄弟,是吗?” 柯云突然站住,他回过身,看着成王妃:“王妃姐姐,我柯云,一天都没有变过。” 说罢,他转身便走掉了。 成王妃呆呆地看着他走远,突然又转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孟聪明:“聪明,云儿真的是不会干涉你们的!只要灵儿愿意……” 孟聪明脸上一直没有一点表情,此刻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姐姐,这个时候您还有闲心说这个。” 成王妃啊了一声,一向聪明的她,简直糊涂了,难道弟弟对灵儿不在意了吗? 孟聪明看着她:“姐姐,成王杀了皇上,是宁威奉命勒死的皇上是吗?” 成王妃脸上倏然变色:“聪明!他只是奉命行事,你别恨他!” 孟聪明冷冷道:“姐姐,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当初,皇上是和我有过密谈的。他支持了柯家军。” 成王妃惊骇得无以复加:“聪明,你是说,你替柯家军和皇上谈下密约?” 孟聪明盯着王妃:“不,是替讨逆军,也包括成王。成王背叛了他的诺言。您的那个相好宁威,实施了成王的指令。他现在,是个弑君之人。姐姐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心里会安宁吗?” 成王妃像被雷击了一样,彻底傻掉了。 太傅府。 柯云带着关正枫一起,规规矩矩对看门人道:“柯家军柯云,求见张太傅。” 看门人急忙作揖,然后小声道:“原来是少将军!什么太傅呀,皇上都没了,太子也不见了,我家主人还什么太傅呀,您要见张先生是吧?我赶紧进去回一声!” 屋里炭火烧得很足。张太傅靠在黄缎子背垛上。 他的伤口都很好地处理了,但他在狱中太久,受到太多惨无人道的刑罚,仍然衰弱的像一张纸片。 柯云向他施了礼,张太傅勉强伸着颤抖的手微弱地做个手势,示意仆人将他扶起来,然后喘着对仆人道:“你下去吧。” 仆人无声地退出房间。 张太傅请两人坐下。 柯云道:“太傅,您身体是不是好些了?皇上蒙难,真是出乎意外。我派人四处寻找太子,始终没有下落,不知太傅能否给柯云个提示。” 张太傅喘了几下方道:“少将军,太子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柯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太傅!您的意思是……” 张太傅又喘了一阵,定了定神才接着道:“不错,太子……很可能已经被人控制。甚至,也可能……已经……已经被害。” 柯云啊了一声,这一惊非同小可。 第三三四章 抢夺国相留下的秘密 可是不错,既然皇上已被绞杀,太子又何尝不会……但皇上被杀却没有避任何人,因为只有皇上死了,有的人才能堂而皇之的继位。 而太子,并不那么重要。但也必须斩草除根。因为只要太子活着,永远对新皇上是一种时时存在的威胁。 张太傅喘着,继续道:“太子的下落,就……有请少将军……费……费心。太子未来……未来的命运,也……也请少将军费心。我……我如此急迫地请……少将军来,还有……还有……一件紧急的事……要交待。” 他一口气磕磕绊绊说了许多,不由就剧烈咳嗽起来。他已经瘦成一把骨头,身体又残缺不全,这一阵猛咳,人简直就像是要散了架。 柯云和关正枫都吓坏了,急忙扶住他,慢慢抚摩他的后背。 半晌,张太傅才勉强止住咳,他用瘦得鸡爪子一般残缺不全的手抓住柯云的手腕:“少将军,你……速带人……去国相府。韦都……韦都的书房里,装满了当朝……的……绝……绝密,你要……先拿到手里!” 柯云顿时骇住了! 他是一个标准的武人,虽然已经预料到进京之后种种复杂难测的局面。虽然他已经在自觉代替父亲的角色,但是,他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 张太傅又咳了起来,柯云急忙轻拍他后背,他却用尽最后的力气了推了一把柯云:“不要管我,快……去!我……挣扎……到现在,就是……为了……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我……实在……活不了多久了!” 饶是柯云彩这样的武将,竟然被张太傅推出了尺把远,柯云震惊了! 他瞬间明白过来,对关正枫道:“关大哥,我们走!” 两人迅速走出房间,柯云对候在房门口的仆人道:“快进去照顾太傅!” 便拔腿和关正枫一起奔到太傅府门口,跳上马便朝国相府飞奔而去! 却没有想到刚跑出十多丈远,太傅府上的仆人突然跌跌撞撞跑出府门,大喊道:“少将军!停一下!” 柯云猛地勒住白马,那仆人跑到他面前,拉住缰绳:“太傅大人,他去了!”说罢,泪水纵横。 柯云啊地一下,就要下马,那仆人突然拦住他:“不……不要!太傅大人要你们快去,不要管他!只是国相府的事情结束后,请少将军允许我家张煜公子与您见上一面!” 柯云无言地看着仆人,又看看那肃穆的府门,说了句“好吧!”便拨马而去。 到了国相府门口,两人惊呆了!门口已经站着成王手下的卫士。而且守卫森严。 柯云跳下马,按住剑柄,上前道:“这位兄弟,在下柯云,要进国相府查看。” 那卫士急忙行礼:“少将军,宁将军带我们接管国相府,严令不得让任何人进去。小的这就给您回一声去!” 不一时,那个宽肩细腰,面庞如女人般俊美,却勒死了当今皇上的宁威从国相府里蹬蹬蹬跑了出来。 他上来就深深弯腰给柯云行礼:“宁威见过少将军。” 柯云急道:“起来吧!” 宁威又向关正枫抱拳。 柯云道:“宁将军,我要进国相府查看一件几个月前和爹爹来京时,遗落在相府的重要物事,宁将军可方便让我和关大哥进府?” 宁威白净的面皮一红,有些心慌地躬身道:“少将军。王爷吩咐在下看紧国相府,不可让任何人进去。在下也知道少将军进去是不打紧的,只是王命难违,能否请少将军行个方便,去向王爷讨个示下,在下即可放行。” 柯云退后了一步,微笑了一下:“好的,那就请关大哥在此稍作等候,我即可就来。” 柯云跳上马,转瞬就飞驰而去。 宁威看着柯云远去,脸上红白不定,大冬天的都要冒汗了。他转向关正枫:“关将军,少将军不会怪我吧!” 关正枫自然知道柯云的意思,让他守在这里,不能让国相府任何物事被送出府门。他看了看宁威心慌意乱的样子,终是心直口快:“宁将军,您怎可轻易答应成王就勒杀了皇上,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 宁威更慌乱了:“关将军,你以为我愿意么?可成王平日视我为左膀右臂,我此时若推却……也实在,实在是……不敢说出口啊!” 关正枫忍不住了:“可事情你就敢做!这是弑君你可懂得?当初成王和柯大人是有约定的,如今成王悍然毁掉协议,反了皇上,日后你又是个什么角色,心里不清楚吗?” 关正枫实在是上次在蓟州与宁威见面,两人太有惺惺相惜之感了,此刻对他失望之至,便忍不住埋怨起来。 宁威低下头:“那又能怎样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一个在人手底下吃饭的普通将领……” 关正枫简直被他气死了:“君要臣死?你这是臣要君亡啊!哎!真是没法说你!” 宁威急了,他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关将军,如今大家已在一条船上,只能齐心做下事业。我看少将军也还是遵从成王了,过去的一切不提了,日后我们仍是诚恳相待,可好?” 关正枫差点晕死,但恨他勒杀皇上可恨,但毕竟是有王命不得不违,看着他的样子又觉得可怜。便一甩袖子:“反正,日后这些害人的事,你离得远些!” 宁威半晌无语,很久才缓缓开口道:“关大哥,我若如你一样,也在柯大人,少将军手下,我也开心得很。身为武将,豁一条命去战场拼杀,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可是,我如今跟在成王身边,家里老小都在河东,真是身不由己。我宁威,好容易遇到关大哥你这个知己,只愿你不要轻视我这个没用的人才好。” 他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噎。 关正枫是个直人,当日因宁威一身好功夫,对他自然的感情贴近,眼下听他这么说,心也硬不起来了,叹了口气道:“我自然不会那样的,你放心。” 他还想说什么,只见柯云已飞马回来,马到国相府门前。他跳下马,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札,交给宁威。 第三三五章 兄弟隔阂 宁威赶紧躬身接过。 柯云道:“这是成王手喻,你打开看看吧。这相府成王已经赐给我了,河东的弟兄们可以撤出去了。” 宁威打开信札看了一眼,便立刻喝道:“所有人等,马上撤离国相府,不许带走一丝一毫,否则我活剐了他!” 他退后一步,向柯云深深施礼:“少将军请进!” 柯云匆匆道了一声:“宁将军免礼!” 便一步跨进国相府。 关正枫对宁威使个眼色,很严肃地叮嘱:“记住我的话!” 宁威感激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关正枫也跟着一步跳进国相府。 宁威看着关正枫的背影,竟然很有些不舍。 他回想自己身世,真是千般的痛苦纠结在心头。 这二十几年,竟然只有这个见过不到几面的人,是真心待他。 可谁知,他们日后会不会成为敌人,会不会刀剑相对? 柯云匆匆进了国相府,关正枫跟在后边急问道:“成王那么痛快,竟然将这府第送你了?” 柯云也急急回道:“我和成王说,这是灵儿出生之地,给她留个念想。” 关正枫哦了一声。 柯灵身世的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当初柯云将柯家军托付给了关正枫,想着自己可能回不来了,才将这件秘密的事情告诉了他。 柯云和关正枫急急到了韦都的书房,一打开门,两人都惊住了。 显然,这里所有东西。 不,是所有有用的东西,已经被人全部搜走了! 柯云呆呆地站在那里。 许久,他才轻轻道:“我还是太不够格。” 他转向关正枫道:“我真的不够格统领柯家军。我不知会将他们带向哪里。” 关正枫惊道:“少将军,不许胡说!您现在是柯家军的主心骨,纵有内心软弱,也不可以说出来!尤其,不许当着我面说!” 柯云怔怔地看着关正枫,半晌才道:“好。我知道我的责任。” 关正枫这才笑了:“你个小子,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胆怯了,快吓死我啦!你不想你被抓到京城,我老关一个人那种情况下,还带着柯家军挺着呢。” 柯云哎了一声:“我又一次认识到什么叫阴险和毒辣,我过去远远认识得不够。” 关正枫点头:“既然是成王拿去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压低声音,“派人吧。” 柯云点点头。 从前,柯搏虎为了对成王的信任承诺,从未派探马进入河东成王管界。此刻,面对新的严酷形势,柯云必须推翻父亲的作法了。这也是,他为了死去的父亲,作为儿子能做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柯云对关正枫道:“我在这里再探查一下还有什么遗漏的重要信息没有,你回军营替我处理事情,另外让严飞带一队可靠的人来相府,帮我一起查验。” 关正枫躬身抱拳道:“属下遵令!” 关正枫出了相府,牵过自己的马,正要上马,突然一个人从旁边走出来:“关大哥。” 关正枫一看,惊得立马脚从马镫上摘了下来:“孟公子,你怎么来了?” 孟聪明脸色仍然很不好,人也瘦了很多。他嘴角绽出一丝笑意:“关大哥,我们只不过两三日不见,竟然恍如隔世。” 是的,孟聪明随成王大营到了京城附近,关正枫带着柯家军始终协同作战。两人是有机会见面的,只是交谈却不多了。进了城之后,这却是两人第一次见到。 关正枫忙道:“孟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我始终把你看成柯家军的一员,你自己也是这样说的。” 他压低声音:“不要因为进城这两天不愉快的事情,就伤了兄弟情份。” 孟聪明又笑了一下:“今日往时不同,日后我要长住成王那里了。” 关正枫惊道:“怎么,你……” 孟聪明从身上拿出一封信,交给关正枫。 “关大哥还记得这个吧,我感谢柯家军的信任,也感谢……她。如今用不到了,您拿回去,别和柯云说,就当什么都没有过。” 关正枫自然熟悉那封信。那是他亲自交到孟聪明手里的,是柯灵亲笔。上面写明,如果柯云遭遇不测,柯家军即归孟聪明节制。 关正枫终于叹息了:“孟公子,你是个豁达的人。少将军更是刚直不阿,黑白分明。他不会对你有成见。眼下京城形势这么凶险,你怎么也应该站到柯家军这边呀,你是为柯家军流过血的人!” 孟聪明的精神,似乎很委顿,人也好像很疲劳。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根本没有从前那种孩子气的开朗笑容。 他勉强笑了一下:“关大哥,眼下形势,不仅凶险,还很复杂。有些事,让我必须留在成王那里。不论怎么样,当初我是代表河东来帮助柯家军的,我没将军队及时带来,眼下,我应该留在成王那里,做点什么。” 关正枫无语了。虽然孟聪明表示他要做些什么,他也相信有这个必要。他更相信孟聪明是不会欺骗他的。 但是,他的状态却很让他担心。 因为,他完全不是从前那个可爱乐天又聪明得要命的孟聪明了。他呆滞了不少,消沉了不少,而且,从孟聪明的脸色看,他的伤仍然非常重。 孟聪明向关正枫抱拳,转身慢慢离去,关正枫默默地看着他走远,心里嗨的一声。 却不料,他随即嘴里也大声地嗨了一声! 因为,柯云从他手上把那封信拿走了。 关正枫吓了一跳。 柯云举着那封信:“关大哥,你应该没有什么事情瞒我吧?” 关正枫这下真的晕了。 有吗?没有。 没有吗?现在给他看显然不合适呀! 况且,柯云分明还活着。 既然活着,那这封信不存在最好。 但是,这封信已经在柯云手里了。 关正枫完全晕了:“这个……没有啊……是那个……当时呢……哎……其实没什么的……或许你不看也行……” 看到柯云眼里疑问的目光,关正枫赶紧往回缩:“其实看看也没事……真没事……少将军您不要多想……” 柯云本来还没什么,这下眉毛真立起来了:“关大哥,您为人最直爽不过。怎么这会吞吞吐吐起来?您说吧,这信是要我看,还是不要我看,听您的!” 关正枫像嘴里含了个枣,他真的……坐蜡啦! 半晌,才一甩手:“看吧看吧随便看!不让你看能行么?真是的!” 第三三六章 行宫秘夜 柯云一双黑眉毛拧起来,看了关正枫半天,都把关正枫看毛了,这才将信打开。 柯灵那秀丽的字迹扑面而来:“若大哥柯云有难,柯家军俱归孟聪明节制。”下边落款是柯灵。 柯云沉默了,半晌,他徐徐将信纸折好,还给关正枫。 “聪明给你,想必是要让你还给灵儿的,不要告诉她我看到过。” 关正枫傻了,这下他又后悔刚才应该坚决不给柯云看才对。这下兄妹俩不存下芥蒂才怪。 可那是什么情况下才写的这封信!对了! 关正枫突然道:“你被押到京城,大小姐不顾受重伤的孟公子,一定要到京城去找你。她觉得她回不来了,才写下这封。你会为这事对大小姐因有隔阂吗?那你就太没良心了!” 柯云低下头。 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痛苦。 关正枫说得对。灵儿是为了他。 可灵儿为了他,是因为他是她的大哥。 她不顾孟聪明,可孟聪明却是她的恋人。 在柯灵心里,这一切,都是很分明的。 柯云太了解柯灵了。她一心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不会有任何别的人。但当他负了她,她决心和孟聪明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是无比坚定的。 他的心像被什么咬着似的痛。但能如何呢?一切,都是这样的无情。 他负了她吗?他心里没有,一天也没有。 但是,他终于失去她了,她的一颗心,都在孟联盟身上。 成王现在算是得到了天下,而且因为他军力强盛,又有着皇室的名头,天下基本归附了他,柯家军也完全接受成王的调遣。韦都已倒,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柯家军实力受损,最主要失云了灵魂人物柯搏虎,年轻的柯云,只能先保住柯家军的有生力量,一时也无法再对成王构成威胁。大家都认为,成王会很快进入皇宫,君临天下。 但是,成王并没有马上登基,他现在以摄政王监国的身份管理朝政。旧臣幸存的纷纷归附,国朝的一套行政机构也恢复了运转。只是河东的成王亲信起着与成王直接沟通和决策的大权,这让国朝的那些遗老颇为不安。 而国朝的一些皇室,尤其与成王同为皇子或者成王的叔叔辈,有些对他颇为不满。不满的原因一是他莫名就取得了大权,二是他竟然绞杀了当今皇上。 这使得成王有些烦心。但这些人是他的至亲皇族,他还没有想好办法怎么处理这件事。 成王虽然身体不算太好,但还是很敬业的一个王爷。这一日他又看各处的上书与折子,到了半夜才休息。 为了不打扰他,贵太妃已经不允许小王爷欢儿每日给父亲请安了,只需他五日一请安。如果恰好成王事情难得不是那么多,有一点空闲全家一起吃饭,那小王爷才能在五日之内,再见到父王一两面。 而成王对于王妃似乎很是漫不经心,若不是欢儿要见父王,那么王妃也是没有机会与丈夫见面的。 而成王行宫的一切,似乎都在贵太妃这个老孔雀的严格管理之下。 此刻,成王处理完所有朝事和奏折,已是夜深了。 他让宫女侍奉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宫女给他奉上助眠汤药,为他盖上黄绫被,他便沉沉睡去了。 他习惯独寝,便让守夜的两个小宫女只在屋外用毡子铺地小寐。好在炭火烧得很暖,宫女靠在毡子上,披着衣服入睡倒也不冷。 屋内无灯,只有外屋,即他处理奏折的那间配殿,也是宫女此刻值守的地方,有一盏灯,昏昏黄黄,仅能模糊看到殿内的一切,以免影响成王睡眠。 奇怪,平日经常失眠的成王,今天很快就熟睡了,而且睡得很沉。不仅是他,门口两个值夜的小宫女,本来应该很警醒,却也渐渐进入梦境,睡得十分踏实。 寝殿和配殿,便都陷入一种睡梦中的迷幻境界,像是整个殿,都进入了睡眠状态。不一时,在那摇曳低暗的灯光中,一个人影无声地进了殿。走到成王处理公事的那张紫檀大桌前,他将桌上的奏折、文书看了几眼,又翻找了几下。随即走到小宫女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这才满意地直起身,用手中的火石打亮了火折子,插到笔筒当中。 然后他在桌上又翻找起来。又到抽屉中翻找,似乎仍然不能让他满意。 他向四周看了看,走到那张紫檀大桌后面的紫檀书柜旁,但书柜上赫然挂着一把把大锁! 人影却不慌不忙,在离紫檀大桌最近的一个书柜上,离桌子最近一格上,用手抓住大锁轻轻一拧,大锁便开了!他拿下锁,没有声音地打开柜门,将里面的一大摞书信抱了出来。 他翻找着,果然这里记录了当朝众多大臣和王公贵族的秘密。尤其,是他们与韦都的关系,以及韦都对他们监查的情景,全都历历在目。 突然,人影像发现了什么。一张信纸上,用工正的字体写着:郎祈威,兵部尚书,“二相”,“郎二相”。后边又注着:郎与孟噩昔日有仇怨,恨居于其下。后为国相所收,成为国相得力膀臂。此人善结交,经营各种关系,也被国相重用,日久被人称为“二相”,需密切侦监。 人影眉头一拧,如郎祈威这样被韦都所重用之人,想不到也要受到韦都的禁忌! 看最近这些旧臣努力表现的样子,固然有改君换天投奔新主之意,但成王掌握这些密信,也成了控制这些国朝旧臣的重要手段。若不听话,把你和韦都的通信拿出来,那么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郎祈威,却想着自己昔日与孟噩有隙,是韦都一力抬举才做到高位的,想必成王不能相容,就算成王暂时不发作,留下也是受罪,便抖胆提出了辞呈。但成王却不知是故意还是太忙,竟将郎祈威的辞呈留中不发了。 朗祈威无奈,毕竟自己早已得罪成王,而讨逆军进京后,他又是少数几个没有“从龙”而申请辞职的旧臣,也不敢催,只好心情忐忑地留在家中静待消息。 第三三七章 夜里发生了什么? 人影伏在桌前,一张张看去,却突然,一阵莫名的阴风吹来,霎时间,笔筒中的火折子和那盏孤灯同时熄灭! 那人影正看到紧要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随即一声细微却尖锐的哨音,有人将人影正拿在手中的那封信一夺而走! 人影急忙反手一格,却像撞在泰山岩石上,手臂一阵剧痛,他来不及再聚力,信和袭击者已经突然就消失了! 袭击他的人,来无影去无踪,一点声音都没有留下。若不是东西被从手上抢走,手臂还在痛得发麻,他完全不会觉得有人来过。 他出了一身冷汗,想奔过去拦住那黑影。 却不想黑影身形飘忽而迅速,快得不可思议。 眼看他无法追上黑影,却不料一个人突然在殿门口对黑影发动袭击。 而且,他带着刀。他疾如风快如闪电的一刀朝黑影削来,这一刀的速度,力量,挟带着强大的内息,一点不留情地向黑影削过来! 这一刀,在当今天下,就算数不上第一,第二,也在第……二十之内吧。 所以,孤鸣鹤不用刀,而这人的刀,力量、速度,刀风之狠,都与柯搏虎和汪一恺有着差距。 这一刀挂着风声,挟着内息劈下来,却谁也想不到,那黑影一个闪身,反手一掌便击在来人手腕上,刀当啷一怕掉在地上。拿刀之人顿觉手腕剧痛,忍不住哎呀一声,黑影闪身之后即如飘渺的风般无声欺近,一掌打向来人胸前。 这时,刚才查找衣柜的人影,已经扑了过去,挡在拿刀人的面前,双掌迎向黑影。 谁也想不到,武功如此之高的黑影,竟然虚晃一下,纵身飘飘忽忽便飞过了院墙,等两人再赶到院门口,飞身上了院墙,行宫外面已是无边的黑暗,简直像没有生物存在一般的寂静与黑暗。 来人捡起刀,小声道:“靠,这人内力太强了!” 人影道:“你赶紧离开这里,守卫我已经都迷倒了,那人也不会去追,他必定在行宫里等待机会。” 来人道:“那你呢?” 人影道:“没事,我现在还不能死呢,你快走!” 来人还要磨叽,人影在他耳边道:“刚才这人,分明能打死咱俩,却没有下手,说明他不想把事情闹大;第二,他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所以我们两个暂时还是安全的,我要赶紧回去,柜门还开着。” 拿刀之人黑暗中点头,一个翻身跃上了院墙,又几个起落,跃到行宫最外侧墙上,然后就消失了。 人影回来,又点亮了火折子,粗粗检查了一下。竟然发现,似乎只有他正要看的那封信,被抢走了! 第二天一早,小宫女伸伸懒腰,醒了。一看时间已不早,急忙起来为成王准备洗漱器具,然后与接班的宫女太监交待。两个小宫女便稀里糊涂回去补觉了。 不一时成王也醒了,这一夜,他睡得十分之好,竟是半点没有惊醒,也没有做梦。 他坐起身,人也难得地神清气爽。 “咦,这倒是奇怪。” 但是,无论成王,还是小宫女,都完全不知道夜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他们都觉得睡了一个特别好的觉。 成王想着,趁着今天精神好,要再召见柯云一次。总觉得这个年轻将领对他有一种拒之千里之外的疏远,这样下去终不是长久之计。这柯云与柯搏虎完全不同!柯搏虎虽然与他见面不多,但成王知道,柯搏虎是如何把他当作最亲近的人与最有力的联盟来对待,每次来信必是恭敬中透着关切。 而柯云,却对他敬而远之,除了被迫的觐见,几乎从不来成王行宫,更不与成王发生任何其他关系。而京城布防之事,柯家军一进城先领了自己的布防区域,便凡事自决,再也不向成王请示。而河东军队的事情,与国朝政事,柯云连管都不管。 成王感觉到了柯云的疏离,他没有什么好说的,柯搏虎已经战死,连柯夫人都殉节了,他无法柯云解释。绞杀皇上的事情,他不用想都知道对柯云产生了多大了心理震动。 从护国讨逆,瞬间成了叛卧贼子,柯家军不仅失去了他们的领袖,还被胁迫做了逆天背叛之事。但成王要做的事情也不能停滞,乱世方定,不强硬推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面就难办了。所以他必须和柯云有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而且今天,他在连日疲劳中,精神好了许多,觉得召见柯云是个比较适宜的时间。 成王低头看着行过礼的柯云,温言道:“少将军请坐。” 柯云谦让了一下,便坐到宫女为他搬来的一把紫檀靠背椅上。成王对京城还是很熟悉的,他住在太后的弟弟家中,府第布局和陈设,除了规模比皇宫小点,质量是半点不差的,甚至更舒适。 有人私下说,太后当年活着的时候,将宫里财物源源偷偷运回娘家,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如此太后和国丈都已过世,这豪华无匹的嘉义伯府,便被太后弟弟继承了过去。 成王让宫女为柯云上茶,那茶也是上好的香片,热气腾起,云雾缭绕飘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柯云从座椅上站起躬身谢过。 成王道:“此次起事,能够成功,柯家军功不可没。进入京城已经有几天了,少将军恪尽职守,真是辛苦了。” 柯云谨慎地答道:“这都是柯云应尽之份。之前王爷将国相府第赐给柯云,在下也是感激不尽。” 成王眉头微蹙着:“少将军,你真不必为了一座府第而感谢本王。柯家军为国朝复兴牺牲的,要多得多,本王都明白。事实上,你我虽为君臣,但本王心中一直怀有愧疚,也想对柯大人有所交待的。但眼前,形势仍然危急,所以,本王也想向少将军讨一句话。” 柯云一怔,随即明白了成王的意思。他想,不就是要柯家军永远忠实于你么?眼下要为你卖命么? 我当然无法不答应,但之后的事情如何发展,才是我首要密切关注的。他不想与成王多打交道,便在椅子上站起,躬身恭敬地回答道:“柯家军为了国朝,纵便是全部战死沙场也在所不惜。况从国朝伊始柯家军便建军守卫边疆,拱卫国朝江山,至今已历几代,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不计其数。今日的柯家军,还会继续为国朝,为守护百姓而战,而柯云的血,也会继续为国家安危而抛洒。王爷今日讨逆成功,想必也为了天下苍生才做的一切,柯家军即使损失惨重,但只要是为了国朝百姓,王爷便不必内疚。” 成王震了一下。 第三三八章 不复过往 柯云的意思,他是不会在意那些下面的勾当,他只会为国朝而征战,但也要求他—成王,为国朝的命运而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是碰了个软钉子,但好在,柯云是个克制而非常有礼貌的人,不论遇到多坏的情形,他从来没有向成王发过难。 成王望着柯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是突然,他的头又眩晕起来。他懊恼,刚好半日,怎么又再次袭来? 他勉强道:“柯云,为人臣者如果都如你和柯大人,国朝未来可期了!再贤能的君主,也需要忠臣良将辅佐,只是......” 他本来想往下说去,突然间却犹豫了,便把他原来想说的第二件事说了出来:“少将军,京城虽破,却远未安定。我的行宫里,也经常有些奇怪的事情。京城的很多残余势力,更是仍在暗中要兴风作浪。本王还要仰仗少将军做很多事,只望少将军多为本王分忧。” 这是柯云早就料到的事情,成王现在势力并不雄厚,尤其不知道投诚的人里,哪些是忠,哪些是奸,对一切都怀疑着。 好在成王的话终于说完了,柯云也知道这就是这场召见的终结,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在对这个病夫王爷了。 于是他站起身,行下大礼,慢慢退到殿外。 成王妃孟离珠已经等了柯云很久了,她满心焦急,一改平日优雅从容的样子。她太了解了,自从弟弟与柯灵定了亲,她和柯云亲如姐弟的关系就被受到了严重影响,甚至是伤害。 从前,他们是那样的亲密,与孟聪明全无二致,甚至他更疼爱柯云一点。因为不是亲姐弟,柯云对她还有几分自己也不明白的爱慕在里面,那份情感就更弥足珍贵。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的样子。 她对孟聪明的一片心意,孟聪明也不理解。而柯云,干脆和她像陌生人差不多。可聪明,他是亲弟弟,总是好化解,并且她虽然让弟弟不满意,但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可对柯云便不同了, 柯云被宫女领进去的时候,成王妃正坐在书案前焦急地期待着。 看到柯云进来,她绝美的脸上露出了摄人心魄的笑容。她起身拦住要行礼的柯云,扶着柯云的肩膀,端详了半晌,心酸地说:“云儿,你真是瘦了很多。姐姐和成王,真是太对不起你,对不起柯伯父和柯伯母,也对不起柯家军。”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滚落在脸颊上。 一直以来,柯云对珠儿姐姐已经无法再向从前一样直露心扉。如今的他们,好像中间隔了一层纱,一切都在模糊当中,再也不能真切。 柯灵的事情,是他们两人之间不能结开的结。柯云觉得,做了成王妃的珠儿姐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珠儿姐姐了,她变得那么不可爱,那么处处代表着和他完全不同的立场。处处在向他宣示着一个王妃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珠儿姐姐会做的事情。 从前那个美丽天成,聪慧而特别有才情,在小小柯云心里最美最温柔的姐姐,忽然就不知道哪去了。 此刻,他看到成王妃也憔悴了很多,眼睛红肿着,眉宇间锁着一丝愁容。 和河东军队合兵之后,柯云也听到风声,成王对王妃冷漠得很。他突然就体谅了珠儿姐姐,如今,他们都是没有父母的人了。而珠儿姐姐还要面对一个重伤的弟弟,一个冷漠的夫君,一个不好相处的太妃婆婆。 柯云低下头:“珠儿姐姐,”他不觉就换了称呼,“时到今日,柯云似乎才明白了这世事。如今,我们说不上各为其主,却已经不再有共同的目标。今后姐姐照顾好自己。” 成王妃将涌出的泪水擦干,喃喃地道:“云儿,姐姐现在还有什么指望呢?好像是完成了爹爹的遗愿,可又好像比不完成还糟糕,早知如此,会令柯伯父……唉,”她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本来很坚强的女子,却像是一切都垮掉一样。 确实如此,为了丈夫,却陷亲人长辈于危难,在她心中是不容易过去的。而且,显然成王并没有因此而感激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冰冷。很多时间,她只能搂着欢儿垂泪度过。 眼下,不论柯云如何原谅她,他都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依在她身边,听她弹琴的好乖的小弟弟了。 成王妃勉强忍住悲伤,小心地对柯云道:“云儿,姐姐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你可知道,聪明虽然从不肯叫你大哥,可他心里多重视你们的友谊。眼下,他的处境比姐姐艰难,伤得那么重,还被很多人误解,你好不好,”成王妃又小心地看着柯云。看柯云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成王妃才继续柔声说道:“你还拿聪明当朋友吧,他……他实在是太可怜了。” 说到这里,成王妃又抑制不住泣不成声了。 看着珠儿姐姐在自己面前如此为难,柯云心里也很难过。他轻轻道:“姐姐,你不要再难过了,我早说过,我和从前是一样的。只是如今这种情势,聪明不方便去柯家军,在您身边养好伤也好。” 成王妃没有敢再提婚事,柯云之前已经有过话了,那意思就是,看他们两个的造化,能成,他柯云不会干涉。成不了,他也不会将妹妹主动嫁过来。 可说是这样说,柯云对柯灵的影响是无形的。而眼下的孟聪明,根本不可能主动去找柯灵,大军进城之后,柯灵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孟聪明。 但成王妃也知道,眼下话只能说到这个地步,再往深说,便不合时宜。况且,柯搏虎夫妇刚走,柯灵在热孝期间,柯灵的亲生父亲也刚去世,如何能提婚事?但她悲观地觉得,再拖上个三年守孝,那弟弟和灵儿一定就完了! 可聪明是多喜欢这个女孩子,眼下伤得半死不活,心爱的人再离开……成王妃的心都要碎了。但她终究是端庄温雅的人,见柯云公务繁忙,便站起来送他,却不想刚出殿门,便遇到了孟聪明。 第三三九章 神探在想什么? 孟聪明的脸上,仍然是青黄交加,他随便披着一件青布棉袄,简直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柯云看到他,微笑一下:“聪明,最近太忙乱了,没有安排二喯来接可儿,等我让严飞陪二喯一起过来接可儿吧。谢谢你这段日子照顾她。” 孟聪明看着柯云:“那个黑影在追杀她,二喯保护不了她的。你若接她回去,就看好她。” 柯云笑了一下:“是的,还有那么多谜没有解开,你天天贴身保护她,也是不能防止万一。或许,我们都有很多事情要理清楚。” 孟聪明也淡淡一笑:“我知道,所有该我做的事情,我都没有做好。京城这段日子,注定不会平静。” 柯云注视着他,却没有再说话。他随即躬身向王妃施礼,“姐姐,云儿走了。” 柯云走出成王府,上了马,缓缓向柯家军军营走去。或许,他新近经历了父母逝去,所以此刻他比孤儿孟聪明更脆弱。在他的军队面前,在柯灵面前,他要比所有人都坚强,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父母的逝去和柯家军的现状,都让他陷入无可名状的痛苦与纠结之中。 看到成王妃和孟聪明姐弟情深,他的心再一次被刺痛。他柯云还有什么呢?柯家军受到重创,父母已死,自己因为父母之命,为了这个今天看起来是个笑话和阴谋的联盟,娶了不爱的人,而最心爱的姑娘也已经与最好的朋友有了新感情。 他不是一个圣人,更不是一个殉道者,他的精神不能坚强到经受所有的打击。 虽然从少年时期,他就不断经历着鲜血染透的沙场,不断将敌人杀死去夺取甚至看似不可能的胜利。但,他也需要有人能将爱给予他吧。 成王妃看着柯云走远,回头对孟聪明道:“哎,那个可儿姑娘,人家是嫁了人的,赶紧让她婆家接走吧。你做事一片好心,可这事,却不知别人怎么想你。” 孟聪明看着姐姐,最近的姐姐,怎么变得不可理喻。从前水一样的少女,仙子一样的姐姐,现在像个碎叨叨的中年妇人。 “姐姐!她现在有危险!她在沙平镇被人袭击,那人显然是想报仇,目标根本不是我!” 成王妃也急了,这个弟弟,怎么突然要她时时都操心,操这么多的心?“就是有人要杀她,你才要将她赶紧送走呀!在柯家军的军营,不比这里安全吗?况且,你将这样一个少妇放在身边……” 孟聪明摇手制止成王妃再说下去:“我明白,这一路,我尽到责任。我会尽快安排她走。反正,柯云也不会忘记派人来接她的。” 成王妃看孟聪明又有些不高兴了,便赶紧不再说下去。现在孟聪明身体受重伤,精神受重创,她是无论如何要呵护好弟弟的。 她不由分说将孟聪明拉到自己房间,让宫女送上一碗溢着香气的参鸡汤,柔声道:“快快喝下,身体好了,就什么都有了。” 孟聪明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喝就喝呗。” 王妃欲言又止:“聪明,你也不要天天闷在行宫里。姐姐知道,你喜欢交往的人,都在柯家军那边。可最近,连个看你的朋友都没有。你说你虽然在养伤,但是不能练武功,有其他消遣也好。你整日,只是坐在那里呆着看天,姐姐看着都好着急。” 她一肚子话要说,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孟聪明已经嫌她唠叨了,确实,难道年龄的关系?国朝第一美女第一才女,变成个唠叨的妇人竟然这么快么?没有人能逃脱中年妇女定律? 孟聪明翻了个白眼儿:“我在京城,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那几个朋友,现在河东军队势压着柯家军,他们可不得去给柯云帮忙,透着我就更讨厌了呗。” 王妃哎了一声:“那姐姐不方便老去看洪老伯,不然你替姐姐去看看,散散心?” 确实,最近肖纵,瞧笑天,邵震威甚至夜拾,都非常忙碌。他们似乎完全顾不得孟聪明这个朋友了。 从前他们都是那么无私地帮孟聪明的忙。 现在孟聪明高居成王行宫里,高高在上,不再是江湖一文钱神探,而是得势的成王小舅子,人家没事为什么来看你呀?你又不需要人家帮忙,难道跑来和你在成王行宫里开一桌猜拳行令不成? 那日,邵震威救了柯云出去,才发现自己的人被甄受商的卫队隔在另一处正在激战,结果就很啼笑皆非。那些人并不知道甄受商带他们来是要与谁为敌,但要他们守住门口却是知道的,可笑这时刑部门口,秦楚异喝酒去了,其他公差要不被锦儿办掉了,要不也溜号了,变成了甄受商的皇宫卫队因不可告人的原因在守卫,结果两边打了起来。 而韦都赶回来,根本没时间搭理他们,就长驱之入进了监牢。 如今甄受商已死,他手下的人也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统领带他们来到刑部的真正目的,于是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邵震威却发现他的卧虎帮需要好好整顿了!多年守成,积重难返,遇到京城突变,很有些跟不上趟的意思。 于是,大家都忙得很,合理地将重伤待养的孟聪明给忘了。 于是我们的男主这一段时间似乎被男二抢了戏。女一似乎也有点和他远了的意思,他只好无聊地喝鸡汤。 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孟聪明耸耸肩,摊摊手:“今天上午刚去过好吧!况且,以前去洪老伯那里,走着就去了。现在好,坐着轿,拿着药,带着宫女太监太医,还不够洪老伯接待的呢。” 王妃也无语了。从前孟聪明整天神龙不见首尾,她对弟弟是又气又爱又无可奈何。 眼下,他整天呆在行宫里,安静得可怕,她又开始撵着他出去,担心他呆在行宫里闷坏了。 不想,他们这里做着很无聊,很不开心的聊天,行宫外面却有一个面容娟秀大气,显然是北国姑娘,衣服朴素的双十年华少女,对守门人道:“这位小哥,我是孟聪明公子的朋友,听说他病了,来看看他,麻烦通传一下。” 第三四0章 迷影重重 那看门人看着这个虽说长得不错,却穿得普普通通的女孩,有点不乐意:“姑娘,您是约好了没有呀?我们要是随便一个人就通传,那不累断腿了?” 那少女赶紧从身上拿出一小块银子,塞给看门人:“小哥您喝个茶,”又特别诚恳地道:“我真是他熟人,万望通传一下。” 她心里恨道:“怎么这次就不知道找我松骨了?天天躲在成王行宫,哪像从前,都快拍散了还往外挣蹦呢,现在好,老僧隐居了,还得姑奶奶来主动找你!” 那看门人看姑娘长得着实不错,本来就很熨帖,又有银子拿,便道:“得嘞,我受累进去一趟吧。” 不一时,锦儿顺利进了行宫,孟聪明在进了行宫不远的一棵丁香树下等她。显然,这个季节,既没有丁香花,连一片叶子也没有。 锦儿笑道:“听说你受了伤,觉得会大喊大叫找我松骨的,谁知一点音信也无,你何时变得这么低调的。” 锦儿觉得不过只有两个月不见,孟聪明好像一下成熟了许多,变得沉默,不爱主动说话。 但看到锦儿姐姐,孟聪明瘦了一圈的脸上,还是绽开了笑容:“我是觉得,此刻我不那么招人喜欢,所以就少出门喽。” 锦儿笑道:“瞎扯,你是那人吗?” 一直心情郁闷的孟聪明突然开心了不少,他蹿上床,身手竟然相当敏捷:“不错,松骨大法,不能错过。只是,” 他看着锦儿眨眨眼:“锦儿姐姐每天都能来两次么?” 锦儿一下怔住,怔了一会才道:“难道你一直就在这行宫中,不出门的么?你可以来肖老板这里呀。” 孟聪明耸肩道:“我是一个不被坏迎的人。也是一个,不被信任的人。” 锦儿仍然怔怔地:“可,如果这是真的,你可甘心这样?” “姐姐觉得呢?”孟聪明亮亮的眼睛看着锦儿。 锦儿轻轻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给你听。” 孟聪明浑身一凛。 不一时,孟聪明又摊手摊脚仰躺在床上,舒服得不得了。 成王妃急匆匆进来,后边簇拥着一大堆宫女和太监。 不管怎样,成了王爷正妃,成王眼下又得势,王妃的谱便不能不大了,当然这比贵太妃已经是收敛好多了。 王妃一进来,可把孟聪明吓了一大跳。虽然是亲姐姐,他这形象也太差了点儿。他赶紧想起来,可浑身像卸了栓,一起没起来叭地又瘫了下去,平拍在床上。 可怕成王妃吓坏了,她坐到床沿,拉住孟聪明的手:“聪明,你怎么了?伤又发作了吗?” 孟聪明苦笑不得,又恼又羞,旁边还一堆宫女太监呢,分明有的在低头笑,有的在抿嘴笑。他想将手从姐姐手里抽出来,却不想浑身无力,手也像棉花一样,根本使不上劲儿,想换个文雅的姿式,腿脚都不听使唤。 他心里哀叹道:“姐姐呀,你可坑苦了我呀!” 王妃一挥手,宫女和太监都退出去了。成王妃盯着孟聪明,这次有点严肃了:“聪明,那个女子是干什么的?你如何与她认识?她找你来又干什么?” 孟聪明真是无语了:“姐姐你管这么多干嘛,我都好大了好吗?她是大夫啊,给我松骨……” 成王妃态度还加了点严厉:“聪明,你不要以为姐姐看不出来,这少女是大夏人。非我族类!” 孟聪明吃了一吓,晃晃脑袋,他都晕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王妃姐姐,竟然…… “姐,”他猛地坐起来,成王妃急忙扶住他,“你怎么知道她是大夏人?” “哎,姐姐在河东这么多年,和大夏只隔一条黄河,” 孟聪明心说:“黄河很窄吗?” “况且,姐姐当年替爹爹看大夏北燕往来文书,是懂大夏话的。这些年在河东,大夏的使节和亲眷也见了不少,他们的语言和口音,我都很熟悉。” 她一把攥住孟聪明的手:“她是大夏漠西王的侄女,夏樱郡主,不对吗?” 孟聪明差点蹦了起来:“姐姐!”他用力将王妃那修长的手扒拉了下去:“不要一惊一诈好不好?不错,她是大夏使节,经常在京城居主。我和她有共同的朋友,上次我受伤,就是她来给我治好的。(他昧了良心不提荡肠生)这次我也不想招惹更多人,她听说我受伤,主动来医。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可以让我受伤致死,也不要一个大夏郡主给我治病呀?” 成王妃急得说不出话,半晌方才续道:“姐姐也并没有这么说。但她曾在河东随漠西王的侄子,就是她亲哥哥拜谒过王爷,若是被王爷知道你与大夏有联系……” 孟聪明拍拍姐姐:“我虽然是柯伯父送到黄山学艺,本身就在我身上有寄托。但这次战事之前,我始终是代表河东帮助柯家军的,我的任务就是探查各种秘密的探子,多认识几个人,很奇怪吗?” 成王妃低下头:“也许,是姐姐瞎担心了。我总是不愿意王爷知道你太多事情。他现在对你客气,还是看到柯家军的面子上。可我们和云儿之间,也有心结,姐姐真的不想让你……” 孟聪明心里也微微疼了。姐姐在成王府,不知有多为难,不然怎么会这么一点事情都怕成这样呢? 他揽住成王妃的肩膀:“姐姐放心,我以后不叫那个郡主来行宫了。五叔昨日托人告诉我,说是彭军医一直在试验新药,成功了就会来给我诊治。五叔说彭军医这次是不试出药来绝不罢休。” 他本来想说,以后就去找郡主帮他松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姐姐特别不愿意他与夏樱接触,竟然连夏樱能为他治病的事都忽略。 他也明白,锦儿,哦不。现在她的正式名字就改回夏樱了 姐姐认为夏樱终究是大夏人,肯定是怕与夏樱接触多了,会影响他和柯灵的未来。当然,夏樱的身份,也一定是姐姐警觉的一个原因。 姐姐,永远不会是一个仅仅婆妈的人,她一定有其他的考虑。 入夜。 行宫的人都入睡了。 之前戎马倥惚,到了京城生活安定了,大家都抓紧享受这安宁的生活。而且成王身体不好,贵太妃要养颜,成王妃要带欢儿,都需要早睡。 所以,还不到一更天,行宫里已经安静下来,除了做事的宫女,太监和杂役,大多数人都入睡了。 孟聪明今天可是听了一天姐姐的各种呱噪,平时姐姐真不是这种人,大概京城的生活令她压力太大了。 屋中只有孟聪明一个人了,他只让宫女为他留了一盏灯。待宫女走了,为他关上门。 孟聪明站了起来,走到灯前。窗上遮着厚厚的帘幕。他却隔着帘幕向外看,似乎他的眼睛有穿透能力一样。 渐渐的,他脸上露出微笑,他退到桌前,吹熄了桌上那唯一一盏灯。 整个屋子,不留一点缝隙,全部淹没在黑暗当中。 孟聪明退后两步,双腿微屈,突然,他蕴足力气,在空中打出一掌! 第三四一章 太傅府藏着谁 柯云遵从张太傅遗愿,抽时间来到太傅府,与公子张煜见面。 张太傅是太子老师,自然不得成王青睐。 他早已看透世事,从刑部大牢被救出来后,便直接退到府中休养。但他重疾已成,已没有多少日子了。 张太傅十分清楚这一点,便也不向成王表忠心,不仅不顾忌自己,也不为儿孙打算,只是静静安养,并且告知独子张煜,将家产收拾收拾,待他一撒手人寰,便举家回乡避世闲居。倒是柯云主动向成王提了一回,奏知太傅救他出牢立下奇功,只是身体很差,请成王允太傅各方面恩养便是。 不想张太傅出狱没几天,便去世了。 柯云来到太傅府,别是一番心情。他如今势单力孤,没见到这样的局面,张太傅本来能教他很多,帮他很多。 如今,他又要自己一力扛起责任了。 太傅府牌匾已摘,院内已经收拾一空,想必屋中也收拾差不多了。 果然,张煜将柯云让到前厅,便看到除了基本的桌椅,连个瓷器掸瓶也没有。 张煜让下人上茶,杯子好歹还留了几个。他对柯云拱手施了大礼,柯云急忙拦住他:“公子何必客气,您比我年长,太傅又是对柯云有大恩的人,千万不要行礼了。” 张煜仍然是重孝在身,他向柯云让了茶,这才道:“有件事,是父亲临终前托付的,很为难,看看少将军能不能帮忙。” 他说的时候,声音有点抖,嘴唇也发干。 柯云感觉到他的害怕与紧张。 柯云微笑一下,想打消他的顾虑与恐惧:“太傅是在下的恩人,而且一向德高望重,他如今不在了,他的嘱托,我柯云必定极尽重视。” 但柯云为人谨慎,最终没有说我肯定帮你办,怎么也要听听是什么事不是? 张煜深深呼出一口气:“是这样,我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只会花父亲的钱。平日斗鸡喝酒,游走花巷,很没出息。我和国相家的七公子,韦寒交情很好,平时就和他混在一起。” 柯云微震了一下。 韦都的八个儿子,有七个是武将,全部战死了。惟独韦寒,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却在讨逆军进京城之后,就失踪了。 成王一直在派人加紧查找,也搜查了和韦都关系好的几个官员家里,甚至妓院酒楼,都没有找到。 却原来…… 张煜继续说道:“我和韦寒关系很好,他是个善良,手上没有血的人。我父亲被韦都抓去,之所以没有死,也是他缠着韦都说什么也不肯让韦都杀掉我父亲,这才关到刑部大牢里。虽然父亲最终没能逃脱一死,但他知道韦寒是个本性善良的人,所以讨逆军进京城那天,韦寒躲在了外面。父亲回到家,说外面太不安全,让我接到家里。本来那日,父亲是要直接和少将军说此事,但是因为你们时间紧,还要赶到国相府。父亲就将话留给我了。” 柯云猛地一惊。 他本来,对于韦寒这个人,他知道是个没有危害,也没有能力对未来新朝有危害的人。所以他没有过多关注,而柯灵,也并不想认这个哥哥。 她要向养父母有个态度,况且对于韦寒既无感情,也无记忆。 所以成王抓紧要斩草除根,柯云也没有反对。但此刻一回忆,韦寒这个青年,确实是没有必死的罪行。 张煜接着道:“我马上要收拾回故乡了,韦寒这件事也必须及早处理。如果总留我家,时间长了万一被人知道就不得了。父亲一再叮嘱我,韦寒手上没有血,他是个见血都害怕的人。况且又有恩于我家,父亲请求少将军一定救他!” 柯云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手上没有血,他没有害过人,凭这个,我可以帮他。我今日就从你这里把他带走,你赶紧收拾好,也尽快回故乡吧。” 张煜如释重负,站起来给柯云施大礼。柯云急忙拦住他:“不是说了,不许行礼了!” 张煜赶紧亲自将韦寒叫出来。 韦寒此刻,紧张得无以复加,他穿着普通的不引人注目的蓝色长衫,上前给柯云行礼。 柯云看着他,果然和妹妹有相像的地方:“韦寒,如果按照国朝例法,甚至任何一个朝代的例法,韦都是要被满门抄斩的。我知道,你也无辜,我也信太傅的话,我带你走。只是你必须离开国朝,永远不再回来。” 韦寒呆呆地看着柯云:“少将军,我家破人亡,我知道这是父亲应该偿还的。我怕死,而且我也想给父亲将香烟延续下去。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就只求少将军将我这条命救下!” 他一个字也不敢提柯灵。 柯云点了点头:“只是,你日后必得半点坏事不能做才可以!” 韦寒点头,泪珠已经滴了下来。 柯云让他回避,将自己的随从叫进来,让他换身衣服,然后将随从衣服拿在手里,对他们道:“我还要和张公子叙谈一会儿,你们先回军营吧。” 待随从走了,他让韦寒换上随从的服装:“我直接送你走。” 张煜急忙拿出银子又将随用东西早已打好的包袱交给韦寒,柯云也将身上银子拿出来。韦寒突然低头落泪,张煜忙道:“别难过了,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从此好好做个异乡人,异国人。只要生活安定,不要再想其他。” 柯云替他办了通关文书,又将他送到城外。 “你通好多语言我是知道的,自己选个想去的地方,永远不要和任何人说你的真实身份。” 韦寒现在简直是举目无亲之感,只有眼前这个人。理论上还是父亲的仇人,也该是他的仇人。 他低下头:“在下明白,也不用给妹妹转达信息,只要少将军照顾好她。” 柯云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待她比亲妹妹还好的。” 韦寒心想,自己是彻底的家破人亡了,他点点头,便落寞地向远方走去。 柯云看他走远,转身纵马回到军营,却不想正看到柯灵。 “大哥,怎么出去这么久?关大哥一直在找你。” 柯云摸摸她的头:“哥哥去见个故人。” 柯灵好奇地问道:“谁呀?大哥也就来过两次京城,时间又短,能有缘分和谁认识,还要专门去看?” 柯云笑笑:“也是个旧臣之子,我们略有交往。” 第三四二章 冲突 柯灵并未在意:“哦,晚饭时间都过了,我让厨房把饭端到您房间吧。” 柯云笑道:“不急,我还要在军营巡视一下的。” 等他回到他的房间,霎时就觉得哪里不对。 他盯着那扇屏风,许久。 他走到屏风后面,将一个人拉了出来,随手又将门关紧。 “韦寒,你做什么?!脑袋不要了吗?” 韦寒战战兢兢地直哆嗦,半晌才平静下来。 他平日经常到父亲小库房偷东西,所以偷偷进屋躲藏的身手还蛮灵活。 他声音颤颤地道:“少将军,有一事我必须回来问!” 柯云一惊,忙道:“什么事?” 韦寒道:“那个樽,是不是两个你都得到了?” 柯云一下站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有两个?” 韦寒道:“我将铜樽放回爹爹书房,不久却失窃。我本不知这樽的秘密,但父亲在最后关头,向我追问这事,问我拿了没有。” 柯云点点头。 他并没有问韦寒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结果都一样。 是韦都告诉了韦寒这个秘密。 那时,韦都已经意识到败局已定,才又追问儿子此事,并且将真相告诉了他。 因为两个樽,都已不在韦都手里。 韦寒道:“凑齐两个樽,才有可能破解上面的文字。但我刚才想你们未必能找到破译文字的人。我回来,就是要帮你做了这件事,然后我再走,心里才可踏实。” 柯云马上就信任他了。 他是一个从不怀疑的人,认定了,就坚信。 他拍了拍韦寒的肩膀:“好,你够仗义。只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和灵儿不要见面。我送你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这算你,帮了柯家军,帮了国朝一个大忙!” 他随即又让韦寒换好衣服,将他送到一个,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柯灵已经将饭菜端来,却遇到大哥带着一个穿斗篷戴风帽的人出去。 “将饭放到我桌上吧,我片刻便回。” 柯灵答着好的,却好奇地看着跟在柯云身后的那人一眼。 怎么有点眼熟呢? 等柯云回来,看到柯灵正在院子里帮彭军医捣药。 虽然天气不暖和,但这药的味道太大了,所以大家多穿了衣服,在院里捣着。 柯灵眼巴巴地看着彭军医:“这个配好了,真能那么灵验么?” 彭神医笑了:“着急了吧!告诉你,孟公子这次的伤,真是为了我彭神医老大难啦!在沙平填只是第一关,算是过去了,这离治好,可真是,跟西天取经那么远!” 柯灵失望了:“那,那么远,最后,是成,还是不成啊?” 彭军医和五叔交换下眼色,五叔心里倒是欣慰,这个侄儿媳妇,可真是惦记我亲侄儿呢! 彭军医道:“着急了吧!这次,我有个五成把握,应该去能根儿。” 柯灵更失望了:“五成啊……” 彭军医噗地笑道:“我的五成,和别人的五成,能一样么?” 柯灵晕了:“不都是五成,怎么不一样?” 五叔哈哈笑了:“我说大小姐,你平时好聪明的,怎么这会子迟钝起来了?” 柯灵脸红了。 彭军医道:“成了。”他喊道:“百草!” 清秀的女弟子迅速跑过来:“师父,有什么吩咐?” 彭军医道:“这些药用戥子称五十份,包好,跟我去成王行宫。” 百草脆脆地答应:“哎!” 柯灵忙说:“我来帮你。” 两个女孩子麻利地一个称,一个包。 却不想,一个声音却道:“彭军医,您不要去,五叔去就可以了。” 彭军医大恼,蹭地站起来,看着柯云:“为什么我不能去?这是我新研制的药!我是第一发明人!” 柯云被他很近地脾气喷发,退后了半步,但仍然不容反驳地道:“您是柯家军首席军医,无令无通报不能去河东管界。” 彭军医气死了:“刚当了几天家啊,就这么霸道?我是医生,医生!” 柯云却半点不通融:“医生也不行。现在两军关系微妙,我们去的人必须注意身份。” 彭军医更生气了,大声道:“五老头子只懂药他不是医生,你不许我去是不想孟公子好是不是?” 柯云脸白了一下,却很平静地仍不让步:“您可以让他过来。” 彭军医气得脸铁青:“我们医生不可以上门问诊么?你就是随便让受重伤的人跑来跑去的么?” 五叔在旁边也吓坏了,忙道:“老哥你消消气……” 柯灵和百草也都惊得放下手中的药和戥子,站了起来。 柯云看着眼前这些人。 这些都是对柯家军最忠诚,贡献最大的人。 但他仍然坚决地道:“凡有柯家军军籍的,一律不得去河东管界,否则,不论是谁,我柯云绝不纵私情。” 彭军医立刻跳了起来:“你个小子!毛还没长硬……” 大家拉他都拉不住,这时一个人突然将彭军医用力按住:“神医莫生气,我来和少将军说。” 他向柯云躬身抱拳:“少将军不要怪罪彭军医,他是对病人最好的。” 他直起身:“让在下去吧。” 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荡胜生。 他之前来投军,因为年纪大,对军队的一套训练打仗都不熟悉,但武功很好,读的书也多,所以柯搏虎让他替蓟州训练民间武装。他这些年一直潜心钻研医术,到了蓟州更是和彭军医气味相投,也学了很多东西。眼下,除了五叔,彭军医所有弟子都是柯家军编制内,他们都是正经的军人。 柯云点点头:“那就快去吧。” 柯灵一直怔怔地看着柯云。这些日子,她没去看过孟聪明,想法和孟聪明是一样的。大哥不仅失去父母,还要在这种极度糟糕和凶险的环境率领柯家军,与各种阴谋与凶险去抗衡,他的压力比谁都大,却又不肯表现出来。她也知道大哥对她一直没有变过,所以她不愿意再让柯云心里受伤,便也没有去看孟聪明,虽然她心里一直是惦记他的。 此刻,她觉得大哥真的有点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或者,他的不容置疑越来越像父亲柯搏虎了。或许,这是一个可喜的变化,让柯家军有了个强有力的领袖。但从前那个作战勇猛,待人却永远和气的柯云,是多让人怀念啊。 第三四三章 孟家人相聚 彭军医大冒肝火之后,却是无限委屈。 本来,柯云是后辈,柯搏虎在的时候,他也是该训就训,拿他当孩子。如今,孩子跳起来摆领导谱了,着实让他伤心。 柯云看彭军医仍然气哼哼的,便走到他面前:“神医,如今形势险恶,我们做事不能不小心。您是柯家军上下最尊敬的人,多少将士是您救过来的。就是我柯云,如果没有神医您,也绝活不到现在。只是,现下和其他人马共同驻扎京城,治军必须从前更严格才行。只能请您谅解了。” 说罢,他不再说话,转身便走了,留下一堆刚才还很和谐,现在面面相觑的人们。 彭军医愤愤道:“说他没有小九九,谁信?大小姐也不是军籍,没见他说可以去。” 五叔心里更是有几分难过,他一腔热血为了柯家军,可现在他知道,少将军显然和他侄儿有了芥蒂。但他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便劝彭军医道:“算了,大小姐身份在这里,也不好随便去上门的。我和荡公子去已经很重视了,老哥你也不要再生气。少将军再怎么也是柯家军的统帅,我们不支持他,他就更难做了。” 彭神医便隐忍了,但心里总是非常生气。尤其柯云绝口不提让柯灵去,谁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等到荡肠生和五叔收拾好,彭军医又唠唠叨叨叮嘱了很多。毕竟他们对于医术还是半路出家,他写了很多,又说了很多。不想两个人走到街上,骑了马没有走太远,却听到后面有马蹄声和銮铃声。 两人直觉就是追他们的,便勒住马,待回头时,后面的马已经如旋风般赶到他们面前,白袍白马,不是柯云是谁。 柯云道:“我陪你们一起去。” 五叔很是沉默,他的心还在为刚才那件事郁闷与难过。 荡肠生笑笑:“少将军,您这么忙,这治伤您也帮不上呀。” 柯云一笑:“记得我和聪明曾经托付荡大哥的事情吗?今天我要和他去商议。” 荡肠生一惊:“哦?” 他随即道:“在下明白了,那我们快走吧。” 不是必须的话,柯云是不会愿意来成王行宫的。 不,与成王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听到,不想看到,更不想接触。 但是,他却必须听到,必须看到,必须接触。还要派人去探查。 这个探查的结果,让他更是震惊了。 成王的周围,像是笼罩着重重迷雾,这让他完全看不清成王这个人。 他有些恨自己一直只是个会打仗的军人,除了上战场,注是痴迷地和他的剑伴在一起。父亲殉节后,他始终认为,成王没有及时赶到蓟州与父亲汇合,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是他就是完全无从下手。 眼下,他更加怀念父亲。 到了行宫,荡肠生第一时间让孟聪明先把药服了,又告诉他服法和注意事项。 五叔一直没有说话,他心里好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更不知如何化解这种难过。 成王妃听说五叔过来了,在一堆宫女太监簇拥下,赶紧浩浩荡荡奔了过来。 她给五叔行家礼,却被五叔拦住了。 五叔道:“珠儿,我只是来看看聪明,那边好多事情,你好好照顾聪明就好。” 成王妃劝慰道:“五叔,咱们亲戚见个面真是好不容易的,如今都在京城聚齐了,您搬到行宫来住吧。军营里条件怎么也差些,您年纪也大了,没个人照顾太辛苦了。” 五叔虽然因为刚才的事心里不舒服,却仍然摇摇头:“没啥,在这里养老,不如在那边帮忙。好多受伤的人需要护理,有些只有十几岁,还是孩子呢。况且,这么多人,平日也常有个病什么的需要大夫,我在那里帮忙充实点。” 荡肠生看到成王妃,急忙站起行礼。 但成王妃显然已经将他忘记了。 毕竟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而且男女有别,虽然一路到河东,他们并不容易见面。 成王妃微笑道:“这位是医生吧,聪明的伤让您费心了。” 荡肠生深躬一礼,然后道:“王妃,这病需要日常护理才可,我只是个寻常百姓,之前也是给柯家军帮忙而已。能否就在行宫,照顾孟公子。” 成王妃一听,十分高兴,她忙道:“这个当然求之不得呢。聪明这次的病,实在太重了,要不是知道神医的厉害,我现在笑都不笑不出来。” 她叫旁边的大宫女叫过来:“兰心,你快去回一下太妃,然后给这位……” 荡肠生急忙躬身道:“在下荡肠生。” “啊,荡先生收拾个住处,离聪明近些,布置得好些,每日饮食也照聪明一样打理。” 兰心答着是,便出去了。 孟聪明却分明看到荡肠生脸上有一种异样的表情。 虽然只是转瞬即失,却被他捕捉到了。 喝完了药,五叔要回去,宫女带荡肠生去住处,一向热情待友的孟聪明却没有陪他一起去,而是对姐姐道:“我送送五叔,顺便出去遛跶遛跶。” 按说孟聪明这么大了,来无影去无踪,根本不用向成王妃交待。 但此刻成王妃盯着他吃药关心地问前问后,眼前又守在他屋里,他要出门就必须得请示了。 成王妃道:“哎哎,你刚吃了药,休息休息也正好看看药效啊。这个是新药,你要有事也方便荡先生处理,姐姐去送五叔就是。” 孟聪明哎哎哎哎:“姐姐您啊,赶紧说点好,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再说,万一有事,我和五叔一起也是一样的啊。” 成王妃不放心地道:“那你不得一个人回来?我让萍蕊陪着你。” 孟聪明赶紧摇手:“别,别,您可千万别给我安小尾巴。您知道我最不喜欢拖拖拉拉的。” 王妃无奈,只好叮嘱孟聪明早些回来。又不放心地对五叔道:“五叔啊,军营条件差,也不可能对您照顾周到,您年纪大了,缺什么就告诉我。还有,京城不比在蓟州了,各种事各种人的,你心情放宽些。” 王妃是冰雪聪明的,她早看出五叔心情低落。是的,五叔一直在柯家军,难免会听到些什么不愉快的,心里定会不好受。 五叔笑道:“珠儿,你竟说我,你自己也难呢。小王爷都这么大了,你也放宽心吧。” 出了行宫,沿街往前走了一段,一拐弯,五叔小声道:“就是这里啦,我走了。你也早些回去,有荡公子照顾,我很放心的。” 第三四四章 兄弟机锋 孟聪明点头,五叔刚一走,柯云便从旁边一间茶馆里走出来:“走走吧。” 刚刚吃完药,这次不像上次彭军医的头剂药那么吓人凶猛,感觉竟然好了很多。 打过招呼,两人又都沉默了。 柯云本来就不爱说话,而孟聪明现在是真的说什么都感觉不对。 半晌,还是孟聪明先开了口:“找我有要紧事?” 柯云停住脚步,正好到了一个背街的僻静处。这里的宅子,大门都朝另一个方向开,天气又冷,几乎没有什么人。 柯云道:“我来找你要那樽,我找到一个人,也许能解开。” 孟聪明道:“国朝人?” 柯云点头。 孟聪明如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个包袱:“在这里,拿去吧。” 柯云难得地笑了一下:“果然你是我肚里的虫。” 孟聪明道:“本来,我真的不想给你。我已经找到一个人,可是,突然我有了新的发现。” 柯云黑眉一挑:“是造樽的人,还是刻字的人?” 孟聪明摇头:“这两人,本来就面目不清。” 柯云道:“那么,你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突然不肯给他。” 孟聪明点点头:“是的,好危险,我差点就……所以,柯云,你拿走樽可以。但那个人,必须要可靠。” 柯云点点头:“放心。” 其实,他自己心里才二乎。什么人呀,什么可靠呀,韦都的儿子! 但柯云就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没有找错人。 他们都是柯灵的哥哥,他看到过韦寒带着,无疑是柯灵的生母,在路边苦苦等他们,想帮助母女相见的情景。而他们,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张煜说得不错,韦寒是个手上没有血的人。 柯云道:“好了,你回去吧。” 孟聪明黑黑的眼睛看着他。柯云这才发现,他瘦了好多,面带病容,和从前那个阳光快乐的孟聪明相去太远。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之前,多少凶险,他经历了无数战斗。 而孟聪明,下黄山之后,在北燕和京城又遇到多少凶险。 但是,都没有一场旷世大战,一场影响国家命运的大战,给他们的教训深刻。 确实,他们都太年轻。 孟聪明咬咬嘴唇。 柯云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拿到东西就要拍屁股走人一样。 他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不用,少将军现在事情太多,麻烦不起。” 柯云笑了笑:“这个樽,我有一种预感,最终还是要找你。” 孟聪明一惊:“为什么?” 柯云道:“我们都攻进了京城,但原来遇到的那些难解的事情,杀手团的背后,根本没有解出来。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背离我们所要的初衷。说明杀手团的作用太重大了。” 孟聪明喃喃道:“进京之后,杀手团一直都没有动作。” 但是倏然,那个袭击可儿的,那个行宫中的黑影。 柯云道:“他们不动作,是他不需要动作了。因为他们达到目的了。” 孟聪明并没有被触动一样,他仍然喃喃地:“你是说,成王?” 柯云道:“一切皆有可能。但有一条很重要,如果我们动作,杀手团就会再出现。” 他一双黑而深邃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你,动作了没有?” 孟聪明看着柯云:“你,会不知道?” 柯云却并没有接受他的回答,他那双平时很是和善,面对敌人却比冰还冰还冷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孟聪明。虽然不冰冷,却也没有和善,只是一种要看透人的犀利。 这种眼光,柯云从前是从来没有的。他是个黑白分明的人,爱憎也分明的人。可是进了京城,他似乎二十多年的不变性格,在发生变化。 他看孟聪明的眼光,并没有恨意,但孟聪明多聪明,他分明感觉到,那是怀疑,疏离,与冷漠。 孟聪明突然觉得,他现在还拿他当最亲的小弟弟吗? 柯云又开口了,倒是一如他往日的平静与淡定:“太子一直没有找到,我想你用脚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派了人,但在京城做事,确实处处掣肘,很不得力。” 孟聪明道:“你现在要做的事太难,太大。” 柯云差点气吐血,那你就看着不管? 柯云却仍然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他本来也是个内敛的人,和父亲柯搏虎比,虽然一样淡定,但父亲是霸气,他却是不动声色。 他看着孟聪明,看了许久,才说了句不是字的话:“嗯。” 孟聪明也差点吐血。 他俩这是,满肚子话,说出来就是这个德性。 看来,两个人进京之后难得的单独对话,也只是送个包袱了。 柯云却笑了,他扬起包袱,退后几步:“很快就会有答案。但这个答案,很可能是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答案。但,”他仍然用漆黑而深邃的眼睛看着孟聪明:“一切,都离最后的结局不远了,不是吗?” 孟聪明用力压制住心中的情绪,狠狠地咬着嘴唇。 他没有敢说,如果真离那结局不远,或者一切比蓟州之战和攻打京城,会更惨烈。 他,准备好了吗? 柯云,又准备好了吗? 柯云,他太了解了。那是个根本不准备,随时出手就击到敌人心脏的人,却不管敌人是不是可怕,是不是实力强大。 柯云已经眼看就要走远了,孟聪明突然感到一阵害怕,他拔腿追了上去。 “干嘛?”柯云的眼里,仍然一副你这个小弟想对我有什么指教?的意思。 孟聪明急急地道:“柯云,你不要去找太子!” 柯云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为什么?” 孟聪明道:“危险。” 柯云简直要笑了:“怕危险,柯家军起事做什么?不危险,你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什么?” 孟聪明无语。 半晌,他才道:“我从前,和你是一样的。无畏,不怕死。蓟州这一战,让我知道了很多,要最后战胜强大的敌人,也许忍一忍是必要的。” “那你就在成王行宫里忍了?” 孟聪明急了:“你现在不是也不能和成王翻脸吗?怎么就是我一个人忍了?你既忍了,为什么不能再忍一时?” “因为那是太子!”柯云实在忍不住了。 孟聪明一时也无语了。 他对于国朝的权威,皇权的威严,一向没有柯云那么深的烙印。 或许,他的心里,只单纯地希望百姓能好,谁做皇帝他是不关心的。 而柯云,他是官家子弟,皇权思想对他的影响,根本是孟聪明不能比的。 第三四五章 前途扑朔 他看着孟聪明:“是的,我现在不能和成王翻脸,但是,太子是国朝的象征,成王不是。你明白吗?我不和他翻脸,是怕他害了太子。我要尽我的力量去找。若有一日太子有事,成王登基,” 他向孟聪明走近了一下:“我不会等到那一天,你呢?” 他逼视着孟聪明。 孟聪明急了:“我管得到国家大事吗?我只要你和柯家军平安!我只要给百姓做点好事。你手里有兵,我不反对你流尽最后一滴血。但你现在不要为了太子和成王冲突!那样你可能连流血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脑子清醒一点!” 柯云突然发现他们之间无法弥合的鸿沟,他笑了一下:“孟聪明,其实你才是一个聪明随份的好材料。我才是不识时务的腐旧之人。但该怎么做,我已经决定了。你该怎么做,我也不拦着。” 孟聪明快气疯了,他怒道:“我怎么做?我除了帮你,还能怎么做?我丢了半条命,是为了成王还是为了我自己!” 他一怒之下,突然一掌就向柯云打了过去,柯云却很轻松地就跳开了,还抓着那个包袱。 他又冲孟聪明扬了扬包袱:“再见,孟神探。” 孟聪明真气疯了,他拔腿就追,却胸口一阵奇痛,他半步也迈不动,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不由就扶住了墙,脸色白得像纸。 他看着柯云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转弯的地方,差点掉下泪来。 如何?曾经亲如兄弟,如今发生了分歧。可他,是真的不想让他有危险,不想让柯家军覆灭。 柯云不懂吗?他懂。 可他就是要鄙视他这个小兄弟,为他丢了半条命的小兄弟。 孟聪明顿时觉得天地都倒转了,人也灰心到了极点。刚刚二十岁的他,竟然像是已经看尽了人世沧桑,心态老的不行。 哎,人活着,有时也真是没有意思。 “老弟,你怎么了?” 孟聪明胸口痛到眼睛都模糊了,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他的身子软下去,靠在那人身上。 “哎哎,彭神医只是救了你的命,你离真正康复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孙猴子也得翻几个跟头才能达到,要慢慢恢复。来,” 他这才看清是荡肠生。 荡肠生扶着他在墙角下一块大石头坐下来:“你就不该自己走这么远,五叔回去了?” 孟聪明点点头,将眼泪吸回去。 荡肠生道:“我知道你和少将军现在都快紧张得绷断弦了,见面哪克制得住。少将军一直不见你,想必是不想和你冲突。” 孟聪明已经平静了一点,他觉得和柯云见一次面,简真是天塌地裂的冲突。其实两个人不是一致的么,怎么说起话来就…… 荡肠生道:“现在少将军是多难做啊。再怎么样,没有名头,没有人马,势单力孤。他平日老是那种豪气干云,痛快到底的性格,现在为了柯家军只能憋屈地忍着,他说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在意。” 孟聪明灰心丧气地:“我哪在意了?我不在意是他在意好吧。” 荡肠生噗地笑了:“你真的不用生气,夏樱昨天在少将军那里吃了一鼻子灰。” 孟聪明吃惊地:“怎么?你也知道锦儿……” 荡肠生道:“这个时候,大家得团结成一股绳,以前不方便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夏樱自然是想用漠西王的军力与柯家军联合。” 孟聪明瞪大眼睛:“然后呢?”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你觉得呢?他对郡主态度估计也没比对你好哪去。” 孟聪明垂下眼睛不吭声了。 他什么心里都明白,可就是受不了柯云对他的态度。 荡肠生将他拉起来:“刚才,王妃还说,让我多带你出去散心。正好,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行宫里说话毕竟不方便。” 孟聪明突然跳起来,胸口一阵剧痛又差点栽倒。荡肠生急忙扶住他:“激动什么?你现在要静养。” 孟聪明死死抓住荡肠生的手臂:“我看你今天和姐姐的样子,好是奇怪,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荡肠生呸了一声:“那你看王妃的表现奇不奇怪?” 孟聪明想了想:“很正常。” 荡肠生又道:“我每次见到你,表现奇不奇怪?” 孟聪明回想起来,突然点点头:“嗯,早先都是奇怪的,后来知道你和父亲的渊源,你的表现就正常了。” 荡肠生低下头:“我看到你,就会想起大人当年的情景。今天看到王妃,便想起受大人之托送王妃去河东成亲,真是历历在目。等我回来,大人已经病得不行了。” 孟聪明顿时也难过起来:“荡大哥,你其实是最关心我的人。从一开始我被玉怜珠用毒针刺中开始,你一直在主动接近我。” 荡肠生笑了笑:“她哪刺中你了?刺到腰带上就吓到这样。” 孟聪明也不好意思了:“那老毒女,手段太厉害,我是风声鹤唳了。” “好了,”荡肠生扶着孟聪明站起来,“找个地方坐坐吧,你还成吗?” 孟聪明忙道:“没事了,那药好像起作用了。刚才不过是情绪所致吧。” 荡肠生道:“你不知彭神医为了你着多大急,他的徒弟们,甚至百草那个丫头,都成了他试药的靶子,我也主动申请了。最后他还觉得不踏实,自己亲自试用了,才决定拿给你用。少将军不让他来给你送药,他大发脾气,狠狠教训了少将军。” 孟聪明眼中也热了,嗯了一声:“一直都有这么多人对我太好,可我做的却太少了。” 荡肠生道:“其实对你最好的,就是少将军了。他心里一定早就有安排。” 孟聪明猛地抬起头:“荡大哥,你感觉到什么?” 荡肠生道:“柯家军困在京城,现在处境非常不利,我想少将军已经在想柯家军的未来了。” 孟聪明猛地咬住嘴唇。 他了解柯云的性格。他不一定什么都和他说,但他一定会安排好。至于他的那个安排,可能真的惊天地,泣鬼神。孟聪明突然有点害怕。前路凶险,他并不害怕。他本来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他怕的,是有一天,他无法去阻止柯云的命运。这个拼命的家伙。 荡肠生道:“走吧,我还从没有好好请请你的。” 第三四六章 神秘的师父 这是父亲去世前最喜欢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个中年儒雅的文士样子。在成王行宫的孤独中,孟聪明确实很需要他。 可这里,不正是上次来京城,他和肖纵让夜拾去买酒的奇味居? “荡大哥,您还知道这个地方?” 荡肠生笑道:“我的足迹,除了上次你来京城追寻你,并没有再踏足京城。我其实有点害怕再去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再感知孟大人的气息。因为,我没有做到我该做的,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他一杯酒下肚。 他给自己要了烈酒,却为孟聪明专门要了温补的酒。 孟聪明却突然道:“大哥的武功,是在哪里学的?感觉好刚猛!” 荡肠生亮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的师父,刀法在江湖上确实享有盛名。但是,他教我的,却不是他原有的刀法。” “什么?!”孟聪明惊了,“那……是什么刀法?”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和义庄……汪一恺和他说过的…… 荡肠生道:“他其实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他不告诉我他原有的来历,但我发现他怨念极深。他不娶亲,不生子。黄河上冻的时候,他穿得很单薄在黄河冰上练习刀法。他教我的刀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孟聪明心都快跳出来了:“您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荡肠生道:“就是因为他的来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他也不想让他的武功被世人知道,他练了这种刀法,只想杀人。” 孟聪明不由一颤。 荡肠生又喝下一杯,他有点微醺了。显然,他酒量不怎么样,却因为跟孟聪明在一起,明显特别开心,所以话多起来。 孟聪明脑筋一转,这个荡肠生,也是个没有来历的人,他和瞧笑天都琢磨很久了。只能说,他是个好人。 小二跑跑颠颠地过来,特别热情道:“卤牛肉,熏鱼,酱肉脯,腌芥苗,拌青萝卜丝,烂蒜肚丝,来啦!” 孟聪明赶紧将那盘烂蒜肚丝推到荡肠生面前,皱着鼻子道:“大哥您还吃蒜?您不是江南人么?” 荡肠生笑道:“我走南闯北,又琢磨各种药草,什么都用嘴尝的。觉得蒜真是好东西!” 孟聪明赶紧道:“哎,你接着讲呀,我好爱听。这人能不能也教教我刀法?” 荡肠生眉一皱:“拉倒,是我先离开他的!” 孟聪明奇怪道:“为什么呢?” 荡肠生显然太开心能和孟聪明单独相处了,简直有点喜笑颜开的样子,话也反常地多起来。当然也有酒的助推因素。 “我说了,我的这个所谓师父吗,他并不想将他独创的刀法发扬光大,他练这套刀法,只是充满了怨念。好像有一阵,他有机会成为他原来门派的掌门,江湖很大一个门派的掌门,但他行为不端,被现掌门发现了,便将他逐出了。他恨得要死,从此只是,谁与他有仇,他就杀谁;谁给他钱,他就为谁做事。我发现了,就离开他。他很暴怒,但却没有杀我。” “为什么呢?”孟聪明又不解了。 荡肠生狠狠吃了一大口烂蒜肚丝,孟聪明强忍着那味道,伸着脖子等着听。 “啊!是啊。这故事太长,听起来就是有点糊涂。你想,他的刀法,也不想流传,也不想开派,也不想扬名立万……完全没有必要收徒弟的。只是他有一次,做了危害国朝的事情,那个掌门知道,带弟子重创了他,还将他逐出。本来这掌门也是心善,就留了他一条命,他逃亡的时候遇到我,是我给他治的伤。” 孟聪明心头撞鹿,不就是孙兴的哥哥引大夏兵马害柯家军那次?他显然对掌门位置图谋不轨之时,就已经练好了独家刀法! “然后他问我有什么要求,他可以替我做到。我就说我要学武功。” 孟聪明快要笑喷了,一个文弱医生,二十多岁了,提这种要求。 荡肠生显然已经醉了:“当时,我研究药草已经很成功了,普天之下,啊,就是现在彭神医,不是也要求助于我?可是,我就是查不出孟大人去世之谜。我发现我脑筋不够,决定放弃。我打算学武功,有一天去杀了韦都。” 孟聪明感动了:“大哥,你与我父亲只是同乡,却为了他不顾性命,自己也不要家业了!” 荡肠生眼睛红了:“孟大人又是为了谁呢?他至死都不肯攀附韦都,还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成王那个……算了。孟大人又是为了谁呢?” 孟聪明也沉默了。 荡肠生继续道:“开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问我为何这么大年纪才要学武功,还说我身体条件天生并不好。我说我父母被人害了,我要报仇。他不以为然,我去替你杀了仇人不就行了?我拒绝了,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倒是一个也有个性的人,便开始教我。我没有童子功,他确实是手把手地一点一点教习,我悟性不慢,但身体手脚跟不上。他说我是一个好脑子配了个烂身体。不过三五年之后,我的刀法竟然练成了。而且是绝对刚猛的刀法,内气也算江湖一流强手了,但比他还是差得远了。但这时,我才发现他是一个极大的恶人!目睹他两次杀人之后,我就跑了。” 最后这一句轻描淡写,孟聪明差点笑喷。荡肠生又一杯酒倒进喉咙,他一改平日文气的样子,高声道:“小二,再来一坛酒,两盘肚丝!” 孟聪明急忙按住他:“大哥,您能不能多吃点牛肉,少吃点肚丝?” 荡肠生瞪大一双眼,恶狠狠道:“老子就是爱肚丝!” 孟聪明心说妈呀!这还是书生么?看来练刀法还是能改变人的性格的! 他急忙道:“好啊好啊大哥我不拦着您吃肚丝,那人难道就这么放您走了?您可是唯一知道他刀法的人啊?” 荡肠生已经眼睛都看不清了,满脸红得像大苹果一样,舌头也打结了:“他他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孟聪明心说:“嗬,你描述,他可不像这么有操行的人呀?” 第三四七章 可儿哪去了?! 肚丝来了,荡肠生却一头倒在桌上,咚的一声,孟聪明听着都疼,他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他嫌我刀法很差,不足以干出什么危害他的事,就放了我一马……” 孟聪明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您还能找到他吗?” 没有回答,荡肠生已经睡着了,还打起了鼾。 孟聪明简直无语,最后还是以病弱之体,让伙计叫了辆马车,又将荡肠生拖上马车,到了成王行宫,又用尽吃奶的劲儿将他拖下来,拖回自己屋,看着他。 成王妃又来看孟聪明,却在屋中看到一个男人,吓了一大跳。 兰心急忙上前道:“怎么让外人进来了?惊了王妃该当何罪?” 孟聪明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现在也不知觉跟瞧笑天似的,动不动蹲在椅子上。刚才他正在运内力,不想姐姐就进来了。 他跳下椅子,对姐姐道:“怎么回事嘛,一天来五遍!” 成王妃乍看到一个男人在孟聪明床上,晕了一下,退后两步。 “聪明,你也……这……这……这好歹是王爷的行宫……” 孟聪明将姐姐一溜推到厅里。一大群宫女太监跟水波浪似的也跟到了厅里。 孟聪明眼睛一瞪,冲着那些跟大尾巴似的甩不掉的太监宫女:“你们出去!” 太监宫女都没有动,齐唰唰地看着王妃。 成王妃无奈了,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成王妃除了过于疼爱弟弟,倒绝不是个迂腐只认规矩的女子。她无非是担心孟聪明的安全罢了。 她一身白色锦缎衫裙,还披着一件白色狐裘,白净的脸蛋,如画的五官被映照得如同仙子一般。她微微蹙着眉尖:“聪明,你在黄山学艺,又在江湖闯荡,姐姐不反对你交朋友。事实上,这阵你总闷在屋里,姐姐还替你担心。” 孟聪明笑了:“我就知道,姐姐不是一般人。不过,聪明此刻,有件事要和姐姐说。” 成王妃聪明过人,一下就明白,弟弟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孟聪明道:“姐姐,记得我在京城时,给您去信,问起当年送您出嫁的那个年轻人么?” 成王妃眨眨美极了的大眼睛:“记得呀,他走时好像有点不舍的样子,想来和父亲感情很好。” 孟聪明点头:“屋里的,就是他。” 成王妃惊得往后一耸:“聪明!” 孟聪明看着姐姐,却不说话。 成王妃道:“他是最后阶段,与父亲很近的人,是不是?” 孟聪明点了点头:“而且,他也是江南人,我们的同乡。” 成王妃啊了一声:“如此,他是知道父亲的什么事情么?但当时他并没有对我说……” 孟聪明道:“当时,一切还未发生。他回到京城,父亲便去世了。他发现了一件事,就是园中……” 孟聪明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姐姐现在身份不同,在成王和危太妃的威压下,原本压力就很大,过得很不舒心。全仗着柯家军背后支持,成王母子才不能怎么样为难她。为什么自己要将这件事说出来让她烦心呢? 成王妃岂是这么容易被蒙混的,她追问道:“园中怎么了?” 孟聪明道:“园中那专门为姐姐种的含嫣花,枯了。” 成王妃简直无语了,这个弟弟! 她是个很豁达的女子,虽然喜欢含嫣花,也知道父亲专门为她移栽的不容易,但她更多的,是感于父母宠爱她的一片心意。 成王妃叹道:“我知道,父亲病重,母亲日夜不离照顾父亲,那花,枯了便枯了,为了我,原也不值得。” 说着,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孟聪明拉住姐姐的手:“姐姐,想想爹爹当年多宠你呀,看到花枯了,可着急了。” 成王妃不由轻啐了孟聪明一下:“呸,爹爹和娘是宠我。可是,他们更宠你呀,你从小淘气玩劣,爹爹从来舍不得说你半个字。再说,还有姐姐宠你,便是有三个人宠你了。” 孟聪明也笑了,是的,曾经无比温馨有爱的家族,突然就破碎了。也因此,他更感于荡肠生的情义。 他接着说道:“花枯了,爹爹急得不得了,病更重了。荡公子送亲回到京城,看到爹爹着急,因为含嫣花枯了,病势沉重,他着急起来,便去专心研究要将含嫣花移植到北方的法子。可是最终没有成功,父亲也去世了。他从此便以研究各种花草为业。因为父亲的遭遇,他更痛恨韦都,已经是成年人,却又努力练成刀法,去刺杀韦都。失败后他跳下悬崖,侥幸没有死。我便将他介绍到柯家军,他在那里便给彭神医做了助手。” 成王妃听得入了神,不由轻叹了一声:“多好的人。我们孟家真是欠人家的。说来,真是乱世不靖,造就了这些义士。想必,他连自己的生活也放弃了吧。” 孟聪明想,姐姐到底是女子,想得细致。他本来是想借此让姐姐一起回忆,将父亲去世前的种种可疑,与荡肠生的调查互相映照。但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他不想让姐姐卷入这些不好的事情,他决定让姐姐安安心心带欢儿便好。这些事,他自己一力解决就是了。 交待完了这些,他突然发现一件事,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可儿呢?” 王妃也像才发现,急忙叫道:“芙蓉!” 王妃贴身大宫女尚芙蓉赶紧进来福了一福:“王妃有何吩咐?” 王妃道:“可儿姑娘去哪里了?” 尚芙蓉想了一下,忙道:“她去厨房帮忙了!说是给孟公子炖补汤。” 王妃嗔怪道:“人家是客人,怎么好……” 孟聪明已经如一头狮子般冲了出去,完全忘了他身体还没恢复,刚才还一步三喘。 扑到厨房,里面寂静无声,好像没有人一样。 孟聪明更紧张了,他一步冲入厨房。 虽然不是在皇宫,厨房也还没有改名叫膳房,却也很不小,而且很多间。烹炒的,面食的,炖煮的,点心的,各有各安排的屋子,互不相扰,而且隔离得很好,以免串了味道。 并不是做饭时间,里面人很少,只有几个杂役宫女在洗菜择菜,准备器具。孟聪明窜进来问道:“可儿姑娘呢?” 第三四八章 起用仇人? 那些粗使宫女本来就不甚聪明,他又问得没前没后,都赶紧站起来局促地看着他直摇头! 孟聪明嗨地一跺脚,连窜了几个屋子,突然闻到一股香气,急忙窜进那间屋,大叫一声可儿! 可儿正将炖好的人参当归鸡汤倒入汤罐中,听到这一声炸雷般的,简直不是孟聪明平时发得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但她十分镇静地没有让汤洒了,急忙将锅放在旁边,瞪大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扑了过去,抓住可儿的手:“可儿!你吓死我了!” 孟聪明要端着汤,可儿死也不允。孟聪明这才觉得胸口巨痛,他捂着胸口靠在墙上,这回轮到可儿吓坏了,急忙上前扶着他,急道:“孟公子,你要不要紧呀?” 那阵巨痛过去,孟聪明轻轻道:“可儿,我今天竟然抛下你独自上街,我真是没尽到责任。” 可儿笑了笑,仍然是很可爱的样子:“都到京城了,离沙平镇快两千里啦,坏人哪会追到这里来。” 孟聪明看着她欢喜的笑脸,一时无语。 自从他将可儿带在身边,那个黑影再没有出现,也没有伤害可儿。但他分明就在附近! 之前,玉怜珠到了海外,肯定是与黑影有了默契,那么,那次黑影为什么要杀可儿呢? 而且,黑影是如何知道,可儿是玉怜珠的女儿呢? 知道的人,实在是很少。 除了他和柯云,也只有肖纵知道。而柯伯父已经去世。 那么,真是太奇怪了。 他要端着汤罐,可儿坚决不允,自己端着,和他一路走回去。 半路便遇到了成王妃。 成王妃看到可儿好好的,觉得弟弟简直是有点草木皆兵,但还是很和蔼地对可儿道:“可儿姑娘,你是我家贵客,可不能做下厨房这种事情,这让我们多过意不去。” 可儿赶紧给王妃行礼:“可儿给王妃添好多麻烦,做点事不足以补偿。就这样还不能心安的。” 王妃笑了,这个女孩真是可爱乖巧的不行,和柯灵完全不一样。但她下了决心,怎么也得让弟弟赶紧把她送走,不然放在这里,实在既不合礼仪,又影响弟弟和柯灵的未来。 想起柯灵,她又烦恼起来。 哎,眼看就百年好合的一对,就这么又遥遥无期了。 她却不能怪柯云这个同样是亲弟弟一样的年轻人。 哎,好事多磨,一切都看缘份吧! 这件事便告一段落。 出奇的是,很快,孟聪明竟然听说,郎祈威被起用了! 他一时错愕。郎祈威和父亲之间不谐,而且曾为韦都心腹,怎会为成王起用呢? 孟聪明想了一下,只对荡肠生悄悄说了一句,便离开了行宫。 他将神骏牵出来。 神骏好久没跟主人一起出来了,在马厩里被养得浑身简直要长毛-本来就长毛嘛。 总之,是寂寞坏了,还一直担心主人。 此刻看到主人出来,这叫一个开心。孟聪明脚踩上马镫,一用力,哇浑身四肢都是软的,他差点失脚掉下来,被一双手稳稳托住了。 孟聪明抬眼一看,却是荡肠生。 他轻轻向上一托,孟聪明便上了神骏。 “早些回来,还要服药。” 孟聪明点头:“替我照看可儿-虽然我估计最近她应该没事。” 荡肠生点点头:“放心吧!” 郭虞廷府内。 “大人,成王起用了郎祈威。” 郭虞廷淡淡道:“意料中事。” 他对管家道:“去拿笔来。” 管家将笔筒拿过来,又让一个小丫环研好墨。 郭虞廷道:“你俩下去吧。” 他思忖了一下,在白纸上落下第一个字。 孟聪明这次求见,管家没有回禀,直接带他进来了。 随着前朝官员不断被起用,而郭虞廷并未写下任何申请上书,也没有请人举荐。但同样未上书申请从龙的郎祈威却被任用了,而他这里却完全没有声息。 据有人说,成王也不喜欢不是靠正途被选拔上来的官员。 出身决定一切,有的时候还是很流行的。 孟聪明进来施了一礼,郭虞廷笑笑:“贤侄,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孟聪明点头:“但是,我是对郎大人有些疑问。” 郭虞廷含笑道:“他本就非池中之物。有才能,任何时候是必要显现出来的。” 孟聪明一听这个就头大,他和郎祈威唯一打的那次交道。就为了比武输给父亲,竟然不开心了那么多年,而且十几年后已经被人称为“二相”、“郎二相”了,还是老大一块心病,提起来仍愤愤不平。他是搞不清当朝的这些大员们,每天就想着怎么做更大的官。那个从龙,他听了心里也非常的不受用。 他直截了当地道:“成王起事成功,也算父亲的心愿了了。但是,成王若是还念我父亲当年对他的支持,又为何会起用郎大人。” 郭虞廷看着这个年轻的不能再年轻的年轻人:“贤侄,你不要想搞懂你搞不懂的。再过二十年,或许柯云能懂,而你,如果还浪迹江湖,一毛钱神探,那你一辈子都明白不了。” 他一挥手,是个样子和气又招人喜欢的小老头,完全没有官气。 孟聪明眉头一扬:“为何?” 郭虞廷哎了一声道:“郎大人算是韦都在时,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大臣。当时他的权力很大。成王进了京城,郎大人一度很无所适从。他虽然依仗韦都权倾一时,但并不是韦都死党,他只是天生就想施展才能,对官位他很追求。” 孟聪明道:“他追随韦都,便不可能不做坏事的。” 郭虞廷点头:“又何止他一人呢?只是他并非心甘情愿,所以韦都死后,他才左右为难。他萌生去意,成王却不准,想必也是有意为之。渗了不少时日,有人从中说合,他便主动向成王投诚了。” 孟聪明道:“但成王,可曾想过我父亲!” 郭虞廷面前的毛笔,搁在笔架上,新墨犹存。他盯着那笔,想必也是心情复杂。 半晌他才徐徐吐出一口气道:“这不论对成王,还是对郎大人,或许都不是一件好事。” 孟聪明道:“但您也未向成王投诚过,又是为何?” 第三四九章 与杀手团背叛组的遭遇战 郭虞廷笑笑:“想我与你父,有着不多却可贵的交情。所以今日,你才会来看我吧。就因如此,我不会向成王投诚。当然,他也未必看得上老夫。” 孟聪明一时无语。 他突然想起那樽,犹豫片刻,但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看着孟聪明走了,管家紧张地道:“大人,孟公子虽然是成王小舅子,但因为柯家军的关系,成王一向很提防他。您这时与他接触……” 郭虞廷本来又拿起笔,在一张八尺宣纸上书写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听到管家这么说,知道他是怕连累,便道:“财保,你在我府上二十年,辛苦终日,可我收入甚薄,也亏待你了。我给你留了份养老银子,你带夫人和孩子,回家乡去吧。” 管家一听,顿觉不舍,但又想着时局的可怕,犹豫起来。 郭虞廷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带个头走吧。其他人我也都会遣散。我又不再做官,留那么多人和我受累又是何必?” 财官心里虽然难过,但左思右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于是,两日之间,郭虞廷遣散了所有仆人丫环杂役,将原来的府第也交还了成王的手下,另找一个简单的处所赁下。 晚上,一灯如豆,郭虞廷起身,走到他携带来的唯一一个柜子前,将挂在柜子上的锁打开。 不一时,他从柜中取出一个物事,托在手中,静静地看着,半晌方轻轻叹了一口气:“乱世之中,谁是最后那个人哪。” 自从出了韦都的重围,又骑马去找成王军队,找到的一瞬间,孟聪明只说了一句:“快去救柯家军。”重伤又没得到好好医治和疗养的他,就从神骏背上掉下来晕了过去。 从那时起,到今日,他还是第一次骑马。仍然是他心爱的神骏。 只是神骏一边驮着他稳健地走着,一边开始琢磨。它是匹灵马,知道主人现在健康未复,所以不像往日奔驰。它心里却嘀咕:“小红呢?好些日子没见了?难道她的主人也受伤不能出来了吗?” 神骏有自己的心思。 孟聪明更有自己的心思。 眼下的局面,不仅凶险,而且复杂难测,各种蹊跷的事情层出不穷。这一切都源于那背后的谜底一直没得到答案,或者,他真要改变思路,去好好想一想。 突然神骏似乎不安起来,在冻硬的路面上不停地踏着蹄子,铁掌和青石板相碰撞发出哒哒的声音。 孟聪明陡然警惕起来。 此刻的京城,平稳了这么久,难道不应该有一场武林高手的凶险对决吗? 是哇,写了这么久的文戏,谁不犯困啊。不要说扑街了,快扑得死死的啦。 狂吼一声:快开打呀! 瞬时间,孟聪明人已从神骏上飞起! 看他跃起的身形,和从前的孟聪明已经殊非一人! 他哪里像是个久伤未愈的人,他就是一头猛虎! 人跃起,刀在手! 孟聪明现在格外离不开这把刀。 不错,黄山下来的人,用袖子也是能打人的。但这把震风刀,是柯搏虎送给他,他用它和柯搏虎、孤鸣鹤、汪一恺、中年女尼一众高手交过手,和杀手团以一当十血战过,他已经离不开这把刀了! 无声地,京城清朗的白天,十数柄剑从不同方向,完全没有声音地直刺向孟聪明。 杀手团! 背叛了的还是没有背叛的? 只看他们是不是要杀死他,就知道答案了。 一声大吼,那个病得吃药都抽抽的孟聪明不见了。两柄挂着内息的长剑被他的刀一正一反迅速磕了出去! 事实上,是他一刀挑开第一柄刺向面前的闪着寒光的长剑,反手一磕,磕飞了跟过来的第二把长剑!那两名蒙面杀手,被震得退后几步。 杀手们顿时黑面。 孟聪明翻腕收刀,落在青石板地上,左手一拍神骏,神骏飞也似地跑走了! 并没有杀手去追神骏,神骏的速度,也不是杀手们的轻功能追上的。 那两个杀手连退几步,和其他十多名杀手站成一排,十多柄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长剑。 孟聪明怒视着他们,没有丝毫畏惧。 “没完没了是吧?你们不烦,老子都烦了!” 那十几个杀手挤挤挨挨,黑布上面露出的眼睛,都瞪得像要掉下来似的瞪着孟聪明,现出惊异的神色。 他们一向出手罕见失败。当然也是见识太少,比如遇上孤鸣鹤这样的…… 不过,他们被训练出来也不是对付孤鸣鹤这个层次的对手。 他们不是追求武功的巅峰,他们的存在只为了主人要实现的那个目标。极为现实,又极度的没有自己。他们只为主人的目标而活。 但孟聪明一直在追求有一天比孤鸣鹤高一个层次,此刻,他太需要一场战斗来提升武力值了,虽然,这局面真的有点凶险。 这群杀手说得好听是肃穆,说得不好听是有点傻。 他们除了下手狠辣,绝不容情之外,脑子都是慢一拍的,连韩杰都不如。 平日手起剑落,完成任务很十分干脆利落,现在遇到孟聪明就有点傻了。 而且这一年来,杀手团或单个,或两个,或几个,或一堆,不停地缠着孟聪明,孟聪明却越来越了解他们的武功内幕。而不巧的很,这一年孟聪明的武功长进太快…… 只一瞬间,两个杀手的剑被磕飞,其他十多个愣怔了一下只见十多只(这量词)手腕一动,十多柄亮晶晶的长剑一起如疾风闪电向孟聪明击过来。 那俩最先攻击的杀手剑被磕飞手腕发麻,大概之前从来都是一剑洞穿别人,没想到剑能被磕飞,还傻了吧叽退后和众杀手摆一字长蛇pose。等一字排开的杀手执剑齐攻孟聪明,那杀手才想起自己剑已被磕飞了。 关键他们平时训练习惯了,一击之后,后退结阵再攻,剑飞了竟然不在训练内容之内。 于是他俩狼狈捡剑,其余杀手已经再次齐攻上来。孟聪明抡刀横扫,一刀将十多柄剑再次磕出,众杀手不由被崩得退后了一步。 虽然仅仅一步也很难得了,要知道这些杀手虽然是速成,内力却惊人,十几个人的合力,不说崩天地,也要泣鬼神了。 孟聪明执着震风刀。 和柯伯父告别有多久了?这刀像有了灵魂,和他的血肉,和他这个人融为了一体。 第三五0章 围杀--一起上! 苦松居士曾经说过,黄山派不用兵器,除非你能做到,兵器就是你,你就是兵器。所以,柯搏虎才会说,黄山派是用袖子打人的。 如今,孟聪明做到了,刀就是他,他就是刀。 这一轮攻击,又有两个功力略弱的杀手剑脱了手。他们全身黑衣黑裤黑腰带黑布蒙面的标配,他们也很少说话,沉默,让他们更可怕。 但此刻,一个为首的喝道:“速战速决,杀了他!” 孟聪明赫然知道,他们是谁了! 是要杀了他的人。那便是,背叛了原来组织的杀手团!他们和阿怡,已经不再是一伙的了!他们在为新主人卖命。 孟聪明冷笑了声,喝道:“有种的,都过来!看爷爷的刀让你们认得什么才叫功夫!” 他突然觉得体内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在涌动,让他想打人,想杀人。当然是打坏人,杀坏人。眼前就凑了这么多坏人,还是厉害的坏人给他,可不然让人兴奋坏了。他身体发热,拿着刀的手也在发热。 偏巧他面对的是世上最狠最毒剑最快内力最犀利的杀手团,他们听到首领的命令,如风卷一般一片黑鸦鸦乌云向孟聪明压了过来,只一瞬的功夫,十几柄剑织成的剑网再次到了他胸前,孟聪明突然大喝一声。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吼得这么,还是那句,惊天地,泣鬼神。他一刀击出,和十多名杀手混战在了一起。 一个大白天,一个京城内十分宽阔的街道。 没有什么人,因为非常时期,老百姓尽量少出门的好。但是守卫却增多了,所以这一场战斗原本计划并不打算持续很长时间。 杀手团背叛组原本打算一出手就解决掉孟聪明,所以才一下出动了十多个杀手。 孟聪明挥刀就与十几把剑战在了一处。他聚集在体内的内力突然完全被释放出来了,他的刀击出非常强的内力,攻到他面前的几个杀手纷纷被他的刀气崩出几丈外,但随即翻身回来再次投入战斗。 首领有些恼火了,这个时间一长,京城讨逆军守军得到消息会很快赶过来,那么他们就可能功亏一馈。孟聪明连续三次击退三股攻上来的杀手,也感觉到渐渐吃力。杀手虽然彼此明显配合不熟练,但那个首领显然是个高人,他在不停地改变战术,调度杀手。 孟聪明内力和武功已经如此之强,是他们没有料到的。而且他们事先知道孟聪明受了重伤,所以决心这次一定要杀掉他。 首领看时我不待,迅速指挥杀手,不断变换阵型,不一时十几个杀手尽数压上,向孟聪明施加最强的内力和剑气;时而结成三五个杀手一组,迅速切换,攻击角度不仅刁钻,而且攻击速度变得非常快,简直快如闪电。 孟聪明抡开一柄刀,全身内力都聚在一起,又通过手中刀催出来,发出飞沙走石般的强大力量。但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他并不容易解决掉这些杀手。不,或者说,解决掉几乎是不可能的。时间长了,还是他自己更有可能被解决掉。 事实上这些杀手的动作太快了,尤其他们轮番攻击的时候,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孟聪明只能用内力护住自己形成一张气网,再将速度和力量带到刀上将他们的剑不断打出去。 这种打法,杀手们可以休息,但对他来说却完全是体力和内力的严重消耗,他再次跃起,将刺到眼前的几把剑击出去,感觉自己的气力已经在短缺了。 这时,远处传来声音:“那边怎么有兵器声?快过去看看。” 一队巡视京城的讨逆军士兵听到声音,便拿着兵器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过来,却不想他们还没接近斗杀现场,一柄柄寒光雪亮的剑便袭向他们,速度之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在武林高手面前,普通士兵哪有抵御能力,他们都来不及反应,便被洞传了喉咙,眨眼前十多个人扑倒在血泊之中。 那三个分出来对付士兵的杀手,迅速解决了敌人,便又翻回身杀入阵中,再次结阵攻击孟聪明。 他们阵型不断变换,配合虽然不熟练,但杀手太多,孟聪明已经吃不住劲儿,他虽然内息通过不断的这种与高手的决斗,在不断提升,并且越聚越强。但此刻,敌人毕竟太强,而他身负重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刚才有三个杀手去解决那一队讨逆军士兵,才容得他喘息了一下。 他知道两军相遇勇者胜的道理,他本身也是个无畏的人,这一稍微松懈,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再次更强地调动内力,震风刀发出阵阵更强的难以抵御的强力刀气,已经有杀手被崩了出去,剑也飞了。那首领明显也略有惊慌,但他随即稳住自己,他知道孟聪明一定更是在硬撑。 他挥剑喝道:“七星阵,上!” 他眼睛好使,走了仨,还有仨剑飞了去捡,正好还有七个,也够攻击一轮了。 于是杀手立刻排成三三一,那一自然是首领了。要尽快解决孟聪明,他还是得亲自先上,他功力也比其他人浑厚,剑也长三分厚两分,他飞身一剑自上而下向孟聪明袭来,手中剑却是自身体左侧向右猛横扫。 孟聪明不敢收内力,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弱下去,身体都被掏空了的感觉。但他一刀仍然带着强烈的刀气,立刀一格那首领的剑,却不想并不是这一刀格这一剑,后边的三个杀手的剑也到了,只慢了半瞬,却和首领的剑相互配合压了下来。孟聪明刚格出首领的剑,又三剑过来,他提起力气,又将这三剑击开,后边紧着又三剑过来,这才是一三三,七星阵使完一轮攻击。孟聪明飞身而起,向旁边闪身,身体让过最后三把剑,从侧面用刀将三柄剑挑开。 幸好面前只有七个杀手了,他才将接连而上的三次攻击将七柄剑击开,但确实,这一次,他真的力竭了。 这时,那三个剑飞了的杀手和三个解决了讨逆军士兵的三个杀手也回来了。首领再喝一声:“一起上!” 孟聪明腿都软了,但他从不知畏惧是什么,拼尽一股气,一跃而起,大喝一声,身体飞转之机,一刀扫过所有的剑。杀手们纷纷后退,但这次,他一柄剑都没有能够击飞。他双脚落在地上的时候,真正感觉到自己彻底弱下去,所有气力都被掏空了! 首领再大吼:“一起再上!” 第三五一章 黑影施援? 此时不解决掉这个一直查探内幕不停,不断揭开谜底,造成巨大威胁的孟聪明,还待何时! 孟聪明再次将刀提起来,他是真没有力气了。 就在这生死凶险的一瞬间,一个黑影如鬼魅般袭来,甚至快得看不清他的真实样子,只是一个黑而模糊的影子。他手一撩,攻到孟聪明面前的杀手纷纷后退,还有几个发出惨叫声。他反手一击,左右手各击中一个杀手的胸膛,那两个杀手被击出几十丈开外,狂喷鲜血随即倒在地上!!! 孟聪明惊了,他拄着刀,惊异地看着这一切。事实上,到现在他都看不清那人,仍然只是个扑飞如闪电的黑影! 那黑影一跃而起,一出手捉住了首领的手腕,翻手一拧,鲜血飞溅,那首领痛得大叫,一臂已无,他狂退数丈,黑影却不放过他,飞扑过去,一掌击在他天灵盖上,大概是恨极了的缘故。首领惨叫倒地而死,数丈外是他的那只血淋淋的右臂。 那黑影像一只沉默的蝙蝠,扑扇着大大的黑翅膀盖压下来,完成了这一切。但动作快到杀手完全没有反应,更不要说有说不的时间了。那黑影显然对战果并不满意,身体再次飞起。 孟聪明这次看清了,他的身法和杀手是一样的,只是他的内力和武功都到了令人不敢想象的程度。他果然就是杀手团的主人! 他飞身而起再次攻击,那些杀手四散要逃。可黑影盯住的人,逃都没有地方逃,他出手又击在两个杀手胸前,将他们击飞,鲜血在喷溅! 不用说,必定死了,以黑影的掌力,他们绝无活着的理由。他在空中回身和孟聪明对上视线。 孟聪明啊了一声:没有脸的脸! 他的打扮,和多年前的玉怜珠一模一样!但他,分明不是玉怜珠! 他的武功,太强悍了。 却不想,黑影倏地就到了孟聪明的面前,他伸手一挽孟聪明,身体跃起带着孟聪明如风般向前飞驰。离得如此之近,孟聪明竟然仍然看不清他,一点都看不清。无论是面孔,还是身形,他,就是一个黑影。 而且,这和上次汪一恺带他飞奔完全不同。 那次,就是一个普通武林中人带着他施展轻功。而这次,他感觉到了阴间一样。 他想大叫“不”!!,可叫出来的却是“你是谁?” 黑影根本不回答,突然就将他抛了出去! 他落下来的时候,真是跌得七荤八素! 然后他就被神骏驮着跑回成王行宫了。 是的,他被黑影准确地扔到了神骏背上。 神骏带着孟聪明到了成王行宫。孟聪明觉得腿都软了,浑身发凉,脑袋也是晕的。他对守卫微弱地叫了一声:“扶我……下来……” 成王行宫的守卫士兵赶紧过来扶他下马,他说了声道:“把神骏带到马厩里……” 那卫士看他脸色不好,便道:“孟公子,我扶您进去吧。” 孟聪明勉强摇手:“我没事,你去牵神骏吧。” 卫士不敢不听,急忙去拉住神骏的缰绳。 孟聪明感觉两腿快要支撑不住自己身体了,他不想那卫士再来问他,便支撑着往行宫内走。卫士看到他走进去了,这才牵了神骏去马厩,神骏还不放心地不肯走,马蹄子直跺。 卫士对神骏道:“老弟别担心,已经到行宫了,里边好多人可以照顾孟公子的!”神骏像是听得懂他的话,乖乖地跟着卫士走了。 孟聪明支撑着走到住处,勉强对付了宫女几句让她们走开。走到内室,腿一软扑通倒在了地上。荡肠生早就算好时间,一直在焦急地等他。要不是承诺了保护可儿,他就要跑出去找孟聪明了。 此外等到了声音,便急忙跑了过来,等到宫女走了,便一口气跑到内室。果然孟聪明倒在地上,他急忙上前,双臂一较力,将孟聪明抱起来放在床上。 孟聪明呼吸急唇,唇白如纸。 荡肠生急道:“是谁?” 孟聪明断断续续道:“是,背叛杀……杀手团的人!” “你怎么样?” 孟聪明身子动了动,痛得厉害:“还好,就需要这一场大战,内力又通了一些,只是左腿,太可怕了。我怕要一直僵死了这条腿。” 荡肠生嗨了一声:“万幸吧!今天要是遇到孤鸣鹤,你就完了。” 他随即叫道:“可儿!” 他这一叫可儿,正好也防了他光顾着孟聪明,把可儿又漏了。可儿进来,看到孟聪明的样子,吓得快要哭了。荡肠生忙道:“我去拿彭神医送来的药,你看着他。” 不一时,孟聪明将药喝了,脸上透出血气来,眼睛也亮了。 荡肠生道:“什么意思?挨顿打还精神了?” “胡说,什么叫挨打?我们是对战,对攻,对决,对打!我把他们打跑了,唯一的就是左腿,太残疾了。” 荡肠生道:“你这腿,本来就有阻滞,上次和孤鸣鹤决战,又被他踢-这老小子本来就知道你左腿不通畅,你打算怎么办?” 孟聪明瞪着他:“你是医生,你问我怎么办?” 荡肠生眨了眨眼:“我是医生,又不懂内气功法。” 孟聪明道:“胡说,你没和你师父学过么?” 荡肠生道:“哎,我那个水平,能解你这个层次的么?你左腿通了,可能就能和我师父对决了。” 孟聪明哎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京城都攻下了,我这腿竟然不仅没解决,还更残疾了。哎,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你刚才说到孤鸣鹤,孤鸣鹤去哪里了?” 他小心地没有提黑影的事情。 荡肠生拧了下眉毛:“按照肖纵他们的说法,多速是孤鸣鹤给韦都牵的线,现在多速涮了韦都,才导致韦都最终大败。那北燕撤军的时候,孤鸣鹤就失踪了。我想,是逃跑了吧。他再厉害,也对韦都解释不了,回北燕也没脸了。他跟多速暗通款曲多年,没想到最后被多速也给卖了。” 孟聪明终于不语了,他心道:“孤鸣鹤一世枭雄,却不谙权力斗争。如今被涮得这么惨,但他肯定还要趁这乱世再有作为,那么很大可能……” 突然可儿看他们都不说话了,这才插空怯怯地说:“孟公子,今天大公子让二喯来接我。我看你没有在,没有和你说,便让他先回去了。” 第三五二章 樽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孟聪明晕了,“这这……” 他跳起来:“可儿!你怎么能让二喯自己回去啊。我,我这个人很随便的,你不用考虑我,让别人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他急忙对荡肠生道:“麻烦大哥快去柯家军一趟,就说可儿要向王爷,王妃和太妃辞行,随后我就送她回去。” 荡肠生一脸的哭笑不得:“你怎么变得这么思虑过度了?这又关王爷太妃什么事情,就是你怕少将军因此不高兴呗……” 孟聪明也哎了一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通透,和柯云也要小心翼翼了。他有点犹豫了,想着让荡肠生将可儿送回去算了,但他其实却有个顾虑:军营大,看着安全,其实想袭击一个这样的小女孩很容易。 他一直认为,之所以黑影没有在行宫报复可儿,一是因为他看得紧,二是因为这很容易暴露黑影自己。但军营那么大,二喯又心智不全,柯云现在哪还顾得上可儿,黑影很可能借机再动手脚。 却不想荡肠生虽然嘲笑他,却已经站了起来:“你在这里休息,用药续命,我这就跑一趟。确实,你们两个现在说话,需要一个有力的第三方。” 孟聪明叹了口气,不论怎么样,他对于可儿不可以再包办了,虽然二喯不懂得人情世故,他却必须要考虑人言可畏。从前孟聪明带可儿走,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关正枫交待过的,进了京城这个理由就已经不存在了。 他忍住内心的担忧,对可儿道:“收拾收拾,和王妃辞个行,我送你走吧。” 却不想,最简单的可儿的事,却遇到了麻烦。贵太妃很快就听说可儿要走了,竟然亲自过来,脸上溢着笑容道:“聪明啊,可儿在行宫这些日子,又伶俐,又乖巧,每天都帮着做事。她相公也是少将军身边重要的人,做这么多宫女该做的事,让哀家不忍心的,况且哀家也很喜欢可儿姑娘。不如,让那个……啊啊二喯将军后日来接,哀家和成王为她夫妻设个送别宴。” “啊,这个……”孟聪明有点晕,可儿的小脸都白了。 孟聪明并不知道成王对可儿的格外关注,但可儿却是一直很是害怕和不适。虽然她心里有点舍不得孟聪明,却知道自己还是应该早点离开。此刻一听,吓得白着小脸儿急忙道:“可儿微不足道,哪受得起王爷和太妃的招待呢,千万不要啊。” 她说着急忙给贵太妃行礼。 贵太妃一张雪白而艳丽的脸格外漾满了笑容:“可儿姑娘客气什么呢,招待好你和你相公,也有助于成王与少将军今后和睦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可儿也不敢再坚持了。她是个机灵的女孩,虽然那些重要人物之间的复杂关系她不懂得,但大公子与成王现在的状态不怎么好,她是了解的。她是愿意为了柯家军,为了柯云做事情的。所以虽然心里害怕又不开心,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一时荡肠生回来了,又听到新的安排,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设宴?那我还跑一趟做新的通知?可我还有急事和你说。” 孟聪明忙道:“不用不用,成王已经差人写了正式的请柬送过去了,邀请二喯将军前来赴宴。” 荡肠生噗地笑了:“早说啊,我还少跑一趟。不过,”他突然收住笑,四处看了一下,对孟聪明使个眼色。 孟聪明急忙从前厅走到外面,看到有两个宫女在门口侍立,便道:“你们去歇息吧,我和荡医生要叙谈一会儿。” 两个宫女答应着退下。孟聪明回到厅中,和荡肠生坐到屋中间的方桌两旁。 荡肠生耸了耸肩:“我是真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那个樽,只有原来在柯大人手上,也就是皇上直接赐给柯大人的,是有用的。另外文字已经破译,没有任何用处。” 孟聪明这一惊非同小可:“韦都手里的,始终是假的?” 荡肠生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用,他手里的樽,如果不和真樽配合,就译不出文字。但译出的文字却有一个意思,就是指出了有一个樽是有用的。仅此而已,皇上是知道这个樽是有用的,但他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所以交给了柯总管。却骗韦都说是在自己身上,另一个为了让韦都不生疑心,便只能给了韦都。这就要上追到,这个樽造出的伊始-是先皇主持制造,但并没有来得及向皇上交待真正的用处,便驾崩了。我和少将军分析了,有可能是先皇当时已经被控制,有些话就没有说出来,只能留待一个谜,但他毕竟将真樽留在了皇上手中。另外,之所以先皇必须给韦都一个樽,一定是在设计和制造的时候,韦都也参与了。” 孟聪明一屁股坐在床上:“那也就是说,参加设计的人,有可能只是按照命令,设计了一些障眼法的功能,包括文字。但最根本的功能,韦都,皇上,柯伯父,我们知道的工匠,都并不掌握,只有先皇一个人清楚?” 荡肠生点头:“并且,最初设计并造出这个樽的人,应该是被先皇杀掉的,从此,只有先皇一个人知道真正的秘密,但没有能够告诉皇上。” 孟聪明徐徐点头:“是这样。” 他并没有说出来,据他所知,这个樽是可以启开刻铁石的。但是,柯伯父要这个东西没有用啊,他只是尽力不让樽和刻铁石落到坏人手里。但先皇一定要将樽留给皇上,除了这已经知道的原因外,一定还有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荡肠生站起来:“少将军让我知会你一声,但他没有敢让我将樽带回来,怕路上出事,或者进行宫突然要盘查。他说他会想办法将樽交给你。” “交给我?为什么要交给我?”孟聪明有些莫名其妙。 “找出樽真正的秘密呀!”荡肠生一脸奇怪地看着孟聪明。 “哦!”孟聪明打了自己脑袋一下,“还真是的,我的脑子为什么好像缺了一块。” 荡肠生站起来:“我现在需要尽快滚蛋。” “为什么?”孟聪明不解。“ 第三五三章 再攻秘笈 “第一,你好像挨了顿打更精神了,不妨趁这个机会好好再悟悟你的绝世武功。第二,貌似有很多奇怪的事情需要你思考,我就不打扰了。” 孟聪明忙道:“那你干什么去?为什么你要闲着我要干活?” 荡肠生恶狠狠地“哼”一声:“我很闲么?我是以医生的身份到这里的!我现在要去记下你这几天的疯狂状况,然后交给彭神医,让他变变方子,配几份止疯药。” 孟聪明哭笑不得,抬手要打荡肠生,荡肠生现在腿脚比他可利索多,蹭地一下就窜到前厅门口,又一闪就窜出了屋。正好两个小宫女回来,看到他急忙一起福了下去:“荡医生好。” 荡肠生道:“好得很,孟公子现在没事了,一个人在屋里,你们不要忘了端茶递水。”说罢,急匆匆走了。 孟聪明坐在桌子旁边的硬木椅上,喃喃地道:“为什么?他要救我?他从出现到离开,没有人能看清他哪怕一个特点也好,不要说五官身材了。可是,连招式也半点没能看清。” 孟聪明呆呆地:“他能是谁呢?显然玉怜珠知道,但是玉怜珠害怕家破人亡,竟然不敢说。一个江湖第一女飞盗,第一女魔头,远避海外,不敢说出真象。那么这个人是有多厉害,又是为了什么?” 他回想那黑影的武功。但是,有一点无法置疑,就是,这个黑影一定是杀手团缔造者,那么他的年纪至少也有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那个在北燕的女尼,是帮助他训练杀手的,普通杀手都是女尼训练。而阿怡……他浑身震了一下。 当时,他还没有将黑影与杀手团的创始者联系起来,虽然无疑肯定是有关系的。 那么现在,他认为黑影就是组织了杀手团的人,并且请了女尼为他训练这些杀手,他就有必要再去找到阿怡! 上次阿怡追到沙平镇,一定不是为了跟踪他。阿怡只不过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利用机会跑去找他而已。那么阿怡从京城到了沙平镇,她是要执行什么任务? 显然,她是要进入北燕,代黑影去惩罚韩杰! 当时,黑影肯定还不知道女尼也背叛了他,因为阿怡的能力根本对付不了韩杰! 但是,阿怡发现女尼也在北燕之后,她会怎么做呢? 当然是第一时间通知黑影。 但那个时段,黑影在什么地方?一定不在蓟州,也不在沙平镇! 但是,等到他们驻军到沙平镇时,他在出云楼遇到黑影要杀死可儿!是什么迫使黑影决定杀可儿的?又为什么在沙平镇?当时阿怡又去了哪里? 最关键的,黑影为什么要杀可儿? 孟聪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阿怡,你这个气死人的死丫头,你在哪里?” 既然可儿还走不了,既然荡肠生说他挨顿打更精神了,他必须要利用这个状态和这点时间,冲击一下。 他抄着那本秘笈,又窜到椅子上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段时间,专门思考武功,修炼内气的时候,他很喜欢窜到椅子上,石头上,桥栏杆上,或者树上。 不过再怎样他也是在成王行宫,不敢过于放肆,但他却觉得,这种不知是不是受瞧笑天潜移默化的影响,很是有效。无论窜到个什么地方,只要是高处,跟猴似的,似乎思路就清晰得多。 他在屋里再次拿起那本秘笈。其实,在最初的频繁尝试后,他拿起这本秘笈的次数并不多。自从听柯灵说起孤鸣鹤习练秘笈的方法后,他也豁然开朗,或许缘分未到,那么陷进去反而难以发现奥妙博眼。所以,他会隔一段时间,在心里有了新的感悟的时候,再去看那本秘笈。 他凝视着那个连续做了很多动作的小人儿。 你是谁设计的呢? 你有什么秘密呢? 你做的动作有什么威力呢? 纸上的你,内力怎么灌注的呢? 他捉摸着,突然觉得四肢百骸清凉了起来,有一种和往日不同的感觉。 但是,那感觉并不是从秘笈上来的。 他将秘笈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不由得手和腿开始动起来,像有一丝极细却又极坚韧的金线牵着,他的手臂,腿脚的动作,都是自然而发,并不需要大脑去指引一样。 他心中一惊,继续动作着。惭惭地,他惊呆了。 他竟然不知觉中,被牵引着,将刚才与杀手团的艰苦大战重新走了一遍。一趟过后,他出汗了,突然觉得屋子太小,他喘上不气,胸口也在憋。他的额头沁出了汗,他呆不住了,站起来,抄起秘笈,就出了屋子。 冬天的风一下吹到他身上,头上的汗遇到寒风霎时一凉。他被激得突然醒过来一样,将秘笈放旁边一放,不由又将刚才大战的情节再演了一遍。他突然觉得气由内心,气走百骸,陡然内气整体强劲了许多,他自己都感觉到,内气在演练中不断绵绵提升,像要止不住一样。 乖乖,原来是这样。 以战养战确实是个好方式,但要对手足够强。 他全身的气都在往上升腾,顿时觉得好像精力百倍。 果然如荡肠生说的,被打了一顿还更精神了。 他突然发现光顾用招式通内气了,秘笈很随便地放在旁边山石上,他急忙拿起来,谁知就在这一瞬,一个袅袅的少女从小桥的那一边转过来,那修长亭亭的身姿,不正是姐姐! 但随即,后边又跟着转过一位白色长衫,透挺俊逸的青年男子。 孟聪明的小圆脸一下挂达下来了! 且不说别的,这可是在成王行宫!姐姐你平时不是后边都是宫女太监一堆像个大尾巴一样甩不掉吗,怎么今天就一个人了? 他气血上涌,很想过去把那个漂亮得跟女人似的宁威将军打个四脚朝天。 却不想成王妃已经看到了她,白净的脸一下就红了。 嗬,还知道脸红,孟聪明的脸冰得像能滴下水来。 成王妃急忙走过来:“聪明,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还不戴帽子,看头上都是汗,本来伤就没好,吹了风……” 第三五四章 姐弟冲突 孟聪明气死了,姐姐你自己做的什么事情,还在这里一个劲儿埋怨些没紧要的! 他刚才并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练功,而是专门寻到这个僻静却宽敞的地方。而姐姐……没有太监宫女跟随,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后边跟着这个讨厌的宁威…… 孟聪明简直要发飚了:“姐姐你千金贵体,一个太监宫女不带,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行?” 成王妃怔了一下。这回倒是宁威比成王妃机灵了,他急忙躬身道:“王妃姐弟叙话,属下不打扰了。” 说罢行礼而退。 孟聪明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着宁威走远的姿式,孟聪明心里的白眼还没翻完,突然却一惊。 他定睛看过去,那姿式…… 他又想着宁威脸上的表情,那长相…… 为什么有点熟悉?在哪里见到过? 成王妃本来看孟聪明发怒,脸也有点红了。她虽然一向是个淡定有度的女子,但人不就怕心虚么。 她本来还在想如何解释,但突然看到孟聪明怔怔地看着远方。她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宁威走得跟逃似的。花园这几步,习武的人蹿过小桥早没影了。 成王妃看孟聪明盯着小桥发呆,便柔声道:“聪明,你在想什么呀?咦,”她又注意到孟聪明手里拿的那本秘笈,“这……这本书,在蓟州的时候你就老读它,还没有读完么?” 孟聪明猛醒过来,他有了新的发现,对姐姐的一腔生气聚不起来了。但突然发现自己太大意了,又明晃晃地亮着那本秘笈。 这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这是成王行宫! 他恍然醒悟,下意识地说:“我是在练掌法,有忘了的看一眼。” 成王妃微微含笑道:“你的记性那么差了么?我以为我家人都是聪明过人,过目不忘的。这书一共就这几个动作。” 孟聪明张口结舌,索性对姐姐耍赖道:“我笨呗!哪比得了姐姐!我家不就是姐姐因为聪明天下知名么。” 成王妃不由扑地笑出来,从孟聪明手里拿过那秘笈:“这书上次我在总管府看时,就觉得很稀奇。虽然只是几笔简单的勾勒,这小人儿画得真是形象兼备。我原也喜欢描几笔画的,感觉一下,竟然仿不出这呼之欲出的神态。” 她说着,随意又翻起书页。 孟聪明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随着姐姐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那小人儿,竟然又动了起来! 孟聪明屏住了呼吸,只觉得那小人儿的练起掌法之后,竟然从纸上浮起来,直飘到他眼睛里。 却不想成王妃本来看得入神,突然发现孟聪明不说话了,便不再低头翻书页,而是抬头看着孟聪明:“聪明,你想什么呢?”手上却停了下来。 那跳出来的小人儿影子,立刻消失了,姐姐手中翻动的书页也停了,小人也静止了。 一时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难道是姐姐翻动的频率恰恰好吗? 孟聪明使劲想,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很淡定地对姐姐道:“我在脑子里过书上的掌法呢。” 姐姐微微含笑了:“聪明,虽然这次大战有很多让人痛悔的地方,云儿到现在也很难过,恐怕心里也不愿意原谅王爷,甚至不愿意原谅我这个姐姐。” 孟聪明心说,您现在还好意思当人家姐姐吗! 他当然知道,柯云是一直把姐姐当成心里最美的女子看待的,那近乎有点神圣。和他疼爱柯灵这个妹妹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 成王妃踌躇了一下,轻轻继续说下去:“但终究,我们是胜利了。往后,恢复国朝秩序,治理国家,这些事情,都未必是你感兴趣的。姐姐在想,你或许不需要再这么痴迷于练武了,毕竟你和云儿不一样。你爱玩,练武懈怠,之前你那样经历很多凶险去替柯伯父执行任务,甚至为了能有今天,去刻苦地学习武功,刻苦得都不像你了。可眼下,你并没有这个任务了呀。” 成王妃说得轻描淡写,又柔声细语。她就怕孟聪明钻牛角尖。 最可怕的战斗已经过去了,聪明受了重伤却侥幸活下来了,这多好,让她担了那么久的心。冒险让宁威去见孟聪明,若是成王知道…… 如今,天下初定,弟弟真的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姐姐知道你一文钱神探的名头。你若是再不继续你的神探事业,可能江湖上就没有你这一号了不是?你去好好做个神探,姐姐知道,你镇日看着王爷,心里也不喜欢的。” 孟聪明眼睛眯了起来。 他想说,事情根本没有结束! 不要说国朝未来将向哪里走,成王是否有负重托。 就算是父亲的死因…… 但他,果断地将话咽回肚子里了。 他为什么要让已经有个十岁儿子的姐姐,还去担心那些凶险可怕的事情呢?之前她独自来蓟州与柯伯父对话,扛起成王不愿意扛的责任,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成王做下不可原谅的事情,事实上姐姐也在替丈夫承受着柯云和柯家军的误解。 眼下,将来,永远,最好姐姐完全不再操心这些不该一个女子操心的事情。 孟聪明轻松地一笑:“我现在练功,完全出于好玩而已。没有掌握的武功我就有兴趣,却未必要练到多深。” 他突然向姐姐走近了两步,黑黑的眼睛看着成王妃:“好呀,姐姐,聪明不会再让姐姐担心。但也请姐姐,”他顿了一下,“离那个宁将军远一点,好不好?” 说到最后一个“好”字,他眼光变得严厉了。 虽然姐姐已经出嫁了,虽然姐姐比他大十多岁,但是,他不是孟家唯一的男丁么?姐姐办了错事,陷入危险之中,他对她凶一些不应该吗? 成王妃惊了一下,随即就镇静下来了:“聪明,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在成王府也住过,如今又在行宫里,总该知道,没有人替你办事,会有多么难。” 孟聪明冷冷道:“有人办事,也要看是什么人。姐姐,这太危险了好吧!” 第三五五章 大夏的援兵?肖纵的秘密 成王妃如此聪明过人,立刻醒悟孟聪明应该是看出来了。只不过,他终不能将话说透,他心里,也不想伤害多年没有幸福的姐姐。但是,这段关系他既无法同意,更替姐姐的未来担心。 成王妃脸微微红了,但她倒是十分镇静,她将打开的秘笈收好,还给孟聪明。 “聪明,过了这阵,天下太平了,你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姐姐什么也拦不了你,但也没有能力帮你。只是,你和灵儿的事,姐姐就是拉下脸面,也要再和云儿提出来。只要你幸福了,你走得远远的,也不要再管姐姐的事情。” 她口气虽然温和,话却说得决绝,孟聪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清楚得很,姐姐一向外柔内刚。当初河东与蓟州的联盟,是姐姐孤身一人往来于相隔千里的两地之间,在柯搏虎和成王之间斡旋,这绝非普通女子有能力做的事情。 而对于她自身的安排,看起来,一旦决定了,她也是不会让孟聪明插手的。 孟聪明拿着秘笈回到屋里,他没有跟姐姐太多争执,一是不忍心。二是他必须趁热赶紧回来,把秘笈的事琢磨清楚。 但是,他回来之后,再翻那秘笈,竟然感觉全无! 完全不像与杀手团的惨烈战斗,竟然能够复盘两次。而这秘笈,好像刚能捕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急得他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念叨着姐姐啊姐姐,你太可气啦!你什么法力能弄得小人儿动,又全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呢? 他倒在床上,闭上眼瞎想着。 突然,他觉得周围有些异样,便猛然睁开了眼睛,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可他刚才分明觉得…… 他又闭上眼,就在闭上眼的一刹那,仿佛一个影子晃了一下。 他却没有睁开眼,索性更闭得紧紧的。 片刻,有女子轻声笑了,声音清润好听:“今天怎么啦,松骨也不要了?” 孟聪明一睁眼,蹭地坐起来:“锦儿姐姐是主动来给我松骨么?我看您根本无事想不起聪明。” 锦儿又笑了:“怎么会呀!这不是看你今天没有去财主表哥家,便来上门问诊么。” 孟聪明哼了一声:“锦儿姐姐好像忘了我还有个名字叫一文钱神探吧,今日有什么事,放心大胆说吧。我孟聪明为姐姐效力也积极着呢。” 锦儿一时却有些无语了,她略有沉默和不愉地在那张高级的紫檀椅子上坐下,一般人难以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孟聪明却是完全看在眼里。 锦儿郁郁道:“聪明,眼下的僵局,想必你也很着急。” 孟聪明蹭一下,从床上跳下地:“果然,姐姐不是来给聪明松骨的。” 锦儿笑得很和蔼:“你一定要否定姐姐对你的关心么。” 孟聪明却看出她心里其实情绪低落,哼了一声:“否定是绝对正确的!只是聪明不会在意罢了,以锦儿姐姐的禀性,没有大事怎么会登门拜访成王行宫。” 锦儿微笑了一下,真是有些无奈,终于承认了:“当然我是遇到很大的麻烦。” 孟聪明没有忘了在和锦儿说话时,已经不动声色地将秘笈收在枕头底下。他一向,其实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孟聪明哼完了又嗯:“嗯,不在柯云那碰了钉子,也不找我这个老弟吧。” 锦儿猛地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孟聪明,眼睛里都是热切:“聪明,你有什么办法吗?” 孟聪明无语了,他不能再对锦儿冷嘲热讽了。假装的,也不行。 锦儿是个很懂事很体贴人的女子,又兼有西北少数民族少女的豪爽,所以孟聪明一向和锦儿相处最放松,也最舒服。眼下,锦儿遇到了为难事,他不仅一眼看出,也是替她着急的。 但锦儿的心思和想法,完全是无解。不仅因为她商量的对象是柯云。面且是,她平日一向理性成熟,但在面对柯云的时候,她感情用事的程度,和若莎对韩杰不遑多让。 对了,孟聪明把韩杰打得丢了多半条命,不知道若莎现在是不是恨死他了。 进了京城,肖纵和瞧笑天都不怎么来找孟聪明,显然他们对于成王,也是有很深成见的。 孟聪明看着锦儿:“你也不能做主调动大夏的人马这是一,二是现在形势还不明朗,你也不可以太着急。” 锦儿真的面露焦急与无奈:“但我看着他着急呀!” 孟聪明看着锦儿:“你果真去找柯云了?” 锦儿哎了一声,泄气地:“他很坚决。” 孟聪明道:“然后呢?” 锦儿又道:“然后就把我轰出来了。” 孟聪明嗯了一声:“他当然要把姐姐轰出来了,因为你呀,触及他的底线了呗。否则他怎么会轰一个他还挺喜欢的女孩子。” 锦儿红了脸:“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听不懂。” 孟聪明噗地笑了,这些日子,能笑一下真的难得。 他看看锦儿万分懊丧的样子,猝然间换了个话题:“姐姐,肖老板没那么简单吧!” 锦儿蹭地就站起来了:“孟公子,你既是神探,神-探-,就不要瞎猜任何一个人,尤其不可随意说出来。若是表哥现在在这里,听到你这个他信任的朋友这样说,他会很难过。” 孟聪明盯着锦儿:“他若真的信任我,当我是朋友,为什么那么多事瞒着朋友呢?肖老板和姐姐是远亲,他又是北燕人,但他比你大得多。当年有个叫显绛峰的人,和父亲来往很多。并且,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异族人。” 锦儿脸霎时惊的白了:“你!他,表哥当然是异族人,可他做了什么坏事了吗?” 孟聪明一反和锦儿平日在一起时的嬉笑甚至撒娇,很严肃地道:“现在形势这么复杂,姐姐一定要记得,你们插手,也许是在给柯云添麻烦,给柯家军添麻烦。” 锦儿激动起来,脸由白转红:“但是,少将军面临的什么,难道不是你最清楚吗?以河东的兵力,你应该已经知道。但我们大夏离河东最近,我知道的比他多,也比你多!” 孟聪明却仍然很淡定:“形势确实很危急,但就是这样,才不能让事情更复杂,柯云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锦儿急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你和他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人。而孟大人当年……” 第三五六章 王妃如何看待松骨 孟聪明突然打断她:“好!你果然说出来了!你们大夏,整个都是与我父亲当年有过来往的。你的年龄当然不可能,但是漠西王也一定曾经对姐姐说过旧事。肖纵就更是。但是,一切都是你们假想的能够帮助他,如果出了事……” 锦儿也打断孟聪明:“如果我们不帮助他,他就不会出事吗?他的压力你能感同身受吗?你本来,应该是少将军最好的朋友……” 孟聪明又打断她:“就是因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才要告诫你!” 锦儿呆住了,无语半晌,她才缓缓道:“这件事,每个人看法不同。在我夏樱,是一片诚心;表哥,我也相信他。他费了多少力气,在北燕帮助柯家军,到了国朝,还和少将军接触,做了出云楼的股东。但是,你们还是不相信我们,只因为我们是异族?” 孟聪明呼出一口气:“眼前的局势,是我们都不能把控的。但是,只能听一个人的,这个人也只能是柯云。”他小圆脸严肃得紧,一双黑眼睛看看锦儿。锦儿看着这个平日玩笑爱闹的小弟,突然都有点害怕他了。 锦儿仍然不服气:“可是,每个人都能看得出存在的凶险。” 孟聪明也犹疑了,他到底能帮助柯云多少?是不是应该接受其他的帮助?但他,知道这对于柯云来说,是不可能接受的。 之前,他确实曾让关正枫答应,如果事情到最坏的地步,要许他去向大夏借兵。 但现在,大家只能听柯云一个人的。那个过去的秘密,既然从未实行,就让它深埋在他和关正枫的肚子里吧。 锦儿望着他,半晌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表哥……” 孟聪明淡淡一笑:“我父亲去世前,和显绛峰接触很多,他还带我一起玩过。除此之外,他和荡肠生当年肯定是见过的,并且不止一次。所以每次荡肠生出现的时候,肖纵都恰恰巧不在。他们同时在北燕京师,同时在柯家军,近得曾经多次同在一处,但让人惊奇的是,他们竟然没有见过面!每次我要见到荡肠生的时候,肖纵就会找理由离开!况且,我当年虽然小,他长的样子我总有点印象吧!最可笑的是,他不仅摆阔,还装嫩!他分明和荡肠生差不多年纪!” 锦儿一时也哭笑不得:“我和表哥虽然从小见过不少次,但每次时间都不长,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我只知道,他父亲出生于大夏的旁枝,但他母亲是北燕人,而且是王室,叫多敏。” 孟聪明微笑了:“对,还是北燕王室后代。只不过他父亲因故获罪,被大夏先王解职,便郁郁而终。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为免被迫害,所以他和母亲同姓,应该姓萧。” 锦儿呆了,半晌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表哥你知道这些?” 孟聪明耸耸肩膀:“他身世本来就够神秘了,还要各种故作神秘,我戳穿过他一次,看他失落郁闷的样子,我也真是后来不忍心再戳穿他。我要告诉姐姐的就是,他终是有北燕血脉,这件事你怎么能让他参与!” 锦儿一时有点激动:“他帮了柯家军多少,为什么你这么抵触他参与呢?” 孟聪明无语,锦儿平时聪明过人,怎么这个时候却糊涂了。 “我不是说的他帮助柯家军那些。我说的是,柯家军和大夏合兵的事情!我始终没有对财主心存芥蒂!我只是对他装嫩摆阔有看法!” 锦儿一时有点晕,但她是多聪明的少女,随即就明白了,低下头:“聪明,我没想到在你这里也得不到支持。” 孟聪明呆了一下:“其实于我自己,未必会一口拒绝。但是,这个时候,我们都只能服从柯云一个人。” 锦儿满腹心事,她站起身:“是的,一切都是烟云罢了。只是我明明能帮他,却被他拒绝,又着急他面临的困难,一时想不通而已。也罢,听你的就是。” 她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聪明,谢谢你。” 说罢,径直走出了屋。孟聪明郁闷道:“什么呀,感情受打击,答应人家的松骨也不算数了。” 他心里刚嘀咕完,锦儿突然又转回来,进了屋,吓了孟聪明一大跳。 她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刚才失落的表情,又露出惯常和蔼好看的笑容:“还没有给你松骨呢,来吧。” 孟聪明吓得一下跳开了:“别别……姐姐,今天停一次吧。我怕您用忧怨的手法给我松骨,将一腔怨念都输送到我骨头腔子里面!” 锦儿哭笑不得:“骨头里哪来的腔?真是!” 她想了想:“算了,明日你来财主这里吧,我在那儿给你松骨。他很想你。” 孟聪明一下跳上床。 他现在身轻如燕,跳上床的时候甩脱了两只便鞋,被子一盖,已经卧在被窝下了。 “好了好,这一整天全是重体力劳动,我要好好休息了!就不送姐姐了,见到财主替我问个好。见到瞧大偷替我问个早,我这厢先睡了!” 说罢竟然呼呼睡了过去。 锦儿摇摇头,走出房门,却不想正遇到成王妃带着欢儿和一堆大监宫女浩浩荡荡来到孟聪明的房间。 锦儿避之不及,只好上前:“民女参见王妃。” 一个太监喝道:“哪里来的闲人?未经许可便进王爷行宫,该当何罪?” 成王妃急忙制止那人,对锦儿道:“郡主客气了,怎么不先通报一下,怠慢了贵客呀。” 锦儿见身份被王妃识破,满脸通红,只好行了个大夏的礼:“夏樱给王妃见礼。” 成王妃一脸柔和地笑着:“本宫来看看聪明,他还好吗?” 夏樱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她是豪爽的异族少女,一点都听不出国朝人的潜台词。 王妃本来虽然性情柔和,也是个爽快的女子。但她太害怕任何可能影响孟聪明和柯灵的事情,这位郡主已经是第二次来了,每次都是长驱直入聪明的内室,虽然是异族少女,也太不避嫌了吧! 第三五七章 关于松骨的讨论 但她不知道,本来锦儿来就是松骨的,不进内室怎么松啊? 锦儿很直爽地答道:“挺好呀!呼呼就睡了!” 旁边宫女和太监都憋不住要笑,有两个宫女赶紧捂住了嘴,不然就笑出声了。 成王妃仍然很淡定,其实她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郡主这样率直。她柔和地笑了笑:“那就好,本宫就不打扰聪明了。劳累郡主还来看他,本宫这里谢谢了。” 锦儿忙道:“王妃不需客套,我和聪明熟得很,他有伤是内气受损,之前在京城也是我一直给他松骨的!” 成王妃再淡定,眼睛也瞪大了,松骨?那不是要……她略微惊讶地看着锦儿:“郡主,那松骨按摩在我朝是……”她端庄持重,没好意思说那是江湖下九流从事的营生,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而且你们还…… 她说到一半急忙往回收:“那是体力活儿,怎么能让郡主这么尊贵的人来做呢?” 锦儿摇摇手:“救人最尊贵,打扰王妃,夏樱告退了。” 她的国朝话倒说得很好,礼数也很周全。 在锦儿眼里,成王妃温柔典雅,但国朝有身份的女子,她都有点敬而远之。 她觉得国朝贵族女子,最大特点就是端着,礼数又多又不胜繁琐,她自己还是喜欢自由自在。 成王妃哎了一声,一时却想不出该怎么阻止这个什么都不在乎又很有魅力的女子来找孟聪明。 成王妃只好温柔甜美地笑着,亲切地道:“郡主真是宅心仁厚,总是这样麻烦您真是太不好意了。” 锦儿一向是个心思缜密,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孩子。这一点不并像其他大夏的少女。但此刻她认为与王妃的对话不碍任何大局,便说话放松起来:“王妃谬赞!夏樱打扰了,刚才已和孟公子说了,他明日会去找夏樱,到时再给他松骨吧。” 成王妃真心无奈了!怎么在行宫松骨还不行,还要上门去找你松骨,这成何体统啊! 但王妃一向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一个字也不呛夏樱,只微微含笑,和颜悦色地说道:“郡主太能干,非我朝那些王公之女可比呢。” 锦儿倒是言语爽快:“夏樱也没法和国朝最美,最有才,最聪明的王妃您比呢。在下告辞。” 再不走,两个人就互相谦虚个没个完了! 夏樱可不想在行宫里和除了孟聪明之外的人多搭呱,她是柯云的忠实拥趸,自然对成王成见大大,若不是孟聪明的缘故,恐怕对王妃也没有什么好感。 成王妃看着她苗条健美的身影,心想,漠西王本与河东、蓟州是难得的联盟与友军,这次成王点据了京城,摄政天下,却失了很多朋友。 看来权力与友情,有时注定只能选一个。 她微微叹了口气,一回首,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屈膝:“太妃,臣妾没有注意到太妃驾临,请太妃降罪。” 贵太妃白皙的脸上冰一样没有表情,她半晌,才徐徐道:“免礼罢。明日可儿的相公要来接她,不知宴席准备得怎么样了,哀家也来问问聪明,还有什么要备下的。” 成王妃急忙道:“明日宴席,臣妾已安排下了,正想看看聪明恢复怎么样,便去向太妃请示。” 惶急之中,成王妃也只好拿孟聪明当挡箭牌了。 危太妃身量和成王妃差不多高,在女子都是高个子了,她脸上表情又总是端正矜持,妆容更总是庄重的黑眉红唇,便总是有着一种雍荣华贵,却严肃过分的态度,和成王妃淡雅天成,如笼着一缕轻烟般的仙子态度截然不同。 她虽然并没有过正位中宫的经历,而恰恰,她曾是先皇宠妃,美貌倾城。但她实在过于倔强而独断,经常令先皇对她又爱又恼,直到她被贬到河东陪儿子。 但危太妃显然是有才能的,甚至让国朝重臣都很忌惮。 虽然早已年过五旬,但只要早上起来开始,到晚上就寝之前,她永远郑重其事地化着精致的妆,艳丽中透着庄重,华丽中衬出妩媚。即便平时在王府日常生活中穿常服,乌黑高耸的发髻上也总是珠翠满头。 从服饰到性格都是截然相反,危太妃与成王妃的关系便一向很微妙。 她们之间的联结纽带,成王的地位和表现就更加微妙。 危太妃对这个媳妇不满意吗?说不好。成王妃从来就不犯什么错误,而且对危太妃也总是很尊敬,有礼貌。但恰是那种淡然自持,让太妃婆婆更是不喜吧。 成王妃的表情微有紧张,危太妃还没说话,欢儿已经蹦了过去:“祖母,欢儿要吃烤熊蹄。” 危太妃差点一个倒仰,她一心都还在明天的宴席上,但这个唯一的乖孙可是她的心头肉,更不能不重视。 成王妃吓了一跳,一下没拉住,欢儿已经扑到危太妃怀里。成王妃一向不是个溺爱孩子的人,但此刻当着太妃,她也不能说什么。 危太妃问道:“明日宴席可有熊蹄?” 成王妃没有思想准备,心里略有紧张,表面却一如平时淡定而恭敬:“回太妃,京城已靖,但地方上还很多地方战火正炽,送货路也断了不少。明日的席,食材准备也受影响。熊蹄这稀罕物,最近运不进来了,好在天冷耐存,待臣妾派人去看看京城酒楼哪家有存货。” 危太妃深深呼了一口气,半晌不语。很久才抚了抚欢儿的头颈:“欢儿,你娘已帮你找去了。祖母再让厨房多做你爱吃的菜可好?” 成王妃一向不溺爱孩子,她是个有才华有能力有气度的女子。但危太妃虽然一样独断而有手腕,但她从来就不是个修身养性的女人,总天然带着一丝娇纵,因此也很惯欢儿。 欢儿嗯了一声,便依偎着祖母。可见危太妃虽然独断,溺爱孩子方面却更像一个母亲,欢儿显然和祖母更亲。据说成王也是被她溺爱得不像话。 她对成王妃道:“总是柯家军那边的朋友,我们既是招待,便要尽心些。王家风范,虽然是非常时期,也不可太寒酸了,更不能太随意了。” 成王妃急忙屈膝道:“是。” 危太妃便走了,而欢儿巴不得摆脱母亲让她写字读书的严格要求,一哼唧,危太妃便心疼得不行,赶紧带着欢儿走了。 第三五八章 赐宴前后 外边这一说话,心里有事的孟聪明正睡得不踏实一下就醒了。 他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对话,便比当前听更有一番感触。这贵太妃来的蹊跷!真的是为了宴席准备而来的吗? 不,她显然是来找可儿的,只是没想到遇到儿媳妇,只好敷衍说了些别的。 这一吵,孟聪明倒睡不着了,他索性坐了起来。 却不想太妃意外在此遇到成王妃,便不想被儿媳看出想法,问了下宴席准备情况后,就带着欢儿走了。欢儿一看可以跟祖母撒欢快活,不用被母亲严格要求念书了,快乐得差点颠起来。只是尚在成王妃视线内,不敢放肆。等到了庭院中,立刻疯跑起来,危太妃在后面只喊:“欢儿!小心些!看着路……哎哎,怎么过桥还这么冒失呀,掉下去的……你们快去追下小王爷……” 孟聪明听着外面的声音暗笑起来。 这危太妃,真是个万分可笑之人。但是,想到成王,他随即不笑了。成王懦弱,危太妃并不真是一个好笑的人。 他拿起那本秘笈:“真是霎是奇怪,两次小人动,都出现在姐姐在的时候。”他拧起黑眉毛,可惜姐姐不懂武功呀,不然或许就迎刃而解了。 孟聪明是个一向把事情往乐观方向想的人,但这次他还是保守了。 间隔这么长时间才又看到小人儿动,而且都发生在姐姐身上,他觉得再次让小人动儿,恐怕要等几个月的时间。 但是,情节的进展可不等人。 我们已经拖得挺久了,因为字数啊字数。 当然写细腻一点,弄个泱泱巨着和美国小说《根》似的,也不是没有必要。但是毕竟只是一年内发生的事情,不是历经百年好几代沧桑。 第二天,二喯真的来接可儿了! 当然,柯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陪他一起,或者让严飞陪他。这接老婆的一关,必须得自己做,换话说,哪个能替你呀?再说不能让成王认为,柯云最贴身的卫士,连接个老婆回家都不会。 当然,二喯可能真的不会。 但重要的是,二喯并不只是一个傻呼呼的人,他有他存在的价值。 前日,成王早已迫不及待派总管大太监胖刘成专程去柯家军宣诏,请二喯将军到行宫,赐宴他夫妇二人。 这话听着很别扭。而成王平时磨磨叽叽,这事儿却做得十分利索,这让孟聪明心里万分不爽。 危太妃晃着大孔雀头,千好言万好语和孟聪明软语相商,孟聪明不情不愿地写了个便条给柯云,说明了前后经过。他知道柯云哪那么好糊弄,二喯是他的近身侍卫,平时宠得很。但在外人看来,就是傻子一个。请傻子夫妇吃饭,柯云又不是傻子,能不怀疑吗? 所以危太妃一力请孟聪明斡旋相助,孟聪明早觉这事蹊跷,但他不动声色。抬笔便写好了。 果然,柯云打开字条一看,嘴张得比孟聪明还要大。 他左右张望,竟然不见二喯的影子,只有严飞在帮百草捣药。 柯云脸一抹达:“你很闲是不是?” 自从老大人殉节,严飞并不怎么怕柯云的,和百草相好也不避人。 看此刻柯云脸色不同往常,百草也急忙推他。赶紧放下小杵,麻利地奔过来:“回少将军,属下发挥余热为受伤将士配药。少将军有何吩咐?” 柯云倒被他逗乐了,一直的烦闷也被冲散不少。 “你竟在这里不务正业,二喯呢?索性不随侍我身边了是不是?我看你们最近懒散得紧!” 严飞一看周围:“这小子!” 他向柯云一躬身:“属下这就将他找回来!” 虽然柯云不像老大人那么严厉得吓人,但规矩还是要的。 严飞一直跟着柯搏虎,对柯搏虎处事的态度和原则,比柯云还知道得多,因此柯云现在半刻也离不开他。 严飞急忙向柯云躬身抱拳,然后撒丫子去找二喯,满营地乱找了一气,才在最偏僻的西跨院找到二喯。 院子里很冷,但厨房很是暖和。 此刻,二喯正坐在厨房里,满脸地不高兴。 他面前的木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饼,难得的,竟然还有两只喷着香气的羊腿。 仗打得急,爆发得突然,好多进京城的供货线路都断了,一共只弄到四只羊腿,柯云让人给孟聪明送了两只,还严令说不许说是他送的。他现在很有柯搏虎的风采了,眼睛一瞪,也不许说是大小姐送的!于是,便只好是严飞送的了。 严飞心说,我招谁惹谁了?我有羊腿先给少将军啊,其次我自己吃啊,百草吃啊。 我和那个孟什么又不熟! 他和关正枫不一样,他和孟聪明是真的不熟。 但柯云下了令,他不敢不去。 另外两只,柯云舍不得吃,柯灵也舍不得吃,都给了二喯。 但一向见饼和羊腿没命的二喯,竟然不给大小姐面子,坐在厨房里气吭吭:“你们骗人!说可儿昨天回来,为什么明天还没回来?” 柯灵简直被他逗乐了,便在他旁边坐下:“二喯,可儿是出云楼老板娘,什么时候能来,要看生意呀。生意好了,你才有很多很多羊腿吃,况且,她只是有急事,才晚来两天。就两天……” 柯灵伸出两个修长的手指,赶忙表明,真的只有两天。 二喯噘着嘴道:“但是,都明天了,可儿姐姐还没有来呀!大小姐,你不兴和他们一样骗我的!” “哎!”柯灵简直一个头,八个大,怎么跟这个傻弟弟解释啊。 她拍拍他的头:“明天,还没有到了。到了,可儿一定就来啦!” 二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柯灵,却不想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着柯灵,柯灵竟然被他看得心虚了。 心说,哎,我没做亏心事,怎么也这么心虚。 她赶紧又细声柔气地哄二喯:“哎呀,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二喯啊?是不是……”她正觉得肚子里都词穷了,搜肠刮肚着,却不想严飞飞一样跑过来:“二喯,少将军叫你,孟公子派人送信来了,要你去见可儿呢!” 二喯蹭地就跳起来了,踢翻了坐着的小板凳,喜笑颜开地道:“真的?” 听到孟公子三个字,柯灵也站起来了。 他……是不是很难过? 但是,为了照顾大哥的心情,她只能假装忘记了他。虽然大哥什么也没有提过。 他们分开那么久,她几乎是抛弃了重伤未愈的孟聪明到了京城,去救她从前的心上人。 第三五九章 二喯赴宴 但如今,他们胜利会师在京城,可除了公开场合,她跟在大哥后面看过孟聪明两人眼,竟然这么久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更没有机会说话,彼此完全不通消息。 但她时刻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却只能不去想他。想必他也一样。 严飞是个机灵人,立刻意识到柯灵的失态。 他定了定神:“少将军让二喯过去……” 他话音未落,二喯已经趿啦着鞋一溜烟跑走了,半路鞋掉了,他也顾不得。大冬天光着一只脚就往柯云的房间飞一般跑去。 留下严飞目瞪口呆,他耸耸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个机灵人在大小姐面前也无话可说了。柯灵却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了。 严飞打了自己一下:坏就坏在,嘴巴太快!也不看看谁在场。 二喯喜孜孜跑到柯云的房间,上来就叫道:“大公子!我能接可儿去啦?!” 看到二喯,柯云立刻所有严肃都没了,但还是轻轻地训道:“没规矩,和你说什么来得?进了京要守规矩。可儿在成王行宫,你不懂规矩我怎么敢放你去?” 二喯一个急刹,鞋底差一点嘟噜破了,那只光脚幸亏皮糙肉厚:“大公子!我听您的!到了那儿,您让我干啥我干啥,让我给谁磕头我就给谁磕!” 柯云轻轻道:“胡说!谁告诉你我也去?成王只召见你一个人,只宴请你和可儿两个人。我是没有资格的,你知道?” 二喯呆了。 柯云在他心目中就是最神圣的,地位最高的人,怎么会有他有资格大公子没有资格的事情发生呢? 他从来都是跟在大公子屁股后面,唯他马首是瞻的。 他呆呆地:“为啥……不……,我要和大公子一起……” 柯云微微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二喯,王命不可为。贵太妃很喜欢可儿,所以连你也要见见。你不用害怕,我让严飞送你去,到了那里,就见到可儿和孟公子了,有他们陪你呢。” 二喯瞪大眼睛,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来。 柯云又道:“你刚才干嘛呢?” 二喯瞪大一双牛眼:“我在不吃大小姐给我做的饼和羊腿。” 柯云眼睛也瞪大了,虽然没有二喯的大:这叫什么表达? 不过他马上就明白了:“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去吃了?” 二喯喜笑颜开,捂着肚子:“大公子你一说,二喯真的肚子好饿!” 他撒腿就跑,跑出两步,又回头道:“大公子我去了啊!” 柯云点点头,看着他跑远,想着柯灵无微不致照顾这个傻子,她就是这样善良。可是自从攻占了京城,自己重新统带柯家军,和妹妹之间似乎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说了。 尤其,他看到了孟聪明还给关正枫的那封信。 他心里有如刀割一般痛楚。 他不是猜忌孟聪明,他相信那个时候,他对柯家军一片赤诚。他为了寻找成王军队,也是丢了大半条命的。 可是柯灵的做法,让他心里真的难过。 她竟然预见到他的死,而将一切托付给孟聪明。 是的,她一点错都没有。 但错就错在,她为什么一点错都没有! 他如何再去面对她呢? 他让关正枫不要告诉柯灵他知道这件事,让他把那封信还给柯灵。 但冰雪聪明的柯灵,仅从柯云的态度上,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沉默了。 或许,她现在心意已定。 但她无法忽视大哥的痛苦,她只能,暂时不去和孟聪明见面。虽然,隔了这么久,热恋的人,咫尺天涯。 但想到养父母的惨死,她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顾惜大哥,心疼大哥。 其他的,先放一放吧。 第二天一早,柯云和柯灵送二喯到军营门口。 柯云又细细叮嘱道:“见了贵太妃和成王殿下要守礼仪,否则王爷和太妃会把好吃的收回去。” 二喯点头像鸡吃米:“二喯晓得,见了王爷要磕头,我多磕几个呗。” 柯云笑了:“去吧。” 看着严飞和二喯走远了,柯云对柯灵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吧。” 柯灵还在注视着二喯渐渐远去的身影,一句话也不说。 柯云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也不说。 柯灵没有回答柯云,只是很听话地转身进了大门,柯云也随着她进去。 “再过半个月,就过年了。我们都不能过个喜气的年,只是年过了,天气就暖和,也许会有一些变化吧。” 听了大哥的话,柯灵黑黑的眼睛看着大哥:“只希望,是大哥盼望的变化。” 柯云知道柯灵冰雪聪明,她一样感觉到了成王的异样。 进京之后,城中笼罩着一股阴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而且种种异相,兄妹俩都感觉到了。 柯云看着柯灵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体贴,有温柔,也似乎含着几丝悲哀。 “灵儿,大哥只愿一切顺利,你也有你的幸福。” 柯灵低下头:“大哥,我好想回蓟州。如果一切都过去,我们是不是可以不再留在京城。” 柯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灵儿,大哥也想啊。只是,不论遇到什么局面,这次大哥发誓要照顾好你。柯家军,也一定能回到蓟州。” 柯灵含泪看着柯云。她以前一向认为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大哥出征,她就安心在家里等他回来。她一向只担心孟聪明,因为这个毛头小伙子,看着是那么不靠谱。 可,自从爹娘战死,她心里悲痛之余,心一下就慌了,她终于明白,大哥不是万能的。眼下的局势,她真想能帮大哥做什么,可是她发现,她什么能耐都没有。 柯云摸摸她的头,就像对小妹妹一样,温言道:“回屋吧,外面冷。” 看着柯灵的身影也消失在院子回廊处,他迅速转了个方向,沿小路走到头,绕过一座假山,又向背面拐到一间僻静的房间。 两个士兵看到他,急忙站直齐声道:“参见少将军。” 柯云微微点了一下头,便推门进去了。绕过前厅,到了后面的一间小房。 一个人抬起头,正是韦寒。 第三六0章 逃亡出京 “少将军。” 柯云道:“谢谢你,我现在亲自送你走。” 韦寒的脸,却并没有喜色。 他清楚极了,他在这里,面临的是无比的危险。一旦暴露,柯云也未必罩得住他,还要连累柯家军。 他站起来,躬身到地:“谢谢少将军!我……” 柯云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韦寒道:“其实,我真的已不必存在世上。但是,我又实在畏死。” 柯云叹道:“别说了,我理解的。我现在,也是父母双亡,连个兄弟也没有的人。国相和柯家军不共戴天,但你没有罪,留个香火吧。” 韦寒眼睛湿了。 柯云道:“形势太凶险,我带你尽快走。” 韦寒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少将军,我在这屋里,这么长时间,我知道妹妹就在院子里。我甚至听到过她走过的声音,听到过她说话的声音。”他说得差点喘不过气了,停了一瞬,才道:“你让我见见她!” 柯云摇头:“她见过你。灵儿,过目不忘。到时我如何向她解释?” 韦寒脸上顿时无比忧愁,苦闷得不行。 柯云虽然是个军人,但简直见不得文人这形象。他心里哎了一声:“我带你见她,但是,等她睡了以后,反正她不知道,你看一眼便走。” 韦寒眼泪差点涌出来,但终于,他点了点头。 他已家破人亡,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是亲人。 他知道,柯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柯灵知道他还活着的。 他又深深躬下身去:“在下还有一件事情告诉少将军,只能请您酌情办理。” 柯云道:“你说。” 韦寒道:“上次我和一个女尼在京城外路边遇到您和柯大人,那女尼叫静慈,就是妹妹的生母。当初玉玉被盗走,父亲迁怒于玉玉生母玉离夫人,将她赶到城外寺庙出家,让她每日为妹妹祈福,她饱受丧女之痛,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寺里度过了十几年。” 柯云愣了一下。 韦寒又道:“若有可能,请帮忙让她们母女相见。”他停了一下又道:“当然,一切少将军决定。只是父亲去世后,我知道自己可能没命了,偷偷送了点银子给她。只是,她日后的供养从此便断了,求少将军接济,至少让她能活下去。” 柯云心中也堵起来,他看着韦寒:“你没有为你父亲做什么事,却为柯家军立了大功。你说的,我记住了。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在新的地方,你就是一个新的,没有污点,没有过去的人。你可以没有负担地活着。” 韦寒喉咙被噎住了,好久,他才哎了一声。 成王行宫 紫阳殿里富丽堂皇,宴席已备好,金壶银盏玉斗镶金边细瓷碗碟,缠丝玛瑙盘水晶琉璃杯,流光溢彩。点心和美酒已铺上桌面,热菜还待贵宾落座后再由宫女奉上,以保证热烫新鲜。 这是典型的皇家宴席,成王、危太妃和王妃都还未上桌,在旁边为他们设的舒适专座闲聊着等待入席。 三人的谈话仍然拘谨而微妙,欢儿倚在危太妃身边,不耐烦地左扭右动。危太妃抚摸他头顶安抚他:“欢儿乖,今天是正式宴席,招待客人的,要坐得住哦。” 只要在欢儿面前,危太妃就变成一个普通和蔼的老太太。 二喯一进紫阳殿就晕了,差点撒腿就跑,孟聪明不动声色地按住他。 成王虽然身穿黄袍,头戴金冠,却是个文弱的中年男子,看着还好。那个全身上下富丽堂皇,像个开屏大孔雀的危太妃着实把二喯吓了一大跳。他在孟聪明暗示下,被太监领着,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才晕头转向地被孟聪明拉起来,十分拘谨地坐在那里。 他旁边是可儿。二喯坐下一定下心神,看到可儿坐在旁边,立刻大喜过望,喜的大声道:“可儿姐姐,今天的饼也是你做的么?” 可儿含笑地看着她,却真心小心嗔怪道:“莫要大声呀,冒犯了王爷和太妃。” 二喯瞪大眼睛,他和可儿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特别随便放松,今天的情形,他显然知道不同寻常。 成王和危太妃张大了嘴巴,他们完全没想到清秀可人的可儿,却有二喯这么一个魁梧粗莽傻呼呼的夫婿。 成王吃惊了一下便又回复他一向的萎靡不振的样子,只是自以为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很快地瞟一下可儿。成王妃脸上带着淡淡温和的笑容,本来她应该张落一下,但这个局,是危太妃发起攒的,她只能低调地坐着,等太妃主持大局后她再不露声色的跟进,以帮助危太妃圆满地完成这个宴席。 危太妃初一惊,但随即看出二喯是个傻呼呼的人,但他看着可儿就十分欢喜的样子,不用说还是个实心眼儿的粗人。 看席上无人说话,只有欢儿在鼓涌来鼓涌去,太妃娇宠地抚抚欢儿的头顶,温言道:“莫急,熊蹄一会儿便上了。” 随即,她矜持端严地笑着问二喯:“喯家小哥儿,听说你始终跟在少将军身边,是贴身近随,显见得是少将军十分器重的将军了,不知具体是做什么公干啊?” 二喯初见可儿的欢喜还盈满着,可又不能像平日那样蹦起来开心,正有点不知所措,突然听到危太妃叫他的名字,还问了一连串复杂的话,一下就晕了。关键大家叫习惯了叫他二喯,所以在这次临时决定的便宴中,也没有呈报危太妃二喯姓什么,而危太妃也不能叫他小二哥,只好权且换个说法。孟聪明估计那个“公干”啥的他也不会懂,便扯扯他衣袖,低声提醒道:“太妃问你在柯家军做啥呢?” 哦,这个容易,二喯想都不想便道:“大公子叫我做啥我做啥,大小姐叫我做啥我做啥,可儿叫我做啥我做啥。” 这大出意外的回答,令本来就发现他有点傻等着看笑话的太监宫女,差点全笑翻了。成王旁边侍立的一个美貌宫娥已经笑得浑身都微微颤抖了。 危太妃也晕了一下,不过太妃到底见过大世面,一向庄严很有威势的危太妃摇晃了一下戴着珠冠的硕大脑袋,左右看了一下,对笑不禁声的太监宫女威胁地看了一眼,他们立刻勉强忍住,不敢再笑出声音,只是眉梢眼角的笑意却一进时收不住。 第三六一章 王家赐宴 成王却一直焦黄着一张脸,随便发生什么他脸上阴郁的表情都半点不改。他随后便是一句话也不说,对二喯这么可笑的话更简直充耳不闻。但他明显有些按捺不住的心猿意马,看上去虽然好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但只要一有机会,他就禁不住要去看可儿,眼中透出的意思很是复杂。 成王妃因为有危太妃在的缘故,十分低调柔顺,一时也不便多说话,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尊美丽高贵的石雕像。危太妃按住跟个毛猴子似的小王爷,配着鲜艳的黑眸红唇的大白脸转向可儿:“可儿姑娘,二喯将军这么能干,你和他的婚事,是如何定下的?本宫听说你自幼母亡,前阵父亲也不幸去世了?” 可儿被成王盯得十分不自在,听到危太妃如此问,便道:“父亲在世时,可儿做些茶水和卖饼的小生意,只为养家糊口,日子过得很艰难,二喯总来帮可儿做些重活儿,也买我的饼。后来父亲去世,可儿无可依靠,想着二喯对可儿这么好,就自作主张求了大公子,与二喯成了婚配。” 她这边说着,旁边听的太监宫女都忘了刚才的好笑,听得唏嘘起来,连成王妃也听住了,一双美丽温柔睫毛长长的眼睛看向可儿,眼中露出同情之意。 但出奇的是,成王竟然眼圈发红了,只是怕人注意,便低下头,假意端着手中的细瓷茶碗,端详着碗中冒着热气和香气的碧绿茶水。危太妃在宫中多年,自是少听这种民间普通百姓的故事,只听可儿说了几句,便想如果不是贫困无依,可儿这样清秀乖巧又能干的女孩儿,又如何不能有些更好的命运呢。不过她也知道二喯在柯家军是跟随柯云左右的人,虽然傻了点,想必生活上不会再让可儿受委屈。 一队衣带飘飘的宫娥无声地进来,将各种精心腌渍的山鸡、野猪、麋鹿、飞龙等等没见过的美味山珍奉上,放在五彩瓷盘中精致摆盘。然后又是一队宫女端上精美食具盛放的热菜一一放置好,随即又摆上精致的面食与点心。面食点心也是多种多样,令人眼花缭乱。喜字馒头、万字蒸糕、鸽眼小笼、奶酥卷、藕粉糖糕、蟹肉煎饺、六福香饼等等,看得二喯眼也花了,原来世界上不只有饼和馒头啊!随即又是一列宫女端着气派的热锅,奉上好些在火上炖了好几个时辰的汤品,最后又是数道甜品和干鲜果子。直到桌上摆满,堆得像错落有罢的小山一样,宫娥们方才退下。 危太妃早就叮嘱了,二喯是柯家军有名的大力士,大肚士,好菜好饭要一起上,一气儿上齐,摆在桌上最多最丰盛最好,让有功将军好好吃饱。 看菜上齐了,危太妃端坐着,很是矜持地看了一眼成王妃:“离珠,今日是亲友家宴,大家轻松些,完全无须拘礼。人在一个桌儿上,菜也在一个桌上儿,也是为了热闹,享享普通百姓的家常之乐。” 她停了一下,又徐徐道:“聪明,你虽然是离珠的亲弟弟,却不常来王府。男孩子,不愿意拘束也常见。这次在京城住在一起的时间算是不短了,本宫和成王都高兴得很。你姐姐进府十四年,膝下却只有欢儿一个孩子,王府里也着实在是冷清。这次聪明你能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本宫和成王都很欣慰的。” 听着危太妃似乎话里有话的话,孟离珠哪里还敢安然坐着,本来在婆婆和丈夫面前,她就不敢坐实,只能偏身坐着。此刻急忙敛衣站起,向危太妃深深福了一福才回禀道:“离珠这些年,自知太妃和王爷多有体谅照拂,内心真是感激不尽。” 危太妃忙拉住也,阻止她行礼,又拉她坐下:“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多么见外。本宫常想,自古皇家多薄情,韦都跋扈,报复心强,多年来皇亲之间畏于他的权势,鲜少往来,断了亲戚之情。本宫也是喜欢家常之乐的人,一入深宫,再难见普通人家的和乐气氛,所以,本宫真的是喜欢聪明留在行宫,大家住在一起。他年纪轻轻就在江湖上享有豪爽的名气,聪明的朋友,也必都是些诚意之人,本宫和成王也是喜欢的。” 孟聪明感觉到姐姐的不安,却又从危太妃话中听出了什么。 不,他什么也没有听出,但这番话却必有深意。似乎危太妃在向成王妃解释为何会对自己和可儿好,又像是在提醒姐姐什么,至少是要让姐姐刻意注意到,日后不可冒犯。危太妃一向为人强势,孟聪明想起去见成王时,那帐幔后面的艳丽绣鞋,心中一动。 危太妃已经感觉到成王的目光不对,怕他失态,急忙又含笑对可儿说:“可儿姑娘,你的夫婿看起来是个十分靠得住的人,你真是个好有福气的小媳妇呢。” 危太妃又十分蔼然地对二喯道:“将军喜欢吃些什么?本宫让她们放到你面前。” 二喯听不懂本宫是个什么东西,但其他的话都明白,于是冒着汗呐呐道:“喜欢可儿做的饼......” 这次连一向端着的危太妃都忍不住笑了,她吩咐宫娥:“将那盘六福香饼和烧羊肉,端到......”她犹豫了一下,道:“端到二喯将军面前。” 孟聪明听到她如此转寰说法,不由也想乐。 危太妃又笑道:“就这个饼最配烧羊肉,二喯将军尝尝。” 二喯这下高兴了,他哪是尝尝,一口一张,把饼吃了一个张一张,还不时和可儿对视一下,便高兴地笑起来。笑过了又一张接一张吃得欢。危太妃和太监宫女都被二喯打动了。尤其那些久在深宫的宫女,看到二喯和可儿相视一笑的样子,不由羡慕起来,各自叹起自己在宫中的孤清日子。而成王还是关注着可儿。可能怕王妃注意到他,他只是装作间或不注意地瞄一下,便收回目光了。 这时,一个宫女端了一尊硕大的汤镬进来,里面发出异香。 欢儿叫起来:“熊蹄!” 第三六二章 暗怀心事 危太妃拍了他一下,小声透着慈爱地斥道:“怎可席上失仪?” 欢儿用手便要抓汤中的熊蹄,却不想被烫到了,叫了一声缩回手。 那镬中炖煮着熊蹄,多得都冒了出来,香气扑鼻。 危太妃惊叫了一声:“小心烫,怎么用手?” 欢儿却用手指着二喯:“他,他也用手的!” 本来二喯也刚被熊蹄的香味吸引过去,一听小王爷这么说,低头一看,果然手中握着个大羊腿。 傻人竟然也知道不好意思,赶紧把啃得差不多只剩下骨头的羊腿放下了。 被欢儿一提醒,危太妃看着那一大镬炖得香酥软烂,冒着香气的熊蹄,忙道:“这熊蹄是个稀罕物,又是宫中秘不宣外的做法。本宫看二喯将军十分爱吃羊腿,不如换换口味,再尝个熊蹄罢。” 说着,她冲旁边的贴身女官兰凌宵微一点下巴,兰凌宵机灵地亲自上前,用一双象牙带银套的筷子和一把锋利的银柄小刀,叉起一大个熊蹄,放到二喯面前的盘子里。 二喯耸鼻子一闻:“好香!”他又低头看着那熊蹄,不自觉指着道:“羊腿,怎么变短了?” 这下,周围的太监宫女又扑地全笑喷了,这回可是彻底压抑不住了。 连一向难以展颜的成王,都不由笑出了声。 可儿着急了,她轻轻拍拍二喯:“莫要瞎说了,这是熊蹄,可珍贵呢!”她说起话来,始终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孟聪明也忍不住笑了,竟然牵得胸口一阵痛,遂不敢使劲笑,忙道:“二喯,喜欢就多吃点,不然离开行宫,羊腿还有,再也别想熊蹄啦。” 想着这熊蹄,还是姐姐千难万难,让人找遍了京城的有名馆子,才弄到这一锅。 真是欢儿挑嘴,太妃挑派,成王事不关己,全无作为,就苦了姐姐一个人,要时刻满足这些苛刻挑剔的要求。 兰凌宵向来善解人意,才成为危太妃的贴身女官,她马上又利索地叉起一个熊蹄,放在二喯刚才放羊腿的砧板上。 可儿赶紧站起来,她乖巧地拜谢过危太妃,又谢了孟聪明,坐下替二喯分好,又将筷子塞给她,嗔道:“不许用手!” 二喯竟然就听了可儿的话,乖乖笨拙地用筷子吃起来了。 宴毕,危太妃看欢儿很吃了不少熊蹄,还好,毕竟肚皮有限,没和二喯为争熊蹄打起来。危太妃怕他积食,让成王妃带着小王子,先休息消食去了。 孟聪明正要带可儿和二喯去自己房间,却被危太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于是,孟聪明让一个宫女带他俩过去,自己留了下来。 危太妃道:“聪明,能让可儿多住两天,本宫真是对你感激不尽了。” 孟聪明忙躬身施礼道:“太妃为何如此客气,倒让聪明不敢承受。” 危太妃急忙将孟聪明扶住:“聪明,这些年来,这王府上下的事情,本宫为了多大难,操了多大心。更不要说与蓟州结盟之事。想我危重华,这些年一切都抑郁难舒,只好在家人能团聚在一起,也没有遇到血光之灾。其实,” 孟聪明一听,既说家人团聚在一起,显见她没有把先皇当成一家人了,真是个倔强的女子,倒生出几份佩服。 危太妃顿了一下,用一双仍然很美很犀利,但却已经周边生了不少皱纹的眼睛,看着孟聪明,“聪明,本宫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你。不过,本宫相信,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 她一挥手,兰凌宵赶紧带着太监宫女退到殿外。她这才继续对孟聪明道:“蓟州之战,成王对少将军无法交待。你呢,想必对成王也有很大成见。但本宫要和你说的是,身为成王,他是联盟首领,却多有苦衷的,夹在中间,真心难做啊!” 孟聪明很直接地回道:“太妃,但无论如何,如果成王殿下不能很快控制局势,国朝必将继续动荡,那可能就会陷入长年战火与混乱之中。但是,在下对柯云太了解了,他确实是个能顾全大局的人。但正因为他能顾全大局,关键时刻,柯家军就算人少,却个个都是忠勇之士,是绝不会受人摆布的。到那个时候,恐怕成王,会很难两面周全。” 危太妃看着孟聪明这个年轻人,她经历多半生沉浮,什么不明白,眼眶不由红了,面色也抑郁下去:“聪明,本宫年近六旬,世事看得多了。本宫只为了成王,这半辈子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或许,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或许,从伊始起就根本是力有不逮。但本宫相信,上天,一定会把国朝交给一个人。一个能负责,敢担当的人。” 孟聪明听了一惊,这个五彩大孔雀,这位争强好胜几十年,得到皇上的宠爱却坚持己见,不惜失去皇宠,人生倍受打击的迟暮美人。咦,她很快会是国朝太后了吧?她还有什么可怪的?要说怪,只能怪她生的这个儿子,太不中用了吧。 二喯到了孟聪明房间里,上上下下看着十分好奇。 他每日吃饱了便无比高兴开心,但今天是个例外。那个吃饭环境太让人紧张了。而那个很尊贵又很任性的穿得华丽非常的小王爷,让一向见吃没命的二喯,破天荒没好意思和他抢熊蹄。 要知道二喯在柯家军里,顾嘴他是头一份,柯总管也要让着这个傻小子的。 不过羊腿和羊肉还是吃足了,两个熊蹄填了缝,也很美好。离开小王爷和大孔雀,真是太舒服自在了。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咦,呵呵,怎么比大小姐的闺房还花呀?” 他一边说一军笑呵呵地看着可儿,可儿被他看得脸红了,嗔怪道:“你怎么知道大小姐的闺房什么样?简直是冒犯!” 二喯委屈了:“大小姐屋子的窗框环了,我举着,工匠给安上。” 可儿这才明白,原来是在京城军营里的大小姐闺房。哎,到了京城,反而条件没有在蓟州好了,缺这少那。她听说少将军向成王讨了国相府,但大小姐拒绝去住。可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痛恨害了柯大人夫妇的国相吧。 她哪知道,柯云讨下来,是为了截住韦都留在府中没来得及处理的秘密。当然也是为了这里是柯灵的出生地。 如今柯伯虎夫妇和韦都,都已经去天庭的去天庭,到地府的到地府,恩怨已了。 第三六三章 傻子悟出了武功秘笈 柯云也想让柯灵回到她的出生之地居住,当然,最主要的,相府条件确实好。妹妹吃了那么多苦,他不想再让她受委屈。 但柯灵一口就拒绝了。她只道:“柯家军在哪,我在哪。等最后的胜利来了,我就回蓟州给爹娘守灵去!” 柯云知道这个妹妹倔,只好由她。但是因为不扰民,军营设在偏僻的一座废弃的军营里,最好的也房子也四处漏风。柯云只能让工匠赶紧修缮,在屋内为柯灵将火盆烧得旺一点。柯灵却又不肯浪费炭火,将火盆都送到受伤士兵那里。 柯云笑着摇摇头:“显得你爱兵如子?缺谁也不能缺了你的。” 柯灵立刻反唇相讥:“缺谁也不能缺了受伤士兵的。” 柯云笑了,捏了捏柯灵的脸蛋。 但柯灵的脸就红了,她想躲却终于没有躲。 柯云一惊,其实他真的是拿她当妹妹了。但他同时又意识到,其实还有一个她,在他的内心深处藏着。 他笑了一下便走了。 他是个放得下的人,虽然心中那份深情永远不可能消失。 回来说可儿和二喯,他俩终于单独在一起了。 可儿冲着二喯认真地哎了一声:“是呢,你要好好照顾大小姐。不要老让她操心你,大小姐就是对别人太好了,从来不顾自己。” 进京城后,柯灵从来没来过行宫看孟聪明。可儿早就惴惴不安了,更想早些离开行宫搬到柯家军营地。 对可儿的一切指示,二喯都用嗯回之,一直保持着笑嘻嘻地看可儿的样子。 可儿被他看毛了:“你干嘛?不许老看我。” 二喯脖子耸了耸,摸摸后脑勺:“不看你,那看什么?” 可儿左右瞧了一下,实在没有什么能供二喯娱乐的,突然看到高脚桌上摊着一本有画的书,显然是孟聪明看到一半,没来得及收。 便歪头道:“看书!” 二喯瞟了一眼,很郁闷地说:“这个哪有可儿姐姐好看,再说人家又不识字。” 可儿好奇地拿起书,用好看的手指翻动着书页,你看:“不光是字啊,那上边不是有画儿吗?” 二喯看着可儿轻轻唰唰翻着书页,突然眼睛定住了,他定定地盯着书上好像动起来的小人儿,似乎下意识地喃喃道:“是,这上边有小人儿,好玩儿,” 书页翻动之间,二喯觉得小人也飞舞了起来,不断飘逸地出掌,像磁石般吸住了他。他突然不再说话,从可儿手中拿过书,盯着书上画的小人,不由抬起手……又抬起腿…… 可儿惊奇地看着他,只见二喯竟然缓缓地比划起来,一会儿翻到下一页又是一通比划,那动作渐渐流畅起来。然后便痴迷了一般,只顾自己比划,完全不理可儿了。 可儿愣愣地看着他,她不懂二喯是怎么回事,那书上小人儿的动作,并不简单的。二喯平日和柯云学功夫,愚钝得很,经常是柯云费了半天劲教了三招,第二天复习全忘得精光。最后还是柯云琢磨出几招适合二喯,动作简单好记,但配合他的力气十分实用的招数,慢慢教了他好几个月才学会,又慢慢陪他练了好几个月,才发挥出威力。幸亏遇到柯云这个爱琢磨极钻研,又特别有耐心的人。 柯家的世交宁修散人,看了二喯的这几招,曾感叹地对柯云道:“教会他,其实是成就了你。你的武功一定又上了一个境界。” 柯云仍然是那样沉静的,只微微笑了笑。 此刻,可儿惊奇地看着二喯,先还不觉,后来看他的样子不同往常,竟像陷入一个不可知的境界中,她轻唤了两声,二喯像完全听不见一样,只是一味地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去看那书,还不时舞一阵就去翻书页,看下一幅图。 可儿突然感到这屋中十分空旷,一时竟然有点害怕。她虽然和二喯一向很亲近,但平时却没有单独在一起过,看着二喯走火入魔的样子,她越来越害怕。她心中如撞鹿般乱跳,不由自主就悄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出来看孟聪明回来没有。 孟聪明和危太妃谈完,也惦记着可儿和二喯,急忙奔回自己屋。他还没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可儿在门外,十分惊慌的样子。 孟聪明吃了一惊,忙问:“可儿,出什么事啦?” 可儿显然是受了惊吓,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直指着屋里。 孟聪明愣了一下,刚要进屋,可儿拉住他,大吸一口气,只说得出:“小心!”孟聪明嗯了一声,一闪身便进了屋,看到眼前的一切,他顿时呆住了。 只见屋内高级昂贵的桌桌椅椅台台柜柜全遭了秧,没有一个完好的。陈设的皇家典藏级瓶瓶罐罐更是碎了一地。他吃惊地看到二喯正在屋里不停地手舞足蹈,但,那!!!! 分明是一套奇异的掌法! 他的手中,举着那本困绕孟聪明从春到冬好几个月的武功秘笈! 孟聪明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二喯在屋中摧枯拉朽。 只是,已经没什么能再破坏的东西了,便把已经破坏的,再破坏的更破坏。 二喯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手舞足蹈比比划划到兴奋处,就把书放下-已经没地儿放了,就搭在一个断裂的桌子腿儿上,他还挺会找地方。然后全身乱动手舞足蹈一气。过一会儿似乎想不起来下面该是什么,比划不下去了,就又把秘笈从桌子腿上拿起来,一本正经地研读,那姿式还真有些像读书人。 只是片刻便又装不像了,因为他一忽儿举着书比划,一忽儿又放下,之间比比划划,嘴里还唠唠叨叨,书放下,便施展开全身,尽兴地手舞足蹈。 孟聪明嘴张得无比大,他看出了端倪。二喯练出了秘笈上的掌法!但他!是无法贯通内气的!因为二喯根本没有内息,但不将内息摧入掌法中,便无法发挥掌法的巨大威力! 但仅从二喯的招数上看,已经是无比厉害了! 孟聪明按捺住心跳,他拉着可儿躲到院中,然后压低声音对可儿道:“你站远一点,到小桥的那一边去,注意安全。我进屋去唤醒他。” 可儿吓得小嘴张成o型:“孟公子,二喯他怎么啦?” 孟聪明安慰道:“没事的,他进入武林大师的境界了,得有人让他恢复成二喯。” 他笑了笑:“去吧,一会儿有好消息!” 说罢他小心地,悄无声息地又潜进屋里。 第三六四章 神探和傻子学会了秘笈武功 呵呵。 二喯大师已经差不多翻到最后一页了,屋里的东西也毁得很完全。 整本秘笈其实一共只有二十多页,而且是图文交杂。当初孟聪明和柯云研究秘笈的时候,每次都是先摸索文字,然后再对照图,所以看得很慢,而且文字联图,便不通畅。 当时他们两个已经感觉到这个阻碍他们的问题,却不知根源在哪。 哪晓得二喯他老人家根本不识字,人家是直接看图的,于是进入境界比他们两个聪明人都快,堪堪眼看已到到了最后一页,就要全剧终了。 孟聪明心里急得像长了草,但他忍住最后的耐心,等二喯刚刚翻过最后一页,使出最后一招掌法,孟聪明突然大喝一声,便向二喯出了手。 他是为了提醒二喯,赶紧用最强的掌法来对付自己。二喯感觉到后背掌风和喝声,吓得扔了秘笈,下意识回手一挡,就和孟聪明打在了一起。 秘笈被他俩的掌风,立刻撕得粉碎,从空中飘飘落下,宛如片片雪花一般。 两人的掌风击在一处,都被冲得退后,孟聪明连缓冲都没有,如飓风般又反身冲上,一掌贯足内力向二喯打去,二喯吓得哇哇怪叫。 他在当初孟聪明初入蓟州就被打服了吓怕了,此刻看孟聪明半点容让的意思都没有,吓得胆都快破了。 不过谁说二喯不够聪明,他看出此时的孟聪明是没商量的,一心一掌劈头盖脸要把自己砸个粉身碎骨一般。立刻明白此刻求饶是没用的,孟聪明强切的掌风已经到了面前,不能挡也得挡啊,二喯呼地一掌击出,口里发出怪叫! 这声怪叫吧,既是用力时不由自主,又是一般动物受到威胁极度恐惧时发出的声音。 二喯真是的极度恐惧啊,害怕死了啊!他刚才新得的掌法,他自己是不知道有多厉害。他只知道孟聪明大概是不想原谅他了,想直接要他的命了,此刻求饶既然没用,他在极度害怕恐惧之中,掌法的威力一下被激发了! 二喯一掌回击,孟聪明却不让他打上,虚晃了一掌,另一只手向二喯击过去。二喯吓坏了,不由自主就将秘笈中的掌法一招招使了出来。每一掌都是在救自己的命啊。 他哪知道,孟聪明是有意逼他使出秘笈上的掌法。刚才孟聪明耐心看了半天,就是要把掌法看明白。然后有意识地一招一招诱他再使出来。 二喯被逼得不由就把新掌法的每个招式都打过了两遍,他渐渐地不再害怕了。因为他发现,每次都是不由自主地使出招式,完全下意识的,根本不用想。 但两轮一过,孟聪明不再让他了,突然大吼一声,他也使出了秘笈上的掌法!二喯又吓坏了,怎么这些熟悉的掌数突然回来了,还带着真气,掌风那叫一个强劲,每一掌都挂着风声,他不由再次下意识用秘笈上相应相克的掌法接招,也仅仅是堪堪躲过孟聪明的攻击,但掌风前后左右不离开他的身体,身上还好,脸上有掌风掠过时,脸就像刀割一样疼。二喯又开始害怕了,大呼小叫:“大公子!大小姐!可儿姐姐!快来救命!” 孟聪明一听,什嘛?叫了所有人都不向我求饶?好啊,你的掌法我再加上两成真气! 这可苦了二喯了,连搪带躲,上蹿下跳,人逃起命来就变灵活了,他敏捷的逃跑身姿快赶上瞧笑天了简直。这下可好了,屋子里折了腿的木椅,塌了架的床,垮了架的桌子,碎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成了粉末。孟聪明觉得屋里太小施展不开了,于是故意渐渐将二喯逼到门口,二喯一看,大门洞开,这不赶紧逃? 撒腿就跑到外面,孟聪明一跃也跳到屋外。二喯撒腿就跑啊,他不是跑得比马不慢吗?但孟聪明才不放过他,神探会轻功啊。 等二喯像见鬼一样看到孟聪明竟然跃过他头顶又到了他眼前,又一掌搂头盖脸……不错跟大砍刀似的,俗称掌刀,砸下来。二喯陡然从丹田里发出一声大吼,人也撞邪一般,突然将掌法完全耍开了! 孟聪明心道,太好了,就等着你撒开了打呢。二喯声声怪叫中,顿然完全不像平时只会蛮力,而是旋风般招式一招紧似一招,一副熟谙武功的样子,简直都不像他了。 孟聪明暗暗点头,小子,要的就是你使出这个劲儿! 今天陪我练好啦,羊腿大大大大地! 孟聪明一步欺上,完全不给二喯留空档,一掌紧似一掌,掌掌都让将二喯逼进死地,而且继续不断诱他使用秘笈上的招式。 二喯却不怪叫了,这一会儿功夫,他把秘笈上的掌法也使了四五遍了,有攻击,有防守,有拆招,现在二喯完全进入一种运用自如的境界,这一会儿功夫的对练,他竟然从傻小子真的提升到武功大师了。 但他仍然是傻的,他现在简直是兴高采烈,了然于心地将秘笈上的招式更加兴高采烈地使着,越打越开心,之前的生涩和拘促完全不见了,俨然两个武林超级高手在对决。 但他打得高兴,孟聪明不干了。就在二喯再进招的时候,孟聪明闪身躲过他的攻击,一出手便点了二喯的睡穴。 太灵验了,二喯立刻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孟聪明也有点气喘,却挺着力量两手架住他,可是二喯身形庞大得紧,孟聪明也累得手脚酸软了。话说他内伤虽然好了很多,但体力还没恢复,又大大打了这一通,一下就支持不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架住二喯,岔着声音喊道:“可儿,过来帮忙!” 可儿平时一个机灵透顶的小姑娘,此时却像个傻子一样呆站在在那里,听到孟聪明喊,敏捷得像鹿一般跑过来的却是另一个人,帮着孟聪明架住了二喯。 孟聪明盯睛一看,是柯灵! 他们,多久没见面了? 孟聪明喘着粗气,人快虚脱了,黑黑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她,半点也舍不得移开。柯灵轻叫了一声:“可儿,快搬把椅子到屋里!” 可儿这醒悟:“哎哎~” 她急忙跑去从另一个屋搬了一张高背椅到狼籍一片的屋里,孟聪明和柯灵死扛硬拉,好不容易才将二喯拖进房门,将二喯扶到高背椅上。 这家伙,竟然睡熟了一样。 第三六五章 秘笈悟出了,一切完美了,二喯睡着了 孟聪明连连喘了几口气,想定定神。 柯灵却不由分说拉住他,孟聪明猛地抖了一下。 柯灵感觉到了,却半点没有停留,拉着他又到了屋外,不容置疑地喊道:“可儿!纸笔!” 可儿正担心着二喯,听到大小姐发话,不敢怠慢,顾不得看二喯,赶紧又跑去将纸笔墨拿来。 柯灵对狂喘的孟聪明道:“把掌法使一遍,我画下来!” 孟聪明霎时明白过来,那秘笈已经被二喯毁掉啦!必须将他刚掌握的秘笈掌法和他的领悟趁热赶紧记下来。他忍住快要身体快要崩溃的危险和痛楚,聚起一口气,一点不带走样地将一套掌法从头到尾完整使了一遍,完汁完味。 寒冷中,柯灵写完最后一个字,手都冻僵了,孟聪明却觉得天旋地转,柯灵扔下笔,一步上前扶住他,在他耳边道:“好了好呀,坏了的秘笈我全都复原了。” 但孟聪明已经听不到了,他已经休克了。 可儿快吓哭了:“怎么办呀?孟公子是不是死了?二喯怎么办?孟公子死了,二喯也醒不转了!” 柯灵用力扶住孟聪明,哭笑不得:“可儿啊,你竟然完全不担心孟公子死,却只担心他死了,二喯醒不过来。” 可儿脸一下红了:“没有嘛,我……” 柯灵打断他:“还不快来帮我扶着他,死沉死沉……” 可儿这才幡然醒悟,急忙跑过来帮着柯灵一起扶着孟聪明。 柯灵朝可儿笑了一下。 她知道可儿卖菜卖茶做饼,靠劳力挣得生活,一向淡定自信。但自从和他们这些高大上的人在一起,突然变得十分不自信了,总是小心翼翼的。 柯灵是个细心人,总是尽可能安慰可儿,不让她自卑。 她和可儿将孟聪明扶到旁边的石凳上,柯灵替他搭脉。 随即道:“脉跳得急,但还平稳,让他安静歇一会儿就好了。” 可儿啊?了一声:“哎!床都塌啦!” 柯灵道:“送到荡先生屋去。” 却不想荡肠生刚从外面回来,听到这边嘈杂的声音,已经赶过来。 他一看:“哇!这是脱了力了。不过倒不要紧,我来给他过气,等他醒了给他喝顺息汤就行。” 他又看到歪在高背椅上的二喯:“哇!这个我可没办法,等聪明醒了再整吧。” 可儿担心道:“荡先生,二喯他真的没有事么?” 荡肠生笑了笑:“孟聪明包在我身上,二喯包在聪明身上。只是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让王妃给换新家具,只能委屈他俩一起睡我的床了,虽然挤点。” 可儿这下放了心,脸红红的:“哦,谢谢荡先生。” 不一时,两个人一起躺在荡肠生的床上,尤其二喯太庞大了,挤得不行。不一会儿两个人你腿压着我,我胳膊压着你,全都失去意识,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荡肠生替孟聪明慢慢过气,可儿在旁边照顾着。柯灵和他们简单打过招呼,便告辞走了。却不想半路遇到成王妃。 柯灵只好上前福了一福:“柯灵见过王妃。” 刘成这时气喘吁吁地跑来:“可不得了啦!没有一件东西好好留下啊。就一把椅子还是别的屋的……” 他看到柯灵一怔,随即向王妃躬身,嘴里不由絮絮叨叨道:“起码好几千两银子啊……” 王妃微微叹了口气:“刘总管,聪明还没醒,等醒后本宫来问他吧。如今京城局面也乱,各方面银两短缺,也不好向太妃要买新的。你去找些库房里旧家具,还有仆人们多余的先放进去,如今是三个人,今晚总要让聪明和可儿夫妻能安歇。” 刘成却迟疑了:“这……” 王妃的法子确实是解决问题最便当的,虽然王家生活豪阔,那也是按定例的。这添全屋的大件,还都是紫檀古瓶玉器的,哪是说添就能添的。 但是,将库房旧家具,还有仆人的补上,却是大大失敬,一样是违例的。这将来要是问罪下来,他虽是大总管,也一样是奴才,如何担当? 故此迟疑起来。 王妃知道他心意,很柔和地道:“非常时期,不比往常,总管不须为难,此事我会禀告太妃,也要给太妃陪罪认错。” 刘成叹了口气,又躬身道:“好吧,奴才这就去办。” 王妃又突然叫住他:“刘总管,请停停。” 刘成停了下来,王妃却似乎改了主意:“聪明的,用旧的就行了。可儿夫妻,那是太妃和成王的贵客。本来他们应该今日就回柯家军,看二喯将军这个样子,恐怕要再多逗留一日。让芙蓉带你去本宫住处选几样家具,尤其是床椅桌这些必用之物送去即可。” 刘成心里哎了一声,只好答应。成王妃的女官尚芙蓉对其他宫女道:“你们照顾好王妃!” 又客气道:“刘总管请。” 待刘总管和尚芙蓉走了。柯灵再次向王妃辞行,成王妃对身后的太监和宫女道:“你们退后,本宫有话要和灵儿姑娘说!” 太监和宫女训练有素,一点声音没有的退到后面去了。王妃看着柯灵,温言道:“灵儿妹妹,天气这么冷,辛苦你了。” 柯灵道:“王妃言重了,彭神医那里人手最紧,灵儿现在没什么事,只是替百草送一趟药。” 王妃道:“灵儿,本宫知道,我们欠下柯家军多少!如今,本宫是再不能向云儿提要求的。可是,聪明这个样子,本宫也好想你能来看看他。” 她说到最后一句,眼眶不由红了。 柯灵急忙恭敬地道:“王妃,本不是柯灵不来看孟公子,实在是眼下是热孝期间。按礼也不能随便出来与外人见面的。” 柯云将婚约取消了无疑,但他也有话留下。孟聪明是绝不可能主动的,所以后面的事情成王妃只能寄托在柯灵身上了。 王妃将手搭在柯灵肩上,很愁绪满肠地叹了口气:“灵儿,看你,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不穿外衣就出来了?” 她说着将身上的白孤裘披风脱下来,披在柯灵身上。 柯灵吓了一跳,忙推却道:“这如何使得,若冻坏王妃玉体,岂不是柯灵的罪过?” 成王妃却按住柯灵不让她动,她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睛盯着柯灵:“灵儿,你今日为何没有穿外衣就跑出来?姐姐知道,必是云儿为安全不让你上街,你抽空偷跑出来,所以没有来得及穿外衣,也怕穿了外衣,万一云儿看他,会让他怀疑是不是?” 第三六六章 柯灵走了 柯灵惊住了,这个王妃真是冰雪聪明!难怪不仅被称为国朝第一美女,也有着国朝第一才女的称号。 她点点头,王妃带着笑容温言道:“那就早些回去。云儿忙得很,今日有重要会议,不到很晚,他回不到住处。你穿这个回军营吧,他应该不会看见。” 柯灵眨着黑亮的眼睛,嗯了一声。 这个王妃,真的是个温柔体贴,却又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大姐姐,而且还那么美,难怪大哥也那么喜欢她。 她向王妃又福了福,正要走,成王妃又拉住她,很舍不得她离开:“你今天来了,聪明就知你心意了,我也会和他说的。只是,不论多少年,妹妹你可不要变了才好,聪明吃这么多苦,心里永远是念着你的。他的心里,如何还能装得下别人?若妹妹有变,我都不知他如何承受……” 柯灵怔怔地看着王妃。 她变了吗? 她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可是,只要大哥还需要她,她就不能离开大哥。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要多久,大哥什么时候能从内心的痛苦中走出来。 或许,京城的凶险解了,大哥和她带着柯家军回到蓟州,安葬了父母。大哥和嫂嫂儿女满堂…… 可这普通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多不容易。如今嫂嫂还在蓟州,柯家军几乎都到京城了,嫂嫂在蓟州北燕的虎狼窥视下也很让人担心。京城的局势,大哥明显是势单力孤…… 她不再犹豫,微笑对王妃道:“王妃放心,柯灵一颗心,永远在孟公子身上。无论我们各自身在何方,孟公子不变,柯灵不变;孟公子变了,柯灵也不变。” 说罢,她又郑重一礼,然后道:“柯灵告辞,王妃快回去吧,不要冻坏了。” 说罢,她转身毅然走了。 成王妃被她震撼到了,她突然明白,弟弟为什么如此喜欢这女孩儿。她真是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子喜欢的! 孟聪明在荡肠生屋里,终于醒了过来。 荡肠生舒了一口气:“聪明,你终于醒啦!” 成王妃简直要喜极而泣:“聪明,你闹什么,将屋里砸个乱七八糟也就算了,看你人都虚脱了。本来前伤未愈,又为何这样不听话?” 孟聪明摇摇头:“柯伯父交给我的任务,武功也是其中之一。柯伯父不在了,他说的克制孤鸣鹤我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 他说着,看着姐姐,眼睛中是毫不掩饰的疑问。 姐姐不会是参与的那个人,但她,能不能告诉他更多东西? 一时,他也只好敲打姐且一下。 成王妃一时无语,这毕竟是柯搏虎当初的话,她在中间担任了不光彩的角色,坑了柯家军。 可聪明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她纵然不懂武功,弟弟吃了孤鸣鹤的大亏她如何能不知道? 克制孤鸣鹤,那是容易的事么? 如今成王已经占领京城,为什么还要重伤未愈的聪明去承担这个凶险无比的任务?但她知道,此时劝孟聪明也不会听得进去,她只能心里叹息一声,转向荡肠生,客气地道:“荡先生,聪明真是多亏您了!行宫这边,虽然是人多为患,但宫中的太医,也都个个是庸医!” 一向不爱发火的成王妃,遇到弟弟伤成这样而太医束手无策,也是要恼火了。 荡肠生赶紧深施一礼:“孟公子的伤势好转很快。今天只是他用力太过度,体质又虚弱,一下脱力了,好好调理就可以。只是荡某明日便要离开了。” 王妃一惊:“这如何使得,聪明……” 荡肠生急忙又给王妃施礼:“王妃不用担心,之前是柯家军的医生身份原因,不便前来。但少将军知道这边也需要医生(主要庸医太多),他特意向成王请示了,彭神医的女弟子百草,明日便来替换在下。百草姑娘是专业的医生,彭神医的嫡传弟子,王妃尽可放心好。” 王妃啊了一声,如释重负:“这样就太好!” 孟聪明醒来时,柯灵已经走了。 虽然想到她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但他心里仍然很难过。不一时,可儿进来,悄悄将那秘笈给他。孟聪明呆呆地看着,不仅有着原版原汁原味的神韵,竟然动作飘乎间,还有着他的韵味!多么灵秀的女孩儿!可眼下要见她一眼又是多么的难! 荡肠生告诉孟聪明明日要走的事,并且说和王妃辞过行了。 孟聪明奇道:“姐姐记不得你了吗?” 荡肠生笑道:“王妃是尊贵之人,我因送亲的身份,才见到她两面,她如何能够记得我?” 孟聪明又道:“那你没和姐姐提?既然爹爹的事情很令人怀疑,大哥没想到问问姐姐?” 荡肠生道:“我之前连你都不肯见的,你忘了?王妃是大人最担心的,一直只望王妃在王府中顺利,特意嘱咐我一切事情都不要让王妃操心,让她专心在王府生活好就可以。” 孟聪明点头道:“大哥说得是对的,但爹爹的事情不查清,我又怎么对得起爹和娘,有些事,却是姐姐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荡肠生道:“可我保证,你也从来没问过令姐,对不对?” 孟聪明嗯了一声:“是的,我好几次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却是可儿打破了沉默。她怯怯道:“孟公子,能……能把二喯叫醒吗?” 孟聪明啊?了一声,急忙要下地:“赶紧赶紧,差点把我的掌法老师忘记了!” 他出去想找个小太监过来,却只看到了总管大太监刘成,拎着个拂尘,一副一本正经端着好大架子的样子。 孟聪明却不管他那套,拖着他的腰带往自己房间里跑,刘成哪跑得过孟聪明,不由得直叫:“孟公子!孟公子!老奴喘不过气啦!” 孟聪明把他拉到房间里,指着折了腿的椅子和塌了架的床,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看起来简直像睡死了的二喯道:“刘公公你看看,你们配的家具,怎么回事呀,也太不结实了吧,把王爷的贵客都摔昏过去了!” 第三六七章 神奇的秘笈 刘成胖得像球,好不容易才配齐了床具,不过这一批没有上一批质量好,一下又被二喯把床压塌了。 他刚才忙活半天才配好两套房三个人的装备,累得肠子都快断了。在那喘喘喘的半天直翻白眼,半晌方吐出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道:“孟……啊孟……公子啊,我,我,我这就叫他们再抬新的来。” 在内心里,他气得心里也翻白眼儿了。 孟聪明忙道:“要结实的啊,得我俩一起都压不垮才成。” 刘成给气得,一个人的床,你和那傻子一起睡,可不得塌了,和那小娘子,不就塌不了嘛! 他心里,总觉得孟聪明和那个长得乖得不行却很勾人魂魄的小媳妇,是有什么特殊关系的。 说没关系,谁信! 他急忙去找了张老榆木的大床,指挥几个小太监扛着吭唷吭唷。 孟聪明看着一队人吭唷吭唷抬着大床过来。突然想起韩杰将神邸的大床,大概也是这样吭唷吭唷从宫中抬到肖纵家,不由乐不可支。 看到小太监们费劲的样子,他走过去,向上一轻轻一托。 小太监们正埋头拉车不知道抬头看路,突然觉得上边一松,一轻,这才抬头。 孟聪明笑道:“看你们,这样一张床便费了吃奶的劲。”他说着,另一只手也托在床上,两臂一运劲儿,就一个人把床举起来了。小太监们生怕他失手,吓得一哄而散,远远地不走开又围观看着他。孟聪明嘿了一声,道:“二喯,还不快接过去!回头没你的羊腿!” “来了!来了!”这一句比什么都灵验,二喯像一阵黑旋风似的跑过来,孟聪明双臂一轮,大床就飞了出去 二喯啊呀一声:“孟公子,好吓人呀!!”却双臂一举接住了床,还原地转了个圈儿,“孟公子,床放哪?” 刘成看到他俩悠来悠去,顿时也不生气了,心里不由为刚才自己没说出口的恶毒笑话感到高兴,便心平气和地安排换家具的事情去了。一路走一路却念叨:“这个败家子儿!” 他却不知道,这一套掌法习成,那是万金难换! 孟聪明待刘成走了,才徐徐对可儿说:“刚才二喯把你吓坏了吧?这些招式,我平日总是对着内功心法,对着上边的文字一起练,好几天才能够进个一招两式,而且招式和内息一直根本无法融到一起,不顺得要命,自己都觉没走对路子。还是二喯有悟性,我之前被那文字迷惑了。但是,只看图,我也是无法悟出的,这掌法,全是二喯先领会了,传授给我的,二喯实在是太厉害了!” 说罢,孟聪明拿起柯灵重画的秘笈,将注解部分用手挡上,给可儿看。 听孟聪是一说,可儿也十分好奇,她伸头一看,才发现果真是太神奇了。一旦将文字和小人对照,书便是死的。但将文字挡上,那上边的小人立刻像活了一般。孟聪明一哗哗快速翻书页,前后连贯,串起了一连串招式。 孟聪明点头嗯了一声道:“只怪我自己杂念太多啦!只看画上小人的动作,也不会比二喯学得快。”他又想了想,“不,没有二喯,这套掌法我根本破译不了的!” 他看着爬到床上,又睡得呼呼的二喯,笑着对可儿道:“可儿,你现在万事踏实啦,只等他着明日睡醒了,你们一起回婆家去吧!” 可儿脸红了,刚才她是真的好担心二喯。 眼下,松了一口大气,孟聪明笑道:“你在这里好好陪二喯吧,我要去把掌法再加固加固” 他挟着秘笈,直奔自己屋子百去,却总觉得腋下火热。 这是她亲自画,亲自写的呢 这是一本亲秘笈,和孤鸣鹤,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二喯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孟聪明亲自跑到厨房,拿了好几条羊腿,把给小王爷留的熊蹄也捞了两个。 毕竟是外甥,他还是给他留了俩,没全拿走。 还有那些宴席上展现过的精美好看更好吃的点心,装了一大包,都拿来给二喯吃。 二喯吃得兴高采烈,嘴里还听不太清楚地说着:“在这里吃,好!不用对着那个大孔雀。” 孟聪明和可儿都大乐:“二喯太有文采啦,形容得太生动啦!” 孟聪明又想逗二喯,便故意严肃地问:“我给你这么多点心,你说,我和大公子哪个好?” 二喯把手里一个大个儿的鲜果蒸糕放下,认真思考了一下,方道:“大小姐好。” 孟聪明和可儿都笑得直不起腰,可儿道:“二喯,你真是太会说话啦!” 孟聪明笑过后心中却似被触动。 她惊鸿一现,却又转瞬即逝。 这个时候,他天天和她在一起都呆不够,可他们要见个面,是有多难。 想起在北燕的时候,他不由贪婪地回忆着。 那是多美好的时光呀,她为他做饭,他还嫌她怎么就知道做饭。 他们一起在冬天的旷野中寻猎物吃。 她在外面被韩杰打伤,他急得都快疯了。 韩杰,是少有的被他下了狠手的人。 谁,也不能伤害他心中的她。 因为下午的这场意外收获,孟聪明禀过了成王,留可儿和二喯在王府中住了一夜,以便晚上再和二喯切磋。因为二喯只是贯通了招式,却不能融和内功。因此孟聪明之后还要自己继续修炼。 两人走招贯式,练到很晚。孟聪明真的让二喯和自己睡一张床了,不过他严正警告二喯道:“不许乱翻身,不然明天早上我成了肉饼你要负责的!” 二喯这一天跟孟聪明简直感情大进,他笑嘻嘻地说:“一定不会。压死你我以后没地方吃点心啦。” 孟聪明拍他脑袋一下:“就知道吃!快睡!” 第二天,孟聪明等二喯睡足了睡醒了,才让厨房端上丰盛得要命饭菜,给他和可儿送行。 现在二喯简是跟孟聪明最亲啦!从前大公子最亲,后来可儿姐姐最亲,现在孟公子最亲(当然被带着威胁追问的时候,他必须说大小姐最亲,以免不能平衡关系。傻小子其实也不傻)。他将一个又一个糕啊,饼啊,酥啊源源不断扔住嘴里,吞到肚里。 孟聪明呻吟一声:“老天!我还一直以为我和你一样能吃呢!” 他连连拱手:“甘拜下风!” 第三六八章 惊悚王爷 二喯正兴高采烈吃着,突然外面一个人尖细的嗓音:“王爷驾到!” 这简直猝不及防! 但又在意料之中。 孟聪带急忙给可儿使了个眼色,可儿面带惶惑地将二喯拉起来:“二喯啊,王爷来了,要懂礼!” 正说着,成王一身黄色便袍,软缎云龙纹镶黑边靴子,已经踱了进来。 孟聪明急忙站起来,带着可儿和二喯一起,给成王行礼。 成王忙温和地道:“快不要多礼了,起来吧。” 他随即眼光便被可儿吸住,温和地道:“可儿姑娘在行宫中,本是贵客,却做了不少活计,真委屈你了。” 可儿最怕的就是他。此刻只好颤着声音道:“承蒙太妃、王爷和王妃照顾,可儿真是感激不尽。” 成王看了胖刘成一眼,刘成便心知肚明地退到屋外,同时使眼色让屋内侍候的两个宫女也退出去了。 孟聪明知道他是去望风了。 此刻,姐姐本来是要来送行的,以他的估计,是被大孔雀绊住了,以便成王过来。 他心里微一紧,奥妙和秘密,真是到处都在。 成王忙道:“大家坐,接着用饭吧,不要拘了礼。” 问题是,他一来,谁还吃得下啊,尤其,二喯还没吃舒坦,但他也知道这个王爷是个很高贵很厉害的人物,大公子都要听他的。 他瞪着牛一样的圆眼,也不敢吃了。 成王坐在宫女离开之前专门为他搬来的一把高背椅上,踌躇了一声,方对可儿道:“可儿姑娘可能觉得孤王唐突,但实际上,当年孤王曾在江南流连过一阵,遇到过一个很善良很要好的朋友,和可儿姑娘非常相像。只是分开多年,不知道她现在在那里了。故此上一次看到可儿姑娘,有些惊诧,当然也很亲切。” 可儿有点懵。 但又有点明白,就是自己长得和王爷多年前的异性朋友很像。王爷和她怕是失散了,所以内心有了结。 成王沉吟一下,又问道:“姑娘是江南哪里人?” 可儿道:“民女祖上是汜水镇人。父亲带民女离开江南的时候,民女还未满岁,故此都记不得了。” 成王点点头:“是呢,果然是呢。” 他笑笑:“其实孤王这次来,主要是向姑娘解释一下。怕之前孤王太唐突了,让姑娘害怕了孤王。二喯将军是个难得的朴实厚道之人,日后可以经常来行宫作客。” 说罢,他站起身,喊道:“刘成!” 刘成跟个球一样滚进来。 成王道:“走罢。” 几个人忙道:“恭送王爷!” 成王笑笑,又深深看一眼可儿,便走了。 哇! 几个人又坐下,孟聪明不论心里转着什么小九九,却只对可儿道:“赶紧继续吃吧,主要让二喯吃饱,然后我们就收拾上路了。” 可儿还是惊惊疑疑。 毕竟这是掌管了天下的王爷。虽然对她解释了,却让她心里更紧张。 很快吃完了饭,孟聪明带着二喯和可儿向成王和危太妃辞行。果然危太妃正拉着姐姐呱噪,看到可儿和二喯来辞行,大孔雀分明松了口气,拉着成王妃的手也松开了。 她让人请成王过来。 这可是殊恩礼遇!像可儿这样的小姑娘,简直就是风中的一粒沙,走就走了,没有特别原因,又怎么会让王爷亲临。 成王很快过来了,却一脸的凝重,话也很少,更完全不提刚才的事情,似乎只是过来礼节性见一下。倒是大孔雀雪白的脸上全是温和慈爱,让凌霄亲自带领宫女给夫妻俩包了不少东西,装了一大车。当然这些都是成王妃事先准备好的。 她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高贵的婆婆身后。 而成王虽然话很少,眼中的留恋之意却更明显了,幸好二喯心性有限,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可儿更惴惴不安了! 孟聪明想的则是,赶紧送走这俩,就一切平安无事啦! 孟聪明也三心二意地向成王和危太妃行礼告别,他的浮皮潦草让成王妃多看了他好几眼。 然后三人匆匆出了府,奔柯家军军营而去了。 二喯一进军营,看到柯云正在给士兵训练,他一溜烟地奔过去,将孟聪明和可儿甩下了。二喯高兴得蹦着高地道:“大公子!二喯看到可儿了!带她回来了!可儿可以给大公子做饼吃了!” 这傻小子,明明自己想吃饼,还要将柯云放在前边。敢情他也知道,饼给大公子吃,才有他的好处,要说他也很机灵呢。 柯云十分高兴:“才走两天,回来就这么高兴啊!是接可儿回来高兴,还是看到我高兴啊?” 二喯嘿嘿地憨笑起来。 旁边的将领士兵都开始拿他开玩笑:“二喯,新娘子漂亮啊!明天还起来跟随少将军操训吗?” “二喯,以后是不是可儿做饼,你负责向我们推销啊?我口袋里钱也不多,还要回蓟州娶老婆呢!” “二喯,你有新娘子陪着,我们没有,请我们喝酒!” 柯云脸一绷:“不像话,大白天说什么喝酒。不赶紧接着操训,等着我拿棍子打断你们的腿吗?” 大家急忙归位站好队伍,但那队伍分明歪七裂八,再不复刚才的整齐。 柯云喝了一声:“关正枫!” 关正枫急忙过来,躬身抱拳道:“末将听令!” 柯云道:“站不齐的,不卖劲儿的,三心二意做错动作的,每人二十军棍不许吃饭,你给我看好!” 关正枫忙道:“是!” 他还没转身发令,那些将士跟吃灵药一般灵,个个挺胸拔肚,站得像一条线一样。 柯云一笑:“不凶点儿对你们,就只管给我松!” 他转过身,可儿害怕地上前行礼:“大公子,可儿回来了。” 看到可儿,柯云倒很高兴:“眼下没事,你和二喯去后院吧。都安排好了。等回到沙平镇,你可要好好做生意,把失去的损失夺回来。” 可儿虽然很怕柯云,但心中的忧虑却无法排遣,终于忍不住怯怯地问:“大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蓟州呀?” 柯云微一怔。 这个柔弱的可儿,问的这个问题,是他回答不了,也痛于回答的。 但他只微微一怔,便坚定地对可儿道:“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到蓟州。我一定会带柯家军,带你和二喯,一起回蓟州!” 可儿对柯云信任,是无条件的,不像对孟聪明,还有一种照顾的冲动。她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嗯了一声,便和二喯一起走了。 第三六九章 兄弟隔阂 柯云看着一直沉默的孟聪明:“辛苦孟公子了。既来了,没有话要说吗?” 孟聪明哂然一笑。 他有什么可说的? 他曾与他们同生共死。但如今,他在大家眼里,大概是个不祥的人。 他淡淡地告诉柯云,是成王和危太妃想留二喯住一晚。他完全没有提昨天和二喯练掌的事情。 柯云也淡淡一笑:“那真是辛苦孟公子了。” 他送孟聪明出门,将一个包袱交给了他。 孟聪明也不问,接过抱在胸前道:“柯云,可儿日后虽然是住在柯家军军营里,但她还是非常危险的,那个黑影,毕竟是在暗处。他的武功,实在太可怕了!我怕,” 柯云道:“你怕什么呢?如果黑影不存在,可儿不就安全了吗?但是,关于这黑影,你是我们所有人,包括父亲活着的时候,知道内幕最多的人。” 孟聪明一惊:“不!柯云!你没有和她交过手,你不知道!” 柯云淡淡道:“是的,他只对玉怜珠出手。现在,似乎只针对你和可儿。她对我不感兴趣。” 孟聪明摇头:“也未必!” 柯云看着他,眼中似乎很有深意。 孟聪明被激怒了。 柯云一向是个简单直白,有一说一的人。可此刻,却总是在说半截话,这太不像他的为人了! “那个黑影,在你身上有目的!只是你没有查他,是,你知道他知道得少,这是他到现在没有找上你的唯一原因!” 柯云微微一笑:“嗯,有道理。当年我进皇宫时,将我扔出来的人……” 他盯着孟聪明:“希望你联想一下……” 孟聪明沉默了。他咬了咬嘴唇,看着柯云道:“我知道很多事情无法挽回。如果我能做点什么,我一定会做,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要紧!但是,我……” 柯云知道孟聪明肯定还在执着痛悔于父母殉节,一时也有些心痛。也因此,他仍然不能原谅他。不是因为在战场上的表现,进京城之前,他都是那个他熟悉的孟聪明。 但是在成王行宫住的这一段,他的形象在柯云面前突然变模糊了。 不得不说,孟聪明变得退缩,躲避,不肯直面柯云。这不是从前的他。 曾经,在双方战场对决,在柯家军快要陷入绝境,他都是那么有胆识。以重伤之身,带领柯家军离开沙平镇,坚守待援。 那么,眼下他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 遇到了什么?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柯云淡淡对孟聪明道:“你无须反对我的说法,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没有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说出来。或许你有苦衷,但是我要提醒你,如今京城局势,真相一天不大白于天下,很多人都会处在危险中。给你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但你若愿意找我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承担,柯家军也是你的后盾。” 孟聪明愣愣地看着柯云,半晌才道:“我下黄山之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但天性胆子太大,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什么都想试一试,真嫌天下事情还不够多,不够大。今日我终于才知道,能好好做好一件事已经太不容易了。我甚至,都不敢说能保得可儿安全。” 柯云凝视着他:“如果永远只是你一人,那就永远无解。记得柯家军仍在,还有,你什么时候选择相信我们?” 孟聪明充满疑虑地看着柯云,良久,他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向柯云拱手告别。柯云微微有些愣住了。 以从前他们之间的亲密而彼此信任的关系,从来没有这些虚伪的所谓礼节的。 终于,他看着孟聪明走远了。 关正枫看着孟聪明走了,心里有些堵堵的不开心。 他是员虎将,但是这种事情上,却很儿女情长,包括对宁威。 “少将军,孟公子是值得信任的!他在成王行宫,想必心情也不愉快。只是因为你的关系……” 柯云用眼神将他的话逼回去了。 柯云随即很简短地道:“训练士兵去吧!” 关正枫只好悻悻地朝那站得笔管条直,队列排得更是横平竖直的柯家军将士走去。 但他突然不甘心,一回身,看到柯云正在看着他,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也和严飞一样,并不怎么害怕资历比他还浅很多的柯云,但柯云毕竟是柯家军的领袖,而且他一直就是个最认真最铁面的青年。 柯云似乎就知道他不甘心,竟然微微笑了:“做一件事要一心一意。我从未说过不相信他。但是,他要自己走出来,别人无法帮他的。” 说罢,柯云转身走了。留下关正枫怔在那里。 柯云匆匆往自己的屋中走去,他突然发现,父母去世后,他不仅成为柯家军的当然统帅,也成了柯灵的家长。后一个,他实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他自己,也还搅在感情的谜局里不能自拔。 是的,他成亲了,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她还有了他的孩子。 但一切,不都是老天强加给他的? 他对妻子疼爱,真心的疼爱。眼下她怀着身孕,他却一走了之。 可是,那却只是对于妻子的感激和亲情。 和柯灵四年的感情,痴缠火热,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何况,他心里真的不想断,也从未断过。 虽然他心里觉得孟聪明是个靠得住的青年,但是他的心,却并不能真正的扭转过来。 他无奈地想着,再过些日子吧,父母的孝期过了,自己心里的痛少些了,柯家军安全回到蓟州了,他便可以将妹妹风风光光嫁出去。当初,这一切应该是父母主持的。如今,要他以长辈的身份将心心念念四年的恋人嫁到别人家,真是将他的心切开两半一般。 这些日子,他受到的打击与痛苦还不够吗? 其实决战那天,柯灵突然出现场在战场上,回来相助孟聪明,而且用蜜蜂做暗器打伤了孤鸣鹤。 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女孩子,如此果敢,不是为了她心爱的恋人吗? 当时,他按着剑的手都在抖。如今,各种危急的凶险与痛苦暂时过去,柯灵抱住孟聪明,将蜜蜂掷向孤鸣鹤的画面,总在他脑中浮上飘下。 至于之后柯灵给孟聪明的那封写着“若大哥柯云有难,柯家军俱归孟聪明节制”的信,他的心真的被刺痛了。他从这句话里读出了柯灵对孟聪明的浓得化不开的情感,虽然这是柯灵的胆识,虽然这表面完全无关于私情,但那浸透在字迹间的,不是他们之间深遂的感情又是什么? 这让失去父母的他心中再次被刺痛,好像又一位亲人要离去了。 第三七0章 教柯云点穴? 其实他心里有多明白,柯灵终究会离开他的。终究会和孟聪明在一起的。 只是,他不愿意那一刻到来,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件事的准备而已。 刚才,他完全没有让人告诉柯灵孟聪明来了,更完全没有想让柯灵和孟聪明有机会见一面,说一句话。 柯云一向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但他还是决定,等到一切谜局真正解开,自己心中痛楚减少一点的时候,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柯灵知道柯云的脾气,大哥心中一定对孟聪明有了疑虑,但孟聪明不说柯云绝不会逼他。柯搏虎当年放在京城中的探马,包括那个朱二柱,不断进出柯云议事厅内的密室,还不是明证吗。那个密室,她也不能进的。柯云直白地对她说,不许她再参与柯家军任何事务,她的事情就是好好休养。 “看你,都那么瘦了,既然到了京城,天气又冷,平日少出去,好好休息一阵。” 但柯灵太了解柯云的脾气,虽然他现在不会逼迫孟聪明,但一旦事到关键时刻,牵涉到整个大局,牵涉到国朝命运,如果孟聪明被发现牵涉到什么内幕中,甚至故意隐瞒,柯灵真的不敢保证柯云会做出什么。 柯灵在屋中就听到可儿和二喯回来了,二喯欢喜地奔向柯灵,他早上被孟聪明各种糕饼喂得饱饱的,又和可儿一起回到熟悉的柯家军,兴奋得不可遏制。 这去了一趟成王行宫,跟离开了多久似的,见谁都开心。 “大小姐!我回来啦!” 柯灵心里微一怔。 昨天才和孟聪明短暂地见了一面,话都没有好好说一句,此刻二喯回来了,他…… 二喯欢喜雀跃着说:“孟公子和我一起来的!他在前院和大公子说话呢!” 可儿急忙拉了二喯一下。 二喯要能懂暗示就不叫二喯了,他大声道:“可儿姐姐,你拉我干嘛?” 幸好可儿是个温柔不会发脾气的女孩儿,她嗔怪道:“见到大小姐,干什么大呼小叫啊?行礼了吗?” 可儿早已经先行了礼。 二喯抓抓后脑勺:“啊?大小姐从来不让我行礼的呀,她说不要见外。” 不过这一岔,他就将孟聪明完全忘了。 他呢,就是一张饼的记性,你给他一张饼,他就把拿到这张饼之前的所有事忘得精光了。 柯灵含笑道:“二喯,这回可儿回来了,你可开心啦。” 二喯笑眯眯地看着可儿,眼光舍不得移开。 柯灵笑道:“好啦好啦,看你们两个,甜得跟蜜要化了似的,我可得赶紧走。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着,便赶紧走了。 若是晚走一步,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埋头匆匆走着,却不想柯云送走孟聪明,和她迎面走过来,差点撞上。柯云急忙抓住柯灵的手臂,随即吃惊道:“灵儿,你怎么啦?” 柯灵突然有点气恼,冷冷地道:“没怎么。” 柯云轻轻松了手:“灵儿,你还记得那天决战,孤鸣鹤一脚踢到聪明的左腿上吗?” 柯灵忍了忍眼泪,灰心地道:“记得。” 柯云点点头:“他的腿,现在是僵死的,你记不记得孤鸣鹤点穴的手法?” 顿时,柯灵不哭了。 她想起昨天见到孟聪明的时候,他正在和二喯对掌,攻守腾挪之间,左腿明显吃力。只是,好在对手是二喯,孟聪明还能应付得来。 她顿时一脸紧张:“大哥,你要帮他解穴吗?” 柯云道:“是的,我想试试。” 他说话就是这么简洁。 柯灵道:“可……” 柯云看着她:“你觉得大哥的武功不够?怕聪明有危险?” 柯灵的脸胀得通红 她真的有这种想法。 当然更主要的想法是,作为孤鸣鹤的嫡传弟子,孤鸣鹤确实潜心教了她点穴解穴之法。 但以她的懒怠与赌气就是不学,打死也不学。气得孤鸣鹤臭揍她几次之后,便放弃了教她点穴。 现在想起小时候的任性与倔强,与简直和女孩一点不像的顽劣不堪,柯灵突然好后悔。 她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柯云,她真的左右为难了。 柯灵默不作声地向着走,走得很慢。 柯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他太了解妹妹了,知道眼下这个要求是真难为了她。 他便跟在她后面也缓缓地走,半点也不催他。 这是个冬天里不多见的晴朗天气,阳光没有遮拦地倾泄下来,虽然空气仍然寒冷,但光线落到人背上,却很有暖意。 自从这部书的故事从春天开始,已经讲到了年末,其实马上要过年了,很快天气就会暖和了。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但我们故事的结局,似乎还没有看到的希望。 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发生了多少事情!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兄妹俩都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无语地向前走着,不一时就到二进院儿里。 彭军医和五叔正在院子里忙忙活活的整理他们珍贵的药材。 难得是个好天,正是劳作的好时光,何况两位老人本来就十分勤奋。 一个人一溜烟儿地跑过来。 他可没二喯跑得快,却灵活得多。 “彭军医,二叔,我来帮你们!” 他说着,却有些三心二意地左顾右盼。 五叔噗地笑了:“看什么看!百草姑娘去成王行宫了!” 严飞略有失望地哦了一声。 彭军医哼了一声:“还不是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少将军要百草离你远点!” 严飞立刻像霜打了的茄子,嘀咕着:“为什么偏离我远点?二喯都娶老婆了。” 他不敢大声说,却被并不耳背的彭军医听个清清楚楚:“哎,我说,你没听过那说书的么,临阵收妻是要砍头嘀~人家二喯可是合礼合法嘀~” 五叔噗赤笑了:“好啦你个神医,别逗严飞啦。庆幸你徒弟眼光好,多好的小伙子,功夫好人机灵,长得都俊,白净净跟哪吒似的。” 彭军医也噗地笑出声。 却不想柯云梆硬的话音过来了:“严飞,干什么呢?看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出息没?劲没处使外面砸地去!” 严飞一看柯云来了,立刻心虚了,急忙施个很不像样的礼,溜得比兔子还快。 第三七一章 偷偷跑出去见他! 进到京城之后,条件反而比不上在蓟州。临时找的地方做军营,房间不够用,缺这少那,好多事情也没有规章可循,又是远离故乡的陌生之地,也不如往日那么有序。 柯云费了很大力气筹措物资,同时加强典章军纪,有规有矩可依,让军队赶紧安定下来。 但房间却不可能一下多起来,彭军医就没有固定的地方放置这些药材。 是啊人都快没地方住了,大多数士兵还住在露天搭军帐。既然柯灵不肯去住,将国相府又仔细搜检几遍之后,把细软和家具归帐造册,柯云便让一部分有伤病和年纪偏大的士兵住进了国相府。但这不免又引起外界猜忌-离成王行宫太近了,却和柯家军分居两处,也不好管理。柯云又加派了一名将领和一队猛勇的士兵一同驻扎在国相府,以便两部分人马互相呼应。 老孔雀便对成王道:“少将军还是很果敢的也很睿智的。也很敢作主,他只是知会王爷,却不是上书请旨。这样,和柯家军本部人马形成呼应,是在警告我们呢。” 成王低头看向自己黑色的靴尖,并不回答,脸色益发阴恻起来。 话说回来,彭军医每天都要按照受伤和有病士兵的不同需要来配药,所以和五叔两个人总是在院子里北屋的一排屋檐下忙活,这样阳光正好从南边大树上边照过来,虽然是冬天,阳光照到身上也是暖洋洋的。他们尽早将药一一分好,等待需要的人领取。 当然,为了怕有些人自己胡乱取药材,彭军医写了几个字条用石头压着,随着冷风哗啦啦地飘起来。上边用黑色墨汁写着斗大的字:军医配药,个人勿动! 彭军医和五叔是最认真的人,一定要非常尽责地将药亲手交到需要的士兵手里。甚至,彭军医对每个士兵的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伤到什么程度了,该如何治疗配药了,如果人不来,他是要追过去的。 柯云和柯灵显然没有达成一致。 柯灵低头一语不发的,发髻上的白头绳在柯云眼前晃动,刺痛了他的心。 陪伴她十几年的平安牌也没有了,柯云知道缘由。那是孟聪明送给她的,她不戴了,也是为了怕他伤心。但却更刺痛了他。 而且,进了京城,柯云早就发现她不戴玉牌了,但他装做不知道。 到了柯灵的房门口,两人都止住了脚步。 柯灵垂着头道:“大哥,让灵儿想一想。”便进了屋。 柯云也怔住了,以前,他们从不避嫌。但此刻,他不能进她的房间,怅然地站了一刻,便离开了。 柯云没有催妹妹。他知道,这对柯灵来说,太难了。 本身就难,更难于抉择。 柯灵首先顾忌的就是,她这个孤鸣鹤的不肖弟子,出手会多没有准头,很可能伤了柯云。况且点这样的大穴,稍一不慎,柯云的一条腿就废了。 但是,他相信,柯灵会想明白的,她一向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小菊儿送来的饭,放在桌上,柯灵看也不想看一眼。 半晌,她突然叫道:“小菊儿!” 小菊儿跑进来:“咦,大小姐,你怎么饭菜一点都不动的?” 柯灵不回答她的话,只急急道:“大哥在做什么?” 小菊儿晃晃脑袋:“大小姐问的真是,大公子的事情,我们小丫环怎么知道?他反正不到后半夜不会回住处的。但我偏偏刚才听说,他有紧急事情叫关正枫将军还有几个重要将领去议事,看样子散不了早的。” 柯灵哼了一声:“那便是了,有事只好明天再说。” 她对小菊儿道:“今天困得要死,我要早点睡,你下去吧。” 小菊儿咕咕哝哝地走了。 柯灵听到她关门脚步声走远,突然坐起来,从墙上拿下那把锃亮的紫铜箫。 她抚摸着被磨得发亮的箫声,突然想起那首有名的箫声咽。 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 年年柳色, 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 西风残照, 汉家陵阙。 她的喉咙突然噎住了,心里狠狠地念道:“死东西!传个字条都不会!” 可她却不知道,她那封“若大哥柯云有难,柯家军俱归孟聪明节制”的信,给柯云内心造成多大影响。 她猛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推开门,闪了出去。 凄清的京城冬日。 城外的大登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突兀,苍凉。 万物都似已蛰伏,只有寒鸦偶尔掠过枯枝,或者稀稀落落的几只麻雀在地上蹦蹦跳跳,充分诠释着冬的萧索。 山顶有一座飞檐似振翅欲飞的亭子,孟聪明靠在亭子的立柱上,一双圆而黑亮的眼睛询问地看着柯灵。 事实上,自从那场令他刻骨铭心的大战以来,他的眼睛再不像从前那样清亮了,而是时时透出茫然,又像是藏着什么很深的心思。 他们两个,孟聪明是最初骚扰的那个,但柯灵却成了后来主动的那个。 此刻,因为各种心结,孟聪明显然是在退缩。 柯灵也看着他,却也不开口,而是耸耸肩,却从腰间拔出那管紫铜箫。 “记得在蓟州,你第一次在王府后院看到我,我正在吹一只曲子。你说过,是那箫声吸引到你,你才走到后院来的。” 孟聪明垂下了眼睛,此刻,他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 那个时候,他多主动啊,还带着一丝侵犯的嚣张。 可现在,他连先开口和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柯灵将箫放到嘴边,轻轻吹起来。 这个寒冷的冬天,这个孤清的山顶,可她,却没有吹一曲悲伤的曲子,而是吹起一个欢快的曲调,像是小鹿跳过活泼流淌的小溪,又像百鸟在春风中鸣唱。 她很快投入到跳跃的旋律当中,孟聪明也听呆了。 而冬天万物萧索的季节,竟有两只麻雀喳喳地闻声飞了过来,落在草儿枯黄的冰冷的硬土地上,绕着柯灵的双脚一蹦一蹦的。 柯灵继续吹着,悠扬欢快的曲调飞向阴谧的灰蓝色天空,渐渐消失在旷远中。 不知因为什么,一滴晶莹的泪珠突然从柯灵的眼角滚落,泪珠慢慢滑过她的脸颊,又滴落到她的衣襟上。 孟聪明呆住了。 第三七二章 山顶的邂逅 她什么时候将这样动人的泪珠,这样动人的曲子给过他,专门给他的! 他记得他们在北燕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成了一个撒娇的,甜蜜的少女。 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如漆似胶,不舍得有半刻分离的日子。 可是,热恋的甜蜜,似乎也不能和此刻这锥心的痛楚相比。 他们分开多久了?甚至见面,也不能说一句话,甚至不能多看一眼。 这痛苦,令他感到人生都是灰色的。 可此刻,她来找他,为什么呢? 他能想象,之前她不来看伤未痊愈的他,不和他说话,是为了不刺痛柯云。 可此刻,这一曲令人心伤的曲子,能抚慰两颗受伤的心吗? 一曲已了,余音袅袅,柯灵才发现竟然吹着这么欢快的曲子,她却哭了。 她一时除了为他吹上一只曲子,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什么,才能让两个人有一丝丝幸福、欣慰的感觉,有一丝丝能够抚慰心中的伤痛。 孟聪明已经听得痴了,他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只是出神地望着地上那两只蹦蹦跳跳的小麻雀。 “哎!”柯灵轻轻地叫醒他。 孟聪明恍然,他哦了一声,抬头看着柯灵,脸突然红了。 但是分开得太久,他一时不能回到他们的甜蜜记忆中,不敢对她做出亲近的举动,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静默了半晌,孟聪明才看着柯灵,嘴角露出一丝发自内心微笑:“真好听。我真的好久没有听过了。” 柯灵垂下了头,她想起当时她对他有多凶多冷淡。 她突然不能原谅自己,她为什么总是在伤害这个好人,这个从心底里爱着她的人。 柯灵抬起头,轻轻地道:“那个时候,其实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世了,对不对?” 孟聪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柯灵走到他面前,孟聪明才发现,她胸前并没有挂着那个平安牌。 似乎那场大战,已经让柯灵完全改变了。 这场战斗将他们本已贴近的距离又拉远,柯灵无法不心痛柯云。而那纸婚约,柯云作为家长,作为成王不守诺言的回击,断然取消了。 虽然柯云的做法有十足的理由,但这无异是对孟聪明最沉重的打击。 柯云不仅将孟聪明放到和成王一个阵线,当成自己的对立面。事实上他自身也否决了孟聪明与柯灵的感情。 虽然他说可以让他们自己决定,但他对柯灵的影响,可以忽视吗? 孟聪明看着柯灵盯着他的一又水灵而秀丽的大眼睛,心突突跳了起来。他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一切,好遥远啊!只是,我曾经辛福过,该知足了。” 他说罢,不由就又低下了头。 而柯灵,眼中却突然闪出,她肩膀受伤那段时间,那个在寒冷的冬天,痴痴坐在她门外陪伴她的年轻人。 她好想哭,但她不敢哭。 虽然柯云不在她眼前,但她必须先顾着大哥的情绪。她永远,都不会让已经满心创伤的大哥,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两个人对视着,都一肚子话,但却都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半晌,孟聪明才突然像醒了一样:“你,约我来这里,一定有事吧。” 柯灵身子顿了一下:“是的,是有事情。或许,我也是对不起你的。我只是想说,你为什么一直在成王行宫,大哥虽然不说,但他一直在等待。” 孟聪明无语了,为什么,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他固然并不和成王一心,也没有参与成王的任何事情。但在两家结盟之事上,他明明白白地代表着河东。 他的一颗心,也是需要被接受的,而现在的柯家军…… 孟聪明心情沉郁了:“我知道。但这件事,本身是无解的。你,”他抬起头,“柯姑娘,” 他用了一个他们之间,最生疏的一个称呼,柯灵不由抖了一下。从前他们最亲热的,你,哎,那位,竟然说消失就消失了。 孟聪明也感觉到了,他停了一下,却继续说了下去,“我不见柯云,因为有些事我无法解释。也有些事,我无法判定它的未来。我知道柯云是个很倔强的人,我的想法,不合他的意,他是绝不会听从的。而且,我现在显然不合他的意。” 柯灵歪着头看着他:“你心里胆怯,你有后顾之忧,对不对?” 孟聪明一时愣住了。他脾性一向随和,尤其对于女孩子,在不关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说什么他都会笑咪咪地认同。 然而此刻,柯灵的话似乎将他逼到了死胡同。他下意识地回道:“眼下的局势,柯云也不能有所作为,这正是他纠结之处。” 柯灵笑了一下:“所以你的态度,才更重要啊。” 不知怎么的,柯灵这么大胆,传递暗信约孟聪明上了大登峰,本来是想安慰他的。她知道他受了重伤,她知道他有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她知道大哥有意阻隔他们,对孟聪明刺激有多大。 她今天,就是不顾一切找机会见到他,要表明自己的心迹。 结果表明成了这样,她自己也没想到,一下被唬住了。 孟聪明苦笑了。 柯灵看着他,也为自己的唐突有点后悔。 她走到他面前,孟聪明竟然像被惊吓了,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柯灵把紫铜箫在腰上别好,然后从身边那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块晶莹的羊脂玉平安牌。 穿过牌子的细小金珠链子,在冬天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目的金光。 孟聪明怔怔地看着柯灵,柯灵也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柯灵一把拉过孟聪明的手,很干脆地把平安牌放在他手心里,又把自己的手覆盖上他的手心。 孟聪明接触到她的冰凉却柔软的小手,心中一荡。这冬天的郊外山顶,这个只有麻雀偶尔飞下降落的地方,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的心都发颤了,他抬起头,凝视着她清水般的眼睛,他很生气她刚才的说法,但却舍不得挣开她的手。 柯灵低下头:“婚约只是婚约。成亲是你我二人的事情。” 她紧紧攥住孟聪明的手,将他的手和那块平安牌一起攥在自己的手里。 孟聪明浑身发烫,他都快失语了:“我……我……我能……如何……” 第三七三章 答应对剑 柯灵攥着他的手,泪珠滚落滴到他的手背上,滚热,随即变得冰凉:“这世上,你,和柯灵,是一对最孤苦的人了。未来,不论发生什么,柯灵都不会变的。我知道你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若有一天你能决定了,就带着这块平安牌来找柯灵,好不好?” 孟聪明快要晕过去了,他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了,但他的眼睛却控制不了的湿了。他刚要好好也握一下柯灵的手,他甚至已经忍不住喃喃道:“你……我……” 可惜,这个家伙关键时刻就是这样犹豫。 他还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事实上,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柯灵已经轻轻将手挣脱了。 她退后一步,慢慢地说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变过。只是,这段日子你这么沉默,总是不愿意再与我、大哥,还有柯家军接触。所以,我就找个机会来告诉你。你我的时间,未来有的是。但京城的局势,需要每个人做决断,也包括大哥。” 说完,柯灵退着向后走:“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朝山下跑去,再也肯回头。 孟聪明呆住了,他站在亭子前面,呆呆地立在冬天的冷风中。 是的,柯灵说得不错,他没有想好。 他没有想好。 柯云也清楚地知道。 这冷冰冰的现实,需要他做出决定。 可是,到了今天,他仍然不能决定。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这才感到,好冷啊,棉衣都被打透了一样。然而,他的心是不是更冷?是不是很渴望,有人能帮他暖起来? 回到柯家军军营。 这一夜,柯灵都睡不好,做了很多梦,断断续续,时睡时醒。有时还被噩梦突然惊醒。 早晨,一缕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柯灵梦中心一慌,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因为不肯浪费炭,屋里很冷,她却呆呆地只穿着内衣坐在那里。 小菊儿进屋,惊叫一声:“大小姐呀!这么冷,您只穿着内衫坐着,看要闹病啦!” 柯灵这才将刚才还呆呆的眼睛看向小菊儿,眼珠还转了转:“小菊儿,快来帮我梳洗,我有急事!” 片刻,柯灵已经梳洗好,将头发挽得紧趁利落,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别好,穿好蓝色紧身短袄,又罩上了白色孝服,穿上一双黑色没有一点装饰的牛皮小靴。 “替我拿剑!” “啊?”小菊儿只愣了一下,便急忙从墙上取下柯灵的剑,替她将剑鞘系在腰上。 柯灵回身看着小菊儿,笑了一下:“今天天气很好。” 柯云早就想到柯灵会先来找他,他本来一向就起得早。 对于柯云来说,除非在战场上打仗,每天早功是雷打不动,从来不会停的、 今天,就更早。 此刻,他微微笑着看着柯灵:“怎么,想通啦?” 柯灵一身劲装,挂着剑,不是想通了是什么? 她却不回答,转身就走。 柯云不由微微地笑了一下,便也跟着她走。 柯灵披着一件黑色缎面雪白毛边的斗篷,走得很快很灵动。当然柯云要跟上她完全不必费力。 不一时,她已经径直走到彭军医和五叔晒药材的院里,那棵大槐树下。 还太早,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石桌上和廊下台阶上码好的一包包药材。 这几天都挺晴朗,蓝天白云以及冬日刚刚升起的太阳,都在宣示这是一个明媚的冬的早晨。但毕竟冬天还没有过去,清晨还是很冷。并不温暖的阳光倾斜下来,柯灵在微微的冷风中裹紧了斗篷。 她扭头看着柯云,太阳照在她脸上。 阳光下这张秀丽绝伦的脸庞,苍白得像透明一般。 有多久,她没有快乐了。 自从养父母去世后,柯灵就很少有笑容。她是真的伤心了,好不容易感到父母不可缺少的温暖,对她那种不顾一切的慈爱,他们就走了,她都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她凝视着柯云。这张秀丽倔强的脸,一直都能深深打动柯云的心,但此刻,却只能让他陷入更深的痛苦。 柯灵终于还是迟疑了一下:“大哥……我们,……开始吧。” 说过这句话,原本一向坚强的她,眼泪突然溢了出来。 柯云心中微微一颤,他小声却十分坚决地道:“我们总要试一试,聪明不能总关在那个行宫里。” 柯灵嗯了一声,低下头,泪珠滚落:“我看到了,他和二喯对掌之后,他真的好厉害。根本不是二喯领会了掌法,是他领会了。只是,他的腿……” 柯云微微笑了:“我们的想法是共同的,不是吗?” 柯灵抬起头,泪珠又涌出,滚落。 柯云一时也被她的眼泪震撼到了。 他知道,今天,是他要替孟聪明试点穴的位置和手法。柯灵的眼泪,此刻是为他流的。 但柯云是个想到了就必须尝试的人,柯灵更是个懂事的女孩子,眼下,不让大哥冒险,孟聪明的腿,实在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大哥但凡还有办法,也不会求助于她。 柯灵点头道:“灵儿明白,只是怕辜负了大哥。” 柯云凝神看着,抬起手,慢慢将她的眼泪轻轻擦掉了。 然后才凝视着她柔声道:“聪明有心结,这会影响到他的武功。我们不帮他,谁还能够帮他呢?你是孤鸣鹤最看中的弟子,大哥相信你!” 柯灵瞬间就懂了,然后他们都不再说话。 柯灵一向就话很少,但私下和柯云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个喋喋不休的小姑娘。但如今,他们已经很难再像从前一样推心置腹,她更不会如从前一般向大哥无所顾忌地撒娇,虽然他们比过去更深地记挂着对方。 柯云拿出一本书,交给柯灵:“你可以再看看,或许能有感悟。” 柯灵接过书,翻了两页,吃惊地道:“大哥,这是哪里得来的?” 柯云耸耸肩:“你还能想得起一个叫肖必成的人吧,虽然他不帅也不年轻。” 柯灵忍不住一下笑了,她想起那个在和义庄外被柯家军兄弟捉住的狼狈不堪的肖必成。 第三七四 来来,对剑 原来,肖必成虽然很有天赋和灵气,但他毕竟成年才开始习武。孤鸣鹤看重他,也教他点穴之法,但他学起来和荡肠生一样,成年人的僵硬笨拙,四肢总跟不上脑子。故此进境还不如柯灵。 但他十分聪明刻苦,每次练完,便将孤鸣鹤教给他的要领记下来,并画成图配上文字。 战场上,孟聪明被孤鸣鹤一脚踢飞,肖必成便心里啊了一声:“完了!” 他知道师父的厉害,那样的一脚,还能活着,真的是旷世奇迹。 然而奇迹真的发生了。 没想到孟聪明内力强劲,而孤鸣鹤当时重伤聚不起真气,孟聪明才逃了一命。 退出战场后,肖必成立刻托人将这部他亲自记录的点穴法秘密送了出来,最终终于安全传递到柯云手里。他知道柯灵肯定学过点穴法,虽然当时她年纪太小,但她如此聪明,这部点穴法会大大帮助她。 柯灵翻着书细细品味一阵,抬头对柯云道:“孤鸣鹤确曾倾心倾力教过我解穴法。这个穴位我也认得,对于习武之人,腿真是十分重要,所以这个穴位也很重要。一但被踢实,而且是被师父亲自点到的,如果没有师父亲授的解穴法,简直很难想象能解开。只是好生气,我那时年纪很小,功力也很浅,武功修为更谈不上。最最生气的是,那个时候我真是又倔又懒,故意和师父做对,说什么也不肯好好练。现在好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学呢!” 她说着,气得只想打自己。 柯云懂得妹妹的心结,温和地道:“不用埋怨自己的,每个人走的路都不同,但我们只要目标相同,力量一定会很强。我们一起试试,我帮你一起找回来。” 柯灵又犹豫了:“可是我准头,力量和速度当年很差,又这么多年不练了。再说,若是一般人封的穴道还好,这个是师父封的,即便当时他内伤很重,但以他的脚法和技巧,再加上就算残余的力量,” 柯灵摇摇头:“我也肯定是解不开的。” 柯云看妹妹又开始犹豫了,便唰地拔出剑,吓了柯灵一跳。 他拔剑的动作一向干脆利索,冬日的晨阳下寒光一闪,剑已在手。 “嗯,我可是很想尝试一下呢。” 柯灵皱起秀气英挺的眉毛,叫了起来:“喛!这可是要死人的事情哎!再说他穴道闭了这么久,已经僵死了,准头稍差,左腿就可能就残疾了!” 柯云一笑:“原来是惦记自己的郎君,接着!” 他将手中剑一翻转,抛给柯灵。 “我这剑沉,击在身上感觉更灵敏。我先替你未来郎君尝试,这下可以了吧。” 柯灵猝不及防,但本能的反应,迅速地一抄手,就准确地接住了长剑。 柯云心里赞了一声:“果然是练武的好苗子!” 作为跟孤鸣鹤作为直传弟子习武好几年,还是孤鸣鹤看中亲自教习,后来又跟着柯云学剑法的柯灵,这点准头还是有的。 柯灵拿着剑,怔怔地看着柯云。 柯云的眼中,都是鼓励。 柯灵缓缓解下挂在腰间的剑鞘,连剑一起递给柯云。 柯云道:“不用犹豫,直接试我左膝下的穴道,最好手法让我能看得清楚一点。若是点对了,聪明可能很快就成天下第一了。。” 柯灵又回想起孟聪明和二喯的交手。 不错,孟聪明离武功巅峰,真的只差薄薄的一层。 所以,捅破窗户纸的老话,是一点没错的。 柯灵这一点眼光还有。当时她看孟聪明和二喯两个人对掌,就看得激动的透不过气来。可她却不能久留,孟聪明还没有苏醒过来,她就只好先走了。 这一段相思,是有多苦。 她突然又犹豫起来:“大哥,这,终究还是太危险了。” 柯云笑道:“你会害大哥么?我才不信,来吧,拿起你的剑。” 柯灵拿着剑退后几步,那剑真的很沉,如果要使,那份量会逼着她出尽全力,那大哥一旦被击中,就…… 她似乎看到这把剑穿过大哥的左腿,她的手臂抖了起来。 柯云却不会等她犹豫,已经飞身而起,闪电般向柯灵攻出一剑。 柯灵下意识朝一边闪过这一剑,右手提剑横在胸前守住门户。 兄妹俩以前也经常习练过招,柯灵不自觉就摆出了习惯性的应战姿式,但她心里却还是又紧张又犹豫。 柯云却不等她犹豫,手腕一翻已经换式又向她攻来,剑又急却又快,丝毫不留半点余地。 柯灵根本反应不过来,完全无法闪避,好在这仍然是他们日常习练的招数,柯灵虽然惊慌中无法闪避或用剑防守,却身体飞快地看后退去,躲过这一剑。 柯云却手腕再一翻,剑向她横扫过来,却故意将左腿破绽露给柯灵。 柯灵太了解大哥了,以他现在又急又狠的攻势,柯灵如果不出剑点中柯云左腿穴道,并且手法准确不差分毫,还要有足够的力量,柯云是不会让这场演习结束的。 柯灵退了两步,刚站稳剑已到她胸前,柯云的左腿也向前迈了一步。 那意思是,吃我一剑,还是给我一剑? 柯灵急忙向上将柯云的剑一挑,但她怕以她的力量无法完全挑开,所以她在挑开剑的同时,身体飞起,剑却向右下滑,击上柯云的左腿。 柯云根本没有躲,那剑触及,微麻而痛,他心里道:“有了!” 这一剑,十分准确,不差分毫。 但是,柯灵却没有放上力量,柯云倒也不在意。第一次,是找准位置。 果然,就是这处穴道! 好吧,现在该加力量了! 柯灵的长剑点上柯云的腿,柯云待她点实了,这才立剑一挂,将她的剑挂开,然后身体向旁边一闪,侧身踢出左腿,却将空档完全露给柯灵。, 柯灵明白过来,右手剑向右后方向掣去,却随即翻手向前送剑,再次点向柯云的左腿。 这一剑点的却真是不差分毫,但是柯灵仍然不敢放手施力,所以只是轻轻碰到,就急忙收剑。 柯云拧身落地:“灵儿,你怎么回事!至少得让我感觉到你点中了我呀。” 柯云的口气有点急。 第三七五 受伤的感觉 柯灵脸涨红了,她胸脯起伏,半晌,突然把剑摔到地上,眼里也噙上泪花:“不干!我不干了!” 柯云走到她跟前,放缓语气道:“灵儿,你怎么了?” 柯灵带着哭腔道:“我又不是孤鸣鹤,哪有准头。若是伤了你,你不是也没办法去帮孟公子了吗?” 柯云笑了:“谁说的,孤鸣鹤不也没把聪明踢死嘛。况且,你不帮我,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孤鸣鹤?” 柯灵一下憋住了,呆了一下,也气笑了:“我哪有那么说。” 柯云心里却是微微一动。 对啊,灵儿说的,也有道理。既然聪明,柯灵和肖必成都跟孤鸣鹤去学过艺了,那么干吗独自落下自己呢? 有一件事,柯云对谁都没有说。 那就是,孤鸣鹤现在就在京城附近! 至于他为什么来京城,那是因为他在北燕呆不下去了,在蓟州也呆不下去了。 如果京城未被攻下,韦都还在,非恨死他不可,他在京城也呆不下去。 但如今,京城是成王的天下,有些事就微妙起来。 不错,柯家军是他的敌人,但他仍然来到京城,那或许从另一个侧面证明,成王…… 孟聪明虽然是神探,柯云手下的探马却不是盖的。 柯搏虎又在京城埋下眼线几十年。所以这件柯云已经知道的事情,孟聪明还没有知道。 况且现在,孤鸣鹤已经不是孟聪明的主攻方向了。 柯云捡起剑,交到柯灵手里:“别使性子呀。你刚才的手法,我已经看清了好几次了。现在要体验一下加在穴位上的力量,你可不能有所保留。我们再来。” 柯灵虽然聪明透剔,可柯云多有经验,阅历是她不能比的。她也知道,柯云虽然对她和颜悦色,但目的不达到,今天这关是甭想过。 她接过柯云递过来的剑。 两人又展开对攻,这几次,柯灵或者是刺不中,或者是虽然刺中了,力量却还是远远不够,却将柯云的腿真的刺伤了,虽然不是很重。 这下柯灵说什么也不肯再练了,柯云再命令她也不行。 不过逼急了,柯灵倒是灵机一动。 “大哥,你不是已经能认准穴位了吗?” 柯云不由笑了:“这么半天还认不准?就算我不如聪明聪明,可也不能太笨呀,那多有辱柯家军的声誉。” 柯灵眨眨水灵的大眼睛,诡诡地一笑:“谁说大哥不笨?大哥就是很笨嘛。但好吧,比二喯还是聪明一二分。既然大哥学了这么久,才能认穴位,我们再往下学一点。” 柯云哭笑不得,但只要柯灵愿意教他,说他什么都行。 柯灵道:“灵儿现在再找个靶子,大哥要认真看灵儿的手法哦,这样就省得大哥再给我当人肉靶子了。” 她将柯云拉到大槐树下,持剑后退几步:“大哥,你看好了哈。” 说着,她窈窕健美的身体突然向空中飞身跃起,手中长剑剑随人动,已经同时击出。剑尖疾速刺破寒冷的空气,霎时那光秃的槐树枝上,无数枝条的末端被她如雪花般一一点中,却只在一瞬之间。 柯灵一剑击毕的同时,已经翻身轻飘飘落下。 若是夏天,满树的槐花定被她剑锋和剑气刺得纷飞落下,那情景一定如天女散花一般美。 柯云不由赞了一声:“好身手!” 柯灵眨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大哥不要急着点赞呀,看清灵儿出剑的手法了没有?” 柯云一双深遂如寒星一般的眸子也盯着柯灵:“我必须看清呀!这关系到多么重大的事情。再说,要是看不清,大哥就真的太笨了,还怎么混啊。” 柯灵推了柯云一下:“去去去。虽然手法如此,但我的力量、技巧、速度和精确度,完全不等于孤鸣鹤。我再来几遍,大哥也多看几遍,然后照着练就好了。只是,” 她又大睁着眼睛看着柯云,很忧心地道:“若是给孟公子解穴,大哥还要再斟酌。这解穴,轻了没有用处,重了便会危险。至于那危险到什么程度,我只能说我现在也不能想象。” 柯云仍然一脸宁静,他微笑着对柯灵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法子了。” 柯灵奇道:“大哥找到了什么法子?快告诉我!” 柯云耸耸肩膀:“就不告诉你。反正有的人要是左腿残疾了,是你侍候他一辈子,又不是我侍候他。” 柯灵脸一下又红了,又笑又恼,提着剑便要砍柯云。 柯云一闪身便很容易地躲过了,出手就抓住柯灵手中长剑的剑柄,轻轻将剑从她手里拿下:“哎!饶了大哥这回吧,你看,” 柯灵低头一看,不由啊了一声。 她刚才点穴虽然没敢真正使力,但准头还是有限,控制也掌握不好,还是有两次刺到了柯云的左腿,血正已经开始慢慢惨出来。 柯灵吓得叫了一声:“大哥,你受伤了!” 她慌得不行:“我叫彭军医去。” 柯云摇摇手:“这么早,不要惊动大家!看,屋檐下不是有彭军医和五叔藏的药吗,帮我拿点金创药来。” 柯灵放下剑,急三火四跑到屋檐下,看到配好的药一包一包已经分好摆放在那里。 柯灵虽然不懂医理,平时常用的外伤药还是很熟悉的,她瞬间就略过那些配好的药包,直接去找金创药。金创药是当时军队中常用的外伤药,那个时候都是冷兵器,大都是些剑伤刀伤。柯灵对这种药很熟,一下就找到了。她刚拿起一包金创药,眼光突然被旁边的药吸引了。因为她突然发现金创药旁边,还有几个熟悉的白色纸包,她拿起一个,打开闻了闻:“弥创散,果然是它。” 柯灵点点头,拿着两包弥创散正要赶紧跑去找柯云,突然听到一声炸雷般的叫喊:“放下放下!干吗呢?简直是胡闹!” 柯云也已经拿着两人的剑走了过来,他和柯灵一起循声一看,原来是彭军医。 五叔和彭军医一起过来了。 彭军医大声嚷嚷道:“臭丫头,药是随便拿的?没看到我写的字条么?” 五叔也点点柯灵的脑袋:“药品要害之物,非允勿拿。原来大小姐不识字。” 第三七六章 酒楼秘会 柯灵开始吓了一大跳,这下乐了,撒娇地道:“彭军医,五叔,这个我还不认得?不是弥创散吗,五叔的珍藏,治外伤最好的药。” 五叔哼了一声:“好是当然好,但是只有医生开方才能用。你个毛丫头胆子太大啦。” 柯灵故意道:“五叔难道是医生么?五叔不是只管买药卖药配药的卖药郎中么?” 五叔本来正要去看柯云的伤势,听到柯灵的话,假意要打她:“女娃娃嘴巴这么厉害,去了婆家还了得吗!” “哼,大小姐不原本就是要嫁去你家的么......”彭军医在一旁阴阴地说道。 柯灵脸红了:“彭神医您乱说什么嘛!” 彭军医哼了一声:“大清早的在院子里打架,闹出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这不把某人都打伤了么?” 自从柯云不让彭军医去成王行宫给孟聪明看伤,彭军医就一百个有意见,看到柯云就气哼哼的。 五叔已经将柯云的裤角挽起来,不由叫道:“大小姐,您刺自己大哥可是真有准头,刺一次还不行,还刺第二次,还同一个地方。” 柯灵睁大眼睛看着柯云,刚转好的心情又坏起来,眼圈都红了。 柯云忙道:“没事的,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有感觉才知道灵儿是怎么出剑招的。” 彭军医又不干了:“这种方式找感觉?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医生都很闲呀?战场上找感觉脑袋就没有了!” 柯云微微一笑:“灵儿有准的,我相信她呢。” 五叔已经将柯云的腿上好药,又用白布替柯云裹好,包扎紧。 柯云对五叔道:“五叔,王妃姐姐和我说过几次了,要请您去成王行宫住。您年纪大了,在这边太劳累,军营条件又差。” 五叔瞪眼道:“少将军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了吗?” 柯云急忙道:“怎么可能?只是这军营驻地,屋漏炭少,缺吃少穿。大冬天的,要不是家都没有了,灵儿我都不肯让她住在这样的地方。” 五叔道:“我在柯家军,是柯家军需要我,我也是医生,我是在做正事。成王那里,白吃别人的一口饭,还是算了。” 柯云十分感动:“五叔如此大义,只要您愿意,就永远是柯家军的人,永远是柯家军的大功臣。” 五叔却哎了一声:“当日,我和聪明在北燕久别重逢,就告诉他河东的种种异象。聪明从小就不肯在成王府多呆一天,如今,他在那里不回来,必是有他的苦衷。少将军,您心里可明白?” 柯云一时愣住了,半晌,他才一切口道:“五叔,我明白是明白的。但聪明,他心里有事没有全都说出来。” 五叔一时也不能明白,他虽然知道得没有柯云那么多,但对有些事也是有感觉的,他看着柯云道:“事情很麻烦是不是?” 柯云拍拍五叔的肩膀:“五叔,我相信聪明,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有些事,他比我要为难。” 五叔不语了,沉默半晌才道:“这个孩子,从小顽皮,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突然变得谨慎,沉默了好多,我心里好替他担心。” 柯云也被五叔勾起内心不能说的纠结。 他表面只能安慰五叔,心里却道:“他遇到啃节了!可谁都帮不了他,他终要过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对柯灵道:“你好好在军营里,我也出去办事了。你要,” 他想了想:“二喯再怎样也是心智不全,你和严飞看好可儿。” 柯灵点点头。 柯云的左腿,火辣辣地痛。 他想,这样感觉更清晰一些,位置更准确一些。 他拿着剑,一个人走出了军营。 柯云走出了巷子,又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并不起眼的二层酒楼前。 他今天虽然带了剑,却穿着便服,他不想引人注意。 京城战乱方止,天气很冷,街上人也很少,酒楼虽然挑着幌子,却冷冷清清的。 他上到二楼,走到楼道尽头的一扇门前,轻轻扣了扣。 里面道“请进”,柯云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青衣汉子站起来。 “少将军!” 柯云注目看着他:“受这么大打击,孤鸣鹤还是不肯放弃贪欲之心吗?” 肖必成点点头道:“被多速耍了之后,师父十分消沉,北燕也回不去了,绝了他的后路,多速还真是狠人。师父让众弟子将红枫谷的东西都搬运到国朝境内,然后他又和众弟子动身往西往北一直过了黄河,呆在大夏境内。可谁知前不久,他突然带着十几个精干的弟子,再次进入国朝。” 柯云皱着眉头思忖了一下:“以他当今武林大师的地位,跌了这么大面子,没有选择避世,突然有所动作,他必然是有了新的目标。” 肖必成点头赞许:“少将军想得不错!师父平日很注重结交各种势力,多速耍他,很大程度也是因为他没有节操,觉得这种人,用过即废。但是师父到底手中还是握有其他势力,那是他长期经营联络的,他不是容易轻易死心的人。” 柯云凝神盯着枣木桌子上因年深日久愈发清晰的木纹。 他是个学武成癖的人,不仅是剑术,也钻研各类武功,他对孤鸣鹤的洞悉,比肖纵更深。 “是的,如果有一天他死心了,也许就大彻大悟。” 他抬起头,转向肖必成:“但是,这并不容易。我们现在必须盯紧他,他一个人,也可能会危及到柯家军的安危。最主要的,会危及到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国朝。” 肖必成佩服地道:“少将军看得远!” 柯云摇头:“这是责任啊!我其实心里早就力有不支,即使父亲还在,这个局面也是凶险难测。但眼下,我和柯家军,必须选择面对。” 肖必成突然站起来,深深一揖:“少将军!为了国朝,我肖必成一定全力以赴!只是,” 他犹豫一下道:“若有那一日,少将军可否放过我师父?” 柯云站起来,他将手放在肖必成肩上:“孤鸣鹤的命运,决定在他自己手里。” 肖必成啊了一声,但瞬间就明白了。他一时更加佩服这个少将军。 他抱拳道:“在下明白!” 第三七七章 关于孤鸣鹤的密谈 “是的,如果有一天他死心了,也许就大彻大悟。” 他抬起头,转向肖必成:“但是,这几乎不可能,他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现在必须盯紧他,一刻也不能放松。只要他存在,就可能会危及到柯家军的安危。最主要的,会危及到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国朝。” 肖必成佩服地道:“少将军看得远!” 柯云摇头:“这是责任啊。我其实心里早就力有不支,即使父亲还在,这个局面也是凶险难测。但眼下,我和柯家军,必须选择面对,我也必须把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扛起来。” 肖必成站起来,向着柯云抱拳深深一揖:“少将军!为了国朝,我肖必成一定全力以赴!只是,” 他犹豫一下道:“若有那一日,少将军可否放过我师父?” 柯云也站起来,他将手放在肖必成肩上:“孤鸣鹤的命运,决定在他自己手里。” 肖必成啊了一声,但瞬间就明白了。他一时更加佩服柯云。 他抱拳道:“在下明白!” 柯云笑了一下:“孤鸣鹤现在没有进京城吧。” 肖必成点点头:“在城西大登峰的另一侧,虽然只隔着一座险峰,一般人却必须绕路而行。但京城一旦有消息,师父可以率弟子们马上翻跃山峰,瞬间即可到京城。” 柯云点点头。 肖必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少将军,您一定要一个人去找孤鸣鹤吗?那还是太危险了,不知道他现在与什么势力结交。况且,师父武功实在可怕,我……” 他了解柯云,他的武功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他的剑也是可以震撼北燕军队。但他眼下面对的对手,毕竟是孤鸣鹤!而且,他还要主动去挑衅! 柯搏虎当年在孤鸣鹤手里吃过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柯搏虎才深谋远虑,从小就悉心培养孟聪明。 只可惜,孟聪明性格上的弱点…… 柯云笑了一下:“必须的,我当然打不过你师父。不过,我也确实可以利用他目前要投靠谁的心理,他不敢伤我。” 肖必成一惊:“少将军,您已经……” 门呱搭呱搭轻扣了两声。 那声音虽轻,在此刻却显得格外清晰。 肖必成立刻将后半截话吞回肚里,高声道:“进来。” 门开了,小二拎着滚水壶进来:“两位爷,给您添水。” 虽然是雅间,陈设却很简单。 柯云特意选择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会面。 一张普通的黑漆木头圆桌,两把同样的黑漆木椅。桌上一把矮胖凸肚细脖的茶壶和四个粗釉茶杯。 伙计添了水,然后道:“爷,要不要听曲儿?今天两个姑娘唱得不错,长得也好。” 柯云淡淡道:“在下有孝在身,不可以沾这些。” 他从身上拿了银子给伙计:“给了她们吧。” 他又会了茶钱,对肖必成道:“大哥慢慢喝,我这就赶紧去了。” 肖必成点头:“好的,我会晚半个时辰往回走,刚好安心喝两杯茶。” 两人拱手道别。 柯云出了雅间的门,门口一侧果然站着两个姑娘 柯云一向是个对女孩子不留心的人,但他突然觉得,其中那个相貌清秀,个子不高的女孩,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却没有深想,他要办的事情太多了。 他匆匆便下了楼,出了茶楼。 和肖必成分手之后,柯云在冬天寒冷的街上走得很快。 他的手习惯性握在剑柄上,虽然心事重重,但仍然很习惯性地非常警觉。这个时候的京城,容不得有一丝马虎。 街两边倒是没有异常情况,但战乱方定,经常有讨逆军的各支军队零散经过,成王让宁威接管了京城的公署衙门,宁威加派了公差上街巡逻,他无疑是个很能干的人,难怪深得成王信任。 但他这个人,不知在哪里,总感觉气势上差了一层。 毕竟大战方过,虽然军队和公差来来往往,但普通老百姓并没有几个,京城的气氛,仍然是萧瑟而肃杀的。。 柯云只想快点回到军营,出来这么久,很多事情还没有安排,关正枫那里又要积很多事需要请示他了。 还有可儿,他虽然顾不上时时关注她,但他敏感到可儿身上系着什么。还有她的安全。指望二喯?虽然他也练成了厉害的掌法,但他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的,别说指望,和他商量都不可能。这也是柯云头痛的原因。 如果可儿嫁给严飞,他要放心很多。柯云不是个做事没谱,乱点鸳鸯的人。他既然早已知道可儿的来历神秘,并且会影响到大局,他当然想将她安排给个靠谱的人,这也是对严叔的交待。 谁知道可儿竟然这么倔强这么有主意,这令他现在日理万机还要分心去考虑她的安全。 还有,樽的事情…… 冬天黑得快,天色已经渐渐有点暗下来了,整个街道笼罩在一种更凄清的氛围里。 柯云急急走着,突然,他霎时便停住了,手也握紧了剑。 一掌,带着风声从身后无声无息地朝他袭来。 那是带着一股无比阴邪、绵长内力的一掌,飘忽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他袭击。 掌击出时柯云身形已经掠起,掌风到了跟前柯云也已经闪避完毕。 他竟然感觉到了那完全悄无声息的掌风! 袭击的人轻灵飘逸,显然想以速度取胜。但柯云的速度,又岂是他能及得上的。柯云闪身避过攻击,翻手剑已经向来人刺了过去! 这一剑,才真的是快如闪电,迅如疾风,且挟着一股如飓风般的刚猛力量。 第一次和他交手的人,往往万万想不到,外表清秀的柯云,剑法竟如此刚猛。 但了解柯云的人都知道,他虽然用的是剑,却将速度与力量用到极致,一剑击出,就是电光火石,摧枯拉朽。 袭击的人想躲避的时候,才发现剑已到了眼前,但她显然轻功和内力都很强,瞬间向后凌空翻身,飘然落地,人已退出丈外。 这是一个女子! 她身穿淡绿色衫子,白色长裙,长裙飘洒在空中,如飞花般撒开,美如仙子。 但她落地的身姿却带了一丝慌乱,站定之后,一双圆圆的杏眼盯着柯云,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与不相信。 她尖尖好看的下颏,眼睛水灵灵的,带着一丝骇异看着柯云彩。 但随即她便笑了,笑容还很妩媚。 第三七八章 刺杀反被伤 柯云将剑放下了:“你的同伴呢?想必这个不是你师姐吧。依我看,很大可能是真的卖艺女子。” 少女歪了歪头,一脸俏皮:“少将军,京城没有我们的出现,您不觉得有点冷清吗?” 柯云淡淡道:“本来,我根本不必理你的。你们埋伏在卧虎帮的那两个人,就是你的下场。但是,” 柯云仍然冷淡,声音毫无起伏地道:“敢跳进白浪河的女孩子,应该是不平常的。今天为了孟聪明,你最好早一点滚,不要耽误我做正事。” 柯云怎么不知道这女孩子是有秘密的人?但他如果将她拿住,可能之后她就会没命。他知道阿怡与孟聪明的纠葛,也看到她伤心之下纵身跳入白浪河。他只能给她个机会。 然而,这个阿怡竟然还不知死。 阿怡哼了一声道:“少将军,你少吓唬我!京城如此情势,再拖下去,我也没有未来。我要聪明和我一起解脱。” 柯云扑地笑了:“怎么解脱?杀了我吗?你还真高看自己了,再不滚,我捉住你回军营,让你把从生下那天到现在的事,一条一条给我讲清楚。” 阿怡气疯了,她尤其气柯云那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但对柯云来说,已经对她很客气了,他现在惜时如金,耽误他这么长功夫误多少事。 阿怡咬了咬呀,淡绿的衣袖一扬,惯满内力向柯云击了过去。 柯云抬手便是一剑,挟着风声。阿怡吓了一跳,再不收力,袖子非被削断不可。她银牙一咬,将长袖收回,手腕又一甩,长衫的衣袖惯着内力再次向柯云的剑刃如毒蛇般卷过来。 柯云根本不会待她的袖子沾上长剑,已经反手一剑刺向她的前胸。 其实柯云早已发现,阿怡的内力非常强大,果然如杀手团一样,她速成了内力。但阿怡却没有想到柯云的剑这么快,她只能急速后退,柯云已经再次翻手,剑向她脖颈削去,同时身子跟着飞快扑上。 这次阿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左手腕已经被柯云抓住,轻轻一拧,拧到身后,长剑也架在了她脖子上。 阿怡虽然内力强大,但她聚力需要的时间,比孤鸣鹤长得太多了,简直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阿怡大吃一惊,她自恃内力强,柯云一向不以内力见长,所以没有一开始就用内力将柯云逼住,却还说了一句话,过了几招。她本身也是好奇,想看看这位名动天下的柯家军少将军,武功到底怎么样。 她现在身子是自由的,想聚力也可以,聚起来她就完全可以挣开柯云的手,但她也算是闯过江湖,知道现在身子只要一动,凭柯云的速度,剑都架她脖子上了,她一动的同时,剑也就划过她喉咙,有多少内力也无用了。 阿怡恨声道:“杀我呀!杀我呀!你控制聪明哥哥,用你妹妹迷惑他!你杀了我,看他开心不开心!” 柯云冷笑:“你刚才那几招,是想冒充谁?” 阿怡啊了一声,眨巴着眼,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柯云笑道:“你的功夫和她差得太远不说。你大概不知道,玉怜珠被人震伤之后,已经变不成小姑娘了。她现在看上去有八十多了。” 阿怡无来由的脸红了,让柯云这么嘲笑,她可实在太没面子了。 她却倔强得要命,恨声道:“什么玉怜珠,不认识!今天栽在你手上,算姑奶奶我倒霉!愿杀愿剐随你便!” 柯云懒得回答,剑在她脖子又架紧:“你今天私跑出来的吧,说,谁让你来的?” 阿怡冷冷地,只道:“你杀不杀?杀不杀?杀不杀?” 柯云心道,看来今天让她说实话也不可能了,问急了还打草惊蛇。他手腕一晃,竟然收了剑,收剑的同时左手将已经将阿怡推了出去。 这一推竟然将她推出一丈多远,对女孩这样可太粗暴了。 但其实柯云很客气了,这是个敌人,而且是向他袭击的敌人。 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这会儿喉咙可能已经被洞穿了。 “回去转告你背后的人,什么都不可以阻止柯云,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底。” 阿怡恨极了,又没面子极了! 但,再出手也终是无趣。 她一跺脚,飞身一掠便无影无踪了。 柯云吸了口冷气,吃惊地看着她的背影:“好强的轻功!” 柯云看得清楚,她的身法,和那日在蓟州城外重创玉怜珠的黑影有着异常的相似之处。 他心里震惊,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拿好剑,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街边暗影里,有个女子兀自在发抖,似乎想逃,却浑身颤抖,半点也迈不动步子。 原来是和阿怡一起在茶楼,假装要为他和肖必成唱曲的那个女子。 这个,显然真的是唱曲的,怀里抱个琵琶,皮肤白净,黑眉大眼,口鼻端正,乌黑的发髻上插着带流苏的银钗,戴着红色绢纱的牡丹花,天气冷,她披着一件桃红的斗蓬,很是鲜艳。 柯云对她道:“你还不走,你那女伴若是想起来,你命就没了。” 抱琵琶的女子浑身哆嗦,舌头打结:“她,她......” 柯云看她两腿都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出,知道是害怕得不行。 看到天黑得像锅底一样,一颗星星都没有,柯云犹豫了一下,便搀住她的手臂,温和地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柯云见过阿怡的师姐,发现这女子分明有几分和阿怡的师姐相像,尤其神韵更像。想不到这阿怡,竟然做事还有几分冷酷的幽默。 女子被柯云扶着,才勉强能迈开步子。柯云道:“姑娘以前跟她认识吗?” 少女抖抖地说:“我,我……她,她,她是新近主动找到班子里的,带班儿的阿爹听她嗓音好,让她和……和……我搭班。” 柯云又道:“你们怎么知道那个时候我会在那里?” 少女刚要说话,突然叱地一声响,几枚细小金钉如飞雨般破空而来。柯云急忙用剑一挡,金钉全部钉在长剑上,发出金属碰撞声了,随即纷纷落地。可就在柯云用剑挡金钉的同时,又一声细响,一件东西倏地疾速射了过来,只听铮地一声。 第三七九章 神秘的主人 女子手中的琵琶弦全部被击断,所有琴弦尽数击打在她脖颈上,锐利的琴弦割破了她的喉咙,顿时鲜血飞溅,飞花点点,空中宛如下了一阵血雨。 女子根本来不及呼出声,身子已经萎软倒地,琵琶也落在街边尘埃里。 柯云的一只手还搀在她手臂上,却眼睁睁看着她流血而亡,两只眼睛还无神地睁着。 一阵冷笑从夜空中传来,淡绿长衫和月白长裙,再次在空中撒开,在昏暗的街灯映照下,宛如开了一朵绚烂的大花,随即在漆黑的天幕飘然而落。 阿怡显然恢复了情绪,笑歪歪地对柯云道:“少将军,要不要再来试试?” 柯云愤怒了! 阿怡触到了他的底线! 柯云平日是个很温和的人,阿怡完全不知触及了这位少将军的底线,后果是什么。 她竟然在他放过她之后,还敢再次回来偷袭,而且还杀了无辜的人! 柯云怒喝一声,一剑朝阿怡刺出,阿怡竟然也拿了剑,立剑一挂。柯云却收手再刺,这次一连几剑,剑剑不离阿怡要害部位,阿怡顿时觉得周围都是重重叠叠的剑影,不知哪剑是真,哪剑是假。 阿怡急忙飞起身形,躲过了那如雪花般的剑影。但柯云却不给她喘息机会,掠起身形,在空中又是一连七八剑。 阿怡显然还是没有充分认识到柯云的速度,急忙运掌抵挡。这次柯云却不给她半点机会,剑如雪花,一剑接着一剑,逼得阿怡步步后退。 阿怡勉强又摚过几招,看势不妙,知道自己不能敌,一闪身形,就想仗着轻功逃走。但是,柯云哪里肯放她,右手又是闪电般的一剑,重重地横拍在阿怡背上,阿怡踉跄了几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柯云伸出左手,一把就将阿怡拉了过来,右手剑再次搁在她脖子上。 他一双眼睛喷着怒火。 “既然你这么狠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柯云已经要将手中的剑向前推去,那阿怡的脖子便会立刻断掉的! 可柯云正要下手的时候,却突然看到,阿怡眼中尽是恐惧,她嘴角淌着鲜血,脸上稚气未褪,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此刻,她满脸的惊慌,就像个被猛虎按住的小白兔。 她吓的,连求饶都不会了。 柯云顿时下不了手,他停了半晌,最终还是一松手,将她推了出去。 阿怡被搡得接连退后了好几步,她心口不好受,张大了嘴才能喘气。 半晌才透过气来,又害怕又不敢相信似地看着柯云。 她刚才的自信、毒辣,一下全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一个胆怯的小女孩没有丝毫分别。 柯云冷冷道:“还不走吗?你再敢乱杀人,就不要想会像今天一样。我可不是孟聪明。” 阿怡逃了,她甚至不能掠起轻功。 刚起身掠出不远,人便跌下来。 她害怕,彻底的害怕,她又想掠起,却又掠不远再度掉了下来。胸口痛得不行,她害怕得想哭,却气都喘不上来,哭声也哑在喉咙里。 她只好跌跌撞撞地逃跑,只想离柯云那个魔鬼远一点。 她都忘了,到底谁是魔鬼。 到底谁刚刚让那个无辜的弹琵琶的卖艺女子流血死去。 阿怡吓得一边哭一边跑一边不停地跌倒,爬起;又跌倒,又爬起。 无尽的冬夜里,她心里全是无助。 突然,一个人轻飘飘落下,伸手扶住了她。 她抬眼一看,那人蒙面的黑布后面,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看着他。 她腿一软,跌倒在那人怀里。 那人紧紧抱住她,半晌才道:“你又淘气了。我不自由的,不能老在你身边,你不要惹事让我担心。” 阿怡紧紧抱住她,哭也哭不出来,胸口还在剧痛。 只是,她感觉到了关怀,感觉到了温暖。 这世界上,总还是有爱她,对她好的人。 京城一处隐密的宅子,外面看普普通通,一进去却是华丽非常。 而且那氛围,粉红色的,温暖而迷人,散发着女性高贵而华丽的气息。 一个腰身纤细,身材颀长的背影。 看背影,想必人很美吧。 但却不知哪里,有些僵硬。 屋外隆冬,而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这女子一身粉红色纱衫纱裙,看起来,她很喜欢粉红色。 这是女性的象征,她只怕身上的女性特质太少一样。 她很淡定地站在那里。 看来,她早就在等着阿怡了。 “被柯云教训了吗?”女子并不回头,只淡淡地用一种恬静却说不出的冷酷声音说道。 阿怡急忙跪下:“是阿怡不中用。” 那个背影转过身来,她转身的一瞬,看得出身上有着功夫,很深的功夫。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怡。 “你一定是没有先出手用内力将柯云逼住。你简直太丢杀手团的脸!” 阿怡虽然带伤,却不敢露出来,急忙伏在地上:“阿怡错了,师父惩罚阿怡吧!” 那个阿怡的师父,一双晶亮的眸子盯在阿怡的脸上,很久很久,才慢慢启开红得滴血的嘴唇:“阿怡,你是我最喜欢的徒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阿怡低下头:“师父,阿怡该死,得到师父如此喜爱,还要办错事情。” 那女子的红唇绽开一丝妩媚的笑意:“看你,阿怡,你多年轻多漂亮啊。可是,论姿色,你不能和当年的师父比。但年轻鲜嫩,却是一样的。那是多好的时光,可如何就被辜负了?我叫在找从前的我,想重新回到青春年华,再不选择今天这样一个结局。” 她伸出修长的手,那指甲也是涂成鲜红色,红得像在滴血。她轻轻抚了抚阿怡的脸颊:“你聪明,习武又刻苦,可就是脑子笨,太不像师父了。还有,你这样逞强好胜,更不像师父了。你终究会坏我的事情。” 阿怡害怕了,比刚才在柯云面前还害怕,她紧张地往后错:“师父,我不知道他那样厉害,我知道师父不想杀他。我是想帮师父的!他一直在不停地查我们,比聪明哥哥查得还要猛,而且他做事手腕太硬了。我想过几招让他以为我是玉怜珠,查探他在背后到底知道多少。” 第三八0章 幕后大boss 阿怡的师父突然不由大笑起来,那笑声是完全放开,毫无遮拦的。 换个词,就是肆无忌惮。 “你这样的武功能让他以为是玉怜珠?你以为柯云是傻子?玉怜珠手臂断了你不晓得……” 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 当初,阿怡是她格外选的武功天赋上佳,但脑子慢半拍的幼童,阿怡在这些人里已经算是聪明的了。 这太滑稽了是吧! 但在这位刚出场的幕后老大,突然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当然,她还不知道已经背叛她的韩杰,在外面闹了多少笑话。 神秘女子一只瘦削白暂的手突然紧紧握住阿怡的手腕,青筋都暴了出来,看着阿怡苍白的面色,她不再提玉怜珠那个复杂的问题,而是一字一顿地道:“笨蛋,你必须出手就用内力将他逼住,然后夺身而走,那他还有一两分会以为你是玉怜珠。你出了第二招,便没有机会了。” 她握住的手猛一松:“更何况,还被人打得如此狼狈。” 阿怡不停地颤抖。 神秘女子,不,那黑影,走到阿怡跟前,拿出洁白的绢帕,替她轻轻拭掉嘴角的血迹,用阴冷的声音道:“你何必如此害怕?你跟我这些年,我何时罚过你半点?你太像我了,便是犯了错,我又能拿你如何。” 阿怡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突然觉得心好冷,便呆呆地问道:“师父,您的大事快要成了吧?阿怡何时能跟普通女子一样,不再用武功,过上平常的生活?” 阿怡的师父伸出那只瘦削却漂亮的手,再次握住阿怡的手:“傻子,等你过上普通女子的生活,又要羡慕从前的日子了。你有这么好的武功,长得这么好的模样,你甘心平淡,嫁个农夫,一辈子过田间灶台的日子吗?” 阿怡心情更抑郁了,她心里很想哭。 还有那个孟聪明,那是她的终极幸福,可却,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走出师父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点起灯。 在灯影中,她继续呆呆地坐着,没有生炭火也没注意周围。 “我是谁,我要什么?最重要的,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阿怡没有读过太多的书,甚至字,也不能写得太全。她的头脑,更是不慎聪明,这让她很容易就钻了牛角尖。 她突然不能忍耐,便站了起来。 她发现她的胸口更痛了,便拄着剑,外裳也不穿,跌跌撞撞地又出了师父的宅子。 她在京城的深夜中疯狂地走着,虽然胸口痛,她却越走越快,但跌撞得更厉害。 终于,她又面对那个蒙面人了,她扑进他怀里,大哭着道:“我好难受!为什么不能见你!为什么!没有人关心我!我天天拿命在搏!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天!” 那人嘴角抽搐了一下,抱紧了阿怡:“别瞎说!你怎么又来找我了,被别人知道,会丢掉性命!” 阿怡却不管,哇哇哭得更厉害了,牵得胸口更痛。 那人显然没了法子,又心疼她,高大的身子蹲下,两手抓着阿怡的手臂:“好阿怡,你坚强一点。我们忍忍,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怡突然不哭了,她呆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他的一双眼睛。她又抱紧他:“我听你的!可是,你也要注意安全!” 那人很疼爱地摸摸阿怡的头顶:“记得啦!在京城,人多眼杂,你也一切小心,我不可能随时照顾你!” 说罢,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拿出一粒药丸,对阿怡道:“你先服下一丸,其余的收起来,记得每天服用。” 阿怡点点头,接过小包。那人已经起身,随即如风一般消失了,身法和阿怡一模一样,却比阿怡更娴熟,功力更深。 阿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呆了一下,突然更痛地哭起来。 突然,后边一个声音冷冷道:“他是谁?” 阿怡吓得跳起来,随即骇然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向前走了两步,阿怡瑟缩地向后退了两步。 那人仍然冷冷道:“怎么,你不是一直追着见我吗?闹腾出多少事!现在知道害怕了?” 阿怡咬咬呀:“我知道你如何对我!我知道你多无情!从此,我离你远远的就是!” “远远的?晚了!” 孟聪明一步上前,一手就按住了她:“你四处杀人不说,你还去惹柯云,你失心疯了吧你!” 想到柯云剑的可怕,阿怡浑身抖了起来。 但她随即道:“我不是杀手团吗!我不是杀手吗!我不是杀人不眨眼吗?我们做杀手的,终有一天死在别人手下,有什么奇怪的!“ 孟聪明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嗬,原来你追求死亡。那好吧,算我多事。” 他说罢转身就走。 阿怡傻了,突然追上去,拉住孟聪明的手:“聪明哥哥,你别走!阿怡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孟聪明站住脚:“柯云真是手下留情了,你不如按那人说的,好好服药。最好识相,也少出门。” 阿怡怯怯道:“你不问我什么么?” 孟聪明冷笑:“到了这个时刻,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还问什么?” 阿怡大吃一惊:“聪明哥哥!” 孟聪明道:“我在北燕遇到的那个女尼,是妙常的直传弟子。显然,她是背叛了妙常。杀手团的杀手,全都出自她门下。但,只有两个人不是。” 阿怡怕怕吓吓的道:“哪两个?”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还有刚才那个蒙面人。你们是幕后主使亲自传授的,我可有说错?” 孟聪明头一歪,看着阿怡:“并不是你们两个武功最出色,而是,你们两个最忠心。当然,也是因为那个幕后的人,最喜欢你们两个。” 阿怡低下头:“聪明哥哥,你一直没有逼我说出师父。阿怡谢谢你。” 孟聪明道:“我要早知道有今天,就该当初逼你说出来。害死了多少人啊。” 阿怡真心害怕了。 她不怕孟聪明骂她,却怕孟聪明此刻那副可怕的表情。 第三八一章 秘会奇味局 孟聪明冷冷道:“你现在的存在,已经左右不了最后的大结局。只要你不再惹柯云就好了。我可不认为他下次还会原谅你。” 孟聪明说罢,抬腿便走。 阿怡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到几十步开外,阿怡突然喊起来:“聪明哥哥,阿怡会想你的!一直想你!” 孟聪明站住了。 他停了一刻,才徐徐转过身:“死了心吧,你不是从前那个小狐狸了。” 说罢,他似乎非常不愿意再呆在这里,阿怡眨了一下眼,孟聪明人就不见了。 阿怡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消失,喃喃地道:“聪明哥哥,你还是挂记我的是不是?你怕我被柯云杀死,你怕我再去惹事。你承认了,你喜欢过小狐狸,是不是?” 但是,孟聪明已经走了。 他听不到她说的话。 即使听到了,恐怕也是无动于衷。 她做过的事,让他再也无法原谅她。她,也再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小狐狸。 奇味居。 “肖财主,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好吃的小破馆子的?” 瞧笑天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地磕着瓜子,他面前已经堆着山一般的瓜子壳。 他竟然还能在空闲中,不时拿起果子、点心、糖果扔到嘴里。 肖纵哼了一声:“你的嘴巴,简直就是个装垃圾的簸箕,什么都往里倒。真难为你怎么还能这么瘦的!” 瞧笑天往嘴里又扔了一个红枣,不服气地指着孟聪明道:“他吃的比我少啊?我的三倍好不好?我看他也没有很胖。” 夜拾不由扑地笑了出来。 肖纵道:“他没你吃得杂呀!这一会儿功夫,你往肚子里倒了多少……啊,多少种类的东西!” 瞧笑天继续吧吧磕着瓜子,抽空才说上一句:“你们没有重要事情商量吗?别影响我吃毛磕!” 肖纵简直无语了。 “你不要抢我家乡话好伐,你不是南方人么!” 瞧笑天抓着一把瓜子跳起来:“瞧,瞧,你不也抢我的家乡话!” 今天真是人多。窄小的奇味居,伙计不得不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才勉强将好酒,果子点心和各种好菜装下。 眼前,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虽然都是武林中人,包括锦儿和夜拾,个个饭量不小,但也都吃饱了。 但酒还没喝尽兴,大家不时把盏,将已经有的微醉,变成酣醉。 好多天如地遁了般的肖纵、瞧笑天、夜拾、邵震威,还有荡肠生,都集中在了这里,他们都饶有兴趣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孟聪明。 邵震威道:“嗯,就像我说的,成王突然办这次大比武,是想探一下各方实力。当然,武林、江湖,本身与官家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像孤鸣鹤这样的是少数。所以成王这个想法本身就有点奇怪,他好像是想找出什么来。” 孟聪明低着头,此刻一仰脖,一杯酒就又下了肚。 锦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喝得不少了,你现在和没受伤时不一样,待好了再喝吧。” 孟聪明真的有点醉了,喷着酒气道:“你们两年看我一次,还不让我高兴一会!” 夜拾立刻挨过去。 他本来和师父在一起,此刻紧紧贴着孟聪明,跟小黄似的:“孟大哥,我可想你了。” 孟聪明第二杯酒正往喉咙里倒,这一下呛得全喷出来了,他剧烈咳嗽,夜拾急忙帮他拍后背:“哎!孟大哥,你怎么啦?” 锦儿哭笑不得:“夜拾,你多聪明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孟聪明这时已经缓解了,连连摇手:“好了好了,不关他的事。” 夜拾看孟聪明没事了,心也放下了,却再肯离开他半步,紧紧依着他坐着。 瞧笑天将手里的瓜子壳扔下,双腿一屈,一发力,蹿到了凳子上:“我看那个少将军,整天东跑西蹿,感觉他倒比我们还像武林中人。不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肖纵沉吟道:“他本来就是内心极有主张的人,我只知道,他一定比我们知道得多。” 邵震威道:“依少将军平日的性格,现在真是老憋屈啦!” 肖纵又抗议民:“别学我家乡话!” 邵震威不服气,反驳道:“什么你家乡,你不是昆仑山人吗?” “哎哎哎,别扯远了,不是要讲即将到来的大比武吗,别分枝叉!” 邵震威哼了一声:“从前,老子在韦都手下求苟活。现在,老子在成王面前求苟活。不同地是,从前是正牌滴,现在呢,在成王面前还没混上允许苟活的位置,你们说憋屈不憋屈?” 瞧笑天哼了一声:“你到大比武的时候,拔个头筹不就行了?” 邵震威道:“呸!大比武明显就是个幌子。但我觉得……” 他突然压低声音。众人不由都将头伸过去,凑近了他。 只有孟聪明纹丝不动,坐在那里仍然在呆想。 夜拾瞪大眼睛听着,却不想邵震威一般正经地道:“夜拾,看你眼皮子都打架了,赶紧回去睡。” 夜拾立刻委屈地叫了起来:“师父!哪有,我一直眼睛瞪得大大的呀?” 邵震威咳咳两声。肖纵却马上接道:“锦儿也该回去休息了。你将夜拾送回卧虎帮,然后赶紧回府吧。” 夜拾叫了起来:“谁送谁呀?我那么弱么?” 邵震威道:“瞎叫唤什么?还想和锦儿比武功了?你是被杀手团盯着的人,当然锦儿姑娘先送你。” 锦儿噗地笑了:“有要紧事情谈就直说,绕得什么弯子。” 邵震威嘿嘿笑道:“果然锦儿姑娘冰雪聪明。” 锦儿对夜拾道:“不和他们斗嘴,你也喝不少,眼睛都红了。小孩子哪里该喝酒?邵帮主今天放纵你了,赶紧回去早点休息!” 邵震威噗地一下,拍拍夜拾的脑袋。 对这个弟子,他可是没少费心思。 夜拾懵懂地被锦儿拉走了,瞧笑天又开始磕起瓜子,孟聪明面无表情。荡肠生淡定地坐着,一副虚心倾听的样子。 也是,荡肠生在这里武功是最弱的。虽然他年纪最大,和邵震威差不多,却十分虚心地听前辈们指教。 邵震威是这里离江湖最近的人。 不,他在江湖中的地位,和汪一恺不相上下,而且因为身居京城,沾了皇气,无形中地位更高一些,就是妙常这样的武林宿尊也要卖他个面子。 第三八二章 逃跑的偷窥者 邵震威略为思忖了一下:“不失一般性,这样的大比武一定会冒出一个不知来历,不可思议的高手。” 大家胃口都被吊起来了。 荡肠生不动声色,但心里却跳了一下。 瞧笑天一边磕瓜子一边道:“问题是,他是谁的人。” 肖纵哼道:“反正不是你的人。” 瞧笑天也哼回去:“那就是,要有个人克制他呗。” 孟聪明心里也剧跳一下。 大家说得热闹,孟聪明却始终未插话。 不错,他现在练成了绝世无功,他好想,在这个场合,去和孤鸣鹤。 还有,那个也许会出现的黑影,生死对决一下。 但是,他的左腿,一旦运功就会障碍到他。 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破它,但是,那股更大的力量倒灌回来,将他蹦了出去。 他试了多次都不行,他真的有些迷茫。 他没有想到,他会遇到那么多次增长功力的机会。 但他应该想到,他会多少次遇到危险,并且被打到内伤外伤不可胜数。 他突然慢慢开口了:“各位江湖前辈,妙常师太还没有消息吗?” 大家一怔。 几乎所有人,都天然认为孤鸣鹤会出现在大比武中。但是,他出不出手却并不一定。那要有值得他出手的人。 可妙常师太。 瞧笑天和肖纵都愣住。他们两个,对于妙常师太,确实不会像孟聪明那么关心。 邵震威沉吟道:“妙常师太早该出关了,但是我派了人出去打探,却从未有人见过她。” 大家都一凛。 邵震威又道:“以妙常的地位和功力,她说何时出关,就一定会出。她又不是山间隐士,虽然远离繁华之地,住在偏远的青慈庵中,却并不避世,一向和当世的要人有所交往。所以,她若出来,必有风声。” 孟聪明低头拨着炭火,似是在想着什么。 半晌,他才徐徐道:“若她没有出关,这事就更有说道了。” 肖纵道:“妙常的事,知道最多的,一定是柯云。他手下有探马,再者,最主要是柯总管与妙常的交情,非同一般。柯总管在世之时,与妙常一定是能联系上的,至少和她的首座大弟子能联系上。” 邵震威道:“奇怪的便是此,她的直传弟子,没有一个在青慈庵中,全都不见踪影。” 孟聪明点头:“所以,事情更凶险难测了。” 邵震威道:“你就不能问问少将军吗?” 孟聪明一时无语。 半晌,他才缓缓道:“或许,有人不想让我知道。” 大家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肖纵突然忍不住道:“你知道得比少将军少,可有些事,你必定知道得比他多!” 孟聪明一愣。 在肖纵面前,他一向强势,主要是肖纵身上的那些秘密。而且,肖纵是主动为之,有计划为之。而且,在这一群江湖朋友中,肖纵是智商最高的,不动声色地在大夏和北燕势力之间施展他的头脑,甚至,渗透到了蓟州,和柯云合股开酒楼。 他是真的要当老板吗? 当然不是,以他兼有大夏和北燕的血统,他的目标都不仅仅是柯家军,而是整个天下的局势! 就算他并非恶意,但这么大的事情,要想影响局势,(不要说控制局势了),做人难免不走样,难免不违心。 孟聪明虽然随和,但也是争强好胜的,所以一直和肖纵言语冲突最大,不止一次揭出他的真实想法,搞得肖纵也是郁闷至极。 这也叫相爱相杀吧,虽然有些好笑。 今天,肖纵显然反攻来了。 好多天不见了,朋友还没叙友情,却…… 孟聪明蹭地站了起来,冷笑一声:“肖老板,我什么知道得多?你既然都知道我比柯云知道得多了,想必你知道得更多……” 肖纵也蹭地站起来,一点不肯相让:“妙常的行踪,少将军知道得比你多,但杀手团的内幕,你比他知道得多!他现在与你不睦,难道不就是因为你知道的你不肯说出来!不仅如此,涉及国朝局势,你还不肯表态!” 屋里并没有几个人,他一气,便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出来。 瞧笑天和邵震威都震惊了。 尤其邵震威,他久居京城,是京城第一大帮的帮主,利害关系,他当然敏感。 孟聪明冷冷地看着肖纵:“肖老板,你果然不是一般人。一个只知道挣钱的财主,如何会对国家大事如此敏感?你要我说……” 却在此时,屋顶啪的一声微响。 还在磕着瓜子的瞧笑天瞬间飞身而起。 于是,很不幸的,奇味居屋顶破了个窟窿。 孟聪明一惊,也随即飞上了屋顶,却见瞧笑天已经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孟聪明叫了一声:“坏了!” 他们四个人中,瞧笑天是江湖小偷,武功最差,轻功却最高,这一追下去,以杀手团杀手的内力和剑法…… 孟聪明不敢往下想了,急忙一掠到马槽边,准准落在神骏背上,同时抽刀砍断了缰绳。 这是不同一般的神骏,立刻飞驰了起来 孟聪明依稀能看到那个干枯瘦小的影子,便一路追了下去。 不一时便听到了刀剑声,他急忙对神骏道:“快点啊老弟!” 高手过招,也就在倾刻。 倾刻他就到了瞧笑天跟前,却只见他拎着刀,显然是刚和人交过手。 “哎!”孟聪明跳下马,“他们没伤着你吧?” 瞧笑天转头看着孟聪明:“丢人不!还得骑马追!” 孟聪明无语地:“哎哎,我这不是担心你的性命,那个杀手呢?” 瞧笑天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他们是杀手团的杀手?他有人接应,逃跑了。” 孟聪明奇道:“单打你也未必是杀手团杀手的对手呀,他们为啥不杀了你,却逃跑了?” 瞧笑天哼哼了两声:“你智商太低啦,让老瞧慢慢给你讲。今天我们是故意凑到一起,为的就是引蛇出动。我们这些人,整天在外晃荡,只有你近期是隐居的。杀手团果然派人来探听,目标是你,想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他耸了耸肩。 孟聪明伸出大拇指:“分析得好!那他们为什么要弄出响动?” 瞧笑天噗地笑喷了:“你忘了,当初幕后主使收这些杀手训练的时候,为了让他们忠心,智商高的都不肯收。所以他们杀人行,探听消息就差了点。不小心弄出响动呗。” 第三八三章 大秘密 孟聪明又伸大指指:“分析得更好!你这个江湖第一神偷,可以改名江湖第一神探啦!” 他想想又道:“不对,你武功不如杀手,为何刚才他不杀你?” 这回轮到瞧笑天无语了:“你今天的脑袋状态不太对啊?高手对决,就在一两招之间,他们知道你会追上来,也算得出你追上来需要多少时间,而我又能扛他多少时间。所以另一个杀手前来,两个人一起怼了我两招把我打退他们就跑了。两招之间,我江湖第一神偷还不至于让他们杀得了我,既然杀我的时间又不够,你会很快赶来。而他们,是绝对不能被你活捉的,那样就会泄露秘密,当然就逃跑了。” 瞧笑天说得摇头摆尾,神气活现。 孟聪明赶紧打断他:“好了好了我晓得了!” 他跳上神骏,对瞧笑天道:“你也上来吧,省得走回去累。” 瞧笑天跳上马,抱住孟聪明,孟聪明哎哎两声:“不要抱这么紧,肉麻不!话说,我们也别回去了,估计肖纵那个财主在赔人家屋顶呢,我一个穷汉可不想掏钱。” 瞧笑天哼哼两声,孟聪明打马。 神骏在宽阔的京城大道飞驰。 片刻,瞧笑天幽幽道:“是财主说中了你心事,你不想再面对他吧?” 孟聪明不语。 瞧笑天叹了口气:“你终究要选择的,只是我老瞧相信你就是。” 孟聪明仍然不语。 半晌,孟聪明才道:“今天,是背叛了杀手团的那些杀手。幕后另有主使。而杀手团,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如果不是非常必要,他不需要出现了。” 瞧笑天道:“江湖人不懂国家大事,你们这是要争来争去争多久啊?” 孟聪明道:“我难道不是江湖人士?” 瞧笑天抱紧孟聪明的腰:“慢点啊!都快把我甩下去了-就怕有一天,你身不由己。” 孟聪明突然想起柯云。 那个只知道战场拼杀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而被迫卷入各种政治阴谋和国家动荡,带着人数单薄的柯家军苦苦支撑。 他沉默片刻,才道:“呸!我孟聪明才不会!我讨厌这些当官的,柯云,也快要让我讨厌了!” 瞧笑天噗地笑了,半晌才幽幽道:“孟神探,你跑过啦!赶紧掉头,送我到肖财主府上。我看你心都乱了。” 孟聪明这才发现,本来应该送瞧笑天回肖纵家里的,却已经跑出去老远。 他将瞧笑天送回肖纵家。肖府门口,瞧笑天道:“进来再喝两杯?” 孟聪明摇头:“眼下这个时候,你和他喝比较合适。” 自从上次被杀手团袭击,经脉反而通彻了,后来又和二喯师父-不错,二喯现在是他师父! 二喯搞会了孤鸣鹤都没悟出来的掌法,真是老厉害了。 这些天,在行宫里不出去,连屋都不出,已经将内气和掌法贯通了。他迫切需要实战来验证他的武功! 此刻,他好想师父晴明散人。但是,晴明散人不希望他知道他在哪里的时候,他就永远不知道。 夜已深,被打断的酒局,他无意再续上了。 他也不想骑马,牵着神骏,在京城的街头缓缓走着。 月光,昏暗的灯光,织成一股独特的夜的萧索氛围,他只想在这夜里,将胸中郁积的情绪,化散开。 街边一家看着规模不小的宅子,后边的小门开了,一个少年拿着包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随即,两个少女也跟了出来。 那年轻人抱着包袱,站在树下,簌簌抖着,一语不发。 孟聪明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道,现在可是京城并不安宁时! 他急忙抚了一下神骏。神骏乖乖地站在街中间不发出一点声音。 孟聪明拔地而起,跃到那宅子高高的院墙上,无声地俯视着下方。 只听那少女急急道:“走吧,哥哥,真的再没有人敢收留你了!” 少年仍然一语不发,却缓缓抬起头,盯着少女。 这时,另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女孩上前道:“公主,我到街口看看,马上回来接太子” 孟聪明一惊。 太子! 他急忙周围打量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皇后娘家的一个亲家家里大管家的宅子! 不要说绕这么远,当初为了暗地寻找太子,孟聪明是把皇后的亲戚,和与太子相睦的官员家里细细捋过一遍的,无一漏网,但却仍然没能查到太子藏身之处。 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从院墙的另一端无声地跳下,然后飞一般地跑到街口,躲在街口拐弯处。 不一时,那个穿暗色衣服的女孩灵活地跑了出来,借着街口的灯光,孟聪明才看她穿着蓝色棉袄绿色裙子。光线照在她秀丽的脸上,孟聪明一惊,这不是皇上宣政殿里那个小宫女吗? 不错,当时孟聪明迷倒了所有宫女太监,进殿与皇上对话,很清楚地记得这个小宫女的模样。 对对,这就是皇上身边的小宫女青红。 讨逆军攻入京城之前,皇上已经料到凶多吉少。 不是别的,是柯搏虎战死的消息,让他知道,他的翻盘计划出了问题。 有人提前控了局!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要知道,不论从哪个角度说,他是个昏庸的皇帝,虽然是被韦都压制,不得已。 但他从上台,就不是因为他的作为。因此,百姓在痛恨韦都的同时,也是痛恨他的。 但,以柯搏虎的封建忠君思想,虽然当初他保的是成王,但现在让他反韦都可以,让他反皇上,那是他转世下辈子都不会做出的决定。 而皇上,信的是柯搏虎的人品。 当蓟州战败传来,柯搏虎殉节而死,皇上心里只说了两个字:“完了。” 他手里也有探听战况的,不为韦都所知的亲信,派出的人将消息传回,柯云被韦都押回京城,但柯家军主力尚存。 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皇上有一点指望。 群龙无首,他知道会是什么情景。 就算柯云没有被抓,以他的谋略和经验,带着柯家军也无法再支持他保住皇位。 何况现在柯云还被关着!就算柯家军还有实力有怎么样? 第三八四章 拒绝忠言 他是皇上,虽然昏庸,但某些事看得清楚,韦都败回京城,柯搏虎战死,必定是出了第三股势力! 而且根本在玩弄韦都和柯搏虎于股掌之上。 是谁还不明显吗? 所以,孟聪明交通了京城关系,向皇上请求救助柯云的时候,却被皇上无情拒绝了。 一是他无能为力。 二是就算柯云出来,也保不了他这个皇上。 他为什么要冒险啊? 事实上,柯云并没有计较皇上对他的无情,但孟聪明却记下了。 当然,这是暗中的事情,我们前文并未提过。 但是,皇上某些时候动作是飞快的! 当他知道柯搏虎战死的第一时间,就暗暗叫了胡尽忠过来。 皇上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龙椅上。 他彻底不上朝了,不论韦都怎么威胁,亲自来叫,他像癞皮狗一样,就是不肯上朝。 气得韦都大声咆哮,只好一人独断。 但他叫胡尽忠来倒挺及时。 他向殿内周围扫了一眼,看到姜月容静静地站在旁边服侍,小宫女青红跪在他身旁替他捶腿。 他心里微皱了一下眉,想起惨死的宠妃魏娇儿。 “哎,”皇上清清嗓子,“月容,你辛苦了,熬了这半天,有尽忠过来服侍,你休息去吧。” 姜月容屈膝福了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皇上,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先请皇上恕罪。” 皇上一惊。姜月容一向得体大方,对任何事不置一词,只默默听皇上吩咐,生活诸事,皇上没想到的全都不动声色地替皇上想到了。 她长得娟秀端庄中透着妩媚,很有在皇上身边大管事的仪态气质,同时也很具备女人应有的魅力。因此皇上确曾宠幸过她,本想日后给她封个妃嫔,但那样侍候前朝之事就不方便了,所以迟迟未封。 但不想魏娇儿惨死,必是有人告密,皇上想来想去,只有姜月容最有可能。因此对她顿然疏远,但又惧于韦都之势,不仅不敢逼问惩罚,反而不时赐金珠绸缎笼络。 此刻,皇上赶紧温言道:“月容有何话想说,说来无妨。” 姜月容急忙跪下,俯首叩头道:“皇上!形势危急,恳请皇上想办法救少将军柯云出狱!” 皇上手一哆嗦,手中茶杯里的茶泼了出来。 青红急忙上前接过茶杯。 皇上小声道:“大胆!柯云是反贼,你敢替他说话,想掉脑袋吗?” 皇上马上想到的是,姜月容是不是替韦都来试探他的? 一定是! 姜月容抬起头:“皇上!奴婢深在宫中,见识短浅。也知道,少将军和柯家军势单力孤。但是,有柯家军在,皇上还有一线希望。那些人,势力虽强,哪个是向着皇上的?” 皇上的心真的被击中了。只有他知道,柯家军是替他在拼死扳倒韦都。 如果柯家军现在将他的诏书拿出来,就可以号令各地守军。但是,之所以柯搏虎至死都不肯拿出来,保的是他这个皇上的性命。 如今,柯云虽然在刑部大牢,但柯家军主力仍在,仍然不肯将诏书拿出,甚至不顾及柯云的性命,也还是为保他这个皇上。 但是他,天生是个怕死的人,要他在这个时候帮助柯云,再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他就是自私了,怯懦了。 他根本没有救柯云的想法,反而,以现在的形势,韦都取得胜利,他还能有一两分活头。 但眼下柯搏虎殉节,无人能辖制成王,若是成王胜了,搞不好柯家军都是他们剿灭的对象,他是断无活路的! 他犹疑的眼光盯视着姜月容娟好的面庞。 姜月容又凄楚恳切道:“皇上!您执掌国朝江山,也要以德为本。柯大人和少将军的情形,您心里最清楚,皇上想办法救他吧!” 皇上盯着姜月容,心想,柯搏虎举了反旗,你却替他说话,你如何知道他是向着朕的? 他一字一顿地道:“月容,你说此话真是大逆不道。柯搏虎是反贼,柯云也是反贼。他们与朕作对,与国相作对,必死无疑。” 姜月容突然不顾一切道:“皇上当日召见柯大人,说的话奴婢都偷偷听到了。真相如何,皇上自知。奴婢是替皇上着想。皇上若不信月容,尽可赐死月容,只愿皇上能救出少将军!” 青红十分伶俐,早看出姜女官有重要的话和皇上禀告,福了一下就退出去了。 此刻殿里只有皇上和姜月容两人。 皇上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这都不是江山问题,涉及的是他的生死。 他若救柯云,没等成王进京,韦都就可能先将他宰了。 但皇上有皇上的狡猾,这姜女官,到底是向着他的,还是韦都派来试探的,他不能确定,也不能得罪,更不能听她的。 他脸上冰冷起来:“月容!你不要一意固执!若不是你跟了朕好几年,你为反贼求情,朕现在就可以赐死你!” 姜月容惊住了,她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皇上!” 皇上继续用冷酷的声音道:“朕与柯搏虎可曾说过对国朝不利的话?柯搏虎罪不容恕,朕恨不得将其锉骨扬灰,鞭尸示众!看在你平日辛苦服侍的份上,还不快滚下去,不要等朕惩罚你!” 姜月容失望了,她一向将皇上视为天子代表,却不想他竟然公然否认他当初说过的话。 她颤抖着伏下身子,再三叩头:“奴婢该死!奴婢只请皇上考虑国朝的将来,皇上的将来,太子的将来!” 说毕,她起身道:“奴婢退下了。” 皇上看着她退到殿外,表情甚是复杂。姜月容的话戳中了他的心。 但是,他能选择的并不多,他首先要顾自己的命。 作为皇上,他固然首先应该选择国朝的未来,应该全力救柯云出来。 但作为一个贪生怕死的人,此刻他抛弃了柯搏虎父子,就完全不奇怪了。 皇上被姜月容吓了一下,出了一身汗,歪靠在龙椅上闭眼胡思乱想。 乖巧的青红又进来,替皇上换了热茶,又跪下为他捶腿。 这时胡尽忠到了,外面小太监宣道:“胡总管到。” 皇上捂着脸道:“进来吧!” 第三八五章 太子逃亡 胡尽忠颠着小碎步进来,跪下道:“奴才叩见皇上。” 皇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地腿动了一下:“你下去!” 青红默默地再次退到殿外。 小太监道:“我看姜女官出来好像哭了,皇上发火了吗?” 青红急忙将手指竖在嘴边,然后悄声道:“姜女官对皇上是最忠心的。我看这形势不好,你将积攒赶紧想办法送出去交给家人,反正我们在宫中也是用不到太多钱。” 小太监咋舌道:“有大变故么?会攻到京城么?” 青红叹口气道:“可不敢乱议论,我们处理好自己的事就是了。” 小太监犹豫一下道:“便是有事,你出去可以嫁人。我们太监能干什么?况且,胡公公积攒得多,回家盖房买地。我肩担不得手提不得的。” 青红哎了一声:“那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看情形再说了。” 小太监顿时满腹担忧,但又幻想着,换了新人,也得有人侍候不是?自己年轻伶俐,或许新皇上就留下呢? 跟谁不是跟,有饭吃就行。 殿内,皇上对胡尽忠道:“胡公公,你到外面看看,将人都遣散。” 胡尽忠知道皇上必有重要事对他说,忙到外面,轻声喝道:“都走远些,那台阶下边铜炉那呆着去!等我叫再过来!” 不一时,他回到殿内,再次跪下。 皇上已经坐起来,两手抓住胡尽忠的手。 胡尽忠吓了一跳:“皇上,奴才该死。” 皇上泛着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尽忠,朕一向待你如何?” 胡尽忠忙道:“皇上待奴才恩重如山,奴才必以身相报!” 皇上颌首:“你过来。” 胡尽忠急忙凑过去。皇上小声道:“太子……” 当讨逆军逼近京城之时,太子便失踪了,而皇上还在宫中继续他的皇上生涯。 韦都四面起火,已经顾不得关心太子的行踪,他甚至不知道太子已经转移到他处。 但他,还是做了他能做的安排。 时间向后跳到我们回已之前的那个时刻,继续听…… 此刻,那女孩看着外面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响动,便悄悄回去,拉着太子又到了街口,这才小声道:“太子殿下,奴婢不能和你一起走,那样目标太大了。请太子拿好东西,赶紧逃出京城。” 太子呆呆的。他知道要求一线生路,只有逃走。 但是,这里是他呆了十五年的地方,这个宅子里的人,是他熟悉的妹妹,宫中的小宫女。出去便是茫茫天地,他将如何自处。 他毕竟是个少年,未谙世事,知道必须走,心里却难免害怕。 小宫女道:“太子,不能再犹豫啦!您快走吧,出了城想办法找辆马车,隔一段换一辆。见到人,要多叫叔叔大爷,大妈姐姐。多求助普通百姓。” 太子眼中晶莹了:“青红,我知道了,我走了,你们不要挂记我!” 青红也哭了:“太子殿下,青红没有本事,也不认识朝中的旧臣,也只能帮助太子殿下至此。您一路保重。” 太子点头:“你好好服侍仪德,她在亲戚家,日子也不好过。将来她嫁人,你一定要跟着一起去,我才放心。” 青红流泪点头。 太子再舍不得,再害怕,也不能不走了。 他走得很慢,总是怕怕吓吓,偶而遇到更夫,送水的车,就惊谎躲避。 远远遇到巡逻的士兵和巡街的公差,更是吓得腿肚子都冲前了。 好在没被人发现,快到城门口,他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 两队士兵把守着城门,还有几个公差在走来走去,他啊了一声! 他和青红,妹妹仪德公主,都太没有生活经验了! 出城是需要通关文书的! 突然,后面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太子吓得跳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还想大叫,嘴巴却被人捂住了,随即被拖到一条小巷子里。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道:“别叫!我是孟噩的儿子,我送你出城。” 太子心狂跳,嘴被捂住吸不上气来。 听到孟噩两个字,他才镇定了一点,孟聪明松了手。 太子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孟聪明微微躬身行了个礼:“你没被成王手下发现,真是奇迹。” 太子吓得,带着哭腔道:“你你你,我听说过,你是神探,叫孟聪明。” 孟聪明点头:“我现在不能带你到京城任何地方,我找人送你走。” 太子突然抓住孟聪明的手:“父皇被他们害死了,你能帮本宫吗?” 孟聪明定定地看着他。 这是个他不能回答的问题。 他始终自认为是个江湖人,形势发生了如此逆转,他不认为他是那个能把握国朝政局的人。 同时,他恨皇上。 皇上拒绝帮助柯云。 柯云,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种人。他从小受到教育就是这样的,他脑中根深蒂固的就是报君以忠。 而在孟聪明心中,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况且父亲的死,至少也是这位皇上的不作为。 他看着太子:“我救你性命,救不了你的江山。你不要认为,你还能再登上皇位。” 太子凛然了一下:“孟神探,本宫知道,你父亲是支持成王的。” 孟聪明冷冷道:“也问问你的父亲,是如何对待柯大人和柯云的吧。” 太子低下了头。 他和父亲,仅有的初一十五见面,父子之间,疏离得很。 但是皇上让胡尽忠安置他之前,在分别的关头,是对他有很深的交待的。 也谈过与柯搏虎达成协议的经过。 太子自知理亏。 他发现,无论他和父亲多么陌生,但是,他们就是一体的。 孟聪明,也是认为他应该对此事负有责任。 他低下头。 孟聪明道:“皇上,德不配位。况且,以现在的情势,柯家军也无法为太子殿下翻盘。我知道,柯云是个以怨报德的人,但他实力所限,他的处境太艰难了。如果太子殿下能号令各地,或许还有这种可能。” 太子心虚道:“本宫一直被韦都所挟制,确实无此威望。” 孟聪明道:“我已经提前替你计算了一下,如果有的话,我都会支持柯云的。但这种可能确实没有。而我也不愿意柯家军再为了一个虚幻的未来皇上去浴血奋战,去再做牺牲。” 太子喃喃道:“或许少将军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可是我见不到他。” 孟聪明快气死了。 这太子和他爹一样,又贪又不负责任。 难道柯家军的性命就是草芥吗。 第三八六章 解穴的法子 孟聪明再施一礼:“太子殿下,眼下形势险恶,柯家军不能控制局面。草民只是个江湖人,没有能力去做太大的事,只能不违背良心帮助太子。我这就设法帮您出城,并且安排好您今后的生活。日后事态如何发展,就不是我孟聪明能做的了。” 太子立刻醒悟过来,眼下,是逃命要紧。 不多久,两个人拿着成王令牌出了京城,出城三十里,路边有一辆围着厚厚帷幕的马车,一个车夫正在等候。 孟聪明将太子送上车,看着马车在视线里消失在远方,便回了城。 柯家军军营内。 柯云将剑擦拭好,这是他每天的功课。 他提着剑出了屋门。 却看到柯灵。 柯云愣了一下。 进京后,妹妹一直对他相当有意见。不要问是为什么。 原因显而易见。 柯云笑了一下。 不论任何时候,能看到柯灵,他心里就会有温暖。 虽然,他一直对寄身蓟州娘家,有着身孕却苦苦等他的妻子有所愧疚。 “大哥。” “灵儿,这么早什么事情啊,你这个懒丫头又不练早功的。” 柯灵嘴一噘:“大哥,你光让我教你练点穴,现在你腿伤了,尤其,你的穴位也被点中了,怎么办呀?” 柯云笑了:“什么都不要操心。你这个丫头,就是瞎操心,我已经找到武林高手替我解穴了。而且,也能替聪明解了。” 柯灵眼睛都睁大了:“真的?”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武林高手,能解师父点的穴?” 柯云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 原来,灵儿先想到的,还是孤鸣鹤点的穴。 而他自己的穴位,不是柯灵点中的么。 柯灵第一关心的,竟然是孟聪明。 但他想妹妹终于接受孟聪明了,怎么也是件好事,只是,自己怎么心里这么憋得慌呢? 他又笑着道:“你不是知道大哥特别喜欢四处收集武功,四处拜访高人么?我已经找到高人了,让他替我和聪明解决。” 柯灵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眨眨眼:“那大哥你早点回来啊。” 柯云啼笑皆非,心里想,我有说现在就去找高人了吗? 本来早上还要处理柯家军各种繁杂的事情,现在被柯灵这么一说,不走也得走了。 他知道柯灵心急孟聪明的腿,便想着:“好吧,就这么一个妹妹,一向宠着她。她想要什么,我便马上去做不迟疑。” 他想着,便提着剑往外走。 柯灵瞪大眼睛看着大哥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孟聪明:“他的腿好了就太好了,不然,不知道他要颓废多久。” 柯云经过关正枫住的地方,看他已经起来在练早功,便叫道:“关大哥。” 关正枫见是柯云,急忙收势,抱拳道:“少将军!” 柯云将他拉到屋内:“我出去一下,你今天替我照顾一下家里。” 他说的家里,就是柯家军这个大家族。 关正枫一愣:“不是早上操训之后,少将军要和众将议事么,怎么?” 柯云苦笑一下,他几乎从来都不会苦笑的,搞得关正枫都觉得今天柯云有点怪。 “外面有些急事,我处理了很快回来。家你管好。” 他拍了拍关正枫,赶紧出了军营大门。再呆下去被看出破绽就不美啦! 柯云刚出屋,一名士兵却跑过来交给他一封信。柯云拆开一看,心中一动,不由道:“正需要这个东西!”。 原来,是肖必成那日与柯云分手后,对他的话留了心,回去便将穴道位置和点穴手法一一画出来,并加上详细注解,托人送了回来。柯云点头道:“今日的计划,正配这个东西。” 他一边走着一边照着图用心揣摩,很快就熟记于心。 正好经过厨房,热腾腾的大饼和慢头香味传出来。 可儿道:“大公子,您要出门么?您还没有吃饭呢!” 柯云一愣,看到可儿正在厨房烙着饼,二喯在旁边一个接一个吃得欢。 柯云走过去,将信扔到炉膛里,火苗腾起来,信化为灰烬。 他不能给肖必成留下任何危险的因素。 柯云对可儿道:“谁让你做这么繁重的事的?王厨子呢?” 听他的声音有点严厉,厨子赶紧跑过来:“哎哎,我在清理中午要吃的菜呢,张胖子刚买回来。” 可儿急忙也站起来:“大公子您不要怪王大哥,是我非要来烙饼的。大家也喜欢吃我烙的饼。” 柯云心里一动,嘴上道:“这么多人,你烙一天能烙几个?烙够二喯吃的就好了,赶紧陪大小姐去!” 可儿突然发现自己又失职了,怎么把大小姐忘了呢? 但从前可儿也只是和小乖儿特别要好,虽然柯灵对她十分的好,但毕竟在她心里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她不敢亲近。这次来到军营,也总是不自觉去到干活儿的地方。 她忙不安地道:“大公子别生气,可儿这就去。” 她却不知道柯云的真实意图。可儿处在危险之中,柯灵一向机灵,她会安排弟兄们照顾可儿安全的。 而可儿却误以为柯云嫌她不照顾大小姐了。 柯云将严飞叫来,对他道:“我要出门了,你关注着可儿。军营里如有陌生面孔,你要千万留意,有人盯上可儿了。” 严飞下意识看了看还在胡吃海塞的二喯,随即道:“少将军放心!军营里若有陌生人出现,我会马上知道。而且,我不会离开可儿姑娘太远。” 柯云点头:“你和大小姐一起关注着可儿就是了。” 说罢,他放心地提着剑,走出了军营。 他没有留下交待他会去哪里,而大家也自然不敢问。 柯云出了军营大门,一个士兵将他的白马牵过来,他飞身上马。 那士兵道:“少将军,就您一个人出去?” 柯云点点头,一夹马腹,白马飞驰而出。 转瞬之间,柯云已经来到大登峰下,他下了马,拍了马屁股一下。 白马心里说:“得啦主人,看这架式你办事儿的功夫不会小,我玩会去啦,不用担心我的午餐,这里干草有的是啦。” 柯云仰望着大登峰。 这是京郊最着名的山峰,而长期在边关,无诏不得进京的柯云,一共只来过两次京城,一次也没有攀登过这座着名山峰。 第三八七章 挑战孤鸣鹤 他迈步向山上走去。 这座山用现在看来,海拔得有一千多米,山顶一棵独松矗立。 但对柯云这样的习武之人来讲,很快翻过这座山不在话下。 不一时,当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冬天的微冷风中,一个人提着长剑,白衫飘飘,静静地站在佛光寺的外面。 孤鸣鹤已经听到弟子传报,说来了来了! 他顿时不由心中十分紧张。 他再次率弟子进入国朝境内,而且离京城这么近,显然是有关系在替他联络,而且希望很大。 但是到目前,他还没有收到成王的回复。 怎样呢,成王新进京城,确实招募有才能的人,但他不能太快给了孤鸣鹤面子。 孤鸣鹤心中百爪挠心,更无颜面见世人。 在他的心里,他之前的羞辱只有用新的地位才能化解掉。 有了地位,他就不怕被人说被多速耍了的那段不光彩经历。 既然不敢见人,他便躲到了佛光寺中,焦急地等待消息。 只要一有作用,他就可以马上翻越大登峰,进驻京城,去开始他新的辉煌人生。 此刻,听到柯云找上门来,他心中一惊。 想柯云虽然和成王有所摩擦,但毕竟眼下是成王需要依靠的,可说是成王眼前的红人。他正在等待任用,怎敢得罪柯云? 但之前的各种过节,他对待青蒙的种种,以前打伤过柯云,最可怕的,虽然他没有直接害死柯搏虎,可当时他不是多速的助手吗? 正是多速对柯家军的偷袭,导致了柯搏虎夫妇的殉节。 他硬着头皮带弟子出来,却正遇上方丈明心大师 明心大师看到孤鸣鹤出来,双手合什:“孤先生,佛门静净之地,怎会一早有人拿兵器上门找先生?而且还是少将军柯云?这战争延续到庙里可不是事儿啊。” 话说这明心大师,却是个左右逢源的人,之前有成王亲信收了孤鸣鹤的好处,让明心大师和佛光寺供孤鸣鹤暂居。 可眼下,柯云哪是一般人? 他找上门来,明心大师顿觉挡不住啊。而且他心里是绝不想得罪柯云的。 孤鸣鹤虽然愚钝,却也是多年在圈里混。在人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他急忙双手合什:“大师放心,我既要投了成王,与柯云便不会为敌,若今日不能与他化解,我自会率弟子离去。” 明心大师心里已经很紧张了,却也只得道:“好吧,都是一家人,先生尽快和解才好。” 孤鸣鹤只带了肖必成和另外两个弟子出来。 他此刻绝不敢将众弟子都带出来,摆出打架的阵式。却是一副一定要修好的阵势。 孤鸣鹤一出来,就看到手里提着长剑,一身白袍的柯云,静静地等在那里。 还没有走近,他已经分明感觉到了柯云身上的杀气。 孤鸣鹤顿时吃了一惊,这是多年浸淫于战场的人才会有的杀气。 孤鸣鹤并没有将心思露出来,他虽然不擅官场争斗,但也在江湖和官场都纵横多年,也做过北燕的国师,并不会容易惊慌的。 柯云看到孤鸣鹤出来,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却令孤鸣鹤升出一股寒意。 柯云提剑向他抱拳致意,他微微一笑道:“听说大师带弟子居住在此,在下想到之前战场上的事情还没算完,故此今日和大师算一算。” 孤鸣鹤心虚,便也还了礼:“当日两国相争,各为其主。今日少将军要寻仇,也不该找本人吧。” 柯云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仇恨终究要算,但我找前国师,是想提醒你,是否还记得当日你与孟聪明的决战。” 孤鸣鹤脸色骤变,那场所谓的决战可真把他气得够呛,不是输了,而是输得窝囊,还说不出口。 青蒙那个该杀千遍的丫头,分明对他使诈! 他的口气顿时硬了起来,却色厉内荏:“记得又怎么样?当时某家不合与你们讨逆军作对,就当得罪少将军了,在此给你陪礼!” 他气哼哼的,却不得不服软。 投诚事大,他只能一忍再忍啊,好委屈。 柯云冷冷地说:“不必,前国师刚才也说过双方是各为其主,虽然您的主人换得实在多了一点。” 孤鸣鹤一听,脸涨得像猪肝。 他的节操一向为世人所诟病,虽然他决心为了当官出头,可以不顾节操,但被人当面打脸,还是很不爽的。 柯云继续道:“那场决战,本来不该让一个孩子与您对决。只是机椽不合,柯云另有任务,失去了这个机会,让国师欺负我的小弟了,今天听说国师潜居于此,特来领教。” 这一下更戳到孤鸣鹤痛处。他想起当时不知道怎么的,正凝神聚集内气,眼看就将内力完全提升起来的瞬间,突然后颈命门剧烈刺痛。到今天他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身后是肖必成带的一众弟子,还有韦都的军队,不可能有人从后面袭击他啊。 他哪知道,那蜜蜂是活的,是会飞的。 不过,孤鸣鹤心里也很清楚,那绝对不是突发意外事件,十成十是柯家军捣的鬼,不仅让他莫名落败,还让他有苦说不出。 此刻,他简直气坏了,但他仍然想忍着,并不想向柯云出手。 成王的回复还没有来,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料定成王眼下是需要他的。不仅是他独步武林的武功,还有他的治军能力和胸中的兵法韬略。成王收了这么多军队,还是不同势力的,没有人替他拢是不行的。 眼下如果他和柯云火并,他可是得不偿失,完全得不了好。 想到这里,孤鸣鹤无心恋战却又不肯口气服软,便道:“决战又怎的?算老夫不会使阴谋诡计,老夫认输了就是。今日大战已经结束,天下都在倡导太平,少将军提着剑来找老夫,让我很是为难哪。” 他忍住火气,又接着道:“少将军,老夫实在无意与你在佛祖面前打架,恕不奉陪......” 他的“陪”字还没说完,柯云却突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身,手中长剑直取孤鸣鹤咽喉。 孤鸣鹤吓了一大跳,这好好说着话就一剑过来,这也就是柯云是这人性。 他不接招脖子就得被捅穿了,紧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从龙,投诚了,急忙也跃起身形。但柯云的剑实在太快了,如闪电般已经到了他面前,他根本来不及再闪避,好在他独享武林多年,这一剑还是躲得开的,向后一个翻身,躲过了凌厉的剑锋,随即双足落地。 第三八八章 庙前对打 孤鸣鹤站直身体,看着柯云,惊怒交加:“少将军,在下并未惹你,而且苦口婆心,你还要怎样?” 柯云冷笑道:“怎样,领教而已。莫非你不敢应战么?” 孤鸣鹤也被激怒了。 在战场上他吃了亏,他还没追究,柯云竟然上门来找补。 又想到成王的暧昧态度,他心里窝着一股火突然爆发了。 他喝道:“少将军,既然一定执意孤行,某便也奉陪了!” 说罢,他脱掉外氅,向身后的肖必成一扔。 他随即提掌聚气,一掌就向柯云劈去! 果然,他聚气的时间非常之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一掌击出的时候,柯云已经看清了来路,他闪过这掌,同时侧身闪电般出剑,孤鸣鹤看柯云避开了自己的掌,不由赞道:“好功夫,尤其实战能力太强了!” 他一掌指出,将柯云的长剑荡开,柯云却翻手剑又刺了回来,随即剑剑不离孤鸣鹤的要害。便他始终没有加内力,内力也不是柯云擅长的,他的剑快到连孤鸣鹤都感到了压力,他连续出招,总算将柯云的剑招破掉了。 一时间,孤鸣鹤倒兴奋了起来。 柯云虽然年轻,但他的实战经验太丰富,实战能力太强。而且全是攻击的打法,剑的速度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孤鸣鹤与几位剑术大家也过过招,而那些人,却是纯武林中人,剑法美丽,变幻莫测。 但剑招如果变换太多,直接影响的就是速度。 而柯云,只有最简单直接的招式,就是一剑捅穿你,捅穿你,捅穿你。、 捅穿你的胸膛,捅穿你的喉咙,捅你七八十几个透明窟窿。 孤鸣鹤事实上,一向也只推崇务实的打法,一时间他心里竟然赞起柯云来了。 但以他武学大家的身份,又内力深厚,竟然在和对阵的时候,完全占不到上风。 他知道,只要提剑,以他凡事慢半拍的耐战打法,他就不可能赢。 当然如果不用剑,如果将刚猛的掌风打出来,孤鸣鹤无疑还是能占到上风的。 他心想,柯云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一边拆柯云的剑招,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他终于认为,柯云可能想到不能阻止成王对自己的作用,所以上门挑战来出出气。 想到这里,他下了决心,不如好好掐上一番,反正以柯云的武功,还能杀了自己不成? 而柯云的想法是,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逼孤鸣鹤出手点到他的穴位,而且必须是左腿同一个穴位,但又不能过于急躁让他看出来。 于是两个尽心尽力打了起来。 柯云将一柄剑使到极致,快如疾风闪电,猛如电光火石。 孤鸣鹤也将钢砂掌使开了,心想,小子,今天不得罪你,但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武学大师! 孤鸣鹤双掌齐出,衣袖挥舞,罩出的是强劲掌风。 而柯云剑如雷霆,不断削刺,却是刺破掌风的招式。 但孤鸣鹤毕竟技高两筹-对,一筹可不止,还是占了上风的。 只是他心里想得让柯云消消气,自己好顺利当官。所以将钢砂掌撒开,让柯云领略到招数之绝妙,又要将柯云的剑克制住,也不能丢了自己面子吧? 柯云都打不过,成王能留你么? 两个人已经完全笼罩在强劲的剑气掌风之下,肖必成和两个弟子看得惊心动魄,心都要跳出来了。 郭必成心中暗想:“少将军,你胆子也太大了!我给你送图,是让你想办法按图解孟公子穴道。你对他实在太好了,为了能有十分把握,竟然上门挑战师父。只是不知道,孟公子能不能理解你的这番苦心。” 他自然知道柯云和孟聪明与柯灵之间的纠葛,想着柯云不仅失去了心上人,还要为成就孟聪明的武功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哎了一声:“孟公子啊,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少将军的这番苦心?” 此刻,两个人已经足足打了有半个时辰,柯云觉得差不多了。 孤鸣鹤倒觉得没打够,他老毛病又犯了,已经完全沉浸在武学切磋的氛围中,进入境界了。此刻,他恨不得多打一会儿,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嘛,一直打下去多好! 他一掌又挥出时,柯云突然身子腾起,左腿踢向孤鸣鹤。这简直是白白卖了个空档,将自己软肋完全暴露出来。 孤鸣鹤已经进痴迷境界了,看到破绽自然而然下意识地切掌下去,想用掌卸掉柯云腿上的力道。 柯云却并不躲避,直到他孤鸣鹤招式用老了,不能改变了,才收腿闪避,堪堪避过孤鸣鹤那切向他左腿的一掌。 旁边观战的肖必成吓坏了,差点叫出来,心里叨叨:“少将军啊,少将军,您胆子太大了,这要避不开,腿就废了!” 两个人又打了二十来个回合,柯云再次假装无意间又露出左腿空档。孤鸣鹤拗脾气,他刚才一掌差点得手,却没有得手,便固执地认为柯云飞身踢左腿是他的薄弱环节,下意识地便总是寻找他左腿空档,以便利用他的弱点。 孤鸣鹤一掌击向柯云左腿,却又被柯云躲开了。 自此,柯云不露声色的几次露出空档,却又滴水不露。 而孤鸣鹤为了反制柯云,也不断地一掌,一指,一腿袭向柯云左腿穴道。 每一次柯云都在剑掌之风的笼罩下,注目看清孤鸣鹤的出势。 他认定了,最后一次,他打算让孤鸣鹤真正击中他的穴道,而且,必须是用腿!才能完全复原当初他一脚将孟聪明踢飞的情景。 于是,柯云再次打了个机会,突然用长剑封住孤鸣鹤的攻势,同时已飞身一腿带着巨大力量踢向孤鸣鹤。 这个角度,孤鸣鹤只能也飞身一腿,终于正正点在柯云左腿穴道上。 柯云顿时觉得左腿一麻,失去了知觉。 他翻身落地,左腿一栽,差点倒了,但他随即稳住身形,收了剑,叫道:“停!” 孤鸣鹤那一腿击出,知道已经击中了柯云,也稳稳落地,收了掌势。 柯云提着剑,看着孤鸣鹤淡淡道:“领教过大师的真功,您赢了,还算满意吧,在下不再打扰了。” 说罢他将剑插回剑鞘,一拱手便转身走了。 他的腿确实被孤鸣鹤正正击中。 只是,虽然准头很好,孤鸣鹤毕竟有所忌惮,没敢太加力。 饶是如此,柯云也感到左腿膝下发热发胀,而且走路不由得有点歪倒。 第三八九章 惊遇被俘太子 孤鸣鹤被柯云差点气个倒仰,心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忽然来了,又忽然跑了简直没头没脑,什么意思? 但心中倒是叹服:“这小子还真有两小子,虽然武功悟性比不上孟聪明,可这性子真够硬,剑使得更硬。” 孤鸣鹤多年潜心钻研武学,却不完全是江湖一派,反而以实战为主。他的目的就是辅佐政治势力,实现平生的抱负。因此几十年潜心研习武学,完全杜绝各种花架子的表面功夫,一心推崇实战、耐战。他在教授弟子时,虽然也修炼内气,但更强调的是基础扎实,身形稳健和拳脚的速度、力量。 他对柯云,一时竟然十分欣赏起来。 这个柯云,要是有孟聪明那小子的天赋,恐怕当今武林也少有人能敌了。孟聪明吃亏就在优柔寡断,犹犹豫豫,那真是武学之大忌。 但是看着柯云远去消失在山峰那一端的背影,孤鸣鹤还是没有明白,柯云为什么要来找他?就是为了比试一场之后突然跑掉吗? 他突然又有点觉得今天实在遗憾很大,好像根本还没有打痛快嘛。 他仔细回想一下,感觉今日的整个交手经过,并没有得罪柯云,未来前景还是有希望的。于是他转身对闻讯而出的众弟子道:“不回寺里了,我们下山,去山下镇里的酒馆,好好吃一顿肉!” 柯云已经再次翻过大登峰,一声唿哨,清俊的白马飞驰而来,到他近前稳稳地停下。 柯云上了马,向着京城疾驰。 他的左腿被孤鸣鹤击中,虽然孤鸣鹤有意放他一马,伤得并不重,但毕竟准确地点到穴位上,以孤鸣鹤的手法,这一下还是实实在在击中了敌人痛处。这一翻越大登峰,此刻柯云感到腿痛顿然加剧。 但他心里急得要命,必须趁热打铁。 他虽然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心里却急得像长了草,恨不得插上双翅马上飞到他多么不想去的成王行宫,去见他最近很不想见的小兄弟。 他纵马进了京城,今日街上显然比往日人多,他一时有些诧异,却来不及细想。 眼下,他全部心思都集中在赶紧完成那件重大的事情,然而能不能成功,他还没有把握。 讨逆军进城之后,一直在追捕韦都的余党,所以风声紧的时候,街上一队队的讨逆军士兵巡查便密集起来,柯云早已见怪不怪。 前面就是成王行宫的大门了,一向沉得住气的柯云更加心急如火,正要穿过大街赶往成王府,突然看到一队身穿京城禁军服装的士兵押解着一辆囚车。 最近街上捕人的事情太多了,韦都的旧部和一些与成王不睦的官员都在四处躲藏。而这些人都是严重的新朝不稳定因素,就算成王不是个滥杀的人(杀掉皇上已经说明他也很有千古独夫的风范),严加抓捕也是必然的。 刑部的牢狱已经再度关满了人犯,好在成王确实表现得不那么滥杀,没有像韦都那样砍瓜切菜。他既然登基是迟早的事情,皇上是必杀的,其他人除了对他的统治有影响的杀掉之外,便只先控制住,然后逐批将重要的犯人发配到千里之外,以免在登基前后引发不测,也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可以想见,这种情况下街上过囚车便成了讨逆军进京之后的一道风景,连老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可柯云却对这辆囚车萌发了格外注意,负责押解的竟然是京城禁军统领,而他身边的,正是新朝刑部尚书郎祈威! 显然,车里押解的一定是朝廷重犯!可再看囚车里披枷戴锁的,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眼中带着惊慌,气质却仍然不失高贵,显然不是寻常人。 只是隆冬腊月,他却只穿着单衣夹袍,披下的头发散乱在肩上,手脚都戴着柯云曾经戴过的重铐。 只是,他如此瘦弱年少,被枷锁和镣铐压得腰都直不起来。 柯云心里一沉,立时勒住马,喝道:“京城禁军统领,上前答话!” 郎祈威和禁军统领都吃了一惊,柯云对郎祈威明显故意视而不见,郎祈威自己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顿时脸成了猪肝色,却只能忍着,假装没看见。 若论官职,两人现在是不分上下的,只是郎祈威现在哪里惹得起拥兵在手的柯云。 负责押解的京城禁军统领郭阴槐急忙上前,弯腰抱拳道:“下官参见少将军!少将军有何吩咐?” 这郭阴槐就是韦都时的禁军统领,杀了王自王建兄弟的那个。当年很趋奉韦都。成王进京,他又第一时间投诚,并且绞杀皇上就是他的杰作。 成王新进京城,很缺人可用,于是让他续任禁军统领,却未给他提拔。但这已经是好大的面子了,毕竟荣华富贵一样没有少。 他为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又阴又坏。 柯云一向沉得住气,此刻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他用冷硬的声音道:“囚车里是什么人?” 郭阴槐急忙躬身答道:“回少将军,是……是废帝太子。” 柯云心彻底的沉下去。这些日子,他派了不少人暗地寻找太子,只想保护好他,却不想…… 虽然他也没想明白找到太子又能如何,以他的实力,是万万不足以拥立太子即位的。 如果他拿出皇上密诏,倒是可以策动已经投诚成王的不同势力的人马。 但这是一个绝难的事情,不是在战场拼杀那么容易。 父亲已经被暗算了,年轻的他可以无惧于战场,但却无法相信自己能有将国朝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的能力。 况且,最主要的,也是他与父亲不同的是,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思考一件事,太子和成王,他如何选择? 他能确定太子就是一个比成王好的明君吗? 这摆在他面前的难题,令年轻的柯云有些无所适从。而最难的,是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但是,他的良心,让他必须保护太子。 他对着郭阴槐怒喝道:“太子是皇家贵胄,你们怎么敢如此对待他?” 郭阴槐心里害怕,忙道:“废太子妄图逃亡,在路上被拿获,他痛骂成王谋逆,所以王爷亲令先行拘押,等待下一步发落。” 第三九0章 成王发配太子 柯云看到太子被重铐锁着,冻得缩成一团,一股怒火扑到胸口。他勉强压制住愤怒:“郭统领,你做禁军统领十多年,先太子是储君,即使今日被拘押,难道不知道应该以礼相待吗?他还是个孩子,你们重兵押解,又何必如此虐待他?请郭统领将太子镣铐解开。” 郭阴槐犹豫了,他偷偷看一眼郎祈威:“这......” 郎祈威脸色难看,却道:“既是少将军做保,郭统领便放开先太子吧。” 郭阴槐急忙对身边禁军道:“还不快放开先太子!” 两个禁军急忙赶到囚车边,将囚车铁锁打开,将太子身上的重铐和枷锁打开。但他被缚住太久,一时还不能将腰伸直,却只有用愤怒的眼睛看着这些人,包括柯云。 柯云走到囚车前,将身上外袍脱下,披到太子身上,然后施了一礼:“太子不用担心,柯云会向成王陈情,力保太子性命。” 太子一双眼睛看着柯云,半晌才用寒风中略微颤抖的声音道:“本宫知道,父皇对不住少将军。只是少将军如今势单力孤,与其保护本宫,不如多为黎民百姓做好事。” 柯云吃惊地看着太子。 太子仍然冻得发抖,却道:“这些日子,本宫好害怕,好孤独,东躲西藏。却不想真的被抓到,却发现也不过如此。” 他看着柯云:“少将军,大势已去,请少将军自重即好!” 柯云完全怔住了,想不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突然变得这样无畏。 柯云半晌才道:“太子不用担心,柯云,”他停了一下,“死也要保得太子性命。” 说罢再度深深躬下身去。 太子也凝视着柯云,喃喃道:“积患已成,一两个忠臣,又如何帮得了本宫?” 柯云起身,吃惊地看着太子。却突然听到有人在他身后说道:“少将军不用发怒,本王都看到了。” 柯云又一惊,他一回头,就看到成王只在大太监刘成的陪伴下,缓缓走了过来。 成王的脸色仍然灰中带黄,表情仍然是标牌式的阴郁,眉头一如既往地紧锁着。他的黄色缎袍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狐皮大氅,显然是得悉了外面的争执和摩擦,特意从行宫中赶了出来。 柯云急忙上前行大礼,成王赶紧将他扶起来:“少将军平身,你连日辛苦了。” 柯云直起身,急忙问道:“王爷,京城目前仍然混乱,您如何不带护卫就一人出行宫?” 胖刘成心说:“我不是人哪?” 不过在柯云心里,没有个挂刀的卫士,成王身边可不就和一个人一样。 成王笑了笑,眉宇间忧愁不散:“若是有危险,躲在皇宫也一样掉脑袋。” 柯云啊了一声。难道成王不是在暗示被绞杀的皇上吗? 成王拍拍柯云,便走近囚车,他看着披头散发,枯瘦憔悴,浑身颤抖的太子,点了点头:“承治,我是你的叔叔,你可知?” 太子的眼睛变得阴冷,像锐利的箭一样:“我知,我只知,你是杀了我父亲的人。你是杀了自己兄长的人。” 成王看着他,脸上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动容的表示,他轻轻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太子似乎并没有听懂这句话,他在寒风中挺直了刚才被枷锁压制得麻木的单薄身体,眼中流露出对周围这些人的不屑,也包括对成王的不屑。 “本宫无法和弑杀父皇的人成为一样的人!” 成王并没有生气,他却叫着太子的名字:“承治,你恨我么?” 太子冷冷道:“你连骨肉都能相残,皇上都可以弑杀,又哪里配我恨?如今天下被你等贼子窃得,我恨又何用?本宫看你这个皇叔不如赶紧将国朝皇室杀个干净,绝了后患,省得皇叔日后做了天子睡不好觉。” 成王似乎对他的诅咒完全不为所动,他只是凝视着太子,半晌才道:“你是本王的亲侄子,今日本王便给你一个公道。让你看看日后的国朝如何,日后的天下是何人所得。” 他说罢,旋即转身对刘成道:“宣本王旨意,废太子承治与废皇沆瀣一气,诽谤本朝,着即废为庶人,发配千里之外,永不许回京。” 太子仍然冷冷地看着成王,站在风中一动不动,更遑论谢恩了。成王道:“你既成了普通百姓,从此皇家的争斗,与你永无相关了,这下你总可以同意罢!你若能好好做个庶民,或许一生可得安宁。你若听不进本王的话......”说到这里,成王突然顿住,半晌才道:“承治,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毕,他转头向郭阴槐道:“将太子放了吧。” 他又对柯云道:“太子的事情,恐怕也只有少将军来办,本王才能放心。至于具体发配到何处,问问太子想去哪里吧,少将军即送他过去,必定要安全,只是绝对不许留在京城。” 柯云一怔。 成王又加了一句:“要安全。” 说罢,抓起柯云的手,拍了拍,然后松开,转身进王府了。 柯云彻底怔住了。 但他又突然明白了,“安全”,不仅是太子安全,还要成王安全,要彻底清除有人利用太子叛乱的可能。 就在他醒悟成王用意的同时,突然一个人从王府里跑出来,竟然没有向成王行礼,他跑到囚车面前,吃惊道:“太子!” 太子看着孟聪明:“是的,我跑不出去。哪里都是他们的人。” 孟聪明顿时无语了。 想不到他自以为做了周密安排,竟然被人中途劫获了太子! 太子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他对柯云道:“谢谢少将军。” 又转向孟聪明,深深地看着他:“你也是。” 孟聪明看着柯云,柯云也看着孟聪明:“事情总比我们想象得要坏,不是吗?” 他随即转身对郭阴槐道:“如此,太子我就带走了!” 柯云安排了太子,才和默默不语的孟聪明一起回成王行宫。 太子告诉他们,他是在路上被人劫了回来,而劫他的人,并不是公差,也不是成王的军队,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人。 柯云和孟聪明同时想到三个字:杀手团! 第三九一章 成王似有所托 孟聪明又从太子口中知道,他联络保护太子的阚青,已经死在杀手团手里! 孟聪明心中绞痛,他不知道怎么将这个坏消息告诉荡肠生。 让孟聪明吃惊的是,太子被出卖,竟然是因为胡尽忠! 太子最终还是没有听孟聪明的话,他坚信父皇将他托付给胡尽忠,那胡尽忠就一定是好人。所以先去见了胡尽忠,才和阚青接上头。 于是,把自己葬送掉了。 太子却不知,讨逆军攻进京城,胡尽忠就偷偷将太子出卖了。但京城禁军来抓太子之时,机灵的青红先得到消息,才将太子藏到了故去的皇后父亲的亲家的大管家家里。而她,也并不知道竟然是胡尽忠这个皇上最倚重,最信任的人,出卖了太子。 事实上,当初告密魏婉儿的事情,也是胡尽忠做的。皇上白白怀疑了姜月容很久,忠心的姜月容,却在皇上被绞杀之后,投入金水河自尽。 大管家另有宅院,但风声渐紧,大管家也不敢再收留太子了,所以才有仪德公主和青红送太子半夜出门的事情。 但太子竟然没有告诉妹妹和青红,之前又暗地联络了胡尽忠,最终将自己送入了罗网。 而胡尽忠,一直没有被成王起用。却因为这次告密,成王准许他在皇宫中先总管一切宫中事物。 半晌,孟聪明抬起头:“你现在是要到成王府吗?” 柯云笑了一下:“是的,我去见成王,你回去好好休养吧。” 孟聪明看着柯云:“你现在说话真的好不直接。” 柯云道:“你对我直接吗?你现在心里想的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孟聪明又看了他两眼,拔腿顾自先进了成王行宫,把柯云甩下了。 柯云摇摇头,也走到行宫门口,摘下剑。 守门卫士躬身道:“少将军不必摘剑,成王有旨,日后少将军都可带剑进行宫。王爷在还阳殿等您。” 柯云心说:“这名字!真不知是喜气是诲气!” 他点了点头:“多谢小哥。”便挂上剑,走进行宫。 柯云沿着石子铺就的甬道,走到还阳殿。 小太监进去通禀,便领柯云进到殿内。 仅仅隔了不到半个时辰,成王竟像是苍老了很多。他的脸色不仅灰黄,还泛着青色,黄色绫被下的身体也显得十分消瘦。 成王时不时会咳嗽一两声,这个时候,两边太阳穴就会暴出青筋。 看到柯云进来,宫女将两个黄色软缎枕头摞起来,扶着成王靠好。 柯云上前行礼,他一眼就看到床后帷幕下,果然有一只绣鞋的脚尖露在外面。 他不动声色,等成王让他免礼,他便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眼睛也不再看那帷幕。 成王一双眼睛深深地看着柯云。 “少将军,你在本王心中,是与别人不同的。本王知道你心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但你对国朝的忠心,天下也是无人能比。” 说到这里,成王顿住,又狂咳一阵,两个宫女慌忙替他捶背。 柯云也急忙跪下:“王爷,您病体未愈,说话不要太急。” 成王咳过一阵,平静了一些,勉强笑着对柯云道:“少将军,虽然你从未说过,但本王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艰难地一笑:“内乱方休,国朝未靖,天下的事,本王想请少将军多操些心。” 他突然伸出手,握住柯云的手,握得很紧。 柯云没有防备,不由一惊,成王的手很烫,也很湿,似乎还出着汗。 成王的眼睛闭上了,像是已经全无力气:“少将军,你是本王最信任的人,你要明白。” 他又拍了拍柯云的手,然后突然睁开眼:“少将军事忙,本王不打搅了,你下去吧。” 他松了手,又疲乏地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柯云的眼光,再次扫过床后的帷幕,那幕布,似乎静止,又似乎微有晃动。 柯云心里嗯了一声。 他再次行礼,缓缓退了出来。 行宫很是不小,但以柯云的身手,从还阳殿去到孟聪明住的地方,几乎一迈步就到了。 但他并不是平平静静去的。 他今天,完全不是为成王而来。 他是为了孟聪明而来。 他脚步很快,可临要经过冬天干涸的硕大气派的荷花池时,却看到了一番花团锦簇,香风云雾的景象。 竟是贵太妃,成王妃,被一众太监和宫女簇拥着,正在那里赏花。 今天很是奇怪,成王情形不好,可她们却在这里赏花。 而且大冬天的,竟然有花盛开? 而且,她们都在这里,帷幕后的穿着绣鞋的人,又是谁呢? 她们腿脚这么利索么?比他跑得还快? 他心里微微念了一句:“危重华……” 他一时停住脚步,这情形有点尴尬啊。不过去,失礼;过去,都是皇家贵眷,理论上他一个成年男人,又非皇家亲属,是不能贸然上前问安的。 却不想一个太监急速跑来,向他弯腰施礼道:“少将军,您来啦!园中玉兰花突然非时令怒放了,雪白好看得紧。太妃便叫了王妃一起来看,看到您过来了,让奴才请您过去,一同赏花。” 柯云简直不知所谓,心说我有大事要做,陪一群女人赏花是个什么节奏? 但这可是太妃,他不敢怠慢,急急将剑解下交给小太监,赶忙上前给贵太妃见礼。 贵太妃大概因为赏花的缘故,穿得更加花枝招展。但毕竟天冷,高髻用厚厚的华贵貂毛围住挡风,但她一向是不嫌头上累赘的,这么冷的天气,头上的首饰仍然沉甸甸的。 她启开红艳的嘴唇对小太监道:“快将剑还给少将军。” 柯云忙道:“柯云带剑,实是冒犯太妃。” 站在贵太妃旁边的成王妃,一双如云似雾的美丽眼睛看着柯云,心情很是复杂。 贵太妃端严地笑了:“少将军有剑才可护卫国朝,有剑也才可保护哀家,快不要说见外的话了。” 说着小太监已经双手将剑奉上,柯云接过的同时,扫了贵太妃的脚一眼。 随即,他在心里大骂自己真够糊涂了。 这么冷的天,穿着单薄的绣鞋算怎么回事?贵太妃脚上是一双上好红色牛皮镶金边的靴子,上边装饰着海浪云朵,还绣着艳丽的牡丹花,牡丹花蕊,却各是一颗大宝光灼灼的大珍珠。 第三九二章 终于会面 柯云将剑佩好。贵太妃笑盈盈带着亲近的态度道:“真是有好几日不见少将军了,你可瘦了不少啊。显见是事务繁忙,没有时间来行宫了。如今百废待兴,京城还不安宁,少将军真是辛苦了。” 柯云急忙躬身道:“让太妃挂念了,柯云只是尽职而已,这本就是应该做的。只是柯云能力有限,有负王爷和太妃重望。” 贵太妃不由微微笑了,似是很欣赏柯云。 先皇在世时,贵太妃曾得宠多年,即使因为全力为儿子争夺利益,与皇上最终分裂,被赶出京城去了河东,这二十多年,也是非常在意相貌和服饰的。坊间一直有着传说,说贵太妃为了保持身材,用膳一向是数着米粒的,面食更是不沾,此外一日也只数片菜叶,一个鲜果而已。所以虽然年纪已过五旬,身材却极为纤细瘦削。只是不知是不是毕竟年纪大了,纤细中身板却透出一丝僵硬,透出几份刻意的雕琢。 河东与柯家军合兵之后,贵太妃在柯云仅有的几次觐见当中,言语间总是和风细雨,笼络有加,而且频加丰厚的赏赐。但柯云对贵太妃却再生不出好感了。 当年珠儿姐姐与成王本已订下婚约,可是皇上对孟噩有隙,本来成王与柯搏虎、孟噩已经结盟,但是迫于朝堂压力,贵太妃突然提出解除婚约,并且朝堂之上还有了孟家贪图皇家权贵,攀焰附势,所以才不肯退婚的流言。 但是,已经定下的婚约,如果解除,对成王并没有什么影响,对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子,声名影响就大了。而且那些流言蜚语,也无疑严重伤害了只有十七八岁的孟离珠。好在,她始终是倔强而态度自若的。 当时孟噩不好表态,柯搏虎毫不客气地施加了压力,才有了那个着名的发生了很多事的八月十六夜晚,在景华宫的一场大婚。 珠儿姐姐是少年时代的柯心中最美的形象,因此他永远无法对这个老孔雀产生半点好感。 柯云可没有心情和他们一起看什么冬天开的玉兰花,他正想找个理由告辞,成王妃好听的声音却柔婉地响起来了:“云儿,你今天怎么过来啦?” 她的声音透着忍不住的微微惊喜。 听到她柔婉的声音,柯云顿时不忍心马上就走,忙答道:“刚才王爷召见,现在想去看看聪明。” 王妃微笑了,之前柯云和聪明明显有了芥蒂,她心里急却不能说出来。此刻听柯云这么一说,心里一宽,不由款款走到柯云身边,开心地微笑道:“既是来看聪明,姐姐陪你去吧。” 柯云连忙道:“这点小事,怎敢劳动王妃。况且,还要打扰王妃陪太妃赏花。” 贵太妃巴不得成王妃赶紧怀柔招顺柯云,忙笑道:“这怎么叫劳动呢。少将军你辛苦了,王妃陪你过去,也算重视,快去吧。” 柯云一时无法推却,成王妃便向贵太妃行礼告辞,柯云也躬身辞行,成王妃便引着柯云一起走到孟聪明的房门口。 正好一个宫女端了一盏冰糖燕窝给孟聪明送来,成王妃接过道:“走这么远,凉了没有?” 宫女忙道:“坐在滚水里呢。” 成王妃道:“拿过来吧。” 她接过燕窝,对跟在后边的太监宫女道:“你们先退下吧。” 于是,成王妃亲自端着燕窝,推开房门,和柯云走了进去。 却不想,孟聪明正懊恼于太子和阚青的事情。他不愿意去柯家军军营找荡肠生,便给他发了暗号。 荡肠生很快就赶过来了,听到阚青被害的消息,他一时愤恨与难过交加:“当前的形势,牺牲总是存在的。只是阚青没有死在韦都手里,眼看着我们胜利了,他却……” 他们正说着,柯云却和成王妃进来了。 柯云一眼看到荡肠生,不由十分吃惊。 他是个细心的人,荡肠生只一个行礼,他便看出了荡肠生对待王妃的态度不一般。 而成王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天然的对荡肠生很友好,她含笑道:“荡先生来啦,您快不要多礼了,您是孟家的故人。当日的情形,本宫都记得的。” 荡肠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踌躇了一下才道:“孟大人对在下恩重如山,只是这么多年在下却无以报答,内疚得很。” 他们这一罗嗦,柯云快急死了。 他的意思是趁热赶紧给孟聪明解穴,别时间一长好不容易学到的那点再忘了。 而孟聪明并不知道柯云来是干什么,他们刚才又不愉快来着,简直快成了冤家了。 况且,他心里正因为太子和阚青的事情消沉着,也不想加入王妃和荡肠生的对话。 王妃将冰糖燕窝放在桌上,又含笑对荡肠生道:“之前荡先生来行宫住,给聪明疗伤,本宫不知有多感激。只希望荡先生有闲之时,能多来行宫,聪明是最重视朋友的,况且你是我们孟家世交,大家还是要多多来往才是。” 这下不仅是柯云觉得她罗嗦了,孟聪明也看出柯云是有事而来。 是啊,现在他俩这种情形,他来了就必有事,没事他才不会搭理他。 当然,不论什么事,都是非常重要的事。 俩人一起盼着王妃赶紧结束寒喧,啊不,唠叨。 而荡肠生,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再次向王妃深深施礼:“王妃过誉了,在下惶恐。只要孟公子需要,在下随时过来。不打搅了,在下告退。” 王妃也是个聪明人,便含笑道:“好啊,本宫送送荡先生。”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了,柯云看了一眼孟聪明。 孟聪明从椅子上站起来,正要说话。 今天实在是太憋屈了,太子的事,让他心里格外抑郁。 但是,他哪知道,柯云憋这会功夫憋得更久了,他还没开口,柯云唰地拔出剑,没有片刻迟疑,冲着孟聪明惊鸿一剑雷电般刺去。 孟聪明要说的话刚到喉咙口,剑尖却已到了他眼前。 他根本无法再向两边闪避,只好迅速向床边退,一掌也到胸前,想将剑尖拨出去。 第三九三章 惊魄对决 柯云一剑未实,他早算出这一剑是刺不到孟聪明的,飞快地反手一剑又向他胸间横砍了过来。 这个位置,这个速度,孟聪明上窜,下跳,好像都不甚方便,完成是砍成上半截多点还是下半截多点的问题。他倒是麻利,直接就地一倒,便在地上滚了起来,朝屋门滚去。滚到门口,他双脚蹬住旁边柜子,瞬间一拔力,人就拔了起来,扑到门口。 他靠着门框,喊了一句:“柯云你干什么你个大疯子!” 他的话换来的是柯云快如疾风如电如雷闪着寒光的又一剑! 孟聪明这下知道不是闹着玩的了,他心说这狗东西想干什么? 脑子瞎转间却不敢怠慢,迅疾一闪身,从门口跳到院中,面对柯云站稳身形。 柯云也跟着一步跳到院中,长剑剑尖指着孟聪明。 孟聪明还喘息未定,一甩衣袖,将柯云手中长剑荡开,柯云转腕收剑,人已经拔地而起,翻腕剑又刺出,连续几剑攻向孟聪明。 他所有的出剑都是一气呆成,孟聪明还从未与柯云有过这样拼命,恨不得一剑捅穿他的对战。他一边躲闪一边瞪大眼睛看着柯云手里的剑:“干什么?我不值得你杀人灭口吧?” 柯云却跟没听见一样,脸上却如结了寒冰,只是一剑接着一剑,不把孟聪明捅穿不罢休的架式,眨眼间又攻出七八剑。孟聪明心里这个气,但剑来得实在太急,他只好东蹿西跳地躲避,一个不慎,肩上的衣服被锋利的剑尖划破了个口子。 最初的猝不及防和惊慌过去,孟聪明也惭惭镇静下来,心里却火上来了。 干什么嘛这是,但他在躲避之间,突然发现一件事,他的左腿已经跟不上了,这让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躲避柯云的攻击。 要知道,他现在的内力和武功,早就大大超过柯云了。 可是他被柯云逼得太紧,左腿越发的使不上力不说,还开始发热,胀痛,让他在运招运息之间,被严重阻碍。 他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的腿,却比原先想像得要严重的多! 左膝下穴道已经完全闭锁了! 可是,谁能把他的腿疏通经脉呢?如果不能解决,无论是他修炼的大床还是天声之间的灵气,还有新学的掌法,磨炼一新的刀法,都完全发挥不出威力。 柯云才不管他在瞎想什么,今天,他是不打算给他孟聪明任何喘息的机会了。 一时剑气如虹,雪亮的寒光又织成网,将孟聪明全身笼罩在剑光之下。 孟聪明堪堪躲来避去,跳来蹦去,反而格外地要用那条伤腿。他心说:干嘛呀?我跟你倒是几辈子的仇? 又打了十几个回合,孟聪明心里恼火起来,并且也逐渐适应了柯云的剑招。他闪身躲过柯云迅疾的又一剑,突然如雷霆闪电般出掌,一只手荡开柯云刺过来的长剑,另一掌灌足内力直接击向柯云胸前! 柯云根本不闪避,他右手执剑,左掌伸出,实打实地接了孟聪明这一掌。 孟聪明吃了一惊,他知道柯云内力不足,怎么竟敢接自己的掌? 他来不及收手,吓得眼睛都闭上了,他知道这一掌是他使出了全身力气,调动起了所有内息。 只听石破天惊一声巨响。 柯云整个人被孟聪明震飞了出去,他从不离手的冰钢剑,也脱手了! 孟聪明吓了一大跳,他看到冰钢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被太阳耀出寒光,而柯云的身子斜斜飞了出去,又重重落在地上。 孟聪明吓坏了,他急忙跑过去,扶起柯云:“柯云,你在干什么?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柯云砸在地上那一下真够重的,他用手臂撑起身体,顿时觉得身体内各种气息翻涌起来,一股气好像在体内四处乱走,顿时心里十分不好过,呼吸都困难了。 他喘着粗气,费力地强自挣扎起来,喘了半天才道:“好小子,终于让你练成了。” 孟聪明不放心,他扶住他的身体,小心地问道:“你……你真的没有事啊?”柯云身子都软了,被孟聪明连拉带扶,才勉强站起来,又喘了一气,这才拍拍身上的土:“我还活着-可是我说,你闭什么眼啊,有这么打架的吗?” 孟聪明呆呆地,半晌,他看着喘作一团的柯云,突然笑了。 这些日子,他躲在成王行宫里,偷练秘笈上的武功。 这个过程中,没有看客,没有听众,也没有人能像师父一样教他。 他孤独地闷闷地一个人琢磨,之间又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让他抑郁难抒,但却更激励他去练武功。好在,终于,他在二喯师父的帮助下,把秘笈上的武功练成了。 回想这段时间,他经历了多少个孤独无助的日子。 他的苦闷,他的失意,他的沮丧,都没有人能了解。 柯云喘过一阵,终于呼吸平稳了,孟聪明跑到甬道边的松树墙下,替他把剑捡起来,跑回来交到他手里。 柯云拄着剑,佝着身子,像个老头。 孟聪明道:“我知道你的实力了,你要崇拜我这个武林大牛。” 柯云呸了一声:“少在我面前充大。话说,你的腿怎么样?刚才好像还是很不得力?” 孟聪明垂头丧气了:“还是那样,经脉冲不开,关键时刻左腿总是力不从心,真的要误大事。” 柯云不再小老头似的拄着剑,他将长剑提起:“我们再来。” 孟聪明吃惊地看着他:“挑战我?你还行嘛?” “我柯云什么时候不行过?说话前要好好措词!” 孟聪明简直要噗地笑出来,柯云已经二话不说,又一剑刺了过来。 孟聪明说哎你这人怎么老偷袭啊? 柯云道:“你武功太高不偷袭我难讨公道。” 然后俩人就都说不出话来了,再次打到一处,还激烈得要命。恨不得我一剑刺死你,我一掌拍你……柯云一轮攻击之后,看出孟聪明的左腿确实是完全阻塞住了,移动起来僵硬而笨拙,几乎一需要迅速移位的时候,这条腿就要拖着在走,明显慢于他全身的动作。 又一轮招式过去,柯云已经找准了孟聪明左腿的穴位,剑一挥便疾速向孟聪明的左腿点去。 啊!!! 第三九四章 黑影与点穴 孟聪明一下就知道他的用意了。 天啊,好大胆的柯云。 他急忙错步转身,正好左腿对着柯云右手挥来的一剑。 就恰恰在这个时候, 两个人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出现了!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孟聪明啊了一声。 这熟悉的黑影,该死的黑影,救过他的黑影,分明是杀手团幕后指使的黑影! 黑影的身形迅疾如风,动作快如闪电,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黑夜中魅影一般,又如暗夜中的蝙蝠,倏忽而来。 他在空中,便向柯云击出一掌。 但同时,柯云右手的剑,已经点在了孟聪明左腿穴道上! 他用第六感感知到了黑影的出现,提前点了孟聪明的左腿穴道,而同时,他的左手竟然敢去接黑影那一掌! 柯云分了心神来接这一掌,又要让点孟聪明穴道那一剑的力量不差毫分,所以接的这一掌没有完全使上力气。 他知道黑影有多可怕,所以,他更是用尽了全力,首先保证孟聪明的安全,保证那一剑准确,力道恰好地点在孟聪明的左腿穴道上! 同时,他接上了黑影这一掌! 两掌相交,天崩地裂。 孟聪明吓得几乎要叫出来了。 本来,他是可以去帮柯云的,但是他腿上的穴道已经更早一步被柯云用剑点中了。 剑气的力量让孟聪明跌出去七八步。 而这七八步,让他赤了脚也赶不上去救柯云了。 这时黑影与柯云的掌也砰地互相击在一起!!! 孟聪明的眼睛又闭上了。 说什么不能闭眼,太吓人了又无能为力,不闭眼又有什么办法! 但是, 半晌...... 什么也没有发生。 除了他自己的呼呼喘气声,其他一片寂静。 而这寂静,更显得他跟牛喘似的。 孟聪明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黑影消失在了甬道尽头。 他赶忙奔到柯云面前,惊骇地道:“那个黑影......” 柯云的剑,又拄在地上,他抬头看着孟聪明,费力地道:“是个女的。” 说罢,他将剑还入剑鞘。 孟聪明惊了,他不相信似的看着柯云:“柯云,你早料到她会出现对不对?你刚才拼命打我,一点都不留情面,就是要引她出来?” 以黑影对孟聪明多方回护的特点,柯云刚才一副要对孟聪明下死手的样子,终于引出了黑影。 柯云已经将剑又挂在腰间:“我可以排除一些人,可以怀疑一些人,但是我现在不能确定是哪个人。” 他看着黑影消失的地方,寒冷的甬道尽头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显得更加诡异可怕。 “再者,她刚才根本没有在掌上加力,”柯云淡淡地道,“不然,我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而且是拍碎了的死尸。” 孟聪明心中一凛:“她为何袭击你却并不真的出掌伤你?” 柯云盯着孟聪明,一字一顿道:“我知道的比你少。” 孟聪明不再说话了,他陷入了沉默。 半晌,孟聪明才慢慢地道:“柯云,你的每一步,也都是有计划的。但是,我还是不能决定,哪些可以和你说。说了,又有什么用。” 柯云微笑一下,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指指孟聪明的左腿:“看看你的腿,怎么样了?。” 孟聪明活动了几下,突然加了内力摧过去,竟然如完全通畅了! 他吃惊地看着柯云:“你不是撞上的,你刚才分明是很纯熟的解穴手法!” 柯云微微一笑:“我现在算是打不过你了,但某些手法,天下除了孤鸣鹤,只有我知道!” 孟聪明愣怔了一下:“你去找孤鸣鹤了?” 柯云假装捋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胡子:“我还是很老谋深算吧?” 孟聪明顿时哭笑不得,却又道:“他竟然就和你交手了?” 柯云突然脸上换了一副不屑的表情:“他在等候胜利者的召唤,所以不想得罪我。我恐怕,他很快就要入驻京城了。” 孟聪明惊道:“如此,那情势就会更复杂了!” 柯云笑了笑:“我不想再和你聊了,我每天日理万机的,今天不仅陪你打架,还陪贵太妃和王妃姐姐看了花。” 孟聪明也哭笑不得:“好吧,我明白,你至少对我和对她们是一样好的。” 柯云哼了一声道:“你还不快回屋将你的掌法再巩固一下?” 孟聪明看着他:“那你……” 柯云道:“我军营忙着呢,得赶紧回去了,你还不快走,别瞎耽误功夫!” 孟聪明此刻超级听话,哎了一声,就往自己的住处赶,到后来急得就跑起来。 腿好了,他必须赶紧将内力调理成熟,一定要将左腿完全畅通无阻! 柯云看他走远了,这才赶紧扶住树干。 晚一刻,他就要站不住了。 他低头查看。 刚才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左腿也开始僵滞、阻塞得越来越厉害。他知道这是柯灵手法不准,却也伤到了他左腿的同一个穴道,加上孤鸣鹤…… 还好,柯灵力气弱,不太严重。 只是和孤鸣鹤一场拼杀,刚才与孟聪明又是一阵打斗,这一路拼着过来,打得太久了,更加剧了穴道的闭塞。 他坐在荷花池旁边的石凳上,提起剑把自己的穴道也解了,这才站起来。 他快要脱力了,左腿也没有完全恢复,一瘸一拐地朝孟聪明的房间走去。 进去的时候,孟聪明正好一个收势。 只一眼,那掌法的一瞬间,柯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他含笑看着孟聪明。 看到柯云进来,孟聪明转过身,向柯云走过来。 不等柯云开口说话,孟聪明突然把他抱住了。 他紧紧地抱着他,眼中涌出热泪,滴滴洒在了柯云的肩膀上。 好半晌,他才能开口说话,他哽咽着道:“柯云,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柯云的眼眶也热了,但他抑制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只是也更紧地抱着孟聪明,轻轻拍着这个小老弟的后背,安慰着他。 良久,孟聪明才松开了抱着柯云的臂膀。 他似乎平静些了,低下头,喃喃地道:“柯云,你知道。从小姐姐就太疼爱我,她特别固执,总是给我甜的东西吃,就像桌上这碗冰糖燕窝。不论我使性子怎么样的一口不肯吃,她还是固执地要做给好。所以我就经常想,一直在吃这些甜的东西,如果到了最后,所有的苦一起来了,我可怎么办。” 第三九五章 卧虎帮畅谈大比武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 毕竟,这太不像一个男子汉应该说的了。 柯云却很理解他。这段日子,他和孟聪明,都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身心变化。柯云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听从父亲命令,在战场上勇猛冲杀的年轻将领。 孟聪明更不再是那个,只知道玩乐淘气,整天乐天闲散的年轻人。 柯云知道,孟聪明知道的一定比自己多。他一定是为了维护姐姐,才忍受着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那之后的日子,京城开始传说大比武的事情。 而这个消息,柯云作为能参加成王御前最高级别会议的将领,已经预先知道了。 但这件事对他的触动并没有那么大,毕竟他不是一个江湖中人。而且眼下,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而京城的百姓,倒处处是热烈的议论着。更不用说,江湖豪杰们。 我们熟悉的朋友自是如此,还有国朝各地的武林高手,甚至周边各国、域外高人,都开始密切关注,有的已经提前暗自出发。 伴随着这一切,京城突然下起了大雪。 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让京城成为一个雪雕的世界。 但还有一件事情,很多人没有注意,但是却至关重要。 那就是,成王金口玉言发配了的太子,却并没有离开京城,仍然被关押着。何时出发,却是秘不示人。 柯云始终密切关注着。孟聪明也一样。但两个人仍然是各过各,不通声气的样子。这让成王妃更加忧虑,她觉得她的新弟妹越来越没有指望了。 这一日,孟聪明披好毛皮大氅,信步走出成王行宫,他没有骑自己那匹神骏,而踏着乱琼碎玉,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各种事情,不一时,来到了卧虎帮门前。 “孟大哥!你来啦!”夜拾如风般从院里跑出来,溅起一片雪雾,他亲热地抱住孟聪明。 孟聪明笑了笑,心想:卧虎帮的帮主,未必欢迎我这个成王的人吧。 “欢迎!欢迎!” 邵震威也踩着碎琼乱玉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攥住孟聪明的手,使劲一捏,孟聪明一咧嘴。 邵震威哈哈大笑,瞟着孟聪明:“那日酒没喝痛快嘛!为了不赔屋顶,我也赶紧逃跑了的!留在那里,我怎么也是京城最大帮的帮主,不和肖财主争着赔钱不好意思哪!” 孟聪明心说,跑了很好意思的?想想也是好笑。 于是一边说着,邵震威拉着孟聪明便进了院子。 青砖青瓦的屋顶、院墙上,罩着厚厚的白厚。 众弟子大概在室外刚练武已毕,个个冻得脸红通通的,此刻分成两列,站得挺胸拔肚,看着虽然比不上治军严明的柯家军勇猛,可全都神气活现,气色却看上去好多啦! 看到帮主很亲热地拉着神探进来,两排弟子齐声吼道:“欢迎神探,卧虎帮弟子给你行礼了!” 然后一起挺直腰板,齐齐抱拳。 孟聪明吓了一跳:“要不要这样啊,邵帮主,吓到我了。” 他急忙道:“各位大哥不必多礼!孟某景仰卧帮,特来拜访!” 邵震威一拉他:“拉倒!你不就是好奇来聊大比武的事么?什么拜访,你何时有这个心啦?” 孟聪明只好苦笑,这江湖人,说话实在太直接啦! 邵震威还一扭头:“夜拾,你说对不对?” 夜拾的脸也因为一直在外面练功冻得红红的,他开心笑道:“师父说的,当然对啦!” 孟聪明眼一瞪:“有了师父,就不认大哥了?” 夜拾一吐舌头,躲到邵震威身后。 邵震威哈哈大知,和孟聪明一起,从两排挺胸拔肚的弟子中间走进正堂。 只见屋里生着隆隆的炭火,正中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有酒有菜有热锅,有点心果子,真是应有尽有。 瞧笑天先蹦了起来:“怎么样,江湖好汉演说大比武,就缺你了兄弟!” 孟聪明一笑:“胡说,怎么就缺我了?锦儿呢?” 瞧笑天嘎嘎笑得难听极了,点着孟聪明:“果然!果然!美女你是忘不了的!” 孟聪明耸了耸肩膀:“我不记着美女,难道记着你吗?” 瞧笑天嘻皮笑脸凑过来:“那个,你得记得我呀。关键时刻我救了你女朋友呀!” 孟聪明腾地就站了起来,挂哒着小圆脸就往外走。 “哎哎哎哎哎哎!”邵震威反应快,况且他做东,一把薅住孟聪明的胳膊:“咋脾气那么大捏,还说风就是雨了!” 肖纵在旁边看笑话,慢腾腾道:“别学我说话!你不是京城人么!” 邵震威嘿嘿一笑,用力将孟聪明拉回来,按在座位上。 瞧笑天也跳过来:“哎,神探!是我神偷不对,戳你心啦,给你陪个不是!” 孟聪明心里真是窝火。 女朋友女朋友! 见都见不着! 见一面还要大冬天躲到山顶上喝风! 他心里一万个对不住柯云。 但惟有柯灵这件事,他生他的气。 这样阻挠他们两人,他和封建家长有什么区别! 柯云自己不是还不到二十三岁,一个迂腐、僵化的人! 肖纵慢慢踱过来:“说说说,”他竟然结巴了,“说锦儿呗!她快把我气死了。我们好好的谈论大比武她不来,又跑到柯云那里碰钉子去了!女人一犯了倔,真是不可理喻!” 邵震威道:“这件事,我偏要同意少将军的,吃亏还不够多么。两国好是好,终究不是一个国家,还是要有些界限。” 孟聪明生着气,这才知道锦儿又去找柯云了,但她这样,只能让柯云态度越来越强硬。 因为柯云必须彻底打消她的念头,所以锦儿越执着,柯云越可能说出伤害她的话。现在情势紧急,柯云不可能花精力去和她磨叽。 可那样…… 孟聪明也很想发表点意见,可刚发过脾气,不好马上转脸,便仍然木着一张脸。 肖纵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你邵帮主又有多信任我肖纵呢!事情理解,但锦儿毕竟是我表妹,我哪愿意她一片热心还受委屈。” 邵震威道:“那你就该拦住她!这个时候不要给柯云添乱。----话说,谁不信任你了?” 肖纵也有点生气了:“你……” 第三九六章 突然冒出来的宁修散人 “等等等等!”瞧笑天蹿了过来,“我们不是说大比武吗?我们都是江湖人士,为什么说起朝廷的事这么兴致勃勃?我不理解,” 他抻抻脖子,“再说这好吃的摆上了,好酒摆上了,铜锅都滚开了,尽管说些跟咱武林豪侠没关系的干啥?难道大比武都调转不了你们的话头吗?” 大家面面相觑。 果然,肖纵是个关注北燕和国朝国事的人,邵震威的京城第一大帮本来就和朝廷脱不了干系,孟聪明却是有柯搏虎授以重任的人,况且他父亲本来就是国朝重臣。 说起来,倒是瞧笑天是个真正的武林侠客—盗侠,哈哈。 他用手挨个点着另外几个人:“告诉你们哈!今天不许谈论政事,只说大比武。” “好啊好啊,我也要来听听!” 一个人笑着接上话碴,大踏步走了进来。 长衫飘飘,不是荡肠生是谁? “荡大哥!” 孟聪明眼睛一亮,荡肠生是和他最心无芥蒂的,也是他最想见的人。 他站起来,开心地拉住荡肠生,让他坐到自己旁边的位子上。 瞧笑天不以为然道:“你俩不是我介绍才认识的么?这么亲热?” 荡肠生笑道:“我这不是划归蓟州管辖了么。” 瞧笑天呵呵道:“果然!当初却是你主动找上门来,要我帮你和孟神探搭呱上的,我还一直没跟他说这事儿呢!” 孟聪明亮亮的眼睛看着荡肠生:果然,这位大哥是一直暗暗关注他的。当时发现玉怜珠在他附近,所以才急着让瞧笑天给引见。结果玉怜珠最终没向他下手而已。 邵震威一拍大腿:“那就上席!”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无量天尊!算贫道一个可好?” 众人回头一望,只见一个青袍长者释释然走进了屋里,大家不由左顾右盼。 他是怎么进来的呀? 那道长笑了一下:“不要乱看了,贫道是有隐身术的。” 邵震威笑道:“散人好兴致,在下的大门哪能阻拦得了您呢!” 道长拂尘一甩:“不错不错!贫道听说这里有好酒好肉,正好过来说个书,娱乐一下当今武林的几大高手。” 瞧笑天一下蹿了过去:“宁修散人!您不是道士么?哪里有酒有肉就蹿了过来,难道这次是从蓟州来的不成?” 宁修散人笑道:“贫道不忌荤-是这里的酒肉香味飘到蓟州,引得贫道来了!” 邵震威眼珠一转:“散人,蓟州形势怎么样?” 宁修散人笑道:“江湖豪侠,莫谈国事。不过,汪一恺那个自大的家伙最近很紧张。蓟州在北燕窥探之下,危险总是有的。” 邵震威喃喃道:“如此,少将军有没有想过回军?”他对国事比别人更关心一些。 宁修散人道:“不能请贫道边吃边说么?难道这桌酒菜,你打算敬给这满天大雪不成?” 邵震威眼珠又一转:“哈哈,散人,您上座!” 宁修散人也不客气,坐了上位,邵震威给他把盏,“散人,这次在京要呆多久啊?” 宁修散人自顾夹了热锅中的肉片,刚扔下去便捞上来,热烫鲜嫩,蘸了鲜美的酱汁送到口中,随即陶醉道:“嗯,嗯,无上美味!想不到战乱至斯,你邵庄主还能搞到上好的羊肉啊!” 邵震威笑道:“这不是恭迎您老人家嘛!” 一边说一边招呼大家入座,又对夜拾道:“快去,让帮丁再抬几坛酒来!” 孟聪明沉吟半刻:“散人,您确实感觉蓟州有危险么?” 宁修散人一指肖纵:“你要问他!” 肖纵浑身震了一下:“肖某才能有限,良知还是有一点。所以急忙赶到京城,北燕那边的情势,也是一言难尽。” 瞧笑天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嘛!国朝的事情还没说完,又加上北燕的,就不能说说大比武?” 肖纵一拍他后背:“看来瞧大侠才是真正的江湖人!” 门开了,一股冷气夹着纷乱的雪花蹿了进来。 几个帮丁搬着一坛坛好酒进来,在东窗下墙根码了一排,然后躬身退下。 瞧笑天阴阴笑道:“我看你们呀,都是国朝重要人物,操心的都是大事。要知道,这次大比武,我可是将师父的弟子能招来的都招来的。这下,熊姥姥的弟子从不谋面这句话,要改写啦!” 孟聪明思忖道:“这次大比武,是成王主导的,他必然是要逼那杀手团反叛之人登场。这些人既然大多数是出自杀手团,利用大比武消耗他们的实力,逼幕后人物登场应该是主要目的。成王现在基本控制住了所有势力,只有杀手团背叛组这一支力量了。但是,他们显然与国朝内部不明势力有勾结,成王真正忌惮的是这个,他要除掉的,也是这个。” 肖纵一听,脸上露出喜色:“瞧小偷,你还真有能耐!这下我可要大开眼届了!” 孟聪明心里暗笑,熊姥姥是什么人物。如果只是武林大会,她才不会召集已经出山的弟子参加。 熊姥姥向来也是个怪僻之人,弟子一出山,她便与他们再不来往,此次…… 肖纵却显然还惦记着锦儿,他下意识道:“奇怪,少将军虽然是军人,可他一向对武功最痴迷。这次大比武,他是最先知道的消息,可他完全没有关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宁修散人又是酒又是肉,邵震威还一个劲给他劝酒,连吃带喝得正是兴起。 听到肖纵的话道:“他痴迷是痴迷的,但要注意你前一句话,他是个军人。眼下国朝的各种局势,他都快愁死啦,哪有心思关注武林人士打来打去。况且,” 他一杯凛冽的烈酒灌入喉咙,突然转向孟聪明:“你呢?孟公子?你想必很关注大比武吧?” 孟聪明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他想,当然了,和杀手团有关的,他必须关注。 他心里有事,一口酒,一口菜都没吃。 此刻被宁修散人猛的一问,醒悟过来,笑笑道:“在下愚钝得很,但这大比武是眼下聪明有能力关注的一件事,自然是要关注。” 宁修散人将盛酒的碗往桌上一墩:“你和少将军,本来就该做不同的事。贫道说得对吧。” 第三九七章 大夏郡主的烦恼 孟聪明一惊:“道长,您是有什么明示吗?” 宁修散人哈哈大笑:“什么明示!暗示差不多!贫道说完了。还得赶紧喝酒吃肉呢,如果问贫道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就是,” 他盯着孟聪明。 孟聪明觉得他目光也凛冽得吓人,不由往后缩了缩。 宁修散人笑道:“柯灵的名字是贫道给她取的,你可还满意?” 孟聪明万没想到宁修散人竟然说出这句话来,脸不红也得红了。 好在大家都在喝酒,他虽然没喝,也可以解释为喝酒红脸了。 孟聪明道:“散人不要说笑了。”他低下头:“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宁修散人看他耷拉着脑袋:“拉倒,别说得好像少将军多亏待你们俩,他取消婚约时不是也有过话吗。” 孟聪明心里长叹一声。 有话是有话,可实际操作起来多难,都不让他有机会见到…… 宁修散人道:“缘,妙不可言。” 孟聪明又一惊。 旁边的人也都竖起耳朵,瞧笑天也喝了不少,小声道:“我救了他女朋友也是天注定啊。要是光他在,啊呀……” 他直摇头。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这个瞧笑天,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突然拿起桌上的大碗,一仰头,全部灌进喉咙,然后盯着宁修散人:“道长,您说您算了她的八字起的名字,请问道长,如何知道她的八字?难道四年前,您看到她,就已经知道了她的生辰?” 宁修散人笑道:“月圆之夜,”他凑近孟聪明,“月更圆之夜。” 孟聪明激灵一下! 是的,八月十六!月更圆之夜! 括号:后世有首歌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孟聪明有点不服,家仆已经将酒又为他斟上。 他又一口饮尽。 又对宁修散人道:“那散人说说,这缘最终会怎样?” 他实在太想知道了。 他眼下对自己太悲观了。 他真的好想有个靠谱的人告诉他。 瞧笑天哎了一声,好不容易转移话题,咋又说到男女之情了呢?就是没人感兴趣大比武是吧? 不过,他当然体谅孟聪明的无助。 一场恶战,似乎将他的自信都摧垮了。瞧笑天当然眼下还不知道,孟聪明练出了绝世掌法那事儿! 因为这个秘密,相关的人都守得很好。 尤其最后一个阶段,只有柯云见证。 不! 还有那个黑影。但这未必是坏事,知道了世上有个敌人练成了绝高的武功,至少也可以威慑一下他。 宁修散人又凑近孟聪明:“缘,妙不可言。” 随即,他退开一点:“贫道可以知过往,却不能推未来。” 他拍拍孟聪明:“未来,那是你要自己努力的事情欧!别想从别人身上找到答案。” 孟聪明沉默了。 宁修散人冲着瞧笑天神秘一笑:“快引领话题吧?贫道吃的,喝的,差不多了。” 瞧笑天耸耸肩:“我把最重要的都说啦,你们大家赶紧热闹起来呀!” 邵震威噗地笑了:“好吧,我就给你托一下,省得你把抓挠肠的。那就是,历代的所谓大比武,必有不世出的,不为人所知的顶级高手出现。最后的形势,自然是出人意料。” 孟聪明心里颤了一下。 这段时间,他偷偷试自己的武功,确实是他从学武那天起,就完全没有想到的高度。 既然柯云都说了,“被你小子练成了!” 那意思就是说,他的武功,已经可以了。 但是,那个意想不到的高手,一定不会是自己,那么会是谁呢? 邵震威又慢慢道:“孟公子的父亲,孟噩大人当年与妙常师太交好。可武林都在暗暗流传,妙常意外没有按时出关,而且不知所终,她的嫡传大弟子也俱都失踪。我觉得成王有这个意思在里面。” 宁修散人道:“汪一恺那个家伙,最近频频派出眼线,除了要死死防住北燕,恐怕也是派人去找妙常了。” 散人说话永远是恰到好处,且点到为止。 说完这关键的一句,他又开始浅尝慢酎起来。 邵震威道:“我总觉得,除了妙常,一定还有别人。” 孟聪明心里想的,却是那黑影。 他会出现吗? 他为什么出现? 他是杀手团幕后,他出现也是必然。 但他出现的目的,是杀手团背叛组的背后! 那么,必然还有一个…… 他沉吟了。 宁修散人拍拍他:“年轻人,注意力不集中可不好!” 他们没发现,只有荡肠生,坐在旁边,很少吃菜,偶尔才喝一口酒,却是沉默无语。 这时,突然外面门响,霎时一股冷风和雪花又灌了近来,只见一个双十年华,披着斗篷的秀丽女子走了进来。 她面庞很是清秀,眼睛明澈,眉宇间大气端庄。 看到众人围坐在大圆桌前,她怔了一下,笑道:“夏樱来晚了,给各位兄长陪罪。” 大家都看出她心情不很好,也都知道是为什么。 锦儿是性格最好的,从来不会使小性子,可见她此刻有多失望。 夜拾看到锦儿进来,立刻跳起来,将炭盆端过来。 “锦儿姐姐快坐,先烤烤火,外面冷极了吧!” 锦儿笑道:“还好,走得快,不怎么觉得冷。” 肖纵张了张嘴,他很想问,却怕更惹锦儿心情不好,便忍住了。 瞧笑天却不管那一套:“锦儿,怎么回事啊?柯云又凶你了吧!” 锦儿垂下眼睛:“凶不凶的,总是我自己不好。” 机灵的夜拾已经叫家仆送上一副新的碗碟和镶银竹筷:“姐姐赶紧趁热吃些东西吧。” 锦儿抬起头,看着夜拾笑了笑:“谢谢你啊,小老弟。”她站起来,又将斗篷披上,“我还不饿呢,家里有些东西要收拾,我先回去。” 她说罢对肖纵道:“我就来看看大家,如此,表哥我先走了。” 大家一见,急忙挽留。但知道她肯定心情非常不好,也不敢硬留。 肖纵不放心,跟了出来。 “樱儿,怎么回事啊。” 本来还尽力忍着,肖纵这一句,锦儿眼睛立刻红了,她道:“表哥,还能有什么。就是他还是不肯呗,也不许我再进军营了。” 第三九八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说罢,泪珠叭哒就落下来。 锦儿平日是绝不爱哭的女孩,此刻肯定是伤心、委屈,还有种种担心郁积在一起。 肖纵急忙温言安慰道:“阿樱,他不是对着你啊。这是多严重的事情,表哥和他一起做出云楼的股东,本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吗?只是我这些日子的观察,他根本不可能答应,所以我也不去尝试。也算是大家彼此的尊重吧。你就是,用情太深,反被伤害。” 锦儿抹了抹眼泪:“表哥,你说得都对。我现在先回肖府去,好好想一想。你在这里和各位江湖英雄们好好相聚。我知道表哥有多追求武功境界,这次大比武,真是难得的机会。” 肖纵看她还能关心大比武的话题,不由高兴地道:“可不是吗!这次真是太好的机会!想不到我正好在京城,定要好好饱饱眼福。” 锦儿嗯了一声道:“表哥,你毕竟身世复杂,纵然在京城很少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肖纵点点头:“我记得了。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柯云了。我在北燕那边,也是花了力气的,汪庄主也会一力维护蓟州。不如我们在这边好好帮他,处理完了事情,他自然回到蓟州,那时很多事情便也顺了。这本来也不该是你一个女孩子操心的。” 锦儿点头:“表哥,我们都是重情之人,也不求回报。只是被人拒绝,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哎!不去想了!我先回肖府,这一上午,也是心累身累。” 肖纵点头:“你想得开便最好,京城不是久居之地,过两天我安排人送你回大夏。” 锦儿点了点头,便告别走了。 肖纵叹息一声,回到屋中。 他想的是,他和表妹这样一腔热血,却为什么总是心无所托一样? 他心事重重,又回到屋中。 想到北燕的情势,还有若莎…… 他简直不敢再想起她,他也始终没有和孟聪明说过,他在北燕经历过了哪些。 这一时,宁修散人真是喝得高兴了,更高兴了。 感觉他的道行修为,在今天达到了最高境界一般。 不一时,他似乎终于吃好喝好了,站起身,摇摇晃晃的。 他对要扶他的邵震威大着舌头道:“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贫道今天,很快乐!贫道要走了。” 他推开邵震威,摇摇晃晃向外走去。 外面,雪更大了,天地都被雪盖着。 连院里的井台都垒起高高的雪墙,真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了。 邵震威不放心,跟在摇来摆去的宁修散人身后,直到他出了卧虎帮,看着他在雪中远去,发现他虽然上身晃来摆去,但脚下仍然灵活而稳健。 邵震威噗地笑了,这牛鼻子老道,脚上功夫厉害的。 他放心地转身回到院中,正要进屋,突然,一声破空的剑刺声音! 邵震威脸色骤变,急速转身,向着剑气发出的方向望去。 有人袭击! 天地茫茫间,一个白布蒙面的杀手,手持长剑,一剑刺向宁修散人。 宁修散人向右一闪,躲过了。 那杀手剑快得不可思议,回手剑又扫了回来,宁修散人向后一跃,掠出三尺,身体却大幅度地晃了晃,又堪堪躲过这一剑。 邵震威惊得不轻,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坏了,这牛鼻子老道他niang的不会武功! 只是他脚上是有真功夫的,看情景轻功和闪避之法都不错,只是洒喝得实在太多,轻功掠不起来。 杀手已经掠到空中,从空中又是一剑刺过来。 这一切只在瞬间,邵震威已经在拔出刀的同时,人如飓风一般扑了上去:“逆贼,看爷爷收拾你!” 那杀手看有人来攻,而且攻势凌厉,刀也又快又猛,知道不是善茬儿,翻手一剑迎上邵震威的刀。 邵震威在京城久享盛名几十年,这一刀砍出,却是千钧的力量,却不想被杀手的长剑一挡,竟然感觉手腕一阵发麻。 杀手也没好到哪里去,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 宁修散人又摇摇晃晃地扑向旁边,然后一把抱住一棵树。 这下树枝猛烈晃动,树枝上的雪雪纷纷落下,浇了宁修散人一脸一身。 他立刻被冰凉的雪惊醒了,叫道:“贫道能知过往,却推不了将来呀!” 他抬眼望去,立眉喝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袭击贫道。” 邵震威经验丰富,立刻知道了杀手的武功深浅,怒吼一声,一刀又挂着风声砍出。杀手有点畏惧,急忙立剑一挡,人向空中跃起翻身,自上而下向邵震威刺来。 就在此时,突然漫卷的鹅毛大雪中一声尖利的声音喝道:“邵震威!宁修不过是意外的战果,今天,我们要血洗卧虎帮!” 已是傍晚,因为一直下着漫天大雪的缘故,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苍茫一片中,这声音格外恐怖吓人。而声音未落,无数白衣蒙面人纷纷出现在卧虎帮院墙之上,手执闪着寒光的长剑,俯视着院内。 太恐怖了,邵震威一刀将那个杀手的剑挡了出去,一手揪住宁修散人,向院内掠去,嘴里一边道:“牛鼻子老道,你轻功呢?别坠着我呀!” 宁修散人此刻酒醒,冻得得得打颤:“我,贫道酒劲未过,提不起气呀!” 此刻,屋里的人都扑了出来,孟聪明厉声喝道:“你们是杀手团,还是背叛了杀手团的组织,想以卵击石吗?” 那个领头的白衣蒙面人冷笑:“孟聪明,打起来再说谁是卵吧!今日我们不仅要扫除卧虎帮,而且必要杀了你!你活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影响我们的大事,是你不识抬举。” 孟聪明骇然道:“京城已是讨逆军的天下,你们如此狂妄,不怕来了回不去吗?!” 那人哈哈哈哈大笑数声,声震寰宇,震得院墙上、屋顶上和井台上的雪墙,还有白狗黄狗身上的雪堆,全部坍塌了! 一片雪雾腾起,弥漫了孟聪明等人的视线。 邵震威已经奔回院内,大喝一声:“所有弟子和帮丁,速拿武器!” 第三九九章 形势凶险 事实上,他还没有来的时候,几个堂主已经在调遣了,夜拾紧紧跟在他身边:“师父!” 邵震威冷眼看着那个墙上白袍被风吹得飘起的杀手头目,沉声道:“夜拾,拿好你的刀!” 杀手头目一双露出的眼睛闪了凶光:“孟聪明,不用太久。等成王军队赶到,你们已经都被结果了!” 他说罢,突然眉梢一扬,竟然补充了一句:“因为卧虎帮在这条街上,所以巡逻的军队和公差都很少,可对?” 孟聪明心里快速滚过无数念头:“他们是谁?如果是黑影,可事实上他们已经控制了局势,即使想动卧虎帮,不必如此着急,因为他们要对付的势力很多;但如果是杀手团背叛组,可他们还没有搞定大局,为什么会有闲心来搞卧龙帮?” 但无论如何,一场大战就在眼前,这是避免不了的。 邵震威大喝一声:“打开大门!” 顿时卧虎帮大门大开,狂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 邵震威随即一振手中刀,一个起式便跃上院墙,一刀砍向杀手团头目! 势可鼓不可泄,他是卧虎帮帮主,这个时候必须要第一个上去。 墙头的积雪被他踏得稀哩哗啦扑落下来。 杀手团头目剑向上挑,将邵震威的刀挑开,着实费了点力气。 两个人霎时刀光剑影,打在了一处。 这时,青龙堂堂主史谢喝了一声:“还等什么,杀上去!” 顿时黑衣弟子和白衣杀手混战在了一起。 肖纵跃起之时,没忘了拎起被邵震威放在一边的宁修散人,扔给一个堂主:“快带他去醒酒,然后让他自己走!” 他还没忘说一句:“瞎蹿就算了,没酒量喝那么多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也跃起身形,向一个正在缠斗瞧笑天的杀手一刀砍了过去。 肖纵的武功,谁也不能小觑的,那杀手紧忙放过瞧笑天,将肖纵的刀架住。 肖纵喝道:“你去看宁修道人,不要在这里!” 说罢一连三刀又快又猛,白衣杀手退后了一步,却脚顶住砖墙,用剑扛住了肖纵的刀。 他早看出这些杀手个个一等一的厉害,瞧笑天武功绝不是对手,逃跑加报信还是可以的。 肖纵一刀砍退一个杀手,看又有两个杀手围攻瞧笑天和宁修散人,他们急忙冲过去解围。 而一个杀手却同时大喊了一声:“快来支援!” 霎时,更多的白衣杀手攻了上来。 孟聪明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他后退了两步,紧紧地盯着这些白衣杀手。 奇怪,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凭十多个反叛的杀手,是没有能力袭击卧虎帮的!可这次,他们显然是冲着剿灭卧虎帮来的! 他目测眼前已经有二十多个白衣杀手,而与肖纵在对阵的杀手分明喊了一声支援。 他们有多少人?多少人? 这背后的阴谋,太可怕了。 他只想到这里,突然大吼一声,人拔地而起,跃上墙头。 那个和邵震威对阵的,显然是个头目,武功比别人本来就高,并且,他的帮手也上来了。 而且,忘了说,我们的邵震威帮主,武功自是厉害,与汪一恺不遑多让,杀手团头目虽然剑法毒辣,内息超强,本来对付邵震威还是有点吃力的。 可惜的是,我们的邵帮主在京城日久,实有点养尊处优,大腹便便了。 他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经历过实战了。 尤其是与顶级高手长时间相持的耐战。 故此一开始,他用刚猛的招式逼住了对方,但随即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十多招之后,便气喘起来了。 两个杀手夹击之下,他很快就汗流浃背,脚下也虚起来,步子都乱了。 好在他经验丰富,武功也不是盖的故此还强撑着。 孟聪明看着后边不断有白衣人在漫天飞雪中密密麻麻扑过来,他心里惊道:“果然!” 说果然的同时,他已经一刀向夹攻邵震威的杀手袭去,那杀手头目感到背后凉风,迅疾回身一剑,孟聪明将内气摧到剑上,轻轻一震,杀手头目的剑竟然断了! 孟聪明刀一横拍在他背上,杀手头目狂喷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人也一头摔到下院墙。 邵震威得到援助,普通杀手便奈何不了他了,他刀一转,砍死了攻击他的杀手。但随即,更多的杀手涌上来。 他们似乎认得邵震威,将他团团围住。 邵震威振奋起精神,虎吼一声,将刀挥起,与众杀手缠斗起来。 孟聪明一时顾不得邵震威,他飞跃而下,抓住那杀手头目,沉声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为什么袭击卧虎帮?” 那杀手头目知道孟聪明的厉害,手臂一振,便震断了他的长剑,他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孟聪明,狂喘着道:“你……休想……休想知道……” 孟聪明正要捏他手腕逼他说出,杀手却头一歪便没了气息。 原来,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可奇怪的是,杀手头目的死,完全没有打乱杀手们攻击的节奏,杀手数目越来越多,扑天盖地,卧虎帮弟子虽然众多,但除了几个堂主,武功都无法抵挡杀手,霎时间死伤无数。 孟聪明突然恍然,他一步蹿到后院儿,看惹起祸端的那谁(宁修散人),已经酒醒了。 孟聪明一把拎起他。 他也是,今天不是被这个拎,就是被那拎。孟聪明对他喝道:“快去柯家军大营,叫柯云来!” 他反后一揪瞧笑天:“你也去!” 这是这里两个轻功最好的,他们撒起腿来,杀手团的杀手虽以轻功见长,却还是赶不上的。 瞧笑天急道:“柯云的大营远啊,成王……” 孟聪明立刻打断了他,他眼睛都红了,嘶声道:“听我的快去!!!” 他拎着宁修散人,抡臂一扔,散人就被扔到墙外,他竟然没有跌落到地上,而是在空中翻身,然后风一样向远处掠走。 瞧笑天不敢怠慢,急忙也身子掠起飞向墙外。 他们两人轻功太飘忽了,几个杀手轻功也厉害,掠起去追,竟然只见距离越来越远,只好丧气地回来。却被孟聪明怒从心头起,跃起一刀一个全部解决掉了。 他随即赶紧跑回院中。 眼前的情景令他更回震惊,事情果然像他预料的向最坏发展。 第四00章 卧虎帮被血洗 敌人太强大了,显然他们要速战速决,全是武功高强、训练有速的杀手,并且人数众多,完全辗压了卧虎帮。 院里院外全是倒地流血的黑衣尸体,没有死的也已经重伤。 几个堂主护住邵震威苦苦和杀手战斗,幸好肖纵和荡肠生武功高强,尤其是肖纵,才算勉强支撑住。 孟聪明大喝一声,加入战阵,立刻让邵震威得到强有力的支援。 但是,白衣杀手数目还在不断的增多,而且增援的这部分,武功同样高强,卧虎帮的普通弟子早就支持不住了,不断继续有人倒下。 邵震威突然发现一个可怕的情景,对方人数太多,他们虽然能抵住和他们拼杀的杀手,但是其他那些杀手在不断杀死卧虎帮弟子,由于武功相差悬殊,简直像屠杀一样。 邵震威震惊了,这时史谢飞一样跑来,一边和邵震威一起抵挡杀手,一边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杀手,有正规军队!只是他们的武功都很邪门儿,没有见过!” 邵震威啊了一声,显然是有人盯上他了! 他显然是碍了别人的事儿了! 孟聪明一看邵震威这里还可支持,他急忙跃下院墙,去解救那些卧虎帮弟子。 白雪。红血。 屠杀的场面惨不忍睹。 那些杀手和不知名的攻击者正在京城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屠杀! 只是杀手头目自裁,孟聪明却在解救卧虎帮弟子的战斗过程中,发现了真正的领导者。 他穿着和普通杀手一样的服装,但是却在不动声色指挥着整场战斗。 孟聪明刀一来一往,砍倒两个杀手,纵身便向那头领扑过去。 那头领看到孟聪明挥刀扑过来,挥剑抵住孟聪明的刀,他的力气竟然相当的大。 孟聪明心里一沉,这个家伙,武功相当厉害! 孟聪明撤刀横扫过去,那人向一旁飞速闪避,同时一剑刺向孟聪明左肋。 孟聪明又是一惊,这人竟然能在躲避的同时攻击。 但孟聪明知道他武功必是不及自己的,他一刀又攻过去,然后接连三刀,打算拿下头领。 却不想头领只是闪避,根本不再进攻。 而孟聪明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他只想抓住这个头领问出秘密,但是其他卧虎帮弟子便又裸露在所有杀手的剑下。 他惊怒之下只好放过头领,挥刀又去救卧虎帮的弟子。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一阵汹涌如潮水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那头领大喝一声:“快撤!” 看来,这里是京城中心,他们本来也是想速战速决,目的只有一个,剿灭卧虎帮! 杀手们如来无影一样,迅速撤出想去无踪,却不想军队已经到了。 柯云喝道:“张弓!” 顿时他身后的士兵全部张弓待发,杀手们已经暴露在弓箭射程之下! 那头领露在外面的眼睛,瞳孔猛地收缩。 他提起剑,用阴冷而冷酷的声音道:“柯云!带着你的人退后,否则我不敢保证你承担得起后果!” 柯云冷笑一声:“什么后果?这满地的死尸够不够?” 他抬起手:“放箭!” 箭矢如飞雨! 但就在同时,那头领突然猛地一拉…… 飞箭与爆炸同起! 撤到院外的杀手全部被引爆,而院外的卧虎帮弟子和柯云身边的士兵,都被炸飞到天空! 孟聪明打生下来也没见过这种可怕的景象。 他嘶声道喊着:“柯云!!!!” 却不想爆炸的同时,柯云的白马突然腾空而起。 白马的力量不知有多大,竟然从不与主人分离的他,将主人扔了出去! 白马同时被炸为几段,而柯云被扔出几十丈外,从空中跌落到地上。 他被扔出的同时,也被爆炸的气浪冲到了,重重落到地上之后,便昏了过去! 而所有杀手,所有院外的卧虎帮弟子,还有离柯云最近的士兵,全部被炸死。 好在柯家军离杀手距离略远一些,只有前两排全部损失掉了。 孟聪明魂魄都被吓没了,硝烟未尽他就冲了过去,冲到柯云身边,将他抱起来:“柯云!柯云!你有事没有?” 柯云的眼睛紧紧闭着,任凭孟聪明如何呼唤,也再没有睁开。 邵震威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史谢急忙上去搀他,他却突然趴在雪地上,用手拼命捶打着地面,发出狼嗥一样的哭声! 卧虎帮举帮办丧事,京城的棺材铺里现成的棺材都被买走了,一口一口的摆在院中。 不论什么材质的,只要是现货,便都被买走。 柯家军也损失了十几个兄弟,柯云的白马,也再也不能陪伴他了。而且,他还一直没有醒。 孟聪明疯了一般跑到成王行宫,闯进成王的寝殿。 “王爷!您打算怎么解释?” 成王吃惊地从雕花大床上坐起,他的脸色越发灰暗:“聪明,”他的身体看上去极为衰弱,“事情本王听了奏报,确实太震惊了!只是没有一个活口,你暂且容本王一个功夫。” 孟聪明眼睛直视着他:“只要权力没有真正归到那个想要的人手里,这样的事还会一直发生,是不是?” 成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其难看。 “聪明,你是真聪明的。我们攻进京城,比这惨烈的战斗,发生得太多。” 孟聪明断然打断了他:“王爷,像这样的屠杀,是不正常的!而且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他们能进退这么迅速,而且,分明有正规军队参与!” 成王身体软了下去。 成王妃急速地赶了过来,她匆匆进了寝殿,一把拉住孟聪明:“聪明!聪明!你不要这样!” 孟聪明突然甩开成王妃,他看都不看她,冷冷地道:“我问的是他,不是你。” 成王妃往后缩了一下,眼中噙着泪水:“聪明,你有多大能量,去做这种根本做不了的事情!” 孟聪明这才看了姐姐一眼:“假如我一定要做呢?假如我就逼这个病怏怏的王爷去做呢?姐姐打算怎么样?” 成王妃瑟缩了一下,突然绝望地哭了起来:“聪明!我们家如何承受得起?爹爹和娘是怎么样的情形?现在姐姐只活你一个人了好不好!你要知道自己的份量!” 第四0一章 成王的态度 孟聪明一时无语。 那刚才照例偶尔动一下的幔帐,突然被人掀开了,危太妃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今天的脸比什么时候都白,嘴比什么时候都红,眉毛比什么时候都黑,腮红比什么时候都像猴屁股。 她走到孟聪明面前,急速道:“聪明,京城不靖,是可以想到的。王爷为什么要搞大比武,就是要逼出这些人。只不过,他们提前动作了。聪明,哀家知道你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但你没有私心。一会儿,哀家和你去柯家军,看看少将军醒了没有,我们好好计议。” 孟聪明看着脸上红白分明的老妖精:“国朝不仅是你们家的,也是天下百姓的。我固然能力很小。但是王爷,终究要有个态度。” 他们说话间,成王的脸色却越发发灰了。 成王妃惊叫道:“芙蓉,快拿药来!赶紧给王爷服药!” 成王无神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墙壁,那上面挂着一副条幅,竟然写着:“心如止水” 真是绝大的讽刺。 孟聪明的房间里。 成王妃坐在孟聪明旁边,小心地道:“聪明,京城环境这么险恶。你终究只是个局外人。你左右不了局势,又何苦去冒这个危险。” 孟聪明无动于衷,成王妃拉住他的手:“等云儿醒来,姐姐会劝他离开京城,带柯家军回蓟州。眼下的形势,姐姐看得也清楚。王爷得到天下,云儿再在京城呆着,后边……” 孟聪明将手从王妃手中抽出来:“蓟州在北燕虎视眈眈之下,柯云为什么扔下妻子一定要留在京城?姐姐你不懂吗?姐姐说让柯云回蓟州,但你能做得了王爷的主吗?” 成王妃脸色白了,她慢慢地道:“聪明,姐姐是为你和云儿打量的,你一定要懂。” 孟聪明起身,成王妃也站起来:“聪明,你不要再和王爷提任何要求了。姐姐可以一直忍受这种生活,但只要你安全。若是你有了事情,姐姐忍受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了百了。” 她说着,泪珠滴了下来。 她心里,是有多恐惧,但是孟聪明不是她能控制的。 之前她两次让宁威带孟聪明回河东,孟聪明都坚决不肯。她对这个弟弟,也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可她是长姐,如果孟聪明出了什么事,她真不知还有什么活头。 孟聪明突然张开双臂,抱住王妃的肩膀,将下巴放在她肩上:“姐姐,自从爹和娘不在了,聪明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却在心里只惦记着姐姐。有好多次,我都想带你离开王府,离开河东。到没有烦恼的地方,让你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是有多么的傻。一切,都和我想的,不是一个样子。” 成王妃闭上眼,眼泪如珍珠般滚落。 “聪明,姐姐早就没有幸福可言了,你就是带姐姐到世外桃源,姐姐也不会快乐,不会幸福。” 她转过身,将两手放到孟聪明的肩膀上:“姐姐如果还可能幸福,就是你一定要安全,不许出事,一点也不许。” 孟聪明看姐姐如花的面庞。 虽然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仍然娴静美丽得如一株盛开的含嫣花。她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含嫣花香的味道。 曾经,国朝都知道她的美貌。 也都知道她喜欢含嫣花,永远淡淡地扑着含嫣花制成的香粉,发出淡雅的清香。 然而,那个美好的姐姐,自从嫁给成王,便再也没有了。 难道,柯伯父和柯伯母的殉节,和姐姐完全没有关系吗? 孟聪明轻轻道:“姐姐,我知道你的环境很恶劣。但人,只要内心平静,便是美好。我,永远都是你最爱的弟弟,虽然,我不敢保证是最听话的弟弟。” 他说罢,拍拍了成王妃放在他肩上的手:“我要和危太妃去柯家军了,这是必须去的。我走了。” 成王妃刚想说什么,孟聪明已经转身走到门边,从那个仆人的破旧衣架上拿起外氅,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是的,好家具全砸碎了,这是奉王妃指令,从库房和仆人那里,补充了一批旧家具。 孟聪明和危太妃都乘车前往。这对孟聪明很罕有。 但是此刻,他看不得神骏。 那会让他想起柯云的白马。 孟聪明仍然是从前那个纯真善良的大男孩,始终都没有变过。 他不像柯云那样,就小就是在浴血奋战的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他的心,还是很脆弱。 柯家军地处偏僻,既然成王身体衰弱,那么以地位最高的贵太妃来抚慰柯家军,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军营内也是一片肃杀,一具具棺材也都摆好了。 孟聪明先下了车,从棺材前缓缓经过,默默地行着注目礼。 他们都和他年纪差不多大,更多的比他年纪还要小,却在一场匪夷所思的袭击当中失去了生命,永远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到了军营里前院最大的议事厅,贵太妃的马车停了下来。 刚才关正枫到军营外迎接,施礼过后道:“太妃,少将军被气浪掀到,现在听力还没有恢复。不过少将军此刻在议事厅迎候太妃。” 贵太妃忙道:“这件大悲之事真是突如其来,哀家是替成王前来,只是看望少将军和柯家军,不必多礼。” 关正枫躬身施礼,然后在前边引路。 今天,照例有柯云在的时候,他会亲自最在队伍最前方指挥战斗,让关正枫留在后面,所以关正枫没有受伤。 而柯云不仅听力受损,身体多处都被灼伤。但当时的战争,还是以冷兵器为主,烧伤药比较缺乏。彭军医立刻让弟子们全城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特效烧伤药。 柯云走到议事厅外,向危太妃行大礼。 危太妃急忙扶住他,却不敢用力,她知道柯云被烧伤得不轻。 危太妃安抚道:“少将军,这是一件太悲伤的事情。但我们固然悲伤,哀家也知道,柯家军上下,对成王也有了成见。我们总要敞开心扉才好。” 太妃说话,声音总是有点尖利,所以尽管柯云现在耳背得像老人一样,却还是听明白了太妃的大概意思,他恭敬地将危太妃让到议事厅中,设了上座请太妃就坐。 第四0二章 较量 危太妃坐定,屋里很冷。关正枫刚让人拿了火盆来,还没有来得及烧暖。 柯家军的炭火,都是先仅着士兵的。 柯云虽然年纪轻,但在那些和娃娃一样大的士兵面前,他已经够资格做大哥了,他知道战场上牺牲在所难免。但他更希望能带他们出来,就能带他安安全全的回到家乡。 所以,他始终像待小弟弟一样的待他们。 只是今天,十几个年轻的生命又逝去了。 还有他心爱的白马…… 柯云道:“太妃,今日我们本应抓到一两个活口,才能突破到后面的内幕,找到与讨逆军,与国朝作对的势力。但是,因为急于救下卧虎帮的兄弟,我们只能先射箭。却不想那个袭击组织的头目,自己占据了最好的逃跑位置,却引爆炸药,将他的手下全都炸死了。可是,那个头目,却趁乱跑掉了,如此线索便又断了。” 危太妃浑身一凛。但她到底是经过阵仗的。 而柯云平日是个很沉静的人,今天说话声音却格外大。只因为他的耳朵被巨大的爆炸声震到,现在像个耳背的老大爷。 危太妃今天的妆仍然格外庄重,但是态度却极是和蔼,她此刻,必须先安抚柯家军。她没有问,当时为什么卧虎帮会舍近求远,找到驻扎偏僻之处的柯家军求援。这实在是柯云的一个软肋,也是似乎并没有被成王收服的卧虎帮的一个软肋。 “少将军,出了这样的事,成王也很震惊。这些无辜的生命,确实令人痛惜。这件事出得蹊跷,哀家也知道,当初聪明受柯总管托付过重任,只是我们在明处,韦都和其他敌对之人的余孽,一时不那么容易清除。这次柯家军损失惨重,哀家必定会知成王,尽快重重抚恤,对卧虎帮也要极尽安抚。但是,”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少将军,大比武之前,出了这样的大事,实在匪夷所思。当初,大比武这件事,也是与少将一起最早参与议定的,少将军非常清楚,我们如此决定的目的是什么。而真正的大比武到来的时候,是必有异相出现的。哀家也只能托付少将军!” 柯云心想,这老妖精推事却推得快。大比武的出台前后,他确实一开始就参与,但这本是成王亲自提议,各路人马附议。而现在,危太妃却将这件事明明白白推给了他。 但他相信,下面的动作,一定会更加紧锣密鼓,不会有人给他喘息的机会。 孟聪明道:“太妃,大比武的事,是王爷提出的,也是王爷最重视的,柯云必当全力辅佐王爷。如今涉及国朝安危,只请王爷和太妃信任柯家军。” 太妃一愣,随即墙一样白的脸上漾开笑容:“聪明啊,柯家军浴血奋战,与河东同仇敌忾,才扳倒了韦都。只是京城未靖,这次卧虎帮被袭,说明还有变乱的可能。只望少将军继续鼎力相助国朝。至于成王,” 一向口齿伶俐的危太妃,有些口吃起来,但她随即道:“成王也是下了决心的,否则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大乱不会马上大治,更需要各方忠臣良将协力襄助啊!” 柯云点头,说实话,刚才孟聪明说什么他完全没听见。 孟聪明的声音哪有危太妃尖利而有穿透力,平时也是不习惯高声说话的,柯云只好捕捉他的口型了。 柯云在座位上躬身道:“太妃放心,王爷有心使国朝国泰民安,柯家军就会为忠诚于王爷,为国朝流尽最后一滴血。” 此刻,他们的对话进行得困难,不仅因为各怀心思,还在于,双方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谈到被绞杀的悲剧的前皇上。 危太妃离开前,成王送来的抚恤银两物资已经到了,关正枫带人忙着清点。驻京日久,各方面军需确实短少得很,又赶上隆冬,成王是不拔饷的,柯云当这个家也不容易。 孟聪明躬身向危太妃辞行:“太妃,聪明还要去一下卧虎帮,和邵帮主聊聊。” 危太妃注目看着孟聪明,那眼神和蔼中又透着些其他东西,总之是孟聪明一时难以读懂的内容:“聪明,成王的抚恤物资也送到卧虎帮了。他派宁威去安抚卧虎帮。当然,哀家知道,你和邵帮主的交情,你现在去安慰他确实很必要,宁威是无法做到和他坦诚交流的。但是,” 危太妃顿了一下,“当年哀家还在京城之时,卧虎帮就是京城第一大帮,与韦都虽不是一派,也没有做危害国朝的事情,但他们终究是江湖人。朝廷与他们的关系不能切断,但也不可以融为一体。你今日调军到卧虎帮一事,可以做一次,切不可再做第二次了。” 孟聪明心里猛地一凉! 确实,成王是京城军队最高指挥者,当时分明成王行宫离得更近。他的做法,是明明白白可以被诟病的。但是,危太妃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她自己还没摘清楚呢,竟然教训别人! 但此刻,孟聪明不能与她争执,他躬身抱拳道:“聪明受教了!请太妃放心,聪明也是江湖人。我们只是江湖人之间的血浓于水吧,所以聪明是必去的。” 危太妃笑了一下:“出了这样的事情,绝对是成王控制京城局势之失,我们难辞其咎,只望聪明好好劝慰邵帮主,让他不要太伤心了。” 说罢,危太妃在洪凌宵搀扶下,登上了马车。两边全副武装的卫士护住马车,洪凌宵也登上车,放下厚厚的锦帘。 太监高声宣呼一声:“太妃起驾!” 马车缓缓驶动。 危太妃走了,柯灵悄无声息地走过来。 孟聪明看着她,顿时有种心虚的感觉。他知道柯云现在正忍受着极大的身体痛楚,而且他的压力那么大,有多少棘手的事情都在等他决定。可他,竟然让他受了重伤! 眼下面对柯灵,他更加口拙了。 柯灵黑如点漆的眼睛看着孟聪明:“我知道当时情况紧急,你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只是这样真的给了成王和贵太妃把柄。” 第四0三章 大比武紧锣密鼓 孟聪明转头看着她。 她仍然美丽的脸庞,明显瘦了很多。 孟聪明道:“是的,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在怪我。” 柯灵低下头,大哥受这么重的伤,而且是烧伤,她实在太心痛了! 她小小声音道:“我没有怪你,”她突然抬起头,“如果当时就近向成王求救,或许有些真相就揭开了。” 她黑亮的眼睛相着孟聪明,眼里却什么内容都没有,似乎只是一片空洞。 “当然,我也晓得,”她声音微弱而缥缈,“那样,对卧虎帮和其他被袭击的人是更大的危险,你必须先救他们。” 孟聪明身子颤了一下,心里像有针在扎,他能说清楚吗? 他不去请求成王援助,只能使事态僵持下去,让揭破秘密更添障碍,却让柯家军也被袭击。 当然,正像柯灵说的,他有充足的理由去找柯云求助。但这理由,是否能掩盖他真正的内心? 他无力自辩,只能简单地说一句:“你照顾好柯云,我必须马上去卧虎帮了。” 便结束了他们之间困难的对话。 柯灵垂下长长的睫毛,嗯了一声。 孟聪明真的第一次有了一种痛觉:为什么女朋友太聪明有时会这么不美好? 他站起身,不再发一词,径直走了。柯灵这才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匆匆走远,消失在军营门外。 行宫中,成王仍然是萎在铺满黄缎的大床上,黄缎枕头,黄缎被,黄缎幔帐。 还有,他身上的黄缎袍。 欢儿倚在他身边:“爹爹,您现在全是黄色的了!” 说着,将宫女刚给他的点心塞到嘴巴里。 成王抚了抚他的双丫髻:“欢儿,黄色,是皇权正统的象征。你从小读书,你母亲教异你一向很严格细心。所以你应该知道,身为皇室贵胄,应该怎样的行事为人。应该有怎样的心胸。” 说到这里,他突然咳嗽起来,灰黄的脸泛出病态的红色。 在外殿正查看太医药方的成王妃,急忙进到寝殿,屈膝不安道:“王爷,您太疲乏了,歇歇吧,别让欢儿再闹您了。” 成王咳过一阵,微微平静了些,又在宫女服侍下,缓缓喝了两口热茶。闭着眼似乎都无力睁开,有气无力地道:“王妃带欢儿下去吧,你是他母亲,一向将他教习得很好,读书明理再抓紧些,如此国势,不可再耽误了。” 王妃急忙躬身道:“是。” 然后对小王爷道:“你也是,一上午有些太闲散了,别闹父王,娘带你去书房找先生去。” 说罢,又将自己的大宫女尚芙蓉留下,让她盯紧太医配药和诊视,便退下了。 成王这才微微坐起,两边宫女急忙扶着他。 他喘了一阵道:“叫宁威进来!” 刘成看着成王病体难去,急得不行。一听成王如此说,忙道:“王爷,您身体虚弱,不能这么劳累啊。” 成王摇摇手:“刘公公,你不要管了。快些,去叫他进来!” 宁威已经从卧虎帮回来,最近的形势让外表软弱,但内里很精细的他,做事更加小心翼翼。 甚至,他和王妃见面也少了。 他心怀不安地进了成王寝殿,躬身下去。 成王却没有马上让他免礼平身,只是费劲地道:“大比武的事,宣示天下。” 宁威一惊,忙答:“是!微臣谨遵王命!” 成琵琶喘了几下,又道:“所有事宜,让柯家军少将军柯云全力去办!还有,……刑部郎祈威协助少将军!” 宁威又是一惊:“王爷!柯云伤的不轻,又是烧伤。而郎大人,他是在刑部啊,和大比武也不搭呱……” 成王的脸又从变态的红恢复到黄而发灰,他微微冷笑:“宁威啊,大比武这件事情,应该归国朝哪个衙门管啊?根本没有这个衙门好吧,相比,六扇门是不是相近些……朗祈威是离得最近的最顶级官员了。至于柯云,他一向对名家武功留心,江湖上老的一辈厉害人物,他认识的最多……” 一口说了这么多,成王有点闭住气了,大吸两口气才缓过来道:“不要多说了!快去!” 宁威不敢再说,急忙躬身道:“微臣领命。” 他从成王殿内出来,正好看到引着太医过来的胖刘成。 宁威拱手道:“刘公公好。” 刘成看到是他,像被咬了一口似的,脸上却尽力不流露出来:“宁将军,是王爷有谕吗?” 宁威白皙的面皮陪出笑意:“是啊,王爷忧心国事,让卑职过来布置些事情。” 刘成点点头:“也是将军文武双全,这些年王爷最信任,最看重的就是将军了。将军一家在河东,王爷也特别关照,真是让咱家羡慕。” 宁威忙继续陪笑道:“王爷的大恩,卑职岂能忘记。只愿能为王爷分忧。” 刘成笑道:“宁将军是王爷身边第一得力大将,最是辛苦。咱家不耽误您办大事了,行宫中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 宁威忙抱拳谦道:“不敢!如此,在下先去了。” 刘成看着宁威匆忙离开的身影,又想想成王现在令人焦虑的景况,不由叹了口气,天下都得了,为何仍是有如此多的烦心事呢。 他怔了一下,发现天色不早,急忙对太医道:“我们赶紧进去吧!” 卧虎帮一副肃穆、哀挽的景象。 惨案已传遍京城内外,知道这个突发消息的人都十分震惊。尤其武林一脉,都是血肉相连,震惊程度更甚。 尤其各派都接到了大比武的邀请书,有的跃跃欲试。有的犹豫这多世之秋,是否该赶往京城? 尤其,这场大比武并不是发端于江湖,而由朝廷发起。 而且还是新朝廷。 现在大家早知道当朝皇上已经被害了,但新进京城的成王却秘不发丧,令武林群雄难免怀疑。 成王的名声虽然比当朝皇上好很多,并且,除掉韦都是举国大快人心之事。 但是,武林上一些奇异之事,各派掌门也都多少了解一些内幕。妙常闭关不知所踪,江湖上突然出现莫名的杀手团,这些令各派在做出决定之时,都要更加谨慎一下。 但是,因为要去祭奠卧虎帮,也有不少帮派在成王发谕之前,已经赶往京城。 第四0四章 无影山庄 当然,都派了本派最具实力的高手,如果真有大比武,就不需跑两趟了。 卧虎帮内,丧棚高张,一排一排的黑色棺材触目惊心。 这些天,整个卧虎帮都笼罩在悲痛和惊骇之中。 毕竟,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竟然连作为正规军而且以勇闻名的柯家军都受创。 好在算是保全了卧虎帮,柯云虽然受伤,但他一向心思缜密,借这个机会,立刻派军驻守卧虎帮周围。这样,加上国相府周围,柯家军在不动声色地向京城慢慢渗透。 柯家军在成王所辖的人马中,人数完全处于劣势,但长期据守边关,将士骁勇无比,却是人所共知的。但柯搏虎的离世,仍然给整个柯家军蒙上了阴影。所以虽然柯云这次伤的不轻,却仍然强挺着亲自处理公事,半点不敢懈怠。 邵震威为了死难的弟兄们,竟穿了全孝。 有人震惊,有人劝说,道不吉利。 他怒道:“我邵震威就是活兄弟的,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比父母又如何……” 他本来怒到极点,说到此处却说不下去,旁边夜拾早已热泪盈眶。 那些人里,真有一半个是他熟悉的。他们分明也有人妄图杀掉夜拾这个所谓叛徒,却被卧虎帮几个弟子拼死护住了夜拾,但这些弟子却都没有能活下来。 夜拾抱着棺材已经哭得言不得语不得。 孟聪明默默地摸了摸夜拾的头,又搂了搂他。对邵震威道:“我来上柱香。然后离开京城几天,” 邵震威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中却是毫无表情:“去吧,大比武时见。” 夜拾抱住孟聪明:“孟大哥,我如何才能为卧虎帮报仇?” 孟聪明按按他的肩膀:“这仇不是一个人要报的,也不只是卧虎帮一个帮派的事情。这些人,逆天理,违人伦,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他拍拍夜拾:“我要走了,你帮好邵帮主,也照顾好自己。” 夜拾大声道:“我知道孟大哥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孟聪明道:“胡说!卧虎帮是你的家,你的家这样千疮百孔,你要不管他了吗?” 夜拾的热泪又涌出来,在寒风中脸颊和眼睛都冻得红通通的,仍然倔强地道:“我跟你去,我要报仇!” 孟聪明无语了,叹息道:“夜拾,我刚才说过了,这不是一个人的仇,也绝不只是卧虎帮的仇。卧虎帮现在急需有人帮助你师父才能恢复元气,重振声威,这个时候你能走吗?报仇,放心,有的是机会!” 夜拾是杀手团里少有的聪明的孩子,他听懂了,仰脸看着孟聪明:“大哥,我等你!” 京城往南几百里处,群山叠翠,似笼着一层碧绿的雾,空气也湿润温暖。 半山腰有一座无影山庄。 这座山庄,虽然从山脚下来来往往经过的旅人,行脚汉,挑夫,都有看到,却显有人上山进到山庄内。 因为,山庄的主人很是神秘。 暖和的室内,纱帐垂缦,铜炉里炭火正旺。 穿蓝挂锦的熊姥姥,斜倚在金丝楠木大床上,一边悠闲括号优雅地磕着瓜子,一边怪慈爱地看着孟聪明,笑吟吟道:“怎么,姥姥我派一个瞧神偷去参加大比武你觉得不够吗?” 熊姥姥长得真像姥姥,但一点不像熊。又慈爱,又福态。 站在旁边一直服侍她的侍女,啊不,女弟子,长得真好看。 端正的鹅蛋脸,肌肤胜雪,红晕上颊,五官如画,谁都想多看两眼。 比如瞧笑天。 啊对了,这老太太怎么和瞧笑天一样毛病呢,这么爱磕瓜子,本来白玉般的门牙上,上下牙都磕出了豁子! 孟聪明一时赶紧收回胡思乱想,躬身施礼,然后满脸是笑地道:“熊姥姥,大比武不是我的呀。感兴趣的人也不是我呀。” 似乎到了熊姥姥这里,孟聪明才完全放松下来,之前的阴云才暂时一扫而空。 熊姥姥笑道:“呵呵,说得好像和你没有关系一样!好吧,大比武是旷古难寻,关键,它包含着太多秘密。” 说罢,她的脸色收紧了:“还包含了太多的阴谋、杀戮、争权、夺势。人世间的丑恶,它应有尽有。这场大比武本来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她随即又和缓了面容,用她温和慈爱的眼光和笑容面对孟聪明:“熊姥姥的弟子互不见面,熊姥姥的弟子,从不一起出现;今天,这个规矩打破一下吧。” 说罢,她脸带笑意地看了看侍立身旁的女弟子。 那美丽的女弟子竟然脸红了,她走到熊姥姥面前,双膝跪下道:“谢姥姥允弟子出山。” 孟聪明:“啊?她……” 熊姥姥不理孟聪明,却咳咳地咳了两声。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身穿黑色长衫,洒脱地迈步走了进来,规矩地向熊姥姥弯腰施礼。 熊姥姥并不向孟聪明和瞧笑天介绍,而是继续用温和却严肃了少许的声音道:“画眉、司过。” 两个人急忙双双跪下。 瞧笑天狐疑地睁大了眼睛。 熊姥姥却微微地笑了:“你两个,不仅聪明绝顶,还心意相通,竟然同时给姥姥我行大礼,这不是难为我么?” 画眉抬起头,一双明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熊姥姥:“熊姥姥,画眉在姥姥身边十年,等一件事等了六年。画眉不说,姥姥却比谁都明白的。只愿姥姥成全!” 说着,又磕下头去。 熊姥姥点点头,又看了看帅气沉稳的司过:“怎么说呢,你叫司过,字改之(本书第一次有了个表字的角色,哈哈,是不是古风味道陡然浓了起来),改的什么呢?其实是你有过,却永远不肯改,你父母只好给你起这个表字,表达一种愿望罢了。” 司过急忙伏下身:“师父!弟子罪孽深重。但,”他也抬起头,一双寒星般的双眼也直视着熊姥姥:“姥姥,即便下世进万劫地狱,今世我司过也要幸福围绕身边。” 孟聪明看呆了,好好看的年轻人。更主要的是,他们好般配啊,站在一起,哪个人忍心拆散他们啊! 想起自己的情感波折,孟聪明突然觉得心里好堵。 那短暂的幸福,如今还有什么意义! 早知如今,真的不该去破坏别人的感情! 第四0五章 熊姥姥死了! 熊姥姥对着司过微微颌道:“姥姥我从来不是一个看不得年轻人幸福的人。但学本事,就有学本事的规矩。今日,你俩离开这里,便天高任鸟飞吧,以后,不要跟人说是我的徒弟。” 说到最后一句,她突然声音严肃而声音冰冷起来。 司过和画眉都震了一下,画眉忙叩下头去:“不论姥姥如何说,画眉走出这里,却再不会给姥姥丢脸。只是,”她直起身,“姥姥年纪大人,要注意身体……”她说到此处,突然哽噎说不下去了。 她和司过都明白,姥姥意思是将他俩逐出姥姥派,从此天高任他俩飞,熊姥姥和他们,再无瓜葛。 她怎能心里不难过? 熊姥姥却似乎很淡定。 她的徒弟,互相不见面,走了一个,才再来一个,所以谁都不认识谁。 可惜,她又破了自己的例,喜欢画眉,便让她一直留在身边,既和她学本事,又照顾她的生活。这一下就是十年,结果,终于被心爱弟子的心,被另一个最趁心的徒弟俘获了。 熊姥姥一生饱经风雨,什么没见过?相比之下,她倒比司过和画眉淡定,她满意地点点头,突然转过头又看着瞧笑天:“你这个最称职的徒弟,怎么不给我跪?” 瞧笑天光顾得羡慕人家一对好鸳鸯了,此刻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双膝跪倒:“姥姥十二代弟子瞧笑天谨遵姥姥教诲!” 熊姥姥扑地笑了:“你最好在外面结个姻缘,不要让我总干驱逐徒弟的事情。” 瞧笑天委屈死了:“我也想啊!可……” 熊姥姥笑道:“打住!正事要紧,你们准备一下吧。” 她看了一眼画眉,刚经历了人生最重大的事,她白皙娟秀的脸上红霞未褪。 熊姥姥笑了:“你和司过去庄外找地方住吧。你们是姥姥帮被驱逐的弟子,不可住在帮里。” 两人站起来。心里又激动,又幸福;同时,又伤心,又难过。 画眉叫了一声姥姥,便说不下去了。 熊姥姥道:“眼泪少一点!莫忘了你要做的事!” 司过和画眉走了。姥姥明显对孟聪明这个非弟子更感兴趣,人家要单独密谈,于是,瞧笑天和美满的一对一起出来。司过和画眉双双向瞧笑天行礼:“向师兄辞行!” 瞧笑天噗地笑了:“好像我成了你俩主婚人似的。” 画眉脸红了,两人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是幸福。 瞧笑天一挥手:“得得得,赶紧走吧,最看不得这个。” 目送两人牵着手走远,瞧笑天非常不满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荡气回肠的爱情了! 瞧笑天气鼓鼓地走出庄子,一路练习打鸟。 结果不一时,后边跟了一堆垂髫小童,捡他打落的鸟儿。打伤的回家养起来,打死的拿回家烤了吃肉。 渐渐地身后一个小孩也没有了,瞧笑天还在气鼓鼓地在无人的小路上走着,一边走一边甩飞刀,打落了鸟就把刀拔出来。 突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道:“瞧大侠。” 瞧笑天一怔。 一个结实健美的少女,面容明朗,美如盛开的一朵山茶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息芳?” 息芳微笑着点点头。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收到了有人投递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 瞧笑天霎时就明白了,他真生气了:“谁和你先认识的呀,你现在就知道听那个神探的,完全把朋友忘了吧!” 息芳惊惊慌慌地:“没有!” 她急得跺了一下脚:“和孟公子没有关系,是肖老板……” 瞧笑天急忙捡起飞刀,跑到息芳身边。 “肖老板怎么样?” 息芳哎道:“我是,来给肖老板传信!” 瞧笑天一怔,浑身一激灵。 肖财主不是普通人,他是孟聪明留在那里克制北燕局势的。 “不错,息芳,”瞧笑天一看,不知道孟聪明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咦,你不是说要陪师父?我看他喜欢得你紧,干吗跑出来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我是得到息芳的暗号,才过来。” 瞧笑天跳了起来:“我先认识她的!” 孟聪明道:“好好,就别争这个啦!你和我都要留在这里,谁陪息芳去京城?” 瞧笑天上下打量着孟聪明,打量得不厌其烦。 半天,他才阴阴地道:“你听到息芳的暗号才过来的,你们两个还没有交接上,你还没有向她了解北燕局势,怎么就讨论找人送她上京城了?看来我老很多余哇!” 他说罢,转身突然施起轻功,掠到空中。 这一个起势,竟然掠得比平时高得多,而他也已经同时神速出手,伸手攥住一只麻雀。然后在空中凌空翻了几个跑头,消失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息芳道:“他好生气的样子!” 孟聪明道:“这里并不安全。我们赶紧回姥姥那里去!” 息芳惊道:“我不……” 孟聪明急道:“别说了!” 他一把拉住息芳,施起轻功,飞身而起,向无影山庄掠去。 山庄异常宁静。 孟聪明见到息芳的一瞬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无影山庄同一时,熊姥姥基本只有一个弟子,偌大的山庄,本来就没有什么人。 十年来,除了一名弟子,就只有画眉贴身服侍她。此外,就只有她最近收留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傻丫头二丫。 而庄里的粗活,也只有她当时的那名弟子去做。 所以,瞧笑天从前可是没少担水砍柴烧火修房子。 孟聪明一来,就发现了这山庄人之少。 只是当时,尚有司过、画眉,他、瞧笑天和二丫。还不显得过少。 但此刻,庄里应该只有熊姥姥和二丫了! 两人进了山庄,山庄里鬼一般寂静。 孟聪明的心都提起来了,他急忙跑熊姥姥的卧室跑,等他冲进卧室,赫赫然惊呆了! 熊姥姥仍然依在金丝楠木大床边,很是平静。 她手里还掂着一粒瓜子,蓝衣翠裙,插在发髻上的金钗垂饰还在微微晃动,脸上也仍然带着慈祥的微笑。 只是! 她! 已经死了! 息芳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随即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她被眼前的景象完全骇住了! 她一时不敢相信,也不敢靠近,因为她知道虽然看不出死因,但熊姥姥一定死得很惨! 山野中长大的胆大少数民族少女,竟然浑身簌簌发抖。 孟聪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下,便走近熊姥姥,他赫然心沉了下去! 第四0六章 凶杀的秘密 熊姥姥,是被一个人用刀从身后一刀毙命! 但是,这刀有多快!熊姥姥竟然没有倒下,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手里的瓜子也没有掉! 从前面看不到一点血,但熊姥姥微笑的脸在慢慢地失去血色,终于变得蜡黄。 因为,她一直在流血! 她的血从身后的伤口汩汩的流着,然而,从前面却看不到半点。 好快的刀! 孟聪明的脸色变了,他也使不出这样的刀! 虽然,他已经练成了内息,练成了秘笈上的掌法,已经和孤鸣鹤、柯搏虎、汪一恺都对过刀。 但他,绝对使不出这么快的刀! 这不是得了秘笈的人,这也不是被仙人点化过的人。 这是长年与世隔绝孤寂苦练出的刀法! 孟聪明走上前,将流干血的熊姥姥轻得像一块空心木头的身体抱起,走到旁边画眉的屋子,将她放到床上,又拿了一床全新的被子,给熊姥姥盖上。 息芳这才说出话来,她喑哑着声音:“是谁干的?” 孟聪明摇头,和息芳解释不清楚。 是我害了熊姥姥!孟聪明已经想到了! 是的,他为什么要来无影山庄?是因为他事先得到了信息! 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有人已经洞悉了他的意图! 是谁?泄露了这个秘密? 但眼下形势有多凶险,他是知道了。 江山,天下,有这么的渴望去夺吗?这是多贪婪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我们必须办了熊姥姥的后事再走!”孟聪明看着息芳道。虽然他有着迫切马上要做的事情,但熊姥姥,他不能不管。 她全是因为他的到来! 果然,不久他们在水井里找到二丫的尸体。 看着那个身量还没长足,却胖乎乎穿花衣的女孩子的尸身被捞起来,她终于崩溃了,对孟聪明喊道:“你们国朝人!比北燕人还坏!” 孟聪明无语,他没有向息芳解释。 二丫,应该是安排好的卧底,此刻已被灭口。 息芳虽然在息族人里是最聪明伶俐的女孩子,但她如何能懂得这争权夺势的残忍与阴险毒辣。 孟聪明像想到什么,飞身而起,拉着息芳飞身向外掠去。 到了山脚下,他们俩惊住了。 这里,正进行着一场旷世大战! 果然,只有一个人! 对手,只有一个人! 瞧笑天和司过、画眉,三人正合力对付一个刀手,却只堪堪抵挡住那人秋风扫落叶般的刀法。 三个人当中,司过的武功是最强的,而且他的刀法,孟聪明一惊:“无极刀!” 孟聪明来不及细想,对息芳道:“照顾好自己,不要靠近!” 说着,他已经从身后拔出了刀,扑了过去。 一交手,孟聪明不由暗自心惊! 这刀手的刀法,从来没有见过,但是粹在刀上的功力,至少也有二十年。 不是普通的二十年。 这二十年,是凝聚了他全部的精血,他的全身心,都化在了刀里! 孟聪明的刀,与那人的刀一接上,电光火石的碰撞! 那人并未蒙面,但孟聪明相信,他现在的面皮,一定不是他原有的面皮。 白渗渗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眸子盯着孟聪明,发出灵魂出窍一般的声音:“你来了?” 刚才,瞧笑天、司过和画眉,三个人联手,已经抵挡不住,却不想孟聪明赶来,顿解了危险。 孟聪明被他一问,心里一动。 他现在的武功,除了柯云,没人知道。 他突然明白,现在还不是显露自己武功的时候,他首要的,是要将瞧笑天三人救下! 以这人的功力,从他们几人手下脱身毫无问题。但如果孟聪明露了武功,那么…… 孟聪明大喝一声,一刀再次挥出,又接着喊道:“你们三个快上,不要让他跑了!” 三人原本战得很苦,看到孟聪明来了,又对这袭击他们的人十分痛恨,于勇气倍增,和孟聪明一起,旋风般的轮番攻击那人。 那人似乎还不甘心,斗了一阵。 他也是道里高手,和孤鸣鹤不差什么了,顿时明白四人夹攻,自己万不是对手,于是瞅了个空档,便跑了。 孟聪明看着司过:“你知道什么?” 司过摇头:“我们来到熊姥姥这里,都是带着原本的武功。” 孟聪明道:“这个自然,熊姥姥根本不会武功。” 司过点头:“但熊姥姥知道得太多。而这次,”他转过身,直视着孟聪明,“都是因为你!她要我去办一件事。而我,就提出要求,要她同意我带走画眉。” 他说着,拼命摇头。 孟聪明一时都不忍心告诉他熊姥姥已经不在了。 但片刻,他就知道自己有多蠢。 那个刀手,已经告诉了司过。 司过摇头之际,眼里已经都是泪:“我们可以回去看她老人家了。” 走到山庄门口,司过停了下来,对孟聪明和瞧笑天道:“我们两个,不能进去。我们在这里等。在这里送她。” 孟聪明无语。 而瞧笑天,始终都无语,和他平时极为呱噪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等看到熊姥姥尸体,瞧笑天终于撑不住了,他泣不成声,嘴里只道:“太狠毒了,太狠毒了,为何如此?” 孟聪明摇头:“都是我的错。我忽略了熊姥姥是不会武功的。” 他转向瞧笑天:“但熊姥姥没有武功,却能独享江湖这么多年,她应该没有这么容易被暗害的。” 瞧笑天点点头:“山庄,平日里是进不来人的。但是画眉告诉我,自从二丫住进来,去到外面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因为她需要很多吃穿用品,都要到外面去买。姥姥和画眉,是不需要这么多的。而且怕二丫触动山庄机关,姥姥就没有再用了。” 孟聪明摇头叹息:“熊姥姥以智谋闻名天下,可这次,竟然被一个小丫头骗了。她太善良了,也或许,我太卤莽了。” 瞧笑天看着他:“你只是想来寻求帮助,问题在司过身上。姥姥也是嘱托了他的。” 孟聪明喃喃:“他们早就布下了伏线,只是熊姥姥与外界隔绝,让他们钻了空子……” 瞧笑天摇头:“但是熊姥姥,应该对司过有所交待,那刀手应该知道司过的真实身份。可熊姥姥如果不见司过,那么对刀手便没有危险。却不想那刀手,嗅觉太灵敏了,一直在背后关注的。” 第四0七章 怀疑与冷淡 孟聪明点头:“不!是有太大的势力在布局,你懂吗!” 孟聪明抓住瞧笑天的肩膀,手指紧紧抠进去,疼得瞧笑天呲牙裂嘴。 “而熊姥姥知道得太多。这次大比武这,她产生怀疑,和她掌握的秘密对照,所以才专门派了司过这个特殊身份的人去京城,想要查清楚真相。” 瞧笑天突然瞪眼道:“你说得都对!但也不对!是你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定一路都在跟踪你!” 孟聪明一下愣了,瞧笑天说罢,自己也愣了。 他说这句话前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完全是突然脑洞大开,自己也把自己吓愣了。半晌,瞧笑天才又开口道:“我去庄门口看看他们两个,明日,便将师父葬了吧。” 那天晚上,瞧笑天在山庄里陪着熊姥姥,为她守灵。 司过和画眉在山庄门口坐了一夜。 他们不是熊姥姥的弟子了,而且是被逐出山庄的,不可以再进去。 因为实在等不及头七,所以第二天,便将熊姥姥安葬了。 几个人离开空无一人的山庄,不由悲从中来。他们一起出发前往京城,一路默默无言。 孟聪明和瞧笑天已经交流得非常完备,无论如何,发生在武林中的一些事,现在都和国朝大局挂了起来。 凡是对某种势力有碍的,都在被教训,被血洗。 而同时,孟聪明心里还在为北燕的局势困顿。 没想到北燕的多速那么强悍,文人国主终于被压制了。 但因为国朝情势更是紧急,大战后,肖纵一顾不得北燕局势,二顾不得若莎,急忙进入到国朝境内,又尽可能快的赶到了京城。 但这次,却是若莎给息芳送来信息,孟聪明才知道格外可怕的一些信息。一是多速退军,有很大程度是北燕国力衰弱,无法再支持大军南下。另一个可怕的消息是,但这些北燕军队,却大部分没有回撤到白浪河北岸。 也就是说,他们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最后,若莎不敢托息芳给肖纵带信,怕暴露。却口头告诉息芳,韩杰曾经再度找过她。那个家伙被孟聪明打得,人不人鬼不鬼。头发乍起,披头散发,已经成了武林魔头,或者也可叫,狮子头。 据若莎说,他一心要到国朝找孟聪明报仇,连多速的招呼都不听了。但是,却被那女尼阻拦了,后来就消失不见。 孟聪明倏然明白,那女尼,是在为谁效力呢?也许有一天,披头散发的韩杰和女尼,也会突然出现在大比武的比武场上。 回到京城,瞧笑天带司过和画眉住到了肖府。孟聪明和肖纵交换了北燕的局势,息芳却独自走了。 虽然肖纵是北燕人,但她和他却殊为陌生,主要是对北燕人天然的不喜欢。 但息芳现在说,更不喜欢国朝人,这下孟聪明也要学楚留香摸鼻子了。 这都哪跟哪啊。 但是,好像所有人都对他心怀芥蒂了。瞧笑天和他也隔膜了。 他好像是一个灾星,他不去卧虎帮,邵震威不会有事,他不叫柯云,柯云不会有事。他不去找熊姥姥,姥姥也不会有事。 从前大家为了他,围着他争着为他披肝沥胆。可现在,大家心里都对他有了问号,随之是疏离。再随之是怀疑与不信任。再随之,是明显的敌意了。 并且,他在肖府里没有看到锦儿。这个现在大概会给他一些温暖和支持的姐姐。 她离开京城了,她心里非常难过。 她不知道柯云受伤,如果知道,她一定又不肯走了。 她全心为了柯云,却从知道不可能的那一天起,再也没有生过任何索取回报的念头。 可他,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他们唯一的联系,是他真的不讨厌她,甚至还很有好感。但也仅止于此。 “还是走了好。”肖纵说,“不然我太难做了。明明执迷不悟,就是说不服。” 孟聪明没有回答,他正心绪不宁着。 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他感觉那些人是对着他的,而且,越来越明显。 孟聪明就这样心绪不宁地离开肖府,无目的的信步而走。 怎么办?他武功已成,下一步呢? 那些秘密不揭,他的力气都不知道该如何使。 今天大家的态度令他不快,而之前柯灵的态度,又令他感到心虚。 他不再躲避着柯家军,他去看了柯云。却不想这个家伙半点不肯休息养伤,每日里还操心着柯家军所有的大大小小事务和京城局势,根本没有时间养伤。 他的伤虽然只是皮外烧伤和灼伤,却有些恶化了。而这痛楚要远甚于刀枪之伤。虽然柯云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他用非常强的意志压制住身体上的痛苦,最多只是拧一下黑黑的眉毛。 彭军医又开始骂人了,他骂柯云不好好养伤。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烧伤药,又四处寻找新药配制,好好的药,竟然不奏效,你说你个柯云是有多倔。 他生气都想打他,但柯云身上被严重烧伤多处,没有什么好地方。他要打之前,便觉得泪水从胸口涌上来。 而这次,柯灵是真的对孟聪明从心底有了疙瘩。 她甚至怀疑自己,信任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错了?大哥,多可怜。她想着,便哭了,一个人躲起来哭得泣不成声。 小菊儿吓坏了,却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便飞一样跑去找可儿,可儿一听,急坏了,急忙跑到柯灵的屋里,劝慰大小姐。结果没说两句,自己也哭上了,哭得比柯灵还伤心。 她想的是,大公子这么好的人,受这么重的烧伤,会有多疼啊。 但周围的一些议论,议论中带着对孟聪明的不友好,却又让她大吃了一惊。 不!孟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可儿心里挣扎着说。 可是看到柯云老也不好,看着都让人能感觉到他是多么痛苦难当。可儿心里也慌了,哎!孟公子,你是怎么啦? 为什么不肯和大公子站在一起呢。为什么要跟着那个阴恻恻的成王呢! 可儿是具体体会过成王的,她真的太不喜欢他了。 这个人不明朗,很阴暗,还有对她的那种窥视,这是她最害怕他,不喜欢他的地方。 可孟公子却住在成王行宫里,死都不肯来柯家军。哎。难道真的是各自维护各自的,就再不能成朋友了吗? 第四0八章 相逢不见面 孟聪明却听不到她这套话。他心里郁闷,竟然又不由自主地走到京城外,又向西胡乱漫步乱走,等他醒悟过来,才霎时发现,竟然走到了他和柯灵曾经交谈的大登峰山脚下。 天高云渐,旷远寒沉。 向远望去,连绵的山脉和无垠的大地一片苍凉。 他缓缓地走着,到底是习武的脚力健,纵然心里有事,却也不一时就攀到了大登峰顶。 虽然是北国的冬天,但江山如画,添了一份豪情。 而且,很快就过年了。年一过,春天就要来了。 看到当初和柯灵谈话时旁边那座飞檐振翅的亭子,他曾经靠过的那根红漆褪得斑斑驳驳的柱子。柱了上的画已经漫灭难辨,亭内顶壁的画也漫灭难辨,但还能看到到不少天宫仙女和人间男子相爱题材的画面。 嗯,她就是天上的仙女呢。落到人间受难,可他却没有救过她。 不,救过一次的,他杀了韩杰的女朋友。 但那与其说是救,不如说是事后的泄愤。 对,就是泄愤。 他从来没有那么手狠对一个女子。 只是为了她 但她的苦难,他却救不了,每次出现的高大上都是别人。 柯云,瞧笑天,他们都是那么无私,那么大义凛然,衬得他,形象那么不怎么样。 孟聪明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委屈。 又是一股失落。 最后是怅然。 他又靠在那根柱子上,陷入铭想,恍惚间,似乎曾经绕梁不绝的悠扬箫声又在耳边缭绕。 他的情绪突然陷入到一团乱麻中,他似乎发现,他无法处理和柯灵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障碍。但有一件事就无疑的。 不解开杀手团背后的秘密,不真正解决国朝现在的困局,他和柯灵是没有未来的。 不,解决了,也可能同样没有未来。 但是秘密揭开是一回事,揭开之后,谁是左右变局的那个人? 柯云?他想到这里,自己都突然疯狂摇头。 那是太可怕的局势,现在柯云已经是重伤在身,他是要将他投入到覆灭之中吗? 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即将而来的婚事,根本不是他所想要的。在他心中,他原本期待他们可以在一起,但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方式?夹杂了那么许多不那么美好的原因和理由。 山顶,天气似乎就更冷一些,冷风朔朔,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只是此刻,他的心情却也如这天气一样的冷。 突然,他好像听到远远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箫声,他竖起耳朵,用力去捕捉,却好像又没有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难道是自己心有所想而幻听了吗。 再随即,他确定,他确实听到过,虽然细微,却绝对是他熟悉的箫声。因为那箫声里,有着她的气息。 他们曾经那么近的在一起,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那是多真实的美好,可现在…… 他离开那根亭柱,侧着头静静地仔细地捕捉着。 是的,是真的。 确确实实有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箫声,宛如一个牧羊少女,在蓝天白云下,伴着无边的草地和可爱的羊群而吹出的。那曲子悠扬婉转,每一个音符都跳跃出来,一点一点击在他的心上。 是她!她就在附近! 他的心剧跳起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向山下望去。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就要从那通到山上的唯一一条小径,从拐弯处走过来了。 孟聪明一惊,急忙绕到亭子后边,又躲到一块灰色山石背后。 他没有整理好心绪,一时没法去面对他。他必须先平静一下。 一曲结束,脚步声却在继续,在这空灵的山顶,却显得更加幽静。 孟聪明有点喘不过气,大概这个大登峰是他的禁脔,尤其在这里遇到她,和她单独在一起。他就总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果然,一个穿着蓝色短袄,蓝色长裙,外罩翻毛黑色斗篷的年轻女孩子出现了。 她脚步很轻,心思却好像很重,虽然从山路走上来应该很累了,她却显然是一边走一边吹着箫走上来的。 她手里拿着那管紫竹箫,长长的睫毛挂下来,清瘦秀丽的脸上都是忧愁。 她走到了亭子边,孟聪明紧紧闭住气。 他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出去,此刻就不用这样显得偷偷摸摸的了。 大概山顶更冷,柯灵裹紧了斗篷,抬起头。孟聪明心里啊的一声。漆黑微挑的长眉,清丽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修长动人的身姿。 不是那个总能让他心跳的女子又是谁呢? 她拿着长箫走到亭子旁边一棵树干苍劲,光秃的枝桠伸到天空的大树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抚摸着皲裂的树身。 半晌,柯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轻似是对着大树说道:“大树啊,柯灵好迷茫。未来会是什么样?我为什么不懂他了呢?” 孟聪明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是谁? “他他他”,孟聪明一时心里好苦。 他知道自己现在让她不满意了。 柯云一力支撑着他分明没有能力支撑的局面,可他呢,大多时间躲在成王行宫。而其他时间,他却对当前的情势,没有任何的表态。 甚至,他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柯灵对他,一定比在北燕的时候要失望了。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但是,他能如何?她可知道他的为难,他的挣扎。 他不是不为,是不能为,是无能为力。 她理解吗? 柯云手里还有兵,可他呢? 他就是一个光杆。是的,柯云用了全力助他,让他终于有了柯搏虎一直希望他练成的武功。 可这武功怎么用? 在这样的连续几场大战中,在这样的国家几度不被同势力迅速转换的控制中,在几度不同势力的血腥残酷争夺中,他的武功,够干什么的? 他的武功已经练成。如果事情这么简单,他可以到成王行宫,将那个病恹恹的家伙推下去,然后让柯云去做。 但他有那个能力吗? 一时间,他心灰意懒,不知有多消沉。 如果这种困难的时候,心上人能够陪在他身边,安慰他,或许他会好得多。 但现在,柯灵父母刚离世,柯云又在苦苦支撑局面。 他能让柯灵来到成王行宫,陪他一个缩在后面的缩头乌龟不成! 第四0九章 山脚袭杀 他一时对自己又生气又鄙视。一会儿又怪柯灵不知道自己的心。 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了。是的,我们的男主就是这样,犹犹豫豫,不知所谓。 现在他和柯灵的情形,恰像本来昏暗的氛围中,又有一张沉重的帷幕隔在他俩中间。 沉寂了这半天,孟聪明也胡思乱想了半天。 只听柯灵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好难啊。这样的身世让我遇上了。这样的大事让他遇上了。只愿他在如此乱世中知道该怎么办。” 随即,又陷入到了静寂中。 是她在祈祷。 祈祷什么,他不知道。但是,他又觉得,他能感觉到,似乎和她起了共鸣。 片刻,他听到了柯灵下山的声音。 她离去了,那轻轻的步子渐行渐远,那个他以前好不容易才熟悉,才亲密,却又突然看不清楚的女子,下山去了。 孟聪明微微呼出一口气,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追了几步,朝山下看着柯灵走远,渐渐变小的身影。 他一时眼中有些热,但又忍回去了。 什么时候,才能再有美好? 他正这样陷入不可名状的纠结中,突然,山下传来一片喊杀声! 孟聪明猛醒,心一沉,他急忙注目再仔细看,只见柯灵显然也听到了,她加快了步伐,向山下奔去。 孟聪明吓坏了,山下显然发生了争斗,柯灵怎么能还凑过去! 太危险了!! 他飞快地一扫,只见山下不远的一片空地中,几个大汉手持刀剑正在围攻一个格外高大的人,那人却赤手空拳,掌掌带风的迎击。 这么远都感觉到他的掌风,可见他功力之强! 因为大登峰并不是很高,而孟聪明耳力又是练过的,隐约中还能听到那些参与围攻的几人对话之间,说的似乎是北燕话,孟聪明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 那失踪的北燕军队……渗透!果然无处不在。 京城中,定有很强的势力与北燕还在勾结,否则就在这京城城门之外,如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兵刃公然行凶,而且全是一等一的高手。 柯灵的反应一向是很快的,她和孟聪明同时听到声响,竟然已经朝山下飞快地跑过去。孟聪明也已经身形掠起,以柯灵的武功,如果冒冒失失上场助战,不仅是以卵击石,反而还是在添乱。 柯灵已经跑到了山下,拔出剑就冲过去,喝道:“什么人?竟敢在京城外公然行凶,没有王法了吗!” 她高声之即,竟然用的是北燕话,那些北燕杀手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着她。而中间被围攻的,竟赫赫然是孤鸣鹤。 柯灵也早已听到围攻老者的,是用的北燕话,所以故意用北燕话告诉他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底细,加以威慑。 孤鸣鹤刚才一直以一双空掌迎击近十个北燕高手。 那些高手全部携带兵刃,而北燕人游牧民族,剽悍凶猛,本来就擅使兵器,又全部是北燕顶级高手,刚才围攻之下,孤鸣鹤虽然一双肉掌如狂吹沙,以一敌众,虽然勉强护住自身,但仍然已经完全落入下风。只是靠着他超强的内力和武功,才撑住仍在抵挡。 在孟聪明赶到之前,柯灵已经冲入战阵。 她一向如此,武功虽然不甚强,却是个相当猛的女孩子。 孤鸣鹤不停怒吼,摧出强劲的内力,抵挡着对手的围攻。但几个北燕高手实在太强,他一边迎击,看到柯灵执剑闯了进来,气得怒骂柯灵:“进来做甚?还不快滚,等着小命没了吗!” 柯灵幸好手里带着剑,挥舞起来。她的武功,着实也不算太差,但和这些高手和比起来,就算是太差了。还要孤鸣鹤处处回护她,才勉强抵得没有受伤。但是没有半刻功夫,她被一个北燕高手一刀差点扫到,吓得她急忙拿着剑后退,孤鸣鹤情急中飞起一腿踢向那人,那人闪避间,孤鸣鹤又一掌推到他手臂上,将他的刀也荡开。气得孤鸣鹤又骂起来:“还不快快滚出去,从前不好好学,就该踢死你!省得到了这会儿就知道添乱!” 孟聪明来不及好笑,已经纵身抢进阵中,一掌攻向一个正挥刀砍向孤鸣鹤的人,那人回刀回护,孟聪明一掌拂开他,抬腿踢向另一人。连续击退两个高手。此刻柯灵已经被一个杀手逼得步步退后,孤鸣鹤不时回护她,孟聪明趁这两人闪避的功夫,一把抓过柯灵,扔出阵外。 他扔得不轻不重,让柯灵正好从空中落到一堆沙石之上,跌了个七荤八素,一时半刻是爬不起来了。北燕高手却因为孟聪明突然冲入围战中,而且这人实力不可小看,便也无人敢跳出阵加害柯灵。 孤鸣鹤这才看清是孟聪明来助他,心中软了一下,嘴上却半点不服输:“滚你个臭小子,跑这儿约会来了吧!” 孟聪明哼了一声:“看你有和这些高手打架的机会,眼热,凑个热闹!” 说着,孟聪明抬起一腿,挟着千钧之力,扫到一个杀手肩膀上,那人飞一般被掷出去,也落到砂石上。此砂石非彼沙石,跌得七荤八素x2加眼冒金星。 柯灵急起来,叫到:“师父小心!” 她却不叫孟公子小心,因为孟聪明在她这里一向是没名字的。 孤鸣鹤和孟聪明联手,她陡地心里踏实了不少。 此刻听到柯灵在外面叫,仍然气得哼哼道:“谁是你师父!你还认得师父!” 孟聪明当日在红枫谷时,和孤鸣鹤互相交手也不在少数了,配合起来相当默契。 但这几个北燕高手还真是棘手,孟聪明又不敢在孤鸣鹤面前露出真实武功,一时抵挡还没问题,但脱身却还一时不易。 不过二人联手十分顺手,孤鸣鹤看到徒弟和伪徒弟都在这危急时刻来帮自己,不由心中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要知道,柯灵是他最看中的徒弟。从那之后,他收徒的心都被打击了。 这回看清楚了,是八个北燕带刀高手! 两人以二敌八,而对方全带着兵刃,一时间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只见掌带狂风,刀卷黄沙,遮天蔽日,一时间溅起的风幕沙浪将十个人全部罩在其中,外面的柯灵,简直看不到战势,她心里万分焦急,这可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第四一0章 同仇敌忾 她想爬起来去军营叫大哥,但又不敢离开这里。其实她离不离开都没有什么用。 但她突然灵机一动,急忙跑过去拾起自己掉在一边的剑,大喊了一声:“那谁谁,剑!” 孟聪明正杀到兴起,听到这声喊,简直哭笑不得,但他即刻飞身而出,脱出战阵。他凌空翻身时已经接到了柯灵剑掷过来的剑,还来得及对柯灵道:“我是哪个谁呀?真是的!” 柯灵急忙往后推了几步,大大的眼睛紧追着孟聪明的身影。 到了危急时刻,她就变成了一个弱弱的小女孩。 孟聪明接住剑,反身再次扑入战阵。他有了兵器,果然顺手很多,情势立刻缓解了。转眼大家又拆出四五十招。 柯灵在旁边看得紧张,这几个杀手,武功太高了。显然北燕出动了最强的高手!她急得在旁边直转,可又一时想不出办法。就在柯灵急得不行,混战朝廷得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娇叱,一个娇小的红色身影从如风般飞来,如仙女下凡般跃入战阵。她红衣红裙,宛如天边一抹炫目的红霞。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跃入的身姿显示出简直轻功惊人,柯灵只看见一道红光飞速袭来,那少女霎时已经攻进了战阵的核心。 以三敌八,北燕高手立时落入下风,很快就支持不住了。 柯灵在旁边看得清楚,这少女虽然年纪小小,却内力惊人,剑招狠辣,一剑之下已经迫得一名高手连连后退。而且她出剑迅忽而疾速,忽而阴诡,却每一剑都带着强劲的真气,身形移动快如魅影,完全非一般高手可比。 不要低估柯灵的记忆力,半年多前,那个在黑暗的小巷里截住她的少女杀手,她不会忘记。 那么,她就是那个为了孟聪明,翻身跳入白浪河的女孩了? 那件事是大哥告诉她的,但她后来如何了,大哥和孟聪明都再没有提起过。当然,中间若干的塌天大事,柯云和孟聪明都不会告诉她的。孟聪明以最严厉的口气警告过阿怡,不许她动柯灵。 阿怡还是惧怕孟聪明的,之后果然也没有再敢骚扰柯灵。 就在柯灵乱想的功夫,阿怡已经瞬间一剑刺进一名北燕高手左胸,那人扑地倒地。对方少了一人,这下形势陡然更加逆转了! 那些北燕高手已经很难再抵挡三个绝顶高手。一个像是北燕高手中领头的那个,一边抵挡,一边咕噜咕噜说了些什么。 柯灵听得懂,知道是快走的意思,顿时啊了一声,心放了下来。那些人且战且退,退到他们的马旁边,突然抽个空子将重伤同伙拉到马上,飞奔逃跑了。 孤鸣鹤和孟聪明都没有去追。那红衣少女正要施展轻功追上,却被孟聪明一把拉回来:“差不多得了,次次都要杀人哪?” 柯灵瞪着大大的眼睛看孟聪明。 她真的又后悔了,后悔当初不好好学武功,关键的时候,和孟聪明并肩作战的,却是阿怡! 孤鸣鹤这一通打,消耗不少真力,他喘着气走到一边,坐在一块大石上自行调理内息。 这里都是他的敌人,除了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孟聪明和青蒙能出手救他,大概更多原因是因为对方是北燕杀手。 他偌大年纪,不想再讨没意思,便慢慢自调着内息。 柯灵却看到孤鸣鹤左臂正在流血,忙道:“你......你受伤啦?” 孤鸣鹤咬牙撕掉一块衣襟,正要自己包上。柯灵却接过来,孟聪明从身上掏出弥创散,递给柯灵。柯灵看了他一眼,接过来,给孤鸣鹤上好药,将他受伤的左臂缠好。 柯灵看到孤鸣鹤比在蓟州遇见时又苍老了好多,忍不住道:“师父还是退出吧,你对付不了他们的!师父不会想得出他们能有多坏,柯灵却都看到了!” 脾气一向粗暴专断的孤鸣鹤,听到柯灵叫他师父,顿时百感交集,却半天说不出话来。此刻,他真是语塞胸口,满肚子对这世道的郁郁愤恨,却又说不出来。 因为,他何尝不又是个坏人! 干过任何国朝人都难以原谅的坏事! 半晌,他沉吟了一下,方才在诸多难言之隐中说出几句心里话:“我当然知道,今天国朝形势突变,可各股势力却都不肯容我。但我潜心钻研武学,习练武功半生,生命快接近末日,人生也曾经接近成功,”他转头看着柯灵,“此时,我如何能退?” 孟聪明此刻无暇顾及柯灵,更无暇顾及可恨的阿怡。他问道:“你到京做什么来了?” 孤鸣鹤语塞。 他今天徒弟都没有带,独自来到京城,必有秘事找人商议,八成又是谋求新朝的功名。但是,他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世态炎凉,他到了今天,算是真的尝够了。 柯灵急忙拉了孟聪明一下,示意他不要再问。 孟聪明这才恍然。 孤鸣鹤从大石头上起身,看着柯灵:“青蒙,你是实实在在我的徒弟,你今天还能出手救师父,师父感激你了。为师一生恶名,不需要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你救我,我也不谢你,可惜了柯云那个好青年。错过了他,你就死心好好跟这个臭小子过日子去吧,他也算凑和了。” 孟聪明气得,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你,你还在可惜她没有跟柯云好成,还说我凑和? 又一想,反正最后半句算是允了他们的事情。可能他心里还自认为是师父,不论柯灵怎么样想,他是一定要允许一下,表示他的地位。 孤鸣鹤看看身上,好在没有其他地方受伤,他抖抖衣袖,看看那个斜刺里杀出来,武功惊人的女孩。 孤鸣鹤是研究武学的痴子,但却不呆,他早就看到少女刚才冲着柯灵翻白眼,而孟聪明狠狠瞪了她两眼制止她。 孤鸣鹤很感兴趣地看着阿怡:“你的功夫不错。” 阿怡知道柯灵是这个高大老头的徒弟,很不开心,很高傲地看着孤鸣鹤:“我的功夫还要你说?谁要你夸了!你应该先谢谢救命恩人吧!” 孤鸣鹤定睛看着这个厉害的小姑娘,眼中却都是赞赏,然后突然一改抑郁消沉的样子,哈哈大笑了:“妙常老尼姑不会教出你这种歪八横啷的徒弟!” 第四一一章 杀退强敌 阿怡本来很是得意,只有她一剑刺伤了那个北燕高手,听到孤鸣鹤这么一说,突然愣了:“你......妙什么?” 孤鸣鹤这么一说不要紧,旁边的孟聪明大吃一惊:“她……她她她……是青虹派的武功?” 孤鸣鹤瞄了孟聪明一眼:“你的意思,我孤鸣鹤纵横多半生还能搞错?只不过,她当然不是在青虹派内和老妙常学的。” 孟聪明听了不语,眉头却紧紧拧起来。 孤鸣鹤却接着道:“姑娘我就不问你师父是谁了,绝非什么善类。我跟妙常老尼姑多年前交过手,她是世上少有的内息大家,一旦出手,气息便绵延不绝,后续如波浪一般,层层推进,形成波峰,是越来越强的走势。你的气都走歪了,前三招内制住对手,后边内息便续不上了。所以,你一战得手,但遇到高手的话后续不济就很危险。” 说到这里,孤鸣鹤对自己的判断很是得意:“对啦,我还没说呢,你那个不良善的师父,是训练你当杀手的吧?本来就是三两招得手,最好一招就杀死对方,所以她没有教你内力后续,根本不是想把你培养成才,就是豢养家奴罢了。” 阿怡听得直跺脚:“你!胡说!师父对我很好的!” 孤鸣鹤老大年纪,竟然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柯灵看得都噗地笑了。 阿怡瞪了柯灵一眼,看在阿怡刚才出手救自己痛恨的师父面上,柯灵只好不笑了。 孤鸣鹤又道:“对你再好,也改变不了他训练你的本质。好吧,我来告诉你。你年纪这么小,如果我是你师父,根本不允许你内力现在就这么强,完全是你那个对你很好的师父急功近利,短时间内将你内力速成提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但时间长了,等你再长大一点,内气就要在五脏六腑间乱走了,那个时候可就麻烦了。” 阿怡之前在远隔人世的地方和师父学武功。师父不在的时候,就让她自己练,绝少和外人打交道。长大了,除了执行那些可怕的任务,师父也不许她随便出去。因为,她只认得师父(我们现在都知道她师父是个想必很美艳的女子,但孟聪明不知道,孤鸣鹤更不知道),根本没有机会和其他任何武学高手请教,甚至连认识都不可能。 听到孤鸣鹤的一番话,心高气傲的阿怡生气之余,竟然也心生了一些佩服。在她眼里,这个老头,真的让她一遇见便觉得很想亲近。 她不由改成请教的口气道:“大师,那您说阿怡应该怎么去做才对呢?” 孤鸣鹤掸了掸他那件代表性的灰袍上沾染的尘土:“你刚才不是问我该怎么谢你么?你有空可以翻过大登峰,到山那边的佛光寺找我。我帮你把内息调正,剑法也重新替你校正。你的剑式很刁钻,但从出手发力,到与人对战,就没有正过。速成的,永远不是好东西,听我的话没错。” 阿怡竟然被逗乐了。 孤鸣鹤瞟到孟聪明也在乐,又道:“当然天赋还是很重要的,我的秘笈青蒙给了你吧,练出来没有?” 孟聪明赶紧收了笑:“并没有。” 他必须死死瞒住这件事。 孤鸣鹤哼了一声:“你天赋绝高,不过这么短时间,练出来就不对了。” 孟聪明不解:“为什么?” 孤鸣鹤道:“史上练出这本秘笈上的掌法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几百年前创出这套掌法的武林泰斗,另一个,却一个叫‘担山’的傻子。老夫看你不大像能成为武林泰斗的人,但傻子呢,你也不像。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孟聪明肃然了,孤鸣鹤说得不错。但自己是哪种?显然不是武林泰斗。傻子吗?他突然想起二喯,果然不假!!! 需要一个傻子! 孤鸣鹤却不再理他,对阿怡道:“老夫要回去了,姑娘会不会来佛光寺呀?” 他说着,虽然还抻着不肯表示很热切的意思,其实心里非常希望阿怡这个天赋挺高的小姑娘去找他。 阿怡却是个不知道拐弯的孩子:“会会,特别想和大师学武功!。可是我......” 她差点说出她平日里是有任务的,要受师父指派在城中跟踪目标,也要奉师父命令随时杀人,但她话要出口急忙收回。 因为她很怕孤鸣鹤就不教她了。 她心里隐隐有个希望。这个老头好厉害的,跟他学武功,做他徒弟,也许就能离开师父了。 想到这里,她又很心酸,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她忙道:“大师,我找到机会一定会去的,大师相信我。” 孤鸣鹤看着她,嗯了一声:“那可好得很,只是跟我学是有条件的,得踏实吃苦才行。别跟那两个似的,一个个心眼比谁都多,就是不用在武学上!” 他指指柯灵:“尤其是你!坏了我多少年的心血。” 柯灵和孟聪明面面相觑之际,孤鸣鹤突然如大鹰般掠起,飘然而去,转眼几个起纵已经上了大登峰。 阿怡看着他走了,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很舍不得的样子。 孤鸣鹤走了,只有他们三人了,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柯灵这些日子心乱如麻。看着大哥被伤痛折磨,她心里难受的不行,而孟聪明的状态,又让她心中抑郁。 今日她来到大登峰,只是觉得在这个特别的地方,拜拜那棵京城市民传说很灵验的大树,让大哥的痛苦减轻一些。 另外,也再看看这个她和孟聪明最后见面的地方。 此刻,她知道阿怡对自己的恨意,想着她毕竟救了师父,自己还是赶紧走吧。留下,也和孟聪明没有话说。柯家军将士,现在开始和其他曾经亲密的朋友一样,对孟聪明有了误解和不信任。柯灵有时听到他们的谈论,心里真是难受。 可是,孟聪明就是这样既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行动,唯一行动了一次,却是害大哥受如此可怕的伤。 此刻,虽然一直牵挂着孟聪明,她却完全不想面对他,于是便想赶紧离开。 第四一二章 阿怡很妒忌 她对孟聪明道:“孟公子,谢谢你对师父施了援手,柯灵告辞了。” 孟聪明听到孟公子三个字,不由怔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柯灵也没来得及迈步,不想阿怡白着一张小脸走上前,将柯灵拦住了:“急什么呀,大小姐!上次在蓟州分开之后,我们还没好好聊聊呢。” 柯灵很淡然地看了阿怡一眼,她当然太明白阿怡是如何喜欢孟聪明,喜欢得那一次恨不得杀了她。但眼下,柯灵可根本无心与任何人纠缠她和孟聪明之间的感情之事,尤其还好像要争风吃醋一样,她只想快点离开。 于是便淡淡道:“阿怡姑娘救了柯灵的师父,柯灵真心谢谢你。” 阿怡将剑插到腰间的剑鞘里,很不屑地道:“哼,谁要你谢。我又不是看着你的面子。” 柯灵微微笑了一下:“那便好,姑娘和孟公子好好聊吧,柯灵这便告辞了。” 阿怡一张秀气的小脸突然涨红了:“站住!不许走,你竟敢嘲笑我!” 孟聪明也生气了:“阿怡,你混搅什么?我已经警告过你几次了,你不要除了杀人就是骚扰不相干的人,你再这样,我就教训你了!” 阿怡更生气了,眼睛里都噙了泪水:“你!我如此帮你!你还当着她的面训我!是不是我在你面前,连个人都不是!” 孟聪明气得。 简直这个阿怡,回回胡搅蛮缠到了极点。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是人了?是你自己……”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不妥。 她的杀手身份,她的压抑与痛苦,他是知道的。但他不能原谅她的杀人。 如果杀人都有各种理由,那这个世界不是乱套了吗。 只是阿怡一直都明白自己不能活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所以孟聪明觉得自己说话孟浪了。但他实在是太生气了。 他和柯灵种种的不顺利,还经得起阿怡在这里再胡说八道吗? 柯灵却是个大气善良的女孩,她能理解阿怡的痛苦。尤其今天阿怡救了孤鸣鹤,她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几分,急忙对孟聪明道:“你对女孩子说话注意一点!” 孟聪明也急了:“我对谁不注意了?也就是对她,这不算客气的吗?抬手就杀无辜的人,她就是少教训!” 阿怡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唰地流了出来。 孟聪明也不忍了,对阿怡道:“阿怡,你帮了我们,我谢谢你。但是,你应该知道现在京城是什么形势,再往下走,再不迷途知返,你自己都能看到结局的。” 阿怡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道:“你也来说谢。你心里都认为我该死了不该活着是不是?好,就算我明天死了,我今天就是要问问这位柯大小姐,” 她走到柯灵面前,眼睛红红的,脸也气得红红的:“我偏要问你,你有什么呀?武功那么差,除了添乱,什么都帮不了他,凭什么跟他成亲?就凭你父亲和哥哥势力大?你从小娇生惯养,多少人围着你,连男朋友都是给你准备好的,别人再没机会……”她说到这里,又委屈地说不下去了。 柯灵虽然莫名被训,但也看出这位阿怡姑娘,虽然看起来霸道,其实却是十分弱势,心中满含着委屈的。 柯灵却不想和她争,于是平心静气地道:“阿怡姑娘怎么知道柯灵什么都有,而你自己,又什么都没有呢?” 看到柯灵如此平静,阿怡有些吃惊,她本来是个直性子,脑子转得不快,便气道:“你出身贵家,从小在总管府过着尊贵的大小姐日子,那么多人哄着你。就连武功,你也可以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你哪知道我曾经受过什么,又有些什么。我除了替人杀人,还有什么?你凭什么连他都要抢走,你根本不喜欢他的!你喜欢谁全天下都知道,可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他......” 她气得突然就要提掌,不敢打至少吓唬一下柯灵,但又害怕孟聪明生气发火,一时将手臂提到一半,便不知该如何是好,话也说不下去了。 柯灵却并不害怕,只道:“你可别激动啊,一时激动打死了我,就更不可能得到他了。” 阿怡气坏了,气得都不哭了。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位柯大小姐嘴巴本来就厉害,还是真得罪了她孟聪明会生气,总之阿怡一时还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柯灵看她气得眼泪水又快涌出来了,便接着缓缓道:“这个世界,没有哪个人是什么都有的,也没有哪个人是容易的。姑娘有的,柯灵也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处,何苦互相为难呢?” 阿怡不解道:“我有什么,是你没有的?” 柯灵仍然用淡淡的口气道:“你总有父母吧,总能回到父母身边吧。” 柯灵抬起头,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看阿怡:“柯灵没有父母了。亲生父母,养父母都没有了。” 阿怡啊的一声。 她倒退半步:“我……我有父母又怎样?我从小就没有吃饱过。父亲有钱都赌了,我娘有了吃的也紧着弟弟们。最后把我卖给别人,害得我成了杀手,再也过不了人该过的日子。他们抛弃了我,让我活得生不如死,我有父母又怎么样?” 听到她匪夷所思的经历,柯灵一点都不吃惊:“那是因为,你父母一定很贫穷。如果有钱,他们不会不让你吃饱。因为钱不够,他们才会有东西先给你弟弟吃。他们最终不是把你送去求师,你才有的功夫么?既然是为了钱,为什么没有一早直接把你卖了当丫环呢?当了丫环,或许有一天嫁个财主,他们还能沾光。你父母肯定是看到要买你的人能教你本事,带给你好的生活。所以,他们还是希望你有好归宿的,你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感激呢?” 说到这里,柯灵不由笑了一下,那笑容却说不出的苦:“如果能让我的养父母复生,我宁愿一辈子陪在他们身边,什么都不要。” 阿怡听呆了。柯灵又对她笑笑说:“你如今有这样好的武功,好好做自己,将来回到父母身边。你又聪明又有本事,好好孝敬父母,让他们幸福,你又又怎么会没有幸福呢?” 第四一三章 你的情意我懂了 阿怡听到心碎,想起自己的过去,和没有希望的未来,倒将泪水忍了回去。咬牙对柯灵道:“你一张嘴巴真会说。我说不过你,今日也不与你过不去。但你要和他成亲,我不会什么都不做的,你看着。” 话音未落,她看了孟聪明一眼,那眼神无比的哀怨,随即一掠而起,人就不见了。她速度太快,旁人只觉一抹红霞飞闪而去。 柯灵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多好的小姑娘,也是这样悲惨的人生。如果没有对权势的贪欲,所有人都自由自在,相亲相爱的生活,那样的桃花源,该有多好。” 孟聪明想,女孩子总是这样的爱幻想,便道:“就是因为世上不可能有桃花源,所以才有人写出这样的文章。” 孟聪明想说,但你不要担心,未来我会让你幸福…… 但又一想,眼下还真有可能实现不了。他虽然平日很是乐天随和,却不是个随便许诺的人。对于柯灵,就更不会。 他对柯灵道:“你不要生阿怡的气。她被逼做杀手,虽然可恨,也确实可怜。虽然我们是从小相识的朋友,我不会对她怎样的。但她仇家那么多,随时都可能没有性命。她自己的心里,其实也真的觉得没有未来。他和你争我,也就是争一下而已,她心里,从来就没有打算真能争到。” 柯灵直视着孟聪明:“孟大神探,你低估了她对你的感情。或许有一天,你会真的了解。” 孟大神探这个名字,听着还比较顺耳。是迄今为止,柯灵说出来的最顺嘴的,孟聪明听得也最顺耳的一个名字。刚才那一声孟公子,真是太冷冰冰了。 孟聪明突然像想到什么:“你今天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出城?” 柯灵道:“那你今天又是为什么一个人出城?” 孟聪明真的无语了,这个柯灵,嘴巴太厉害。不仅阿怡说她不过,竟也让孟聪明张口结舌,他只好呐呐了。 半晌,孟聪明才道:“我是一个特别没有用的人。我今天只难过这个。若是现在我像柯云一样,统率柯家军这样的一支被人尊敬,将士个个骁勇的人马,意气风发。哪怕就是有一天战死在沙场上,我也活得堂堂正正。但现在我是什么呢?我是小孩子的时候,都不会栖身在成王府,但眼下,我却憋屈地窝在成王行宫。所有的朋友,都在疏远我。所有的朋友,都不理解我目前的状态。可我能怎样?” 柯灵盯着他:“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这样?” 孟聪明怔住了。 “是的,我为什么要这样?” 柯灵又道:“你是担心王妃姐姐,如今,成王势力大了。你也是想弄清成王的真面目,他很快就要登基了吧。” “不,值得怀疑的就是这一点。成王应该在绞杀……”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我不想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你现在操心的,痛苦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柯灵定定地看着他:“是的,我每天会想爹娘,会心疼大哥,会担心柯家军的命运。但是,” 她轻轻地说:“还有你。” 孟聪明啊了一声,顿时觉得浑身都冰结了。 这些日子,他们苦苦纠结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柯灵拿起孟聪明的一只手,孟聪明浑身都颤抖了,柯灵将他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心里痛不痛?” 孟聪明的心,狂跳起来,他不由得就将自己的手在心口上紧紧按了按:“痛。痛得很。” 他是真的心痛,此刻,一直。不知道要痛到哪一天。 柯灵轻轻地拿掉他的手,却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现在还痛不痛?” 孟聪明眼睛盯在柯灵的脸上,眼睛突然就潮湿了:“不痛。” 柯灵柔声道:“真的不痛了?” 孟聪明道:“真的不痛了。” 柯灵放下自己的手,却将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她的眼里霎时涌出眼泪,慢慢说道:“这样,我也就不痛了,那你就娶我吧,我陪着你,我们都不痛。” 孟聪明顿时闭上双眼,心里轰的一下。 他觉得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了,泪水蒙上了他的双眼,心里却跳得像打鼓。 他闭着眼,任泪水在脸上恣意流着,喃喃地道:“我好想,好想。” 他睁开眼,看着她,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所有的朋友,都不信任我了。都恨我了。只有你。我好对不起你们。” 柯灵的心都要碎了:“我纵然,也生你的气,可我更看不得,你受苦的样子。” 孟聪明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 这个时候,她的信任和体贴,给了他多大的力量! 两个人回到城里,柯灵小声道:“我从后门进,你从前门进。” 孟聪明立刻觉得有些对不住柯云。虽然,是柯云亲口说的,只要他们两个自己决定。 柯灵已经像一头灵鹿一样跑走了,孟聪明远远地痴痴地看着她,直到后角门开了,她消失在门里。 他从前门进去,柯云立刻停下了与众将的议事,将孟聪明带到议事厅里面一间单独的密室。 孟聪明发现柯云又瘦了很多,眉宇间竟然因为总拧着眉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皱纹。 曾经多么英俊而意气风发的青年,如今却将大山一样的压力扛在身上。 “我和柯灵在城外遇到孤鸣鹤,他应该是到京城寻求出路,但好像是不太顺利。” 柯云点头:“我们要有思想准备。改朝换代的时候,就是可能要和不共戴天的敌人,成为同僚。” 孟聪明道:“柯云,你的长远打算是什么?” 柯云看着他:“我是在想,柯家军是留在京城,还是我一个人留在京城。” 孟聪明一惊:“你,对未来失去信心了吗?” 柯云笑了笑:“我个人无所谓,不论前边是悬崖峭壁,还是雷山火海,有什么分别?是的,我应该一搏,但那些年轻的生命,我不能无视。” 孟聪明猛地站起来:“可是,如果你一个人留在京城,那还有什么未来?他们在蓟州,也终究免不了悲剧的命运。”“那你呢?”柯云直视着孟聪明,深邃的眼光像是要把他看透,“你让我去救卧虎帮,你不是早就不信任成王了吗。但是,你,想-好-了-没-有。” 第四一四章 两个人要好好的 孟聪明噤声了。 半晌,他才徐徐道:“那樽的秘密,还没有最后揭开。” 柯云道:“大比武呢?你怎么看?” 孟聪明想到司过和画眉,不由一惊。 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然后有人硬往议事厅里冲,门口守卫的士兵都快要拦不住了。 柯云猛地站起来,却一阵眩晕,孟聪明急忙上前扶住他。他扶他可比扶柯灵还小心,他知道柯云身上都是烧伤。 柯云摇摇手:“我没事,出去看看吧。彭神医生气了。” 他们出了议事厅,两个士兵正用力拦着彭军医。 彭军医跳着脚的生气:“你们竟然敢拦医生!你们是在谋害少将军!” 一个士兵忙道:“神医见谅啊,少将军在议室厅和孟公子谈事呢……” 柯云已经出来了,对士兵道:“不要无礼,快放开彭神医。” 两个士兵赶紧放开,却不敢远离,怕彭神医扑到少将军身上。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神医当然知道柯云身上都是烧伤,而且这些日子仍然日夜辛劳,伤势真的是在恶化,所以他才不得不硬闯议事厅。 吃药的时候到了! 彭军医指着柯云:“你就不好好吃药是吧?伤口换药也是有一时没一时的,你就作吧你!” 柯云辩解道:“我哪里不换药了?昨日还换过。” 彭军医道:“少废话,告诉你了一日换两次药。大小姐叫你都不听,想干什么?你死了我们找谁去?” 柯云道:“一日两换,换药成吃饭啦,哪有这样的。现在挺好。” 彭军医又跳起来了,他简直气坏了:“好个p呀,我是医生你是医生,医生最讨厌病人作,知道不知道!” 他一歪头:“百草,把药端上来。” 柯云一看,急忙摇手:“我不喝!” 彭军医道:“为什么?你平日教育士兵听你的,你不懂病人要听医生的吗?” 柯云竟然毫不示弱:“你那药里有蒙汗药!我喝了就睡过去,还怎么做事情?你老骗我,我绝不听你的!” 彭军医气得:“什么蒙汗药?那是止痛药好不好?你很能捱是不是?能捱我给你活剥皮要不要试试!” 柯云道:“止痛药和蒙汗药有区别吗?不都是喝了没知觉……” 他说到一半,突然身子一软往下便倒,眼睛也闭上了。 孟聪明适时地托住他,彭军医吓了一跳:“怎么了?伤痛发作晕过去了?” 孟聪明腾出一只手摇摇:“没事,我点了他的穴,我把他放到屋里去,百草,把药端进来喂给他。” 彭军医顿时释然,百草噗地笑出了声音:“孟公子,你武功真好,平时哪有人能点得了我们少将军的穴呀。” 孟聪明被美女夸奖很受用:“我平时也不行啊,这不是他斗鸡似的和神医呛呛没有防备嘛,让我捡了个机会。” 却不想,柯灵不放心柯云,回来换了身衣服便匆匆往前院而来,正看到孟聪明公主抱着柯云往旁边柯云住的屋里走。她吓坏了:“啊!大哥怎么啦?” 孟聪明一笑:“不用担心,我点了他睡穴,让他好好服药,休息,睡上一觉!” 柯灵顿时大松一口气,两个人目光对视,都有些百感交集。 她看着孟聪明:“大哥能睡多长时间啊?” 孟聪明歪歪头:“至少十二个时辰吧,这样正好顺利给他换两次药。再把内服药给他灌进去。” 柯灵顿时好欣慰,却又突然:“啊!那大哥醒了非打死你不可!你还是快跑吧!” 孟聪明道:“为何要快跑?他要十二个时辰才醒。我好不好在这里多呆半个时辰陪你也好。” 柯灵不好意思了。 但她总觉得,这样不大好,似乎很对不起大哥一样。 不过看到柯云睡得很熟很安详,柯灵的心终于不那么吊在半空中了。至少这个时候,他是不知道痛的。心痛,身痛,都不知道了。而且再醒来,他也不会那么累了,一定又恢复了精神。 她注视着柯云,似乎没有听到孟聪明最后半句话,眼里满是痛惜。 孟聪明也突然发现自己唐突了。 是的,半个时辰的空闲也没有。他根本不属于这里的。 他站起来:“你照顾好柯云,我走了。” 柯灵这才像猛醒,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今天,见到了。你心里要踏实。我不问你的事,知道你出去这几天,想必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孟聪明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道:“放心。” 便转身出了门。 柯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就这样走了,心里还是会不好过。便给柯云掖好被角,让小菊儿好好看护,便站起来跑出屋门。 看到孟聪明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大门了,那背影是多么落寞。 她当然知道,并不因为今天他们遇见了,心相通了,他就不再难过了。 热恋中的人,都是多么脆弱。 哪有见到了踏实了,就可以拒绝他再呆半个时辰的道理。 这个时候,不是腻在一起十二个时辰也不嫌多吗? 她好像才醒悟,外衣也顾不上穿,一口气跑过去,追到门外。 孟聪明已经转到一条僻静的街上,他走得可真快! 柯灵不肯罢休,拔腿就追,孟聪明听到后边有人急跑过来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柯灵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你别走……”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就哭起来,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像再也见不到天一样。 孟聪明呆住了,他转过身,看她只穿着短袄和锦裙,连个披风都没有,却在天寒地冻中追了这么远,顿时心痛坏了。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用身体温暖着她,让她在他怀中哭个够:“傻丫头,你会冻坏的!你怎么这么傻呀。” 柯灵伏在他怀中只是哭。半晌,孟聪明才舍得松开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披上。 柯灵固执地不肯:“我穿了棉袄的,我不要。” 孟聪明摁住她:“傻瓜!我有内力护体的,你有吗?” 柯灵这才顺从地穿上,眨眨大眼睛:“你要去哪里?” 孟聪明道:“本来不是要陪你呆会的嘛。” 柯灵拉住他的手:“那我们回军营去。” 第四一五章 孟府相聚 孟聪明道:“不了,其实,我也是太自私了。我好久都没去看洪老伯了,今天有一点时间,我其实应该去看他的。” 柯灵道:“我陪你一起去!” 孟聪明心头一阵高兴,却又小心地问:“你……不要照顾柯云么?” 柯灵想了想:“大哥睡得踏实,有小菊儿就行了。我们回去拿衣服,再看他一眼好不好?” 这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孟聪明连连点头。 两个人回到军营,柯灵看着柯云真的越睡越熟,越睡越安祥竟然还轻轻打起酣来了。她抬头看看孟聪明,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 然后手拉手出了军营。 柯灵道:“我们去接夜拾吧,他一定也很想洪老伯的。” 孟聪明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却踌躇了。 “你去吧。我这次回来,和邵帮主也有了交待。再去卧虎帮,难免让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柯灵嗯了一声。 自己又何尝不是也对孟聪明有所误解,只不过后来她想通了,她喜欢的这个人,一定是值得信赖的。 柯灵来到卧虎帮,守门的弟子急忙将她请进去。 棺木都下葬了,但院里仍然一片肃穆和哀愁。 院里值守的弟子急忙上前:“大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要见帮主么?” 柯灵道:“我是来接夜拾去探望洪老伯的,帮主如果有事忙我就不去见他了。如果有空我去拜望一下。” 那弟子笑道:“大小姐难得登一次门,帮主怎么敢忙?我带您过去。” 邵震威看到柯灵来了,十分高兴。 但是受到这么重的打击,十分魁梧健壮还微微发福的他竟然瘦了不少。 他自然先挂心柯云的伤,问过之后,安慰了不少。 又道:“是我治理卧虎帮不力,竟然害少将军受这么重的伤。” 柯灵道:“保护一方百姓本就是柯家军的职责。倒是大哥觉得愧对卧虎帮呢。” 邵震威知道虽然柯灵是个有心胸的女孩子,但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真说不了什么国家大事,但还是道:“哎,他如今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也罢了,关键那么多凶险之事,他一个人如何顾得过来?我真是替他担心,虽然卧虎帮被重创,但我们必将誓死和柯家军站在一起的。” 柯灵道:“大哥也是十分感谢邵帮主的,您不仅是侠义之人,胆识也太过人啦。” 邵震威道:“什么胆识,我现在根本是一个罪人,”他像突然想起什么,“少将军伤这么重,你怎么突然想起接夜拾去看洪老伯?” 柯灵脸飞红了。 邵震威多老道,立刻明白了,孟聪明肯定就在附近。 他心情复杂,却也不能点破,便温言道:“小夜拾啊,出了这件事,当时哭得言不得语不得。现在过去十多天了,他还是情绪十分低落,你来得正好,带他去洪老伯那里散散心吧。” 虽然都在京城,孟聪明却是很久没有来过孟府了。 孟聪明心里暗想,确实,我来京城没有住在自己家,却住在姐姐家,会有多少人不理解。 可是,那里…… 门吱哑一声开了,洪老伯更老了,腰都弯了,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看到三人竟然一起来了,还抱着小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洪老伯用手擦了擦眼睛,才道:“老仆我没有看错吧!” 孟聪明急忙扶住洪老伯:“老伯,是前阵聪明各种事情太忙,看您太少了。” 洪老伯忙摇手:“你忙,你忙,你事情忙呀。” 夜拾抱着小黄在后面,看到洪老伯可开心了:“洪老伯,小黄都长成大黄啦。” 大黄-原来的小黄,喵喵叫着,从夜拾手中挣扎着跳下来,围着洪老伯的裤脚转来转去,蹭来蹭去,还不时闻闻。 洪老伯呵呵笑着:“你个小黄,你的饭碗我给你留着哩。就看你现在这个身形,那个小碗不够吃啦!” 柯灵笑道:“老伯,我来做猫食。” 要说洪老伯,最开心的就是看到柯灵了,听街上传言,进京城之后,柯云断然取消了柯灵和孟聪明的婚约,他简直伤心坏了。 从不打搅王妃的他,那日走了好远,去找王妃质询,问她为何不给聪明做主。 还是王妃哄了半天,又告诉他,柯云有话,只是因为两家联盟河东没有做到当初的允诺,所以取消了婚约。但柯灵的未来,还是听她自己的,只要她选中孟聪明,柯云也不会反对。 洪老伯听了才算心安一点,可还是心中不免担忧。 此刻看到柯灵和孟聪明一起上门,简直开心坏了。 如果不愿意,哪有未婚女孩和一个男子一起登男子家门的呢。 洪老伯佝偻着身体,非要抱小黄,夜拾急忙先抱起来,交到洪老伯手中。洪老伯高兴得快流泪了,对孟聪明道:“好想让你回来住。又想你们姐弟亲呢,好不容易才见面。舍不得拆散你们。” 孟聪明无语:“心说还亲呢!哪里是这个原因。” 他脸上却不露出来,只笑着道:“洪老伯,讨逆军刚进京城,事情太多。我日后是一定要住在孟府的,我的家就在这里。” 洪老伯一听十分高兴,却又担忧地说:“哎,只盼我老骨头能活得长些,看到你在孟府娶妻生子。” 说着便满含深意地看了柯灵一眼。 柯灵脸飞红了。 孟聪明笑道:“那是自然,您老一定能长命百岁呢!” 柯灵很懂事,洪老伯不要孟聪明出钱,非要又从外面馆子里要好了菜饭。柯灵便在厨房里炖了汤,又将家里有的青菜烹炒,凉拌了,虽然是大冬天,只不过白菜、青萝卜,却绿绿的很惹人喜爱,一看就食欲大增。 孟聪明趁机在她耳边道:“果然你是真喜欢做饭。” 柯灵哎了一声:“一看你就是肩不挑手不提,甩手不管的大爷。不做饭,哪来的饭吃?” 孟聪明猝不及防地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然后道:“受教,以后给我做一辈子饭,天天换花样,看你烦不烦。” 两个人相处,他顽皮的本性又出来了。 第四一六章 不速之客 柯灵没防到他这一手,脸立刻红了,心里却又很甜蜜,拿起个萝卜打他一下:“无赖!还不快去陪洪老伯?都没有夜拾懂事!” 孟聪明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笑道:“那好,我等着我媳妇做的饭。” “哎!”柯灵做势要打,孟聪明早已跑出厨房了。 四口人加一只小黄。这是多久没有的温馨场面,洪老伯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使劲给几个年轻人加菜。尤其是对柯灵,宠得不得了,急得小黄在他脚边喵喵叫。 洪老伯夹块鱼扔给小黄:“小馋猫,走了这么久,馋嘴一点没改!” 孟聪明顿觉很久没有这样家庭和乐的场面了。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 但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姐姐,和这个环境已经格格不入。 吃过饭,夜拾抢着去洗碗,柯灵不让,他不干非将柯灵推出去:“陪洪老伯和我哥聊天,快去!” 柯灵哭笑不得,但随即像是有什么牵挂。 她有些为难与犹豫,但还是对孟聪明道:“我有些不放心,想看看大哥怎么样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和洪老伯还有夜拾多聚一聚吧。” 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于是孟聪明只能作个无可挑剔的回答:“嗯。” 柯灵黑黑深深的眼睛看着他,无限的留恋,但最终还是走了。 孟聪明也同样留恋地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有点懊丧:“是的,多呆一会儿多好。但是,这样也很好了。” 孟聪明陪着洪老伯在院子里散步,突然,墙边那一簇如一片蓝海般的花丛吸引了他。他不由走了过去,含嫣花! 还是青蒙花? 他怔在那里,随即转身对洪老伯道:“洪老伯,这花?” 记得当初他把青蒙花移到这里,是怕花毒对洪老伯造成伤害。之后花被盗,再之后秦楚异替他查到花已被灭迹而人也已被灭口。 从此这一款青蒙花便再不会在世上出现。 可眼前…… 他诧异地看着洪老伯。 洪老伯笑道:“记得送王妃去河东成亲的那个年轻人么?前阵他又来啦。他当年就记得要移植含嫣花之事。最近他说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还把花移植了来。你看我这院子,面貌一新,全是他招呼修缮的呀,还非不要钱。说这是咱们大人托付他的。” 孟聪明一惊:“荡大哥?他的心结竟如此之重!” 他走近一看,这含嫣花,果然是和蓟州总管府种植的完全是一种花,也是蓝色的。 为什么,这一切都感觉扑逆迷离一样。这花,终有蹊跷。 想到荡肠生,他动摇了。 荡大哥一定是个好人,这是他这么长时间来,最坚定的一件事。可是,荡肠生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执念,按照同乡好友之子的身份,感觉不应到此程度。 而除了一开始的交待,之后荡肠生也很少和孟聪明再谈及孟家的往事,只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十分关切。他们不知不觉之间变得非常亲密,比和瞧笑天、肖纵、邵震威都要亲密。 那些人,是和他肝胆相照的朋友,两胁插满了刀也没的说。 可是,荡肠生不一样,他说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有关系,或者就因为他是见证过父亲的最后时光,被父亲郑重托付的人? 天气太冷,看了一会儿含嫣花,孟聪明便搀着洪老伯回屋休息。洪老伯絮絮道:“荡先生真是少有的好人,不仅将这府全修缮了一遍,他懂医,还给我从头到脚看诊了一遍,还是咱们大人是好人,积的福报多。” 果然,洪老伯住的屋子也焕然一新。高柜换成矮柜,省得洪老伯拿东西不方便。桌子棱角也都用布包裹了,屋内原来绊脚的一些东西也不见了。炭火变成最上好的没有一点烟的银丝炭。 “比我这个家里人做得还好,还细致!” 孟聪明心里想着,扶洪老伯上床,给他盖上被子,竟然发现被被褥也换了。以前是盖了多年棉絮都硬了的棉被。现在却是絮了蓬松柔软的新棉花的软缎被子和厚实松软的褥子。 真是个细心人! 孟聪明照顾洪老伯休息了,又出来站在那丛花海旁。 他对着含嫣花发着呆,一时各种往事和种种未解的谜团在他脑中七上八下。 突然,一个人从墙外凌空飞越,稳稳落在花丛旁。 孟聪明冷冷道:“堂堂刑部尚书,成王新重用的大臣。飞檐走壁,有点不符合身份吧。” 郎祈威的身手,别说,和秦楚异还真有点像。 但他身材魁梧得多,也没有秦楚异那么轻灵,但是如一团迅猛的旋风一般,速度可是一点不输的。 难怪当年和父亲争武状元输了还不服气,本来就非一般人物。 郎祈威淡淡笑一下:“不瞒你这个后辈说,本官在韦都时代,谨小甚微,如今改朝换代,我终于厌倦了这一切。” 孟聪明黑亮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他有一种预感,这个人,一定知道父亲去世的秘密。 “是吗?据说郎大人并没有主动从龙,而且上书要回乡。可此刻怎么又重新做了重臣呢。” 郎祈威身材极其魁梧,比邵震威还要高大,简直能把孟聪明整个装进去。 但看上去还是个娃娃的孟聪明,眼里却没有半点惧怕,如果有什么内容,那就是轻视吧。 郎祈威剑一般凌厉的眼神盯住孟聪明:“少来,本尚书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算真的告老还乡,也只是对家人有个交待。有些事,没完呢。” 孟聪明心里微微一震,他更肯定,这位位高权不知道重不重(不知道成王是否真的信任他)的经历丰富的国朝大臣,心里一定装着秘密。并且,他一定要在这个秘密上施一下手脚。 孟聪明黑黑的眼睛突然笑成两弯月牙:“郎大人,您还和郭大人有交往吗?你们从前不是最好的酒友吗?” 郭虞廷遣散家人之后,却被成王下谕不得离开京城,此后一直蜗居在一套小小的宅子里安然度着平淡却不乏担忧命运的日子。 第四一七章 与国朝大臣的武功对决 他和郎祈威一样的不要求,但成王却未给他官职。他现在只和夫人,两个成年的儿子住在一起。一个看门和做下力的男仆,一个服侍夫人的丫环。而郎祈威却从此绝迹他门上。 郭虞廷也再不去和郎祈威有半点瓜葛。 朝野和坊间都在流传一些不可描述的消息。但以郭虞廷的谨言慎行和出身卑微,以及郎祈威现在的处境,他们也确实不适合像过去那样交往。 只是郎祈威虽然是原职,但权力显然比从前小了很多,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专断跋扈。因为那个之前二相,郎二相的典故,已经有人在警示他了。 成王是个不动声色的人,但从这种不动声色中,郎祈威感觉到了头上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嗯,之前挂在另一个人的头上。那个人的名字叫甄受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郎祈威凌厉的眼神依然剑一样刺着孟聪明,让孟聪明感受到了压力:“小子,你是成王的小舅子就可以嚣张么,看看你现在能干什么?有能力干什么?” 他走前一步,凑近孟聪明的脸:“柯云都不行,你,”他一字一字道,“也只能刺刺老夫了吧!” 说罢,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孟聪明淡淡道:“郎大人,您声音不要这样大,吵到洪老伯就不好了。” 孟聪明退后一步:“和您挨这么近,晚辈真是感到了压力。能动问一声,您到我家干什么来了吗?” 郎祈威短促地笑了四声便嘎然而止,他冷冷地看着孟聪明:“干什么来了?以前来要躬身施礼,诚惶诚恐,今天找找平等的感觉。” 孟聪明淡淡一笑:“恐怕不仅诚惶诚恐,还有怨愤吧。不过,您无需和我平等,我是晚辈呢。” 说罢,他躬身施礼,然后不等郎祈威反应过来,便直起身道:“郎大人,您的经历太丰富,想必心中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家父去世早,却是含着一腔追求与热望,壮志未酬而早逝。大人为官多半生,权力比家父当年还大,可您做了什么有益国朝的事情?” 郎祈威面色不变,但眼中的神情分明起了变化,嘴角也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他停了半刻,才阴恻恻地道:“我没你父亲心大,所以才能保得活命与官位。” 孟聪明震了一下,他竟如此直接! 郎祈威停顿一下,接着道:“你年纪不大,人挺罗嗦,就没问问本官今天为什么来吗?” 孟聪明按捺住心中的震惊,上次郎祈威可半点没露!他是想暗示什么吗? 孟聪明笑笑道:“问了呀,还提醒您不要吵醒我家洪老伯。” 郎祈威哦了一声,一时语塞。 他一生也算有大智慧的人,只是屈服于韦都的威压,虽然被称为二相,却难展大志,而且被世人鄙视。作为当朝重臣,今天主动来这里,还跳墙,确实有点心理压力,结果没注意孟聪明说过的话,自己掉进了陷阱里。 他耸耸肩,哼了一声:“老夫纵横多半世,不打嘴皮官司。我今日来领教你的武功。” 功字未落,他一掌击出,竟是雷霆万钧的力量。 这要是初下黄山,孟聪明还真的不是他对手。可眼下,孟聪明早就今非昔比,不出十招,郎祈威就会在孟聪明手下落败。 但孟聪明当然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武功根底。 没有人知道。 除了柯云。 但柯云好像还没有睡醒。 没有醒也好,身上的痛就不知道了,心里的痛也不知道了。 他和郎祈威拆着招,心里暗自吃惊。郎祈威的掌法,刚猛中透着狠辣,还有强大的绵延不绝和阴诡的内气! 这个人,果然不可小看,难怪韦都和成王两个枭雄,都要收伏他为自己做事。 但他的步法,扎实却欠缺飘逸与灵活,显然是马上战将。但是,如果是在马上,如果他手里有兵器,他显然会更厉害几倍。 难怪下黄山之后,柯伯父都不满意自己的武功进境,不停地在想办法锤炼自己。 黄山虽然有师叔和前师父这样的绝顶高手,但只有真的落入凡间,经历了无数凶险,才发现江湖上真是个神秘莫测的所在,会有多少高手,你永远也不知道。也许正是这样的经历,才能成就孟聪明现在的武功修为吧。 孟聪明现在不着急了,他一招一招和郎祈威拆着,仔细地寻找他的武功渊源和功法特点,不一时,他就熟悉了他的套路,但却发现另一件事情,他完全不能看出他的武功来历。 不由突然想起柯云的话,查一个人,可以从查他的武功来历开始。他再一次后悔自己从前的不用功,从未悉心揣摸除了黄山派之外的武功。 但是,郎祈威已经战胜不了他了,不是吗?这是孟聪明最大的优势所在。 想着,孟聪明一闪身,一掌将郎祈威的掌推了出去,身子同时一纵,飞跃上了院墙。 他站稳身形,对郎祈威道:“打够了没有,郎大人?需不需要在下强调一下你的身份?” 郎祈威也纵身跃上院墙:“小子,你的武功经历还真杂。” 孟聪明道:“那又怎样?” 郎祈威横声道:“武功到此为止。” 他嘴上说着,却悄无声息地突然一腿扫向孟聪明,孟聪明吃了一惊,随即一掌切出,又想这一掌若落到郎祈威腿上,他非残疾了不可。于是,郎祈威慌忙收腿闪躲之时,孟聪明心说,你用腿,我就不会用腿?好你个阴险的国朝重臣! 于是便在收的同时,回身一腿扫向郞祈威作为回报。郎祈威眼看这一腿如惊风似闪电,蕴含无限力道,想躲却无处可躲,半世依傍在身的武功竟然一点都用不上。 要想躲过这一腿,只能自动从墙上跌落,好在他在半空中很低的情况下竟然一个翻身站住了。 孟聪明也一翻身落入院内,微微笑道:“怎么样,我遂了您的心愿,回到这墙内来了,还有什么指教,请说。” 郎祈威竟然没有恼羞成怒,他阴冷的眼睛再次盯住孟聪明:“不错的身手,果然随你父亲。天生的练武坯子。好了。” 他突然一抖衣袖:“任你武功不错,依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后辈,在这京城趟混水,最好长点记性。” 第四一八章 去提太子 孟聪明看着郎祈威道:“郎二相专门前来,总归是有深意的吧?” 朗祈威脸色变了,冷冷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一甩袖子,竟然昂然向正门走去。 孟聪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郎大人,你瞻前顾后,若有一日遇到大变,不要怪后辈没有提醒您。” 郎祈威突然转身:“你父亲未能成功,就是他的心太大,想将天下放到他的手掌中。当心,小子。” 说罢,他再不回头,径自走到大门前,将门闩自己打开,昂然去了。 孟聪明看着他的背景,不由若有所思。 柯云醒了之后,真的好了一些,疼痛减轻了,人也清醒了,身上也松爽不少。 随即却发脾气了:“浪费我整整十二个时辰,一天一夜啊!你们有没有搞错!这个彭神医,简直是我天生的煞星!” “你说什么?” 彭神医释释然走进屋,后面身材苗条,清秀可爱的百草端着汤药跟着进来了。 柯云吓得直往后退:“快端远些,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我不要再睡!” 彭军医哼了一声,耸耸肩膀。 百草笑微微道:“少将军,这药是固神清脑的,不是蒙汗药。” 彭军医眼睛一瞪:“怎么说话呢?我什么时候给他喝蒙汗药了?你简直就是,为了严飞,只管讨好少将军,师父都不要了。” 柯云本来正生气被强迫睡了一整天,但又知道彭军医是好意,不好发火。此刻听到师徒俩对话,倒不由得哈哈笑了:“这个例开不得的,阵前收妻,无论如何不行!等回了蓟州,我给你们办就是。” 百草脸腾地红了:“少将军您说什么呢!说得什么话呀,百草不晓得。” 柯云也不由暗笑自己了,果然,人家两人什么都没说,他着得什么急啊。 可百草却马上又眼巴巴地问道:“少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蓟州啊?” 这个问题顿时将柯云难住了。 他一时心中惭愧。 他将他们带了出来,却不知何时能带他们回家乡。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回去。那里埋葬着新逝的父母,那里有他身怀六甲的妻子。那里是他世代祖居的地方。 但心中的阴霾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坚定地道:“放心好了,我带你们出来,就一定带你们回去。” 百草是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和可儿差不多大。柯云的话,差不多是让她吃了定心丸一样。 她开心地道:“那太好了!少将军,您再喝一碗吧!” 彭军医急忙拦住她,斥道:“要命了!药是能随便多喝一碗的?简直是白教你了!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徒弟!” 百草吐了吐舌头,躲到一边。心中却是开心。 柯云突然像想起什么,有些不放心道:“百草,严飞有没有看好可儿?” 百草脸又红了,少女总是最敏感的:“少将军,什么什么嘛。他的事情百草怎么知道嘛。” 柯云不由又噗地笑了,柯灵看他喝了药,额头都渗出汗了,急忙拿棉布巾替他轻轻擦拭:“大哥放心好了,本来我也陪着可儿的。只是彭军医说大哥快醒了才过来。看大哥精神好了这么多,我这就再去陪柯儿。” 柯云心里有点舍不得,但更担心可儿,况且这一睡对头一天,他必须马上做事,也不可能陪柯灵。于是点点头:“严飞若有事,你也招呼其他人看着。” 随即又小声道:“那人不会轻易暴露,应该不会进军营,但也千万要小心。” 柯灵点头道:“大哥放心好了。” 柯云起身道:“你去陪可儿,让严飞和二喯跟我出去一下。” 柯灵忙道:“大哥您刚醒怎么就出去?” 柯云笑道:“不就是睡久了才耽误了事情?我得赶紧去办了。” 柯云匆匆走到院中,对身后卫士道:“牵马!” 一边说一边却脚步不停,迎面关正枫急急赶来,抱拳道:“少将军!” 柯云一挥手,严飞示意其他人和二贲退后了一丈远,自己也退后。 柯云虽然好好睡了一夜,精力恢复不少,但身上的伤口仍然灼痛的厉害,但他一点也不曾露出来,对沙一枫简短地道:“还提不出人来吗?” 沙一枫摇摇头。 又道:“成王的近身侍卫始终说,要调人仍然要成王亲笔手谕。但郭阴槐说太子的余党没有都落网,所以太子没有结案。没有结案就不能有呈报给成王,自然谈不上手谕。我们问也无法问,眼下的情形,竟然是要长久拖下去了。” 柯云秀气的黑眉毛微微皱起:“不,不会的。我们赶紧走。”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军营外,柯云忍痛跳上马。 他心爱的白马永远离开他了,这是一匹健壮雄骏,毛光发亮的枣红马。 但是,再没有任何一匹骏马,能代替他的白马。 跳上马的同时,他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 随即,他什么也不再想,打马箭一般向前奔驰,严飞和他的卫队紧紧跟上。 他在想,今日定要见到太子,然后想办法带他离开刑部大牢,顺利送出京城。 雪化了,天气干冷。 这个冬天,发生了多少事啊。 突然,他勒住马:“严飞!” 严飞急忙纵马来到近前,柯云挽着缰绳:“你带二贲先去吧,我这就去找成王。” 严飞犹豫了,劝阻道:“少将军,您不要和成王冲突。他把太子交给您处理,又迟迟不移交,焉知不是在逼您先急躁?” 柯云冷笑了一声:“他在想万一有事,我就会投鼠忌器。所以我今天,一定要送走太子。” 严飞知道这种事,根本是无法劝阻柯云的。 只能又道:“您去成王行宫,好不好先见见孟公子。” 柯云淡淡一笑:“你觉得我必须依靠别人吗?” 严飞和孟聪明并不熟。 但他却知道,眼下的情形,柯云根本是势单力孤,只有孟聪明……只是,这位孟公子,为什么一定滞留在成王行宫呢? 严飞不敢多说,只好在马上抱拳:“少将军,一定小心!” 说罢,他一挥手,带着二贲和一队卫士向刑部飞驰。 柯云看了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眼,随即喝令道:“跟我去成王行宫!” 第四一九章 祸起惊变 他让随身卫士在外面等,他带剑进了成王行宫。他知道成王眼下正在行宫的还阳殿前殿办理公事。但他竟然没有马上去觐见成王,而是不知不觉间走到那已没有水的荷花池前。 那池中,孤独地留下两片秋天枯萎的荷叶。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多像孤苦的他。 可另一片呢?是谁?是灵儿吗? 他的心颤了,不!不会的! 灵儿现在全心全意地在爱着另一个人! 一时他的视线模糊了。 眼下,他要办的事情多么紧急! 可此刻他的心好像完全空了一样。 他无意中抬起头,突然惊住了。 隔着荷花池,一个秀美绝伦的女子,盈盈站在院中一株红梅下。 她披着一件琼花般晶莹的纯白色斗篷,一双眼睛,痴凝秋水为神。 他惊住了,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 他们就这样隔着荷花池,彼此看着对方。 “珠儿姐姐。”他喃喃地道。 此刻,极度孤独的他,童年记忆中那个最美的身影,竟然在他心中又复活了。 孟离珠,他的珠儿姐姐,此刻披着及地的雪白斗篷,香腮堆雪,纤长秀丽的眉毛,明如秋水的眼波,有如月宫嫦娥。 而柯云,一身白衣,佩着长剑,临风玉立。 他望着她飘逸如仙的身影,竟然痴了,不由轻轻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声音很轻,但是她听到了。 她一定听到了。 孟离珠注目看着柯云,红唇微启,好像在说:“云儿,你受伤了!姐姐好心疼,你疼吗?这些日子,你对姐姐多疏离啊!你今天来看我,是原谅姐姐了吗?” 柯云读懂了她的意思,心中热了一下。 但是,面对成王妃期待的眼神,他却并没有迎上去,而是又注目看了她一眼,却突然转身离去了。 成王妃轻轻啊了一声,鲜艳欲滴的红唇,微微张开。 看着柯云迅速远去的背影,她痴了。半晌才在心里痛苦地道:“云儿,你真的不原谅姐姐吗?你知道姐姐心里有多难,在多么艰难地维护着你。” 她垂下美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挂下来,那模样,动人极了。 这时,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宁威不出声音地走到她旁边,微微躬身道:“参见王妃。” 成王妃猛地一惊,抬起头,眉宇间不由笼上一层不愉:“啊,是宁威将军,有事吗?” 宁威有些惴惴不安:“少将军伤得不轻,却突然未奉谕就前来行宫面见成王,恐怕是有不寻常的事吧。” 成王妃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醒过来,听到宁威的话,极为不爽:“宁将军,你能不能有话就直接说。” 宁威稍微后退了一下,似乎还明显瑟缩了一下,却仍然道:“今日王爷身体益发坏了,少将军又未受召而来,恐怕成王……” 成王妃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一双如水的眼睛立刻盯在宁威脸上:“王爷他……” 她吃惊地嘴张成“o”字型。 还阳殿内,成王伏案正批着奏折。他竟像是突然又苍老了很多,脸色发青,黄色锦袍似乎过于宽大,空荡荡地挂在他瘦削病弱的身体上。 他时不时就会狂咳嗽一阵,两边太阳穴的青筋便暴了出来,像一条条蚯蚓盘爬在太阳穴上。 看到柯云进来,他竟然暂时停住了狂咳,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用那种一贯阴郁的表情看着他。 柯云深揖到地:“柯云见过王爷。” 成王吃惊之际,却慢慢地笑了:“少将军来啦。” 他将朱笔放在笔架上。 “本王召你,你总是不愿意来。今日不请自来,想必是有重大事情。” 柯云却不和他绕弯子:“王爷,废太子已交由柯云处理,但这么长时间了,始终无法将太子调离刑部,更没有办法办理移交,这是何道理?” 成王面露疲惫,将身体靠在椅子靠背上。 “少将军,虽然你从未说过,可本王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 他艰难地一笑,才又继续道:“内乱方休,新乱又添,京城不太平啊。” 他突然从笔架上又拿起朱笔,在一张雪白的纸上下写:“着令刑部移交太子与蓟州总管柯云。” 然后签下自己名字,下巴一台,一个小太监捧着印信上来。 随即,雪白的纸上出现一个工整的鲜红的成王大印。 柯云吃了一惊。 因为突然遇到战乱,父亲去世,皇上再又被勒死。 他虽然自动成为柯家军的领袖,混乱中却没有办法给他赐封任何职务。 大家只要知道,他是现在柯家军的领袖好了。 此刻成王的举动,着实下了他一大跳。 成王却没有让他接谕,而是站起来,突然伸出手,握住柯云的手,握了握。 柯云一惊,成王爷的手很烫,似乎还出着汗。 成王这才将刚才那张“谕”,折了几折,放到柯云手中,便又坐回到椅中,闭着眼,像是已无力气:“京城如今仍不安宁,请少将军多多费心吧。” 柯云心里一惊的同时,知道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他向成王行大礼:“王爷放心,只要为了国朝的安宁,柯云永远万死不辞。” 成王睁开眼,虚弱地道:“好,谢谢少将军。” 柯云纵马飞奔。 这是一匹伊利宝马,极其雄健,跑起来如风一般。 瞬间已经快到刑部了,柯云已经看到刑部大门,他正要纵马飞奔过去,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重重地似被抛了过来,又重重摔倒在柯云面前。 柯云的马惊得退后了两步,定睁一看,竟是严飞,他脸色煞白,腿上流着血。 “救他下去!”柯云喝道,剑已拔出! 他身后的卫士迅速上来,将严飞救下。 “什么人?”柯云又喝道。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之后,一个硕大的人形被倒崩回来。 柯云却看都不看他,眼睛只怒视着前方。 霎时,果然。 一队人马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出现在柯云面前,郭阴槐将刀拔出来,笑嘻嘻道:“少将军,在下的武功比不上少将军,但有外挂加持呀。” 那个被崩回来的人跳起来,指着对面道:“是他!打断了严大哥的腿!” 第四二0章 冲突 柯云眉毛拧了起来,瞳孔也在凝聚。 二贲却蹦起来又扑了上去,柯云喝道:“二贲!回来!” 二贲眼睛都红了,根本不听柯云的:“大老贼,我拍死你!” 他扑上去,一个灰衫飘飘的老者纵身从马上飞起,一掌迎上二贲。 孤鸣鹤! 他……他终于从龙了。 此时大家可以看清楚了,郭阴槐之所以面对柯云肆无忌惮,是因为他旁边有孤鸣鹤,还有,刑部尚书郎祈威。 柯云一看不好,忍痛人也从马上飞起,想抢在二贲前面迎上孤鸣鹤的掌。 二贲已经今非夕比了,他可是孟聪明的掌法老师。 一直照顾他和可儿的最亲近的严飞被打断腿,二贲恨不得生吃了孤鸣鹤,一边击掌一边发出声声怪叫。 除了孤鸣鹤,其他的成王手下都被他的怪叫吓住了。 柯云起身慢了一步,但他的剑长,速度又快,已经和二贲的掌同时到了孤鸣鹤的面前。 孤鸣鹤的眼睛亮了,这样的掌!这样的剑! 他大吼一声,左手荡开柯云的剑,右手和二贲两掌相击。 石破天惊的一响,天生神力的二贲竟然再次被崩了出去。但柯云的第二剑又到了。 孤鸣鹤回手击在柯云的手腕上,柯云的马退后好几步,同时他伤口被震,痛到喘不过气了。 但二贲竟然在地上翻个身起来,又扑了上去。 孤鸣鹤吃了一惊,这小子要拼命了!而且真是神力,自己连续两掌,竟然没有伤到他根本,而且傻小子分明一点内力都没有!他心里还是有所忌惮,便用手臂架住了二贲。 这小子,可不全是瞎使力气,掌法显然来历不同寻常。 他哪知道二贲的掌法,就是来自于他半辈子都没悟出的武功秘笈! 虽然显然有人在背后撑腰,孤鸣鹤还是不敢太得罪柯云。 他暗灌内力一推,二贲又被推了出去去。 二贲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冲着孤鸣鹤呲牙咧嘴,还想打他。 柯云喝道:“二贲,退下!” 他执着剑,冷冷地看着孤鸣鹤。 严飞忍痛叫道:“少将军小心啊!他们杀了太子!” 柯云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怒喝道:“郎大人,是你下令杀了太子吗?你应该不会忘记,成王可是当众赦了太子的!” 郎祈威微有尴尬,但他毕竟是国朝大员,而且年长资深,他沉声对柯云道:“太子在牢中还与外面暗通声气,妄图不利于王爷,本官也是奉令行事。” 他看了一眼孤鸣鹤,孤鸣鹤退后了,也收了掌。 郭阴槐在一旁最轻松,此刻阴**:“少将军,下官知道,阁下是成王和王妃的红人,哪个敢得罪您呢?所以杀掉那个废太子,我等定是得过旨意的,您就不要再纠结了。终究是个前朝太子,他老爸对柯大人着实不怎么样。您又何必为难我们几位呢?只是严飞将军非要抢走太子,不得已起了冲突,实在是误伤了少将军的重要将领,却是在下的不是。” 他挟枪带棒一番,只怕没人知道他现在是如何得意。 倒是郎祈威有些不安,而孤鸣鹤,却仍然和在佛光寺时的心情一样。他终被起用,得来不易,谁也不想得罪。 柯云冷笑一声,正要掉转马头,郭阴槐却狠狠地看了一眼孤鸣鹤。 孤鸣鹤愣了一下,郭阴槐阴阴地道:“国师,崔国师,不是在下要求您,您知道的。” 孤鸣鹤犹豫一下,突然抢上一步,纵马挡在柯云马头前。 柯云盯着孤鸣鹤,一字一字道:“国师?呵呵。你想怎样?” 孤鸣鹤阴鸷的眼睛看着柯云:“是,国师。听年长国师的话,年轻人,回军营去吧。” 他几乎是在郭阴槐阴冷的目光下,才勉强说出了这句话。 心里却呸了一声。 国师?我堂堂孤鸣鹤,成了一个打手了吗? 郭阴槐也拍马上前几步,笑得十分得意:“少将军还是回柯家军军营吧,此刻您似乎不适宜再去见成王了。” 柯军用力攥住手里成王新手写的那张手谕,那张提太子的手谕。 如今,这绝对是废纸一张了。 他将那张纸都要攥出水来,看着郭阴槐,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就是要见到成王,怎么样?” 郭阴槐脸倏然变色:“少将军,那就不要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他转身道:“郎大人,您觉得如何?” 郎祈威脸上没有表情,他对柯云道:“少将军,大比武还没有到,后面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不要为了一个废太子……” 柯云断然打断了他的话:“郎大人!废太子?是您也曾经辅佐过的国朝储君,不是吗?你在背后做了什么?” 郎祈威虽然不像郭阴槐般狡诈卑劣,却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郭阴槐挑衅的口气十分刻薄,孤鸣鹤是新任的国师。但在这里,他无疑是最位高权重的那一个。 郭阴槐怪叫道:“柯云!这里可没有人怕你,你在这里身首分家,没人拦着!” 他和甄受商真是一对儿,只不过他更浮浅,更小人。此刻,他觉得自家力量强了,便一定要在这位名震边关的少将军面前威风一次。 柯云冷冷地看着这个小丑,手在剑柄上握紧。 一向有战阵经验的郎祈威,早已看到,他急忙伸手拦阻郭阴槐:“郭统领不可如此。少将军是新朝功臣,王爷最信任的人。” 他转身柯云:“少将军,我等无意与你为敌。但你也应该知道,蓟州起事既然是与王爷结盟,认王爷为盟主,便该知道军令如山。您可是久经战阵的人,不要让我们难做。” 柯云冷笑:“我去成王行宫见他,有何僭越?是王爷准了我可随时带剑进行宫。” 郎祈威道:“此一时,彼一时。废太子的尸身,希望能让少将军清醒。” 他随即眼睛向旁边看去,柯云一怔,也转头一看,不由怒上天庭! 刑部大门口的柱子上,竟然高高挂着一颗人头,不用说就知道是谁了!而无头的尸身,竟然卧在冰冷的硬地上,身上盖着干草,还可以看到干草下的衣襟褴褛。 第四二一章 愤怒之战 柯云的呼吸像被攫住了,他闪电般拔出刚才已经收回的冰钢剑,指着郞祈威怒喝道:“郎大人,你的人生是真光彩啊!” 郎祈威冷冷看着柯云:“少将军,提醒你一下,你现在寡不敌众。再提醒你一下,这位死去的太子的父亲,当日是如何对待你父亲和孟大人的,不需要我重复吧。难为你哪里来的对太子的恻隐之心,这岂不是不孝!” 柯云大喝一声:“住嘴!国朝大臣郎祈威!忠是什么,孝又是什么,你懂吗?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让开路,我现在就去见成王!” 说着,他打马上撞,郎祈威毫不示弱,立刻也拔刀带马上前拦挡。 两个人霎时交了手,刀剑相碰,电光火石,白光迸现,在冬日的天空中格外耀眼。 郎祈威当年也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岂是无能之辈,这一刀出手,也是千钧的力量! 柯云的伤口被猛烈震动了,痛不可支,但他咬牙与郎祈威硬拼,绝不退后半步。 郎祈威的武功真实算来,那也是国朝武将中排在前面的几人。就算不带伤,柯云与他也只在伯仲之间,也难一时胜他。此刻柯云伤得不轻,全是凭了一股怒气盈胸,两个人霎时战在一起,这是一场马上战将的较量,却一时难分胜败。 好在郎祈威有所忌惮,只是阻住柯云,并不敢下杀手。 郭阴槐却在后面煽风点火,尖利地叫道:“国师大人,你在等什么?难道看着他违抗王命,闯到王爷行宫不成?” 孤鸣鹤心中滋味也不好受,被一个侍卫统领呼来喝去,自己这个国师,算是哪门子的哪师。 但他得罪不起郭阴槐,这个小子豁得出脸,拼命巴结,最近很得成王宠信,甚至超过宁威了。 孤鸣鹤推托不过去,伸手将水火棍抄了出来。 这形势,够吓人了吧。 这是孤鸣鹤在战场上惯用的武器,是他自己亲自锻造的,人猛棍沉,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人值得他拿出这棍。 此刻孤鸣鹤心中犹自在犹豫中,他怕不用兵器被郭阴槐挑眼,只好大喝一声,抄棍拨马上前助战朗祈威。 虽然柯云伤重,但是柯家军有规矩,两军阵前,双方大将对阵,为守道义和公平,其他人绝不可以上去帮忙的。 但孤鸣鹤抄出水火棍,纵马上前的时候,情形就不同了。既然上来帮忙,以二敌一,明显是欺负人,于是二贲大吼了一声,声震寰宇:“你姥姥!两个打一个,欺负我家大公子!” 他身体庞大,动作却如风一般,脚一蹬地,巨大的人便纵身飞出,真如一阵旋风一般挡住了孤鸣鹤。 孤鸣鹤一棍削来,他当然知道不能将二贲打死,所以这一下只是虚招,但是要起到将二贲吓退的作用,这一棍的力量也不小的。 二贲又是一声大吼:“臭老头!搞偷袭,打死你!” 他一掌架到孤鸣鹤手臂上。 两人都被崩得退后一步。孤鸣鹤惊了!他明白了!秘笈上的掌法! 天哪!竟然让一个天生神力的傻子练出来了。 刚才二贲一架,他就知道二贲的神力是与生俱来,难怪这么傻能一直跟在柯云身边。 孤鸣鹤退后两步,用震惊怀疑的眼光看着二贲,二贲哪能体会他的心情,又吼道:“打死你个臭老头!” 孤鸣鹤反应当然快,他震惊中一棍朝二贲扫过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傻小子的虚实! 这一棍,挟着风,带着千钧之力,速度却仍然快得不可思议,同时闪开了二贲的掌。 二贲的脑子本来就不够使,被孤鸣鹤闪过了,自己却一时躲避不开水火棍。好在他已经扑到孤鸣鹤近前,吓得叫了一声“姥姥,”,人就蹿了起来,还真是蹿得高,但他的掌已经击出去了,根本无法收回,而孤鸣鹤用挥棍的手臂,回手又架住了二贲。 孤鸣鹤的武功修为,岂是二贲能懂的,他触到二贲的同时,手臂一震,已加上内力,不仅硬生生扛住了二贲的一掌,内力从手臂上又击到二贲的掌上,二贲便被崩退了好远。 孤鸣鹤喝了一声:“好小子,你会了绝世掌法,但这掌法却不是你的!麻溜告诉老夫,这掌是谁教你的?” 柯云在一旁听得明白。因为郎祈威不能对他下狠手,而他的剑是出了名的又快又狠,所以还能抵挡,此刻他怕二贲说吐噜了,急道:“二贲,不许和这臭老头交手,也不许搭理他,退后!” 二贲被震出去好多步,却硬生生站住了:“臭老头!好厉害!我就偏不告诉你!我还偏不许你打我家大公子!” 他本来就是个能胡缠的,一旦和人交上手,是必要死缠烂打,一边乱骂着孤鸣鹤,一边已经又冲上去,这次双掌齐发,还真把秘笈上的掌法使得跟转花轮一样让人眼花缭乱。 但孤鸣鹤终究是孤鸣鹤,二贲纵然有神秘掌法,但他就是个浑拙猛愣的人,脑子又不够使,还没内力,哪里能是孤鸣鹤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他就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好在他蹿得快,上蹿下跳,左右腾挪的,还算没有受伤。柯云对付郎祈威已经很吃力,身上的伤口痛不可忍,郎祈威没敢下狠手,柯云还算能腾出手来替二贲解了几次危险。 郭阴槐竟然喊道:“郎大人,国师,你们还要手下留情?” 柯家军阵营里的士兵都气坏了,他们人数很少又要顾着严飞,不能上去帮柯云。一个士兵张弓搭箭,毫不犹豫,一箭就射掉了郭阴槐的帽子。 郭阴槐吓得魂都飞了,他只觉得脑袋一凉,急忙双手抱住头,飞速地躲到他手下的后面。 那个柯家军士兵站起来喊道:“姓郭的,你这个小人,最好老实点,再喷粪,一箭从你前胸穿到背后信不信!” 郭阴槐哪还敢搭腔,躲在手下侍卫后面,伸出个脑袋看几人混战。 这时,严飞已经发现柯云和二贲已经更居劣势了,他急道:“你们一起上,击退敌人,我们先回军营再说其他!” 顿时所有士兵拔出剑,柯云已经听到严飞的话,断然喝道:“一个也不许上来!带严飞回军营!” 他知道,这些兄弟根本不可能是郎祈威和孤鸣鹤的对手,眼下,他要的不是胜利,要的是和这些坏人拼命。 第四二二章 谁的掌法 被郭阴槐一叫,郎祈威也害怕了,他一刀兜头盖脸向柯云砸下来。柯云正看到孤鸣鹤也一棍袭向二贲,而二贲根本无法再躲避,他不顾一切,根本不去管郎祈威,一剑闪电般刺向孤鸣鹤,孤鸣鹤急忙回手用棍一拨,柯云手腕一阵发麻,他拼死命剑才没有脱手。 如果剑脱手,他就完了。他完了,二贲就也完了。而这时郎祈威的刀已经挂着风声到了! 就在这, 这, 真是这千钧一发的骇人之际,一个人影突如一阵旋风般飞扑过来,眨眼间进到战阵中心,一掌便击在郎祈威的手腕上,郎祈威连人带马连连后退了五六步才站住,那人又飞身而起,双掌齐出,击向孤鸣鹤。 孤鸣鹤已经闪过二贲借柯云解围之际,打向他的一掌。 这个二贲打起架来完全没章法,但他的每个掌法都是那么精绝,孤鸣鹤也骇然,他知道二贲绝不是这套掌法的真正主人! 如果真正主人现身…… 就这样二贲也给孤鸣鹤造成了一些麻烦。 因为他一是力量大,二是动作快,三是掌法太厉害。 却想不到,新来的这个人,掌法竟然和二贲同出一辙! 孤鸣鹤双掌和来人的双掌相交,石破天惊! 两人都退后了两三步。 二贲却不傻,立刻来帮柯云,这下郎祈威受不住了。他的武功,无论如何对付不了两个,他勉强闪身躲避,然后一刀袭向二贲,趁二贲躲的同时,他不敢再和柯云交手,带马转身便跑,回到自己人马身边。 要说郎祈威,可是多年没打了。他毕竟常年居于京城,就算出征,也是手下将领效力拼命。今天这一下,累得他热汗直流,腿酸脚软。 况且,打死了柯云又怎样?终究是个事儿,瞅个空子,赶紧跑吧! 孤鸣鹤推出那一掌之后,这才定睛一看,不由心情复杂:“你……” 孟聪明冷冷地盯着孤鸣鹤:“你真的是国师了,但愿你记得她的话。” 他不敢提柯灵的名字,那样柯云就会知道他们私下见过面。 孤鸣鹤竟然也面有愧色。他狠狠地看着孟聪明:“你练成了秘笈上的掌法?” 孟聪明淡淡笑着:“那么,国师对我的掌法有什么指教吗?” 孤鸣鹤深吸一口气。是真的了!这个年轻人,上了暮雪峰,学到了秘笈掌法,这难道不是天意? 他看着孟聪明道:“学,学到了。没有精髓。” 孟聪明一点也不吃惊,仍然淡淡笑道:“够打人就行了。但是,”他继续道,“国师呢,你的目标看来也达到了呀。” 孤鸣鹤哼了一声:“当日我也说过的。我从未变过。” 他竟然没有提柯灵。 他虽然人很拙,很钻牛角尖,但刚才孟聪明不提柯灵,他到底也是饱经世事,怎么能不明白。他想着柯灵和孟聪明曾经救了他,因此他不打算再说伤害他们的话。尤其,不能再在柯云面前,造成他与孟聪明和柯灵的隔阂。 盗亦有道,何况,他好歹是武林大家,这国那朝的国师对不对。 眼前的情形,竟然有点和谐的样子,那么,郭阴槐便不甘心了,便又开始挑拨威胁-搅屎棍就是这样的。 “怎么,两位大人又退缩了不成?”他用他特有的嗓音尖利地如女人般叫着。 孟聪明一转头,怒视着躲在手下侍卫身后的郭阴槐,一字一顿道:“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郭阴槐看着孟聪明阴得能滴下水的小圆脸,吓得再也不敢出声了。 他知道,孟聪明身份不同,就算把他脑袋拧下来,成王也不会对他怎么样。 郎祈威小声道:“今日出师不利,姓孟的小子怎么也是成王的小舅子,我们不要再纠缠了。” 孤鸣鹤看着孟聪明,仍然是心情无比复杂。 这一生,他遇到的都是利用他的人。惟有他的女徒弟和眼前这个敌人,在他危难的时候没有落井下石,却帮了他,救了他的命。 但是,这一点恩情,和他毕生的追求相比,又算什么呢? 好在郎祈威不打算再纠缠下去,眼下的情形,对方三个人的武功太厉害,打起来自己这边也难讨公道。那个郭阴槐,只会煽阴风点鬼火,指着他上阵对敌,那时候他就怂了。 郎祈威喝了一声:“回刑部!” 说罢自顾自先带马拨转马头,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郭阴槐和孤鸣鹤对视了一下,便也各自撤了。 柯云却不理孟聪明,下令道:“你们送严飞速回军营,赶紧给他治伤。” 刚才,士兵已经紧急为他处置了伤口。只是形势紧急,无法带他走。 柯云打马就往成王行宫而去,二贲也跟了过来,柯云喝道:“你也回去,不许跟着!” 二贲看柯云脸色不好,不敢像往常一般争执,却又不肯走,一个士兵过来将他拉走了。 柯云正要打马再向成王行宫而去,孟聪明却拦在他前面:“柯云,你不要去!” 柯云猛地带住马:“孟聪明,你一直住在行宫。我们也隔膜了很久,难道,你也要像郎祈威和孤鸣鹤一样拦阻我吗?” 孟聪明一双圆圆黑黑的眼睛盯住柯云:“我不想你有危险。” “哈!”柯云耸了耸肩膀,“我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个莽夫吧。否则,我还这样窝窝囊囊在京城驻守这么久干吗?” “我就是不想让你有危险。”孟聪明强硬而固执地重复着。 他呼出一口气,又接着道:“我的武功,是你促成的。你知道我能拦得了你。” 柯云的命令,一向言出必行,连二贲也不敢违抗。他手下的人,已经送严飞回军营去了,此刻只有柯云一个人。 柯云又耸了耸肩:“你的本事,留到大比武吧。” 说罢,他带马就走。 孟聪明竟然被他的气势震慑住了,并没有再拦阻他。 柯云催马飞奔,孟聪明怔了一下,才又追了上去。 成王行宫,柯云跳下马,按着剑,侍卫急忙躬身行礼:“少将军好!” 柯云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走进行宫,走到还阳殿内。 他既未通禀也未行礼。 成王吃惊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像是更加衰弱了。 脸也瘦削得颧骨突出,脸色黄中带灰,看上去甚是吓人。 第四二三章 何以解释 柯云摊开手。 那封手谕,已经被汗湿透了。 柯云将那封已经毫无用处的提太子出刑部的手谕放在桌上朱笔旁,笑了笑。 成王惊道:“少将军,你……” 柯云道:“王爷在选择,柯云也在选择。时间不会太久了,大比武只是一个前兆。之后,将是决定国朝命运的时刻。” 成王定定地看住柯云。 突然长叹一声。 孟聪明已经赶了过来,他没有进到还阳殿。 他只是个布衣百姓,他也不喜欢面对成王。他留在殿外,只是要保护柯云的安全。 不一时,他看到柯云出了殿,孟聪明跟上来。柯云道:“你不必跟我一起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我去看看珠儿姐姐,想必你很不愿意看到她吧。” 孟聪明语塞。 见到成王妃,柯云终于哭了。 他伏在她的膝上,热泪源源不断。 她是那样温柔而淡定的姐姐,美好的像天边一朵飘浮的白云。 父母不在了,原本只有她能让他感到亲切,感到依赖。 可她,为什么是成王的王妃? 她也一样卷进了这场令人痛恨的,丑恶的谜局之中。 成王妃轻轻扶着柯云的后背,不断柔声安慰着:“云儿,你怎么啦?有什么委屈就和姐姐说呀。” 柯云不回答,只是继续无声地流着泪。 曾经,他是个多么坚强而果敢的年轻人。 战场上的鲜血飞溅,也不会让他眨一下眼。而今天,他失去了父母,远离了家乡,抛下了妻子和未出生的儿子,倾心多年的恋人也成了别人的恋人。 他在京城憋屈地忍耐,可他的对手多么强大,他却只能独力硬撑。 半晌,他才抬起头,成王妃用雪白的绢帕替他轻轻拭泪。 柯云摇着头:“他们……他们欺负我年轻。先害死了父亲,可又要控制柯家军,所以留下了我。好吧,他们竟然成功了。现在,我要怎么做?我不能有辱父辈创下的柯家军声名,不能有辱国家。可我又无能为力。” 成王妃好看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柯云:“云儿,有多长时间,你多一句话也不愿意和姐姐说。如今,你说出来了,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柯云摇头:“多长的岁月,历代出了多少名将能臣,可是往往,好人斗不过坏人,因为好人不会像坏人那么诡计多端,更不会像坏人那么毒辣,更更不会像坏人那样觊觎权力而不择手段。我一直,只懂得战场拼杀,到了今天,我才终于知道痛切地知道了这一点。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将眼泪收了回去,只不过是瞬间的软弱吧。 他站起身,决然地说道:“但我相信,我终会有一天会看到,好人能斗得过坏人,不是因为哪一个人,只是因为民心终有向背。” 成王妃也站了起来,美丽的眼睛看着柯云疲劳的面孔。她心疼柯云,却不知该如何为他化解。 “云儿,姐姐知道你为难,也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但是,姐姐想和你说,你可以不为成王考虑,但欢儿……生在皇家,不就是在刀尖上生存。姐姐心里,真是好为难……” 她话音未落,突然门被推开,孟聪明迈步进来了。 他盯着成王妃:“姐姐,这个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话。不要再让柯云看到你的自私。你给我看就已经够了。” 成王妃看着孟聪明,不由又急又悲:“聪明,你虽然自小顽皮,但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如今的情势,不是你们要做什么,而是你们在刀尖上走,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孟聪明冷笑了:“姐姐,你真的太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女子。你对什么,都理解得这么透彻。” 柯云半天不语,此时突然道:“我已经见过了成王,我心里,也一切都明白。” 他转身面向孟聪明:“既然一切都有一只手在控制着,那么大比武,也是一样的。只是大比武,一定能揭出什么就是了。” 听了柯云的话,成王妃惴惴不安,十分担心:“云儿,你要做什么?你千万不要做出格的事情。柯家军在京城归附成王的人马中,虽然战斗力最强,但人数却是完全处于劣势。况且,新朝初立,未来新君登位,总要大家大度一些,求同存异,达成一致。” 她走到柯云面前,心焦如焚地道:“云儿,你听姐姐一句话,柯家军必须与新朝达成一致,这样,你们才能顺利回到蓟州。否则,局面太复杂,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柯云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虽然珠儿姐姐满心替欢儿打算,但她说的,却是绝对实际的一个问题。柯云并没有多少选择。而无论与柯云的姐弟情谊,柯搏虎对她的知遇之恩,她却首先无法放弃的是唯一的儿子欢儿。而她虽然只是一个女子,她的建议,目前来看,是柯家军唯一能生存下去的办法。 但是,柯云内心在慢慢地说着:“珠儿姐姐,你知道吗?必要的时候,柯家军是可以为了国朝的未来而牺牲的。哪怕,是全军覆没。” 成王妃走近柯云,将他拉到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下,然后用她一向柔和而和缓的声音道:“云儿,你不要怪姐姐说的不近人情。姐姐记得,你从小就爱听史书故事,孙策把江东交给弟弟,他的后代又如何?因为被怀疑帮助孙权后代争位而被杀掉了。没有权力,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护啊。胜者为王败者寇,历来如此。形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为了发生的这一切,你一定要兴师向成王问罪,且不说单以柯家军目前的力量能否成功,你想想日后欢儿怎么办,他会不会也是今天太子的下场?” 说着,她突然哭了起来。 柯云无语。 他站起来,微微躬身:“珠儿姐姐,”他成人之后,就只尊敬地称他为王妃了,但此刻,他又用了这个他从小就叫的最亲切的称呼。 “柯家军从不知争权夺利是什么。只要对国朝未来有利,柯云也并不介意有柯云不喜欢的人来管理这个国家。只是,” 第四二四章 终于回到军营 他看了看成王妃。 成王妃如花带泪的面庞上,却满满都是期待。 他心软了一下,便仍然坚决地说道:“只是,必须是对得起国朝百姓的仁君。否则,柯家军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罢,他提着剑出了殿,再也不曾回头。 成王妃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她看着孟聪明:“聪明,你……” 孟聪明垂下眼睛:“姐姐,形势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无法收拾。姐姐你应该早就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住在行宫。这里,本应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 成王妃啊了一声,美丽的眼睛睁圆了。 “聪明,爹娘都不在了。姐姐眼下也是无可选择。你是我的亲弟弟,是欢儿的亲舅舅,你要记得啊!” 孟聪明慢慢抬起头道:“可不是?我记得,记得非常清楚。” 成王妃一直也是愁肠百结,听到孟聪明这样说,却似是没有听出孟聪明的言下之意,反欣慰和喜悦地道:“聪明,你记得就好,姐姐真高兴。但姐姐觉得,你与云儿,也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可你,实在一直都是担心他的。你要影响他,尤其他现在伤那么重,姐姐真是心疼得很。他再经不起那些残酷的争斗了!眼下的形势,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孟聪明脸上突然浮上一层古怪的笑意:“姐姐,我们都愿意引着国朝向一条更好的路去走,可是有人不愿意。柯云的脾气,我想姐姐也了解的。你也最好,能劝劝成王。” 说罢,他站起来:“这一天,好多的事情。我也要回屋了,姐姐好好自己想吧。” 柯云已经回到柯家军营地。 今天,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当日,他没有能保住皇上的性命,没有能让皇上继续坐稳江山。 如今,他又再一次让太子横死街头! 就算是成王妃的软语安慰,只能抚慰他失去父母之痛,却不能减轻一点点他身上的压力。整个柯家军的命运,都在他手中。而国朝的未来,他不敢想,却又必须想。 他派出的探马正有一股回来,向他报告了探听来的各种情报和消息。这时,柯芳和端着药的百草进来了,百草的眼睛红红的。 柯云破例站了起来:“百草,你怎么不去陪着严飞?” 百草张嘴要答话,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哗哗流了下来,人也抽泣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柯灵怕她把药洒了,急忙将碗接过来,放在桌上。安慰道:“百草,彭军医已经替严飞将腿接好了,过一阵子就能痊愈了,完全无碍的,别伤心了啊。” 她掏出帕子替百草擦干泪水,又对柯云道:“百草不放心,说她是医生,非要亲自配好了药,说让大哥服了,她还要给大哥诊伤的。” 她喘了口气,严飞腿断了,她心里也是很难过,一时不换气便说不下去。 她换了口气又道:“彭军医一直陪着严飞呢,大哥放心。他过不来,严飞一定要百草来。” 柯云点头,对百草道:“你别难过了,就这几日,你要愿意,我给你们办了事。” 百草是彭军医收的孤女,看她聪明伶俐却无父无母,便收做徒弟。 少女心怀,严飞对她那么好,又是个多可爱的年轻人,早就芳心暗许。 此刻,她心里百感交集,不由泪如雨下,哽噎着道:“只要少将军准许,百草就一直陪着他!” 柯云心里也很替严飞不好受。这是父亲最喜欢的侍卫,聪明机灵又善解人意,而且心地善良,功夫又好。 他点点头,赶紧将药喝了,他心里有事,尤其今天,他所遇到的震撼,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他现在,要马上决定柯家军的下一步行动。 他温和地对百草道:“我喝完药啦,你快去陪严飞吧。” 百草红着眼睛,却摇头:“不,少将军还没有换药呢。” 柯云一挥手:“不是早上刚换过,快去吧,我没事。” 百草却倔强地说:“师父说了,一天两次。” 柯云一时哭笑不得,这百草和她师父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口气都一样。 他心里着急,却也不再争辩,柯灵便要帮着百草替他换药。 柯云却道:“你出去,不要在这里。” 今天的一番剧烈打斗,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少伤口又绽开了,鲜血似乎正在溢出。 他不愿意再和柯灵过近的接触,更怕她看到那些伤口。 柯灵怔了一下,没有坚持,缓缓地出去了。 不一时,百草从柯云房间出来,看到柯灵一直等在门外,眼中还似乎有着泪痕。 百草年龄小,却很知道大小姐的心事。少将军的伤总是反反复复,确实不太好,但她怎么敢让柯灵知道柯云的伤情真相。 便安慰道:“大小姐,这两天被师父催得紧,少将军的伤好了不少呢。” 柯灵却是半信半疑,但她宁可去往好处想。便瞪大了眼睛:“真的?”随即心里更是难过,却只对百草道:“你快去陪严飞吧,这里我在就可以了。” 百草心里也是着急得像着了火,便赶紧走了。 柯灵悄无声息地进了柯云的房间。 柯云正紧皱眉头,今天始终情势太过紧张,刚才百草过来,他才又想到严飞,心里顿时难过不已,还充满了压抑。 他是他带到京城的,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打断了腿! 他这个少将军,又是怎么当的!他还是这讨逆军联盟的一方首领吗? 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马踏白浪两岸,将来犯的北燕军队驱出国朝边境,他也被多少国朝百姓视为边关的战神。然而,今天,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吗? 若不是孟聪明及时赶到,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还能不能将他的兄弟安全带回,他自己又能不能有命回来! 柯灵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大哥。” 柯云猛地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柯灵。 他们已经很少单独在一起了,彼此都很顾忌。此刻,他莫名地觉得周围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从前。他们在总管府花园中娓娓谈心,在蓟州城外碧绿的草丛上嬉戏,从树叶上的洞里看太阳。 第四二五章 艰难抉择 那些美好的时刻,再也回不来了吗? 他不由心中被深深触动了,轻声道:“灵儿。” 说出她名字的时候,他不由浑身颤抖了一下。 柯灵却是另一种心情,她知道了今天的情景,好焦虑,好担心,好难过。 她眼中盈着泪水,轻轻道:“大哥,我们回蓟州吧。” 柯云悚然一惊:“灵儿,你……” 那些美好的回忆霎时就全都无影无踪了 柯灵的眼眶红红的,她忍住没有问柯云的伤势,对柯云道:“大哥,我们回蓟州去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 说罢,她忍不住哭起来。 终究,她只是个女孩子,虽然性格倔强,也一向坚强,但眼下的情势,她实在不愿意再呆在京城了。 柯云伸出手,轻轻抚着她乌黑的头发:“灵儿,你怎么啦?进了京城,是讨逆军的胜利,也是要实现爹爹当年的目标。我们柯家军,从来是要追求最后的胜利的。” 柯灵急了:“大哥,孟公子告诉我,京城情势险恶,让我们尽快回到蓟州去!” 柯云放下手,定定地看着柯灵:“你见过聪明了?” 柯灵一时语塞了,她一急之间,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孟聪明只是告诉她,让她找机会劝说柯云回蓟州,以避凶险,保存实力。可她刚才一紧张,竟然将孟聪明直接说了出来。 柯云笑了一笑:“聪明果然知道得比我多。” 他拍了拍柯灵的脸蛋:“但是今天的事情,也让我知道了很多。而且,”他看着柯灵:“我已经知道的,就足够了。好吧,” 他按按柯灵的肩膀:“你去叫关正枫过来,我和他商量一下。” 柯灵瞪大眼睛,惊喜地道:“大哥,你愿意回蓟州了?” 柯云微笑一下:“你呢?如果回蓟州,你就要离开聪明了。他在京城,也会很危险。” 柯灵惊住了。 她顿时觉得哪里不对。从前,不是成王在一处,孟聪明始终和柯家军在一起的吗? 可是,以进京城之后的情形看,孟聪明很可能会拒绝与柯家军一起回蓟州。 她彻底地傻掉了。 柯云微笑一下:“傻丫头,大哥不会不管聪明。你快去叫关正枫过来。” 柯灵不敢再说,狐狐疑疑地出了门。 要在从前,她会百分之百地信任大哥,大哥是全能的,是万能的。 可是,自从养父母双双殉节,大哥被俘,之后虽然讨逆军取得胜利,进驻京城,却在京城处处掣肘,她更多的不再是依赖大哥,而是想豁出自己为大哥分担一点。 聪明真的能听大哥的,和他们一起走吗? 她在心里摇头,却半点不敢怠慢,急忙跑去将关正枫叫了来。 关正枫进来的时候,柯灵自觉地留在了外面。 但凡商议军情的时候,她都会很自觉地回避。 关正枫看到柯云正眉头紧锁,便抱了下拳,然后急问道:“今天你和郎祈威冲突很厉害?孤鸣鹤也投了成王?” 柯云沉吟了一会,才说道:“关大哥,形势越来越严峻了。我在想,如果让你带柯家军回蓟州,是不是可以保存柯家军的实力......” 关正枫一怔。 他其实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京城的形势,实在太凶险而且深不可测,回家乡去!这是柯家军将士们都盼望的。 但关正枫是个十分稳重的人,思考了一下才道:“少将军,我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我们的实力,和成王军队相差太远了,差不多国朝大半军事力量都归了成王。虽然其中不乏暗自同情我们的,但现在时机不成熟,不能指望他们马上表态。但现在明显有人急不可耐想控制局势,而且和当初老总管要做的背道而驰。我们在这里,就是在敌人的老窝里,如果早回蓟州,可以保存力量,休养生息,以图再起。” 柯云心中赞许关正枫,他的这位老大哥,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当初跟着柯搏虎的几员大将,基本都已战死沙场,也只有他了。因此凡是大事,他都会与关正枫商议。 但此刻,虽然他内心同意,却仍然沉默着,半晌不说话。对一向果断的柯云来说,这也是很罕见的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尤其严飞被打断了腿,太子被杀。成王如此出尔反尔,已经是在正面警告柯家军了。而且严飞回来,事情肯定不仅关正枫知道了,柯家军的兄弟们都知道了。在他们两人的心里,是有多少愤懑与压抑的情绪;现在全军上下,又是有多少愤懑与压抑的情绪。大家无更加渴望早回蓟州,而不是这样在京城憋屈地守着,被人挟制与欺压。 良久,柯云终于摇摇头:“这次的变故,我们面对的,确实不只是成王的军队。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柯家军是始终唯一不与北燕合作,而在边境上多次喋血死战之师。之前爹爹举事,我也是万丈豪情,认为终于可以清除朝中奸佞,从此国朝清明,而柯家军可以进而专心与周边敌国决战,收复失地。但事实上,有多少打着讨逆也好,勤王也好的国朝势力,都在与北燕暗自勾结。都是为了权力欲望,哪管国家气节。” 关正枫惊了:“少将军!成王军队与北燕有勾结?您确定吗?” 他们此刻正在议事厅里那间小小的密室里,也只有他们两人。 柯云道:“多速已经在北燕又一次公然成功策动了谋反,虽然北燕国主没有下台,但多速已经完全夺取了实际权力。你记得当初,我们和韦都决战之时,北燕突然退兵,才让我们有了喘息之力。与韦都合作袭击我们的,是多速的私人势力。他们打败了柯家军之后,又在韦都后边捅了一刀,真是一箭双雕。而这时,河东军队才姗姗赶到。我想,固然是多速谋反,但促成他谋反、进犯蓟州又突然退兵的,正是成王内部的某种势力。” 关正枫大惊:“少将军!那事态岂不是十分严重了,那我们,整个柯家军,将如何自处?” 柯军将手按在关正枫肩上:“大哥,你听我说完。成王内部,具体是谁我说不好,但成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他是知情者。郎祈威是前台的打手,孤鸣鹤,未必知道内幕,郭阴槐,就是个小丑。但孤鸣鹤现在投靠了成王,会严重影响到我们最终的对决。” 第四二六章 走?还是留? 关正枫瞪大了眼睛:“少将军,你已经想到那么远了!” 柯云点点头:“我不得不想得远。但我委决不下的,是我真的没有实力。你和聪明,才真的是肝胆相照,” 他看着关正枫,苦笑了一下。 关正枫立刻十分难过,他突然单膝跪地:“少将军!我和大小姐那样做,为的完全是柯家军!只要少将军在,我关正枫愿为少将军肝脑涂地!” 柯云急忙将关正枫扶起来,一向坚强的他,眼中竟泛着泪花:“关大哥,我心里不好受,但我何曾怪你了!我不好受,也不是因为你和聪明,而是……” 他说不下去了。 关正枫虽然直鲁,但对柯云却是太了解了,他抓住柯云的手臂:“我知道!我知道!少将军是因为大小姐!可大小姐对你是真的好,她抛下重伤的孟公子到京城,只是想把柯家军交给个可靠的人。她是抱了陪着少将军一起死的念头,你能理解不!” 关正枫急得不行,他当然知道柯云的心结。 柯云的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还是难受……”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和那个坚强的少将军比,他此刻,似乎是世界上最软弱,最需要体贴的一个人。 关正枫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柯云的肩膀:“人活一世,活的就是个信念。少将军,我知道你的痛苦,但你要打起精神,为了柯家军,也要撑下去啊!” 柯云的头垂在关正枫的肩膀上,一时间,他觉得他就像他的父亲,也像他的大哥,他是他唯一在精神上可以依靠的人了。他的热泪源源不断地涌流着,心中的痛苦弥漫到了全身。 半晌,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关正枫急忙在桌上找了张宣纸,替他擦掉眼泪:“哟嗬,没有想到,我老关还有哄大孩子的一天。” 柯云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平静了一下情绪,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关大哥,现在,你应该明白聪明为什么不愿意住在我们的军营了,他心里有愧疚。而他不住在孟府,坚持住在成王行宫,是他知道得比我更多,所以他必须留在那里,而且他在意珠儿姐姐。他知道的,并没有都告诉我,但今天的突变,已经让我能够决定一切。如今情势,我想让你带柯家军主力回去,我们柯家军总能发展壮大的。而我,要留在这里,和余下的柯家军一起继续与那些势力较量,也许有一天我先行在京城决战,更远的事情,就留给你。当然,还可以有聪明。我在这里,就是要告诉北燕朝廷上下,还有那些为了争夺权力,登上皇位卖国求荣的人,国朝不是所有的人都畏战怕死,或者为了权力向他们谄媚低头,乞求援助的。” 关正枫大惊:“什么?我带柯家军主力回去,你留在这里?那怎么使得?京城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你面临的是什么?你难道要有一天,柯家军群龙无首吗?你想过没有,既然可以保留柯家军的力量,为什么少将军不可以一起回去。日后国家征战的日子,会是长久的,日后的国家命运,就不需要少将军了吗?” 柯云看着关正枫:“关大哥,你忘了和灵儿曾经的决定吗?柯家军可以不姓柯,但是柯家军一定要存在。你更该记得,你交给聪明的那封信。我若是真有事,聪明一定会在国家命运与珠儿姐姐的亲情之间,选择真正加入柯家军的。他和灵儿,也会有真正的幸福。” 那封信,终究是关正枫内疚的一件事。他连连摇头:“少将军,那次是没得选择。这次是可以选择啊!你在柯家军心中的地位,是没有人能替代的!或者,你带柯家军主力回去,我关正枫留在这里!” 柯云轻轻一推他:“别争了。柯家军需要的,是一股气,而不一定是我柯云。我留下,是遇到凶险时的必须选择,主帅不顶在前边,如何能行。” 他拍拍关正枫,坚定地说:“就这么定了!” 关正枫不由心里叨叨:“刚才靠在我肩上哭得像个小姑娘,现在又恢复元气啦?” 却只能抱拳道:“属下明白。” 他心里却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听你的!” 关正枫一出门,就把柯家军首脑的叮嘱扔到一边,直接就去找柯灵了。 柯灵一听,竟然一改平日淡定镇静的态度,反正关正枫也不是外人,哇的一下就大哭起来。 关正枫吓坏了:“哎!我的姑奶奶大小姐,你先别急着哭啊。” 柯灵一边哭一边摇头:“大哥太痛苦了,我想替他!我真的好想替他!我好恨自己,这么没能力,什么都帮不上他!” 她大概又想起当初不和孤鸣鹤好好学武功的事情了。 事实上柯灵是有点清高与自由散漫的天性,人又倔强。曾经她对孤鸣鹤痴迷于武功,是非常不感冒的,所以死都不学。 可现在,就跟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样。大哥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人,甚至很弱小,很需要强有力的帮助,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大哭,她都恨死自己了。 关正枫吓坏了,哄也不知道怎么哄,只说:“小点声!小点声!不要让人听见呀。我和大小姐说这个,是请你阻止少将军,要他也一起回蓟州。实在要留人,我老关留下。” 柯灵顿时不哭了,呆呆地看着关正枫,却只片刻又大哭起来。 关正枫真是拿她没了办法了。 不过,好在他的目的达到了,柯灵是死也要阻止柯云留下了。 柯云看到柯灵的时候,并不知道关正枫已经实在没有办法,找了这位大小姐当救兵。故此柯灵单刀直入地问他,柯云大吃了一惊。 但他随即镇定了,他当然马上猜到这是关正枫的杰作。然而以他对这位老大哥兼下属的了解,他找大小姐当救兵是不奇怪的事情。 柯云看着柯灵那张始终能牵动他内心情感的秀丽面宠,心里道:“真是天不遂人愿意,眨眼间,我竟然只能万分不情愿地只当她是我妹妹了。” 第四二七章 身陷危险中心 他看了看成王妃。 成王妃如梨花带雨的面庞上,却满满都是期待。 他心软了一下,便仍然坚决地说道:“只是,必须是对得起国朝百姓的仁君。否则,柯家军可以流尽最后一滴血。” 说罢,他提着剑出了殿,任凭成王妃再三呼唤“云儿”,却再也不肯回头。 成王妃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她看着孟聪明:“聪明,你……” 孟聪明垂下眼睛:“姐姐,形势到了这个地步,似乎已经无法收拾。姐姐你应该早就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住在行宫。这里,本应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 成王妃啊了一声,美丽的眼睛睁圆了。 “聪明,爹娘都不在了。姐姐眼下也是无可选择。你是我的亲弟弟,是欢儿的亲舅舅,你可要记得啊!” 孟聪明慢慢抬起头道:“可不是?我记得,记得非常清楚。” 成王妃一直也是愁肠百结,听到孟聪明这样说,却似是没有听出孟聪明的言下之意,反欣慰和喜悦地道:“聪明,你记得就好,姐姐真高兴。但姐姐觉得,你与云儿,也不像从前那么亲密了。可你,实在一直都是担心他的。你要影响他,尤其他现在伤那么重,姐姐真是心疼得很。他再经不起那些残酷的争斗了!眼下的形势,已经快要把他压垮了。” 孟聪明脸上突然浮上一层古怪的笑意:“姐姐,我们都愿意引着国朝向一条更好的路去走,可是有人不愿意。柯云的脾气,我想姐姐也了解的。你也最好,能劝劝成王。” 说罢,他站起来:“这一天,好多的事情。我也要回屋了,姐姐好好自己想吧。” 柯云已经回到柯家军营地。 今天,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当日,他没有能保住皇上的性命,没有能让皇上继续坐稳江山。 如今,他又再一次让太子横死街头! 就算是成王妃的软语安慰,只能抚慰他失去父母之痛,却不能减轻一点点他身上的压力。整个柯家军的命运,都在他手中。而国朝的未来,他不敢想,却又必须想,他被现实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他派出的探马正有一股回来,向他报告了探听来的各种情报和消息。这时,柯芳和端着药的百草进来了,百草的眼睛红红的。 柯云破例站了起来:“百草,你怎么不去陪着严飞?” 百草张嘴要答话,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却哗哗流了下来,人也抽泣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柯灵怕她把药洒了,急忙将药碗接过来,放在桌上。这才抚着百草的肩膀安慰道:“百草,彭军医已经替严飞将腿接好了,好好休养,过一阵子就能痊愈了,完全无碍的,别伤心了啊。” 她掏出帕子替百草擦干泪水,又对柯云道:“百草不放心,说她是医生,非要亲自配好了药,说让大哥服了,她还要给大哥诊伤的。” 她喘了口气,严飞腿断了,她心里也是很难过,一时不换气便说不下去了。 她换了口气又道:“彭军医一直陪着严飞呢,大哥放心。他过不来,严飞一定要百草来。” 柯云点头,对百草道:“你别难过了,就这几日,你要愿意,我给你们办了事。” 百草是彭军医收的孤女,看她聪明伶俐却无父无母,便收做徒弟。 少女心怀,严飞对她那么好,又是个多可爱的年轻人,早就芳心暗许。 此刻,她心里百感交集,不由泪如雨下,哽噎着道:“只要少将军准许,百草就一直陪着他!” 柯云心里也很替严飞不好受。这是父亲最喜欢的侍卫,聪明机灵又善解人意,而且心地善良,功夫又好。 他点点头,赶紧将药喝了,他心里有事,尤其今天,他所遇到的震撼,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他现在,要马上决定柯家军的下一步行动。 他温和地对百草道:“我喝完药啦,你快去陪严飞吧。” 百草红着眼睛,却摇头:“不,少将军还没有换药呢。” 柯云一挥手:“不是早上刚换过,快去吧,我没事。” 百草却倔强地说:“师父说了,一天两次。” 柯云一时哭笑不得,这百草和她师父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话口气都一样。 他心里着急,却也不再争辩,柯灵便要帮着百草替他换药。 柯云却道:“你出去,不要在这里。” 今天的一番剧烈打斗,他自己都感觉到不少伤口又绽开了,鲜血似乎正在溢出。 他不愿意再和柯灵过近的接触,更怕她看到那些伤口。 柯灵怔了一下,没有坚持,缓缓地出去了。 不一时,百草和给她当助手的柯云侍卫从房间出来,看到柯灵一直等在门外,眼中还似乎有着泪痕。 百草年龄小,却很知道大小姐的心事。少将军的伤总是反反复复,确实不太好,但她怎么敢让柯灵知道柯云的伤情真相。 便安慰道:“大小姐,这两天被师父催得紧,少将军的伤好了不少呢。” 柯灵却是半信半疑,但她宁可去往好处想。便瞪大了眼睛:“真的?”随即心里更是难过,却只对百草道:“你快去陪严飞吧,这里我在就可以了。” 百草心里也是着急得像着了火,便赶紧走了。 柯灵悄无声息地进了柯云的房间。 柯云正紧皱眉头,今天始终情势太过紧张,刚才百草过来,他才又想到严飞,心里顿时难过不已,心里像被压个大石头,透不过气来。 他是他带到京城的,竟然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打断了腿! 他这个少将军,又是怎么当的!他还是这讨逆军联盟的一方首领吗? 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马踏白浪河两岸,剑指两军阵前,将来犯的北燕军队驱出国朝边境,他也被多少国朝百姓视为边关的战神。然而,今天,还有比他更窝囊的吗? 若不是孟聪明及时赶到,他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还能不能将他的兄弟安全带回,他自己又能不能有命回来! 柯灵静悄悄地走到他身边:“大哥。” 柯云猛地惊醒,有些迷茫地看着柯灵。 他们已经很少单独在一起了,彼此都很顾忌。此刻,他莫名地觉得周围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从前。他们在总管府花园中娓娓谈心,在蓟州城外碧绿的草丛上嬉戏,从树叶上的洞里看太阳。 那些美好的时刻,再也回不来了吗? 第四二八章 原来是娘 是的,虽然也她知道最近孟公子与大公子之间产生了芥蒂,但以她对孟聪明的心绪,她仍然认为,只有孟聪明是能帮助大公子的人,也是有办法能劝说大公子改变主意的人。 她想着,决定要去成王行宫找孟聪明。 但是二贲和那个将领都在外面厅里,他们很知道自己的职责,一定不会让她去的。 怎么办? 她偷偷跑到房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果然两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还聊上几句,又一会儿二贲饿了。那将领让屋门外的士兵送吃的过来。 可儿不由埋怨了,真是你个二贲,什么样的严重时刻了,你可就知道吃。 可突然间,只听到外面咚咚两声。 可儿吓了一跳,但她心里却没有真正害怕。因为,她以为是什么东西倒了,便推开房门想看一看。 一个人影蹿了进来,可儿吓得刚要大叫,那人将可儿推到墙边,一手就捂住了可儿的嘴。 “可儿!是娘!” 可儿定睛一看,可不是娘怎的! 她瘦小的身子佝偻着,只有一只手,在捂着她的嘴,白头发散乱地披着,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看不够。 可儿在喉咙里叫了一声:“娘!” 玉怜珠这才松开她,然后示意她噤声! 可儿惊魂未定,却一把抱住玉怜珠,呜呜地哭起来:“娘,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娘,你干什么跑回来,多危险!”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顾自己逻辑混乱。 玉怜珠忙道:“可儿,可儿,你莫要伤心。你最近怎么样?是不是那个成王对你有什么怀疑?还有什么坏人想害你?” 可儿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最后惊惧地道:“娘,你回来多危险!你不是说要在海外安顿下来,再来接我么?” 玉怜珠看着可儿,恨得直咬牙:“我生气!谁许你嫁给那个傻子?!” 可儿眨巴眨巴大眼睛,顿觉万分对不起娘。 她心虚地小小声道:“娘,你不要生气。二贲对我可好了。而且,他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掌法,孟公子说,他武功比您都强了。” 玉怜珠摇着脑袋哼哼哼哼地尖声哼了几嗓子,一戳可儿秀气的小脑门儿:“武功再好,不还是一个傻子!你真是气死我了。 可儿低下头,小声地:“娘,你又顾不得管我,二贲一家都对可儿特别好,可儿也知足了。” 玉怜珠哼了一声:“算了,只要你愿意,日后安稳一生,娘也不说什么了。” 她随即道:“你带我去找少将军,我去谢谢他。” 可儿小脑瓜,哪里想得到玉怜珠为什么要找柯云,又哪里想得到大小姐怎么就突然糊里糊涂睡了。都是她这亲娘搞的鬼。 玉怜珠和柯灵感情很深,但柯灵和孟聪明好了,自己的女儿感情落了空,她气得,不忍杀掉柯灵,却故意施药让她头痛然后昏睡,省得影响她娘儿俩亲近。 可儿哪知道娘怀的鬼胎,还只是直愣愣地道:“少将军出去公干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玉怜珠一怔。可儿却急道:“娘,你在这里等少将军吧。我要去找孟公子。” 一听孟公子三个字,玉怜珠本来就苍老可怕的脸,立刻挂达下来:“你!吃他亏还不够多吗?他明明喜欢那个柯家大小姐,却又非招惹你,我恨不得拍死他,你还找他做什么?” 可儿一听就急了,急忙对玉怜珠道:“娘,你莫急嘛,你听我说。” 她将柯云执意要留在京城,却让柯家军主力回蓟州的事情说了。又道:“大公子谁的话都不听,孟公子最聪明,他一定能想到办法!” 玉怜珠阴阴地道:“可儿,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管的。这件事,娘和柯云说就是了,没必要找那个什么孟混蛋,娘也不许你理他!你莫非对他还不死心么?” 可儿脸透红透红的,急得打了玉怜珠一下:“娘,您瞎说什么嘛!这是大事,可儿哪里对他不死心了?女儿一向对孟公子就没有心思,我这辈子,就想和二贲在一起。” 玉怜珠定定地盯着可儿,看着可儿那一对红宝石耳坠子,心里痛得很。而她,虽然外形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已经成了一个独臂的面目狰狞弯腰驼背的老太婆,却仍然将那对红玛瑙坠子挂在耳垂上。 这是她们母女心意相通的唯一体现了。 “乖女儿,你对那姓孟的小子那么痴,他半点不珍惜,如何你有事就想起她?你去问问少将军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他,有要事相告!” 可儿一把拉住玉怜珠,着急地道:“娘!您不明白!您是真的为少将军着想,他却现在非要柯家军都回蓟州去,自己留在京城要和坏人抗衡!大小姐根本说不动他!可孟公子聪明得很,他再不招您喜欢,但他能想出办法阻止少将军!” 玉怜珠脑筋转着。 她是江湖第一女飞盗,武功很高,偷东西手法也很巧妙,神不知鬼不觉。但是,她的脑子转得却并不快,但她也明白,凭她和柯云的交情,她也是劝不动的。 她踌躇一下才道:“好吧,只是,我去便好。你要是跟去了,遇到危险,娘还要顾你。” 可儿拼命摇头:“娘,您跟孟公子那么大成见,到时候说不了两句,又得打起来。我一定要去!” 玉怜珠也拿这个唯一的女儿没办法了,之前颜叔那么严厉拒绝她见女儿。她因为对了严叔的一片尊重和感恩之心,竟然就真的不认女儿。此刻,颜叔也不在了,她心里是有多想娇着这个女儿,惯着这个女儿,别人是很难理解的。 尤其,她被迫亡命海外,又与女儿分离了这么久,此刻更舍不得违拗女儿半点。 她点了头,却道:“你这样身无防护怎么样,去要一副软甲穿上也好。” 可儿笑嘻嘻地将外面衫子解开:“娘,你看!” 玉怜珠一看,不由大惊:“金丝软甲?” 可儿点头:“是孟公子非要给我的!” 第四二九章 秘在行宫 玉怜珠顿时心软了,她当然知道这副软甲,是孟噩留给儿子的无价之宝。在这形势难测的京城,孟聪明没有把软甲留给柯灵,却留给了女儿,她一时心思复杂起来。 对孟聪明,她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他的父亲也值得尊敬。但他毕竟让自己的女儿痛苦了,她不想与他好好相处,但此刻,看女儿一心挂记孟聪明的样子,她也不得不让步了。 “走吧,娘和你一起去!只是成王行宫人多眼杂,我们将他叫出来吧。” 可儿拼命点头。 天寒地冻,玉怜珠心疼女儿,便叫了辆马车,眨眼间成王行宫出现在眼前。 玉怜珠对可儿道:“这行宫你一个人进去危险,所以那个小崽子才让少将军保护你。此刻我进去就是。” 可儿一把拉住玉怜珠:“娘,你看你现在的形象,这不是告诉人家你是为谁么?成王行宫的守卫都认识我,进去就可以见到孟公子,和他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安全。” 说罢就要下车,玉怜珠一把按住可儿,满脸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放出晶亮的光:“胡说!你难道还有你娘明白么?” 她跳下马车,又将可儿扶下来,然后将银子扔给车夫。 车夫对这个佝偻着身子只有一臂却透出强悍的老太婆莫名地十分害怕,拿了银子赶紧赶着车便跑了。 玉怜珠将可儿推进旁边一家茶馆中,干脆地道:“这里等着娘!” 孟聪明倚在成王妃屋里那张花梨木桌子上,手里拿着柯灵还给她的和田玉平安牌。 他自己屋子里是张刘成为他配的仓库里的残破桌子。他屋的家具,大抵如此。 这是那次练出秘笈上的掌法,把所有家具都打成粉渣之后,成王妃不愿意兴师动众,所以低调处理了一堆破家具给他。 孟聪明当无所谓,只是看到姐姐屋里奢华的摆设,有点好笑罢了。 欢儿跑出来,猴到孟聪明身上:“舅舅,你给我打鸟儿!” 他话音刚落,成王妃就进来了。欢儿立刻缩到孟聪明之后:“母妃,我仿字写完了。” 成王妃温和却坚决地道:“芙蓉,将小王爷领到书房去。” 孟聪明摸摸欢儿的脑袋,示意他快去。 不出意外,先生现在正在书房里为欢儿批写好的仿字。但这一口气还没透,便又被尚女官捉回去了。 本来成王妃是找孟聪明的,一看欢儿满脸的不服,便脸色一紧,跟着尚芙蓉一起出了屋门。 欢儿本来正对尚芙蓉瞪眼,一看成王妃跟出来,立刻老实了。 虎妈,从古就有。 孟聪明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本秘笈。那对成王妃来说,也不是秘密。 刚才,他来的时候这屋里没有人,所以便一忽儿翻秘笈,一忽儿琢磨那平安牌,心里像长了草,一点也静不下来。 虽然大比武即将到来,他却和一班江湖朋友似乎断了联系。 只是,因为熊姥姥的遗愿,司过来找过他。但两人的对话浅尝辄止,孟聪明只是知道,他在这次大比武中,是有重要使命的。 但是,此刻,他的心思还是被这个和田玉平安牌扰乱了,让他暂时将大比武的事情放下。 是啊,他现在简直算不上是武林正义一派了,所有人,都在用眼睛后边的那双眼睛看着他,只因为,他与成王的特殊关系吗? 晶莹润泽的平安牌上那条闪闪的细金珠链,从他手上滑下去了,垂在半空中。他却一动不动地,只凝视着留在手心的那块圆型的平安牌。 自从当年把这块平安牌交到那个胖胖可爱的小女孩手里,他们就注定有着一种联系。而他,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块家传玉牌了? 再度与她相会,已经过去多半年的时间,春去夏至,秋过冬来,他们一起遇到了多少事情,又有多少次生死与共!他见证了她的所有痛苦与不幸,他愿意做那个最心疼她的人,他愿意成为那个能分担她不幸的人。 她终于将这块平安牌交给他了,让他想好了,便去娶她。 可是,什么时候呢?这么诡异的形势,他们两人的事情,好像变得遥遥无期。 他正呆想着,成王妃步覆轻盈地进了屋,孟聪明都没有发觉。 成王妃手里亲自端着孟聪明最害怕的燕窝,进来的一瞬间,她一眼就看到了孟聪明手里的平安牌。 成王妃不动声色,将还热着的燕窝放在桌子上,有些惊诧,却仍然不改温婉柔和的态度,柔声问道:“聪明,这块牌子怎么在你这里了?是灵儿还给你了吗?” 孟聪明微蹙眉头,咬了咬嘴唇:“她只说我愿意的时候,再将牌子给她。” 成王妃心里一喜,她坐在到孟聪明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很开心地道:“聪明,姐姐是过来人,知道这世界上呢,男女之间的感情最最折磨人。你是男孩子,总要主动一点。” 孟聪明低了头,似乎完全没有得到平安牌的欣喜:“我的事情,再大也是小事情。姐姐自己的事情,未来打算怎么交待呢?” 他抬起头,漆黑晶亮的眼睛盯住成王妃。 成王妃不由松开了孟聪明,她突然看到燕窝旁边,放着那本一到她手里小人儿就会动的秘笈,那是孟聪明随意放在桌上的,他还想从秘笈中看出更多内容,让自己的掌法更出神入化一些。 他总有种预感,大比武,将是他出手第一次正式使用秘笈掌法。 成王妃用纤长的玉手拿起秘笈,轻轻翻了两页,小人儿又在飞动,孟聪明看得清清楚楚。 成王妃却丝毫没有察觉,只自顾说下去:“哎,你一直就迷着这本秘笈。其实姐姐不懂武功,却和妙常师太学过琴。想这练功和琴是一样的,不可一蹴而就。其实真的心法在于形神合一,总要静下心来才能真正习学进去。若是你心不静,练武也是不能够上境界的。” 孟聪明微笑了:“姐姐,你怎么说得那么好。” 成王妃又走到孟聪明身边,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他的肩膀上:“我在王府十四年,在熬着无尽的岁月。一直熬啊熬,终于对什么都可以做到看不见,听不到,人好像也就平静了。” 孟聪明分明想起姐姐在对待欢儿的事情上,是有着很强烈的目的性的,也拿这个在拴住柯云。 他不由淡如青烟地道:“姐姐自然做什么都是最上境界的。做人也是如此。” 成王妃低下头。 第四三0章 恐惧的预感 与弟弟的不睦,全在蓟州那场大战之后。她心中难过,一双美丽的眼睛不由噙满了泪水:“聪明你又在刺姐姐了。是的,姐姐现在这颗心,静得很,对什么事情都可以超脱。只是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伤害姐姐,也就是你了。”孟聪明一时无语,他低下头,痴痴地看着那块平安牌。 不由想起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总是跑回家扑到姐姐怀里夸张地大哭,脚还又蹬又踹,然后姐姐总能哄得自己破啼为笑。却又想,现在这么多烦恼而无法解决的事情,却很多是碍于姐姐,甚至原本就是因姐姐而起。 他更觉得心中发闷,不由带了气愤说道:“是的,姐姐说我伤害你。可姐姐你,还是从前那个姐姐吗?柯云叫你珠儿姐姐的时候,你有没有一丝丝惭愧?难道日后,聪明只有姐姐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一个。是不是姐姐要到那个时候才能甘心?” 成王妃充满担心地看着孟聪明,她伸出手将他拉到离自己很近,看着他的眼睛道:“聪明,姐姐是时时要想着欢儿的未来,但是姐姐抛弃你了吗?你知道吗,姐姐已经又和云儿商量过了,他已经答应你和灵儿的婚约了。你要知道一件事,如今柯云已经统领柯家军,他是柯家军唯一的领袖。柯灵当年被柯伯父收为养女的时候,并没有过正式的过继仪式,只是在柯家长大而已,所以柯伯父原本一直是想让柯云娶灵儿的。如今,柯云更是能自己做主了,他若是想娶柯灵,并不是做不到的。可他向姐姐承诺了你们俩的婚事,姐姐和云儿,都是希望你和灵儿幸福的!你能顺利地娶了灵儿,姐姐才能告慰爹和娘,才没有负爹娘的嘱托和对你的责任啊。” 孟聪明听了,并没有任何欣喜,却只是淡淡一笑:“姐姐,你不要想得太好。若是柯云知道了真相,他会血溅五步。那个时候,恐怕一切如意算盘都会落空。” 成王妃脸色一变,这个倔强的弟弟,真是令她太伤脑筋了! 他们却不知道,此刻,那个被迫亡命海外的女飞盗玉怜珠已经回来了,并且进入了成王行宫。 她第一时间便去了孟聪明的房间。却不想,破桌子破椅子破柜子还在,却孟聪明的影子都没有。她迟疑了一下,突然出了屋,一个起落便到了一个地方。 行宫外,可儿左等娘不来右等娘不来,心里着急了。 娘现在残疾了,身体又衰老成那样。成王行宫里,护卫森严,还有宁威等一干武功高强的卫士。娘脾气那么不好,若是一时找不到孟聪明和人冲突起来…… 或者,就是和孟公子冲突呢? 她坐不住了,站起急急慌慌往外走,小二跑过来拦阻:“哎姑娘,这里是王宫禁地,你要去哪里?你祖母刚才要我们看好你,不让你乱跑。” 可儿一下蒙了,什么祖母呀? 她平日和小乖儿常在一起,也知道小乖儿爱玩笑。如今恢复玉怜珠的真容貌,却被黑影打伤至衰老,确实像比她的祖母年纪还大。 她顿时明白了玉怜珠的用意,便不动声音:“小二哥,我不乱跑。祖母让我在这里等,她去街那边店里挑丝线,恐怕是挑花了眼,我去帮她。” 说罢拿出银子道:“小二哥这是茶钱,多余的您自己收着吧。” 小二拿了钱便铸成大错,没有再听玉怜珠的阻止可儿自己出去。 还阳殿里,突然发生了剧烈争执,太监宫女们不被允许进去,半晌,贵太妃得到信息赶来,然而还阳殿里已经没有人了。她惊疑地道:“王爷,出什么事了?谁来找你?” 成王灰黄的脸上却渗着病态的红色,确实和往常情绪不同。他勉强道:“母亲,并没有什么人,您不要在意。”说着却狂咳起来。危太妃大叫道:“洪凌宵,快去叫太医!” 太医就常驻在行宫,来了之后仔细诊视了,便到偏殿里和危太妃商议成王的病情。 却在此时,发生了一件更诡异的事情。 孟聪明在姐姐屋里,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便急忙跑了出来,成王妃在后面使劲叫他,他却像没听见一般。 到了院中,问了宫女之后,他像是被打了一下,朝着王府大门飞一般奔了过去。 门口仍然只是平日惯常的那个看门人,孟聪明倒吸了一口冷气,急忙问看门人:“可儿姑娘在哪里?” 看门人看到孟聪明急三火四的样子,忙答道:“是这样,可儿姑娘来了说要找你,我就让她进去了。可她往您那边走了不几步,就有王爷的随从过来,带她到王爷那里去了。” 孟聪明脸色骤变,他猛地跺了一下脚,转身急忙向还阳殿飞跑,甚至没有等卫士通报,就满头大汗地闯了进去。成王刚服过药,正半卧在黄色锦缎幔帐围绕的雕花大木床上,背靠着摞好的黄绫枕头,身上盖着黄绫被。 显然刚才因为不知与什么人争吵,受了刺激之后,他的身体衰弱得更厉害了。他一直长期的状态,常让人觉得,他和端庄美丽的成王妃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得那么没有精神,那么乏力。 看到孟聪明满脑袋官司闯进来,成王有些吃惊,却随即又十分理解的样子。他竟然坐起来,欠起身,很和蔼地道:“聪明,你来了。” 孟聪明顾不得回答他的话,先飞速地环顾四周,房内分明只有成王一个人! 他这才施礼,同时带着焦急的口吻道:“王爷,可儿来了,她应该是找我的。可看门人说,她被叫到王爷这里了。” 成王却很平静,似乎完全没在意,他有气无力地答道:“是的,我听说她来了,就和她聊了一会儿当年的事情。我的事情,聪明你都知道的,孤委实没有其他意思。” 孟聪明哪里顾得听他这些话,急得要跺脚了:“王爷!她现在去哪里了?” 成王却不明所以:“我们只说了很短的时间,我看她急于找你,就让洪凌宵带她去了。” 刚才正好洪凌宵带太医给成王诊治过,成王觉得她牢靠,便让她带可儿去找孟聪明。 第四三一章 黑影杀死了可儿 孟聪明来不及再和成王说话,转身便冲出了成王的还阳殿。他风一般迅速跑回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人。他慌了,可儿没有来找他,能去了哪里? 他一转身又冲出了房门,在花园荷花池、红梅边和前后几个院落、大殿、宫室中四处寻找,问遍了宫女太监却都一无所获。 他正急得没有办法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混乱喧嚣声,只见宫女太监都在往还阳殿那边跑,一边跑一边惊慌喊叫着。 孟聪明猛然明白了什么,他飞也似的掠过这些宫女太监,随即施起轻功,转眼间再次来到成王的门口。 一个极其恐怖可怕的场面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却是在他预想中的,却是最不愿意见到的可怕场面! 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个黑影再度出现了,正冲可儿飞扑过去,快得如一阵风,轻得如一缕烟,却迅猛得如鹰隼! 可儿吓得脸都白了,直往一边躲闪。 可她哪里躲得开。 孟聪明吓疯了,他拨开那些宫女太监,飞一般地纵身跃过去,同时在空中朝着黑衣人击出一掌。 那是他学会秘笈掌法后,如惊风迅雷,惯着巨大内力的一掌! 但是,一切都晚了! 黑衣人已经扑到可儿身边,一掌正击在可儿的后背上。 但她显然知道孟聪明在以巨大可怕的掌力袭击她,她反身跃起,而孟聪明一掌已经全力击出,掌势已竭,黑影的掌架在孟聪胆手腕上,轻轻向前一送,人已飞出。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可思议。孟聪明瞬间呆住了。可儿倒在还阳殿门口的地上,口吐鲜血。孟聪明来不及去追黑衣人,他扑到可儿身边,把可儿抱起来。她的身体还是热的,虽然血还在从她口中往外涌,但她显然还活着。 就在此时,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啊!!!!你杀了我女儿!” 一个白发飘散,脸上皱纹堆垒,如八九十岁般的瘦小干枯的独臂老太,从空中纵身扑向欲离开的黑影,她一掌提起! 只有孟聪明知道,这个看着垂垂老矣的老太婆,这一掌的力量。 但她,如何得对敌得了黑影? 孟聪明大叫一声:“不许伤她!” 他放下可儿,也纵身跃起。 然而那黑影双掌齐出,孟聪明一手抱着可儿,在空中掠去,一掌袭向黑影,黑影躲避的同时,双掌仍然击向老太波,砰地一声巨响,老太婆前胸被击中,重重地摔在尘埃里。 可儿啊了一声,却短促地哑在喉咙里,她手臂向老太婆伸着。而老太婆却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影,迅速消失了。 孟聪明看到黑影已跑远,急忙回身抱起可儿,急问道:“可儿,你怎么样?” 可儿的眼神已经渐渐要散了,她突然用最后的力气,抱着孟聪明,一只手指着玉怜珠,在他耳边用微弱的,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道:“孟公子,快……救我娘……” 话还没有说完,可儿的气息就没有了。 孟聪明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他满心惊惧,连悲伤都顾不得了!他知道,可儿是真的去了! 他抱着可儿,抬起头用迷茫的眼光看向周围。 那些太监,宫女,侍卫,在他面前似乎都变得陌生如不认识一般,只在那里挤挤挨挨,嘴里发出声音,他却什么也听不见。 成王竟然拖着病体从床上爬下来,他被两个宫女扶着,跌跌撞撞地到了门口:“聪明,聪明!快救她!” 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可儿,而是一直盯着倒在地上的玉怜珠。 怔了半刻,他却没有上前,只在两个宫女搀扶下,死死盯着玉怜珠,半刻也不肯移开视线。 孟聪明没有回答,他将可儿抱在胸口,将自己的脸贴到她的脸上,眼泪打湿了她还温暖着的面颊。 此刻,危太妃方在众多宫女簇拥和搀扶下跌跌撞撞赶过来。 她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就吓得大叫起来,洪凌宵急忙扶住她:“太妃快不要看了,我们进殿去吧。” 危太妃两个眼睛都瞪圆了,张着涂得艳红的大嘴。 她突然像明白什么一样,猛地推开洪凌宵,两步扑到成王面前,惊慌地道:“王儿,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这时,闻讯后的成王妃也匆匆忙忙赶来,危太妃一把抓住成王妃的衣裙:“你!一定是你!王儿喜欢什么,你就破坏什么,你这个妖妇!” 成王妃看到孟聪明痛不欲生的样子,又听到危太妃的指责,不由身体晃了两晃。 危太妃却两手抓着她,拼命地晃她的肩膀。 成王妃站立不住,对着危太妃跪下去了,含泪:“太妃受惊了。妾身进成王府十四年,无德无才,不能够得到太妃的认可,也没有,”她转身看着成王:“没有得到过王爷的真心,如此妾身本身就是罪人了。” 她看着抱着可儿不肯放手的孟聪明,突然热泪涌出:“聪明,这王府里,都是吃人的人,姐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孟聪明无言以对,他只有源源不断的热泪,洒在可儿沾着鲜血的脸上。 玉怜珠被重创,但因为被孟聪明挡了一下,而她毕竟有内功护体,竟然没有死,但是却陷入了深度昏迷。 成王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死死盯着玉怜珠倒在尘埃中的身体,甚至都忘记了已经死去的可儿。 他突然嘶声道:“她还活着!快叫太医!” 他只说了这两句,便奔到玉怜珠面前,竟然两边的宫女没有来得及搀扶他。 太医很快到了,对玉怜珠做了简单处置。便躬身对成王道:“这老太婆,说不好还能不能醒,那一掌实在是力量太大了,这老婆婆有功夫在身,所以还搪得过,否则恐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成王的脸色突然又恢复了平静,他眼光直直射入前方,像是对空气在说:“聪明,你送可儿姑娘回去吧。一并将这不速之客送到柯家军,请彭神医诊治。” 此外,他再不置一词,对于玉怜珠的来临完全讳莫如深。而做臣下的,此刻互相交换着眼色,却也半点问不得。 我们自然知道,那之前在还阳殿中与成王发生争吵的,可以推测正是玉怜珠了! 而可儿,却真的是红颜已逝,再也看不到这个可爱的女孩儿乖得让人心痛的笑容。 第四三二章 内幕渐露 成王自知脱不了干系,不得已以病弱之身,亲自送可儿的遗体和昏迷的玉怜珠回到柯家军营地。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已经得到消息起来的柯云,以及一众柯家军将士。 柯云向成王行了礼,对彭军医道:“您赶紧给她看看吧,是不是能让她很快苏醒。” 又对关正枫道:“关大哥带人把可儿姑娘先带回去吧,她是咱们柯家军的人。” 成王如痴呆了一般,他突然惊醒,正想说话,柯云深深弯下腰去,再施一礼:“京城动荡,王爷自己小心。” 他转头对手下道:“不许让二贲知道!” 他没有看孟聪明,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对成王,也仅仅是短暂的交待,之前因为太子的事情,他与成王,已无话说。 而今天柯儿的遭遇,让他更痛切地知道,京城的环境有多么凶险与复杂。 柯灵看到可儿的尸体和昏迷的玉怜珠,哭得肝肠寸断。 柯云轻轻抚着柯灵的肩膀道:“灵儿,快别哭了。你先把可儿的外衣脱下来。” 柯灵止住哭声,不解地用红肿的眼睛看了大哥一眼,然后将可儿的外衣脱下,不由啊地一声。可儿的外衫里面,竟然有一副极薄极韧亮闪闪的金丝软甲。 柯云沉默良久,方道:“以黑影的掌力,如果没有穿这副软甲,可儿当时就被打死了。黑影,也确实是想杀死可儿母女。但是,即使有了金丝甲,可儿没有武功,也就没有内力,只是个弱女子而已,黑影又内力极强。有了这副钢丝甲,可儿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玉怜珠虽然成了老太婆,毕竟内力尚强,所以捱了一掌,却没有送命。” 他站起身,对彭军医道:“玉怜珠救醒了吗?” 彭军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医生,终究不是什么人都能救啊。只是,她现在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又能不能醒。” 柯云眉头皱得紧紧的:“玉怜珠为了保护可儿,一直替那黑影保守秘密。这次,想必是她知道了可儿数次遇到危险,才决心回来的。” 柯灵呆呆地:“小乖儿……” 关正枫变色道:“是什么人干的?” 柯云道:“就是从前一掌将玉怜珠打得重伤,打得她变不回小女孩的的那个人。” 柯灵含着热泪啜泣着,半晌才道:“这副金丝软甲,是孟公子给可儿的吗?” 柯云黯然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抬起头:“我是否还要再继续原谅他?” 京城阴冷的冬夜,窗外如罩上一整块黑幕,一切都是黑漆漆的。 一直都在回避柯云和柯家军的孟聪明,终于避无可避。 他自己的心也是一片阴冷,更没有从伤痛中清醒过来。 但他必须要把可儿找他的原因告诉柯云。 “可儿没有来得及告诉我来成王行宫的目的,就出了意外。但我能推出,她是来告诉我,你不肯带柯家军回西玉州,她想让我劝你。但是话没有来得及说完......” 柯云看着眼前的孟聪明,他知道孟聪明对可儿的感情是比对普通朋友深的,可儿难道不是他的红颜知己吗?他也知道,孟聪明现在必定还处在无尽的悲痛之中。 但是柯云并不因此而安慰孟聪明半句,京城的局势,已经让他看到了刀光和血光。 他在想,决战,不避免了,没有人能够逃避。 他一字一字地对孟聪明道:“那你告诉我,杀死可儿的是谁?” 孟聪明黯然道:“我不知道。” 柯云道:“孟聪明,你可以这样去对可儿说吗?虽然她已经听不见了,可你不觉得,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你吗?” 孟聪明抱住头,双肩都在止不住地抖动。 柯云叹了口气:“聪明,如果你不能正视现实,就像你给可儿的金丝软甲一样,那种保护面对最阴毒可怕的敌人时,是根本不堪一击的。我们至少,要对国朝的未来负责。也对我们朋友的未来负责。明天睁开眼,不知道又会有什么事发生。” 孟聪明突然抬起头:“柯云,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可儿冒着危险赶来找我,就是希望你能带着柯家军离开京城,回到蓟州。你是否要让她的遗愿白白作废......” 没有等他说完,柯云蹭地站起来了,他走到孟聪明面前:“可儿是为柯家军献出生命!我不走,才是对得起她。至于我柯云,”他停了一下,淡淡地道,“也许有一天,注定,将会为国朝而死。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看孟聪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大比武!大比武! 终于到来了! 肃杀的京城,突然变得热闹了! 也确实,快过年了。 而大比武,像是让过年提前了一样。 街上酒肆商铺,张灯结彩。各地武林豪杰,纷纷抵达京城,这铺子酒馆的生意,一下兴隆得不得了。 卧虎帮刚遇丧事,却也迎来了不少江湖豪杰,成了接待重地。江湖豪侠们,慰问邵震威和卧虎帮,也对神秘莫测的大比武有了诸多猜想。但终究不解其深意。 江湖门派虽然之间多有摩擦,但对于朝廷政事却是不甚了了。有些门派知道这后面必有玄机,甚至有莫大的危险。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比武,谁又愿意置身事外呢?况且江湖豪杰,武林英雄,快意恩仇。 本来就将生死置之度外,这难得的大比武,英雄会,就是有多少危险,也是极有必要露面,积极参与的。 “怎么,”蜀中快刀门掌门崔闯,揽着只有十来岁的儿子崔冲,对邵震威道,“该来的都来了吗?” 邵震威哈了一声:“老弟你这话问的!应该说是,谁会是那个出其不意出现的!” 崔闯搓搓脸,京城太干燥他十分不习惯,总觉得脸在脱皮。他想想道:“青虹派最近很诡异啊。” 崔冲突然道:“青虹派的大师姐很厉害,但是为什么没有二师姐,就是三师姐了呢?” 童言无忌,崔闯和邵震威面面相觑。 邵震威摸摸崔冲的头:“你看得出青虹派的武功厉害?” 崔冲点点头:“嗯!我不能学,在旁边看。” 邵震威笑道:“青虹派的招式,倒是从不避人。他们的招式,不灌内力是没有什么用的,不过令郎能看出厉害来,也真是天赋少有。” 第四二四章 神秘的歌伎 崔闯摸摸崔冲的脑袋,笑道:“邵帮主夸奖了!” 他又道:“我蜀中快刀门,传了这些代,也不过是在巴蜀之地立下字号,却是万不能与青虹派比的。当年妙常师太看上冲儿,但他毕竟是快刀门的传人,学青虹派的武功,一者青虹派女尼重多,不是很相宜。二是不同门派,也不是很相宜。但是在青虹派那段作客时光,总觉得不仅是江湖门派这么简单。” 邵震威道:“那当然,妙常和故去的孟噩大人还有柯总管,都很有交情。但她一双脚涉及的地方可不止于国朝,北燕、大夏和海外她都曾漫游。但是,她的行踪也难以捉摸。这次闭关,人人知道她出关的日期,却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闭关。但是,该出关的日子,她没有出来,就耐人寻味了,也让江湖上蒙上一层恐怖气氛。青虹派内里情势更是十分紧张诡异,已经不接纳其他门派拜望与来访,” 他凑近崔闯,压低声音:“我听说,几个直传大弟子似乎已经离开了青虹派,但行踪难测。” 崔闯点头,也小声道:“你在京城,与妙常多有交往,你觉得青虹派这次还会来京参加大比武吗?” 邵震威道:“青虹派的实力,却是不争不抢,全靠绝高的武功造诣服人。按理她们一定会来,但未必出手。但现在妙常音信全无,直传弟子已离开青虹派,我感觉,反倒一定会有青虹派的代表前来。” 崔闯思忖着点头:“不错。此次,除了切磋武功,其实我也有看看京城局势的目的。蜀中虽偏,但西陲守将还没有归附成王,因此蜀中并不安定。此次也看看成王这个人怎么样,是否有能服人的本事和度量。蜀中能否在这场国朝大动荡中,迅速恢复安定,却是我最关心的。” 邵震威笑道:“当然!你们快刀门积攒了好几代的家底子,可不想出点什么乱子!” 崔总打了他一拳:“看你说的,好像我多胆小怕事似的。” 邵震威笑而不语。 要说,不少武林门派与当地官府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崔闯,他其实就是西陲守将的代言人,来京看看,这个成王值不值得投靠。 但从崔闯个人想法里,他是不愿意他的家乡动荡不安的,确实,几辈的努力,不能毁于一旦。 从崔闯身上,就可以看出,这次大比武的一些微妙因素。 这一天晚上,有五六家武林门派上门,邵震威热情款待,大家畅饮通宵,忍不住先来了一轮小规模的切磋。 肖纵也来了,大家罕知他的来历,一试武功之下,都暗自吃了一惊。 这小子,武功可不一般。 瞧笑天也来了,但他一直喝着闷酒,完全不像平常那么调皮刁钻。 事实上熊姥姥的弟子是有些奇怪的,她不问来历,只看有没有师徒缘。 所以她的弟子,名门正派有之,歪门旁道也有之。瞧笑天是个小偷,江湖上名声并不甚好,名门正派很多不与他来往,他也不愿意招别人。 只是邵震威一向挺拿他当朋友,非要他来。 可他因为师父惨死,心情不佳,只在旁边喝着闷酒。 听大家脸红耳热之际,也不乏有人谈起熊姥姥,他心里便更不自在,喝得更猛也更沉默寡言了! 当然,要知道,人家还有一份情伤未愈。 那个息香,早就不知道与哪个息族年轻英雄热火朝天呢吧。 却不料此时,一个容貌很美的歌伎端了一杯酒走到他身边:“英雄,为何只喝闷酒?” 要说邵震威这个人,在京城创下极大势力,他教徒弟很严,却并不是清教徒。 在京城混的嘛,黑社会的嘛。 但他颇有节操,平日连仆从,都只是男的。给客人端茶递水,侍候衣帽,都是男仆来做。 门下也少有荒淫之事。 但今天,能到他内堂吃酒的,都是他在江湖上交好的朋友,那不成大家都禁欲系?那不能够。 创下家业,本来就是享受嘛。所以今天,邵震威特意召了不少美貌歌舞伎来助兴,吹拉弹唱舞,然后便给客人敬酒。 这些美貌女子都是轻纱披肩,曲线玲珑,销魂的身体若隐若现。京城第一大帮,找的女子姿色气质都不能差了。 不过,不要乱想,这里都是武林名宿,都正派得很。 只是艺术的陶冶而已。当然……事都有例外。 瞧笑天就例外。他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进入了酩酊大醉的阶段,他抬起醉得看不清人眼睛:“你,想干什么?” 那女子轻轻将手搭在瞧笑天肩膀上:“哎,江湖闻名的英雄,小女子怎能不知。我叫逍遥。” 瞧笑天醉眼朦胧地扑哧一笑:“这名字好,逍遥得很,你给我敬酒?” 那女子将杯中酒喝了一口,然后递给瞧笑天,还趁机捏了捏他手心:“瞧英雄喝了吧。” 瞧笑天顿时觉得浑身发热。 这女子,眼波流媚,风流艳丽,尤其那身材,真是一等一的销魂。 一时间,瞧笑天终于把息香忘了,大概是酒的作用,他只想和这个美人消魂一场。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往桌上一墩:“酒,还有么?” 逍遥用露在轻纱下雪白赤裸的手臂揽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跟我来,多得很哪。” 别的人都喝得正高兴,堂内声音喧嚣,个个和美女欢乐还欢乐不过来呢,谁也没注意瞧笑天半倚在一个女子身上,就往外走。 等邵震威突然发现瞧笑天不见了,他凌厉的眼光一扫,便发现歌伎也少了一名。 他是按数调查了来历,找了八个歌舞伎的,此刻分明堂内只有七个。 他心里叫声不好,拔腿就往外走。 崔闯也站了起来。他看出异样,而崔冲还在院里玩儿,他急忙跟过去。 到了院里,瞧笑天和那歌伎早已不见了。 在一旁逗小黄的崔冲突然道:“那女子脚法好厉害,轻功一定棒!” 邵震威和崔闯本来醉得不轻,但崔冲清淩淩的声音一响,两人齐齐向院外的黑暗望去,浑身打了个冷战! 第四二五章 大比武要开始了! 孟聪明穿好出门的衣服,将刀佩在腰间。 成王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聪明,这次大比武,与你毫无关系,你不要脑子一热就出手。” 孟聪明披上大氅,打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穿得单薄的成王妃不由打个寒噤,急忙躲开风口。 孟聪明站在门边,笑了一笑:“那姐姐觉得,什么是与聪明有关系的?” 成王妃盯着他,严肃地道:“一切都已过去。该做的你都做了。不要没有弄清楚局势,就莽撞地掺和。” 孟聪明平静地道:“记住了。” 这下倒是王妃吃惊了。她以为孟聪明会像往常一样和她争执,或者甩脸子给她。 她看着孟聪明,反而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孟聪明又道:“姐姐一会儿会陪成王观看这旷世难寻的大比武吧?告诉成王衣服穿得多一点,同样的天气,他不会比普通人更抗冻。” 成王妃简直无语。 但她却无话可说。 孟聪明骑上他的神骏,缓缓走在京城清晨的街上。 往日此时,街上基本没有人。 但此刻,却是熙熙攘攘,如赶集般热闹,那些武林豪杰,虽然高矮胖瘦不同,却是胖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个个都很出众。 一直郁闷愁绪在心中的孟聪明,都忍不住笑了笑。 他在想,要是妙常正常出关了,这场大比武会怎么样? 要是玉怜珠没有被黑影击到昏迷,她会不会来。 对了,还有那个瞧小偷,他…… 突然一个人从街对面跑过来,向他示意。 孟聪明一看,竟是肖纵。 他一惊,一勒马,神骏十分善解人意地停了下来。 肖纵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孟聪明大惊。 “什么?!瞧笑天他……” 肖纵看着他不语。 孟聪明狠捶了一下头! 熊姥姥!可不是吗! 万章宫中的大比武,自然不会像真正的武林大会那样,豪气干云,爽朗痛饮,拍胸拔脯,热烈非常。 这里,天然地显示着皇家的威严与沉重。 获得皇家请柬的,都是享有盛名的武林高手,而且有着尊崇的地位。他们被获准在紫阳殿前的空地上观看。 是的,这次大比武的地点,就设在万章宫中最雄伟壮观,皇上主持大典,接待重要外国使节的紫阳殿前的空地上。 成王,因为天气太冷,会坐在紫阳殿内的高座内,和危太妃、成王妃、重要官员,皇亲国戚等观看比武。 而成王请来的武林贵客,就在紫阳殿前露天的空地上,摆放了很多宫中的雕花木椅。 这次可是特许这些被邀请的武林豪杰带自己的兵器进入皇宫,而且一直带到紫阳殿前。只不过为了不挡成王的视线,他们的坐椅都在紫阳殿东西两边呈弧型摆放。但与成王离得如此之近还可以带兵器也是前所未有。 之前的几天,这些不同门派的武林英雄,在卧虎帮也好,自己聚集住在客栈和驿馆中也好,每天都是纷纷大试身手,互相切磋,热闹非凡。甚至有的还到街上打来比去,飞上跳下,京城顿时热闹起来。 而相反,成王的行宫,却始终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孟聪明的心,也凉啊凉啊凉,真够凉。 国朝的真正命运,真的没人在乎了吗? 一场比武,不过是一场把戏,一个玩笑。可那些资深的武林前辈,却无法放弃这次机会,更无法放弃大比武的诱惑。 真! 简直! 孟聪明无语了。 只有血才能让这些人醒悟吗? 孟聪明摇摇头。 他心思不好,可儿带给他的难过与阴影还未消除。 玉怜珠还在昏迷中,彭军医用了很多药也没有调好。 “受创太重了,也许就这样了吧。” “什么?!”孟聪明接受不了。 但是,什么是他能接受的? 最主要的,他手里没牌。 紫阳殿前宽阔的青砖空场上,除了专为大比武设置的高大比武台外,还有两只巨型青铜鼎,燃着小孩手臂般粗的香,青烟缭绕上升后飘向瓦蓝的天空。又在四只巨大的铜炉中燃上了炭火。虽然炭量很足,炭火也烧得很旺,却一点黑烟都看不见,更没有呛人的气味。这些香火一起点起来,竟然在户外也并不觉得太冷了。何况武林豪杰都有内功护体,因此彼此聊着天,互道辛苦个不停。充分显示了江湖人士自由散慢的个性。 成王倒是很体谅,毕竟在朝的与在野的不能同等要求。他只是微笑着看着觐见的武林群雄,半点没有责怪的意思。 事实上,这次成王天恩浩荡了。除了被邀请的武林贵宾外,对于普通武林志士,也没有任何不重视,只要去刑部,不错,是刑部你没有听错。 耍上三招两式,让郎祈威看到你的本事,再找两位铺保,便会给你一张普通门票。 咳咳,就好比皇上周围的官员皇亲是嘉宾票,武林贵宾就是vip票,而其他武林群豪就是普通票。 郎祈威,敢说在武功方面,他的眼里不揉砂子。 而想进皇宫,让郎祈威看一眼,这里的奥妙还不明白吗? 那么,来京城参加比武的,除了最后翻墙进的少部分歪才奇士,基本都被朝廷掌握了。甚至你的武功来历,武功程度。 孟聪明并没有坐在紫阳殿里,他认为他堂堂的黄山弟子,是货真价实的江湖高手,自然要和江湖豪杰站在一起! 只是,他还没有站上半刻,离他不远处一个白发老者,并无任何兵器,身量很高,腰板笔直,气度不凡。可他的位置,竟是普通票区。 他冲孟聪明一挤眼。啊,那熟悉的目光,孟聪明浑身凛了一下。 突然抬手向他抱拳,身体也弯下去。 “谁呀?”孟聪明直起身的一瞬间,旁边的肖纵问道。 这个时刻,他和孟聪明倒是又近了一些,至少,他不反对孟聪明和他站在一起。 “看着说是你师父可年纪大了点,是师祖爷?” “去!”孟聪明推了他一把。 今天,和所有武林人士群情激昂,迫不及待的心情相比。从来都早到的柯云,却到得最晚。甚至比成王还要晚。 他最近心力交猝,伤又很重。最主要的,今天是江湖豪杰的盛会,面对成王,他不能表现得太积极。为人臣,最主要的就是不逾份,不要让君王觉得你对什么都感兴趣,对什么都插一手。 第四二六章 大比武真的要开始了!:) 他苍白着脸,面容也有些憔悴,去觐见成王。 成王温言安慰道:“少将军,本来你是必要监场的,如今孤已派郎尚书去了。他的武功你还是了解的,应该有控场的能力。少将军就坐在孤旁边吧,这里暖和些,座位也舒服。孤派宫女悉心侍候你。” 柯云脸色很不好,但他却婉言谢绝了:“王爷。郎大人当然胜任监场。但柯云很想近距离看看比武的过程,请求和武林豪杰们站在一起。” 他心想,看看王爷你的样子,病比我重一万倍好不好。 恐怕,心病更重吧。 成王妃忍不住劝说道:“云儿,你伤势太重了,哪能去外面冻着啊。其实若不是机会难得,姐姐都不许你来的。” 柯云微微笑了:“王妃不必太担心了,柯云已经快好了。倒是要感谢王爷钦命举办这样盛大的比武。千载难逢的机会,柯云岂能呆在殿内看呢,王妃请自便。” 他说罢施了一礼,便和孟聪明站到一起,却没有和孟聪明说话。 柯灵也向危太妃和成王施了礼,便跟着大哥一起出殿,默默地跟随在柯云的旁边。 成王妃很想亲热地和她拉拉手。一向淡定温雅的她,从来没有这么急于讨好一个女孩子。但是碍于成王和婆婆在面前,她只好在柯灵问安之后,柔和地微笑道:“灵儿姑娘,外面冷,你不比云儿是男孩子,冷了就赶紧进殿来。” 虽然危太妃一向笼络柯云,听了成王妃的话,白眼也快翻上天去了。自从那日可儿被杀,婆媳矛盾爆发,两人的不和在众人面前表面化,两个女人突然又陷入冷战。 看起来,强势的危太妃,平日也是隐忍了暴脾气,毕竟成王妃后面有柯家军撑腰。只是,这么美好的成王妃,为何如此遭婆婆不喜欢?难道仅仅是女人天生的嫉妒或者婆媳天生就是敌人? 柯灵非常有礼貌地谢了成王妃,便和大哥一起出了殿,和武林群雄一起观看大比武。 孟聪明看到柯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终于也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在这个当口,对柯灵都忽略了。心中只有和柯云之间,那难以修复的友谊,一丝痛苦,在咬着他的心。 白发老头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 孟聪明一惊,不再分心想柯云,眼睛定定地盯住了比武台。 郎祈威坐在比武台的监场桌的后面,一双凌厉的眼睛环顾四周。而裁判台,呃,成王才是真正的裁判,宁威侍立在他的身后,眼睛却不时趁人不注意,望向成王妃。 也不知道,成王对于他最信任的这个美貌将军的秘事,是否知晓。这王爷一家,都有够奇葩。 按理,成王未登基,是不宜用万章宫内最雄伟的这座紫阳殿的。 但他今日没有突出自己,没有坐到紫阳殿内那高高的皇上宝座上去,而在一进大殿的地方设了舒服的座位。 这是他必须有的谦逊,也可以更近地观看大比武。只不过作为新朝的掌权者,他身边并没有美貌妃嫔簇拥,除了美若天仙的成王妃,就只有那些姿色都很不错的宫女。而成王看这些女子的眼神,说不出的空洞与无动于衷。 似乎他对于女子,只有对可儿有不同寻常的关注与关心,却又不像男女之间的情感。此刻,他无比落寞地坐在尊贵的位置上,下面这些不同身份地位的人,都在他的统治之下。 然而,在他眼里,却看不到得到天下之后的志得意满。但是,你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是啊,谁都能看出想什么,那还能是抢到天下的狠人吗? 美丽的成王妃眼中倒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她一向不仅美,也非常淡然,就如一笼轻烟,似有似无,身上的含嫣花香,也是似有似无,但这淡淡的静静的美,却更令人神往。 虽然是轻灵的仙子一般,她的美貌却从来不能让任何人忽视,不论什么女子,在她身边,都会立刻相形见绌。可是大概恰恰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她的人生经历,真的好像一出悲剧。那个对她视同空气的丈夫,还有那个与她莫明有着牵连的俊美得像女人一样的宁威,却让人更对她同情。 这两个男人是多么配不上她! 可她却从来顾不到自己,除了需要奋勇呵护的欢儿,让她与成王和危太妃坚定地站在一起,她每日时时担心的,就是那个不听话,总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弟弟。 可她就愈加为他担心,但这个弟弟,知道姐姐的为难吗? 她一双带着忧愁却更美的眼睛,看向孟聪明,也看到孟聪明旁边,清瘦的柯云。 这个年轻人,最近实在是压力太重了,身上还带着伤。 但眼光在他们之间犹疑了很久,成王妃不得不承认,她最担心的还是亲弟弟的安危,却只是心里有点隐隐喜欢柯云,对于这个她的另一个弟弟,她为他的安全却要考虑得少得多。 她霎时觉得有点对不起柯云。但孟聪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太重了,他不可有半点闪失。 他必须,第一,作为孟家的独子,必须安全;第二,作为她最疼的弟弟,她怎么样也要让他娶上心爱的女孩。 但是,随即,大比武正式开始了! 郎祈威在比武台上站了起来,他今天受命担任大比武的主裁,这个位置格外重要。要知道,这次大比武,既不是过年前的一场杂耍似的与民同乐;也不如前朝惯例在营中一场表演式的比武大会。要知道,从前,那兵器都是假的,枪是圆头的,刀是没刃的,锤是空心的。 啊,我说的不是戏班子,是真的一些武林人士,在皇上和大臣面前表演,所以那些武林名宿,除了想攀焰附势的,是没谁想来这样的皇家武林大会的。 可这次,却是真刀真枪。 这是刚经历过战火洗礼的成王,为稳固自己未来的江山,而做出的惊世骇俗之举。也唯此,整个武林为之轰动,几乎所有的名门大派尽兼派人前来,更有不少武林名宿专程前来赴会。 第四二七章 打头阵的是谁 郎祈威坐在高台上紧靠搭起的背棚正中间的位置,和台下皇上相对,又给比武尽可能留下最大的空间。他的左右是京城禁军统领郭阴槐和当年救过柯搏虎的周义,还有两个侍卫两边侍立。进京后,周义因功被成王封为左军大将,京城指挥史,因为办事周到老练,能力和谋略都有过人之处,很受成王重用。 郎祈威有点紧张,又有点触景生情。 那影响他一生的武举殿试,也是在这里举行的。 就是在被勒死的皇上的父亲,先皇面前进行。 那次的失败,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先皇马上得天下,虽然郎祈威是偶然踩到石块身体失衡,但先皇却是火眼金睛。他最终钦点了孟噩,之后郎祈威也只能多年担任孟噩的助手。 但是,郎祈威自己却不服这个判决。 而孟噩的过早过世,虽然让他有了出头之日,却不得不攀附韦都,这是他心里不愿意的。因此,他不感激孟噩,却失撼于他死得那么早,让他没有了将对手直接击垮的机会,从此心里憋了一口气,而且这口气一辈子都甭想舒展。 他体格十分高大魁梧,站起来更是如一座山一般。虽然年纪已长,头发花白,却气势迫人。 他的眼睛与成王的眼神对上,便瑟缩了,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快浑身又重新充满了战斗力,凛然道:“比武开始!想第一个挑战的好汉,请上比武台来签生死文书!” 他环顾了一下场下,群雄一下静默了。成王和那些或位高权重的,或身份尊贵的,以及太妃王妃和后宫一干太监宫女,都齐唰唰看向两边的群雄! 他们非常好奇,会是谁,第一个上比武台? 只片刻的沉寂,一个声音高声喝道:“我来!” 一个劲装打扮,腰间束着一拃宽的牛皮腰带,背后别着钢刀的年轻后生,一个翻身飞跃上台。他抱拳却不弯腰,声音洪亮道:“在下三秦劈刀门大弟子韩彰,向各位高手讨教!” 郎祈威心道,贵门咋不叫力辟华山门呢,还劈刀门。但脸上却微微一笑:“年轻人,有胆识。来桌前签下生死文书吧。” 这个门派他很熟悉,天下武林,使刀的门派很多,因为刀最趁手,又可长可短可飞。确实,和剑相比,这一劈,可是又趁手又得力。 所以每次比武,使刀的倒有大半。 郎祈威随即对台下道:“各位豪杰,打头阵的有了,再来一位陪陪这位有勇气的后生。之后,得胜的一方可以挑台下任何一位英雄作为下轮对手,下一位英雄就必须签下生死文书。呃,” 他一捋胡须,爽声大笑。 不得不说,郎祈威这个人,还是很气势的,反应也很快,控场能力很强。他在某些方面,和韦都是很有点像的。 台下一阵骚动。 武林豪杰,本来规矩礼教就不多,除了听师父的,别的场合便散漫得紧,也不管成王等一干尊贵的人在场,便议论纷纷,甚至有的开始大呼小叫,于是被师父或师兄制止。 郎祈威见怪不怪,他的武功,出身是中原正派,他本来就是武林出身,此刻的情景,倒还让他有些怀旧了。 “呃,本官还没有说完。必须签下生死文书那是之后的事情,现在我们还是要民主一些。本官这里就动问一声,各位豪杰,这个规则,大家认可不认可呀?” 孟聪明呸了一声:“老小子,道德绑架!” 柯云白了他一眼:“比武不就是这样?郎大人老奸巨滑,他料定了武林群雄肯定会接受这个条件,否则不就成了缩……那啥?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碰得出硬功。” 孟聪明道:“自由放太多了,规矩没有了,也是个事情。比如吧,我武功差得很,” 柯云道:“你武功怎么差了?我费那么大心血,一条腿都豁出去了成就你的武功,你告诉我你武功很差!” 孟聪明叫道:“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是打比方,比方我武功很差,” 柯云翻个白眼:“比方也不行,别忘了你的使命!” 孟聪明一怔,要说的话也忘了:“使命是什么?” “大比武夺魁呀!” 孟聪明啊了一声,随即恼道:“我还没说完我要继续说!我是说,比方我武功很差,但是赢了一阵,我就可以随便挑场下的任何一人。那当然挑武功最高的呀,好抬我的身价!对不?” 柯云道:“比方你武功很差,那你为什么能赢呢?还能有机会挑?胜者有机会挑下一人,您都武功很差了……这不合逻辑。” 孟聪明气得:“我是比方!况且,恰好上一个更差呢……” 柯云道:“我懒得理你,削刀门的人都上台了!你说他俩哪个更差?” 孟聪明啊?了一声:“规则民主通过了?” 柯云道:“你一点都不专心!” 孟聪明突然觉得确实如此,但没办法,他就是思维发散,两个好汉加刀手已经在台上对峙了,他又想起了新的问题,压低声音道:“玉怜珠醒了吗?” 柯云眉头一皱:“彭军医都拿不准她能不能醒来,什么时候醒来。” 孟聪明道:“如果醒了,今天她一定会来的。她会指认凶手,和他决一死战的。”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柯云压低声音,“有人夜里偷偷来看过玉怜珠。” 孟聪明啊的一声:“他没有伤害玉怜珠吧?” 柯云又翻个白眼:“在我的军营里,谁敢?” 孟聪明突然想起可儿和玉怜珠都是在成王行宫遇袭,心里顿时有几分压抑,不由叹了口气。 柯云道:“听你说过成王当时的表现,你不要忽略了他。” 孟聪明嗯了一声。 那天成王对玉怜珠的表现确实奇怪,而且,以他之前对可儿的态度,像是知道可儿与玉怜珠的联系。 看起来,成王的心结在玉怜珠身上,并非可儿。 他还在胡思乱想,一时又思维发散,忽略了比武台上的斗杀。 柯云突然叫了起来:“呕呕!太精彩了!再上啊!” 第四二八章 为何是刀手引战? 他一边叫着还一边挥拳,孟聪明从来没见过柯云这么兴奋得张牙舞爪,赶紧一看,场内的群豪都在欢声雷动,一个人从硬地上打了个滚爬了起来,拱手道:“削刀手凌锋,心悦诚服!” 孟聪明这才发现,大殿外黑鸦鸦的人群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走神。 柯灵望了他一眼,不说话,却嘴角一牵,绽发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他们还很少这样,共同参与一件盛事,只是,确实,孟聪明怎么就有点心不在焉呢? 孟聪明耸了耸肩膀:“靠!什么呀,没来得及看就掉下来啦!” 柯云微笑道:“削刀门角度刁钻,劈刀门听名字就是力量型的,一个用巧一个用力。相对,韩彰是掌门操刀圣手盖天地的大徒弟,况且劈刀门也是三秦一带的代表门派了。凌锋三个回都没过,就被打落比武台了。我预计,会接连还有几个败在韩彰手里。” 孟聪明嗯嗯嗯嗯,却已经看见又一个壮汉飞跃上比武台,手提三尺钢刀。看来,首先是使刀的手痒了,这下赶上名刀会了。 果然韩彰又点了一个使刀的。 孟聪明看着柯云:“你为什么对武林门派这么熟悉?” 柯云道:“因为喜欢呀。你刚才的说话我也觉得很奇怪,你说没了规矩,自由就会出问题。这倒不像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的想法,你很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潜质。” 孟聪明怔了一下,却向那个白发老者看去,那老者正微微含笑看着他和柯云咬耳朵。旁边站的,赫赫然是宁修散人! 他默默回过身:“我是个闲散的人,那想法,不过是与生俱有吧。我在沙平镇,看到杀手团屠杀平民,真的觉得,这就是没有了规矩,人的兽性便暴露了出来。” 柯云淡淡一笑:“爹爹哪里是只让你修炼武功呢?就是想让你把北燕和国朝上层都接触了之后,你会有你的人生感悟。如果,你能对国朝,对百姓有一种责任,那会是个脱胎换骨的孟聪明。” 孟聪道:“你给别给我瞎戴高帽子,你心里不生我气就行了……哎哎哎……那谁……” 随着他的惊呼,扑通一声,新上去的壮汉又掉下比武台。 柯云仍然波澜不惊地道:“南方新出的一小门派,擂刀门,真不知怎么起的名儿。一个走镖讨生活的镖局,逐渐立了门派。这人武功根基就不牢,到了比武台可不是等着被打下来。我看这韩彰倒是十分有板眼,这是他点的。看起来他是要熟悉各派的刀法而已,想多打几阵,没一开始就点最强的,心里还真是挺有小九九。” 这时郎祈威也看开了眼,他可是国朝大将,一下内心的武功之火被燃了起来:“怎么,今天是刀的会盟么?韩英雄已经连胜两阵,看看他下一个选谁!” 大比武这时似乎才预热完成,开始进入状态。 群雄已经群情激昂,不少人在跃跃欲试。只不过他们,啊对了,是只能被选择的,他们一时发现了这个比武方式的缺憾。 这个时候,韩彰向下看了一眼,突然高声道:“河东无极山庄,无极刀传人有没有在场?可以选一人与在下切磋!” 大家都是一惊,三秦与河东,离得不远。但无极刀的名声,响彻天下,今日无极刀掌门孙兴在此,他的几个直传大弟子,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按说,韩彰不会是对手的! 可他连胜两阵,叫阵的第三人,是无级刀,这倒是有人想到了。 但他竟然不直接点名,这可是呢,万一掌门上了怎么办? 这时,一人缓缓走过来,抱拳道:“无极刀门下司过应战,与好汉切磋!” 他顺着临时搭的台阶缓缓走上了比武台,一如他平日的沉静与低调。 肖纵一惊,张开嘴巴:“司过!他是无极山庄的弟子!” 孟聪明抱着双臂:“怎么,瞧笑天师弟的师承你都不知道吗?” 肖纵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即对孟聪明道:“邵帮主派了很多人去找瞧笑天,可这小子像是地遁了!我知道,熊姥姥的弟子,互不相认!瞧笑天也是因为是熊姥姥弟子,所以才失踪!” 孟聪明眉头微微一皱:“卧虎帮是敞开门交朋友的,也难怪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也在想办法寻找,你不要管。这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也没有头绪。” 肖纵心里一直急得要命,事情和他是没关系,可人和他有关系!老瞧是他在国朝最好的朋友!可邵震威却也不许他管,要不是今日大比武必定要出大乱子,肖纵都没有心思过来了。 孟聪明道:“他的失踪,肯定和熊姥姥有关,也和今天的大比武有关。因为瞧笑天既是司过的师兄,又和我们一起去过北燕,便被盯上了。” 他看着肖纵急得要上房的样子,小声道:“今天更凶险,先别分神啦!” 比起肖纵的武功,他更是个有韬略的人。但瞧笑天是个大活人,总是更牵扯他的心思,他勉强点头道:“好吧,先对付了今天。” 孟聪明点头:“也许今天,也能揭出一点老瞧的下落。” 柯云却没有去听他们的对话,他全副心思都在比武台上。 他一向就是这样,一心不能二用。 不像孟聪明,完全的发散思维。 “哦,今日上场的是司过,有点意思啊。无极派来了不少人,显然是有目的而来。” 孟聪明心里一凛,他当然知道,随着无极派司过上台,将是一个巨大的转折!他随即向画眉看去。 司过、画眉、肖纵是和邵震威一起来的,在此之前,司过并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他与无极派的关系。但与武林群雄汇合之后,司过仍然始终和画眉手拉手站在一起,并没有和无极派的孙兴和弟子们呆在一处,所以,所有人都完全没有想到,司过竟然是无极派弟子!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个长相好看,还文文气气的司过,看着他上台签了生死文书,字迹秀丽端正。 郎祈威老道,一眼看出司过气质不同凡响,笑道:“好个后生,名门大派,争点气!” 司过忙弯腰抱拳:“谢郎大人鼓励。” 此刻韩彰胜了两阵,士气正旺。 而在殿中观看的危太妃,不由说了句:“终于上来个好看点的了!” 成王妃静静地一笑,却不说话。 她是个温文尔雅,却完全不懂得凑趣的人,大概因此,成王不宠她,太妃不喜她。 第四二九章 天外飞妖 欢儿却道:“祖母,欢儿饿了!” 危太妃一愣,看看面前红漆描金的案几上,鲜果、干果、点心、糕饼,应有尽用。 但还是她最了解这个宝贝心尖孙儿,随即释然,轻轻埋怨道:“凌宵,你怎么也粗心了呢?看看这满案几的,没一样欢儿爱吃的。” 成王妃听了不由心想,太妃又如此惯欢儿! 但她半个字不敢说,洪凌宵忙躬身道:“啊,是奴婢忽略了,真是该死。”她回头道:“快让人飞马回行宫取小王爷的瑞喜糕和酿酥卷,狸肉脯,还有果子甜浆,要冻梨子的。” 一个小太监答应着飞速退了出去。 欢儿突然高叫道:“那个人的刀好亮呀!” 果然小孩子眼尖,大家的目光急忙转向比武台。 只见司过已经与韩彰开打了! 这果然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比斗,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似乎兴致盎然的打了好几十个回合。 有的武林豪杰已经看倦了:“什么什么嘛!二十招不过那韩彰就应该被打下台,怎么这么没完没了的?” 另一个人马上接道:“就是,太阳已经升到正空了,这别人还怎么打呀?” 他话音刚落,却突然像半空冒出来一般,一个人赫然如天外飞仙,飘飘落到比武台上。 是哒,就像那个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叶孤城。 众人顿时被这奇异的景象惊住了。 不少颇有经验和历练的掌门级人物心里道:“料到今日会有大事,这就是开始了吗?” 同时,另一个奇异的景象也出现了! 表面上并未落败的韩彰,一个翻身,从比武台跃下。 他站稳脚跟,双手抱拳:“老弟承让!需要了,咱再上!” 司过朗声道:“无极派谢过劈刀门兄弟!” 飘然落到比武台的那人,黑衣黑裤,身形十分瘦小,却是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闪着鹰一样的光。 除了轻功令人想起那个曾决战紫禁之巅的叶孤城,姿色身材可是差远了。 “你找我?”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着凌厉的光,盯视着司过。 司过执刀与他对峙着,一丝怒火从眼中一闪而过:“过去的事,要一并算。对你这样的人,无所谓道义。先说眼下,你杀了我师父,对不对? 那人凌厉的眼睛眯了起来,用喑哑的声音道:“我本来,根本不是想杀你们的!是你和熊姥姥,跟踪我,探查我,想知道我的秘密,你也太贪了点。熊姥姥死了,你为什么不随她而去呢?虽然她早就不认你作徒弟了!” 台下的孟聪明悚然一惊!这就是那个在无影山庄外遇到的杀手! 果然是杀手团! 瞧笑天! 孟聪明突然喝道:“你把瞧笑天劫到哪儿去了?今天不是你施展的场合,你脑袋拎清楚!” 黑衣蒙面人循声望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孟聪明!你个小毛孩,你的掌法刀法老子领教过,还太嫩一点。至于瞧笑天,那个笨死了的小偷,正和美人销魂呢吧,他可能很讨厌你这么关心他。怎么,孟公子,你想上来吗?” 孟聪明心里一震,这小子,果然等于承认了他是杀手团的人!那么今天,他必然是有目的而来! 可成王,却显然是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这里面的奥秘,恐怕只有成王自己能解释了。 孟聪明冷笑道:“你是杀手团的头号杀手吧!这个机会,我孟聪明恐怕要让给别人了。谁让你得罪的人太多!” 那人看了一眼司过,瞳孔收缩了一下。显然,这句话戳痛了他。 不是杀手团戳痛了他,而是司过戳痛了他。 “不错,杀手团。又怎么样?只不过,杀手团集团作案,我,却只要一个人就可以。你们一起上!” 他高傲地翘起下巴,目光中说不尽的阴冷。 司过道:“师父不死,我也是会追踪你的秘密的!无极派是名门正派,江湖上,好人都会帮助无极派。你想干什么,不要我说出来了吧。” 孟聪明下意识地向荡肠生看去,只见他紧紧捏着拳头,手背上青筋都爆起来了。 孟聪明当然知道是为什么。 他突然一时失悔,有太多的事情要办,忽略了!不应该让荡肠生来的! 一会儿,他会不会坏事? 司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司过,牙齿咬得格格的! 他的师父,可亲的熊姥姥,完全是为了揭开杀手团内幕而牺牲了性命。 可他这个没用的徒弟,却任由没有武功的师父被害死了。 那一刀! 那砍死熊姥姥的一刀,实在是太过可怕,太过阴森,太过毒辣! 瞧笑天。 他的师兄,也神秘的失踪了。 这两天,他在等待这个阴险毒辣的杀手期间,不停地寻找瞧笑天,却半点踪迹也没有。 只有抓到眼前这个老头,才能将师兄找到。 司过也是使刀的,他突然大喝一声看刀! 而郎祈威却同时喝道:“怎么回事!不要规矩了吗?” 他当官太久,对于突然天外飞仙一个老头这个突发事件,一点不害怕,却十分恼火! 刀的呼啸声,司过和郎祈威的声音,同时发出。 司过说的看刀,却是看飞刀! 他手里的刀已经如一道亮箭,抛了出去! 而蒙面人向司过劈出去的一刀,却是电闪雷鸣,快而猛的不可思议! 可司过飞刀一出,人却随即一闪! 而接住蒙面人那可怕一刀的, 却是, 孙兴! 司过的看刀!就是给了他一个信号,这个无极派掌门,瞬间就飞上了比武台,一刀搪住了蒙面人的刀! 但是,他们还是低估了蒙面人的武功。 蒙面人身形迅疾的可怕,一闪就躲过了司过的飞刀,而他手里的刀却没有半点减缓,仍然劈了下去! 孙兴架住了蒙面人的刀,随即一愣! 蒙面人根本没有加力,可就是瞬息之间,他的刀和孙兴的刀架在一处之时,他手腕一抖,内力从他刀尖传出,弹到孙兴的刀上,又震到了孙兴执刀的手腕上。 孙兴手臂一麻,被震的退后好几步,堪堪退到了比武台边缘。 无极派是和青虹派齐名的中原大派,孙兴的无极刀,尽得父亲真传,但他竟然一刀就被蒙面人迫退。 孙兴却半点没有惊慌,他稳稳地站住了脚,眼睛看着蒙面人:“破杀刀!好你个丁破杀,今天,你不要想走了!” 第四三0章 成王的用意 而郎祈威完全惊呆了! 这是什么路数! 他赫然发现! 他好像遇到了有史以来他遇到的武功最高的人! 这个人,甚至狠辣与阴险,还要超过孤鸣鹤! 他突然觉得不对,大喝了一声:“京城卫队,准备好!” 但是惊异是惊异,郎祈威并没有害怕与胆怯,毕竟,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惨烈他都见过。而那个郭阴槐就不同了,仅仅一招迫退了孙兴,蒙面人凌厉的刀气就逼到他脸颊上,他感觉到脸颊一阵刺痛。 他本来站在桌子后面待命,突然吓得尖叫起来,就往比武台下跑,周义一把抓住了他:“无令怎能擅动!” 这时,司过已经飞身而起,又抢回了自己的刀,三个人旋即又厮杀在一处。 要知道,比武台虽然不小,但毕竟只是一个台子,三个人在上面厮杀,对,是厮杀,不是比武,逼出的刀气,尤其是蒙面人的刀气,不断发出嗤嗤破空之声,弥漫了整个比武台,不时逼到郭阴槐的身上。他的衣衫竟然在凌厉的刀气下被割破了数处。 郎祈威的一品官袍也没结实多少,也被割破成条条缕缕。 周义也突然发现不妙,他松了手,拔出佩剑。郭阴槐吓得往后退着,一直退到背棚处,因为无处不在的刀气,他根本无法走到台阶处好下比武台。现在他已退无可退,任凭刀气在他周身嗤来嗤去,突然一股强劲的刀气冲击波冲到他,他的腰带啪地一声断了!他惊恐万状,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救命啊!” 这声音从一个京城禁军统领嘴里发出,实在是十分可笑。 更可笑的是,叫救命的同时,他竟然尿了裤子。 此刻,郎祈威也被逼退到背棚处,他一边喝叫:“快停下!你们在干什么!”周义也用剑指着三人:“王爷面前,也敢撒野,你们要造反吗?” 但是他的声音被刀气撕得断断裂裂,虽然三个人战在一处,蒙面人却占尽优势,郎祈威眼神毒得很,一下看出,那致命的刀气,都是从那蒙面人身上发出。 郎祈威知道局势发生了逆变,他向周义使了一个眼色,一边喝叫,一边拎起郭阴槐,用力一抛,将他抛下了比武台。 郭阴槐摔在冷硬的土地下,惊恐大叫中吓昏了过去。 郭阴槐一被扔下去,比武台立刻大了一点。 而这时司过和孙兴却仍然没有占到上风,幸好孙兴功力浑厚,在与蒙面人厮杀之间,还能处处回护司过。 突然,只听下面观战的无极派中,有人一声喝叫:“无极刀!他会使无极刀!” 果然,这蒙面人甚是阴险,竟然在破杀刀法中,搀杂了非常正宗的无极刀法!这简直是故意讽刺无极派! 那声音未落,无极派其他弟子已经一掠而上,飞身上了比武台,一场乱战这才真正开始! 郎祈威见势不好,他已经被刀气逼的退无可退,再呆下去,就会有被伤到的危险!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去帮助一方,但是,饶是他久历大事,经验丰富,却不知道该帮谁! 然而,要将交手的两方分开,以他的能力,却是完全不可能的。 恐怕,这世上也没有人可以做到! 反正他已经将郭阴槐扔出去,也算对得起良心,但是还有两个侍卫也靠在背棚上瑟瑟发抖。 郎祈威只能抓住近前的那个侍卫,这时,无极派已经尽数上了比武台,对蒙面人形成围攻之势。 孙兴的刀气也形成一股强劲的冲击波,但他显然也无法直接威胁到蒙面人。 这个蒙面人,刀法实在是太强了! 眼看自己的空间已经收缩到无比狭小,朗祈威喝一声:“周将军,离开比武台!”随即一跃而起,右手抓着一个侍卫撞破了背棚,跃下了比武台。 周义急忙也撞破了背棚,跃了下去!但另一个侍卫离他太远,而刀气已经击到他面前,他是救不了他了。 奇怪的是,成王坐在紫阳殿内,一动不动,似乎完全痴迷于眼前比武的精彩,根本没有看到危险一样。 危太妃吓得大叫起来。 一向羞涩,处处谦逊的美貌将军宁威,看到正欲不知死围上比武台的禁军卫士,他突然冲出紫阳殿,一声断喝:“继续比,禁军原地待命,一个也不许动。这是成王亲谕!” 禁军卫士们都吓坏了。 他们看到郭阴槐被扔下比武台,本能地要上去围住,竟然被成王身边的宁威喝住。他们倒都蒙了,互相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郎祈威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气极败坏地跑到紫阳殿外:“王爷殿下,为何不许禁军出手,要出人命的!” 他真的气坏了,事先没有任何人告知他。他虽然也不是那么怕死,但是瞒着他不顾他这个一品大员的性命,他简直接受不了,这完全是一种羞辱! 成王腊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听到郎祈威愤怒的责问,才好像十分舍不得放弃比武台上的精彩打斗一样,徐徐转过头来:“郎大人,你处置得很好。国朝不靖,武林败类在其中祸患不少。今天这个机会,或许能揭开什么,或许能清楚什么,您可明白?” 郎祈威镇静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况且那种情况下他不参与也就罢了,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了,还算什么武探花! 况且,成王也表扬自己了,怨气暂时平复,但内心的震惊却不小,这是什么状况? 成王虚弱地尽力微笑了一下:“郎爱卿,孤封你为齐远候,赐良田千顷,宅第一座。卿家好好陪孤欣赏大比武吧。” 宁威立刻道:“还不快给宁远候搬把椅子?” 郎祈威晕了一下,好在他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又晕了两下,才想起跪谢。 然后就坐到成王旁边去了,心里惊恐之余,突然涌上几丝喜悦。 总之,心情很复杂的啦! 这时,比武台上已经混战到登风造极。 周义没有救成的另一个侍卫,被孙兴抽不冷子也拎着扔了下来,捡了一条命。 但是,虽然无极派对蒙面人形成了合围,但即使所有人结成刀阵,刀气仍然明显弱于蒙面人。孙兴看结阵反而无法去互相灵活补位照应,一声令下,大家又各自为战。但仗着人多,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蒙面人的攻击。 第四三一章 青虹派弟子 孙兴经验老到,他知道纯拼内力不行,让蒙面人将刀法施展开了更不行。于是,他带着众弟子轮番攻击蒙面人,迫得他不能顺利使出内力,一时蒙面人只能抵挡,却也没有完全落下败相。 孟聪明和柯云冷眼看着,两人都是一言不发。 而有一个人,却有点按捺不住了。 孤鸣鹤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天!这蒙面人,是出世的武功!必是在封闭无人的环境下,独自一人悟出的! 这更是不世出的高手,否则,以无极刀掌门孙兴的功力,竟然带弟子围攻,就知道一,这人太厉害了!二,这人必有着罪大恶极之行,所以不必讲求道义。 孤鸣鹤当然不能上去,这显然是无极派与蒙面人之间的恩怨,他只是死死盯着蒙面人的出手,一刀一式都在贪婪的捕捉。 柯云也一直盯着比武台,眼睛都不瞬一下的。突然,他低声道:“必须抓住这人,”说罢往上便冲。 孟聪明一把拉住他,我来! 说着他身形掠起,人已朝比武台跃上。 第一惊慌失措的竟然是成王妃,她一改平日温文的样子,一下就站起来了,嘶声道:“聪明!” 可孟聪明已经扑进圈中,成王妃身子往旁边便倒,成王却面上毫无表情。宁威也顾不得会被成王发现他俩的秘密了,迅疾出手扶住成王妃:“王妃不要担心,我这就将他拦下来!” 说话的同时,他竟然也掠起身形。 想不到,宁威的轻功竟然出奇的强,飘飘悠悠便也到了比武台,他在空中拔剑,向孟聪明刺去。 孟聪明的黄山派并不以轻功见长,而且孟聪明之后追寻武功至巅的历程中,也从来没有把轻功当成修炼的内容。他只觉得眼前一炫,一个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剑斜斜地刺来。 这一剑,当然只为阻挡他,完全不为要伤害他。 孟聪明现在是什么人,早就今非昔比,他在空中转身回拨,一掌就击在宁威手腕上,转手一捏,宁威手一麻,剑当啷一声掉落地上,人也被孟聪明掌中内气冲击到,毫无反击之力的,噗地摔在地上。 这个宁威,太讨厌了,不会伤你,但是得教训你一下! 孟聪明在空中身体翻转,仍要上比武台,却不想,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在向他袭击。 孟聪明一惊,但他反应快速无比,回掌再格已经来不及了,他本来是不想伤害到袭击者的,但是袭击过于突然,他只能一掌击在那人肩上,却临时收力。 饶是如此,那人如何受得了孟聪明这一掌,人也和宁威一样在空中跌落下来。 他就没有宁威那么好运了,那一掌打得他着实不轻,扑地摔在冻硬的土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 孟聪明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他大吃一惊,只能放弃上比武台,而是同样落在地上,奔过去,扶起那人,急道:“荡大哥!你在做什么!” 荡肠生脸色惨白,看着孟聪明,挣扎着道:“师……父……不……不要……伤……他……” 说罢便昏了过去。 孟聪明急忙抬头看比武台上,双方仍在酣战,仍然是百战不下。 孟聪明心里又急又奇怪:“无极派是和熊姥姥联合,要铲除这个叛徒,但他自投罗网,目的必是要引出其他的人。就如那次袭击卧虎帮一样。引出来,才能灭掉对立势力,但为什么,那一方的人,却按兵不动呢?” 却不想,成王妃已经顾不得礼仪,也不顾宁威,急步奔了过来,竟然完全不像她平日弱怯怯的样子,她扑到孟聪明身边,死死拉住他,手指甲都快要嵌到孟聪明的肉里,指甲因为用力都变得惨白而毫无血色。她岔声道:“聪明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么了么?!” 孟聪明哪里顾得上姐姐,也顾不得比武台上的人了,他将荡肠生的身体抱起:“荡大哥!你太糊涂了!” 这时关正枫已经奔了过来,对孟聪明道:“少将军让我送荡先生回军营,你不要上去了……” 荡肠生虽然受了伤,但猛的力气很大地挣脱了关正枫。 “我不走!我要陪师父!” 说着就奔向比武台。 孟聪明还被成王妃拉着,一把没捞住,被他打得吐血的荡肠生,已经上了比武台。 关正枫急道:“少将军也已经上比武台了!” 孟聪明啊了一声,天! 乱了!全乱了! 成王妃也茫然地抬头看着比武台,一时痴呆了,喃喃道:“云儿,不要……” 孟聪明拧身就要跃起,成王妃又死死抱着他:“不要不要不要!” 孟聪明差点晕过去,这算什么事!这千钧一发好吗! 关正枫也惊了:“天啊,荡先生伤很重啊,我上去!” 孟聪明拼命挣扎,一边冲关正枫吼:“你别裹乱啦,”一边冲他使着眼色。 关正枫立刻明白了,他虽然看着憨厚,其实机灵一点不少,蔫溜溜地离开了。 柯云现在在比武台上,柯家军的调动必须有人秘密稳妥地进行。 孟聪明一时快气死了,怎么还没挣开姐姐?我武功白学了? 成王妃却拼死抱住他,死都不松开,声音都岔了:“你要上去,就先杀了我!” 孟聪明怒吼道:“柯云有伤的,你知道有多危险吗!” 成王妃凄厉地叫着:“不论怎样,你就是不能有事!” 孟聪明都快气死了,急死了。他顾不得姐姐,暗自在运内力。 但是他也没有病急乱投医,他如果运功一挣,那娇怯怯的国朝第一美人,受得住吗? 就在此时,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断喝:“丁破杀!你用天元石将师父困在镇魂洞里,你与青虹派是生死仇家!” 另一个女子也怒喝道:“你赶紧放下手中刀,束手就擒,否则今天休想还有全尸!” 群雄全都震惊了。 殿里的官方一派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武林豪杰都知道,青虹派妙常大师闭关,两月前就应出关。但却全无音信,柯搏虎活着的时候就派人多方寻找,却得不到任何消息。 后来青虹派几个直传弟子没有任何交待就离开了,有人猜到是去寻找真相。她们此刻赶来,质问丁破杀,显然是没能救出师父。 却不想那蒙面人,丁破杀,其实他应该姓孙,不是吗?他是孙兴的异母哥哥。 突然发力,一刀磕开了无极派所有的刀,从胸中发出振聋发聩的大笑,笑声震动寰宇。 第四三二章 好厉害的孟聪明 他跃起身形,飞上背棚顶部,向下扫视着:“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无极派加上青虹派就能阻止破杀刀的鼻祖吗?” 他刀交右手,用左手指着场内:“做梦!” 这时无极派已经停止了攻击,他们震惊于这个叛徒可怕的武功,更对这个残忍、毒辣的高手愤怒到了极点。 孙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这是他的大哥,他曾经想将无极派都交给他的大哥。孙兴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到巅峰,更知道,这个大哥,没出息的竟然只贪恋钱财就可以出卖一切。 他对于钱财的爱恋已经变态,如此高的武功却没有更高尚半点的目标。当初决裂之时,他对孙兴道:“这世上,尔虞我诈,只有钱不会骗人。甚至,连我的父亲,都是个大骗子!” 孙兴的父亲,在娶了孙兴母亲之前,便与一个女子生下孙兴的大哥。但因家里并不同意他娶那女子,他只能托人照料母子二人,与孙兴母亲正式成亲,孙兴母亲也成为了庄主夫人。 父亲去世前,才告诉孙兴真相。然而此时,大哥的母亲早已郁郁而亡。不论孙兴如何将大哥请回无级山庄,如果待他情深意切,都已经于挽回不了他的心。 而一身绝高武功的他,已经成了可以为钱财被人收买的人。 此刻,比武台上暂时停止了混战,而荡肠生呼道:“师父!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玩火!” 丁破杀眼睛滑过荡肠生,眼光中却第一次透出一丝暖意,但他却冷冷一笑:“徒儿,我谢你的一番好意。但你真的不用来救师父。看,还害得你受了伤。今天,师父要给你看一场大戏。” 荡肠生虽然学问钻研的深,脑子却转得不像孟聪明和瞧笑天那么快,但他却猛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愣了一下,突然叫道:“不!师父!你不要成了千古罪人!” 丁破杀眼神的那些暖光熄灭了:“徒儿,你离开吧,不要掺和。以免一会儿我还要顾着你分神。” 荡肠生的眼睛顿时瞪得像眼眶要裂了一般:“我荡肠生,是怀有目标,才坚持到今天。师父,你想做什么,你不要吓我……” 丁破杀冷笑了:“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压力,放心,师父不会死的。” 这时,妙常的弟子喝道:“丁破杀,你少废话,今日,我们青虹派必要捉住你。看你能猖狂到几时,你剩下的时间,用脚指头就可以数了吧!” 丁破杀突然从背棚顶上掠起,狂叫道:“好呀!来呀!看看今日的结局是什么!” 他从上到下飞掠下来,刀已挥起。 两个青虹派直传弟子也一掠而上。 比武台更拥挤了。 于是丁破杀在脚刚一落在比武台的同时,一刀挥出击开了无极派与青虹派的刀剑,而左手,却拎起了受伤的荡肠生,将他也扔了下去。 “我就你这一个徒儿!他们不会放过你,逃走吧!” 这样,比武台就又宽敞了一点! 孟聪明一用力,将成王妃推了开去。成王妃站立不住,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人往后就倒。 宁威急忙上前接住她,成王妃顾不得其他,只叫道:“聪明!你不能去啊!”她的绝望的叫声太凄厉了,很多武林豪杰没被台上的惊天厮杀吓坏,却被王妃的叫声给惊到了。 毕竟看武林豪杰互相厮杀的机会,对他们来说很多。看到美貌王妃的机会太少,看到美貌王妃失态的机会就更是千古难寻。 孟聪明跃上比武台,那个青虹派大弟子瞟了他一下,沉声道:“孟公子,你上来捣什么乱,不要妨碍我们带走丁破杀。” 孟聪明道:“我自然是来帮你们。” 大弟子冷笑一声:“你是敌是友,我可不能确定。我要带活的丁破杀走,才能将师父救回来。” 孟聪明心里啊的一声,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转向柯云:“你快下去,将柯家军调来!” 柯云低声道:“已经在周围了。” 孟聪明十分紧张,他急忙用腹语道:“可能有我们想不到的情况,你去督阵吧,这里有我。” 柯云一愣:“胡说,你这里行吗!” 他话音刚落,丁破杀大喝一声:“你们说完了没有!”他提刀纵身扑了过来。 但是,他竟然不顾别人,直向柯云扑了过去! 孟聪明心道:“果然!是了!” 他提刀就要直攻丁破杀,好解柯云之围,他不想让丁破杀直接面对柯云,毕竟柯云现在有伤,另外最主要的,他要让柯云赶紧撤出去指挥柯家军,最可怕的局面可能马上就要出现! 丁破杀一刀架住孟聪明的刀,孟聪明冷笑一声:“二位师姐,不对,本应是三位师姐,那一位哪去了?话说当年你们就对妙常师太看中我很不满意哟,现在给你们个满意的答案。”他刀一顶,就将丁破杀的破杀刀顶了出去! “哇!”两个青虹派弟子大叫起来,太难以置信了,只这一刀,已经足见孟聪明的功力,简直不仅是今非昔比,简直是, 太吓人啦! 孤鸣鹤蹭一下就又站起来了。 他不会出手,但他被孟聪明惊住了。 两个青虹派大弟子对视一眼,她们瞬间就决定了,只有靠孟聪明想办法克制丁破杀,救师父。 而柯云却半点不怠慢,飞一般地向场外掠去,他同时喝了一道:“关正枫呢?跟我来!” 旁边一个侍卫小声道:“已经去啦,少将军快!” 却不想一个人挡住了他:“少将军!你们不能出去!” 柯云抬头一看,却是宁威,柯云怒道:“京城有变,我要去调集柯家军。” 宁威忙躬身道:“少将军,今日京城全城戒严,成王已经在下安排了兵力布署,没有成王手谕,您怎么可以擅自调动军队。” 柯云的眼睛盯住宁威,瞳孔收缩了一下:“宁将军,想不到你真的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了。” 关正枫已经将柯家军在附近埋伏好,他哪能放心柯云,又急急赶到宫内。 看到他的知己宁威拦阻柯云,顿时也急了:“宁将军,你是怎么回事。今日的大比武,可能后面隐藏惊变!” 宁威急忙向关正枫抱拳:“可这是调动人马的事!在今天这个当口,必得成王亲允。今天的大比武,显然出了乱子。刚才,王爷已经下令,将宫门封锁,所有人等不得出宫。” 第四三三章 狼人韩杰 柯云脸如结霜,抬手就将宁威扒拉到一边去了。宁威瑟缩了一下,突然又挡住柯云,口气强硬地:“少将军,您不能走!没有成王亲命,谁也不能调动一兵一卒!” 这时,突然一声唿哨,比武台本来厮杀正悍,突然一个披头散发,两手指甲两寸长,脸色惨白,眼睛黑洞洞,一张嘴一口白森森牙齿的人,啊不!怪物,落在了台上! 哇! 任台上多少英雄豪杰,全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停止混战。 孙兴带着弟子和青虹派齐齐退后两步。 丁破杀也退后了两步,双方对峙。 此刻荡肠生突然又跃上比武台,和师父站在一处:“你们,……”他声音低沉:“你们,放过我师父,我让他改恶从善!” 丁破杀给气的,上来就踢了荡肠生屁股一脚:“你这个榆木脑袋,谁恶啊?” 荡肠生猛地转身愤怒到极点地瞪着他,嘶声道:“让你不要做坏事,就是不听!到我救不了你那一天,看你怎么办!你走呀!走呀!” 他气得,抬腿又踢回去。 这简直太大逆不道啦!竟敢踢自己的师父! 荡肠生早看出来了,以孙兴带的无极派加上青虹派两个大弟子,师父打不过,要跑还是可以的。 可是孟聪明! 他完全没想到,他竟然练出了如此可怕的武功!!! 他知道混战再起,师父一定走不脱! 只是,大家被他这一套可弄愣了。 那个新出现的怪物,好像就更愣了。 他飘飘降临的风头,竟然被荡肠生夺了去! 不过好在他的出现,把大家吓了一跳,孟聪明也一时没有出手对丁破杀赶尽杀绝。 孟聪明怔了一下,才喝道:“韩杰,你个狗奴才,你是来让我杀了你吗?” 孟聪明天性纯厚,很容易原谅别人,也从不记仇。 但是这个韩杰,趁他在屋中吸取孤鸣鹤内气不能动的时候,竟敢在外面打伤柯灵!实实触犯了他的底线! 有什么能比没有保护好自己心爱的人更窝火的。 孟聪明呛啷就把刀拔出来了! 就在这个当儿,一下出了两件事。 一是,丁破杀趁乱,突然出手拎起荡肠生,又把他扔到比武台下边去了。 二是,孟聪明突然心里一战:天啊,难道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是那个原本要出现的…… 就在这一瞬间,韩杰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向孟聪明狂吼着扑了过来。 孟聪明向后微微一退,又向旁边一让,解了自己的围,却不攻击。 他倒要看看,这已经分明变成野兽派行为艺术家的韩杰,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韩杰一下扑空,转身张着两爪,张牙舞抓地又扑了过来。 天哪,他现在哪里还有半点像人。 孟聪明又闪开了,这时丁破杀突然哼了一声:“接着来啊!孙兴,你胆怯了吗?” 是的,那个秘密,荡肠生说出的秘密,丁破杀,本应是孙兴的哥哥来得。 孙兴简直恨得要咬碎钢牙,他怒喝一声:“一起上,碎了他!” 他一声令杀,大家齐齐冲了上去。 青虹派大弟子道:“奇怪,他为什么不跑?” 孙兴沉声道:“他是有任务的。” 而孟聪明再次躲开了韩杰的攻击! 他突然发现一个极为可怕的现象,韩杰,确实神智已经不正常,从他的吼声和动作,啊,孟聪明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自己都不敢信的念头:韩杰变成了非人类! 是什么类,孟聪明也不敢想,韩杰的力量变得非常大,又混上那原有的内气。而且出手更凶猛,更狠,带着兽性与疯狂。 孟聪明也发现韩杰出现之后,丁破杀就不急于走了,说明,也许真的是丁破杀等的人出现了,但绝不是韩杰这个蠢才。 现在,简直是个蠢物,枉为称人了! 孟聪明想要找出韩杰背后的秘密,于是躲了他几次真扑之后(他这都算啥动作啊,要是有了尾巴,还不一扑一剪一掀?),孟聪明突然出手,一招就将韩杰迫到比武台边缘,孟聪明一步正要跟上,突然一个人飞身而下,飘飘洒洒却速度极快,一把抓住已经被孟聪明逼得一只脚悬空的韩杰,一拎他,一纵一跃,再度飞起,嘴里喝道:“跑到这里捣什么乱!就你还能杀得了孟聪明?” 孟聪明一怔,他想去追,可那人分明是之前在北燕遇到的,和韩杰在一起的女尼!这两人向以轻功见长,况且孟聪明想要追之际,突然想起自己目前最主要要对付的,是丁破杀! 这时,青虹派大弟子静清突然叫了起来:“是静思!跟她在一起的那狼人是谁?” 孟聪明简直要笑出来了,狼人,这是静清下意识说出来的,还真形象。难怪这个大师姐据说为人厚朴,学武功很慢,但慢功出细活,功力却深。但是,她这一句,孟聪明就发现了,静思是一个直觉非常强的人。是的,给妙常师太做徒弟的,哪有真笨的,何况是直传大弟子! 静明道:“她显然制造了其他势力,焉知师父不是被她害的。” 两人顿时有些无心恋战,想要去追这两个奇怪的人,包括奇怪的静清的师妹,静明的师姐! 只是面对丁破杀,她们不能放着不管。 孟聪明看两人已跑,眼下最紧急的又是场内。于是他放弃了追赶,反身加入战阵。 就在他的掌接连击出,无极派和青虹派武功最高的高手又集体助阵,丁破杀露出了败像。 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景!形势逆转,原来只是丁破杀一个人面对无极派和青虹派,孟聪明腾出手来,只与丁破杀过了两招,突然就如从天下掉下来,地里冒出来一样,无数执剑的杀手向比武台杀了过去。 地方太狭小了,顿时比武台上,台下,场地中间,一场大混战开始了! 旁边观看的群雄无不变色,却一时不知道该帮谁。 柯云道:“告诉武林群雄,都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身即可!” 他转身看了一眼场中,便知道孟聪明是能控制住场面的。他对关正枫使个眼色,关正枫便迅速离开了。 第四三四章 突然冒出的油铁甲军队 柯云笑了一下,对宁威道:“这场内的混战,宁将军怎么解释啊?” 宁威一时语塞:“在下是解释不了,但也不表明少将军可以动用人马。请您进殿向成王请命!” 柯云冷笑一声:“进殿?我的小命还想要呢。” 他说话的一瞬间,突然一剑向宁威刺去,宁威下意识向旁边一闪,却不想突然身子一软,人就倒下了。 那白发老头看着倒下的宁威,对柯云道:“快去吧,形势不容乐观,有很多我们没有想到的。” 柯云急忙抱拳道:“谢谢道长。” 关正枫已经向宫外埋伏的柯家军发了号令,柯云飞一般向宫门外奔去,他刚和柯家军会合,一个人就带着人马拦在他面前:“少将军!本官知道,你今日埋伏人马,是没有得到成王旨令的吧。” 柯云看着郎祈威:“呀,新封的齐远候,您也是刚知道情势有变吧。” 郎祈威似乎心情有点复杂,却仍道:“你的人,最好不要动!” 这时,宫内的混战已经升级了。邵震威先忍不住了,他要带着卧虎帮弟子上前助阵,却被关正枫死死拦住,他通过信得过的武林豪杰互相传信,让大家稳住,不可轻易出手。 场内的混战不断升级,场面越来越激烈。杀手团的人数重多,但是青虹派和孙兴,孟聪明的武功都要远强于杀手们,因此掌握了主动权,却始终不能威胁到他们最想拿到的那个人-丁破杀。 因为这些杀手团的剑客,对幕后阴谋完全一无所知,和韩杰一样。而唯一知道的,可能只有丁破杀。看他今天落了败相还迟迟不走,便是没有逗引出要引出的人-那些背叛杀手团的人和幕后势力。 时间持续了很久,却没有人知道殿内的情况,成王更是没有要结束这场混战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宫门外发生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有军队在向宫内冲击!柯云这个时候带着柯家军与郎祈威的手下交手,但令柯云和郎祈威都非常震惊的是,竟然有第三只人马杀了过来。 这支人马十分剽悍,他们并不与柯家军纠缠,只任柯家军与郎祈威手下混战,而他们,是想直接冲入宫内! 柯云震惊了! 这是哪里来的人马? 他大喝一声:“挡住他们,不许他们进宫!” 他心里想,孟聪明在宫内应该有所安排,会去诘问成王的。 但是,郎祈威的人马为数不少,柯云亲自带了一支人马,从那神秘的人马的狙击中撕开了一个口子。柯云道:“快,跟我冲进宫,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两支队伍都在向宫内飞奔,要抢占宫门。 郎祈威也傻了,他也不知道这莫名的人马是从那里来的。 他们全都是黑色油铁盔铠,高头大马,但那铠甲,马镫,却像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郎祈威在震惊中喝道:“不要管旁的,绝不能让柯家军冲入宫内!” 他手下全力阻挡柯家军,但是柯云率领的一支人马和那队黑色油铁人马,几乎并驾齐驱,冲进了宫门。 两支队伍都有一部分冲进了宫门,一边冲击一边还在混战。 这时,关正枫突然喊了一嗓子:“武林豪杰们,拿起武器!” 这些武林豪杰,都是江湖中真正的传奇人物,他们瞬间便明白了该站哪边。他们永远挺的是柯家军。 他们太清楚了,有不明身份的军队,要冲入宫内控制局势。 那神秘人马冲进宫内后,才发现他们的目光竟然极准,首先是对着无极派,青虹派,卧虎帮,还有那白发老头而去。 孟聪明跟丁破杀激战在一起,余光看到这支神秘的人马,也暗自心惊! 幸好和柯云商量,提前做了布置! 他们早就知道,这不会是一场单独的大比武。 就在这时,丁破杀突然一个翻身,跃上背棚,又一借力,便施轻功而走! 孟聪明此刻已经顾不得他了,必须控制住场内局势,否则,今天就是一场站在正义一边的武林豪杰被屠的场面! 两个青虹派弟子不死心,要追过去,被孟聪明一把拉住了:“你们的轻功,追不上他的。大概也只有妙常大师可以。今天,他是有目的而来,现在似乎目的没有达到,但他必须躲起来,这样妙常大师就没法出来了。” 青虹派大弟子静清跺脚道:“放了他,师父怎么办?天元石需要有机关才能打开!” 孟聪明道:“我们必须保护有生力量,然后才能想办法!这个阴谋太大了,今天才露出的更多了一些,我们能看得更清楚!” 静清哎了一声!静明性子没有静清那么暴,她道:“这些杀手很奇怪,我们赶紧帮着孙掌门将他们杀退!” 这时在场的武林豪杰已经加入了战斗! 大多数还是立刻站在了正义一边,少数不愿意惹事,便找机会先行离开了。 孟聪明看丁破杀已经走了,便赶紧来到殿内。 宁威已经带人将殿门口完全封住了。 孟聪明一把推开他,闯入殿中,成王一下站了起来:“聪明!” 孟聪明怒道:“你想干什么?” 成王惊道:“聪明!不是我!” 孟聪明咬牙道:“既然王爷这么说,我就去外面,将那些神秘的人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光!” 他再次来到殿外,却惊住了,除了在殿前空场上东倒西歪的死伤士兵,竟然所有的黑油铁人马,全部不见了! 而倒在地上的,武林群雄和柯家军都有受伤的,而黑色油铁人马,凡是倒在地上的,全部都死了! 第二天一早,无极派孙兴来到柯家军军营,向柯云告别,孟聪明也到了 孙兴道:“这次没有抓到这个死催的,真是太大的憾事!” 孟聪明忙道:“孙掌门赶紧带弟子回河东吧,您那里本来就敏感。请继续帮我们打探消息,协助稳定河东局势。” 孙兴点点头。 柯云道:“果然一切都有缜密的布置。” 孟聪明道:“他们今日有两个目的,一是要至少重创柯家军,打击和他们作对的势力,第二点最为奇怪,他们似乎是想逼出什么人来。但到了最后,都没有逼出来,所以就将目标对准了柯家军和武林群雄,凡是支持柯家军的,都是他们剿灭的目标。” 柯云道:“我想,今天出动的这些人,目的是要让背叛杀手团的人和他们的幕后人物现身,但是这个目标没有达到。那股势力,隐藏得太深了!” 第四三五章 余波未尽 孟聪明道:“是的,以丁破杀的武功,完全可以从我们手中逃脱,他一直不走,是知道后面会有军队来攻击。他后来看到连杀手团集体出动,都实在不能让那些人现身,我们又逼得紧。他知道,牵涉到妙常大师,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趁乱赶紧跑了。” 这时,关正枫匆匆过来:“少将军,孟公子,青虹派两个弟子来了!” 孙兴忙道:“那我们先走,我也会看有什么办法能救出妙常大师。这件事真是刻不容缓。” 孟聪明忙道:“感谢帮主,我这边定当全力以赴!” 静清和静明进来,和孙兴打个招呼,孙兴也安慰她们两句,便匆匆走了。 屋里只有孟聪明,柯云和两位青虹派直传大弟子了,孟聪明从身上拿出一只樽,交给静清。 他又对静明道:“静清师姐太实诚,你一定要盯好这只樽。” 静明看着那樽,眼眶突然红了:“不知师父,在受着怎样的熬煎。” 孟聪明道:“你们身上有这件东西,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估计,事情可能在半月之内就要解决,你们一定在之前将妙常师太救出。决战的形势,会是十分严峻残酷的。” 静顺道:“孟公子,你尽管放心!我一定会将师父救出来的!” 孟聪明现在一个人了,不一时,他出现在京城外一片小树林中。 “大哥,聪明在此,您可以出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孟聪明猛地抬头。 “施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蹦蹦跳跳地也跟了出来。 “哎!修行之人,怎么也要稳重,就算为师为人散漫,你也不可太过了!” 明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跟在师父后面。 孟聪明急忙上前施礼。 这个大哥,叫得真不开心真不顺耳。 “谢谢师父,昨日多亏您,才控制住局势,少了一些杀戮。” 晴明散人哼了一声:“昨天最大的失败就是没能抓住丁破杀,解救妙常。啊,”他看看孟聪明,“说实话,我和他一对一也不见得能赢,但至少能帮你大忙。可当时主要是控制场内局势为先,也没办法帮你了。” 孟聪明睁大眼睛:“师父,您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晴明散人微笑道:“如今,解救妙常你找到了法子,这是一大喜事了。” 这正是孟聪明一直思索的问题:“杀手团幕后一定要封住妙常大师,有点令人不解。如果说怕她帮助柯伯父,可总感觉理由不那么充分。” 晴明散人点头,又哀叹一声:“就是啊,咋没人把我封在黄山啊。看到大比武还要站在平民席,好没面子啊!” 孟聪明噗地笑了:“幸好您昨天易容了,没面子也是那个白发老头没面子。” 晴明散人眼睛一瞪:“刚离开黄山几天啊?就不知道尊师重道啦?” 孟聪明赶紧站直肃立。 晴明散人却思忖着说:“昨天我还有个收获,就是孤鸣鹤一直没有出手。” 孟聪明唉了一声。 晴明散人道:“什么大事就唉声叹气的,再这样我的小弟你也没份做。” 孟聪明赶紧提起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隐隐觉得孤鸣鹤很可怜。哎,我是生了不该有的恻隐之心。” 晴明散人哼了一声:“人和人相处,是交心的。” 孟聪明似有所悟。 想了想又道:“真希望和师父也是如此。” 晴明散人眼睛一瞪:“你已经两次说师父,第三次就……” 孟聪明赶紧:“大哥,小弟错了!” 明月噗地笑喷了。 晴明散人又道:“你自己的路,你自己去走。大哥我也算对得起你吧?昨天我一人,抵挡了好多油铁甲。” 这下孟聪明也和明月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孟聪明笑得快岔了气:“是,大哥把他们都打死了!小弟还想留一两个活品的!” 晴明散人赶紧道:“无量天尊。为兄可没有杀生!” 他随即放下手:“他们死于其他原因,有人不想留下活口。” 孟聪明道:“大哥!接下来小弟该怎么做?” 晴明散人一笑:“自己想吧,只怕以后我们会越来越远了。” 孟聪明突然像被一只手攫住喉咙,陡然激动起来:“为什么!聪明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大哥这样抵触聪明!聪明做错哪里了?谁都不想当我师父!” 他说的另一个,是苦松道长。 晴明散人却平静得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未来会在另外一个更大的江湖。那个江湖,和大哥我的世界,是格格不入的。我们还能是兄弟,已经很不容易了。将来,你自然懂得。有了那一天,出门千万别说是我徒弟。” 孟聪明简直是太无语啦! 晴明散人突然向远处道:“得啦老兄,还不快出来!” 只见宁修散人,拿个酒葫芦,一边喝一边遛遛跶跶出来。 晴明散人哼道:“昨天伦家那么危险,你都不来解救!” 宁修散人仰脖灌了一通酒,这才道:“伦家不会武功,去了让伦伦家削么?我之前没有呼见唤雨,迫退那些油铁甲吗?” 这下不仅孟聪明和明月,晴明散人的眼睛都瞪大了,瞪了半晌,晴明散人道:“行,服了你了!” 他一拍宁修:“我送你回蓟州,顺便去昭云寺看看我那老对头。” 两人拉拉扯扯向树林外走,明月赶紧跟了过去。 孟聪明看得目瞪口呆。 眼看快走出树林了,宁修散人突然回头,手里还抓着酒葫芦:“小兄弟?特想让我预知未来,是的不?我告诉你呀,你……” 晴明散人突然拉了他一把:“你走吧走吧,喝多了又想说什么疯言疯语!” 说着,回头却看着孟聪明,意味深长地一笑。 成王行宫,成王妃的殿中。 啊这座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缀秀殿。 成王妃的眼睛都哭得红肿了:“经过这件事情,成王身体真是十分不好,没有办法召见你们两个,只是让我来安抚你们。是的,这次,是想将杀手团的幕后逼出来,只是想解决这件事,否则京城无法安定。但那支神秘的人马,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第四三六章 突如其来的喜事 孟聪明冷冷地道:“这场举事以来,成王还真是一个十分有主意的人,十分有韬略的人。只是,国朝的局势,未来向什么方向发展,恐怕日后有些人会承担不起。” 成王妃颤颤地道:“聪明,国朝绝没有真的安定!后面那么多可怕的势力,谁会甘心让王爷登基?但成王,他绝不是那个幕后操纵的人!” 孟聪明简直无语了:“姐姐,你是不是又要说,为了欢儿?现在这个形势,最主要的,是要国朝安定,百姓安宁,局势不再动荡!而不是保成王未来的君位!你不会告诉我,这次比武大会,也不是成王的主意吧!” 成王妃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聪明,少将军!” 走进来的,竟然是危太妃。 昨天,她着实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过,好在她虽然年长(她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年迈),身体却比成王康健,身子骨好得很。所以很快恢复了。 她仍然香风粉雾,倒尺得异常华丽。 她走进成王妃的房间,成王妃、柯云和孟聪明都急忙站起来向她见礼。 危太妃的腰板仍然挺直,脸上该化的妆一点没少,她对柯云道:“昨日没有想到那支人马会出现,但是少将军你私下调动军队是很犯忌的。或者,说犯忌程度太低了!” 柯云躬身道:“太妃,柯云知罪。但昨日是临时调集人马,来不及向王爷请示。当时丁破杀出现,在下觉得有事情会发生,所以赶紧命关正枫将人马带过来以防万一。” 危太妃的态度变得蔼然了:“当然!少将军,王爷和本宫都知道你的忠心。擅自调动人马是军中大忌,但你的忠心无人怀疑。事实上,在行宫中当着王爷的面害死可儿姑娘,重伤可儿的生母玉怜珠,已经说明国朝现在在危急中。” 她说着,看了一眼成王妃:“珠儿,王爷现在身体不好,那些阴险的势力又逼迫甚急,我有件事要和你,和少将军商议。” 成王妃哦了一声,赶紧向危太妃行礼,柯云也赶紧躬身抱拳。 那次危太妃失态痛斥成王妃后,成王妃更加小心翼翼。但危太妃似乎并不在乎成王妃的态度,却很在易孟聪明的态度。 她又和成王各自赐了很多贵重财物给孟聪明。孟聪明便也不客气的收下。 眼下这个时候,如果拒绝,反而令这对母子怀疑,会对他更不放心 危太妃道:“形势危急,我们更要彼此信任。柯大人夫妇殉节,但想必他们也会盼着国朝宁静。本宫想,河东军队与柯家军还是要更加彼此信任,联系更加亲密,少将军,你便允了,马上给聪明和柯灵姑娘,办了婚事吧。” 成王妃一听,立刻将期待的眼光看向柯云,柯云一怔。父母的热孝未过,但灵儿和聪明,确实恋得辛苦。尤其是灵儿,她孤独受伤害的心,多想有人能温暖,能过上和美的小日子。 可一瞬间,他的不舍之感更强烈了,但他很快压下情绪,躬身道:“太妃,您能关心到聪明和灵儿的幸福,柯云感恩不尽。” 他直起身:“我比谁,都希望我的妹妹幸福。”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如果太妃和王爷同意,三日之后,我给他们办婚礼。” 成王妃啊了一声,眼中热泪涌了出来,她一直盼望的事情,竟然就要变成现实了。 “只是,”柯云转了个口气,成王妃和危太妃都盯紧了柯云,她们在想,“这位少将军,不会提不可接受的条件吧?” 柯云接着道:“聪明,是柯家军的一员。我要他在柯家军军营,将灵儿嫁过去。” 危太妃一听,顿时笑逐颜开:“就听少将军的!” 孟聪明和柯云,漫步在京城一条最美最宁静的街道上。 “没想到,这个樽,竟然是这个作用。” 柯云道:“这樽,最早,曾落入目前控制成王的人手里,他用这个樽得到了先皇训练出的黑油铁人马。先皇没有来得及将这只人马的秘密告诉皇上,因为后期他已经被韦都控制了,根本没有机会告诉皇上。但最初参与造这个樽的人中,有人知道。而韦都,也不知道,并且拿了一个假樽。” “也就是说,皇上手里的樽,也就是我们给青虹派的,在早期曾经失去过,所以让拥有它的人,得到了黑油铁人马。但是这个樽,还有其他秘密,当时拿到的人并不知道。” 柯云看着孟聪明,“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你比我知道得全。” 孟聪明道:“那支神秘人马,也是昨天他们突然出现我才知道的。我确实忽略了他从皇上手里交到柯伯父手里之前,曾经落入到那个可怕势力手中。” “但是,”柯云道,“这个樽又为什么会转回到皇上手里呢?” 孟聪明道:“其实,一开始拿到这个樽的人,得到了黑油铁人马,以为就是樽的全部功用了。却不想有人暗自从他手中得到,然后辗转交给了皇上。皇上此前,一定是知道樽的存在,是先皇告诉皇上的,但是各种原因,先皇托付的那个人,将先皇出卖了,将樽给了幕后势力。后来又被人想办法送回到皇上手里。皇上知道这樽必有功用,所以交给了柯伯父。” 柯云点头:“一切,都太凶险。而这凶险的原因,就是对权力的争夺。” 孟聪明沉默了。 不过,柯云挠挠脑袋:“我总觉得,皇上知道樽的存在,却不知道樽的功用,这件事有点不合逻辑。先皇既然能告诉皇上有樽,为什么不一起将樽的功用告诉皇上呢?” 孟聪明也一时语塞,他抬头望着天上清冷的,一点也不刺人的太阳:“也许,这皇家心性使然。先皇可能是不想一次都告诉皇上,因为他也在成王与皇上之间不断考量。” 柯云耸耸肩膀:“这话说半截,下一只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扔,这种风格我不习惯。” 孟聪明哼了一声:“要不人家怎么是皇上?” 柯云道:“啊!那看来你也很有当皇上的潜质喽?” 孟聪明差点笑出来:“我?皇上?我是个神探,我必须什么都要分析研究。当然,我的推理能力强于你就是了。” 柯云道:“拉倒吧!或许,你要抽出些时间想得别的。你,很快,就是我妹夫了,做点准备吧。” 孟聪明一惊,随即脸竟然红了,又不自在起来。 柯云道:“父母不在了,只要妹妹辛福,我不会在乎什么礼法规矩。” 他看着孟聪明,笑了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好好待她!” 说罢,便顾自走了。 孟聪明在暮冬的寒冷中,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就要过年了,春天还会远吗? 第四三七章 郎府内闻 郎祈威回到自己的府上。 管家上前,垂手道:“大人,成王有谕下了。前景王殿下的府第,王爷赐给您了。” 郎祈威一向是个很注重自己身份和地位的人,他待手下不错,但手下必须重视他的身份,时时刻刻记住他的身份,凡事依礼行事,不可有一点忽视,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所以管家禀完,便垂手而立,不能问:“这事您觉得怎么样?”等等,大人要告诉你,自然就说了,不想告诉你,下人,下级,也万不可问。 郎祈威一屁坐在太师椅上,往后面一靠。他魁梧的身体,将太师椅压得吱哑直叫,感觉那结实的太师椅,都要被他雄壮的身躯压塌了。 真他娘的! 景王获罪,被韦都发配了。成王进京,赦免了之前的皇亲,但却让他们原地待命,不得入京。 现在把一座王府赐给自己,首先是逾了矩。其实是成王自己还没登基呢,就敢给别人赐王府! 当然,例来新的势力上位,大家都要强占地盘,这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可他在朝大半生,早就看透世事。如此高调,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齐远候,一切都被蒙在鼓里! 之前,他一直躲避权力中心,以免惹火烧身,但昨天,他更感觉到了远离权力中心的危险!怎么办? 昨日事毕,他令人清理现场。 皇宫之内,紫阳殿前,这大规模的混战和死伤,是讨逆军攻进京城也未发生过的!然而,他一切内幕都不了解! 事后,成王对他道:“事出惊变,孤是最信任齐远候的,就请候爷留下,清理一下现场吧。” 周义也留了下来,陪他一起处理后事,也和他交换了一下想法。却两人都蒙在鼓里,不知道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义先走了,但临走,他伏在朗祈威耳边,说了什么,郎祈威一惊,眼光猜疑地转向周义。 周义抱拳告辞,郎祈威不由陷入了深思。 此刻,他琢磨半日,不得其解,抬头对管家道:“王爷赐下府第,没有再说什么吗?” 管家道:“那刘公公,只恭喜了候爷,还说大人劳碌半生,尽快搬进去,王爷也喜欢。” 郎祈威用手撸着头皮,心里道:“这不是成了天下的眼中钉了吗?”他心里明白,这根本是成王逼他站在成王一头的表示。可他心里更清楚得很,他以往那些见不得人的黑历史,都在韦都府中,想必此刻已被成王尽数获得,自己有这个短,如何还能…… 正愁肠百结中,突然仆人来报:“大人,郭虞廷大人来了!” 郎祈威眉头一皱:“要称郭先生!好不晓事!” 管家赶紧垂头告罪。 好在郎祈威规矩虽严,却只是气势上压人,有一点小错便会严厉斥责,但也没有更多责罚。所以管家和仆人丫环都知道大人要求得细,追问得深,做事便不敢怠慢,也十分仔细,挨骂也就渐渐少了。府里的事情,井井有条。 在治军和处理政事上也是如此,郎祈威是一个谨慎细致,要求严格的人。 郭虞廷走了进来,弯腰施了大礼。 郎祈威急忙扶他起来:“老弟,你怎么搞的。我这里不是你随便进的么,要不要这么多礼呀。” 郭战廷笑笑:“礼多人不怪。” 郎祈威一双眼睛带笑地看着他:“怎么,你这个深藏不露的老弟,找我必定有事。怎么,避门隐居隐的厌烦了?” 说罢急忙给郭虞廷让座,丫环送上好茶。 郎祈威给郭虞廷让茶,郭虞廷端起了喝了一口,不由赞到:“上好的乌龙。想不到老兄你还记得小弟好这一口。” 郎祈威哈哈大笑:“不是我,是我训出来的丫环。不然,我郎祈威的手下,不是和别人一样了么?” 郭廷微微一笑,将雨过天青的茶杯放在紫檀桌上。 “老兄,”郭虞廷道,“小弟此来,是专程告辞的。” 郎祈威一惊:“为何?” 郭虞廷道:“京城换了天地,我是前朝都招人烦的朝臣,肚子里没几滴墨汁,不想招人讨厌。之前未曾提出,是怕成王认为我藐视新朝,所以暂时避居市井之中。” 郎祈威一双眼睛看着郭虞廷:“老弟啊,你这一走也有道理。天下之大,能容下我们的,家乡是最后一块土地了。只是,你这一走,不怕成王不高兴么?” 郭虞廷道:“以前,是害怕的。经过昨天这混乱的场景,估计他是不再需要我了。我也可以安心还乡种田。” 郎祈威站起身。 他为官多年,首先是个谨慎的人,其次,才是那个有着非凡勇力的国朝武将名宿。 他对郭虞廷笑道:“成王的举动,很值得猜测。如今的情形,明显他要大举清理群臣了。” 郭虞廷道:“老哥果然消息快。其实我也是得到消息,想趁这次机会,彻底回到乡下当普通百姓吧。这一关过了,日后再也没什么需要做的了。” 郎祈威心知肚明,便淡淡一笑:“郭贤弟,你拿捏的好!待我助你一程!” 说罢,他又道:“老弟此次离开京城,会不会引起成王怀疑。” 郭虞廷道:“我就是暗自得到消息,因为大比武出事,成王已经暗示凡赋闲的废帝时期官员,可自愿离京。其实,不就是在轰人么,就算有毛病,在外面解决了,也省得给京城局势添乱。” 郎祈威突然叹了口气。 郭虞廷拈须笑道:“老兄,连升官职,还赐了爵,还得了一座亲王府第,这荣耀,废皇时期也没有啊!为啥还要叹气?” 他此刻倒是一身轻松。 郎祈威突然冷冷一笑:“是啊,我赐了爵不假,可这等要事,还要在老弟之后才知道,不是很讽刺么?” “哈哈哈哈!”郭虞廷突然站了起来,他心里也难掩激动。 因为背负那个秘密,他没少被韦都折腾,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 反正,死也要叶落归根,死在自己家乡。 第四三八章 旧臣新事 “郎大人,”郭虞廷突然很正式很认真地称呼郎祈威,“我是个因为会点玩意,就是所谓的奇巧淫技,被先皇赏识才有出头的机会,却一直被世人瞧不起。大人你和我不同,你是皇上殿试钦点,正经武举榜眼上来的,任何时候在当权者眼里,都很打眼。恐怕,他们一开始就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尤其你是主动迎合,还是被动消极不愿意。虽然你对于公事,政事一向勤勉努力。但是,新君到来,您迎合了吗?” 郎祈威脸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在先皇时期,他因为心里愤懑,所以从未做过媚上之事。是先皇点了孟噩的武状元,他心里不服,又还有点清高…… 而废帝时期,他的官职是韦都赏的,他和韦都走得近人人都知道,他在世人眼里,也有了逢迎拍马的人设。郎二相的名字,不得那么好得的。 好嘛,如今成王上位,他……他他他。多年的努力,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他实在不想再次迎合了,太累了。 而且因迎合,而得到晋升,他就越发觉得不是靠自己的才能得到的认可。 他看着郭虞廷:“不论是哪种,我倦,厌了,可以吗?” 郭虞廷完全不回避他的眼睛,直视着他:“你倦了,厌了,可你的性命呢?阖府家人甚至你训练的这些好丫环好仆从的性命呢?这,不是你倦了厌了就可以退身的。” 郎祈威一惊。 郭虞廷看到他已经被打动,便又道:“郎大人,你也是我郭虞廷的大树。” 说罢,拱手道:“告辞!” 郎祈威一怔,看郭虞廷已经快到厅门口,他急忙道:“等等!”便追了上去。 “郭大人,你是否有所暗示?” 郭虞廷道:“郎大人,你不是已经明白得很透彻了吗?我算好了吉时,就要上路,耽搁不得。” 他青衣小帽,已是一副恬淡的布衣打扮,似乎田园静水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他坐上一顶小轿,轿夫起步。 郎祈威怔怔地看着他拉下轿帘,轿子悠悠悠,悠悠悠,飘然远去。 他突然叫道:“哎!老弟!赠你的程仪……” 说到一半,他倏然停住了,二人抬的小轿已远去了。 他回身对郎千道:“速速追到郭宅,将程仪送上。” 郎千答应着,接过管家双手递过来的银包,跳上门子牵来的马,两腿一夹马腹飞一样追过去了。 郎祈威仍然怔怔地看着远方,半晌才觉得怅然若失,正要回身进入府门,突然一声声音响起:“郎大人。” 郎祈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对管家等道:“你们进府去吧。” 待只有他一人了,才缓缓转过身来:“孟公子,听说快要大喜了?在下准备了一份厚礼。” 孟聪明一笑:“大人垂爱,那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抱拳弯腰。 郞祈威哼了一声:“既然大喜,不去备财礼,怎么有空来我府上指教?” 孟聪明不动声色,仍然面露笑容:“在下的婚事,也要简办。迎娶了新娘,好好待她,才是最重要的。” 郎祈威一怔,他对柯搏虎的遗女,不好说什么。再者,热孝期间婚事,也确实再不能铺张了的。 他一时怔住,还沉浸在刚才与郭虞廷告别的情绪中。 说实话,他现在没心绪接待孟聪明。 但他又有很多想解的疑问,要从孟聪明这里知道。 他一时没法很快调整脸上的表情,就成就了哭笑愁恨欲的心情复杂,表情纠结。 孟聪明笑一下:“我没有跳到齐远候府的院子里,看来是进不去了。” 上次郎祈威跳到孟府院子里,确实有损当朝一品大员的形象。 郎祈威哼道:“这是我的旧府,希望有命能住进候府。” 孟聪明并不是一个能体察别人心情的人,尤其为官半生,却心情郁结的朝中大员的复杂心情。 他一向是靠清晰的逻辑来判案的。 对这句怨语,他只是笑了笑。 话即出,郎祈威也顿觉失语,伸手让道:“成王的小舅子,岂敢怠慢,公子请。” 虽然他是久居高官,涵养却没有学得那么好,对个后辈,也要讽刺一下。 孟聪明并不在意。 外面冷,自然不是谈话之所。 孟聪明便被“带”,不是请,进了郎祈威的小客厅。 孟聪明环顾一下,果然是精心布置过的。 他呆的最多的就是成王府和柯伯父的总管府。 成王府给人的印象就是刻板,虽然危太妃的寝殿,堆砌华丽;成王妃的殿内,简洁雅致。但都掩盖不住那一股从砖缝,木头缝里冒出的刻板之气。 很有些作者小时候看《沙家浜》小人书,沙奶奶被带到有胡传魁家里威胁时,那种阔人的大房子透出的压抑之气。 所以孟聪明很不愿意在那里呆。小的时候闹着要走,大了根本不屑于去。便是下了黄山,也是专程看了姐姐一眼就走。 总管府是他的欢乐所在。柯家的风格就是简单、务实。但毕竟是一方大员,起码的体面是有的。柯伯母给他的粉色缎面被子让他想起来好笑,想到再见不到这位慈爱其实大气坚强,临危不乱的伯母了,心里的难过真是无法形容。 他最喜欢的,就是总管府院子里北方高直的树木,柿子树,核桃树,白桦树。还有天气暖和时,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朵。那么充满了生机,只是,什么时候能再回去呢? 不过,这两家,和郎祈威的府第都没有办法相比。 以王府和总管府的雄伟,却远比不上朗祈威府第的精致,各种陈设的贵重与精心。园中的奇花异草,都是专门栽种的珍稀物品。 桌上的器具,不仅精美,而且雅致。所有的物品,从陈设到摆设,不仅精美,而且贵重。甚至色彩的搭配,材质搭配,都一丝不苟。 可见主人费了多少心血。 这倒和郎祈威那个威猛的形象不大像,和他的名字也不大像。 一个秀丽灵巧的丫环无声地献上了茶。丫环的步履轻盈,却不失端庄。面容也是秀丽动人,但不大的年纪却透着一种温柔贤淑之气。 而且礼仪举止,也是自然得体。 第四三九章 再探疑案 孟聪明甚至觉得有点熟悉,哦,就是姐姐通身的那个感觉。虽然姿色还有差距,也太稚嫩,却透着一种很仙却很端庄的气息。 不过,一个武将这样讲究,不止是讲究华丽,还讲究情调,就有一点点的不妥。 如何不妥,也许现在读者已经知道。 也许日后读者才能晓得。 郎祈威却对拿着托盘躬身向后退的丫环道:“不懂得分辨来客吗?这是天下第一掌法大师!你送的什么茶!去酒窖里把我那坛上好的醉八仙拿来!” 不一时,两只绿玉耳杯,都装上了澄碧色的酒。 杯和酒都是碧色的,但酒却是透明的,能看到杯底的纹路。 好酒醇厚醉人,那一股凛冽的酒香,直透到人的心脾。 孟聪明笑道:“我用大碗喝惯了,大人这高级的器具,我还真有点……” 郎祈威站起身,爽声大笑,笑够了,这才拈起一只耳杯,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好酒配好器,好器配牛人,来,大叔敬大侄子一杯!” 孟聪明吓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就大叔大侄子了,我今天是来和你摊牌的…… 况且,您和我爹,是兄弟相称么? 他想起在成王殿内看到的那个有关郎二相的秘密,今日他确是有要事而来。 还阳殿前的大比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郎祈威是当日主裁,事后没有被追究责任。 但是,既然他被封了候,未来还将进驻亲王府改成的候府。那么,他的一举一动,便会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成王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但郎祈威,虽然屡被加官晋爵,但显然成王还没有信任他。那么眼前的状态时间久了,就必出问题。 郎祈威一杯饮尽,抹了一把胡子。 他这个动作,还算能让人捕捉到习武之人的影子。 孟聪明也一杯饮下。 这酒是好酒,而且一看就是后劲儿大。但对于孟聪明来说,这两滴眼泪一般份量的酒,实在是不够喝呀。 “大侄子,说说吧,要叔帮你什么!” 他挥了挥臂,还握了握拳。 孟聪明无语,这什么人,我要你帮我什么?我要你告诉我当年的一些真相。 这刚喝几杯啊,还这么小的杯,孟聪明刚拈起那只小耳杯,合着您就醉了! “好啊,郎大人,我爹爹去世,您没有觉得有蹊跷之处吗?” 郎祈威陡然被吓醒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孟聪明:“怎么,终于憋不住了?你一直没有触及这个话题,之前你找我,其实就是想问这个,是不是?” 孟聪明诚实地点头。 郎祈威:“但你和本官一顿机锋,发现当时诘问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所以你说你已经知道了,便走了。” 孟聪明又诚实地点头。 郎祈威又道:“你现在探查的多了一些,所以觉得,还是有必要来问我?” 孟聪明从他手里拿走酒杯:“所以,郎大人,请您少喝一点。” 郎祈威拧着眉看着孟聪明:“除了这件对于至关重要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么?” 孟聪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隐隐现出紫气。 最近以来,他发现一直有这个现象,他心里有了一点底,或许终于达到柯伯父的期待了! 他抬起头:“对于大人的前途与命运,从前的不说了,成王进京后,想必大人的体会比我孟聪明要深刻的多。其中缘由,大人的领悟也比我孟聪明深刻得多。其实,我有何资格提醒大人,国朝局势,京城局势,成王态度,这些,只是在催大人做个决断,做个选择而已。” 郎祈威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小子,厉害呀! 他一拍桌子:“好!你这几句告诫,我这个长辈受了。你说,你有什么要问的。” 孟聪明道:“家父去世的时候,园中那一丛我姐姐最喜欢的含嫣花被人偷偷换成了青蒙花。这两种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青蒙花有毒,对普通人却无碍。但父亲当时患病,青蒙花的毒性是致命的唯一原因。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当年那花匠,却再也找不到了。” 郎祈威眉毛跳了两跳,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孟聪明捕捉到了。 吃惊是正常的,但,为什么会有“惧”? 郎祈威沉默了只片刻,便用喑哑的嗓音道:“你的意思,孟大人是被人暗害了?” 孟聪明点头。 郎祈威道:“可你自己就是神探,没有查出更多的信息吗?” 孟聪明摇头:“几处线索都断了,中间也有人被杀人灭口。我当日也找了秦楚异帮忙,但除了父亲是被人用青蒙花害到的,其他一无所知。但是父亲的被害,有可能和他去世之前的行动有关。我想郎大人也许会知道一些。” 郎祈威沉默半晌,才道:“你父亲当日明义上总管天下兵马,但有韦都威胁,他难以施展。韦都是他的一个仇家。但是,当时我是他的助手,可我们平日不和,韦都又在拉拢我,所以有些机密的事情,孟大人不可能让我知道。但因为平日公事都在一起,我只是觉得,那时,他有将联系扩展到周边外族,以共同对付韦都的想法。我知道他和大夏的宁西王关系是很好的。当时他做的十分秘密,但有些人是知道他的想法的,柯大人似乎是不大同意。” 孟聪明沉默了,半晌才道:“柯伯父不是不大同意,是根本就不同意。” 郎祈威道:“当时我对此事,心里倒是不置可否。我对你父亲,可能比柯大人还要了解。他确实是个有才能,也有节操的人,但是以他表面温和,内心却是极刚的一个人。其实柯总管,是懂得审时度势,保存力量的。但你父亲,希望能快速拥有力量,将韦都扳倒。这里面,” 他突然站了起来,显然心情有些复杂:“韦都确实是卖国奸雄,而且在国朝也是横征暴敛,他总认为对百姓要用高压才能镇管得住。而且,他当时强推废帝登基,下面怨愤极大,所以他觉得自己不被敬畏,便一味用高压政策,弄得民不聊生。你父亲一是想快些结束这个局,第二,是我的猜测。是你姐姐当时也遇到很多波折,而且成王显然,” 第四四0章 多年前的疑云 他迟疑了一下,以他的身份,是不愿意介入人家家事的,他选择了一种和缓的说法,“你姐姐婚事当时出了波折,在成王府境遇也不好,你父亲就更想快些解决韦都。” 是的,孟聪明心里想,当年自己还小,不懂得。但当时,父亲的压力很大,尤其他和成王表面是联盟,却让女儿受苦,连他这个盟友都没有给他女儿一个和谐的生活。他如何能忍。 他必然比柯搏虎更不能忍。 孟聪明道:“您的意思,是父亲当时动作大了,招来了仇人的暗害。” 郎祈威道:“你说你父亲被害,我也是一惊,我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个说法。但回想当年,他确实步子迈得大了一些,快了一些。” 孟聪明沉吟一下,道:“但父亲当时动作这么大,如果说惹到谁,也只能是韦都。但郎大人的意思,并不倾向于怀疑韦都。” “这……”郎祈威想了想,“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你说孟大人是被害我是第一次听说,或许我要再多回忆一下。” 孟聪明站起身,行礼道:“谢郎大人,如果有什么新的线索,让人通知我,我就会赶来。” 郎祈威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认为当年的暗害,左右的却是今天的形势。” 孟聪明一惊。 韦都已经不在了,但这件事的内幕并没有浮出水面,郎祈威将韦都择出,确有道理。 孟聪明突然又想道了什么:“郎大人,那父亲最后的时间里,与谁接触比较近呢?” 郎祈威想了想:“按说,我们兵部的同僚,自然是要常去探望,还要关心医治情况,毕竟孟夫人一个应付不来这件事。当时我是兵部侍郎,本应我多做。但我和孟大人的关系,你也知道的。所以当时都是其他同僚帮忙,但到后期,孟大人不愿意太多人打搅,接触得便更少了。最主要的,有韦都的压力在,谁也不敢去得太多,我记得当时大家也都是排了班轮着。” 孟聪明道:“聪明明白,我并非怀疑兵部的长辈们,只是问问。只不知那花匠是谁找的。” 郎祈威道:“其实兵部的人都是孟大人下属,去探望也正常。但是其他什么人去得多,我就不清楚了。尤其到了后期,孟大人不大愿意见人,大家有事都是通过孟夫人和管家。倒是种植花的时间和接触的人,很值得探究。” 孟聪明点头:“晚辈明白,叨扰了,聪明告辞。” 他走到街上将和郎祈威见面的情景拢了一下。 却又想起另一件事,瞧笑天,到底被裹胁到哪里去了?难道真的被蜘蛛精吸走了吗? 大比武都结束了,瞧笑天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邵震威派了很多人去寻找,肖纵在大比武后也全力投入到这件事。 可是,大比武当天,让丁破杀走脱了,事情还不明显吗!丁破杀一定是知道瞧笑天下落的,因为,一定就是他干的! 他们不仅出于报复,而且,有瞧笑天握在手里,就能牵扯孟聪明和他的朋友们太多的精力。这一箭双雕,也真是拿捏得太好! 他离开郎祈威府上,今天在郎祈威身上,他肯定是产生了效果,但毕竟没有把握。郎祈威不是普通人,不是那么一言两语好说动的。 但他显然被触动了,这正好,他的作用,是要在后面慢慢体现的,前提是他听进去了孟聪明的话。 但孟聪明却完全不知道,事先,郭虞廷曾经找到朗祈威,同样对他产生了影响。 两种影响叠加…… “孟公子!” 孟聪明一惊,抬头一看…… 其实不用抬头,那拐腔拐调的国朝口音。 “息芳,你还没有回北燕?” 息芳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这些日子在京城,她甚至没有去找柯灵。 她虽然是个异族姑娘,却很懂得大局为重的。 “孟公子,”一向爽直的息芳,似乎也有了心事,“这些日子,我也在帮助肖老板和邵帮主寻找瞧大侠。但是,最近北燕又出了新的事情。” 孟聪明道:“北燕?” 事实上,柯云的探马和孟聪明的关系,都在北燕探测,他相信,虽然北燕的情势十分糟糕,但最新的消息他都是掌握的。 息芳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周围:“是若莎公主,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为了缓和北燕局势,她打算答应嫁给太后的侄孙。这样,太后和多速的联盟就有可能瓦解。即使不瓦解,她也要努力去让它瓦解。” 孟聪明大吃一惊。 太后的侄子手里有兵,如果他和多康,国主联合,是有可能破掉多速的势力,让国主重新掌权。 但是,这…… 他惊疑地道:“息芳,这事儿肖老板知道吗? 息芳有些郁闷地答到:“肖老板当然不能不着急了,但他说他要找到瞧大哥。另外,京城现在的局势,他一定要陪你到最后。他让我赶紧回北燕,想办法劝说若莎公主。” 孟聪明道:“你能劝说得动吗?” 息芳睁大眼睛:“孟公子,你还不明白吗?公主始终没有喜欢过肖老板。她心里只有韩杰。当然,只是过去的那个韩杰,不是变成狼的韩杰。她知道韩杰做的坏事,她不可能再选择这个坏蛋。可是,若莎公主,心里想必也是怪孟大哥你的,是你把他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 孟聪明啊?,又啊!了一声。 是的,这关系太错综复杂了! 是的,是他伤害了若莎公主最心爱的人,现在若莎连他这个神只也不要敬了。 但她心底明白韩杰不是好人,但又不能割舍,所以目前嫁给太后侄子,倒是解救北燕和父亲的唯一选择,她为何不选呢? 孟聪明一时无语。但若莎,显然离开韩杰,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她嫁给太后侄子,解决了几乎所有的问题,甚至,也是对孟聪明最有力的帮助。 但她心里,能有多恨孟聪明,他是知道的。 但孟聪明,又怎能让这样一个女孩,做出这样大的牺牲!她为别人解决问题,牺牲的,却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第四四一章 渐入渐深 况且,肖纵会有多伤心难过! 他痴痴地爱着若莎,就像他痴痴地爱着武功。 他有毅力爬到峰顶,但是,太阳落山了。 但孟聪明却是毫无办法,什么人能去帮助劝说若莎? 甚至那个看起来还算光明的多康都不行!他一定心里非常高兴若莎的牺牲,因为多速倒了,对他无疑是一件大好事,虽然还是要面对太后家族的势力。但国主肯定会更依仗多康,这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他根本不可能阻止若莎。 国主呢?他之前就屈服过,眼下他处境危险,更多地肯定是考虑自己和若莎弟弟的未来。 事实上,惟一一个能阻止这件事的,是孟聪明! 他是神只! 但是,眼下他如何能离开京城! 孟聪明怔住了。 选择,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可是,不去阻止,他的良心如何过得去! 善解人意的息芳,当然看出了他的想法。 她忙道:“孟公子,你不用担忧。我马上会回北燕,并且,我不会是一个人。” 孟聪明一惊:“你?” 息芳道:“我知道,国朝的皇帝已经变换了,所以北燕国主也按例下诏让特命使节海昌回北燕。他是若莎的表哥,我已经和他见了面,他会和我一起回到北燕,全力阻止若莎嫁给太后侄子。” 孟聪明啊了一声,息芳又小声道:“海昌是前朝使节,但其实,国朝还是国朝,只是皇上被杀而已。海昌还知道一些内幕,他走前,让我将这信交与公子。因为他的身份,无法与公子见面。” 孟聪明接过那封信,打开一看,心里沉到了地底下。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京城已经渗透了北燕的军队! 他抬起头,无法形容的感激与愧疚:“息芳,谢谢你!你一路太不安全了,我找人保护你吧。” 息芳摇摇头:“我来前已经办了北燕身份,会作为海昌的侍女和他一起回去。京城局势更凶险,公子你要当心啊!” 这是息芳在熊姥姥那里出现后,第一次和孟聪明见面。 虽然早就芳心暗许,还夺走了孟聪明的初吻,但她知道孟聪明无意之后,竟然同在京城,始终未与孟聪明见面,也没有去找柯灵,却默默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孟聪明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他欠了这些好朋友这么多!他眼睛湿了:“息芳,这让我如何对得起你?” 息芳笑道:“公子又是为了谁?” 她一只脚踏上马镫:“海昌大人在那边树下等我呢。这些都是国朝和北燕的大事,我们受了你们这些好人的帮助,一切都是应该的!” 孟聪明才想起,救灾之后,息飒又牺牲了性命,北燕国主力主向息族优惠供药,而息族这些淳朴的人们,是最知恩图报的。 息芳上了马,挽住缰绳:“公子快回去吧,以免暴露形迹。那边的消息,我会随时传回来!” 说罢,纵马飞奔走了。 孟聪明深深呼出一口气。 下一步,该什么了? 对,他现在是柯家军的人了。 名义上代替严飞,是柯云的助手了。 这样,柯灵才能嫁到柯家军,而不是一定要住到孟府,或者去江南。 眼下的时局,她必须留在柯家军,这是最好的选择。 柯云道:“给你的官小了,你应该是我上司才对。但谁让你是我妹夫,先屈就一下吧。” 孟聪明呸了一声:“去你的吧。” 又不由道:“需要穿军服么?” 他可不喜欢受束缚。 柯云一歪头:“不用,爹爹的助手,很多交往需要,都是穿便服的,但是档次要好一点。” 说罢,眼睛瞟向外面,一脸的不以为然。 似乎多嫌弃这个妹夫似的。 不过,柯家军令行禁止,两个卫兵已经一个端着一身材质上佳的袍服,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双上好的牛皮靴过来了。 柯云道:“你不要心里拒绝,爹爹一向是最重视面子的,他的外交亲信从来一定要穿最好的,因为他要代爹爹去和各种重要人物接洽。” 提到柯搏虎,孟聪明心里难受起来。 但柯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他是在向孟聪明交待公事,他从来都把公私分得十分清楚。 柯云冷然的表情,把孟聪明心里的难过也逼回去了,他必须此刻表现得像个柯家军统师的第一助手的样子。 但神探吗,永远忍不住好奇:“那为什么,严飞要穿得比你还好?” 柯云哼了一声:“我气质好,不需要衣服衬托!” 说罢,抬腿就出了门,扬长而去。 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用力在憋着笑。 孟聪明道:“你们少将军,平时也这么阴阳怪气吗?” 一个士兵笑道:“哎,孟公子,你大喜临门,就不要在乎这些小事了嘛。我们少将军,心是最好的。” 孟聪明哎了一声,是啊,抢走了他心爱的姑娘,还要马上就赶着马车,带着百万财宝,跟你一起过了。人家能高兴吗? 不一时,孟聪明穿上新衣服出了门,却遇到百草。百草一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孟聪明生气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百草赶紧将笑憋了回去:“孟公子,你穿得这样光鲜,看着都不像你了!” 孟聪明突然冒出个促狭的问题:“百草,你看我穿这个衣服,和严飞谁好看?” 百草又怔了一下,又大笑起来:“当然……当然……”她脸红了:“好像还是严将军顺眼些。” 孟聪明哼了一声:“你不客观!” 正好关正枫从旁经过,听得好笑:“哎!我说,你太不晓事了,你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大小姐,你缠着百草问个什么?” 却不想,柯灵正好和小菊儿端着药过来给柯云。 最近,她要百草安心照顾严飞,把什么事情都抢过来。还得兼照顾玉怜珠,也是忙得很。 听到他们在谈论,又看到孟聪明,脸一红。她将药交给小菊儿,小菊儿急忙送到柯云房间里。 柯灵本来想回避孟聪明,却又好奇,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提我的名字做什么?” 第四四二章 孟神探要娶亲了 百草笑得不行,勉强止住道:“大小姐,你看孟公子穿新衣服了。” 她不好意思提和严飞穿得一样,关正枫却也大笑了:“大小姐,你看孟公子和严飞谁穿得好看?” 柯灵刚才又紧张又害羞,没好意思仔细看。 其实平日她一向是落落大方的,只是马上要成亲了,女孩便没法不害羞了。 她这才发现孟聪明果然穿了一身簇新的,材质、裁剪都非常上乘的衣服,皮靴也是显见是高档货。 她不由就仔细看了一下。 但柯灵一向就是个十分直爽,不会拐弯的女孩。她不由道:“好像还是严飞穿着更顺眼。这个,都不像孟公子你了!” 一时,百草和关正枫更加大笑起来,孟聪明简直尴尬坏了!我怎么找了这么个准老婆,对我全无半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感觉呢?分明根本不崇拜我! 女孩子太聪明、太理性真不是件好事情! 柯灵脸更红了:“好了,我不理你们了。我去问问大哥的伤势。” 关正枫道:“孟公子,你虽然是代替严飞,但少将军可没派你任何差事。只是,后天就是婚期了,你给我们大小姐准备彩礼了没有?” 孟聪明啊了一声,眼下,他正在为了极端动荡的京城局势殚精竭虑,竟然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是,不能大办。但也因为不能大办,财礼是应该丰厚一点的,可,他把手里有的钱,包括成王和危太妃各种示好的赏赐,全都赠给了柯家军。因为柯家军在京城给养实在是过于困难了。 而姐姐,慑于在成王府做人难,却是半点不敢照顾自己家兄弟。 但是无论怎样,一码说一码。要娶柯灵,必须是自己拿钱的。但是,他可真的是有点急了。 想想,只好去找肖纵吧!或者邵震威。 可是,瞧笑天没找到,自己却要成亲。虽然这成亲有重要的政治意义,但此时去找朋友要钱,他实在开不了口。 他突然, 有点坐蜡了。 关正枫看他怔住,心里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孟公子随我来。” 说着,便顾自往前走。 孟聪明脑子轰轰的,但他毕竟是个神探。 片刻间他就决定,婚礼不是在后天吗!还有两天时间,不行把孟府押给别人! 别人不能很快决定接手,成王还不能吗? 那个年代,卖祖宅是很忤逆的行为,但孟聪明从来不讲规矩。后来他的儿子和他一样。这是后话不提。 他就这样懵里懵气的眼着关正枫到了另一个跨院,抬眼一看: 啊!! 他顿时惊呆了。 满院子都堆满了,各种各类财物。家具成设,绫罗绸缎,日用器具,还有一口一口精美的镶镙钿箱子,显然里面都是细软,只是很朴实憨厚地码放着,并没在蒙上红纸或红布。 他吃惊地看着关正枫。 关正枫笑道:“少将军给你备了一份彩礼。不过少将军现在手头紧你也知道的,肖老板和邵帮主自作主张各承担了一部分。少将军不干,硬是将出云楼的股份给他们了,两位好汉推却不过,只好暂时收下。” 孟聪明愣愣地,半晌无语。 关正枫又道:“大人早就给大小姐备下嫁妆了,只是都留在蓟州,拿不过来。少将军将老大人存在京中的银票兑出来,办了嫁妆。等将来回到蓟州,再将那一份也送到孟家。” 半晌,孟聪明才笑了一下:“有朋友,真是挺好的。” 他眼圈红了,却忍住心中的泪水。 他转身关正枫,关正枫挠挠脑袋:“我们柯家军兄弟也都凑了份子,孟公子可要好好请我们喝酒哦。” 一时,最近倍感孤独的孟聪明,心中溢满了温情。他只有点头,心里想着他未来美丽的新娘,期待飞上幸福的云端。 这一天,是五叔有生以来最高兴的日子。他用颤抖的手,先签下了订婚文书,又签下了正式婚约。 他笑得合不拢嘴,看看孟聪明又看看成王妃,眼中闪着泪花:“这是有多好!” 他擦着眼角涌出的泪水:“要是大哥和大嫂在,更该有多好!”他说着,声音也哽噎了。 成王妃也含着喜悦的热泪,却顾不得替孟聪明高兴,赶紧劝慰着五叔道:“五叔,这是大喜的事情。您老人家真的开心了!” 五叔站起来,按按孟聪明肩膀:“傻小子,你成家了!五叔也有希望抱上侄孙了!” 孟聪明微微笑着,他心里,喜悦和惆怅交织在一起。 他心中,那个最美的影子,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心动心跳的影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简直不敢想象! 柯云作为女方家长也将订婚书和正式婚书一气儿签好。 然后起身向成王妃行礼。他这次也没有一本正经地称王妃,而是微笑道:“姐姐,放心好了。聪明是柯家军的一员,小妹是嫁到孟家的。” 成王妃的心情,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在这十几年的抑郁王妃生涯中,这是最好的消息,简直几天前她还不敢想象。她含着泪对柯云道:“云儿,全靠你成全,姐姐谢谢你了!” 柯云忙安慰她道:“怎么会?妹妹的幸福,我最在意。她是真心对聪明的。” 他转向孟聪明,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小子,高兴了吧!快去准备吧!” 终于到了成亲之日。 柯家军营地,并没有任何红色的装饰,那些很丰厚的财礼柜柜箱箱,却一点不少,都静静地摆放在一个小跨院,在晚冬的晨曦中等待着婚礼隆重开始。 柯云比谁都起得早,他一早就到了小院中,将所有东西一一检视。这是替自己嫁妹妹,替兄弟娶妻子。他欣慰之余,心里却突然涌上一股悲哀。这情景,他多希么望降临在自己身上啊。给心爱的姑娘准备财礼,将她迎娶进来,然后好好疼她,耳鬓厮磨,白头到老。 他的眼中盈满了热泪,在这个冬天的早晨,他孤独的一个人,如此的凄凉。片刻,他又收拾心情,静静地回去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如今这个院子,是他的新助手孟聪明的了,而柯灵要嫁到这个院子里来。从此,他们要在这里开始婚后的生活,但谁也不知道,时间再向前走,他们的归宿会在哪里。 第四四三章 婚礼上的不速之客 太阳高张,院子热闹了起来。 严飞也拄着拐杖,被百草搀扶着,他非要给婚礼做些事情。本来,以前有了这些事情,他是少不了的柯搏虎最信任的人。 但他和百草的婚礼,他坚持议定了要回到蓟州,在父母眼前再办。 他坚定地对柯云说:“我们一定能回去,是不是,少将军?” 柯云只有点头。 这是一场简朴,却隆重的婚礼。 成王和王妃都亲自来贺喜,但限于严格的礼制,而成王的身体,大家可想而知的状况,两位贵客便只是略坐片刻,成王说了些祝福的话,而成王妃长长的睫毛下,一直闪动着喜悦的泪水。然后,他们就先行离开了。 临走,成王妃替孟聪明又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衣襟。 孟聪明明亮的眼睛看着姐姐,一向通透纯净的他,此刻看着姐姐,眼中的神情却很是复杂。 而成王妃眼中饱含着泪滴,却不敢滚落下来,看着穿着大红色新郎袍服,一表人材,却显得仍然十分稚气的孟聪明,哽噎道:“聪明,今天是姐姐这些年来,最高兴的一天,”她差点说出,这在父母离去世后最高兴的一天,但她倏然醒悟,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父母双亡的不吉利的过去,便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含泪笑着说道:“姐姐生欢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高兴呢。” 她抚着孟聪明穿着大红袍的肩膀,开心地笑了。孟聪明一时心中也难过,他对姐姐道:“姐姐,爹娘会知道,他们会高兴的。” 成王妃终于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她不敢再说话,轻轻拍了拍孟聪明的脸颊,转过身几步便出了门。 京城形势如此凶险的时刻,丁破杀不知所终,油铁马找不到来历,瞧笑天还不知去向。最主要的,国朝最终的命运如何,柯家军的命运又如何。 柯云自己的心思也很烦乱,他只能用毅力克制住情绪,非常镇定地主持这场婚礼。 他多想将灵儿这个最疼的妹妹风风光光嫁出啊,可最终也只能这么草率,而且,这场婚事中显然夹杂了利益的因素,让柯云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终究聪明和灵儿是真心相爱的。聪明一直躲躲闪闪,是因为灵儿的态度,也是因为他的缘故。他一直在对孟聪明有些嫉妒的同时,也觉得对不起他。他虽然从不叫他大哥,却心里一直将他当成大哥的,他的脸色不好看,甚至就影响孟聪明和柯灵的相处。因此,这也是他决心在此刻放手,给孟聪明一个他想要的女孩。 曾经,他真的有过可怕的念头,婚约没有了,灵儿可以是他的。 但他随即断然否决了这个可耻的念头。他是个男人,他做的事,必须也要像个男人。 五叔和老神医最是十分高兴,尤其五叔,他应该是今天男方的主事人和长辈中最尊贵的人。 他早早穿好成王妃专门为他准备的新衣服,脸上一直都漾着笑容。 而二喯,柯云怕他想起可儿难过,早早打发他吃了烤的喷香的饼和烧羊腿,然后让两个可靠的侍卫,带他到街上玩斗鸡去了。 并且嘱咐好那两个侍卫,玩累了回来,给二喯喝最喜欢的蓟州甜酿酒,哄他早点睡。自从可儿被害死之后,大家约好了,都只告诉二喯,可儿是回沙平镇张落酒楼去了,等我们胜利了,回去就能见面,还给你准备最美味的口外羊腿。可二喯的情绪一下就低落了。二喯哪里是真傻,他心里很明白,只是不会说,所以柯云更觉得他可怜,平时都像哄孩子一样的哄他。 柯云还不到二十三岁,年纪很轻。可在柯家军这个大家庭里,他却是家长。事无巨细,都要担在身上。 柯云看着柯灵和孟聪明身上的大红新娘服和新郎服,多美的新郎和新娘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那红颜色,为什么感觉有些刺目呢?而且似乎浮到了半空中,变得模糊了。他陡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眼睛花了呢。 新婚夫妇拜过了天地。也拜过了五叔,又来拜柯云。他是柯灵唯一的家长。 蒙着盖头,柯云看不到灵儿的脸庞,他的心里,终于有一滴泪,滴了一下。那是一滴红色的泪,带血的泪。 但他还是微笑着接受他们的敬拜,就像当年他在订婚礼上将金钗插到别的女子发髻上一样。今天,或许本就是对他的惩罚,是他应该承受的。 两个新人互相对着站好,下面,就是夫妻对拜了。 拜过之后,朝中贺喜的客人,江湖朋友,还有柯家军的自己人,都要在营中饮宴一场。 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柯云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胸膛了,他在等待唱赞礼的那个人唱出最关键的贺词,他比新人还紧张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唱赞礼的刚刚高声唱道:“夫~~~~妻~~~~对~~~~拜!” “拜”字还没有说出来,一个红色的影子倏忽如箭一般冲进新婚喜堂,冲破了红色帏幕,箭一般飞到新人面前! 那个“拜”字从唱赞礼之人嘴里唱出之时,那红色魅影双掌击出,击在了蒙着红色盖头的柯灵身上! 这太意外的情况! 瞬间喜堂内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唱赞礼的人唱出最后一个“拜”字的时候,眼珠都快惊得突出来了! 等孟聪明反应过来,柯灵已经被击中了!她还蒙着盖头,大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已向后面倒去! 正满腹心事看着他俩对拜的柯云,就在红色影子扑向柯灵的同时,已经怒喝一声,拔身飞起。红色影子双掌击到新娘身上的时候,柯云的右腿也飞起踹在她的前心上,将她身子踢得翻了过来,击在柯灵身上的掌被减了力量,柯云同时右手剑已拔出,闪电般在袭击者的脖颈上划过。 只见半空中鲜血飞溅,那个袭击者整个人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铺了红毡的地上。 众人这才叫出声来。 柯云双足落地,一转身,已经将柯灵了抱起来,盖头也掉了,他看到她嘴边渗出一丝鲜血。 柯云猛地转身,怒视着孟聪明:“你站在那里是干什么的?!” 第四四四章 新郎在成亲之日飘零 孟聪明整个人完呆了。他痴愣在那里,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有人在他眼前打伤了柯灵! 柯灵被北燕杀手在他眼前砍伤的一幕,竟然再现了! 他不顾得回答柯云的诘问,冲过去,俯身看那倒在血泊中的袭击者。 阿怡! 阿怡! 你这个混蛋! 孟聪明心里不住地骂着。 阿怡口中不停地吐出鲜血,脖颈中间的鲜血也不断涌出。 柯灵挣扎着抱紧柯云,在他耳边喘息着小声说:“大哥,不要……我伤得不重,你放过她。” 柯云将柯灵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替她试了一下呼吸,一颗剧跳的心才放回肚里。 孟聪明试图给阿怡止血,然而一点用也没有,鲜血源源不断地从她脖颈涌出。柯灵用尽力气摇着柯云的胳膊,拼着命说道:“去拿弥创散,老神医......快啊!” 彭军医也受到惊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听柯灵如此说,他和猛醒了过来,对旁边大徒弟道:“快去取弥创散!” 柯云的眼睛却看着孟聪明,此刻,他最需要他的回答。 听到彭军医的话,他才冷冷道:“死不了。” 孟聪明无语,他已经看到阿怡只是脖颈被划开了外层的皮肉,柯云的剑扣住了刚刚好的力道。那一腿的份量是为了救柯灵,更重一些,阿怡明显受了不轻的内伤,但确实不会致命。 试过了柯灵的呼吸,柯云放下心来,他让人将柯灵送回了原本要做洞房的房间。彭军医的大徒弟已经将弥创散和治内伤的药都取来,帮着彭军医将阿怡脖颈上的伤裹好,拿出一颗丹药,可看她的情形,彭军医摇摇头,将丹药交给百草:“碾碎了,用温水给她慢慢送下去。” 百草是女孩子,十分细心。她机灵得很,早猜出是什么原因,对这女孩真是又恨又可怜。 不过,少将军已经教训了她,大小姐也无大碍,她动作麻利地将药碾成末,用小勺喂到她嘴里,然后喂了一点点温水。 阿怡已经是吞咽困难,但因为百草将药碾得很细,再一送水,还是顺利地服下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 幸好大小姐没什么事,也都猜出这个不速之客是什么情形。看她的样子也觉得怪可怜,又替孟聪明尴尬。 可不是么,这必是丰采神秀,武功出众的孟公子惹下的红颜之劫呀。只是,恐怕少将军这关,这次没那么好过了! 孟聪明此刻穿着那身新郎红袍,却像是极大的讽刺。 他自己,则是满心的落寞,和对柯灵的心疼。 可是,她已经被千护万拥的送走了,有的是人照顾她。自己算什么? 自己离柯灵最近,都没能保护她!日后,他是再无脸面面对世人了~ 彭军医处理完阿怡的伤势,对孟聪明道:“是你朋友吧?惹出这么大祸,能活着是走运了。” 孟聪明无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将阿怡抱了起来,心中一片空白。 柯云对侍卫道:“给他们备马车。” 孟聪明抱着阿怡,对柯云道:“谢谢你没有杀她。” 孟聪明关照车夫,尽量走得平稳一点,但总还是有些晃动。在车身单调的晃动中,孟聪明抱紧穿得单薄的阿怡,将嘴贴到她的耳边:“阿怡,我送你去哪里?” 阿怡眼中一滴泪珠滚了出来:“我忘了她有一个大哥保护她。她还是比我拥有的多得多。” 孟聪明道:“别说了。好好养伤。以后,做事要有分寸。自己保护好自己。” 阿怡无语,半晌才用微弱的声音又问:“聪明哥哥,你不恨我?” 孟聪明摸摸她的头发:“别说话了,伤口会痛的。我送你去哪里?” 阿怡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去师父那里吧,我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城南角有个灰砖墙的宅子。” 孟聪明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阿怡,我已经知道你师父是谁了。” 阿怡想笑一下,可脖子上的伤口,痛得让她笑不出来:“师父……她……毁了我……” 她握住孟聪明的手:“我就怕这段路会太短......” 孟聪明也紧紧握住她的手。 突然,马车栽了一下,孟聪明一惊。 不知为什么,柯灵不在眼前,他的反应能力又回来了。 他掀开车帘就跳了出去了。 顿时,他怔住了。 宁威! 这个美貌的将军,站在他在前,手里,拿着剑。 “孟聪明,把我妹妹给我。” 孟聪明又一怔。 “宁威,我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只是,我竟不知阿怡是你妹妹。你就这样让她给人做杀手吗?” 宁威冷笑了一声:“我没得选。但我现在,不想再选了。” 阿怡从马车里跌跌撞撞往外爬,嘴里叫着:“哥哥,你打不过他,你不要!” 宁威冲过去,孟聪明没有拦阻。 这一刻,算是宁威还有个人性。 宁威托住阿怡的身子,将她抱下来,看她到脖子上缠的白布,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阿怡,哥哥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这么不顾性命,要去惹他们!” 阿怡抱紧了宁威:“哥哥,你跑出来,师父知道了怎么办?” 宁威怒了:“我不管!我没有师父!我妹妹都要被人杀了,我还要匍匐在师父身边吗!” 他泪流满面,突然看着孟聪明:“你有本事,就去杀了她!” 孟聪明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冷冷地看着宁威:“你挑拨的本事倒是不小。” 宁威充满仇恨地看了孟聪明一眼。 孟聪明简直觉得,他对他的恨,和韩杰不相上下。 但他,并没有怎样惹到宁威,孟聪明心里知道是为什么。 宁威抱紧阿怡,温言道:“阿怡,你冷不冷?” 他让阿怡靠着自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包裹着阿怡。 孟聪明笑了笑:“算你还算有人性,阿怡刚才说,他忘了柯灵还有个大哥保护她,柯灵虽然没有父母,却拥有的还是比她多。” 宁威抬起头,咬着牙道:“你知道的,我今天能如此,就是打算和她决裂了。我能如此,我和妹妹两个的命,都会没有的!你要是个英雄,就杀了她。别在我面前说没用的!” 第四四五章 回去见我的新娘 阿怡突然用尽力气捂住宁威的嘴,哭着道:“哥哥,不许胡说!” 宁威暴怒了:“不该如此吗?我们兄妹惹谁了?替人卖命,替人杀人,还要……活得连狗都不如。你这个神探,自以为是个大英雄,救国救民,你去呀!你杀了她呀!” 他咬牙切齿,又要颠狂了。他这一发疯,和韩杰还真有几分相像。 阿怡哭得不行,脖颈中又有血渗出来。 孟聪明怒喝一声:“你闭嘴!不要再刺激阿怡了!” 宁威看阿怡的情形,也不敢再说话了,一双平时美得像女人的眼睛,却瞪着孟聪明。 孟聪明走到他面前:“马车在这里等着,你不愿意送她去你们师父那里,就好好安顿她。” 说罢,他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我提醒你,不要去找柯云。” 宁威瞪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阿怡伏在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哥哥,听聪明哥哥的吧,我好害怕。” 宁威抱紧妹妹。 显然,之前蒙面出来见过两次阿怡的,就是宁威。 并且,也显然,因为师父的严酷,他平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冒险见阿怡的。如果师父知道了,那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只能在心里为她担心。 也如此,他更忠心耿耿,只盼着有一天有出头之日,他能带妹妹回家。 孟聪明走了。 宁威在那里呆想了半天,却还是将妹妹抱上马车,来到了城南那座宅子,轻轻扣了扣门。 一个使女出来,不一时,又有几个人一起出来,将阿怡接了进去。那使女态度不大好地对宁威说了几句什么。 他连忙躬腰点头,使女进了门,大门咣当一声送上了。 宁威怔怔地盯着大门,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这狗,还得再当下去。 妹妹,自己,还有河东那个杂货铺里,家人的性命啊。 他捂住脸,突然无声地痛哭起来。 孟聪明回到半个时辰前还喜气盈门的地方。 眼下,整个军营黑乎乎的,只有很少的灯。 天已黑,他慢慢走进军营,看到柯云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只能走过去,门口的侍卫看到他,急忙跑进去禀知柯云。 然后快步出来道:“孟将军,少将军请您进去。” 孟聪明苦笑,他现在是柯云的第一助理,算是入了军籍。 但是,他被人称作孟将军,可真是如何的不习惯。 孟聪明进了门,柯云坐在桌子后面,看到他进来,却只是闷声不响,两只眼睛却盯住了他。 孟聪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来谢谢你。” 柯云冷冷道:“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我倒真得应该谢谢你,交的这些好朋友。” 孟聪明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更加无趣。 但是,他俩之间,也不能就这么沉默。 半晌,看柯云不说话,便道:“我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但还是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你。成王情况更不好了,我看捱不过几天了。最主要的,瞧笑天没有找到,但贵太妃却失踪了。虽然我是柯家军的人了,但明日一早,我必须要回王府,看顾小王爷。” 柯云站起来,走到孟聪明面前:“你的进展不错,做我的助手委屈你了。我听到了,明日我也会去见成王。你现在可以走了。” 孟聪明也盯着柯云,一时他心里,又是悔恨,又是无地自容,又是对柯灵的担心,却还有几分委屈。 没叫过你大哥,难道就真的不是大哥了? 这么冷漠! 为什么不骂我!不打我! 就是拿我当外人! 他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好。” 说罢转身就走。 柯云却又说了一句:“但是,不许去她那里。” 孟聪明猛地回过身,一字一字道:“你终究还是要阻拦我。” 柯云冷笑道:“你今天看过她一眼吗?” 孟聪明道:“所有的人都会照顾她,可是阿怡只有我。” 柯云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孟聪明身边:“那好啊!你又是灵儿什么人?你可以不顾她的性命,但我不可能把妹妹交给一个站在她旁边都不保护她的人!” 孟聪明回答不了,他退后了半步,终于还是倔强地说:“你说了不算,她说了算。我去问她还要不要我。” 柯云快要被他气死了:“哪个要你,快滚。” 孟聪明道:“我又不是问你要不要我。我娶的是她,不是你,凭什么你说了算。” 听到孟聪明这样说,虽然对今天的事情气愤得要命,柯云反而平静下来了。他一下便站了起来:“好啊,能的你!现在这么能,刚才干嘛去了?” 孟聪明瞪着他:“我去找她,让她打死我。” 柯云气坏了,简直拿他没办法,站起来便狠狠推了他一把:“滚滚滚,别让我再见到你。” 孟聪明走到应该属于他和她的新房门口,屋里的灯却已经黑了。 他想推门,却又犹豫了。 他突然觉得身无力,扑通一下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今天,本是每个男人一生最幸福的一天。可他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毁了那个多美好的女孩的幸福。 她本来已经够苦了,可他,他够格做她的丈夫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周身发冷,不由打了个冷战。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新郎的红色袍子,刚才送阿怡走得太急,连大氅也顾不得穿。 他茫然地想:“这个新婚之夜,我竟然成了个无家可归的人。” 他又看了一眼漆黑中新房,颓然地低下了头,抱紧了肩膀缩在那里,任冬夜的冷风吹过自己的心。 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柯云。 柯云手里拿了件棉袍给他:“刚才不是很英雄吗?不是要灵儿打死你吗?怎么不快去进去找打,坐在这里算什么?” 孟聪明不接棉袍,梗着脖子道:“她睡了,我多活一天,明天再死。” 柯云哼一声:“不是已经成亲了吗,你的脑袋真是被门挤了。你要明天死,现在也可以进去。” 孟聪明倔道:“没拜完堂。” 柯云实在无语了:“少爷!是不是我还欠你的?赶紧穿上听到没有?” 孟聪明犟道:“就不穿。” 这个时候,却不想五叔和彭军医带着小菊儿过来了。 五叔看到柯云,一时羞愧不已。 本来,他一直以男方最年长的长辈自豪。 可这会儿,他看到柯云,只忙道歉:“少将军,你不要怪聪明,他年纪小,没有你那么……” 他一时没有词儿了。 第四四六章 可以入洞房吗? 柯云忙道:“五叔,我并没有怪他的,您来了最好,赶紧把他轰进洞房要紧。” 五叔一看孟聪明坐在地上,一脸耍赖的样子,柯云手里还拿着棉袍,便什么都明白了。可这个侄子那个倔性子,他也不敢深说,怕反而坏了事,只和缓道:“聪明,今天这么重要的一天,你可不能使性子呀,先进去吧,和灵儿姑娘好好说话。” 这会儿,他比谁都着急心,心想要是珠儿在这儿就好了,自己可真是难做。 彭军医奇怪道:“怎么大小姐已经睡了吗?我刚把药弄好,之前告诉过她要喝了药再睡的。” 他也看到孟聪明还穿着新郎的单袍坐在地上,便数落道:“衣服也不知道穿!还不赶紧把药端进去!” 孟聪明哼了一声:“他不让我进!。” 彭军医立刻瞪了柯云一眼:“果然就是你,老是欺负孟公子!大小姐好不容易才出嫁了,你就知道在那里乱生事!” 柯云眼睛都睁大了:“老神医,你说我......” 彭军医也看到柯云手里的棉服:“看看!我说你不对吗?人家的棉衣,你为什么抢在手里?这么冷的天,你也太霸道了!” 彭军医不由分说一把从柯云手里夺过棉衣,披在孟聪明身上,然后对小菊儿不容置疑地道:“把药给孟公子!你先进屋去把灯点上!” 孟聪明这下可听话呢,他心里才着急,不知道柯灵怎么样了。赶紧就坡下驴,乖乖地穿上棉衣,接过药碗,跟着小菊儿就进了屋。 柯云在门外一脸的目瞪口呆,彭军医又冲着他道:“你还站这儿干嘛呀?又不是你成亲,还不快回自己屋去!” 说着又给五叔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把柯云推走了。 离开了成亲的小院儿,到了柯云屋里,彭军医给五叔使个眼色。五叔心领神会。有的话,自己不方便说,还是赶紧走吧。 屋里只有两人了,彭军医这才对柯云道:“少将军,今天的事情,不要非得都掰赤得清清楚楚。男女的事情,是最说不清的。知道你心疼妹妹,可你横插一杠子,孟公子下不了台,以后和大小姐怎么过日子啊。女婿是娇客,你要受得委屈,对孟公子要哄着捧着。你哄好他了,他对大小姐好了,大小姐才能幸福,是不是?” 柯云心里一直紧紧的抽痛,他何尝不知,但又如何能忍呢。 此刻,他也明白了,勉强笑道:“彭军医,看您说的,我哪有您说得那么笨。” 彭军医一挥手:“得啦得啦别说啦,他的不是,就都是你的不是,谁让你是大哥呢?” 柯云无奈地笑了:“老神医,我什么时候不听您的了。” 洞房内笼罩在一片红色的氲氤中。 因为还在父母丧期,外面一个红灯笼都没有挂。 但是洞房里,却部是大红色装饰,和任何一个新房都没有两样,甚至更温馨,更充满了梦幻色彩。 孟聪明一时觉得,自己真是辜负了这一片红色。 柯灵已经脱掉了大红喜服,穿着一件粉色绸袄,靠在红色软缎枕头上,眼睛紧紧闭着。和蒙着红色幔帐、铺着红色喜被的喜庆气氛相比,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毫无血色。 小菊儿悄声对孟聪明道:“我去拿药,灯油尽了,所以灯灭了,大小姐一直在等你呢。” 孟聪明突然觉得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他一时觉得自己的心在跳,端着药碗的手也在抖,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小菊儿赶紧将灯放在桌上,又接过孟聪明手里的药碗,也放在桌上。 她轻轻走到床边,拍拍柯灵的肩膀:“大小姐,药熬好了,快起来喝药了。” 柯灵身子震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小菊儿,声音微弱地问道:“他,回来了吗?” 小菊儿回头看看孟聪明。 听到柯灵的声音,听到她还在惦记着自己,孟聪明心中又剧烈地跳起来。他急忙走过去,蹲下身子,一只手拉住柯灵的手,他的心不由痉挛了一下,小声道:“我在呢,你好点没有?” 柯灵看到真是孟聪明,开心地笑了,她也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放开:“你看你,没穿衣服就出去了,手这么凉,一定冻坏了。” 孟聪明急忙想缩回自己的手,可柯灵却抓得很紧。小菊儿看着他们,笑道:“恭喜孟公子,恭喜大小姐。” 孟聪明没有想到,这场半路被搅了的婚礼,最后得到的竟然是小菊儿的祝福。他回头看看小菊儿,这个在别人眼里有点傻的小丫头,却无疑是柯灵最贴心、最忠诚的小伙伴。 小菊儿又道:“大小姐知道孟公子没穿棉衣就跑出去了,一早嘱咐我烧了热水等你呢,我去看看。” 孟聪明来不及反应,小菊儿已经跑出去了。 他看着小菊儿跑出门,收回目光时才发现桌上那碗药。他不由骂自己糊涂,急忙对柯灵道:“喝药吧,不然一会就凉了!” 他尽量轻柔地将柯灵扶起来,又将枕头竖起来放在床头为她垫好,然后扶她靠好,把药端了过来。 他压制住情绪的起伏,温和地道:“听话,把药喝了吧。” 柯灵笑了,她一头青丝散在红色的枕头上,苍白的面庞,清秀的五官,真是别有一番魅力。 孟聪明呆了,不自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里的小药勺也忘记送到她嘴边。 柯灵嗔道:“干什么这样盯着我?” 孟聪明这才恍然,像哄孩子似的道:“喝药啊,听话呢。” 他拿起小勺,给她喂药。柯灵微笑着,很听话地将药都喝光了。 孟聪明的手颤抖起来,他终于忍不住道:“你跟柯云说,你的伤不重。其实我知道,你的伤也没有那么轻。” 他将空的药碗放到桌上,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我心里真的是好痛,我长到这么大,都不曾这样痛过。我现在不仅永远欠你一个圆满的婚礼,还会一辈子欠你一个解释,你心里会怪我吗?” 第四四七章 洞房 柯灵的眼泪涌出来了,孟聪明也觉得喉咙噎住了,他抬起手笨拙地替她把眼泪擦掉了。 柯灵哽噎着说:“都想好嫁给你了,就要接受你的一切,谁又要你解释来了?” 孟聪明低下头,喃喃地道:“我都没有看清你穿着新娘衣服的样子,想想从前已经那么对不起你。这最重要的婚礼,又是这样。这一辈子,我怎么还你。” 柯灵含着泪嗔道:“谁又要你还了?都说了要接受你的一切。” 孟聪明抓抓后脑:“可我的一切,也太不美好了。” 这个时候,小菊儿却又进来了,对柯灵道:“大小姐,热水烧好啦。” 柯灵听了,柔声对孟聪明道:“看你都冻透了,赶紧去好好泡泡热水,不然寒气入体,驱不掉的话,明天会生病的。” 孟聪明却毫无心绪,更是舍不得离开她:“不,我现在就是一刻也不要离开你。” 柯灵将手轻轻盖在他的手上:“傻子,去吧,也给我点时间,我穿新娘衣服给你看。” 孟聪明又开始磨磨叽叽:“我不。你也不要再累着了,折腾什么。你什么样子都是最美的。” 柯灵轻轻推他:“去吧去吧。” 孟聪明将自己泡到洒满红枣桂元的热水里的时候,一阵恍惚。 今天这个夜晚,真的是好漫长啊。这个洞房花烛夜,必定比任何人的洞房花烛夜,都要让人难忘。 好好地用热水泡透了自己,他的身体热起来,觉得十分暖和。只是那心里,在得到柯灵温柔对待的同时,不知为什么,总还是藏着一份悲凉。 自己值得她这样对待吗? 她真的和从前好不一样,好温柔,好体贴啊。他做错什么,她都不会怪他。他一时觉得,他是否承受得起这样的对待。 小菊儿替他将头发重新挽好发髻,又拿了铜镜给他看。还将香粉和油膏送了来。 孟聪明十分不习惯。既不习惯小菊儿的服侍,也不习惯照镜子:“大男人照什么镜子?还有这些粉粉膏膏的,看着都惊心。” 小菊儿噗地笑了:“今天日子特别呢,孟公子要好好倒尺倒尺,再去见大小姐。今天可是你俩的洞房花烛夜呀!” 孟聪明心里一震。 洞房花烛夜! 他突然觉得,他心里有些退缩。 他这个样子,如何配得起这样的洞房花烛夜? 他迷惘地问小菊儿:“你觉得我对大小姐是好的?如果是你,遇到今天的事情,还是在婚礼上,你会原谅我吗?” 他突然,变成了一个最不自信的人。 小菊儿眨眨大眼睛:“当日,大小姐受伤的时候,只有公子你天天来看她。那么冷的天,不能进屋去,就一个人在门外转。大冬天一等就是一上午,也一定要守着大小姐,大小姐怎么会不明白的?” 孟聪明咬了咬嘴唇,小菊儿拿过那件大红新郎服:“来,新郎倌,穿上吧!” 孟聪明笑了笑,嗯了一声,穿上新郎服,小菊儿又将新郎的冠饰替他戴好。孟聪明站起身,上下打量一下自己,心思复杂地推开新房的门,心跳得咚咚的。 霎时间,他便愣住了,屋里又燃了几盏蒙着红纸的灯,又亮了很多,一片都像沉浸在红色的迷雾中一般。 柯灵站在桌前,发髻已经重新挽好,梳得整整齐齐,连新娘子应该戴的华丽头饰珠花,也都一丝不苟地戴上了。她身上穿着大红的新娘礼服,脸上也重新涂了胭脂,画了红唇。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孟聪明一时呆住了,两人隔着房门面对面站着,孟聪明痴痴地看着好,像是看不够一样。 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而且是他的新娘。她是为了他才打扮得这么美! 孟聪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真的抬手去擦了擦眼睛,直知确认不是在做梦,他才慢慢地走了进去,站在她面前。 看到孟聪明进来,柯灵微微一笑,笑颜如花。两个人互相看着,他们之间,只有一尺的距离。 半晌,柯灵才轻轻道:“我们还少一个夫妻对拜呢。” 孟聪明点点头,将心头涌上的泪水咽了回去。 小菊儿在旁边笑道:“我来当那个唱赞礼的哈。” 她在他俩旁边站好,用清脆的声音说了一句:“夫妻对拜!” 然后就笑得咯咯地跑出洞房,将门关好,然后跑掉了。 孟聪明和柯灵互相面对面躬身行礼,然后又站好。 他们就这样站得很近,再一次互相凝视着对方。 柯灵微笑了,她笑得好美,腮上那两个小红点,让她整个面庞更加娇艳。 孟聪明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将柯灵抱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将她的头搂在胸前。他的眼泪像小河一样流下来,滴在她发髻上,肩膀上。 柯灵伏在他怀中,喃喃地道:“真好,我们终于真的在一起了!” 孟聪明的泪水还在恣意涌着:“是的,在一起了。我发誓会永远对你好,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柯灵突然抬起头,微微一笑:“傻子,你心里老是有太重的负担。我会,”她想了想,“一辈子陪着你,不离开,天天给你做饭。” 她说着,伸出手,慢慢地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去,然后用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孟聪明心中像有一阵暖流淌过,这些日子他那颗泡在苦水里的心,终于像得到了抚慰一样。他闭着眼,感受到她的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滑过,更像一只温暖的手,在他心上轻轻滑过。 第二天一早,柯云很早就起来了处理公事。 他最近,基至中断了他雷打不动的晨练,现在都是关正枫在负责操训了。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这也影响了他的烧伤痊愈,那不能愈合的伤口,和换药时撕裂般的疼痛,却不能使他稍微关注一下自己的伤势。 严飞腿伤倒是一天天好起来,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可不愿意干躺着休息。再说,新的第一助理昨天还在办人生大事,又在婚礼场合出了令人目瞪狗呆的意外。他这个熟手怎么也得自觉多尽一点前助手的职责。 第四四八章 情义几心知 严飞拄着拐进了柯云房间,施个礼,压低声音道:“少将军,您今日要去成王行宫吗?”柯云将手里的文书批下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是的,要去。” 严飞又道:“就您一个人?让关将军带一队卫士随您一起去吧。” 柯云摇摇头:“那不是一队卫士能解决的。” 严飞忍不住道:“大比武之后,形势更坏了。武林群雄,正义的都支持我们。成王那边也在笼络,但成效不佳。可是,成王掌握的正规军队,越来越多,我们面临的局势,真是很不利。” 柯云目光炯炯地看着严飞。 这个父亲最喜欢的年轻人,办事牢靠又机灵,心地还特别善良。 在蓟州的时候,柯搏虎可以很多天不见柯云,但半天没有严飞,就会叫唤起来。 可到了京城,人单势孤,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让严飞的腿被打断。柯云一直自责了很久。 他对严飞道:“严飞,你相信不相信,我能让柯家军安回到蓟州?我答应了让你娶到百草,你相信不相信,我柯云绝不会食言?” 严飞一时眼中聚起了泪花,但他也是个坚强的年轻人,不会轻易让眼泪流下。 他有些激动,嗓子也噎住了:“少将军!我相信!我只信你!我是为柯家军而生,只要为了柯家军,我严飞粉身碎骨也不怕的!” 柯云站了起来,扶住严飞的肩膀:“严飞,胜利没有那么容易得到,我只要你,你们,都相信我柯云。我会给你们,给柯家军铺一条光明的大道。” 严飞真的相信了!少将军从来说话就是算数的! 年轻的新婚夫妇探望柯云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柯云是长辈,他们先去给五叔请了安,然后便来到柯云的房间。 柯云吓了一跳,侍卫不用通报,直接为新婚夫妇打开了门。 孟聪明和柯灵走进房间,不待柯云说话,两人便恭恭敬敬地双双跪下。孟聪明道:“聪明给大哥见礼。” 便和柯灵一起磕下头去。 柯云不相信似地看着孟聪明,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孟聪明一直对他直呼大名,柯云来柯云去的,想不到今天竟然这样诚心实意地磕头,还正正经经地叫了大哥。 一时间,柯云真觉得自己完成了身上一件责任似的,对父母终于有了交待。 他将孟聪明和柯灵扶起来:“你这一声大哥,可是让我想了二十年。” 孟聪明道:“胡说,我现在都不到二十岁。” 柯云笑道:“你上辈子我就开始想了。” 孟聪明想打他一拳,又想到他还有伤,便收住了:“大哥,我拜过你之后,就要赶紧回成王行宫了。” 柯云微笑着看着他:“我一会儿也会过去的。可是,你不是我的第一助手吗?难道不打算随侍我。” 孟聪明看着他:“莫着急,迟一迟,我会成为你真正的助手的。。” 孟聪明要走了,但看看柯灵,又很是舍不得,但他还是下了狠心,用手臂揽了揽她,便走了。如果不是在柯云面前,他一定要抱一抱她的。虽然在柯云面前,他不想流露出两个人恩爱的样子,但他还是忍不住又拉着柯灵的手,握得紧紧的,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柯云很尴尬,只好看着别处,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柯灵这才轻轻推了孟聪明一下,小声催他道:“快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孟聪明嗯了一声,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推门离开时还忍不住又回头望了柯灵一眼。 柯云看到柯灵虽然脱了大红礼服,但仍然穿了一身粉色的袄裙,颜色很是娇艳,和平日素净不爱打扮的她,完不一样。乌黑的发髻上还破例地插着一支金凤摇,一走动那垂下的珍珠串就微微晃动,还会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柯灵平时总是穿是很简单,也很少戴首饰,今天确实是一个新媳妇的样子。 柯云替她高兴的同时,却又心中酸痛,这个妹妹,就这样成了别人的媳妇。从前,怎样都还是一家人,如今,真的离他远去了。 但他还是故做轻松地对柯灵道:“若是将来我有了外甥,一定要跟着我学武功,要是跟孟聪明这小子学,麻烦大了。” 柯灵脸红了:“大哥真是,是不是还在纠结昨天的事情?不是他不想救我,若是大哥遇到的是一个从小就对你痴情,为了你什么都能付出的女孩子,你也下不了那狠手的。” 柯云竟然乐了:“我哪有福气有那样的红颜知己。你以前见过阿怡吧?” 柯灵点头道:“嗯,她身世很可怜。” 柯云道:“以前我跟阿怡就交过手,她的武功和杀手团的人是一路。或者说,她就是杀手团的成员。我这不是第一次放过她了,当日她劫持你之后,聪明追她,两人在白浪河上通往北燕的石桥上打起来。她可能是太伤心了,当时就投了白浪河,聪明差点就崩溃了。我亲眼看到那个场面,所以几次都没有对她下杀手。” 柯灵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真的……” 柯云看着柯灵:“其实,留着她,对你和聪明的未来,我总觉得是个祸端,但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不过,谜底就要揭开了,聪明虽然很多毛病。但他对你,比我强。” 说到了这里,柯云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柯灵不由脸红了,她却没有注意到大哥的心情,却喃喃地说:“他真的好可怜。” 柯云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聪明是个天资特别出众的人,我始终相信把你交给他是没错的,大哥绝对不会选个庸庸禄禄的人给你。” 柯灵低下头:“我真的,不知道他有什么天资啊,聪明啊。我只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一直付出得特别多,特别辛苦,但又一直不敢抱希望能得到。所以,他在我面前,总是心里很想,嘴上却不敢说。我就觉得,他好可怜。” 柯灵没有提起,柯云娶苏绮云那段时间,孟聪明每天在屋门外的冷风中陪她的事情。 柯云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但他随即又由衷地笑了:“你就是个固执又奇怪的丫头。不过你这么说,哥哥好高兴,你是真的对聪明有感情了。你才是对的,感情就应该是纯粹的,倒是哥哥想多了,你们这样,我真的好放心,也好高兴。” 第四四九章 惊变与惊兆 柯灵抬头看着柯云,大哥还是那个大哥,经历过生死,情感上更亲近了。可这样很近的面对面的时候,却好像有些陌生。她看着柯云那张经历无数战乱与凶险,仍然英气逼人的脸,轻轻说道:“我知道嫂嫂有喜了,心里好高兴,愿我们都能早日回到蓟州,大哥和嫂嫂能团圆。” 说罢,她笑了一下,就离开了柯云的房间。她的未来已经有了托付,这也是柯云将心中的痛苦压下,一力将他们促成的。 但以柯灵对柯云的了解,她现在十分担心大哥的未来。他是那种能做出惊天地、泣鬼神之举的人。眼下的情势,令柯灵不能不忧心忡忡。 看到妹妹走了,柯云突然像失掉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未来,她也接受了,他们看起来是天生的一对,而且好恩爱。可他却像是心中被掏空了一下。相依四年的恋人,终于彻底离开他了。他的心痛得像有无数把刀在搅,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这真是命中注定啊! 而那个远隔千里,等待着他的妻子,和那个即将出生的小生命,自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活着见到她们。更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他呆呆地想着,不想关正枫急匆匆地进来,都没有禀知一声。 柯云从他脸上就看出不对:“关大哥,出什么事了?” 关正枫将门关上,低声道:“我同时收到蓟州和汪一恺的线报,北燕袭击了蓟州,将少夫人掠去了!” 柯云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关正枫喘了口气:“少将军,你先莫急。汪一恺已经带人想办法去救少夫人了!蓟州留下的守军与和义庄联合在想办法,要力将少夫人救回来。” 半晌,柯云才颓然道:“这是有预谋的,也少不了有内奸里应外合。不过,”他冷冷地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发生,都不会动摇我的决心。” 关正枫道:“汪一恺飞鸽传书上说,要我们莫急,出现这件事,也和北燕上层动荡有关。汪一恺在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想办法救出少夫人。” 柯云点点头:“汪大哥我是绝对相信的。只是,告诉他,保存和义庄实力,不要为了这件事乱了阵脚。” 关正枫点点头:“我马上回信给他,还有一件事,” 他看着柯云情绪已经受到很大震动,但还是说了:“少将军,自从您和夏樱郡主发脾气后,她就去了蓟州,帮着汪一恺守卫国朝边境。这次,” 柯云本来已经克制情绪,又在继续批文书,听到关正枫的话,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笔:“怎么,她出什么事了吗?” 关正枫点点头:“她当时想解救少夫人,被北燕军队,杀害了。” 柯云脑袋轰的一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关大哥,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关正枫点点头:“当时他们劫持少夫人,却被郡主撞上。情势紧急,来不及去向蓟州守军或和义庄求救,她带着手下的人和北燕杀手交火,被害了。” 柯云惊骇地站了起来,手中的笔掉在文书上,将文书染了几个漆黑的墨点。 他还记得,当时他是如何口气强硬地拒绝夏樱提出的建议,更拒绝她的帮助。 最后一次,他请她出去,以后再也不许来柯家军军营。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浑身都凉了,那个永远帮助别人,不求回报的美好女子,为了根本不可能的幸福,等到今天仍然未嫁。 竟然,为了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被害死了? 柯云镇静了一下,双手按住桌子,对关正枫道:“关大哥,我们继续按计划往前走吧,现在,谁也停不下来了。我马上要去成王行宫,不能再留在这里。记住,郡主的事情,一定不要告诉聪明,也别告诉任何人。” 关正枫点了点头。 “少将军,你也要小心啊!” 到了成王行宫,柯云向卫士通禀了一下,佩着剑正要进去,郭阴槐却走了过来。 柯云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往里走。 郭阴槐却拦住了柯云,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柯家军的新统帅吗?难道是功高震主,进成王行宫都可以不摘剑了吗?” 柯云真是讨厌死了这个走到哪贴到哪的狗皮膏药。 不,不仅如此,他还杀了太子,让严飞断了腿。 柯云根本不回答他的话,剑已出鞘:“让开,否则就躺在这儿!” 这话比什么都好使,郭阴槐蹿起来跳开八丈远,尖叫道:“有刺客啦!快下了他的剑!” 那些卫士想围上前,但看着柯云,哪个敢。 柯云心里已经明白了什么:“不好,今天被拦,想必行宫内已有了变故!” 他喝道:“都滚开!谁拦了我的路,谁就躺在这儿!” 他的话顿时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大家都知道少将军柯云是什么人物,谁愿意撞上去白白地丢了小命? 柯云往里就走,却不想又被一个人拦住:“少将军,请慢一步!” 郭阴槐一看来人,立刻又神气活现了。 竟然是郎祈威。 “郎大人!他他他,柯云!带剑闯行宫,还要杀了我!” 郎祈威眉头一皱,他也实在讨厌这个郭阴槐,但差事还得办:“少将军,今天起,行宫加强守卫。少将军要进去,请容在下通禀,成王允了之后,您交了剑再进。” 柯云看着郎祈威。他知道郎祈威可不好对付,自己现在首先还不是控制成王行宫的局势,而是先能马上进去,里面必定发生了大事! 虽然不出意外,孟聪明在里面,但这是成王的地盘,他一个人也是非常危险的。这一刻,恐怕杀手团…… 柯云虽然没有孟聪明那么机灵,但他久经战阵,对这些国朝大员的心理也比孟聪明熟悉。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郎大人,在下知道成王面临危险,要赶紧进去禀知要事。可您说今天加强警卫,可有成王的手谕呀。” 郎祈威一怔,随即阴下脸道:“少将军,军情要事都是最高军事会议上决定的。少将军既然参加了会议,就应该知道,成王马上就要登基。可少将军您却带着柯家军陈兵京城多日,今日又硬闯行宫,是不是有点司马昭之心……” 第四五0章 成王想说什么? 柯云冷笑一声:“郎大人,还司马昭之心,您只考了个武榜眼,真是屈才了,怎么没考个文状元呢?不过,您有点文不对题,在下是要进去解救成王。”郎祈威道:“这世上哪有带剑闯行宫解救王上的道理,本官不让你进,是……” 他话音未落,柯云手腕一动,一剑向他袭去。 郎祈威大吃一惊。要说郎祈威当然不会一招就败在柯云手下,毕竟是武榜眼,经历过正经高考的武霸。 但是,这是在成王行宫,他刚才是没有拔剑的,而柯云的剑就在手里。郎祈威向旁边一闪,闪过柯云这一剑。 要说,这一闪身手是真好,但柯云心急如焚,要在平时就要为郎祈威叫好了,他刻不容缓地紧跟着上步,第二剑又顶上去。 这个时候,绝不能让郎祈威有机会拔剑。 郭阴槐不干了,尖叫着:“柯云,你敢对齐远候动武,你吃了豹子胆啦……” 他说着,拔出佩刀就来帮忙,却不想郎祈威闪过柯云第二剑,正要拔佩剑的时候,突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郭阴槐本来是仗着有郎祈威在,才敢上来帮忙,不想郎祈威这么不中用? 竟然这就倒下啦! 吓得他嗷嗷叫着逃到院墙边的大槐树下,一个人正看着倒下去的郎祈威。 原来郎祈威是被此人点了穴道。 柯云已经飞奔进行宫,喊道:“周将军,这里交给你啦!” 周义道:“放心吧,我看哪个敢乍刺儿?” 郭阴槐躲在树后,吓得抖抖的,再看周义身后,竟然带了一哨人马。 他还真是个人物,竟然抖抖地道:“周义!你敢造反!” 周义狂笑三声:“老子是来捉造反的人的!不过,听说他们很厉害!所以老子就看看门,也看着你!” 郭阴槐这下傻眼了。 任凭他平日狡诈阴险,却真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仅仅两天没见,成王竟像是老了很多。他的脸色不仅灰黄,而且发青,黄色锦被下的身体只剩下一副骨架一样的躯体。 他时不时猛烈地咳嗽着,一咳,两边太阳穴的青筋就会爆出来。 成王此刻靠在两个摞起的黄色软缎枕头上,脸色虽然十分不好,但从他脸上的表情仍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少将军,自从河东与蓟州联合举事,我们最终失信于柯总管。”他艰难地一笑,又对柯云道:“本王心里什么都清楚。但是,” 他突然努力向前探身,柯云惊住了,这才发现,寝殿里一个太监宫女也没有。连那个平日似乎监视成王的贵太妃亲信洪凌宵,也不见了踪影。 成王甚至连向前俯身都没有力气,他伸出手,向柯云伸着手。 这情形,太诡异了! 柯云急忙上前扶住成王,他不由一惊。成王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一他的手腕,他的手很烫,还出着汗,柯云的手腕被他抓着,从心里往外的发麻。 成王完伏在柯云的手臂上,他闭着眼,像是连睁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我有负于柯总管,今天,还你一个国朝。” 柯云大惊,赶紧跪了下去,但仍然托着成王衰弱的身体:“王爷!您这样说,柯云就是罪人了!柯云可以为国朝粉身碎骨,但是绝无他心!” 成王抬起头,竟然满脸的无助:“少将军,京城如今仍不安宁,本王无能力了!登基之礼,请少将军一定要费心,” 说完这半句,他竟然说不下去了,完伏在柯云手臂上,喘了半晌,才勉强答:“少将军,记住!登基之日……”他突然睁开了眼,抬起头,饶是柯云什么大事都经历过,竟然被成王渴求的眼神吓住了,成王死死抓着他,死死盯着他:“一定,要记住本王的话。” 成王说完,身子往旁边一倒,伏在黄绫被上,柯云吓坏了:“王爷,您觉得如何?”成王松开紧紧抓着柯云的手,闭着眼睛道:“天气不早了,外面天寒风高,少将军早点回去休息吧。” 柯云内心如波涛剧烈翻涌,却只能躬身向成王施礼,迅速退到殿外。 到了大门口,郎祈威已经被周义让人送回府去了:“他至少明日才能醒,赶得上登基之礼!” 周义倒是个乐天的人。 而郭阴槐,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柯云对周义道:“周将军,迅速调您的人马和柯家军在国相府的人马合营,必要的时候,我会带人和你们会合。” 他将自己的剑交给周义:“这一支人马,由你统带,用我的剑为号令。” 周义点头:“少将军,周某在所不辞!” 他随即小声道:“真的到了那个局面了?” 柯云半闭眼睛,点了一下头。 周义倒吸了一口冷气。 和周义分手,柯云拼命打马飞奔。 这是一匹枣红马。心爱的白马离开他后,就是这匹健硕耐跑的蒙古骏马陪着他。 他像箭一样飞驰,转眼就到了柯家军军营门口。 他跳下马,将缰绳扔给守门卫士:“我马上还要出去,喂喂饮饮就得。” 守门卫士忙答应着拉马离开。 进了军营大门,柯灵已经跑了出来, 她仍然是那身粉色的新人服饰,柯云看了不由心中发痛。 这幸福,能维持几时? 柯灵一直惦记着柯云和孟聪明去行宫的事情,她知道形势紧急,已经到了蓄势待发的时刻,此刻一听说柯云回来,急忙迎了出来。 柯云顾不得说别的,急急地对柯灵道:“你快进去,告诉关正枫加强防务,随时听候周义将军的指挥。” 柯灵秀气的嘴张成o型:“大哥,出大事了吗?” 柯云看着她,眼睛却露出笑意。多长时间了,他很少这么近地看着这个妹妹。 他一时有些难以控制情绪,伸手摸了摸柯灵乌黑的长发,手指滑下时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他只能尽力压下内心的感情,尽量温和地说:“早点睡。” 柯灵看得出柯云心里有很重的心事,恐怕现在局势是很紧迫了! 她怔怔地看着大哥。 但这些日子的经历,让她知道,她帮不了大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了她的力量,去支持大哥和她的新婚夫君。 她很想再问问孟聪明在成王行宫的情况,但她是个懂事的女子,不想给大哥添麻烦。她看着柯云,很听话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找关正枫了。 第四五一章 终于面对了! 等柯灵走远了,柯云才伸开汗湿的左手。 那是成王刚刚握过的那只手,在他的手里,赫然是一封已经被汗水浸了的密札! 天快黑了,柯云迅速跑到自己的屋内,让一名随从拿灯过来,便将他遣出去了。他就着灯光刚看了两行,就倒抽一口冷气。 天啊! 果然! 又果然! 他匆匆将信看完,关正枫已经进了屋。 柯云站起来,拍了他一下:“如果我不在,一切听周义的,没有其他命令。” 关正枫惊道:“少将军,你……” 柯云已经出了屋:“等我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知道的!” 说罢,他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军营外,重新跳上枣红马,又向成王行宫奔去。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挡他。 柯云在成王行宫前翻身下马,飞跑进行宫内,直奔还阳殿。 到了殿门口,这下有人阻拦了。 两个太监刚一上前,还没做出阻拦的动作,被柯云两手左右一推,便推到一丈开外。 他进了外殿,守在进入成王寝殿门口的两个宫女赶紧迎上前:“少将军您怎么进来了?” 柯云脚步不停:“我要见王爷。” 尚芙蓉从殿内出来了,急道:“少将军不能进去!王妃正在里面。” 柯云唰地一声拔出剑,尚芙蓉吓得尖叫一声便往后退。 柯云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一拎,往旁边一扔,省得她挡着自己。 顺势推开了寝殿的门! 柯云从来没有在晚上进过成王寝殿,这里的氛园,竟然是一片柔和迷蒙,被迷雾笼罩着一般。 成王躺在雕花龙榻上,既然准备登基,他已经换上了帝王的装备。 成王身上仍然盖着黄色锦被,静静地卧在锦被下,好像睡得很平静。 成王妃正俯身看视成王,听到有人进来,便转过头来。 柯云手里提着剑进了殿,成王妃惊异地站起来,一向美丽含情的眼睛都睁圆了:“云儿,你怎么这个样子进来?” 柯云没有回答她话,径直走到床前。 成王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态十分安详,只是脸色已经变成灰白色。 柯云伸出手探了探了他的鼻息,脸色骤然变了。 他转身看着成王妃。 成王妃脸上的表情,由惊异变成了惊疑,看到柯云可怕的神情,不由吓得退后了一步。 “云儿!你!” 柯云按住剑柄,冷冷道:“王爷明日还有机会登基吗?看来,王妃并不想做皇后,而是要做国朝的太后。” 成王妃好看的红唇微微张开:“云儿,你在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开始,连姐姐都不相信了?” 柯云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对待这个女人:“王妃,贵太妃在哪里?” 成王妃终于变了脸色,她的一双柔美温和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奇特的亮光:“那个女人,你觉得应该让她存在吗?” 柯云愤怒了,他简直想摔个桌上的什么东西! 比如,那个方方正正的玉玺! 但是,那不成泼妇了? 他一忽儿又想大笑,但他终于忍住了! 蓟州大战之后,他经历了多少事情,忍辱负重,父母双亡,他还在乎再多忍一会儿吗? 成王妃的眼光突然又变得柔和了:“云儿,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什么都会知道的。可我,始终拿你当最亲的弟弟的。” 柯云拿出那封密札,在成王妃面前晃了晃:“这是成王的亲笔手谕,盖了成王大印。援军本该按时到达蓟州。但请问国朝第一才女,尊敬的成王妃告诉我,这封亲笔手谕为什么没有发出去?” 他将手谕扔在桌上:“恐怕,这封手谕是让宁威将军发的吧?” “柯云!你如何敢闯进成王寝殿,还威胁王妃!你这是要造反!” 宁威蹿了进来,他还是那副美男子的样子,可表情不知为什么有点色厉内荏。 柯云简直无语了:“对,我还差点杀了你妹妹。请宁威将军说明一下,你妹妹是什么人?” 宁威咬紧牙根。 他心里对柯云是恨不起来的,他知道柯云几次手下留情放过了阿怡。 他也早就不想给这个女魔鬼当狗了。 可是,她……她她她,太可怕了! 为了阿怡能活着,他自己能活着,河东的父母弟妹能活着。 他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跳出来汪汪叫,冲着师父的敌人狂吠。 成王妃一摆玉手:“宁将军,你下去吧。” 宁威呆住了。 他心里害怕。他出来维护成王妃,是怕透了她。 他不知道此刻若是真下去了,他和妹妹的命还能不能有。他觉得双腿都在打战。 成王妃淡淡道:“宁将军,阿怡伤还很重。你在这里很妨碍我的事情,去照顾阿怡吧。” 说罢,她竟然冲着宁威笑了笑:“你事情做得不错。我知道你一天也不想在我身边多呆了。” 她突然又咬清楚字迹道:“等过了登基之日,” 她又莞尔一笑:“那时,阿怡伤好些,你就带她回河东吧。” 宁威呆了,突然跪下道,叩下头去:“谢王妃大恩!” 柯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还是男人吗?这简直比他那个妹妹,还差着十万八千个跟头云! 难怪孟聪明告诉过他,阿怡的师父是从心里喜欢阿怡,所以阿怡暂时不会有危险。显然,这个宁威在师父眼里可是没有这样的价值,等做好了登基之日的事情,师父便轰他走了。 可是,想他为维护妹妹的一番苦心,柯云又觉得他真是可怜。 宁威爬起来,慌里慌张退了出去,疯了似的往城南,显然是成王妃的秘密据点狂奔。 他知道师父虽然狠毒,说话却是算话的。只要帮师父当上太后,他和妹妹就对师父没有用了,可以滚了。 师父这是放了他们兄妹一马,也可以说是一脚踢开。 他不知是悲,是喜,还是恨,一路施开轻功飞驰,泪水横流。 我们的画面还得赶紧回到还阳殿,这边情势还千钧一发呢! 成王妃轰走了宁威,却用一双含情双目看着柯云。这是她莫名心里暗暗喜欢的一个青年,英俊、坚定、勇猛,想不到多年眷恋的姐弟情,今天是不是要遭到摧毁? 宁威走了,成王妃仍然用好听的声音柔和地对柯云道:“云儿,你不可以这样质问姐姐。” 第四五二章 幕后boss 柯云冷笑道:“为什么?” 成王妃却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依旧用柔和得宛如仙音的声音道:“如果珠儿姐姐有心害你,可以让你根本走不出这间屋子。” 柯云仍然冷笑:“是啊,训练出杀手团的师父,主人。如果我没说错,你将妙常大师关起来,是怕她赶到大比武现场揭出你的真相吧。你最初的武功,就是和妙常师太学的,不对吗?” 成王妃深深叹了口气,眉锁愁云:“云儿啊,你知道这些,又如何呢?明日本是成王登基的日子,他不幸多年病体难支,先走了。可是欢儿需要扶持啊。” 柯云似乎没有听见,他继续冷冷地道:“王妃别忙担心明天的事。明天还没有到来呢。王妃的本领,早已不是妙常师太教的那些了吧?你的武功早就超出那境界很远,你不让妙常师太出现,是怕她说出你会武功的事实!当初,她看中你的慧性,接你去她云游栖身的寺庙,表面教你学琴,其实教你武功,对不对?王妃真是个学武的高才,在我和聪明、瞧笑天三人眼皮底下将玉怜珠打成重伤,抢走了刻铁石。刻铁石,就在你手里,不是吗?” 成王妃并不否认,她仍然很有魅力地笑着:“是啊,当时我本能杀死那个贱女人。不是因为你和聪明在旁边,我如果用内力杀死她,就会伤到你们两个,所以,我才收敛了一下,只是让她重伤,捡了一条贱命!” 柯云无语,他摇着头:“十四年前,王妃在万昌宫内大婚,新房在景华宫。我去拿刻铁石,被一个人制止,把我扔到墙外。” 成王妃微微张开了嘴,随即笑道:“是啊,那天的情景真有意思,我把扔你出去,可那盒子是空的。是玉怜珠那个贱女人,”说到这里,她竟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死了且变得僵冷的成王:“还有这个贱人!他们是一对狗男女!” 她天下第一好看的面容突然扭曲了,她终于再克制不住自己:“他们都是贱人!还有可儿那个小贱人!” 柯云吓了一大跳! 他最是搞不懂这种男女情仇加家婆事的,吓得后退了一步。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是孟聪明!他今天来到行宫,就发现危太妃不见了。 他心里彻底明白,所以根本没有去找成王妃。但他找遍了行宫内外,都没有找到危太妃。 他知道柯云会去处理成王的事情。但他们的时间太紧,有些形势,是注定无法控制了。 他和柯云,已经准备好面对最后的决战。 孟聪明脸色发青,看着这个像陌生人一样的姐姐,似乎从来都不认识她:“够了!如果爹爹和娘知道你这个样子,我……”孟聪明简直再也忍耐不住,“你还要做多少才够?!你手里拿着刻铁石,却让宁威不许将成王手谕发出,让柯家军在蓟州独自与韦都和北燕军队浴血奋战,若不是柯伯父早有先知,让关大哥带走了柯家军主力,柯家军早就全军覆没了。而且,”他放低了声音,沉声道,“而且,那里面还有你的亲弟弟,有我!有柯云!我们差点儿就死在那场战事中!” 成王妃僵直地看着孟聪明,在弟弟面前,她暂时收起了那副扭曲的面孔,声音放得和缓了,甚至有点要哭出来。 原来这个冷酷到无法形容的女人,也能有脆弱的时候。 “聪明!你胡说!我让宁威冒险几次去找你,甚至进入北燕境内找你。我还多少次派人阻止你,各种办法都用尽了。可是你呢,无论我怎么做你就是不听。姐姐一直等到最后!你去蓟州的路上,我就派了人。可你到底是有多执迷不悟?姐姐身在河东,行动不能自由,用尽了一切办法保护你,可你!” 她一时也激动起来,走到孟聪明面前:“聪明!父母受的苦,你不知道吗?你没有看见吗?你没有跟着爹爹和娘一起去国相府吗?姐姐为的是什么?爹爹当初为的又是什么?爹爹走的有多令人难过,有多窝囊?姐姐就是要替孟家争到这一口气,争到这一个世界,姐姐做到了,你现在倒怪姐姐了。那我在王府受苦的时候,我在被整个国朝鄙视,被那个该死的贱人成王抛弃的时候,你这个孟家唯一的男丁在哪里?他和玉怜珠私通,你竟然还对玉怜珠的女儿这么好,拼死保护她,你在想什么?” 孟聪明骇得退后了一步,玉怜珠! 却想不到,突然一个声音怒道:“孟离珠,你知道孟大人最后的想法是什么!他所有和周围异族的通信,都是你帮他处理的。可是,孟大人从未背叛国朝,从未向这些异族出卖过国家。他宁可牺牲一切,也要保全国家。可你做的是什么?你是牺牲国家,达到你报私仇的目的,达到占有权力的目的,你人都变态了知道吗!” 孟聪明吓了一跳:“荡大哥!” 也是,除了荡肠生,谁能这么会讲。 柯云和孟聪明可都是纯粹的习武之人,文化水到底不够多。 成王妃冷不防荡肠生进来,她的脸由红到白,又由白到紫。 荡肠生的脸冷得像霜:“我与孟大人,只在他在去世前有过交流,他将他的想法,都告诉了我。看到他病到那个程度,还在想着国朝的未来,我就无比难过。可是,”他愤怒地盯着孟离珠:“你有千万个理由,你有占有权力的野心,都随你。但是你害死了柯大人夫妇,是因为你知道,柯大人太正直了,他不会允许你那些罪恶的企图实现。所以,一开始你就有了害死他的心。” 这些话,正中成王妃的要害。 这是她,根本无法对柯云和孟聪明解释的。 是的,有柯搏虎在,她的计划就无法实现。 她原本想的,是将这个秘密瞒住,害死成王那个和玉怜珠私通的狗东西,让欢儿坐上皇位,宰了危太妃那个老不死的。日后她成了太后,柯云和孟聪明都会辅佐她和儿子。 想不到,这一切,都被柯云和孟聪明提前知道了真相。 还有这个新冒出来的,什么荡先生,竟然揭破了她心底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祸心! 第四五三章 骨肉相残?骨肉相残! 想起孟大人,荡肠生更加气愤难耐,要知道,他用了半生时间,想去替孟大人报仇,可……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成王妃突然出手了! 因为一直在四处口角,柯云和孟聪明全都忽略了,他们想到了成王妃不会马上向他俩下手,却没想到这个时候荡肠生突然出现。 荡肠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不想成王妃已经神鬼不觉地一掌击在他胸前。 黑影的一掌啊,离得又这样的近! 荡肠生被击得身子飞起来,后背撞到依着殿壁的那排柜子上,就是孟聪明半夜潜入,翻找,却被黑影抢走最关键一份文书的柜子。 荡肠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柯云和孟聪明都大惊,孟聪明瞬间明白过来,飞一般奔过去扶住荡肠生,柯云急忙挡在成王妃面前。 成王妃一双美丽的眼睛,霎时变得无比阴冷,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不要以为,你当时受父亲之托,送我到河东,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说出这些话,已经可以死了!” 孟聪明扶住荡肠生。 可那是成王妃的一掌!是黑影的一掌! 荡肠生如何经得住?他不停地口吐鲜血,一只染血的手伸向成王妃:“你……你……” 孟聪明疯了,他冲着成王妃嘶声大叫道:“你真应该下油锅!他……他是我的大哥!” 荡肠生惨白的脸上现出奇异的表情,他死死看着孟聪明:“你……你知道……了?” 成王妃也吓呆了,孟聪明的话实在太吓人了! 孟聪明终于哭了。 他简直想不到这人世间会有这样的事情! 父母都死了,就三个兄妹,姐姐还要打死哥哥。 成王妃吓得后退了两步。 孟聪明哭着吼道:“他也是你的大哥!他不认爹爹,是怕影响我们,你这个毒妇!” 成王妃浑身都在抖:“聪明,你胡说什么……” 荡肠生摇摇手,鲜血又喷溅出来:“珠儿,你收手吧,爹爹在看……着你……” 成王妃当然知道自己这一掌,会是什么后果,她扑过去:“你,”她眼睛都瞪圆了,“好,好,大哥,”她扶住荡肠生的双肩,荡肠生喘息已经更加剧了,眼光也开始发散。 成王妃竟一时也哭出来:“你是我大哥,你就要知道,我孟离珠不是为了自己。我一生的幸福已经没有了,我就是要坐得高高的,看着所有人在我脚下。这是我能替爹爹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你要知道呀!” 她真的想不到自己还有个哥哥,这太令人抓狂了! 她一直是自己来撑,自己来扛,走到今天,已经是进了万劫不复之地。但她不能退。只是,突然发现还有个哥哥,成王妃竟然一时又惊愕,又悔恨,又委屈,竟然一时有了小女孩的心绪,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哥哥倾述起来,也不顾这个哥哥已经快被她打死了。 荡肠生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孟聪明吓坏了,抱住他:“大哥!你为什么不早说!我通过熊姥姥,去江南查了才知道,我有一个失散的大哥。爹爹一直在找你回来,你不愿意影响我们,又不愿意离开亲生母亲,就是不肯相认,也不要名份。爹爹病重,你才赶到京城,又送姐姐去河东成亲。大哥,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荡肠生看着孟聪明,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随即,他转向成王妃,死死地盯着她。 成王妃一时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却又无法回避。 荡肠生向她伸着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个字:“你……” 便颓然闭上眼睛。 孟聪明吓坏了,抱着荡肠生大哭起来:“大哥,你怎么了呀,你不能走……” 他终究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他承受不了刚刚相认的大哥,被自己的亲生姐姐杀死。 父母没有了,这样的三兄妹,姐姐在他眼前杀死了哥哥,他如何承受。 成王妃也不由浑身颤抖,她轻声道:“聪明,你不要如此。如果,你不支持姐姐,那这一切还有意义吗?你和云儿支持姐姐,那明天,江山就是孟家的。” 孟聪明停住了哭泣,他抬起泪眼看着成王妃:“好,我告诉你,我会怎么支持你。” 柯云惊道:“聪明!你不要冲动!” 孟聪明像没听见一样,将荡肠生的尸身放下,然后站起来,面对着成王妃:“你好厉害,你离得几十丈远,掌气就将玉怜珠打成重伤,打得再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你还可以一掌将自己的大哥打死,那么现在,我们两个,来切磋一下。” 成王妃万分惊疑地看着孟聪明:“聪明,我们是亲姐弟!姐姐是误伤了大哥,可姐姐是不知道啊,我难道不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撑着扛着,我扛着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孟聪明怒了:“这是你害人的理由吗?你害的是对你最好的亲人!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那本秘笈,在你手里,画上的人就会动起来。你的武功是真厉害,你已经能让孤鸣鹤几十年明白不了的秘笈都震动了!我今天就是要见识一下,我的这个了不起的姐姐,她的武功,到底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他盯着成王妃:“来啊!今天,你我不仅一分生负,还要一决生死!” 他已经将悲痛都化为狂怒,他只想着,今天,这个时候,不是她死,就是他死。他和她,势不两立! 成王妃盯着孟聪明,身体微微颤着:“聪明,你不要。不要挑战姐姐,姐姐可以死,却绝不会让你死。你要懂得。” 孟聪明突然一掌击出:“那你就去死吧!我一滴泪也不会流!” 成王妃看到孟聪明出掌,身体快速移动,瞬间就移动到荡肠生旁边。 “聪明!你真的不认姐姐了吗!姐姐在这里,让你打,你打死我,大哥就尸骨无存!” 孟聪明怔住了,他收住了掌,怒视着成王妃,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是的,他下不去手,不论是因为大哥,还是因为姐姐。他的脑子,一时有些昏掉了。 他镇静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姐姐。 虽然他一直怀疑,虽然他证据越来越多,他始终不敢相信。 不,是不愿意相信。 但是今天,成王被害死了,贵太妃失踪了,他终于不再抱任何幻想。 第四五四章 孤灯离魂 他盯着成王妃:“来啊!今天,你我不仅一分生负,还要一决生死!” 他已经将悲痛都化为狂怒,他只想着,今天,这个时候,不是她死,就是他死。他和她,势不两立! 成王妃盯着孟聪明,身体微微颤着:“聪明,你不要。不要挑战姐姐,姐姐可以死,却绝不会让你死。你要懂得。” 孟聪明突然一掌击出:“那你就去死吧!我一滴泪也不会流!” 成王妃看到孟聪明出掌,身体快速移动,瞬间就移动到荡肠生旁边。 “聪明!你真的不认姐姐了吗!姐姐在这里,让你打,你打死我,大哥就尸骨无存!” 孟聪明怔住了,他收住了掌,怒视着成王妃,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是的,他下不去手,不论是因为大哥,还是因为姐姐。他的脑子,一时有些昏掉了。 他镇静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姐姐。 虽然他一直怀疑,虽然他证据越来越多,他始终不敢相信。 不,是不愿意相信。 但是今天,成王被害死了,贵太妃失踪了,他终于不再抱任何幻想。 而且,只有他最了解孟聪明,他根本不可能狠心对姐姐下手。更何况,有柯云在,他又如何能让孟聪明对亲姐姐下手。 至于成王妃,他现在对她简是感到害怕。他不是怕她的武功高,而是,从前,那样美好的一个姐姐,怎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柯云知道此刻说服孟聪明有多难,所以他故意用淡淡的口气道:“这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我不想你死了,我还要去给你和孟大哥两个人收尸。我们现在,先安葬了孟大哥。” 孟聪明一下就弱了下来,软了下来。 他蹲下身子,看着荡肠生的尸身,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软弱到无以复加。 柯云俯身将荡肠生抱起来,转身对成王妃道:“王妃不至于在此刻对我和聪明赶尽杀绝吧。我现在要赶紧去找一口棺木,将孟大哥装敛,暂放在城外普济寺,待办完丧事,再送回江南入土为安。王妃如果还有心,反正你轻功好得很,可以两个时辰后,到普济寺去祭奠,那时我和聪明都已离开。” 孟聪明怒道:“谁说我会离开!我要一直陪着大哥!” “聪明!”柯云严厉地制止住他。 夜深了,普济寺内,一口上好的柏木棺材,涂了很多道上好的漆,静静地停放着。荡肠生,忙碌半生,为了一个目标而执着拼命的人,终于在这口棺木里休息了。 屋内两盏长明灯忽明忽暗。 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子,走进了殿内。 她静静地凝视着那口棺木。 半晌,未语泪先流。 “大哥,我知道聪明恨我,所以刚才,我去查过了。你的名字,叫孟定世,是爹爹专门为你留的。聪明是爹爹喜欢他,就一直这么聪明聪明的这么称呼他。他原本的名字叫孟定国。大哥,这些年,离珠过得好苦好苦,苦得经常要活不下去。大哥送我成亲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知,为什么!” 她不由就跪在地上,抱住棺木,痛哭失声。 半晌她才勉强止住哭泣,扶着棺木道:“大哥,你送我到河东出嫁,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当日我只是奇怪。如今十几年过去,我才知道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倔强,就是不肯认我和聪明。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姐弟两个,自从爹娘死后,就是身世漂零,谁能理解妹妹的苦呢?” 可那棺木,阴沉沉地沉默着,她的亲大哥,终究是不能回答她了。 成王妃低下头:“今日,云儿制止聪明,我明白,他是不想看到我们姐弟骨肉相残。可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明日的登基,妹妹我能放弃吗?明日,我就是国朝的太后,皇上也要听妹妹的。我孟离珠再活一天,一个月,一年,都不要紧。我要将天下,留给孟家。至少,我们孟家,也是掌控过天下的。” 她不哭了,毕竟。经历过这些事情,她不可能是一个不坚强的人。她不停地抚着棺木:“大哥,今天,真好呀。我把成王解决掉了,当年我和玉怜珠,哦,她是我隔壁于家的女儿,真名叫于莲珠。她是妙常师太的俗家弟子。成王,到江南暂住,我们有了接触的机会,我不喜欢他。但是为了父母,为了孟家,我只能勉强自己。可是,他见到了于莲珠,竟然就喜欢上了她。” 她说着,又哽噎了:“大哥,成王那样无才无能的人,都看不起妹妹,我缘何能不恨他!不恨于莲珠!我们成亲,只有欢儿这一个孩子,他对我冷淡得比路人还不如,今日他死了,我开心,为什么就不可以!聪明是我的弟弟,难道,他就这样,完不替姐姐考虑吗?” 那棺木,终究只是一具棺木,再也回答不了她了。 成王妃,似乎终于将要说的说完了,她站了起来。 转过身,却不想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轻轻啊了一声,旋即就镇静了:“云儿,我知道你一定忙碌了一晚。但是,你为什么没有走?” 柯云的脸上没有表情:“王妃,事已至此,我知道你最盼望的,就是明日登基能顺利进行。” 成王妃将眼角的泪水拭干。此刻,她倒很愿意在柯云面前示弱。 她如今,既需要这个她一向喜欢的弟弟的体谅,更需要他的帮助。 她低下头:“云儿,欢儿还小,明日,姐姐希望你能来。你若来了,姐姐许你一份富贵荣华,是别人,奋斗一生也得不到的。” 柯云淡淡地:“王妃,这些身外之物,你也懂得,柯云是不在意的。我自知左右不了国朝未来的局势,但有一个请求。” 成王妃心中一动,她知道柯云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柯家军现在等于陷在京城,她其实除了不能得到柯云和孟聪明的心,已经部掌控了国朝。 柯云没有选择,必须向她妥协。否则,柯家军军覆没在京城,就是倾刻的事情。 她很温和地道:“云儿,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吧。姐姐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第四五五章 登基大典前夜的对话 柯云缓缓道:“我知道成王不离开,小王爷就没有机会。但是,贵太妃是小王爷的亲祖母,她无力威胁王妃,请王妃放过她。姐姐请想,小王爷最亲的就是祖母。成王还可说是久病去世,危太妃的事情如果小王爷知道了,日后你们母子如何相处。” 成王妃盯着柯云:“好,姐姐答应你。只是,必须在登基大典之后,才可将危太妃放出来。” 看起来,她没有半刻真正软弱,她是个从来就不会软弱的女子。 夜深人静,行宫中的一间小小书房里。 因为生着隆隆的炭火炉,屋子里十分暖和。 每天这个时候,欢儿早就睡去了。 可今天,他眨巴着小眼,看着孟聪明。 他一整天也没有看到父王,更没有看到最娇宠他,疼他的祖母。甚至,连每天很严格督促他功课的母妃,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平日贪吃贪玩的欢儿,脑子是从来不慢的。虽然半夜了,他却完全没有闹着吃夜宵,坐在床上,拉着孟聪明的手:“舅舅,你的手怎么是紫颜色的?” 孟聪明摸摸小王爷的头:“舅舅练功呀,练成了紫砂掌。” 小王爷又眨巴眨巴眼:“欢儿只听说过黑砂掌,哪里来的紫砂掌?” 孟聪明满腹心绪,漫不经心地道:“是舅舅自创的。” 此刻,他半刻也不敢离开小王爷。谁知道他那个疯子姐姐,还会做出什么。有他在,孟离珠急于安顿明日的登基之礼,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再出语刺激他,但孟聪明再也不想让姐姐单独接触欢儿,所以坚持要陪着他。 大人已经够了,让这个魔鬼走得远些吧! 虽然此刻,离大哥突然去世,只有很短的时间,他不能克制自己,不时心里就涌上异样的难过。但他,却只能将眼泪流在肚里。 欢儿虽然已经很困了,却还是忍着,他依偎着孟聪明道:“今天没有看到父王。昨天起,父王就没有教我念书了,他病得好重,娘对他的样子很厉害。” 孟聪明搂住欢儿,声音哽咽了:“为什么?” 欢儿眨着黑黑的眼睛,小声道:“舅舅,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他又压低了声音:“因为爹爹告诉云叔叔一些话,被尚女官告诉娘了。娘很生气,对父王凶极了,祖母也不过来帮我们,欢儿也好害怕。” 孟聪明沉默了半晌,将欢儿的头搂到胸前:“欢儿,下次你娘生气,你就来找舅舅。” 欢儿听话地点点头。 小小的人儿,已经敏感到,父王和祖母怕是都靠不住了,只能紧紧依靠着舅舅。 突然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孟公子,王爷薨逝了,王妃让小王爷过去守灵。” 欢儿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抓住孟聪明的衣服:“舅舅,父王没有了!!父王没有了!!” 孟聪明的脸变得苍白,他知道,成王的死讯,必须在明日登基之前发出去。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让欢儿登基,成王妃随之成为皇太后,就可以监国摄政了。 他极力控制着情绪,对太监道:“回禀王妃,小王爷和我在一起,叫她不要太过分。” 太监吓得直抖,突然转身就跑,连行礼都忘了。 不一时,成王妃却亲自来了,欢儿竟然连给母妃见礼都忘了,哭着躲到了孟聪明身后。 成王妃道:“欢儿,你父王不在了,你要承继大统,快去给爹爹守灵吧。” 欢儿从孟聪明身后伸出脑袋,还在哇哇大哭,边哭边道:“娘!我怕你……” 成王妃秀眉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孟聪明道:“你的话,可以一会儿再说。” 孟聪明将欢儿搂在怀中:“欢儿,舅舅要和你娘说几句话,你不要害怕。去给王爷守灵吧。他是你父亲,你是儿子,必须要做的。” 欢儿抱着孟聪明大哭:“父王真的没有了?” 他心里害怕,却半点也不敢提母妃。 孟聪明抚着他的头:“欢儿,是的。父王走了,他是你最亲的人,你去吧。” 他招了一下手,胖刘成从外面走进来。 他心里叹气,眼里流着泪。 他是对成王最忠心的,但在成王妃面前,他不敢哭出声来。 欢儿对刘成是很亲近的,此刻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屋子,虽然有舅舅在,他小小的心里,却知道舅舅绝对没有母妃厉害。 刘成将欢儿带走了,屋里只剩下成王妃和孟聪明姐弟二人。 成王妃深深叹了一口气:“聪明,你真的打算恨姐姐了么拿姐姐当敌人了么?姐姐刚才已经和柯云谈好了。” 孟聪明眼里一片冰冷。他慢慢站起身,从身上拿出一块白色绢帕。 成王妃看了一眼,脸上陡地变色。 那块白绢上,绣着一座陡峭的山坡,而绢帕的右下角,是一朵不大的花,正是青蒙花!而且是带血的青蒙花,看上去十分可怖! 而那山坡上,却绣满了盛开得漫山遍野的青蒙花! 孟聪明道:“这块白绢上的情景,姐姐十分熟悉吧?是你将玉怜珠推下开满青蒙花的山坡,对吧。因为你发现了她与成王的关系。她摔下去,脊柱摔伤,从此长不高了。你看到可儿长得像玉怜珠,成王又对她态度特殊,你妒火攻心,又杀了可儿。” 成王妃盯着孟聪明:“是的,什么玉怜珠。就是孟家老宅的邻居,于家的女儿于莲珠。她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成王。她到现在还没有死,真是老天不开眼。她女儿替她死,才是报应。” 孟聪明突然站起来,摔掉了那块白绢:“你为什么不问问,成王为什么不喜欢你!为什么!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态度吧,你自己知道得很清楚。” 成王妃咬住了嘴唇,死死咬着,快要咬出血来。 半晌,她才道:“聪明,于莲珠现在被我打成了个昏迷的老太婆,成王最后也没有敢保护她。这种男人,” 她轻蔑地一笑,走到孟聪明身边:“聪明,和姐姐做过的事相比,于莲珠这件事,已经算不了什么了。但是,姐姐和你说过,我已经和柯云答成一致。聪明,明天你不要上殿了,好好在行宫里休息吧。你要想明白一件事,你要理解姐姐的苦心,日后你和灵儿一辈子的幸福生活都有了保证。但是,” 第四五六章 太后临朝 她扬起一张仍然惊人美丽的脸,是啊,这张脸,任何见到她的男人几乎都会被迷住。 除了成王,因为成王太了解她了! 成王妃美丽的脸上,此刻满是专断暴躁,她似乎突然很像那个危太妃,但事实上,阴险毒辣的,哪里是危太妃,正是她孟离珠才对。 “聪明,姐姐已经控制了局势。如果,你不听话,你和灵儿未来的幸福。你想想。你把姐姐弄成千古罪人,那些得势的人,会去感激你的大义灭亲吗?只怕从此,再无你孟聪明的立足之地。也再无我们孟氏一族的立足之地。” 她看着僵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孟聪明:“聪明,你好好想想。” 孟聪明仍然一言不发。 成王妃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了弟弟,便退后一步,慢慢道:“大局已定,明日欢儿就要登基了,你还是最好和云儿讲一声。如今朝中不稳,你总不会希望有人趁火打劫,让欢儿有危险吧。” 孟聪明抬腿就往屋外走。 成王妃对着他的背影道:“聪明!不要忘记了,你的另一个名字叫孟定国。你定的,是孟家的国。你,千万不要犯糊涂……” 说到最后一句,成王妃停住了。 孟聪明已经走远了。 他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不想和她这个姐姐,呆在一起。 第二天,天气了奇的晴朗。 几天后就是新年,空气中已经有春的暖意了。 街上,几个爱美的姑娘,甚至提前穿上了春装,衣服颜色也很鲜艳。经历过鲜血残酷洗礼的京城,似乎有了一些新气象。 是的,今天,也是新君登基的日子。 只是原本要登基的成王,变成了他的儿子,小王爷欢儿。 在新老众臣的拥簇下,小王爷顺利地变成了小皇帝。 小皇帝只有十岁,他的生母,成王的正妃孟离珠,也理所当然地坐到了朝堂之上,坐在小皇帝宝座旁边的位置上。 什么时候都有死倔死倔的忠臣。 立刻有老臣提出了不妥,于是那个被成王妃之前被赶出去的宁威,手握在剑柄上,喝道:“什么人,敢与新朝为敌。敢与皇上为敌?” 那老臣大怒,他对这个狗腿子似的俊美将军早就看不顺眼了,怒斥道:“不分等级官职,在这里狂吠,这还不是乱了纲常?” 宁威恼羞成怒,他最近越来越受不了这帮国朝老臣的轻视,呛啷一声便拔出了剑。 老臣更怒,气得指着他浑身哆嗦,正要再说,柯云走上前道,平静地道:“宁将军退下吧。” 他随即对那老臣道:“曹阁老,新君初立,朝纲待兴,阁老可以多看一看再说。” 他说得很平静,也很恳切。 那老臣自是不怀疑柯云的人品,却诧异他此刻的言行。 随即狐疑地道:“蓟州与太后家交好,但此事着实不合纲常,既然少将军如此说,那老臣便不妨看一看。” 说罢,他一抖袍袖,十分狐疑,二十分不满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太后看到柯云发话,微微一笑,真是风情万种。 今天,她再不是从前始终坚持的淡雅天成的装饰,而是华服贵饰,凤冠朝服不说。脸上的妆也是极为艳丽。当然和失踪的贵太妃效果是不一样的,但是整张脸也是化着浓重的妆,尤其两片红唇,鲜红欲滴。 虽然是新寡,她不能露出高兴的神色,可眉宇间却是神采飞扬,让这个国朝第一美人,此刻显得格外美丽迷人。 这一刻,昨天亲兄长的死,也不能扫掉她大功告成,志得意满的兴奋心绪。她现在被称作太后了,而她那个本来应该登基的丈夫,终于彻底闭上眼睛。从此,她再也不用看他那张灰黄沉阴,令人看了就心情不愉快的脸了! 虽然有老臣质疑,但有柯云做保,小皇帝又年幼,加上太后极为出众的仪表和说话间的坚定口气,以及流畅的口才,使得群臣很快就接受了她。 当然,还有她名声很好,去世多年的父亲的信任加持。 小皇帝按事先摆布好的,加封底亲生母亲为太后。 孟离珠适时地开始当皇上的代言人了。 她肯定特别讨厌成王妃这个称号。 现在,她成功了。那么,新君初立,新朝初立。必须赶紧搭个班子,不是吗? 刚才那个多嘴的老刺头,就必须马上一脚踢掉。 对,不只是踢出朝堂,必须要了他的脑袋。 孟聪明这次倒似乎是给了姐姐面子,竟然听她的吩咐没有在朝堂露面。 而新太后,本来是希望有个孟家的男丁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的,但也确实不敢要他来,这个弟弟,一点谱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还是让他留在行宫里自己反醒吧! 本来,她想让五叔来,但被柯云不客气地制止了。 柯云不想让纯朴的五叔,看到某些场面。 孟理珠妥协了,登基圆满顺利是头等大事,那些各种扬眉吐气,可以留在后边。 柯云果然依约来到了朝堂之上,以他的性格,他是一定会来的。 这是个决定国朝命运的时刻,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太后看着柯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确实发生了根本性的冲突,甚至十分对立。但是孟离珠。曾经的一个美丽,慧性的女子,她确实非常喜欢柯云这个弟弟的,她也相信柯云对她是有感情的。 十四年前那个八月十六之夜,她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扔到了墙外,救了他一命。 她面对的敌人那么多,那么强大。 在那种时刻,她还是先救了他。 因此,他们之间的这种感情,不可能在一瞬间就完全消失,否则人和人之间不就太简单了。 太后庄重地环顾了殿内一下,然后才微微启开红唇,温和而坚定地道:“变乱初定,朝局不稳,成王不幸薨逝,”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充满凄婉地笑了一下,“本宫此刻,正需要各位鼎力扶持。” 她竟然没有说到小皇帝。 而小皇帝坐在宝座上,似乎有点吓呆了。 他很害怕,舅舅不在眼前,他更是六神无主。 第四五七章 喋血朝堂 太后继续说道:“希望众位卿家不要有付国朝之托,为国朝中兴效力,。” 满朝一片寂静。 只有她自己清悦的声音,在紫阳殿空旷的上空回响。 甚至,她的声音都变了,坚定,果断,清朗。还带了一丝丝威胁的意味。 “少将军,柯家军世代为国家尽力,功勋卓着。如今国朝百废待兴,哀家特赐你赦金令牌,封你勇国公爵位,督办天下兵马。你一定不要让哀家失望,让朝廷失望。” 她拿起令牌,微笑地看着柯云,目光中似乎还蕴藏着无限深情,那种深情是母亲对儿子的,姐姐对弟弟的,也是女人对男人的。 她现在安全了,有空了,便回忆起从前柯云对她无限依恋的那段美好时光。 满朝大臣更是心里窃窃私语,这太后真是精明的人,这分明是明升暗降啊。 柯云督办天下士兵马,是没有实际兵权的,却必须留在京城。那么,柯家军不出意外会回到蓟州。想必下一步,太后就会派人去接管蓟州的军政大权了。 看来,这太后和少将军,还是没搅到一起的。若是这位太后真掌了权,少将军也是岌岌可危了。 要说,既然能当了国朝大臣,必然不是傻子,大家迅速捕捉着微妙的信息。 郎祈威也是一怔,他微微用余光瞟了一下太后和小皇帝。 这女人,不一般啊。他心中忐忑起来,好在…… 柯云抬起头,看着这位已经令天下都向她低头的女人。 这个曾经熟悉,曾经让他依恋,甚至爱慕的姐姐。 而今天,突然感到如此陌生,还有可怕。 太后手中的令牌已经在伸向他,柯云抬起头,慢慢地走向她和小皇帝的宝座,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半尺。 太后突然微笑了,她看着柯云眼中,也充满了柔情,真的好象又回到十多年前,他倚在她身边,听她弹琴的时候。 那时候,他那么小,而她那么美。 今天,他长大了,她成了国朝的太后,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扑朔迷离起来。 她要尽力将他拉回来,虽然,她心里也知道这有多困难。但她手里还有牌,她一定要努力试一试,一定要这个年轻人,未来能在她的身边,辅佐她掌管这个江山。 柯云和孟离珠之间,不到半尺的距离,已经是君和臣的距离。 但也是,亲人和仇人的距离! 所以柯云让这个距离消失了。 当太后微笑着将令牌递向他的时候,柯云突然闪电般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刺向太后的胸膛。 那是废帝赐给他的短剑,曾经,里面藏着密诏。 谁也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柯云的感情有没有过片刻的波动,但他一定没有迟疑。 否则,死的就只能是他了。 短剑已经完全刺进太后的胸膛,只有剑柄露在外面。 太后的微笑刹时僵硬在了脸上,她不相信似地看着柯云,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柯云将剑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太后的身体倒了下去。 这个国朝的第一美女,从凤椅上倒下的时候,身体还划出了一个曼妙的弧线。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柯云走向太后的时候。周义已经无声地掠过去,用手捂住了小皇帝的眼睛和嘴巴。 因此,他没有看到母亲被杀这一幕。 朝堂上所有人,被这突发的血腥事件镇住了! 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横陈在凤椅旁边的太后。 半晌,才突然有人尖着嗓子叫道:“柯云,你敢谋逆太后!” 柯云冷冷地看着那人-郭阴槐。 郭阴槐一时被柯云的目光震慑住了。 就在此时,朝堂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柯云熟悉的脚步声。 柯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话:“人生,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短剑剑锋一转,已经划过了他的喉咙。 鲜血立时喷溅出来,他的人也重重地倒在地上,手里的短剑滚落在一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进来的竟是孟聪明和危太妃。 而他看到的,已是两具横陈的尸体,一具是他的亲姐姐,他在一两天之内,既失去了大哥,也失去了姐姐。 而另一具,正是他最好的朋友。 郭阴槐看到危太妃突然出现,朝堂之上仍然无人说话,又尖声道:“太妃!柯云竟敢谋逆太后,必须戮尸,以正天下!” 孟聪明猛地转过身,剑一般眼光怒视着他:“皇上在此,你敢妄发言论,到底是谁想谋逆?” 周义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迅速罩在太后的尸身上。 他躬身对小皇帝道:“皇上,朝堂发生惊变,请皇上出言辨明忠奸。” 孟聪明已经迅即扑到了柯云面前。 他脖颈的鲜血还在流着,眼睛半闭,孟聪明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没有冷透,孟聪明在他耳边轻轻道:“汪一恺已经将苏绮云救出来了,她很安全。” 似乎,柯云听懂了他的话,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唇边带着一丝宁静。 孟聪明迅速站起来,冷然地看着郭阴槐:“怎么,想在在这朝堂之上见个分晓吗?” 这时,郭阴槐突然恼怒地看着郎祈威:“郎大人,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发话!” 郎祈威一惊,却有两员武将,突然拔剑站到了他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挟持住。 郭阴槐又看着孤鸣鹤。 今天的情势,大大震惊了孤鸣鹤。他在惊异之外,心里赞着柯云这个少年英雄。老天,这是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有见过的英雄。 但是,郭阴槐在用眼睛逼迫他,他突然发现,情势发生了巨变。但是,现在显然孟聪明是势单力孤的。 柯云的想法,孤鸣鹤能够理解。就是他杀了太后再自尽,保的是小皇帝。但是,以孟聪明的实力…… 孤鸣鹤狐疑了。 站在他身后的肖必成突然小声对孤鸣鹤道:“国师,失道寡助,国师此刻态度可以决定大势,也有利今后地位,请三思!” 说完,他毅然站到孟聪明身边。 孤鸣鹤愣怔片刻,他一生经历无数,然而如此突然的局势骤变,还是第一次遇到。 一瞬间,柯云上门挑战他,还有孟聪明和柯灵将他从北燕杀手中解救出来的情景,一下又再现了。 第四五八章 能担大任? 是的,太后这个集团,是与北燕勾结的,他不是不知道。 而郭阴槐,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孤鸣鹤不再犹豫,他缓缓出班站到了孟聪明身边。 郭阴槐骤然气短,满脸恨意却不敢再兴挑衅。 郎祈威看了看夹在他左右的两员武将,对郭阴槐道:“郭统领,凡事可以从长计议,你现在的敌人是谁?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一个威严的女子声音突然在朝堂上响起,满朝大臣循声望去,进来的竟然是贵太妃。 她一下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其中一具,还盖着一件官员袍服,不由吓得退后了两步,头一阵眩晕,险些跌倒。洪凌宵和一个宫娥急忙上来扶住她。 孟聪明一直在寻找贵太妃,但他知道柯云在与成王妃讲条件。所以他又不能大肆寻找。直到刚才,他才终于找到了成王妃囚禁贵太妃的地方,将她放了出来,三言两语告诉了她成王的死讯,要她迅速赶到紫阳殿,帮助小皇帝控制局面。 贵太妃一时惊怒悲惧到几乎昏厥,但她毕竟是经过大事的,清楚了眼前的局势,她立刻按捺住惊怒伤痛的情绪,决定立刻来到朝堂。 可是她却坚持要更衣梳洗,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再出现在大臣们面前,这简直把孟聪明急了个半死。 此刻,面对朝堂内的可怕局面,贵太妃镇静了一下自己。她已经从骤然面对血腥场面的惊恐中清醒了过来,她甩掉搀扶她的洪凌宵和宫娥,很稳建地几步就走到朝堂正中,那两具喋血朝堂的尸体仍然横阵在金砖地上。 “国家大变,百相俱出。看看你们谁可以面对天日,坦陈自己对国朝披肝沥胆?” 她看着满地血腥,也是心潮起伏,在心中暗暗叹道:“少将军,你终是全家殉国了!” 贵太妃心里十分明白,眼前,是柯云用生命为小皇帝继位托出的一个局面。她不能将实情说出来,不能揭出孟离珠的真实身份,只能将错就错,并全力稳固小皇帝的帝位。 那么,就只能将柯云定为乱臣贼子,作为弑杀太后的叛逆来处理,永世不得翻身。而太后将被厚葬并昭告天下。 她心里道:“少将军,对不起了!” 她对孟聪明眼神示意。孟聪明心领神会,微一点头,然后对郭阴槐冷笑了一声,这才转身面向小皇帝,一字一顿地道:“皇上,请下旨。” 小皇帝已经被吓傻了。但昨夜,孟聪明已经嘱咐了他,要好好替爹爹守江山。 小皇帝欢儿虽然年纪小,但不仅不傻,还很聪明。他在最后阶段,已经洞悉母亲威胁了父王。而且,此前,成王很早就被孟离珠控制了,平日总会有马脚露出来,聪明的欢儿也能感觉到。 因此,他才对成王妃格外疏离,和祖母最亲。 所以孟聪明并没有费什么劲,他就拼命点头。刚才,周义又趁机在他耳边告诉他,你已经是皇帝,要保护好国朝,让它能一直兴盛下去。 此时,小皇帝见到孟聪明这样说,又有贵太妃坐阵,他那皇家血统中固有的镇静终于表现出来了。 他站起身,用发抖的两条腿支撑着身体,用同样发抖的声音道:“柯云弑杀太后,实属大逆不道。念及柯家数代为国尽力,镇守边关,不再诛连家人,尸身着其家人领回。太后驾归,举国同哀,今日朕心已乱,先行退朝吧。” 不知真相的朝臣们,都尽快退了出去,赶紧回到家中,静待消息,坐观局势。 孟聪明走向郎祈威:“郎大人,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何况是作为国朝重臣的大人您。您要想好了,该如何为。” 郭阴槐一看大事不好,溜得比谁都快。 郎祈威脸色微变,对孟聪明道:“国朝遭此大变,孟公子最是事中之人,下一步如何为,公子恐怕也要细想。” 孟聪明冷冷地道:“是的,所以我对某些人,会比谁都坚定,都冷酷。” 朗祈威顿时无语,便也带着郁郁心结离开了这个血腥的大殿。孟聪明已经让人通知了关正枫,来接取柯云的尸身,并且告诉他直接送到佛光寺中,不要让柯灵知道。同时,让关正枫安排,将柯灵送到了京郊另一处隐蔽的地方,一定要死死瞒住她柯云的死讯。 眼下,虽然孟离珠的真实身份暴露,并且已经被柯云杀掉。但是,害死孟噩的凶手仍然没有揭出来,背叛杀手团的杀手,他们的幕后又是谁也尚不得知。 并且那只油铁甲队伍,之前无疑是被孟离珠掌控了! 但是,现在孟离珠死了,油铁甲人马,未来的动向会是如何?分明,他们就隐藏在京城左近,随时都可以杀出来。 此刻,紫阳殿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孟聪明却发现,还有一个人没有走。那就是宁威。 孟聪明看到他,心情有几份复杂。现在,他还没有时间去悲痛柯云的死,他必须先控制局势。 贵太妃被关了两日,刚才又受到惊吓,周义已经让人将她和小皇帝一起保护起来。 眼下,孟聪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柯云不肯让他和孟离珠一决生死,手足相残,替他解决掉了孟离珠,却将一个更大的未知的局面留给了他。 孟聪明对宁威道:“宁将军,我知道你一直还留在王妃身边,是怕她会对阿怡和你家人下手。如今,这个问题终于解决掉了,你的新生也可以开始了。京城还在凶险之中,你赶紧带阿怡回河东去。等京城情势平静了,你们的生活就真正安定了。” 宁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情很是复杂。刚才,柯云突然拔剑刺向太后,宁威却动都没有动。 虽然孟离珠完全想不到柯云会杀她。不只是她认为柯云还对她有感情。而且,她算得很精,一旦她不在了,京城那些军队,未必能视柯家军为友军。何况,还有北燕军队渗透。柯云如果权衡清楚,是必须依靠她的,日后忠诚于她,辅佐她和小皇帝的。 没想到,她最终还是没有算清楚,这个一向依恋她,依恋她的小弟弟,竟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一个人。 宁威本来是担负着守卫太后安全职责的,但是当柯云拔出剑来的时候,他虽然吃惊,却动都没有动。柯云纵然剑是出了名的快,而宁威此刻,也是完全的不作为。 他根本不想救太后。 第四五九章 妙常师太出关了! 此刻,他颇为羞愧地道:“我没有多少大用处,连杀手团的其他杀手,我都不认得。如今,我不会马上走,我在京城帮你,等你说的平静局势来了,我再带阿怡回去。” 孟聪明道:“你经历了很多年不能见光的生活,我知道你自己也很不喜欢。未来的凶险根本不适合你。那个控制你的人不在了,你想要的平静生活就在眼前,何必留在京城这个想必你呆得非常不舒服的地方。” 宁威脸更红了:“是的,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我已经到了悲观厌世,甚至是崩溃的边缘。但是,要想真的过上平静的生活,我必须帮你将京城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就可以真正安心,带阿怡回去见父母。” 孟聪明不再劝他,点点头:“好吧。那将军就点齐你的人马,拿起你的剑。而我,要去联络各路武林英雄了。未来,我们的局势太险恶了,我一定要将如今能集到的力量,都集到。” 宁威点头,抱拳道:“一直生活在阴暗中的人,终于见到了光明,我宁威会拼尽所有的力量,请孟公子放心。” 卧虎帮里,大劫之后,似乎一直都没有恢复元气。整个庄子都是一片肃穆。 邵震威对孟聪明道:“少将军就这样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 肖纵也低着头,他此刻,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聪明只简短地道:“我会把他留下的事情做好,我只能来请邵帮主支持我。” 邵震威站起来:“我想你可以放心,卧虎帮会力助你。另外,来参加大比武的武林群雄,其实并没有走。大比武的情景,他们岂能不悟到其中有玄机,武林群雄,是最能承担大义,担负责任的,此刻都留在京城附近各处,我已经在召集他们了。” 孟聪明点头:“成王妃虽然培植了很多势力,但她长年必须在河东王府中,行动受限,宁威大概替她打理身边的事情,此外京城应该也有她的势力,但都不会强。而且,她害怕控制不了别人,所以她手下的势力缺了她,就不能聚焦。妙常的二弟子静思又叛变了,如今成王妃不在,那些势力便再聚不起来了,只是油铁甲队伍的底细,以及背叛杀手团的势力,之前在大比武时没有被成王妃逼出来,我们必须要搞清楚。” 邵震威道:“想必丁破杀,我们短时间内很难看到他了,他是个只认钱的人。也不会再帮助已经死了的成王妃做什么。但是瞧笑天还在他手里。但我估计他不敢用瞧笑天威胁我们换取钱财,所以我倒一时不能预测老瞧的命运。” 孟聪明眉头皱得紧紧的,此刻,他真是顾不到这个小偷老哥了!这两日,他心中的痛,无法形容。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却终于发现,他面临的有多可怕的局面,但他除了面对,别无其他选择。 突然外面有个庄丁来禀告:“帮主,青虹派妙常师太来了!” 大家蹭地都站了起来。 天啊,那只樽,真的那样神奇? 孟聪明暗自想着,妙常青袍飘飘,已经走了进来。 她看着孟聪明,从衣袖里拿出那只樽,徐徐放到孟聪明眼前:“谢谢你将这只樽给了静清,天元石被启开,将我放了出来。不过,我的真气也损失了不少。” 孟聪明心情复杂地接过那只樽。 妙常道:“聪明,你要拿好这只樽,它的威力,还没有真正发挥。” 孟聪明一怔。 妙常叹道:“想不到静思叛逃,竟是被你姐姐收买了。” 孟聪明道:“聪明也想不到,姐姐在寺庙里,不是跟师太学琴,竟然是在学武功。” 妙常看着孟聪明,双手合什:“阿弥陀佛,罪过。” 她一时也很自责,又对孟聪明道:“那只樽,曾经柯总管和少将军都是非常重视它的。他们整整拿着这只樽十四年,你也要重视它的作用。” 孟聪明一惊,还有那么多未解之秘。 可他却不能对妙常师太说,他现在真的心神已乱。 大哥走了,姐姐死了,连柯云也去了。 他只想找到个没有人的地方,大大的,好好的哭一场。 可是,这么多事压在他身上,他不愿意想,却必须要去想。 妙常道:“我先去将莲珠医醒吧,她应该有些事能告诉我们。” 孟聪明心说,江湖传说,妙常收弟子,一向是聪慧灵气的就收,最好再长得好看点。所以重才不重德,结果果然。姐姐,静思,玉怜珠…… 虽然玉怜珠大节没有亏,但她被姐姐推下山坡,失心疯之后也杀了不少无辜的人。也幸亏遇到颜叔,才阻止了她进一步成为杀人女魔王。 玉怜珠终于醒过来了,她看到妙常的第一眼,吓得便浑身发抖,深深垂下头去:“师父,弟子知错了。” 妙常将一个布袋交给她:“算了,为师的弟子,出问题的,不只你一个。你之前,也枉杀不了少好人,好好赎你的罪孽吧。” 玉怜珠接过布袋:“这是……” 妙常道:“你每日服一丸,三个月后,你的容颜就恢复了。但你的人生,是不可改变了。” 妙常说罢,转身便走,玉怜珠惊道:“师父!” 妙常回过头:“不要再叫我师父了。你如今家破人亡,也是受到了惩罚,你好自为知吧。” 玉怜珠呆呆地看着妙常师太走了,转头看向孟聪明,眼中是敌意。 “孟聪明,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大义为先,帮助柯云杀了你姐姐。不过,”玉怜珠道,“日后,我与你就当不认识,我夫死女亡,如今只求你善待柯灵便是。” 孟聪明无语,半晌道:“十四年前,成王成亲那日,你见过成王,对不对?” 玉怜珠突然哈哈大笑,她的笑声很凄厉,半晌才收住:“是的,可那时我对成王已完无意。我被你姐姐推下山坡,是我的夫君救了我,我缘何还能再看一眼成王那个没有出息的男人……” 孟聪明道:“是的,不论你心里是否能割舍得下,但是你当时确实很绝决,你对得起颜叔。但是,盗刻铁石这件事,你是和成王商议过的。否则,你怎么知道刻铁石就在景华宫附近的清心殿!” 第四六0章 玉怜珠真正的秘密 玉怜珠冷笑了:“不错,成王当时已经被你姐姐威胁和控制了。也就是这个原因,他迟迟不愿意娶你姐姐。他预知当晚你姐姐一定要去盗取铁刻石,所以让人想办法找到我提前动手。当时柯大人在京的行动是被韦都监控的,所以成王想到我。我早已与他恩断义绝,但这件事,我知道我应该做。只是,他让我盗到刻铁石之后,交给他或柯大人,我恨他慑于你姐姐的威胁将我抛弃,所以带着刻铁石,又如风般赶到国相府,撩了孟夫人,吓唬了你孟聪明,偷了柯灵,便逃到了北燕。” 她诡异地一笑:“当时日你母亲,竟然在我易容的面容下,仍然感觉到我很像她的邻居于家女儿于莲珠。你母亲真是兰心惠性,你姐姐聪明如母,人品却完全没法比。我是看在你父母面上,在蓟州才饶过你。” 孟聪明浑身一阵发紧。 那日晚上,父母带他回孟府,他就吓得一夜哭叫,第二天还发起烧来。 想不到那日的事情,足以影响了他的一生! 玉怜珠又冷笑道:“成王这个人,虽然没出息得紧,倒不是一个坏人。那只樽的事,他是和我说过的,是你姐姐得到了樽之后,并且认为已经掌控了一切,就对那只樽疏忽了。成王想办法得到了樽,在十四年前到了京城之后,交给了皇上。” “什么?!” 孟聪明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樽是如何到了皇上手里,但却不知道功用,他和柯云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到原因是这个! 于莲珠和成王相好,被成王妃恨上之后,虽然化名玉怜珠杀人泄恨,却并不敢惹成王妃。 因为她做的是一系列坏事,她也不敢去向师父妙常求助。一是师父不会原谅她,二是师父是个散淡朴厚之人,根本不是狡诈的成王妃对手。三是成王妃练成了一种极邪的武功,才威胁住了成王,甚至玉怜珠也不认为,师父就一定是成王妃的对手。甚至,连成王都保护不了她,还娶了孟离珠,师父又如何能保护她。 孟聪明又道:“我刚到蓟州,你半夜当街拦住我想要杀我,却被汪一恺将我救走了。可随后,你有机会用毒针害我,为何却没有真的刺进去?” 玉怜珠冷冷道:“我恨你姐姐,但我刚才说过了,你与我并无仇怨。想到你姐姐将我推下山坡,令我残疾,我就想杀了你。但想到孟大人,我便犹豫。” 玉怜珠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朝孟聪明一翻:“后来,可儿喜欢上你,我以为你也有可能喜欢可儿,便不再出手害你。想不到你为了灵儿,又负了我的女儿,这就是命啊!” 她用那只独臂,狠狠捶了一下被子。 孟聪明道:“所以你一直纠结吗?” 玉怜珠道:“因为你姐姐平日在河东,所以我还可以在蓟州活动。想不到她来蓟州了。那段时间我很紧张,生怕她知道可儿是我的女儿,那她一定是要害可儿的。但她还是查到了可儿的秘密。那次,她将我震到重伤,之前已经用口哨声警告了我,所以我不敢将刻铁石的事情说出来。之后,她又派人想杀了我,却被我逃脱了。为了保证可儿的安全,我接受了她的警告,便离开国朝,到了域外之地。” 孟聪明道:“你知道刻铁石的事情,但为了可儿,你没有将消息透露给柯大人,虽然你一直住在总管府。” 玉怜珠用阴惨惨的眼光看着孟聪明,摇头道:“不只如此。柯大人和你们家的关系,和成王的关系,他不可能信我一个江湖女盗。况且,我是一个孤独的江湖盗贼,为了躲你姐姐,我已经被迫逃到北燕。试想,我就是说出来,柯大人如何能信?而我盗了刻铁石,影响了国朝大计,我若自首,脑袋还能有吗?你姐姐固然阴险毒辣,但国朝官员又有多少是好人?” 孟聪明心说,她确实是心理变态了,连柯大人都归为她所认为的国朝官员之类。但,玉怜珠做出这种事,还真难想象柯搏虎能放过她。 孟聪明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恨我?” 玉怜珠白发散乱,形容枯槁。妙常说她能恢复,但眼下还是这副凄惨的老太婆样子。 “恨,当然恨。你本来做事,就不值得被敬重。我玉怜珠,只敬重少将军。他对人好,对我夫君好,对可儿好。如今,为什么死的是他?” 孟聪明无语。 又沉默半晌,孟聪明才道:“是的,我没有照顾好可儿,是我对不起你。”他旋即又道:“京城的形势仍然十分凶险,你告诉我的这些,我都记住了。日后,不知你有何打算?” 玉怜珠捧起那只布袋,突然落泪:“师父,还是爱护我的。”她放下布袋,“我会留在京城。我知道事情没有完。之前我无法加入你们,这一次,我仍然不能参加这最后的大战,但等大战结束,我会带上可儿的灵柩,再去蓟州取了可儿父亲的灵柩,一起运回江南。” 孟聪明不解:“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玉怜珠看着他:“怎么,你忘记了曾经舍命帮你,救过你妻子的小偷吗?” 孟聪明一惊。 玉怜珠道:“我要去会会丁破杀,将瞧笑天救出来。之后,我安葬了夫君和女儿,这世上的一切,便都与我无关。” 孟聪明一惊:“你不要盲动,我们也都在想办法救瞧笑天。你的武功,是万万敌不过丁破杀的!你怕我姐姐,为何就不怕丁破杀?瞧笑天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管了,安心先养伤吧。” 玉怜珠冷冷笑道:“我怕你姐姐,最主要不是怕她的武功。而是她的阴险狡诈,况且,成王一直在她直接威胁之下。要说丁破杀,他有天绝的武功,但他的脑子,比你姐姐差远了,只能当个打手。而我玉怜珠,是江湖女飞盗,不是江湖女杀手。” 孟聪明猛醒,玉怜珠的话,何其有道理。 他沉闷了半刻,方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通知我。” 玉怜珠道:“借你吉言,记得好好待柯灵。说实话,我不怎么信你,天生的多情不负责任,一点都不专一。” 孟聪明简直气死了,但他如何能和玉怜珠争执这个问题?毕竟他面对可儿时也是动摇过。对可儿也有动心。 第四六一章 内幕渐揭 如今物是人非,真是瞬忽间,一切灰飞烟灭,往事如昨,人却都不在了。 宣政殿内,危太妃陪着欢儿。 周义就在殿门口,来回地遛跶。不一时,郎祈威和郭阴槐来了,郭阴槐神气活现地道:“周将军,您是地方武将,缘何敢擅入内宫!” 周义呵呵了两声:“成王尸骨未寒,有人就在打新的算盘了。” 郭阴槐尖笑两声:“周将军,您少在京城,很多事情怕不知道。在下奉劝您一句,别忘了给自己留后路。” 危太妃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对欢儿道:“将诏书题上名字!” 欢儿眨眨眼:“祖母,题上舅舅就能在殿里天天陪我了吗?” 危太妃道:“欢儿,你是皇上。题上名字,你就有了自己的力量。” 欢儿点点头:“祖父,欢儿懂了。” 他用毛笔刚写上名字,危太妃微一点头,小太监过来,用玉玺在上边方方正正地盖上这皇家之宝。 欢儿的字,在成王妃一力严管督促下,写得还真不错。笔力很健,笔划也端正不失灵性。 危太妃站起来,走到殿上,威严地道:“周将军,让你在这里保护小皇上,缘何如此嘈杂你也不管?” 周义急忙躬身道:“太后太后恕罪,是臣下失职。” 朗祈威和郭阴槐也赶忙躬身见礼 危太妃像看不见郭阴槐一样,对郎祈威道:“郎大人,进宫何事?怎么不事先递折子?” 郎祈威一愣,这个老女人,成王都不在了,还能怕她不成? 他又微一躬身:“太皇太后容禀,今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皇上退朝了事。但臣下总要讨个说法,才好继续恪尽职守!” 危太妃冷笑一声:“太上皇和太后尸骨未寒,哀家一个女人家,自然和小皇帝举步维艰,正需要郎大人这样的忠臣!不过,念及太后辛苦半生,突然被弑,皇上已下旨孟定国监国摄政。” 郎祈威立马晕了,孟定国?这是什么人? 郭阴槐不满意被冷落了,一个儿子横死的老年妇人,有什么可怕。 他叫道:“太皇太后如何操纵皇上,将权力交给个莫名其妙的人?” 危太妃,不,太皇太后喝道:“郭阴槐,你给我滚了出去!以后永远不许进宫!” 郭阴槐呛啷一声将剑拔了出来:“太皇太后!自古女子不得干政,您是不是要郭某提醒!” 周义大怒:“郭阴槐,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敢撒野!爷爷是奉旨保护皇上和太皇太后,岂容你在这里耍无赖!” 说罢剑也拔了出来。 郎祈威不得不喝道:“郭大人,你怎敢如此无礼,将剑收回去!” 郭阴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将剑“啪”地一收。 太皇太后冷冷地看着郎祈威:“郎大人,你历经几帝,又在韦都手下做过,一直是国朝重臣,当知深浅。哀家不妨告诉你,孟定国就是太后的弟弟孟聪明,你有什么意见?” 郎祈威脸色一凛,愣怔一下,他躬身深揖道:“微臣明白。” 随即起身道:“太后,国之大变,这舵往哪里打,大有讲头。今日血染朝堂,形势凶险,事情并没有完,而是刚刚开始。太皇太后选人的魄力,在下佩服。至于选对了没有,且往前看。” 说罢,他施礼而退。 郭阴槐哪敢自己留在这里,跟在郎祈威屁股后面就跑了。 朝堂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却群龙无首,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都没有能力封锁消息。顿时,整个京城陷入一片恐慌。 孤鸣鹤简直是无语了,这叫什么嘛。 来来回回,虽然他是个无节操的人,但和这玩政治,搞手腕的人相比,他简直更差得太远! 他站在孟聪明一边,也知道日后孟聪明面临的局面如何凶险。 他突然似乎看透了一切,永远都不想再和这些沾满权力欲各种不择手段的人为伍了。但他决定,虽然当时情势危急,孟聪明都来不及看他一眼,事后更没有时间和他交换任何意见,但他一定要帮了孟聪明,等事情完结,他便从此离这个充满恶臭的京城远远的。 他出了万昌宫,便对肖金成道:“金成,谢谢你,让为师做了该做的。” 肖金成小心道:“师父,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 孤鸣鹤思忖了一下:“我们先回佛光寺去,我要静一下心。而且那边有我们的眼线,我会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金成点点头:“师父,我和您站在一起。” 孤鸣鹤道:“金成,你比为师成熟多了。今日,为师突然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这两天,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佛光寺,却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孤鸣鹤一进到自己住的院子,便看到一个少女正在练剑。 孤鸣鹤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看到少女一套剑使完,这才道:“阿怡。” 阿怡将剑收了,看到孤鸣鹤,脸上立刻带了无比喜欢的表情:“大师!您怎么回来啦?” 孤鸣鹤不回答她,只道:“你的剑势好多了,只是还难脱原来的邪魅影子,要多多沉淀下来,做扎实了,坚持下去,你会比现在强得多。” 阿怡点点头,很乖地嗯了一声。 她刚想对孤鸣鹤说,她该回京城去了。因为,师父恐怕要找她了。 当然,她从未告诉过孤鸣鹤,她的师父是谁。 但她也不知道,她的那个控制她,让她杀人,让她没有幸福,没有未来的师父,已经喋血朝堂,横尸金砖之上,而且是在孤鸣鹤面前。 他们正说着,却不想,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也进了院子。他穿的是武将服装,且是成王嫡系的装饰,佩着剑。他人出落得颀长秀挺,只是过于美貌的面孔,看上去显得有些阴柔。 此刻,他心事重重却似乎又有点欣喜的激动。 阿怡看到他,心里啊了一声,却没有敢叫他。 孤鸣鹤也一愣:“宁将军,朝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宁威向孤鸣鹤抱拳道:“大师,我来看看我妹妹。” 阿怡睁大眼睛。 孤鸣鹤一看阿怡:“你们……” 阿怡心里惊恐,她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完不接宁威的碴儿。师父给她的阴影太重了! 宁威看着阿怡:“你不用担心,我是来和大师谈谈你的事情,你也不用急着回京城了,先去歇息一下。” 第四六二章 内幕渐揭(二) 阿怡愣愣地,她虽然比杀手团普通杀手聪明一点,但也不是以聪明为标志的。但别人的话不信,宁威的话她如何能不信,她嗯了一声,默默地进到旁边小屋里去了。 宁威又向孤鸣鹤深施一礼:“大师,您今日站在孟公子一边,其实,宁威也是一样的。未来,在下已经决定帮助孟公子了。” 孤鸣鹤一惊。宁威是成王的亲信,但这个美貌得像女人般的年轻将领,虽然权力很大,却始终对任何人都非常客气,脸上表情也一向谦卑得很。但孤鸣鹤虽然不是脑子多快,阅历却深,总能看出这个年轻将军内心的愁眉苦脸。孤鸣鹤新近归附成王,却被一些得势的官员所欺压,比如那个郭阴槐。但宁威却总是很客气礼貌,而且他的武功是正宗中原南派功夫,让孤鸣鹤对他印象甚好。 此刻,孤鸣鹤笑道:“宁将军,今天对于老夫来说,也算是经历了一声大大的惊吓了。谁能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宁威点点头:“在下只知道,选择孟公子,就是选择了正义。不过,在下对大师有一个请求。” 孤鸣鹤道:“将军尽管讲来。” 宁威道:“大师也许不知,阿怡是我的亲妹妹。” 刚才,宁威已经说了是来找妹妹。但他这样一说,孤鸣鹤还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那她的武功,和你为何迥然不同啊?” 宁威低下头:“我们兄妹,都是被人威胁了。妹妹其实一直在做杀手。” 他突然抬起头:“大师,我这就将原委仔细告诉您。不过,我知道未来局势太凶险了,我既决定帮助孟公子,也可能活不到成功的那一天。大师,我想将妹妹的未来托付给您。” 孤鸣鹤赫然明白了。 今天柯云的刺杀,后面迷雾重重,但显然这个宁威,是知道内幕的人。但他既然决定帮助孟聪明,那就和自己是目标一致的,也是一个有节操的青年。况且,武功还这么好。 这个孤鸣鹤简直和妙常师太一个毛病,见到有武功天赋的年轻人,就完没有了抵御能力! 宁威与孤鸣鹤做了深谈,然后带着阿怡下山了。 他和孤鸣鹤约定好,兄妹好不容易能见天日了,到了山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向妹妹交待她的未来。 然后,他就要去做他最重要的事情去了。 下了山,只有兄妹两人了。宁威告诉阿怡,成王妃已经被柯云刺杀了。 阿怡愣怔了一下,突然抱住宁威,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半天她才终于喘上一口气,仍然一边哭一边说:“哥哥,我们终于见天日了!” 哭一会儿又是:“哥哥,师……父……,她……对我……还好……” 宁威气得,打了她一巴掌。 那个女人,毁了他一生,更毁了他对幸福的向往。 他们之间的阴暗关系,已经在他心里造成了无穷的伤害,那个阴影,恐怕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正常人的生活,让他再也不会有幸福的家族生活。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阿怡能回到河东家里,和父母一起,未来嫁个对她好的丈夫,和和美美过一生。 至于他自己,他甚至每一刻都想死。否则,他就会想起那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女人,想到他竟然可聇地做了她的男宠,还要按她的命令去执行各种丧尽天良的任务。 阿怡腮上挂着眼泪看着哥哥,宁威一巴掌倒把她打醒了。 “哥哥,阿怡不替师父说话了。我们一起回河东吧。” 宁威抓住阿怡的肩膀,顶了顶她的脑门儿:“傻瓜,你不是喜欢那个孟聪明吗?眼下,他要帮小皇帝将国朝局势稳固下来。哥哥一直很没用,这次终于能挺起腰杆做人,我打算帮他。” 阿怡眨着眼睛看着哥哥:“那阿怡和哥哥一起去。” 宁威柔声道:“傻瓜,后面的事情,不需要打打杀杀,你识的字又有限。” 他当然不敢说,事实上他才最清楚,孟聪明将会遇到什么。 毕竟,他是和成王和成王妃都最近的人,有些孟聪明都不知道的,他却知道。 阿怡嘴巴撅了起来。 宁威忙哄她道:“我刚才和大师都交待了,你就跟在大师身边,好好学本事。他可不是光武功厉害,兵法韬略,恐怕这世上也无人出其右了。你能做他徒弟,是多开心的事。” 阿怡也是非常喜欢孤鸣鹤做师父的,这个师父,与那个师父,完不同! 真是倾心在教授她,却完不利用她。 而且,她和哥哥也能光明正大地见面了,心里真的是非常开心。她点点头:“那哥哥,你要自己当心啊!” 宁威笑了,捏捏阿怡的鼻子:“阿怡,哥哥真高兴,我们见到天了!帮了孟聪明这次,我们就回河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去!”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发现,孟聪明正从他们不远的地方经过。 事实上,孟聪明不想打扰他们。而且孟聪明不让他们知道他正在经过,他们就不会知道。 孟聪明正心里有事,他看到了这对兄妹,但不想打扰他们此刻的快乐。 这快乐,其实夹杂着多少心酸,多少伤感。 而他自己的心中,此刻藏着多少难以承受的悲伤。 佛光寺一那间专门为施主停灵的屋里,两具棺材并排而列。孟聪明将荡肠生的棺木也移至了这里。 他进来之的一瞬间,差点被抑住喉咙,不能呼吸。 他突然间热泪盈眶。 这里,有他的两位大哥。一个是亲哥哥,死在亲姐姐手里。一个是他视若亲生哥哥的人,代替他杀死了做尽恶事的姐姐,却用短剑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孟聪明的双肩都在颤抖,他无法承受。 十四年前,父母双双去世。 一个月前,柯伯父和柯伯母殉节。 而此刻…… 他的亲人,一个一个的离他远去了。 半晌,他才似乎刚刚能够呼吸,他抚着荡肠生的棺木:“大哥,你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准备杀掉韦都,你不认我和姐姐,是怕失败后连累我们。可是,你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却……” 他说不下去了,只能摇头。 半晌,他又看着柯云的那具棺木。 第四六三章 敌人进攻了 “好吧,柯云,你是走了,你不许我们姐弟相残。可是,你知道吗,你留下一个多么困难的局面给我!我在成王行宫那段艰难的日子,你不理我。但是,一想到有你,我就觉得有了依靠。今天,我终于什么依靠都没有了。我让关大哥瞒住她,可又能瞒多久。她若知道了你的死讯,会是什么样子?” 孟聪明并没有注意到,一个人也走进了这间屋。 “柯云是我最佩服的一个年轻人。” 孟聪明猛地回头,看到的是孤鸣鹤。 他沉默了。想到这世人,有多少前辈是赞赏柯云的,甚至他的敌人。 可是,一瞬间,他就如同一族火花,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孟聪明道:“我还没有谢过你。” 孤鸣鹤晃了晃身子:“这不算什么。应该说,今天老夫终于看到了人间最丑恶的一幕。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与那些人为伍了。我孤鸣鹤,虽然被世人说成无节操,和那些人比我至少还有廉耻。我从此只潜心收徒,弘扬武学,当个世外之人,图个清静。” 他走到孟聪明面前:“我本来只是个江湖之人,曾经利欲熏心。今天才彻底知道,这个,不是我孤鸣鹤能玩的。” 他又盯住了孟聪明:“不过,你是躲不过去的。”他转身看着柯云的棺木:“少将军将一切都交给了你,不是吗?他真是慧眼识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便用生命来支持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孟聪明一时血都凝住了。 半晌,他才喃喃道:“为什么,你说他没有能力?你们都那么赞赏他。只是,我下山之后,我师父就不认我为徒了。他和柯伯父,似乎早就预见到了我的未来。” 孤鸣鹤笑了一下:“晴明那个老怪么?他是出世的人。却不得不入世来帮你,已经破了他的底线。你还能要求他什么?不认你是正常的。” 孟聪明简直无语。 半晌,孟聪明才道:“柯灵对大师,痛恨中也是有怜惜的。今日的一切,不仅我,她也会感激你。” 孤鸣鹤长叹一声。 “我怎能忘记呢。当年在北燕京都,我看到一个小女孩,拎着快要比她还沉的一桶水,在街上蹒跚走着。突然有一匹马车惊了,我要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可她就在那一瞬间,马车就要撞上她了,我心里说完了。可她却,非常灵活地跳了开去。并且,那桶水肯定是十分不易得,她竟然还能努力不让水洒出一滴。” 孟聪明听得心碎,柯灵,曾经有过怎样苦难的过去。 孤鸣鹤道:“我没有把她教出来,深以为恨。但今天想来,和阿怡相比,她才是幸福的。有了柯云,有了你这个不上道的小子,这么对她用情深厚,她是真的幸福。” 孟聪明的心却颤抖了。 “可是,我怎么对她交待,柯云就这么走了?” 孤鸣鹤道:“她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她一定会先放下对大哥的悲痛,用她的全部力量来帮助你的。” 孟聪明抬头看着孤鸣鹤。 他头发已花白,脸上皱纹很深,但线条仍然很硬。 “大师没有把她的武功教出来,对她这个人倒是很了解。” 孤鸣鹤道:“是的,她和柯云更合适一些。” 孟聪明被噎得无语。 孤鸣鹤竟说大实话。 但他还能和柯云争吗? 他已经躺在那具棺木中了! 他宁愿把他抓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先将柯灵抢走了! 他要活着多好! 他宁愿和他互相吃醋。 可是,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他走了,就这样走了。 事在紧急。 孟聪明来到宣政殿旁的配殿中。 前朝遗下的太监宫女,为了新帝办事很是卖力,用最好的银丝炭,将整个宣政殿的炭火烧得十分暖和。 小皇帝饱受惊吓,刘成已经带他入寝去了。 贵太妃坐在大理石面的几案旁,仍然打扮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眼睛看着孟聪明。 孟聪明躬身道:“太皇太后,聪明的本名,叫孟定国。请太皇太后下旨吧。” 贵太妃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聪明啊,国运至此,太后已逝,算是解了一个大凶险。但少将军已经不在了,皇上还是个稚童,能不能拿稳这个江山,哀家可以依靠你吗!” 孟聪明更深地躬下身去:“聪明万死不辞,请太后马上定夺。眼下,有太多的事要办。” 贵太妃微微叹息了一声。到现在,她都没有来得及去成王停棺的地方看上一眼自己儿子的遗容。从行宫被孟聪明找过来,她就一直留在万昌宫中。 殿内,只有刘成、洪凌宵和一个文书太监。虽然人很少,但这是个无比重要的时刻。贵太妃郑重而端严,一如她平常的端庄矜持:“朝运多难,皇上年稚,哀家代皇上下旨,特赐孟定国为辅国公,监国摄政,专决国朝一切政事。” 那文书太监已经依着贵太妃,不,太皇太后的旨意,笔走龙蛇拟好了诏书。 刘成立刻将玉玺盖了上去! 鲜红的大印,就这样决定了一切。 贵太妃,不,太皇太后看着孟聪明,不,孟定国。 “辅国公,开始你的生杀予夺吧。国朝的存亡,就在于你了!” 好,以后,我们的主人公就恢复了他孟定国的本名。 这天一早,紫阳殿突然被敲响了晨钟,在家等待了好几天,各种打听消息的文武百官都被惊到了,赶紧穿好官服,戴好官帽,坐车的坐车,乘轿的乘轿,骑马的骑马,来到了紫阳殿上,简直比下帖子请的到得还齐。 当然,这敲钟本身可就比下帖子还严重了。 太监宣呼一声:“百官到齐,请皇上早朝!” 小皇上被太皇太后领着,从大殿的侧门进来,刘成上前将小皇帝扶到宽大的龙椅上坐好。 太皇太后坐在小皇帝的旁边,就是前几天早上孟太后坐的那个位置。 太监又宣呼道:“皇上有旨。” 小皇帝黑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两班文武群臣。 他随即用有点紧张的童音道:“新朝初立,万象待新。为保国朝昌盛,传之万代,特封孟定国为辅国公,监国摄政,全权处理一切朝政。” 小太监又捅了他一下,小皇帝醒悟:“今后,各位爱卿的折子,都递到内阁,再转到孟爱卿处批阅。” 第四六四章 你服不服? 众大臣一听,这都什么什么呀?这孟定国是谁呀从来都没听说过! 再着,这程序也透着不对呀! 不是小皇上应该先说,孟爱卿! 然后这个孟定国站出来。 小皇上说爱卿听封。 这个孟定国跪下,听封完毕,还要领旨谢恩的。 现在,这小皇上都说完了。 这个所谓孟定国,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这唱得算是哪一出? 却不想,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认识,却很多人没有很深的感性和理性认识的,成王小舅子,那个在他们眼里,比小皇上大不了多少的娃娃,孟聪明走了出来。 昨日,他虽然最后进入朝堂,在太皇太后支持下,镇住了郭阴槐,但是……众人眼里,他似乎仍是一个还没有成人的前兵部尚书遗孤,一个黄嘴丫儿未褪的娃娃青年。 孟聪明上前跪倒:“臣孟定国谢皇上隆恩!” 众文武大臣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曹阁老捋了下白胡须,徐徐道:“不错,当日他生下来,满月时老臣曾经去喝过满月酒,那帖子上确实写的是孟氏定国,还有个字……” 旁边一位大臣,觉得这情景真是十分好笑,“字什么?字聪明……” 于是朝堂之上有人窃笑起来。 这个看起来,将将出学堂的一个小娃娃,想要做什么? 难道说,国戚就可以如此大摇大摆直接谋取上位么? 洪凌宵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搬了把高背椅过来,放到小皇上右侧。 这样,左侧是太皇太后,右侧却是孟定国的座位。 众大臣眼睛又快瞪得掉出来了。 郭阴槐正要跳出来,太皇太后的余光早已看到了他。 太皇太后今日仍然是冠饰隆重,却没有很鲜艳,毕竟成王刚逝。 她声音坚定、更不乏严厉地道:“前日朝堂之上,出了大事。国家动荡,京城动荡,众臣不安,百姓茫然。众位大概没有忘记大比武和卧虎帮被屠的情景吧!这些事,都是孟爱卿在调查。目下,意想不到的势力随时会发起攻击,京城讨逆军联军中,早已混入北燕的人马。哀家和小皇上议决,将保护国朝的重任暂且交与定国。待局势平定,是否需要他继续监国摄政,会由皇上与众臣议定。哪个不服,现在可以站出来,表明一下自己如何挑起国朝大染。” 朝堂上一片死寂。昨日太后被刺,柯云自杀,之前的一系列可怕事情,谁都知道背后有不可靠人的势力与背景,眼下,抻了头,就得有扛的本事。不然可能连自己都熬了进去。 曹阁老出班,思忖了一下躬身,然后道:“太皇太后,现今是国朝最危急的时刻,成王殿下薨逝,太后与少将军也都不在了。乱世出英雄的道理老臣也懂,但是,” 众臣眼睛都瞪了起来,心说你个曹阁老要说个什么,这个时候表示不同意见,你是要提刀跨马打仗怎么的? 曹阁老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但是,也要众臣附议一下。微臣赞同辅国公日后总理朝政,但今日,先要退敌于京城之外,挽救国朝安危。” 太皇太后心说,姜还是老的辣。难怪曹阁老和韦都一直不合,却仍能安然为官到了今天。他这样一说,众臣一附议,不要说现在了。 只要孟定国解了京城之围,日后的国朝,也没有人不服他了! 大家看曹阁老都这样说了,而且局势险恶,上次大比武已经显示得够清楚了,随时大兵压境啊。 于是大家纷纷附议,生怕慢了一步:“我等愿拥戴辅国公!” 郭阴槐却翻着白眼,郎祈威一言不发。 孟定国站起来,先向太皇太后和皇上躬身施礼,然后才开口道:“讨逆军进京,各方人马统向成王称臣,共同拥立新帝。今日成王不幸薨逝,定国代新皇掌各路人马,请问众位前辈可有异议?” 郭阴槐突然跳出来道:“可有异议?辅国公不如问问有谁真的同意吧!” 孟定国冷冷一笑:“郭统领,我劝你留点力气,不然的话,你可能等不到真正发难的那一天了!” 郎祈威却道:“郭统领且不着急,辅国公既已就职,他称不称职,怕是马上就见分晓。” 郎祈威走上前,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看着孟定国:“对吧,后生。不用朝臣来置疑你,本官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混入联军中的北燕人马,还有那支不知来历的黑油铁人马。” 他手向外面一指:“一切,可能随时就到来!到时候,看你小子怎么对付!” 哇,郎祈威太气愤了。当年输给他爹就够窝囊了,现在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娃娃上位,想干什么? 他连武举都还没考过呢! 据说,还是苦松居士放了水才下山的! 一时间,他内心的骄横不服全都窜了出来。 在场的群臣心里也是暗自吃惊。 黑油铁人马,油铁甲人马,黑铁甲人马。 这支人马到目前为止只出现过一次,大家都在望形生义,名字可以随便组合乱叫。 那只队伍,出现的可怕,消失的诡异。 而都统一冠名讨逆军的联军中,也是各怀心思,当初尚能勉强统一归附在成王旗下,现在,虽然没有哪支人马公然反叛,但是以孟定国的资历,和太皇太后一介女流,能不能震得住,也拭目以待。 各位大臣都静静地在旁看着,心说这郎祈威也是个纸上谈兵,你行你上啊! 说实话,对于个人实力,大家还是服郎祈威的,但是之前他和韦都搅在一起,早就得罪了很多人。 况且,这次的黑油铁人马,你是成王钦点的大比武主裁,当时全无作为,不全靠武林英雄和柯家军吗!这孟定国,好歹也是柯云的第一助手,当时出了力流了血的,你倒好,忘八脖子一缩,跑回殿里看热闹去了,还封了个候! 大家前仇新怨,全都算到郎祈威头上,再加上韦都期间,他被称为郎二相,骄横跋扈,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他一说话,只获得一堆白眼,却无半个点赞。 曹阁老举着笏板再次躬身道:“皇上,太皇太后。讨逆军进京这段时间,京城出了很多血腥事件。明显有敌对的势力在企图颠覆国朝。皇上既已启用辅国公,以应对危急局势,我等也附议奉其为首。但是,请问辅国公眼下可有应对的举措?” 第四六五章 敌人进攻了! 孟定国站了起来,此刻他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冷静。估计一段时间,那个好看的笑容,我们是看不到了。 “阁老一向在国朝令人尊敬。太皇太后说了,举定国主持大局,为的就是应对眼前危局。等形势平定了,自然由各位才能卓着的国朝栋梁辅佐皇上,治理国朝。至于阁老问定国的问题,定国可以现在就回答。我已联系北燕国主,将混进京城的北燕军队召回,北燕特使海昌已在赶往京城的中路上,这是一。至于其他举措,我可以告诉众位大臣,在你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敌人已经在发起攻击了。击败他们之后,国朝的其他事情,定国就留给你们!”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激烈的喊杀声,还有巨大的咚咚声在撞击,有经验的大臣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攻万昌宫的正门-大德门了! 顿时,众人全都失色! 孟定国喝道:“听到没有,敌人在进攻了,我孟定国这就站出来,去击败他们!” 群臣面面相觑,小皇帝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太皇太后急忙搂住他:“欢儿,不要怕,有辅国公在,不用怕的!” 胖刘成吓得浑身发抖,却勉强过来对太皇太后道:“快让奴才送太皇太后和皇上到后宫吧。” 孟定国冷笑一声:“请各位大臣看一下,齐远候郎大人和郭统领可还在殿内?” 众臣这才发现,果然两人不见了! 小太监突然叫道:“郎大人和郭统领刚才出去,我还以为他们方便去了。” 孟定国道:“最后的决战,就在眼前。这件事,你们若信任定国,就交给在下吧” 曹阁老也晕了,他知道事情紧急,急忙高声道:“我等支持辅国公!” 其他大臣一看,达摩克利斯之间真的已经挂在头顶了,急忙都喊道:“我等支持辅国公!” 孟聪明紧绷的小脸,终于缓和下来,他喝道:“跟我来,准备战斗!” 他心里道:“这是最后的决战了,那个幕后人物,你该出现了吧!” 京郊的一个隐蔽的小村庄里,柯灵默默地坐在窗前,用笔认真地抄着一部兵书。之前,她有好多日子没有与大哥有过任何两人之间的交集了。以前,她的字好,秀丽而不失灵气。柯云喜欢收集兵法武功册子,有时收集上来的,难免残破。总是他在出征的时候,柯灵闲下来无事,便为大哥抄出复本来。 每次柯云回来,看到这些用秀丽小字抄出来的兵书,都已经编好书目,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柜上,便会用含笑的充满感激的眼光看着柯灵。 兄妹俩都是很内向的人,感情总是不会轻易的表达,往往一个眼神,便说明了一切。 之后骤起惊变,两个人便很少交流了。但自打柯灵与孟聪明在柯云主持下成婚,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柯灵才又开始为大哥抄写兵书了。 孟聪明瞒了柯云死讯,让伤刚好的严飞,将柯灵送到这个村子里。只告诉她,京城马上要有大变,她留在那里,反而会影响柯云和孟聪明的行动。 这是一个没有条件,必须服从的命令。 柯灵什么也没有说,和小菊儿带上简单的随身物品,又专门带上大哥刚收到的这部兵书,来到了这个隐蔽的小庄子。 冰雪聪明的柯灵,已经什么都猜到了。 因为柯云去朝堂那天早上,她一夜醒来,发现枕边放了一把剑。 那把冰钢剑。 柯灵当时就哭了。她什么都明白了,显然在她入睡后,柯云来过。不到最后关头,大哥不会把这把剑留给她。 这是他从不离身的。 而且,柯云是从不会未成功,先求死。这把剑,预示着柯云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回来了。 她抱着剑哭了好一阵,却没有声张。 她知道,沉默,就是对大哥最好的支持。 她却不知道。 柯云将剑放在她枕边后,看着熟睡的她,看了很久。 这是他锥心的牵挂啊! 他不畏死,可却是多么舍不得离开她。 好的是,终于有聪明照顾她了。 为了聪明能永远照顾她,为了他们俩能永远幸福,他必须把孟离珠解决掉! 此刻,柯灵完全进入到自己的境界,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突然,小菊儿在外面轻轻敲门。 柯灵猛醒,站了起来。 她打开门,却惊叫了一声:“散人!您怎么来了?” 门外竟然是宁修散人,那个知过往,不知将来的神人。 他示意柯灵小声,便带着一个女尼走了进来。 那个女尼已到中年,五官却是挺好看,但整个人一脸愁苦的样子。 只是一看到柯灵,她的眼睛就亮了。 宁修散人让小菊儿把门关上,让她在外面望风,这才对女尼道:“师太,这里很安全,有事尽管讲吧。” 那女尼一进来,就死死盯着柯灵。 柯灵急忙向女尼施礼,然后道:“散人,这位师太,怎么会突然来找柯灵?”听到宁修散人的话,女尼有点慌乱地从身上掏出一封信:“玉……啊,大小姐,这是有人托付贫尼,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 柯灵狐疑地接过信,打开一看,怔住了。 那上面,是两行奇怪的符号,似乎有规律,又似乎没有规律。 柯灵抬起头:“这……” 宁修散人笑道:“我是护送师太而来,必须保证这封信,安全到你手里。其他的,贫道什么也不知道。” 他随即道:“你们说吧,贫道也出去望风。” 宁修散人也出去了。 可柯灵却发现,那女尼似乎对信一点也不关注,却一直只是盯着她左看,右看。 柯灵对女尼道:“师太,这是何人让您送来,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女尼又有点慌乱,看起来她很不擅长和外人打交道。 “啊!这个是,请大小姐你,交给孟,孟聪明,孟公子的。说,他一看就知道了。” 柯灵似乎隐隐想到了什么:“这是谁托您转交的?” 女尼一急,说话却流畅了:“他,只让贫尼告诉大小姐,他姓韦,从前少将军信任他,托他破译过一个东西。他当时完成了任务,少将军就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却不想,他走了之后,才发现那需要破译的文字后面,还有更深一层意思。所以……” 第四六六章 四方齐动 柯灵的泪水立刻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不是对这封信有疑问,而是,那人不让她交给大哥,而让他转交孟聪明,那大哥,真的一定是不在了。 女尼看到柯灵流泪,也吓坏了:“大小姐,你!” 柯灵睁开眼,擦了擦泪水:“师太,柯灵谢谢您!这里危险,还是让散人赶紧送您回去吧。” 那师太,却又怔怔地看着柯灵,似乎有些痴迷,有些不舍。 但柯灵完全顾不上她了。 她将门打开,请宁修散人进来。 柯灵打开信,前后又看了几遍,然后将信撕掉了。 宁修散人和女尼都是一惊。 柯灵道:“如今去往京城,非常凶险,这信绝不能落入敌人手里。柯灵已经记下来了。” 宁修散人大大松了口气:“丫头,你吓死为师了!” 柯灵道:“师父,我现在必须马上进京城,但是,我,也不能出事,为了这两句密语。请师父帮灵儿个忙。” 宁修散人怔道:“师父能帮你什么忙?” 柯灵道:“您有办法的,将散明散人请来,让散人护送我进京去见他。” 宁修散人道:“徒弟,你也是太灵了。竟然知道为师能召唤晴明那个老杂毛!” 柯灵悲哀地笑了一下:“灵儿是您的徒弟嘛。您的本事,灵儿除了喝酒,全都学会了。” 她随即又道:“师父也还是受累,将这位师太再送回去。” 宁修散人道:“这个自然!而且京城巨变,老晴明是绝对要出现的,他不会错过这个大变局。” 女尼一直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柯灵,却似乎在隐藏内心处的情绪。此刻,她似乎从情绪中突然脱了出来,不放心地叮嘱道:“大小姐,您将信的内容告诉孟公子,却绝对不要告诉他是谁让你告诉的。韦公子特别叮嘱贫尼,他的来历,只有少将军能知道,不可告诉别人。” 柯灵点了点头。 她早就猜到了,姓韦的。除了那个还活着的,有才子之名的她的血缘上的哥哥,还能有谁? 当日在军营中,她已经觉察到一些痕迹,但她为了不影响大哥的正事,只能不去深究,假作完全不知道。 这个哥哥,在她心中,也只能当做没有。 另外,虽然柯云才是与韦都有血海深仇,但是孟聪明与韦家人,却有着心中难隐的芥蒂。 最主要的,就是韦都到死都没瞧得起他,一直说柯灵和柯云才是一对,将孟聪明贬到尘埃里。 他毕竟是柯灵的亲生父亲,他的态度,对孟聪明内心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息芳和海昌飞一样的打马! 他们带着北燕的官方文书! 突然息芳的马马失前蹄,扑倒在地上。 他们带着一队人马,从北燕星夜急驰,飞一般赶往京城。 饶是塞外的宝马,也经不住这样日夜不休息地急驰。 海昌急忙跳下马:“息芳姑娘,你怎么样?”息芳摔得不轻,但她已经急速地爬起来。顾不得手和膝盖都摔破了还流着血,火辣辣地痛,对海昌道:“海大人,怎么办?马不行了。” 海昌看了看天,离京城还有几百里。飞鸽传书也来不及了。关键,进入京城的北燕军队,如果见不到他,只见诏书是不会听令的。 他对息芳道:“驿站换马,全速赶往京城!” 这一队人马,飞一般地疾驰,突然,前面一匹单人独骑,从京城方向迎面向他们飞驰过来。 到了他们面前,勒住马。 海昌一惊:“你是……” “肖老板!” 息芳惊叫起来。 那人道:“不错,我是肖纵。我来接海大人,我们一起即刻进京!” 海昌和肖纵并排疾驰。 他听说过这个人,曾经在刑场想冒死救下若莎。 他在想怎么告诉他若莎的事情。 犹豫了一下,海昌毕竟是个粗豪的人,终于忍不住道:“多康大人和我详细说了你的身世,北燕那边国主已经重新掌控了朝局。太后这次也站在国主一边,只是,若莎……她已经与太后侄孙成亲了。” 肖纵半晌无话,眼看京城大门隐隐出现在视野里,他才幽幽道:“北燕军队在京城群龙无首,但是我们必须得到北燕最高统治者的授权,才可以收回这支队伍。” 说话间,他们已到城门,肖纵勒住马,对海昌:“这一切,都是若莎公主的牺牲换来的,我没有话说。” 说罢,他打马到了城门卫士面前:“北燕使臣,奉诏来访!” 然后,他将马闪向一侧,伸手请海昌先行。 海昌叹了口气,心里道:“真是条汉子!” 一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密林里。 今天天光不错,阳光从树枝间隙间漏下来,投射到冷硬的土地上变成跳动的光圈儿。 已经有隐隐着急的绿色小草,弱弱地从土地的裂缝,石头的裂缝间钻了出来。 空气中飘浮着一层暖意。 一个灰袍飘飘的中年女尼站了起来,不屑地看着宁威:“我背叛了圣主又怎么样?也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吧!” 她刚说完,背后便发出一声狼嗥般的声音,她身后那披头散发,两只獠牙伸到外面的韩杰,就往前扑。 女尼推着他披头散发的脑袋将他按了回去:“安静些!你可真是麻烦!要不是丁破杀在北燕从孟聪明手下救了你,我可真是不想再带你了!” 宁威看着半人半兽,已经颠狂的韩杰,不由向后缩了一下。 而阿怡却有点动容。这是她师姐的情人,她知道他们情深意笃。想不到师姐背叛师父死在北燕,而她的男朋友用情过深却变成了这样。 想当年,她还为了救他们两个,伤了肖纵,差点气得孟聪明杀了她。却不想,他俩为了能一辈子在一起,竟然真的背叛了师父,再一次流亡北燕! 宁威一向谦卑客气,此刻也是礼貌周全道:“师太,在下当然没有资格,也不敢管您了,你是所有弟子的师父。我和阿怡来,也是想问一下师父,圣主已经被刺杀了。她留下的庞大摊子,没有人拢,会很危险。师父有什么想法没有。” 第四六七章 丛林密斗 女尼笑起来,笑得意味深长:“宁威,你是圣主最宠信的人。我可不敢受你一声师父,我从未教过你武功,不是吗?圣主不许你和其他弟子接触,因为你是知道一切秘密的人。她行动受限,你就是她的触手。至于这位阿怡姑娘,我同样不敢自认是你的师父。不错,我教过你剑法和内力,但你的武功,更多的,是圣主直接教的。虽然你年龄太小,武功比不上,啊,”她回头看了看,“比不上和韩杰投意合的那个人,”她说到这里,韩杰突然两眼像要瞪出眶外,又吼出一声阴森可怖的嘶喊。女尼抬头道:“停!停!你不要激动!” 阿怡吓得就往宁威身后躲。她虽然对韩杰没有什么感性认识,但这个人,啊不,这条狼,啊不,这个狼人,对她师姐情义之深,还是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但宁威想得多些,他已经明白了,大概韩杰是自愿服用了什么药,让功力大涨,但目的,想必只是向孟聪明复仇。他的情人死了,其实他的心也死,躯壳成为什么样子,他完不在乎想不到,他负了若莎的一片痴情,却对自己真心爱的女人,如此痴情。 而他的师父,这个女尼,却只是在利用他的痴情而已。 女尼,啊不,静思,把一个拇指大的药丸塞到韩杰嘴里。韩杰霎时安静了。 阿怡饶是杀人心狠手辣,不当一回事,看到这个情景,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难受。 她下意识地躲在宁威身后,不敢出来。 宁威继续恭敬地道:“师太,既是如此,就是您无意站出来,揽下圣主手下的势力了。要知道,现在群龙无首,可这些人,都是您的弟子呢。” 静思向宁威走了一步,突然一笑:“宁威,你是在试探我,还是在和我谈条件?我既已走了,不论圣主在与否,活与死,都不再与原来的事情有任何瓜葛,更不会回来再沾杀手团。况且,” 原来还真叫杀手团。 她看着宁威:“你替圣主办事,在河东人头是很熟的。但你对杀手团完没有控制力,因为一直是我管的,你跟他们根本联系不上,他们也不认你。自从我走了,圣主就收回到自己手里。而你旁边这个小姑娘,她除了剑术狠辣之外,还懂什么?圣主错就错在,没有一个真正能替她控制杀手团的人。阿怡是圣主亲传的武功,但却更是回忆她少女时代的一个寄托。远不能担大任。” 她冷冷地绕着宁威走了一圈,看着躲在宁威身后的阿怡,冷笑了一声。 这小姑娘,可比圣主差得远! 基本上,除了会杀人,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 她继续道:“这个嘛,就是圣主莫名其妙的小女孩情结坏了事。也是她疑心太重,不肯放权,所以没有培养出一个能替他强力控制杀手团的人,造成的后果。” 阿怡第一次听静思说这么多话,尤其是这么多与她死去的师父有关的话。她惊疑中,一直躲在哥哥,紧紧拉住哥哥的手臂。 这些日子,她终于能和哥哥在一起了,心里真是温暖极了。可此刻,她又好害怕,害怕师父加害哥哥。要是那样,她就和师父拼了! 宁威道:“师太您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您为什么要放弃在杀手团中的高卓地位,宁愿逃去北燕呢?” 静思哼了一声:“我是妙常的二弟子,比孟离珠资历深得多。我的出身让她始终怀疑我,但又没有人能代替我。但我是死的吗?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如今,我不仅离开了她,还带走了杀手团中的最精锐力量。” 说到此处,她颇有些得意。 宁威哦了一声:“难怪师太不肯与我合作,原来师太已经很强了。只是其他杀手团的人,现在群龙无首,师太没有收了他们的想法吗?” 静思冷笑一声:“当初,没有跟我走,就不是我的人。现在,我不用他们,只会剿灭他们!” 阿怡控制不住浑身都抖了起来,当初静思也曾暗示她跟着走,但却未曾明说。静思知道阿怡是孟离珠亲自训出来的,虽然舍不得她一身好功夫,但是保险起见,她不敢强迫阿怡和她一起走。 宁威已经感觉到妹妹在身后发抖,他很心疼妹妹。本来根本不想再让阿怡介入任何与杀手团有关的事情。但是,他要想对当前的局面起到作用,此行就必须带着阿怡。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道:“阿怡姑娘,既然师太没有收拢圣主遗留势力的意思,我们也不可多留。咱们走吧。” 他说着,便向静思躬身施礼。 他不能在静思面前,暴露出阿怡是他妹妹。 静思也双手合什,却突然抬起身,阴阴笑道:“宁将军,既然计议不谐,日后就是敌人。今日,你们两个,不要想离开此地了。” 宁威心里一惊,霎时明白了。 他暗恨自己还是过于天真善良了。 他自己倒不怕死,一时后悔不应该带阿怡来,这不是害了妹妹! 只是,他觉得静思教过妹妹武功,一起来容易说服他。 他将阿怡护在身后,紧张地看着静思。 宁威本来不是个怕死的人,但是孟离珠的武功太强大了,并且扣住了他的家人,还控制了阿怡。 他看不到希望,只能为她卖命,甚至,当她的地下情人。 还是地位不平等的情人,或者,就是那个名字很不好听的,男宠吧。 经过这些年的阴暗生活,他对于自己的幸福没有任何期待。却只有保护家庭,让一家人过上和谐快乐生活的最后一个目标。 他推了一把阿怡,小声道:“快走!” 却不想,那个狼人韩杰,突然喉咙里发出呼呼呼的声音,然后昂着头,摇摆了两下。 啊,真的好像狼,吓死人了。 突然“嗥”的一声,韩杰两爪已经往前一伸,整个人扑了过来,大张着嘴,不停地嗷嗷吼着,两颗獠牙又露在外面。 他竟然直接就向阿怡扑了过去,宁威推开阿怡,拔剑向韩杰砍过去。喊道:“快跑啊!” 阿怡愣了一下。这时宁威的剑已经到了韩杰眼前,韩杰如雷霆电闪一般也拔出剑。 第四六八章 狼口脱险 合着他还没有完变成狼啊,还能用剑呢。 还知道自己是个剑客呢。 两剑相交,电光火石。 宁威的武功着实不弱,他是中原正派功夫,被孟离珠收到身边后,又传授了他凌厉的杀手团剑法,并且教他练了内气。 宁威知道韩杰早就狂性大发,现在是半人半兽,和他不能硬拼,双剑一碰,没有碰实,就迅速撤剑横推过去。 他只能尽量让他的剑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招式更不可捉摸。 韩杰从前的剑术是相当可怕的,但剑的速度和招式是需要头脑带动的。他现在显然精神已经被人控制,蛮力却大大增强。 宁威的想法无疑是对的,但他想要保护的阿怡,却并不想接受他的保护。 阿怡脚一点地,人已飞起,竟然掠过宁威,一剑如雨后彩虹,向韩杰刺去! “韩杰!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你和师姐受到攻击,是我刺伤了那个北燕人救的你吗?你竟然想杀我!” 韩杰一怔,眼睛看着阿怡,似乎认出她了,人也向后退。 静思在后边突然喝道:“韩杰,你不听为师的话了吗?你敢不听,想想为师带着你回中原是为了什么?” 韩杰看到阿怡的剑势快得不可思议,但他们毕竟是同门,而且韩杰是男子,练的时间也比阿怡长,力量更强,速度显然也能够更快。 可他,却突然竖起两爪向后跳开,让过阿怡的剑锋,却没有向阿怡攻击。 他转过头,冲着静思呲牙咧嘴,表达着愤怒。 那个意思是:我不能伤她!她是我的朋友! 静思喝道:“你不要妇人之仁!她是孟聪明的朋友,她追孟聪明快成小迷妹啦!你肯跟我来,不就是为了杀孟聪明吗?怎么可以放过她?” 一听到孟聪明三个字,韩杰立刻发了狂成了失心疯,他摇头晃脑,突然转过身,对着阿怡,张着獠牙口齿不清楚地吼道:“你~你才是失心疯!为了追那个早该千刀万剐的孟聪明,又跳河又叛变!” 阿怡虽然功夫厉害,但到底年纪小,看到从前的战友变成这个样子,简直张皇失措。 她叫道:“韩杰,你杀人还没杀够吗?你们总想杀人,与好人为敌,便永远短不了与人为敌的命运!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你放下剑!” 她有点脑子要失控了,她知道今天和哥哥算是陷在巨大的危险中了!她更担心的是哥哥。她不想哥哥有半点危险,这是世界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韩杰已非人类,师父的厉害程度哥哥绝对对付不了,怎么办?怎么办?难道今天就交待在这里了吗? 她提起剑,又是一剑刺向韩杰。 这时,静思却跃了起来,宁威猛一推阿怡,阿怡的剑歪了。 宁威喝道:“快走,不许呆在这儿!” 左手将阿怡推出去,右手一剑已经迎上静思。 阿怡怎么能留哥哥一个人在这里,她轻功端的是好,在空中一个翻身,反腕一剑也刺向静思。 兄妹两个一起向静思刺出速度如电击雷鸣般的一剑! 静思跃到空中,长袖一拂。 宁威和阿怡虽然都是剑客高手,手中的剑没有脱手,却一起向后跌了七八步才站稳。 宁威一拉阿怡的手:“我们快走!” 可他刚拉着妹妹的手掠起来,静思竟如风摆杨柳一般,人飘到空中,飘飘洒洒,看着不觉得甚快,却如疾风般超过了他们,挡在他们面前。 她看着宁威冷笑:“想跟我用计谋,你嫩了点儿。是你自己害了你妹妹,今天不要说你走不脱,阿怡的命也要留在这儿!” 原来她早知道阿怡和宁威的关系。 宁威急了:“老尼姑,你做尽坏事,不要猖狂,今天我们就对一对!” 他说着,暗一吸气,一掠就掠到了半空,拔力一剑,带着千钧的力量,以剑作刀,直直向静思劈了下来。 静思闻丝不动,以静制动,握着长剑的手腕已经在加力,嘴里喊道:“韩杰,撒出你的兽性来,把阿怡撕碎吃了!” 宁威一听,眼睛都红了,他一剑如风如雷如电刺向静思的胸膛,静思抬剑击在宁威的剑上,火花迸现,宁威又退了七八步,手中的剑竟然被静思绷出了缺口。 而韩杰已经“啊”地大吼一声,呲着獠牙向阿怡扑去。 宁威吓得大叫“阿怡”,他刚才死命握住剑,虎口迸裂都不肯脱手。但却被震得连连后退,此刻他死了也要上前救阿怡,却是远水解不了尽渴。 阿怡并不是个普通女孩。她同时也一提气,人掠到空中手中剑已再次刺出! 但是,除了疯子韩杰,还有刚刚击退了宁威的静思在,静思手腕一转,一柄长剑也毒蛇般地袭向阿怡, 宁威纵身扑过去,可是他知道,已经晚了! 他心里绝望地叫了一声阿怡! 却不想就在此刻,一个人如上掉下来的罗汉一般,一掌击在韩杰胸前! 韩杰怪叫着,身体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差点摔扁成肉饼。 那人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撤掌再击,第二掌已向持剑刺来的静思击去。 宁威慌不迭扑过去抓住阿怡:“阿怡,你受伤没有?” 阿怡喘着气连连摇头:“哥,没事的,我还能撑他几招的。” 她飞快又回身望去。 此刻静思已经敌不住来人,连连后退。 韩杰在一旁显然被那人一掌打得不轻,呼呼直喘,已经失去了攻击能力。 静思眼看来人一掌接一掌,实在厉害的可怕。 她简直觉得,就是她前师父,妙常师太在场,也不见得能战胜此人。 阿怡叫了一声:“大师小心,当心她有暗器!” 真是知师某如徒啊! 阿怡话音未落,静思手一扬! 阿怡叫道:“快闭住气!” 可她自己却吸了一大鼻子。 那人果然是孤鸣鹤。他早就猜出宁威是要干点什么。 而且从宁威,阿怡的武功路数,他更猜出他们此前是被一个邪恶可怕的高手控制了! 所以宁威带阿怡一走,他便跟了来。 此刻,静思一扬臂,孤鸣鹤经验丰富,知道有异,急忙屏住气,快速后退。 静思趁这功夫,一拎韩杰,施起轻功就跑了。 韩杰,又被打了高能量一掌,简直是被打得乱七八糟了。 要不是孤鸣鹤还要防着静思,这一掌没有和力,韩杰此刻就得稀碎了! 第四六九章 攻击万昌宫! 宁威听到阿怡的呼喊,也急忙闭住气,同时也一手拎着阿怡,飞快回退,以躲避静思撒过来的那片毒烟。 孤鸣鹤也赶到了,忙看视阿怡。 只见她唇白如纸,只这片刻的功夫,人已昏迷。 宁威抱着她吓得大叫:“阿怡,你怎么啦!” 孤鸣鹤道:“此处毒烟未净,不可久留,我们快走!” 不一时回到佛光寺,孤鸣鹤顾不得别的,赶紧给阿怡施功驱毒。 半晌,阿怡的嘴唇终于有了血色,孤鸣鹤如释重负:“好了,没有大事了。让她休息吧。” 阿怡眼睛还是闭着,喃喃地说了一句:“哥哥,快跑!”便睡了过去。 孤鸣鹤对吓坏了的宁威道:“不打紧的,已经没事了,让她睡一觉即可。” 出了阿怡的房间,孤鸣鹤道:“年轻人,你还是知道的太多。你是想和她讲条件吧!” 宁威无可抵赖,只好道:“宁某笨得很,让大师见笑了。” 孤鸣鹤哼了一声:“见笑?我要不及时赶过去,你俩就完了!” 宁威急忙躬身感谢救命之恩。 孤鸣鹤上下打量着他:“你想利用你知道的内幕,对不对?” 宁威点点头。 孤鸣鹤又道:“你认为这个女尼掌握了很多力量,他会给姓孟那小子造成麻烦对不对?” 宁威只好又点点头。 孤鸣鹤又道:“你想瓦解那女尼的力量,给姓孟那小子减轻压力,对不对?” 宁威又点头,却加了一句:“除此,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是一个人生阴暗,而且根本没有未来的人。” 孤鸣鹤对他的心声没有办法表达意见,只能又追问:“你知道的东西真的不少,是不是?” 宁威只好再次点头,心说这个问题都问了三遍了,真不知道这个名气很大的老头要干什么。 孤鸣鹤一拍旁边大槐树的树干:“你知道你倒是告诉我呀!就凭你和你妹妹这点微末本事,你想和妙常的直传弟子叫板,你想什么呢你!” 宁威睁大眼睛。 常年以来,他虽然在成王和王妃面前很是得宠,但其实是个孤家寡人。事实上,他离开成王妃,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才对。只有方向,却完没有方法。 况且,他也没有能够信任的人。 对于孟聪明,他很怕他做不出一些事情,或者将局面弄得更糟,会让孟聪明更不信任他,更瞧不起他。所以,他只能冒险去找静思。 孤鸣鹤道:“好了。如今有老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孤鸣鹤说话算数,不会辜负了你的一片良善之心。” 宁威看着孤鸣鹤,这个厉害的老头,终于招牌式的,又点了点头。 如此,有一些秘密,宁威便告诉了孤鸣鹤。 他不是不知道孤鸣鹤被广为传颂的没节操。但是,这几次的相处,他看到了孤鸣鹤对妹妹的爱护。那是一片爱才之心,也是对一个孤苦的少女的怜惜。 “我还能活多久呢?”宁威想。 如果自己不在了,妹妹和家人太需要有人保护了。 而且和孤鸣鹤相处起来,他真正的理解了这个传说中的武林枭雄。确实,他一生追逐功名,做了多少坏事。 但屡次被算计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比他阴险毒辣的人太多了。 他一时间似乎被涤荡了心灵,醍醐灌顶,决心远离这尘世的丑恶,好好钻研自己的武学。 一时间,两个参透了人生的,年龄差距很大的人,颇有惺惺相惜之感。每日,宁威会过来看孤鸣鹤教阿怡练功 他自己却不学,他已经对他的未来,有了很强的预感,也有了坚决的决定。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微笑地,安静地看着妹妹跟世所罕见的武林大师学习。从前,这样的家常情景是多么的奢侈,成王妃根本不让他见妹妹。 阿怡是她最亲的人了。知道妹妹在外面替成王妃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却见不到她,他的心里总是像在油锅中煎熬一样。他能不恨成王妃吗,他比谁都恨她!又恨又怕! 此刻,看着妹妹武功短短时间就飞跃式的精进,他心里安慰了好多。多聪明可爱的妹妹!可惜,或许我看不到你出嫁了! 他想着,心里滴下了一滴泪。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激烈,撞击声也越来越大。 孟定国站起来,冷笑一声:“战争从皇宫起,这是有内贼啊!” “不错!” 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紫阳殿正中间。 “孟聪明!孟定国!你早该预见到!” 孟定国看着郭阴槐:“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本爵头上了是吗?” 郭阴槐气得,他一怒拔剑,指着孟定国:“还本爵!你以为你这个辅国公能当多久?” 孟定国今天竟然一身紫袍,冠带齐。 话说,这衣服挺衬他圆圆的小脸,比从前当神探时的布衫布鞋,还有前阵给柯云当第一助手时的高级外交服装,看着都气派多了。 他一脸不屑地看着郭阴槐:“怎么,有郭统领的同僚吗?出来站在一起,让当不了多久的本爵膜拜膜拜!” 还真的有几名武将,出列,按着剑站到了郭阴槐身旁。 殿上已经乱了,小皇帝一头扑到刘成怀里,哇的大哭起来。 太皇太后也紧张地站起来:“定国,这是哪里来的国朝敌人?” 孟定国向太后一躬身,随即环顾殿内:“回太后,哪位大臣不在,就知道了。” 殿内百官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人心里已经有数了。 孟定国看着郭阴槐:“郭统领,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没有郎大人在这里给你撑腰,你竟然向我挑衅,不怕我把你宰了吗?” 他眯着眼,十二分不屑地看着郭阴槐。 郭阴槐身后一员武将,大叫道:“孟聪明,你别不知死,我们的人就要攻进来了。” 另一个喝道:“孟定国,这皇宫早就危如累卵(这武将还挺有文词儿,大概武举也考写文章?),你少在这里还自以为是地教训别人?” 孟聪明没搭理他,突然喝道:“周义将军,送皇上和太皇太后回后宫。”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声巨响! 一个人凌空飞起抓向孟定国! 竟然是站在郭阴槐身后的一员武将!(却不是说话的那个) 孟定国闪身出掌,郭阴槐叫了一声:“孟定国要囚禁皇上和太皇太后,快去解救!” 第四七0章 幕后真主儿出现了 孟定国一掌击退那员武将,却不由心里暗惊! 这人的武功,外带刚猛,内含阴诡。虽然被他击得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慌乱,很快稳住身形。而从他体内传递过来的内息,也是稳健而犀利。 一瞬间,他竟然以为姐姐复生了! 同时,他立刻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个人在,平时贪生怕死的郭阴槐,才敢站在他面前嚣张叫板。 而且郭阴槐的话里,分明,他们还是要借当今皇上这个壳,为他们上位正统铺路。 孟定国推出了那员武将,武将却一个反身,又向他发动攻击。 孟定赫然发现,他的目标,正是自己! 而且那人根本不回护郭阴槐,显然他根本拿郭阴槐只当个垫脚石。而郭阴槐这个小人,恐怕也对内幕知之甚少,他只不过是巴上一个是一个,妄图在新朝分一杯羹罢了! 孟定国敌住了那员神秘莫测的武将,不想在此时,从紫阳殿最高的穹顶上,呼啦啦啦飞下无数黑衣杀手!每人都执着一把闪着雪亮寒光的长剑! 果然是杀手团! 不,是背叛杀手团的杀手! 这些杀手,目标极准,立刻有十余个杀手,攻向保护小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周义。 而其余的杀手也向孟定国杀来。 无数剑锋,织出凌厉的杀气,整个紫阳殿被笼罩出一片阴诡与恐怖的氛围当中。 孟定国冷笑一声,突然提气,他的手掌随内气提起变得紫黑,然而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的肉色。 “终于冒出来了,老子等你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那员将领喝道:“将他给我碎了!今日,我要在这紫阳殿,重开登基大典!” 他话音刚落,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蒙着人皮的见不得光的狗东西!你有杀手,我们卧虎帮没人吗?来斗一斗吧!” 那人一掌拂出,随即闪到一旁,瞪视着突然冒出来的邵震威:“邵帮主,你还有多少弟子啊?上次没给你杀绝吗?我真得感谢成王的老婆,提前替我解决了你们!” 邵震威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狗杀才,今天看看谁才失道寡助!你以为偷袭卧虎帮,你就少了对手吗?你来看!” 他一指,那人惊呆了:剑法凶狠毒辣的杀手们,正在被逼得步步后退,地上已经横陈了不少死尸! 卧虎帮早就进了宫,事态一变,马上控制了紫阳殿局势。 这时,一个人执刀落在在他面前:“不错,你只认得卧虎帮,却不知道天下武林,同仇敌忾。陪我们无极派试试刀吧!” 那人环顾周围,这才惊呆了!殿内不仅有卧虎帮一众兄弟,孙兴带着无极派最精锐的一支力量来了,司过也来了,杀手们哪里抵挡得住,纷纷后退,不断有被杀死倒在地上的顿时金砖地上血流成河,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而太皇太后和小皇帝,早就不见了! 那人瞳孔凝缩:“孟神探!你不要得意得太早,遏制住几个杀手你们就得了意吗?听着!” 只听外面“轰”的一声巨响,大德门,被撞开了! 那支神秘、剽悍的油铁甲队伍撞了进来! 奇怪! 先经过紫阳殿最大的空场,油铁甲队伍马上就占据了整个空场。紫阳殿,这个国朝最高权力像征的万昌宫主殿,在冬天的蓝天下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江山易主,朝代更迭,紫阳殿看得多了。 如果他有灵性,有思想,势必会对这些人发出冷笑,但也会对柯云这样的忠烈之臣发出赞叹。 油铁甲队伍停住了,一辆两人小轿悠悠悠悠抬了进来,停在紫阳殿前空场的正中间,和周围的油铁甲队伍极不和谐。 一个人从轿中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巍峨的紫阳殿上空的朗郎蓝天,又看看周围披着黑色铁甲的队伍,还有同样披着黑色铁甲的高头骏马,唇边露出一丝冷笑。 一匹雄骏的宝马稳步跑了进来,骑在马上的是一位身材极其魁梧的将军,他身披挂,眼睛里的光如鹰一样的顺利。 他年纪不小了,催马奔到那刚下轿的官员面前:“郭大人,这场面,如你如愿。” 那官员回身,仰头望向天空,并不看郎祈威。 “郎大人,你几番犹豫,却还是选择了正确的人,正确的方向。这是你的运气。” 郎祈威,一勒马头,让马安静下来:“郭大人,我郎某可敌不过油铁甲人马。只是,他们会听大人的吗?” 郭虞廷,我们终于知道他的真面目了,造樽的那个人。 他两手背在身后,仰面望着蓝天幽幽道:“是的,失去了樽,这支队伍一直被那个邪恶的女人控制。” 他转过身来:“郎大人,现在,他们是在我的招唤下,来到了这里。可以说明问题了吗?” 郎祈威道:“不错,你我同僚多年,我也算是了解你。当年你押宝在那个女人身上,你的判断还是对的。你知道她行动受限,所以这么多年从她手里不费力地积累自己的力量。只是没有了樽,你真的能控制……” 他话音未落,突然从高高的宫墙上跳下无数手执兵刃的人,有士兵,也有穿着江湖豪杰短打服装的人,他们冲进宫内,就与油铁甲接上了火! 郭虞廷一急,一手抽出身边的宝剑, 天哪,人家还会武! 不过那个时候的文人,也经常身佩宝剑的,那是一种时尚,一种风骨,一种格调。 比如李白。 不过,这个年代估计和李白隔得也不比和现在近,火炮都有了。 郭虞廷一挥剑…… 天啊,原来人家的剑不是杀人的,那些油铁甲分明看到了他的剑势,竟然瞬间结成整齐的阵势,如机器一般以辗压一切的气势向前步步进逼。 而江湖豪杰和正规军与他们搏斗,他们却好像刀枪不入一样,反倒是江湖豪杰和手持兵刃的士兵们,手中的兵刃被击飞,他们随即刀枪相向,立刻有不少江湖豪杰和士兵死伤。 关正枫喝了一声:“先撤!” 第四七一章 大战序幕揭开! 大家顿时避开油铁甲,不再硬拼,飞一般跃上了宫墙,向后宫-宣政殿后面飞奔而去,立刻消失在视线里,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郎祈威吃惊道:“你已经记取了那个女人的符咒吗?你能控制他们了?” 郭虞廷微微抬头。 郎祈威太高大了,他要仰视才可见:“樽,是我设计的。那个女人拿走了,后来不又知所终,那我就不能控制这支人马了吗?” 郎祈威吃惊地睁大眼睛:“那个时候,你将宝押在那个女人身上。不仅是为了让她去费心血布局她的势力,然后你再撬过来。而先皇这支油铁甲军队,也是你觊觎的对象!” 郭虞廷云淡风清地笑了笑:“郎大人,你还不快去做你的事。” 郎祈威微有不悦,但想到那凌厉毒辣的杀手团,摧枯拉朽的油铁甲,他怎敢这个时候不听郭虞廷的,将那支队伍也拉进来呢? 他恨恨地哼了一声:“郭大人,我郎祈威为你做了这件事,希望你后边要多记得一点。我可不希望再有什么颠覆性的事情发生了!” 郭献廷阴阴一笑:“郎大人,你我交好十几年,谈书论酒,美酒美器,我的余生还要有你这样一个相投之人呢。” 郎祈威恨了一声,突然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从机器般整齐的油铁甲队伍中逆行穿出,飞驰向皇宫外。 而油铁甲队伍没有了郭虞廷指挥,却排着四方阵列,齐唰唰唰马踏一条线向左三步,又唰唰唰马踏一条线向右三步。油铁甲士兵则端着武器,跟着马左三步,右三步,如此循环往复,没完没了啊! 看起来这就是没有命令的保护屏时段。 看着敌人飞快撤走,郭虞廷露出胜利者的微笑:郎祈威将最后那支队伍再带进来,孟定国和原来成王的支持者,再无得胜之理。 看来,今天只需半天就可以结束战斗。 中午前就可以到紫阳殿坐一下了。 还有现在叫孟定国的那个小子,上午他就会被如潮的人马和我神奇的油铁甲辗得灰飞烟灭,渣都不剩,让孟噩绝后吧! 哈哈哈哈哈哈! 瞬间,油铁甲队伍又开动了,跟着一队异常剽悍的人马从京城西部冲到了皇宫大德门外,和郎祈威手下的人马会合,杀向大德门。 同时三声号炮响了! 讨逆军所有各部再次形成联盟,和郭虞廷、郎祈威的队伍激战在一起! 国朝立朝以来,这样大规模的军事战争,发生在皇宫中心紫阳殿周围,始终还没有过,然而这一次,就在这朗朗蓝天白云下发生了。 孟定国对邵震威道:“这里交给你了!保护好皇上!” 他飞身上了雪青马,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重装披挂上阵。 他再不是那个身世飘零,行走江湖的年轻懒散神探孟聪明。 此刻,他是国朝的辅国公,是国朝讨逆军的主帅! 他带着柯家军最精锐的一支核心队伍,柯家军手下的卫队,冲到了紫阳殿外! 皇宫内外,已经开始了激战! 孟定国勒住马,盯着那个站在紫阳殿外,汉白玉台阶上,十分得意地观战的紫衣人。 郭虞廷也立刻就看到了孟聪明。 他常年做奇巧器具,眼力极佳(极端反面是干这种活儿的人容易高度近视)。 他笑嘻嘻地道:“贤侄,我与你并无仇冤。我就是接近你父亲,算计你姐姐,他们替我积聚了今天这些力量。现在轮到你了,把你扫掉,我就彻底得到整个国朝了!” 孟定国回头,油铁甲在与柯家军激烈交战,但油铁甲部队简直像吃了药的机器人一样!被打倒的,便彻底死去,却没有任何受伤的。 而柯家军,伤亡更加惨重,却异常顽强,誓死要守卫皇宫,竟然杀了不少油铁甲! 孟定国又回过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郭虞廷:“你没有能完全控制油铁甲人马,因为你没有那只樽。所以他们现在的行动完全是机械的。” 郭虞廷一愣,却仍冷笑道:“那又怎样?你连机械的都没得到呢。你看,柯家军的将士在不断倒下去。柯云在地下会恨你的。” 孟定国的眼睛快要冒出火来,他突然大喝一声,纵马冲入油铁甲的重围中,刀一挥,一个油铁甲被齐颈砍掉,身躯栽到马上。 郭虞廷一惊,但他随即将手伸到袍袖中,暗暗地按动机关。 油铁甲队伍突然转向,他们在和柯家军将士激战的同时,有一批油铁甲开始集结,然后连人带马步伐一致地向孟定国围了过来。 柯家军的战士都是训练有素,看到这情景,立刻有一部分人分出来护卫在孟定国身边。 但孟定国却怒喝一声:“都去迎敌,不用管我!我一个人对付他们!” 他挥刀就和一群油铁甲战在一起,瞬间人头飞滚,躯体四倒。那些机器人般的重装油铁甲竟然完全抗不住孟定国的刀。 这时,人们才发现,孟定国的武功,太吓人了! 但就在此时,突然一支格外剽悍的人马,冲破了大德门外讨逆军的守卫,也冲进到紫阳殿外的空场上,这是一只战斗力极强的人马,个个剽悍,人人勇猛野蛮,一时,在两支奇怪人马的夹攻之下,战斗进行得格外惨烈! 柯家军虽然能征惯战,勇猛无比,但人数仍然处于劣势,而讨逆军联军,虽然作战勇敢。因为这是为他们自己而战,为了之后可以看到的幸福生活而战,但是实在是太参差不齐了,虽然大德门附近和皇宫内,是柯家军集中向敌人发起攻击。但是宫外的人马实力太弱,终于被那支剽悍的人马冲破了防线。 孟定国大吼一声,手中震风刀挥舞起来,内气透过刀刃,刀背,刀身,甚至刀背崩出去,简直是地迸天裂。油铁甲人马不断被他砍倒于马上,立刻死去。 但是,令人骇异的是油铁甲人马的人数竟然是越来越多,砍死一片又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简直像批量复制粘贴一样。 而此时,和那支剽悍人马一起冲进来的,正是郎祈威! 孟定国如风雷般出刀收刀间,又一片油铁甲士兵倒下去,而郎祈威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第四七二章 异族攻入 那支剽悍的人马喊杀声四起,竟然是北燕语! 孟定国收刀停在手,眼睛喷火怒视着郎祈威:“郎大人,你跟了不少主子,终于跟到北燕人了。你是真有节操,堂堂一个国朝一品大员,竟为人作奴才!” 郎祈威眼睛里鹰一样的光,只幻灭了一刻,他横声道:“孟聪明,这一生我郎某什么都风浪见过了,多说无异,你我来战!” 孟定国提刀马就上撞,可郎祈威嘴里说“你我来战”,人却突然退后,几个北燕将领服饰的人冲上来就围攻孟定国,孟定国顿时陷入油铁甲人马和北燕高手的重围之中。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狼嗥般的声音响彻在紫阳殿上空,所有的人都惊了一下,随即,那些人开始加紧围攻孟定国。 但是随着这声狼嗥,一个女尼灰衫飘洒,后面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怪物,落入了阵中。 果然是韩杰! 他嗥叫着,双眼突出,獠牙长露,向孟定国扑了过去:“我要剥你的皮!” 而女尼手一招,无数的黑衣持剑杀手从皇宫围墙上,大树上,殿顶上纷纷飞了下来,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围攻孟定国。 韩杰又狼吼一声,张开两臂,朝孟定国扑了过来。 孟定国刚回手一刀,砍死两个油铁甲,又翻手一刀,逼退两个北燕高手。他喝道:“郎祈威!你终于还是和北燕勾结,不要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 郎祈威眉毛拧成旋,眼睛都挤得三角了,他紧张地看着场内的战斗。只见柯家军将士和讨逆军联军不断倒下去,地下尸体遍地,鲜血横流,他突然狂叫道:“孟聪明!我是主子多了点,我现在,不问自己为谁而战,我只要战胜!我再不要尝蜗居人下的滋味!” 他的声音凄厉无比,竟然让激烈血腥战斗中的一干人都吓到了。 而整个战斗,无疑是惨烈到了极点。 柯家军战士虽然勇猛不畏死,讨逆军各部联军也不乏忠勇之士,但敌人如机器一般,还能不断复制;再加上北燕军队的骁勇凶狠,仍然呈压倒式的辗压。 好在孤鸣鹤与妙常师太也赶来了,这一对老对头竟然在此时联手,帮助邵震威和周义保护太皇太后和皇上。他们两人但凡联手,哪里还有敌人能有半点靠近。立时将后宫完全控制在两人形成的气场里,小皇上和太皇太后暂时安全了。 而孟定国就危急了。他还要以一人之力,帮助柯家军顶住油铁甲队伍和北燕军队的合击,而这时那个半人半兽的韩杰,张着嘴,露着獠牙,竟然瞅了个空子,在孟定国收刀的时候,一爪就抓在孟定国手上,竟然划出三道血口。 孟定国简直是, 无语了! 给狗咬了一口! 啊不!狼!简直气死人了! 这个韩杰,真是舍死来给他女朋友报仇来了。 孟定国反手一刀,而韩杰还在冲他呲牙瞪眼,但这时油铁甲和北燕高手已经向他发起下一轮攻击,并且明晃晃的兵器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大吼一声,立刀一绷,将这些近在咫尺的密密麻麻的雪亮兵器全都崩了出去。而韩杰的两爪竟然又抓向了他的脖颈。 哦,要是被这个恶心的家伙抓死了,这可就糗大了呀! 但是,向他攻击的敌人帮凶猛,太厉害了,他反而无暇顾及这个猥琐的狼人。 眼看狼人的利爪要再次抓到他了,突然凌厉的一剑刺向狼人,韩杰那也是极其出色的剑客,他吼叫着反手一抓,倒是给孟定国解了围。 来人左臂挡开狼人的一抓,右手剑刺向韩杰。 可就在这一瞬间,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足有三尺远。 孟定国一刀挥出去又倒下一片,但他同时看到那人被击中,不由惊呆了。他叫了一声:“宁威!” 刀已翻转,向着那个袭击者,女尼静思劈去! 而韩杰又发出一声瘆人的吼叫,也扑向孟定国。 宁威身子扑倒在地上,双肩微微颤动了一下,便不动了。 场内的局面对讨逆军极为不利。 郭虞廷看着郎祈威,脸上露出狞笑,意思是:我们就要胜利了,不是吗? 郎祈威眼睛紧紧盯在场内,手也紧紧攥住刀柄。 只见油铁甲人马和北燕军队已经控制了场上形势,北燕士兵兴奋得大呼小叫。整个皇宫内,遍是北燕人的欢呼。而油铁甲人马仍然默不作声地进攻,进攻,进攻! 只见讨逆军将士在不断地受伤,流血,倒下,死去…… 郎祈威看着北燕人的欢呼,脸上表情极为复杂。他又看向郭虞廷,只见他手又伸到袍袖中,在转动机关…… 郎祈威突然像猛醒了一样,大喝一声:“不!” 他挥刀就向离他最近的北燕将领砍去! 那北燕人,正在近乎屠杀地砍着讨逆军士兵,完全没有防备,郎祈威一刀就将他劈成两半。 敌人尸身翻落下马。郎祈威突然喝道:“不想被北燕人屠杀的,跟我上啊!” 他立刻对孟定国形成了有力的支持,可也就在此时,郭虞廷已经狞笑着将手伸进袍袖,再次转动了机关。 顿时,油铁甲人马像发动机转速加倍一样,速度陡然加倍,同时迅速变换队形,攻击力顿然加强! 孟定国有了郎祈威相助,这才翻身下马,扑到宁威身边。将他扶起来,叫道:“快来人,将他送到后面去!” 宁威眼神已经焕散了,完全没有防备地被妙常昔年直传弟子打了一掌,他应该是不行了。 他喉咙里微弱地说了一声:“不……用了……” 孟定国一手抱住他,迅速取了一颗定心丹给他塞到嘴里。 但他一阵呛咳,又喷了出来。 孟定国惊了,宁威又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道:“阿……怡……” 孟定国拼命点头:“你放心……你一定放心……” 他眼睛都要红了,宁威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眼睛就闭上了。 孟定国惊了,但是,在他身后韩杰又扑了过来。 孟定国将宁威放到地上,想都不想,回身飞起一脚,将韩杰踹得飞上天空,又掉落下来。 一声狼嗥中,韩杰硬摔在冻地上,口喷鲜血而死。 终于杀了他。让他和他的女朋友,地狱相会去吧! 孟定国再次飞身上马,他要找那个女尼,要撕碎了她! 就在此时,两个人带着一哨队伍,纵马飞奔进了皇宫,一边飞驰一边用北燕话喊着什么。 第四七三章 神樽制动 而北燕军队,竟然瞬间停止了攻击! 孟定国定睛一看,竟然是肖纵!和一个北燕打扮的官员。 那北燕官员已经展开一份手谕!而肖纵待他说完,用国朝话喊道:“北燕国主有谕,北燕军队被奸臣多速裹胁来到国朝京城,现传国主的谕令,全体北燕军队退出战斗,马上离开京城,回到北燕向国主认罪!” 顿时,北燕军队真的开始后撤。 肖纵大叫一声:“神只,我要带他们离开,不能和你一起了,得胜之后再相见!” 说罢,他和海昌飞驰出宫,跟在后面的北燕军队也随他们撤走。 霎时,好像根本不曾来过一样。 郭虞廷一看,肺都快气炸了,他伸到炮袖里的手,猛地一拉什么,只见油铁甲人马,突然疯了似的齐吼起来。 瞬间结成一个铁的板块,向讨逆军直直辗压过去! 郎祈威对孟定国道:“郭虞廷没有樽,不能完全控制油铁甲,他做了个新的,但是功能有限!你没有查过那樽的下落吗?” 孟定国这时,也只能选择相信郎祈威,他急道:“樽有,但不会用!” 郎祈威脸也变色:“那怎么办?” 孟定国心想,合着你也不会用! 他道:“只能拼了,郎大人,一起吧!” 郎祈威羞惭道:“是的,晚了一些,但我必须和你一起!希望能狙击住那些油铁思旧!” 两人一起挥刀,又杀入战阵,和苦撑苦支的讨逆军战士一起,对付又疯了一倍的油铁甲。 孟定国不断地挥刀,挥刀,再挥刀。无数油铁甲在他眼前倒下,更多的油铁甲又冲上来。 他从来只是个讨人喜欢的神探,从来不喜欢杀人。 但此刻,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管你什么,我就不信杀不光!” 又是一番血腥厮杀! 突然,一团青雾袭来,孟定国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个声音道:“老弟,过来!” 孟定国多机灵,急道:“郎大人,顶一阵!” 他刚出战阵,那团青雾中被猛推出一个人,简直是扔了过来,孟定国下意识一接,软绵绵的,吓了他一跳。 而那团青雾,已经飞速扑入战阵,补上了他的位置。 孟定国一走,郎祈威顿感吃力。 而这人扑进来,他立刻又压力减轻。几个回合一过,郎祈威惊道:“晴明散人?” 晴明散人一边和他联手迎击油铁马,一边道:“不许和我说话!我讨厌死当官的了!孟聪明我都不认他是徒弟了!” 郎祈威一边不断击退油铁马,一边还奇道:“散人为何是他师父?他不是苦松居士的徒弟么?” 晴明散人一听还生气了:“谁说的?他在黄山的武功,全部是和贫道学的!贫道做好事不留名!” 郎祈威道:“那……您为什么不认他是徒弟?” 他们这里没完没了着。 那边孟定国定晴一看,还没来得及说话,柯灵已经抱紧了他,在他耳边道:“拿樽出来!我有符咒!” 孟定国啊地一声,他抱着柯灵跳下了马,一个翻身也上了台阶,站在郭虞廷旁边。 郭虞廷吓坏了。 他刚才已经算准了自己有胜算,孟定国脱离不了油铁甲和北燕军队的围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翻上台阶。 他太得意了,太相信他的油铁甲和北燕军队了。 看到孟聪明翻了上来,他就要跑! “咦,”孟聪明将柯灵好好地放下,一伸手就将郭虞廷拉了过来,“郭大人,我拿你当人质也没有用是吧。这些黑油铁,油铁甲,黑油甲队伍,根本就是没有感情,没有思维的机器。我挟制你,他们根本不知道救你的。” 郭虞廷吓得大叫起来,一只手却紧紧攥着袍子。 孟定国突然拿出自己那只青铜樽,对郭虞廷道:“你设计的?亲自做的?” 郭虞廷脸上骤然变色。 而柯灵已经转身飞快地写了什么,她又转过身,将那滴血的白布按在樽上! 她是咬破手指写的! 孟定国急忙按下机关。 霎时,奇迹出现了。 油铁甲队伍,开始往后退,整齐一直,连马踏的步伐都是一致的! 孟定国高叫一声:“果然退了!” 他手一用力,摁住了郭虞廷。 却不想此时,女尼风一般掠了过来,喝道:“将郭大人抢出来!” 孟定国正想加力将郭虞廷杀了(虽然这样,很多秘密就跟着这个恶人而去了!),然后将他袍袖内的另一只樽抢过来。这是第三只樽,孟定国手里的真樽,韦都手里的假樽之外的第三只樽! 却不想静思一掠而至,孟定国要护着手里的那只樽,还要保护柯灵,只能一掌向静思拂去。 现在的孟定国,是何等的功力,饶是静思内力浑厚,也觉得一股扑面而来的强劲气息,夹杂着煞气,她被冲得人向后像被台风卷着一样跌了过去。嘴里却挣扎着大叫:“拦住他!杀了柯灵,就没人知道符咒!” 顿时,无数黑衣杀手袭向孟定国。 刚才孟定国上来的时候,为了保持场内的讨逆军不被攻溃,一个帮手也没有叫。此刻油铁甲队伍在他的樽指挥下后退了,但是静思一袭击,阴险的郭虞廷又开始转动樽,那些后退的油铁甲人马,又反身前进,开始攻击讨逆军! 虽然北燕军队已经撤走,晴明散人补了孟定国的位,奈何这些油铁甲是机器不是人啊! 再者,还有杀手和背叛的军队一起助纣为虐,场内形势十分惨烈! 孟聪明向后退了一步,始终将柯灵挡在后面,他一刀惯着千钧力气,将杀过来的杀手击退出十多丈,然后趁机转动了樽,那些油铁甲队伍这次得到的命令是倒戈相向,杀起叛军和杀手团的杀手! 郎祈威刚才抡圆了大刀,顶着一口气和强大的敌人对攻,此刻喘了几口大气。他大声喝道:“郭虞廷,你放下手里的东西!否则,你今日全尸也没有!” 但这时,静思已经指挥杀手和叛军将郭虞廷救进了紫阳殿。 他一边被保护着进入紫阳殿,一边骂道:“郎祈威你个真小人!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跟了多少主子。你今天还又倒戈了还。我绝不念往日旧情,今天要把你斩成碎末!” 他一边骂,一边手里抓着那只新做的樽,张牙舞爪,还没忘了再次转动樽。 第四七四章 跳河消失 这下完了,油铁甲队伍又反过来开始杀向讨逆军将士们。 天啊,这樽了成了遥控器了,本书也可以改名古代遥控器抢夺战。 郎祈威一看不好,大吼一声,挥刀冲向油铁甲队伍。 这还得智能识别了,油铁甲队伍帮自己的时候不杀,一倒戈就赶紧杀。 孟定国一看,不好,不能再管场内局势,必须马上抢到郭虞廷手里的樽,或者立刻杀掉他。 他急忙先转动手里的樽,趁手中遥控器起作用的一瞬间,拎起柯灵向远处死命一扔:“保护好自己!” 同时,人已掠起,杀向郭虞廷! 静思一看不好,大叫:“保护好郭大人!” 时机还早了点,不然她打算喊保护好郭皇上的。 毕竟郭虞廷当了皇上,她可是首功之臣。 但是,她在喊了这句之后,自己却并没有去帮郭皇上,而是一掠之下扑向了柯灵。 她想得很美,孟定国一定会回护柯灵,而郭虞廷用手中的樽,就可以控制场下,短时间将讨逆军拿下,将柯家军主力完全消灭! 但是,她想错了。 孟定国不是孟聪明。 孟定国不会拿所有讨逆军的生命开玩笑,更不会拿国朝的未来开玩笑。 他没有半点停留,直扑郭虞廷。 他挺刀和机器铁人混战,外面的讨逆军战士一看大惊,关正枫喝道:“随我冲进去救郎大人!” 也就是这一瞬间,郎祈威用刀挺住两个油铁马士兵,身后却是无数油铁甲士兵抡起武器砍向他,他大吼道:“快杀死郭虞廷!” 随即,无数刀剑砍中了他,他立刀一绷,杀了面前的两个油铁甲士兵,连人带马倒了下去! 他的马也被千刀万剑砍中! 也就是这一瞬间,孟定国砍死了郭虞廷,抢到了青铜樽! 他迅速转动原来那只樽,油铁甲人马,果然又如铁板一块,缓缓齐步整齐地向后退去。 两边的讨逆军将士冲上去,却发现这些油铁甲,成了真的铁板一块,完全没有下手之处。 他们连人带马,举着武器,齐唰唰步调一致地向皇宫之外一直退下去,退下去。 退出了大德门,退出了宫墙河,退出了京城门,还在一直退! 有的胆大的老百姓跑出来观看,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好像不是活人呐。” 也有的答腔:“不仅不是活人,是不是真人呐!” 这样整齐一致的油铁甲人马,还是整齐地铁板一块,哦不,中间缺了两个,被郎祈威砍死的那两个,确定真的补不上了。 他们的马渐渐真的变成了铁马!仍然整齐地踏着马步,已经退到了离城三十里的清沙河,然后一个一个,扑通扑通跳进了河里。 老百姓张大了嘴巴,个个惊奇地说出不话。 而油铁甲人马,还在一个一个,扑通扑通地往里掉。 等最后一个油铁甲士兵,掉进河里之后。 清水河泛出浪花和涟漪,却越来越小,终于平静。 而油铁甲队伍,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就这样又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而紫阳殿外的血腥场面,却生生地存在着,战头的残酷与血腥,也都在每个讨逆军战士和武林英雄脑中震撼回荡着,那画面,不曾消失片刻;那喊杀声,似乎还在耳边。 邵震威带着包括卧虎帮在内的所有武林豪杰,保护好了太皇太后和小皇上。战斗结束后,太皇太后带着小皇上来到紫阳殿外。 时已近晚,残阳如血,空气中凝结着血腥的味道。 小皇上欢儿,吓得往太皇太后身后躲。 一向溺爱小皇上的太皇太后却道:“欢儿,你一定要睁大眼睛,将这个情景记在脑子里。你已经是国朝的君主,从此不可有半点退缩。” 欢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然后道:“皇祖母,欢儿会勤勉努力,再不让万章宫中流血。也再不让国朝百姓受离乱之苦。” 郭虞廷完全吓呆了。众杀手的长剑齐齐林立,如小树丛一般,扎里扎煞,闪着毫光,全部刺向孟定国。 他凌空跃起,刀斜刺里劈出! 阳光下,震风刀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心里道:“柯伯父,保佑我!保佑柯家军!” 他跃到空中,手臂一振,震风刀发出一波一波闪闪光芒,刀刃碰到杀手团像丛林般密密麻麻的剑上,那些剑瞬间齐齐折断,噼哩啪啦掉了一地。 孟聪明已经冲过了杀手组成的人网,冲到了郭虞廷面前。 他一刀下去,这个隐藏到最后,最后一个暴露的坏蛋,被劈为两半!他返身就去看柯灵! 可就在同时,静思飞扑向柯灵,一掌向她击去! 这一掌可比阿怡击的那一掌厉害无数倍了,既是充满了恨意,更是充满了恶毒。 孟定国的女人,你去死吧!!!! 就在这一瞬间,晴明散人刚才在场中与油铁甲队伍大战之时,已经发现了这边的端倪。 场中是多么吃紧,他虽然武功身负绝学,却并不敢有半点托大,更不敢有稍微的离开。他要一离开,场中局势很可能就难以控制。 但是,就在静思一掌击向柯灵的同时,晴明散人如影子一样快速移动到静思面前,一掌迎上静思的掌。 静思向后狂退了十多步,心口十分不好受,气都喘不上来了。 晴明散人喝道:“贫道今天要杀人了!” 他一纵身又跟了上去,第二掌正中静思胸口! 静思身子一僵,随即扑地倒地。 晴明散人冷冷道:“死有余辜。” 他急忙奔回柯灵面前:“我弟媳妇,你被掌气冲到了吧!” 柯灵简直要笑,一笑,却胸口痛得要命。 这两大高手对掌,她就在旁边,怎么能不被冲击到。 晴明散人将她扶起,对赶过来的徒弟明月道:“扶她到远一点的地方给她过气。” 明月道:“师父,你!” 晴明散人已经再次掠起,抢入阵中,口中喊道:“放心,我老弟这会儿已经将战局解决了!” 而晴明散人一跳出战阵,孟聪明还没有杀掉郭虞廷,完全控制住油铁马的那一瞬瞬间,场内讨逆军的压力骤然加大。郎祈威大吼一声杀到了油铁马队伍的核心。 他看到,他们的阵势太一致了,简直就是铁板一块。 必须有人攻入核心,里应外合,才能将局势稍微缓解,然后等待孟定国将郭虞廷的樽控制住,战局才能翻转! 但是,油铁马队伍是何等的强悍,他一马撞了进去,便是撞进了人肉搅拌机一般。 第四七五章 终见分晓 太皇太后微笑了:“今天,终是太阳最好的一天。这是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你要记得。” 她转向邵震威:“邵帮主,卧虎帮受到重创,你却团结了天下武林豪杰护卫国家,哀家也是感动佩服不已。” 邵震威躬身道:“太皇太后,在下只是将原本就护国心切的武林豪杰联络起来而已。他们流血牺牲,也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太皇太后含笑点头,虽然他唯一的儿子已逝。但今天,终于给国朝,给百了一个交待,她也可以告慰她那个忍屈十多年,在她眼皮底下被害死的儿子了。 孟定国将两个樽并排放在一起,然后徐徐道:“这樽,根本打不开刻铁石。” 睛明散人哦了一声。 孟定国道:“刻铁石,想必成王妃已经将她毁了。她丢了樽,虽然十四年后得到了刻铁石却无法打开他。之后,她勾结上了多速,这刻铁石就没有用了。想出卖国家,岂是必须要得到刻铁石的?” 晴明散人叹道:“她终究是你姐姐。” 孟定国冷冷道:“当日柯云不想让我们姐弟相残,但是,今日我才觉得,她死一百遍都不够。” 晴明散人摇头:“我早说过,我绝不和当官的来往。我现在就走。” 孟定国抬头,心情复杂地道:“大哥,你可知聪明的心情。” 晴明散人道:“你赶紧收拾你的心情,我还是不要看到未来的你比较好。” 孟定国无语。 晴明散人朝明月招了招手,两个人青衫草履,大冬天的,便这样离开了万昌宫。 孟定国走到宣政殿内,打开立在墙角最阴暗一处的柜子,从柜子深处拿出几封信和文书。 每个上面,都写着郎祈威三个字。 他一封一封看着,看过之后,便一封一封,放在宫灯上,那些郎祈威、郎二相、兵部侍郎,刑部尚书,全部烧成了灰,化成了烟。 “郎大人,无论你的过去如何,可你死的有多英勇。这一生,你终是在人生最后一刻,得到了清白。” 他早就探知,当初郎祈威在父亲孟噩还活着的时候,就与郭虞廷从交好到有了纠缠不断的瓜葛,又被郭虞廷所利诱了。所以,孟聪明在掌握了更多内幕之后,才前往郎府,用话打动他。 但是郎祈威并未马上与郭虞廷断开,这十几年的沆瀣一气,让他无法自拔。 但最终,他看到了北燕军队在国朝皇宫屠杀讨逆军的情景,幡然醒悟,给了自己一个光明的结束。 回到柯家军军营,孟定国闷闷的。 关正枫知道他心里事多,小心地道:“成王在河东的旧部,现在我暂时统带着,周义将军负责皇宫和京师防务。各地联军的首领,在问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有些已经准备回到地方了。宁威的尸身,我就送回去了。成王对他的底细,其实一直是知道的。” 孟定国无语。 今日,是人间换了天地的感觉,多少人流血死去,整个国朝的象征万昌宫,都遭了一场旷世难遇的劫难。 但他仍然在战斗结束之后,没有忘记告诉孤鸣鹤,不要将宁威的死讯告诉阿怡。 这是阿怡最后的一点温暖和希翼所在了。 孤鸣鹤沉默半晌,方道:“可以,你打算瞒多久。” 孟定国语塞了。 半晌才打破沉默:“大师未来如何打算?” 孤鸣鹤道:“我会离开京城远一点,找个地方开个武馆教学谋生,也继续钻研些学问。” 孟聪明低头道:“您会带着阿怡吗。” 孤鸣鹤道:“她天赋那么好,又如此孤零,只要她愿意,我便收她做弟子,带在身边。” 孟聪明点头:“大师,我回答不了您的问题。如何对她讲,就全部托付大师了。” 孤鸣鹤点头:“我知道你现在,会有多少事情。这件事,我就帮你做了吧。” 孟定国逃似的离开了。 他从此,再不去想阿怡。 只要她未来有个温暖的所在能栖身,还能继续追求武学,还有个师父好好对她,照顾她未来的生活。那眼前的那个消息,就交给孤鸣鹤去告知吧,他宁可躲起来,也不想看阿怡的眼光。 直到深夜,他才回到他和柯灵的房间。 柯灵新婚之夜就被阿怡一掌打到吐血,今天又被晴明散人和静思的掌风击到,内伤真是不轻。 但孟定国却完全顾不到他。 事实上,他再一次不顾她的性命,直接冲向郭虞廷。 但这次,他没有后悔。 他看到的牺牲已经太多了,为了更多的人不要再重蹈覆辙,他也只能这样做。 柯灵卧在床上,缩在红绫被中,像个受伤的娃娃。 距他们成亲,才只有几天啊。 发生了这么多事! 尤其大哥,就这样走了! 孟定国拉过一张蒙着红绫布套的凳子,坐在柯灵的床边,那也是他们的婚床。 孟定国凝视着她,柯灵小小声音道:“全都结束了吗?” 孟定国闭上眼,点点头,两滴热泪滴下,掉在她的脸颊上。 柯灵终于哭了出来:“大哥,没有了!” 孟定国顿时心如刀绞,他抓住她的手:“是的!我对不起他!你真的该恨我!” 柯灵也紧紧抓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 两个人对视着,都不由热泪交流。 曾经憋在心里的泪水,终于可以痛痛快地流出来了。 京城平静。 京城无事。 孟府。 大门旁,那棵皇槐依旧迎风飒立,用洞穿世眼的双眼看着街的风景。 洪老伯坐在床上。 事实上到了后期,孟府不能明面上派军队保护,就由卧虎帮派人保护洪老伯。 夜拾也带了小黄和洪老伯住在一起。 孟定国孟聪明成亲之时,洪老伯犯了咳疾,不敢让他出门招风,孟聪明和柯灵是提前穿好礼服,来给洪老伯专门磕过头的。 洪老伯开心地笑了,露出仅有的三颗牙。却坚决不许他俩磕头,非说自己是老仆,这样会折寿。 两人穿着红色的新人礼服,一左一右拉着洪老伯的手,相视一笑。 却没想到,之后的婚礼上,柯灵会受伤。 之后,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 皇宫大战那天,各路人马在街上来回奔跑,马嘶声,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 洪老件的心无端地跳了起来,他颤颤微微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想要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四七六章 内幕重辨 小黄喵喵叫着跟着洪老伯,似乎在说:“哥哥呀姐姐,你们穿得那么好看来了一次,就再不来看小黄了?” 突然一个人抢在洪老伯之前按住了门:“洪老伯!看您,这么冷,穿这么少跑出来,快回去!” 洪老伯道:“夜拾啊,街上这是发生什么啦?皇宫那个方向,真是好乱啊!” 夜拾心里也急得要命,但他知道洪老伯的安全重要。现在,有多少坏人在盯着孟大哥呢! 他扶着洪老伯往回走:“洪老伯,没事的,新皇上登基。多调度人马也很正常。听我大哥说,那些外地的联军过一阵都要撤回去,可不就得乱一阵。” 他心急如焚,却云淡风轻地安慰着洪老伯。 洪老伯哦了一声:“可聪明成亲好久了,再没有来过。我不放心呀。” 夜拾道:“大哥肯定很忙的,如今小皇帝,可是大哥的亲外甥呢。他不得帮忙啊。” 洪老伯又忍不住问:“那大小姐呢?” 夜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但也只能瞎编下去了:“已经是太后啦。他们现在就不像从前那么自由啦。但哪能忘了老伯您。这不大哥成亲也亲自来了,您还担心啥。” 洪老伯一听,欣喜地眼泪水都涌出来了。 “珠儿苦了十几年啊,终于熬出头啦!以后,她是皇上的亲娘啦,真是太好了!” 夜拾只好无语。 太后被柯云刺杀,京城百姓哪能不知道。 而且柯云已被定为乱臣贼子,柯家军名义上等于是全部收编,由孟大哥指挥了。 夜拾虽然是杀手团里聪明的,却不能明白,那么好的少将军,为什么要杀太后啊。为什么杀的还是孟大哥的姐姐。 以后,孟大哥和柯灵姑娘,怎么相处啊。 他小脑袋都想不过来了,还得时时看护着洪老伯,更防着他上街。 到了下午,看门的两个卧虎帮弟子跑过来,喜道:“师叔,咱们胜利啦!” 夜拾年纪小,却是邵震威直传弟子,辈份大。 他一听,也喜道:“真的么?太好了!终于见了天日了!” 他回到屋中,对洪老伯道:“洪老伯,我大哥和大嫂,就要来看您了!” 洪老伯一听,喜不自胜。 小黄也过来,走来走去地蹭夜拾的腿,喵喵地叫得很娇:似乎在说:“还有我呢。不来看我小黄么?” 夜拾将小黄抱起来,亲了亲它长着胡子的嘴:“给你加餐,今天吃大鱼!” 突然门被敲响,被派来保护洪老伯的卧虎帮弟子一开门,不由惊喜道:“是孟公……啊,辅国公大人!” 孟定国迈步进了门,一边随意道:“孟公子最好,孟神探更好!” 后边小菊儿和另一个丫环扶进一个穿着深蓝色翻毛斗篷的女子。 孟定国回身道:“小心些。” 女子很年轻,象牙色的肌肤,漆黑的长眉,幽深如闪着秋水般的眼睛,真是个有个性的美人。 她很温柔地道:“没有事的,柯灵也想早点看到洪老伯。” 洪老伯喜得眼睛都盈满泪水,他赶紧抹掉眼泪:“聪明!还有大小姐,啊,是夫人啦,太好了!都来啦!快过年啦!好好聚一聚。” 孟定国笑着道:“今日去饕餮居叫一席,好好陪陪您。” 今天的饭是在原来的正厅,摆了张大圆桌,从饕餮居叫的丰盛酒席。 一家人,还有夜拾,卧虎帮助照顾洪老伯的弟子,还小黄都围在一起,热热乎乎地吃着。 孟定国和柯灵心情还没有从那场残酷的大战中解脱出来。连夜拾和卧虎帮弟子都是心情沉重,说话也都声音低低的。 只有洪老伯开心极了,不停地问这问那,给大家布菜。 小黄着急地喵喵着在桌子底下叫,要属于他的那一份。 夜拾果然说话算话,专门弄了一条大鱼给小黄,小黄也安静了。 吃过饭,洪老伯无比开心,孟定国陪他聊了一会儿,但一定要他去屋中休息,洪老伯很不情愿地,恋恋不舍地走了。 孟定国对柯灵柔声道:“我陪你在园中走走,不要积了食。” 新又两次被内气所伤,柯灵的身子更弱了,将养了几天,一定要陪孟定国来看洪老伯。 两人在园中走着,突然就到后墙根那里,孟定国站住了。 曾几何时,他将那有毒的青蒙花枝移到了这里,却被人盗走。 秦楚异发现时,那花枝已被人盗走,随即烧毁。 事实上,孟聪明来到京城,他的一切行动,郭虞廷都在暗中跟踪与监控。但孟聪明在孟府中时,他怕打草惊蛇,不敢妄动。 而且,虽然杀手团已经背叛了孟离珠,静思和韩杰也逃到北燕和丁破杀一起联络北燕。但孟离珠只知道静思和韩杰跑了,但始终不知道,郭虞廷已经背叛了她。 她虽然武功邪恶,但最主要的,是她控制了成王和贵太妃,迫使成王代她发布各种号令。 而她与蓟州的关系,也使得成王母子更加害怕。 郭虞廷利用郎祈威与孟噩的分岐,将郎祈威也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最初,他在与孟离珠勾结上之后,那时孟噩已经患病。郎祈威虽然与孟噩不睦,但作为孟噩的助手,他应该为孟噩治病张罗出力的。 但孟噩为人好胜,不愿意昔日竞争对手总看到自己生病的样子,还要依靠郎祈威去治病。正好孟噩当时也因郭虞廷故意交好,而郭虞廷暗自已经勾结了郎祈威。所以郭虞廷便主动提出代替郎祈威为孟噩医病出力。 这就是孟噩病重期间,郭虞廷几次出入孟府,被人看到的原因。但也正因为孟噩同样不愿意郭虞廷看到自己的病容,所以也没有太与他接近。 但郭虞廷当时与已在河东的孟离珠勾结已深,所以急需害死孟噩,让孟离珠更不得不更依靠自己。于是,他用尽心机争取到孟噩同意他移植含嫣花的机会。 因为他一向手巧,孟噩才答应把这件事交给了他。于是他趁机将有毒的青蒙花移植了过来冒充含嫣花。当时孟聪明还小,显降峰却是因为暗藏的大夏和北燕双重身份,在与孟噩交往。这也是他也看到过郭虞廷的原因。更是孟聪明在北燕看到肖纵,便觉得像在哪里见过的原因。 郭虞廷外有孟离珠,内有郎祈威。而孟离珠和郎祈威两人互不知晓。郭虞廷就这样利用着这两个有才能的人为他自己积累力量。 第四七七章 内幕终揭 而对于韦都,既然他最终的目的是推翻他,他便不去招惹与趋奉。一方面让郎祈威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他利用自己能做各种机巧玩意的才能,私低下讨好了韦家几个公子。是啊,他樽都能做,而韦寒却是解樽之人。于是,几个儿子都在韦都面前说他好话。韦都弃用了他,但也没有与他为难。 恰因为郭虞廷的暗中破坏,孟离珠手下的杀手团损失惨重。因此进入京城之后,孟离珠才迫不得已答应成王起用郎祈威。这也是成王和危太妃不多的联手取得的成功,和孟离珠谈下了条件。却不想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对于朗祈威这样的人物,郭虞廷最终没能把控他,而郎祈威也未能改变自己的悲剧命运,在最后关头他帮了孟定国,帮了国朝,保了晚节。 因此孟定国大人,新的摄政大臣,辅国公,封了郎祈威两个儿子官职,又让小皇上多加赏赐抚恤。这个当年给孟噩当过多年助手,人生几度沉沦起伏的人,在去世后,子孙终得荫护,他也大概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只是那樽,先皇晚年已经被韦都控制。所以他造樽的时候,格外做了个设计。就是造樽是郭虞廷,而樽上的文字,和某些机巧,却让另一个工匠来做。然后先皇杀掉了那个工匠。留下郭虞廷,是为了这樽能够传到该拿到的人手里。却不想,一开始就了问题。 先皇将樽给了成王,以便对韦都和太子有牵制。却不想孟离珠控制了成王,抢到了樽。然而成王却又让玉怜珠盗走了樽。 但此时,孟离珠已经得到樽上的符咒,因此控制了黑油铁队伍。但樽失去了,孟离珠对黑油铁人马的控制便是有限的,并且控制力越来越弱。 樽一直在成王手里,他也是担惊受怕了十几年。孟离珠四处寻找却都没有找到。 而韦都手里那个樽,也是先皇赐的,却根本就是假的。先皇称两樽合一能够启开刻铁石,其实在第一次启开示范之后,先皇就让工匠废了韦都那只樽的功用。然后才赐给了他。 所以,工匠必须死。 成王担心受怕地拿着这只樽,却找了个机会,让人送给了皇上。 毕竟是亲兄弟,面对越来越膨胀的韦都,成王已经预感到皇上有危险。因此,他将樽给了皇上,告诉他必须亲手赐给他信任的人,以免在最危急的时候,有人凭皇命辖制韦都。 最终,皇上选择了柯博虎。 但上边的符咒,却无人能解。所以才会有韦寒解符咒的事情。 但是,郭虞廷不甘心,于是又做了一只樽。但他不掌握工匠所做的那一部分,所以不能完全控制油铁甲队伍。 这就是三只樽的由来。 此刻,孟定国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墙角边。 那一树红梅开得热烈鲜艳,如火如血。 孟聪明想起,姐姐平日不喜脂粉首饰,却独爱含嫣花制成的花粉。因此她一出现,总是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袭来。 其实,她能喜欢什么?她出现作案或杀人的时候,便从来不用任何花粉。那含嫣花粉,不过是一种掩饰罢了!让人以为,她不在现场! 所以,那次她差点震断玉怜珠的心脉,孟定国却完全没有怀疑到是自己的亲姐姐! 可是想想,之前玉怜珠并没有遇到危险,而成王妃来到蓟州,便发生了玉怜珠被重伤之事!而且那天他和柯云商量好去郊外,成王妃一定偷听到了。 柯灵看着他呆呆地看着那墙角的青砖和盛开的红梅,知道他一定又想起了什么。便默默地陪着他,也不发一言。 突然,外面一个爆竹崩响,随即是一连串的爆竹。 孟定国站了起来,看着高墙外,树枝已吐芽,爆竹的火药味充斥在空气中。 他喃喃地道:“要过年了!” 柯灵突然泪流满面,孟定国转过身,看到柯灵的样子,吃惊地抓住她的双肩:“你怎么了?又想起难过的事情了?” 柯灵哭泣着,拼命摇头:“不过年……我不要过年……” 孟定国顿时明白了,他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好,不过年,我陪你,留在这里,我们不过年。” 柯灵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着道:“爹爹,娘,大哥,都没有了……我也不要过年,我要陪他们……” 孟定国心中如滚油浇过。 他又何曾好受?大哥姐姐,都死了,前后只差一天。 没想到揭破父亲被害的秘密,结果是大哥和姐姐的死。他再次成了真正的孤儿。 他也泪如泉涌:“你……你别哭啊!你还有我……我,我才是什么都没有了。不,我也有你呢……” 他说得颠三倒四。 半晌,孟定国抓着柯灵的肩膀,柯灵抬起头,她泪流满面,眼睛都哭红了。这在很少哭的她来说,也是罕见。 确实,这是一个触动心绪的日子。 孟定国也流泪道:“我会替大哥护着你的,一辈子。你有我,不要难过,好不好?” 柯灵点了点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孟定国又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她乌黑的青丝:“我孟定国何德何能,才能娶到你。我要好好爱你,你不许伤心,不许难过。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快乐。” 柯灵伏在他怀中,只轻轻地嗯了一下,也紧紧抱住了他。 孟定国喃喃道:“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护着你,爱着你。不让你再受一丝伤害。” 柯灵水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哽噎地道:“好。” 奇味局里,瞧笑天一蛊酒一口气倒下去:“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旁边歪七裂八地好几个空酒坛。 孟定国看着他:“玉怜珠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瞧笑天耸了耸肩膀:“她呀,和我一样,是个江湖盗贼。国朝出了这么大的事,和她也有关系。她心里惭愧不已,只说埋了他老公和可儿,就到海外永远不回来了。” 孟定国无语,玉怜珠和成王,本是一对恋人,却最终,都被孟离珠控制了。他们也在挣扎,却又有多少无奈,甚至长年陷在恐惧之中。 第四七八章 江湖朝堂 孟定国道:“其实事情已过去了,她现在只有一臂,到了外面,也是流离失所,飘零得很,又何必非要钻牛角尖呢。” 毕竟,玉怜珠是可儿的母亲,竟然还是他在江南的邻居。 他小时候淘气,印象中邻家有个很秀气水灵的大姐姐,个子不高,和可儿却有几分神似。他那时淘气捉鸟曾经踩塌了于叔家的屋顶,当时于莲珠还跑出来喊叫。那情形历历在目。但终究年龄差得太多,没有更多的接触。 想不到,他们后来竟有了这么多的瓜葛,他终究觉得,很是对不起她。 瞧笑天道:“我们这些行走在江湖的小偷啊,本来就是名声不好,被人瞧不起的。哦,”他又夹起一筷子烂蒜肚丝,那冲鼻子的蒜味,孟定国不由往后闪了闪,“所以,留在这里和到海外没有什么两样。” 孟定国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妙常师太给玉怜珠吃了一丸丹药,说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后来她恢复了没有?” 瞧笑天看着他:“你不吃,也不喝,只管问。我看你现在,真是憔悴得紧。” 孟定国叹了口气:“我怎么吃得下去。” 瞧笑天将盘里的肚丝全部扫到肚子里:“我们小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吃饭。玉怜珠,她救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原样了,但也不是小乖儿那个样子。还不错,有几分风韵。” 瞧笑天低头又扒拉几口牛肉,又补充一句:“真的还不错的。只是断掉的胳膊再也长不回去了。” 孟定国心中一股热流在流淌。 也是一家的命运,只剩下玉怜珠一个人了。而且,她还是恨着自己。 孟定国看瞧笑天吃得风卷残云,不由道:“你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他虐待你没有,打你没有?” 瞧笑天道:“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他!” 孟定国一惊:“怎么?” 瞧笑天道:“他精着呢。他只为钱财。大比武之后,他丁破杀就看出孟离珠不行了,就自己逃了。他把我关在一处石屋里,让我自生自灭。那个骗走我的女子,根本就是杀手团的,不出意外,想必已经死在皇宫之战里了。那破石屋在地下埋着,上边压着巨石,亏玉怜珠怎么找到我,又把我救了出来。” 他叹口气:“关键时候,还得小偷救小偷啊,她可只有一只胳膊,可真是不容易!” 孟定国心里震了一下:“我亏欠的人,太多了!” 瞧笑天真是酒足饭饱,估计在石屋里嘴巴太亏空了。他抬头看着孟聪明,目光炯炯:“你为了别人,做的就少了?你不欠任何人的!好好做你的大官吧,辅国公大人!我只怕啊,你未来会亏欠大小姐才是真的。” 孟定国心里又一震,这老瞧,一向看人很准,他可是柯灵的救命恩人。 “你干嘛这么说?不怕肉麻,她是我心尖子上的肉,我就亏待了谁,也不能亏欠她。” 瞧笑天站起来:“你是国家的摄政大臣了,你是先顾小皇上,还是先顾她,想好了再说。” 孟定国一惊:“这有什么冲突吗?” 瞧笑天拍拍孟定国的肩膀:“你现在不是聪明,你是要定国。” 他将一锭银子扔给小二:“今天,瞧老爷结帐,日后,你们生意一定好!” 那小二接过钱,喜得直道:“谢谢爷!” 又躬身无比恭敬地对孟定国道:“辅国公走好!” 孟定国无语。 朝事纷乱,一切都是百废待立,他确实很少有时间陪柯灵。 而且,他突然进入了一种官僚生活,这是他不熟悉,和不喜欢的。 但他必须做下去。小皇帝现在根本支不起来,太皇太后毕竟是个女人,她再强硬,也绝不是孟离珠一流的人物。 她的坚强,都体现在为自己的儿子努力去争斗,并没有独力撑起朝事的能力,而且被孟离珠压抑控制了这么多年,她反抗的能力真是有限的很。这就能知道,她根本脱不了普通女人的本质。 孟定国突然又想起师父不认自己的事情,心里有一些不舒服。 师父是属于江湖的。 师父也早就预知,他将走到江湖之外,一片更大的天地。 那是柯伯父将他送到黄山,托付给师父的时候,就注定了的。 他和瞧笑天走出奇味居,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炸响后的硝烟味道,不时还有爆竹在炸响。 新的一年,一切都会是什么样子? “你要去哪里,有什么打算?” 瞧笑天松松裤腰带:“我要去河东,参加司过和画眉的婚礼。” 孟定国点头。 “孙兴还在找丁破杀吗?” 瞧笑天有些迟疑:“说实话,我不知道。丁破杀是孙兴的大哥,找回来也很麻烦。正法吗?孙兴下不去手,不正法吗?他做的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不明典正刑也说不过去。他这掌门,坏就坏在心肠太软。” 孟定国道:“换了你,会如何?” 瞧笑天怔:“啊?保佑我没有这样一个大哥。” 说毕,他人一掠,已经蹿到一棵大树上:“辅国公,再见!真可惜没有能参加皇宫之战,希望日后还报!” 说罢,他几个起纵,人已不见。 孟定国茫然了,今天还在年中,他一直繁忙都没有时间在家里陪柯灵。他已经搬到孟府去了,这是他的家。但他必须抽出时间来见瞧笑天。 此刻,该去哪里?他应该去看看邵震威。 但他却觉得,邵震威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卧虎帮背向朝廷,大门永远开向另一个方向。 他们和朝廷合作,为的是救国救民,而不是被朝廷所驱使。 本来他心中热热的肠子,想到这些日子邵震威的退避,便灭了见他的念头。 今日他送瞧笑天,邵震威却没有来,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真是个繁忙的年,可自己抽时间想见的人,都不愿意见自己! 他叹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陪夫人一会儿,然后就必须再进宫办事了。可为什么能陪她了,心里还是很空虚呢? 第四七九章 北国红颜 通往白浪河北岸北燕境内的大石桥上。 北燕军队正在顺次过桥撤回。 留在蓟州的国朝守军和文武官员也赶到了。 当日来时是秘密从大夏金砺王境内侵入的国朝,回去却是在国朝官员和军队见证下过白浪河退出边境。 汪一恺也来了,肖纵纵马赶到,向汪一恺抱拳。 汪一恺笑道:“终于见到了,肖老板真是义薄云天,只是日后怕不容易再见。” 肖纵看着这位国朝北燕边境的传奇人物:“虽从未与汪庄主见过面,却是久仰多时,今日肖某有福了。” 说罢行了个北燕的礼。 汪一恺用传音法低语道:“肖老板为和义庄潜伏北燕多年,却是无名英雄。你我始终月不见日,汪一恺今日谢过了。” 肖纵将手放下,注视着汪一恺:“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肖纵已经很荣幸了。是汪庄主给了肖某这个机会。” 汪一恺笑道:“日后,怕是要对肖老板仰视了,祝您北燕生活愉快。”说罢也抱拳行礼。 肖纵打马过桥,却又回头观望。 汪一恺向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肖纵也招手,随即回过头去,纵马驰过大石桥,进入北燕境内。 北燕的京都。 真冷啊。 这可是真的北国,万物萧条。 出门不捂上鼻子和耳朵,是一定要冻掉的。 街上的人都是毛皮打底,厚厚的皮帽子毛皮手套将脑袋耳朵护好,走起路来如狗熊一般。 北燕上层也刚刚经历了一场权力更迭。刀光剑影,阴谋腹诽,也一样不缺的。 啊,这些日子京都终于恢复了平静。 国主得到了太后和她的侄子乌普的鼎力支持,再加上左相多康的势力,以多速擅自出兵的罪名,将他正法。 一切进行得极为迅速、干净、利落! 脑袋咔嚓一下,就砍下来了,掉落在冻土之上,血溅三尺。 这和国主以往的怀柔政策十分不同。 是的,已经到了国家临近崩塌的局面! 已经到了自己和女儿、儿子生命受到威胁的局面! 读多了汉字书的国主,身体里异族狼性的血液起作用了。他在心爱的女儿主动要求下,当机立断,让若莎嫁给了太后的侄孙也彻,并且送了太后和乌普无数金银财宝,终于得到太后家族和多康的军事支持,抓住了多速擅自出兵,并且攻进国朝京城的罪名,砍了他的脑袋。 多速被正法的罪名真是大大有富余哦。 国主也看明白了,太后势力虽大,却是真爱钱。那就用钱买通好了。 至于女儿,政治联姻这个东西,如今看起来,真是端的有道理,最最速效救心。简直是一个女子抵十万兵。 海昌和肖纵星夜急驰,带着北燕军队回撤京都。 想当年,北燕铁蹄也曾踏破国朝山河。但现在的北燕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内部纷争乱立,国主软弱怀柔。 此刻,国主终于意识到,一个软弱的国主,永远治理不好国家。 他与国朝会在一段时间内友好相处,好好治理自己的国家。至于未来,谁也说不好。 肖纵恢复了他最初的北燕外戚的高贵身份。 和海昌两人一起上朝向国主回奏。 国主大大奖励了海昌,升官赐物,随即微笑地看着肖纵。 他当然记得这个人,在刑场上一人独众多敌北燕武士,要救下自己的女儿。 国主对肖纵道:“肖老板真是义士,你出身高贵,原本就该位列朝中的。此次立下奇功,孤就封你为右相,代替多速这个恶人。你要为北燕国事尽心,让孤放心才是。” 肖纵恭敬地深深弯腰,接受了这个职务。 他离开朝堂的时候,却在殿外遇到等候已久的若莎。 虽然穿得很多,包裹得像个粽子,但若莎仍然别有一种热烈、野性的美,美得耀人眼睛。 肖纵不由就微笑了,心里也颤了一下。 若莎定定地看着他:“韩杰,他死了?” 肖纵无言,半晌道:“我也是回到北燕,才听到这个消息。他是为了他心爱的人,颠狂了,在万昌宫之战中被神只杀死。” 若莎仍然定定地看着肖纵:“韩,他后来投靠了多速,还妄图绑架弟弟,威胁父亲。他辜负了父亲的信任,我,不再在意他。他是敌人。” 肖纵一凛。 若莎黑黑的美丽的眼睛盯在肖纵脸上:“右相大人,朝事艰难,你会遇到很多凶险。” 肖纵心里翻江蹈海,心爱的女子,最终还是敌不过命运,嫁给了那个坏人。可他,却完全无能为力,这世上,终是有财富和武功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心潮起伏,平静之后,才躬身道:“肖纵谢公主提醒。千难万难,肖纵也会走下去。只……” 他结巴了:“只……愿公主……一生平安。” 若莎的大眼睛忽闪闪的,盯在肖纵脸上,似乎要仔细把他看清楚,记在心里。 就是傻子也能看出,她心中的情意。 “大人,若莎欠下大人太多。余生还长,若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倾尽全力帮助大人。” 她停了一下,仍然直视着肖纵,生怕一眨眼他就在她面前消失了一样。美丽的眼睛似乎蒙上迷雾,沾到长长的睫毛上迅速凝成水珠,又化为白霜:“大人,若有来世,若莎定当以身相报。” 肖纵呆住了,他一时也无法控制情绪,痴痴地看着若莎,喃喃道:“我做的一切,并非要公主报答。只是,若公主不幸福,肖纵却会难过。” 若莎微笑了一下:“能帮助大人,若莎就会幸福。” 她随即道:“下朝了,大家马上都会出来,大人赶紧回府安顿吧。” 说罢,一个转身,如一片云,轻灵地消失在宫院的尽头。 这场北燕权力争夺战中,若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对韩杰失去了期待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思维正常,聪明,有决断的女子。 只是,肖纵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在这理智的决断中,彻底破灭了。 但是他知道,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心。 他走了! 几日后,冰天雪地的暮雪峰上又来了一个人。 他再一次奋力攀登。 这一次,他终于赶在了日落之前登顶,摘到了那朵被白雪覆盖的神圣的暮雪花! 他捧着那朵晶莹洁白的暮雪花,望着就要落下去的红日,发出一声来自心底的长啸。 之后,北燕就出了一位贤臣,一位治世能臣。 第四八0章 佳人故事 要不要听一位旷世美女的故事呢?我们该回顾一下那位出人意料的成王妃孟离珠了。 这个故事如果有个名字,那一定是,《告诉你,另外一个我》 不错,我是孟离珠。 除了贵为亲王的正妃,有着王妃的头衔外,我还有其他广为世人所知的title,比如:国朝第一美女,国朝第一才女,含嫣美人等。 我的身世,世人大多知道。但那曾给我带来很多困扰,很多惶惑,外人便多不能体会了。 我的内心,其实很少有人能知道,更很少有人能了解。 顶着国朝第一美女的名号,但我这三十多年,却充斥着痛苦与压抑。父母早早去世,留下幼弟。而我背着政治包袱嫁与成王。一个我不喜欢的阴郁、瘦小、干瘪的男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因为国朝的某些政治原因,因为父亲在朝中的站派,为了争取支持势力,不得不与成王订下了婚约。 成王是一个争夺太子之位的失败者,被先皇流放般封到了河东。他的母亲,曾经妖娆美丽的贵太妃,也一同被轰出万昌宫,在先皇还活着的时候和儿子一起被赶到了河东。他因此为世人所轻视,抬不起头来;更何况还有当朝国相,他的敌对者,将他从太子之位拉下的韦都。但他作为父亲的盟友,却不敢抗争,只是依靠父亲和柯伯父保全他的亲王地位。 他是一个十足窝囊的男人。平庸,怯懦,摇摆,阴暗,让我怎么能瞧得起呢。我从小绝世美丽聪慧,父母十分喜爱我,因此心性颇高,希望为我寻下一个如意的美满姻缘。 但是父亲当时在朝中处境艰难,这门婚姻的政治意义之重,父亲只能接受,而我虽然万般不愿意,却同样不可能不接受的。 成王找了个机会,和父母一起来到江南,当时我正在家乡附近的一座寺庙中和妙常师太学琴。 妙常师太是出了名的爱才惜才之人,她早就看中我的天赋,想教我武功。可是父亲虽然和她颇有交情,却认为女子怎么能舞枪弄棒呢,不肯同意。 但我却隐隐有些好奇。因为父母常年在京城,妙常师太一个忍不住,就开始偷偷教我青虹派武功了。那个时候,邻居于家的小女儿于莲珠,也在和妙常师太学艺,是俗家弟子。她家家境一般,但莲珠身子不高,却娇小可爱,端正的瓜子脸,小巧的下巴,水灵灵的大眼睛,挺招人喜欢,是个典型的邻家女孩儿。 我们十分要好,总是结伴去妙常师太那里,一起去,一起回。我让她坐我家的车马,送她衣服和首饰。她识字不多,但很聪明,是我闺阁中难得的玩伴,我也常和她吐槽对这门亲事的不满甚至愤恨。 表面上,我和妙常师太学琴,莲珠学武功。但实际上,妙常瞒住所有人偷偷教我武功,而且全无保留。 成王来了,他第一眼看到我,眼睛就亮了。但我对他十分厌恶。本来,他是王爷,与我无关,我不讨厌。但是他要娶我,就不能不让我不喜欢。我尽可能地躲开他,让他和父母叙谈,经常让他落在我身上的热烈目光落了空。就算是一起用席,叙谈,看戏,游湖,满脸只是一副端庄温婉却十分单调的淡淡样子,好似一汪清水,不冒半点热气,也没有半点涟漪。 成王毕竟出身皇家,被人捧大的,他有些失望,明显的,也有些生气了。 而我在和妙常师太学武的期间,也遇到了麻烦。她说我天赋空前,但人聪明绝顶,却心中戾气太盛。说既影响我学武,也影响我习琴。 我心中不服,什么叫戾气,难道我想尽快练好,练出名堂来,也是戾气吗?师父一走,我就生气地把剑扔在地上,莲珠就带笑地捡起剑,小心地送到我手上:“师姐,师父的话,什么时候都要听的。师父,是一定要批评徒弟的,批评师姐已经很少了呀。” 我接过剑,有些悻悻的。虽然莲珠说得不错,但我平时自恃太高,已经听不得批评。 莲珠也很聪明,但比我还差得远。虽然她习武比我系统,我还要躲着父母亲友,但她的境界提升却比我慢,可她很听师父的话。这个时候,我对于一切成绩,都是不会满足的,剑术和内气到了一定境界,我开始另辟蹊径,暗自脱离开妙常师太的教法,设法让武功尽快提高境界。 可就在这个时候,莲珠和成王,却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莲珠才十五岁,可他俩竟然要好了起来!但是慑于父亲的地位,和两家的政治联盟,两个人只敢暗地里交往,却半点不敢让人知道。 他们的私情被我发现了,我心里的妒水顿时升腾起来,火苗窜得老高。什么嘛!我还是国朝第一美女吗?让一个柴禾丫头夺走了男人! 我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但却只能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当时,我已经渐渐沮丧地发现,无论多不喜欢成王,我却必须嫁给他! 否则,爹爹和孟家就都完了! 成王的亲王身份和地位,是孟家的安全和未来权势的保障! 我这时才意识到,成王即使不得势,我家的地位和实力都和他差得太远,我们全家都必须仰仗他。 我后悔自己这么蠢,竟然将对成王的冷淡写在脸上! 可善良的父母却完全不知,爹爹为了这场婚事,百忙中抽出时间随成王王驾一起来到江南。而陪着成王游历江南,却是好不容易才向皇上申请到的机会。 要知道,满朝都在盯着父亲和成王,若不是有这层婚姻的关系,成王怎么可能离开近乎流放的河东之地,有机会来江南与父亲加深进一步的交往呢? 我变得暴躁得很,武功还未练成,未婚夫又被人抢走。 但表面却还不得不做出波澜不惊,明净如水的样子,这让我感到更加煎熬。 我开始讨好贵太妃,让她以为,之前的我,只是出于大家闺秀的腼腆和羞涩,我必须补救我之前的冷淡。 成王竟然动了娶莲珠的念头,但他没有敢明说出来,只是稍微对我们的婚约表示怀疑,就被父亲和柯伯父以及贵太妃联手打击了! 第四八一章 美人扎挣 贵太妃虽然是我一生的天敌,但那个时候,她却拼命阻止成王。她知道和我家联姻的重要性。而且,她甚至那时候还是更中意我做她的儿媳多一些。 毕竟于莲珠家庭普通,又不怎么识字。虽然在和妙常师太学武功,可这,却是给她减分的项目吧。 我没有资格让这场婚事泡汤,那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这不是成王与我的婚姻,是国朝反对韦都势力的联盟。成王本来就懦弱,他连莲珠的名字都没敢提,就向这个联盟缴械投降了。 也就是说,他抛弃了莲珠。 那段日子,莲珠伤心的不行,武功也不能练了,躲在家里天天哭泣,病恹恹的。我虽然不喜欢成王,却为莲珠的伤心而暗自幸灾乐祸。 她的父母不明所以,惊慌地请大夫来看,却不得要领。 我心里得意,初战告捷!但我却不肯就此罢休。不教训这个小妮子,就太便宜她了! 莲珠与成王的私情,击溃了我心中最后的良心防线。我愤怒得想要杀人。并且,当时我已经有练邪功和举大事的想法。如果留着莲珠这个小妮子,她就会有和成王复合可能,更无疑会阻碍我未来追求大事的计划。我当时已经看得很明白,如果没有权势,就没有未来,父亲是国朝要员,不一样是憋屈在韦都手下吗! 不追求到最高权力,我们孟家就永远任人宰割。成王是亲王,离皇上只有一线之遥,我需要他的地位和支持。 而莲珠,我恨她,把她扒皮抽筋下油锅一万遍再烧成灰都无法解我心头之恨。 于是我暗自寻找机会,终于有一天,趁她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垂泪,未曾留意周遭—那是她和成王偷偷约会之处,我就是尾随成王,才发现了他俩的秘密。我偷偷从后面无声地接近她,突然出手将她从山崖上堆了下去! 那是一个开满青蒙花的山坡。 好吧!去死吧! 我恶毒地念着,将她推了下去。她跌下去的一霎那,看到了我的脸,她满脸惊恐! 我还了她一个得意的微笑,但我自己都感觉到我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那是恨,也是紧张。 莲珠惊叫着滚下斜而陡的山坡。 我冷笑着转身走了。 之后我暗地打听,听说她摔下后,脊柱摔坏了,从此身高不能再长。她被一个穷酸书生救了,我料到她不敢说出我来。 她已经知道我的武功层次,而且成王已经放弃了她。她没有靠山,明知是我干的也不敢张扬。 我当真是太幸灾乐祸了,也改变了杀死她的想法,让她承受外形变丑之后的各种落差吧,还被情人抛弃!让她知道,失去幸福是什么滋味。当时我将她推下山坡后,心里还有点害怕,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害人。 要知道她后来给我惹那么大麻烦,我还是后悔当时没有杀了她。谁能想到她抢在我前边盗走刻铁石,藏在身上躲了十几年,令我处处掣肘,我更恨她了! 后来,我其实也并不很多杀人,因为多杀一个人,心里的恐惧就会增加一分。而我在追求想要得到的东西的同时,还幻想着让自己的心灵能经常沐浴在阳光下,能让自己终有一天得到真正的幸福。所以,我怂恿二师姐静思背叛了妙常师太,组建了杀手团。让他们去替我杀人!当然,没少给二师姐金银财物。 杀手团,只在必须杀人的时候才会行动。我的目的,是让国朝归我所有,归孟家掌控。却并不是杀人。 后来我发现,为达到目的,少杀人,是多么天真的幻想。 而且从那时起,我开始很怕见到青蒙花。那开满山坡的青蒙花,代表我做的第一次害人的事情,是我人生阴暗的开始。而生长含嫣花的地方,就绝不会再有青蒙花,这是两种相生相克的花。于是,每次出现在人前,我都轻轻在衣衫上扑些含嫣花制成的花粉。那种淡淡的清雅幽香,曾经吸引了多少人,我更被称为含嫣美人。 我刻意让自己的这种喜好传扬出去,于是全国朝的人都知道,孟大人的独养女儿,国朝最美的佳人孟离珠,最喜欢含嫣花制成的花粉。这也给我增添了一层神秘感,于是含嫣美人的名气,便更响了。 但却没有人知道,每次我不得不亲自去杀人,亲自去做案的时候,从来不扑含嫣花粉!这样别人,就不会怀疑到我! 包括我那个下山几个月就混出一毛钱神探名头的亲弟弟! 想不到我的计划初起,父亲也开始了他的布局。我帮着父亲处理文书,也开始暗自联络大夏和北燕。 可就在这个时候,成王想要悔婚! 而这次的原因,是因为韦都和皇上越来越忌惮父亲,成王怕得罪他们,因此要解除和我的婚约以自保! 此时,我已经十八岁了。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并没有一个男子对我钟情。 大约因为我已经早早就和成王谈婚论嫁。也大约,我表面虽然温柔淡然,却是个太高冷的人,让人总是不易接近。 只有云儿这个小孩子,不知深浅,只要一见面,就依在我身边,一刻也不愿离开。我也很喜欢他,却只恨他为什么晚生了十年。 此刻,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恨不得成王离我远远的女子了。我非常需要马上得到成王妃的身份。可是,父亲也犹豫了,他觉得成王这样不诚心,未来对我不会好,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受苦。但是柯伯父坚持,他认为成王必须对联盟表现出诚意。况且,他对父亲劝说道:“珠儿已经不小啦,女孩家如果被人退婚,声名受损,就再难嫁出去了。”我虽然知道这婚约是我需要的,但却禁不住对柯伯父暗暗有怨意。我对于柯伯父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一方面,父亲去世后,全靠他经济上支持,背后有了强有力的支援,才让我家一不曾落魄,二也警告成王必须好好待我。虽然他并不知道成王已经被我控制。我感激柯伯父,但他作主牵的这桩婚事,又使我暗自怨恨他。之后与北燕合谋,害他战死于蓟州他的故乡,大概也是我心中不可言说的报复。而设计让聪明娶灵儿,拆散云儿和柯灵,也一样是对柯伯父用我做政治联姻的报复。我要报复一切。 在争得与成王婚约的那段日子,我完全放弃女孩家的矜持,亲自去向父亲的朝中交好和他们的眷属求助。这个过程,是个充满屈辱与鄙视的艰难过程,我受尽了冷眼和难堪,冷嘲与热讽。遇到过多少难堪的场面,很多人都认为我是个趋炎附势的女子,是为了攀上皇家的高枝儿,是为了当王妃,才这样不顾女孩脸面四处求助。 第四八二章 深宫窃秘 我不解释,我咬牙坚持,我对一切用得到的国朝皇亲贵戚大臣都笑脸相待。我一边四处求助,一边暗下决心,日后登上国朝最高位子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招待这些人! 好在,我终于承受住了,我恰到好处的诚恳、温婉而坚持的态度;当然,使用了手段也是必须的,终于得到了朝中一些官员们的支持,特别是柯伯父联合了众多朝臣,终于逼退了成王和贵太妃,还有在背后搅局的韦都。可是父亲,却因为羞愧,而不愿意出头做这些事。我知道父亲没有参加我的婚礼,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父亲的得病,也未必与此没有关系。 但是善良的父亲,心高气傲的父亲,你不做这些事,你满肚子的抱负,就能实现啦? 我的心里,始终恨死了成王和贵太妃。 我可是有多不堪,才会被这更不堪的成王嫌弃呢?他先是弃我去追求于莲珠。然后又想毁掉我们的婚约! 成婚之前,我借助帮助父亲处理文书之便,开始暗自联络可以联络的势力。这个时候,我发现我直接出面,几乎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代,女子要想抛头露面,做成件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有高绝的武功有怎样?关上门像师父一样收几个徒弟或许可以。谋取江山?那是做梦。 我开始暗地物色,终于发现了郭虞廷这个人。尤其,他替皇上做了那个樽。我想办法结识他,利诱他,利用他在京城展开触角,又利用静思师姐,组织训练出了杀手团。 成亲那天,进了洞房,我让手下冒充宫娥的女杀手看住成王,便直奔清心殿。 却不想,我跃入殿中,却撞上一个小小的男孩,他正将手伸向那装有刻铁石的盒子。 天哪,除了云儿,还有谁? 他是有名的少年英雄,才得以由皇上特诏随父进京。 这个年龄的孩子,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胆识! 可是,柯伯父竟然利用我的婚礼来盗取刻铁石? 我知道,今日韦都也派了人来盗取刻铁石。这个消息,是郭虞廷替我打探到的。而韦都派来的人,就是甄受商! 我必须抢在前面,但云儿不能碍我的事儿! 我一语不发,魅影一般飘去,一把抓住云儿的腰带,轻轻一拎,又一抛,就将他扔到了殿外。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被人扔出去的。 我知道甄受商急于进入清心殿,不会有时间发现并伤害云儿。我打算拿到刻铁石,再将他杀掉! 却不想,我手一触到那盒子,便惊了。 那是一个空盒子。 我明白了,有人抢在了我的前面! 还有谁?必定是该死的玉怜珠! 她自从被推下山崖变成残疾,已经性情大变,成了江湖有名的女飞盗! 只有她,才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盗走如此重要的东西! 我一惊之余,赶紧将空盒放下。 这时,甄受商来了! 可他,竟然是个胆小鬼! 他已经听到了清心殿里有声音,于是让一队卫士进来先清场,我已经不可能得到刻铁石,必须赶紧离开清心殿回到景华宫,不然就会被皇上派来的宫中嬷嬷怀疑。 我一剑扫过,身体也掠入空中如风般旋转了一周,剑随着我身体转动扫过所有卫士的喉咙。 啊,施展我的独门武功竟然是很爽的感觉,我一时差点忘刻铁石的事情! 只这一剑,他们全部都死了! 后来得知,有一个因为站得稍微远了一点,只被剑扫到重伤。 他自然什么也招不出来,被韦都大刑之后活埋了。 而甄受商却在卫士袭击我的时候偷袭!我当时因为正在对付那些卫士,等甄受商的剑锋扫过,我回剑击向他,将他刺伤。 但此时,我必须离开清心殿去景华宫了! 成王虽然被我控制,但喝合卺酒的时候到了,我没有再追击甄受商,甚至连加刺一剑的时间都没有,一掠而走。 我凭直觉就确认了是玉怜珠拿走的刻铁石,搞不好还是他俩勾结!但我并没有证据,更没有证据他和成王勾结。 我却以此为借口,逼迫成王交出了河东军队的控制权。 有了成王妃的身份,我做事情果然方便多了,我也感到了颐指气使的快乐。我需要多大的权势满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拥有的权势一定要够用。 什么叫够用?成亲之后,成王在朝中仍然被韦都挟持皇上处处欺压,空为亲王,根本抬不起头来。且被拘在河东,无诏不得出河东半步,和软禁没有什么区别。 我必须先扶持成王得到实权,扶持他或者欢儿登上帝位,再利用我积累的力量,控制住国朝,那时我就可以连韦都的气也不用受了。还要给父亲一系和江南老家全部加官晋爵,让他们富贵荣华。 成王不听话,我可以做掉他,当太后,控制整个国家! 那么,我既然有了这个计划,柯伯父在当前虽然是我需要依靠的人,但未来,他必定会是我的绊脚石。 所以,哼哼。 远在蓟州的柯伯父还什么都不知道,始终一惯地给了我很多帮助。 柯伯父是个正直的人,我的内心不敢让他知道。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可以支持我,也可以帮我联合朝中力量。我心里是感激柯伯父和柯伯母的。但是,我未来的道路,不能有任何绊脚石。我会毫不犹豫清除所有障碍! 我却完全没想到,是这个时候于莲珠却又不恰当地出现,搅乱了我的计划。 我后来探听到她的女飞贼身份被后来的丈夫知道,丈夫和女儿也不要她了。我心里暗自幸灾乐祸,本来我没有精力再关注这个昔日仇敌了,却不想她却记得来报复我。 我通过贿赂皇宫中的总管太监胡尽忠,让他暗地里撺掇皇上,在皇宫内给我和成王办婚事,就说是招成王进京,试探忠心,结果不仅搞定了皇上,皇上又搞定了韦都。毕竟这个理由太吸引人了。 那时我已决定了,日后有一天,我必促成王起兵反皇上与韦都。我每天都看到父亲殚精竭虑,又被韦都欺压。把天下拿过来就不最简单了吗? 第四八三章 计划深入 我们孟家不就扬眉吐气了吗?而且,我就可以不用背上篡位的罪名,因为成王本就是皇上血脉。反韦都,还可以得到天下人的景仰与拥戴。然后解决了成王,我的儿子当上皇上,不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莲珠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再次陡生恨意,她抢我的丈夫在先,现在还敢来报复我,令我功败垂成。那个时候我决定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杀掉莲珠。 于莲珠也是狡猾,她知道彻底得罪了我,之后便在江湖,甚至在国朝销声匿迹了。从那时期很长一段时间,玉怜珠这个女贼,在江湖上失踪了。我也一直都没有关于莲珠的消息。她好像地遁了一般。 而我,因为平日不能离开河东,没有办法去追查。而且,我也必须将更多精力放在我的未竟事业上。没有刻铁石,我与北燕国的联络会更费劲一些。北燕朝局因为内斗一直动荡,上层统治者自身的权力斗争激烈导致朝中分了几派。这意味着在关键时刻求得他们帮助,要花费更多的精力,贡与更多的金银财物。 起兵的准备是长期的,耗掉了我的全部青春。后来我不仅组建了杀手团,联手了郭虞廷。在收了阿怡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之后,我发现她有个哥哥。 详细就不说了,恐怕读者都知道我和宁威的关系了。 宁威家里穷得要死,父亲滥赌,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他十多岁便自己跟人出去投师学艺。 河东有学武传统,无极派威名赫赫,甚至妙常师太的青虹派也是以河东为起源地。但这个小男孩,他心里藏着沉重的负担,只想走得远一点。周围人学武给了他启示,但他却往南走得很远,学到了正宗南派武功。 学武得成,已经不少年头过去了。他回到家乡,想寻找个谋生机会。他家就在河东成王府旁边一条街上开小杂货铺,穷得掉底。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投军。因为他只有一身功夫,他对自己的要求是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要能养活一大家人。因为他是长子,因为他为了取得挣钱的本事离开得太久。看到家里弟弟妹妹们衣衫褴褛,饭都吃不饱,更是急于得到一份收入丰厚一点的差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指挥师姐将阿怡买走了。 我并不知道阿怡有个哥哥,他这一家子,在我眼中就如最底层的蝼蚁一样,是当然被当成小数点后第n位而忽略的那种。 只是阿怡出落得一个美人胚子,又冰雪聪明,才和我有了关系。阿怡哥哥回来之后,才知道阿怡已经被卖了,非常难过。因此,他更急于找到差事,他也只有一身功夫可用,并且还在学武时跟着师父识了字。 虽然在别人眼中这些优点无关紧要,但对我却是大有用处。对这个出身卑微,武功很好,而且长得很清秀甚至称得上美貌的青年,我必须要好好利用。因为他没的选择。这世上哪有不付出就得到的道理,多付了你,你就必然要更多付出。 而且,我在某个时候,恰到好处地说出了阿怡的下落,并且让他们兄妹见了面。阿怡怕我,这个叫宁威的青年又害怕又惶惑又感激我让他们兄妹重逢,最终完全为我所用。 并不是没有为我办事的人,但是能让我信任,智商还够,年轻好看的,却很难找。我是不能失败的,而且我的孤独也让我必须有一个人陪伴,谁让他不幸被选中了呢。 我对他丝毫不客气,我必须让他怕我。我用杂货铺老板全家的性命死死拿住了宁威,从此我身边就有一个替我办事的得力之人。 柯伯父早有清除韦都的想法。而成王懦弱无能,柯伯父和父亲与成王站在一起,是因为对成王有期待。而成王与柯伯父和父亲靠拢,却完全是找个庇护伞。 我必须用成王这个亲王名头,他终于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不情愿,有对我的痛恨,有他自己的懦弱。但最终,虽然他对我没有丝毫感情,但我毕竟生了他唯一的儿子,而他也在被皇上和韦都欺压的过程中积郁着太多的痛苦和无奈,有时甚至是生不如死。而柯伯父久想剪除朝中奸佞。大家就这样博弈着。 那十四年我所费的心力,九天九夜也无法诉说完。 终于促成河东与蓟州联合举事了,我的兴奋难以言喻。我经历了多日车马劳顿,终于在成亲后第一次离开河东。赶到久别的蓟州时,竟然看到了长大了的云儿。 他不知道是我救的他! 他不知道是我救的他! 他身边,有个美丽得极有魅力和个性的女孩,只有十六岁。 年轻真好,水灵得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鲜花,但也令人万分嫉妒。 聪明也到了蓟州,但他从到蓟州的路上一切就在我监控之下。 聪明竟然一见面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为了自己,为了聪明。怎么办?拆散他们,夺! 云儿已经和小时候那个总依偎在我身边,听我弹琴的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了。他现在是个颀长英挺,帅气得不得了的青年。应该说,比我从少女时心中梦想的情人还要英俊和帅气。 他好年轻,好有魅力。 虽然已经久经沙场,但他一笑,仍然是那么纯真。 我只能恨老天爷的阴错阳差,让我们相差十多岁年纪。那种喜欢,也只能停留在喜欢上。 再次见面,他看到我却很不好意思,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亲热地凑过来。我想是不是因为当年曾经说过娶我,为他自己的幼稚不懂事而不好意思呢? 而我的心却被触动了。这是唯一一个对我真心表达过爱意的男子,虽然他当时是个孩子,可现在已经长大了。 于是,我做了件大好事,适时地以长姐的身份,提出孟柯联姻的事情。并且,假意为难,说是成王的意思,指出后边的政治因素。 柯伯父是老狐狸,我一说开头他就懂了。 但他懂的是政治,不是我的内心。这也正好掩盖了我的内心。 但就是因为政治联姻的重要性,柯伯父支持了我。但也提了条件,名正言顺地扣下了聪明。 第四八四章 阴暗心理 虽然柯伯父待我像女儿一样。但牵涉到河东与蓟州两家的军事联盟,双方必须表示诚意,所以河东可以答应结盟,我将聪明交到柯伯父手下效力,而柯伯父也不应该舍不得一个养女。其实,柯伯父送聪明上黄山,目的有什么让人不明白的? 这件事我也十分生气,我不想牺牲弟弟。但是,聪明自己也非要为铲除韦都的事情出一份力量,而且要做的是最危险的事! 我决定必须阻止住聪明! 我倒要看看,我和柯伯父,到底谁笑到最后! 然后我就看到了云儿的痛苦。我的心又被刺痛了,竟然有一些酸意。 我知道这是很不应该的,我要做大事,不能被这种小事牵扯精力。 况且,现在有宁威这个很美貌武功很好的青年男子陪我。虽然他心里是有恐惧的,我不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做我的情人。 但是,他真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他从来没有违背过我的命令。他在我面前永远小心体贴,说话温柔逢迎。 但是,他太不本色了,总是躬在一个壳下面,这是我不满意的。相反,我却真的更喜欢阿怡,这个太像我的小女孩。而对于宁威,他只是被我驱使的一个奴隶,虽然他从不反抗我,我还是不时用阿怡威胁他。 看到他紧张惊恐,我心里就会得意,就会有一种快感。我是不是真的变态了? 我约了云儿见面,要理通他和柯灵的事情。我必须让聪明没有后顾之忧地娶到灵儿。 云儿在等我的时候,在我住的小院儿里用我的琴弹了那首《知音曲》。 云儿不是一个喜欢抚琴吟诗的人,他平生与剑为依,与战斗为伍。 但他小时候执意跟我学会了这支《知音曲》。并且,他从不学别的曲子,永远只弹这一首。虽然弹得不能说很好,但每次他弹奏这支曲子的时候,我总能听出与别人不一样的意境。我知道这次他是为我弹的,这首《知音曲》,只属于我们两个。 柯灵是个绝好的女孩。聪明是孟家唯一的男丁(此刻,孟离珠还不知道有个亲生大哥的存在。更不知道,这位从未见过面的大哥,为了替父亲报仇,始终未曾婚娶。更不知道,日后,这个大哥会死在她的掌下!),他的婚事是我必须操心的。柯灵是个聪明有礼,话却不多的女孩,而且美得那么灵性,美得那么有个性,真是让人喜欢。她经历坎坷,受尽苦难,但带给人的却永远是光明,没有一点阴暗,这正是我所缺失的。我不能容忍云儿喜欢她,但是我自己却不禁欣赏她,聪明不就缺这样一个女子来陪他一辈子吗? 说到柯灵,就想到阿怡。我亲自教阿怡武功,在几年之间就将她的剑术和内息培养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只是她年小基础浅,其他的功力并未跟上,影响了一些内力的发挥。 但我后来才发现,阿怡这个小丫头早就认得聪明。聪明这个坏小子,从小淘气惹事不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很吸引女孩子。原来聪明早就照顾过她,和她一起玩耍,给她买零食吃,也总是叫她小狐狸。因为她虽然眼睛很大,但一笑眯眯起来成了月牙,和小狐狸一模一样。是以她一直对聪明念念不忘,有时她笨拙地还想通过我再见到聪明。 这怎么可能?一个小丫头的荒唐想法! 我能让聪明接触一个做杀手的少女吗? 而阿怡,在我严厉苛责而急近的授教中,又因自小被贫穷的父母抛弃,心理已经扭曲,我是断不会让她和聪明有所接触的。 阿怡接触的人,除了我,就是静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小心地看我的脸色行事。但是,我并不是总对她疾言厉色,我也会让她陪我玩,陪我聊天。只是,她一有出格的想法,我就会威胁宁威。并且,我也很少让他们兄妹见面,这样,两个人都更加怕我,怕我伤害另一方,而更会卖力地替我做事。 阿怡为了哥哥,宁威为了妹妹,都更加对我俯首帖耳,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背叛。 是的,如此看来,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等我做出大事来,不是东西,也是东西了! 那个时候,我也会回报他们兄妹两个的。我也只对阿怡,还有些真实的情份。 在蓟州,我意外发现了莲珠的痕迹! 她竟然就隐藏在总管府!但我不敢随意出手,聪明正在探查刻铁石的下落。 聪明继承了我们孟家人的聪明机智,我们姐弟俩简直是对头! 我知道如果稍微不慎,我做的一切都会被聪明发现,那可就麻烦了。 聪明虽然年轻,却完全是不可以掌控的。否则,我早就叫他加入我的计划了。 现在,他还成了我计划的严重阻碍! 但是,当聪明终于认定小乖儿就是玉怜珠,并且约了云儿动手的时候,我无法再坐住了。这个于莲珠,我恨死她了,她必须要死在我手里,而且要受尽折磨而死,而且必须痛苦地死去而不敢供出我。最重要的是,我要从她手里拿到刻铁石。我知道这些年她隐姓埋名,就是要躲我,她知道一旦被我拿住,我会怎么让她生不如死。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云儿和聪明的计划,两个黄嘴丫未褪的年轻人要做的事,还是瞒不了我孟离珠的。 在他俩和那个小偷就要得手的时候,我必须利用那个时间先抢到刻铁石。而且我怕莲珠会先供出我来,于是冒险用蜂鸣预先警告了她。那是当年在江南的时候,我和莲珠还是好姐妹时,经常会用这种蜂鸣彼此联络。我不知道聪明当年是否注意过我们的这种联络方式。嗯,应该不会,他那时候太小,和我们接触也很少。而且男孩子,不怎么关心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姐姐之间的事。 还有一件事,我到了蓟州,就派宁威去查莲珠的下落。就在他追查的时候,我意外有了收获! 第四八五章 毒辣手段 我偶尔一次秘密上街,觉得气闷,就掀开轿帘! 竟然!发现了一个卖菜的女孩! 对,就是可儿! 活脱脱是莲珠小时候的模样。 我迅速让宁威去查,很快宁威就回报给我了。她和父亲是十多年前她两岁时从江南搬迁来的。她和总管府小乖儿关系密切,每隔十天小乖儿有半天假,她们就会见面,或者在蓟州城内逛街闲聊吃小吃,或者小乖儿去可儿住的小镇上找她。 哈哈,五十里路半天就能玩耍往返? 这是有轻功的节奏啊莲珠妹妹! 好,我就迅速出手了!果然莲珠躲我这么多年,显然怕死了我,我用蜂鸣告诉她我知道她的女儿。果然,果然,她被我重击受了重伤却什么都没敢说。 如果不是离得太远,又忌惮会伤到云儿和聪明,我当时一掌就能震碎她的心脉要了她的性命! 这个我十几年来最痛恨的贱女人,终于得到了惩罚,被我打成了老太婆。不,这惩罚还太轻,再严重一百万倍也不够!我的心里并不因此而高兴。我的生活已经被这个于莲珠毁了,她有多少条命也不够还我的。 我拿到了刻铁石,可是,我发现它打不开! 我的樽! 也在我得到油铁甲人马之后,就失去了! 幸好之前我用樽已经控制了油铁甲人马。而郭虞廷,因为樽不是他一个人制作的,他也无法再弄一只有同样功效的樽,能打开刻铁石。 我恨得牙痒痒,是谁在和我作对? 谁盗走了我的樽? 后续说明,是她老公盗的,并且通过他的皇兄,国朝皇帝交给了柯搏虎。 好,不论遇到多少困难。 我的计划继续进行。 计划是这样的,北燕先出兵帮助韦都打掉柯家军,然后突然退兵;此时成王和河东军队才按约定赶到蓟州,与柯家军联合再打败韦都的军队,成王顺理成章接管柯家军。这样,所有的心腹大患便都清除掉了。 包括柯伯父,他在,必是我未来登上权位的障碍! 成王接管柯家军,不就是我孟离珠接管吗? 此时聪明开始怀疑我了。 聪明是个聪明淘气,却很善良,遇事爱犹豫的男孩子。 我早说过他做不成大事。他总是会心软,总是在关键的时刻闹不清自己该做什么。好比他在新婚之夜送阿怡回来,却不管在洞房中等他的新娘柯灵......他就是这么一个善良而没原则的孩子。 所以,我更要保护他。 我费了多少心力? 为了让他远离这场战事,我…… 他对我的态度开始暴躁,他和成王与贵太妃的关系倒是缓和了。所以我知道他必定已经知道是我做的了。成王在成婚之初,就已经被我控制了。经过扳倒韦都,废帝横死,局势已经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一向忌惮的贵太妃,也已经势微。而结果却是,聪明反而对他们好起来。 但我知道聪明的心肠太软,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我的事说出去的。我非常了解他和柯云的区别。聪明即使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仍然会在心里忍着。不是他对我有万中之一的认同,而仅仅因为,我是他姐姐。 而如果柯云知道这件事,确实如聪明所说,他会血溅五步。云儿的能力杀不了我,但我能下决心杀他吗?我不知道。 莲珠和她女儿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在沙平镇,我再次遇到了那个叫可儿的女孩。果然一副让男人我见犹怜的样子!和她娘当年一个样,太富有令人痛恨的欺骗性! 本来她是从酒楼里出来,像是要亲自去采买。我早知道那个酒楼是云儿给她的差使,也是对她喜欢聪明而不得的一种补偿。云儿做事就是这样厚道,话说我的亲弟弟,可也实在不怎么专一啊。 但是,就算她不是莲珠的女儿,和灵儿比,也太配不上我出色的弟弟。 而她是莲珠的女儿,那对不起…… 我的车正从街上经过,她在卫士驱赶之下急忙避让。我心里的火苗,一下升腾起来!竟然还想追我最聪明帅气的弟弟,罪加一等! 但是为了不坏大事,我还是决定先不出手。进军蓟州,又要从沙平镇开拔到京城。我知道我有多少事要做。可是那天,聪明急急忙忙就出去了,我听说是关正枫找他。我觉得必有事情,于是穿上夜行衣,便去跟踪。 却不想,关正枫这个大老粗,竟然懂得带聪明去出云楼!而且是去见可儿! 哈哈,这是逼着我孟离珠杀人吗? 我决定决定决定了,我要杀人!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可儿这个小贱人! 我完全顾不得被聪明怀疑了! 而且,聪明那个犹豫的性子,这个可儿可比柯灵会装多了,太能狐媚男人,不教训她我简直…… 我一发内息,先将屋内的灯击灭了。 我冷冷地走进了雅间,让光线从我身后照进来,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小妖精。 聪明跳起来就去护可儿,我心里的火苗又愤怒地腾起来,一把就把将可儿护在身后的聪明推开了,当时我的理智已经完全丧失了,我心里只是重复着三个字:“杀掉她。杀掉她!” 可儿在发抖,小小秀气的脸儿煞白,像一只被扣在猛虎爪下的小白免,扑簌簌地发抖。 哼,这个时候,还一脸狐狸精的样子! 我走向她,我孟离珠今天都不会用内力,我挠死你就行了! 聪明却不要命地又扑过来。他武功已经完全没有了,又身带内伤。他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向我打来全无力道的一掌时,我突然再也下不了手。我出手接住了他的掌,突然觉得弟弟真是可怜。我想我当时如果杀死了可儿,他会崩溃的。我抓着聪明的手,向前轻轻一送。 聪明向后退了好几步,撞到靠窗的几案上,他两手撑住那长条几案,气喘不止,却仍然刚站稳就马上用手臂挡住可儿。 好吧,我妥协! 那次是我唯一的一次妥协,饶了这个小狐狸精!只为我可怜的弟弟。 到了京城成王行宫。弟弟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护着可儿,每天都不离开她。那段时间我没有想再向可儿下手,一是怕聪明会伤心。再则我知道可儿已经嫁给了一个傻子,我的心思平静了一阵。 第四八六章 不择手段 我知道成王见到可儿也很吃惊,他也在找机会和可儿交流。我私下用言语威胁成王,他再也不敢公开和可儿讲话了,也不敢再给她添菜送水的嘘寒问暖。 但我仍然怒火滔天,总之,总有一天,于莲珠,颜可儿,我一定要了你们的命! 我很快再次愤怒起来,成王虽然不敢与可儿说话,却分明是想起了于莲珠。他整天一见到可儿就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直到最后可儿终于要走了,要和她的傻子丈夫团聚了。 可离开的那天,贵太妃替她那个废物儿子求了聪明,要请可儿夫妇吃饭。而席间成王趁我不注意就偷看可儿,我心中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 结果几天后,这个可儿不知死,和玉怜珠母女又跑回成王府找聪明。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找聪明,也许是余情未了吧。但是芙蓉告诉我玉怜珠来了,在成王殿内和成王发生了争吵,我出离愤怒了! 竟然两个贱人都来到我的地盘儿! 既然如此,今天的王府,便是你们两个的最终归宿。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当玉怜珠和可儿先后倒在血泊之中,我这一口气虽然大大地出了去,但我知道,聪明! 他一定知道是我做的!掠回屋中急急换回王妃的服饰,再次来到杀可儿的地方。我看到聪明抱着那个狐狸精,眼泪一串串掉下来的时候,我有些清醒。聪明一定知道是我杀的她,霎时间,我又心中有了悔意!然而事情已经发生,我也已经做了,终究无法再追回了。 贵太妃发了疯,她扑向我,向我发着恶毒的诅咒。 她眼看就要说出来了,我假意跪下求饶,却抓住她的手腕用力…… 贵太妃终于退缩了。她知道她和她儿子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 于是,一切没有戳穿。大家可以继续装下去。 聪明和我之间,一直没有说破任何事情。我们姐弟之间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这个时候云儿却来提出让聪明与灵儿马上成亲。我虽然愣怔一下,但随即明白过来,心里欢喜极了,就只有云儿最好,我马上答应了! 我好想我的弟弟幸福。我和这成王行宫里的人,已经地过度地使用了聪明的善良,成王和贵太妃分明是在利用聪明和我作对,而且他们更分明达到了目的! 凭什么?我的弟弟,无论他多恨我,他的幸福就是我孟离珠的幸福。他是应该到一个有温情有爱的地方去了,他是应该有一个心爱的人陪他过幸福的小日子了。 我知道云儿不像聪明那么聪明机灵,但他十四岁就驰骋疆场,年少成熟,考虑事情十分周密。我当然知道他一直都在派眼线探查成王军队内部的人,查成王,也包括我。但我还是决定让聪明去柯家军,给云儿当助手,成为柯家军的人。 这是云儿开出的条件。 这样,聪明就会在柯家军军营迎娶灵儿。我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在我眼里,云儿是完美的,他怎么样我都喜欢。况且,我早就将我恨的人,还有防碍我的人,不是杀死了,就是控制了,国朝局势完全掌控在我的手里,我还在意一个二十三岁青年最后的反抗吗? 他能奈我何? 能奈我何? 只是我内心对云儿的情感,却是越来越强烈。我也看得出,他心里很矛盾,他和聪明一样,心里有了严重的怀疑。但他也和聪明一样,因为我这个姐姐的缘故,完全没有说出来。 甚至,我想,他和聪明互相之间,恐怕也是不会说的。 我看到了穿着新郎服的聪明,也看到了美丽的新娘子。 我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爹爹,母亲,我终于能向你们交待了! 明天是成王登基的日子,但成王注定活不到明天,他永远也成不了皇上。 我要做国朝的太后,而不是当一个无用皇帝的皇后。 我顺手将贵太妃也囚禁了。 这个从前为了儿子不惜与皇上和朝臣对峙的女人,这些年同样为了儿子与我虚以委蛇。她比他儿子强多了,可她终究只是个女人。 她怒视着我。 我轻描淡写,笑魇如花地告诉她她儿子死了。 她扑过来和我拼命,哇,竟然和我叫板。 我手一拂她就向后跌去,头撞到柜角上,头破血流地摔在地上。 我不会杀死她,因为成王和贵太妃同时暴毙会引起世人怀疑。 宁威将她拎出去关押了。 我开始做登基的准备。 是的,欢儿登基,我做太后。 云儿终于知道了一切。 他从成王殿内出来,隔着干枯的荷花池远远看着盛开的红梅下的我。 我们对视着。 两个清醒的人,此刻用眼睛在告诉对方,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要这样。 我没想着能说服他,但是为了柯家军和国朝,他必须向我妥协。他不会让柯家军陷入覆灭,也不会放弃他对国朝的责任。 他再强,面对我,只是个孩子。 他能怎么办? 唯有配合我。 至于聪明,他可能不愿与我妥协,那他就和灵儿过小日子,当神探去吧,姐姐做了恶人,也要让你幸福,你懂吗? 但是,云儿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会杀成王。但他果然是理智的,他再次来到我的房间,却阻止了快疯了的聪明。 我知道,他心里和我彻底决裂了,我所有的美丽,才情,温柔,对他的情意,我多年在他心中留下的美好形象,在我杀掉成王,又杀掉自己的大哥时,全部崩塌了。 我用国朝的命运暗示他,他懂了。他制止了聪明就是证明。 这个计划唯一的意外,是我的亲生大哥。 这件事,我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完全不敢面对。这是对我的惩罚。 我相信命运,我明天登上太后的宝座,我也必定失去我最亲的人。大哥,你在地下要好好的,每年你的忌日,妹妹都会给你上香的。你一生孤独,生活流离,现在,就好好彻底地休息吧。 云儿走了,明天我们会在聚满朝臣的朝堂上见面。 我希望他配合我。 如果他仍然一意孤行,我会杀了他吗? 我不能决定,实在是不能。 #接龙 1.徐庆群无异常 2.王欣无异常 3.冯杰无异常 4.朱博天无异常 5.桑丹无异常 6.苏明玉无异常 7.邓小兵无异常 8.许佳军无异常 9.李想无异常 10.钮海燕无异常 11.杨佳萌无异常 12.刘小芬无异常 13.梁然体温正常 14.王海洋无异常 15.陈煜无异常 16.李艺雯无异常 17.焦亰虎无异常 18.徐家伟无异常 19.王卫东无异常 20.付俊生无异常 21.熊德义无异常 22.宁晶晶无异常 23,苏小鲁,无异常 24.于佳无异常 25.李林松无异常 第四八七章 渐入尾声 又一个晴朗的早晨。 今天,是欢儿登基的日子了。 尚芙蓉为我在乌黑的发髻上戴好发饰。一会儿在朝堂之上,欢儿登基赐封之后,将为我戴上为太后专配的龙凤珍珠冠。 尚芙蓉将王妃的珠冠为我带上,看到镜子那里张绝色美女的脸,明眸皓齿,五官如画。 我不由轻启红唇道:国朝,你的新主人,来了。 (然后她就被柯云刺杀了,她一定没有想到。另外,她也绝不知道,是郭虞廷背叛了她,她一直只认为是静思和韩杰,拉走了杀手团的精锐。孟离珠,确实太悲剧了。一个在王府金丝笼里的女人,想要帷幄天下,还是有些局限性的。好的,风凉话少说。这个一直主要居于幕后的绝色女子,武林魔头,国朝的篡权者,我们就让她走到台前,独白这么多好了。) 尾声 大地回春,树枝吐绿,新芽催生。 但仍是春寒料峭。 带着凛咧冷意的春风吹起来,道路两旁微绿的柳枝在风中狂摆,像是海底在波浪中飘浮摆动的水草,在此刻空落落的大道上,格外有一种神秘感。 大道尽头,是一片不可知的未来,不可知的岁月。 “我应该猜出柯云会在那天会用那种方式结束生命的。那天夜里,我已经决定与姐姐一决生死,绝不允许两个人都活。可是,柯云闯进来,坚决阻止了我。如果换另外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阻止我的。因为我的亲哥哥就死在我眼前,我不可能放过那个凶手,即使她是我的姐姐。我们必须决一生死,除非,她将我也杀了。” “柯云就在那个时候赶到,他一定要阻止我,我却没有想到,他是心里有了那样的一个决定。那天回到军营,夜已经很深了。他就拉着我去看你。第二天我们都要去紫阳殿经历那个时刻,必定是我们两个有一个人肯定回不来了,他才会要去看你,我却完全没有猜到他的心思。那时候你还睡着,睡得很熟。可柯云就非要将我拉进你的,不,是咱俩的房间。他将冰钢剑放在你的枕边,就那么看着你,看了很久。然后,他突然就走了,我傻了似的要跟他一起走。可他推开我,一个人离开了,把我留在房间里。我才赫然明白,那是咱们两个的家啊,不是他的!” 柯灵已经泪流满面,她怎么可能抑制。 那天,她竟然睡得那么死,那么熟。 是真的,自从与孟定国成了亲,她就好像安心了好多,睡得也比以前沉稳。可是,却完全没有想到大哥是在经历生死的那一刻! 她后悔死了! “柯云临走时,对我说了三遍未时二刻,我当时傻了半天,可他已经走了。随即,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我面对姐姐被杀的场面,如果我去早了,就会看到那一幕。我想到了,他可能会刺杀姐姐,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我没有办法和他一起去,我必须先去成王行宫找到贵太妃,再赶到紫阳殿。我一直以为,他说未时二刻是在他出手之后,让我赶去和他一起控制局势。其实,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他知道,让我杀自己的姐姐,我一定做不到。那时姐姐已经颠狂,搞不好,就是姐姐杀了我。而他,他从小就对姐姐很依恋,而且姐姐在他去盗取刻铁石的时候,还救过他,但他,就这样将姐姐杀掉了。这或许是我,和柯云最不一样的地方。他是事先想好了的,他当时必定没有片刻犹豫,否则,以姐姐的武功,死的就是他了。” “姐姐其实真的是很喜欢柯云,她使了很多不能见人的手段,一定要你嫁给我,恐怕也是不能忍受柯云对你的感情。当时,她已经控制了成王,成王又怎么有能力逼你嫁给我?是她做的,她受不了柯云对你好,受不了柯云要娶你。姐姐最后死在柯云手里,也许对她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柯云是为国朝死了,但他得到的,却是一个弑杀太后的罪名。他不想让我和贵太妃难做,所以一死去承担这个罪名。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他的后代?他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要成为罪人,会面临怎么样的悲剧般的未来。我终于找到关押贵太妃的地方,让她及时出现在朝堂上。她帮了我,当然目的是帮她自己和她的皇孙。她虽然最终没有替柯云正名,但总算还有良心,没有罪及家人。柯云是为国朝牺牲了生命,是为贵太妃和她的皇孙换来了权位,可他自己得到的,却是一个谋逆的罪名。柯家军是世代世袭的,但柯云现在废为平民,他的后代,即使,” 孟定国抬头看着柯灵:“即使你嫂嫂生下一个男丁,目前也只能作为平民,并且不得出蓟州一步。恐怕,他终身无法再统率柯家军了。这个折子,是我亲自批的,因为我,现在是国朝的摄政大臣。” 柯灵哭得已经停不下来。 曾经,她是多不喜欢哭的一个女子。但是,现在,在无比强大的权力面前,在为了能控制国朝局势不得不妥协的丈夫面前,她能说什么? 他们都骑着马。 缓缓地驰行在京城外的大道上。 孟定国依然是那匹神骏,柯灵也依然是那匹小红马。 只是柯云的白马,也已经离世很久了。 一直都只是孟定国在说话,一直都只是柯灵在哭。 孟定国突然不再说话,他们已经走到一座很小但很精致很温馨的小院前,院子围着篱芭,院前的一排杨树,也长出了初春的毛毛,被尚冷的春风吹得枝条摇摆着。 一切的一切,都仍然是透着那么的冷。 孟定国下了马,很体贴地将柯灵也扶下来。 他一向不是个细致的人,但他此刻,却为她想到了一切。 柯灵站在他面前,脸上蒙着青纱。 但那纱,也已经被她的泪水浸透了。 孟定国伸出手,轻轻掀开蒙在她脸上的青纱。 第四八八章 离人之泪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经历了这么多令人悲痛的回忆,她依然是那么美,此刻她脸上透着说不尽的哀伤,却让她看起来更美了。 她,本就是一个忧郁的美人。 孟定国凝视着她,他如愿娶到了她。她也是那么刻骨铭心地爱她,但他却仍然要对她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做出很无情的决定。 “我答应过你,做完该做的事情之后,就带你回江南老家,离开京城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但是,我现在要对你失信了。欢儿只有十岁,他没有能力独自面对那些可怕的东西,太皇太后也老了。我,毕竟还是欢儿的舅舅,他也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柯灵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喃喃地道:“我都知道。只是有一日,国朝变成你不认识的国朝,愿你还记得江南有一个家。” 她的眼神飘渺,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现在的不自信。 孟定国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柯灵:“你,比我想得远。但我,无法选择。” 他用手臂揽住她微微抽动的肩膀,揽得很用力:“这个小院子,以后就是你的家了,我会来看你。你......进去吧,你的母亲在里边等着你。” 柯灵愣在那里,孟定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柯云托付我的事情。十五年前你失踪以后,你父亲大发脾气,牵怒你母亲,将她赶出家门,送到城外出了家。她因为想念你,变得精神有些失常了。韦都和他的儿子们都死了,柯云走前,关照了寺庙,送了一笔钱,照顾她的生活。” 柯灵惊住了,那个女尼! 那个带符咒给她的女尼。 可是,孟定国,还是那个孟定国。 他一句都没有提到韦寒,似乎从来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柯灵也没有提,虽然她知道,那符咒,是谁送来的。 她不想伤害她的爱人,为了养父母,她也不能再认那个有血缘却陌生的哥哥。 小院儿的门突然吱哑一声,一个中年素服女子走了出来。 她已经是俗家打扮,但柯灵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走到院门口,打开篱笆门,很局促很紧张地道:“大人,您带她来了?” 她显然很热切地想和柯灵打招呼,但是又有点害怕,只好先小心恭敬地和孟定国打招呼。 孟定国淡淡地道:“夫人,我把灵儿带来了。你现在是她唯一的亲人,你们好好过活。” 柯灵的亲生母亲,玉离夫人,赶紧哎哎着答应,却迅速将眼光热切地投到柯灵身上。她想说玉玉,又哪里敢,只呆呆地道:“你来了,我好想你……” 柯灵也怔怔地望着她。 是的,这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亲娘。可她叫不出来。她的养母,是牢牢刻在她内心里了。即使她不怪这个生母,却也无法再叫她娘。 她心里仍然是有波澜的,只颤声道:“这位夫人,你这十几年,也受苦了。只是柯灵一直无从得知,不能将你从痛苦中解救出来,也是不孝得很了。” 玉离夫人听到柯灵这么说,感动得浑身都在抖,女儿是念着她,心疼她的!她终于哆哆嗦嗦地道:“儿啊,娘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你。听孟大人说,你有身孕了,娘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柯灵转身看着孟定国。 他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却只简单地道:“我要回去陪小皇帝了,你要当心自己。” 柯灵突然明白,他这是要离开她了。 他不再是孟聪明,他是孟定国。是辅国公,是国朝摄政大臣。 她的心在剧烈乱跳,脸上却很平静,只是喃喃地说道:“你要走了吗,你不会再回来了吗......” 孟定国拉住柯灵的手:“我知道你是不肯留在京城的,因为柯云的生命终结在那里。但我却必须留在京城,没有其他的选择,因为柯云将国朝的命运托付给了我。” 他从胸前的衣服里拿出那个和田玉平安牌,还带着他的体温。自从柯灵在大登峰顶将玉牌还给他后,他一直都贴身挂着它,从没有片刻分离。 他紧紧握住柯灵的一只手,将玉牌放到她的手心里:“你自己保重,我才安心。” 他们的手紧握着,他感觉到了柯灵手上的温度和柔软,他的心巨跳了一下,他舍不得放开,真想就这样一直握着她的手,到老,到死。 “等着我,会有一天,我要带你回江南。还有,我们的孩子,一起。” 他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 他们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而那个时候,他自己都不能预测那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终于松开了那极不愿意松开的手,飞身跃上神骏。他用马鞭狠抽了一下,那匹青色的骏马飞驰而去。 他不敢稍有停留,他只怕他停了,就再也下不了决心离开。 孟定国松开手的一刹那,柯灵浑身颤抖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玉离夫人赶紧上前扶住她:“玉玉,孟大人是在乎你的。娘会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柯灵转头看着失散十几年的亲娘,一时悲从中来。找到娘了,丈夫却走了。她的人生,注定是不可能圆满吗? 黄烟古道,青灯孤寂,之后的她,或许还有她的孩子,不知道会是怎么样度过漫长的岁月。 箫声咽。 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 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 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 汉家陵阙。 柯灵就那样望着孟定国的背影绝尘而去。他们的感情之路,无论如何各种波折,无论如何跌宕起伏,却终成正果。 但如今,她已有了他的孩子,却终究还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宣政殿中,群臣早朝。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亮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他的几个亲叔叔伯伯,听说京城巨变,成王已死,竟然悍然兴师进京。 倒不是问罪。却也是问罪。 他们觉得,凭什么成王的儿子就可以登上皇位! 皇家的几个叔叔伯伯都还没有发言呢! 此刻,他们坐在宣政殿上,怒气冲冲地瞪着小皇帝,不停地质问他。 第四八九章 朝堂惊变 孟定国今天,根本没有让小皇帝在紫阳殿接见几个叔伯。 只是安排在宣政殿见驾,以示藐视。 但亲王们见到了皇上,也不肯跪,也不见礼,对孟定国这个摄政大臣,更是视而不见,视若无睹。 记得当初,孟定国说过,打完皇宫这一役,请群臣再荐贤明。 但眼下,这些分明很不贤明,赤裸裸要夺位的人,正脸红脑赤地训斥着小皇帝。 小皇帝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殿内气氛一时空前尴尬与紧张。 这时,小皇帝的四叔才冷冷地扫了孟定国一眼。 “我们议国朝大事,你算什么人,没有必要呆在这里吧。” 孟定国小圆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听到这句话,却突然道:“前京城卫士统领郭阴槐,今天上奏,有什么事情啊?” 旁边侍臣急忙上前:“启禀辅国公,他上书要求从龙,言辞恳切。” 孟定国笑了一下:“不必收监,拉到刑场,乱刀砍死。” 侍臣忙躬身道:“是。”便退了下去。 四王爷登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在宣政殿内当着我们几个亲王发号施令。赶紧滚了出去,不然今天就让你头身分家!” 孟定国一点不急,稳稳地站了起来:“四王爷,今天我孟定国看在你是皇上长辈的份儿上,不与你计较。请你收敛一下行为。如果你再这么嚣张,可能就很不好看了!” 一起来的六王爷跳了起来:“小子!你爹都没你这么狂!忘了他当年到国相府趋炎附势的样子吧!哈哈,孟噩的儿子,能是个什么东西!” 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提起这件事,一时间孟定国心中所有的隐痛,都集中在了一起,他强忍着没有爆发。 孟定国盯着六王爷:“你再说一遍!” 六王爷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小子,你尽早滚了出去。我和我侄子话没说完呢,再讲半个字,我就把你捆起来喂狗!” 孟定国眼中冒火:“来人,将几位王爷带来的人,全部给我下了兵刃!” 六王爷一听,呛啷一声拔出剑。 上殿不得带兵器,可这几位叔伯辈的亲王,全部佩剑上朝,根本没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六王爷喝道:“唤我的亲卫队进来,把这小子绑了!” 小皇帝突然大哭起来:“不要!不要啊!不要杀我舅舅!” 他从龙椅上摔了下来,爬过去抱住六王爷:“六叔,不要杀我舅舅!” 孟定国眼中冒火:“皇上,起来!你是皇上!” 小皇上却吓得发抖,紧紧抱着六王爷的腿不放,哭声凄厉得穿透了宣政殿的穹顶。 孟定国突然大喝一声:“把这些国朝的败类都给我拿下,带来的人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几个王爷大怒,刚要拔剑,已经被金殿卫士冲上来,全部按住。 四王爷和六王爷破口大骂。 小皇上吓傻了,又爬过去抱住孟定国,哭叫道:“舅舅,不要杀叔叔伯伯!” 孟定国冷冷道:“将皇上送回寝殿。” 胖刘成赶紧跑过来,抱起小皇上,和洪凌宵,还有一干太监宫女逃也似的往后宫去了,也顾不上宫中一向讲究的端庄肃严的礼仪了。 小皇帝还在挣扎着哭叫:“舅舅舅舅,不要杀叔叔伯伯!” 孟定国像没听见一样,对几位亲王道:“你们现在开始都给我闭嘴,国朝我都已经掌控了,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吗!” 然后他喝道:“将这几个意图谋反的贼子,拉出去,四王爷六王爷绞死,其他敢说一个字的,也绞死!” 他又扫了他们一眼:“闭上嘴的,就只是流放就可以了。” 四王爷六王爷一听,又破口大骂起来,他们还抱着一线希望,朝廷的人不听孟定国的,他们带来的人能冲进来宰了这个姓孟的小子。 但是,一切都证明,他们失算了。 其他几个亲王,再也不敢发出半声。 孟定国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太监道:“写下来,这是皇上诏令。并非我孟定国私自定夺。” 四王爷大叫:“孟定国!你就是个反贼!你就是要窃取国朝的天下!” 孟定国悠悠笑道:“我是反贼?那韦都是什么?讨逆军攻击京城拿下韦都的时候,你们几位忠臣王爷在哪里呢?” 他突然收了笑容:“拉下去,该行刑的行刑,该流放的流放!不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几个亲王被拉了下去,四王爷和六王爷还在破口大骂,其他几个亲王,却吓得完全噤声。 太皇太后这时才赶了过来。 孟定国急忙躬身向太皇太后行礼请安。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早就来了,只是没有出来。哀家若出现,辅国公就不好说话了,哀家也难表态。” 孟定国急忙道:“定国有罪,只是为了皇上根基永固,不得不有决断。” 太皇太后高声道:“国朝一切大事,由辅国公专决,任何人不得有违!否则哀家和皇上,绝不会支持他!” 宣政殿里一片死寂。 有些是跟着几位亲王上朝,想着若是改换天日,他们也是有功之臣。 此刻吓得就差屁滚尿流了。 太皇太后回到后宫,欢儿哇地又哭起来,抱着太皇太后道:“皇祖母!叔叔伯伯们呢?皇祖母救他们呀!” 太皇太后叹息了一声:“欢儿,你是皇上了。不可再这样软弱。” 欢儿惊住了:“皇祖母……” 他顿时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孟定国回到国公府。 天下平定,他很快就不住在孟府了。 国公府,代表他的地位,他不可以不住。 洪老伯在国公府住了几天,他还是喜欢孟府,至少有旁边缝穷的一家,还有其他邻居陪他聊天。在国公府呆了几天实在太寂寞,他便搬回去了。 况且,他若搬到国公府,以邵震威的个性,绝对不会让夜拾再去和洪老伯住在一起了 孟定国只好隔几日接他过来,但却很难得抽出时间和洪老伯叙叙。 洪老伯心里也忐忑:“聪明辛苦成这样,怎么灵儿也不在他身边,却离开了呢?” 第四九0章 天下太平 但他是个明白事理的老人,却并未曾问过孟定国。 只默默,安静地生活在孟府。 快要春天了,花园要赶紧整理,松土。准备花籽和肥料。 屋子也要收拾收拾。 如今,聪明的事业这么大了,家里他更要打理得好才行 解决了几个亲王和敌对势力,孟定国骑上神骏,面色严峻地从宫中回到国公府。 他走在路上,街两边的百姓看到他,既敬仰又害怕。 现在,他很少笑了。真的,天下得到了,却每天没有什么是值得笑两下的。那个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孟聪明,一下就没有了。他现在表面上干脆果断,其实如履薄冰,头上时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这让他专断之下,藏着万般谨慎。 现在,一般的大臣和他说话都有些胆怯。 只有周义和关正枫能放松一些。 曹阁老却告老还乡了。 “一代就是一代。新君已立,我们这些在韦都手下压抑了半辈子的人,不适宜再留在这里。” 孟定国到了国公府门前,下了马,仆从急忙上前接过缰绳。 他进了大门,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后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现在,他也是被前呼后拥了,但回到家里,却是如此孤清。 严飞过来道:“大人,关将军一会儿要来。” 孟定国道:“他是要说回防蓟州的事吧。” 严飞点点头。 孟定国看着他:“你呢?回蓟州,还是留在我身边?” 严飞眼睛睁大了,他有点拘谨,想了一下道:“若是大人需要,严飞就留下。不然,父母都在那边,还是想回去。” 孟定国笑了笑,他心里有点凉,却仍道:“我知道,我是很需要你。但你毕竟和柯家军血脉相连,况且,回去还要和百草成亲。” 严飞低下头:“如今京城刚刚平静,严飞也知道这时回去不大好。如果大人许可,我愿意再留个一年半年,必定京城局面踏实了,严飞才可以想回去的事。” 孟定国已经将允许他回去的话溜到嘴边了。但想到自己面对的形势,便道:“不用半年一年,你再留三个月。” 严飞点点头。 这时关正枫已经到了。 孟定国道:“准备好后日开拔了?” 关正枫点头道:“是的,后日一早,我便随周义将军一起带全部柯家军离开京城。蓟州有他在,北燕又已和好,防务应无问题。” 孟定国从墙上取下冰钢剑,交给关正枫:“这是少将军当日留给他未出生的孩子的。当时不知孩子是男是女,只说若是女孩,就留给少夫人作纪念;若是儿子,就留给他传下去。如今,既然是有了儿子,这剑你带给少夫人给孩子留着,也关照他和孩子。” 关正枫肃然,接过冰钢剑。 苏绮云已经在汪一恺保护下,安然生下一个男孩,有柯云的英气,也有苏绮云的秀丽。可惜,他终是一个遗腹子,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而且,因为柯云是刺杀太后的罪臣,蓟州虽已平定,苏绮云母子却不能再回总管府。她只能暂时栖身在娘家,在悲伤中独自带着新生的儿子,也注定是她唯一的孩子。 关正枫凝视着冰钢剑。 这剑,他有多熟悉,在战场上,曾经杀了多少敌人! 可如今它的主人,已经长眠地下了。 关正枫一时眼睛热了:“只是,少将军是戴罪之身。他的孩子,也真是身世飘零。最可惜,少将军都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 孟定国道:“我们,又有谁,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关正枫点头,又低下头道:“夏樱郡主的棺木已经运回大夏了,宁西王十分悲痛。因为救少夫人的时候,她不慎进入了北燕境内,战死在北燕,还引起了大夏与北燕的外交纠纷。蓟州和汪庄主费了很多力量都斡旋不动,还是肖老板回到北燕当了右相,才将夏樱郡主装敛送回。之前,她连棺木都没有,只有草席裹着,幸好北燕天气太寒冷……” 孟定国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来:“好了!我……”他一股气憋在了胸口,潸然泪下。 是的,他太忙了,他的锦儿姐姐,死在异国,他都没有精力去管。他一拳捶在桌案上,大脑一片空白。 关正枫急忙道:“大人节哀!国朝事出万端,你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再……” 孟定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桌子竟然被他砸裂了。 他和缓了口气道:“是的,亲人的血,见到的太多。所以我必须要惩罚恶人!” 关正枫点点头,赶紧换了个话题,小心地劝道:“大小姐,其实不希望大人长时间纠缠在国朝的官场斗争中。她也期待和大人团圆啊。” 孟定国深深叹了口气,胸中的抑郁无处排遣。 他此时哪还像那个乐天,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虽然我懂她的心,可是,我们却难得能达成一致。她又是那个犟性子。可眼下,我如何能离开京城。” 关正枫鼓起勇气道:“大人,大小姐不是纠结在这一时。她是怕大人一旦陷在京城,从此就走上权力争斗的道路。” 孟定国无语,他心里道:“这是我能选择的吗?” 关正枫又道:“我今日和大小姐告别,她只说孩子生下后,她要回大人的江南老家。她又说,希望她能劝动大人一起,家人团圆。” 孟定国摇手。 他颓然坐下了,他好年轻,此刻却觉得自己好苍老。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现在,他是在朝堂这样一个更大的江湖,更如何能由得自己? 百难渡过,仍是这样的难。 柯灵的想法,是他多么期待的。那是他一直向往的人生幸福。 他下了黄山,一心要找的就只是她。却不想,最后将整个国朝背在身上。得到她,却分明又失掉了她。 但是,他无从选择,他不能把小皇帝和国朝都扔下。 关正枫默默地退出去了。 孟定国孤独地坐在书房中,灯也不点,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得冰凉。 直到从府外街道上传来更夫打起更鼓的声音,一边用苍凉的声音呼喊着:“天下……太平……” 三更了。 孟定国不由叹息道:“天下太平了吗?” 第四九一章 几度春秋 番外篇 国朝安定了。权力架构也很稳定。 日子一天天平稳而平淡地流逝过去。 春来秋往,京城外和蓟州城外大道上的两排垂柳,绿了又绿。 渐渐的,事情起了变化。 国朝的权力结构,似乎也有人想要打破。 后来终于有一天,已经长大成人,亲了政的小皇帝,突然对这个舅舅有了新的想法。 至于他到底有些什么想法,旁人无从得知。 只知道,当时却出了和刻铁石类似的一件秘事,皇宫中一份机密的国朝军队布防图,突然失窃了。与此同时,江南与孟家交情甚好的江家,突然在押解一个朝廷重镖去往京城的路上,被不明身份的高手袭击。庄主江承天和妹妹江绿萍在激战中受了重伤,江承天从此武功尽失。江绿萍一开始就受了伤,江承天急忙来解救妹妹,甫一交手,便吃惊地发现,那个杀手的武功,太惊人了! 显然不是普通之辈,而且他的袭杀极有针对性! 江承天是江南第一高手,他武功比江绿萍强得多,和那个可怕杀手相持的时间很长,结果被对方内力不断攻击侵蚀,受的伤更重。那些人终于劫得重镖,于是忽然如来无影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显然,他们的目标就是这支镖。拿到了就迅速快闪,以免留下痕迹。因此江承天兄妹捡了两条命。跟随兄妹二人的江家庄丁,全部被杀死,赶马车的车夫也一同被害。受伤轻一些的江绿萍,背起大哥一路爬到附近交好的双凤山庄求援。庄主郭冲大惊,他意识到,国朝出了大事了! 没有人知道,布防图被窃与失镖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 但国朝布防图失窃,柄国多年的辅国公孟定国,难辞其咎。 但大家都认为他也不过是自己承认过失就算了,毕竟国朝孟定国说了算。却谁也没有想到,小皇帝已经不想让舅舅说了算。孟定国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喝掉了小皇帝赐给他的毒酒,在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的时候,已经长成青年的小皇帝,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终是朕的舅舅,朕知道你的心愿,会送你到舅母那儿去的。” 于是,在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很多人看到一辆戒备森严,幕布重重围裹的马车缓缓行进在京城外的大道上,马车两旁是两队随行护送的全副武装的皇家卫队。 孟定国并没有死,他们护卫的只是一个完全昏迷了的前辅政大臣。已经亲政的小皇帝,打算实现自己的诺言,给这个舅舅留了一口气活着去见妻子。 然而在半路上,这辆马车神秘地被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杀手劫走了。所有随行护卫的人员,被蒙面杀手用凌厉的剑法,杀得一个不剩。 那个杀手自然就是阿怡。 当年宁威死了,孟定国没有去见阿怡,他将她托付给了孤鸣鹤。事实上,孤鸣鹤不用孟定国说,也会负责这个可怜的女孩的后半生,他们早已有了师徒之谊。 目睹了朝廷的各种政治险恶,孤鸣鹤终于听从了柯灵的劝告。他带着阿怡和其他十多个弟子,离开佛光寺,到江南寻找了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重新开馆授徒,也继续潜心钻研他的武学。他最终成就了阿怡的武功,在晚年,他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徒弟。 过了几年,孤鸣鹤看自己年纪已大,再不趁腿脚还好四处名山大川玩玩就来不及啦。于是决定将武馆交给了肖金成。而一直帮着孤鸣鹤理事的阿怡,孤鸣鹤则嘱咐她回河东老家。 孤鸣鹤也有个心结,阿怡因为哥哥惨死,孟定国对她无意,已经万念俱灰。她更恨父母无情,若不是父亲滥赌,哥哥哪能短短一生受了这么多磨难与屈辱。她只寄钱回家,却再不肯见父母,也将孟定国彻底埋在心里,一个字也不提。 孤鸣鹤看她年纪一天天大了,剑术虽然飞跃精进,但总这样孑然一身也不是个事儿,心里替她着急。于是云游之前,又给了她一笔钱,强迫她回家。 “你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日子很苦,你回去帮衬了父母弟妹,要给自己找个好归宿。” 阿怡垂泪,他知道师父的性格。师父发了话,她也不能再留在武馆了。于是,没有了师父,告别了师兄弟们,仍然小姑独处,孑然一身的阿怡,回到了河东,和母亲住在一起,继续经营那个小杂货铺。 阿怡一回来,全家生活都有了起色。弟弟们也都娶了媳妇,各有个小营生去过。 再后来,妹妹们也都嫁出去了。而阿怡已经老大不小,却完全不肯提婚嫁之事。她拿出钱,替小店翻新进货,每天和母亲轮流坐在柜台后面,接待周围熟悉的邻居。 和气生财,邻居也很喜欢这个小时候白净机灵,却突然被卖掉的女孩子。看她回来了,便经常和她唠些家常。阿怡话不多,却总是很有礼貌地与他们攀谈,她很享受这种生活,只是偶尔心中会掠过那个人的影子。 皇帝对孟定国下手的消息传出后,阿怡从河东飞一样赶来,截住押送的马车。她杀手的本色终于再次有机会显现,她挥剑将护送,或者说押送孟定国的五六十个皇宫侍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也许他们罪不至死,但在阿怡这里,这件事没走什么道理可讲。 她将孟定国带走,却也不再回河东,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去了哪里。 阿怡整整陪了孟定国两年。 这两年间,她潜心研究解药,终于留住了他的生命,但孟定国的命保住了,却一直昏迷着没有醒来。 两年后的一个春天早上,阳光明媚,奇迹突然发生了!孟定国竟然睁开了眼睛。 功夫不负有心人! 阿怡喜极而泣。 孟定国看着周围这显然远隔尘世的一切,却没有开口说话。他很淡定,没有提起他的过去。他只是默默地陪伴了阿怡两天,攥着她的手,耐心地听她对自己的倾述,倾述小狐狸从小对他的依恋,长大后的爱恋,和现在人到中年之后的锥心苦恋。 第四九二章 相离相寻(全书完) 他再不像从前那样反驳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紧紧攥着她的手。 两天后,他对阿怡说,他要走了。 阿怡一双仍然秀丽的眼睛留恋地看着他,却没有挽留。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人到中年,更加成熟,而且是经历过磨难的成熟,也因此更有魅力了。但两年的相处与两天的倾述,让她彻底明白了,她还是留不下他。 但她,似乎已经了结了自己的心愿。 两个人都不是当初莽撞的年轻人了,中年人的心里,藏的事情更多。 孟定国从他们隐藏两年的那座山上来到山下,他坚决将阿怡阻在山上,不许她送他。 在山下的集市上,孟定国精心挑选了一匹快马。没有他的神骏那么出生名门,血统高贵。 但这是一匹好马。 他发现他的武功和判断能力都没有一点丧失。 他甚至还有心情和马贩子讲了讲价。 然后他跳上这匹快马,飞马赶往江南。他一路打听,却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妻子,是否还在江南的家里。 随着离家乡越来越紧,他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果然是近乡情更怯吧。 不出所料,门开了,他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想看到的人。和丫鬟一起出来紧张开门的,是他的岳母,玉离夫人。她已经很老了。 他急不可耐,却果然,妻子并没有在家。 但他却见到已经十岁的女儿孟雪,眨着和他一样的圆圆黑亮的眼睛,声音娇嫩地叫着爹爹,像他一样圆圆的白净小脸,秀丽天成的模样,乖而文静。 他心都化了,拍拍女儿的双丫髻,听着玉离夫人惊喜又担忧的讲述。 自从两年前他被神秘杀手劫走之后,柯灵就带着十五岁的儿子孟雨去找他了。 这个儿子就是那个难忘的新婚之夜留给他们的礼爱情物,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儿子很聪明,也像他一样在黄山学武功。儿子的武功也很好,而且非常懂事。他身材颀长,比孟定国要高,长相文静而英气,和母亲很像。而孟雪,分明眉眼更像他。或许禀承了孟家的基因,已经是个绝世的小美人。 只是柯云当年说过的,一定要外甥和他学武功,却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柯灵母子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可以想象,他们是在如何焦虑和担心中寻找他! 孟定国知道儿子在黄山,是真的拜了苦松居士为师,武功练得很好。可是,孟定国却很少能见到儿子,也没有等到儿子出师,他自己就出了事。孟雨匆忙下山,和母亲一起寻找被害失踪的孟定国。皇上是和他公然翻脸了,他能想象年少的儿子面临如何艰难的局面!但,孟雨是他的儿子,即使武功未成,也一定像他父亲,像他大伯,像他祖父,他一定能保护好他的母亲! 虽然心里这样说着,孟定国其实是慌了神儿。牵涉到妻子,这个一向镇定自若的前辅政大臣,却完全失掉了自信。 但他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老年人经不起吓。 孟定国告别了岳母,她如今十分苍老,忧心忡忡地看着女婿带着外孙女离开。 孟定国带着漂亮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儿,出门去寻找妻子和儿子。 茫茫人海,群山万壑,大河奔腾。他在寻找着她,她也在寻找着他。 此时,那个叫欢儿的小皇帝却将国朝搞得一团糟。 边关告急,朝堂争斗,派系林立。 欢儿这才又想起了他那个无所不能,一直为他解决麻烦的舅舅。 孟定国两年前被人劫走时还未死去,或许,他可能尚在人间? 欢儿振奋了一下精神,立刻让人派出几路人马在国朝各地四处寻找。 孟定国在官道上看到朝廷寻找他的人马疾驰而过,马蹄踏过处腾起尘烟,他嘴边不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孟雪睁大了黑亮的眼睛问:“爹爹,我们到哪里去找娘呀?” 孟定国摸摸女儿的小脑袋:“有一天,你听到一个好听的箫声的时候,你娘就在那里。” 后来,他们是否找到对方,就没有人知道了。 想到知道我们书中人物的后续,请赏读三年前先完成的作品后传《神探孟雨之难解的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