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撩爷要负责 卷三》 v第01章[02.07] 【正文开始】 碧天如水,沈卿卿来到王府正院时就见到青年公子于这净空之下,静然抚琴。 眉目似水墨画间的远山,有气宇轩昂的柔和。他袖袍微动,一曲凤求凰,疏疏轻风相送,婉转入人心。 她不由得驻足遥望。阁宇院柳,所有的奢华与明翠都只是化作他身后的陪衬,气质斐然出尘。 他确实是她见过长相最好的郎君了。 琴音在此时一顿,尾音轻颤,仿佛是情人间相依的那种缠绵。沈卿卿也由此回神,对上他日月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她心头猛然跳动,想到自己竟是没思索就应下的相邀,抿了抿唇。 她有些不能理解自己了。 嬴戎见她还站着,微笑着说:「怎么还站着,快过来坐。」 沈卿卿哦了声,也没多纠结,施施然下了游廊,从院中穿过。在她裙裾逶逶前来间,他有些走神,若是有一日,她是穿着嫁衣这般走来,是怎么个叫人难忘的美景。 她应该很配大红那样热情而艳丽的颜色。 他指尖动了动,泄露因浮想而有些激动的情绪。 沈卿卿已向他屈了屈膝,在他对面落坐。见他目光一错不错盯着自己,呼吸有一息微乱,很快又淡定地笑笑:「王爷是想和我说什么?」 嬴戎这才慢慢敛起神思,眸光还如星月,将她笼罩着:「……是吴家的事。」 她就眼角轻挑,他知道? 不过想想这事他们也查到了,煜王想要知道又有何难。 她无意间流露出独属于女子那种娇媚,嬴戎神思一下又被牵引,只定定看她那好看的眼眸。微挑的眼角,是不经意的娇色,这种不经意,却最容易让人沉溺。 对面的人又沉默了下去,沈卿卿免不得再抬头探究。他目光灼亮,带着不遮掩的喜爱,倒是让她又移开了视线。 自从他知晓自己听到那番告白,好像就不再收敛了,各种明目张胆。 她就轻哼一声。 带着恼意的声音击在嬴戎心头,将他猛然拉回神,察觉自己的失态在心间苦笑。 他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似的,一见到她,就什么都忘记了。 他轻轻咳了声,挽回自己堂堂王爷的形像,敛容正色道:「你与吴胜文的孙女有什么过节?」 谁? 沈卿卿先是思索了会,才想到吴胜文是哪个。 她说:「没有过节,只见过一面。她可能误会了什么。」说着,轻轻拧了眉,「可能误会我与柳世子,所以才会在后面也凑了热闹。只是她不知道我与长房并不是表面那样和睦,她明明和我那堂姐关系不错的样子,没想到是个生性薄凉的。」 就冲着她与长房姐妹的来往,她不该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柳星策。叫人不舒爽的名字自她口中说出来,青年公子眸光闪了闪,是对这人的烦厌。他声音沉了下去:「我来处理吴家的事,你不必理会了。元临和柳星策当街拦了你?」 她听出他不太高兴的声音,奇怪看他一眼:「是先遇见元大人,后来柳世子来了,就借他脱身。倒也是算帮了个忙。」 嬴戎心底冷冷一笑,面上不显什么,「都要正午了,外头晒,到屋里坐吧。在这儿用午食?」 沈卿卿抬头看看太阳,想到自己还跟着一堆的护卫呢,她再呆得时间久一些,顾丞那头又得再三解释。 「不了。」她摇头,「家父还等着我回府呢,久了他会担心。」 嬴戎就说:「无事,我已经和他正试提了。」 提……提什么? 她诧异看过去,青年公子朝她温柔一笑:「你觉得是提什么了,如果今的局势罢了。」 好像将她以为是提亲的相法看穿,打趣似地说话,沈卿卿为脸上一热,旋即狠狠瞪他。 有人说起政事是用正式二字嘛? 只是他就那么唇角带笑,并不见异样,似乎真是她多想了。 她压了压羞恼,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嬴戎却是紧跟着站起来,拉住她手:「留下来用饭吧,当是陪我一会儿。」 他指尖灼热,让她猛然一缩手,顺带就将双手藏到袖中。 「煜王爷,请你注意下分寸!」 「喊我煜哥哥如何?」 听着她的称呼,嬴戎神差鬼使想到柳星策那句亲密的三妹妹,脱口而出。 沈卿卿睁大了双眼,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他。 煜、煜哥哥是什么鬼?! 嬴戎在她惊诧目光闭了闭眼,懊恼得想咬了舌。 他刚才是疯魔了吗! 耳根一片滚烫。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再解释什么都不能掩盖,他索性就那么走出案后,抬手就将她拥到怀里。 「对,不要再喊王爷了,太过疏离。」 他下巴底着她的发心,心脏在剧烈跳动。沈卿卿被他的动作惊得也忘记反应,想到昨晚他也是这样拥着她,一时间也是心跳得极快。 她贴着的胸膛,已分不清耳边的究竟是他的心跳声,抑或是自己的。 「就像吴胜文的孙女,喊柳星策不是喊世子哥哥?你也这样喊我吧,也显得亲近些。」 v第02章[02.07] 本还心头纷乱的沈卿卿瞬间就清醒过来,用手肘抵在两人间,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十分用力,大有她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意思。 他又耍流氓! 而且,这哥哥那哥哥不是情人或青梅竹马才会喊的。 她和他又没有到这个地步! 沈卿卿推不开他,气得将手绕到他身后,找准地方,直接按了下去。 嬴戎抽气声霎时也响起,清俊的面容色显出一片惨白。 「快放手!」她咬牙挤出一句话。 嬴戎知道她是敢的,现在他就等伤好处理一堆的事情,即便是贪恋她在怀里的感觉,也只能松开。 沈卿卿当即又踩了他一脚,还狠狠辗了几下,头也不回直接就跑走了。 他看着她远去身影也没有追,而后慢慢转身回屋,老脸终于抵不住火辣辣一片。 他真是……莫说沈卿卿要生气,有些时日不想见他,他也有些没脸见人。 真是成了毛头小子了。 嬴戎扶额,对自己居然有种绝望感。 总是好不容易有些一进展了,他又亲手将两人间的关系搞砸。 他在屋子里沉默地坐了许久。 秦晋等人早早被清场躲到一边,不想就看到沈卿卿满脸绯色跑走了,见到他们时还用吃人的眼神狠狠瞪了眼。众人只能是一头雾水回到正院。 他们王爷怎么人家了? 不想见得主子他也是一脸神游的样子,脸上有同样可疑的一抹霞色。 秦晋看得嘴角抽抽,这两人究竟怎么了?! 好半会,他才听到青年公子的声音响起:「去让吴胜文过来吧,再让柳星策那混帐也过来一趟!」 最后一句居是带着厉。 嬴戎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幼稚一回,到底还是迁怒了。 秦晋许久没见他这种冷然的神色,心里打个哆嗦,忙转身离开。 外头阳光灼热得人皮肤都作疼,他抬眼看了看那高高的日头,正午了啊,他中午又得饿着当差了。 不想低头就看到自己怀里还鼓了一小块。 他伸手摸了出来,是还带着些许温度的肉包子。 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桐月那彪悍的为了表示上回相救的谢意,给了他个包子。 他就放在嘴里咬了口。 虽然救命恩用一个包子抵,太过寒酸了些,好歹也算是个及时雨,能撑撑肚子。 沈卿卿再从王府暗中离开,回到自己的马车时发烫的脸颊才好一些,想冷静下来,却发现自己胸口还带着刚才那种悸动。一种她不想探究却已明明白白品出来的悸动。 她霎时错愕,双手轻轻按在胸前,久久没有回神。 「娘子,您要吃个包子垫垫吗?」桐月见她好像神色不对,把油纸包着包子递了过去。 沈卿卿好半会才看向眼前的包子,无意识抬手捏了一个。 他喜欢吃的,刚刚忘记给他顺带稍些了。想着,她露了出笑容,双眸澄清带有柔和的光。 他怎么就能说出这种幼稚的话。 ——煜哥哥。 她心里喃喃念了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一丝霞色爬上桃花瓣般的脸颊。 桐月见她只是笑,捏着包子不吃,有些奇怪。却不曾想,一个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就占据了少女心头。 沈卿卿安然回到侯府,顾丞等她用饭,在她前来时就听到护卫说是去了趟煜王府,他眉头当即就狠狠皱在一块。 在见到眸光若水的女儿时,又强压着那不舒服,笑着和她一起用饭。 席间,沈卿卿并没有隐瞒什么,告诉他嬴戎寻她的事。顾丞淡淡地说:「既然煜王说不必要理会,那我们就不理会了。那个县主到底是和柳星策带着亲,柳星策算个半皇家人,让他们自己去扯皮吧。」 左右已经和煜王之间乱成一团麻,他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也想通了,在这朝堂与皇权之间能像山般不能撼动,要么就做个忠心耿耿的良臣,要么—— 功高震主! 唯有自己握住足够的权势才能有些许的话语权,那样不管是谁做皇帝都好,他都有足够的能力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沈卿卿并不知道父亲被那些虎视眈眈的郎君们逼得好好一颗参天大树就蛀了心,要开始长歪了。她依旧像往常一样频频给他布菜,在他面前展露最无害的笑,顾丞望着她的笑颜,眼神却发坚定。 黄昏夕斜,彤云如火。 吴家南边的院落正传出女子低泣声,吴家长辈挤满了小院的厅堂,高坐上的老人脸色铁青,听着跪在下方的孙女哭个不停越发烦燥。 他猛然一拍桌案:「哭哭哭,你的脑子呢!什么人不去惹,你去惹那样一位主,没把你一刀砍了都是你命好!」 吴老太爷胡子都直抖。 早先是柳星策过来说孙女得罪了顾家,让他很不爽,叫他们吴家自己看着办。说完甩脸子就走了。 他们吴家是和疑暇公主沾了层亲,颐暇公主的生母是他们吴家出去的女儿,因此公主看在这面上,为式微的吴家已挣过脸面了。将这不成器的孙女讨了个县主封号。 这倒好,反而养成了她跋扈娇蛮不知天地厚的性子。 别人算计顾家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也要去踩这一脚! v第03章[02.07] 吴老太爷想到煜王难得用带厉的神色,就心直抖。 早年他们莫名就得了睿帝厌弃,家中子弟被打压得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都致士了,唯独他与儿子还在朝中死撑着家族门楣。而煜王前些年施过一些援手,他就记着这个情。 但哪里知道,孙女一上来就将吴家又要推到深渊去。 顾丞是什么人,手握兵权的大将,有着赫赫战功,多的是人要拉拢!煜王今儿喊他去,也必然是那个意思,搞不好,煜王为了拉拢直接就吴家给按死,卖顾丞一个顺水人情。 「——真真是蠢货!」 惠文县主吴茜被他骂得只是哭,跪在地上那么久了,膝盖早跪得发麻,也疼得难受。 吴老太爷实在是气极,大喊:「上家法,抽五鞭,然后就给我到顾家上门道歉去!」 吴大夫人听得魂都要吓飞了,抽五鞭,她女儿的娇贵身子哪里受得住啊!当即扑到女儿身上替她磕头求饶。 吴茜也被吓得傻了,睁大着泪眼,整个人抖得厉害。 妻女哭作一团,吴大老爷心疼,可他是知道轻重的,一句话也不敢跟着求情。只能闭了闭眼,让人把妻子强拉开,亲自执鞭。 院里霎时哭声与尖叫交杂,吴老太爷到底还是心疼孙女的,又见儿子明理,打到第三鞭的时候就让喊了停了。吴茜已连声都哭不出来了。 她从小娇养着长大,哪吃过这样的苦,虽不致于打破皮,却也是火辣辣的直疼。 大夫人这才让人放开,哭天抢地去抱着面色惨白的女儿。 吴老太爷站起来,给儿子吩咐:「你现在就带着人,到威武侯府道歉去!」 吴大老爷应是,也叫人给女儿看伤,咬牙将母女俩都塞进马车,带着一车的礼物前去见人。 马车颠簸中,吴茜得疼连呼吸都困难,若不是紧闭着眼,她内中那阴毒的怨恨恐怕会让两位长辈都吃惊。 ——是那个顾卿卿不要脸在先,她有什么错! 而且他们顾家不是香出了问题,哪里会让人找麻烦! 就连世子哥哥都因此责备她。 想到柳星策只丢了一句话,连人都不见,她心中是又酸又苦。顾家有什么好的,先是追着那个顾丞,现在又那么拥护那个顾卿卿! 这叫她如何能不恨! 吴大老爷不清楚女儿的心思,一路来只吩咐妻子,见了人后要怎么说话,如何放低姿态。吴大夫人一边垂泪,一边应是。 毕竟,事关吴家儿朗前程,她一介妇人,哪敢不应。 吴家人前往威武侯府去,柳星策那厮也终于被煜王府的逮到,扭着丢到了嬴戎面前。 已是掌灯时分,王府正院灯火通明,青年公子就坐在光影之下,清俊的面容上叫人看不出情绪来。 「你小子跑什么!」他沉沉开口。 疼得正揉胳膊的柳星策扯出个难看的笑:「您让人抓我,我能不跑吗?」 他母亲是睿帝妹妹,他也是要喊这位煜王爷一声皇叔祖的,只是他自小就不与人来往,每每见着都是被说教。自然两人不亲近。 明明就虚长他个几岁,就爷爷辈,他也是不服气的。 嬴戎哪里不知他脑袋里想什么,冷哼一声:「你近来是越来越长本事了,以前骚|扰人顾将军本王也就懒得说你,你倒好,连人家小娘子跟前都往上凑。你真是怕顾丞打不死你!还能再做出什么混帐的事儿来!」 柳星策被骂得笑也不见了,吊着双眼瞅他。 这脾气来得,啧啧。 柳星策在心里啧了两声,却闭紧着嘴,一言不发。 「你那表妹也厉害,能跟着人坑害人小娘子,也亏得顾家两房间不是那么和睦,不然本王看连你都得一起跟着被收拾!」 这话就说得柳星策极不服气了,梗着脖子反驳道:「吴家是吴家,关我屁事!」何况顾家才不会收拾他呢。 好好一个公主之子,语句粗鄙,嬴戎听得直挑眉。也懒得与他多说,手指敲了敲桌案,那板着的脸突然就平和下来,唇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柳星策见他骤然变脸,心里咯噔一下,万分警惕。 肯定不会有好事! 果然,他就听见嬴戎说:「明儿我就进宫和陛下说,把你丢进军营里历练历练,也好叫颐暇省省心。」 柳星策脑袋就嗡一声,涨红了脸:「您不能这样打击报复!」 他才不要去军营,他还有大事没干呢! 嬴戎懒得理会他怎么会崩出那么句话来,依旧平和的笑着说:「你爹爹是个名震四方猛将,虎父该无犬子,你这身纨绔的毛病也该改了。不然,将来你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爹,我这当长辈的,也不该任由你这乱来。」 说罢,不管柳星策要闹脾气,抬手示意秦晋将人再给丢出去。 柳星策哪里是秦晋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制得死死的,只能蹬腿不断回头高声喊:「我不会去军营的,死也不会去!您这样做,就不怕哪天要后悔!」 「满嘴胡言。」嬴戎听着他的叫嚣声,也有些头疼。 不把他丢得远远的,他才要后悔。 省得在沈卿卿面前乱转悠! 解决个麻烦事儿,嬴戎才舒出口气,想着明日进宫的事。睿帝可能会将他直接丢到山西大营,那都是睿帝的亲信,颐暇这个妹妹可是他难得走得近一些的,也不会真让柳星策一直那么胡闹下去。 山西。 嬴戎又低头思索了会。 也好,虽然是他必争之地,但倒也方便他照顾。 他虽是不满柳星策没事往沈卿卿跟前凑,但对他们母子也是怜惜的。颐暇嫁人不久,护国公便战死了,就那么个遗腹子,好不容易拉拉扯大了,哪真能叫他这样混混沌沌过日子。 当年若不是睿帝挥手就让颐暇嫁了,她也不致于到现在还孤苦。而且,护国公的死…… 嬴戎想起当年之事,眸光闪了闪,良久也只是叹息一声。 v第04章[02.07] 吴家到威武侯府的时候,顾丞正与沈卿卿要到老人院子去用饭。 听到来人,他们是意外的。 沈卿卿略微思索,便知道是嬴戎那边有动作了,唇角不由得翘了个弧度。顾丞自然也猜到,余光恰好扫到女儿唇角的笑,心头莫名重重跳了下……这笑是什么意思? 不过顾丞并没有见吴家的人,礼也没收,只让刘磊传话。 吴大老爷站在顾府的影壁前,晚风吹过单薄的衣裳,让他觉得有些冷。好不容易听到动静,却又被刘磊一番话浇得透心凉。 刘磊说:「我们将军说了,小孩儿争风吃醋闹出这样的事来,是蠢。何况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们家娘子也不至于要跟人去争一个纨绔,吴大人好自为之。」 这话说到底就是顾丞还在生气,不想理会他们吴家。 吴大老爷在这夏末的夜里浑身冰凉,垂头丧气离开了。 顾家长房听到吴家人带礼前来却被挡在门外,有些好奇,但这会火烧屁股,一腚的事儿也就没多想。到最后,顾大老爷实在没有出路了,又厚着脸皮跟到云老夫人的院子里,再求顾丞一回。 沈卿卿听着这个大伯父声声要泣泪的说着可怜,实在也吃不下了,直接就搁下筷子,冷声道:「大伯父总还是觉得是我的错了?」 顾大老爷闻言皱了皱眉,觉得她有些不知礼,长辈说话哪有她插嘴里的份。先前面色还算平和的顾丞,听到女儿的话脸霎时就拉了下去,顾大老爷以为他也是觉得沈卿卿举动不好,心中正冷笑一声。哪知就听到顾丞道:「所以兄长还是觉得我女儿给你们铺子,才害得你们如今的境地了?」 顾大老爷一怔。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味,可不待他想清楚,顾丞已是将手中的酒杯一丢,声音带厉:「我女儿当初就不该把这铺子给白眼狼,还惹得如今是人不是人都敢在我面前说一道二!」 此话一出,顾大老爷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味了。他这庶出的弟弟是在维护侄女,还骂他是白眼狼?! 「你……这、这话……」顾大老爷被他噎得脸色通红。 沈卿卿也冷笑道:「爹爹,是女儿给您蒙羞了,左右大伯家都觉得我们是狼子野心,我们怎么做都是错。这家,倒不如分了干净!」 ——分家?! 顾大老爷闻言吓得一激灵,直接就站了起来,可顾丞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十分赞同的接口道:「对,分家!」 云老夫人也是被这吓得险些连筷子都掉了。 顾大老爷失魂落魄的回了屋。 顾大夫人正焦急等他消息,见他进来,忙围上前问:「怎么样了,小叔那松口了吗?」 男人抬起脸,眼神闪过茫然和惶惶,视线落在眼前这张被烛光照得极柔和面容。猛地,他抬手狠狠一巴掌就朝她扇了过去。 顾大夫人不措,被打得直接趴倒在矮案上,上边放着的茶水狼狈摔了一地。 她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懵了。 顾大老爷还不解气,上前又要拖起她再打,屋里婢女吓得哪里敢再让夫妻俩闹矛盾,都纷纷去抱住他的腿。他在此时抖着手指住妇人,厉声道:「都是你这惹货精,心胸狭窄,见不得人二房一丁点儿好!总是乱出主意,要占尽小便宜!如今惹出那么大的祸事,顾丞说了,要和我们分家!分家!!」 他骂着,拖着抱住腿的婢女又是去踹了妻子一脚。 这个无知的蠢妇!自打沈卿卿回来,她就各种抱怨顾丞待他们不好了,但她就忘记了,当年他们是怎么对顾丞的!连带着都挑唆得他母亲跟着一块儿做蠢事! 蠢货! 顾大老爷红着眼,气得心口阵阵作疼。 顾大夫人总算是脑子清醒一些了,抿了抿唇,发现嘴里都是铁绣味儿。那一巴掌把她嘴角都打破了。 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站起来,也是红着眼,浑身都在颤抖。 分家对长房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 其实早在老太爷在的时候,这个家的家产兄弟俩就分清了,只是顾丞一直没有正式提出来,他们也就这么赖着在侯府里住着。 但现在二房是真的要和他们分家了! 为一点点蝇头小利,她真是把长房作到深坑里去了。刚站起来的顾大夫人脚下一软,倏地嚎嚎大哭起来,顾大老爷咬紧牙关,才没有要再上前动手,直接拂袖而去。 长房各人的院子都挨得挺近,夫妻俩闹的那点动静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 顾大老爷直接去了莫老夫人院子,将分家的事情说出来,老人一激动居然晕了过去。小辈们也都收到消息,个个惶惶不已,特别是马上要下场科靠的长房长子顾尧,急得连书都看不下去。 这个时候顾家分家,对他是十分不好的,他还指往借着二叔的光,将来在殿试上能得皇帝另眼相看一些。 如今一切都毁了! 长房那里闹了大半夜,沈卿卿父女却是睡得瓷实,第二日一早,顾丞便接到了睿帝派人传的口谕,匆匆进宫。等到回来的时候,是领着前往襄州的旨意。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沈卿卿知道后眼中有着失落与不舍,勉强笑着要给顾丞收拾行装。 顾丞得了令,三日后出发,为了女儿以后生活舒心些,他也懒得和长房废话,直接去寻了莫老夫人。 他给莫老夫人两个选择,一是随着顾大老爷搬出侯府,他无偿再给顾大老爷添一座三进的府邸。二是她留在侯府顾大老爷自己搬走。再有是,只要分家,铺子的事情,他帮忙摆平。 这样也不至于会让外人说他顾丞不赡养嫡母,不敬兄长,就全看长房自己取舍了。 亲生儿子不在身边,莫老夫人就得完全看着二房的人脸色过活,嫡母的身份也不过是就是说说而已了。莫老夫人如何不懂得。 当年她将顾丞扔到军营,顾丞回来后她就知道,这一日总是要来的。 莫老夫人如斗败的公鸡,蔫蔫的选了第一条路,她也只有这一条出路了! 顾丞雷厉风行,先前兄弟二人所得的产业早又盖过了印的,事情就更加简单。第二日,长房一家连同那个前来借地儿读书的表哥都被收拾包袱走人,在顾丞威严的目光中,半个字也不敢说。 长房一家搬了出去,侯府自然就安静许多,云老夫人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头顶上再也没有嫡妻这号人物压着。一时间心情都跟着舒爽不少,终于也有些当家老夫人的气势来。 沈卿卿没管分家的事,即便涉及内宅的事,她也只是让管事去出面,只安心给顾丞收拾行装。 「马上是秋天了,厚一些的衣服要带,再过后就是冬天,军营又是空旷的地儿。夹棉的、带毛、毛领的都一起装上。」她在院子里几口大箱子前转悠,事事都考虑在内。 顾丞送走长房一众,抬脚回院子便见女儿为自己忙碌中,心头就跟冬日里喝了烈酒那样烫贴温暖。同时也想起自己首回上战场的时候,妻子也是这样用心为自己打点,可惜那时他只是个小兵,什么都带不了,也就几身衣裳罢了。 他想着,眼眶就有些酸,上前拍了拍女儿的肩:「别忙了,还有刘磊呢,他知道要带什么。」 沈卿卿挨头就见到男人眼角微红,眼中还带着丝丝哀色,就知道他应该是想起娘亲。她朝他笑,主动挽着他胳膊:「那我陪您说说话。」 顾丞点头,与她一同进了屋。 v第05章[02.07] 在厅堂坐下时,沈卿卿又叫人去准备煮茶的东西,要给他煎茶喝。 顾丞看着她行水流云的动作,觉得有个女儿真是好,但同时也是十分苦恼的。他无声轻叹。 沈卿卿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捧了茶递过去,轻声说:「爹爹,您放心。您去了襄州后,我就安安静静呆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顾丞接过茶,抿了口,满嘴茶香,让他心情稍微平静一些。说道:「爹爹自然是放心你的。」只是不放心那些会翻墙的鼠儿。 「爹爹,有件事儿早想和您说了,您且先听听。」她见他拧着眉头稍缓,有些忐忑地开口,「您总是一个人,女儿是真的不放心,您对以后是怎么看,身边总得添个人吧?如今和长房也分家了,以后这偌大的家业,您考虑过吗?」 顾丞没想到女儿居然会和他说这些,一时有些怔愣。 沈卿卿见此笑笑,十分贴心道:「如若您怕我心中有什么不舒服,您尽管不用考虑,身为人儿女的,哪会愿意看到自己父亲就孤孤单单的。我知您还记挂着娘亲,可是都这么多年了,娘亲在九泉之下也不愿意您过得这样苦。」 顾丞张了张嘴,旋即也笑笑,笑里带着涩味儿。他说:「卿卿,我知道你是为爹爹好,只是爹爹实在没有想法。爹爹有你一个女儿也就足够了,家业这事,其实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世人皆说祖上荫庇,后人路子好走,可这朝堂沉浮间,多少百年家族也是一夜倾倒的。所以,爹爹觉得这家业无人继承,也是好事。」 他无子,才更方便他以后要走的路。 即便大权在握,君王要忌惮,也会因无子一条而减轻三分戒心。 他只想护住女儿就好。 沈卿卿未料到他是如此固执,倒也不好再劝了,转而低声和他说去了襄州要照顾好自己云云的话。顾丞便笑开来,每一字都听得极认真。 很快到了顾丞上任襄州那日,沈卿卿依旧早早到城外候着,不过小半时辰便见顾丞身着战甲策马经过。腥红的披红在他身后飞杨,一众亲后紧随其后,滚滚尘土间气势如洪。 沈卿卿看着马背上的高大男子,心中难得升起一股豪情。 他的战甲是今早她为他披上的,这位保家卫国的男人,是她敬爱的父亲。她相信,即便前路再荆棘,他亦能万夫莫敌。 她向他遥遥行了稽首大礼,顾丞在马背上亦遥望,看着她矮下去的身形,勒紧了缰绳,随后转过头清叱一声扬鞭远去。那迎着风的面容,有着如钢铁般的坚毅。 队伍远去,使大地都为之震荡的马蹄声亦渐渐不可闻,沈卿卿这才慢慢站起身,往着慢慢和天际交接的道路回神半会,才打道回府。 沈卿卿一进府门,管事就都围了上前,恭敬跟在她身后。有紧事回禀的便亦步亦趋在她身旁。 「娘子,将军离开前就给大理寺卿交了证据,如今已经封了那些人两家铺子,估摸着不久会有人来找娘子说情了。」 「关紧府门,谁来也不理。」沈卿卿淡淡吩咐了句。 管事应是,退回三步,与众人一同到了内院花厅。沈卿卿开始处理府里各种琐事。 一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倒是从来不输气势,事情也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管事们都是服气的。好不容易忙完,沈卿卿喝了几口茶歇一会,准备回院子收拾一下再出门一趟。 也不知道无机子回没回那家胭脂铺。 她才走进院子,就见婢女们围成一个圈站在灌木丛前,大黄也在那汪汪个不停。 桐月先跑了前去,没发现什么,就把大黄扯开,让婢女们也散了。沈卿卿略扫两眼就直接进屋,不想突然听到有人喊她一样。 她回头,院中除了已开始泛黄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外,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她疑惑着再抬了步子,却又听到更加清晰的喊声,是从大黄先前所在灌木丛那附近传来。 似乎是在喊她…… 「——小师妹,小师妹,我在这儿。」 沈卿卿好看的眉毛就微微一挑。 呼唤声断断续续,从那颗榕树还繁盛的枝叶间传出。 沈卿卿轻挑柳眉,转了步子再来到灌木丛边,一抬眼,就见到少年郎君垂落的小半片衣角。她又低头扫了眼大黄曾对着叫的位置,隐约是瞧见个黑影。 她示意桐月,婢女当即找了个枝子将那黑影挑了出来。 居然在是只鞋子。 当时藏得深,桐月只是看一眼,自然没有留意到。怪不得大黄只对灌木叫得那么凶,是因为有了掩盖,才没有发现树上还藏人了。 沈卿卿好整以暇听着树上的郎君带着委屈再喊自己,树上的人见她不为所动,只能可怜巴巴地说:「小师妹,你且再给我递回梯子,我又卡上头了。」 她再也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人真是好玩儿,有上树的本事,没有下来的能耐。她这才让桐月去备梯子。 很快,满身狼狈的少年郎君终于顺着梯子下来,那不是柳星策是谁。只是发髻也散了,一身锦袍也被刮了好几道口子,哪里还有平时的纨绔风流样子。 「柳世子,你这是被狗追了还是被鬼追了,闹成这副模样。」沈卿卿瞅着他清俊的脸,少不得打趣他。 柳星策先是控诉似的睨她,旋即又笑开来,如夏日阳光一样灿烂:「能博小师妹一笑,被什么追都成。」 沈卿卿没理会他的讨好,转身回屋,柳星策就又委屈巴巴看着她背影。 「进来坐会吧,你再站那,要吓着别人的。」 女郎一句话,让他又再度露出笑,清脆的应一声,小跑跟上。 而此时,在暗处的秦叁和秦伍都睁大了眼。 ——柳星策怎么跑侯府来了,他不是今儿去军营的?! 两人不敢耽搁,秦伍忙暗中回王府汇报军情去了。 屋内,柳星策被沈卿卿请落坐,少年不客气盘腿就在软席垫子坐下,脸上还是那样灿烂的笑。沈卿卿抬头看了他几眼,给他倒了水:「究竟怎么了,你怎么躲我这儿来了。」 说起这事,柳星策就一肚子苦水要倒,先是将茶一口灌了,才舒出口浊气说道:「小师妹,你不知道那个煜王心眼儿有多坏,居然要把我丢到军营去吃沙子。」 他才开口,沈卿卿就不由得诧异,这关嬴戎什么事儿。 柳星策捏着杯子,「偏偏皇帝也是个没脑子的,真同意了。我就被他们派人押送着要丢到山西大营,可是废了老鼻子劲才逃出来的,不然小师妹就要见不师兄了!」 说着,居然还摸了把眼角。 沈卿卿见他声情并茂,嘴角抽了抽。 这个师兄……表情也太丰富了些。而且还骂皇帝没脑子,这胆儿也贼大,她消化了下,缓缓地说:「所以,你是当了个逃兵?」 v第06章[02.11] 「什么叫当逃兵!」柳星策板起了脸,不高兴了,「我压根儿就没有答应!我要是干大事的人,去大营干嘛,他们也不怕我干出个通敌卖国的事儿来!」 「那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是第一个手刃你的。」 沈卿卿面无表情接了句,柳星策被她噎得满脸通红。 ——这个师妹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不怎么会聊天。 他抿了抿唇,好半会才又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师妹啊,看在同门的份上,你且收留我几天。等风声过了,我就去和师父汇合,他们再也找不着我。」 「那公主殿下那儿呢?她不担心你?」 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儿子,换了是她,肯定得气死。 柳星策嘿嘿一笑:「我娘亲放心着我呢,她知道我有分寸的。」 沈卿卿一个字也不相信,说道:「要我收留你几天也可以的,但你得给公主殿下去封信,我派人暗中送去,不然我可不敢收留你。」 「小师妹……」少年郎君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尾音都能转个十八弯儿。 沈卿卿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忙打断:「你给我好好说话,不然现在就滚,让他们押着你去山西。」 柳星策当即乖乖闭嘴。他终于明白这么些年来,无机子为什么被她吃得死死的,就这个只掐人弱点的脾气,是够厉害的。 见人终于正经一些,沈卿卿理了理事情,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去哪儿了,前两天本就是去找你们的,还好你半路追了上来。还有,王爷为什么要把你丢军营去,你哪儿得罪他了?」 柳星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哪儿得罪煜王了,吃飞醋了呗!他回道:「师父出都城了,本来就约好这几天我就去寻他的。煜王那还不是因为吴家的事,把我牵连进去了,你说他想拉拢你爹爹拉拢就是了,拿我来出啥气对吧。就是一肚子坏水,见不得人过得比他自在。」 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那也不该因为吴家就要整你,肯定还是你哪儿得罪人了。」沈卿卿说,「师父这样儿乱跑没事吧,都还满天下找他人呢。」 「没事,他现在的样子,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少年闲闲摆手,也不再说嬴戎的坏话。眼药要慢慢的上,时日还长着呢,何况他现在没闹清楚小师妹对煜王是什么样的态度。 沈卿卿那就想起老人下巴不见了的胡子,说:「师父他还让你活着,也是不容易。」她再和老人胡闹,也没敢对那胡子下手的。 柳星策听得当即眉宇飞扬,神气不已:「那是,不然怎么能当你师兄。」 她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瞅他,说胖就喘上了,这人真真……没脸没皮。 「那你现在能和我说说,公主殿下与我爹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吗?」她早想问这事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正式见面。 他神色有些奇怪的瞄她一眼,连眼神都黯淡几分:「这事不能勉强,我娘亲再喜欢顾将军,也不会嫁的。就我一人在那儿蹦跶罢了。」 沈卿卿听着十分想追问下去,只是他的语气神态,心酸之余还藏了什么。她品咂不出来,觉得也没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他衣裳刮破的地儿沾了些血色。 「你受伤了?」 柳星策闻言低头一看,果然是伤了,只是他没什么感觉而已。 他正要说没事,就见她已吩咐桐月去取伤药,索性又压了话,眼底一片柔和。从第一面起,他就十分喜爱这个小师妹,她眼眸明亮,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 而且他师父那么维护,自然是极好的人,还十分聪慧。凭着上回在顾丞院里他胡扯八扯的话,就真的找到了胭脂铺子里去,就这份细腻的心思,多少儿郎都比不过。 他就那么盯着她看,直看得不自禁地跟着笑出来,一种由然而生的骄傲。 他有个这么厉害的小师妹啊。 「小师妹,你还没有喊我师兄呢。快喊声师兄来听听。」柳星策笑盈盈的,说话跟撒娇一样。 沈卿卿简直是要被他打败了,他怎么就长成这样的性子。她看着他,一句本来很顺当的师兄,倒是好半会都喊不出来了。 柳星策见她迟迟没有动静,又催促道:「要不你喊我策哥哥吧,不喊师兄也成的,我早想要个妹妹了,你喊哥哥好了。」 沈卿卿:…… 她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 桐月取来伤药,又转身去倒了盘清水。 近来总是遇到人有伤,她都是习惯性知道要做啥些事儿了。 沈卿卿就让他卷了袖子,先给他将伤口洗净:「还好没伤着多深,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柳星策低头摸了摸鼻子,他才不会说是刚好看到狗洞,从里面钻出来逃跑的。估计就是那时候刮的。 「你这衣裳也不能穿了,我让人去取身我爹爹的来,可能有些不合身,但总比你这样狼狈的好。」说罢,让桐月又亲自走一趟。 柳星策很快就换上顾丞的衣裳,他身形和顾丞差小半头呢,自然是松松垮垮的。沈卿卿看着有些想笑,想着让他先到西厢歇一会,他却不肯,要赖在她屋说话。 她是觉得这个师兄有些孩子气的缠人,但一点也不反感,只觉得亲近,也就随他了。还拿过他的中衣,自然而然就把那个破口要给缝上。 顾丞的衣裳实在太大,贴身的没有新的了,自然不能给他穿,只好把这破洞的先补补将就吧。 柳星策也是首回见人给自己缝衣裳。以前他的衣裳,只要损坏了都是直接换新的。新奇又有种陌生的温暖从心底涌起,只觉得烫贴不已,那份温暖竟让他有些眼眶发酸。他就那么趴在桌案上,看她穿针引线,细心的将破损处慢慢逢合。 是了,师父他老人家也说过,她针钱也很不错的。上回还炫耀身上穿的衣裳,就是她裁的。 「卿卿妹妹,你什么时候……」 「——娘、娘子,有管事的拿了这个腰牌来,说有人非要进府见你。」 桐月突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晃眼的金腰牌。 沈卿卿余光一扫,手就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咝的抽口。她慌乱地一把丢了东西,就将柳星策要推出门去:「你快先藏起来!」可是走了两步,她又猛然想到什么。 不对,嬴戎来得本就不对,她现在更加不能将人往屋外藏。她一咬牙,直接将柳星策推到内室:「你就在里面躲好,我且会会他!」 嬴戎白日前来,自然是变了装还得避过众多耳目。沈卿卿心里明白,也没有前去迎他,只是派了桐月将人接到院子。 嬴戎一路紧抿着唇,本就熟悉威武侯府的地形,走得比桐月都快几步。待进了院子,见到廊下懒懒依着美人靠的身影,他脚下更快了。 有阴影将日光挡去不少,沈卿卿微仰头,就见到普通装扮的青年公子。只用了个银冠束发,简单的绸缎衣裳,像他以前喜欢自称为商人的装扮。她迎着他不解的目光,微微一笑。 坦坦荡荡,眸中一片清亮。 嬴戎凝视着她,呼吸微滞。想到柳星策如今还在威武侯府,他又闭了闭眼,睁开时,眸光虽然平和却少了柔色。 v第07章[02.11] 他说:「卿卿,你怎么可以跟着他胡闹,他人呢?」 沈卿卿见他也不遮掩的就要人,仍是笑,知道自己也不必装了,只反问:「王爷如何知道他人来过我这?」 她看到他眸光闪了一下,很快就大方承认:「我让秦叁秦伍暗留在你身边的了,初意是怕你遇到危险。」 「哦——」她拉长了尾音,倒是欣赏他这敢做敢当的性子,「所以顺带将我这儿有什么举动都跟你汇报是吗?」 她那日去王府就有些怀疑了,不过上个街,他就着人来请。哪有那么迅速的。 嬴戎被噎着了。这事本就是他不占理,她生气是应该的。 他打量她几眼,见她面上带着笑,心中反倒更加不踏实了。可柳星策这事,也不能因为她生气而算了。 睿帝都亲口下了令,他逃走算怎么回事! 还是逃到她这儿来,她偏还见他了,如今人也没有离开。 他深吸口气,声调轻柔地道:「卿卿,让人在暗中是我的不对,你把柳星策喊出来可好?」 「不好。」她偏和他犟上了。 让他叫人监视她! 嬴戎被她拒绝得眉心一跳,颇无奈:「卿卿。」 她寸步不让:「他说过不想去的,是你们逼他的。吴家的事情也和他没有干系,你何必迁怒他。」 他哑然。 「你回吧,就当不知道是了,陛下也不会想到他会逃这儿来。」 「你就打算让他留在侯府?!」 嬴戎简直要被她这句话气出病来,她留柳星策是几个意思?!他们间有这么好的交情?! 沈卿卿听他语气微沉,反倒灿烂一笑:「你管得着。」 「沈卿娘!」他拧眉,是有些生了怒意。 她见此笑脸也慢慢冷了下去:「王爷要如何?要以权逼人吗?!」 想到她活在他人的耳目中,心里就极不舒服,喜欢她也不该这样霸道,干涉她的生活。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不知道柳星策与她的关系,不然连带的,得把无机子也扯出来。 想到这儿她就后怕,她可是还去见过无机子的。 以权逼人? 嬴戎真是被她气笑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又变得跟个刺猬一样,连说话都是带着锋芒要扎人。 「好,我且叫你看什么叫以权逼人!」他握了握拳,眸光沉沉看她一眼,高喊一声搜院子。 沈卿卿当即冷着脸站了起来:「你敢!」 「本王为什么不敢?!」嬴戎忍了忍,尽量心平气和她说话,天知道他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 又酸又涩,特别是她要将人维护到底那神情,就跟刀子一样直戳他心窝。 秦晋当即就带着人冲进了屋子,不一会就听到柳星策发出的嚎叫声,还有乒乒乓乓的动静。 不用问,是动手了。 沈卿卿一张脸铁青,用冷冷地目光看向他。他迎着她的目光,沉默地笑笑,也是真动了怒:「沈卿娘,我喜爱你,事事都为着你好去盘算。我真要以权威逼,我就不会千方百计把顾丞调离山西,多的是方法就逼着你嫁了!柳星策公然抗旨,真追究起来,是要掉脑袋的。你还帮着窝藏他,你就真那么不怕死?!」 「呸!」她也气得指尖发抖,「你敢试试,左右我还能自己抹了脖子!」 「——你!」 两人这头还在吵着,柳星策已经被秦晋扭了出来。嬴戎一眼就发现他衣裳不合身,又是从屋里出来的,脸色更是难看。 「捆了先扔车上!」他冷冷吩咐。 沈卿卿却跑上前,一把拽住秦晋的胳膊:「你松手!」 「沈卿娘!」嬴戎抬步上了走廊,将她扯了回来,「这个事情不能胡闹!」 沈卿卿想也没想,抬脚就踢他,柳星策趁这空档高声喊:「卿卿妹妹,他就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些!」 一句卿卿妹妹无疑是火上浇油,让嬴戎妒火丛生,整个人都要被点着了。 「给我把嘴也堵上!」 秦晋一看这事儿闹得不小,只想快将这要气死他们家王爷的纨绔拖走,二话不说真的要堵上他的嘴。哪知柳星策此时又大喊:「不要你堵,也不要你们押着我!我自己进宫告罪,我自己去山西!」 一时间,倒是有几分男子气概。 沈卿卿却见秦晋还不松开,气得直接就朝嬴戎抓着自己的手咬了口。 没留余力。 青年公子吃疼,手一松,倒是让她就挣开了。她冲到秦晋跟前,秦晋哪敢直面对她,当即也松开手,柳星策这才得了自由,恨恨看着嬴戎。 沈卿卿没理会身后的人已经气得脸都涨红了,只和柳星策说:「你真要去?」 「不就是个军营,本世子还怕不成!」柳星策朝她安抚一笑,「你且等我安然回来就是。」 沈卿卿还是担心的。 他这个性子成不成啊,山西那儿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嬴戎都找到这儿来了,他想要逃怕也是不能了,她只能勉强笑笑,有些自责。 这也算她连累到了。 她扯出抹笑,点点头说:「好,你等等,我把衣裳缝好,你换上了再走。」 柳星策自然是眉开眼下的应了,还挑衅地朝嬴戎一笑。等到沈卿卿转身入内的时候,他懒懒地踱步到嬴戎身边,压低了声说:「皇叔祖,你喜欢卿卿啊……」 v第08章[02.11] 嬴戎因怒意眼角赤红,强忍着才没有给他一拳,略带阴郁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 不料又听到他道:「我早看出来了,不然吴家的事你牵怒我什么,是因为我总在她面前转悠吧。皇叔祖……我没有不想去山西,我故意的——」 屋里的沈卿卿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吓得她忙又跑出来,才出了屋就见到柳星策身形不稳撞在墙上,朝地面啐出了口血沫。 嬴戎动手了。 重重一拳。 沈卿卿看得瞳孔猛缩,手里的东西也不要了,上前去看伤得如何。只见柳星策嘴角破了不说,脸上更是青紫一大块。当即就肿了起来。 他是疯了吗?! 这得多用力的一拳! 柳星策听到她气得将牙咬得咯吱响,虽是挨了一拳,但心中别提多舒爽。 他说过,煜王会要后悔的! 他家的宝贝师妹,可不是谁人想哄去就哄去的。他忍着疼,用极底的声音说:「小师妹,且忍忍,莫让他起疑了。」 沈卿卿只能将要打人的冲动死死压着,连嬴戎那儿都没再一眼,重重拾起地上方的中衣,用气得发抖的手继续缝着。 嬴戎也看清她拿的是什么,险些没忍住要夺了摔地上,可是柳星策刚才那一句故意的,让他没敢再动一分。 这个混账! 他居然敢这样算计! 院里的气氛就那么陷入奇怪的状态。 沈卿卿花了一刻钟才算把衣裳缝好,喊了声,柳星策朝嬴戎挑眉,在他杀人一样的目光中走进屋。沈卿卿自然是避出来的,嬴戎这才又闭了闭眼,将要撕了柳星策的怒气一压再压。 好不容易,柳星策换回了来侯府的那身装扮,朝沈卿卿一抱拳:「卿卿妹妹,我会保重的,你不必担忧。」说罢,转身离开。 秦晋等人自然跟上,可不能再将这爷给看丢了。 沈卿卿目送他离开,依旧没给站在廊下的青年公子一个眼神,抬脚就进屋去要把房门关上。 嬴戎哪里会依,一只手就挡住了,强势的也跟进屋里。 沈卿卿知道自己敌不过他的力量,也懒得和他抗争,一甩脸直接又要进内室。哪知他还是亦步亦趋,同样在她关门前挡住。 只是身形还在屋外,到底没有太过越矩。 刚才经柳星策一句,让他脑子清楚不少,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怎么就忘记了。 「卿卿……」他试探地喊她。 沈卿卿唇角啜着冷笑:「怎么,王爷准备强|权逼我就犯?」 她语气让他更加心酸,也怪自己不冷静,中了柳星策的计。可柳星策没有丝毫的兆头,他哪里会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放低声,眸光幽幽看着她:「卿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嬴戎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这种极致,将心底难以启齿的话吼了出来。 说完,只紧紧揽着她,又是有些泄气的。 怀里的人仍旧沉默不语。 他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卿卿沉默着,能感觉到他用力的胳膊,甚至勒得她有些难受,同时心间有少许错愕。 他居然能说那样的话。 吃柳星策的醋,他还不如淹死在醋缸里算了! 她抿着唇,心里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一些甜丝丝的,更多却还是生气。自打从王府回来,她就知道自己对他不是没有喜欢,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容忍他做任何事情。 即便本意不坏,即便他是亲王。 她终于动了动,淡声道:「勒得我难受。」 嬴戎听着她淡淡的声调,居然从来没有那么欣喜过,忙松开些力度,但又至于让她能挣开。 「卿卿。」他试探性的喊一声。 下刻,是胳膊传来一阵刺疼,她居然揪着他的袖子,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跟狼崽一样,咬上人就不松口了,又狠又疼。 嬴戎知道肯定是要咬破的,但他没有动,任凭她出气。她出气后就该好受些了吧。 沈卿卿一口下去,也是没打算轻易放开,直到尝到嘴里有铁绣的味道,任它蔓延在口腔中。 许久,她牙都咬酸了,才猛然推开他。 嬴戎被她推得退了好几步,沉默地凝视着她。沈卿卿抬手拭了下嘴角,依旧带着狠意瞪他:「你吃醋了就能打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挥拳相向?!」 她还是维护着柳星策的样子,叫他十分难受,好半会才舒出口气说:「那臭小子是故意逃到你这的,若不是这样,我能揍他!」 她给缝衣裳,他都忍了。 沈卿卿听着微微怔了下,柳星策故意的? 她是有些不信的。柳星策一身狼狈,为了躲大黄连鞋子都掉了,不是被逼得走头无路,他哪能把自己闹成那副样子。 嬴戎就知道她不会相信,在她质疑的目光中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心里自嘲一声,不幼稚能中柳星策的计! 他深深看她一眼,挫败的转身。 也许他该冷静一些,不能将她逼太紧,也该想想自己怎么就那么不讨她喜欢。即便是一个柳星策,都比自己能左右她的情绪。 青年公子背影落寞,沈卿卿诧异他居然就那么要走,微冷的眼眸中终于涌起一丝波动,脚下比他快两步越过他。 v第09章[02.11] 「你坐。」 丢下话,也没转脸看他,而是径直出了门。 准备离开的嬴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出神。 她……刚刚是挽留他的意思吗? 她突然而来的让步叫他狂喜,望着无人的庭院半会,再又看了看矮案,竟是有些不确定。 沈卿卿离开院子,直到近午饭时会才回来。 她进屋先是一怔,嬴戎那高大的身影居然还立在厅堂间,如松如竹。 她视线绕过他,扫了眼案前的垫子,还是柳星策先前慌乱时踢得七扭八歪的样子。 ——他不会就那么站了近一个时辰吧。 沈卿卿就探究的瞅着他看,嬴戎见她终于回来,强忍住欢喜,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竟是显出踌躇,那样子就像知道自己犯了错事的孩子,怕被责怪。 沈卿卿断定自己猜中了,一时间好笑又好气。 要是先前就那么顾及她的感受,两人至于这么吵一架,连她都觉得吵得莫名奇妙。他刚才威风凛凛的亲王样儿呢,以权逼人的样儿呢! 她忍住笑意,仍板着脸说:「你坐,在这用饭了再走。」 嬴戎这会是听得真确了,被郁色笼罩的面容终于露出笑意,如冰消雪融,整个人都明亮了。 沈卿卿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整日都是温润平和的人,其实发起怒来是叫人十分有震慑力的。但刚刚她却是不怎么怕的。 为什么不怕呢。 她垂眸思索着,猛然又恍惚了。 为什么不怕,不就是仗着他现在喜欢自己么。所谓的有持无恐。 她唇角微微翘起。 桐月这时拎了两个大食盒进屋,沈卿卿坐在嬴戎对面,挽了袖子帮着摆菜。 看着接连放在桌案上的菜,心情愉悦的嬴戎神色变得有些奇怪。 沈卿卿一边摆菜,一边还给他介绍:「我下厨做的,这是醋汁鱼片,这是醋溜白菜……糖醋丸子、糖醋里脊肉,哦,都没有糖。」 余下的还有六七样,连小菜都是醋溜花生,汤是酸辣汤。 嬴戎太阳穴突突的跳,威武侯府是打死卖醋的吗? 沈卿卿不管他还没吃就被噎着的神色,依旧面无表情道:「都是我亲手做的,王爷会喜欢吧。」 「喜……喜欢。」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闭了闭眼。 沈卿卿这才展了一丝丝的笑,他敢说不喜欢吗? 不是喜欢吃醋吗? 她让他一回吃个够本,酸不哭他! 桐月摆好菜,一溜烟跑得飞快。她得快去厨房,不然别的不带醋的菜都要被别人吃光了,那一桌的醋,看得她都牙酸。同时心里又啧啧两声,煜王爷这是什么口味,喜欢吃肉包子还蛮正常的,居然还喜欢吃醋。 屋里,嬴戎在艰难的一口口吃着沈卿卿布的菜,在她的殷勤中,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难受美人恩。 这些菜,平时独放一个,是调味的,吃着肯定不错。只是一整桌,是真要把人牙都酸掉。 个中滋味,嬴戎暗暗的想,他一年或者是三年都不想再听到这些菜名。她也是够狠的,糖醋丸子什么的还没有糖! 嬴戎一顿饭吃得只有醋味,沈卿卿倒还是有些心软的,每样菜叫他吃了一半左右就放过他了。只是最后还特意泡了杯苦茶。 「王爷解解嘴里的味儿。」她笑盈盈地捧着茶。 嬴戎能不接吗?接了能不喝吗?只能一闭眼,跟喝酒一样豪迈,全咽了。 嘴里霎时酸味苦味交杂,几乎是还原了他对柳星策吃味时的心情。 见他堂堂儿郎都忍不住皱了眉,沈卿卿堵在心口那气总算是能舒出来了,在他默默忍耐的神色中说:「我把柳星策当兄长,他亦把我视待妹妹,你打人算是怎么回事。」 这醋吃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嬴戎闻言,嘴里更苦了。 她若是早早把这句话撂下,他至于和一小辈争风吃醋吗? 真是丢光了所有的威仪。 而且,柳星策那厮待她是兄妹之情,他是不会相信的。 沈卿卿见他沉默不语,只当他生闷气呢,也不管他。柳星策挨他那么一拳,她光想都心疼,不过她也狠狠咬他一口,衣裳上都透出血来了,且当这是扯平了。 良久,嬴戎才长叹一口气,问:「那我呢,你将我当什么。卿卿,我喜欢你,情深意切。所以,在你心里,我又是什么呢。」 沈卿卿未想到他居然会接了那么一句,一时没了反应,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发愣。 他说喜欢她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当面过问她的心意,又是首回。 她怔愣着,眸光微闪,胸口涌起的波动从风拂水面的小小涟漪扩大到激荡不息。她指尖微抖,在他灼灼注视下更是心跳不已。 她的心意……她深呼吸,倏地朝他笑得灿烂,似花火在空中绽放那般绚丽。 嬴戎被她笑得心神有一瞬的恍惚,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沈卿卿一字一顿道:「你自己猜啊。」 嬴戎脸上就露出愕然来。 ——这种事情,怎么猜?! 沈卿卿却不说更多,强势的送客,嬴戎想赖着的,但想到今日两人动了那回气,他最终还是先行离开。带着满肚子的疑惑。 v第10章[02.11] 上马车前,他侧身问秦晋:「小娘子让你猜他心思,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 秦晋被问傻了眼,憋了半天道:「属下没有喜欢的小娘子,属下不知道。」 青年公子就淡淡扫他一眼,又是那种要你何用的意思。秦晋有种想要捶胸顿足的冲动。 没有喜欢的小娘子是他的错吗?! 屋里终于又清静下来,沈卿卿一手托腮,一手轻抚杯沿。 她刚才险些就要回应了,说她也是有喜欢他的,只是被强行压了下去。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现在只是亲王,哪日就极可能登上皇位。那时的他,后宫三千,她的一份喜欢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真嫁了他,自己怕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她喜欢他,可又不想哪日自己的喜欢就变得卑微极了。但在这种矛盾中,她却还想着,她多半还是会助他谋反的吧。 也是疯了。 但他若是败了,她想,不管他是什么下场,都会在他身边陪着的。 若是她爹爹知道了,怕也该要疯,这事且还是别叫他知道了,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连累爹爹的。 沈卿卿盯着微微荡着波纹的清茶,轻叹一声,不识情滋味多好。 经柳星策闹了一出后,沈卿卿那再度恢复平静。 顾丞离了府,长房的也搬出去了,偌大的威武侯府便显得有些冷清。沈卿卿没事就往云老夫人那儿去,陪老人家说说话。 顾丞离家前特意交待过,女儿的亲事没他应允,谁也别想娶。云老夫人性子是软了些,但也明白了儿子意思,是没有看上她娘家的侄孙了,她反念一想也是对的。 自家孙女即便流落在外十余年,但也还是侯爷嫡女,多的是门弟高的郎君有意。上回那些夫人们前来,她都看得真真的。 于是,云老夫人放弃了给娘家侄孙,让他就那么在偏僻的院子好好读书,转而在想物色门弟高的。起码能挑一个可以帮着儿子在官场上分摊一些的。 老人便也隔三差五的喊来相熟的官夫人,喝茶赏花打牌,有时会喊孙女作陪,有时却只是独身招待。倒是没让沈卿卿觉得烦扰。 沈卿卿发现,老人没有了莫老夫人压在头上,做起事来,明显比往前更有分寸。 就这么过了几日,沈卿卿小日子到了,虽不算太难受,却也不舒服。早起便让桐月去告罪一声,今儿是不准备出院门。 外边风和日丽,微微泛黄的树叶带着秋色,倒是极好的日子。 她就那么懒懒歪靠在矮案后,手边一杯清茶,难得静下心来看景致。 不想桐月哒哒跑进来,异常吃惊地说:「柳、柳世子又来了!」 沈卿卿亦是一惊。 他又逃出来了?! 这边想法还没落,已听到廊下响起脚步声,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已径直到了她面前。 「卿卿妹妹。」柳星策见着她,双眼都笑得眯了起来。 桐月已经无语站到一边,这跑得也太快了,来人不是说他才进府的? 沈卿卿抬眼怕瞥过去,嘴角那的清淤还在呢,不是柳星策是谁。她一言难尽望着他:「你又逃出来了?」 柳星策当即一副委屈巴巴的样:「什么叫我又逃了,皇帝就没让我再去了。」 听到有内情,沈卿卿坐直,对就大大咧咧做到对案的少年说:「怎么回事?」 「那日我娘亲在我进宫前已经到了,在皇帝面前哭诉了几句,就免了我去军营了。」 竟然还有这事……她听得一阵无语,想起和嬴戎动的那气,揉了揉额头。 他们为了他要气出火来,他倒好了。 柳星策不知后边的事,笑吟吟地说:「我是来你说声我要去见师父,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吗?」 沈卿卿想了想,话是有的,却是先问起他:「策师兄,当年师父在宫中出事,你知道的吧。」 柳星策比她长两岁,应该是知道的。 少年未想她会提起往事,还是宫中无机子在险些丧命在宫中那段。他看了她两眼,神色也变得正经一些:「知道的。」 她就又问:「师兄觉得是煜王爷暗中有算计,还是单纯的只救了师父。」 柳星策听她此问,剑眉轻轻拧在了一块,探究似的看向她:「卿卿妹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沈卿卿自然不能跟他说,我喜欢人家煜王,所以我想问清楚。她只道:「想知道师兄的看法。」 他就笑了笑,面上是不怎么情愿的样子,「煜王这人心思狡诈不假,但为人还是算磊落,只能说是个真小人。我是偏向于他当时是救了师父逃离,毕竟护送师父的人都被杀死了,那杀人之人也是真要师父的命。煜王既然要救师父,就没必要再来追杀这一套。」 这些年来,无机子心中都存着对煜王的疑虑,他却没有的。 沈卿卿听他的话与自己分析的近似,一时间倒诧异。嬴戎可是要将他丢军营,还揍他一拳,没想到他还帮着说好话。 所以上回嬴戎说柳星策是故意躲到侯府来的,她就没信。她师兄明明是个明非分明的人。 她心里小小埋怨了嬴戎一下,朝少年微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据我看来,他为人还算磊落,也实在没必要做这样的事。你替我跟师父说让他保重身体,天气冷下来,他手伤又得作疼。」 柳星策又笑得没心没肺,大声应好,连沈卿卿都没发现,他眼底极快闪过一抹光。他是看出些端倪来了,他的师妹看来是对人煜王有些上心了,也许煜王那在他走后还说过什么,不然师妹怎么还露出了一瞬恼怒的样子。 是说他故意算计? 啧,也得看他的小师妹信不信,他能告诉煜王,就不怕煜王给他上眼药! 柳星策心里连骂嬴戎好几声不要脸的老狐狸,面上始终笑吟吟的和沈卿卿说话,丝毫不显山水。 远在宫中的嬴戎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皱着眉用手帕捂了捂鼻子。 睿帝正在和他说话,眉头微微一皱:「皇叔受凉了?」 嬴戎慢条斯理地回道:「可能是。」 「宣太医……」睿帝当即朝身边的内侍吩咐,嬴戎忙摆手,「不必劳烦了,回去喝些姜汤便是。」 v第11章[02.14] 睿帝见此也不坚持,本也是做做样子,他就笑笑,继续先前未完的话:「今年吐蕃除了使臣,还有赞普的两位二子,皆是赞蒙所出。倒是比朕想得要郑重得多。」 吐蕃王向来被称来赞普,赞蒙是吐蕃的王后。 嬴戎也是觉得意外的,「两国停战两年余,算是首次正式来往,但一位吐蕃王子也就够了。这一连派了两人,倒是让人不得深思。」而且其中一位还是继承人。 睿帝见他思索的神色,笑声爽朗:「怕是想要证明交好的诚意。」是有几分得色。 吐蕃两年前一战,他亲信的武将可是出了大力,这也是在告诉嬴戎,他不是那么好抗衡的。 在场的还有三位皇子,哪位不是人精,皆是顺着睿帝的话说起当年两国交战的事,把睿帝心腹大将狠夸一翻。 嬴戎只笑而不语。 待从太极殿出来,日头已在当空。 随着入秋,天气也凉快了下来,晌午的风迎面吹来,倒没有了先前那种憋闷的气息。 秦晋在宫门侯着,见他这个时候出来有些意外,忙前迎上前:「王爷怎么没在宫中用膳,都这个时候了。」 「没胃口。」他神色淡淡,踏着矮凳上车。 秦晋又凑前去说了一句:「柳世子又去找王妃了。」 他动作一顿,双眸微眯,一言不发上了车。 秦晋见没有吩咐,当然是翻身上马,护送主子回王府。 嬴戎听着传来马蹄踩踏的节奏声,严肃的面容很快就覆上无奈。 沈卿卿跟前他是不敢再让人跟着了,只是派人守在威武侯府胡同,起码是要确认她的安全的。 怎么柳星策那小子又跑侯府去,还光明正大的,真是会给人惹麻烦。 嬴戎头疼。 上回沈卿卿已经明摆着说了,对柳星策只有兄妹之情,虽然这兄妹之情来得有些怪,恐怕是顾丞和颐暇那个传言的关系。但也够乱套的。 然而他再心烦也不好再后脚又跟去侯府,显得他有些太没气度,依沈卿卿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数落他一通。 嬴戎就知道睿帝收回话不让去军营,柳星策这家伙肯定得没完,真是比元临还难缠的家伙。 元临当着差,到现在还在忙他创造的那些混乱中,是极好打发的。 足智多谋的煜王爷遇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柳星策,也是暂时想不到好办法了,主要这人太无赖,没脸没皮的立于不败之地! 回到王府,嬴戎又叫人打探吐蕃使者走到什么位置,算着时间各地蕃王也该到都城来了,便开打舆图看各处地形。先是看着蜀州襄州等地,最后落回到山西那一大块儿,却看得眸光越发幽暗。 他是不是要在睿帝生辰时给送份大礼? 说真的,他是越来越没有耐性了,常常想着,不如就那么反了睿帝又奈他如何。 嬴戎双手慢慢就拢进了袖中,指尖不经意摸到温润的触感。他闭上眼,一点点摩挲上面的纹路,那略微烦燥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总还是要从长计议的。 他又低头重新对着地图,这一研究便是不知不觉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秦晋让人进来掌灯的时候,才稍回神。 外边霞光满天,倦鸟归巢,时不时会啼鸣几声。 他将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浮起一道窈窕身影。他闭上眼,又问秦晋:「顾将军到哪儿了。」 「刚来信报,已过了南阳。按着脚程,再有两日就该到了。」 他点头,站了起身:「……更衣,我出府一趟。」 秦晋忙跟上,不解地问:「王爷是要上哪儿?」 「到王妃那去。」 ——管他什么气度不气度。 日暮炊烟袅,嬴戎暗中来到威武侯府的时候,沈卿卿正坐在案后,执着象牙箸对一桌吃食发怔。 「不合口味?」青年公子举步入室。 她抬头,看见他背着夕光缓缓走来,流光在他袖袍精致纹路上转动,面上是柔和温润的笑。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她没起身行礼,淡淡问了句。 是因为柳星策上午来过? 沈卿卿唇角不自觉翘了翘,不是和他说清楚了吗? 嬴戎径直上前,倒没有像以前那样在她对面落坐,而是直接走到案后。她反应过来时,他头已轻轻靠在她肩膀。 「有些累,过来看看你,借我靠靠。」 沈卿卿听着挑眉。既然累了,还往这跑,这话不矛盾吗? 青年公子却是闭上眼,觉得她在身边就是十分安宁平和的感觉。刚才见到她那刻,他心底涌起的是将她搂在怀里的冲动,怕她生气罢了。 这样也挺好。 「若不是我们府里的管事承受力强,你这三天两头跑来,估计吓得他们都不要干活儿了。」 好好的就递个金灿灿的腰牌。 沈卿卿说着,伸手推了推他:「我爹爹知道了,要生气的。」 嬴戎闭着眼,却十分精准就抓住了她的手,顺势握到手中。她挣了下,没挣开,只任他轻扣着。 他说:「顾将军不会生气的,他知道我会常来的。」 生气也拿他没有办法,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他表过态了。 沈卿卿微微一滞,有种两人就是话本里情人私会一样的感觉,有些让人不好意思,又隐隐觉得其实也蛮刺激的。 「你怎么不用饭?」他有些低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倦意。 v第12章[02.14] 好像是真累了。沈卿卿低头看他一眼,看到他金冠上的龙纹,还有一方浓眉,透着他亲王的威仪。 她也跟着放轻声音:「没什么胃口,你用过了吗?」 她话落许久,却没有人回应,久到沈卿卿都以为他是真睡着了。 她就想着是不是让他躺下比较好? 两人其实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相处过,前几天还动气来着,这种陌生的相处模式却又让她觉得很自然,似乎他们就该这样。 她抽了抽手,想着还是叫他躺下,却不想他扯了她一下,不让动的意思。 「没用,中午也没有。」 ……这人真是。沈卿卿不满拧眉,没睡干嘛不说话,就吩咐桐月:「再准备碗筷,让厨房添几道菜。」 桐月一直站在门口守着,闻声探头一望,见青年公子就那么靠着她们家娘子,暗暗磨牙。也不怕压坏了她们家娘子,讨厌鬼! 想着转身,就见大刀阔斧坐在美人靠边的秦晋,迁怒地狠狠瞪他一眼,带着大黄走了。 秦晋被瞪得莫名奇妙。望着她转身的背影一阵无辜,干嘛啊这是。 沈卿卿肩头确实是被压得有些酸,忍不住动了动,嬴戎就坐直,朝她一笑。睁开的双眸如辰星坠在其中,灼亮间哪里还有疲惫的样子。 她都有些怀疑刚才他是那是假装的。 直起身的嬴戎笑容却是一顿,不由分说脸挨了些,让沈卿卿忙往后避了下。他却又靠近一分,皱着眉道:「你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儿?」 她怔了怔,旋即整张脸涨得通红。 ——这人是狗鼻子吗?! 嬴戎见她神色异常,更加以为她受伤了:「是怎么伤着的,我瞧瞧。」 血腥味不算太重,只因他习武,又常上战场对这种味道特别敏感罢了。 沈卿卿见他说着就动手要看她胳膊腿的,吓得直接站起来就跑到一边。他要看,怎么给他看,死流氓! 嬴戎见她动作还算敏捷,应该当不是伤着腿了,紧跟着也站起来说:「那是伤着胳膊了?」 见他步步靠近,沈卿卿真是要炸毛了,转身又要躲。嬴戎早做好准备,三两步靠近,大手一捞就揽着她的纤腰,一手要去掀她袖子查看。沈卿卿简直被逼疯了。 他没看到手上有伤,下回是不是就要掀裙子! 她在挣扎扯住他衣襟,吼道:「你松开!我小日子来了!」 还勒着她肚子,她难受得都快哭了。 正一心想要知道她伤哪的青年公子愣住,旋即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只是他还没有松手,沈卿卿咬牙切齿,身体的不适让她又羞又恼:「你快放开我!」 哪知他却是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吓得她惊呼一声,然后就听到他踹开内室门的声音,整个人都被塞进了被子里。 她还头晕脑胀的,就听他道:「既然难受怎么还坐在当风口的地方。」开着门正对院子,晚风又凉。 起码要隔道屏风吧。 沈卿卿扯着被子,被盖得只露一双眼,见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红晕更甚,莫名就想笑了。 谁家小娘子来小日子就得天天躺被窝里。 她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瞅他,闹乌龙的嬴戎抵不住连耳根都滚烫。也不太敢和她视线相对,微微移开,看着一边的烛台。 屋里一时安静下去,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 而在廊下的秦晋有些被吓到了。 他听到什么小日子来了,然后还传来踹门的声音,王妃又尖叫的。 他想得腿一颤。 他们家王爷不能那么禽兽吧,又无意识抬头,天还亮着呢! 在秦晋发怔中,桐月正好去而复返,要进屋,秦晋吓得忙一把拉上她。 「我忘记告诉你我们家王爷喜欢吃什么了!走,我们重新再到厨房去。」 桐月被他扯得跌跌撞撞,不满道:「你们王爷不是喜欢吃醋嘛,让厨房做了!」 秦晋哪里还听她说什么,只管将她扯走就对了,也不知道自己胡扯什么,总之就是胁迫着人出了院子。 屋里两人都尴尬,听到院子里响起的两三声对话,沈卿卿没憋住就笑了出声。 「连我家婢女都知道王爷好醋。」 她打趣得嬴戎又一阵窘迫,倒是放松下来,掀了被子下榻:「没有那么娇贵,只是些许不舒服,而且还没有用饭,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睡觉吧。」 嬴戎这才默不作声扶她起身,皱着眉,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沈卿卿也懒得揣摩,出屋了一瞧桐月还是没上新碗筷,打算坐下再等等。嬴戎却已经拿起筷子,还用手贴着碗壁试了试菜温。 确定都还热着,他才给她夹菜,直接要喂到她嘴里:「趁热用。」 她睨他一眼,「你知道的倒多。」 嬴戎噎了噎,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我以前曾在医书上看到过。」 沈卿卿就笑了,张嘴咬住那鱼肉,就从他手中拿过筷子:「我自己来,倒是要劳王爷稍等了。」 等筷子离手,嬴戎才恍然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而且她没有拒绝!但这时已不能再去人手上抢回来了,他心中一阵遗憾。 她难得的亲近。 秦晋有心为主子遮掩,和桐月拉扯半天,足足两刻钟后才回来。他探头见两人已坐在案前,松口气,心中却还有些疑惑的。 那么快? v第13章[02.14] 桐月骂了他一句有病,狠狠踩他一脚,拎着食盒进屋,再添了五六道菜。 嬴戎果然见到还有三道带酸的,登时觉得牙后根都是软的。 沈卿卿这时已吃得差不多,见他吃瘪的样子,心情没来由的好,还硬是夹了几筷子,看他皱眉吃下去。 ——其实这样处着就蛮好的。 她心微微跳着,看着烛火下对自己一脸无奈的青年公子,笑得明媚。 一顿饭用完,沈卿卿却发现嬴戎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笔直坐着,就是不动。她便陪着再坐了会,后来身上越来越难受,就是送客的意思了,不想他却来一句:「我晚上留这儿吧,就睡外头。」 沈卿卿:「……」 他又补了句:「我不放心,晚上还能照看。」 她实在是无语了,她是不治之症吗? 要他操这份心!他还照看,怎么照看,帮她上净房换东西吗?! 最后,嬴戎是被她直接赶出屋的,沈卿卿铁青着脸威胁:「你敢留这儿,以后都别想再踏进侯府一步!滚!」 青年公子就险些被门板砸到脸,秦晋同情的看着他。 嬴戎在门外站了会,终于叹气,朝门里又说:「那中秋那晚我来接你。」 「你再不走,就没有中秋的事!」 还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嬴戎实在没辙,觉得她脾气是真的厉害了些,好好的事儿,怎么就翻脸。他只是照看她,也不原意。 他最后只能是应了声,趁着夜色离开。 回到王府后,他发现今儿属下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他拧起了眉。 秦晋见他盯着自己,嘿嘿一笑说:「恭喜王爷。」 嬴戎莫名,不知喜从何来。 秦晋却只是笑,等他进屋后,就跑到和兄弟凑一块儿七嘴八舌。 「你们头回是多少时间?」 成了亲的秦陆一拍胸口,颇自豪地说:「起码是三刻钟以上。」 紧接着也有人陆陆续续,皆是说三刻钟以上,后来还扯开荤后多长多长,听得秦晋一脸惆怅。 他默默掐指,这么算,他们王爷时间不对啊。 难道憋太久,老房子一着火,就烧得太快了?! 秦晋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去找府里养的郎中。众人相视一眼,笑得都有些心照不宣,谁能首回三刻钟啊,不都骗秦晋这样的新手! 同时又感慨,他们头儿总算开窍了啊,希望补品别吃太多了。 沈卿卿以为嬴戎走后就该安静几天,却不想他连正门都不走了,天天到傍晚突然就冒出来。闹得她心惊胆颤,还下令到了下午婢女们都在后一进不许到前边来,即便进出都从后面的角门走,首进院子让护卫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嬴戎见她严以待阵的样子,没有一点添扰的觉悟,反倒还心中窃喜。 他认为不用再猜她心思了,定然是喜欢自己的。 有人脸皮厚了,就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沈卿卿卯足精神和他周旋,到了中秋前两日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和您商量件事行吗?」 她正襟危坐,连敬称都用上了。 刚刚对女子饰品起了兴趣的青年公子不得不搁下手中的簪子,亦正了神色。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 沈卿卿说:「我这两日忙家里人情往来,实在没功夫再招待您了,王府也该要忙的吧,我没事儿了,您也不必天天再上我这来。」 换句话说,你太黏人,请滚蛋。 嬴戎眸光闪了闪,朝她温和一笑:「你忙你的,我在这儿呆到用过晚饭自然就离开了。王府的事有管事,不必我经手。」 沈卿卿真要被他气吐血,咬牙道:「我是真的要很忙!实在没有精神招待你,而且你这样大刺刺过来,我很难做的。」 生怕他哪天被人看到。她名声倒没所谓,左右是不能嫁别人了,但传出去了,对她爹爹极不好的。 「明儿我再来一趟,顾将军那应该有消息传来,你也想知道你爹爹近况不是?」他仍是温和笑着。 沈卿卿听着心头微动,最后也只能是点了点头。在她点头那瞬,嬴戎眼中笑意加深几分,华光流转,总让沈卿卿觉得像是中计了一样。 可不是中计了,嬴戎是早上就得到了消息,只是从宫中出来没有回王府,直接转了圈转到顾家来了。还没来得及看信,自然就成了他的借口。 青年公子笑着,又继续研究那个银簪。 这些天来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知道她大概喜欢些什么。 比如衣裙喜欢简洁的颜色,即便是鲜艳一些的,都是素面的段子。不太爱挽髻,最多就是簪银簪,多用木兰莲花这样的纹路,吃食方面倒是不挑。 他有问过她喜欢什么,她却从来都只笑不语,也只能是自己用心了。 嬴戎是善于发现细节的人,不过几日也摸索得差不多。沈卿卿有些生闷气,发现像以前一样待他已经不管用,正琢磨有什么新招,就听到他说:「后天是宫内要办家宴,西阳王已经到都城,两王也快了。后日我是不能过来了,但会尽早脱身,带你上街看花灯?」 沈卿卿听到花灯两字,有些恍惚。 似乎好多年,她都没有到街上看过灯了。自打养父生母离世后,她都在玄灵观陪着无机子过的,无机子每到这个时候也会给她扎花灯。只是今她只能陪着云老夫人过了,柳星策说他们八月十五赶不回来都城。 她思索了会,应好:「但会不会太张扬了。」 嬴戎明白她的意思,想到两人连上个街都不能光明正大,心头有些憋闷。他压着情绪,笑着说:「换个装,我会让人准备好衣裳先送来。」 只要不暴露身份,她自然是乐意。 v第14章[02.14] 两人正说话,秦晋神色有些焦急站在门边道:「王爷,有紧要的事。」 沈卿卿就看了过去,高大的身影被门挡了一半,灯笼的忽暗映在他侧脸上,将他那份凝重又加强几分。叫人看着就心头不安。 嬴戎已站起身,走上前。 两人说话声音有些小,只隐约听到什么天火,使者的。很快,嬴戎神色也不太好地回来,抱歉地说:「卿卿,有要事,我要进宫一趟。」 她就站起来要送他,被他轻轻压着肩膀又坐了回去,朝她温润的笑,再没说别的匆匆离开。 沈卿卿目送他的身影,琢磨听到那仅有几个词,大概只能猜到使者应该是指到都城来为睿帝祝寿的他国。天火又是怎么回事。 本朝有时会把天雷说成是天火,因为雷落下来的时候劈着树林,大家都称为此是天降怒火,是凶兆。但近年来虽有天灾,天火是极少有听到了。 难道是那些使团遇到天雷了? 她皱了皱眉。 翌日,沈卿卿为过八月十五忙碌着。 顾丞不在,但顾家拜祭一事仍是要做的。顾家长房那边院子还没修好祠堂,今年他们依旧是要在侯府祭祖,自然也还是顾大老爷主持。 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月亮都出来。 半圆的月儿亮着幽幽白芒,将空荡的屋子都映衬多几分冷清。她猛然想到嬴戎。 他不是说今儿会再过来的? 「在等我吗?」 她就站在窗边,一道黑影就那么将她笼罩住了。 她惊了惊,要后退,迟来的嬴戎却是先伸手将轻轻揽住她肩:「卿卿……」 声音缱绻温柔,听得沈卿卿止不住心速加跳。 夜风中,他的体温竟让人觉得比以往都要烫。 她忙推开他,也不解释没在等他,仰头问:「那么晚了,还跑这趟做什么?」 「答应了你来的,怎么能食言。」 嬴戎朝她笑笑,转到门口进屋,沈卿卿自然也迎了前来。明亮的烛光下,才发现他眼底居然青黑一片。 怎么很憔悴的样子。 他轻轻握住她手,把玩着她珠珍一样圆润的指尖:「吐蕃使团那儿出了些问题,朝臣想不出主意来,嬴睿气得就没让人大臣们离开。」 「今天一整天?」 嬴戎点点头,若有似无的笑了笑:「有人提出让我前去亲迎使团。」 沈卿卿就皱了眉。她不太清楚吐蕃使出了什么问题,但多半是昨天他们说的什么天火。但……「如何能叫你去,你是当朝皇叔,去迎吐蕃使团?睿帝这是折煞他们,还是要叫自己没面子?」 嬴戎身份辈身之高,让他去迎吐蕃使团,真没得让人笑话,还以为是怕他们一样! 「我的卿卿果然是比那些蠢货明白,也不知道他们这官是怎么升上来的。」嬴戎感慨一声,露出今天第一丝愉悦的笑来。 沈卿卿被他的话闹得脸热了热,什么叫他的。 她抽回手,转身就去帮桐月摆饭,嬴戎只是站在原位,笑得温润。 烛火下少女身形修长,挽着袖子,乌发半垂,衬得她肌肤越发雪白,透出玉一般的滢光。 其实人生就不过如此吧。 有心爱之人为你添衣布菜,知冷知热,他全神贯注的看着,心中涌起暖意。那暖意又流淌到四肢,将他今日的疲惫都赶走了。 在她抬头前,他已经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就那么将人拽到了怀里,拥着她坐下。 沈卿卿自然是要挣开的,只是他起了霸道的心思,如何会让她离开,还稳稳的执筷给她夹菜。 桐月见两人黏糊在一块儿,咧了咧嘴,直接避了出来去。 若不是她们娘子说煜王的事不必过问,她肯定就一拳打过去了,王爷也不能天天这样来欺负她们家娘子。左右不就命一条嘛! 桐月心情不爽的退出,秦晋自然又是被受牵连,被她狠狠瞪了好几眼。 「到这里吃饭!」桐月瞪完哼一声,走到西厢去。 嬴戎总是这个点来,沈卿卿就吩咐连他们这些扈从的晚饭也一并做了,也不想老让他们挨着饿候在外边的。 秦晋被瞪得莫名,只觉得桐月这小娘子有些不可理喻,而且招呼人的话跟招呼她们家大黄似的。不对,连大黄都不如,瞧那嫌弃样儿。 秦晋嘴里啧啧两声,回头吩咐其他人:「我们多吃些!」 众人奇怪看他一眼,他已领头走向西厢。 沈卿卿被像喂小动物一样,撑得要闹脾气才算被放开,嬴戎得了甜头,自然不敢再过的,忙取了贴身收着的信递了过去。 沈卿卿这才脸色好转些,忙抽出信看。 是有着顾丞的消息不假,却也还有许多不该她看的东西,只是襄州事写在中间,她不想看都不能掠过。 她眼中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倒是一点也不防备着她。 上面可是还有写着他幽州布防的重要事情呢。 嬴戎自然也瞧见她疑惑的样子,只在心里想,都认了她这王妃了,这些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顾丞那边的事情不过寥寥几句,是说已开始按睿帝的想法,清肃先前没拔除的两王党羽。 信上写着两王党羽顽固,势已扎根,且需时日。就这寥寥三句,让她担忧不已,这无声的字面已透着鲜血淋淋的争斗。 「——岳父大人不会有事的。」嬴戎见她眼中忧色渐浓,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 她啪一下就打开他的手,「谁是你岳父大人,我爹爹听了非得再和你打一架。」他到底怎么能叫得那么顺溜的,她都要为他脸红。 v第15章[02.14] 青年公子就笑了,温润的眉眼间都洋溢着他由心而散发的愉悦。他说:「自然是他准了。」 沈卿卿当即怔住,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戎却是笑而不语,只拿半是打趣的眼神瞅她,让沈卿卿更加不好判断真假。 到最后,她选择了不信! 她爹爹怎么可能就那么将自己许人了,还是他煜王爷! 远在襄州的顾丞此时也正想着女儿。他摩挲着手中的兵符,视线看向远处的帐营,对那边传出的惨叫恍若未闻,目光冷酷。 襄州……其实这是他最好拢权的地方,该写封家书回去给宝贝女儿,让她莫要担忧才是。 八月十五这日,顾家长房早早就到了威武侯府。 顾大夫人自打上回被夫君扇了一巴后,一直就记恨在心,将怨怒也都安在了沈卿卿头上。她就憋了一股劲,也不来帮忙准备祭祖之事,想看沈卿卿手忙脚乱还出差子。 不想到了侯府一看,不但井井有条挑不出错处,还十分知进退,完全叫人不能有一处下手的机会。 沈卿卿和顾丞本来就不想打压长房什么。长房是嫡支,该敬着嫡出的还是敬着,他们现在的地位,也犯不着抢嫡支的风头。威武侯府的一切也本就是顾丞打拼来的,所以他们对长房是什么过份事儿都没有。 只是有人要多想,他们也没辙罢了。 沈卿卿见到长房两位嫡出的堂兄,便让仆人引到祠堂,擦桌摆供的事都是由长子嫡孙来完成。 顾大夫人望着两位儿子远去,心里头终于痛快一点。 想着只要顾丞生不出儿子来,以后这偌大的家业还不是要侄儿来继承! 她看着,沈卿卿那么强势,怕也不想她爹生儿子的。 顾大夫人心里头打着小九九,脸上也转而有了笑容,祭祖一事倒也就那么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八月十五都讲究个团圆,长房是不愿意在威武侯府用饭的,顾大夫人就丢了个软刺刺的话,说长房到底是嫡出,论真了还是要到他们那儿去用饭才是个理。今年是因为祠堂还没修好,未能将祖宗请了过去,不然也是不会到这处来的。 沈卿卿见她话说得酸不溜啾的,只是抿唇笑笑,先跟着神色不好的云老夫人回院子更衣,然后坐着马车到长房那用午饭去。 如今长房住的正是顾丞无偿贴补的三进府邸,与威武侯府是不能比的。 桐月扶着自家娘子下车时,四周瞅了眼,当即摆了个嫌弃的眼神。 顾家长房真是死要面子,不知道这样一比,更显得他们落魄又寒碜吗? 沈卿卿倒一脸淡然,于她来说,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好。又是八月十五,难得的佳节,实在没必要为了顾大夫人的刻薄和好强置气。倒是莫老夫人见到了桐月的表情,险些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老脸也是火辣辣的疼,觉得儿媳妇这个主意一点也不好! 到了用饭的时候,原本顾家长房人到齐就挤不开的厅室,显得更挤了。众人按着规矩分了两桌,长辈那还算宽敞,小辈这儿就是胳膊都不敢伸太开。 一向好强的顾娴亦觉得母亲主意糟糕透了,这不就是让沈卿卿好笑话她们,整顿饭都没有说一个字,气得眼通红。 顾大夫人本想显出长房的地位与强势来,不想最后倒反叫自家人个个都心生不快。顾大老爷只冷眼看着她蹦跶,用过饭送走了沈卿卿,直接一甩袖,去小妾房里了。气得顾大夫人又是哭了好一场。 从长房那回来,沈卿卿觉得有些累,便换了衣裳趟下小歇,不想一睡起来,居然已是掌灯时分。 窗子正开着,带着凉意的风吹了进来,是有些冷了。 她忙披上外裳,桐月正在廊下一个人翻着花绳玩,大黄趴在那儿摇尾巴,倒是悠闲极了。 想到这会嬴戎应该是在宫中,她便吩咐桐月先摆饭。 云老夫人到了晚间几乎都不吃用东西,也不想她跑来跑去,就免了晚上的请安。也只能是和桐月一块儿凑一桌了。 捧着碗,沈卿卿总是觉得少了什么,想到这几天某人总是厚脸皮过来,如今不在身边反倒空落落的。 习惯实在是可怕。 沈卿卿想,她怎么就习惯了呢。 有些不可思议。 慢慢用过饭,沈卿卿听到后院传来阵阵的笑声,便和桐月说:「你也去和她们玩去吧,不许喝多就是。」 今儿八月十五,她除了吩咐给仆人都发喜钱外,还都让办了席面。除了上差的不许饮酒外,倒都纵他们一回。 此时侯府几处都是聚着仆人们,热热闹闹的过节。 桐月倒有些想去,但又不放心她,沈卿卿只说没事,左右她一会还得溜出府的。 又让桐月再带些螃蟹过去,婢女这才放下顾虑高高兴兴的去凑热闹。 沈卿卿就那么坐在廊下,倚着美人靠抬头看府里管事特意买的花灯,各式的花灯别致又精致,但她看在眼里还是觉得少些什么,转而趴在围栏上看月亮。 月色皎洁,她想起了去年,无机子为了给她扎花灯手上还被竹子割了长道的口子。不知道他老人家和柳星策在干忙,好好的,居然连十五不回都城。 柳星策也是,也不怕他的公主娘亲担忧的。 想到这儿,她猛然打了个激灵,柳星策离开前说是要和无机子干大事的笑脸浮现在脑海里。 他们两个凑一块儿能干什么大事?! 正是此时,天空中倏地有声音炸响,吓得她当即就站了起来。 五彩的烟火升空,在她眼里绽放出巨大的花朵。 是宫中在放烟火。侯府离皇城极近,倒是看得清楚。 「——还是来晚了些。」温润的声音就那么在她耳边响起。 沈卿卿被他呼出的热气激得心头猛跳,也有被吓着。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她捂着胸口,惊疑不定。 也不知道是惊自己想到的事,还是惊他突然出现。 嬴戎抱歉朝她笑笑。是他走过来时,她在出神,微仰着脸看高空的烟火。烟火明灿,她亦如明珠璀璨,便没想惊扰她,才悄悄靠了前来。 「你怎么还没换衣裳?」嬴戎打量着她简单的月牙宽袖衣裙,沈卿卿瞥了他一眼。 v第16章[02.18] 他已经换过寻常的打扮,可她为什么要那么早换了,闹得很心急似的。 约莫一刻钟后,清秀的少年郎君便出现在嬴戎面前,叫他看得连眼都没眨。 「实在是……」好看。 嬴戎在心中说了好看两字,抬手从袖中摸了两撇胡子出来,不由分说往她鼻子下一粘,也给自己粘上一道。 两人模样霎时又变了,沈卿卿却在他带笑的眼眸中瞧清自己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好歹还显得英气些,她这样就成了不伦不类了! 她瞪眼,转身又回去内室,将眉毛又染粗了些才算顺眼一些。 嬴戎见着还是想笑,在她带怒的目光中强忍着,心想还不如给她化装成小内侍呢! 白瞎了这张脸。 两人乘着不起眼的马车到了街头,便堵得动不了了,嬴戎就扶着她下来,看着热闹的街有些茫然。 卖糖人的,卖吃的,还有表演吞火杂耍的,更多的当然是卖花灯的。每一处都挤得水泄不通,他竟是不知道,百姓在十五这日是这样热闹的。 「……我们上哪儿?」 相比他的茫然,沈卿卿双眼都在发亮,好久没见到这么热闹的了。她当即就头也不回往前跑:「哪儿热闹上哪儿!」 嬴戎没见过她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忙跟上护着她,跟她一起挤在人群中,将她拥护在怀中。他耳边全是喧闹,但却与她心跳极近,他突然觉得人多也挺好的。 沈卿卿就带着他在各样的小摊面前流连,不一会,嬴戎除了要护着她,手里还多了许多东西。小木梳,糖人,糖炒栗子,好几个花灯,甚至还有孩童玩的波浪鼓。 沈卿卿是见到什么好玩儿就拿什么,根本不看有用没用。嬴戎这边才给了银子摊贩买下一个小银镯子,转眼一看她人又不跑不见了,他心里咯噔一下,忙四处搜寻,却都没有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他找得心头发紧,险些要忍不住喊出声,突然却是有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人冲他喊了声,惊得他手里的东西都掉了不少。 沈卿卿难得见他惊慌失措,当即哈哈大笑。 听出声音,嬴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掀了她的面具:「倒不知你这样的性子。」 沈卿卿哼哼一声,反手给他也戴上一个,是美人面具。嬴戎瞧不见,正奇怪是什么样儿的,就见她又重新戴好那恶鬼,指尖一下就挑了他下巴:「美人儿,给小爷笑一个。」 那轻佻的语气十足流氓无赖,嬴戎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忙将面具取了,看着那娇滴滴的美人样子黑了脸。 女郎又是一阵欢笑,他一把抓过她,将她手拿着放在嘴里就咬一口。 「哪只手调戏我的,不想要了。」 沈卿卿也没想到他会咬人,怔了怔,脸上发热,忙将手收了回来。瞪他一眼。 她是耍假流氓,但他却是在耍真流氓! 不要脸! 她呸他一口,转身要继续逛,却被他一把拉住,逆流着人群往回去。 「干嘛去?!」 「外头逛够了,回王府去……」 王府? 沈卿卿不觉得王府有什么好玩儿的,却没有反抗能力,就那么被塞上了马车。她不满的瞥他,不想他高大的身影就那么逼近,几乎要压上她,就那么把她逼得紧贴车壁与他胸膛之间。 车厢内的气氛霎时变得有微妙,沈卿卿觉得好像有些憋闷,在他灼灼眸光之下,好像呼吸都变得炙热。 「卿卿……」嬴戎低头慢慢贴近她的脸,心底早已涌起的那股冲动压都不住。 早看到她在烟火下的时候,还有她在闹市间开怀大笑的时候,他就想拥着她,亲亲她……她不知道她那样明媚的笑颜有多诱人。 沈卿卿大该知道他要做什么,心头跳得越发厉害,脸上热浪滚滚,让她撇过头不敢再和他对视。 两人呼吸早已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谁的,嬴戎慢慢靠近,是试探又是冲动。朝思暮想的人总在眼前,他没有亲近的念头,那才真不是男人了。 正是这时,马车却是突然颠簸一下,嬴戎的借力点是车壁,这一颠却是反相向,叫他一下身子就歪到一边,唇轻轻擦过她的鬓角。 软软的碰触让沈卿卿下意识是再推他一把,可怜的嬴戎还没稳住身形,就被推倒坐在毯子上,还碰了下伤口,直疼得皱了眉。 外头传来秦晋的声音:「公子,人太多了,刚才有个孩童险些撞了过来。」 嬴戎:「……」以后是不是都不要把他带身边比较好?! 沈卿卿已从悸动中回神,红着脸,暗咬牙。 以后不能让他靠那么近,魅|惑人的男狐狸精! 被一个误事的孩童打扰后,马车内就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嬴戎撞了下背,伤口早就结痂,却还是隐隐作疼。亏得沈卿卿细心,发现他脸色不对,开口询问一二,才知道他是撞着伤了。 她脸上还有带着未散的热浪,瞥了强忍的青年公子一眼,心道疼死他算了。过了小半会后,又是担忧心软,让他将松了襟口拉低看了眼。 渗了些许血丝,万幸伤重的中心点长好了肉,只是血痂裂开。 她瞧着用指尖又按了两下,是报复他刚才冲动要欺负人的举动,直疼得嬴戎拧紧眉,硬憋着一声不吭。 要他重新穿好衣裳,两人又都沉默。嬴戎忍不住抬眼瞧她,正好见她抿着唇,摇曳的灯光似流水一样在那双好看的眼眸中流转。她察觉他的视线,轻轻瞥了过来,眼角带着少女独有的嗔意,那点光亮霎时如冰碎裂,在她眼眸中化作万千海星一般,引人想坠入其中。 嬴戎心中快要熄灭的冲动再度涌起,却知道她是有些生气的,不敢再向刚才那样莽撞。 他闭了闭眼,好半会才开口说别的事情:「今儿能早出宫,是因为太子连夜出城前去迎吐藩使团了。」 沈卿卿怔一下,配合着他打破这僵局:「陛下舍得?」 「让太子去倒是个最合适人选,吐藩赞普两位嫡子都在,也不致于显出我朝对他们有多特殊。」 她这才知道使团里居然有这样的人物,心头不由得跳了跳,试探着问:「究竟是什么事会惊动到又是推举你去迎人,最后不得不太子也去亲迎。」 「怪力乱神的事。」嬴戎眉头微微拧着,「吐藩一行已快到蜀州,结果遇上了天火,直接就劈死了他们队列中人。」说着,他又补了句。 v第17章[02.18] 「——或者应该说是炸死的。」 炸、炸死的?! 「火炮?!」沈卿卿咂舌吃惊。 「像是火炮一类的东西,但绝对不是火炮。」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经礼部的人送回消息,那个地方空旷,并没有能隐藏火炮的地方,而且也没有找到火炮一类移动的痕迹。」 重型武|器,怎么可能眨眼就消失,让人找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所以才会排除火炮。 嬴戎还在思索这个困扰两天的事情,沈卿卿已心惊肉跳,暗中想她果然猜对了,这事和他们俩脱不开关系! 他们疯了吗? 跑去惹吐藩的使团。 「因为找不到痕迹,那会又刚好是在闪雷电,所以就有了遇到天火这个说法,因此被人传出吐藩使团是恶鬼,前来我朝就要掀起腥风血雨。这些说话不过一夜沿途百姓皆知,使团所到之处,百姓都吓得关门闭户,连商铺都不敢开。这事说轻了,是我国百姓盲目,说重了,不利两国交好。」 「吐藩赞普的未来储君被说是恶鬼,心里哪里会痛快的。」 沈卿卿听到这儿才算明白,「于是陛下为了平息这些谣言,才会想要派人再去亲迎,结果朝臣推举了你。」 她说着又皱眉:「如果你去了,那些受流言干扰的百姓也许又会生别的想法,或者再有人推动一下,说成是你煜王爷执意将魔鬼迎进我朝。万一再有个天灾人祸的事,那多半也就都要怪在你身上了。」 「如今太子去了,估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嬴戎发现她真的实在是聪明,知道举一反三。 他点头,说道:「嬴睿也被逼得没有办法,我不愿意去,身份在那,硬压着他也不敢强行押我去。不过太子也是聪明的,将他那个阴沉沉的大哥一同坑在里头。」 沈卿卿挑眉,原来还跟了一个大皇子。 「那不是便宜三皇子了。」她觉得这些皇家人真是鬼精鬼精的,说着却又觉得不对,诧异到,「三皇子也占不了便宜。如今成年的皇子只有他们三人,如若两人路上再遇到什么问题,或是因为天灾人祸的传出来流言,陛下第一个就得想到是三皇子在作怪。」 她打了个冷颤,想到更为可怖的事情。 「——这个吐藩使团是恶鬼的流言,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卿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嬴戎在她话落后,感慨一句。 沈卿卿当即就狠狠瞪他。 在说正经事儿,他在那不正经个什么劲! 嬴戎自知失言,那样直白的话也叫他耳根发热,忙清咳两声缓解尴尬。 他说:「这流言多半是有人故意的,而且传播速度太快,我以为,多数是蜀王搞鬼。」蜀王想着复立藩国制,自然期待吐藩和我朝乱一回,他能借势更好威逼到皇权,但他心底却又不太赞同这个看到的表像。 这一回又是再度坑了三个皇子,连带着他自己也没讨好便宜的。 他驳了睿帝的意思,逼得睿帝不得不派儿子出去,是要叫再记上一笔的。 不过两人新仇旧恨多了去,多这一个不也多,他是无所谓的。搞不好,就算这事是蜀王在背后跟着推动一翻,但蜀王也是落了人的算计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人就是元临上暗中去见的,只有他才能是真正推运之人。此人也太厉害了些。 可惜没叫他再寻到机会去查探那人身份。 沈卿卿从他凝重的神色中隐隐觉得有内情,但这些始终是朝庭之事,她听过也就当过了,只要不能牵到无机子和柳星策,皇家人就是因此打得头破血流她都只看热闹。 她将制造了天火的人是谁一事不动生色就瞒了起来,此时也到了王府,两人自然就打住话。 王府里,嬴戎与她并肩而行,所过之处皆是不一的花灯,夜风吹过,就如同一条落在人间的星海。辉光摇曳,沉沉浮浮间,如似幻境。 她看得有些出神,知道这是他特意叫人布置的,在他望过来的时候,朝他灿烂一笑。 正院中已有人布好席案,上边摆着瓜果及酒菜。嬴戎还没在她明媚的笑颜中回神,只微抿着唇角,一路将她带到院中。 晚风徐徐,送来阵阵的桂香,沈卿卿坐下后先抬头看明亮的月色。 月光皎洁,叫人心情更是宁静清明。 嬴戎已抬手给她杯子斟了酒,送到她跟前。 沈卿卿接过,也没多想,直接就抿了两口。 带着甜味的酒进喉后,她连眼色都变了,「这是酒?」 甜丝丝的,几乎没有酒味,但她偿出来了。 嬴戎也察觉她有些不对,忙又给她用另外的杯子倒了茶水:「怎么了,可是喝不得?」 沈卿卿接过水杯一口气饮尽,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我……我不太能喝酒。」无机子说的,她不能沾酒,因为沾过一回,但她没有什么印象了。无机子只说不好。 「是我疏忽了。」嬴戎自责抱歉一声。 本朝民风女子饮酒倒是常有的事,就比如柳星策娘亲,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别的贵女也好饮。他便以为,她也该常接触。 「这是果酒,应该是不醉人的。」嬴戎安抚着,沈卿卿只能点点头,说一声应该没事。 上回无机子给她喝的酒都辣嗓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倒也觉得是无所谓了。何况只是一口。 沈卿卿放下心来,以茶代酒,敬了嬴戎三杯。和她不熟悉的时候,只觉得她清冷不近人,其实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娘子,再聪慧也还带着少女天性。 总是有烂漫一面的。 嬴戎喜欢她就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说话,想起她首回来王府的时候,直言说他要反时,他就觉得那才是她本性。但她却还是有什么不愿他知道的。 他能察觉得出来,只是一真没说罢了。 两人一面赏月,一面说话,倒是相处合宜,嬴戎望着她如星子一样明亮的眼眸,唇角的笑一直未落下。 沈卿卿到后来似乎有些说累了,就只捧了个糕点慢慢吃着,像小鸟一样,一下啄一口。竟是十分可爱。 他就那么笑着看她,突然想起还漏了件事。 v第18章[02.18] 转身要去给她拿东西来。 不想他站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就那么默默跟着他进了屋。 嬴戎觉得无所谓,很快到内室取了精致的荷花灯要转身给她,不料沈卿卿已一手先将灯取了过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先自己倒在他怀里。 嬴戎被她撞得后退两步,背后抵着八宝阁,心跳得有些快。 他抬了手臂去圈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让他有些口干舌燥,何况她还贴得那么紧! 「卿卿……」嬴戎声音低沉,带着哑喊她一声。 怀里的人此时仰起头,朝他笑,那双桃花眼中波光潋滟,带着魅|惑人的娇。这样仰着头,像是一种暗示。 他喉结动了动,生出一股情不自禁来。 圈着她的手改去轻轻抬起她下巴。她没有躲闪,还是那样朝他笑,他就连呼吸都短了,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去,要擒获她的红唇。 温热的手心却是就那么在他唇落下来前挡住了。 她轻笑着,朝他道:「要亲我吗?」 微动的唇有着极诱|人的光泽。 嬴戎哑着声应一声,去拉开她的手,下刻却是发现腰间被什么抵着。 尖尖的,刺人。 他整个都僵住,沈卿卿仍朝他笑,然后贴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想亲我,你背兵法,背对了我就给你亲。」 兵、兵法? 嬴戎刚才那点旖旎心思霎时都清醒过来,察觉到她不对劲了。 下刻,他身子就绷得紧紧的,她手上的什么东西快要刺穿衣裳。 她的笑脸霎时就变得极严肃,瞪着他说:「快背!倒着背!错一个字都不行!」 嬴戎:「……」 谁家背兵法还倒着背的! 她是喝醉了吗?! 沈卿卿正好小小打了个嗝,仿佛是在回应他的猜测。 然而,嬴戎不知道,无机子教沈卿卿背兵法其中有一条规定就是倒着背。 沈卿卿再有意识时,只觉得身上很重,沉沉的东西压着她,动弹不得连带着呼吸困难。 她低低哼一声,抬手摸到温热的身体。 她迷迷糊糊的掐了把,肌肉结实,掐都掐不动。 沈卿卿霎时就睁开了眼,青年公子熟睡的侧脸就在枕边。眉头微微拧着,仿佛是不满她掐他一样,搭在她身前的手臂用了用力,将她拥紧一分。 沈卿卿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里嗡一声,死死咬着唇才没有惊叫出声。 ——嬴戎怎么和她睡一块儿! 她先是惊,后又是羞,手脚发凉,终于回过神来一把要将人推开。 「卿卿,别打了,我背不出来。乖……」青年公子被推得含糊不清又伸手揽住她。 好不容易才推开条缝隙,他手臂却又压了过来,把要坐起身的沈卿卿压得一声闷哼再倒回被辱中。 她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对这个赖在她身上的男人再也不客气,直接一下就戳到他背上。 伤处传来疼痛,被折腾了几乎快一宿的嬴戎瞬间睁开眼,正好对上她带着怒意的眼眸。 他就十分头疼的再闭上,手轻轻去摸她脸颊:「卿卿,我不亲了,也不要背了好不好。别闹脾气了。」 他还想要亲?! 沈卿卿霎时怒意冲头,对着他肩头就是一口。 嬴戎被咬得咝抽气一声,感觉也不太对劲,再睁眼小肚子就被她顶了一脚。沈卿卿终于逃开了,慌不择路的跳下地,险些将脚都崴着。 她站在榻前,也不知是惊是羞,整个人都在发抖,却发现这儿已不是王府,正是她的闺房。 她什么时候回的府,他怎么又会留在侯府! 「——你给起来,滚!」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鞋子直接就砸了过去,坐起来的嬴戎忙侧身躲开。鞋子啪一下砸到墙,在开净的帐幔上留个个黑印。 他就有些发怔,俊隽的脸上难得茫然。 沈卿卿见他还呆坐着,衣襟半开,露出小半片胸膛,头发披散,配上那张无辜的脸。十足的男妖精! 所以她究竟是怎么让他上榻来的! 她有些慌乱的看了眼自己身上,还是昨夜那身男装,只是皱得不能看而已。这才让她稳了稳心神。 「你还不走!」 沈卿卿又狠狠瞪他,嬴戎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承受着她的怒意,终于明白了。他松口气,「卿卿,你醒过来了。昨儿……」 「不许提昨儿!」她脸上又一热,腰弯又要去拾鞋子摔过去。 嬴戎当即举手投降,在她虎视眈眈的眼神中下榻。 他想着解释,却在她怒视的目光中又把话咽回去,只能朝外头喊一声:「秦晋,什么时辰了。」 一个身影出现在窗边。 v第19章[02.18] 「王爷,属下在。已经过了辰时。」 嬴戎闻声皱了皱眉,那么晚了。又道:「可有斗篷。」 「有的。」 很快,有人进内室来,是桐月。 她低着头,将手中的黑色斗篷直接抛到嬴戎那,然后也不敢看沈卿卿,一直沉默到青年公子利索穿戴好。 嬴戎见沈卿卿脸颊绯红,是气的也有恼的,而他又有事务在身,只能先行离开。 他想上前和她说两句,她却是警惕往后退,仿佛他是头会吃人的狼一样。嬴戎脑海里闪过昨夜破碎的片段,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也不再往前,站定说:「我忙完回头跟你解释,我还得进宫一趟。」 沈卿卿只抿着唇看他,一言不发。 他最后只能是一叹气,快步离开。 嬴戎匆匆离开,沈卿卿总算放松下来,才发现腿软,一下子就坐倒在地上。 桐月吓一跳,上前去扶起她,迟疑着说:「娘子,您怎么喝酒了。您昨儿不但不让王爷离开,您还打他手板心。」那啪啪啪的响声,听得她都头皮发麻。 沈卿卿闻言险些要咬到舌头,惊道:「你说什么?!」 「您昨儿喝醉了。」婢女把她扶回榻沿坐着,「王爷将您送回来,您非要让他背兵法,还说……背好就让他亲。」 桐月说着,脸热了热,偷偷瞄一眼脸已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女郎。 「但是王爷背不出来,您就拉着他一劲儿的打手板心,他要是反抗您就掉眼泪。」那场面简直乱得可以,「最后您总算不让人背了,却不让人走,王爷……就留下来了。」 昨晚她家娘子可以说是热情如火,那直白的话听得她都不好意思。 等桐月说完,沈卿卿已捂额倒在榻上。 敢情人嬴戎才是被迫的,她酒后乱|性都做了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 她趴倒在被面上,痛苦的呻|吟几声。被褥还染着他的气息,让她蹭一下的就又爬了起来,将被子都团成一团。 桐月不明所以,只呆呆地看着她。 很快,沈卿卿又瘫倒在榻上。 ——她下回该拿什么的脸再见他?! 沈卿卿首回意识到自己酒品有多不好,蔫了一天,连见到云老夫人都装不出笑容来。 老人以为她是生病了,关切的让她回去休息,还让人寻了郎中过来。 郎中自然诊不出所然来,只开了副安神的方子。 嬴戎那头匆忙换过衣裳进宫,在生母宫门前揖了一礼,便转道去了太极殿。 这是其实是太皇太妃生辰,嬴戎只要这一日在都城,就会到她宫门口行一礼,是为她庆生的意思。高祖帝离世,像太皇太妃这样的妃宾就连过生辰的资格都没有了。 嬴戎转身要离开,一位小内侍从角门出来,忙请他稍等。 「王爷,这是娘娘为您缝的几双袜子。」 小内侍将小小的包袱递上前,嬴戎忙接过,握住布包的手背青筋突起。 他声音压抑:「替本王谢过太皇太妃。」 小内侍应一声,左右瞧一眼,又低声说:「娘娘说,您随心,不必强求。」话落,低头后退三步再从角门回去了。 嬴戎拿着东西,站在宫门片刻,眼底有浪涛翻涌。良久,他才又恢复平时风轻云淡的神色,一步一步,穿过层层宫墙往那宣示着最高权利的太极殿走去。 再从宫中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秦晋瞧着眉宇间透着疲惫的主子,有些不忿。 「太子和大皇子离开都城,陛下将王爷您留在宫中那么长时间是什么意思?怕您直接就外边对太子动手了?!」 面对属下的不忿,嬴戎倒是淡然,微微一笑:「他越是这样,只能说明他越怕我。」 他说着,踩着脚櫈上了车。坐下后,把在出宫前已检查过的包袱轻轻放到双膝上,缓缓打开,露出三双平常的白绫袜来。袜沿用金线绣了圈万字不断头的锁边。 他摩挲着绣纹,片刻后才取来刀子,用刀尖一点点挑开。 下手的时候,他有迟疑的,最终还是将不舍压下。 随着刀尖一点点将线割断,极细的纸片也跟着被翻了出来,被走针扎的字已模糊不清。嬴戎就着烛火,小心翼翼的拼凑,饶是这样也不小心弄碎两片,但大致是能看明白了。 他视线在药和重两字掠过,又落在不和忍上,重重闭上眼。 都那么多年了,这是他生母首回和他说,不要忍了。他生母该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传出这种信息。 ——畜生! 策马在车边的秦晋就听到有什么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心头一跳,忙低声问询一声。 车内烛火幽幽,良久才传来青年极底的一声无碍,「不小心碰掉了香炉。」 秦晋自然是不信的。 车里的东西怕颠簸会滑落,都是固定好的,怎么能碰掉。 他们家王爷是生怒了。 秦晋一路来都十分关切内中情况,却再没有听到异动。 回到王府,嬴戎将小包袱给了秦晋,要他收好。 秦晋大该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多半是太皇太妃给他做的鞋袜一类的,但这些拿回来后就都不能再用了。 母子俩这几年的不容易,他是看在眼中的。当年太皇太妃为了保年幼的王爷,牺牲多大,从此就红墙深宫,母子相见甚难。 秦晋抱着包袱,突然又想到什么,默不作声将东西收到一边。 v第20章[02.18] 这晚,嬴戎并没有离开王府再去沈卿卿,而是一人对着圆月独酌,只影孤零。看得秦晋都一阵心酸。 在更鼓敲了三声的时候,沈卿卿迷糊中听到有动静。 轻轻的一声接一声,是在敲击窗户。 她一个激灵就醒来,大黄也被惊动了,汪汪开始叫喊。桐月起身到窗边查看,就听到秦晋快要哭一样的声音:「是三娘子还是桐月,快开窗吧,你们家大黄太凶了。」 桐月闻声这才开了窗子,莫名奇妙瞪着这个扰人清梦的。 大黄还在凶叫着要扑上去,秦晋忙将手中的包袱一把塞了进去,人也跳进来,却是不敢再有动作的。 他将东西打开,和桐月说:「桐月,你拜托下三娘子,看看这几双袜子能不能再缝缝。是我们家太妃给王爷做的,但沿边都被拆过,你拜托一下,王爷一年到头都得不到几件太妃亲手做的东西。」 可怜巴巴的样儿。 桐月犹豫着,屏风后已传来沈卿卿的声音:「拿来吧。」 秦晋当即大喜过望,连谢几声,要离开前又说道:「三娘子,其实我们王爷心里头苦着呢,您平时关切一些吧,他不说罢了。今儿王爷他没能来,您也担待着些。」 说罢,终于再爬出窗子,被大黄追到墙头,落荒而逃。 沈卿卿接过桐月递来的包袱,就看到锁边被拆得零零碎碎的袜子,除了这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极用心做的。 怎么能拆成这样? 沈卿卿就让桐月挑亮了灯,披着外裳细看,发现了一些细碎的纸沫。当即就明白了。 母子俩这是借着东西传消息呢。 她出了会神,想到秦晋说的那些话,叹气一声,「桐月,拿针线来。」 灯火明亮的屋子里,一道专心走着针线的影子便映在窗边…… 「陛下,先前不少州城都有涝灾之事,朝廷开仓赈灾。如今已过秋收,许多地方仍旧颗粒无收,难民聚集,长期如此,怕是要造成动乱。」 早朝,重新归位的户部尚书执笏上疏。 睿帝高坐龙椅,听得直皱眉头,双眼一扫,见百官居然都耷拉得脑袋,并没有一个人有话要说。就连丞相都低头在看着脚尖,恍若不闻。 他眸光又从嬴戎身上转一圈。只见当朝皇叔正有一下没一理着腰间佩授,眉宇平和,也是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他心底莫名就有些气。 直辖的几个州城都出了事,偏该吃沙喝风的幽州却是风调雨顺的,户部的帐面上,就属他幽州赋税交得最足。 睿帝轻哼一声,几句场面话把事情又丢给了户部尚书,一句章程就叫对方冷汗淋淋。 户部尚书心想,他若有章程,还有必要来询问帝王之意,直接就递上去了。再这样下去,户部可要入不敷出的。 想着自己近来倒霉,被牵连党争险些丧命不说,如今连皇帝对自己也越来越不重视了。再这样下去,三皇子非得倒台,窝窝囊囊就做个王爷不成! 户部尚书咬了咬牙,突然见睿帝视线一直落在煜王身上,一个激灵,明白过来意思。忙再将近来未欠赋税的几个州一一报上。 这一报上,幽州在首位,蜀王湘王其二,南明王其三。 在场的嬴戎与南明王就无声相视一眼,只是嬴戎仍旧闭嘴不言。 南明王见皇叔都这样,也不想说话的,哪知就被睿帝拿来开刀。帝王问:「五弟,倒是要叫你给朕传授些法子才是了。五弟手上可是有治灾或农工人才,再不济有什么能兴百姓之业,说与朕听听?」 南明王听着在心里骂了句不脸,但也不能自己单扛着,只能将话又引到嬴戎身上。 睿帝终于能正面逼嬴戎一番,阴沉的脸色终于好转一些。 不想,他连喊嬴戎几声,他都只是微微笑着,也不看他。只低头在那摆弄佩授。 睿帝又来气了,几乎是厉声了:「煜皇叔!」 「——啊?」 在大殿中回响的声音带着皇帝的威严,嬴戎终于抬眸应了声,清俊面容上茫茫然。 「是退朝了?那本王告退。」 说罢,真的转身就大步流星走开。 众人看得都为他捏把冷汗,但又没有人敢拦他,睿帝直接就被气懵了,竟是忘了叫人拦下。嬴戎十分快速就出了金銮殿,就那么消失在众人面前。 南明王都傻眼了,在场睿帝的亲信直接就参煜王一把,说他目无龙威,大逆不道。 众臣更是耷拉着头,不敢去看睿帝的神色。最终于是睿帝不得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前些天听太医说皇叔耳朵不太好,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此言是真是假,众人也只能是沉默,好好的朝会在煜王装聋作哑中结束。睿帝散了朝,当着三皇子面就摔了不少东西,三皇子吓得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多言的。 这个时候去惹煜王,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睿帝这边还发着脾气,那边已来人说蜀王湘王进城了,如今正请示下,要进宫面圣。 一只老狐狸装傻子,这里还有两个,加上一个南明王,他就不信不能扒他们一层皮,来添补粮食短缺的问题。 睿帝想着,脸上阴得都能滴出水来,而后咳了两声。 三皇子听闻,关切道:「父皇身子可是有不适?」 睿帝阴着脸摆手示意无碍。 近些日子来总是断断续续的,方子吃不了少,但又没有再多症状,也只是这样不了了之。 两王到都城的事,嬴戎还没回到王府就收到消息,他双手闲闲倒插在袖中,只是笑笑。 这来得正好,嬴睿也不怕没人可以泄气了。 秦晋见他唇角带笑,心情不错的样子,终于舒了口气。 自打八月十六那日出宫后,他们王爷就一直闷不作声,一忙就忙到三更过后。忙完后,还会到侯府走一趟,却只是站在墙下默默看着三娘子的屋子。一回都没有进屋去,这一持续便有六七日了。 就连听说三娘子前两天见了沈彦都没有任何动作。 v第21章[02.22] 他也有些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了。 一行顺便回到王府,留在府中歇值的秦伍几人就守在大门口,见到马车进来忙上前禀了声什么,秦晋听着心头一跳,侧头去看车厢。 一道带着淡淡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了,是让直接就到正院去。 声音很轻很淡,秦晋却是听出了他藏着的激动,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马车到了前院,青年公子快速下车来,还是一如往日的稳重,只是步调加快许多,腰间垂佩环在走动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沈卿卿正打量着他屋里陈设,在八宝阁上取了对玉童把玩着,倏地便听到一阵脚步。她心念一动,将东西才要放回架上,那脚步声却已穿过游廊步入室内。 她回头,朱红锦袍的青年公子已迎面而来。她先看到了他肩上绣着的五爪团龙,头角峥嵘,威仪扑面而来。后又抬眼见到他带笑的眉眼,温润平和,带着惊喜与柔情。 她霎时也笑了。映着他的双眸闪动着异常动人的光华,流转生辉,是属于少女专有的娇媚。 嬴戎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牵动一下,他走到她跟前,想要伸手抱抱她,却有一瞬的迟疑。看出他心思的沈卿卿莫名心头就发酸。 不过很快,那酸酸的滋味就被他拥过来的温暖散去。 他到底还是随心,将她拉到了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喟叹似的舒出口气:「卿卿,你怎么来了,我想你了。」 他又那么直白,闹得沈卿卿脸微微发热。 她就那么安静让他抱了会,轻轻动了动。果然,他很快就放开了,眼中都是温柔地笑,抱歉道:「这些日子很忙,一忙就半夜了,便没去找你,怕扰得你睡不安稳。」 沈卿卿斜斜睨他一眼,心道,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一本正经了,以前不是巴不得赖在她那的。 她没接话,转而走到桌案前,将一个小包给他递了过去。 嬴戎亦步亦趋,她转身时还险些要撞到他,他看到那眼熟的包袱却是怔了好大会,随后快速打开。 里头好好的包着三双绫袜,锁边还是他熟悉的万字不断头的绣纹,只是线不再是金色的,换成了银线。 如若不是东西经过他的手,他都以为是簇新的,上边一丝被折剪的痕迹都没有。 他抬手轻轻抚过,指尖竟有些发抖。 沈卿卿见他神色不明,有些忐忑,半垂着眸道:「我帮着补了下,手艺一般,别嫌弃就是了。」 其实她是天天缝绣到一两更天。 沿边都拆过了,重绣的时候免不得要更细心一些,不然就会露出先前的旧痕。三双袜子,她白日忙完府里的事就开始,连赶带赶的,也是用了近七日。 「卿卿!」 她还在想着他会不会觉得不好,却被他再重重拥进怀里,鼻头都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酸得直想要掉泪。 她就抬手锤他,却听到他一连声的说谢谢,说到最后竟是带着低哑。 是不能自控的那种的激动。 她便想到了秦晋的话,说他一年到头就得不到生母的几样手工,再又想到顾丞说煜王不反,多半还是顾及着他在深宫的生母。再有那些流言,连她一个外人听着都难受,不要说他身为儿子的,恐怕句句戳心,痛不欲生。 她眼泪真的就那么落下来了,锤他的手转而轻轻圈上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膛,肩头微微颤抖。 嬴戎正沉溺在她带来的惊喜中,坚硬的心房被她这无声的亲近包围着,也使它因她而软化成水,却不想突然听到她的哭声。 所有的喜霎时成了惊,吓得他连连松开她,慌乱道:「卿卿,是我过于激动了,不该这样的。」 沈卿卿为他触动着情绪,听到他这些话,鼻头是更酸了,反倒却是生生止住了泪。 她本就不是爱哭之人,他的不解风情,让她是又气又好笑,哪里还哭得下去! 她抿着唇瞥他一眼,嬴戎当即头皮发麻,手忙脚乱想要给她擦眼泪,又不敢乱动,就差急得没跺脚了。 沈卿卿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他前些天的霸道呢? 怎么她强势的时候,他就喜欢气焰高她一头,非扭着来。如今她软一些,他却跟个木头似的! 沈卿卿觉得他无可救药,也是气的,索性直接越过他要回去。 嬴戎下意识拉住她,在她又回头瞪过来的时候,喃喃说了句:「你、你饿了吗?我让厨房给你做吃的。」 沈卿卿无语,余光扫了眼外边的日头,谁用过早饭一个时辰就饿了的! ——哄人都哄得那么蹩脚! 不过,她还是回了句:「好。」 使团是在离睿帝生辰还有五日的时候到达都城。 街上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沈卿卿也去了的,出于吐藩的好奇。 嬴戎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直接就告病连朝都懒得去了,让人在使团经过的一处酒楼清了场,早早便陪着她在那儿等着。 身为亲王不现身,倒是极任性的做法,沈卿卿就在想,如若他哪日真成了帝王,会不会也有君王不早朝的时候。 她不由得就多瞅他几眼,嬴戎只握着杯子慢慢抿着清茶,见她看过来,回于温柔的一笑。 沈卿卿在他笑容中移开视线,默默按了按心口。 近来他有些反常,不向先前那样紧贴着她,喜欢抱抱她,或是牵她的手。有种出于情止乎礼的克制。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 是因为自己醉酒一场,还是上回在王府掉泪,唬着他了? 沈卿卿寻不到因,对于两人这样相处倒是轻松自在的,只有偶时心中会有失落。很奇怪的。 她胡思乱想着,将视线又重新落回在挤满百姓的街道上。 嬴戎在她移开目光后,仍是微微一笑,只是沈卿卿没能看到他越发灼亮的双眸。 他哪里不想亲近她呢,可自打在侯府留宿那晚后,他是不敢了。 只要靠近她,就会想起她柔柔软软缠着自己的情景,怎么都止不住心猿意马,更别说夜夜入梦。 v第22章[02.22] 嬴戎想到这儿,连带想起内侍每日早上帮着更衣担忧的目光,还有那小半柜新做的亵裤。他老脸发热,当即不自在移开目光,在眸光渐暗中猛灌了口茶。 很快,外边响起了仪仗队的乐鼓声,沈卿卿注意力便都聚集在徐徐而来的队列中。 人群一下就骚|动,不少百姓都挤着踮着脚,想要看清楚些。只是真正的贵人又哪会露面的,皆是坐在马车中,倒是那些随侍的卫队们可以看个清楚。 奇装异服。 沈卿卿有些失望的,不过就是衣服不太一样,至于长相好像肤色比他们黑一些,也没有特别的。不是她想像那种碧眼高鼻子的。 她在楼上俯视,目光更多是落在他们腰间的武器上。 挂着刀竟有像水波一样的弧度,尾端极尖,这倒是挺有趣的,还有的刀柄竟牙白色的,有些像…… 「——那是骨刀柄。」青年公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是用动物或是敌人身上的骨头打磨而成的,是代表他们英勇的见证,是他们的荣誉。」 沈卿卿闻言视线又落在那刀上,竟是从心里冒出股寒气。 嬴戎察觉她的不适,没有再接着说。 她沉默了会,抬头问他,「你曾和他们交过手吗?」 「正式交锋是没有的,倒是和他们打过几架。」 语气轻松得跟是在玩儿一样,沈卿卿眨眨眼:「那肯定是你嬴了。」 青年公子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那边的战士都是骁勇善战的,嬴睿全靠着先帝留下的那批力将后人,才得以和他们抗衡。」 不然,就睿帝那样专享太平的皇帝,连正儿八经的战场都没有上过,只用帝王心术,根本压制不住。 沈卿卿听出他话中深意来,突然一把握住他手问:「你最近总是不上朝,可是已有什么打算?」 嬴戎就诧异,她心思也太敏感了些。 「有吧。」他模棱两可,神色却慢慢变得郑重,「你不要担心,没事的。」 自从收到生母传出那样的消息,他确实是有所准备。 她心头重重一跳,指尖因紧张而并拢。 下方却是传来一阵吵杂声,不是刚才那种看热闹的动静,两人都听到武器间的撞击声,有人尖声喊护驾。 嬴戎瞬间就握住她的手:「我们走!」快速带她下了楼,从对着小巷的门离开。 秦晋等人都候那,自然是听到街上的混乱,二话不说快速跟上直至出从后边绕开长街,才舒口气。 众人脚步匆匆,沈卿卿一路跑得跌跌撞撞的,这会还直喘。 「王爷,怎么会有人在这当口上袭击。」 嬴戎皱着眉,「去的怕都是死士,根本就只是要制造混乱。」谁又在后面捣鬼,这么明晃晃打睿帝的脸。 帝王又得是一番雷霆之怒。 嬴睿今年的生辰过得真是……他眼中都是冷漠,吩咐将马车驶过来,回头就看到沈卿卿脸颊嫣红,因呼吸急促红唇微张。 他呼吸一顿,稍移开目光,手却是更加力紧扣着她。 两人顺利上了马车,一路是到了侯府。 嬴戎将她送进府,便要先行离开,出来这样的事,睿帝少不得要找他麻烦的。还是要再进宫,连带晚宴也跑不了。 他抱歉地道:「还说今儿能在你这里躲个清静呢。」 沈卿卿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朝他笑:「你忙去吧。」 嬴戎点点头,温润的面容在转身后就带了些厉色。 听着马车的声音驶离,直到听不见了,沈卿卿才往回走,不想桐月在院门口等着。 见她归来焦急上前,指了指院子里:「您的师兄来了,还有……无机子大师。」 沈卿卿双眸瞪大了些,随后又是庆幸。 还好嬴戎没跟进来! 她欢喜地快步进屋,果然见一老一少就坐在案前,正好瞧到老人抬手就给了少年一个暴栗,打得他直捂头瞪眼嚎叫。 「师父!」沈卿卿奔上前,要给老人行稽首大礼。 无机子哪里舍得,忙将她架住,慈祥笑着打量她。 「我的小徒儿又好看了。」 还是那副我家徒弟天下第一的语气,没来由的有优越感。 沈卿卿只抿嘴笑,柳星策哎哟的不满一声,说:「卿卿,你还没喊我呢,我也要。快喊策哥哥!」 「——策师兄。」 她也笑着朝晒黑的少年一礼,无机子又抬手打他,「有你什么事,没脸没皮的,边儿去!」 这样的差别对待,可是伤透了柳星策的心,而且他的小师妹怎么就不能喊他声哥哥呢。 想想都愁。 三人重新坐下,沈卿卿自然就先问使团先前遇到天火之事,师徒俩遮遮掩掩的对视,谁也不应声。 这副心虚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屋里当即响起拍桌子的声音:「你们真是玩命儿去了!」这一老一少,是要让人多操心。 明明都躲着不敢叫人发现,就怕惹上更多是非,他们倒去先惹出麻烦,还是大动静! 没一个靠谱的! 两人都被吼得缩了脑袋,无机子吱吱唔唔的,梗了脖子迁怒:「谁告你使团遇天火的事,还知道得那么详细。」简直王八蛋。 v第23章[02.22] 柳星策是个脑袋快的,一瞬间就猜了,信誓旦旦道:「是煜王是不是!肯定是他跟你说的!」 顾丞不在都城,除了他也没人了! 无机子闻言脸都沉了下去,沈卿卿神色顿了顿,有些心虚。但她从来输人不输阵,冷哼道:「你管是谁。这回你们整那个使团,下回是不是要直接去炸了皇宫?!那东西那么危险,师父上回你在山中险些被埋里头,你都忘记了吗?!」 她见识过那东西的威力,那种撼天震地的可怕,她最清楚不过。 是火炮改了配方的一种极重杀伤性的东西。 有一回无机子给她放烟火,放着放着就研究出来的。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经为他放弃了,不想居然是联合着柳星策一块儿胡闹。 她气势上来,两人自然又都弱了下去,方才那点狡辩的心被压得不敢再提。 无机子索性扯开话题:「卿卿啊,你把我送你爹爹那去吧。」 沈卿卿闻言一愣,无机子继续说:「你爹爹不是正棘手着事儿吗?让师父过去,也能帮帮忙,排兵布阵自然不在话下的。」 「可我还没跟爹爹说师门的事。」她犹豫了许久,一直就没说出口。 无机子就笑:「没关系的,为师不提,只说是你青州小时候识得的长辈。」 「您就别操劳了,一入冬,军营冷得很。」沈卿卿并不想让他去。 他手伤一到冬天就犯,如何能这个时候再去受冻。 无机子却是难得拿出师父的威严来,「此事就定了,你去信一封,让他多照顾就成。」 沈卿卿平时是蛮凶的,但也有不能作主的时候,只能求助看向柳星策。哪知柳星策亦一笑,重重点头:「我觉得师父说得有理!」 沈卿卿:「……」 怎么总感觉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哪里不对? 而远在襄州的顾丞消息一直都十分灵通,自然是有嬴戎的功劳,几乎是朝中要紧的事都立即叫人密传过去。 今儿他又收到最新的信笺,依旧是他不怎么爽的青年公子手笔,只是上边的内容叫他额间生了层汗。 ——怎么那么突然?! 他将信烧掉,当即就喊来副将,「加快重编的练兵事宜,暗中去信给陛下,说抓住了蜀王与湘王的探子,口供一并付上。说襄州紧急!」 就在顾丞吩咐之时,山西大营亦遇见了件极奇怪的事。 东营将军无声无息睡死了过去。 袭击使团的就和嬴戎说得一样,全是死士,不留丝毫痕迹。 这样三番两回的出事,除了叫睿帝没面子外,更是让这本有利两交好的一程要闹出大事。 吐蕃两位王子与使都即便是睿帝亲迎到中路,整个晚宴上都仍没有笑容。 酒过三巡,丝竹声乐止,礼部尚书相送使团到贵仪馆。那处是本朝专门用来接待外邦贵客所建造的,不属于皇宫范围,却在皇城之内,方便皇帝召见亦能保证安全。 不过在接连出事后,睿帝对都城的守卫也没底了。 嬴戎慢吞吞的走在使团后方,吐蕃的大王子不经意回头,正好见到天人之姿的青年王爷。 他眯了眯眼,转头不知和身边的使者说了几句什么,引得三王子也回头看。 嬴戎身后的几位藩王瞧见了,南明王上前低声告知,他这才慢慢抬眸,月色下温润的眉眼像蒙了层纱。 吐蕃几人偷瞧被抓包,倒是十分大方朝嬴戎一礼,青年公子只是挑了挑眉,啜着笑没有别的举动。 吐蕃三王子见此就和兄长说:「那煜王看着文弱书生似的,估计我一胳膊就能让他躺倒。」 「莫要以貌取人,别忘了他可是曾击退过突厥王。我也曾见和他交手过的。」 三王子就想到什么,嗤笑了一声,「那是西北军的厉害,他占了个名头而已,那回不是因为怕暴露,莫赤哥哥你本就没动真格。」 大王子莫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弟弟一路紧跟礼部尚书,两人交谈用着吐蕃语,也不怕礼部的人能听懂。 嬴戎跟着众王到宫门的时候,蜀王上前一步,朝他拱手道:「小皇叔,许久未见,到侄儿府中坐坐,再喝两杯?」 「你那府里能有什么好酒。」嬴戎闲闲看他一眼,带着嫌弃。 蜀王就呵呵的笑,「只要皇叔来,定然是有好酒,几位哥哥弟弟一并来?」 众人相视一眼,静默着等嬴戎的准话,只要煜王去,他们就敢聚一块儿。一众成年人,在嬴戎面前就跟等要长辈撑胆的孩童一样。 嬴戎思索了会,知道这些侄子们都打着小九九要拉他上黑船呢。他双手拢在袖中,笑道:「也行,不过酒就从本王那拿吧,也好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好酒。」 煜王府自酿的酒向来是有名的,而且大家醉翁之意也不在酒,当即纷纷附和。 一大帮的王爷聚到了蜀王府,很快就有人传信给了睿帝。 睿帝听着能怎么办,除了冷笑外,也没有精神去搭理他们。蜀王三兄弟前儿才被他宰了笔银子做为赋税上交,当时唯唯诺诺的,现在也就只能跟嬴戎吐吐苦水,人都在都城,还怕他们反了不成?! 睿帝不在乎,这消息很快就又传到东宫,太子挥手让报信的退下后,站在烛火前沉思良久。 他总觉得,蜀王他们交钱有些太痛快了,而且这袭击使团的人查不清,实在是让人不能安心。 怀疑的对向太多,反倒无从上手了。 是夜,太子领着查袭击一事,整宿都在和大理寺及禁卫军指挥所一众忙碌,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而蜀王府自然又是另一番情形,众人饮酒作乐,倒是十分逍遥自在。宴到中途,蜀王与嬴戎都离了席,众人心照不宣,该喝继续喝,到最后是蜀王一个人悻悻回来的。 湘王当即上前欲探事情,蜀王先是给他一个安抚的笑。湘王心头猛跳,明白要嬴戎支持复立藩国之事有望,后却又听蜀王惆怅地说:「也不知弟弟是不是把皇叔惹恼了。」 众人不明此话何来,皆是看了过去,蜀王摸着圆圆的下巴说道:「不是说皇叔单身许久,其实是好男风,兄弟我可是花了大精力才寻位绝色。结果皇叔拂袖而去。」 大家哈哈哈就都笑了起来。 南明王就打趣他:「也许你就该自己献身,也许皇叔勉为其难收了。皇叔是随便看上什么货色的?」 v第24章[02.22] 笑声霎时又要掀了天,气得蜀王直瞪他,半会又叹道:「要是皇叔看得上我也行。」 巴结上了可就高枕无忧的事,也省得这样费心劲了。 众人笑容就多了什么,心里明白蜀王在想什么好事呢。 而嬴戎那头简直是被气笑了,径直回了王府,坐不一会,又换过衣裳要出去。秦晋不用问也知这个时辰要上哪儿,很快准备好,一路护送。 嬴戎到侯府的时候,沈卿卿还没有歇下。纤细剪影就落在窗户上,是属于女子的另一种柔美,他站在外头静列看了会,才上前喊门。 听到声响,沈卿卿是诧异的。 这都过了二更了,怎么这会来了。 她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到了迎枕后,示意桐月去开门,婢女嘟了嘟嘴,颇有认命的意思。 反正她们家娘子是真的扑煜王上头了。 嬴戎进屋来,就见她还坐在靠窗的位儿,抬着脸朝自己笑。烛火下娇美的模样叫他眸光有一瞬的幽暗,缓了缓脚步才再上前。 「方才似乎见你在缝东西的。」他坐到她身边,发现桌案上只有一本账册。 沈卿卿眉心一跳,他居然见是着了。 「没有,就补了两针,收起来了。」她是在给无机子缝冬衣呢,可不能叫他给瞧见。 嬴戎有些奇怪的,但也没有再问。沈卿卿这会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你喝了多少?」 他见她皱眉的样,抬手也闻了闻,衣裳上是没有的。 她就说:「又不是沾在衣裳上的。」 嬴戎当即明白过来,向她讨茶喝:「劳你泡壶浓茶?」 「浓茶伤脾胃,我让小厨房煮些甜汤。」说罢已起身去找避出屋的桐月。 她站起来后,身后迎枕也跟着歪了歪,嬴戎余光就扫到后边的东西。 他听着外边的动静,没忍住抬手翻了下。 是男子的衣裳,不算极好的布料,却是十分耐磨的。他登时就怔了下。 她在给谁做衣裳?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不是给自己做的。顾丞?顾丞是在军中,但也不穿这种衣服的,宽袖的,不利活动。 此时外边传来脚步声,他忙的将迎枕摆好遮住,又坐回原来的位置。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跟烧开水一样,咕嘟个不停。 沈卿卿脸上是浅浅的笑,依旧坐回原位说:「还让再做些小吃,可能会慢一点,你且等等。」 嬴戎沉默着点头,她又想起来问白日吐蕃的事,得知并没有查出来,很快又问起天火后续的事儿来。 她今儿真是被无机子两人气到了,心里就一直存着这个事,说不担心是假的。 嬴戎也不疑有它,说:「并不能查清,也只能就这样成了无头案,不了了之。」 沈卿卿总算暗松口气,想着让无机子去她爹爹也是好的,起码不能和柳星策再胡混到一块儿了。 「卿卿,沈彦是到都城了吧。」嬴戎突然问了那么一句。 她愣了下,回道:「是的,早就到了,给沈依依准备亲事呢。安乐伯府那倒是面上做得都好,他现在住的地方就是他们准备的,我上回去看了,还不错……」 青年公子就那么看着她,目光十分专注,倒叫沈卿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声。 「怎么了?」 她清亮的双眸中带着几丝茫然。 嬴戎笑开来,轻摇头:「没有,就是想起来了,问一声。嬴睿生辰前,若没事,就别出府了。」 沈卿卿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心里还存着疑惑的嬴戎好受一分,虽还忍不住想那衣裳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沈彦。 等到小厨房将东西做好送来的时候,嬴戎似乎是带着醉意靠在迎枕上睡着了。 沈卿卿放轻声音将吃食摆好,想着要不要喊他,抬着就见他眉锋皱着。 那天醒来,她见他也是这样的。 平日里都是眉宇平和的人,怎么睡着反倒皱起眉来,她默默看着,忍不住伸手想去把它抚平。 他却是在这时睁了眼,警惕的目光,带着冷与厉。 是她没见过的骇人气势。 她惊得身子也往后倾去,嬴戎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抬手将她拉住,她就跌在他身上。 「吓着你了。」他声音带着倦意的沙哑。 沈卿卿趴在他胸膛上,轻轻推他。他并没有放开,手顺势落在她腰肢上,竟是直接将她按得紧紧贴着。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而他却爱死了她这副软软依偎的样子。 「卿卿,我去给顾将军正式提亲好不好。」 他轻柔低语,带着征求又似哀求一样。 沈卿卿脸上有些烫,手锤了他一下:「我可没说要嫁你。」 他抱住她的手臂就更紧了,「都和我同床共枕了,你不嫁我莫不是还想嫁他人?」 同床共枕四字让她霎时红脸了,爬起来啐他一口:「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少混淆视听了!」 「卿卿……你不喜欢我吗?」借着些许酒意,或者还有对那衣裳的醋意,他追问着。 竟是想今儿就索性说个明白。 沈卿卿抿着唇,心底说喜欢啊,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情绪,而是非常正经地说:「不管喜不喜欢,我不能嫁你。」 v第25章[02.22] 一句话,直让嬴戎呼吸都停滞,要坐起身和她论真为什么不能嫁这个问题。 她在他开口又已说道:「除非情势所逼,又或者是你强娶,你想选哪样?」 嬴戎动作又顿住了。明白她嘴里的不能嫁是出于什么,到底还是如今局势与顾家立场。 他闭了闭眼,将那股要说清的冲动压了回去。 她的性子岂能相逼的,两种可能都是在于他,他真相逼恐怕她嫁了,也只会整日冷着脸视他无物。 可他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即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他也想拘她在身边! 理智与心中的欲|望在冲击着,下刻沈卿卿一个动作让他所有思绪都分散了。 她居然抬手在他腹下拍了拍,他身子猛一僵,抬眸就见还被自己按在胸膛的女郎不满说:「你藏刀子不能换个地方,总是硌人。万一把自己也戳到了呢?」 嬴戎:「……」 他戳谁也戳不到自己! 嬴戎被沈卿卿又把大宝贝当成刀子后,有三四日销声匿迹。一来是被睿帝折腾着见吐蕃使团,二是也不太敢去见她,谁知下回她会不会直接就动要拔刀了。 至于他没找到答案的那件衣裳,心中又多了个怀疑,那便是当日白天又曾去过侯府的柳星策,接连的忙碌也没散掉他那口醋味。 在睿帝生辰头天,吐蕃使团终于露了些端倪,竟是想要和亲。 此消息传出来,朝中自又是一翻动荡,大臣们皆是赞成的。睿帝亦觉得如若和亲能再换来两国和平,他自然是赞同。 只是他膝下的公主是没有适龄,他就将视线放到了各位藩王身上,倒是有两三位郡主还未婚配。 其中他知道的,是蜀王的嫡女。听说长得极美,性子也温婉,若是封个公主再嫁到吐蕃也是可以的。 睿帝就开始在心中打小九九,枢密院指挥使得知他的打算时,却是犹豫了下。 「陛下,这事恐怕哪位藩王的女儿都不太适合,除非是手上没有兵权的。」 睿帝一听皱了皱媚,指挥使继续说道:「您想想,吐蕃是有意想要和亲,但却没有说清是大王子还三王子。大王子是吐蕃未来的王,如若是他要娶,那必定嫁去的郡主就会是王后,若是再诞下嫡子,再继承吐蕃也不无可能的。如果这样,藩王们心中会如何做想,是不是认为自己另有依靠,而起更多的心思。」 一番话说得睿帝心底打了个激灵。 他倒是忘记了这层。 两人正说着,睿帝心腹内侍匆匆求见,将一封送来的密涵递了上前。 睿帝看到上边写着个顾字,知道是襄州来的,但是这样传密涵,定然是大事。 他神色一凛,忙拆开细细地读,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一把将信拍在桌案上道:「好个蜀王与湘王!」 指挥使惊了惊,不知是什么事情,微抬了头窥天子神色。睿帝将信也递给了他,连带着,指挥使脸上也变了颜色,惊声说:「陛下,如若是这样,那襄州不是岌岌可危?!蜀王湘王人在都城,却是已暗中布棋,为的就是迷惑陛下?」 「他们打的好算盘!竟欲在寿辰后动手,那时他们也是离开都城之时,朕根本就不会防备。怪不得让他们给朝廷交银子的时候,大方得很!」 心思都用在后头了。 睿帝脸色铁青,当即传了兵部尚书,连带着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临也叫传到了当场。几人在太极殿闭门议事两个时辰之久。 此时宫中已经一片喜庆,宫人都忙着为明儿睿帝的万寿布置,而煜王府内,管事也将库房翻了个底朝天,在准备给睿帝的寿礼。 本来这该早早准备,只是嬴戎一直没吩咐,他们也不敢擅自作主。 宫中传了兵部尚书的事很快也传到他耳中,青年公子闲闲一笑,眸光带着几分冷意:「看来,本王给陛下的第一份生辰礼到了。」 秦晋瞧着他老谋深算的样子,摸着鼻头说:「王爷,那两王那头?」 「直接将消息透给他们,但切勿出差错,不能让他们怀疑到顾将军头上。上回枢密院那条忠犬不是抓了几个人,就说是枢密院暗查的结果。」 他就喜欢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秦晋应是,又问:「那蜀王的提意……」 嬴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本王倒是差点忘记了。」说着将桌案上早写好的一份的折子丢了过去,「先拿着这个去各王府都收了折子递进宫,晚上再把嬴睿要对付他们的消息传到两王耳中,一把火肯定是要烧不旺的。」 秦晋抱着折子,心想,您能忘记就鬼了。得您老人家算计的,哪个逃得了。 知道主子要坑人,他自然是递刀的,当即就出了王府到各其它各王那儿。 半个时辰后,连着嬴戎一块儿的所有王爷都上书要恢复前朝藩国制,美约其名减低朝廷开支,更有效威慑他国。 睿帝看着直接把折子就摔了! 但是所有王爷都显出野心来,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谁主的事,开的头,只能将矛头指向嬴戎,当即宣了他进宫。 内侍来传旨意的时候,嬴戎正在练字,只让秦晋告诉内侍,他睡下了。 足足拖了一个时辰才悠哉进宫去。 等了许久的睿帝脸都黑了,嬴戎才进殿就听到他的咳嗽声,唇角翘了翘,很快又恢复往日平和的样子。 「陛下可是龙体欠安,有传太医把脉吗?」 他假惺惺的关切让睿帝咬牙切齿,冷声道:「皇叔少气朕,朕自然就安康了。」 嬴戎闻言只是哦了声,并没有接话,睿帝冷着脸说:「皇叔是不满朕了吗?竟是带着众藩王胡闹?!复立藩国?朕直接把这皇位让给皇叔不是更好?!」 「陛下莫说气话。」青年公子双手倒插袖中,看着上方精致繁复的绣纹,缓缓道来,「本王这是给陛下递刀子,陛下却是误了本王用心,实在叫本王心寒。陛下不是一直想收拾各藩王吗,如今本王担着同时被各藩王怨恨的风险,全心为陛下谋划,陛下反倒是没瞧出来?」 「——看来陛下对本王从来就没过一丝信任。」 他说着,也不向狐疑的睿帝行礼,直接道:「既然如此,本王这便回府等着陛下的降罪。」 话落,转身离开。 睿帝往着他如松的笔直背影,眼神复杂。 煜王此举是真?但不管真假,确实如他所言,不但是递上刀子,连带也能迁怒他。不是能,而是刚才就迁怒了。 睿帝将信将疑,细细分析下来,确实是煜王吃力不讨好的事。 v第26章[03.02] 何况……煜王这折子递得真是时候,他正想着要找个开端将蜀王湘王狠狠收拾一顿! 只要让两王老实了,煜王又是暂不敢动弹,那么其它藩王也得老实上几年。至于吐蕃要的和亲,左右没有正式提出来,暂先放放。 嬴戎那头离开皇宫,是真的直接就回了王府,闭紧大门,连带吩咐即便是明儿也不进宫。 秦晋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耍长辈威风呢,当然也是为了要让睿帝更加相信此举是真,总之各方各面都占足便宜就是。 回到府中,嬴戎便又吩咐秦晋暗中让幽州副将调兵,直接压到山西东营边上,只等睿帝给襄州增兵,便要乱他一场。再又让人到大皇子府里和三皇子府里做了些手脚。 秦晋听得汗津津,他们家主子是要动真格了,连两位皇子都准备不让翻身。但……「王爷,太子那边呢?如今也还未查明元临身后靠着的人究竟是谁。」 「太子那……且先放放。」他思索了会说,「元临那不必管,只要睿帝收拾两王,他身后那位肯定要有动作!」 到时是神是鬼,一目了然。 秦晋真是服了,二话不说转身忙活。 充满算计的一天就到了傍晚,蜀王那头按着嬴戎的计划果然收到了消息,枢密院居然在这当口递了他与湘王私见的证据。 他听得霎时冷汗流了一背,想到下午才递上去要立蕃的折子,冒着极大风险再去见了湘王。 湘王亦听得背后生寒,声音都几分抖:「哥哥确定?!怎么会那么巧?若不是陛下是因为不好拿煜王开刀,让枢密院做的假证?!就是为了想拿住我们!」 「枢密院要作假,不作南明王那边,不作其它藩王那边,偏是做我们这?这肯定是有几分真的,还是被察觉到了!」 蜀王阴沉着脸,继续说:「他调了顾丞到襄州,其实不就是在防着我们!」 湘王想了想,说:「那我们要做什么应对?现在调兵先压了襄州可行?」 「不行,顾丞虽然如今手上兵力不足,半个襄州虽是我们控制着,但别往记了顾丞的能耐。曾经三千精兵都打得突撅退兵十里,我们现在调兵都城亦会支援,何况我们现在还在都城,即便能脱身也是要动了所有在都城的力量。」 听到自己想法都不行,湘王泄气了:「难道就坐以待毙!」 「不!突破点还是襄州!」蜀王眸光沉了下去,快速想着解决办法。 湘王突然阿了声,说道:「吐蕃不是要和亲的?」 蜀王就莫名奇妙,「都什么时候了,人和亲不和亲与我们何干?!」 「不是。」湘王突然阴笑了一下,「你知道顾丞唯一的女儿回都城了吗?以前听说是个病秧子,一直在道观里养里,然后他嫡妻身体也不好病故了,这才接了女儿回来。据说,他十分宠女儿。」 「那又如何?」 「如果让陛下怀疑顾丞和我们有私呢?」 蜀王突然就站了起身:「先想办法将顾丞女儿送到吐蕃王子跟前去,然后再让睿帝怀疑顾丞与我们有猫腻,睿帝自然要打压顾丞,而且不能让顾丞之女嫁吐蕃大王子,必须是三王子!那就是变相牺牲他女儿来换两国暂时交好,他再被怀疑……」 顾丞如何能再对睿帝忠心! 好个反间计! 两人双眸霎时都亮了起来,湘王嘿嘿一笑说:「如今我们哥俩,只要算好怎么叫顾丞之女与三王子碰上就是。」 深宅里的小娘子,这倒是有点棘手。 皇帝万寿,自然是隆重而热闹,连带着都城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 沈卿卿想着嬴戎的话,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在府里忙碌大小事务,再陪着云老夫人见见各家夫人们。今日才从老人家院子回来,桐月就被小姐妹们拉着到一边说悄悄话,沈卿卿回屋继续做针线活儿。 这几天都城戒严了,出城十分困难,无机子准备过了这当口再到襄州去。 沈卿卿拿针愣了会,也不知道她爹爹收到信没。她发会怔,才慢慢敛了心思,给衣裳做最后的收尾,总要赶在无机子走前给他的。 这边不过才忙活小会,桐月就兴冲冲跑进来说:「娘子,刚才芹丫头说外边街上也很热闹,晚上护城河那头也会放烟火。不少人包了画舫,准备在不禁严的地方停下看烟火,娘子要不要出去瞧瞧?」 「护城河?」沈卿卿头都没抬,「那也是隔得老远了,不去了。」 估计也是船挤船。 桐月有些失望的哦一声。 她听着这才抬眼看过来,笑着说:「倒是可以放你们的假,你们去玩吧,只是河里总是危险,你们找个近岸的酒家应该也能看得到的。」 婢女当即欢呼,沈卿卿又让她自己去取银子。难得放她们假,总得玩好。 桐月高高兴兴的和院子里的小姐妹说了,除了当晚要当值的,通通都去。沈卿卿觉得这样也有些不公平,就又发话说不去的就赏了当一两银子,任她们自个儿选,便也皆大欢喜了。 这日早晨煜王果然没有进宫,睿帝在看到他左手侧空下来的桌案后,神色不明,着心腹内侍前去相请。 虽然心中有些不快,但嬴戎昨儿六成可信的话变成了八成。 只是睿帝想请,也得看人愿不愿意,嬴戎连内侍都没见,让他干等半个时辰灰溜溜回宫去了。 睿帝只能压下不快,再让枢密院指挥使去相请,这才总算是见到了人。 青年公子懒懒地倚在迎枕边,闭着眼说:「本王身体不适,上回平反李王受的伤又开始作疼,实在是去不了,指挥使请回去跟陛下替本王告个罪。」 这架子大得也没谁了。 指挥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对方是亲王,睿帝让自己来就是看他脸色,受他气的。 他忍着心平气和地说:「殿下,今日是陛下寿辰,还是他国来使,您可是本朝威名赫赫的亲王。您不去,免不得会叫他人猜测,对您也不好,您说是不是。」 是不是? 嬴戎心中冷笑,他都要反了,还管他人怎么猜测。 但他这作态也本就是气气睿帝,让对方知道,即便猜忌也耐不何,更重要的是要睿帝信襄州之事。 好处占了不少,他装作思索的样子,终于睁开,笑了笑:「倒是多得指挥使提醒了,总是有要以小人之心看待本王的,那就劳指挥使再稍等片刻。本王换了朝服便来。」 说着慢吞吞起身,那样子仿佛走两步都要倒。 指挥使瞧着只想冷笑。这煜王面色红润,瞧着那气色比陛下都要好几分,哪来的病态!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装的,只要能请到人,都无所谓。 v第27章[03.02] 嬴戎最后是被拥送着进宫了,摆足了亲王的架势,朝臣看着他身后跟着一圈禁卫军,那声势浩大得都可以压龙椅的正主一头。皆默默垂眸,心想怪不得睿帝总忌惮煜亲王。 睿帝大寿热闹了整日,连桐月一众都是赶在宵禁前回的府,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过了睿帝大寿,吐蕃在第二日就正式提出为两国长期交好想要求娶的事。睿帝这几日也有了打算,既然藩王那里走不通,那就准备在公侯爵之家找。 自然,这些公侯爵之家还不能是正当权的,本朝几代帝王下来,没落只得个衔的这样勋贵不要太多。再找找几个,还能找出来是以前家中出过皇后或贵妃的,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再是式微了,都调|教得好。他再亲封个公主,过到皇后名下就是。 再不济先顶个两年,等皇后膝下的惠龄公主长到十五,再送过就是。当然,这得先和吐蕃王子说好,这个封的公主以后肯定不能踩在他女儿头上,不过本就是政|治上的联姻,吐蕃定然比他更清楚要怎么处理。 睿帝当朝就应下,过后便让皇后邀请了勋贵,说是办了赏花宴,其实就是让皇后在中间选一个顺眼的出来。但是也不能太过明显只请式微的勋贵,自然是众多人都得到请贴。 两王听到此事时简直是乐开了花,当初还想着怎么让沈卿卿出府来,这不就有正好由头,到时只要让吐蕃三王子瞧上顾丞之女就成了。 沈卿卿接到邀请函的时候十分诧异。 「赏花宴?」她看着那金灿灿的贴子,皱眉。 她上回跟着嬴戎进了宫,不知道有没有人认出来她来,现在去这个花宴,会有很大风险吧。 她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妥,便让桐月悄悄给秦晋通信儿,请嬴戎来一趟。 其实不用她请,嬴戎也已在事务中抽开身,匆匆到了侯府。 「你怎么那么快?」沈卿卿见着青年公子从墙头跳下来时,正在院子里修盆栽,是有诧异的。 嬴戎被她也问得怔了下,她见此知道肯定是和桐月错过了,将请他的事儿说了。 「秦晋,去找桐月小娘子,别让她遇着什么人了。」他转头吩咐。 秦晋在嘴里不知说了两声什么,快速离开。 嬴戎这才看到她将好好的一个盆栽都快修秃了,知道她心间担忧,便道:「你就给皇后递个告假的折子,相信不会难为。」 睿帝正要用顾丞的时候,他女儿任性一下,没什么影响,而且睿帝意也不在这些当权的勋贵中选和亲对象。 沈卿卿思来想去也只得这个办法了。 她回屋净手,正好他来了,将自己早上做的桂花糕推到他跟前:「你用些,我做的,我去取笔墨来,还得你指点着。」 她没写过这类的折子,是没头绪的。 嬴戎随手就捏了块放嘴里,松软的糕点入口既化,桂花味便蔓延在唇齿间,跟她笑时一样甜。他不由得又再多用一块。 其实他不怎么爱吃甜的。 沈卿卿过来时,他正用帕子擦嘴角,她一眼就撇到帕子上的两只胖水鸭,当即笑得双眸弯弯。 等到坐下时,嬴戎已收起了帕子,不明她怎么就很高兴的样子,也被感染,朝她温柔一笑。 他笑着一双星目总是带着叫人脸红心跳的情愫,专注又眸光灼灼。 沈卿卿就微垂了眼,不与他对视,省得被他那好看的皮给诱|惑。 「要怎么写?」她摊开纸。 嬴戎却是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从后方拥住她,握住她的手去取笔:「这样写。」 沈卿卿斜斜横他一眼,他倒是会凑机会! 想着,她又抿唇一笑,被就在耳边的呼吸声闹得脸颊微红。 沈卿卿的折子当天就递进了宫,皇后请示过睿帝便批了准。 正如嬴戎所料的,顾丞如今正得用,本就不会将他女儿送到外邦去,怕寒了将领的心。沈卿卿次日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舒一口气,也收拾精神准备明日出府一趟,去送无机子出城。 不想,当晚事就又有了变动。 睿帝先是收到了山西军营东营心腹大将离世之事,再有枢密使禀襄州有异动。 睿帝就准备这两天要对两王发飚的,听到异动二字,当然是想着提前也无妨,左右吐蕃已是有歇战的心。收拾两个王爷,也造不成什么动荡。 不料,指挥使却是说:「陛下,顾丞怕是有异心啊!」 异心?! 睿帝惊了下,还没琢磨透这个意思,就再听见他说:「襄州根本就没有他说的两王暗派兵前压一事,而且他明明已将襄州整合得差不多,即便两王有异,三万兵力足够他守住襄州!」 可是他前儿却传信说两王异动,兵力不够! 这样来要兵,如何可能是没异心! 此话一出,睿帝当即脸色铁青从龙椅上站起来,不过一会,又有人匆匆带着密函前来。内中居然夹了顾丞与两王的通信。 来人道:「陛下,这信是偶然截到的!」 睿帝看着内容,已是背后生汗,信里的笔记确实是顾丞的,更是在信中提了嬴戎的名字,说一切都听亲王与两王安排。 他不由得就将山西军营的事联想到一块,最后将桌子都踹翻了! 「——煜王!蛇鼠一窝,他们是想联合造反了!」 睿帝怒极,想到顾丞之女今儿才递了告病的折子不参宴,心中更是一阵冷笑。 他有什么对不住顾丞的地方,竟是要连合着煜王与他兄弟。他就又想起曾问过顾丞,要不要给他女儿指门好亲事,顾丞却是推脱开了,说要留女儿几年。 他这女儿是要留给谁?! 「去给皇后传说,让她派人去威武侯府,必须要顾卿卿参宴!你直接拿朕密旨去襄州接手顾丞的兵权!」 顾丞他想反?!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是天子,生杀大权全在他手上! 指挥使当即神色一凛应是,睿帝这是要不动声色先将顾丞收拾了。 两王的误打误撞倒是真坑了嬴戎一把。他们也只是想着既然自己要被睿帝拿着开刀,那就索性将嬴戎也算计上,一条船上了,即便嬴戎要找后帐,也比如今局势好。 v第28章[03.02] 嬴戎要被睿帝打压,少不得需要他们这些藩王的协助,又或者睿帝想要彻底借机会整死嬴戎,都是要他们这些藩王相帮。如此一来,不管睿帝和嬴戎谁笑到最后,或是他们要帮哪一方,复立藩国就是铁板钉钉的事。 他们在这趟浑水中才是终嬴家! 算计重重的暗夜里,沈卿卿才将将睡下便又被宫中派来的人惊动了。 她接见了宫中来的嬷嬷后,心头极其不安。 ——皇后又一定是要她进宫参宴,甚至连衣裳都给她送了来,而那个宫嬷的意思是,今晚上就在侯府住下了。 怎么有种强逼着她进宫的意思。 她有不好的预感,偷偷给桐月交待几声,夜深人静之时,婢女溜出了侯府。 晨光曦微,枝叶上露水未散,沈卿卿院子里就响着动静。 宫嬷天未亮就候在了她屋门口,不客气的使唤着一应婢女,要开始给她装扮。 昨夜宫中来人自然也惊动了云老太太,老人竟是一早亦前来,对宫嬷十分客气,还一并催促着孙女梳妆打扮。 老人不谙世事,不知这内中轻重,反倒觉得孙女是入了皇家的眼,一副天下掉馅饼的欢喜。沈卿卿看着只得在心中叹气。 像个木偶一样被人净面上妆穿衣,她频频看向外边。 桐月彻夜未归。 她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一切准备好之时,不过是平素用过朝食的点,宫嬷却是要让她此刻就启程进宫。 云老夫人笑着挽她的手,一路将她送到垂花门,要她在贵人面前多多表现。 沈卿卿拍了拍她手,拧着眉要上马车。 不想,府里匆匆来一行人,她定晴看向被侍卫簇拥的身影,面容冷酷,不是元临是谁? 他怎么来了。 沈卿卿在他到来前已微微屈膝,元临视线掠过她面庞,上过妆的女郎面若芙蓉,一袭银红大袖衫更是衬得她艳若桃李。比任何时候都叫人惊艳。 他知道她是长得好的,不想再加装扮,那份平素被压抑的美就骤然绽放,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深吸口气,想到自己难得争取的机会,压下心中悸动。他朝宫嬷说:「陛下派本官前来护行。」 云老夫人没见过元临,但他气宇轩昂,又是穿着官袍,众人簇拥。知道这必定不是小角色儿。 她笑容又深几分,孙女这回真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果然儿子不让她乱点鸳鸯普是对的。 宫嬷亦是恭敬向他行礼,应是。 元临就趁这个机会上前引着沈卿卿上马车,压着步子,低声在她边上说:「你爹爹出事了,陛下知道他与煜王有联系,已派人去抓捕。」 沈卿卿听到这惊雷之言,脚下一软,在步子踉跄间,元临极快扶她一把。他抬眸,见到她连胭脂都遮掩不住的苍白脸色,一双好看的眼眸中是惶惶与惊乱。 他扶着她的手就微微用力,让她稍回神,在她微微发颤中又说:「我能保住你爹爹性命,但你必须配合。」 沈卿卿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可是不曾想是嬴戎而引起的牵连。怎么就叫睿帝知道了! 她极力压下心中的慌乱,又想到昨夜桐月未归,嬴戎那头也没有动静。是不是嬴戎亦已经遇上麻烦。 她久久未言,眼见马车就在前边不远,元临抿紧了唇,不再犹豫。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他握紧她的手臂说:「你嫁我,我会在陛下面前解释清楚并求赐婚,如此,绝对能保住你爹爹的性命!否则,你就会被嫁去外邦,你爹的性命绝对不保!」 两人终于走到马车前,沈卿卿是拼命咬着牙才有抬脚的力气踏上凳子。 脑海里乱哄哄一片。 保爹爹,嫁他?! 她在钻入马车前,回头看了元临一眼,眼神无助而茫然。 这么短的时间,叫她无从反应,无法做下决定。 元临在此时道:「沈卿娘,你只有一路的思考时间,进了宫门,局势就不能挽回!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他言尽于此,翻身上马。 沈卿卿失魂一般进到马车,在帘子放下时,昏暗的光线让她觉得自己被关进了地牢一般。 顾丞出事了! 如今顾家可不是在进了睿帝心中的死牢! 她猛然闭上眼,心头涌起难以自抑的一种恐惧。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才害了父亲,害了顾家! 顾丞初见她时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的小心翼翼,他的细心呵护,他威严却总是朝她露出最慈爱笑容的面庞。 眼泪轰然决堤,在眼角滑落之时,她又死死抿着唇,仰着头。 她抬手拭去那强忍亦泛滥的眼泪。 这种时候不是哭的时候,她要救爹爹,她怎么能害他从一介忠良沦落到乱臣贼子之名。即便就是乱臣贼子,她亦要为他正了名! ……嬴戎,她不相信嬴戎在还没开局就身陷囵吞。 沈卿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到宫门的时候,马车稍停顿一会做检查。这个空档,元临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可想好了?」 然而,马车里却没有声音回应他。 元临望着车窗,眼神渐渐暗了下去,很快,一股狠意便在他瞳孔中流转。 答应不答应又如何,他想要的,必定会得到! v第29章[03.02] 马车很快再度传来颠簸,在嘚嘚的声响中,沈卿卿盯着纱帘外的红墙深宫,有种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凶兽肚腹的错觉。在马车停下来时,她深吸口气,面色如常扶着宫嬷的手下车。 元临已经离开了,沈卿卿不管他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她必须要在他之前做到护好父亲!起码,让睿帝不能现在就动杀心! 她朝眼神漠然的宫嬷道:「还得劳烦嬷嬷走快两步,我要有要紧的事禀报皇后娘娘。」 宫嬷狐疑看她两眼,心中是不屑她的。 马上就沦为牺牲品的人,哪里有资格与她说三道四的,不过皇后也有着吩咐,必须尽快将人带到跟前。她这才皮笑肉不笑扯扯嘴角,算是应了。 元临那里已经一路往金銮殿去,睿帝正在上朝,他要在下朝时就说明一切。告诉睿帝沈卿卿是无机子徒弟,而他其实早已和沈卿卿私定终生,沈卿卿不能嫁去吐蕃,那样只会是成为吐蕃的助力。而私定终生的证据就是…… 他抬手摸了摸怀里的银镯子。 有这个就够了。 只要睿帝知道沈卿卿是无机子的徒弟,他就绝对不会再让去和亲,而若真要煜王撕破脸,睿帝亦会考虑到要沈卿卿学的本事。 单这两条,保下顾丞足矣。 收了顾丞的兵权,这曾经的大将,也就是没了牙的老虎,睿帝的戒备便也就散了。 听着帝王缓缓说朝事的声音,元临手慢慢握紧,手心中已是一片湿漉。 而早朝上,依旧没有嬴戎的身影,一夜间已布下罗网的睿帝望着空位冷笑。都城是他掌控的地方,他倒要看看煜王究竟有多少的本事! 风平浪静的朝会间,已是危机四涌,除了枢密院与兵部尚书,并无人知晓,这天……要变了! 正当朝会要散去之时,一道玄色身影却是正顺着白玉石阶缓缓而上。睿帝才要起身,就听闻内侍高唱煜亲王晋见的唱到声。 候在门外的元临见到青年公子如松的身姿时,眼中是不可置信,在他走进朝自己微微一笑时,竟是背后生寒。同时,他听到自己心中所盘算的计划像块跌落地的镜子一样,发出碎裂的声音。 他手霎时握在了刀柄上。 嬴戎微笑着,眉眼温润平和,对他动了杀机的意图丝毫不惧,轻声道:「同知真是操心过头了,本王的女人,哪轮得到他人施援手。」 元临握刀的一抖,帝王威严的宣见声已响起。 睿帝也没有想到,这个节骨眼,嬴戎居然还敢露面,而且还是到这禁宫中来。他眼底就聚起了股疯狂的杀意。 在传见声中,嬴戎又朝元临一笑,在他警惕的目光一步步踏入殿内。 本要退朝的百官似乎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又没有睿帝宣布退朝,只得停留在原地,余光扫着煜王露在摆底的靴尖。 与此同时,沈卿卿那已见过皇后,身姿跪得笔直,面无表情看着高坐上的雍容妇人神色变了再变。 终于,皇后到底没有主意,亦知事情紧要,吸口气狠狠瞪着沈卿卿说:「你且跟本宫来。」说罢,高喊摆驾金銮殿。 续煜王到来后,皇后居然难得就在金銮殿外求见,委实叫群臣都吃一惊。睿帝才与煜王寒暄了两句,就听到内侍在耳边低低说了两个名字,整个人都失态的站了起来。 「退朝!煜王叔先暂留,朕还有事与你商议。」说罢吩咐内侍,让皇后带着人到侧殿。 朝臣如水流涌出大殿。 元临遥遥看着跟在皇后身边的女郎,拳头越握越紧,她究竟要做什么?! 嬴戎是落在朝臣最后方,他抬步跨出门槛时,见到沈卿卿的身影亦是一怔,平和的眸光是柔与厉交杂。 柔情是对心爱之人,而那厉,是对他不再容忍之人。 沈卿卿亦看到了他。 青年公子一身玄色,立在朝阳下,金银交织的盘龙绣纹闪着流光。 她就朝他微微一笑。他还是穿玄色有气势,龙章凤姿,只是站在那,就有着叫人想要臣服的威仪。 而她知道的,他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被打压,他既然能进宫来,她就更加没有顾虑了! 视线相交中,沈卿卿竟然就那么迈开步子走了上前。 皇后想要让人去拦她,但已经晚了。 她提着裙摆,快步跑到他跟前,笑靥如嫣,说:「王爷胆子大不大。」 嬴戎一怔,她依旧笑着,眼中如有万千星辰,细碎的光芒动人心魄。 「王爷还记得先前想要与我淡生意之事吗?我们来淡一场生意如何?」沈卿卿笑着,在他怔间缓缓道,「以我之能,换王爷的妻位,换王爷护我爹爹性命。——我如今要嫁你了,你敢不敢娶?」 你……敢不敢娶。 青年公子在她惊世骇俗之语中呼吸停滞。 他……敢不敢娶? 嬴戎微微抬了眸,那张让人惊艳的面容脱离了视线,先是看到她髻上的海棠金簪,间中的红宝石在阳光照耀间闪着血色光泽。 再之上,是晴碧的天。 飞鸟掠过,留下一两声啼鸣,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他敢不敢娶呢? 青年公子望着天空骤然笑了,他复又低头,抬手帮她几缕碎发拢到耳后,在她灼灼眸光中轻声道:「明知暗礁险滩,杀机重重,我却仍进宫来了,你觉得我胆量如何?」 沈卿卿凝视着他,垂落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裙子,这是她人生第一回这般紧张,亦是从未有过的期待。 她几乎是屏息静待,想要听他确切的回复。 嬴戎却是不继续往下说了,在她紧张中笑意渐深,看到她因等待而显出焦着的时候,低头在她额间一吻。 「——只要你敢嫁,我有什么不敢娶。」且不管她那句谈买卖是什么意思,她今日即便不说嫁,他亦是娶定了! 说罢,在皇后震惊睁大了眼的视线中,直接牵起她的手,大步走进侧殿。 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元临刀已有三分一出了鞘,握着刀柄的手青筋爆突。 沈卿卿疯了! v第30章[03.02] 她就不担心在襄州的顾丞了吗?! 他二话不说,亦快速走进侧殿,倒是一国之后成了无人理会的那个,她怔着站了好大会才跌跌撞撞进殿。 不能让煜王娶沈卿卿! 侧殿之内,睿帝早已从后方过来,在见到嬴戎握着沈卿卿手前来时,先是一怔,旋即面沉如水。 帝王当即摔了手中的串珠,斥道:「煜王可知罪!」 在他串珠砸下时,外边的禁卫也跟着冲了进来,皆是拔了刀,元临此时亦已是利刃出鞘。 沈卿卿与他相握的手一紧,他轻轻摩挲了下,仿佛是在安抚。嬴戎面对睿帝的雷霆之怒,身姿笔直,唇边有着淡淡地笑意:「不知陛下说的何罪?」 睿帝冷眼相视,「足够让你血溅当场的谋逆之罪!」 嬴戎就笑了出声,环视一圈那闪着寒光的兵器,说:「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本王不如给陛下再送份证据如何?」 睿帝闻言眉锋霎时拧紧,不明他是有什么深意,抑或是在做最后争斗。 「本王带了份三份礼进宫,一份已送至宫门,陛下有没有兴趣看看?」他依旧笑着,还顺手给沈卿卿扶了下有些歪的簪子。 云淡风轻,仿佛这危机重重的深宫是他煜王府的花园,他此时也不是受胁于人,而是在游园一样。 他这份表现让疑心多的睿帝有些不安。 看着睿帝十分难抉择的样子,嬴戎又笑道:「陛下不用考虑甚多,这会也该有人送前来了。」 算算时间,那边差不多要发现了。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一样,殿外果然响起了脚步声,匆匆而来。 睿帝神色当即一变,就听到有人高声禀:「陛下,山西有变!」 内侍就见睿帝身形晃了下,忙扶住,沈卿卿听着也是吃惊,抬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嬴戎拍了拍她手,微笑着看那个捧了个锦盒入内的禁卫,朝她说道:「闭眼。」 沈卿卿怔了怔,他已抬手蒙上她的眼。 睿帝死死盯着那盒子,双眼赤红,被内侍扶住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皇后已来到他身边,皱眉看了眼失态的帝王,不知他是想到什么。下刻,睿帝猛然推开内侍,脸色惨白去开禁卫手里锦盒。 一个仍大睁着眼的头颅就映入他眼帘。 这不是他山西心腹三将的北营将军是谁! 他因震惊又或是愤怒,一把就将盒子拍到了地下,那颗头颅就那么滚了出来,只接滚到了皇后脚下。 皇后双眼就对上了那已涣散的瞳孔,尖叫一声,被吓晕了过去。 睿帝愤怒的咆哮一声:「煜王!」竟是直接拔了前来禁卫腰间的配刀,横刀相向。 禁卫们的包围圈亦在此刻收拢,嬴戎面对带着寒意的刀刃,不急不缓地道:「陛下不想亡国,尽管朝着本王来。」 一句话,抵千军万马,睿帝竟真是心中生了惧意。 东营将军身死,北营将军被割了脑袋!山西几乎就是落到了煜王手中了。 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他怎么就敢?! 如若两营将军身亡之事被突厥知道……睿帝握刀的手抖了抖,边陲绝对要情势告急! 看着睿帝停下动作,嬴戎依旧捂着沈卿卿的双眼,继续轻声说:「陛下,第二份大礼在吐蕃的两位王子身上,陛下要本王亲手奉上吗?吐蕃赞谱若是知道两位儿子在我朝出事,你猜,他是什么表情?」 「——嬴戎!你怎么敢做动摇国之本的事!你就不怕高祖帝夜中来找你这不屑子!」 睿帝连封号都不喊了,可见是气极败坏到极点。 嬴戎居然还拿吐蕃王子来的威胁,他是已经将人控制在手里了?! 他这是要引起三国交战才甘心?! 睿帝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他唯一最坏的打算是嬴戎起兵,却不想,他竟是用这种手段! 嬴戎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笑出声来,在睿帝要将凌迟的目光中厉声道:「那你们就又不怕高祖帝夜中来索命?!」 此话一出,睿帝惨白的脸色变得铁青,在他凌厉的目光中居然透出几分心虚。可是很快,睿帝又想到什么,冷笑着将手中的刀丢到了地上。 他深吸口气:「煜皇叔,太皇太妃还在宫中,你莫要与朕斗气了。来人,请太皇太妃过来。」 煜王多年不敢有异动,不就是因为生母在这禁宫之中。 这也是他觉得煜王成不了大事的原因。 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束手束脚,如何能成这天下之主! 睿帝自以为的抓住了嬴戎的痛脚,眼神从慌乱间慢慢平复,气势一放,又是那帝王之威,用着睥睨与不屑的视线扫过青年公子。 却不想,对方没他想像中的慌乱,他只看到了嬴戎慢慢翘起来的唇角,那刚平定的心湖猛然像被投进了石子一样。 「——快传太皇太妃!」 他脸色再度染了恐色,禁卫被他吼得再度又离去一人。 沈卿卿被嬴戎捂着眼,什么也看不见,这样反倒让她更加紧张,心亦一点点沉了下去。 太皇太妃,嬴戎最在意的人。即便是损毁了的袜子都舍不得丢弃,可见他心中生母是在什么位置。 她居然忘记了睿帝手中还有他这么一个弱点。 沈卿卿焦急的要拉下他的手,嬴戎抬眼看了看那头颅,坚定地说:「乖,不要动,没事的。」 沈卿卿发现,每遇大事时,他就是无来由的能给她安心的感觉。他的话仿佛染着魔力,让她觉得,只要有他在身边,所有的困难都必会迎刃而解! 睿帝再次陷入紧张,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顺,他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v第31章[03.07] 嬴戎只静静的看着他,在他咳嗽得厉害的时候,眼中笑意更浓,闲闲道:「陛下的咳症又犯了,陛下可知道先皇最后临终时是什么个情景?哦,本王忘记了,陛下是守在先皇身边的。」 ——什、什么意思? 睿帝听得脚底生了股凉意,先帝离世前那咳出的大口大口鲜血闪现在他眼前。 这一刻,他想到什么,骇得神魂俱离。 嬴戎此时回头看了眼还握着刀的元临,又是笑笑,才继续和睿帝说:「陛下是以为本王娘亲离宫是第三份礼吗?可惜不是的……」 他在这个时候终于松开了沈卿卿,却是将她调了转身,将她拥到怀里,拍了拍掌。 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一群穿着重甲的士兵,手执弓箭,腰挂配刀。元临听到声响就头皮发麻,回头一看,殿外已是乌泱泱的人影! 并且看清了为守的人! 那是东宫的南禁卫军首领。 煜王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太子的人会在他手上! 睿帝早在听到太皇太妃被送离时就已生了丝绝望,在看到南禁卫军首领时,那份绝望就夹着恐惧要将他淹没,手也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以为我忍了多年,还要落到最后与你兵戎相见?那我是多蠢,多无能。」青年公子看着外边架起的寒光凛凛羽箭,声音带着几分怜悯,「嬴睿,帝王心术狠字首冲,但,仁亦是一门必须课。而你最终又败在疑字上。」 「是疑心推使你早亡,亦是狠字蒙蔽了你双眼,更何况,色字当头一把刀。这位置你是坐不了了。」 青年公子的声音轻轻在大殿内回响着,字字如重锤击打在睿帝心头。 他不甘,更是不忿,也终于明白先皇到底是如何早逝! 那个祸国的妖妃! 那是个妖妃!! 此时,南禁卫首领已大步入殿,将殿里的禁卫反手控住,朝着嬴戎跪下禀道:「禀王爷,大皇子与三皇子刺杀太子,三皇子已被末将当场击杀。大皇子逃脱,太子殿下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已是双目欲裂的睿帝闻声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往后仰倒,扶着他的内侍被他压得哎哟叫唤。在这叫唤间,睿帝再度咳嗽不止,血丝从他嘴角顺着淌下…… 沈卿卿在他胸膛间抬头,看到跪在地上的重甲禁卫首领。 山西,太皇太妃,吐蕃王子,东宫……他竟是算好了一切才进宫来的,一夜的时间。 那刚才他还说得那么煽情? 宫中杀机重重?! 这杀机,只是对睿帝吧……他真是,沈卿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被算在里边了,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不过一朝,宫中剧变。 太子兄弟反目,一死一逃一重伤,睿帝血脉尽废。而睿帝因咳症及气急攻心,瘫卧在床,这个瘫卧其中有多少又是嬴戎的手笔,不言而喻。 嬴戎用南禁卫军控制了禁宫,枢密院指挥使不在都城,元临被关押,欲反扛的其它禁卫军指使挥被格杀。宫中血染白玉石阶,连空气都沾着化不去的腥味。 将都城禁卫军尽数把控,秦晋那边也传来都城四方军营亦清肃完毕,只是东营兵力尽数被大皇子与蜀王带走,两人联手一路逃亡。 「王爷,先前算计之人怕就是大皇子了。」那个将所有人都坑在里头,迷惑视线的幕后主使。 秦晋说着猜测,嬴戎沉吟片刻后道:「未必。如若大皇子真是那个机关算尽之人,他就不会是在东宫狼狈逃走,顶着弑兄之名。」 应该是会有后招才对的。 闻言,秦晋亦觉得确实走得有些狼狈,还是联同了蜀王才逃脱的。 蜀王与大皇子走一道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因为被嬴戎看穿了算计,湘王在乱中被他们斩杀,他不伙同握了东营兵力的大皇子,连都城都要出不去。 而两人联手,或许还能有得一博。 「让六部尚书进宫,丞相家与皇后娘家严加看守着,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擅自踏出,杀了。」 青年公子冷厉的吩咐声音一点点传进偏殿,沈卿卿抱着膝盖坐在金丝楠木的桌案后,头枕在膝上,在所闻中慢慢分析整个宫变的细节。倒也是让她理出了些头绪。 事情是因蜀王湘王欲复立藩国引燃了火线,两王为了达到目的,并控制襄州不威胁封地,把她爹爹与嬴戎拉下水。手段确实是高明的。 如若嬴戎不是早已她爹爹有着联系,那么他就得被两王算计到被动中,最后要和睿帝冲突而一并与两王争取藩国之权。 两王败在这里。 但是东宫呢。 东宫是什么时候被他控在手中的,上回他与太子相处时,真是一点也叫人看不出来,他将太子已算计到如此境地。 而且太子最后与他说话时那种亲近态度,她一直觉得不对。 沈卿卿正想不通,有脚步声就往偏殿来,她不用抬头也知是谁,就那么继续抱着膝坐着没动。 「……卿卿。」嬴戎在她身边坐下,轻唤一声,随即头就靠到她肩膀上。 她有些吃重,挺了挺腰。 他一手又顺势搭在她腰间上,再唤一声:「卿……卿卿,松、松松手。」 沈卿卿直接就掐上了他腰间的软肉,狠狠拧着,直拧得青年公子嘴里丝丝的抽气儿。 她对他的低求弃耳不闻。 在偏殿中,她还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也被他算计在里面了,而这个肯定出自于彻夜未归的桐月。他知道她今日进宫面对什么,而且他已做好万全准备才进宫来,为的不就是想在她跟前演一出英雄救美,好叫她感动感动。 ——她真是感动啊! 感动到自己就着他挖的坑,先跳下去了! 想到气愤处,沈卿卿手中的劲又加大了,嬴戎被掐得心中叫苦连天。 太聪明的媳妇是真不能大意,心里的小九九分分钟被识破。 v第32章[03.07] 正是沈卿卿泄愤之时,秦晋又通报一声,有人来见。 嬴戎仿佛知道是谁,居然没避嫌,直接让那人进偏殿来。 当少年站在沈卿卿眼前的时候,她诧异了,诧异到松了掐着嬴戎的手都不觉。 ——太子怎么来了! 他不是重伤昏迷的?! 前来的人正是被传成重伤昏迷的太子,此时他却是换了装束,是一身禁卫军的服制,要是再将帽檐一压,怕是谁都认不出来这平凡无奇的人就是当朝太子! 沈卿卿诧异着,太子先朝嬴戎行了一礼,随后亦对着她行一礼。 她又被吓一跳,想着该起身才是,嬴戎却是轻轻压了压她的肩,朝少年道:「已经准备好送你出宫,你确定要到北边去?」 「我生母是北边长大的,我替她回去看看家里如何,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未必再有人在。」 少年的话让一惊又一惊的沈卿卿完全茫然了,心头突突的跳着,是对太子那句生母。 皇后不是自小都没有开都城的? 这生母又指的是谁? 「如此……那便去吧。本王已让人准备了银钱,生活倒是不用多虑的。」 太子朝他笑得温朗:「谢过王爷了。」旋即跪了下来,恭敬的行了稽首大礼,「愿王爷长寿安康,筑太平盛世。」 嬴戎颔首,太子起身后朝着沈卿卿再一礼,竟真是半点皇子的气势都没有了,跟着秦晋快步离开。 「这……」沈卿卿终于忍不住看向嬴戎。 青年公子摸了摸她的鬓角道:「她不是皇后所出,是当年皇后身边的宫女与一名侍卫的孩子。那时大皇子先出生,皇后中宫位被威胁,算计了这一么出。他生母知道自己最终难逃一死,不忿与怨恨中想办法将事情写了下来,偷偷传给了我母亲,这一举倒真是救了她的儿子。」 如若没有那封血书,太子如今尸首都怕是凉了。 沈卿卿听他简单道来,除了震惊外再无反应,良久,她才道来一句:「那宫女才是真正有心机的人。她若给其它妃嫔传信,那只能拉下皇后,她和她儿子也肯定是活不了。给了太皇太妃,只要睿帝与皇后不倒,她儿子就是会太子,下任帝王。但你若要反,太皇太妃肯定先将事情告诉你,那么你亦会拿此为筹码,让太子配合换一条生路。」 「这才叫机关算尽吧。」 她说着,打了激灵。 这后宫中,机关算尽的哪止后妃! 一时间,她看向嬴戎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要娶她,那她以后也会沦落到这种日日算计的地步吗? 女郎说着说着话,又一种极茫然又抗拒的眼神看过来,嬴戎莫名心头发紧。 他想伸手将她圈怀里,说以后的打算,不料才一伸手,就被她一把推开。 「——我反悔了!我不要嫁你了!」 她站起来,大声就吼了出来。 这话使得嬴戎眉心狠狠一跳,旋即也站起身,以为她是还在生气自己的小心思。缓缓靠近她道:「卿卿,是我算计太多,我承认错误。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该扫清的都扫清了,他们已经可以光明正大,他要与她携手共拥这片山河大地。 沈卿卿也往后退,拼命摇头:「我不要嫁你了,我要我爹爹亦交出兵权,从此脱离这权力的中心。我和我爹爹到乡间过生活,也算清了你往后会烦忧臣子功高盖主的道路。」 她什么意思? 嬴戎越听越不对劲,眸光不由得渐渐发沉。 「卿卿,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功高盖主。即便顾将军功高盖主又如何,你生下的孩子就是未来储君,有强势的外家不是正好?哪里还有比这种关系更牢靠的助力?」 沈卿卿听得闭上了眼,猛然又睁开,朝他吼道:「谁要跟你生孩子,你爱找谁生找谁生去!以后多的是人给你生孩子!」 嬴戎听到她前半句本是要生气的,他都费尽心机讨好她了,她怎么还能这么绝情,明明她也该是对他有喜欢的。这怒意才刚提到心口,就又被她最后一句吼得全散了。 「卿卿,你在吃醋?」嬴戎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她是在在意以后他身边要有别的女人? 她……是在意的! 他想着,大步上前。沈卿卿被他逼得步步后退,退到最后,背就贴到了墙上。看着他仍在靠近,她二话不说转身要往殿门跑。 嬴戎哪里还容许她再逃。 她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那就不要再想逃掉! 他是习武之人,追她步伐极易,手到擒来,她整个人都被他拽进了怀里,搂得严严实实的。 「我若说,我以后身边就只得你一人了呢?只有你,没有后宫三千,不,是后宫一人都没有。如若你不放心,宫女尽可全换成内侍,连蚊子都不让有雌的。」 沈卿卿正反抗着,却又被他的说辞震住了。 什、什么叫连蚊子都不让雌的? 他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在她不尽信的视线中,赢戎低下头去,与她额贴额,笑道:「你不相信?在没遇到你之前,我曾想过,哪日我称了帝,后续该如何。应该是随便要个身家清白的女子,让她诞下一子,再叫她移居别处,对外只称难产离世。我为他扫清前路,就只培养这一血脉延续足够。」 沈卿卿听着他的自白,心湖波动,喃喃道:「你倒是绝情。」 只借人肚子,连个名份都给不人。 「我受尽帝皇家的无情暗算与忌惮猜测,九死一生。所谓的血脉亲情,在皇权下早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假相与争斗。这一条争斗的荆棘路我仿佛走过一生似的,午夜梦回怕也是无尽的血腥,我又如何会愿意我的后人再步这样的道路。起码与我最近的一代不能。」 「卿卿,你还有什么顾虑吗?后宫只此你一人,孩子亦不要多,一子足矣。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在于子嗣繁衍能力,而是当局者的治国之能,我尽我所能培养他。我都有这样的信心,卿卿你没有吗?」 他的话,叫人震撼,那么异于常人,是那么的独行特立。 简直骇人听闻! 她觉得有些消化不了,只木然着一脸推他,嬴戎死活不松手,他怕自己一松开她又胡思乱想转头跑个没影。 推搡间,免得不被她柔软的身子蹭得起火。心爱之人在怀,他不是君子,做不到坐怀不乱,清心寡欲。 v第33章[03.07] 她越挣扎,他就拥着越紧,沈卿卿被勒得难受,有一处亦是抵在她小腹上。她脾气随之上来,不管如何,总得叫给她想想清楚的空隙! 恼怒中,沈卿卿抬就掐上那硬物:「让你把刀子藏别处!这柄烦人不烦人!」 她一掐一拔,嬴戎打了个颤栗,微微的疼痛伴着酥麻从尾椎骨窜起,一声偏欢|愉的闷哼声就那么在喉咙间溢了出来,陌生又带着熟悉的感觉让他大脑都放空了。 沈卿卿在自己动作中发现刀子抽不动,有些傻眼,下刻手就被人握住,耳边响起青年公子动了情的急促呼吸声。 嬴戎握着她的手,将她就那么抵到了墙边,压着她,轻轻咬上她耳朵:「卿卿,这不是刀子……」 ——不是刀子? 沈卿卿更懵了,嬴戎却是想明白了,再不告诉她这是什么,下回她怕就不是刚刚那力道了! 他一咬牙,被情动占了大半的理智,就那么贴按着她,握住她的手让她先明白这刀子是什么个作用…… 六部尚书是在前殿候了有半刻钟才见到嬴戎。在等候中隐约听到偏殿有女人的说话声,刀子我都能掰给你折了一类的,紧接着是一阵什么东西噼啪作响摔在地上。 秦晋听着闹的动静,想进去来着,但想到自己上回又蹲了半晚茅房的事,还是打住心思。 反正他们王爷吃王妃亏不是一回两回,万一进去又撞到什么事儿呢,不是有句俗话说打情骂是爱来着。 六部尚书听着动静却不如秦晋那么淡定的。 宫中戒严,好像出了大事,而向来孑然一身的煜王居然在偏殿和一女子……争吵?这女子是打哪来的? 六部尚书猜测了好大会,见着嬴戎的时候,还对他投去疑惑又带好奇的目光。 青年煜王出来时却是忍着笑的样子,仿佛先前偏殿的争执激烈并不存在,众人心中更加嘀咕起来。 但这几丝好奇,很快在嬴戎说出来的一字一顿中骇散了。 「——如今陛下卧床不起,太子伤势过重救治无效,吐蕃使团还在我朝,大皇子与蜀王已逃离。事从紧急,众位大人要拿出章程来才是了。」 六部尚书听得头皮发麻,最为之的是户部尚书,他膝盖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地上。 三皇子已毙,煜王却没有降罪这三皇子妃的外家,而是喊他来一周拿章程?! 这还要什么章程?! 怎么会那么巧就两王伙同大皇子谋逆了,连带三皇子一起做乱欲争东宫主位,分明……分明是煜王反了吧! 不但户部尚书这样想,其它五部尚书亦是同样想法,特别是吏部与兵部。 两部尚书像来是皇帝亲信,有这样的动静怎么可能会不事先知晓,而是让煜王已在把持禁宫才知晓。 煜王居然就那么不动声息反了,而且是将睿帝一窝都踹了。 众人在这已入秋的天汗湿了中衣,望着殿中那神色平和的青年公子心跳如擂鼓。 煜王这是在副他们站队吧,如若他们不应……众人眼前似乎就浮现出了自己倒在血泊的画面。 其中礼部尚书是大胆的,左右他是中庸之人,相比其它几部功过不显,不管其他人要落什么下场。起码他是能保住性命的! 而且,只要他话说得好了,也许不止是性命无忧,甚至仍官居原职也不无可能! 礼部尚书当即跪了下去高声道:「王爷,陛下卧床,东宫无主,下官斗胆恳请王爷监国摄政!不然一来无法瞒过吐蕃,二来朝中无支柱,朝臣乱心,后果不堪设想!王爷三思!」 礼部尚书一跪一喊,终于将众人都惊回了神。 殿中的嬴戎闻言却仍是嘴角啜着淡淡的笑意,未应可否。 在偏殿一下又一下,在金盘里不断洗搓着手的沈卿卿闻声是冷哼。 那个该死的嬴戎会看得上什么监国摄政,这是哪个尚书,蠢死了! 她将手都搓红了,从水里抬起看了两眼,被塞握了烫人东西的触感好像又从掌心中传出来。她脸颊红得滴血,更加火辣辣的,再将手又猛地泡进了水里,又一顿搓揉。 ——她刚才就应该心狠一点直接折了他个不脸的! 在她羞愤间,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未停已听来人高声唱报道:「王爷,陛下薨了!」 此言一出,殿内当即静得针落可闻,跪倒在地的户部尚书脑子嗡嗡一声响,吏部尚书亦是脚下一软。但脑子到底比关联着户部尚书转得快,哀喊一声陛下后当即立断道:「王爷,国不可无主,王爷乃当朝皇叔,曾平叛乱又退敌国。臣恳请王爷当即接手国事,否则朝纲动摇,国之将乱!」 说罢,又是高喊一声王爷。 那声情并茂,拳拳爱国之心,仿佛是真的为国事谋算。 其实不过是想保自身性命,保家人性命罢了。 殿中的青年公子在些时终于开口,「此事暂且再议,还是处理陛下身后事为重。」 先前没跪倒的尚书霎时都咚咚咚跪一地,再将吏部尚书的话重复一遍,末了还道国无主何人主持睿帝身后之事,只会动荡人心让天下人不安。 接连两三顶高帽卡上,嬴戎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而其它还在都城的藩王就那么巧掐着这个时间纷纷进了宫,二话不说当即朝他跪了下来,亦是请他登基主持事务。 众大臣看着睿帝的几个兄弟及早失势的王爷们作态,哪里不知他们是被人敲打过了的,当即都暗暗抹把汗,心想还好自己识时务。 在众人的恳求声中,嬴戎终于叹口气,勉为其难的应承了。这下礼部尚书比猴还精,就在殿中巴拉巴拉说起既位登基事宜,反倒将睿帝身后事忘到脑后一样。 开什么玩笑,现在当然是哄好新皇为重,死了的又活不过来要他命! 大家见礼部尚书个殷勤样,皆暗暗咬牙,有气他精乖有羡慕他的职务之便,他们要是礼部的人多好!还能早早拍新皇马屁! 即位之事不过两刻钟就已议好流程,在礼部尚书正满意自己所为时,嬴戎突然敲了敲桌案,说:「本王登基之时,亦是大婚之时,皇后册封礼同时举行。」 在偏殿听得一脸不屑的沈卿卿当即就跳了脚。 他擅做主张!连她爹爹那边都没有去通知,他就要娶她,登基就在两日内,她爹爹怎么也赶不回来的! 他这是要强娶?! 羞恼没下去,再添把火,沈卿卿直接从偏殿冲了出来,「你当你的皇帝,谁要火烧屁股一样嫁你了,我爹应了吗?!」 王爷尚书跪一地,猛然听到响亮又彪悍的女声,都呆呆抬了头。 这小娘子谁啊,敢这般和新皇说话。 v第34章[03.07] 嬴戎没想到沈卿卿会炸毛到直接冲出来,也是一愣,旋即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轻哄道:「你爹爹在离都城前就已经应了,而且,是你先问我敢不敢娶的。顾卿娘,不能言而无信。」 沈卿卿被一句言而无信憋得不轻,那不是他设的计吗?! 她眯了眯眼,眸中闪动着危险光芒,叫嬴戎没来由得头皮一阵发麻。下刻,她却又朝他灿烂的笑了,如阳春三月枝头初发的花信,迷人又娇美。 她说:「好,我嫁。」说罢,还十分温柔看他一眼,「你且先忙。」 转身回偏殿了。 两人短短几句,叫众人瞪目瞠舌,也闹清了这位敢直冲新皇发脾气的小娘子身份。 顾卿娘……生父又是刚离开都城不久的,姓顾的,除了远在襄州的顾丞还有谁。 顾丞藏了那么多年的病秧子女儿居然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众人从匆匆一瞥间震惊,下刻却被新皇几记眼刀子给吓得再重新低了头,但这个消息是真在他们心头重重一击,同时间,有人亦想到一个问题。 新皇登基,皇后有了,可后宫还是空着的…… 嬴戎在见过六部尚书和众王之后,才再召了百官进宫,本朝的天从此刻彻底变了。 沈卿卿欲出宫,却是被拦着。秦晋那几人哪有脑袋敢放未来皇后随便出宫,其实都城现在也不尽安然的,肯定还有两王势力潜伏,何况官员还未正式清洗。 倒是桐月被送进宫来陪她,云老夫人那也交待了一声,老人只想着孙女要飞黄腾达,根本不知外边曾杀机重重。 连带的,皇室宗亲一应都在宫中留下,拿着给睿帝守灵的借口扣留着,要等嬴戎正式登基才会再得取自由。 众人本就被睿帝打压得差不多,如今谁当皇帝于他们来说都一样的。 身为公主之子的柳星策亦在宫中,当天下午已召告天下新皇要迎取沈卿卿为后,他跪在灵堂前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表情阴森,是与他平素纨绔嬉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无机子也因为昨夜和今日的突变戒严再度留在都城,这种变化快到根本不让人有反应就已成了定局。 好个嬴戎! ——他的小师妹啊,就这么被人坑到手里了啊。 面无表情的柳星策突然嗷一声伏在地上嚎哭起来,声音大到盖住了在场人的抽泣。 在前边的颐暇公主被儿子这一声吓得直接一个哆嗦,回头神色不明看他,却见他是真的哭得伤心,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先前因兄长暴毙假装的哭相都崩塌了。 她这儿子又抽什么风?! 当夜,昨儿一宿没睡的嬴戎又忙碌到四更天。回到暂住的德政殿时,沈卿卿正熟睡,他悄声去匆匆沐浴,看着月色下的睡美人,小心翼翼爬上榻。 见她还熟睡,心头松口气,将她圈到怀里。 正是他心满意足之时,睡梦中的人抬脚就狠狠踹了过去,嬴戎不措,直接被一脚踹到了榻下,满脸茫然。 新皇暗搓搓爬|床首回以失败告终。 不过天蒙蒙亮,沈卿卿便听到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哭声。 她拥着被子翻了个身,手一下碰到什么,温温的,热热的,当即让睁开眼坐了起来。 榻边坐已穿戴整齐的嬴戎,她碰到的是他的手,而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 沈卿卿揉了揉太阳穴,他不知道人吓人要吓坏人。 「你……」她刚开口,却又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嬴戎目光变得殷切又带着几分幽怨,让沈卿卿不由得想起昨儿踹他下榻的事。 他还委屈上了?! 她索性一扯被子,又重新趟下,连头都一块儿蒙了起来。 嬴戎见她这样就知道还在生气,叹气一声。此时内侍来到寝殿门口,禀道:「陛下,该到前头去了,秦大人已在外边候多时。」 嬴戎接手帝王,就将枢密院让秦晋接手。秦晋面上一直是他的扈从,其实是与他自小在幽州长大的,在幽州军中地位不亚于副将,枢密院指挥使这重要的位置自然是他当最合适。 内侍听到里头静了会,才传来新皇的一声鼻音,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不过内侍也没有胆再催,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前边的人等着就是。 嬴戎坐在榻边又静默了会,对着床榻间鼓起的小包喊了声卿卿,「事发那晚我就让人去信给顾将军了,他能在我们成亲前赶回来的,我自然不能真逼你就这么嫁了,那你以后肯定是埋怨我的。卿卿……你也知道两王对襄州虎视眈眈,即便如今湘王已死,但蜀王与大皇子在逃,襄州自然是要乱的。」 「襄州危及,我这还没登基就已经做了昏君干的事,将最重要的将领撤离,你也别生气了。」 还在被里的人根本没有反应,嬴戎望着那小包,只感觉它是不可摧毁的巨山一样,最终叹息着离开。 他走后不久,沈卿卿才掀开被子,探出头猛吸几口气。他再不走,她就该憋死在里头了。 她手攥着细滑的绸缎被面,有些晃神。 他居然早让她爹爹回来了,那襄州是要谁在坐阵,她爹爹的副将们? 沈卿卿就想到他那句昏君。 ——该! 他就不能晚些再成亲,她还能跑了不成?! 想着,她拥着被子,却又是笑了出来,他是真怕自己跑了吧。 朝前忙碌,嬴戎连朝食都没有用。清洗官员加强对朝臣的控制,填补要职差缺,足足两个时辰才算落定。 新皇凌厉雷霆手段也叫人众臣们心惊。 原以为他起码要忍上一阵子,不想嬴戎手中早捏了一把人的小辫子,说发落就发落,还有依有证。大皇子与三皇子的人继续没有落下,满满当当的金銮殿因此空了三分之一,叫人看着就心惊胆颤。 睿帝驾崩,新帝继位,大势所趋间却有一件事嬴戎未变,那就是科考的时间。 六部尚书中最后还在的位的就只得礼部和工部。礼部掌科举等事,章程一早就定了,这也是不会有影响的原因,所以礼部尚书可谓是新皇登基后最幸运一人。 除了科举,眼前还让嬴戎最棘手的却不是在逃的湘王,而是国内的水利与粮荒一事。 粮荒一事上,他先前就暗中借着经商大肆揽财物,倒是能补一时空缺,即便要暴发战乱支给各军半年粮是没问题的。而粮荒根本原因还是水利上。 v第35章[03.07] 这些年涝灾频发,是堤坝不牢之故,工部这么些年都没能良好解决,从来都是东江缺了补东江,西边缺了补西边,根本就不是治涝办法。 早朝散去,嬴戎留了工尚和几位新晋心腹官员中朝议事。 此时已是中午,大臣们即便是用是朝食都饿得饥肠辘辘,但高坐的新皇却仍在翻看近年的治水综卷,还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嬴戎陷在关乎百姓生计和国家急危之事中,根本就忘记了吃喝,只看着综卷拧眉不语。 果然还是得将无机子再找出来吗? 他揉了揉眉心,想到六年前无机子提出来的固堤议案,他这些年也没有放下,一直研究着。但那只是草案,还只是手稿,很多设计根本连理论都不算。 要不是嬴睿生疑心,这造福民生之事如何会拖延到现在! 嬴戎愁眉不展,工部尚书拿过手稿细细看了后,只觉得想法惊为天人,却也同样不解内中一些闻所未闻的想法。最后众人讨论再一时辰,也无果,嬴戎终于放了饿到脚软的众人离开。 新朝事务多,秦晋也在衙门忙得脚不沾地,嬴戎身边少了个知冷知热的属下,一直回到德政殿才想起自己两顿饭没用。 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大殿,想沈卿卿应该又窝在后殿,便抬脚前去。 不想进了后殿看到满案的菜肴,还有那趴在案后睡熟的身影,双眼竟是发酸。 青年公子脚下焦急,却又像是踩了棉花一样,趔趄难前,短短的距离竟是走了许久似的。 他跪坐到女郎身边,抬手就将她拥到怀里,满心的欢喜无从用言语表达,激动到双臂都颤抖着。 沈卿卿昨儿就因他回来后闹醒,一直便提着心怕他干出什么化身为狼的事来,这会正趴着睡得香,猛然被人抱住,想也没想一手肘就顶到他胸口去。 嬴戎闷闷吃了一记,却是死不撒手,就那么抱着渐渐清醒要挠他的女郎一声声喊着卿卿,险些没把沈卿卿勒晕过去。 一顿饭,嬴戎用得眉开眼笑,沈卿卿却莫名奇妙。 ——他捡到银子?! 用过饭,沈卿卿对这个一直缠着自己说话的新皇很不满,但想到一事,忍了忍脾气道:「你要怎么处理元临,他曾在沈家帮过我,虽然我也讨厌他自大乱为,但这个情我得还。如若他已不具备威胁了,要你开个恩,饶他一命,可行?」 好好的提到元临,嬴戎笑容都淡去几分,他盯着她看了良久,直看得沈卿卿心里七上八下。 「你替他求情?」青年帝王慢慢地说着,握着她的手,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摩挲。 温热带着薄茧的手指让沈卿卿没来由打了个颤,她抿唇,整理了下语言,将沈家与元临的一切都说清。 她和元临间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他的,当然无机子的事剔掉。 但嬴戎却是听出不对味来了。 元临对她有心思,他是知道的,可是单凭这个就帮她涉了当时严查的盐引一事,这绝对说不过去的。 她还是有什么瞒着自己的。 嬴戎心头就有些酸酸的,有什么事情,她还要瞒着自己。只是他向来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至于元临,他留着是有用的,不然就凭对她起的那份心思,早被他一刀剁了。 他沉默着笑了笑,抬手轻抚她脸颊,说:「好,你开口,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也不要再生气了,礼部在让人赶礼服,最晚明日会送来,到时你试试若有不适再改了。你爹爹明天应该也能回到都城,我们后日大婚好不好。」 沈卿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大会才点头。 成亲就成亲吧,成亲了又不代表他就能为所欲为了! 她在他松口气的表情中又灿然一笑,嬴戎在她笑容中晃神之余又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他一时品不明白,只能回于她一笑,将她又搂到怀里,心想总算是要将小娘子娶回家了。发出满足的感叹。 依在他怀里的沈卿卿唇角越翘越高。 下午,嬴戎就让人将元临带到跟前。 往日威风八面的同知大人此时只穿着白绫中衣,衣服上已沾得满是灰土,几乎要看不出原色了。 不过他衣着是狼狈了些,精神却是不错的,那双眼眸依旧沉着冷酷。 嬴戎看了他几眼,也不是无感。 当年是觉得元临有能,所以才试着拉拢,可惜最后他却还是选了另一条路。 「你且说出身后之人,朕饶你一命,亦不动你家人。」 高坐上的青年帝王声调低沉,不怒自威。元临被按在地上,只是秋日那地面已凉似冰,丝丝寒意自膝盖传自全身。 他半垂着眸,缓声回道:「大皇子殿下。」 嬴戎闻言双眸微微眯起,倏地嗤笑一声:「元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想蒙混过关?若是嬴宣有这个本事,朕这皇位也不能坐得这么顺当。」 元临也是哼笑:「成王败寇,身家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是你疑心过重,我无话可说。」 他话落,殿内便安静了下去,仿佛他的话使得新皇再重新思量。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元临听到新皇一声带下去吧,便再度被拉了起来,推搡着往外走。 他以为自己是要再被关押,却不想居然就那么被丢到了宫门外。 元临被推出宫门,望着刺眼的阳光半会回不过神来。秦晋此时早从衙门到了宫门口,也是想要看看他的落魄样,以前可没少被他甩冷脸。 秦晋见他还发愣便嘲讽道:「怎么,元大人是舍不得离开?那我与陛下求个情,再让元大人继续担同知一职如何?正好我手下缺人得很。」 在对方冷言冷语中,元临慢慢抬眼扫了过去,一如既往的冷与傲,再也不犹豫大步离开。 元家只被收了权与财,元临回到家的时候,老母亲还好好的,只是家族就此败落了。他任老人抱着自己痛哭,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渐渐厉如刃。 在宫中听闻元临已离开的消息,嬴戎只是淡淡地笑。 且去吧,他不走,怎么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他就坐在皇位上,看他们怎么跳。 想着,嬴戎心中是发厉的,手中精致的银镯子都被捏得有些变形。 这东西是才送到他手上的,先前他没过问元临的事,众人也就没在意,只到他要见人这才把搜的镯子一同呈上来。 精致小巧,那个尺寸,不是她纤细手腕的尺寸又是什么。 他捏着手镯,闭眼问:「礼部准备得怎么样了。」 v第36章[03.11] 立在边上的内侍正走神呢,被一问吓得直接就跪在地上,然后反应过来不对,忙回道:「奴婢这就到前边去瞧瞧。」得到新皇嗯一声后,内侍擦着汗匆忙离开。 他好想念秦扈从啊,他们家陛下是王爷的时候就不好伺候,现在成了帝王更加可怕了。一句话平常的过问,就带着像刀子一样割人的锋菱。 沈卿卿不知新皇为了一个镯子又泡到醋缸里头了,下午无聊时发现了嬴戎落在屋里的手稿,一翻之下,发现竟是无机子的字迹。而手稿上,还有着新的墨迹,显然是最近写的,那字游龙般的气势,不是嬴戎的能是谁的。 她看着他析解着写下的标注,叹了口气,抱着手稿让人准备纸笔,开始重新临摹抄写,并将原本不成熟的思路替换填补。 她和无机子在道观那三年,没少对本朝水利之事研究,她还常嘲笑他端着不问世事的心操劳。 她边回忆边补充,心中也下了决定。总归是要嫁他的,只要见过爹爹,她就将事情都跟他说了吧,起码他是有颗为国为民的心,当年的事他也该给无机子解释清楚才是。 沈卿卿埋头疾笔,等回过神时殿内不知何时已掌了灯,明亮的烛火落在地砖上,摇曳间似流水波光。她盯着看了会才去瞧更漏。 居然是过了暮食的时分。 是了,刚才有内侍前来问要不要摆膳的,是她说要等嬴戎回来。 秋日天开始变短,外头夕阳早西沉,蒙蒙的天色发暗。 他还在忙吗? 沈卿卿想着搁了笔,将原先的手稿理好再放回原处,新写的吹干墨迹收到袖中。 她想到前边去看看。 唤来内侍,内侍自然是不敢作主的,只能将守在外头的秦肆请来。 秦肆上回说了些埋怨连累主子受伤的话把沈卿卿惹哭,他心里就一直忐忑的。如今听她只是想去找主子,堵在心里头的负罪感终于得于宣泄,当即让人抬了辇来。 这边才备好辇,嬴戎倒是回来了。 面上带着疲色,见到就站在殿门口的几人说:「这是要上哪?」 沈卿卿在秦肆开口前迎了上前:「想去找你的。」 廊下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打转,朦胧光线落在女郎微仰的面容上,为她精致容颜渡上淡淡晕光。 将她的娇美显出一种不真切来。 嬴戎双眸凝视着她,好一会才伸手去牵她,说:「外边乱糟糟的,别叫人冲撞你了。」 这还是深宫呢,不过是有官员和哭灵的皇室宗亲在,有什么好乱糟糟的。他们听着怕得伤心死了。 沈卿卿心里并不以为然,却还是应了句。 不用吩咐,内侍便传膳去了。 等用过饭,嬴戎便先去了沐浴,出来后还和平时一样喜欢拥着她说话,在她面露倦意时才催促她洗漱。沈卿卿却是发现他今晚有些不对,哪里不对又不说上。 免不得想到只有男人与女人才会发生的旖旎事情上。 他……不能吧。 沈卿卿在后殿的净房磨蹭了半天才出来,出来后发现青年公子已在昨儿添的榻上睡着了。 昨天被她踹下榻后,他只能让人再抬一张来,与她睡的并放着,中间隔了人能走动的空道。 她更加觉得不对劲了,轻声上前细看,果然是睡着了。 皱着眉,眼底下乌青一片。她看了会,抬手将他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他这两天几乎就没怎么休息,昨天估计也只睡了一个时辰,又不是铁打的,自然是累极了。 沈卿卿给他拉好被子,又趴坐在榻边看他好一会,这才转身上榻。下午她也忙得不轻,沾上枕头便迷糊入梦,朦胧间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摸她的脸。 她心底一个激灵又清醒过来,耳边响起男人一声轻叹,这声叹息让她没有睁眼。很快,他温温的指尖顺着她脸颊落在她唇上,沈卿卿就感觉到他似乎是俯下了身。 他的呼吸就在跟羽毛一样擦过皮肤,与她的交融。 沈卿卿整个人都绷直。心道好个煜王居然装睡哄骗她,这会又要做那采花贼干的事! 她正准备再让他吃一脚,那几乎要碰到她的唇却终究没有落下,在她意起一瞬间离开了。她听到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要是被你知道,又要恼上几天吧,你不情愿的,我又怎么能强求。」 沈卿卿心头颤了颤,想到这两天自己是挺冷着他的,其实她早不气了,只是有些彷徨罢了。 哪个小娘子要嫁人不彷徨,即便她知道他真心待她好。 青年公子要直起身来去休息,确实是精神头不太好。 屋里很快就再度安静了,除了微微的呼吸声,一切都伴着黑夜静寂。 一直闭着眼的沈卿卿睁开眸子,看着帐顶出神片刻,想到他那带着心酸的话,抿了抿唇。不一会,她轻声赤足下地,如同猫儿一样无声无息,很快便淌过那条楚河汉界趴到是真熟睡了的青年公子跟前。 照进屋的月光朦胧,他侧颜如玉,让她想起首回见他面容时那份惊艳。 他真是长得比女子都好看几分,是那种英气的好看,却又清秀出尘。她抬了手,想去摸摸他的,但又想到他身为习武之人的警惕,上回才摸了他的眉他就惊醒了。 那……不摸了? 她犹豫了下,视线落在他唇瓣上,刚才他想亲她的吧。 这样他会醒来吗? 沈卿卿突然从所未有大胆,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唇凑了前去,他五官在眼前渐渐放大,她心跳得也越快。在呼吸可闻间,终于快速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只是轻轻一碰,她就猛地退开。 ——嬴戎还是被惊醒了! 他睁眼的时候只看她在榻边想往后退的样子,就像被他吓着一样。 沈卿卿确实魂都要被他吓散了,只听到自己心如擂鼓一样跳着,拼命咽着唾沫,一颗心直哆嗦。 他……他还是醒了。 一张脸霎时滚烫。 v第37章[03.11] 她正要转身逃开,嬴戎却是伸手就将她揽到了怀里,直接拉进了被窝。 沈卿卿整个人都僵着,也心虚得忘记反抗。她的这种乖巧让嬴戎是欢喜的,他头抵在她发顶,还带着倦意的声音沙哑:「你怎么不睡觉,地上凉,坐那冻着了。我给你暖暖。」 嘴里说的是明晃晃占便宜的话,可是此时刚占过人便宜的沈卿卿哪里还会计较,心中只纠结刚才那轻轻一吻他知道不知道。 听他说话,似乎是不知道的。 她纠结了好大会,确定他不清楚后松口气,可抱着她的青年公子好像又睡着了,呼吸平稳。 沈卿卿这才意识到,其实他还是很累的。想到自己刚刚占了人大便宜,索性也不动弹了,任他抱着,听着他轻缓规律的呼吸声咂巴咂嘴。 好像亲亲也没有什么感觉啊,嘴皮子碰嘴皮子而已,下回他若要亲,那就给他也碰一回好了。省得他老惦记,还偷偷摸摸的。 估计碰过后也就没啥想法了吧,沈卿卿胡思乱想着,在他怀里入睡。 耗费了大量体力精神的嬴戎抱着美人一觉天明,醒来后心中悄悄乐开了花,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人生的初吻。 今日礼部果然在下朝后就跟在嬴戎身后送礼服来,沈卿卿和被宫女笑吟吟拉到屏风后试礼服,这个时候有人来禀太后娘娘到了。 太后这个称呼落入沈卿卿耳中,她有些反不过来,此时她已穿戴好被宫女又拉着出来。繁重的衣裙让她走路都觉得费劲,再一抬头,见到美如九天仙人一般的妇人时,动作更僵硬了。 她猛然明白这太后娘娘指的是谁了。 如今嬴戎为帝,从人自然不再能再称他生母为太皇太妃,嬴戎为自己娘亲正了位也是合符礼法。所以这太后娘娘正是她的婆婆! 这种媳妇见婆婆的心情说不上来,总之紧张就是了。 慌乱中的沈卿卿来不急想李太后怎么就这么来了,想要行礼,却一脚先踩到裙摆上,若不是嬴戎反应得快,她就得在婆婆面前要闹个大红脸。 李太后也被她吓得心颤颤的,忙上前关切是不是摔着了,把人从儿子手中拉了过来,还帮她提了提裙摆。旋即怒道:「礼部的人真是,怎么能长这么些,谁量的尺寸?!」 站在一边的嬴戎很尴尬咳了两声。那日尚书们见到沈卿卿一副出神的样子,让他心里不舒爽,后来礼部尚书说要派人给沈卿卿量身的时候,他直接甩了句比本王矮大半头,身形纤细。 礼部尚书就一头是汗没敢再问。 结果……礼服就成了现在这样子,但除了裙子长度,其他的不都挺合身不是? 知道事情经过的李太后简直要被儿子气笑,这是多大的占有欲?!气得她直接将人就赶出了屋,亲自要给儿媳妇重新确定尺寸。 嬴戎看着闭合的殿门,拧着眉。 他的礼服还在里面没试呢,而且刚才他娘亲是把卿卿从他手里拽走了吧,总觉得哪里不对。 沈卿卿曾猜想过有本朝第一美人之称的煜王生母是何等貌美。 如今一见,只觉得她说话是玉音婉转,一颦一笑是丽且媚,是艳盖百花的女子。 张扬的美,即便岁月留有痕迹,都遮掩不住她这种入骨的美态。 沈卿卿偷偷打量着李太后,在她笑容中居然慢慢红了脸,在李太后吩咐完宫人重改的尺寸后的回眸一笑中,心头居然跟有小鹿在撞似的。 她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满眼就只剩那只看着就让人想要亲近的妇人。 嬴戎这个新任皇帝被关在门外小半时辰,李太后拉着儿媳妇说够了话才猛然发现少了什么,这才想到儿子还在外头,掩嘴惊讶忙让人再请他进来。 青年帝王再来到沈卿卿身边时,发现她看都没看自己,双眼只在自家娘亲身上,不由得微微皱眉。 李太后前些天精神头不太好,就在王府将养两日,如今儿子大婚在即,自然许多事情还是要她操劳的。和儿媳妇有了初步了解,她对沈卿卿没挑的,模样也好,性子也乖巧,连笑都总是含蓄抿唇。 这样的小娘子,她儿子前儿居然还说性子不太好搞定,真真是瞎了他的眼! 李太后放心下来,拍了拍儿媳的手说:「我只等你进宫来陪我了。」在沈卿卿两颊染着红晕的时候又是一笑才离开。 沈卿卿相送她到门外,李太后顺势拉过儿子,在他扶自己上辇的时候低声说:「莫要欺负她,好好的小娘子,把人算计成什么样了,换我都要生吃了你!我不心急抱孙子,你别把人给我吓跑了就成。」 她是被人当宠物一样送进宫伺候高祖帝的,被强迫的那种愤怒她最清楚不过,儿子是她亲生的,可儿媳妇也是别人手掌心的明珠。她谁也不偏。 嬴戎被她一句不急抱孙子给憋住了,半会青红着脸没说话。 她老人家不着急,他着急! 李太后哪里不知他想什么。脸一板冷笑一声,让人起辇离去,离去前还给了儿子一个男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眼神。 嬴戎站在原地好半会才深吸口气转身,他其实没生母相处过多久,都总是宫中匆匆见一面,话都不敢多说。可生母给他的印象是温柔又心性坚强的人,每每看过来的目光都带着无尽慈爱。 可怎么今儿就开始给他冷脸了。 青年帝王心间郁郁,不明白女人心怎么那么懂,还尽维护沈卿卿了。 她是不知道她儿子在儿媳面前有多怂,沈卿卿可不就是天天要把他生吃了那样彪悍?! 嬴戎闷不作声走到门口,牵过侯着他的女郎,一同回到殿里时,他抬眸看她一眼。只见她唇角带笑,一双眸子潋滟生辉,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他就想到明日两人要大婚了。 拉着她坐下,他轻拥着她到怀里,心情也转好些,说:「岳父大人下午就能进城。」 「我知道,太后娘娘刚才和我说了。」沈卿卿声音轻快地说。 嬴戎低头看她,她眸光依旧清亮,有笑意在内中流淌。他也跟着微微一笑,又说:「等下午岳父大人进宫了,你要跟他出宫待嫁。」 沈卿卿还是笑着说:「太后娘娘刚才也和我说了。」 嬴戎听着那个也字,莫名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再说:「年号已定为建兴,你的封号也选定了,懿安。」 「太后娘娘刚才都告诉我了。」沈卿卿侧头看他,眨了眨眼。 那样子好像在说,我都知道了,你说些我不知道的。 嬴戎:「……」 他终于知道那莫名的难受是哪来的了,闭了闭眼说:「母后还跟你说了什么?」 沈卿卿就如数家珍地道来:「太后娘娘说我进宫了,以后没事就到她那儿坐坐,她夸我女红好呢,想要我帮她绣手帕。娘娘也喜欢喝茶,我便说以后献丑给泡她老人家泡茶喝,她还担心我以后进宫了会觉得无趣。有娘娘在,哪里会无趣呢,娘娘还懂得好多好多,还会制各式的香膏!」 她说着轻轻一拍掌,眼中尽是仰慕。 v第38章[03.11] 嬴戎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她都盘算好以后的日子里,都尽是陪他娘亲的事了?那他呢?!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内侍前来禀灵堂失火了。 嬴戎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眸光沉沉,问道:「起因。」 「是一位内侍看守不当,烛火倒了,引燃了丝幔,屋里又烧着火盘,火势一下就窜起来。连横梁都引着,棺……棺椁也没能救出来,如今还整个殿都还在烧着,当时南明王和暇颐公主及世子几位宗亲在场,还不知道情况。」 「尽力救火,别让烧到别的殿堂了。」 嬴戎吩咐了一句,但又松开沈卿卿站起来,「朕去看看。」 沈卿卿当即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要去。」柳星策在呢,她不看看心里不踏实。 嬴戎本想应的,却又想到什么剑眉一沉,「外边乱,不要去了。」 她看着他微变的神色,知道他又醋上了,直接了当说:「不行,我要去。」说着转身跑到矮柜那里取了一沓厚厚的纸塞他怀里,「我是要去见柳星策,但我和他就是兄妹一样的关系,所以你不要误会。」 其实都是要和他说明白的,都决定要嫁他了,也没必要非拖到爹爹回来。那时也未必有空闲说这些事,索性现在说了。 嬴戎捏着那沓纸,只沉着脸看她。 又是什么兄妹之情? 他都想冷笑一声。 他皱着眉,不去看手中的东西,只盯着她看。沈卿卿被他的迟钝闹得心里发急,拿眼珠子斜斜瞥了过去。 东西都给他了,还一脸狐疑的看她干嘛。 她睨他一眼,不想理会他了,提了裙摆就和内侍说:「你带路!」 内侍在那哭丧着脸,看看帝王看看未来皇后,带也不是不带也不是。 沈卿卿就又横了内侍一眼,跑出殿外直接扯了一个宫人让带路。宫人是知道她身份,又不清楚里面发生过什么,能为皇后引路,那是天大的荣誉啊,当即屁颠屁颠就带着她到前边去。 火势确实是很大,连他们这处都能看到滚滚浓烟。 沈卿卿是小跑着走的,嬴戎这两日就尽淹醋缸里了,难得闷着生气没去追她,在她踏出殿门后,手中的东西也被他随手就丢到桌案上。 他有些颓败的坐下揉按太阳穴。元临、柳星策,她心里到底还装了多少无关的人。 嬴戎心里烦燥不已,抬头时视线扫过那些纸张。 被他随手丢得满案凌乱,纸张上又尽是图画的什么东西。想到是她给的,他压着怒意去收拾,不想凑前一看,发现了不得了东西。这种发现让他手都在颤抖,是激动,是震惊。 等到一张张看过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了,猛然起身快步出了殿。什么帝王的威仪,什么沉稳内敛都不尽见了,只焦急的要去找离开的沈卿卿。 内侍正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低头在那颤颤栗栗的,见帝王直接离开,忙满头大汗也跟上前。小内侍与侍卫们也呼啦啦一群都追了上前。 沈卿卿此时已走了大半的路,前面救火的动静已经清晰可闻,她正要问内侍公主与柳星策在哪儿,不想被人从后方拽进了怀里。 嬴戎追得呼吸都乱了,紧紧抱着她,在复杂的情绪中声调都在颤抖:「……卿、卿卿,那份水利巩固与疏通图,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你和无机子什么关系! 最后一句话,他想问,却卡在喉咙里,问不出来。 他隐隐猜到了。 她在王府时对那间密室的机关设置一摸就对,她对各种武器的熟悉,她还对兵法倒背如流! 明明是该惊喜的事,他心中却突然有着抗拒与一种恐惧,是的,恐惧。 当年无机子可以说是因他才落难,他为了保无机子性命,几乎是废了他一只手,她……都知道吧。 所以有时她才会对他露出莫名的警惕,也总是对他有着隐瞒。 沈卿卿着急见柳星策,被他这一抱,撞得鼻头疼不说,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她又羞又恼,听到他问的话简直想翻白眼。 他是真不知道还假不知道,不是明摆着了吗?! 她急道:「快松开,无机子是我师父,柳星策是我师兄!我要去看师兄怎么样了!」 嬴戎听到答案,更是怔住了。 下刻却是疯了一样更加用力的不撒手,不但不撒手还直接将她横抱起来,直接冲进一侧的宫殿,将里面的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都惊慌失措的候到外面,面面相觑,不知道帝后这是怎么了。 沈卿卿被他抱进陌生的地方,殿门闭合的沉重声音在耳边回响,眼前的黑暗,情绪不明的男人,让她因不安挣扎得更加厉害。 「——你发什么疯?」她抬手一下子就抓到他耳后。 嬴戎吃疼一下,耳后火辣辣的,不用想就知道是破皮了。 但好歹也让他清醒了些。 他将她放下,把气鼓鼓瞪人的她紧紧贴按在墙边,慢慢平复了下情绪才说:「卿卿,无机子是你师父,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晚些再说,左右你没害人对就了。」沈卿卿听他是要解释,气急败坏中也冷静了些,伸手推他,「现在外边都着火了,你不先管外边的事?我师兄还在那里,我得去看看。」 嬴戎没想到她连解释都不曾听,就回了句十分信任的话,一时间竟是又不知要如何反应。 那颗揣得一点都不稳定的心好像就慢慢归位了。 她并没有将自己想得那么不堪。 这份信任比世间任何宝物都来得珍贵,叫他情绪难于自抑,竟是鼻头发酸。而刚才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多么在乎她。 他想,即便是她误会,她恼他,他都会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 嬴戎贴着她,埋头在她脖颈间,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沈卿卿察觉到他不对,倒是静下心来。 光影从菱形窗格透了进来,正好落在相拥的身影上。 沈卿卿抬头,发现了他耳背有着抓痕的,猛然想到自己刚才急乱间是抓了他哪里一下。 v第39章[03.11] 竟然都渗出血迹来了。 她十分内疚,见他久久不语,也觉得自己有时待他是十分任性的。 是啊,不就是仗着他喜欢自己,处处谦让才敢这样。 她心疼地伸手轻轻抚过伤口,抱歉道:「伤着你了,疼吗?」 嬴戎因情绪沉默着,这会的他给到沈卿卿的感觉是受尽了委屈似的。但确实是他是太过激动,她也太过有持无恐。 她反拥着他,咬着唇,想到昨晚他没有做的事,下刻伸手去捧了他的脸。 在紧张的颤抖中,她贴上了他的唇。 温软的红唇来得突然,嬴戎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离开了,只听她轻喃:「是我不好……一时着急,没有说清楚。」 宫人们不知道帝后二人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新皇是被未来的皇后娘娘牵着手出来的。皇后娘娘脸颊微红,新皇一副神游的样子,那双温润的眸子里竟是没有聚焦一样。 偷窥到这些,宫人们皆把头垂得更低,心中好奇却又对帝后二人间的感情有更加一层的认知。并不是宫中有人暗传的那样,新皇是因为威武侯的原因才立顾家女为后,而是两人本就是有情的,并且是感情极好才是。 嬴戎彻底从沈卿卿突来一吻回神的时候,是柳星策灰头土脸嗷一声跑上前握住她的手。 「——卿卿妹妹,我差点要见不到你了。」 柳星策脸上被火熏黑得一大块,衣裳也被烧了几个洞,整个狼狈极了。 只是他这一声哀嚎,让本跟他站一起的颐暇公主打了个激灵,脸上的惊恐慢慢化为慌乱,想到儿子干下的事心头更是跳动个不停。 她亲眼看到儿子在暗中加大了火势,烧了睿帝的棺椁。她在惊恐中被儿子救了出来,看到儿子侧面是阴冷的笑,与此时的他是判若两人的。尽管她知道儿子就是那么个性子,睿帝死无葬身之地亦不能解他们母子俩的恨,可她还是后怕。 怕儿子干的事被人察觉。 颐暇公主看着柳星策抱着沈卿卿手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强行将眼中的慌色压下去,也迎上前给嬴戎行一礼。 其实她现在的样子也挺狼狈的,还在火中呛了烟,嗓子都哑了。 「颐暇受惊了。」嬴戎免了她的礼,见她还面色惶惶,吩咐宫人抬了辇来。 柳星策那头还拉着沈卿卿手哭,沈卿卿见他的样子也是阵阵后怕,轻轻拍着他胸口:「师兄,这不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别害怕了。」 那大火的灼热温度她站这许远都能感受到,不怪柳星策吓成这样子,尽管她知道他就是爱撒娇的样子。 嬴戎虽是知道了两人的关系,可柳星策这样看扯着他的皇后,他自是不爽的。 安抚了颐暇两句显出长辈的架势后,直接提溜着柳星策的衣襟,把他一手就按进了抬来的辇里头。他面色如常,只是声音带冷:「你坐好,和你母亲一同先到德政殿配殿歇会,朕一会还有事要与你说。」 柳星策还不知道自己被师妹卖了,哼哼两声,又喊沈卿卿喊:「卿卿妹妹,我在配殿等你啊。」 说罢,在沈卿卿看不见的位置挑眉朝嬴戎也冷笑。 嬴戎对他的大胆亦挑了挑眉,想到什么沉沉一笑,抬手让起辇。 柳星策母子离开,沈卿卿方想起忘记告诉他事儿了,想想一会能见到也就无所谓,只安心跟在嬴戎身边去了太极殿。嬴戎在正殿与大臣说话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她坐在后殿等着,听着他处理事情的那种沉稳声调,竟是觉得十分好听。坐着听着……就那么不知不觉间倚着迎枕睡着了。 等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德正殿的寝宫,外边日落的暮色斜斜照进大殿,满地的淡金色。 ——他们人呢? 沈卿卿当即掀了被子下来,走出正殿就见隔壁侧殿外头林立着嬴戎亲兵,桐月正站在秦肆他们几人跟前转着圈子。 「桐月。」她喊一声,婢女当即奔了前来,「你这是做什么呢?」 桐月斜斜看了几眼秦肆几人,说:「娘子,将军回来了,然后陛下和将军……还有您师兄就一直在里头话,我是好奇说什么好跟你禀报的,但是他们几个围得跟铁桶似的。」 沈卿卿要被她逗笑了,抬头将她拉到一边:「这里是皇宫,哪能偷听的,要掉脑袋的,以后这样的事可不能干。」 婢女吐着舌头缩脑袋,这皇宫那么可怕。 既然男人们有话要避着她说的,她也就不凑热闹了,转回正殿等着。等到上晚膳的时候,侧殿终于传来动静,嬴戎先行出来,后面是木着一张脸的顾丞,再有霜打了似的柳星策。 沈卿卿迎上前,不过些许日子不见顾丞,再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时竟是眼眶发酸,直接就奔了上前。 她朝他一礼,哽咽着说:「爹爹您晒黑了。」 顾丞向来不注重外表如何,见到女儿就露出笑来,轻轻拍了拍肩膀:「男人黑点显得威武,娘里娘气的不好看。」 边上的嬴戎就微微挑眉。 这娘里娘气的指谁? 一张小白脸的柳星策也斜眼过去,这算把他也骂里头了吗? 顾丞才不管自己噎着谁了,拉起女儿就往外走:「我们回家去,爹爹已让人在家中备好饭菜了。」 嬴戎看着小妻子就这么要被带走,眉心一跳,拦了一步:「岳父大人在宫中用了再回去吧。」 「不敢,君是君,臣是臣,末将还是先带女儿家去。今日卿卿本就不该再留在宫中,与礼不合。」 顾丞字字在理,嬴戎还能什么好说的,只得让他带着沈卿卿出宫。 嬴戎深吸口气,左右明儿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柳星策也想趁乱离开,却是一下子就被他抬手又揪住了领口,「晚会无机子大师也会进宫来,朕大婚前,你哪里都不用去,给朕老实呆着!」 柳星策是沈卿卿师兄又如何了,女方出嫁随男,柳星策就给他老老实实当小辈! 少年郎君被他憋得不轻,最后气得跑到树下蹲着,心里把嬴戎骂了几百遍。 当夜,无机子在多年后重新进宫来。新皇与他相谈甚久,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无机子最后是从大殿退出来的时候,眼眶微红,对着寒月长叹一声。 柳星策在外边喝了许久的冷风,见到无机子后郁郁地道:「师父,小师妹就那么许他了?」 「你小师妹就看上人家了,你怎么着吧。」 柳星策更加忧郁了,那半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光,无机子察觉,抬手掐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少年将头撇一边,喃喃道,「是不甘心他就那么把小师妹算计到手里了,大婚又如何……您甘心?」 说起甘心不甘心,无机子心里头也堵得慌的。撇去年纪不谈,他将沈卿卿当嫡嫡亲的女儿看待的,那么聪慧喜人的小娘子,说要成别人家就成别人家的了,跟挖掉他心头肉一样。 v第40章[03.11] 他抬步跟在内侍身后,低声哼哼:「不甘心,总不能叫他那么顺当!」 柳星策当即凑上前小声嘀咕了两句,师徒俩相视一笑。 威武侯府。 沈卿卿亦和顾丞说了大半晚的知心话,顾丞早在柳星策嘴里已经知道女儿背后有名师之事,此事就未再赘说,尽是些父女间的交心话。 沈卿卿说:「爹爹,他说了只我一人,这话您可以不尽信,但我却是信的。如若哪日,他食言了,我想我也就心死了吧,届时对我而言依旧是天高任鸟飞。女儿不会委屈自己守在无心人身边。」 顾丞听着她的话,久久沉默,最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如若有那一日,爹爹拼死也会将你接离那座皇宫。」他早就想好了,他会不顾一切揽紧兵权,嬴戎即便有心思,也得顾及三分。 真若哪日撕破脸了,还是有退路的。 父女俩在这最后能在家中相处的一晚已盘算好来日之事,再又是絮絮叨叨的相互关切,直至三更声响,顾丞才将她送回院子。 今日礼部在日落前将聘礼送到威武侯府,本来这些早该送来的,只是顾丞不在家,嬴戎吩咐必须要他回都城后才能送。就拖到最后关头。 沈卿卿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院子,百感交集。 院子里也有李太后派来的宫人,为她明日上妆的,见她回来纷纷向她行礼,然后引她到屋里递了本册子到她跟前。 ——这是? 沈卿卿看着那用绸缎包封的精致册子,疑惑着打开。 是什么东西要做得这般精细,那稠面上还走了金银线。随着她翻开一页,她脸霎时就红了,宫嬷在边上抿嘴笑:「娘娘您一定要看完,免得明晚害怕。」 说完就带人离开了,还细心让人再添两盏烛火。 沈卿卿对着满本子的妖精打架图面红耳赤,但又止不住好奇,一边心跳着一边往下翻。精细的画艺将画中人的神情都描绘得极细致,看到最后,她是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再也淡定不下来丢了册子熄灯睡觉! 这些对她来说,有些太刺激了! 这样那样的动作,是要多羞人! 从来没接触过男女之事的沈卿卿看到新世界,然后……失眠了,直睁眼到天明,迷迷糊糊的被桐月从被子挖起来上妆。 皇后的礼服是繁复的,昨日沈卿卿试穿时就深以为,不想今儿一整套下来,她才发现昨儿那是不值得一提。 也不知道自己被折腾多久,她听到外边有人来催说吉时要到了。 很快,宫人将那凤冠就戴到她头上,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金光闪闪的凤冠,手里就被塞了把扇子。听见宫人说在见到陛下前都不能拿开。 她怔了下,只能紧紧握住那金柄团扇,眼前模糊一片,只能见着扇面绣着金龙金凤,相互追逐的缠绵姿态。 不过才握住扇子,她又听到哪个小内侍尖叫一般,高喊着:「陛下亲迎了!」 这一下,惊得满屋人都抽了口气,沈卿卿也心惊得除掉了扇子。 哪里有帝后大婚,皇帝来亲迎的! 万一要出点乱子! 沈卿卿握着扇子,提着裙摆就站起来往外走,在院门口的顾丞与云老夫人也收到消息,同样惊得不轻。 不想一转头就见盛装的女儿前来,在她匆匆的脚步间,他竟是眼眶一红再也忍不住落了泪来。 他才找回来的女儿,就那么要嫁人了! 铁血汉子呜咽一声,沈卿卿恰好走近,听得真切,心头跟着一抽。 她朝模糊的身影伸手,哑着嗓子喊爹爹,顾丞一把握住她的手,忙抬袖拭泪:「爹爹在这,你小心脚下。」说着却又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贴在脸颊,男儿泪滚烫滴落在她手间。 沈卿卿眼泪也要止不住了,宫嬷瞧见忙上前相劝,女郎一只手忙乱给男人擦去眼泪,硬生生也将自己的眼泪憋了回去。 她握着扇柄,语气居然是带着那么几分凌厉:「爹爹放心,女儿绝不会叫他欺负的!」 心酸得一塌糊涂的顾丞闻言怔了下,宫嬷听着也心颤颤。 天啊,哪里有小娘子出嫁是放狠的话啊! 在宫嬷不知道接什么话好的时候,有人高唱陛下驾到,好歹缓解了这会儿的尴尬。 哗啦啦的,满院人都跪了下去,身着衮服的帝王步步生威,却是快步赶在顾丞与云老夫人跪下前扶住两人:「老夫人与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顾丞正是嫁女心酸时,也就受了他的礼待,只朝他拱了拱手。 一片寂静中,沈卿卿听到他清润的声线。才放过狠话的小娘子,心莫名重重跳了一下,他伸手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时候,亦重重回握一下。 以后她要与这人共荣华,从此,冠上他的姓氏。 她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喜悲不清,却稳步朝他走了两步。 她穿着繁复的礼服,端庄华贵,嬴戎却看不清思念整夜的容颜。他深呼吸,压下激动的心情,慢慢蹲下身。 本朝婚嫁,新娘上轿前足不能沾地,不过只是民间习俗,却不想身为帝王的嬴戎竟是为她弯下腰。 沈卿卿看着矮下去的身影,一直不知要如何反应,宫嬷机灵,忙压下震惊将她扶到了帝王的背上。 嬴戎稳稳驮着她,在顾丞复杂的神色中跨过门槛,一步步将他的小妻子送上凤辇车。从此,他为王,她为后,他会给她一世尊荣! 内侍尖尖的声音高唱起驾,禁卫军如潮水一般涌出门,帝王车驾在前,又有三层骑马的禁卫将帝后二人围护在内。沈卿卿坐在车内便知外头该有多大阵势,而一路来除了马蹄声,街上竟是静谧一片,想来是都清场了。 嬴戎为了亲迎,怕是花费许多心力,本来就是新朝未稳定,他却冒着风险。 沈卿卿握着扇子,有些想哭最终却是甜甜笑了出来。 帝后车架由承天门而入,代表天下至高权力的中枢之路就在两人脚下,接下来的一切沈卿卿大脑是完全放空的。只记得自已的手放在他温暖的手心中,由他引着走了一路,等到眼前看清东西的时候,扇子不知何时被他拿走,她眼前是文武百官,耳边是他们齐声高喊的山乎万岁千岁。 她站在高处,站在他身边,竟是一丝紧张都没有,先前的不能思考好像也不是因为紧张。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是处于这种情绪。 或者,是她对他的信赖。 只要他在身边,什么都不重要,所以她不必多想,只要跟随他的步伐,那便是锦绣美满的前方。 这种情绪在她与他成礼喝完合卺酒时,才得已散去,不多为别的,那含到嘴里的液体就将她辣回神了。 v第41章[03.16] ——比上回的果酒难喝多了。 沈卿卿脑海里先是冒出嫌弃,随后是猛咽唾沫。 她又喝了酒! 王府大醉的不堪回首之事浮现眼前,她登时紧张起来。 此时宫人已来到两人身边,帮他们除去了礼服,厚重的衣裳离身,沈卿卿就打了个激灵。 嬴戎瞧见伸手将她揽了过来,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可是累了?」 沈卿卿在他怀里越发紧张,只抿着唇点头,还在回想刚才酒的事,好半会才拉了他袖子仰头说:「那个合卺酒……」 「我叫人换过的。」嬴戎误以为她是要说合卺酒不对,是清水。 上回的教训他记着呢,这回定然不能再闹那样的乌龙了。 沈卿卿却是听得头皮一麻。 换过?是指换过什么? 她下意识是觉得不对的,还欲再说,嬴戎却是突然低了头,捧起她的脸就凑了前来。 自从昨天她主动亲过来后,他的心就像被猫挠了,挠心挠肺的痒。可惜当时他没回过神来,才导致她蜻蜓点水般就离开了,如今她正式成为他的妻子,他哪里还能忍耐得住。 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他轻轻抬起她下巴,在她大睁着眼中吻了下去。 他的吻不同于她的那样水过无痕,带着侵略性,压上那柔软的唇瓣后顺势将她也压到了被辱之间,在她要惊呼的那瞬舌尖便滑了进去。 沈卿卿连呼吸都被堵在了胸口,她本就睁着眼越睁越大,眼眸内尽是茫然。 他……他怎么跟要吃肉的狼一样,都到她嘴里叼她舌头来了! 其实嬴戎也不知道要怎么亲吻,一切都是依着本能,他早想尝她甜蜜的味道,与她唇舌交融。她亦和他想向的那样,沾上了就是叫人沉溺,缠着她的舌尖追逐,真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他渐渐动情,沈卿卿亦被他带领到未曾经历的领域,因他带着某种急迫的亲吻而全身发软,酥麻的感觉仿佛是从脚心开始往上窜。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还有他越发混乱的呼吸声。 这间仿佛有什么一直在升温、发酵。 本是受惊想要推开他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腰间,嬴戎此时已不满足于一个简单的亲吻,微喘息着抬起头,看着她因自己而更红润诱|人的唇,眸光幽深。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来到她还带着银丝的嘴角,轻轻按了按,又再低头轻吻。这回不再像先前那样如虎如狼,而是带着试探,缓声问:「卿卿,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 沈卿卿脑袋都成浆糊了,目光有着迷离,奇怪他的亲吻为什么不是唇碰唇,为什么会想要吮她舌尖。她为什么却又因他退开而感觉到一丝失落。 没有任何经历的小娘子茫然着,嬴戎见她未语,又再度低头含上她的唇。如此反复几回,沈卿卿已在他身下软成了水,连刚才那些都无法思考了。 嬴戎只感觉她再不应,他就快要难受死了,已是微凉的秋夜,满额是汗。他再低头,轻吻间一声声呢喃要征得她的同意。 就在他觉得自己理智要被冲动战胜的时候,她不再呆呆的,而是在他唇落下的时候,主动缠了上来。 这样的主动对于嬴戎来说无疑就是应承的信号,他只听到自己心头重重一跳,再也抑制不住,手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游走。 两人只得中衣,本就是为了方便这花烛之夜,他手所到之处只觉得是细腻柔滑,让他心颤心醉。 沈卿卿在他动作间水眸微微闭上,手从他腰间滑落,亦钻进了他中衣内。 不同于她的柔软,尽是坚硬的线条。 这一刻,嬴戎有种要被她逼疯了的感觉,这种热情似火,要焚烧了他一样。 他也越发迫切起来,离开她的唇,顺着她优美的脖颈落下湿热的吻。正是情迷之时,他突然又抬起了头,喉咙里闷闷溢出一声轻吟。 沈卿卿居然大胆到直接握住了高昂的小戎戎,这种刺激险些叫嬴戎当场就交待了。 他脸颊因动|情染着红晕,艰难的喊了声卿卿,理智崩塌伸手要褪去她衣裳。 可他压着的人儿却是再捏了他一下,在他闷闷的欢|愉声中,还去咬了他耳朵一下。 「——你是不是还要亲我。」 嬴戎听着心想,我是想吃了你! 可还不待他回答,她就哼了声,他曾见过的凶狠模样再现:「你要是背对了,我就让你亲!不然我就捏爆它!」 嬴戎闻声打了个激灵,低头细看她酡红的面容,骤然头皮发麻。 她……她这样子,嬴戎试探:「卿卿,我们今天不背兵法了好不好。」她明明没沾酒才是! 是在故意折磨他玩儿吧。 不想,沈卿卿很认真的说:「谁要你背兵法,今天背黄历!背不出来就捏你!」 嬴戎惊疑不定,下刻却再没有怀疑了,她真的用力重重捏了一下! 帝后大婚第二日清晨,李太后派来的宫嬷捧了个盒子到坤宁宫来。 前来的宫嬷本是一脸喜色,待离开时却是神色带着几分古怪,等见到李太后将东西呈上去后,跪在地上把听来的昨夜动静细细禀上。 李太后早早就起身梳妆,只等着儿媳妇来敬茶。盛装下的妇人更是比四月牡丹都要娇艳,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那块洁净的白绫段,听着宫嬷战战栗栗的声音,骤然冷笑一声。 「混账!」 李太后一声斥,宫嬷吓得忙将头垂得更低。 顾皇后才嫁进来第一日就要惹怒婆婆了,可不是混帐吗,怎么能够没和陛下圆房的,还又哭又闹。 宫嬷屏息乱想云云,觉得顾皇后日子要不好过了。 不想李太后又骂声:「他就心急成这样,把卿卿吓跑了可怎么办!再打个二十来年的光棍不成?!」 跪地宫嬷霎时怔愣了,双眼里都是茫然。 v第42章[03.16] 李太后那句混账骂的好像不是顾皇后,而是陛下?! 宫嬷整个人都瑟缩了下,好在李太后此时挥手让她下去,才茫茫然的退出大殿,对着刺眼的朝阳觉得自己一定没睡醒。 坤宁宫那边,沈卿卿亦已洗漱好,穿着大红绣金凤大袖衫,一脸愧疚正坐在矮案后。 她在忐忑。 她醒来后就见嬴戎一脸疲惫的睁着眼,他身上是光着的,壮实的胸膛上有抓痕。她粗粗算了算,不下十道。 不用问,她也知道是她抓的。 可是她对昨夜被他叼走舌头一样亲吻后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了。 沈卿卿想着不由得痛快呻|吟一声,她昨晚究竟又对他干什么了。 正是她忐忑间,帝王穿戴工整前来,她想站起身,却是跪坐久了,脚一麻险些要扑到案上去。嬴戎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弯腰去揉她膝盖。 「好好坐着就是,可撞着了。」他温柔轻语,眸光像三月春风。 沈卿卿更加愧疚了,她顺着他的力道重新坐下,嬴戎把她又要跪坐的腿掰一边,「别这样坐了,不是压麻了?」 他一掰腿,沈卿卿便只能依倒在他怀里,她手揪了揪他衣襟,小声道:「昨儿我是又醉了吧,我……我又干了些什么?」 嬴戎闻言身子明显僵了下,可他却语气轻松地说:「没什么别的,只是让我背黄历了。」 ——背黄历。 沈卿卿心里喊了声老天爷:「你没背出来,所以我就抓你了?」 结合着他胸口上的抓痕,沈卿卿也只能是联想到这些。 嬴戎神色又古怪片刻,旋即低头看她,正正好是见到她刘海下那长长睫毛,鸦羽一般,带着不安正轻轻颤动着。 他深吸口气,说:「是,下手挺狠的。」看样子她是没有印象了,没有印象他巴不得! 一夜在她手上交待了三回,还是那种混乱的场面里,男人的尊严都没了! 沈卿卿听着就更用力揪着他衣襟,只觉得没脸见他,好好的新婚之夜,她居然发酒疯。 两人各怀不堪道来的心情静静相拥了会,嬴戎率先打破这片沉默,拉她站起来:「我们去全母后请安吧。」说着,见她咬着唇抬头看自己,眸光闪烁,他就又想起一事。 他犹豫了会问道:「你跟着无机子,除了习兵法,演算历法,还都学什么?」 沈卿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低声说:「还学布阵,工笔画,木工,还得认兵器……少时有认药草的,再有嘛,各类农耕种子什么的。」 嬴戎每听一项头就大一分。 所以他是不是得让人准备兵器谱、准备阵图、准备草药图乱七八糟的,好防着她下回再发酒疯? 他想着,眸光沉了下去。 他什么也不准备!决不能再让他的小皇后碰酒! 沈卿卿说完见他神色不明,愧疚间又心虚,是十分对不住他。她仰着头,能见到他坚毅的下巴,还有薄薄抿成直线的唇。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踮起脚尖去用唇去轻轻蹭了他的。 「我不知道酒劲那么大的。」她语气带着几分可怜。 嬴戎正想事情,她呼吸才靠近又离开,让他心尖麻了一下。低头就瞧见她内疚的样子,眸中水光潋滟,晨光落在里面,竟像是要凝出泪意来一样。 楚楚动人。 他一手就扣了她腰,一手扶着她后恼勺,还客为主,狠狠压了下去。 沈卿卿是被他吓一跳的,很快他舌尖来敲门,她犹豫了会,想到昨晚他吮她的舌,就将嘴闭得紧紧的。 昨天那样的他有些吓人,带着浓浓的侵略味,她害怕他要咬她。 她紧闭着唇,嬴戎不得入,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揉了软肉一把。沈卿卿什么时候这样被人碰过,当即呼吸都停住了,要惊呼,唇才打开他就顺窜了进来。 紧紧缠住了她的丁香小舌。 沈卿卿哼哼一声,舌尖麻麻的,他还用力,有些疼。她呼吸又乱了,脚也发软,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温度好像就成了她唯一能感受到的。让她在全是他的世界中轻轻颤栗。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觉得羞人,还有奇怪的感觉,竟是想他再拥紧自己一些。无意识间,她自己贴了上前,在渐渐呼吸不过来间难得眼中都蒙上水雾。 低低的几声嘤咛,似乎是难过,却又娇得颤人心弦。 嬴戎是真想再将她压倒,继续昨夜未完的事,亦是要打算这样做了。殿外却是有李太后焦急等不住人派来的宫嬷求见。 通报的声音霎时将他所有旖旎心思都散去。 他眸光微沉地离开还未品够的红唇,沈卿卿脚软着要坐倒,被他忙又捞到怀里紧紧抱着。在回应间,他低头,恰好见到她眼角带着的一滴泪珠,颤颤巍巍的挂着,闪着晶莹。 她双颊嫣红,眸光迷离,艳若桃李。 如若不是她这副动|情的样子,他都以为自己把人欺负哭了。 「卿卿……能站住吗?」他有些不满足的轻叹一声,抬手抹去那滴泪。 沈卿卿脸颊滚烫,虽然她不太拘小节,可这样亲密的事还是不太自在的,好半会才沉默的点头。嬴戎这才松开一些,扶着她往外去。 桐月就跟内侍全贵候在门口,全贵一向是喜欢低着头的,她却喜欢乱瞥。这不瞥到帝后身影,才想要低头的,不想却看到帝后脸上有些不对,她犹豫了会,想要说什么。 全贵在这时却是拉她一把,压低了声说:「不是说过不能直视陛下与娘娘的面容吗?你这毛病哦。」 桐月嘟嘴瞅他,可是不看哪里知道帝后脸上那个印子啊,但听他这样一说,就咽了咽唾沫。那她也当没看到好了。 帝后二人共坐龙辇一路到了慈懿宫,在上辇前,沈卿卿低着头不好意思说句:「你下回不要咬我舌头了,又不好吃。」 嬴戎被说得愣了下,随后明白她误会什么,闷闷笑出声。他下回还非得再咬不可。 李太后那头盼啊盼总算把人盼到了,只是才一抬头就噗嗤笑了出声。 嬴戎投去了个奇怪的目光,李太后见儿媳妇一直低头,就明白他们是怎么闹了个乌龙,忙叫宫人将沈卿卿扶到身边拉着她坐下。 v第43章[03.16] 李太后就在儿子莫名的眼神中抬帕子擦了擦儿媳妇的唇,又叫宫人去拿胭脂来。 这一动作,嬴戎还有什么不明白,当即老脸一热,耳根都滚烫滚烫的。当即取了帕子擦了下嘴角。 帕子上就沾了红艳艳的一小块。 那不是沈卿卿先前嘴上的胭脂是什么,这一路来她都低着头没看他,自然没发现他脸上沾了什么。 嬴戎将帕子收好轻咳了声,李太后这边给脸红成柿子的儿媳妇补了胭脂,握着她手直笑,笑着笑着想到什么又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一早起来也欺负人,真是猴急什么,她不派人催去,他是不是又要霸王硬上弓?! 嬴戎更加莫名奇妙了。 他又哪里不对吗? 很快,宫人捧来了茶来。沈卿卿给李太后恭敬敬茶。 李太后给了她大大的一个红封,又亲自扶了她起来,看着娇俏的儿媳妇,想起昨儿她受委屈了,就侧头去看也盯着儿媳看的帝王。 她朝儿子说:「陛下且去忙吧,前边还有事吧,前儿灵堂的事我听说还没处理完。你去吧,不留你用膳了,我让人给你送到前头去。」说完,也不管儿子微微睁大的眼,低头朝正不好意思笑着看自己的儿媳妇又柔声,「卿卿早间是喜欢用甜的还是咸的,娘亲好让他们挑对口味的来……」 嬴戎自进来就板凳都没坐上,这会就被娘亲要赶走,而且她话怎么也不是那么回事吧。为什么对着他媳妇儿就那么温柔?!对他十分嫌弃一样? 他真是一点也猜不透这个亲娘的想法了,又见沈卿卿所有注意力都在婆婆身上,只能是郁郁先行离开。确实,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昨儿那合卺酒是谁最后碰过的。」嬴戎出了大殿,在上辇就问秦肆。 秦肆一大早就被吩咐查这事,这会也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先前帝王和皇后亲亲热热一道出来,他就没先往上禀。 秦肆肯定地说:「坤宁宫本就是戒严着的,根本没有人能进出,属下查来查去没有结果,宫人们也没有可疑的。但有宫人说在陛下进喜房前是听到什么动静去查探了下,属下随后想到昨儿观礼时柳世子闹肚子离开了会。」 帝后大婚大典,全程都是有人监控着的,所以柳星策闹肚子这样的事本就突兀,也叫人印象深刻。 嬴戎听着冷冷一笑,笑得咬牙切齿,柳星策真是好招啊! 「如今那混账在哪!」 秦肆听着他寒意阵阵的声音都替柳星策皮紧,这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只是柳星策也许是天生运道好,正当嬴戎要让人传召他算帐时,被多日不让离开住处的吐蕃两位王子一定要面圣。 吐蕃王子在被限制行动在仪宫的时候就察觉不对,等到在太极殿中见到高坐龙椅的嬴戎,震惊之余已明白戒严是为何。 煜王居然夺了位。 两位王子心情复杂的相视一眼,吐蕃大王莫赤缓了缓情绪,朝嬴戎和友的行一礼:「这些天不见陛下,我等心中担忧,这才冒昧求见。」 这话说得好像一直在位就是嬴戎似的。 但其实在吐蕃王子眼中,谁来当这个国家皇帝都与他们无关,不必要为了无关而毁了两国交好的计划。 嬴戎听着有趣,心中只道这吐蕃未来储君是个真明白人。 他抬手,淡淡笑着说:「是朕这几日事忙,慢待贵客了,还望两位王子包涵。」 两方人都笑着相视,虚与委蛇,一时间倒是气氛融洽。 吐蕃王子着急,不过也是想着和亲之事,这才是他们此行来的目的。 不过这人换成了嬴戎……莫赤再提和亲事时,偷偷看了高坐上的青年帝王一眼,见他唇角啜着笑,是再平和不过的样子。 可嬴戎越是这样笑着,他心中越没底。 这可不是睿帝那样事事退一步,以和为贵性子的人,不然突厥怎么会被压到连边关要城都弃了,当年一同跟山西军出站的煜王才慢条斯理说停战谈和。 最后那要城也没给回突厥,估计突厥都要憋出内伤来。 就在莫赤忆着别人苦忐忑的时候,高坐上的人果然说了:「两国交好,朕亦一心向往。但莫赤王子也该知道,我朝现在无适龄的公主能出阁。」 前皇后被嬴戎软禁了,公主倒是没动的,一个无关政局的女子,他也没必要为难。而他说这话,更加觉得两国交好,没必要和亲。 这种东西就跟遮羞布是一样的,哪日说扯掉就扯掉,届时还不是白白送命。 只有国强,才是正理。 嬴戎对和亲说法是不屑一顾的,莫赤王子也猜测到了。 这是马背上的帝王,和只会文治为主的帝王都不一样。莫赤想了想,也没把话说死,只留下冠冕堂皇的友好话,说回去商议。 出了宫,三王子就和哥哥说:「这新皇不准备和亲,难道还准备和我们打一场吗?」 「我们又没有要开战的想法,如何会打得起来。而且我们现在和他宣战,也没有打握打得过,马上要入冬了,他也是有持无恐。」 「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回去了?」 莫赤想了想,说:「不能,他总要有表示的。」 吐蕃王子两兄弟只能回到仪宫,将今日的事情与使臣细细说来,帝位更换之事确实是快到没有预兆。 等到两位王子走了,嬴戎面上的笑就冷了下来,柳星策本就还在宫中,早被逮到偏殿。 如今就差五花大绑押上来了。 看到跟只肉虫扭来扭来去要挣开钳制的柳星策,若不是想着沈卿卿极心疼她这师兄,嬴戎都想上去再给他一拳。 「你昨儿做了什么事,还要朕来说吗?」 柳星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梗着脖子说:「做了做了,我又没有不认!」全是你奈我何的样子。 嬴戎挑了挑眉,倒是欣赏他这个作天作地不怕死的性子,嗤笑道:「朕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想法下的手,卿卿已是朕的皇后,你再是不甘又如何?!那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 打蛇打七寸,掐人掐脖子。 柳星策真是被嬴戎噎着了。 他取了沈卿卿,圆房一事本来就是怎么阻止也没办法的,直戳柳星策痛处,气得直瞪大了眼。 v第44章[03.16] 「上回朕想把你丢山西的去,如今山西也不要你去了。等顾将军三日后回襄州时,你一并跟着他到襄州去,朕会亲自派人跟着你,要是上战场时你敢跑。朕先军法斩了你!」 说到底就是要把他弄得远远的。 「我师父不会答应的!」柳星策睁大了眼,他居然又用这种卑鄙手段。 嬴戎只是笑笑:「无机子大师也不会希望你一直纨绔,一事无成,朕的皇后亦然。你放心,朕这皇叔祖自然会为侄孙你扫清道路。」 说完挥挥手,让人再把他丢出去,真是多看他一眼都想揍他。 柳星策的叫骂声一直在殿外,嬴戎充耳不闻。本来新婚要歇三天好好陪小妻子的,但都来到这太极殿了,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吧。 帝后新婚第二日,皇帝就连下几道令,其中有只送睿帝衣冠与一堆灰送皇陵之事。都被烧成那样了,哪还有什么骸骨。 「倒是来得巧,还是便宜他了。」嬴戎将旨意发下去后,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冷冷笑一声。 他们母子是要将睿帝挫骨扬灰的,也许是睿帝作恶太多了,倒是先烧个精光。当然,最后送进皇陵的也不会有一切有关睿帝的东西,连陪葬品都不会有,就一个空壳棺椁罢了。 一件件事处下下来,嬴戎抬头一看,日头已正当空,居然就正午。 他坐在龙椅上,突然想起什么。 太后说给送他的早膳呢? 青年帝王嘴角抽抽,起身大步往外走,是要到慈懿宫。 柳星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外头除了林立的侍卫,无一人走动。嬴戎站在高阶上,突然就生了种孤家寡人的寂寞感。 他脸色一沉,坐上龙辇让快速到李太后那去。 慈懿宫内,沈卿卿正俏生生笑着和李太后说笑,一瞧就知婆媳俩相处得极好。嬴戎看到两人手挽手赏花的一幕,没来由得羡慕。 两人见到他时,连表情都是一样的,同时一怔。沈卿卿后知后觉抬头看太阳,才问了句:「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用过了吧。」 她刚和李太后用过午膳的。 嬴戎被一噎,俊脸上也跟染缸似的,难得显出情绪,交杂变幻。 看到他这样,沈卿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李太后也想起来自己早上故意耍了儿子一回,见他到现在都没用饭。好笑又心疼。 她也不再留着儿媳妇了,轻轻拍了拍沈卿卿手说:「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卿卿快陪着戎郎回去吧。」 说着又低声在耳边说了两句,沈卿卿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逃也似的朝她一礼拉着嬴戎离开了。 他的皇后难得露出慌乱和娇色,嬴戎看得奇怪之余,又觉得她还是这个样子最迷人,心底那股冲动又隐隐翻涌。 回到坤宁宫,已有先得信了的宫人传好膳,沈卿卿也心疼他的。这才登基几天,就饿了好几回,便在边上为他布菜。 嬴戎大手一捞,将人捞到怀里,自己执筷,吃一口又喂她一小口。 香|软在怀,青年帝王慢慢就心猿意马,不知怎么就发展到她嘴里夺食了。 沈卿卿被他压在案榻边亲吻着,舌尖又麻又酸,连连喘息,余光扫见落在柔软地毯上银箸。单单一支,跟她此时一样无助似的。 他怎么总喜欢吃她的舌。 沈卿卿伸手去推了推他坚硬的胸膛,要呼吸不过来了。 嬴戎微微让开,让她终于能大口呼吸,见她红唇润泽,忍不住又低头亲她一下。吓得她忙将嘴闭了起来。 青年帝王就为她的可爱低沉一笑,又欺身下去,唇落在她颈侧,引得她一阵轻颤。 「……卿卿,不等晚上了好不好。」他现在就想,其实一直在想。 对爱极了的女子,他的冲动根本就不能平息。 沈卿卿脑袋里有些茫然,什么等不等晚上,下刻他已手指一挑轻轻勾开了她腰带。 衣襟便散开来,带着丝丝凉意。 沈卿卿打了激灵,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了,霎时满脸通红又有些手足无措。 透进殿内的阳光落在她面容上,让她带着慌乱的模样更加娇美,更让人有要狠狠欺负的念头。 嬴戎双眸微眯,坐起身一把就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昨儿若不是柳星策搞鬼,两人早就成好事了! 他心中也是憋着气的,再度压住她的时候动作都急迫几分。沈卿卿又是他亲得直低喘,在他大掌紧贴到肌肤上的时候,颤栗着发现自己和他已再没有衣物的间隔。 她手所摸到的,全是他的坚硬,竟是带着一种引人迷离的魔力。让她颤着手在他坚实的肩背流连。 反正是要有的,她也不生他气了,那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带着羞意用修长的腿缠上他,可才缠上,她猛的又想起什么来。将他一把推开。 嬴戎正为她的主动醉心着,这一推哪里有防备,直被她推得翻个身撞到榻拦上,咚的一声响。 沈卿卿回头,就见帝王狼狈半仰的姿态,眼晴往下一扫,当即又是火辣辣的脸红着。 她忙撇开头,抱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弯腰在落了一床的衣服上找着什么。 嬴戎也有一丝尴尬,很快却又再从背后抱住她,一边吻她的耳后,一边将手又探进被子里寻到雪山。 沈卿卿终于摸到只小玉瓶,强忍着酥软的感,将玉瓶的东西倒出来两颗,自己先咽了再含住一颗侧头就那么喂到他嘴里。 有淡淡的药味在嘴里化去,嬴戎先是一怔,沈卿卿已红着脸说:「母后说,我吃了这东西不会受太多苦。」 母后? 嬴戎眉头一皱,不知道自家娘亲是什么用意,但总不会害他这儿子就是,很快就将默许自己行为的小妻子压倒。 渐渐的,嬴戎察觉到不对来。 好不容易进了城池,心疼小妻子为自己疼得两眼泪汪汪要安抚时,身上的燥热却比先前更厉害了。 原本疼得直缩的沈卿卿在他还在忍耐中已慢慢迎合他,他没有心理准备,脑中空白瞬间,回过神时已是喘着粗气竟发现自己就那么交待了。 v第45章[03.16] 嬴戎脸一黑,低头看向为自己绽放出最妖娆姿态的小妻子,闭了闭眼。 李太后究竟给他吃了什么东西? 怎么能敏感到这样,只是刚刚才开始! 在嬴戎心中五味陈杂又觉得极没脸面之时,沈卿卿又抬腿缠上了他,且娇且妖,看得他再度冲动,要一洗前耻。 不想,原本是被动的人儿翻身反把他压着了,红着脸低头亲他,细细碎碎的吻让两人呼吸再次凌乱。嬴戎在迷情间闷哼一声,他的小妻子居然主动到成了引导者。 他睁着迷离的星目,入目尽是她雪白的肌肤,还有随着动作轻摇的峰峦。他看得腹下一紧,刚刚才经历的熟悉欢|愉感窜走在四肢间。 他脸再度黑了…… 嬴戎心情几乎是崩溃的,一把坐起来将眼中带着茫然的小妻子抵到床头,几声粗粗的喘息誓死要夺回失利的城池。在不知什么东西带来的一阵阵的热浪中,几度都要丢盔弃甲,生生咬牙扛着,在小妻子终于嘤嘤低泣时才算寻回男人的尊严。 带着征战后的满足与疲惫,嬴戎将软成一团的沈卿卿捞到怀里,恨恨的想。 他估计不是李太后亲生的。 哪有当娘亲的给儿媳妇这种药,不是要让他颜面扫地?! 他娘亲在后宫这么些年,究竟都研究了些什么东西,心疼儿媳妇也不能在儿子身上使坏! 嬴戎觉得有必要和李太后好好谈一谈,不然哪天又要被这亲娘给坑了。 霞光斜斜透过菱格的门扇落入室内,碎金似的铺满了地。 守在大殿外的全贵回身看了眼,寝殿的门关着,有细微的轻响声。他默默看着,视线又落到院中抱着大黄狗的桐月,正和等了多时的秦晋说笑着。 他嘴角抽抽。 指挥使大人都已经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也不着急,就那么跟着皇后娘娘的婢女逗狗。 全贵看了眼两人,就见有宫人给桐月送了个食盒过去,桐月喜开笑颜打开,取了个包子递给指挥使。 得,两人悠闲得吃起包子来了。 在王府的时候,他怎么就不知道指挥使大人跟桐月有那么多话说。 全贵小眼晴瞥了一圈,又低头看自己眼尖,隐约听到几声闷哼。 他眼睑垂得更低了。 那几声闷哼正是嬴戎发出的不假。他正伸手将沈卿卿要搂进怀里,却被她用手肘顶了下,他好不容易扣住她的手腕,她就再一口咬到他肩上。 彼此身上都没有隔间,她挣扎,他感受到的便是绸缎般的细腻,让他止不住喘息着再欲征战。 沈卿卿却是困得难受,一点也不想再动了。 只是刚开了荤的男人,前边两回又是颜面扫地,再一回是硬撑着的,总是不够尽兴。他好不容易忍到身上那古怪热浪退下,当然是想要再试刀。 偏他的小皇后起床气大着了,怎么哄都不配合,真用劲了,一看到那泛红的肌肤他又心疼。就有了榻上的一翻缠斗。 他欲攻城,却遇严防死守。 攻心计、抚慰计、美男计,计计都用了,城池仍是牢固。 嬴戎只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真真可怜,带兵望着固城,有兵发不出,哪还有他往日的大将之风。 他好不容易按住了她的腿,忍着肩头的疼抱起她来,终于成功一回将她抵到床头。他低喘着去亲她耳朵:「卿卿,再依我一回。」 沈卿卿也真是挣扎累了,气得直蹬脚,他顺势就按住了她脚踝,视线落在她珍珠似的脚指头上。 他看着只觉得可爱,伸手去轻轻捏了捏,很快,背就被她抓一道。 他在微疼中回神,这种时候,这样的疼痛无疑是刺激的。他低头凝视她,唇就落在她带怒又带媚的眼角,动|情的轻唤:「卿卿……」 他高昂的兴致就敲在她小肚子,沈卿卿哼一声表示不满,但都被他这样抵着了,也知要挣扎不过。 嬴戎已吻上她的唇,很顺利就叼了她的舌,强势的纠缠。 那种熟悉的酥麻又开始在她四肢流窜了,她在空隙间偷得喘口气,嬴戎笑了声,十分喜欢她这种生涩的反应。 他是想取悦的,即便现在这样是他费了功夫,但他就想看她再情不自已颤颤低喊的样子。他俯首,沈卿卿本是软软的身子绷紧了几分,只是一瞬,很快又软在他怀里。手也不再抓他的背的,无力抵在他胸膛间。 「你快些。」她面红耳赤,闭着眼轻声催他。 身体为他起的情潮叫她又羞又难耐。 嬴戎这会倒是不慌不急了,又去缠了她的唇,脑海里还尽是她牡丹滴露的美景。直到她不满,像上回那样大胆用脚缠上他,他才顺势而就。 看着她在怀里再娇艳绽放,看着她那双桃花眼再雾气朦胧,直到高高低低的吟泣。可他总觉得不够,大将越战越勇,将她一度一度击得溃不成军,都无意识的开始直呼他的名姓。 听着她一声声喊着自己,他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动声,从嘴里溢出就是缠绵,无尽的缠绵。他想就这样缠她一世,也要她缠自己一世! 一但到了这种时刻,男人骨子里的侵略性就暴露无遗。沈卿卿只感觉自己像在浪尖上,在拍打间顺着潮涌沉沉浮浮—— 他还有完没完! 过了最舒服的时候,就是难耐了,可她是真累了。再上回,她可也是在他身上用了劲的,现在就腰酸,腿也酸。她免不得又性子上来,再抓他,挠他,还一口咬到他喉结上。 前面都还好,最后一下却是捅了马蜂窝了,先前是溃不成军,现在是感觉他在虐待俘军,连骨头都要被拆了。 沈卿卿人生首回有悔不当初的心情。 嬴戎召见秦晋的时候,秦晋已经被桐月塞了五个包子了。 他摸了摸肚子,御前失仪,打了个嗝…… 秦晋忙捂住嘴巴。 终于吃个饱的青年帝王现在浑身舒畅,哪里会在意他这点失仪,往日就平和的眉眼如今是真带了三分笑意。 「怎么回事?」 嬴戎温和询问,秦晋忍住要再打嗝的那股气,心里默默想桐月的十个包子是怎么吃进去的,面上正经地回话。 第46章[03.20] 「陛下,已经有蜀王与大皇子的消息,他们趁不备占了河南府一个县,如今襄州那边也起兵了,是想围拢的意思。」 「他们带着的那营不过五千人,即便占了河南府一个县,也不到万人兵力。他们不会围上来的。」嬴戎闻言嗤笑,蜀王他们多少斤两,他最清楚。 「万一河南府被攻陷,情势就不好了。」秦晋还是担忧。 「都城的兵是不能动的,让河南府周边三府围上去,告诉蜀王,将出大皇子,朕饶蜀王世子一命。朕倒看看,他交不交。」 青年帝王淡淡一笑。 蜀王肯定知道自己是要败的,但他跟着大皇子走,不就是在等败得不那么惨的下场吗。 保他一支血脉,看他会不会取舍了。 秦晋想到蜀王世子如今就起兵打襄州呢,连着哀军之师湘王的人,襄州那是一场硬仗。但如今除了个襄州外无战事,所以这内仗不会因兵力不足而后续无力。 所以蜀王世子也迟早要败的。 秦晋想了想,拱手准备传帝王口令,要去见兵部尚书。 嬴戎也乐得当两天甩手掌柜,人一离开,就回了寝殿哄自己的小皇后了。 沈卿卿累得动都不想动,身上也黏糊,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宫人都问了三回是不是沐浴。 帝王进殿来,宫人都很自觉退下。 他们也摸清了新帝的习惯。不喜欢多人在身边,有事会召人,他们这差其实很轻松。 嬴戎上前来,高大的身形在烛火下投出大片阴景,像山一样笼罩在沈卿卿眼前。 她斜他一眼,翻身朝里,不看他,还将被子裹紧一些。 李太后让她喂两颗药的,她怕不好,就减了量。哪里知道他就嘚瑟上了。 被他折腾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一样。 早知道就该听话的,不就是让人更加兴奋不能自控么,其实她娘亲家制的香好像也有这样的,一回没啥紧要。 她真是白心疼他,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自从看了那本妖精打架的册子,她才知道夫妻这事上是体力活,现在是彻底尝试过了。 她翻过身朝里心里嘀咕个不停,嬴戎摘了冠,弯腰将她连被子都抱了起来。 在她有些慌乱的眼神笑笑:「我陪你沐浴去。」 坤宁宫净房砌了池子,玉砖铺设,从后头引了烧好的热水,要用时就会先灌了水。热水不尽,直到皇后沐浴完毕。 倒是便宜的。 沈卿卿总觉得他笑里还有什么,但见他只是将她放进池子,挽了袖子亲自为她揉肩,她又将那份狐疑收起来。 两人都已经那样了,她此时虽有些臊,却也无所谓了。左右一扒光后,什么都被看得清楚,最失态样儿也被瞧见了,还有什么好端的着。 她倒是放开来,任他献殷勤。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放心了,不过小会就发现身后的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精光了,长腿一迈跟着进了池子来,抱着她坐到身上。 沈卿卿碰到他那抬头的东西,恨得直咬牙,旋即却又是笑了。 美人似水中一支芙蓉,那笑叫人惊艳,可嬴戎不是没吃过亏的人,当下心中就有了警惕。 但美人已主动献了唇上来,缠得他连呼吸都短了,在这种主动中,他好像找到了更多的刺激。这种刺激比让他主导还叫他兴奋。 他粗粗喘息着,沈卿卿此时圈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将手中握了很久的小玉瓶打开。 嬴戎听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极清脆的声音。 他疑惑着要侧目去看,却是被她双手捧了脸,唇再挨上来。什么心思都没了,只在她的热情中,唇齿间却突然被抵了东西进来,药丸淡淡的苦味在舌尖化开。 他心头猛一跳,沈卿卿已退开,娇娇悄悄地笑:「陛下,臣妾伺候得好不好?」 嬴戎被她首回那么正式的称呼喊得头皮发麻,她已双手往下滑,在他要反抗的时候狠狠捏住,冷笑一声:「以后我说了算,不然我就跟母后要上几百丸,叫你当饭吃!」 嬴戎闷哼一声,余光撇到那滚在他龙袍边上的小白玉瓶,重重的闭上眼。 ——女人发起狠来,真是没有理智的。 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今儿也栽这上头了。 帝后大婚第四日,新皇启朝,百官正襟而立,有条不紊逐个上奏。 嬴戎半倚着龙椅把手,手里攥着一串鸡血石打磨的珠串,一点一点捻动着,剑眉从户部尚书禀事起就一直拧着。 国库亏空,百姓赋税担重,再有涝灾,要修堤造坝;再来是军事,粮饷。 说来说去,就是银子的事。 嬴戎边听着,连暗中私算,真是将他家底搬空都撑不了多久。原先他只算了军备,是能撑个一年喘口气,却漏算了这个国家已被蛀得千疮百孔,每个孔洞都是要银子来塞补,才能慢慢修复。 他当王爷这些年只尽暗从商捞军备所须,并不太关注各州府的财政支出。如今才知道,偌大的王朝,居然不过十来年,就快要被蛀成空壳了! ——好个嬴睿! 新皇猛然砸了手中的珠串,那是沈卿卿觉得好看,上朝前为他戴到了腕间,却成了他唯一能宣泄不满的途径。 珠串落地,绳就绷断了,血红的珠子滚了一地。 正在禀要如何运石料建堤坝的工部尚书被吓得头一缩,打了满腹的词稿都吓散了,懵懵的看着发怒的帝王。不止是他,众大臣亦是被惊得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大约猜到了嬴戎在气什么,他们也不是第一日接触新皇,嬴戎在他们眼中从来都是有谋略的儒将。大事上手段凌厉,平素相处都是见人三分笑,是个和善的亲王,睿帝再压制都云淡风轻笑颜覆面。此刻却意识到,新皇是个极有脾气的。 这脾气还说来就来。 生惧之时又庆幸不是在自己禀事的当口,起码是不能被牵连。 嬴戎砸了手串,满目都是滚落的红色。 砸了东西后,他也知道是失态了。但一想到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高祖帝日夜理事到三更,最后是心力交瘁而亡,如今却被人糟践成了跺两脚就得要分解的空壳。 第47章[03.20] 他如何不心疼。 这帝位若是他没反,再让祸害下去,这国是不是就要被他们亡了! 他又怒又悲,只道所有人只看到皇权的无上至尊,都只想享太平尊荣。 帝王坐在龙椅上良久,才喊了声全贵。 内侍当即弯着腰上前听吩咐,帝王淡声道:「把珠子都拾起来,一颗都别少了,皇后给朕戴的。」 此话一出,大臣们都面有异色。心想皇帝都怒成这样,居然还惦记着那珠串是顾皇后给拾掇的。 顾丞正低眉想事,听此一句心头跳了跳,很快又继续思绪飘游。 过了一会,安静的大殿内才响起帝王的声音,「户部先将今年的帐给核算了,各部收支明细,朕明日要见到。襄州战事,河南战事,中朝再议,工部要修堤坝之事,也中朝再议。」 说着,点了几个官员的名字,站起来就走了。 全贵喊了所有内侍一点点的大殿寻珠子,大臣脚下,各个角落。拾好了,用放了红绸的托盘托着,再送回帝王跟前。 嬴戎瞧了眼,让送到沈卿卿那去。 很快,沈卿卿也就知道他在早朝上发了脾气。 「是真气狠了吧……」她手指捏了颗珠子,都被摔得见了裂缝。 那珠子在她指间轻轻转动,艳红的颜色之下,衬得她更是指尖如玉,肤如脂。 她让人再寻了线绳来,就坐在靠窗的案前,再一颗颗将珠子串成链。打个万福结,她将珠串戴手上:「我到太极殿去。」 全贵就候在边上呢,一听先是心头打个突,很快就又着人备辇。 沈卿卿到太极殿外时,就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是在议如何镇压蜀王与嬴宣之事。 她没让通报,就那么安静站着听了会,听明白了嬴戎的意思。 他向来是不主张大肆出兵,战乱吃苦的皆是百姓,所以他也才谋了那么些年,不起兵。所以,此回他也是想要劝降,就是前儿跟秦晋说的,让蜀王交嬴宣,容他一支血脉留存。 兵部尚书却有反对意见,说难免留隐患,就该一股作气,连带襄州战事都增兵全歼灭。 蜀王湘王嬴宣,这叔侄三,一个不留。 「尚书大人可有亲朋在军中。」沈卿卿听到他激昂的话说声落,这才抬步入内。 她突然出现,叫在场人都吃一惊,顾丞亦在,抬头看了眼从光中走来的女儿。面容明媚,多了以往没有娇媚,仿佛在不见的三天里就又长开了。 那样的娇色,他看得心中一疼,暗骂了句嬴戎王八蛋。 嬴戎见自已的小皇后前来,也是心头有些激动,明白她是担心自己才来的。这珠串没白送回去。 他拧着的眉头就展开了,眼底荡出柔和的光,站起身迎上前,拉到身边才再回位上坐下。 沈卿卿就被他拉坐到一块儿。 她看着底下的大臣,想站起来,却被他硬生生又压了下去。 他仿佛不懂她的意思,问道:「皇后继续说。」 沈卿卿见他这样,对兵部尚书投来的带不满的视线叹气。虽知僭越了,但现在帝王让她说,她就更加要说,刚才也本是要说的。 她向来就大胆,何况还有人在后头撑腰。 她直视回去,一点也不怯:「陛下的意思,兴兵必增伤亡。无辜的百姓,上战场的士兵,这些人都是上有父母下有子女,在战乱中必是免不得牺牲……」 「——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卫国既是保家,无国何来家!」兵部尚书沉着脸,气势十足的回了句。 就差没说沈卿卿妇人心慈,胡言国事。 沈卿卿对他的打断只是闲闲一笑,「是,无国何来家,可无民又何来国?一场大战折兵两三万是常事,如果是御外敌,这些战士死得其所,因为他们是以已血肉卫国护家!可这是内部平叛,不但我军是我们国子民,对方亦仍是我国子民。」 「所以我就问尚书大人可有亲朋在军中,尚书大人可能没有,但我军与蜀军湘军之间,未必没有!这不是就是自相残杀?这损的难道不都是我国子民?!」 「涝灾还未解决,已是数十万百姓生计无望,朝廷已身担重压。还要再国内大肆兴兵,兵去每处,百姓再流离失所,蜀湘两地是我国产粮重地。兵踏良田,征得一朝霸气盖天!可这是震了这天下,但损的还是我朝元气,尚书大人你明白不明白?!」 说到激动处,沈卿卿站了起来,眼中有悲有怒,那纤细的身影上竟是迸发出一股极厉的气势。 兵部尚书为之一怔,被她的厉声压得心头发慌。 说到重中之处的女郎声音又低了下去,「乱平了,百姓家没了,田地没了,生计亦无望了。我皇龙威振了,可民心失了。朝廷要再修补战后创伤,一年两年不够,可能得要三年四年。可这三年四年的,尚书大人能保蜀湘两地百姓不会因此而人心动荡,一朝战事十万兵,可两地有百万百姓!」 「尚书大人,若是百姓的心乱了,请问你要再出兵多少?兵源何来?」 说到最后一句,沈卿卿声音已极低极压抑。让众人眼前都不觉浮现兵乱过后,满地白骨,百姓流离,良田成荒,燕过哀泣之景。 嬴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这正是他要劝蜀王降的理由。 蜀王一降,湘王世子就孤立无援,再容他一条命,夺了兵权便再无忧虑。 比起兴兵,这才是最好的结果,这也是为何他没有让襄州出征而是固守。他就在等蜀王选择,若是不选,那他就只攻河南,拿下蜀王,襄州亦不怕了。 蜀湘两地山林多,但却因土地肥沃才致粮产一直高于许多地方,紧随江浙之后。正因山林多,兴兵后蜀湘两军漏败势必往山林去,所经山林处都是开垦的良田,这些地不能毁了。 「皇后之言就是朕心中所想,朕也想问一句,若到那时,兵部出兵多少。」嬴戎舒出一口气,将还站着的沈卿卿重新拉到身边坐下。 兵部尚书已满脑门是汗。 哪能对民出兵,真到乱了的时候,也出不起啊! 「所以朕才要中朝议事,为的就是想叫你明白,真正隐患不是反军,而是民心。」这些话若是在朝堂中说了,有心之人要作乱,那就得传到湘军耳中,那才是真正要乱。 兵部尚书满额是浅浅整理汗跪下,又羞又愧,他的见识居然还不如一名女子! 顾丞此时道:「陛下,臣去劝降,臣能叫蜀王交出嬴宣。」 沈卿卿没想到自家父亲会担下如此重要的事,诧异看了过去。顾丞却是又坚决的说:「臣在襄州已清了两反王的羽翼,臣去最合适,也只臣去,才能戳蜀王心窝。他会知道该如何取舍的。」 此言一出,嬴戎似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一瞬微沉。 第48章[03.20] 有意思了,顾丞是什么时候清肃完了襄州?但殿中大将目光清亮,坦荡磊落,倒是叫嬴戎佩服他敢在这此时露这样的端倪。 他侧头就看了眼沈卿卿,见她望着父亲流露出担忧,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这岳父大人,是在不放心自己,才瞒了襄州之事。 嬴戎就有些挫败。 岳父大人不知道他女儿彪悍得床榻之事上,自己都没了自主权,还这样防着自己,想想都心酸。 帝王可怜自己,摸了摸鼻头,当即就应下了。他的岳父大人这时说出来,也未必不是示好,怎么能不应,不应怕要变本加厉。 战事暂有了决策,接下来便是水利之事,无机子和柳星策也被召了前来。柳星策进门前还挺正常的,但在看见沈卿卿也在时,怔愣片刻后,双眼一红就冲上前趴倒在她身边。 嬴戎一见他的举动,眉心急跳,他忘记告诉沈卿卿要把柳星策丢襄州的事了。 下刻,大殿里响起少年郎君伤心欲绝的一声小师妹…… 嬴戎对魔音穿耳这形容只停留在字面上,今儿柳星策算是给他来了回诠释。 柳星策趴倒在沈卿卿身前,一声小师妹调儿九转十八弯,再接下来的哭腔连最出色的青衣都达不到那水准,一口气可以换十个调。高高低低,起伏连绵,白俊的脸上还丝毫不改色。 嬴戎皱着眉,心想他不憋得慌? 这口气有多长?! 沈卿卿也被他哭愣了,无机子在下头直拿宽袖掩脸。他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丢人的弟子。 「策、策师兄。」沈卿卿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柳星策在这个时候也顿了下,哭声余音在太极殿里回响,不过片刻,众人听到他打了个嗝一样的声音。 沈卿卿:「……」 这是哭到噎着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给他拍拍背,柳星策又猛然嗷一声再度哭起来,顺势抓住她的手嚎叫道:「小师妹,我这一去襄州就怕再难和你相见了!小师妹,你一定要保重啊,也要给师兄写信啊!」 沈卿卿被他乍起的哭声吓得险些没坐稳,再听什么襄州又是吃惊。 「师兄,什么襄州?什么保重?」 她拉着他站起来,嬴戎看着那相握的手,眉头拧成一团。 柳星策在站起来的时候偷偷瞥帝王一眼,霎时再哭起来:「陛下没跟你说吗?陛下让我到襄州军营历练啊,这是我首回上战场,若是败了,提头见!」 「护国公世子!」嬴戎听他在那擅改词,连名字都不喊了,直喊封号。 是警告又是严肃。 柳星策去襄州,可是以护国公世子身份去的,这是正常的任命调派,他倒敢哭。 沈卿卿听到这样一句,侧头去看仍正坐的嬴戎,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她扶着在那缩脖子的少年郎君,抿了抿唇问:「陛下,若败提头来见,可是陛下说的?」 「——当然没有。」嬴戎听她如此问,声音淡淡的。 沈卿卿听出了他带有了情绪,又回头看了眼尽是抽抽搭搭,却眼角没有一滴泪的柳星策。她想了想,就问柳星策:「师兄这提头来见是从何说起,陛下金口玉言,说了必然不会否认。」 柳星策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小师妹这才和嬴戎成亲几天啊,就开始相护了?! 他气得暗暗咬牙,脸上委屈得很:「他说我敢再逃,就先军法斩了。我又不会武,这不就是逼着我去送死?」 这么说倒是说得通的。 嬴戎当即目光沉沉看了过去,柳星策又是一缩,却在沈卿卿看不见的角度朝他扬嘴角一笑。 帝王手就握得咔嚓咔嚓做响。 ——柳星策这个混蛋。 又在挑衅他! 柳星策上刻笑着下刻就能当即变了脸,与沈卿卿诉惆怅:「小师妹,陛下对我有误会,我认了。可这战场的事儿,是说不准的,师兄就是那么没有出息,娘亲可只得我这一儿子。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还叫她活不活了。」 「小师妹,我去襄州可以,师父教我排兵布阵,也该用到战场上。可叫我撸了袖子去杀敌,我都怕自己丢了我军的威严。」 少年说着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看得沈卿卿嘴角抽抽。 确实柳星策这纨绔性子,哪里能杀敌的,排兵布阵倒是合适,给献策差不多。 她左思右想,觉得柳星策也不全是不想去襄州的。她就拍了拍他手背,准备和嬴戎说明白他们兄师妹学的是什么,刀就该就用在刃上。 不想嬴戎这时也站了起来,不动声色拉过她的手,还暗中在柳星策握过的地方多摸了几把。 「——卿卿。」原本严肃威严的帝王叹息着喊她一声,竟是一副难做的神色,「卿卿,不是我想将柳星策丢站场上去,是不能再叫他胡闹了。为什么护国公已去了那么些年,他这世子就没正式继承爵位,这爵位虽是世袭,但护国公府除他一嫡支还有隔房的嫡堂兄。」 「他那嫡嫡亲的堂兄已经立了几回战功,可他每日在都城就是胡闹,给了他爵位,他也稳不住!我这也是为他好,起码混些功绩回来,他也能服众一些。我为什么会让他去襄州,襄州不是有着岳父大人,他也是我的皇侄孙,我能看着他去送死?」 帝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字字都为着柳星策着想。 柳星策都听懵了。 嬴戎这厮不应该泡醋缸里,然后再给他一拳的? 这和猜想的不对啊。 沈卿卿闻言,确实是这个理。 真要整治柳星策,哪里会给他到襄州去,襄州本就是要立功的地方。 她犹豫了会,和一脸为难,殷殷看着自己的青年帝王说:「那陛下让他辅军如何,师兄在排兵布阵上是有学成的。」 「本就是这么想的,是怕他又逃走,才威吓他的。」 第49章[03.20] 嬴戎说着,叹气之余还躲闪不敢看沈卿卿的目光,那样子是又委屈又像做错事儿了一样。 沈卿卿看得心头微动,反思他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是这两天又委屈着他,上回为了柳星策的事两人也那么吵了一架,他这是在迁就。 她霎时就内疚了。 柳星策在边上已瞪目瞠舌,脑海里闪过三个字—— 不要脸! 他嬴戎堂堂帝王,竟是在玩苦肉计?! 「师兄。」沉默片刻的女郎突然开口,「师兄,陛下说得对,男儿该建功立业。你去襄州吧,陛下肯定不会害了你,去完襄州回来,你也就为护国公光耀门楣了。」 柳星策差点一口老血就吐了出来,哀哀唤一声:「……小师妹。」 「师兄。」沈卿卿转过身,神色认真的道,「襄州城要固守,你就当了为襄州的百姓,去这一趟。」 话都说到这份上,柳星策还能有什么说的,神色几变,最终笑了笑。 那笑带着苦涩,又有几分惨然:「我本就不想要当这个护国公世子,也罢。既然是为了百姓,即便是死在襄州,我柳星策也会去。师妹放心,我定然不会坠了师父的名声。」说罢,是朝嬴戎一礼,「陛下,臣领命,反军不降,臣不回都城!」 竟就显出几分英勇的气概来。 沈卿卿莫名眼眶发酸,在台下看足了戏的无机子只想钻地洞去。 这个死不要脸的徒弟,真能装啊,把自家的小徒弟都哄得一愣一愣的。顾丞也是在场看得最明白的,心底冷哼一声,柳星策这人精,真会攻心计! 嬴戎更是看明白他最后一举,不就是想叫他的小皇后内疚嘛! 若是柳星策真在襄州少根头发,沈卿卿估计就得内疚自责上一辈子,这个混账东西! 帝王气得牙痒痒,这无声角逐中,两人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得到便宜。 此事闹了一场,也就算尘埃落定了,工部尚书腿都站麻了,终于等到帝王转回修水利的事上。 一场再商议下来,已是到了午膳的时间。等到工部尚书带着对无机子和沈卿卿的崇拜离开,嬴戎便走下台阶,是来征求顾丞的意思:「岳父大人,今儿我与卿卿回侯府可好?」 女子出嫁三朝回门,沈卿卿若是嫁到平常人家家里,昨儿该回去的。但她如今贵为皇后,从此和家人便是君臣关系,是没出宫的说法。他今儿才来说这事,也算是避开这条。 顾丞也没想到他会提这事,想到昨儿自己守着空空的府邸,心中不是没有触动。但仍是回绝了:「帝后出宫乃是大事,牵扯甚多,陛下有这份心臣已是受宠若惊。」 「岳父大人放心,安静的出宫,不会惊动任何一方。正好无机子大师亦在,这般也算是个团圆不是。」 这话就正戳到沈卿卿心窝上了。 确实,自打表露身份以来,她也没能够好好和无机子说上话的。柳星策也要去襄州了,她也想家了。 沈卿卿就拉上顾丞的手臂,轻轻摇了摇:「爹爹,我们随着你的车驾离宫,不会惊动人的。」 「可爹爹是骑马来的。」顾丞为她难得显出的小女儿态心动,却又犹豫。 嬴戎见他动摇,当机立断:「我再派车驾,说是送无机子大师出宫到岳父大人府上。」 说着已转头吩咐,根本不给顾丞再犹豫的机会。 他竖决,顾丞亦想女儿的,也就顺势谢恩。一直冷着的脸,此时终于有了三分笑意。 柳星策被人遗忘了一样站在众人身后,正想又叫嬴戎卖了回乖,让顾丞都承他情,要亲近一分。恰好就嬴戎余光扫到,做了一生以来最幼稚的事—— 暗中回头,朝他一笑挑衅了回去。 笑话,上回吃过他一回亏,还能不涨记性?玩变脸谁不会! 帝后悄悄出了宫,秦晋早已沿路都安排了暗卫,一路倒是十分顺利。 回到侯府,沈卿卿先去给了云老夫人请安,嬴戎不让劝,一同陪了过去。 老人见到帝王,吓得颤颤巍巍要行稽首大礼,帝后二人是连扶再拉,才打消了她的念头。 把老人重新扶上坐,沈卿卿暗中就踩了嬴戎一脚,不满睨他。 这不是折腾她祖母吗? 嬴戎却是朝她笑得温润,眼中柔光闪动,说不尽的宠溺。 两人是夫妻,长辈就是长辈,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的。顾丞在边上看着先是牙酸,但到底是真认了这个女婿。 不管真戏假戏,做到这份上,足够表明女儿在嬴戎心间的位置。 就在中朝议事时,嬴戎拉着女儿坐到身边,他就已经是真正承认了,否则哪里会说明襄州真正的情况。 云老夫人到底是胆小的,又极守规矩,众人知道在此处反倒要她不自在,就告辞到了顾丞院子。 已有仆人摆好食案,只等众人就座。 这倒好,又为了各自身份推脱着不肯坐到上位。沈卿卿见几个男人你来我往,君君臣臣,长辈晚辈的头疼,索性让人将上位的食案直接摆下头。 两两相对,省了所有的规矩。 这间就数柳星策最无所谓了,只盯住了沈卿卿黏,这不,选座的时候就是到沈卿卿下手。 嬴戎看着紧挨着的少年郎君,沉着脸,不动声色将自家小皇后往身边揽近一些。 他是真有些不明白柳星策了,这厮对沈卿卿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两人无声中又较量起来,沈卿卿这当事人完全不知隔着她就是深水火热,只频频给嬴戎布菜。嬴戎嘴角的弧度就越翘越高。 柳星策咬着筷子,快速吃完跟前的鱼。沈卿卿正好回头看了眼,发现他碟子空了一道,再一对比,知道是哪个菜用完了。 她还不知道这个师兄爱吃鱼呢,和她倒是一个口味,便将自己跟前的酱汁鱼片送了过去,还顺手给他倒了酒。 少年霎时笑容灿若骄阳,晃得沈卿卿好半会才回过神来。 重新落坐,她就听到嬴戎先前还挺正常的声音沉了几度,不过是在谈正事,她只觉得是他烦忧。 第50章[03.20] 此时还是说到了水利引流之事,无机子说必须要到前边去看看。 发涝灾的有青州、有福州、还有江浙一带。 都是河况复杂的地段,水流都奔往海上,又都是大支流。不去看清楚,就只是纸上谈兵。 但这去看,除了堪地形绘图,还得要懂这改造引流规划的人。 无机子便提出他会沿途去看。 可地方不止一处,一处处看完,不得一年半载,毕竟人就只得他一个。 「青州我去吧。」沈卿卿突然道。 众人诧异的看了过来,嬴戎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胡闹。」 顾丞也不赞同看过来:「就是胡闹。」 无机子却是低着头,没有发表言论。 沈卿卿回握嬴戎的手,极有力度又坚定:「青州好歹是我熟悉的,先前师父已经走过一趟,我不过是顺着他的足迹再过一遍。是最轻松的,我若是要胡闹,就该说要去江浙。」 「只是我知道自己斤两,江浙这样的重担我挑不下。」 「还是胡闹,你如今是皇后,如何能离宫!」 嬴戎不会同意的,难得对她露出沉色来。沈卿卿抿了抿唇:「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为什么我一直不想那么早嫁你!」 她说着也委屈,抽开手,一双桃花眼里是数不尽的幽怨:「我们墨派有祖师爷的训导,辅帝王安国,如今民生大计受着威胁,你却要禁我在那一小方天地间。那我还配称为墨派弟子,又如何对得住师父这些年来的教导!」 「师兄还能到襄州去,我凭什么就不能去青州!」 她却说却觉得憋屈,早年和无机子说过的要踏遍山河,为民造福的话回响在脑海里。 若是真困她在这皇城之中,她……沈卿卿都想朝嬴戎吼一声,她不当这皇后了。 一个尊荣的位置,有什么用! 嬴戎若有所察她的想法,从她倔强又蒙上痛色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他心头猛然一跳,知道这事儿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不然,还不知道要闹怎么样的来。 他缓和了下情绪,重新去抓住她的手,轻声道:「卿卿,如今这事也只是在商议,先不着急。我们后面再慢慢说。」 什么慢慢说。沈卿卿哪里不知道他这是推脱之词,可今儿回家来,是要高高兴兴的,她也不想跟他硬碰硬。勉强笑笑,然后又提起精神来,转到别的事上。 众人都绝口不再提水利之事,无机子是极有见识的人,说起趣事来又风趣幽默,气氛总算是再度活络。 顾丞以为嬴戎用中午饭就要回宫的,哪知他就那么赖在这儿了,说晚上就在这儿住。本朝三日一朝会,明儿他也就只是在太极殿议事,不必要早早就出现。 沈卿卿是动心的,顾丞想到刚才的事,亦要跟女儿说些体已话,便应了。 几人在水利上各有心思,唯独柳星策在听闻沈卿卿要出宫到青州时,一直静静喝酒。 青州啊……他不知在想什么,面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晚间,顾丞寻了个空单独和女儿说了几句。沈卿卿面对他的相劝,坚持已见,顾丞知道性子别扭,也只能叹。 其实他私心也想女儿去的,安全上大不了他将亲兵都尽数派去,定然会护女儿一路顺昨。何况这出宫是要暗中去的,乔装打扮了谁也不会知道。 后宫又无妃嫔,是极易遮掩。 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 女儿走这一趟,路上会辛苦些,但回来以后,嬴戎心疼,也不会单单只让无机子领这个功。他的女儿就贤名在外,不管以后嬴戎有什么心思,女儿都已得了民心,他嬴戎也得忌惮着些。 顾丞在叹气后,点头:「为父尽量帮你说服陛下,但你这性子也太扭了,有时男人也该用哄的。」 他是不愿和女儿说这些的,但为了以后……再且女人就是已经嫁了嬴戎,总该要有拿捏着他的手段,不能处处都按着本性来。 沈卿卿听得似懂非懂,顾丞就让她自己琢磨了。 这头才从顾丞屋里出来,无机子就在廊下等着她呢。老人上前拉她到树下石桌边坐下:「卿卿,为师同意你走这一趟的,为师亦会想办法为你争取。你天生就记忆力过人,心思细腻,连你的师兄在这点上都比不过你。这是为民的好事,为师赞同。」 最懂她的还是无机子,沈卿卿眼晴发酸,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师父,徒儿还想给你分担再多的。要入冬了,你的手伤要犯,再去阴冷江河边,可怎么受得了。」 无机子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师父无碍的,这么些年了,这事和我也有责任的。若是我不避着陛下,也许这造福万民的事已经成了,睿帝当年再昏庸,也是希望留下德名。当初是我想差了,躲了这么些年,倒是要误了大事。」 当年之事,如今陈清,无机子是有愧的。 「江浙先前也是去过的,为师图还留着,只到要地再走走,让各县府再将近年河流分布图交上来。也就差不多了。」 老人说着,慈爱地笑:「你和你师兄二人,各兼了不同。他心思深沉,大局观要比你强,我也是看中他这点,让他将排兵布阵都习了。你呢,心思细腻,手也巧,自然往机关工术一边去。我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十分欣慰的样子。 沈卿卿只听得心里发闷,就那么静静依着他坐了许久。 夜风凉,嬴戎拿着斗篷寻了过来,无机子便放了小徒弟离开,心想总该让嬴戎准的。 他的徒弟,确实不该就屈就在宫中那弹丸之地。 没得辱没他的名声! 嬴戎接了自已的小皇后,只心满意足,并不清楚大家其实都站在了沈卿卿身后。沈卿卿在沐浴后,见高大的男人就那么占满了她的床榻,先是怔了怔。 想到他上回被父亲一拳打得伤又裂了,也是那么占了她的床。 这种有过的情形再上演,感觉就变得很微妙,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就那么悄悄上前。 嬴戎正躺在都是她味道的床榻上,只觉得安心,其实他早就想再这么多赖几晚。上回搂着她在这榻上时,虽是混乱,却无比满足。 他正想着,软软的身子就扑到了他怀里。他抬头,便见到她还带着些许水汽的明媚面容,滚动的水珠晶莹,看得他竟是心生羡慕,低头轻轻吻去。 沈卿卿顺势就坐到了他身,抱着他脖子:「让我去青州好不好。」 嬴戎动作一顿,她却主动亲他,学着他那样,用小舌颤颤去勾他的。嬴戎不想应,却又为她的主动心悸,只将事儿丢一边,专心回应她的热情。 等到微微回神的时候,她已抵撑着他胸膛轻摆腰肢,软若青柳,媚态诱|人。他哪里还想什么青州、福州,呼吸急促中要反客为主,想要坐起来抱住她,好将她抵得更深。 第51章[03.27] 可沈卿卿却是拒绝的,她不喜欢他主动,太叫人承受不住。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虽是刺激,却是太刺激了,她推他的胸膛,不让他动作,只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微喘的自己轻摆。 嬴戎都要被她折磨疯了,这样的欢|愉叫人满足又不能到极致的满足,沈卿卿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低头又在他唇上轻吻。他再也受不住,握着她的腰重重带起节奏。 沈卿卿被他撞得低吟两声,扣住他的胳膊,趁他没完全主导自己之前轻避,就是不让他得意。 「——卿卿,依我了好不好,不要再躲了。」 每下都不到要点,嬴戎难耐得不成样,沈卿卿喘着气,在他急迫的神色中自己配合着。她就见到他那越发沉溺的眸光,断断续续的说:「那你依我去青州,我就依你。」 随着她的话话声,更多的愉悦通过她的表现传到嬴戎感观每一处,让他激动又头昏,再多几回已然什么坚持都不记得了。 沈卿卿一声一声轻喃着,他也一声一声应着。 等到满足拥着她的时候,才猛想起,他自己都答应了什么。 嬴戎看着她潮红未散的面容,有些想砸墙。 ——他真要成昏君了! 想想是后悔又难受,最后一咬牙,左右要成昏君了,那就彻底昏下去好了。直接又是去抬了她的腿…… 在被人发狠得要拆了骨头一样,沈卿卿闭了闭眼,唇角却是扬了笑,再度娇娇缠上了他。 她就喜欢他为自己发昏的样子。 在沈卿卿回宫当日下午,顾丞便出发河南府。 襄州那依旧被两军围困着,是得以北上的要地,顾丞正是清楚这点,才不敢有一丁点儿的再耽搁。 沈卿卿送他到宫门驻足,与他挥别。一同要离开都城的还有柳星策。 少年郎君一袭艳丽的红衣,更是显得他面如冠玉,颇叫人移不开目光。 沈卿卿难得见他穿成这样,这哪里是去上战场,跟娶亲似的。 她亦朝柳星策挥手,少年向她灿烂一笑,高喊:「小师妹,等师兄回来,师兄给你带好玩的。」 沈卿卿真是被他逗得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哪里还有一点离愁。上战场能给她带什么好玩的回来,她又有些担忧了。 他这性子能不能稳住啊。 等到人影都远去不见,无机子转身朝嬴戎一拱手,前去工部衙门。黑了半天脸的嬴戎终于能拉着沈卿卿往回走。 帝后二人并肩走在皇城的中路上,四周寂静,秋风轻轻抚过,只听见衣袂猎猎飞扬的声音。 「我有些担心策师兄啊,明明没心没肺的样子,师父却说他心思深沉的。」沈卿卿看着帝王肩上的龙纹,轻叹一声,「我一点也没瞧出他哪里深沉来。」 嬴戎抿着唇,剑眉微挑:「无机子大师应该是最了解徒弟的。」 可不是心思深沉,连坑他多少回了。 只是沈卿卿看不见他的那一面,若是叫她看见了,也不必无机子提这一句。 沈卿卿闻言又不发表意见了,这两人可是摩擦几回,都相互带着偏见的。 还过小半时辰,独自回到太极殿理事的嬴戎就听到回禀。 是秦晋前来,说柳星策已顺利上船出城,出城前还奚落了正在渡口做力气活的元临一顿。 元临。 这名字出现时,嬴戎神色郑重了些,问道:「他这些日子除了在渡口卖力气养老母亲,没有接触任何人?」 秦晋摇头:「一直派人监视着的。本以为他到那样人龙混杂的地方,就是为了联系谁,但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即便上个茅房,我们都有人暗中跟着的。」 他们的人可是全天不间断换过面目跟在他周围,根本不会叫他有机会偷偷传递什么,或是接触什么。 「再仔细看管好。」嬴戎颔首。 他是有耐心的。 不过一朝的正三品同知沦落到这种地步,听着也是叫人吁嘘。 很快户部尚书带着各部的这年的预算及开支明细前来,等嬴戎一样样核算清楚后,已经是日沉西山。 天地间被暗色朦胧,帝王的龙辇缓缓往后宫去。 沈卿卿到了李太后那,着人传话今晚要陪李太后用膳,他自然是要来的。 自从登基以来,他还没正式和母亲、妻子坐下一块用饭,那画面应该是十分温馨。 果然才进宫门,就能听到两人说笑声。妇人的笑声十分轻快,隐隐从大殿传出来,就着满宫的柔和灯光,叫人无端就心情轻松。 他大步入内,见着那位坚强到令他都心疼的妇人正搂着少女,两人依在一块儿,烛火在她们身后,落了满身的暖光。 这样的画面,是嬴戎一生中最喜欢回忆的一幕。 他缓缓上前,没来由的就是想给生母行大礼,亦是身由心动,撩了袍摆便恭敬磕头。 李太后被他吓一跳,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正式,忙松开儿媳妇前去扶他起来。 「这已深秋,地凉得很,你跪这干什么。」说着还伸手去帮他揉了揉膝盖,「而且如今你是皇帝,是要让别人跪你,你倒好,跑我这吓人来了。」 嬴戎只任她叨唠,妇人温暖的手心让他笑意都要从眸中溢出来。 李太后可能不太明白儿子这突然涌动的情感,但沈卿卿却是能理解的。 她笑吟吟来到母子俩身边,在李太后仍不措间亦行了稽首大礼。李太后怔了半会,有所感触,红着眼去将儿媳妇也赶忙扶了起来。 自打回宫就一直笑着的妇人,终于忍不住侧过头,落下泪来。 用膳的时候,李太后倒没有皇家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作派,只尽性的与儿子儿媳说话,这免不得就说到沈卿卿要去青州之事。 「卿卿也是为了你,不然她何苦做这些。我倒是支持的,女人又不是非得就靠着丈夫过日子。她若能助你创一个盛世,你又何乐而不为?」 李太后是个通透的人,又是受尽苦难,她知道沈卿卿在青州的遭遇,又知她有本事身。觉得在宫中就那么荒废,实在是可惜了。 第52章[03.27] 而且她也有私心。 如今儿子刚登基,朝中又是财政危机,各州涝灾再治不了,还有战乱,那这王朝也要末路了。 有人能帮儿子,她自然是支持的。 嬴戎没想到连生母都为沈卿卿说相,他抿唇看了好像不是当事人的小妻子一眼,心中叹气。他取了帕子,抬手帮她拭去嘴角沾的丁点汤汁,沈卿卿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 他见此才微微一笑。 他多想就这么守在她身边,看她各种娇娇的模样,她也只得十六岁而已。 民间十六的少女,未出嫁的都是家中娇养的,出嫁的都是被夫君娇养,这跋山涉水,他如何会不心疼。 但他已中了美人计,早在榻间就应下了,他也没脸反悔。 「此事等到工部章程出来再细议,卿卿为我的心,我懂得的。」嬴戎笑着,放下了准话。 当然,如果在细议之前他的小皇后怀了龙嗣,就另说了。 帝王暗搓搓存了份心思,沈卿卿丝毫不觉,只是懂得了什么叫御夫之术。 ——也许她一会回去该再瞧瞧那本册子! 在慈懿宫呆到一更的梆鼓声响,帝后二人才离去。 嬴戎被她先行赶去了沐浴,等出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灯下,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什么。等到走近,她就察觉到,一把合起了册子,仰起的脸上不是错觉还是烛火的影映下,他总觉得比平时要红上几分。 像是霞光轻染云层。 他坐下,想要伸手去翻那册子,不料一双手快速将它拾起来。 沈卿卿抱着册子站起身,早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是异常淡定,丝毫不显山水。 她说:「我去沐浴。」 嬴戎扫了眼那锦面的册子,点点头,余光就扫到她抱着册子放到柜子里,然后就将柜子上锁了。 嬴戎:「……」 是什么东西,还跟防贼一样。 本来平平的兴趣就被提起来了。 他听着内中的响起的轻微水声,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他拔了固定发髻的金龙簪,用尖尖的簪尾挑进锁眼,不过拨动几下,锁就应声而开。 那样一个小东西,哪是能防住他的。 好歹他也跟无机子打过交道,这种小小机关,他也会破的。 然而,东西展现到眼前的时候,他险些就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那香艳的画面直冲击着大脑,让他喉结滚了滚,眸光微暗的再次扫向净房方向。 他的小皇后真是好学啊,怪不得能在榻上迷得他欲|仙|欲|死,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冲动应下了。 他快速翻看了几页,在听到微大的动静声后将册子又放了回去,重新坐回案后,手指轻轻敲动着桌案。沈卿卿被宫人簇围着出来,穿着明黄色的中衣,外头松松夸夸披着件红色长袍。 「不怕着凉了?」嬴戎伸手去拉她到怀里。 桐月偷偷描了眼,当即带着宫人飞快退下。 沈卿卿听着寝殿门被关上,倚在他身上,抬手轻轻在他胸膛画圈圈。 软若无骨的手指轻轻划过,引起青年帝王一阵颤栗,他脑海里又出现册子里各种的样子,一把就抓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皇后,我们早些歇下吧。」 沈卿卿被他一声皇后喊得心直哆嗦,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那看她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凶光。 她咽了咽唾沫,想到他应下自己去青州,总得犒劳才是。 而且她一离开就得两三个月,她也会想他的。 思及此,沈卿卿也就丢掉那点羞赧,也不让他站起身,直接就将他推倒在迎枕上。 册子上可不全都是在床榻间的。 嬴戎顺势躺倒,看着她俯身的动作眸光渐深,很是配合,没像以前一样总是焦急。任她温柔一点点挑起自己更多的冲动,却在她又想在上头的时候,一把掐了她的肩,转而将她压了下去。 「——卿卿,今儿我们换一个。」 什、什么换一个。 沈卿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将她再翻了个身。他在她身后,她看不见他的动作,有些慌乱,想要转回来时却已经晚了。 大将长驱直入,从未有过的刺激叫她霎时就软了下去,她新学的御夫术还没未上阵,就被人反间一计。 可怜得将迎枕都抓出丝来,得了新趣味的帝王都没饶过她。 沈卿卿在软成一团时恨恨的想,以后他休想再这样! 这几日终于重振军威的嬴戎也同有想法,这要努力几回,她才能怀上龙嗣? 水利之事在三日后就定下了章程,这中有着无机子在参于,沈卿卿亦常旁听,嬴戎想要作假都做不上。 帝王看着定案,神色沉沉,无机子退下前撇见,暗中扬了唇角。 他也是男人,哪里看不出来嬴戎应对小徒弟的表里不一,瞧瞧小徒弟这两天的样,坐着都能打瞌睡,就知道帝王没少折腾她。 这么折腾,无非就一目的。 无机子心里头敞亮着呢,想用皇嗣拉住他的小徒弟,门也没有! 不过他心里也有担忧的,只希望帝王现在没啥儿女缘,不然小徒弟出了宫门再一两个月后发现,也够她累受的。 无机子怀着心思走了,沈卿卿靠在帝王身上,好半会才迷迷瞪瞪睁开眼,见到大殿中已无一人。 第53章[03.27] 「尚书大人呢?我师父怎么也不吭声就走了。」 女郎脸颊染着红晕,这几日的滋润将她显得越发娇艳了,一双桃花眼顾盼间都带着不经意的媚色,此时红唇微微张着,更是诱|人致极。 嬴戎情不自禁低头亲她,在她不满时才恋恋不舍离开,用指尖拭去她嘴角的银丝。 「都忙去了。议案定了,工作要派多少人跟着,下边县州又要做什么,这些都得提前吩咐下去,不然等出了宫门就过晚了。」 青年帝王声音微哑,视线凝在她面容上,久久不愿挪开。 「青州离都城也近,你也不要为我准备太多人了,那样显眼。」沈卿卿被他看得心里发行,索性靠着她闭上眼。 嬴戎嗯一声,已经盘算好让她一行化装成商人,也备好了跟多少人。 秦肆一众亲卫是他放心的,虽然这样他身边就会少了不少得力的,但哪及她安全重要。 两人相依靠着,不一会户部尚书求见,沈卿卿要避开,他拉着不让,就那么扣着她的手让坐好。 户部尚书早就听全贵说帝后都在,进殿就低垂着头,将新议的各部预算和补亏空的办法送了上来。 其中有一条是嬴戎提出的,加重商人赋税,却明文定下粮价与其它物价,不能因赋税而有哄抬价格,反倒再成了剥削百姓。再有是设立皇商等级,原皇商几乎是一两人就垄断了宫中所有用物,导致上下勾结,竟有许多帐是没有走到户部上的,而是直接就被吞了。 今年才第三季,从这上头就得出有近五百万两的贪墨,五百万两,朝廷一年赋税也就千来万两。这些人的胆都肥到天上了! 所以嬴戎要定商等,什么样的等级给什么样的用物,并且要限量,不能从一尽出。这样能从根源就绝了上下勾结瞒报等,当然,这样也不会让所有人都没有利可图,只是利少了,以前是十分利,朝廷五分,下面五分。如今一改,那就是朝廷七分余下顶多三分。 这三分他们要贪就贪,没胆贪就交上来,嬴戎也不过多问。 所谓的物极必反,他懂得拿捏这中间的度。 沈卿卿听着户部尚书一一禀来,只觉得嬴戎就是个奸商。 名声捞着了,威仪也立了,银也慢慢就归位,下边还得服服帖帖干事。 什么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光是皇商这等级要按每年的货物量与质来核算,达到多少晋一级,说白了就是拿银子来砸。你给银子给朝廷,就让你提级,你不给,你就在下头慢慢熬。 赋税还重了,直接就坑两头。 沈卿卿想,他不当皇帝,估计也能富甲天下。 这头亏空的事总算也落定,嬴戎面上也露出笑来,沈卿卿却是在想,其实有个办法能更好敛财。 就是有些损。 她犹豫了半会,在户部尚书退下后说:「母后千秋在十二月,你的生辰在年头,我让爹爹领头献宝如何。」 嬴戎一时没反应过来,抿了口茶思索,等到想明白领头献宝是什么意思时,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咳咳……」他忙拿帕子捂了嘴,是服了他这个鬼机灵一样的小皇后,「你这是要把大臣的家底搬空啊!」 「反正多少都是有贪的,贪多贪少罢了。真穷的,清廉的,也拿出来什么金银,多半是别的带心意的贺礼。所以也坑不到清官上头。」沈卿卿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让那些贪官知道上交财物能保命,不挺好?让爹爹在献宝前放出声风,是你也盯上岳父家了,只是不好发作,让拿财消灾。啧啧,为了你,为了国库,我连我爹爹都坑里了。」 嬴戎当然不敢坑岳父大人的,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了,失笑道:「我哪敢坑了岳父大人的清名,但这是好办法,自然不用岳父大人领头,牢里不还有我没来得办的贪官。」 「他们只要能再说出更多的人来,我保他们的命,将那些人再扔牢里去,让他们吐钱财。贪得不多重的几个只贬官几级,丢到苦地方去改过。在重职上的,让他就带着头母后千秋时献宝,这风声自然就传到大多人耳中了,知道我现在只要银子。给了银子,我就睁只眼闭只眼,不比坑岳父来得好。」 沈卿卿就笑倒在他怀里,边笑边说:「你倒是长篇大论,不过是看出来我在试探你,卖乖罢了。你知道我不能坑我爹爹的。」 嬴戎搂着她,看她笑得花枝乱颤,连步摇都在晃。 他叹口气,将那晃眼的步摇摘了:「你不坑爹爹,但你倒是把我坑了。大家都得想,我到底有多穷,穷到让贪官交财保官位,我这昏君的名声,要洗不掉了。」 「不会洗不掉的,等水利工程好了,造福万民的时候,你就是本朝功德第一的帝王。千万年后,史书上还会留下这笔。」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他下巴亲了亲,眼中是熠熠光辉,带着她对他的爱慕与骄傲。 她的夫君,是要成为明君的! 嬴戎被她那样的眼神看得心头微跳,有什么就满满当当填在他心房里,这种感觉叫他通身舒畅。 「……卿卿。」他喃喃一声,低头吻住她。 等沈卿卿能喘过气来的时候,他的吻已落在她身前,揭开的衣襟让她肌肤微凉,却又有滚烫附吮着她。她不自己的轻颤。 他的手钻到裙下时,她绷紧了身子,余光扫到还大开的殿门,心中霎时慌乱。颤颤的推他:「不在这儿,有人要进来的!」 这可是太极殿,他们现在就坐在这龙椅上! 嬴戎哪里会依。他看了眼外边明亮的光,只觉得这处才刺激,轻轻转了转指头,在她耳后一吻:「不会有人敢来的。」 说罢,喊了声全贵。 全贵探头,见帝王在龙椅上抱着皇后,虽是看不出来什么,但他已会意。当即又缩了脑袋,忙把十二扇殿门都关上。 金光慢慢被格挡,殿内霎时暗了下来。 沈卿卿真是羞都要被他羞死了。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全贵,他们在这里头干什么! 但他就只顾作怪,还似笑非笑瞅她,沈卿卿想也没想,一口咬在他在肩膀上。青年帝王吃疼咝一声,后又沉沉的笑,低哑的嗓音叫沈卿卿心头直发颤,听到他就那么低笑着说了真要羞死的话。 「——我的卿卿就喜欢咬我。」 青年帝王说着,又动了动指尖,沈卿卿颤颤的闭上眼。心想,让他现在作吧,一会就让他在这龙椅上求她! 沈卿卿从来就不是只会放狠的话人,果然很快风水轮流转,在他身上占尽上风的沈卿卿,只折磨得他低低哀求要给个痛快。她只是弯唇笑笑—— 做梦! 在沈卿卿离宫前,科考在即,沈依依也嫁入了卫家。 她按着自己所说的,给沈依依添了妆,这份添妆不是在沈依依出嫁前添的,而是直接赏到了卫家。 第54章[03.27] 卫家人跪地听着懿旨,只听得心惶惶。 卫永嘉更是恨不得晕死在场,他曾经可是造了什么样的孽。 但他再惊再怕,他也得陪着沈依依到宫中谢恩,同时也得了祖父父亲的交待,势必探出帝后是怎么样的。 自打嬴戎登基,他们卫家就一直呆在原位,纹丝不动。卫永嘉害怕沈卿卿吹耳边风,何况他曾被帝王一脚踢进了湖,他现在想想才明白,为何会挨那一脚。 所以,他也就只能壮着胆进宫了,而沈卿卿没想到的是,一同来的还有沈彦。 沈卿卿坐在坤宁宫主位之中,玄色红领褖衣。 大殿中跪着三人,进宫谢恩的卫永嘉、沈依依,还有她未料及会一同前来的沈彦。 卫永嘉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战战栗栗,心中忐忑不已。相比于他,沈家二房兄妹倒是镇定,还时不时偷偷抬眼打量她。 一身轻便燕居服的沈卿卿面容其实变化不大,除去眉眼间多了往常不露的娇媚,还是那副清冷的少女模样,但他们又分明感受到从她身上无形传来的压迫力。 也许是她如今贵如一国之母。 当年他们只道可怜的小娘子,如今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兴许就是这加封的尊荣叫他们心怵。 兄妹二人也不是多大胆,打量两眼后不敢再看。 沈卿卿也没让人叫起,只是端坐着,视线是落在他们三人身上,似乎又不是。一双桃花眼光华微幽,闪动间是似水的潋滟。 最后,她视线的着重点终于落在沈彦那,也不端着坐了,斜斜依靠在扶上撑着腮说:「三位上坐。」 这才有宫人扶了他们起来,领他们坐在右边设的矮案后。 可不待三人坐好,外边高唱皇帝驾到,三人只能再度走出来,叩首恭迎。 日月山河纹的龙袍底摆在他们眼前走过,隐约能看到袍摆下金线秀着龙纹的靴子,帝王之威不用抬首就众那主宰天下的绣纹间显现,三人的腰更弯了。 沈卿卿瞧着那步步生威的青年帝王,眼角微挑,带着一丝诧异。 「不是议事吗?」她站起来。 嬴戎走快两步,在她要下台阶前到了身边,拉着她直接就再坐下。 好在这凤座宽敞,挤他一个不算挤,就是挨得太近了些。 沈卿卿暗中推了他一下,他却是将她手攥得更紧了,扫了眼下方三人,低声和她说:「让他们等着,吵得一团乱,吵完了我再过去也就差不多了。」 今儿是户部将各部预算打回重议的事,户部不签章批了,预算全重来。这不各部都气不过,为银子争起来了。 嬴戎知道各部的困难,但他就是不说话,即便要签批,也得先捞点银子才能签。眼下……他又扫了眼跪地的三人,让起。 但这只是让起了,根本没有让坐下的话,三人就那么站着,大气不敢喘。同时心间也是震惊的。 刚才帝王对着沈卿卿轻言细语,自称如同平常家的夫妻,哪有他们方才所感受的帝王之威。 三人霎时明白沈卿卿在帝王心中是何等位置,卫永嘉那腿肚子都在发抖。 高座上的帝后又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他们就听见帝王声音拔高了一度,是朝他们话来。 「卫永嘉,朕还没给你道声恭喜呢。」 卫永嘉一听,脸色惨白,当即跪了下去:「臣谢陛下。」 声音是压不住的惶恐。 嬴戎对他这胆小的样嗤笑,笑声轻轻在大殿中回响,很快又如水过无痕。卫永嘉在这深秋的天,连中衣都汗显了。 帝王实在是瞧不上他这样,但有些事该算帐的还是要算帐的,先前是抽不开手来清算罢了。而且,到底这是和他生母有着亲戚关连的。 他道:「正好你进宫来了,且说说你们卫家和三皇子那些事。」 此话一出,卫永嘉险些连跪都要跪不住。 他就知道,嬴戎怎么可能不清楚卫家暗中与三皇子来往的事,当时太子庸碌,皇子心思有异。嬴戎被忌惮,他们怎么可能不找退路的。 卫永嘉额头的汗吧嗒就滴落在地砖上。 坤宁宫内铺设着金砖,光可鉴人,他就看见自己自己惨白的脸色。 卫永嘉好半会说不上来话,嬴戎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说:「听说你母亲给太后递了牌子,想给太后请安来着,只是太后这些天静养着,没见着。你母亲有什么话,你也一同与朕说了,朕给太后带去。」 「……臣、臣等不敢让陛下忧心,臣万死!」 卫永嘉知道说啥都不好使了,还不如先摆个卑微的态度,希望能搏帝王一丝心软。 不料,嬴戎却说:「那就死吧。」 「——陛下!」 卫永嘉被一个死字吓得软倒,惶惶惊喊。 沈卿卿冷眼瞅着他的狼狈样,再瞅瞅故意吓唬的人帝王,心道,这人才是真正的蔫坏。 不得又把人吓破胆。 下刻,嬴戎果然就道:「朕也就顺着你话说说,瞧你那出息,不敢死就闭嘴别提。提了就少给朕显出去这种窝囊样来,丢人!」 卫永嘉真是要哭了,他现在宁愿嬴戎再踹他一脚,都不想被这样折磨得心惊胆颤,吓也能吓死人的。 见人吓得差不多了,嬴戎才算正了脸色,可又想到什么,再是一笑说:「你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又风寒了?朕记得土地庙里那方子不错,再喝两贴?」 沈卿卿简真是服他了,没忍住笑出声,嬴戎见她一笑,更来劲了。真叫秦肆去再准备,一会好让卫永嘉服药。 卫永嘉头都磕青了,最后还得淌着泪谢恩。 沈依依知道那方子是什么,她在沈府的时候早听顾丞留下的侍卫说过,只嫌恶的看卫永嘉。 沈彦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没什么太大表情。 明整了卫永嘉两回,嬴戎总算懒得和他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道:「你回去让你祖父去见户部尚书,退下吧。」 第55章[03.27] 帝王最后居然就那么两句话打发他了,也不再提三皇子的事,卫永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秦肆拉他出去服药。他才恍然自己从阎罗王面前走了圈。 顶着刺目的光,他倒是十分爽快干了! 秦肆看得嘴角一抽,有些佩服他了。 沈依依却还没有离开的,帝王也没让她退下,何况她有话要与沈卿卿说。 她再度跪了下去,恭敬磕头:「臣妇一谢皇后娘娘当年教诲之恩,二谢皇后娘娘赏见面之恩。臣妇自知罪过,无以为报,只能不负娘娘所望,在卫家痛痛快快活下去!」 说罢,再是磕了三个响头。 沈依依字字带着铿锵的力度,倒是十分有决心又恨毒了卫永嘉的样子。 沈卿卿闻言抿了抿唇,好半会才说:「你觉得怎么活着痛快,就怎么活,如若哪日,你觉得这种生活不痛快了……你再来找我。」 ——你再来找我。 自从看透父母的本质,又被卫永嘉伤了个透,沈依依就没再落过一滴泪。昔日那个受过她排挤欺负的沈卿卿,却是给了她无比郑重的承诺。 她想到还在沈家时,沈卿卿说的,我若是你,就不会让他好过那句。也是那句,使她再度坚强起来,而如今,这一句让她终于明白。 沈卿卿其实就从来没将她的算计放在心上过,她其实才是一直被人可怜的那个。 沈依依泣不成声,不想到最后,这世上竟是只有沈卿卿是全心待她的! 她崩溃大哭,沈卿卿听着只能叹气,让宫人将她扶了下去。 沈彦在妹妹离开后,终于站到殿中,亦是朝着帝后跪了下去。他再抬头时,清俊面容上还是一如他往前的温润神色。 少年总是温温柔柔的,只是沈家二房的大变,让他那双清亮的眸子一复不去。 他说:「皇后娘娘,在下是来与娘娘告别的,在下要回家去了。」 家去? 沈卿卿诧异,「后日就开考了,你这时回家去为何!」 沈彦见她还是有关心自己的,想到她叫人送来的一方砚,瞳孔中的郁色散去不少:「在下妹妹已顺利嫁入卫家,在下心愿已了,回到家中,再操持家业,伺候在父母身边。这样的日子就够了。」 其实他想了很久,在沈卿卿赏了东西后,他就彻底明白,亦彻底放下了。 何必再憋着那一口气,他即便再光宗耀祖,他父母做下的,永远也洗去不了。 再光鲜的表面,也只是他自欺欺人,沈家就是手足相残,就是藏污纳垢。这事如今是不见天日了,可还是会有被人再翻出的一日,那时于他的后人来说再是场伤害。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远离这朝堂,安安静静留在家中。若是有一日,他能靠祖宗留下的那些家业再富贵,他就替父亲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做尽善事,再散尽家财。 沈卿卿听到他操持家业一句,已经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嬴戎倒觉得沈彦没有坏透,起码,在弯道上拐回来了。他看了眼神色复杂的沈卿卿,说:「朕要你今科参考,若是能中,说明你是可造之材。朕就让你回到青州,从知县做起,为青州百姓谋福祉,算是为你父亲赎罪。亦是为完成你大伯的心愿。」 嬴戎此话一出,沈卿卿紧紧握住他的手,是不同意。 沈彦聪明,亦有心机,但他若是再走错路了呢?为官真不如重操祖业经商。 青年帝王却有自己打算,是才他用,若是再错,他亦能收拾了。 沈彦被他先许下的诺惊住了,久久没有回神。嬴戎只道:「朕金口玉言,一切凭你本事,但若你有一点错处,那就是抄家砍头的大罪!你敢不敢应?!」 「——在下,敢应!」沈彦心神一震,那颗沉寂的心为帝王那句‘为完成大伯心愿’再度跳动。 大殿中很快就只剩下相依的帝后,沈卿卿还有些担心,抬手戳他胸口:「你也不怕他再给你搞砸了,到时你别后悔。」 嬴戎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悔不了,朕看人还是有那么些准头的。」 他信心十足,沈卿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想到他让卫家人去见户部尚书,又笑了:「你要先从卫家那里搬银子啊,你留他们那么久,是不是早就有算计了。」 帝王微微一笑,低头去吻她:「……朕的皇后那么聪明,你且猜是或不是?」 沈卿卿圈住他脖子,心里想,她才不猜呢。这些费心神事儿,哪及他好,在出宫前,她得再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才是正事。 晨曦的柔光从窗扇透进屋内,落在明黄的帷帐上,内中模糊的身影便跟着清晰几分。 一只手从帐内探了出来,很快又被另一只充满力量的胳膊拉了回去,影子起伏,帷帐上的流光亦似水波一样轻轻荡开,满室尽是旖旎的低喘声。 不知多久,沈卿卿才算平复了呼吸,想要伸脚去踹那不知饕足的男人,但是她连抬脚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也就那么放他一马。 「说好辰正出发,你却缠着不放,如今非得晚了不成。」她半眯着眸子,脸颊上还贴着汗湿的几缕碎发。 嬴戎正扣着她手指把玩,闻声撑起身,自高往下瞧她带嗔带怒的面容。双颊如娇嫩的桃花瓣,有着一抹艳丽的潮红,叫他看得更是心动,唇轻轻落在上方。 轻触间还不满足,又咬了一下。 沈卿卿当即咝的抽气一声,气得推他:「什么时候学得跟大黄一样。」 还咬她脸,万一留下印子,她待会还见人不见人! 嬴戎只是笑,就喜欢看她面带薄怒的样子:「左右是晚了,那就再晚些吧。」说罢,又探手到她腰上。 沈卿卿直是服他了,瞪眼道:「君无戏言的,你这是想耍赖不叫我出城吧。」 不但是她要出城,无机子也等着跟她一块儿呢。 这要让他老人家怎么想。 嬴戎脸皮厚起来可不管那么多,何况她这一出皇城就两三个月,想想他就闷得很。 他身体力行,只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意愿。沈卿卿先是推搡不过,后又想到两人要分开那些时日,索性一咬牙,使出留存的力气,翻身将他压住。 「——不许你动!」她哼哼一声,在青年帝王有些憋屈的眼神中笑得灿烂。 她还是喜欢这样。 等到沈卿卿换上一身男装的时候,已是再一时辰之后。 她见着太极殿内等候的无机子,脸都不好意思抬。 第56章[04.02] 帝后两在寝宫赖到太阳晒屁股,干了些啥,不言而喻。 无机子瞧着小徒弟走路都慢悠悠的样儿直叹气,但到底要护她脸面的,只能当做啥也不知道的样儿。 按着原定计划,无机子到江浙去,沈卿卿到青州,工部左侍郎单独到福州,右侍郎就跟着无机子跑。再有各州工部已领旨静候,倒都是事事皆规划好了。 事情到此,嬴戎再不舍得叫沈卿往外去,也下不来台了。 昨儿他还传了太医,让给沈卿卿把脉,问有没有可能已经怀上了。太医看他那古怪眼神叫人难忘。 后来太医把这事禀到了李太后那,李太后好气又好笑,把他叫去骂一顿。 李太后说:「你和卿卿成婚不足一月,你居然让太医诊喜脉?就是种地埋了种子,也得等它扎根发芽,你什么意思呢你。别人不知你心急,打着小九九,就该以为你在大婚前就让卿卿吃了亏,这不是让人徒生猜测!」 一番话训得他脸上火辣辣的,确实是如此。 他是太心急了,随后就忧虑了。 万一他的小皇后在途中发现怀孕了呢? 这些事交杂起来,让他只道失策,肠子都要悔青。他这是给自己媳妇添乱儿呢。 但再一碰到沈卿卿,他又管不住自己,索性派了太医跟着。只要发现有孕,绑了她都得绑回来,那样他的理由才光明正大,她也不能生气。 嬴戎一把算盘损了,心中再坚了把,打得啪啪作响。 沈卿卿却是没有他想那么多的,略带离愁与他一路到宫门,在踏出宫门那刻居然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激动涌上心头。什么别离、什么恩爱缠绵,在这瞬间全都不见了。 嬴戎还在她身后低低喊她着,帝王神情压抑,生生将那股要将她拽回来的冲动压制着。不想,她就双眼冒着光,回身十分开心的朝他挥手,直接牵过马翻身头也不回走了! 嬴戎仿佛心头就被狠狠揪了下,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居然那么高兴的上马就走了,连头都不曾回一下! 青年帝王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再度受了挫败,再见大臣时,特别是见到工部尚书那张脸,眼神阴得都能滴出水来。 帝王心中如是想,皆是这帮废物无能,才得让他的皇后跟着操劳。看着他们仍侃侃而谈,免不得怒由心生,将离别的苦全撒到大臣身上。不过一场议事,六部尚书的中衣湿了干,干了湿,来来回回不知几次。 次日,六部尚书就病倒三个,帝王却不准他们告假,一句话,没死爬都得爬到他跟前。 霎时朝中大臣皆惶惶,不知谁又惹闹了这要命的新皇,全夹着尾巴做人。 秦晋看着一通大臣惶恐,只是淡淡一笑。 这日下朝来,抬头看到天边的云层居然有团成一团的,不由得就想到那个总请他吃包子的桐月。这些日子,嬴戎还是住在坤宁宫,批折也在那,他免不得老往那跑。 没有熟悉的大黄身影,没有了总是加餐吃包子的桐月,他确实也觉得少了什么。只能日日陪着只影落寞的帝王身边,两人一同看越来越萧瑟的院景。 沈卿卿那边是顺着水路走的,沿途看大支干,再走分流的河道到各要处。 在上船前,她亦见到了元临。 不久前还权势倾半朝的枢密院旧部,如今在这深秋的天只穿着一件粗布衣,肩上扛着几大袋的货物,来回在这码头上讨着生活。 沈卿卿沉默着看了会,在上船问了秦肆几句,心中多少猜到嬴戎放任他在都城的目的。 关系皇权的事情,她从来不多过问,也只能是低叹一声。左右她是还清了欠他的情。 沈卿卿离开都城十日之时,顾丞那边给嬴戎传了信。 蜀王已经被他逼困在一处难守的地势中,只待让他写了降书,亲自押他到襄州劝蜀王世子投降。 嬴戎看着舒出口气。 顾丞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自然也知这大势已定,蜀王那头是翻不出多少风浪来了。 在内乱初见胜望之时,吐蕃王子两兄弟一直得到最明确的说辞,知道嬴戎是不会同意和亲一事了。这不提,也只是给他们留脸面,没拒绝到明面上。 莫赤是个聪明的,当然也听到本朝内乱之时,所以并没有着急离开要回国。 如今捷报初传,整个朝廷都知道了,他自然也知道了。 莫赤决定也不要什么和亲,就那么再献上诚意打道回国为好。 文帝与武帝治国方针策略都不一,从武出身的自然是多几分霸气,亦重武,他们再钻计也不得解。 马上要入冬了,他们跟嬴戎耗不起的。 吐蕃王子要回国,嬴戎巴不得,当即宫中再设宴一场,第三天就送了他们滚蛋。 如今朝中两相是被嬴戎架空了,见着吐蕃空手而回,心中皆是气愤。当初吐蕃可是他们说动前来的,不想嬴戎就那么把人踹走了,不是打他们脸是什么,往后他们怕是在朝中更加翻不了身! 事情都在慢慢上正轨。 到了太后千秋那日,宫内安安静静的,但大臣们送礼的队伍都要排到午门。 李太后说如今百姓受灾,不操办寿宴。可是众大臣早就收到消息,原本皇帝只等放榜后要再开始第二轮清牌,刚好给新中举的考生们挪位,第一把火是要烧到安乐伯那头去的。 可是安乐伯使了关系,让妻子哄得了李太后的心软,这才散材买命,爵位也安然得很。再后来,又有户部尚书暗中放话,说陛下为国库亏空烦忧,如今只急银子用。不然也不会有第二轮的清洗,准备抄些银子填国库,解一时之忧。 这到众大臣耳中,就通通都想走歪门了。 谁人不知道嬴戎最孝敬李太后,宫闱秘事不是人人都知,但大家都知道睿帝就是拘了李太后,才压制着嬴戎的。所以众人都托着安乐伯,让帮忙在李太后面前诉苦,纷纷解囊买命。 这就有了李太后生辰之日,珍宝皆往宫中涌。 当日,嬴戎在李太后宫中看着那些送礼的名单,圈了些重点人物出来,朝秦晋冷冷笑着说:「这几个给朕记好了,等过些年再拿他们开刀。」 秦晋与李太后都听得心中一凛。 真是谁也玩不过嬴戎,这些大臣也算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 「将军,已经将劝降书送到蜀王面前,亲眼看他读过了。」 做为信使的士兵回到本营,给坐在把上的顾丞汇报着。 身穿银甲的大将虎目微凝,看着已被圈守在中心的反军,良久才问:「当时的神色如何。」 第57章[04.02] 「脸色铁青,却是紧抿了唇,有思索的神色。」 士兵如实回答。 顾丞沉吟,很快说道:「冲锋!」 士兵诧异抬头,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样。 顾丞手中的长|枪已经举高,枪尖指天,士兵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忙归位。 怎么前刻还是劝降的将军如今竟是要冲锋,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就在士兵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顾丞的命令已下,马蹄震天的声音响起,士兵们的冲锋声似要撕开天地一般。 还在犹豫的蜀王听到冲锋的号角脸色一变,手中的信抓都抓不住,在颤抖中掉落。 顾丞这是先礼后兵,只要他不降,顾丞准备直接就地格杀,拿着他的人头再去砍了他的儿子。 交……不交?! 蜀王侧头看了眼被簇围着的大皇子。 那已不再是当朝的尊贵人物,连他都不是了。 自打嬴戎登基那日起,他们都不是了! 蜀王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的计谋为何会败,为何就那么快一败涂地。 面对势如破竹的军|队,蜀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色,眸光沉沉的,连阳光都照不进去。 他知道自己总是要败的。 大势如此。 ——大势如此啊! 蜀王突然放声大笑,大皇子被围在当中,嫌恶的看他一眼。这个时候还笑,疯了吗?! 「皇叔,你现在还笑,顾丞都要杀到前方了!」大皇子撑着恐惧起身,朝他大喊。 叫喊间已给亲兵示意,准备找好机会全力冲出去。 蜀王他也不管了,已经管不了了!即便是蜀王带他逃出的京城,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还能再管谁! 大皇子亲兵看明白了,都翻身上马,握着武器等待最好的时机。 这个时候蜀王已经停止了笑声,看着马踢溅起的灰尘如滚滚洪浪扑来,也是举了长剑,高喊冲锋。 已经筋疲力尽的士兵们只能强撑着站起身来,在众人面前再组成一条防线。 但他们早已失去了战斗的勇气,大家都在一点点往后退。 大皇子看着他们的动作气个半死,沉着脸一言不发,蜀王这个时候打马到他身边:「皇侄,我们如今最后一拼了,只能看准备了机会冲出去。」 大皇子颔首,并不想多说,怕叫蜀王发现。 不料,他眼前有光一闪,脖子便有凉凉的感觉。 他看见有鲜血从眼前溅射,霎时睁大了眼,等到反应过来疼痛的时候,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形就那么轰然倒地。 大皇子的亲兵都没有料想到这么一幕,蜀王却是一脸阴色,冷声道:「你们若是杀了本王,你们也活不出去,但现在跟着本王,还能有一条活路。随你们便。」 蜀王镇定不已,甚至翻身下马亲手斩了大皇子的人头,那些亲兵连反应都没有了,就那么眼睁睁着他拿着人头走到最头方,高高举起。 顾丞就冲在最前方,见到蜀王上前,高举着东西,很快就让再放缓了速度。 蜀王在他来到前就丢了剑,并命所有人都说弃械投降。 兵器砸在泥土地上传来闷闷的声响,所有士兵都跪了下去,大多数人都是劫后余生的神色。 他们知道,自己起码能活下去。 顾丞看清蜀王手中的人头,让士兵去接过来包好,要快马加鞭送回朝。 至于蜀王,被他叫人先绑了,带到帐营。 劝降的事情基本就尘埃落定。蜀王二话不说写了降书,并跟着顾丞直接启程到襄州。 襄州如今的情形亦是十分险峻。 柳星策自一路急赶从北边进城后,几乎都在城头上蹲着。 襄州的三万兵力面对蜀湘两军的四万兵力,实在是压力大。何况嬴戎有着命令,不许进攻,不许被破城。 城里的百姓都被转移了,但这样的守法,实在是叫人难过。 对方几乎是每一个时辰都进攻一回,襄州兵力短缺一万人,即便轮翻上阵也有到兵疲马惫的时候,这已经守了半个月了啊。 柳星策几乎每战都是立在城墙之上指挥布阵,停战的时间就抓紧合把眼,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顾丞的副将都要看不下去了,默默给他添了热茶和热粥,才想和说他说上两句,当即又有人来报。 ——两叛军这回攻城居然是直接比先前多了大半的兵力。 闭着眼的柳星策霎时再度睁开,神色严肃不已。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对方不可能一直这样小打小闹,因为越拖到最后,越对他们不利。 总是要来一场正式的攻城的,前面这些不过是消耗他们体力罢了。 柳星策站起来,身形晃了晃,险些要倒下。副将忙一把将他扶住:「世子,可要紧。」 往日只会嬉笑的少年郎君咬着牙关,面白如纸,真是如顾丞嘴中所言的小白脸了。但任谁也再没有往日因相貌而对他轻视。 是这个少年在墙头苦撑了小半月,才换得如今这城池的固若金汤。 第58章[04.02] 柳星策咬牙缓了会,用力握住副将扶着的手:「他们要来真的了,所有兵马集合,直接开城门!」 「世子?!」 副将惊讶。 开城门?这不是要让他们打进来?! 「开城门,放两千兵出去,记好那些士兵的名字!」柳星策缓缓道来,每说一句,心情就沉重一分,「记好了,回头我们对他们的家人才有交待。」 「让他们冲锋,让他们引进来一批敌军,然后弓箭手再放箭,关城门!」 「这……」几位副将听得面面相觑。 这两千人是去当诱饵的啊! 柳星策眼中有着沉色,声音似乎还带着颤抖:「对,他们有去无回,但他们不去,今日这城池就守不住了。两千人换我们身后几十万百姓的安危,他们死得其所。」 副将们听着外边震天的冲锋声,心中颤抖,很快就有人转身去下令了。 在最短的时间集合了家中已有男丁的士兵,一些年纪大的士兵明白这是要做什么,纷纷要顶掉那些青年人。 大家都红着眼,却是丝毫不畏前方就是死亡。 柳星策看着,走到众人跟前,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副将们亦是同样朝他们跪了下去。 一时间,城内尽是跪地的声响,在那冲锋声近在眼边的时候,城门开了。 两千士兵骑着已经残喘的马蜂拥出城。 他们大多也是苦苦抗了几日的,此时身疲亦力不足,可他们的冲锋声依旧洪亮。眼前黑压压的敌人就像是翻涌的巨浪,很快,两千人身影霎时就被淹没在其中。 城门就像是被洪水冲破的一个大洞,蜀湘两军的将领带头冲了进去。 「——我们进城了!」远在了望台的湘王世子看到这幕大喜。 蜀王世子亦眼中闪过喜色,全营冲进去! 他们就只等这一刻! 柳星策看着城内快要被冲跨的一样的情形下挥手,城墙上的弓箭手皆引了火箭,流箭如天降的星石,如势全砸向人群中。 所有人都没料想到这幕,紧接着的是大量的火油被泼了下去。 霎时下边的人墙就成了一道火海。 「——关城门!」 副将们大喊,做为决口的城门在对方冲锋后续无力中发出沉重的关闭声。 柳星策此时已再强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边上,是同在城墙上的副将发现,忙将让人背着他下了城头。 城内是围困的反击战,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城外是一道哀嚎的火墙。 这些天来的最惨烈的战斗上演,原本以为要占便宜的两位世子吓得脸都白了,哪里还敢让再冲,拼命喊着撤离。 在城门关上的最后一刻,意外却是发生了。 冲进城的将领早早就盯上了柳星策,昏迷的柳星策在下了城墙后被集中围攻,士兵根本没抵挡住。 「——柳世子被他们劫走了!不能关城门!」 不是谁高喊一声,但是对方的一位将领已被簇围着突围出去。 随着城门轰隆的重重一声,一切都晚了。 城墙上的副将听到这个消息,双腿一软,跪倒久久未能起来。 ——他们要如何给将军与陛下交待?! 这一场要紧的争夺战,襄州军以两千人换了对方八千多人,在城中如困兽被降。但却失去了襄州军最重要的军师。 这场战对方损失极大,自主后退撤十余里,顾丞在他们后撤第二日终于赶到。 听到柳星策如今生死不明也是怔在原地许久。 「——把蜀王给我押着,本将军亲自去!」 他要把柳星策换回来! 嬴戎收到襄州来信时,是喜忧前后相达。 蜀王已放弃抵抗,接下来的事情就该顺利了,不想出了柳星策的事。 对方冲进城,在最后危急的时候绑了他们军师,也是厉害。 秦晋自看着帝王丢来的信,越看神色越凝重。 「陛下,蜀王才控在手中,如此是不是白费功夫了。」 柳星策是一定要救的,顾丞带着蜀王去救,不就是准备了到最后实在说不动,就互换了。 嬴戎揉了揉眉心:「去传颐暇进宫来。」 秦晋这边应是,正要吩咐人下令,不想一位穿着枢密院服制的侍卫匆匆前来,跪在殿外报有急信。 秦晋见帝王正忧心,而且这信是要晚个两天的,前边搞不好已经是白用功了,只默不作声转身下去。 「什么事。」他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属下。 那属下先是抬头瞅了眼帝王模糊不清的身影,站起来低声在秦晋耳边说了两句。 这下连秦晋脸色都变,从来没有那样失态过,抬脚就将人踹到了上! 第59章[04.02] 他斥道:「废物!」 那属下挨一脚,疼得在凉风中直冒汗,重新跪好不敢动。 秦晋冷冷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抿唇道:「我且去回了陛下,是生是死,且看你们的造化了!」 这些都是跟了他们许久的人啊,怎么能犯下如此大的疏漏! 高大的身影转了过去,脚下竟也是慌了。 此时的襄州,顾丞正闭着眼靠着椅背,脑海里是湘王世子趁乱胁着柳星策逃离的背影。 蜀王世子本已说降了,因为他们明白大势已去。 可就当这时,也要降的湘王世子却是拼杀了一条血路,柳星策跟个破麻袋一样被他丢在马背上一同带走。 湘王世子这一出是出人意料,但也该在意料之中的。 因为湘王死了,即便他降,嬴戎也不会放过他。他和蜀王世子的处境不一样,他父亲是死在嬴戎手中,即便他现在称臣,嬴戎也得忌惮着他。 杀父之仇,没有那么好解的。 从李王那支的覆灭,就可以看出,人称温润公子的煜王其实比谁都狠。他从来不给自己再留一丝隐患! 湘王世子正是看得明白,才会假降最后趁乱再杀出血路。 顾丞是自责的。 到底大意了,这回是真没办法给嬴戎和无机子交待了。 高大的男人陷在椅子里,想着怎么给朝里去信,外边有将领进来回事。 蜀军已如数缴械,留下的大半湘军亦不可能再做抵抗,清点人数,有近三万人。 所以随着湘王世子离开的,起码还有五千数。 「追上去的探子回来了吗?」顾丞问。 士兵回道:「还未。」 柳星策在人手上,他们就投鼠忌器,想追都不敢光明正大,就怕万一湘王世子走投无路做出过激行为。 顾丞实在是头疼了。 一名副将就道:「是末将没有照看好世子,末将跟上潜伏进去,即便一死也将柳星策救回来!」 副将笔直跪在顾丞脚下,顾丞却摆了摆手。 「是我的过错,不该叫你们承担。」他说着,站了起来。 顾丞这两天几乎都没有合眼,神色憔悴至极。他看了眼屋内的沙盘,上面还插着柳星策不久前放的小旗子。 那是他准备在最坏的时候就正面迎敌,却又要封两军后撤的速度,所做下的布局。 如今却用不上了。 湘王世子就五千数,顶多会逃到哪个角落,先躲起来。 本朝除了反兵,可还不少倭寇,湘王要躲,是极容易的。 顾丞看着沙盘出神,片刻后道:「我去睡一会,有情况送回来的时候喊醒我。」 他补下|体力,要救柳星策,还是该他去。 那跪着的副将哪里不知他的打算,又愧又难过,久久没有站起来。 襄州一战虽胜尤败,士兵一时低到极点,柳星策这些日子在士兵们心中位置是极重要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种精神支柱了。 远在青州的沈卿卿亦是在这日得到了信报,看到柳星策被湘王世子掳走那几个字眼,眼前一黑,险些没急晕过去。 桐月吓得忙叫来郎中,郎中也只能诊出个受惊过度,再加之这些日子奔波,有些气血不足。开了方子让按时服药。 沈卿卿靠在矮榻上,眼眶隐隐泛红。 ——是她也劝着柳星策到襄州去的! 她伤神又自责的样子落在众人眼中,皆是不好受。只是她久久未言一字,只看着外边的河面出神,他们也知要从哪儿开始劝,若劝,又怕再触及她的情绪。 最终众人默默退了出去,留一片清静的地儿。 沈卿卿就那么一个人窝在船舱里,到了晚点用饭点,桐月拎着食盒进去,最后那些饭菜在半夜的时候完完整整再被拎走。 「这可怎么办才好。」桐月站在甲板上,也没了主意。 秦肆也愁得抓腮。 皇后娘娘急得饭都用不下,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桐月你还是守在娘娘身边为好,且明日再看娘娘如何,再是这样忧虑,我们就是说不合适的话,也要劝了。」 桐月闻言看看他,再看看落满月华的江面,重重点头。 她也没有见过娘子这样消沉的。 婢女重新回到屋内,见沈卿卿是睡着了,松口气,给她将被子再拉了拉。也就那么趴在榻上守着,不知什么时候便半昏半入梦,没了知觉。 夜晚江面平静,次日清晨却是出了大事。 ——沈卿卿不见了! 这一下可是将秦肆几人都吓懵了,连胆大的秦伍都跪倒在地,半天恍惚。 昨儿好好的人,今儿怎么就不在了,而且没有一点的动静。 整个江面都是他们的船,怎么可能人会不动声色消失,也没有人能靠近啊! 这种诡异的事情叫他们心头都跟压了大石头一样,昏迷许久被救醒的桐月一脸呆色,许久才哭出声,都要跳江已死谢罪。 第60章[04.02] 是秦肆生生拉住了,他想到昨儿有哪里不对劲。 那封信。 那封信是在渡口停留时接过的不假,那人亦是官兵的装扮,可是柳世子如今只是行踪不明,顾将军肯定会想尽办法再救人出来的。 还未成定局的,如何会写信告知沈卿卿! 除了添乱和打击她,哪里会起到任何作用。 有人故意用信来迷惑他们,是在那个时候就有别人登船了?! 那沈卿卿又会去了哪里,无声无息。 秦肆想得一凛:「搜船,所有地方都不能放过!」 既然没有动静,那人肯定还在船上! 然而,最后的结果让他恐惧,主船上丢了一方小船,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守那个位置的亲兵亦不见了踪影。 多半是被人害了。 沈卿卿就那么被人掳走! 秦肆铁青着脸,都想提头去见嬴戎,可如今却还不到时候,他修书一封,将事情先送进宫。 不管如何,得先让帝王知道。 一波未平,暗涌推动着浪涛再掀起一波急流,打得众人措手不急。 秦肆唯一能想到的相关人,那只有湘王。 算算时间,已经离信上所说的事过了十日,十日,足够他们的人暗中潜伏追上来。 朝庭各项事宜已有模有样进入规程,如今嬴戎最烦忧的就是柳星策失踪一事。 顾丞已亲自去追了,这都过了十余日,却是仍没有头绪。湘王就成了会钻洞的老鼠一样,踪迹时有时无,连顾丞这样的老将都极为棘手。 而叫嬴戎烦心的,还有前不久也失踪的元临。 事情就跟是算计好的一样,一环扣一环,这心机确实是厉害。 嬴戎在批折间又为此事走神,心头亦十分不平静,总感觉还会有大事。然而,事情就是那么残酷,沈卿卿失踪一事终于报到他跟前了。 帝王手中批红的笔应声而落,下刻竟是连御案都掀了。 「——他们怎么能将人丢了!」 帝王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骇人的神色,秦晋看着他带着狞色的双眼,跪地不敢动弹一分。 他是惊,但理智还在的:「陛下,此事有人先伪造了顾将军的书信,告诉了娘娘柳世子失踪一事。娘娘因愧疚受了打击,整日未出屋,晚间的时候有人用了迷|药将桐月和娘娘都迷晕了,娘娘自此失去踪影。」 「陛下,还有一个疑点,梧月中了迷|药昏过去不假,但娘娘的鞋子却不见了。而且被褥是人掀开的,那样子是清醒的时候下榻才会有的举动。」 秦晋越说语速越快:「陛下,娘娘是自己离开房间的,掳人之人不会再去给穿上鞋子再掳走。耽搁一刻,他们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能让沈卿卿不动声色跟着走的,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相熟的人,二是受到威迫,不得不从。 但以元临的失踪来看,恐怕是两点都占了。 嬴戎是愤怒得要快要失去理智,可到底是面对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在掀了案桌后便也冷静不少。 秦晋说的,他已经在脑子里转一圈。 青年帝王脑海里除了这些事,还有别的事也交杂在一起,杂乱零碎。他极疲惫似的弯了腰扶着膝盖坐在台阶上,黑眸闪动着戾光。 他坐下,脑海里那些杂乱的事被他一点点掐着关键再重新拼凑,良久都没有作声。 秦晋腿也跪麻了,外边的天色渐暗,大殿静悄悄的,没有指示宫人也不敢进来掌灯。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在暗中仿佛就成了兽口,将内中所有的人都吞没着。 「随朕去太后那。」坐在台阶上的青年帝王终于开口了,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秦晋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想了什么,一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挪着灌铅似的双腿跟在后头。 而被众人记挂失去踪影的两人,此时正相对而坐。 柳星策红着眼眶,衣衫狼狈,一张脸也脏得不成样。沈卿卿倒是工工整整的。 她看着消瘦的柳星策,好半会目光才转向不过近一月未见的高大青年。 「——元大人,你究竟是要做什么打算?」 要做什么? 元临望着不到两月却越发娇媚的女子,微微闪神。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她的面容,还有带着薄怒的眼神,依旧是首回见她那种惊艳。 元临脑海里就浮现初见时的那晚,还有在沈家发现她,被她狠狠收拾一顿的时候,再来是无数回夜里偷偷看她投在窗柩边的剪影。 「你觉得是什么就什么。」他道。 说完也不做多停留,再深深看她一眼,直接转身离开。 门板被合上,本就不明亮的屋子再度暗了下去。 沈卿卿为他最后的目光有些发毛。她懂得他那个眼神,带着欲|望的压抑,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赤|裸裸。 元临真是疯了! 元临走后,柳星策这才可怜巴巴伸手握住她:「卿卿,是我给你添麻烦了。你怎么那么傻,真跟着他来了,元临和湘王世子走一道儿了。你落他们手上……」 第61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策师兄。」沈卿卿抽手。 柳星策看着空空的手心有些发怔,本就红着的双眼居然就要掉下泪来。下刻却是有软软的帕子蹭到他脸上。 是沈卿卿在给他擦脸。 少年郎君伤心的神色当即化作了灿烂笑容,很快那笑又暗了下去:「卿卿,我想办法让你离开吧,他们是要拿你去威胁……陛下的。」 「你在这儿,我不走。」沈卿卿异常坚定。 柳星策抿了抿唇,微微撇过了头,看着那被钉死的窗柩不知道想什么。 屋里没有清水,只有一壶凉透了的茶。沈卿卿用帕子湿着茶水,废了好些劲才将他的脸擦干净些,狼狈的少年总算看起来清爽多了。 「这处也不知道是哪里,我是被蒙着眼抓进来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连窗缝都堵上了。根本看不见外边。」 柳星策将桌那脏兮兮的帕子拧干,然后抚平,竟是小心翼翼叠放到袖中。 沈卿卿默不作声听他说着,也没阻止他要收起那脏脏的手帕。 「卿卿,你进来的时候瞧见什么了吗?」少年抬头问她,眼底都是自责,「若是能知道地形,或者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没有。」女郎眼神闪了下,轻声说,「我也是被蒙了眼进来的,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听见声响。」 「……这可如何是好。」柳星策就垂头丧气地耷拉了脑袋。 沈卿卿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外边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门再度被打开,除了元临,还有一个锦袍青年。 沈卿卿不认得,却被他眼中闪过的一抹惊艳恶心到了,他若是只看一眼,她还不觉得什么。可他却是一直盯着她瞧,比元临更肆无忌惮。 不,应该说,元临起码对她有着尊重,即便是有心思也是遮掩着,压抑着。而这个青年,完全才是出于心底涌起的欲|望,只在于男女之间的那种占有。 她暗暗握了拳,冷眼扫过去。 很快,她眼前有暗影挡住了,是柳星策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亦神色冷然直视前来的人。 「湘王世子前来,有什么高见。」少年郎君声线砸下来,像是能抖出冰来一样。 湘王世子这才猛然回神,见他冷漠的面容,嘴角动了动,却又是没说什么。倒是元临开口:「劳驾两位随我们出来一趟,我们要赶路了。」 他话落,有侍卫一样的人涌进屋里来,都亮着刀,凌厉逼人。 柳星策护在沈卿卿身边,扶着她起来:「小师妹别怕,师兄一定会护着你的。」 沈卿卿深吸口气。 她跟来的时候就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她又如何会惧。 她轻声:「我没怕。」 说罢,就那么和柳星策并肩同行,一步步出了屋子。 这是个简单农院,四处居然都不见人影,孤零零的建在这偏僻处,怪不得会如此安静。 而外边已有两辆马车在等着,都是极简单的青蓬马车,一般的百姓和商人都会用的马车。 两人受着胁迫,只能乖乖上车。 这一上车,一行人居然就那么顺利过了两天个县城。 每到进出城的时候,就会有人专门堵上他们的耳朵,不让他们听见声音。 以至于几天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路过了哪些地方,最叫沈卿卿心惊的是他们能一路顺利通关。 一行人不过十余数,不算多,却也算显眼的。 居然就没有人发现有异? 通关文碟又是哪里来的! 不过自那日后,湘王世子也几乎没与沈卿卿打照面,餐食都是元临送的。 不难吃,肉也不曾缺过,只是份量极少,只能说是果脯。柳星策心疼她,总是将自己那份多让出来,沈卿卿自然不会吃的。 等到了第五日,他们明显更加失力了,沈卿卿靠着车壁,听着马车骨碌碌的声音闭上眼。 柳星策也靠着车壁,喃喃一句:「也不知道是到哪里了。」 闭着眼的沈卿卿好半会没有说话,像是睡着一样,柳星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少年眸光在这微暗的车厢内闪动着,像是夏夜中微弱的一点萤火。 这个时候,沈卿卿突然睁开了眼,幽幽的眸光直接就对上他的。 柳星策被她吓一跳,怔了好半会,笑道:「还以你睡着了呢。」 「策师兄,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这去哪儿,你真的不知道?」 女郎声音淡如水,甚至是带了柳星策没有听过的冷意,他心头就重重一跳,很快皱眉道:「卿卿妹妹,你是不是饿得难受,我就说让我那份给你吃的。」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卿卿依旧直视着他,因为失力,声音透着几分虚弱,「都这么多天了,我再不看明白,才真是无药可救了。」 「策师兄,你知道你的破绽是在哪儿吗?」 柳星策听着一言一语都十分肯定,原本就有一丝慌乱的心跳得越发的快。很快,这种紧张就蔓延到他的四肢,面上的淡然在她直视中慢慢就崩裂了。 他先是闭了眼,靠着车壁沉默,很快又睁开眼,就那么望着黑洞洞的车顶。突然就笑了。 笑声低沉,带着沈卿卿从来不知的阴冷。 那样的笑叫人毛骨悚然。 原本还算镇定的沈卿卿心里就咯噔一下,她眼中那个笑容可以纯净到如阳光一样的大男孩,变成了她未曾见过的阴郁。 她心中一痛,袖中的手在轻抖。 「卿卿妹妹倒是和我说说,我哪里露了破绽?」柳星策笑过后,心中那丝紧张已不见了。 第62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总归她迟早要知道的,何况她那么聪慧,猜不到才是问题。 他认为她猜不到,不过是抱着侥幸,还有他的回避。他心中是不想两人这份情谊有所改变,所以才会抱着侥幸。 可怎么会不知道呢,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的。 他唇角扯着淡淡的笑,似讥似诮,沈卿卿分不清这是不是对她。 她抿唇,声音越发低了:「第一,我在青州,只有你知道。我是在登船前见过元临,可他没有看到我的,这本就是最大的漏洞。元临怎么可能会知道我在青州。」 「我带着幼稚的幻想,想我的师兄,那个总喜欢围着我喊师妹,喊卿卿妹妹的师兄,怎么会算计我呢。他可是救了襄州百姓的英雄。」 柳星策听着她的话,眸光微动,眉宇间的阴冷却依旧:「你该幻想下去的。」 「对,如若湘王世子不曾出现在我跟前,我该会继续幻想下去,哪怕自己骗自己。湘王世子就是策师兄你的第二个漏洞。」 沈卿卿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如果元临听他的,所有人都听他的,我不会到现在还安然与策师兄坐在一块儿。」 「他怎么可能放过我,他用那种恨不得扑上来的眼神看我,他怎么可能会一路来再不曾路面。除非我身边有他极忌惮的人。」 「我……我宁愿被人欺|辱,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沈卿卿猛地站了起来,却因没有力气,很快又跌坐在地。 她声嘶力竭的喊了出来,是失望,是痛心,是惶惶。 如若背后之人不是柳星策,湘王世子敢欺她,她一死就能解了这困局。嬴戎会为她报仇的。 可这是她的师兄啊,她将他待为亲兄长一样的人。 怎么能是他呢! 沈卿卿跌坐在地,泪再忍不住滴落下来。 车内的喊叫声让就在外边的元临一顿,很快又若是无事,继续面无表情策马带队。 沈卿卿几日来的情绪终于崩溃,终于明白无机子所说那句,你师兄心思深沉。 可不是深沉,她究竟是被骗了多久,他为何如此残忍! 女郎从未如此低落过,失声痛苦,将自己就那么缩成一团。她早年就受过亲人的背叛,那时她以为是她至亲的沈二老爷,离开沈家,她释然不少。 可命运总喜欢跟她开玩笑,在那快要愈合的伤口又狠狠划上一刀。 柳星策看着她痛苦,眼神复杂。他蹲下身,将哭得跟快要喘不过气的女郎慢慢抱起来,他抬着袖子要去帮她擦泪。 沈卿卿抬手就给了他一巴。 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得他连脸都偏到一边,嘴角有血丝一点点渗了出来。 柳星策却还是抬着袖子,再把脸偏回来,给她一点点擦泪。 「卿卿妹妹,师兄这回是算计你了,可你永远都是师兄的小师妹。」他声音十分平静,没有怒没有喜,「师兄跟你说不对住了。如若你真那么喜欢嬴戎,师兄事成后,将他还留在你身边,让他只围着你转。」 「你还可以再将元临也收了,他待你倒真是一往情深,连我都诧异了。他居然为了你敢瞒事情,我本想杀了他的。」 柳星策说着,翘了唇角冷冷一笑。 那一个杀字,轻飘飘,却叫人头皮发麻。 沈卿卿睁着泪眼,是真的一点也认不出来这个冷酷到极点的人了。 少年对她的震惊笑笑:「师兄是不是吓着你了,卿卿别怕,师兄怎么会舍得伤你。师兄会一直护着你,不管你要什么,师兄都会给你。」 「嬴戎也好,元临也好。等到将来,你有了孩子,你的孩子再继承这江山,师兄会从小就好好教导他。当然,这个孩子不能是嬴戎的。」 沈卿卿在他的话语中瞳孔收缩着。 他究竟在说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如若他没有要杀嬴戎的心思,他即便抢了这皇位又有什么用,名不正言不顺! 沈卿卿不能理解,却莫名的对他起了惧意。 柳星策察觉到她在发抖,语气更是怜惜:「还是吓着你了,卿卿别怕。我就只是想摧毁这个恶心的皇朝,这个藏污纳垢的皇朝,气数早该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抽了帕子出来,那样子似乎是还想帮她擦眼泪一样。沈卿卿却是看得一缩,要推开他。 可他动作更快,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他也被饿虚弱无力。他手掌一扣住她的肩膀,她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是没习过武吗?! 沈卿卿大睁着眼,看着他将帕子捂在她口鼻之上,渐渐的,她眼前的少年出现了重影。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她又看到了少年脸上灿烂的笑。 明净如暖阳,是他第一回朝她笑时的那样。 可是,他分明就不是这样的。 沈卿卿手无力滑落,眼角的一滴泪也那么悄无声息落下,滴在少年的手背上,引得他长叹一声。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少年的高声吩咐的声音才响起:「明日必须要到都城。」 「——朕就在这里等他。」 太极殿内,嬴戎对心焦的秦晋的淡淡说了声。 自打沈卿卿失踪,嬴戎每日都极阴沉,可却只字不提要如何营救。 这么些日了,派出去寻找的探子亦无消息,秦晋再也憋不住,这才顶着压力前来要明确的章程。 不想,帝王回了那么一句。 「陛下,您意思是他们会带着娘娘再回都城来?」 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站在殿中望着夕阳的嬴戎却是没有再回应,夕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身形也被光晕模糊着。秦晋呆呆怔在殿内,随后就被嬴戎打发走了。 次日,嬴戎照常上朝,下朝后如常在太极殿内批折,在夕光再度散去之时,他将所有人都赶出了太极殿。 第63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连一个护卫都没有留。 秦晋觉得反常,忧虑的让宫中加强戒备,自己就守在宫门口。 奢华的太极殿内灯火明亮,帝王挥毫的影子在烛火中晃动着。他皱着眉,一笔一画极认真,等到回过神,发现折子上哪还是他的批字,而是一张生动的容颜。 回眸一笑,桃花眼中风华万千。 他搁了笔,手指轻轻摩挲着,随后靠在椅子中,脑海里尽是她的一颦一笑。 他怎么就没有早一些发现呢。 怎么就没有! 嬴戎重重合上眼。此时,殿内突然响起了动静,像是有什么在转动的声响,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听着动静,仍旧闭着眼,直至有人影挡住了他眼前的光。 他这时才慢慢睁眼,一双眸光幽深,没有丝毫惊讶。 「来了,时间倒是不差。」 帝王的声音轻缓,对凭空一般出现的来人并不在意。 柳星策细细打量他平和的眉眼,对他这份淡定倒是欣赏的,也对他的心智佩服。 「皇叔祖算得可真准。」他怂怂肩,笑得灿烂。 嬴戎站了起身,看到他身后跟着元临,还有湘王世子,亦是笑笑。 身形高大的帝王就那么从御案后走了出来,还顺手提了一坛子的酒,就那么大刺刺坐到台阶上。 柳星策视线扫过御案堆着的折子,亦扫过那一张明媚的笑颜。 嬴戎朝身边拍了拍:「来,坐下说。」 元临却是上前一步,握刀的手青筋突起。柳星策听到动静,回头极阴森的看他一眼,叫他当即低了头,退回到原位。握刀柄的手却是没有松开的。 柳星策这也才学着嬴戎,一撩袍摆坐下。 嬴戎抬手将酒坛的泥封拍开,煜王府酿的酒向来有名,如今封印一开,香浓的酒香就那么飘散在大殿之中。 湘王世子闻着酒香喉结都滚了滚。 柳星策却是若有似无的笑了笑,侧头看他:「皇叔祖在这个时候还要请我喝酒?」 对他一口一口的皇叔祖叫着,嬴戎也笑,将酒坛递到他跟前:「敢喝不敢喝。」 「不过是酒,有什么不敢的。」他说着,真的接过仰头就灌了口。灌下去后,辣得直抽气,后又大笑,「痛快!皇叔祖酿的酒,果然名不虚传!」 嬴戎对他的夸赞还是浅笑着,拎过酒坛,也灌了一口。 清透的琼酿有几滴顺着他下巴滴落,沾在明黄的龙袍上,显出一块不一样的深沉色泽。 「倒是识货的。你那属下,我请他喝了那么多回,都不识滋味。」嬴戎眼光扫过元临,声音还是淡淡的。 元临眼神就冷了一分,指骨因用力在咔嚓作响。 柳星策也顺着他视线看去,笑道:「他向来就那样,不过眼光还是有的。」 嬴戎闻言神色一顿,眸子半垂:「她可还好?」 「自然好。」 「如此便好。」青年帝王将酒搁一边,站起身来,「酒也喝过了,那就谈正事吧,你要我如何做?」 「皇叔祖倒是放得下。」柳星策托腮,歪着头看他高大的身影,「居然不反抗?」 「没必要,这皇城中都被你埋下了那炸了使团的东西吧。」 柳星策闻言心下一凛,是真服他了,「皇叔祖怎么猜到使团的事是我干的?」 「你若是不烧嬴睿的灵堂,我也许还想不到,可是你烧了。我也就知道了。」嬴戎低头迎上他的视线,看到他眼中的那丝慌乱。 从出现到喝酒都坦坦荡荡的少年,在这一瞬间居然乱了。 他看得一叹,迎着他那又慢慢带上阴骘的双眸:「我都猜到了,我若真那么憎恨这里,炸了也就炸了吧。你母亲我昨日就让人送出宫了,她什么都没有说,她也不愿意走。是太后再三劝了,才离开的,不过她去了道观,说此生都不在离开了。」 「她离开前说,我若是有机会见到你,就转告一句话。」 柳星策缓缓站了起身,那双带恨带厉的眸子就那么死死盯在嬴戎身上。 青年帝王此时却不说了,看了他一眼,旋即身形一闪,竟是用极快的速度冲到了湘王世子跟前。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抬腿迎面一踢,就将湘王世子直接踢飞撞到柱子上。 惨叫声起,没有防备的湘王世子生生被这股冲击力撞晕了过去。 元临看得惊疑不定,二话不说,抽了刀就朝嬴戎刺去。 手无寸铁的帝王侧身避开凌厉的刀锋,竟是就那么与他对上了。 面对寒光烁烁的刀刃,他丝毫不惧,只凭双拳,与元临打个不相上下。 柳星策就那么沉着脸看缠斗的两人,若有所思。 很快,殿内响起兵刃落地的声响,锵的一声长吟,刺耳不已。 元临居然在十余回合后就落败于嬴戎,双手发麻,连拳头都要握不住,望着飞落到一边的佩刀额间突起青筋。 嬴戎的武艺,高于他许多,非他能敌。 打一场痛快的青年帝王缓了下呼吸,走到刀前,元临当即喝道:「劝你最好莫要乱动。」 嬴戎却是连看都不看他,恍若未闻拾起刀,走到湘王世子跟前,一刀给了他痛快。 几滴血迹就溅到他手背上,他从袖中取了帕子想擦去,可视线就看到帕子上那对胖鸳鸯。 第64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就又极珍惜的用手轻轻抚过,重新收回袖中。 「你若是上几回战场,应该能和我打一打。」他走回到台阶旁,经过元临身边的时候,轻飘飘丢下一句。 元临心神一震,扯了扯嘴角,将头撇到一边。 柳星策视线一直落在嬴戎身上,他是在意颐暇公主到底有什么话跟他说,那个悲哀了小半辈子的女人,为了他苟活着的女人。 嬴戎像是十分了解他一样,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她说,她没有后悔过。」 柳星策身形就晃了下,阴骘的眼神有一瞬化作柔和,很快却又再坚冷似冰。 「我也没有怪过她,只是心疼她罢了。」 「傻。」嬴戎重新坐回到台阶上,望着一边已燃得只剩灯芯的烛台,那微弱的光亮像极了他让颐暇离宫前,她眼中的光。 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嬴戎一个字就刺进了柳星策心头最软的那块肉上,他骤然歇斯底里,朝他吼道:「你知道什么!不用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你们嬴姓的都该死!!」 少年郎君的声音尖锐刺耳,尾音在大殿中回荡,那个死字,竟是含着无比的怨恨。 嬴戎神色仍是淡淡的,也不看他,只道:「是,都该死。可我这命是母亲给的,是她受尽艰辛才换来的。若不然,我怕也和你一样,抱着他们一同下地狱,让这嬴姓的都死绝了才好。」 「——可颐暇又何尝不是与我母亲一样,只为护着自己最爱的儿子,苟活于世。」 「你闭嘴!」柳星策猛然抬脚,竟是直接踹到了嬴戎胸膛上。 嬴戎可以躲的,却没有躲,生生受了他这一脚,闷闷咳嗽了两声。 「闭不闭嘴如何,事实不是我闭嘴就能掩盖的。」他轻叹一声,揉了揉胸口,「所以我才说你傻。」 「别闹孩子脾气了,你要么杀了我,不然,不会如你愿的。」 柳星策双眼赤红,抽了腰间的匕首就架到他脖子上,面目狰狞的贴着他耳朵说:「你以为我不敢?!」 「对,你不敢。」嬴戎很笃定的回他,「因为,你来这趟根本就不是要杀我的。」 「——你,是来寻死的。」 青年帝王的声音如惊雷一般落下,元临听得后退了两步。 柳星策拿着匕首的手亦是颤抖。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笑话!」少年手不过微微一抖,当即手又用力,在嬴戎脖子上就开了道血口。 嬴戎也不动,任他动作:「那就动手,不要抖,切的地方也不对,血管不在那处。」 此话一落,柳星策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再度翻涌,双手也跟着再次抖动起来。嬴戎在这个时候却是一把扣住了他手腕,按着他手要在自己脖子上划上一道。 钳着他的手力度大得叫柳星策根本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鲜血就从刀尖上冒出来。他心头猛缩,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一把推开。 锋利的匕首就那么落在地上,而他又扑了上前,颤着手去捂他的伤口。可是那血却又顺着手指缝隙渗了出来。 他无比恐慌着,嬴戎的手又落在他腕上:「继位召书都给你写好了,就在案上,好好待卿卿,我也给她留了话。她不会怪你的。」 「蜀王父子也杀了,别留了,有事多和无机子大师还有顾丞商量着。」 看着不断冒出的血迹,柳星策再也止不住,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哭了出来。 「皇叔祖,皇叔祖,你不要说话了!喊人……元临,快去喊人传太医!快!」 少年跪在他身边,死命的按住他的伤口,嚎嚎大哭。 元临被这幕有闹懵了,到现在也没听明白这两人究竟说的是什么,少年却又是朝他再度嘶吼。这才让他转身就跑。 可是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脚步。 为什么要喊太医,如今这样,不就是他柳星策算计已久的吗?不管两人先前说的是什么,他都不会去叫太医的。 嬴戎那已经闭上了眼,呼吸似乎也极微弱:「别哭了,你平时算计我的厉害上哪去了,这回倒是假情假意起来了。」 「不……不是的!皇叔祖,我就只是妒忌卿卿总把你放心上罢了,我真没有想杀你的。我错了,我错了,不该到死都还想再算计你一回,想让卿卿讨厌你!」 「我错了,你不要有事。我恨嬴睿,可我真的没有一点儿恨你的……」少年哭得像个孩子,哪里还有先前那凌厉的样子。 他在惊慌间捂着他伤口,不断高声大喊秦晋几个亲卫的名字,却没有一人回应,大殿里只有他恐惧的颤抖声调在回响。 他眼泪鼻子都糊到他身上了,在有一滴要落在嬴戎脸上时,本是气息微弱的人再也忍不住,抬手就将他推开了。 然后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 「别哭了,像什么样!」嬴戎抹着脸,将衣领里还在往外冒的血包取了出来,啪一下摔到柳星策身边。 「我真是被你毁了所有威仪,竟有朝一日还得为哄你演这幼稚的一场戏!」 青年帝王丢了血包,面上再也不是刚才的淡然,铁青着脸,耳根还有些发烫。 还扑在一边痛苦流涕的柳星策傻了好半天,在看到嬴戎好好站起来的时候,嗷一声扑上前,完全没有形像抱着他腰哭得肩膀直抖。 他怎么会真要杀嬴戎,这是在他年少时,唯一一个给过他温暖的嬴姓长辈。 那年他十岁,知道了自己竟是嬴睿那畜生酒后强迫了母亲,结下的孽胎。而他所谓生父护国公,不是过嬴睿早想铲除的人,将母亲仓促嫁给了护国公后,让人在战场上直接暗害了这么位为国家抛热血的将军! 就只是为了掩盖他母亲不是完璧之身,怕被护国公发现是他干了禽兽之事!这件事上,庆幸的是嬴睿没发现他是亲骨肉,他母亲苟活着,死死掩盖着这个真相。 知道真相那年,十五岁的嬴戎到了都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披着只会闯祸的外皮,在宫中放了一把火。 嬴睿当时气得将他关进了黑屋里,是嬴戎给他送了吃的,还有水,跟他说男儿该做有担当的事。 过不了一会,他就被放出来了,是嬴戎给他求的情。 再后来,他成了都城里的混世魔王,嬴戎只要到都城,就会将他提溜到跟前训一回。他看自己的眼神虽是严厉,却不同于他人的冷漠和厌恶,是出自真心在为他好。 但他依旧我行我素,更会在嬴戎到都城的时候就闹下大乱子,其实他就是想听嬴戎的训斥。 第65章[04.13]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虽厉却总是字字都暖着他的心。 也只有在嬴戎面前,他才会对自己的厌恶减轻那么些,嬴戎的坚韧心性,是在他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光亮。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他的支撑。 他活到现在的支撑! 所以,他暗中为他夺权,给嬴睿制造一次一次麻烦。算计太子、算计嬴睿的所有儿子,再从中推动嬴睿对嬴戎的忌惮,从而助嬴戎下定决定更快夺权。 他给嬴戎在后面铺了一条道,如若嬴戎夺位时败落,那他就用那些火|药炸了这座皇城,嬴家人一个都别想逃! 嬴戎的心智,却远胜于他,他的担忧一切都没必要的。嬴戎顺顺利利的登基了,只是娶了他最疼爱的小师妹,他就吃味了。 才有了那些争风吃醋,甚至是嬴睿死后,他也再没有活下去的仇恨支撑,又再度算计到嬴戎身上。 总要叫嬴戎觉得愧对小师妹一回,让以后都乖乖听小师妹的,而他若是最后死在嬴戎手中,他亦死而无憾了。 可是,这一切都被他识破,还骂他傻。 柳星策抱着帝王的腰,哭得一塌糊涂,到最后事情搞砸不说,还被人嫌弃了。还被反算一计。 柳星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嬴戎没事,还是哭自己被人玩在股掌间。 站在门口处的元临看着哭得伤心的柳星策,头皮发麻,一步步要往后退,在想自己逃离的胜算有多少。 不想此时外边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殿门碰一声撞开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沈卿卿推门而入,看到了柳星策没有形像的样子,却又被嬴戎一身的血吓得脚一软,还虚弱的她就那么直直又倒下。 日思夜想的人儿软倒,嬴戎再也耐不住那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少年,一把将他甩一边,冲上前抱起他的小皇后,冷声让传太医。大步离开太极殿。 元临很快就被秦晋等人又押了起来,到此时还一脑子浆糊。 柳星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才被带到坤宁宫,然后是挨了发怒的沈卿卿用东西一顿砸。 枕头、发簪,绣花鞋,反正噼里啪啦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砸了多少下。直到青年帝王一声声的轻哄中,她才呜咽着躲进被子里。 深夜的皇宫,在黑暗中藏了许多秘密,嬴戎带着柳星策从寝室退出来的时候,抬手再拍了拍眼肿成核桃的少年:「被反算一计的滋味如何。」 柳星策闻言侧头看他,只见侧颜如玉的帝王对他微微一笑,然后抬脚就将他踹出了坤宁宫:「给朕滚去把那些火|药都清理了!」 坤宁宫的门板就差点甩到少年脸上,柳星策睁大眼,心头一阵发寒,嗷一声又哭倒在坤宁宫门口,高喊:「卿卿妹妹,皇叔祖算计我的,最后都是他算计的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大黄两声狗叫。 在沈卿卿回到皇城后,调理了近十日,再启程到青州,完成未完之事。 柳星策被嬴戎又丢回到了襄州,不为别的,只为让他去受受顾丞的怒火。顾丞为了寻他,险些就没急出内伤来,收到嬴戎的告知全部事情的信后,不好好修理他哪能泄愤。 无机子也收到了信,只是看了眼,呵呵一笑,烧个干净。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这大徒弟就是如来手中的猴子,翻不出人手掌心的。 十二月瑞雪初降那日,帝王带着文武百官到了西城门。大臣们顶着鹅毛大雪,冻得瑟瑟发抖,不知道帝王这个阵仗是要迎谁。 当一辆不起眼的车队缓缓从城外而近的时候,青年帝王一扬马鞭冲了出城,身后的亲卫军紧随。 大臣们眯着眼伸着脖子眺望,依稀看到帝王在马车前接了一位人下来,那人身形竟是十分纤细,是女子的模样。 大臣们都抽了口气,心道这是什么怪事,帝王居然领着他们来迎一位女子?! 正当众人猜测纷纭的时候,内侍全贵高唱:「恭迎皇后娘娘回宫!」 禁卫军们早已收到消息皇后是为何会在宫外,当即齐刷刷跪了下去,此时,全贵展开嬴戎早就拟好的旨,朗声诵读。 「——顾氏有女,为朕贤后,心系百姓,为水利协助工部,独身览青州河川……」 随着全贵口中的每一字一词,大臣们才明白帝王迎的人是当今顾皇后,且是暗中出宫做了大事。 西城门处,响起了欲穿破云霄的皇后千岁山呼声。 建兴四年,顾皇后诞下皇长子,取名嬴烨。 建兴八年,皇帝亲征突厥,顾皇后随行,护国公柳星策辅助年仅四岁的储君处理朝政。 建兴十一年,突厥退败谈和,帝后归朝。 建兴十二年,太液池边,护国公与八岁的皇太子垂钓。 护国公:「太子听说了吗?陛下要带你娘亲暗中出宫,要鱼龙白服,看百姓疾苦。」 皇太子皱着眉头:「其实两人是不想管我了吧。」 护国公哀叹:「也不想理我了。」 说话间,一大一小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愤怒,随后一笑。 太液池内就响起极大的水花声,宫人尖叫划破皇宫上空:「护国公和太子殿下落水了!」 半刻钟后,帝后匆匆前来,见到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两人。 护国公哭道:「臣身体抱恙,要告假!」 皇太子哭道:「母后,儿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母后了,母后不要离开儿子。」 嬴戎:……两个混蛋,都会合谋算计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姑娘撩爷要负责》卷一 作者:百媚生 02、《姑娘撩爷要负责》卷二 作者:百媚生 03、《姑娘撩爷要负责》卷三 作者:百媚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