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商夫人》 第一章 庄生晓梦 三月春风轻凉,浅草才没马蹄,假山草木布置精巧的小院里,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正坐在绿意点新的树下发呆。不远处,棕木浮雕的屋檐下,一穿着素净的美妇眼底满是忧色的看着树下秋千上,小手支额,目光涣散的粉衣小女孩。 美妇身旁,还站着一个做丫鬟打扮,十来岁模样的小女孩,也是一脸担忧,看着小女孩:“夫人,小姐是不是落水时,嗑到脑袋了?要不再请大夫来看看吧。” 美妇还未来得及回答,院门口迈进一个中年男子,眉宇间融着淡淡杀伐之气,气宇轩昂,一把将秋千上的粉衣小女孩抱起,亲了亲,对屋檐下的美妇说道:“苏苏,我回来了。”这突然出现的,还带着沙场血腥味道的男子打断了慕容妉尘的思绪,无奈小手环抱住中年男子的脖子,诺诺的叫了声:“爹爹。”这中年男子正是粉衣女孩的父亲,美妇的丈夫,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慕容家现在的家主慕容执。 从被水塘里捞出来已经过了半个月,妉尘却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脑子里两股记忆混杂在一起,一份是在这个叫做大周的古代国家的五年记忆,说的五年,其实也没有,婴孩时代的事,谁能记得。还有二十二年的,现代回忆片段时时浮现,情殇和濒死前那呼吸不得的痛。 初相遇的你死我活,两年的耳鬓厮磨,原以为,纵非良人,也算是彼此的非卿不可。到最后,怀胎两月时,竟是被他的旧爱未婚妻逼死在冰冷的海水里。午夜梦回,都是冰冷苦涩的海水灌入鼻腔,灌入口腔,灌入耳朵,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海水代替的窒息。如果这真是梦,那这个梦对成年人来说都是不能承受的痛,更遑论只是个孩子。如果这是真实,斗转星移,魂归异时空,这滔天的仇恨,又该找谁去报? “苏苏,抱歉,我说过,会保护好你们母女的,没想到我不在……”“不过是个意外,萍儿还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一时不小心罢了。”美妇打断慕容执的话,上前从其手里接过妉尘,微笑继续道:“好了好了,别赖着你爹爹了,你爹爹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洗漱换衣服呢。”小丫鬟撇撇嘴,明显是不赞同她夫人的话,却知趣的去找盥洗丫鬟去了。 慕容执点点头,转身朝屋内走去。妉尘嘟了嘟嘴,小声道:“明明是慕容妉萍推的我。”美妇轻拍了一下妉尘的头:“尘儿,这件事,娘自有主张,不许跟你爹爹说。”妉尘:“知道了。”在心里叹了口气,默想着,不管是梦还是孤魂穿越,自己总归已经在这个世界了,而在这里世界里,更是虎狼环饲的,这个身体的娘亲也是怪怪的,万事还得靠自己啊,枉死了一世,难道还要枉死第二次不成。 屋子里母女二人各怀心思之际,门口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还没看到人影,就听到一道女高音哭喊:“老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萍……二小姐就要跪死在祠堂了,她才十一岁啊!大姐虽说是正夫人,要打罚小姐,我做姨娘的不能说什么,可,可二小姐毕竟是我亲生的呀。”伴随着啼哭,一个穿红着绿,面容明显经过精心修饰的,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的妇女一步三踉跄地走进堂屋,身后远远,是一个气度华贵端庄的贵妇,不是她口中的正夫人又是谁呢。 “倒是有趣了,三姨娘这同嚷嚷,也可以算是当着大夫人的面这话说的可忒歹毒了,这是明晃晃地指责嫡母虐待庶女呀。不是这嫡母真的是指大夫人,还是暗示这具身体的娘亲五夫人呢?”妉尘不由暗暗想到。 “老爷,老爷呢?”三姨娘没看到慕容执,便拉着妉尘娘亲哭个不停,“五夫人,二小姐她,真不是故意的呀,五小姐现在不也没事了吗?夫人,求您跟老爷说说情,放了二小姐吧。” 妉尘娘亲还未开口,大夫人施施然跨进堂屋,带着三份雍容,五分端庄的声音响起:“哭哭喊喊的成何体统,老爷才回府便这般,是怪我苛待了萍儿不成?” 三姨娘面露惶色:“大夫人,婢身失言,婢身不敢呐,婢身只是……。”转身又拉着妉尘娘亲的衣袖,“五夫人,您给婢身,给二小姐求求情吧。您菩萨心肠。” 妉尘娘亲瞧这仗势,知道这是主仆二人将戏演到她跟前了,伤了她的女儿,还想她说情,好粉饰太平,真当她苏嬴是好相与不成,便立马一副着急模样:“大姐、三姐莫这般了,尘儿前些日子受了惊,胆小的很。老爷回来了,现下在里屋换衣服,万事总归有老爷做主的,不会冤枉了好的。”也不会放过坏的。一句话就把演戏的两人后路堵了,老爷做主,自然就没她苏嬴,并大夫人什么事了。 妉尘见娘亲这样说话,也配合着咽呜了两声,把头埋在苏嬴的脖子里,受了惊吓的模样,心里却琢磨着这个娘亲,看来真是不简单,父亲面前,是一朵优雅大方,与世无争的解语花,父亲妻妾面前又是柔弱和善,却说话滴水不漏,不是仍人欺凌。 说起妉尘的娘亲,苏嬴,身世不详,来历不凡。六年前,慕容执戍边有功,于皇城京都得授正一品大将军荣归故里,带回一道圣旨,还带回一个女子。圣旨内容大约是慕容执带兵有方,保得边疆平安,深得王座上那位的意,授了官位,还授了四十万兵的帅印。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慕容执的老母亲,老婆也得一品夫人的诰封。重点来了,圣旨里还赐了慕容执一位平妻夫人,亦是一品诰命,这个女子就是苏嬴,妉尘的娘亲。因慕容执已有一位正妻,三房妾室,故苏嬴便成了慕容执的五夫人。 慕容执对这个五夫人甚是宠爱,不,是这个五夫人与慕容执恩爱有加,举案齐眉。不到一年,苏嬴生下一个女儿,取名慕容妉尘。但是,六年来,慕容将军府没人知道苏嬴来自何方,家里有些什么人。许是慕容执贯彻爱屋及乌的原则,对慕容妉尘这个幺女疼爱有加。 在男尊女卑的年代里,女子只有姓没有名,名门望族或许会按族谱给自家的女儿取个名字,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慕容妉尘名字里“尘”这个字是她娘亲苏嬴定的,希望女儿乐于尘世,快活逍遥。慕容执又为妉尘取字“今悦”,从妉尘会开口说话起就与苏嬴二人细心教导其诗书礼乐,这于华夏大陆亦是绝无仅有。 大夫人端坐上太师椅,语带三份责怪:“五妹说的是,三姨娘快别这样了,万事有老爷。”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三姨娘一眼,看的妉尘心里直打鼓,这两个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时,慕容执着一身蓝黑色长衫,头绑同色纶巾,减了三分沙场将气,添了七分儒雅,从里屋步出。大夫人站起身,敛了敛衣裙,向慕容执福了福身,柔眼低眉唤了声“老爷”。 三姨娘见慕容执出来,立马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压根不存在的眼泪,悲声哭诉:“老爷,二小姐她……”“够了,”话还没开头,就被慕容执打断,“这件事,苏苏已经跟我说过。既然是小孩子玩闹,秀珍,你也确实罚的过了点。”慕容执转向大夫人柔声到,“秀贞,我常年不在家,苏苏又不管事,你一个人,要管着家里的事,要养育儿女,辛苦了。” 大夫人心头一跳,自从慕容执带回苏嬴,何时对她这般温声细语过呀,今日真是太反常了。 三姨娘见这情形,也不由暗暗揣测:“莫不是老爷回心转意了?那夫人安排好的事……”慕容执不看他表情各异的三个妻妾,继续对大夫人温柔:“蕙儿十二岁了吧,性子太冷淡了点,你也多上上心了。萍儿和芊儿,还是跟着绿浮吧,你照应着点,总不至于出事。” 三姨娘喜不自胜,大夫人却是大惊,绿浮本是她的陪嫁丫鬟,当初为笼络慕容执的心,对付二姨娘,趁着慕容执酒醉,她让绿浮爬上了慕容执的床,做了个通房大丫鬟。绿浮也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几次,便怀了身孕,她就做主将绿浮抬做了姨娘。做了三姨娘的绿浮,心思就活络了,再加上几分小聪明,就更不受她控制,无奈之下,她便以嫡母的身份,将绿浮的两个女儿都接到自己身边教养,绿浮投鼠忌器,她对两个庶女也算尽心,原来的主仆,现在的正偏二房相处相当融洽。现在慕容执要把女儿还给绿浮,不是拆她的台吗? !! 第二章 中毒疑云 大夫人刚想出言阻止,三姨娘迫不及待接过话:“老爷说的是,可是婢身没什么本事,还得劳烦大夫人常来婢身的秋览院,多多提点婢身,多多教导二小姐和三小姐才是了呢。老爷,那二小姐……” 苏嬴当然当然知道三姨娘想说的是什么,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三姐快去祠堂将妉萍接出来罢,老爷自是不会难为自个儿儿女的。” 慕容执补充道:“秀贞去吧,将萍儿和芊儿的物什一道整理了,你先回去收拾厢房,缺什么就跟大夫人说。” 大夫人简直要气疯了,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出什么,只得憋屈着一脸,将怒火狠狠压下,回了声“老爷放心,妾身省得。”扶着身旁嬷嬷的手,施施然并三姨娘一同出了白露蒹葭——五夫人的院落,眼中却一闪即逝闪过一抹毒色:“苏嬴,你当真以为这一局你就赢了吗?等着瞧吧。” 路上,三姨娘亦步亦趋跟着大夫人,欲言又止:“夫人,那件事,是不是……” 大夫人厉声打断:“怎么,女儿还没回去呢,心就活了?要是坏了我的事,有你好看。”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和蔼可亲地说:“绿浮啊,不是我心狠,萍儿是你女儿,但她也是我的孩子不是。只要有苏嬴在一天,老爷就不会多看我们一眼,就不会有我们的安生日子。这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们儿女的未来,你看老爷对慕容妉尘那样,恨不得把什么好的都给她。”三姨娘低眉顺眼:“大夫人说的是。” 白露蒹葭的书房里,妉尘直迷糊:这演的是哪出啊,大夫人没事找抽?大夫人是这样的人嘛。看来是娘亲技高一筹了。 慕容执见妉尘眼珠子直打转,一把抱起妉尘,轻拍了拍妉尘的头,笑道:“小丫头在想什么,你娘亲说你棋学的不错,来,陪爹爹下一盘。” 苏嬴拿出红木棋盘并红木盒子的两盒棋子,安放在案几上,笑道:“尘儿再聪明也不过才五岁,还是我陪你下罢。”慕容执将妉尘放在腿上:“那夫人可要手下留情。”妉尘看着夫妻二人浓情蜜意,心里直翻白眼:“我说你们打情骂俏也看着点,我还在这呢,虽然你们不知道我的心智已经有二十多了,当着小孩子的面这样也不好吧。”想着想着心里不免有点酸涩,当初自己与那人也有这般情思深远时,可惜到最后只剩怨毒与仇恨。 香炉里燃着袅袅芷兰香,屋内棋盘旁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边下棋,边聊天:“执,这次回来待多久?”慕容执摸摸妉尘的小脑袋:“等尘儿过完生日再走,两个月吧。”“你呀,太宠她,别把女儿惯坏了。”苏嬴怪嗔到。 妉尘念着瞧这父母疼女儿的心,要是人家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早在落水时就死了,该多伤心,自己平白占了人家的身体,承了人家的记忆,总不能还叫人家父母伤心伤怀才是,当然也怕人家再起疑,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是异时空的一缕孤魂,会不会把自己当**标本,再关起来做个什么研究就不好了,尤其是在这崇尚鬼神的时代,这事还真有可能。便琢磨了一下这具身体原来的性子和五岁的小孩子说话的样子,歪头奶声奶气:“才不会呢,尘儿最乖了,要坏也是娘亲坏。” 屋内三人正笑声连连,屋外却传来一阵喧闹,接着又是大夫人身边的罗妈妈急匆匆跑过来:“老爷,五夫人,不好了,二小姐中毒了,这会子在大夫人的院里,大夫人已经嘱咐人去请大夫了,可是二小姐一直咳血,大夫人急的不行,想着五夫人也是精通医术的,就让老奴快些来请。” 苏嬴和慕容执未听完就站了起来,对视一眼,慕容执到底还念着骨肉之情,拉着苏嬴急急出了门,苏嬴看了身边的丫鬟连翘一眼,连翘连忙拉住紧跟着也要去的妉尘:“小姐,你身子刚好,不能见风的。”妉尘无言:不让我去,我偏去,单凭这具身体寥寥几年的记忆,还真是没办法对着一大家子有个详细的认知,今儿可是个好机会,尤其是对娘亲。 妉尘看了眼案几,挪啊挪,挪到案几旁,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拉扯连翘垂下的衣袖:“连翘姐姐,我饿了。”说完还使劲晃悠了两下,小手臂擦过棋盘,将棋子扫落一地:“啊,这可是爹爹最喜欢的一副棋,快捡快捡,可不能少了一颗棋子啊。”说着弯腰作势要捡,又把一盒白子撞翻在地,汉白玉的棋子落了一地。“哎呀,爹爹回来要打我了。”妉尘小手遮住眼睛,大有要掉金豆豆的架势。 连翘赶忙抱起蹲在地上的妉尘:“小姐别哭,乖乖坐着,奴婢这就收拾,不会少的。”又招呼其他下人:“还不快过来捡,角角落落都看看,别漏了。”妉尘瞧着一屋子的棋子,靠着椅背挪啊挪,一不留神,就挪到了屋外,一不留神又跑到了院外,再不留神,就晃荡到了大夫人的春瞰院,最后不留神,溜达到了她的二姐,慕容妉萍的屋外。 慕容妉萍的屋子,一道八开的梨木缎秀描山水的屏风将屋子隔断,慕容执、苏嬴、二姨娘和四姨娘正坐在在外间的梨木靠椅上,面前跪了一排下人,嫩黄的水烟纱幔挂下,挡住了里间,妉尘看不见内里的情况,料想大夫人,三姨娘应该在里面,可是不是说请娘亲来解毒吗,怎么反倒在外面?妉尘靠在侧门上偷偷往里看。 不多时,里屋出来一个大夫模样,一把白胡子的老头儿,叙叙和大夫人说着什么。 慕容执赶忙站起来问:“怎么样?”大夫捋了一把胡须,一脸为难的说道:“还好发现的早,中毒不深,小老儿已经给小姐催吐,大多毒素已清,只不过,二小姐中的乃是鱼蚁草,这毒到也不厉害,只是完全去毒甚难。小老儿学医不精,百草堂的沈大夫或许有法子,可惜他前些日子出远门了。” “这可如何是好?”屋内的人都十分着急伤心的模样,大夫人更是抹起了眼泪,可是其中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各自明白。 慕容执紧蹙眉头:“周大夫,就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三姨娘更是哭得跪倒在大夫面前:“周大夫,这宁州城里除了沈大夫就数您最有本事了,求您救救我们家三小姐吧,求您想想法子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角余光还不时往苏嬴那里看,正好与苏嬴眼神撞了个正着,又赶忙心虚移开,哭的更是卖力。 周大夫哪里敢受大将军三姨娘这么大的礼啊,又碍于礼数不能伸手拉,只得侧身让开:“这这这,小老儿受不起啊,快快请起。二小姐她没有性命之虞,小老儿开个方子,压压毒性,等到沈大夫回来没问题。再不成去其他地方请百草堂的大夫也行的。” 四姨娘本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最是会察言观色,见慕容执目露不悦,赶忙将三姨娘搀起来:“三姐快别这样,二小姐还指着你照顾呢。” 二姨娘却是个嫌着事不大,还要加把柴的主,趁势说到:“是呀,三妹妹,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哎哟哟,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这么狠心,竟然对二小姐下毒?”说完还不忘拿帕子擦擦眼角没有的眼泪。 三姨娘似是回过神来了,又扑到在慕容执脚下,哭诉:“老爷,你可要给我们二小姐做主啊。” 大夫人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正室夫人应有的仪态:“老爷,您看,这事儿是不是等周大夫回……”名门望族最注重的是名声,毒害庶女这等丑事自然是不能在周大夫这样的外人面前处理的。 慕容执坐回靠椅,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兀自喝茶的苏嬴,吩咐道:“不用,去,把送茶点的丫头和厨房的人叫来。” 大夫人心中又是冷哼:“苏嬴,纵容老爷护着你,今天定也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啦! !! 第三章 偷鸡不成 连翘捡完棋子发现妉尘不见了,心中暗道不好,定是溜去看热闹去了,便急匆匆跑去寻,果然见妉尘猫在柱子后面侧门的角落里,正趴着瞧屋内的情况。叹了一声,拉起妉尘,沿着侧门墙壁,偷偷溜进去,站在苏嬴背后,高高的椅背正好将妉尘挡住。 原来跪着的那群,祠堂里负责看管慕容妉萍的丫鬟已经站在一边,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婆子并两个粗使丫鬟复跪在地上。老婆子正一个劲磕头:“老爷夫人,老奴真的不知道啊。当时就老奴一个在厨房忙活,准备二小姐的茶点。老奴在慕容家一辈子了,怎么会做这种缺德事啊。老爷……” 大夫人打断老婆子:“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厨房?”老婆子立即回答:“有,就五夫人院中的罗妈妈来过。”大夫人又问道:“没有其他人了?”老婆子又立即摇头。 大夫人看了看慕容执,斟酌着说道:“五妹院中有小厨房,还去大厨房干什么,你莫要胡说。”似是在为苏嬴开脱,有心人一听却是疑惑更深,果然,慕容执蹙了蹙眉头。 老婆子急忙磕头道:“老奴不敢呐,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把罗妈妈叫来,这个时候,厨房本来就空闲,真的就只有罗妈妈来过呀。” 苏嬴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盏,对门口的小丫鬟吩咐:“去把罗妈妈叫来。” 这时,大夫人身边陪嫁过来的宋妈妈,踌躇了一会,好像下定决心,站出来:“老爷,大夫人,五夫人,老奴有些话本来不当说的,可是这个当头不得不说了。前些日子晚上,老奴在后门看到罗妈妈跟百草堂的小学徒像是在买什么东西,原先也不觉得什么,五夫人喜欢摆弄药草,让罗妈妈买些也是正常。如今想来,若是当真只是买些药草,又何必偷偷摸摸背着人在晚上……” 大夫人斥道:“住口,晚上黑灯瞎火,你没看清楚不可乱说。”宋妈妈连忙跪下,指天发誓:“老奴没有不敢胡说,那晚虽没有烛火,但月光尚好,老奴看的清清楚楚。” 宋妈妈话音刚落,三姨娘就哭着扑到苏嬴面前,刚想伸手拉扯苏嬴的衣角,见她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瑟瑟缩回了手,仰着脖子哭喊:“五夫人,就算五小姐是被我们二小姐不小心推落了水,可二小姐真不是故意的呀,她们小孩子玩闹,你要出气,就冲我来吧,是我不好,二小姐她还不懂事。更何况,二小姐再怎么也是老爷的孩子呀。”一番话,倒是认定毒是苏嬴下的了,还有因有果。 苏嬴还是一派淡然,连翘却是按耐不住了,站出来,跪在慕容执面前:“老爷明鉴,五夫人没有让罗妈妈去过厨房,更没有让罗妈妈去拿什么药草,以往买草药什么的夫人都是让奴婢去拿的,怎么这回就让罗妈妈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妉尘暗叫一声好,真不愧是娘亲的贴身丫头,年纪虽小,说话倒是有理有据。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脸上还是不露声色,询问慕容执:“老爷,您看,不如去五妹妹的药庐看看罢,要是没有毒药,也可以还五妹妹清白不是。” 连翘刚要开口说什么,罗妈妈却已经被压着进来了,人刚站定,还未开口问话,就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嘴里还念着:“老爷饶命,大夫人饶命,老奴不敢啊。饶命啊,都是五夫人让我做的,我,老奴真的,五夫人是我的主子,主子的话我不敢不听啊,不然五夫人就要把我送到百草堂做药人啊。求老爷,大夫人给老奴做主啊。” 慕容执皱紧了眉头,百草堂常用死刑犯和其对头充当药人试药,这他是知道的,苏嬴与百草堂,跟沈大夫关系又不简单,问她还总是不愿多说,这实在是不由得他多想,可是要说苏嬴会害妉萍,他慕容执还是不太相信的,只是现在,所以情势都指向苏嬴是下毒之人:“苏苏,不若,就去你的药庐看看罢。” 连翘听到慕容执也这么说,不由的十分着急:“老爷,您一定要相信夫人啊,她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坐在一旁的二姨娘贴油加醋起来:“哎哟,小丫头,现在人证都有了你还敢说不是,难道罗妈妈不是你夫人屋子里的人吗?我看是要带人去搜搜,在家里弄个药庐,成天摆弄药草,这是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该做的吗?” 三姨娘见这情形,哭得更加起劲了:“我命苦的二小姐呀,五夫人,你要给五小姐出气,就冲婢妾来吧,二小姐身娇肉贵的,怎么受得起这样的苦。” 大夫人见慕容执已是有所动摇,假意训斥道:“住口,别忘了规矩。忘了自己的身份。”二姨娘喏喏地低下了头,心中却十分不甘,直绞着手中的帕子,三姨娘也改嚎啕为抽咽,拿着帕子抹眼泪。 慕容执看了眼这些妻妾,心头不觉十分烦闷,转头对小厮吩咐:“你们两个,去五夫人院中的药庐,”想了想,又对刚开完药方拿药回来的周大夫道:“周大夫识的这鱼蚁草,劳烦周大夫跟着去一趟了。待事情水落石出,必有重谢。” 周大夫答应下,刚要和两个小厮出去,一直淡淡然,恍若事不关己的苏嬴终于开口了:“不必了。”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乌木雕浮花盒子,打开里面放的像是一些绿茶,让跪在地上的连翘递给周大夫。 周大夫躬身接过乌木盒子,用拇指并食指捻了点,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外形酷似绿茶,表面有稍许黑点,味清而带芷香,正是鱼蚁草。” 闻言,屋内众人皆是大惊,慕容执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嬴。大夫人和三姨娘心中亦是波澜迭起,这鱼蚁草,明明是让罗妈妈放在药庐的隔层里,难道被苏嬴发现了?随机又安慰自己,发现了又怎么样,不管怎么样这药草也是在苏嬴身上,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只怕是苏嬴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妉尘透过椅背,看到这一切,顿觉大怪,这苏嬴,哦不,这娘亲,这是做什么呀,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不拿出来,让她们去搜,还什么都搜不到呢。 “哟,这是不打自招了呢。”二姨娘拿着帕子掩着笑意,“老爷,你可得秉公处理呀。” 罗妈妈见状似是更加惊慌,不住磕头:“老爷饶命啊,夫人饶命啊,都是五夫人让我做的,我不敢不做啊。” 苏嬴走到宋妈妈跟前:“宋妈妈,既然你看到罗妈妈去拿毒草,可有亲眼看到她将毒草交到我手里?” 三姨娘心中转念担心苏嬴将所有事推卸到罗妈妈身上,插嘴道:“不是给你的,怎么在你手里?你难道还想把事……”“三姨娘,公堂之上审讯犯人也要给犯人申辩的机会不是。”苏嬴打断三姨娘,继续问宋妈妈,“宋妈妈可亲眼看到?” 宋妈妈眼珠子直打转,强镇定心神:“是,老奴觉事情有些不妥,尾随罗妈妈,亲眼看到罗妈妈将药草交到五夫人您手里,罗妈妈最是清楚不过。” 罗妈妈急忙应到:“是,是老奴亲手将毒草交给夫人您的呀,您不能不认啊。” “这么说,罗妈妈和宋妈妈,你们两个都没有进过我的药庐喽?”苏嬴又踱步到罗妈妈跟前。 罗妈妈连连摇头否认:“没有,药庐从来都只有五夫人跟连翘才能进去,老奴怎么可能进去呢。这不是五夫人您下的命令吗。” 宋妈妈虽心里疑惑不已,可是罗妈妈已经这样说,也只得否认去过药庐。苏嬴听罢,嘴角微微扬起,大夫人心中不安之感愈发浓烈。 “罗妈妈夜晚睡觉之时可有感觉胸口发闷,燥热不已,白日也是时常发汗?” 罗妈妈实在脑子有些发蒙,可是从自己偷偷将鱼蚁草藏到药庐里,确实有这样的状况:“五夫人你怎么知道?” 苏嬴慢慢弯下腰,握住罗妈妈的手,将其手心朝上,轻轻一摸,罗妈妈掌心的生命线瞬间变成了黑色,还在不断游动生长,看的旁人都是心惊肉跳,罗妈妈更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苏嬴松手放开,转向宋妈妈:“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宋妈妈,你有这些情况,怕也有三天了吧。” 宋妈妈握紧手心,又不放心似得,将手缩回袖子中,像是怕自己的手被苏嬴一摸,也会长出一条黑线,颤声回到:“老奴,老奴不知道五夫人在说什么,老奴好的很。”说完又怕别人不信似得,悄悄挺了挺腰杆,站的更直一些,仿佛在证明自己真的很好。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 !! 第四章 替罪羔羊 苏嬴毫不介意地笑笑,转身对慕容执解释:“前些日子,尘儿落水伤寒入体,我托沈大夫寻了些驱寒养身的珍稀草药。草药放在药庐,可是这几天春雨连绵,为保药性不流失,我便点了黑断香,以其炽性护药性温热的草药。”转身对罗妈妈继续道:“黑断香,无色无味,无孔不入,其毒热而猛烈,入体者血脉舒张,燥热不已,夜不能寐,六七日后血管尽断,七窍流血。” 苏嬴话音刚落,宋妈妈终是站不住,瘫倒在地,面无人色。苏嬴偏头看了一眼宋妈妈,补充到:“凡中黑断香之毒,以莛香水敷掌心,掌心现黑线,当黑线蔓延到掌根,就是命绝之时。” 罗妈妈拼命磨搓掌心,希冀掌心那条黑线能像普通污物一样被搓掉,随即又神经质地爬到苏嬴脚下,一边拉着苏嬴的衣摆,一边拼命磕头:“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是一时鬼迷心窍。都是宋妈妈,是她,夫人饶命啊。” 慕容执强忍着怒火:“把话说清楚。” 罗妈妈松开苏嬴的衣角,复爬到慕容执脚下:“是宋妈妈,毒草是她给我的,让我找机会放到五夫人的药庐,宋妈妈不放心,还跟着去看了的,她,她也中毒了的,肯定也中了的。也是宋妈妈让我去大厨房,换了二小姐的茶点。” 慕容执接着问道:“为何这么做?”“宋妈妈给了我一百两银子。”罗妈妈猛的抬起头,:“不是老奴贪,只是老奴的独子病了,我积蓄都花光了,我也是没办法啊,求五夫人饶命,老奴要是死了,我儿子也活不成了啊。” 大夫人狠狠吸了两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自我年幼,宋妈妈就跟在我身边,无缘无故,宋妈妈怎么会做这种事?” 宋妈妈趴在地上,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苏嬴早就知道她们藏毒,下毒,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刻,自己藏毒中毒这件事是怎么也辩解不了了的,只怪自己当时怎么就非要跟进药庐,不然现在也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只是要怎么说才能把大夫人摘干净:“是三姨娘让老奴做的。” 这句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三姨娘首当其冲,被炸的外焦里嫩,傻楞在那里,大夫人心中长舒一口气,宋妈妈终归是她的心腹,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会出卖她的。不过既然宋妈妈给她选了替罪羔羊,自己总不好辜负宋妈妈这番苦心,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假意大声呵斥宋妈妈:“住口,绿浮还会害自己女儿不成,还不快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宋妈妈冲大夫人方向跪好,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确实是三姨娘。当初夫人责罚二小姐到祠堂静心悔过,三姨娘来求夫人放了二小姐,大夫人没应,三姨娘随即就找上了老奴,说是要给二小姐下毒嫁祸给五夫人。老奴刚开始也是不同意,可是三姨娘说自从五夫人嫁到将军府,老爷就,就与大夫人感情不似从前亲厚,更不提她们这些妾室了,如果能将五夫人扳倒,老爷必定能像从前一样与大夫人琴瑟和谐。老奴一时鬼迷心窍,就应了三姨娘。这毒,也是老奴托在京城的亲戚弄来的,按三姨娘的要求,找了毒性不烈,不会伤身的。即能让二小姐出了祠堂,不用再素食素斋,每日抄祖训,也除了三姨娘的心头大患五夫人,出了这口气。” 三姨娘越听越生气,双手十指紧紧扣住地面,额头上青筋直跳,几乎要把银牙咬碎。想出声反驳,这一切都是大夫人的主意,自己顶多算个帮凶。可是看到大夫人转动的扳指,一口气又都泄了,这扳指她也有一个,是大夫人当初出嫁时赏给她的,不过没在她手里留多长时间,就被她送给兄长做给她未来嫂子的聘礼了。大夫人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陪嫁时当着原来老爷夫人面前立下的誓言,她的亲人都在大夫人娘家的手里,若是大夫人出了事,他们也是性命堪忧,只能低头默默认了。 三姨娘没说话,二姨娘倒按耐不住:“哎哟,原来是宋妈妈弄来的毒药,不过府中人这么多,三妹妹单单找了宋妈妈,不过宋妈妈要是不说,我们还以为是大姐指使的呢。”“许是我与三姨娘本来就都是在大夫人身边伺候,自然亲厚一些,找老奴也是正常。”宋妈妈不卑不亢地回答。 妉尘听到这里,不由地直翻白眼,这古人编故事的本事真是厉害,厉害呀,就是有点瞎。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踮起脚尖,将小脑袋露出一半,奶声奶气道:“是这样啊,原来我还以为是大夫人让宋妈妈藏的毒才要搜娘亲的药庐呢。” 大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这个臭丫头,掉水里怎么没把她淹死。二姨娘倒是立马回味过来:“是呢,大夫人怎么一开始就要搜五夫人的药庐,不想着还有其他屋子,真真是奇了。”说完还不忘拿眼瞧大夫人,也看了看慕容执的脸色。 大夫人皮笑肉不笑:“说是药草,自然首先想到的是药庐,我要去五妹妹的药庐看看也不奇怪吧。”“一切都是我做的,只请老爷大夫人看在二小姐、三小姐的份上,饶婢妾一条命吧。”说着冲慕容执磕了个头。听到三姨娘如此说,大夫人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弭殆尽了,就算别人怀疑怎么样,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枉然,只是老爷那里…… 果然慕容执正满含深意地看着她,随即又看到地上跪的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不自觉拿手扶额:“三姨娘不顾人伦,善妒成性,即日禁足宗祠,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祠堂半步,外人亦不许探视。来人,将这两个奴才拖下去,其他人都起来吧。”转身又对周大夫说:“周大夫,今日将军府只是让你来医治普通伤寒。” 周大夫人老成精,自是知道豪门大户腌臜事多,对外却要做出家族和睦的模样,保护家族名声,这些事当然是不希望传出去的。朝慕容执拱了拱手:“大将军请放心。小老儿今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慕容执“嗯”了一声,挥挥手,众人应了一声,各自散去。 妉尘心中叹了口气,这一拖下去,没有解药,罗妈妈和宋妈妈必死无疑了。 回去的路上,苏嬴与慕容执之间气氛一直不对。慕容执:“你早就知道那两个老婆子在你药庐里藏药。” 苏嬴:“若是不知道,你也要让我在宗祠里吃斋念佛下半辈子吗?” 慕容执伸手接过苏嬴怀里的妉尘:“你明知道,何必问我,再说,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被人陷害了的。” “所以,你就算知道今天这事跟王秀贞脱不了关系也决定不再追究了。” 慕容执面露难色:“苏苏,当年我还只是个小小护城守将,秀贞她不顾一切下嫁与我,这份情义,我不能忘的。” “所以,以前那些事你放过,以后再发生什么事,你也放过。就因为我能自保。”苏嬴的语气依旧平平淡淡,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动摇她的心神。 慕容执黯然低眉:“你在府里设药庐,种药草,如今连毒都在摆弄了,我不是也没有过问阻止吗?” 苏嬴叹了口气:“再有下次,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苏苏,”慕容执挡住苏嬴去路,“你……究竟是何来历?” 苏嬴半仰着头,细细打量着这个自己更名改姓一心嫁与的男人,到底对她还是有所怀疑:“你若是信不过我,何必娶我。” 慕容执似要开口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放下妉尘,拂袖而去,苏嬴只定定看着,没有阻拦:“执,当你知道我身份的那天,我们的夫妻情分怕是就到头了。” 妉尘心有戚戚焉,平日里,这个世界的爹娘是如何恩爱有加,原来各自心中对对方还是有隐瞒,有不满,甚至还有怀疑。回想自己与那人两年的感情,自己是全心全意的付出,那人呢,能有几分真心。 回到白露蒹葭,苏嬴强打起精神:“折腾了半天,晚饭是来不及了,连翘,你去小厨房,让人准备些糕点,温些牛乳过来。”连翘应声而去,苏嬴又挥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迟疑着问妉尘:“尘儿,娘亲送你到舅舅那好不好?” “啊,什么,我还有舅舅?”一直沉浸在伤情中的被吓了一跳,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心虚地捂住嘴,想想又补充道:“娘亲,我外祖家,是做什么的,在哪里呀?” 苏嬴勉强笑笑:“等我们尘儿再长大点,娘亲就带你回外祖家,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那我也再长大点再去舅舅家吧。”妉尘边说边依偎进苏嬴怀里,扯着苏嬴衣袖撒娇。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 !! 第五章 娘亲失踪 春天里的繁花似锦,桃花越开越旺,一夜春雨,花瓣零落,桃枝间的点点绿意更见明显。慕容家的二小姐哀哀啼啼过了半个月,总算把沈大夫盼回来了。大夫人依旧扮演着贤妻良母的角色,对三姨娘的两个庶女尽心尽力,慕容执当夜只身一人宿在书房,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似的,几乎都在白露蒹葭与苏嬴母女二人在一起,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少了个三姨娘。妉尘也终是接受了魂穿的事实,下定决心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想着或许是苍天对她在现代无辜惨死的补偿吧。 连绵春雨,总算得个晴朗好天,妉尘似往常一样,摩挲着睡眼朦胧,坐在堂屋的桌子旁,一心等着爹娘过来好吃早饭。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唤连翘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想来想去,还是往苏嬴里屋走去。 走到门口,却发现盥洗丫鬟端着脸盆低眉顺眼站在门外,大气都不敢出,房门隙开着,妉尘推门而入,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浮动。 屋内慕容执正圆凳上,手里拿着一页纸,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翘跪伏在一旁的地上,都是一声不吭。慕容执口中还碎碎念着:“果然是留不住,到底还是留不住啊。”边说着边站起来,一步步迈出屋子,那一页纸孤零零飘落在硬木嵌大理石花纹圆桌上。 妉尘不明所以,也不敢出声叫住慕容执,只得伸手够那一页纸,纸上寥寥几字:责任所在身不由己,照顾好尘儿。妉尘看不出什么,便拉起还一起伏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连翘,问到:“连翘,发生什么事,我娘亲呢?”连翘木木开口:“走了。”妉尘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走?去哪了?还是……”死了? 连翘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声安慰妉尘:“小姐您别急。”妉尘终是忍不住,跳起来抓住连翘:“怎么能不急,你倒是说清楚了啊。”连翘赶忙扶住妉尘,组织了一下语言:“夫人她,出身杏林,治病救人,职责所在。等过些时候,夫人自会回来的。” “你还要瞒着我。”妉尘厉声道,只可惜奶声奶气的声音,出了口,少了三分威慑,多了些许委屈。连翘立刻低头:“小姐,夫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连翘也不太清楚,不过夫人都有安排,时机成熟,小姐自然会知道的。现在小姐先去吃早饭吧。” 妉尘无奈,看样子连翘确实是知道什么,不过确实什么也不会说了,多问无意,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平白无故占了这具身体,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突然之间亲娘不见了,亲爹又受了打击一蹶不振,该无助害怕成什么样呀。刚站起来要走,突然意识到,对呀,自己现在可是个五岁的小娃娃,这么平静那就太奇怪了。于是装模作样嚎啕大哭起来:“娘亲,你不要妉尘了吗?呜呜呜,娘亲~”连翘赶忙安慰…… 苏嬴不见了,白露蒹葭倒是没出什么乱子,连翘在,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妉尘不由感慨,还是不能小看古人呀,连翘小小年纪,能力倒是不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白露蒹葭里的丫鬟婆子还是有条不紊的,甚至于都三天过去了,慕容府其他的人居然还不知道苏嬴不见了!不过娘亲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跟爹爹睡在一块,爹爹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可是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过几天,府里的人知道了,只怕要再掀波澜,尤其是大夫人,娘亲不在,不知道会想出什么幺蛾子,自己也得早作打算。 大夫人院中,大夫人正坐在红木嵌钿梳妆台前梳妆:“苏嬴不见了?”身后帮大夫人梳妆的是她另一个陪嫁丫鬟绿意。绿意和宋妈妈一样,自其幼时便一直跟随,忠心耿耿,绿意更是在其及笄时自梳不嫁,一生服侍她。 绿意将一只金簪插在大夫人的发髻上,答道:“是,三天前就不见了,只是苏嬴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一直不许她们院子里的下人说出去,以为这样就能瞒着所有人,哼。”大夫人扶了扶牡丹镂空金簪,冷笑道:“难怪,这几天老爷就跟失了魂似的,也不去白露蒹葭了,原来是人不在了。不在了,不在了好啊,怎么不把那小贱种一起带走,留下来也是碍眼。” 绿意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苏嬴不在,夫人像要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见,还不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吗?” 爹娘都不在,妉尘坐在凉亭里,无所事事,啃着连翘准备的芙蓉糕,晃荡着双腿,连翘在一旁陪着,手里不知拿了本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院中看门的妈妈来报:“五小姐,老爷在大夫人那里,请你过去一趟。”妉尘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啊:“那走吧。”连翘赶忙站起来:“小姐,我跟你一起去。春娘,你马上去冬阅院把这件事情告诉四姨娘。”妉尘心里暖暖的,真是个好丫头,不过为什么要告诉四姨娘啊,四姨娘的存在感实在不强。 大夫人的屋子里,大夫人正斜卧在红木靠榻上,左手枕着一个半新的引枕,背后靠着一个同色的靠枕,慕容执盘腿坐在另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妉尘,看得妉尘心里毛毛的,不过还是上前本本分分地请了个安。 慕容执越看越生气,起身就要走,大夫人眼疾手快,急忙拉住:“老爷,下边不懂事的下人乱传,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既然都把五小姐叫过来了,就还是滴血认亲吧。” 妉尘如五雷轰顶,这是几个意思,怀疑她不是亲生的?传言?传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前后两世加起来,妉尘也不过就活了二十几年,这会子实在按捺不住:“爹爹,这是什么意思,传言与我何干!” 大夫人仍做着宽容慈悲样:“不过是一些传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妉尘脑子都快炸掉了:“既然传言与我有关,我应该有知道的知道的权利吧。” 大夫人看了看慕容执的神色,假意叹息道:“不过是不知检点的下人乱传,说,说五妹妹跟沈大夫,不要怪我和老爷怀疑。” 妉尘听的不明所以,这说的什么跟什么,流言蜚语什么的自己都没有听到啊。妉尘回头看了看连翘,连翘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慕容执再也忍耐不住,左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在靠榻矮几上,猛地站起来:“传言?下人都看到了苏……和那浪人在后门私会,一起逃走。责任?杏林世家?有什么事实需要一个嫁了人的妇道人家去负责的。” 大夫人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表明上还装作替苏嬴辩解:“绿意不是去百草堂了吗,若是沈大夫在,这事就不存在。”慕容执冷笑道:“只怕不是沈明远还会是别人。” 妉尘到底是二十一世纪下长大的,对高门大户背地里的勾心斗角知之不详,心里脑里也都是一夫一妻制的概念,听到慕容执这么说,简直气炸了,忍不住反驳:“娘亲是什么样的人,爹爹你还不清楚吗?” 慕容执更是在气头上:“清楚?除了知道她叫苏嬴,懂药理,我还清楚什么?” 妉尘刚要接着说,绿意回来了,向慕容执,大夫人福了福身:“老爷,大夫人,百草堂的管事说沈大夫五天前就不辞而别,不知去向了。” 慕容执仰天笑道:“不知去向?好一个不知去向,哈哈哈,我捧在手心里的人,苏嬴,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话音未落,突然捂住胸口,竟是一口鲜血喷出。 大夫人吓了一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下了靠榻,扶住慕容执:“老爷,你你别吓我,绿意,快去叫大夫啊。” 慕容执抬抬手止住绿意,在大夫人的搀扶下重新坐回靠榻,人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妉尘亦是惊的连连后退,连翘眼疾手快扶住,妉尘才没有一屁股坐到在地。跟苏嬴做了一个月母女,并着真正的慕容妉尘五年的记忆,妉尘对苏嬴这个娘亲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却又不是十分了解信任,猛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难以接受,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倒是连翘,上前福身道:“老爷,五夫人走前跟连翘说过,是夫人的父亲病重,夫人才会连夜不告而别,过段时间夫人会回来的。沈大夫或许只是个巧合吧。五夫人一向足不出户,就因为出身同门的关系和百草堂亲近些,老爷,难道您信不过夫人吗?” 慕容执闻言,略有迟疑:“既是病重,也不急在一时,要连夜走吧?再则,为何又留言说是责任在身?” 连翘思虑片刻,道:“夫人不曾说过,但连翘斗胆猜测,夫人她怕是和百草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想来夫人的娘家在杏林也是……也是不一般的,夫人的父亲是他们家族的掌舵,这一病,自是对家族有莫大影响,夫人她着急回去自是有不得了的原因。等夫人回来,老爷亲自询问,便会知道了。”一番话有理有据,得体大方,倒说的慕容执没话说了。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 !! 第六章 不是亲女 妉尘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事怎么连翘都没跟他说过,而且不是按一般穿越小说的剧情,自己才应该是女主吗,这怎么好像一直没自己什么事啊,不过是女主她女儿也勉强还算可以吧。可是看大夫人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吃了,看的她毛毛的,还好有连翘,难怪娘亲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慕容府。 大夫人见连翘三言两语就说的慕容执貌似信了,怒火中烧,拿眼色暗示绿意,绿意轻轻点头,说道:“老爷,大夫人吩咐奴婢去百草堂,在路上奴婢遇到了当初给五夫人接生的稳婆,她说了一些话,奴婢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就把她带回来了。” 妉尘直觉大夫人这是要害她,可是又不知道做些什么来避免,连翘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暗叫不好,心里急的直跺脚,连翘表面上还要装作无事:怎么办,四姨娘那里远水救不了近火,不,哪怕豁出自己的命也要保小姐安全,小姐若是出事,怎么对得起夫人对我的恩情? 慕容执似是已经极度疲累,半倚在靠榻上,心中却是惶惶不安。好不容易连翘的话安了他的心,他不想再听到不利于苏嬴的话,好像这样他就不会再怀疑苏嬴了,只是真的就不怀疑吗? 大夫人却决意要跟他作对到底:“给五妹妹接生的稳婆?不是百草堂的沈大夫推荐的吗?她有什么话,绿意,你是我身边的,一向稳重,这次怎么糊涂了。” “大夫人,您和老爷先听听这稳婆是怎么说的,就知道奴婢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了。”说着回身对门口的小丫鬟吩咐道,“去,把黄稳婆带进来。” 黄稳婆从业几十年,是宁州数一数二的接生好手,而且还懂医术,宁州有地位有钱权的人家但凡家里有孕妇,定会不惜重金去请她。但是这黄稳婆却是个贪财的,请她的人多,时间冲突的,她从来都是按给的钱多少决定去谁家。进多了权贵家,黄稳婆倒是也十分有分寸:“老婆子见过大将军,见过将军夫人。” 大夫人问道:“绿意说你对她说了一番话,很是奇怪,你倒是说了什么。” 黄稳婆回忆了一下,说到:“也没什么呀。就是当初将军府的五夫人是老婆子接生的。今天碰巧遇到绿意到百草堂打听沈大夫,就问了问五夫人和五小姐的状况,当初五夫人可是早产啊,才七个月就生了,老婆子都觉得凶险,不知道五小姐身体可还好?”说完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想当初,还是沈大夫来找的老婆子我呢,还给我好一些上好的药材,可真是个好大夫啊,要不是那些保命的药材,五夫人和五小姐可就……不过这几天沈大夫去哪了,老婆子还想找他讨些好药材呢。” 连翘是苏嬴三年前在路上捡来的,对当年苏嬴生子的事不甚了解,也不敢说什么怕弄巧成拙,只能干着急。妉尘就更是两眼一抹瞎了,不知道黄稳婆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大夫人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劳烦黄婆走这一趟了,绿意~”绿意拿了一锭银子给黄稳婆,黄稳婆千恩万谢地接过,出了门。 待黄稳婆出了门,大夫人才慢悠悠地说:“如果黄稳婆说的事真的,那妉尘就真的不是……按规矩,苏嬴和妉尘这事是请族内宗亲决意的,老夫人住在乡下祖宅,过来怎么也要几天的,老爷,您看……” 慕容执却是觉得一阵阵天昏地暗,根本没听到大夫人说了些什么。只心中恨恨想着,原来不过是猜测,如今全都证实了,沈明远果然和苏嬴有私情。七个月早产?当初他到羊城戍边,走了八个月苏嬴才生下的慕容妉尘!亏他还把这母女俩当宝一样供着,五年了,原来他慕容执就是乌龟绿王八,白白给别人养了五年的女儿,好一个苏嬴,好一个沈明远。 慕容执缓缓转头,紧盯着妉尘,双眼赤红,似是要滴出血来,妉尘心中骇然万分,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连翘赶忙上前挡在妉尘面前,还要开口为苏嬴说话,却被慕容执狠狠拨开。慕容执疯了一般把吓傻了的妉尘举起,一把抡在地上。慕容执疯了,连翘也急疯了,练过带爬扑过去想要垫在妉尘身下,还是晚了半步。 妉尘的脑袋装在连翘的胸口,整个身子却是落在地上。慕容执是什么人,从先锋做起的大将军,功夫了得,杀人如麻,他这一摔,虽因怒火攻心,气血沸腾,只使得出三四分气力,也摔的妉尘五脏六腑移了位,一大口鲜血从妉尘口中喷出,一半落在自己和连翘身上,一半不偏不巧,正好落在慕容执的血迹上。“这是又要死了吗?”妉尘苦笑着想到,晕死了过去。 被妉尘脑袋砸到的连翘也好不了多好,只觉得胸口剧痛,脑子里嗡嗡作响,却强撑着抱起妉尘的头:“小姐,小姐,你不能有事啊,小姐。” 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急匆匆进来,扶住欲倒不倒的慕容执,不是四姨娘还有谁。四姨娘担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妉尘和连翘,将慕容执扶回靠榻:“老爷,老夫人派人来信,说是知道了五夫人的事,一切等她回来再做处置。” 慕容执甩开四姨娘的手,尤觉不解气,复扫落矮几上的茶盏:“慕容府从今以后没有五夫人!”四姨娘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住。 大夫人冷哼一声:“信在哪?” 四姨娘温顺地回答:“是口信,人现在还在我院子里,大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问。” 大夫人恢复原来端庄贤惠的样子:“不是我不信,既然是老夫人来信,那老爷准备怎么处置妉尘?” 慕容执咬牙切齿看了妉尘一眼,见小主仆二人身上血迹斑斑,心头顿时一软,毕竟是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心尖尖上疼着的女儿。可是想到黄稳婆的话,又觉得怒火冲天,又觉得万念俱灰,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方式处置妉尘才好,就让大夫人处置了。 大夫人要的就是这结果:“既然这样,先关到祠堂吧,一切等老夫人来了再做定夺。”不过也要慕容妉尘这小贱人有命活到那时候才行。当然这话大夫人是绝计不会说出来的。 四姨娘自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对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的事甚是了解,怎会不知大夫人的心思,立马说道:“大夫人恕罪,婢妾没有说清楚,老夫人的意思是先将五小姐送到静月观,对外就说五小姐身体不好,五夫人陪五小姐去静月观调养身体了。”养好养坏,甚至养死,就凭他们慕容家的人说了,这是大户人家处理难堪事的普遍方式。 但大夫人不是这么想的,她这次出手,自然是要妉尘死才能彻底安心,就算以后苏嬴回来,只怕也是要和慕容执闹翻的。刚想出言阻止,绿意悄悄摇摇头,又在其耳边暗语几句,大夫人才意识到,她与老夫人关系本就不好,这会子四姨娘用的是老夫人的名义,自己不能不同意的,不然老夫人又要寻她的不是了。绿意说的也对,即使慕容妉尘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能不能活还是一个问题,自己没必要为这跟老夫人过不去。再者就算慕容妉尘能活到静月观,放火也好,买凶也罢,没有苏嬴,没有沈明远,弄死两个小孩子很简单,也就点头同意了。 慕容执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当默认了。 连翘见大夫人也点头答应了,心里一松,亦晕过去了。四姨娘也暗暗松了口气:“大夫人同意了,那这事就还是由婢妾来处理吧,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大夫人大度地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四妹妹了。”像是根本不在意四姨娘的话有碍她主母的面子。 四姨娘小心翼翼地抱起妉尘,又吩咐身边的丫鬟抬起连翘,出了大夫人的院子,又出了慕容府的侧门,一辆马车早就停在那里等着了。四姨娘轻手轻脚地把妉尘放到马车的软垫上,又把连翘也放在妉尘身旁,对马夫吩咐道:“先去百草堂,就说是慕容府的五小姐和她丫鬟。”回身刚要走,又实在不放心,嘱咐身边的心腹丫鬟:“你也跟着去,等把五小姐送到百草堂,再去买些衣服细软送去,其他还需什么,你看着办吧。” 四姨娘的丫鬟担忧问道:“不是说送到静月观吗,要是被大夫人知道,您怎么办?” 四姨娘皱紧了眉头:“这孩子现在这样送去,不还是送命吗?我无事,你万事小心,送去百草堂后再让马车去静月观,速去速回。” 丫头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四姨娘叹了口气:“苏嬴夫人,当年若非你相救,我也不能平安生下芯儿,今日就算莞香报你对我母女的救命之恩了。只是我实在能力有限,五小姐伤的这般重,能否无恙,就看她的造化了。你可要,保佑她呀!”见马车远去,四姨娘才转身回去,徒留下一个淡薄的背影。 大夫人屋里,慕容执再也支撑不住,闭眼倚在靠榻上假寐。大夫人轻手轻脚将一床羊绒小毯盖在慕容执身上,斜眼看着地上父女二人鲜艳欲滴明晃晃地血迹,半是担忧半是欣喜,忧慕容执的身体,喜慕容妉尘的结局:“莞香,你以为你救得了这个小贱人吗?”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 !! 第七章 神秘少年 百草堂后院,三人正端坐堂中,年老者,慈眉善目,当是医者,中年者,英气勃发,当是武者,年少者,桀骜不驯,风尘仆仆,却看不出身份。 中年者看向老者:“大小姐怎么突然去了南疆,连胡先生都没有消息吗?那清渝的毒怎么办?” 少年眉头拧成了川字,亦看向老者:“先生,我要去南疆。” 老者安抚道:“谨少爷莫要冲动,大小姐突然去南疆必定是有要事,你这般莽莽撞撞的去,给大小姐添麻烦,怕也会给自己惹祸。”老者思索了一会,继续道:“廖夫人这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在一时,大小姐一直都在钻研廖夫人所中的毒,总会留下手札笔记什么的,不如我们去慕容府看看吧,也看一下小小姐,小小姐五岁生辰就在三天后了。柳师傅觉得如何?” 中年者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还未见过小小姐呢,还应当备份贺礼。” 少年默默无言,上路前父母曾千叮咛万嘱咐,要听胡先生的,如今胡先生已经这么说,他还能说什么呢。而且他也想看看苏姨的女儿呢。 三人已打定主意,便决议先住下来,正准备让管事收拾三间厢房时,百草堂外面一阵骚动。不多时,本当在坐堂的杨大夫急匆匆地跑进来:“管事的,慕容府的丫头说慕容五小姐受了重伤,现在外面的马车里,你快出去看看吧。” 屋里坐着的几个人都是惊得站了起来,胡先生更是跟着管事一同出去了。 妉尘被人七手八脚抱进屋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绿罗裙上的血迹凝固在胸前,一块块,一点点,无声诉说着主人的伤势。谨少爷见到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这般摸样,非常吃惊,想上前帮忙,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一时间傻愣在那里。柳师傅担忧更深,急的直搓手,在屋内来回打转,想去拉胡先生,又怕耽误他治疗。 胡先生看到这么些人杂七杂八,不方便救治,便道:“院子里还有一个丫头,像是伤了肋骨,杨大夫、柳师傅,你们先出去照顾,小小姐这里有我,谨少爷来扶住小小姐,先给她输点真气,护住心脉,管事,去拿壶老酒来,越纯越好,快。”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副金针,点燃一根白烛,是打算施针了。 屋内众人散去,柳师傅一步三回头,很是不放心,但想到有疗伤圣手胡金针在,总比自己管用,也出了门。 谨少爷将妉尘抱到罗汉床上,解开妉尘的罗裳,真气缓缓输入,妉尘微乎其微的心跳才得以继续。胡先生将金针取出,全部浸在酒碗中,复取出几根在火上炙烤,随后快速施在妉尘身上,妉尘又是一口污血吐出,咳嗽了几声,胸膛终于又开始起伏,能呼吸了!胡先生长长舒了口气,还好送来的早,再晚一会就怕是难了。 妉尘醒来,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觉得胸口剧痛,体内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连动一下手指都疼痛不已,不自觉呻吟了一声。 胡先生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休息,听到轻微的声响,立马睁开眼睛,三步过去,把了一下脉,抚了抚下巴上的胡须,笑道:“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老夫也不怕跟大小姐无法交代了。” 妉尘莫名其妙,满脸疑惑,难不成又穿越了?胡先生看妉尘这幅模样,突然意识到什么,抚着胡须,面容慈祥地解释道:“老夫姓胡,与慕容五小姐你的母亲师出同门,算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师伯爷爷呢。” 妉尘咽了口唾沫,艰难叫道:“师伯……胡……先生,是你救了我,这里是哪里?你知道我娘在哪里吗?” 胡先生点点头,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是自己救的她,也晓得提防谨慎的道理,说道:“这里是百草堂,跟你一起的那个丫头连翘在隔壁,你不必担心。是将军府的四姨娘派人送你到这里来的。至于你娘,当是回你外祖家了。莫急,你娘对你当有安排,百草堂也不会不管你的。”没有慕容府,你也当是这华夏顶顶尊贵的小姐。当然这话胡先生是不会说的,这是人家的家事,他有责任照顾保护,却没有立场管。 妉尘思索了一会,还是不太明白,看来是四姨娘从大夫人和慕容执手里救出了她和连翘,可是为什么呢?老夫人怕是听说了娘亲失踪的事才要从乡下老家赶过来吧。眼前这胡先生定是个大夫了,似是跟娘亲家很熟,娘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去了哪里?不会一切都是大夫人的计策吧,娘亲被大夫人害死了?不是,这个白胡子老头都说是回外祖家了,外祖家究竟是做什么的?仿佛很有地位的样子。越想越是头疼,竟也想不出了因果来。 正胡思乱想间,门口一高一低两道身影闪过,“小姐~”连翘见妉尘醒过来哭着扑上去,又怕碰伤碰疼了妉尘,到床边时硬生生止住,摸了摸妉尘的手,复摸了摸妉尘的头发,“小姐,你都昏迷三天了,可把连翘吓死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一张清秀的小脸抹的跟小花猫似的。哭了几声又跪在地上向胡先生磕头:“先生救了我家小姐,连翘结草衔环,报答先生。” 胡先生赶忙将其扶起:“好孩子,你快快起来,养好了身子,才能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这次伤了心肺,损了身子,要细心调养才行,不然落下病根,可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连翘连连点头,回过身去,坐在床边,眼中噙着泪,含着悲伤、气愤、难过、自责各种情绪,盯着妉尘,像是这样就能把妉尘的伤看好。 妉尘勉强扯出一个笑脸,安慰道:“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快把眼泪擦擦,纵然娘亲不在,这个仇,我们总是要还回去的。” 连翘果然擦干了眼泪,点头“嗯”了一声。 胡先生和门口的谨少爷皆是愣了一下,心中所思却是不同。胡先生暗中点头:“虽是外孙女,也还算没有辱没了九州一帝的血脉,年纪虽小,倒是有气魄,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胡搅蛮缠。不过只怕到底还是年幼,深宅大院里的阴谋诡计只怕应付不来,还是要吃亏。” 谨少爷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妉尘,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这就是苏姨的女儿?长的挺标致,只是这眼神,怎么看怎么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或许说不像是个五岁的娃娃即便是恨,也不该有的眼神。 妉尘感觉有道目光灼灼黏在自己身上,循着目光望去,是个十分俊朗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却故作老成,板着一张脸,服饰十分普通却遮不住其周身的气势,当是出身非富即贵,站在门口,午后的骄阳照着,浑身金闪闪的,朦胧不清,似是仙化了的人物,将要乘风归去。 少年见妉尘望向他,嘴角微扬,竟笑了笑,晃的妉尘眼晕,闭了眼,才听到少年开口:“你是苏姨的孩子,以后要叫我谨哥哥。” 妉尘脑子实在不够用了,娘亲的熟人还真多啊,不知道这少年又是什么人,怕身份也不简单啊。妉尘思想灵魂是成年人的,但身体还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说了这么会话,便觉精神不济了,想伸个懒腰又动不了,浑身疼痛。 胡大夫怎会不知,招呼门外的药童将药端进来后,亲自喂妉尘服下后便连同连翘都赶回去休息了,只留两个药童照料妉尘。药中加了宁神安眠的成分,妉尘喝下后,亦沉沉睡去。 百草堂院外偏门处,四姨娘的亲信丫鬟焦急地直打转,看到管事出来,连忙一把抓住:“将军府的五小姐怎么样了?” 管事安慰已无性命之虞。 听到这话,亲信丫鬟却只松了半口气,连声说道:“那我现在就把她接走,这是诊金,劳烦林管事带我进去吧。”说着,将手中一份沉甸甸的钱袋交给林管事。 林管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更不知道能不能让人把妉尘接走,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胡先生和谨少爷从妉尘屋里出来,刚好看见,便说道:“这位姑娘,慕容五小姐现在不宜移动,最好还是在百草堂修养吧,这里有医有药也有人照料。” 四姨娘的丫鬟行了个礼,急声到:“先生给想个法子吧,最晚明天,要是五小姐不在静月观,有性命之虞的,就是我们家主子了。先生仁心仁术,不要为难我一个下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胡先生亦无语,思量着毕竟小小姐姓慕容,慕容执又是大周的大将军,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不好管这事,放任不管亦决计是不可能的,只能道:“就这样跟你走,老夫实在不放心,这样吧,老夫也跟着去一趟。” 四姨娘的丫鬟听到这话,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如此甚好,劳烦大夫了,马车就在门外,车上一应物什俱全,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把钱袋硬塞到林管事怀里,跟着胡先生进了屋。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 !! 第八章 老夫人到 妉尘惊醒,发现又换了个房间,顿时警心大起,莫不是被大夫人发现了?仔细一看,屋内布置虽然简谱,倒也周全。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窗口还摆了一张梳妆台,都是最简单不过的家居。床上挂着蓝色的帐子,是一般人家很少用的颜色。 环视一周,妉尘松了口气,这里当是道观。当朝的大周,佛教还未大范围传入,只零星几座庙,因着上位者在尊崇儒学之余还甚是向往长生不老,故修道妄图成仙或是讨好权贵者不知凡几,连带着道观也是遍地开花,真正的慕容妉尘年纪虽小,也跟着慕容府的女眷去过几趟道观祈福。若是大夫人,不当场弄死她亦是要想辙折磨她,是断然不会送她到道观的。 仰头盯着深蓝色的帐顶,妉尘脸上的泪水混杂汗水顺着眼角流下,在荞麦麸的枕头上晕开,化作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印子。 回想刚才的梦,全是痛苦与怨恨,梦中全无逻辑,一会是前世与那人的浓情蜜意,那一张英朗帅气的脸却突然变成了害死她的那个女人,一脸阴笑,眼底说不尽的讽刺与厌恶,把她一把推到海里。她伸手呼喊着救命,却只看到那人与害死她的女人情义绵绵抱在一起。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双手接住了她,是这一世,这个世界她的父亲。以为得救了,这个父亲却猛地举起她,摔在地上,把自己摔的四分五裂。 妉尘觉得无限的恨意和怨艾快要让她窒息了,前世最亲近的枕边人,今生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都想要自己死,真是讽刺,真是恨!苍天对她还真是无情哪。 前世的仇恨无从算起,那今生,慕容执,我定要你悔不当初!王秀贞,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妉尘闭上眼睛,直到心情平复如常才缓缓睁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会,一个身着深蓝色道袍,头上华发用木簪束起,做道姑打扮,约莫五十左右的女人推门而入,手中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浓黑色的药,还有几封信。 “小姐醒了。”道姑放下手中托盘,扬起三分笑意,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妉尘撑着手想坐起来,直觉着浑身酸痛扯着心肝都在打颤。 道姑微笑着伸手将妉尘扶起,又拿了床薄被垫在妉尘背下,紧接着用手指戳了戳妉尘身上的几个穴位,妉尘顿觉一阵轻松。 “仙姑如何称呼?这里是……”妉尘直勾勾盯着道姑的眼睛,怀着三分怀疑,七分打量。 道姑察觉到了,却浑不在意,笑道:“这里是净月观的后院,贫道法号惠尹,是这里的观主。小姐伤的严重,贫道恰好学过一点岐黄之术,胡先生托付贫道好生照料小姐,小姐莫再忧心,静心休养才是。” 妉尘接过惠尹观主手中的药碗,一口喝下,苦的舌头到直发麻,只是这样的苦和心里的苦,身上的痛又如何能相提并论呢。“承蒙观主和胡先生的照顾。” 惠尹观主笑笑,没有接话,反倒是将三封信交到妉尘手里:“胡先生他们回京了,三人各是给小姐留了封信。” 妉尘也没指望惠尹观主能说明胡先生的身份以及与她的关系,倒也不见得失望,只平静地接过。 惠尹观主依旧笑笑,嘱咐几声注意要点,便出了门。 妉尘掂了掂三封信,拿起其中最厚的一封,是胡先生留给她的。打开里面是两本书。妉尘随手翻了翻,是两本药草典籍,其中一本是学医者都要熟记的《神农本草经》,还有一本字迹娟丽,尚未完成,里面记载的竟是各种毒药毒草。毒药的制作过程,中毒者的症状,毒草的性状生成之地,穷其详尽之能。妉尘心头大惊,思绪翻飞,只因为这笔记她再熟悉不过,是这两年来日日夜夜教她读书写字、下棋弹琴的娘亲的啊。 强按下起伏的情绪,妉尘打开第二封信,是谨少爷的。信纸上寥寥几字,大概是说如果她愿意,就接她给京城同住。信封里还倒出了半块玉璧,玉质晶莹剔透,没有半点杂质,是上好的蓝田羊脂白玉,玉璧上雕着一只九尾凤凰,振翅高飞,呼之欲出,截面呈波浪弧形,没有丝毫断璧的残缺感,却能一眼看出应当还有另半块玉璧与之相合。可见即使是半块玉璧,也是价值连城的。“谨少爷管娘亲叫苏姨,这玉璧是几个意思?”妉尘不禁想到。 第三封信是柳师傅的,信里是一叠银票,妉尘数了数,大概有一千两。 摸着信上的字迹,妉尘莫名觉得心安,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为什么自己会相信他们,甚至连怀疑的心思都没有起过?或许是因为娘亲的关系吧,妉尘如是安慰自己。 胡先生与娘亲是同门,谨少爷叫娘亲苏姨,只有这柳师傅,似乎和娘亲没什么关系,自己都没能亲眼看到他,这连面都算不上见了的人,为何要给自己银票,这可是自己目前最缺的东西了。从慕容府出来,自己和连翘一无所有,四姨娘虽然送了衣物,送的钱却实在有限。 从早上到下午,妉尘一直沉浸在一个个谜团中,越想越迷惑,越想越愤怒,越想越无奈。直到老夫人的到来,才打断了妉尘的钻牛角尖。 老夫人风尘仆仆,竟是没回慕容府就直接来了净月观,脸上难掩的是疲惫,坐在床边,一直温声柔语安慰着。老夫人的大丫鬟沉香和亲信林妈妈站在床边,时不时应承两句。再后面是连翘和惠尹观主,连翘悄悄抹着眼泪,惠尹观主无声站在,没有什么存在感。 妉尘默默无言地看着老夫人,眼眶都有些泛红,没想到即使到了这种情况,老夫人居然还会相信娘亲,要来接自己回府。 妉尘在脑子里搜索着与老夫人有关的点滴。 慕容林氏,慕容康的嫡妻。慕容康原是宁州的下郡太守,林氏一直在其身旁辅佐,两人可谓伉俪情深。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慕容康在正值春秋鼎盛之年时一场痨病没了性命。慕容康没有兄弟,林氏只得担负起管家教子之责,慕容执可以说是林氏教养成人的,故慕容执一向敬重这个母亲。 只是在娶妻这件大事上,当时的王秀贞娘家父亲是当朝太师,嫡姐入宫为妃,作为嫡次女的王秀贞上门提亲者都快把王家的门槛踏平了,可是王秀贞不顾家人反对硬是要下嫁小小的六品守城将领慕容执。林氏本是不想高攀,奈何两人非卿不嫁,一个执意要娶,便也妥协了。在王秀贞进门后更是将中馈交由其执掌,自个儿搬到了乡下祖宅常住,只在逢年过节才来和儿子媳妇团聚。 因此缘故,慕容执对母亲的更是万分孝顺,连带着一向强势的王秀贞在林氏面前也一直是低眉顺眼,不敢有任何越矩,故林氏在慕容家可以说的上是一言九鼎。如今老夫人这样赶来接妉尘回去,料想即便慕容执不悦,大夫人再不满,也不敢明着说什么。 妉尘低着头,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眼帘,一边想着老夫人的事,一边想着如何回绝老夫人,决不能这样回去! 老夫人只以为妉尘年幼,受了委屈才这样,心里更是怜惜:“好孩子,我让沉香给你收拾一下,今天咱们就回去。” 沉香听老夫人这话,作势要替妉尘收拾行装,妉尘突然抬头,眼中波光粼粼,闪烁着水花,却是亮的惊人:“祖母,我不能回去。”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只有惠尹观主笑笑,静悄悄地出了门。 连翘按耐不住,上前道:“小姐,你伤的重,回府有好的大夫,好的药,也有人伺候,我们还是回去吧。” 妉尘摇摇头,板着一张小脸,明明是五岁的孩子,却严肃地像个大人。“连翘,我们不能这样回去,”话间转头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亲自来接,折煞了妉尘,妉尘本当跟祖母回去的。只是娘亲离家是事实,又有那么多人作证,说妉尘不是父亲的血脉。祖母相信娘亲,但是父亲不信。我也相信娘亲,那必然就是有人在造谣生事了。雁过留痕,做过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祖母,孙女要回去,就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回去,不能被人诟病,请祖母成全。”说完强撑起身体,在床上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已经是满头大汗。 妉尘虽没有明说,老夫人是什么人,妉尘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个孙女要说什么,除非证明一切都是阴谋,她慕容妉尘依旧是大军将府的嫡小姐,不然这个孙女宁是可不回慕容府。 老夫人心中苦笑:“这宁折不弯的性子,是随了她父亲呢,还是她母亲啊。”这样想着,说出来的话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在这个道观里无亲无故,如何查证?” 妉尘斟酌了片刻,试探说道:“祖母是妉尘的亲,百草堂是妉尘的故。再者,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 老夫人听罢,眯着眼睛看着妉尘,妉尘只觉得心里发慌,这话由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说出来,实在是不好听,更何况自己还被说成是娘亲与百草堂大夫的私生子。这般孤立无援,要是再惹老夫人不高兴,那后果…… 不料老夫人竟笑了起来:“好孩子,祖母相信你,自然也是要帮你的。”说罢回身对大丫鬟吩咐道:“沉香,着绿梅与朱兰留下照顾五小姐,一切听从五小姐吩咐。”算是同意了让妉尘留下来。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啦,大家不要太矜持啊! !! 第九章 杀人放火 慕容府,春瞰院中,大夫人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小杂种,还真是命大,这都没摔死她。老夫人一向喜欢苏嬴那个狐狸精,这次回来定是回帮着这小贱人的。老爷当时是气昏了头,这几天回过神来,像是有所怀疑了。绿意,事情处理干净了没有?” 这些话说的没头没脑,身为大夫人心腹的绿意却是全然明白,上前回道:“夫人放心,黄稳婆回冀州老家了,沈明远和苏嬴不回来还好,若是回来,奴婢也按夫人吩咐,在城外安排了杀手,至于那小杂种,只待夫人吩咐……” 大夫人一脸狰狞,完全没有平日里人前的端庄大方,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眼神中都是冷冽的寒光:“慕容妉尘必须死,只有这小杂种死了,依苏嬴的性子,如果有一天她真又回来了,也绝不会原谅老爷,当然永远不回来是最好不过的了。你今晚就去安排,只有她真死了,我才能安心。” 绿意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安排,相信老爷定会待夫人如初的。” 大夫人望着绿意远去的背影,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感,默默想着:“但愿如此吧。” 妉尘住在净月观的一个小院里,在观堂的后面,布局简单,十分清幽。小院里人就寥寥几个,两个是百草堂送来的药童,与连翘一般大的模样,两个是惠尹观主安排的道姑,做些洒水打扫的粗活,加上老夫人留下的两个丫头和妉尘主仆也不过六人。到了晚上,药童和道姑都到各自的屋里休息,院中更是寂静无声。 妉尘狠狠打了两个喷嚏,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云色很浓,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天边挂着的半轮残月,半遮半露,正是夜黑风高时。 绿梅打了个哈欠,关上了窗户,转头对妉尘道:“小姐,天不早了,您早点休息,连翘姑娘也快去睡觉吧,小姐这里还是我和朱兰轮流守着吧。” 连翘闻言,心里有些过不去,自绿梅朱兰来了后,小姐这里都是她两在照顾,只是她们究竟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如此这般,到显得她堕懒了,便踌躇着不走:“今晚还是我留下给小姐守夜罢。” 绿梅朱兰能做得老夫人身边的人,哪能不知道连翘的小心思。朱兰半拖半拉将连翘带出屋子:“好姑娘,我知道你心疼主子,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姐妹不成?” 连翘见朱兰这样说,不敢再说什么,连忙歉到:“只是辛苦朱兰姐姐和绿梅姐姐了。” 妉尘笑着看着她们,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了计较,老夫人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便睡下了。 睡至半夜,妉尘朦朦胧胧闻到一股熏香,梦里迷迷糊糊觉得奇怪,她不爱香料,从不点香啊。想到这里,突然惊醒,屋内果然萦绕着淡淡的烟香。 妉尘轻轻唤了两声本来靠在扶手椅上守夜的绿梅,绿梅一点反应都没有。妉尘连忙下床摸了摸绿梅的鼻息,松了口气,是睡的太沉了。不过,绿梅一向稳重,不可能在守夜的时候睡这么熟,看来屋内的香味是迷香了,妉尘得出结论,心里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大夫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推荐啦,求收藏啦,求留言啦,亲们不要太矜持啦 !! 杀人放火2 妉尘端起屋角木架上的一脸盆冷水,想也不想,一股脑全往绿梅头上泼。 绿梅一个机灵,醒过来看到妉尘手里拿着茶壶,正拿眼睁睁盯着她,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刚要请罪,妉尘就捂住她的嘴,做别出声的手势。 不多时,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妉尘和绿梅看不见,有不明液体流进屋内。紧接着屋外亮起了火光,有烟顺着窗缝门缝飘进屋里。 绿梅见状,急的立马就要逃出去,妉尘急忙拉住她,示意再等会。又拿了帕子蘸上茶水,自己捂住口鼻,又给了绿梅一块,绿梅模范妉尘的样子,也用湿帕子掩住,顿觉好了些许,两人站在屋角烟少的地方。 都说年少的耳朵好,这话一点也不假。妉尘站在屋角听了一会确定放火的人都走了,才让绿梅去开门,这时却发现火势已大,门窗都被火挡死了。 绿梅虽聪明,从小跟在老夫人身边,对内宅里的事精通,也不过只是十六七岁的丫头。火祸临危,却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妉尘受现代教育长大,火灾地震,自救什么的学校强调了又强调,演习了又演习,虽害怕,还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扯住绿梅的袖子,正色道:“绿梅,不要怕,相信我,现在火势刚起,,我们还能逃出去。你把被子抱过来,披在身上,再抱住我,用被子裹住我俩,咱们裹紧被子冲出去。” 绿梅见妉尘小小年纪,不惊不慌,心也安了一半,妉尘一边说,她照着一边做。两人裹着被子,看不清路,过了门槛却不知道又踩到两人什么,绊了一下,咕噜噜滚了出去。好在绿梅抓紧了被子又拼命护住妉尘,妉尘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灰头土脸了些。绿梅却是摔的只捂住胳膊呻吟。 妉尘站起来,又急忙扶起绿梅,这时火势借着风势,越烧越旺,直冲房顶,眼看着就要把所有屋子都给吞了。妉尘急的不行,院子里没有人,也就是说连翘等人还在屋子里呢,若是她们因这件事送了命,妉尘怕是要内疚一辈子的,吾无不杀博仁,博仁却因我而死。 这时,惠尹观主闻讯来了,身后的道姑提着一个个木桶,有人组织救人,有人打水,有人救火,井然有序。 惠尹观主见妉尘安然无恙站在院子,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但见火势熊熊,便对妉尘道:“小姐先去贫道屋里歇歇罢,贫道定会尽全力。” 妉尘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还添麻烦,便点头同意了,跟着两个小道姑去了观中后院。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人领了连翘等人回来,除了妉尘院子里的两个道姑手臂烧伤了,其他都只是被烟呛伤,受了惊吓。惠尹观主虽精通医术,观中却少药材,故早就派人下山请医买药。 连翘一看到妉尘,忙不迭扑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无碍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连翘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绿梅打断:“这不都好好的吗,快别哭了。” 连翘抹掉眼泪,又哭又笑:“小姐,你瞧我。”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留言啦~啦啦啦啦 !! 杀人放火3 等到天蒙蒙亮,小院的火才被灭的完全,惠尹观主才疲惫不堪回到屋里。却看到妉尘与连翘四人歪坐在扶手椅上,只是闭目养神,却都没睡。惠尹观主笑笑,扬声道:“贫道请了大夫,就在堂屋里,连翘姑娘带人都去看看大夫吧,确定无恙才好。” 三个丫头同时回头看着妉尘,妉尘点了头,才相互扶着出了门,妉尘却没走,显然有话与惠尹观主说。 妉尘抬头看到惠尹观主,十分狼狈的模样,里衣外只披了件外袍,没系腰带,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脸上,身上,染满了灰迹,头发随意披散,哪还有半点出尘的样子。 惠尹观主掸掸身上的灰,坐在妉尘对面:“小姐聪颖,早就料到有人要对小姐下手,倒是贫道疏忽了,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好在小姐和姑娘们都没事。不过纵火者已经被观中的人在半道上截下,只等小姐吩咐了。” 妉尘心思急转,奈何对这个世界,对大夫人,对慕容家的人都是了解太少,想不出个所以然,便道:“观主觉得,若是送官如何?” 惠尹观主思索了一会:“小姐现在无钱无权无势,这到不失为一个上策,若是歹人自行认罪,到也罢了,若是供出幕后黑手……”能定大夫人一个罪是最好不过,就算不能,慕容执对大夫人也是要厌恶了吧,对自己日后指正大夫人诸多裨益。 妉尘突然起身,冲着惠尹观主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正色道:“若非妉尘,也不会给观主惹来这等灾祸,妉尘先给观主赔不是。只是妉尘如今无能五势,傍身的财务失于大火,,有家归不得,不能为观主做什么。” 惠尹观主连忙起身,扶起妉尘,笑道:“贫道虽不会算命,倒是懂些面相之术。依贫道看,小姐的面相,非池中之物,他日小姐飞黄腾达,记得给净月观多添点香油钱就是。” 惠尹观主语气松快,给人以舒适安然之感,妉尘心里也不由一松,说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妉尘不忘观主之恩。只是眼下,妉尘还要仰仗观主照拂了。” 惠尹观主又是一番客气,连声说不敢。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直到观中管事来报说给妉尘重新安排好了厢房,亦是偏僻的角落,保证妉尘能静心休养,才各自散去。 妉尘来到厢房,虽是半夜未眠,躺在床上却是辗转难眠,不只是为着心狠手辣的大夫人,还为了这净月观的惠尹观主。 净月观虽是女观,在宁州却也是香火鼎盛,供奉着各路神明,平常人家夫人小姐都喜欢来,敬谢神明也好,出门散心也罢。尤其是逢年过节,可以说是人满为患。惠尹观主更是修道出尘之人,观中事物多交给管事管理,为何对她的如此关心,事毕亲为?难道还是苏嬴娘亲的缘故,也不像啊,娘亲从未来过净月观,更别说有交情了。难不成真像惠尹观主说的,她会看相?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留言啊求留言,求推荐啊求推荐 !! 第十章 亲娘的心 春雨连绵,带来的是暖意。净月观建在净月山的山腰处,花期比山脚晚个把月左右。妉尘自可以下床后每天都会去净月观后的桃树林散步,从鲜花烂漫到落英缤纷。最后一瓣桃花落下,妉尘到净月观已经一月有余,虽然有惠尹观主的精心照顾,百草堂的上好药材,妉尘还是好的很慢,连翘早已无碍,妉尘却还是脉象虚浮紊乱,尤其畏寒。 一个月前的那场火事虽凶险,好在救的及时,房子损的不是很严重。经过一个月的修缮,妉尘又搬了过去。毕竟是常住,厢房人来人往,不甚方便。 夏至已过,山上的天气还是清凉。妉尘让人在天井的大树下摆了张躺椅,一边享受午后的温暖,一边听连翘把百草堂林管事送来的消息说给她听。 “于道观纵火是大罪,审案的下郡太守成大人尽心尽力,虽然绿意找这几个歹人的时候十分小心,蒙了面,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成大人到底还是查到了她的头上。不过这成大人也是个妙人,事情涉及到一品大员的家眷,他不敢贸然上门抓人,本想私底下找老爷,可是老爷不久前被密诏召走。就让他夫人借口去了将军府探探风声……” 妉尘突然坐起来,打断连翘:“你说什么,爹……他被密诏召走,去了哪里?” 连翘不明所以,回道:“信上说不知去向。” 妉尘皱着眉头,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先是娘亲,后是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既是大周的大将军,难道要有战事?可是跟娘亲又有什么关系?还是对这个时代了解不够啊。”妉尘理不清头绪,也只能怪长在深宅,年纪又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继续吧,简单点说。”妉尘重新靠回躺椅。 “那几个歹徒都会被发配到边疆苦寒之地,绿意也被收监了,据说,据说是要冲做营妓。其他,将军府的事,林管事也没写明,只说现在将军府是老夫人在当家。”连翘简洁道。 妉尘闭上眼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心里却还是无法平静的。一是反感将嘴女冲为营妓的做法,简直是没有人道;二是思索大夫人的现况,接二连三失去心腹,三姨娘也并不见得就跟她一条心,大夫人现在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了,老夫人又夺了她主母的权利,不过她可不会就此作罢,只待林管事找到黄稳婆…… 又过了几日,妉尘依旧与几个丫头在院中大树下养神,绿梅和朱兰做着刺绣,妉尘有印象,连翘还在白露蒹葭的时候看的书就是苏嬴的毒典,早在胡先生送来的第二天就给了连翘,连翘一直孜孜不倦地看着。 这时,院外传来了敲门声,妉尘抬头看看挂在天边的骄阳,住在院子里的人不出门,外面的人,除了惠尹观主也不会有其他人。绿梅放下手里的绣品,去开了门。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收藏啦,求推荐啦,怎么都没人给云莫留言的,呜呜~ !! 亲娘的心2 绿梅开了门,却明显顿了顿,随后又高声喊道:“小姐,来客人了。” 妉尘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望向门口,惠尹观主身后跟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背着个包裹,身上衣服皱巴巴的,像是有几天没换了,一双绣鞋上沾满了灰尘。一脸风霜,却掩不住秀丽的面庞,一双明眸粘在妉尘身上,直盯盯地看。 惠尹观主笑盈盈走过来,说道:“小姐,这位是你母亲的故人。” 妉尘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娘亲的故人也太多了吧。随即马上扬起笑脸,满脸稚气的可爱,完全一副不懂事的模样,看的惠尹观主都是愣了愣神。 女子转身向惠尹观主欠了欠身,声音轻软柔棉,语气却带着十二分的疏离:“承蒙观主照顾我家小小姐,这份恩情我家主子铭记于心。” 惠尹观主淡然一笑,:“施主不必如此客气。想来施主与小姐有许多话要说,贫道就先回去了。”说完,甩了甩手中的拂尘,漫步出了院门。 女子的目光从惠尹观主身上收回,重新黏到妉尘这边,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口中却十分谦卑:“小小姐,奴婢有话想单独与小小姐谈谈。” 妉尘倒是不疑有他,点头同意,让连翘等人留在天井里,自个儿和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子进屋。既然惠尹观主都说是娘亲的故人,她自然相信惠尹观主的话。 连翘却跳起来,万分担心地拦在妉尘身旁:“小姐,我也去,万一又是大夫人……”的阴谋。 妉尘只说了一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惠尹观主怎么知道她是娘亲的故人,但我相信惠尹观主。” 连翘听妉尘这么说,只能一步三回头,同绿梅朱兰一道在天井里。 女子跟在妉尘身后,挑了挑眉,不知道是在惊奇这个五岁的小娃娃能让三个十多岁的丫鬟这么俯首帖耳,还是在惊奇她家小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第一眼,妉尘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进了屋,关上门,那女子便向妉尘行了个礼,然后垂头,吴侬细语煞是动听,说话却像是麻木的机械:“奴婢柳云,原是大小姐身边的近侍。大小姐,就是小小姐的母亲,离开慕容府的当夜就给奴婢飞鸽传书,让奴婢来照顾保护小小姐,没想到奴婢还是来晚了,让小小姐吃了这么多苦还险些丧命,奴婢罪该万死。” 妉尘仰着头,眨巴了一下眼睛,揉揉脖子,抬手打断,示意柳云:“你蹲下说吧,我抬头累的慌。” 柳云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在妉尘前面,低垂着头:“在大小姐回来之前,奴婢会一直留在小小姐身边。”说完这话,便静静跪在妉尘面前。 妉尘眼眶泛红,眼角闪着莹莹泪光,到底是亲娘,没有抛弃自己的女儿,苦心培养连翘在自己身边,又送来这个高深莫测的近侍,可谓用心良苦。只是这样一来,妉尘心头疑惑更甚,想了不想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我娘究竟是谁,她去了哪里?”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收藏啦,推荐啦,留言啦,亲们~ !! 亲娘的心3 柳云依旧面无表情:“主子是嬴家的大小姐,闺名嬴苏,老爷是南疆的大祭司,老爷病重,南疆动乱,不得已召大小姐去南疆主持事宜。” 嬴苏,苏嬴,好一个苏嬴,不知道慕容执知不知道这个枕边人的身份。 妉尘是个小女孩,生于内宅,对这个世界国与国、家与家之事一无所知,什么嬴家是什么,南疆在哪里,大祭司又是什么,动乱与嬴家何关。“娘亲有跟我提起过舅舅……” 只半句,柳云就知道妉尘想知道什么:“老爷与老夫人只有大小姐和大爷一双儿女。大爷是琼华城的城主,嬴氏的家主,自是不能抛下琼华及嬴氏去局况不明得到南疆,长老们也不会同意。而穷整个天下,只怕也找不出比大小姐更善毒蛊之术的人了,南疆之地的人多是善于巫术蛊毒的,没人比大小姐更合适去平这场动乱。” 妉尘只觉得知晓了一件事,却牵扯出更多不知道不明白的事,当下蹙眉道:“南疆与嬴家有什么关系?琼华城是什么地方?嬴氏又是什么氏族?” “嬴氏与南疆没什么关系,不过老爷本也是南疆百草堂的总堂主。这些都说来话长,日后小小姐必定是要回赢家的,届时小姐自会知晓。”就是说现在是不会跟你说了,或者说根本说不清楚,谁让你还太小了呢。 妉尘脑袋直发晕:“百草堂不是药庐吗?娘亲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呀。” 柳云终于忍不住嘴角发抽,我还想知道大小姐为什么都不跟你说呢,不过只是心里想想,嘴上还是为苏嬴,哦不,是嬴苏,开脱:“大小姐或许是想让小小姐过普通大家闺秀过的日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就意味着不必承担那么大的责任。百草堂是药庐,是神农氏的后人在千年前就创立的,并无国界之分,到如今,南至南泽,北到漠北,西至西域,东临蓬莱,百草堂无所不在,华夏大地也离不开百草堂。” 柳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难掩自豪之感,冰冷的明眸中都闪着光。妉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神农氏后人所创,跟你跟嬴氏有屁关系啊,看把你激动的。不过看来自己还是应该了解一下这个世界起码的常识,诸如各国分布,风俗民情,各大势力等等。 妉尘心思跑偏了,一直不出声,柳云以为妉尘是还是对她有所怀疑,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和一块不知什么木质的令牌,令牌上刻着古朴的花纹,令牌已经被十分光滑,显然不知经了多少人手流传多少年了。柳云将物件双手奉给妉尘:“这是大小姐的亲笔信和嬴家的令牌,小小姐若是不信,请看。” 妉尘回过神来,才发现柳云还单膝跪在地上,连忙伸手去拉,奶声奶气的声音甜的能腻死人:“怎么会不信,只怕您与我娘关系不止主仆这么简单吧,我就叫你云姨吧,云姨快起来吧。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云姨,我不能什么都不会,起码要能自保。” 柳云站起来的动作明显僵了僵:“奴婢以后会像大小姐守护小小姐一样守护小小姐,更会把自己所学全数教给小姐。”依旧冰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少了些疏离。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哦,求推荐哦,求收藏哦,哦哦啦~ !! 第十一章 七夕乞巧 自柳云来了净月观,惠尹观主便不太来小院了,两个小道姑也被送还。柳云的意思,绿梅朱兰也该回慕容府,可是两个丫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尤其是绿梅,哭着求妉尘,妉尘想着也是老夫人的心意,便留下了。 有了柳云的指点和教导,连翘学习毒蛊医术更是卖力,可以说是废寝忘食了,连翘本就有天赋,这下更是一日千里,连柳云都赞叹不已。 虽已出伏,天气却仍旧能烤熟鸡蛋,净月山高,山中气候早穿皮袄午穿纱。 一大清早,妉尘穿着初春才穿的月白连衣裙,如同往日一样,一边与柳云闲话,一边等三个丫头送早餐过来。 “这都两个多月了,连翘都完全好了,我怎么还是经常心口疼?”妉尘小手按住胸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柳云在妉尘右手腕上把了把,说道:“老爷师出仙德,专攻毒蛊之术,大小姐与大爷自小用各种毒物草药洗骨炼肌,百毒不侵。大小姐应该也对用过小姐毒物草药,所以小姐对各种毒也当有一定的抵抗力。不过这个法子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对毒的抵抗力越大,药石对人体的效用也就越小。” 妉尘回忆起火事那晚:“怪不得,那天绿梅都被迷药迷倒了,我却没事。” “那就是了,奴婢几日也有用毒草给小姐做沐浴用,只是奴婢对这洗骨炼肌之法知之不多,效果只怕只有大小姐亲自动手的十之一二。若是小姐愿意回琼华……” 柳云这段时间一直提起琼华,无非不是希望妉尘能同意跟她回嬴氏。妉尘心中却终究是恨毒了王秀贞和慕容执,直言在没有证明自己是慕容执的亲生女儿之前哪都不去。柳云一直没法理解。其实这也不怪柳云,她自小长于嬴氏这样在华夏都是顶尖的世家,看不上大周的一个大将军也是正常,希望妉尘去嬴氏接受更好的教养更是正常。 妉尘不愿听,连忙转换话题:“云姨,你带来的钱还够不够呀,赔偿了净月观的损失,吃穿都是用度,还要雇人盯着慕容府啊什么的” 柳云一阵气闷,她家这个小小姐一会心思缜密的不像个孩子,一会糊里糊涂的就是个孩子,撒娇耍赖起来她还真是没辙,无奈道:“小小姐,拿着大小姐的令牌随便去哪家百草堂,他们都是会不计代价帮你的,银票就更不是问题了。” 妉尘刚想再说什么,绿梅朱兰捧着食盒进来了,两人都穿上了云霞纱绣大幅海棠花百褶裙,这是老夫人入夏时差人送来的,两个丫头一直舍不得穿,今天却穿上了。 这时,连翘也进来了,手里不似往常捧着书卷,身上亦着海蓝荷叶边的长裙,发上别了一只银簪,仔细打扮过的模样比平常起码漂亮五分,果然人靠衣装。 妉尘不由挑了挑眉顿时觉得心口也不疼了,调笑道:“今个儿是怎么了?一个个打扮的这么漂亮,莫不是要去相亲来着?” 三个丫头齐齐红了脸,朱兰胆最大,数落起妉尘来:“就数小姐嘴坏,平日里净欺负我们。”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啊,呜呜呜呜~ !! 七夕乞巧2 柳云却一副恍然大悟样,对妉尘说道:“今天七夕,女儿乞巧。” 妉尘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净月观是女观,我记得观中还供奉着织女像的,难怪今儿一早观里就人声鼎沸的。”又转头对柳云道:“云姨,我们也去吧,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说完还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柳云。 柳云想着,到底还是个孩子,整天关着是要闷坏了,再者有自己在小小姐身边,又无人知道妉尘是嬴苏的血脉,当是无碍的,便点头答应了。 绿梅提着香火,柳云牵着妉尘,四人用过早膳,慢悠悠晃到织女殿时,祥云图案的四脚长方青铜香炉前已挤满了人。 乞巧节是未嫁女儿的节日,虽然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还未达到宋朝时期那样严苛,但女子一般也是很少有机会出门游玩。而在大周,乞巧节这天,天亮不久,少女们就会在家中,在香案上摆上茶、酒、水果、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有鲜花几朵,束红纸,插瓶子里,花前置一个小香炉,最后再置上一些彩色丝线和七根针,于案前焚香礼拜后,引线穿针,若是都能一举穿成,就说明是得织女保佑的心灵手巧的姑娘。然后多数少女会相约成群,出去游玩或是到织女庙上香,祈求自己能够心灵手巧、获得美满姻缘。尤其是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的女子都会盛装打扮,参加各种聚会,因为那也是变相的相亲会。 妉尘主仆上过香后便一路往观外走出,净月山除却净月观外,本身还是处风景名胜,今天路上来来往往的却都是年轻男女,又以少女居多,三五成群,天真烂漫,连映着山水都鲜活起来。 妉尘东瞅瞅西看看,兴致甚好,以往出门都是马车护卫,隔绝人群,她还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热闹呢。 忽然,妉尘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抱着一个小女孩,同自己差不多大的样子,小女孩哭闹不止,年轻女子慌慌张张,引的旁人不断注目。年轻女子一边不住安慰,一边急急忙忙往山上走,挑的却不是铺好青石台阶的大路,而是崎岖的小道。 柳云顺着妉尘的目光看去,不由皱紧了眉头,心里有了定论,这绝对不是亲娘俩,不过却只看着,似乎没有插手的意思。 眼看着这貌似母女的两人就要消失在路口,妉尘终究还是心软了,对柳云道:“我看这女的有蹊跷,可能是人贩子也说不定,云姨,我们去看看吧。” 柳云淡然道:“小姐,这么多人经过都不管,我们还是莫要管闲事了。”说完一副置身事外,要带着妉尘从大路上山的架势。 朱兰见柳云这样,上前就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旁人哪有我们小姐聪明,能看出这对母女的异样。”说完转身拉过妉尘:“小姐,我们走,去看看。”说着就和连翘绿梅牵着妉尘向小路小步快走过去。 柳云暗叹一口气:“这朱兰,真是傻大胆,慕容林氏怎么想的,把这样的丫鬟留在小小姐身边,几个意思。”却还是移步跟上了她们。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留言啦,求收藏啦,求推荐啊~ !! 七夕乞巧3 朱兰拦下年轻女子,刚要质问,绿梅连忙拉住,笑着对年轻女子道:“这位大嫂,你姑娘哭闹的厉害,许是天气太热中暑了,我们家大姐懂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们大姐看看吧。”一边说,一边指向后面跟上来的柳云。 年轻女子见四个年纪不尽相同的姑娘,表现却十分慌张,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这丫头,就是喜欢哭闹,一会就没事了。”说着便想绕过朱兰,继续往前走。 绿梅与妉尘对视一眼,果然不对劲,绿梅继续道:“这位大嫂,你不必害怕,我们家小姐是慕容将军府的五小姐,再说您看我们像是坏人吗?还是让我们大姐看看吧,你姑娘哭得实在让人心疼,若是真有生病了,那才是不好。” 年轻女子却更加惊慌,死死将小女孩护在怀里,恶言道:“我说不用就不用,快让开,别挡路。” 柳云上前几步,站在年轻女子面前,冷笑一声:“你叫叫看。” 旁人还不曾看清她是如何动作,只一瞬间,年轻女子就瘫倒在地上,小女孩到了柳云怀中。 年轻女子沾了一身的灰,面目狰狞道:“把女儿还给我,不然我叫救命了,小心把你们抓官府去。” 小女孩闻言,急忙抱住柳云的脖子,想说话,又哭得说不出来,涨红了脸,直咳嗽。柳云轻拍拍小女孩的背,过了片刻,小女孩才回过气来:“她不是我娘,她是坏人,救我,不要,不要。” 年轻女子强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僵硬:“你看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凤儿乖,到娘这里来。”说着从地上爬起来,向柳云扑过去,想要抢她手中的小女孩。 柳云一个闪身,避开了年轻女子的手,年轻女子扑了个空,讪讪缩回手。 妉尘噗嗤笑了出来:“你不是要叫救命啊,怎么不叫呢,我们等着你叫。” 年轻女子狠狠瞪了妉尘一眼,咬牙切齿道:“我这就去叫人,你们给我等着。”边说边往一边无人的那边路退去,,转身就想跑。 柳云把孩子往绿梅怀里一扔,绿梅吓了一跳,堪堪接住。柳云一个箭步,左手抓住年轻女子的肩膀,右手抓住手腕,往下一压,年轻女子不由自主就跪倒在地上。不住“嗷嗷”叫唤起来。 这边动静太大,又离大路不是很远,很快就有人闻声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年轻女子瞧见,连声哀哭道:“救命啊,抢小孩啦,快救命啊,有人抢小孩了。” 妉尘等人听年轻女子倒打一耙,不由得齐齐变了脸色。这时已经有人上前,看架势是要“解救”被柳云压在地上的年轻女子。 小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朱兰急忙上前拦住,将妉尘护在身后,妉尘对绿梅使了个眼色,绿梅抱着孩子上前道:“大家不要听这女人胡说,她才是真的人贩子。若是不相信,不如大家就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吧。小孩总是不会说谎的。”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亲们给云莫留言啦,推荐啦~ !! 第十二章 太守千金 小女孩在绿梅怀中还不住抽抽搭搭,显然是被吓到了,支支吾吾,话不成句,还搂住绿梅的脖子不肯撒手。 人群越聚越多,也不乏明眼的,虽然小女孩说的糊里糊涂,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过看妉尘一行人衣着装饰富丽,一个还是奶娃娃,一个不过十三四岁,怎么看,也不像是人贩子。 “既然说不清,不如所有人先去净月观吧,再让人下山去请官差。”人群中有人提议。 柳云露出一个了然得到表情,看来早已猜到会有人这么说了。 年轻女子更加惊慌,一到净月观,她不就露馅了吗,于是拼命想挣脱柳云,奈何柳云力气出气的大,怎么也挣不开,只能任由柳云扭着她往净月观方向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净月观,妉尘不由心生感慨,真不愧是古人啊,还真是古道热肠啊,比那个时代的人好多了,连个老人摔倒了都不敢扶。 净月观看门的小道姑见这么一群人,吓得赶忙去叫管事道姑。妉尘在净月观住了快三个月了,虽不怎么出小院,但净月观的几个大道姑都是认识她们的。管事道姑出来,一看是妉尘主仆,又听众人七嘴八舌说了事情经过,立马跟众人解释妉尘是慕容大将军家的小姐,又吩咐人先将年轻女子带到柴房看守起来,又派人去官府报案,众人乱哄哄议论了一阵,也各自散去了,这样的小插曲只是增添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会影响他们过今天这个难得的节日。 管事道姑一脸为难地看着绿梅怀里的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妉尘看着也着实心疼,心思不由飞远,如若她还活着,再过三个月,她就当要母亲了。这样想着,看小女孩的眼神更加柔和,主动道:“我知道今天观中事多,想必忙不过来,这个孩子先带回我们院子,她家人来时来小院领人就行了。” 管事道姑巴不得妉尘这么说,面对这么个哭闹的娇滴滴小娃娃,她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连忙点头,转身就走。 绿梅朱兰一路逗着小女孩,几个人说说笑笑,回了小院。进了院门,就看到四姨娘带着慕容家的三个小姐坐在小厅里。 四姨娘见妉尘回来,连忙迎出屋去:“五小姐,老夫人惦记小姐,让我来给五小姐送些东西。”说着默默将一叠银票塞到妉尘衣襟里,显然是不想屋里的二小姐、三小姐看到。 绿梅朱兰上前行礼,四姨娘似乎才看到绿梅怀中得到小女孩一样,微微张嘴,像是很吃惊,朱兰刚想开口解释,四姨娘抢先道:“这不是太守成大人家的小姐吗!”成夫人不多久前才来将军府投贴拜访,她是见过成夫人和成小姐的。 说起成太守,是难得一见的清正廉明的好官,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刚成弱冠之礼的他本是原青州上郡太守推荐上去的孝廉,又被权力中心分派到地方任职,从最小的地方官做起,一路升官,年过不惑便做了一方大员,是个很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可惜在子嗣方面一直是他难言的痛,如今已四十有五,却只得了一个宝贝千金,那真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给读者的话: 亲们,给云莫留言指出不足吧,云莫才能改正哦~ !! 太守千金2 这下轮到妉尘等人吃惊了,回到屋里,众人相互见过,寒暄一番后,妉尘将事情细细跟四姨娘讲了。 四姨娘唏嘘道:“也是成小姐运气好,不然后果真是……不过这贼人胆子都是大的,连太守千金也敢拐骗。月季,你先行下山去太守家报个信,指不定人家急成什么样呢。” 月季就是送妉尘去百草堂的四姨娘的亲信,妉尘一直昏迷不曾见过,连翘却是在从百草堂到净月观的时候见过一次。月季应声而去。 成小姐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小姑娘,到底小孩子心性,也不记得害怕了,一会子却想着下地一起玩耍了。 四姨娘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拿出几样点心摆在小几上,点心很精致,做成荷花、金鱼各种形状,是七夕巧果,其他还有妉尘喜欢的核桃酥、杏仁饼、蛋酥等。四姨娘亲和笑道:“老夫人怕五小姐在观里面吃不好,特意做了些五小姐爱吃的让我带过来。还有一些衣物饰物,老夫人担心山上入秋早,五小姐来不及准备秋装。”俨然是十分会说话的,句句声声不离老夫人,既表达了老夫人对妉尘深深的关怀,也一点不居功,不倨傲。 成小姐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点心,生生咽了口唾沫,屋内众人都笑出了声,四姨娘也笑弯了眼睛,将一碟巧果递到成小姐面前,成小姐伸出双手,一只小手抓一块点心,拿起来就啃,看样子是真饿了。其实换了谁,哭闹了半个上午,也都会饿了。 妉尘也拿了一块,就着茶水吃起来,巧果甜而不腻,加了芝麻吃起来更加的香。妉尘恍惚想起前世那个时代的美食家父亲,这个巧果跟他做的比起来竟是不相伯仲,不过若是能加点花生粉就更好了,可惜花生是在哥伦比亚发现新大陆后才传入中国,是明朝时候的事了。这个世界的这个时代,按妉尘的推测,大概相当于大家所熟知的历史中的东晋的时代差不多。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不一样,或许就是在某个时刻出现了一个不该是这个时刻出现的异常,导致整个世界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形成不同的时间空间面位,不会影响原来的历史发展。当然这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测。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不该出现的因素,不知道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变化,妉尘含着巧果,心中涩涩想到。 不过妉尘很快回过神来,向连翘招了招手,示意她和柳云、绿梅朱兰也过来吃。 嬴苏原本就将连翘当半个女儿来养,柳云与嬴苏亦是亲厚,妉尘又叫柳云一声云姨,两人没多做矫情,便也尝了一尝。绿梅朱兰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最是讲规矩尊卑的,虽然受连翘影响,在妉尘面前随意了些,但现在四姨娘莞香,二小姐慕容妉萍,三小姐慕容妉芊,四小姐慕容妉芯都在,却是不敢放肆。妉尘只是笑笑,也不难为她们,毕竟是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下人是下人,主子是主子,什么人人平等,都是白瞎的话,跟谁都说不通。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收藏文文吧~ !! 太守千金3 连翘只咬了几口,才咽下去,就脸色不对,当下吐了出来。 慕容妉萍见状,放下了手里的核桃酥,用帕子掩住嘴,蹙了蹙眉,虽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动作却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显示了她十分不悦。 慕容妉芊比慕容妉萍小三岁,只是默默低着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副胆小害羞的样子。 慕容妉芯只比妉尘大半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丢下手里的糕点,跳下椅子,向成小姐摇摇晃晃过去。 从出事以来,连翘一直陪在妉尘身边,忠心,聪明,妉尘心里早已把她当做亲人。关心道:“连翘,没事吧?” 连翘表情很奇怪,像是有点明白,又很糊涂:“我也不知道,就是咽下去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 妉尘一脸迷惘,在场这么多人都吃了,都没事啊。 这时,成小姐撇了撇嘴,,小手揉揉肚子。 柳云突然回味过来什么似的,伸手打落妉尘手里的巧果,又厉声道:“快扔掉,有毒。” 妉尘一惊,褪下手上的绞丝虾须银镯,拿各个盘里的糕点擦了擦,都能让银镯变黑,顿时失了颜色。居然每盘点心里都下了毒,如果没有成小姐这个意外,只怕四姨娘一行人放下点心和衣物就会走了的,就算不走也不会把老夫人给妉尘的点心吃掉。若是自己吃了哪怕其中的一点糕点,不,还有连翘柳云,绿梅朱兰,下毒的人是要所以人死,这么多点心,自己若再送点给惠尹观主,那后果真是……下毒的人,真是心肠狠毒到了极点。妉尘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手都抖了起来。 除了绿梅朱兰,四姨娘和四小姐没有吃,其他众人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那里,回味过来之后忙不迭丢掉手里的点心,就像是手里抓着的不是点心,而是毒蛇猛兽一般。然后又想到什么似的,一个个弯着腰,拼命吐起来,除了嘴里还在嚼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尤其是慕容妉萍,整张脸都涨的通红。 柳云注意到妉尘的银镯,心下判断,看来是砒霜类的毒了。一瞬间转到成小姐身边,一把抱起,横抱着,将手指伸进去扣她的咽喉,成小姐立刻吐了起来。柳云头也不转,高声吩咐绿梅朱兰:“绿梅,你们去小厨房,把早上剩下的豆浆都拿过来,再让人提一桶温水来,水里放几勺盐。朱兰,你去净月观找惠尹观主,再去厨房烤几个馒头,要烤到焦,烤好后研成末,有鸡蛋也拿一些过来,要快。” 绿梅朱兰闻言,拔脚就跑,一点都不敢耽误。 其他人看到柳云给成小姐催吐,立马模仿起来,个个吐的很欢。连翘抓住妉尘的手,夺过已经完全发黑的银镯,扔在地上:“小姐,你要不要……”催吐。 慕容妉芯傻愣愣在那里,一只白嫩嫩的小手还举着,保持着要去拉成小姐的动作,脸却转向了四姨娘,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疑问,她不明白,这些人,这是怎么了。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推荐啦,求收藏哦,求留言啊 !! 第十三章 谁是凶手 妉尘深呼吸几口,硬生生压下心头烈烈燃烧的怒火,僵硬地开口:“不用。”声音低沉,破坏了妉尘原本甜腻的嗓音,明明近在咫尺,却像是从远处传出来。妉尘面无表情,眼睛却通红,死盯着四姨娘莞香。 四姨娘顿时觉得周身一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妉尘,实在不相信这么可怕的眼神是来自一个不过五岁的小娃娃。 妉尘闭上眼睛,再睁开,已不见刚才的灼灼,快的连四姨娘不觉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自己出现错觉了。 四姨娘再要看妉尘,妉尘已经没有在看她了,而是与连翘低语着什么,可惜屋子里呕吐的声音太大,她离得又不够近,什么都听不到。 “连翘,娘亲是不是也给你用毒淬过身体?”妉尘示意连翘蹲下来,贴到耳边喃呢道。 连翘低下头,眼珠子飞快转动,在急速回忆,而后揣测道:“夫人是给我配了一些洗澡的草药和服用的药粉,还嘱咐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给别人用,就算是自己用,也要严格按照夫人的叮嘱。小姐不是也有。” 妉尘瞄了一眼柳云,发现她脸色异常,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暗呼不好,立马推了连翘一把:“快去帮云姨。” 连翘晃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快步过去,接过成小姐。 这时,绿梅带着厨娘来了,两人手中都提着一个木桶,还拿了几把瓢,柳云看到,从绿梅手里夺过一把,舀了一勺水,仰头灌了一勺,没多一会,又用手指扣喉咙,将水又吐出来,反复几次。 其他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柳云,不知道她在干嘛,妉尘最先反应过来,冲着众人喊道:“傻楞这干什么,还不快照做。” 众人又是喝,又是吐,折腾个半死,个个脸色发白,气息奄奄,朱兰带着惠尹观主也来了。朱兰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的放着几个空碗和一些黑色的碎末,惠尹观主亲手提着一个小木桶,里面白色的液体随着惠尹观主走到荡起波纹。 难得惠尹观主没有笑,而是一脸严肃:“这是新鲜的羊乳,可以缓解毒性。” 慕容妉萍一听,连扑带爬过来,伸手就要抢小木桶。 妉尘嘴角微微一扬,冷笑一声,这个样子的慕容妉萍,哪还有半点仪态万千的二小姐样子。 惠尹观主侧了侧身,不露痕迹地避开慕容妉萍的手,吩咐朱兰将碗摆在小几上,挨个倒上羊乳。 又是一阵折腾,喝羊乳,吃馒头焦粉,众人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惠尹观主又按个把了脉,开了清毒的药方,确定无大碍,才算歇下,时辰早已过了午膳时间。 柳云满怀深意地看了四姨娘一眼,说道:“折腾了这么久,大家一定饿了,黄厨娘,去做些吃的,越快越好。”说完便和厨娘一起出了门。 妉尘也看了四姨娘一眼,说道:“我去拿些茶水,连翘。”连翘应了一声,和妉尘一起出了门。 四姨娘何等人物,哪会不知道妉尘主仆的意思,安慰了慕容妉芯几句,也出了门。刚走到茶树下,就看到妉尘和柳云站在那里,心头不由一跳,勉强扯出了笑脸:“五小姐,云姑娘,可以这样叫你吗?” 给读者的话: 给云莫留言哦~给云莫支持吧~ !! 谁是凶手2 柳云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道:“叫我柳云就可以了。” 四姨娘脸色一变,心里想着这柳云不简单,不知是何许人物,面上却一点不表现出来,只哀哀看着妉尘:“五小姐,你们怀疑是我下的毒吗?若是我要害五小姐,当初又何必救你呢,不是多此一举吗?” 妉尘收回审视的目光,看了柳云一眼,柳云微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妉尘立马甜甜笑道:“四姨娘哪的话,我怎么会怀疑你呢。不过这点心既然是老夫人让你送的……” 四姨娘仿佛是真心急了,厉声打断妉尘:“更不可能是老夫人,老夫人一心想接五小姐回家的。” 柳云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认同四姨娘的话,还是根本就是不屑。 妉尘笑地更甜,配着腻人的娃娃音,给人晴天娃娃一样明朗舒适的感觉:“四姨娘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四姨娘知不知道这点心是谁做的,又经过哪些人的手?” 四姨娘心里头想着,果然,这个五小姐也不是个简单的,小小年纪,就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自己的女儿若是有五小姐的一半懂事,她就心满意足了。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恍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装作回忆道:“老夫人在福寿院开了个小厨房,点心都是小厨房做的,而后是我亲自前去拿,照理不会经外人的手。”这个外人,指的自然就是大夫人和她的仆从了。 柳云本来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来,只是笑笑:“那就麻烦四姨娘把这件事转告老夫人,希望老夫人彻查。” 四姨娘连连点头:“这个自然会。” 三人看起来都在笑,可是都有些笑不达意,各怀心事,却又都若无其事地回了小厅。连翘早已端了茶给个人。 一时间,小厅里的没有人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妉尘与柳云只是坐着,细细看着手里的茶盏,像是要看出朵花来,没有一点作为主人该有的自觉,活跃一下氛围。 成小姐可不是妉尘,思想是成年人,又一向被娇惯着,一点也坐不住,跳下地,就想拉着慕容妉芯出门玩,显然这一会的功夫,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 妉尘担心成小姐再出什么事,跟着跳下椅子,刚想唤住两人,就听到成小姐朝屋外脆生生地喊了声:“娘亲~”,跟着扑了出去。 屋外站着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好在保养得宜,脸色皱纹不多,却是煞白,穿着华贵,衣服却皱皱巴巴,俨然失了一个夫人的端庄。此刻她正抱着成小姐,又是哭又是笑,然后又把成小姐放回地上,上上下下、下下上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确定她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外,一切正常,才松了口气,抹点眼泪,向屋内的人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感谢道:“多谢诸位相救,我们家瑜儿才平安我无事。”成小姐闺名成瑜。 柳云只是抬头看看,没有丝毫要起身相迎的样子,妉尘觉得她今天在四姨娘面前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已经够多了,不能再不像个孩子,于是装傻充愣,一动不动。 给读者的话: 求留言啊,求收藏啊,求推荐啊~ !! 谁是凶手3 四姨娘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将成夫人扶起,笑地温柔大方:“成夫人快快请起,我们受不起。不过,救了成小姐是我们家五小姐,我可不敢居功。” 柳云见四姨娘把妉尘扯进来,才站起来,将成夫人迎进屋,虽然尽量放柔了声音,语气听上去依旧清冷:“四姨娘说笑了,不过碰巧,歹人又只是个无知女子,任何人遇到都会出手相救的。” 四姨娘脸上一闪而过些许尴尬,却快的让人觉察不到,只是笑得更柔和:“柳姑娘说得是,只是成小姐怎么会……”遇到人贩子。这只怕是在场所有人想知道的,个个都立起耳朵,脸色露出好奇的神色。 成夫人坐下,重新拦过成瑜,抱在怀里不肯松手。成瑜先是被人绑架,后来又吃又吐,半天里受了太多惊吓,这会重新见到亲娘,立刻掉起了金豆豆,双手拦住成夫人脖子不肯放。成夫人好生安慰了一会,才消停。 此时成夫人才说起原由:“本来今天一早我们是来净月观拜织女的,没想到半路上一辆马车撞上了我们的马车。车轮坏了,我们只能下车,叫人回去重新派辆马车过来。我们刚刚下车,就突然出现一大群人涌过来,护卫都挡不住,硬生生把我们母女冲散了。” 妉尘拇指轻轻磨搓这茶盏,看来是蓄谋了。 其实妉尘想的一点都没错。半个月前,成太守发现手下的郡丞李元居然联合曹功、主簿、督邮欺瞒上属,贪赃枉法,一怒之下,将其下狱,亲自审问。李元下狱后,试图用钱财收买成太守,成太守更加生气,彻查到底。李元寻不到出路,想到成太守最疼独女,便把主意打到了成瑜身上,他让自己夫人打听太守府的消息,得知成夫人乞巧节这天会带女儿去净月观,顺势安排了这出,掳走了成瑜。想要用成瑜要挟成太守,放了他,简直是胆大妄为。 柳云看到朱兰端了几碗药进来,想起四姨娘的话,这可是太守夫人,既然四姨娘说小小姐救了人家女儿,那她怎么也得报点恩了,笑道:“成小姐跟我们家小姐还真是同病相怜了。” 成夫人早就听说过妉尘的事,可是当着人家的面,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笑配合着应答两声。 柳云却不放过她:“今天我们家小姐又……” 四姨娘一听就知道柳云是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成夫人了,一下子站起来,又发现自己的动作太过突兀,复慢慢坐回去。柳云露出一丝冷笑,轻轻张了张口,像是要继续说下去。四姨娘哪肯,急忙出口:“是啊,可怜我们家五小姐,也是差点遭了池鱼之殃。唉,朱兰来了,成小姐先喝药吧。这是我们五小姐特意让厨房熬的安神药,给成小姐安神。” 这明明是清毒的药汤,四姨娘却说是安神的,这谎也太离谱了,妉尘眯起双眼,看着一脸不安,强做镇定的四姨娘。 给读者的话: 深夜加更1000字,求支持哦~给云莫一点动力吧! !! 第十四章 下毒解毒 柳云撂下话头,眼中满是危险,含着刀光剑影,看着四姨娘,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四姨娘如坐针毡,直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背后冒冷汗,可是她没有退缩,也不能退缩。上次老夫人没有让事情让外人知道,这次也不能,这是大富人家的体面,更是为了老爷的官声。想到这里,四姨娘不自觉坐的更直,接受着妉尘、柳云和成夫人审视的目光。 妉尘不明白四姨娘为什么要这么说,简直太奇怪了,从四姨娘身上又看不出什么,于是看向柳云,以眼神询问她的意思。 柳云收回寒碜碜的目光,朝妉尘笑了一下,四姨娘只觉得精神一松,没有了刚才得到压迫感,亵衣却已湿透。没想到,一个人的目光,也可以可怕到这种程度。 成夫人,作为成太守的夫人,陪着成太守风霜雨雪一路走来,出谋划策,相夫教子,是个真正的贤内助,自然心思玲珑剔透。本来看着厅中席座就觉得心里奇怪,在大周,主次席座是很有讲究的,在厅堂里,摆的是扶手椅,主座两座,坐北朝南,左右两边各一排,根据厅堂的大小排座次,东为尊,西卑之。而在这个小厅里,柳云与妉尘坐于主位,她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宁州有个有身份的柳姑娘,还与慕容大将军家有关。更奇怪的是,坐在主座得到另一个是五小姐,按长幼,不当是五小姐,轮辈分,亦不当是五小姐。最奇怪的是柳云看莞香的眼神,连她看了都胆寒。这样的奇怪,她怎么有胆子给瑜儿喝什么安神药,不对,明明是四碗汤药,怎么回事。 四姨娘屏息强自镇定,站起来,亲自将药碗端到成夫人手里。柳云自然知道成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站起来端了一碗,仰头一口气喝完。连翘见状,将剩下两碗端给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 慕容妉萍早就翘着脑袋,想喝了,这可是清余毒的,只是在外人面前怎么也要保持大家小姐的矜持,故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里着急。这会儿连翘将药端到她手里,立刻迫不及待喝下。喝归喝,她们也不傻,自然明白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说什么错什么,多说多错。 成夫人心中疑虑万分,却也更加肯定,这药——不是安神药!不过,人家都喝了,不会是毒药。只是,为什么是这三个人喝,看样子,人家是不会跟她说了,却也不会、不敢、更没理由害她的女儿,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屋子里,没有一个傻人。 最终,成夫人还是一勺一勺把药喂给了成瑜,药虽苦,几个孩子有连翘准备的蜜饯,倒没吃的多难。 成夫人走后,四姨娘寻了个借口将妉尘、柳云叫到一边,斟词酌句道:“五小姐,柳姑娘,或许你们怪我不把事情告诉成夫人,顺势告官。其实你们也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终究是慕容家的家事,若是官府知道,必定弄得满城风雨,传到京里,圣上耳朵里,对老爷的官声名誉实在有太大的妨碍。上次的事,老夫人费了很大劲才没有传出什么。五小姐,老爷究竟是你的父亲,你也替你父亲,替慕容家想想。”四姨娘的声音越说小,越说越没底气,到最后变成自言自语一般。 妉尘无言:父亲,他算哪门子父亲。 柳云于嬴氏长大,更是心高气傲,当下冷言:“四姨娘为的是慕容家,我为的是我家大小姐和小小姐。” 四姨娘没想到柳云会这么说,想反驳,终究是没说出口,只淡淡笑道:“柳姑娘说的是。只是这也是为了五小姐,五小姐,她姓慕容,与慕容家休戚相关同气连枝。再说,老夫人是真心喜欢五夫人,疼爱五小姐。” 柳云还想说什么,妉尘却不希望两人吵起来,忙拉住柳云的衣袖,笑容憨态:“祖母自然是疼我的,也不会让我受委屈是不是?” 四姨娘听妉尘这样说,连忙道:“是了,老夫人必定会追究凶手的,柳姑娘请放心。” 柳云叹了口气,妉尘,毕竟还是个孩子,再聪明,再能干,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推荐,求留言啊,求收藏~ !! 下毒解毒2 当天夜里,柳云、连翘都在妉尘房里。 连翘俏生生地声音在烛火掩映里也带上了暖洋洋的感觉:“小姐,原来你知道夫人给我们洗骨炼肌呀,也不跟我说。” 妉尘伸了个懒腰,娃娃音带着三分慵懒:“我也是才听云姨说的,哪知道那么清楚啊。不过,云姨,为什么连翘吃了带毒的东西会呕吐,我就什么事都没有呀。” 柳云想了一下,道:“这,小小姐是大小姐的骨血,本身就继承了大小姐的特异,又从出生就用毒洗骨炼肌,自然对毒物的抵抗力强些。连翘被大小姐救回已有十岁,自然跟小小姐不一样。呕吐也是身体对毒物的一种本能排斥,所以连翘还没有到毒不侵体,但一般也不会被毒物伤了性命。不过,这也不表示你们就是真的百毒不侵了。这世上,巫毒蛊毒层出不穷,就连大小姐和大爷都不敢说能抗住什么毒物。比如说三生蛊,其毒连大小姐亦无法。所以小小姐遇到用毒的高手,尤其是南疆、南泽的,不能掉以轻心。也因为你们体质特殊,用药也要千般万般的小心,尤其是解毒清毒的药,很容易破坏体内毒素的平衡,故也不是这样普通的毒就可以当糖吃了,能不碰,还是少碰。” 妉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却是阵阵后怕,她们事先谁也不知道连翘接受过一点毒物淬体,如若不然,她好意救的成瑜,最后还要害死人家。 连翘心里藏着疑惑,只是妉尘柳云一直不说,终于忍耐不住:“小姐,这毒是不是四姨娘下的?她为什么说成小姐要喝的是安神药,太假了,成夫人肯定没信的。”主要是你们怎么也不说,还配合四姨娘演戏? “除了王秀贞还有谁?”妉尘已经直接叫大夫人的名字,这样称呼一个长辈,可见妉尘心里恨到什么程度。 连翘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惜见妉尘两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只得泱泱作罢。 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静悄悄的,只有明晃晃的烛火在微寒的山风里摇曳,在墙上投影出模糊拉长的黑影。 柳云轻轻的叹息在这寂静的夜晚分外刺耳:“是奴婢愧对小小姐,竟然没有防人之心,想当然以为帮过小姐的人,便是没有问题的。” “云姨说的什么话,在那样的情况下,谁会想到糕点是有问题的?没想到王秀贞居然恶毒到了这个地步,为了要我的命,在所有的糕点里下了毒。若是我先吃也就罢了,若是别人先吃,那后果……”若是妉尘送出的糕点,吃死了人,妉尘不就成凶手了? “云姨,黄稳婆找到了吗,想到这个毒妇还在慕容家作威作福,我就气的牙痒痒。”连翘咬牙切齿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连翘也管柳云叫云姨。 柳云清冷一笑:“你这丫头,放心吧,黄稳婆已经回宁州了,我安排了人手将其秘密看押。” 连翘半个身子都探起来,十分迫不及待的样子:“那我们赶紧回去呀,让老夫人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个恶毒夫人,居然三番四次迫害小姐。” 柳云看了眼妉尘:“小小姐还得再养养身子,这山上,远离尘世浊气,环境清幽,又不缺衣少食,你既然要学大小姐的毒术,在这里更合适,不过,从今晚开始,以后习医学毒,背着绿梅朱兰。到底是嬴氏的医术,不能让外人知。” 连翘与妉尘同时心里一震,若是怕人偷学,早一开始就该避人耳目,云姨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她们哪里知道,四姨娘是老夫人给慕容执纳的,她的态度就代表了老夫人的心思。柳云从四姨娘今天的态度看,就在怀疑老夫人,对妉尘究竟有几分真心,还是为了保全她儿子的颜面。绿梅朱兰究竟是来照顾小姐,还是监视小姐。不过,现在她不打算告诉这两孩子,只怕说了她们也不会信,老夫人对妉尘表现出的关心,连她看了都不禁有几分动容,更何况是妉尘。 在亲近的人面前,妉尘总是不经意把心思放在脸上,柳云瞥一眼就知道妉尘在琢磨什么,柔柔的吴侬音调夹着微不可觉的清凉:“小姐不是也想学嬴氏的医毒之术吗,明天我就教小姐,先从《神农百草经》开始,打基础。” 说起《神农百草经》,妉尘突然想起胡先生和谨少爷,还有柳师傅,这三个神秘兮兮的人,会是什么身份,要不要问问云姨,转念一想,还是没有问出口,来日方长,总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现在只怕也说不清楚,云姨疑心病本来就重,再惹出什么,只怕她更要逼着自己回嬴氏了。本来回去娘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妉尘就有种预感,那个地方,自己去了,这辈子就身不由己了。娘亲不就是这样吗,明明嫁了人,还做了一品夫人,说是家族使命,要回去,就必须得回去,承着各自的命。而她,不要这样的命,我命当由我! 给读者的话: 今天加起来更了3000字哦,云莫求表扬,嘻嘻~ !! 第十五章 年终算账 腊月廿三,是大周的小年夜,这一天要祭拜灶神。除夕将近,慕容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满是节日的氛围。 福寿院里,红梅已经大开,满树满枝,不染纷华别有神,与其他院中衰败的草木相映,更显整整向荣。 屋内,大夫人,二姨娘,四姨娘,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就连老夫人一直带在身边,长居乡下祖宅的二少爷慕容芾也在,挤了满满一屋,独不见大小姐慕容妉蕙和大少爷慕容蔚。 大夫人手里拿着一封信,笑得端庄得体,温柔大方,半点看不出当家之权被夺的愤恨,十分孝顺恭检,正叙叙说着:“老夫人,屹盛来信,他已经被选太子伴读,蕙儿也入选八公主的伴读,只是怕不能回家过年,要暂住在外祖家了。”说的是落寞的语气,却难掩脸上的欣喜。 屹盛是慕容蔚的字,慕容蔚今年十五,从小学文习武,博学强记,虽年少,已见将门虎子之风。 慕容妉蕙,年芳十三,三岁能背百家姓,五岁能诵千字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十岁时,以一首咏梅诗才名远播,宁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老夫人听了,亦喜上眉梢,更显得面色红润,在妉尘出事后,第一次对大夫人露出满意的神色:“是你教养出的好儿女。” 大夫人见了,脸上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谦逊道:“是老夫人福泽深远,润泽子孙。” 见老夫人高兴,在场的人都说了几句吉祥和恭喜的话,就连一向爱没事找事抬杠善妒的二姨娘都难得说了中听的话。大夫人听了,心头不免更加得意,这是她生的儿子和女儿,自然是一等一的。 屋内火炉燃着,散出温暖,一片其乐融融,与屋外料峭的寒冷泾渭分明。 这时,屋外守门的小丫鬟撩起厚厚的帘子,进屋行了个礼,低头道:“老夫人,到了。” 没头没脑的话,屋里的人都听的稀里糊涂,什么到了?还是——谁到了?大夫人心头隐隐不安,拿眼观察老夫人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 “快让人进来吧。”老夫人吩咐道。 小丫鬟再次打起门帘,一股寒气钻进屋内,似乎也钻进了大夫人心里,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伴着寒意进屋的,是五个人。最小的反倒走在最前面,小小的人儿,脑袋上是用金银丝线编成的发带绑着的两个包子发髻,细细长长的发带垂挂在耳边,发髻上还各自别了朵金箔制成的精致梅花,花蕊是极细的红宝石,点点分明,比真花还要美上三分。脖子上挂着梅花图案,镶红宝石的长命锁,锁穗上挂下的小铃铛随着小主人一步一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身上本来披着正只银狐皮制成的围脖,由于人太小,围脖变成了坎肩,包住了半个身子。进屋后脱下,才见外衣,是烟霞红锦滚兔毛边的窄袖袍,毛茸茸的白领,与发饰呼应,更衬得小人儿肤若凝脂,五官精巧。 给读者的话: 天气变凉,亲们记得及时添衣哦~ !! 年终算账2 小人儿在老夫人盘坐着的大炕前站定,原本一直低着的脑袋抬起,笑得纯良无害,满堂熠熠生辉,然甜甜道:“妉尘给祖母请安。”说着跪下去磕了个头。 老夫人笑的慈祥,没有任何诧异的表情,看来是早就知道妉尘今儿回慕容府的,道:“快起来吧,回来就好。” 大夫人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在脸上,虽然她知道自己几次三番下杀手都没能要了妉尘的命,不过这些她都归结于妉尘走狗屎运,后来见妉尘迟迟没有回慕容府,她便以为妉尘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妉尘不但回来了,而且完好无损,锦衣华服。 不过,大夫人很快回过神来,笑容更甚,亲热地扶起妉尘,掸掸妉尘的外袍,扑掉灰尘,仿佛对亲生女儿一样,言语还带了三分哽咽:“好孩子受苦了,我本来也打算派人去接你的,无论如何,总是要在家过年的。” 妉尘望向大夫人,眼神纯洁无暇,眼睛恍若星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大夫人笑得越发勉强,都快挂不住了 而妉尘身后的连翘、绿梅、朱兰都上前向老夫人请了安后退到了一旁,独柳云一人站在屋里中间,接受众人审视的目光。柳云神色越发冷漠,如同寒梅,散发出冰冷的美。 妉尘退后几步,站到柳云身前,环视了屋内众人一圈,最后落在大夫人身上,似笑非笑,开口却是跟老夫人说话:“祖母,这是柳云,娘亲走后派来照顾保护我的。” 老夫人点头,她是听莞香说过这个柳云的,现在亲眼看到,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惊讶,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冰山美人:“柳姑娘,请坐吧。” 柳云淡淡一笑:“老夫人客气了,我是小姐的近侍,小姐还站着,我不敢坐。”其实柳云这话是很奇怪的,如果是客人自然不会这么说话,如果是奴仆,就要自称奴婢,柳云却还是口口声声的“我”。 果然,老夫人脸色一变,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既然尘儿叫柳姑娘一声云姨,那柳姑娘就是我慕容府的客人。” 柳云依旧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道:“今天我倒是真的带了几位客人来,就是不知道慕容夫人欢不欢迎了?” 大夫人的耳目早已将柳云的消息传给了她,只是她的人不能接近妉尘居住的小院,打听到的消息有等于无,此刻听柳云这么说,心中不安之感愈浓,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大夫人的风度:“柳姑娘说笑了,我怎么会不欢迎呢。” 妉尘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妉尘才唤到连翘,连翘出去复回来,带回了两个老婆子。 大夫人看到进来的人,顿时脚一软,差点瘫下去,亏得身旁的小丫鬟眼疾手快,才没有当众出丑,却是强做镇定,试图维持风度,只是一张脸煞白,眼里惊慌失措,哪还有刚才半点端庄的模样。 二姨娘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柳云、妉尘并大夫人,实在想不明白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拿手肘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四姨娘,压低声音问到:“诶,不是说五小姐是因为五夫人失踪才生了病,去净月观静养的吗?怎么五夫人不是到现在还没找到,说是凶多吉少了,怎么还能派人来照顾五小姐?还有还有,这个柳云,看起来也有二十五六了吧,她是五夫人的近侍?我怎么没见过?” 不止是二姨娘,其他人其实也好奇的紧。当时嬴苏离开,大夫人冤枉妉尘不是慕容执的亲女生女儿的事,知道的人只有慕容执、大夫人、妉尘、连翘,并四姨娘、老夫人。对府中之人只说五夫人离奇失踪,妉尘担忧伤心之下生了重病,去净月观养身养神了,甚至还下了禁令不许私下说起这件事。而对外,却是连嬴苏都没有说起,只说慕容家的五小姐突然生了恶疾,才去了净月观,就连曾上门的成夫人对此事亦只是一知半解。这会子妉尘突然回来,身边还多了个光看外表就知十分出众的近侍,大夫人表现又这么异乎寻常,要是不见怪,那才是怪了。 四姨娘素来与老夫人亲近,这件事多多少少知道些,只是她又怎么会跟二姨娘说,跟二姨娘说了,只怕明天全府的人就都知道了,故假装也是十分吃惊的样子,只摇头表示自己亦是不知。 二姨娘还要再问,二少爷却是默默扯了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说了,二姨娘只得泱泱作罢。 柳云只望着大夫人一人,清凌凌地问到:“慕容夫人可认识这两个人?” 大夫人将手缩进袖中,死死握住,尖尖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依靠手心传来的阵痛,大夫人才能维持平常的语调,不至于发抖:“这位黄稳婆是宁州最有名的稳婆,妉尘就是她接生的,自然是认识。不知这位是……” “既然夫人不认识,也不急,我们就先说说这黄稳婆吧。黄稳婆,把你跟我说过的话在慕容老夫人和大夫人面前再说一遍。”明明是轻软的吴侬之音,偏偏让柳云说出了三分煞气。 黄稳婆见柳云提到她,连忙惊慌失措上前行礼,十分畏惧柳云的样子,连声音都带着颤抖:“当初大夫人派人找黄婆子我,给了我足足一百两黄金,让我说当初五夫人生五小姐的时候是早产。其实不是的,五小姐是健健康康的足生儿。其他黄婆子我真的不知道了啊,老夫人,这位贵人,都是老婆子贪财,你们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 这个时代的大周,金矿没发现几个,黄金产量不多,多用来做首饰饰物,一百两黄金已是巨额了,难怪黄稳婆拿了这一百两黄金,就要回老家不再做活了。 从黄稳婆进这屋,大夫人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听过黄稳婆的话,大夫人心里更打定了主意,立刻表现出受了冤枉的委屈着急,厉声道:“黄婆子,我何时派人找过你,还给了你一百两黄金。”转头对着老夫人时,眼里已经含着水汽:“老夫人,你莫要听信这婆子的胡言乱语,冤枉了媳妇啊。”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啊,不然云莫都没动力谢了,呜呜~ !! 第十六章 百般狡辩 黄稳婆像是早料到大夫人会这么说,立刻道:“黄婆子我本来是要回冀州老家了,带着金锭不方便,就把黄金换成了银票,不过留下了一锭,本来想打一套头面的,可惜还没来得及,老夫人请看。”说着,拿出一叠银票和一锭金子,满脸肉痛,却还是递给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然后瑟瑟地看了柳云一眼。 大夫人冷哼一声,道:“大胆贼婆子,你何以说这银票金锭就是我给你的?以为这样就能冤枉的了我吗?” 黄稳婆哑然,金锭是官府统一制造的,连分量都一样,怎么能认出是谁给的。 妉尘冷眼看着,没有任何出言的打算,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心,倒不是她信不过柳云办事的能力,只是她没料到大夫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竟咬死了不肯认,只是这样一来,她们无法证明是大夫人买通黄稳婆冤枉的妉尘,还能怎么办呢? 老夫人一时不知做何反应,看向柳云,柳云依旧保持清冷的笑:“既然如此,我们来说说这位吧。” 另一个婆子听到柳云点她,哆哆嗦嗦上前,弓着腰,像是要把头低到地里去,只是迫于压力,说道:“我家那口子是采药的,今年春天的时候,一个蒙着面纱的姑娘来找到我,说要收购毒草,恰巧那时鱼蚁草还有些没卖出去,我就卖给了那个姑娘。后来,又来了一个姑娘,要买毒草。那时恰好毒草都卖完了,我家那口子就问她砒霜可不可以,那姑娘买了一两砒霜。官府有规定,不能随意买卖草药,这些我们都是入了账的。” 柳云从怀里拿出一本账簿,沉香接过,双手奉给老夫人。 柳云继续道:“这屋子里,可有你认识的人?” 婆子小心翼翼抬起头,挨个看过去,最后目光落在大夫人身边的丫鬟身上,盯着看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道:“这位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大夫人呵斥道:“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什么叫有些眼熟。”大夫人一直是慕容府的主母,威严自在,更何况是疾言厉色下,气势更甚。 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把头低下,连声道:“那或许不是,不是吧,只是有点像。” 大夫人此时稍微镇定了些,松开了靠在丫鬟身上的手,厉声道:“柳姑娘,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是大将军府,你以为是你可以乱来的地方吗?” 柳云挑了挑眉,似诧异于大夫人倒打一耙的本事,似笑非笑道:“慕容夫人何必着急,事情要慢慢说才能说的清楚明白,有理有据。何况老夫人不是还没说什么嘛。” 言下之意,是大夫人不尊重长辈了。大夫人本来还要再说,看老夫人脸色不佳,硬生生忍了回去,只能任由柳云继续,孝顺,是这个时代的大周所提倡要求的品德,不论男女,屋里这么多的人,大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敢顶撞老夫人。 见大夫人生生咽下一口气,柳云才浅笑着继续道:“慕容夫人,我这儿还有一个人人,相比你一定认识。进来吧。” 门外,一个做妇人打扮,组布麻衣的女子撩开门帘,小步进来,正是应当远在千里之外的边疆军营充作军妓的绿意。绿意弯腰屈膝,一一向屋内的人行了礼,却站在柳云身边,俯首帖耳,连看都不看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却像见了鬼一样看着绿意,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连身子都不自觉颤抖了几下,她派去了结绿意的人,明明回来向她禀报,说绿意已经死在去边疆的途中,绿意怎么可能还活着,难不成是杀手骗财?应当不会,她买通的杀手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连决门,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她再怎么看,这个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都是绿意,不会有错! “你怎么还活着?”大夫人心里想着,竟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而当她醒悟过来,已为时晚矣。 柳云故作疑惑道:“哦?绿意不是慕容夫人的贴身婢女吗?难道夫人希望她死了?“ 大夫人窘迫不已,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绿意,绿意她不是应该发配到边疆了吗?” 柳云又故作惊讶:“各种缘故,夫人不知道?” 大夫人眼底都是心虚,嘴上仍旧逞强:“柳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冤枉我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 “既然如此,绿意,那你就由你告诉夫人吧。” 绿意向前一步,站在屋中央,声音沙哑艰涩,像是声带受过伤:“奴婢奉大夫人的命令,买通西街几个地痞流氓,夜里到净月观,五小姐住的小院,妄图放火烧死五小姐,好在五小姐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说着,背过身,指着刚才说话的那婆子,继续道:“这个杨婆子,我也认得,当初的鱼蚁草,就是奴婢向她买的。” 在绿意刚进来时,杨婆子就一眼认出,碍于这是大户人家,一时又插不上嘴,才没说,现在绿意说出,杨婆子立马趁上去,接口道:“是是是,就是她,跟我买的鱼蚁草。” 大夫人一挥衣袖,咬紧牙关:“住口,绿意,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伙同外人冤枉于我?”说完,大夫人身子抖的更是厉害,像是被气的,眼眶泛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冤屈,一个平日里端庄贤惠,雍容大度的夫人,此时做出这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柔弱的模样,给人十分怪异的感觉,妉尘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绿意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看向大夫人,大夫人从未见过绿意对她露出这样的充满恨意的眼神,她平时是怎么样一个阴狠毒辣的人,此时却惊得退了一步。 绿意盯着大夫人,哑声道:“大夫人,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双手染满了血,你居然买凶杀我,难道不就是怕我把你一切都说出来吗?” 众人正感慨于这主仆两人的反目成仇,绿荫突然跪在老夫人面前,磕头道:“大夫人让奴婢做过的事情不止这些,还有,当年二姨娘、四姨娘滑胎,都不是偶然。二姨娘去净月观祈福,大夫人让奴婢在马车上做了手脚,半路马车缰绳才会断,二姨娘才流产的。四姨娘小心谨慎,奴婢一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大夫人就在二小姐身上的香囊里放了麝香,又故意带着二小姐经常去看望三姨娘,时间一久,四姨娘自然就流产了。可怜那是个成型了的男婴,如果出生,那就是三少爷啊。”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呜呜呜~给莫莫留言推荐收藏吧~ !! 百般狡辩2 绿意很聪明,直接给未出生的那个胎儿安了辈分,果然,老夫人听到这里,脸色变得铁青,将手中的茶盏往炕上的炕几上重重一放,愤怒地责问大夫人:“她说的都是真的?”虽是问,却是肯定的语气,老夫人心里总是信了的。 大夫人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向老夫人弯腰伏低,辩解道:“老夫人,你不要听信这背主的恶奴的一派胡言啊,媳妇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一定是柳云收买了这些人,让她们来冤枉媳妇的啊!” 事实上,大夫人说的也没错。当时,绿意在被押送边疆的途中,大夫人买通的杀手确实快要得手了,可惜,柳云派来寻找绿意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到了。就算是杀手界第一门派的连决门,面对嬴氏的私胃,也不敢做什么,竟是直直放他们离去,时候还帮着他们隐瞒大夫人。绿意入牢时,大夫人没应丝毫表示,已经倍感心寒,后知道大夫人竟买凶要取她性命,直感这些年为其所作所为不值。当柳云说出,已帮她找到当年失散亲人,又许诺给她一千两银票,只要她当着老夫人的面将大夫人这些年来做的恶公诸于世,就放她跟亲人团聚,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为了大夫人,她三十出头都没有嫁人,有了这笔银子,或许她可以找个鳏夫做续弦,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了,她也可以和亲人富足地过一生,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大夫人话音刚落,绿意就道:“老夫人,奴婢有证据可以证明。当年奴婢离开过一段时间,其实不是回老家,奴婢家乡当年发大水,哪里还有家在。当年奴婢是去外地买麝香。放在二小姐香囊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后来,大夫人陆续送给几位姨娘的红木雕牡丹花架床,床头的红木是中空的,里面都放了麝香。老夫人可以派人去查看。” 老夫人对身边的林妈妈点了下头,林妈妈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而一旁的慕容妉萍,脸色异常难看,眼里淬出火来,要不是慕容妉芊拉着,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大夫人,居然这么利用她!四姨娘怀头胎的时候,她不过才两三岁,大夫人竟然在她的香囊里放麝香,如此不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知道她身体有没有受损,只是现在她年纪还小,若是以后大了,影响生育,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 绿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爷这些年一直升官,赏赐不断,慕容府越来越好。老爷常年在外,老夫人又住在乡下祖宅,大夫人一人执掌中馈,明里暗里不知贪了多少东西,给黄稳婆的一百两黄金,给杨婆子买毒的几百钱银子,都是大夫人贪的公中的财务,老夫人让人细细查查这几年的账,应当能查出来些……” 大夫人忍无可忍,大跨几步,走到绿意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绿意嘴角打破了,鲜血直流,头上朱钗散了,脸色是青红的指痕,异常狼狈。大夫人还要再打,却被柳云死死扣住手腕:“慕容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杀人灭口吗?” 而二姨娘疯了一般,甩脱一直拉着她的二少爷,张牙舞爪扑过去,抓住大夫人另一只手,表情狰狞地怒吼道:“原来是你,我说好好的马怎么就脱缰了,你还我孩子,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四姨娘站在老夫人身旁,眼波盈盈,垂然欲泣,伤心欲绝的模样,看的人心酸心疼,只是手帕掩着的嘴角却弯起一个弧度:“孩子,你的仇,看来今天是能报了。”其实她当年就怀疑是大夫人下的手,只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没想到事实是这样,只怕若是绿意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大夫人的手段还真是高明毒辣,难怪这几年,除了苏嬴来了后替她保住了芊儿,又生下妉尘,就无人再有所出了。 老夫人脸色青白交加,大声喝道:“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把她们拉开。”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才将几近疯狂的二姨娘拉开,而此时,大夫人已经衣服散乱,披头散发,东倒西歪,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了。 不出半个时辰,林妈妈就带着人回来了,丫鬟手里的托盘中,是深黄色的粉末,因为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时间满屋清香,过了这么久,还能保持香味宜人,可见是上等麝香。只是众人却都不约而同拧紧了眉头,慕容妉萍更是捂住口鼻,十分厌恶的表情。 在麝香浮动里,林妈妈向老夫人禀报:“这些麝香是在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床头牡丹镂空花雕里找到的。五夫人没用大夫人送去的红木架床,不过在白露蒹葭的小库房里,找到了大夫人送的架床,里头也有麝香,分量是其他的三份之多。” 大夫人再也站不住,瘫倒在椅子上,面上是异乎寻常的白。完了,她的一切,都完了。 老夫人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眼底酝酿着燎原星火,抓着炕几的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老夫人一直知道大夫人是个强势的,却也通情达理,还体贴地给丈夫纳妾,没想到大夫人霸道成这样,居然要其他人都生不出儿子。看来她把慕容茁带在身边是正确的,凭二姨娘,实在是保不住这个孩子。 二姨娘,采桑,本是慕容执在一次与南疆的战争中救下的。二姨娘的家人全部丧生于战争,无处可出,慕容执便留其在军中煮饭做菜。后来大周的军队大获全胜,慕容执立下赫赫战功,被同僚灌醉,稀里糊涂就跟二姨娘上了床。二姨娘虽出生低微农户,却也是清白人家,慕容执便在军中纳了她做良妾,比三姨娘这种通房丫鬟提起来的妾是要高一等的。二姨娘跟随慕容执在军中待了一年多,回到慕容府时,慕容茁都已出生几个月了。大夫人虽生气,也是无法,还得装的大度。 老夫人本不喜粗俗无礼的二姨娘,因着慕容茁的缘故才勉强接受,却担心二姨娘小心眼的性子带不好慕容茁,硬生生将慕容茁带在自己身边,为此二姨娘好生哭闹了一阵,老夫人因此也更不待见她。可以说二姨娘能在将军府站稳脚,就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而且只生了一个,若是再多一个,只怕母子三人,大夫人都是容不下的。 给读者的话: 以为大夫人就这么完蛋了吗,别逗了。。。给云莫力量吧,让云莫有动力码字,嘿嘿,求支持~ !! 第十七章 出人意料 妉尘一直看着老夫人,却发现老夫人原来冒着火光的眼神慢慢熄灭,最后回归平静,宛如一潭死水,瞧不见一点波澜,不由抿紧了嘴巴,老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才维持住正常的语调,道:“大夫人突染恶疾,需静卧休养,不能出门。林妈妈,送大夫人回院子,派几个细心周到的人伺候的,其他人无事不必打扰。” 大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变相软禁她了,怎么可以,她是慕容执的嫡妻,大将军府的主母。 这样想着,大夫人连滚带爬,跪倒老夫人脚下,哀求:“老夫人,媳妇知错了,您不能这样对媳妇啊。”已经完全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 老夫人哪里还肯多看她一眼,摆摆手,示意林妈妈赶紧把人带下去。 两个五大三粗的妈妈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大夫人,伴随着大夫人哀哀啼哭,越走越远。 老夫人左手扶额,筋疲力尽,累极了的模样,四姨娘见状,连忙擦干眼泪,满脸担忧,关心道:“老夫人,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眯一会?” 老夫人点点头:“都回吧,今天这些事情,我不希望听到有其他传言流出。沉香,扶我回房。”声音里透着沧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颓丧。 二姨娘不愿意走,被二少爷生拉硬拽拖走了。 四姨娘踏出了门槛,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情绪莫名,有担心,有解气,还有疑惑。 慕容妉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她亲妹妹慕容妉芊还在那里不知踌躇什么,便回去拉了她一把,让她跟自己一块走。谁知慕容妉芊推开了慕容妉萍的手,一下子跪在老夫人面前,却又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老夫人微微诧异了一下,这个三小姐,一向懦弱,少言寡语,这会子是要做什么,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三丫头这是做什么,想为你母亲求情不成?” 可不是吗,若说四姨娘、二姨娘和妉尘,与大夫人结怨很深,别说求情,只怕心里都恨不得对方死了才痛快。但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不同,她们从小是大夫人抚养,大夫人对她们,表面上也是尽心尽力的,现在为其求情才是情理之中,不求,反倒显得没有孝心,更没有感恩之心了。 慕容妉芊十指扣在重蚁木的地板上,指甲关节泛着隐隐的白,过了好一会,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豁出去一般,说到:“老夫人,不是的。既然母亲是染上了恶疾,自然是要好好调养治病的,不存在求不求情一说。芊儿是为三姨娘,老夫人,既然鱼蚁草是大夫人弄来得,那三姨娘就是冤枉的呀,求老夫人开恩,放了三姨娘。”说完,还重重地磕了个头。 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傻愣愣站在一旁的慕容妉萍,又看向慕容妉芊,眼睛里多了几份柔和:“好孩子,起来吧。紫竹,你去宗祠,将三姨娘接回来吧,二丫头和三丫头也是需要人照顾。墨菊,你去安排一下,二小姐和三小姐从今天起就搬出大夫人的春瞰院,搬到三姨娘的秋览院去。” 慕容妉芊又是磕了个头,才站起来。慕容妉萍这时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也磕了个头,只是此刻这般,多了几份刻意的做作,少了几份真心实意。果然,老夫人只是敷衍了下,就让她们出去了。 妉尘望着慕容妉芊芊薄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这个三姐,不过不是真的善良单纯,那就是心机颇深了,不过一个**岁小孩,真的会有这样的心机吗? 老夫人看着屋子里剩下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语带疲惫,道:“这几个人,就烦请柳姑娘交由我处置吧。” 妉尘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实在想不明白,古人不是很讲究三从四德的吗?大夫人所作所为,违背了三从四德,犯了七出之条,按照大周的规矩,婆家就算处置了这样的媳妇,娘家也是不能说什么的,就算不处死,休弃也是必须要做的。可是老夫人只是以恶疾为由软禁了大夫人,却连大夫人的名声都要保全的,这让妉尘十分不甘。 妉尘想要上前说话,柳云却不着痕迹拦住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似嘲讽,似冷笑的浅笑:“这几个人,我会处理好的,老夫人不必担心。今天是腊月廿三,拜灶神的日子,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听说过灶神的故事传说?” 妉尘连翘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柳云,心里嘀咕着:云姨这是说什么呀,好端端讲大夫人的事情,怎么扯到灶神身上去了? 老夫人也是一脸诧异:“柳姑娘想说什么?” 柳云不为所动,仍旧慢条斯理道:“相传灶王原来是一个叫张单的富家子弟,曾娶一贤慧女子郭丁香为妻,后又休弃续娶李海棠。李氏好吃懒做,不久就把张家财产挥霍一空,改嫁他人。张单家境败落,又遭火灾,双目失明.沦为乞丐。一天,他乞讨到一户人家,主人给了他热汤热饭,后发现施饭者就是他休弃的妻子郭丁香,羞愧难当,碰死灶前,被姜太公封为灶王。由此可见,娶妻不贤,祸延九代的说法,也还是有其一定道理的。” 柳云讲到一半,老夫人就猜到她的意思了,看着一脸失望委屈的妉尘和面带冷色的柳云,老夫人只能放下架子,好言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五丫头受委屈了。柳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我也有我的难处。王秀贞的亲儿女刚在京里被选为太子伴读和公主伴读,若是他们的母亲传出残害庶子的名声,那他们的前途,我儿的官声,就完了。” 诚然老夫人的话或许夸大了些,但也不脱事实,若是这件事传出去,慕容蔚和慕容妉蕙的伴读肯定是别像做了的,上位者会认为,有这样的母亲,作为儿女的他们,品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而慕容执也会受到非议。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隐瞒这些,是不想京里王家的人知道,王家人一向护短,纵容是大夫人的错,在他们心里,只怕也会觉得是别人对不住他们的女儿,到时候,事情就更难弄了。毕竟慕容执是武将,慕容家是新贵,需要王家这样的百年清贵家族的扶持。 给读者的话: 云莫看以前的稿子,发现有错字,亲们不要介意啊,努力认真码字中……求支持~ !! 第十八章 嬴氏来人 妉尘心里是难以附加的失落,垮下了脸。 柳云哪里不知道妉尘心里的想法,只是嬴苏给她的命令是照顾保护妉尘,没有嬴氏和嬴苏的指令,她不能用嬴氏和百草堂的势力来灭大夫人的口,这不仅牵扯到慕容家和王家这两个如今大周的显贵家族,还可能会暴露妉尘的身份,若是让嬴苏和嬴氏的敌人知道,只怕凭她还保护不了妉尘。不过,这可不意味着她就需要向老夫人低头。 柳云轻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把头垂得一个比一个低的人,态度强硬地回答:“老夫人的决定我没法改变。至于这几个人,老夫人就不必担心了,我自会好好处理的。” 老夫人被柳云噎了一句,顿时说不出话来。沉香看不过,想出言反驳,老夫人陡然握紧扶着沉香的那只手,制止了沉香,脸色虽然没有笑容,语气还是和善的:“既然如此,就麻烦柳姑娘了。尘儿就还住在白露蒹葭吧,绿梅朱兰,你们还是跟着五小姐。” 柳云浅笑向老夫人微微点头示意,抱起妉尘转身就走。 连翘完全呆住,等到柳云出了门才反应过来,匆匆行了个礼就追柳云而去。 绿梅朱兰也是,不知该做什么,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暗自叹气,无力道:“去吧,我想休息了。” 绿梅朱兰应了一声,无声退出了屋。 老夫人挥退了屋内其他丫鬟,只剩下沉香一人。沉香再也忍不住,含着隐隐怒气,问老夫人到:“老夫人,那个柳云也太嚣张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婢,老夫人您……” 老夫人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在沉香的搀扶下才勉力走回里屋的卧床,缓缓躺下,闭上眼睛,奄然道:“能教导出柳云这样的奴婢,苏嬴究竟出生怎么样的家族?难不成是异国皇室,亦或是大周皇室的私生子?还是……”三大氏族?只不过无论哪种,都不是慕容家可以得罪的。 沉香无言,是啊,若是柳云不说自己是侍从,谁都会以为是大家小姐,还是有头脑有能力有手段不让须眉的巾帼。 白雪皑皑,压弯窗外重叠的翠竹,雪花点点片片,淅沥在半空,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迹象,气温却没有那么低了,这怕是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了。妉尘整个趴在书桌上,望着青白交加的竹林。 腊月二十三那天,柳云又提出要带她回琼华,她说要考虑一下,大夫人已被禁足,但是,她有这里五年的记忆,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她的心,虽然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失望,但是,她就是留恋这里。 妉尘摸着桌上的红包,是老夫人在除夕夜那晚给的。拿到的时候,她就知道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实在是太厚实了。不管妉尘缺不缺钱,老夫人的心意全在里面了。当众给妉尘这样的红包,更是表明了老夫人的立场,难怪慕容妉萍当场就变了脸色,满脸嫉妒不甘。 或许她想留在慕容府,还因为这里有老夫人这个爱护她的家人存在。妉尘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抓紧大红的红包,红润的小嘴扬起,在原来的世界,连穷凶极恶的古惑仔都能被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倒臣服,说服云姨总不是问题。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连翘掀开门帘,快步来到妉尘身边,一边拉起妉尘,一边唠唠叨叨:“小姐,云姨说了,你不能着凉的,怎么开着窗户呀。快快快,府里还客人了,是来找小姐的,老夫人、云姨在客厅陪着呢,让奴婢来喊小姐。” 妉尘露出疑惑的神情,找她的?这样想着,却早已被连翘半拉半拖,往客厅方向而去。 来到客厅,妉尘才刚来得及站定向老夫人行了个礼,来人就站起来,给妉尘弯腰作揖,言语谦卑道:“奴才于服,奉家主之命,来接小姐回苏家。” 妉尘一听,更加迷惑了,哪个苏家,跟她也有关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便抬头看向柳云,询问意见。 柳云微笑着扶起自称于服的人,难得半开玩笑道:“你这样,要吓到小姐了。”然后把妉尘带到一旁坐下,在不经意间弯腰,伏在妉尘耳边解释道:“大小姐自称苏嬴,我们便只好说自己是杏林苏家的人了。” 妉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坐在首位上的老夫人,妉尘突然笑了笑,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到:“我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一切单凭老夫人做主。” 于服听罢,觉得也是在理,妉尘毕竟过了年也才六岁,能有什么主意,去留还是长辈说了算的。 柳云望着笑得灿烂的妉尘,心里却是明白:小姐这还是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呀。 老夫人双手磨搓着怀里的汤婆子,一字一顿,带着不容置疑,慢慢道:“苏嬴既然嫁给了我儿,虽然她走了,也是我慕容家的媳妇,妉尘更是流着我慕容家的血脉。苏家虽然在杏林是名门大户,但是我慕容家也不差。若是妉尘是去外祖家走亲戚,我自然是赞成的,若是……”若是要把她慕容家的子孙接走,她决计是不会同意的。 妉尘眼底露出一丝了然,快的一闪而过,随后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厅里的人,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瓷娃娃般,甚是可爱。 于服愣了愣,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老夫人一下子威严起来,倒是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于是他选择询问柳云:“这……” 柳云自然是以妉尘为先,盈盈笑道:“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于管事就回去吧。让家主放心,我会全力保护小姐的。” 于服面露难色,犹豫道:“我不好和家主交代呀。” 柳云没了笑颜,轻蹙娥眉,道:“家主不过是怕小姐无依无靠,或是受到伤害。眼下看来,小姐有慕容老夫人的照顾,好过回苏家,那里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再者,去苏家,只怕小姐要面对的危险更多。” 于服踌躇不决,嬴氏是什么地方啊,嬴氏人丁不旺,女孩亦全充男孩教养,自小就要接受各自选择的训练,成为对家族有用的人,那是何等辛苦,这些年他看的太多了,而他自己也接受了相当的训练。大小姐始终没打算让女儿回嬴氏就是因为这个吧,只是家主的命令是带回小小姐,他该怎么办?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留言啦~ !! 第十九章 再见成瑜 于服沉默了很长时间,现在,他既不能拿嬴氏的身份压人,有柳云在也不能硬来,那就只能回去向家主请罪了。于服叹了口气,转向柳云,无奈道:“既然如此,麻烦沈……柳姑娘写封信,说明一下情况,也好让家主放心。” 柳云点点头。 妉尘松了口气,此事算是告一段落,想来一段时间内,柳云也不会再说要她回嬴氏之类的话了。 雪融花开,冬去春来;花谢取冰,春逝夏临。 没有大夫人兴风作浪,慕容执一直在南戍边,四姨娘帮着老夫人管理府中大小事务,常常顾不上慕容妉芯,慕容妉芯无人看管,倒是与慕容妉萍、慕容妉芊越走越近,好的跟什么似的。当然,这里面也有三姨娘的功劳,没了大夫人这个靠山,三姨娘就开始挖空心思讨好老夫人,可惜不得其门而入,便退而求其次,与四姨娘交好。二少爷慕容茁难得常住府中,二姨娘开心得不行,一有机会就和儿子呆在一起。如此一来,慕容府的女人们难得都安安静静呆着。 妉尘原来就和这些人没什么来往,除了向老夫人请安遇到打个招呼之外,甚少交集,每日呆在白露蒹葭,学文习字,研读医毒。白露蒹葭本来有一片药院,种着各种各样的药草、毒草,嬴苏走后就荒废了,柳云、连翘与妉尘三人重新种起,如今药院里欣欣向荣。只是院中人少,还都是柳云重新找来的仆从丫鬟,从嬴苏在药庐点毒香开始,慕容府轻易没人敢进白露蒹葭的院子,下人们死活不肯来,柳云原本就不放心慕容府,这样一来更好,干脆通过嬴氏,找了更信得过,懂点医术功夫的人来。 这日,妉尘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看书,三姨娘领着慕容妉芊进门,人未至,笑先闻。 妉尘藏起书,起身相迎:“三姨娘,三姐,稀客呀,快请坐。” 三姨娘笑容如靥,亲热地拉起妉尘的手,便往门外去:“我们这不是怕打扰五小姐嘛。今天是有客人来,老夫人让我们来请五小姐一起去呢。” 妉尘不着痕迹地脱开三姨娘的手,挑了挑眉,这个三姨娘还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巴结上老夫人了。前些日子,大夫人生病的消息刚传出去,来府上探望的人倒是挺多,最近已无人,怎么今个儿又来了?还要特地来叫她?莫不是嬴氏又派人来?妉尘一边想着,一边随三姨娘向花厅方向去。 花厅里,老夫人端坐在上,笑容可亲,正和坐在右上座的夫人讲话,十分熟络的模样。四姨娘陪站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两句,引得那夫人笑弯了眼梢。 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芯与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在另一边玩耍。小女孩一直跟慕容妉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慕容妉芯却只是用手捂着嘴,淡淡不愿开口。倒不是慕容妉芯孤傲冷漠,只是她前几天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漏风,慕容妉萍笑话她几句后,她便闭紧嘴巴,不太说话了。小女孩见自己不管怎么说,慕容妉芯都只是点头摇头,嗯嗯啊啊,心里不痛快,干脆坐一边生 起闷气来,谁都不理。 妉尘与慕容妉芊齐齐跨入花厅,老夫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却立马恢复正常,只笑着向妉尘招手,示意妉尘站到她身边,笑容靥靥道:“尘儿,这是成夫人。” 妉尘飞快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老夫人身着百子刻丝银线镶边小褂,成夫人是轻罗烟百褶长裙外披宝蓝色轻纱,三姨娘衣着秀大幅荷叶荷花半袖长袍,四姨娘衣裳虽不出彩,头上却簪着三只碧绿通透的玉簪,就连一旁玩耍的几个小姐衣着服饰皆是华丽得体。相比之下,妉尘只穿了青灰色的丝质棉棱裙,头发梳的松松散散,实在有失体统。 妉尘心里一阵气闷,这个三姨娘,心思还真是一刻不停歇,没提醒她要换衣服也就罢了,还拉起她就走,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她,看样子是诚心想她出丑了。 不过,妉尘没在这方面多想,只瞬间,就向着成夫人福了福身,甜声道:“见过成夫人。” 成夫人却像见到珍宝一样,连忙站起来,亲手扶起妉尘,言语之中带着感激,道:“五小姐知礼又聪明。去年五小姐救了我们家瑜儿,一直没能登门拜访,聊表感激。再过几天,我们举家都要搬迁到京里了,怕再不来就没机会当面感谢五小姐了,冒昧之处,老夫人和五小姐不要见怪才好。” 三姨娘见老夫人和成夫人都没有提到妉尘打扮不得体,仿佛没看到一样,脸色笑得开怀,眼中却流露出失望。 妉尘直觉好笑,后院里的女人还真是无聊,给别人添堵,自己就跟捡了便宜一样,真真无聊透顶,心里变态!妉尘一边腹诽着三姨娘,一边又天真无邪地笑脸相迎成夫人:“成夫人太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妉尘应该做的。” 老夫人在一旁笑着应承:“瞧这孩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虽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是宠溺十分。 成夫人心头一惊,外头都传慕容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家里最小的孙女,看来所言不虚了。成夫人对着妉尘左看右看,笑得更加温和,道:“哪里,五小姐有巾帼英雄的风范呢。”说完,竟和老夫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妉尘心里直翻白眼,这有什么好笑的,她这是装的像个六岁的娃娃好不好。 成夫人笑了一会后,从身后丫鬟手里拿过两个刻花包角桃木盒子,一个双手呈给了老夫人,一个则亲手给了妉尘,正色道:“五小姐对瑜儿的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这能用这些俗物表示一二。老太君和五小姐不要嫌弃才好。” 老夫人将桃木盒子递给沉香,算是收下了,口气仿佛受之有愧:“成太守升迁到京里做官,可喜可贺,本当是我们给成大人送贺礼才是。“ 妉尘心下恍然大悟,人家来报恩是假,只怕是有求于老夫人,哦不,应该是有求于慕容执才对,慕容执现在可是皇帝最宠信的武将。至于这礼嘛,老夫人都收了,她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不拿白不拿。 妉尘抬头,正对上三姨娘充满贪婪和嫉妒的目光,不由挑了挑眉,三姨娘看过这些礼物了?她跟着大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能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态,看来成夫人这份礼,怕是不轻呢。 给读者的话: 今天吃了花甲,味道不错,但是崩到呀了,,呜呜,求安慰,给留言,给推荐,给收藏吧,嘿嘿~ !! 第二十章 父女对峙 成瑜瞧见又来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大的可爱小女孩,丢下一边的慕容妉萍,小跑过来,抱住妉尘的一只手臂,故作小大人模样,道:“她们聊她们的,我们还是一边去,不要打扰慕容老夫人和我娘了。” 妉尘将桃木盒子递给连翘后,任由成瑜拖到一旁,其实她对成瑜这个天真直率的太守千金还是挺有好感的,让她想起前世的闺蜜好友和那些一起发生的有趣事情。 妉尘心情好,和成瑜相交甚欢,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尤其成瑜,拉着妉尘高兴地蹦蹦跳跳,不肯撒手,冷落了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芯。 慕容妉萍还沉得住气,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慕容妉芯到底年纪小,不开心全写在脸上,见成瑜只和妉尘说话,气呼呼地跑过去和慕容妉芊呆在一起。 妉尘笑笑,小孩子之间的情谊还真是奇怪,当初在净月观的小院里,成瑜与慕容妉芯两人似乎还挺对眼的,这会就互不搭理了,真是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成夫人一直与老夫人相谈,留到晚上,吃过晚餐才带着成瑜回去。成瑜走时,都眼泪汪汪了,说什么以后就见不到这么好的朋友了。妉尘哑然,这小孩子的感情也来得太容易吧,才一天就死心塌地的认了她这个朋友,实在是单纯到有些傻乎乎的。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小孩子,他们慕容府的孩子都不正常!只是,下次再见时,成瑜还是这样的成瑜吗? 回到白露蒹葭,妉尘才打开成夫人送的桃木盒子,里面是一对粉红色玉髓手钏,一对赤金眼珠镶红宝石镂空金鱼耳坠,还有一串黄豆大小的珍珠挂串,颗颗饱满,大小均匀,一看就是好东西。 妉尘心里琢磨着,送给她的礼都不轻,送给老夫人的不知是怎么样的珍品了。这个妉尘倒想差了,老夫人的其实和她的差不多,就是多了一只牡丹花金步摇而已,成太守是难得的清官,又只是在下郡宁州做太守,哪就有多富足了。 妉尘拿起玉髓手钏,套在了一旁看书的连翘手上,大小正合适。 连翘一惊,急忙想褪下手钏,却被妉尘抓住了手。连翘有些惶恐,不安道:“小姐,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 妉尘却执意要连翘戴着,打断道:“连翘,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还差点把命丢了,而且将来只怕还要吃苦受累。你家小姐我无权无势,只有这几样首饰能算我私人的财物,你就收下吧。” 听妉尘这般说话,连翘眼泪涟涟,哽咽道:“小姐说的哪门子话,是连翘没有照顾好小姐。” 妉尘失笑,拿着帕子举起手给连翘擦掉泪水,调笑道:“瞧你,给你东西还哭,不知道还以为你家小姐我抢你钱了呢。“ 连翘被妉尘逗乐,一边笑一边摸眼泪,话都说不灵清:“小……小姐,你怎么……这样?” 妉尘故意装作浪荡子调戏连翘,怪声怪腔道:“怎么样啊~” 一旁打坐的柳云张开眼,眼中酿着温情,含笑道:“小姐给你,就拿着吧。” 连翘见柳云亦是如此说,也就收下了,却是左看右摸,很是喜欢的样子,眼底都溢出惊喜与满足。 妉尘安静地坐着,看着这幅模样的连翘,心里十分酸楚:自从娘亲离开,连翘殚心竭虑,崩紧了神经地照顾她保护她,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强,今天能露出符合她年纪的笑容神态,实是难得,这手钏送的值当! 屋内烛火通明,角落里脸盆中的冰块渐渐化作水淌开,似乎是被屋里人身上满满的温暖所融化。窗外月光洒下,微风中竹影摇曳,在白色的围墙上留下重影叠叠,像是不愿打扰屋里人而蹑手蹑脚。 三天后,妉尘正与柳云、连翘在药圃里除草,守门丫鬟匆匆进来禀报,慕容执回来了。妉尘搓掉手心指甲里的泥巴,感慨道,成太守果然消息灵通啊。 慕容执一回来就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院,等妉尘到时,屋内坐坐站站,差不多都到齐了。慕容执看着进来的小人儿眼眸深沉,神色复杂,妉尘冷冷一瞥,仿佛没看到一般,只向老夫人福身行礼,便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四姨娘亲自给慕容执奉了茶,随后温柔地站在其身后,低眉顺眼,随和顺从的模样,三姨娘和二姨娘则是站在各自的儿女身后。 姨娘是妾,半主半仆的地位,人前只能管自己生的儿女叫小姐、少爷,家里正经的主子坐着,她们只能站着,这就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老夫人问了慕容执一些边关上的事,又关心了几句生活上的事,其他都只安安静静地听着,偶然二姨娘和三姨娘会插上几句,想调节一下气氛。奈何慕容执一直阴沉着脸,不为所动,屋内流动的都是压抑的气流。 大夫人没有来,慕容执却一句没问,显然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妉尘低头,专心把玩胸前挂在衣襟上的珍珠串,揣摩着慕容执的心思。 这时,慕容执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不耐烦,不容置疑地说到:“妉尘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三姨娘一脸愤恨地看了妉尘一眼,跟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出了门。 二姨娘只是满脸好奇地瞅着,本想开口要求留下来,只是慕容执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三姨娘撇撇嘴,还是没敢说,乖乖地跟在三姨娘后面,也出了门。 四姨娘的目光在慕容执和妉尘之间打了个来回,眼底有丝丝担忧。只是慕容执让所有人都回避,她也不敢留下,只能出去。 柳云一直注意着四姨娘,此刻心里暗叹:慕容府的人,除了慕容执,也就只有这个四姨娘对小小姐是发自真心的关心。只不过现在的慕容执,也是不好说了。至于老夫人,最关心的还是家族的声誉和兴旺。 屋内奴仆一个不留,慕容执见妉尘身后的柳云一动不动地站着,蹙眉道:“你也下去。” 妉尘抬起头,满是讥讽地看着慕容执,娃娃音脆生生道:“不行!云姨要是走了,大将军若是再对我出手,怕是我没那么好运还能活下来。” 此言一出,老夫人和慕容执当场傻愣在那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妉尘。 慕容执回过神来,怒气冲天,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混账,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亲们,求啊· !! 第二十一章 不再回来 桌上的茶盏震起,打翻滚落到地上,茶水一滴一滴从桌上滴下,淌了一地。 柳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妉尘亦不为所动,只是脸色嘲讽之声更浓,甜甜的童声似乎格外刺耳:“自然是跟慕容大将军了,其他还有谁?” 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语气严厉道:“放肆,苏嬴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妉尘一点不奇怪老夫人会这么说,前世的她出身书香世家,又穿越到大户官宦家,对大家族的规矩知之甚详。要知道,她说的话完全不是一个闺阁女子可以跟家长说的,既有违孝道,又没有为人子女该有的顺从,简直是大逆不道。不过,她可不预备服软。 妉尘偏过头,冲老夫人甜甜一笑,老夫人顿时鸡皮疙瘩起一身,却说不出的哪里不对劲。妉尘就这么盯着老夫人,一字一顿道:“娘亲教我的是孝顺父母,尊敬长辈。不过大将军既然不认我这个女儿了,那我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祖母,难道不是吗?” 老夫人从未见过妉尘如此针锋相对,愤怒地一下子站起来,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显然是气坏了。 慕容执则是像是失了力气,一下子坐了回去,颓丧不堪。 妉尘拍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走到屋子中间,面无表情,急速说到:“大将军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语气是无比轻慢。 老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坐回椅子,愤怒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与无奈:这孩子,终究是恨了。 老夫人默默然,不再说话,妉尘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执。 慕容执重新站起,脸色略带苍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稍觉疑惑,但还是接过,信封上明晃晃的几个大字:慕容执亲启。竟是嬴苏的字迹,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快速打开信封,取出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变得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妉尘看着老夫人瞬间变脸,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柳云无声走到妉尘身后站定,以实际行动安慰妉尘。 老夫人整个人靠在扶手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言语里透露出疲累:“就照苏嬴说的办吧。” 慕容执似乎很不甘心,上前一步,想要反驳:“老夫人,我不能……”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向前将手中的信纸扔向慕容执,少有的疾言厉色道:“你不能什么,人家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不会再回来,你还想怎么样?看看你娶的一个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信纸质轻,没有砸在慕容执身上,反而飘飘忽忽,落在了妉尘脚边。妉尘捡起,扫了一眼,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连柳云抽走了信纸都未察觉。信上的字就像咒语一样,不断在妉尘脑中徘徊起伏,嬴苏竟说她顶替其父之职,做了南疆百草堂的总堂主,永远不能再回大周,就当她死了。还说让柳云送妉尘回外祖家。 这个女人,有没有一点当母亲的自觉,居然从未想过要把她接到身边。既然不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为什么要嫁给慕容执,又生下她。妉尘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几近透明。此时的她,脑子盘旋的只有真正的慕容妉尘的记忆,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孤魂。 慕容执苍白着一张脸,近乎自语地喃呢:“不,我要去找苏苏。”眼中竟有隐隐疯狂之色。 老夫人怒发冲冠,大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把家族置于何地,把你的老母亲置于何地!” 慕容执眼神闪烁了一下,眼底的光芒渐渐熄灭,仿佛没有生气的木偶一般,颓然站立。 妉尘冷笑了一声,若是真心想去找嬴苏,早在南疆边境的时候就可以去了,何必回来了又说这样的话,真是一个虚伪又兀自以为多情的男人。 老夫人不再看着慕容执,反而转向柳云,语气里含着商量的意味,询问道:“柳姑娘,信你也瞧了,我慕容家,怎么说也是大周有头有脸的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不能就这样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传出去让我慕容家如何立足?既然苏嬴如此说了,依我看,就办一场丧事吧,埋葬了慕容苏氏,苏嬴以后也就是自由人了,她想如何便如何,柳姑娘以为如此可行?” 柳云环抱住瑟瑟发抖的妉尘,垂下的眼帘遮住目光,让人看不清心里在想什么,只淡淡回到:“既然大小姐与老夫人都是这个意思,需要柳云的地方,柳云一定竭尽全力。”说完便抱起妉尘,向门口走去。 慕容执伸出手,拦住柳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碍于老夫人愈发阴沉的脸色,最终也没说出来。 柳云眼底满是嘲讽,绕过慕容执,看都不看一眼,出了门。 嬴苏离开慕容府的事,除了白露蒹葭的下人,就只有大夫人、老夫人、慕容执、四姨娘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老夫人来了之后,怕传扬出去,就将原来白露蒹葭的下人都收到了自己院里,耳提面命,若是有一个人说出去,就将所有人都卖到窑子里,下人们皆闭紧了嘴巴,还相互监管着,生怕谁一个不小心说出去连累所有人。 故慕容府的人和外面的人都以为嬴苏和妉尘都是感染了时疫,所以搬到净月观的小院里,独自居住,防止传染其他人。而妉尘年纪小,好的快些,老夫人又挂念,过年时就回了将军府。而苏嬴反反复复一直病着。而大夫人因为不小心触碰了苏嬴母女病时的衣物,竟然在时隔半年后也传染上了,而且病得十分严重,卧床不起。老夫人体恤,没有让大夫人也搬离慕容府,而是将大夫人居住的院子圈起来,限制出入,防止时疫传播。 苏嬴离开的时候,青州时疫流行,作为下郡的宁州,也有不少人得病,这套说辞虽漏洞百出,却还算合情合理,至少绝大多数人信了,那也就可以了。 慕容执回来的第二天,就有人从净月观来将军府上报信,说是五夫人不行了。慕容执悲痛不已,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执意带着外地来的,说是主攻时疫的大夫,去净月观看望苏嬴,只是回来时,身后的马车上却多了一具棺椁。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求支持啦,亲们给不给点支持呀 !! 第二十二章 滴血认亲 慕容府搭起丧棚灵堂,里里外外满是缟素,府中上下皆是悲恸。 慕容大将军痛失爱妻,嫡妻又卧病在床,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前来吊唁的人看在眼里,都要劝慰上几句,有些人还陪着掉眼泪,一副与嬴苏感情深厚的样子。 如此一来,妉尘心里反倒一松,她虽眷恋嬴苏,到底记忆里还有二十多年,另一个母亲的亲切记忆,感情没这么容易就被嬴苏左右。 妉尘披麻戴孝跪在灵堂里,来人也总不免上前安慰几句,妉尘心里直觉可笑,面上却还要犹自做出伤心难过孤苦无依的哭脸,几天下来,就只剩下头晕眼花,连路都走不稳了。 期间令妉尘感到意外的倒是太守千金——成瑜,是实实在在陪着妉尘哭了一个下午。妉尘还只是做做样子,成瑜可是实打实的,最后居然哭得晕倒在柳云怀里,才被成夫人抱回去。据说第二天启程上京,都没力气,只能让丫鬟抱着上了船。让妉尘哭笑不得之余,亦是十分感动。 妉尘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早上,才算可以回房好好休息,已经累成了一坨烂泥,柳云只能抱着妉尘回去。 妉尘靠在柳云肩上,昏昏欲睡,柳云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妉尘迷迷糊糊抬起头,发现她们正站在树的阴影处,而旁边她们刚进入的鹅卵石小路上,三姨娘正扶着老夫人走来,恰巧坐在旁边假山的石椅上,妉尘可以看到她们,她们却看不到妉尘。 假山一边是个人工小湖,微风徐徐,凉爽扑面,妉尘清醒了些许,听到三姨娘正叙叙与老夫人说着什么。 三姨娘鬼鬼祟祟,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或许您会觉得我是在挑拨,可是您就真的没有怀疑过五小姐的血脉吗?五夫人毕竟来历不明,如今走的也是神神秘秘,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走了。” 老夫人微眯起双眼,神色沉重,心中暗暗想道:虽然事实和绿浮说的很有出入,不过诚如她怀疑的,苏家是大周的杏林名家,怎么就跑到南疆,还做了什么总堂主。难不成她真的是和沈明远私奔了?就算苏嬴不是苏家而是其他家族的,她说的也都是真的,沈明远到底和她来往过密,又同她一同失踪,巧合地让人不能不多想。至于妉尘也需要确定是不是慕容家的血脉,是就还好,她还是将军府的五小姐,如若不是……那就也该“病死”了。 三姨娘察言观色,知道老夫人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她倒也不是像大夫人一样想置妉尘于死地,她没有证据,只不过嫉妒老夫人宠爱妉尘,想让自己的女儿分得一点老夫人的注意,才编排妉尘的身世,当然,能除了妉尘更好。于是说道:“我也只是怕混淆了慕容族的血脉,好在妉尘究竟是个女孩儿,总要嫁人的,也没什么关系。” 三姨娘此言可谓诛心,妉尘不是慕容执的女儿,就是嬴苏给慕容执戴了绿帽子,怎么会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老夫人本来还存着三分顾虑,听三姨娘这么说,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要验。一定要验!她本来努力保住妉尘,是怕嬴苏有朝一日回来,妉尘若是出了事,嬴苏娘家势大,似乎与皇帝关系也不简单,指不定闹出什么惊天动地来。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嬴苏不回来,妉尘对外祖家而言,终究是个外人。如果不验实了,妉尘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假如将来有一天突然发现妉尘不是慕容家的血脉,只怕现在苦心孤诣要瞒的事也瞒不住了,慕容家有个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媳妇,再传扬出去,简直是个天大笑话,还怎么在大周立足。 三姨娘和老夫人坐了一会,便去了外院灵堂,妉尘与柳云对视一眼,心下了然,只怕等苏嬴“下葬”,他们就要来找妉尘谈心了。 果不其然,丧礼结束的当天晚上,老夫人就传话要见妉尘。 夏日将尽,夜晚的宁州已有些许微凉,一路走来,到福寿院门口时,妉尘已双手冰凉,如同她的心境。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慕容执坐着,三姨娘、四姨娘站着,林妈妈伺候在一旁,却不见其他人。 妉尘挑了挑眉,从被老夫人嫌弃,到能在这种私密的场合,还是她小看三姨娘迎合奉承的本事了。眼光流转间,妉尘没有行礼,就与柳云那么站在,面无表情地接受所有人的审视。 没人开口,一片寂静中,妉尘率先打破沉默:“老夫人怀疑我不是慕容家的子孙,不如就滴血认亲吧。如若妉尘真的不是,当自裁以报慕容家的养育之恩。”神态之平和,仿佛在说的话和自身无关一样。 老夫人和慕容执皆是一震,他们没想到妉尘会主动提及此事。 妉尘的话,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老夫人面色一滞,显得有点难堪。不过,毕竟活了这么大岁数,不可能被一个小姑娘唬住,老夫人很快便恢复正常,语重心长道:“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是的话,别人再也不能拿这些话来说你的是非。就算不是,也不是你的过错,我和你父亲会安排人送你回外祖家,这些年了,我们对你,总归是有感情的。” 柳云似笑非笑,眼含讥讽,从宽袖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汉白玉小盒,不置可否地转开话题:“这是紫河藤,专门用来验血脉亲缘。用温水泡开,将血滴入,若是水呈现鲜红色,则表明血缘极近;若是水呈现紫红色,则说明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当然,老夫人不相信的话,可以叫其他大夫来验一验,看这是不是紫河藤。” 老夫人与慕容执脸色都是无以复加的难看,若说妉尘的话是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柳云的行为就是早已做好准备,要一证嬴苏和妉尘的清白。而且,人家还这么堂而皇之地拿出来,不是心底无愧,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老夫人目光如刀,扫过妉尘与柳云,妉尘顿时头皮发麻,柳云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妉尘护在身后,挡住老夫人的逼视,戒备地防范着慕容执,这个军旅出身的男人,万一要是发疯,妉尘小命一不小心还就交代在这里了。 见柳云如此,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对身边的林妈妈吩咐道:“去拿三碗温水来。”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呀,求推荐,求留言,求收藏呀~~ !! 滴血认亲2 柳云打开汉白玉的小盒,洁白的玉盒里,血和肉色的一小节细茎静静卧着,模糊糊一团,咋看之下,还有点恶心。柳云用食指和拇指拈出,细茎周围萦绕着一层红色的香味,是血腥之气,拧成三段,柳云在每个碗里皆放上一段,碗中原本清澈的水一下子变成淡杏色,和人的肌肤一般颜色。 慕容执站起来,走到妉尘身边,停留了好一会。妉尘毫无反应,慕容执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桌案边,拿起桌上的银针,在中指上轻轻一刺,在三个碗里都滴了一滴血。 殷红的鲜血顺着碗壁流下,慢慢在水中扩散,水的颜色却一点都没变,仿佛并不受这滴鲜血的影响。 老夫人缓缓起身,拿起另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第一个碗里滴下一滴血。碗中水面荡起轻轻的涟漪,水一下子变成了血红色,鲜艳欲滴,宛如一碗刚接来的人血。 老夫人摇摇头,她听说过这个紫河藤,却从未见过。传说这紫河藤的种子,要每天用新生儿的脐带血浇灌,连续七天,才能发芽。其生长过程更是需精心养护,一丝马虎不得,且紫河藤喜欢温暖湿润,却不见阳光的环境,只有南疆的一小部分地方与南疆之南的邬泽才能种活。当然,如此难得的紫河藤不只有检验血脉亲缘的作用,传说里的紫河藤可以生肌活血,消疤无痕。 以前,大周的皇宫里还珍藏着一小节紫河藤,在先帝时,先帝的宠妃兆贵妃伤了脸,宫里最好的太医都说要好了后会留下伤痕。兆贵妃寻死觅活,伤心的肝肠寸断,先帝心疼兆贵妃,取出宫里仅剩的一小节紫河藤,磨成粉末入了药,制成祛疤的药膏。兆贵妃只用了十天,不但疤痕全无,肌肤更是细腻如白瓷,更胜往昔。先帝愈发宠幸兆贵妃,直至驾崩。据说先帝驾崩时,兆贵妃年有四十,皮肤却仍如同少女一般细滑白嫩,只说都是紫河藤的功效。 因着先帝兆贵妃的缘故,大周的贵妇小姐们多少都听说过紫河藤。如今见柳云拿出,如果是真的紫河藤,只怕是大周独一份的了,当然,如果有杏林大家族私藏了些,那就另当别论了。 三姨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四姨娘也是眼睁睁地看着,眨都不眨,不要说她们了,就连老夫人的心也在滴血,这可是紫河藤啊,柳云就这样拿来证了妉尘的血脉,咳咳,镇定,要镇定。 柳云瞧了一眼屋内面色精彩的几个女人,露出些许轻蔑的笑容,拿起老夫人准备的银针,在自己的手指上刺了一下,换一根,又在妉尘的食指上刺了一下。 鲜血落下,柳云的血滴落的那碗水颜色慢慢变深,成了紫红色。而妉尘的血滴下那碗,杏色的水一下子变成了鲜红色,夺人眼球,还泛着点点涟漪。 结果显而易见,摆在眼前,慕容执看在眼里,似是松了口气。 老夫人却锁紧了眉头,只怕这件事不会善了了,都怪她,偏疼了苏嬴母女这么久,这回怎么就轻信了别人的谗言。想到这里,老夫人不由厌恨地看了三姨娘一眼。 三姨娘抖了一下,赶紧低下了头,不敢看老夫人。随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满面地抬起头,先是向老夫人行了礼,再向妉尘福了福身,似乎很欣喜地说到:“恭喜老夫人,恭喜五小姐,从今往后,不必再受闲言干扰,老夫人和老爷都可以安心了。” 妉尘扬起笑脸,天真无害地回答:“三姨娘说的是呢。” 老夫人见柳云与妉尘皆无异色,稍稍松了口气,换上慈祥长辈的笑容,温和道:“是了。这几天五丫头也累坏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慕容执回身,像嬴苏还在时那样,伸手想要抱起妉尘。 妉尘斜瞥了一眼,上前一步,避开了慕容执,转而投进柳云的怀里。慕容执一时愣在那里,尴尬不已。 柳云清冷地笑笑,抱起妉尘,凉飕飕地说到:“大小姐尸骨未寒,就有人这般欺负五小姐,奴婢怎么敢再与五小姐住下去?行李已经收拾好,奴婢与五小姐会连夜搬出去。” 老夫人心中暗叹,果然啊,柳云岂会善罢甘休,不过,她不能让一个奴婢在将军府这般放肆。老夫人猛地站起来,阴沉道:“柳云,你不要太过分了。” 柳云却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咯咯笑了几声,无比轻蔑道:“是我过分还是你们慕容府过分?”说完,转身作势就要走。 慕容执是这样一个在感情上容易被左右的人,在知道大夫人的所作所为时,慕容执就感觉愧对妉尘,只是后来老夫人又向他提出心里的怀疑,他又迟疑了,才同意验亲,只是现在的结果让他更觉对不住嬴苏,对不住妉尘,满心想要弥补,怎么会让妉尘就这么离开。 他拦住柳云去路,一脸内疚,似是在忏悔:“今悦,是父亲的错。只是你娘亲突然离开,父亲心里难过,才会做出糊涂的事,今悦原谅父亲可好?”今悦是慕容执为表疼爱妉尘而取得小字,慕容执这么叫妉尘,似乎含着唤起从前他这个父亲在妉尘心里的美好记忆。 古代女子,在家从父,当听从顺从父亲的话,慕容执已是伏低,按理妉尘怎么也不该再说什么受委屈的话,而是应该乖乖回白露蒹葭。 只是这回,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妉尘,她都对慕容府的每个人都是寒了心,没了情,又怎么会因为慕容执一句似是而非的道歉而留下。 妉尘慢慢没了笑容,脸色浮起嘲讽的神色:“慕容大将军说错了,今日只是要证明我是慕容家的子孙,没有证明我是你的女儿。”甜甜的童音,在慕容执听来却如同来自冰窖,要将他冻住一般。 老夫人十分不悦,她现在很不喜欢这个看似听话,实质上却是个刺头的小孙女,尤其还是个母亲很有背景,不受控制的小孙女。当下冷言道:“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许离开慕容府。”她似乎忘了,以前偏疼嬴苏母女也就是因为嬴苏非凡的来历。 妉尘似乎受了柳云的影响,也是咯咯笑起来,奶声奶气道:“祖母以为你不许,我们就不能离开了吗?” 给读者的话: 云莫风雨无阻,天天更新,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 !! 第二十三章 离慕容府 柳云再向前,慕容执执意阻拦,伸手向柳云袭来,目标正是柳云怀中的妉尘。柳云连忙弯腰,堪堪躲过。慕容执双手向下一抓,扎住柳云背后的衣服,一把提起,柳云一惊,连忙放下妉尘,翻身抬脚踢向慕容执的膝盖。慕容执为避开这一脚,不得已放开了柳云,却转而一把抱住站在地上的妉尘,神色复杂,语气却十分坚定,道:“我不许,没人能离开。” 妉尘轻轻拍拍袖子,藏在袖中的迷药药粉散入空气里,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哦?是吗?” 慕容执感觉一阵晕眩,随后便内力、气力什么都使不上了,脚下一软,就瘫倒下去。 柳云在慕容执软倒的一瞬间劈手捞过慕容执怀里的妉尘,一个漂亮的旋身,裙摆与衣襟彩带飞起,美轮美奂,可惜在场的没人有心思欣赏。 随着慕容执倒下,屋内站着的三姨娘、四姨娘和林妈妈,都彷如喝醉了似的,轻飘飘地瘫软下去,明明意识清醒着,却抬不起手,伸不开腿,甚至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柳云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 妉尘神色黯淡地瞧了瞧座上的老夫人和脚下的慕容执,他们两人都给过她疼爱与温情,尤其是慕容执,在五年的记忆里,慕容执称得上是一个模范父亲。虽不常在家,每次回来却必会给她带礼物,一旦空暇,就亲自教她读书写字下棋作画,这是妉尘其他兄弟姐妹可望而不可即的。可是他对嬴苏的感情不够深,其中还夹杂了怀疑和不信任,最终导致他们父女情分越走越远,到如今这样剑拔弩张。 柳云知道妉尘心里难过,不由搂的紧些,快步离开,进入夜色中,被浓重的黑吞噬,消失在一片茫茫里,与屋内的灯火通明切断最后一丝联系。 第二天上午,妉尘与柳云、连翘在大块青石铺成的小路上散步,欣赏着“不出城郭而获山水之怡,身居闹市而有灵泉之致”的园中美景。 园中假山亭台,流觞曲水,盆景植被,皆是布局精巧,独具匠心,妉尘一边走一边感叹,将自然之美毫无痕迹地浓缩于一方小小的庭院里,古人的智慧远不是什么现代科技可以媲美的,起码电脑再厉害也不能设计出这样巧夺天工的园子。 “宁州城里竟然有这样一处园子,我都不知道。”妉尘撅起红嘟嘟的小嘴,偏斜着脑袋,俏生生道。 柳云露出一丝浅笑:“小姐喜欢就好。这是苏家的园子,从外面看只以为是普通的小院,走进内院才能看到其中的乾坤。” 妉尘的脑袋划过一个弧度,偏到另一边,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大周的杏林苏家?” 柳云点点头,语气中带着难言的情感,道:“是,其实大周的苏家,南疆的柳家和西蜀的沈家,都是嬴氏的家臣,外人不知道罢了,这个园子就是苏家的人特意整理出来给小姐居住的。苏家本支在扬州,扬州园林本就以‘咫尺之间再造乾坤’而名闻九州,苏家在大周各地的别院皆是如此。当然,知道小姐要搬过来,这个园子的主人前几天还派人修饰了一下。” 妉尘心中一震,苏家在大周,也是名门望族,连皇室都要敬重三分,却只是嬴氏的家臣。其他两个流传的更久远的家族呢,是不是权势更甚。 柳云瞧见妉尘脸色变幻,便知妉尘心中所想,解释道:“苏家与其他两家不同,当年公子扶苏被贬监军蒙恬,始皇帝驾崩,赵高李斯篡改遗诏,想逼死公子扶苏。蒙恬将军起了疑心,力劝扶苏不要自尽,扶苏却言‘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蒙恬无奈,打晕了公子扶苏,找了五分相似的人,乔装改扮,以血涂面,又让其以剑自刎,为取信于人,自己亦是自刎当场。而真正的公子扶苏已偷偷被人送走,又被轩辕氏收留,留在了琼华。后来秦朝覆灭,胡亥迁居到高丽,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公子扶苏的儿子子婴投降刘邦做了秦王,可惜没留下子嗣。九州大陆的嬴氏后人只剩下公子扶苏一人,还有他在监军时纳的如夫人生下的一个女儿,苏继。现在的嬴氏就是公子扶苏的后裔,而苏继的后人,就是现在的苏家了。说起来,苏家也可以算作嬴氏子孙的。” 妉尘听罢,眼睛睁的越发的大,柳云说的,与她了解的秦朝历史略有不同。如果说琼华、仙德是引起历史改变的暗火,那活下来的公子扶苏就是扇起火势的原因了。这么说,她还是秦始皇的后人了! 柳云笑笑,摸摸妉尘的头发,初相见时冷漠的神色早已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容颜:“好了,先去吃饭吧。” 当天晚上,妉尘躺在床上,惬意地啃着连翘递到嘴边的莲子糕,翘着二郎腿,十分享受地样子。 柳云推门而入,妉尘吓了一跳,被嘴里的糕点呛到,咳个不停,连翘连忙上前替妉尘抚背,嘴里埋怨道:“小姐,让你坐起来好好吃不听,没事吧?要不要喝水?” 妉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使劲咽了口唾沫,才缓过神来,看着突然进来的柳云,问道:“云姨,怎么了?” 柳云倒了杯温水递给妉尘,轻蹙娥眉道:“慕容执来了,就在客厅里。” 妉尘接杯子的手顿了顿,诧异道:“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柳云:“倒是我小看他了。” 妉尘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糕饼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既然来了,就去看看吧。” 柳云笑笑,跟着妉尘出了门,连翘眼眸淡了淡,跟在柳云身后无言,自从云姨来了,小姐就不像以前一样与自己亲近了。 妉尘一只脚刚迈进客厅,慕容执就站起来,快步走到妉尘身边,脸色是惊喜的神色。妉尘只是一瞥,便收回了目光,自顾自走到上座坐下。 慕容执眼底满是落寞,却很快恢复正常,一脸平静地回过身,走到妉尘身边,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妉尘。见妉尘没有要接的意思,又毫不介意地把锦盒放在妉尘身边的四角长几上。 妉尘伸手,轻轻挑开锦盒的盖子,里面竟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妉尘拨开银票,发现银票下面,还有十锭金光闪闪的金锭。妉尘挑了挑眉,抬起头,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这么摇摆不定的父亲,含着微微怒意,道:“什么意思?” 给读者的话: 风雨无阻求支持,亲们,收藏云莫的文文吧,给点推荐票吧,不过云莫就不加更,哼哼~ !! 第二十四章 谨少驾到 慕容执仿佛没有感觉到妉尘不善的语气,与以前一样,软言轻语道:“今悦,既然你不愿住在府中,父亲也不勉强你。不过在外面终究不比在家里,处处需要花销,这些你先收下,若是不够再与父亲讲。还有,外面几个人,出自我军中,你留下来看门护院,我也稍微放心些。” 柳云上前,在妉尘的右手边坐下,淡然道:“大将军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妉尘小手扫过锦盒,盖子“啪”的一声合上,打断了柳云的话。妉尘一手撑着长几,一手撑着椅背,轻轻一跃,站在了椅子上,抬起头,与慕容执对视,眼中含着隐隐霸气,豪气道:“大将军的心意我们领了,慢走不送。” 慕容执失笑,他这个幺女,聪明、倔强、淘气,性子还真是像他,当时他怎么会怀疑不是自己的骨肉呢,现在弄成这副样子。慕容执仰头掩过眼中的伤怀,复点点头,说到:“我已在宁州耽搁太久,明天就要启程上京。柳云,好好照顾小姐。”语毕,大跨步走出了客厅。 柳云目光落在妉尘身上,若有所思,妉尘白胖胖的手指划过锦盒,迎上柳云的目光,笑眯眯地坦然道:“别人送钱还不要的是傻子,云姨,我不愿去嬴氏,也不想太过依赖嬴氏,你也说过,一旦我入嬴氏,再难简简单单地活着。这是慕容执欠我的,我心安理得。” 柳云哑然,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小小姐,才不愿送她回嬴氏,可是,这样两边都不着落,真的好吗?也不知大小姐那边如何了。 初秋的宁州,晚上已会结露,连翘为妉尘关上窗后,才蹑手蹑脚地到外室的榻上睡觉。没有了夏日吱吱喳喳的虫鸣,秋天的夜晚显得格外寂静,连翘很快陷入深眠。 就在一片漆黑里,一团黑影在妉尘窗前飘过,“吱呀”一声,打开了连翘关上的窗户,一个前滚,翻进了妉尘的房间。就当黑影想偷偷摸摸溜到妉尘床前时,突然感觉胳膊上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赶忙掸掉,却觉得头晕眼花,站立不住,顿知不好。 妉尘睡的死,压根什么都没听到,依旧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连翘跟着柳云学了一段时间的内功心法,在黑影推窗的瞬间就已惊醒,听声音知道黑影被养在妉尘屋内的双尾咬到后,立马跃起,将黑影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又踹了黑影的膝弯处一脚,用膝盖抵住,将黑影死死压在地上,大声喊道:“有刺客,快来人!” 柳云为方便照顾妉尘,把房间选在了妉尘隔壁,在听到打斗声时,柳云就冲到了妉尘房间,见连翘已将人制服,才松了口气,一一点燃屋内的烛火油灯。 妉尘小手揉揉迷离的双眼,走近闯入房中的黑影身前,却是陡然一惊,一边赶忙伸手去扶,一边吩咐道:“连翘快放手!” 连翘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放开了来人。 这时,守在园子各个角落的护卫都赶到妉尘屋外,只是因为是小姐的屋子而不敢贸然闯入,只高声喊道:“小姐可有事?” 妉尘扯着嗓子回到:“无事,做恶梦了,都回去吧。” 屋外黑夜中的护卫听到是小姐的声音,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离开。他们是慕容大将军秘密培养的私军,只听从大将军的命令,大将军把他们放在这里,离开前耳提面命,要保护好小姐,若是小姐有个闪失,他们都得受军法处置。 妉尘想把人从地上拽起,奈何人矮力气小,压根办不到。 而来人已是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眼下乌青一片,冷汗淋淋,浑身像筛糠一样不住颤抖,只能单腿跪地,用双手支撑,才能勉强保持不倒。 妉尘急的连声音都带着哭腔:“云姨——快看看。” 柳云本想多点几盏灯,听到妉尘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不由觉得奇怪,几步过来,弯腰刚想扶起来人,面色却是一顿,惊讶地叫了出来:“阿谨?” 听到柳云的话,连翘才想起来,来人正是曾帮助过妉尘的谨少爷。 谨少爷强撑着微微抬起头,稚气未脱却已见丰神俊朗的脸上挂着尴尬无奈的笑容,几个音符从咯咯发抖的牙齿间蹦出,细细听来,是在叫云姨。 柳云与连翘合力,才堪堪将谨少爷扶到卧榻上。可是,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谨少爷脸色黑气扩散,隐隐有向头顶汇聚的趋势。 妉尘急得团团转,她只是一时起了玩心,才缠着柳云在房间床边养了只双尾蜈蚣。因着她和连翘的特殊体质,双尾蜈蚣在她们面前总是乖乖蜷缩着,她便以为这种蜈蚣性情温顺。没想到毒物就是毒物,只会凶残伤人。双尾蜈蚣更是蜈蚣里的剧毒之物,因着妉尘养这物不过几天,柳云还没来得及配好解药,这物就伤了谨少爷。没有解药,谨少爷活不过两刻钟。 柳云眼珠急速转动,快速思考着如何解决此事。 屋外的护卫似乎仍是不放心,再次上前敲门:“还请小姐穿戴好,让属下进门检查一下才好放心。” 妉尘望向谨少爷,谨少爷轻轻摇摇头,咬牙切齿道:“我不能暴露行踪,才会趁夜想来看看你。” 妉尘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戴好后,开门走出屋外,装作睡眼朦胧的样子,伸了个懒腰,没好气道:“不都说了只是做恶梦嘛,还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领头的见到妉尘确实无恙,透过门缝望进去,屋内烛光摇晃,柳云与连翘都在,安然无恙,才放了心,告罪一声后,各自离去,隐入角落中,消失在夜色苍茫里,妉尘知道,他们都守在园子的各个地方。 回到屋里,柳云只是站着,没有丝毫要为谨少爷驱毒的模样,妉尘不由更加着急:“云姨,连你都不能解毒吗?” 柳云摇摇头,妉尘顿时一张小脸都白了。柳云定定地看着妉尘,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慢道:“或许,小姐你可以。” 妉尘瞳孔放大,短短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脸,十分不可置信的样子,道:“我?”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给留言,给推荐,给收藏,云莫会加更哦~嘿嘿 !! 谨少驾到2 柳云点点头,语速极快地说到:“是,小姐身上流着大小姐的骨血,又从小受各种毒物与天材地宝的洗骨炼肌,小姐自己能不受毒物侵扰,小姐的血,应该可以解大多的毒素,或许可以解双尾蜈蚣的毒。” 妉尘脸色稍微好转,道:“那还等什么,需要多少血。” 柳云蹙眉,一脸为难道:“我也不知道,这要看小姐的血功效的好坏。” 妉尘看着卧榻上紧闭双眼,满脸痛苦表情的谨少爷,咬咬牙,人家帮过自己,不说过程,终归也是因为自己才身中剧毒,无论如何,不能不救,再说也不一定就需要很多血,于是,道:“连翘,去拿把匕首来。” 连翘站着不动,她虽着急,最关心的还是妉尘,怎么会由着妉尘为救人而伤了自己,她没有理会妉尘,反而对柳云道:“云姨,我的血难道不行吗?小姐身上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 柳云摇摇头:“不行,只怕抽干你的血,也不能完全解了阿谨身上的毒。” 就在连翘与柳云说话间,妉尘爬上了卧榻,在谨少爷腰间摸出了一把软剑。妉尘掌心轻轻擦过剑锋,剑锋锋利异常,妉尘没觉得怎么痛,掌心就出现一道细细的血口。妉尘连忙把手移到谨少爷嘴边,鲜红的血一滴滴滴在谨少爷青黑的唇上,刺目夺眼。 谨少爷已经意识不清,感觉到有液体留流到嘴巴上,下意识地舔,尝到一点后,仿佛被这略带甜味的血腥液体吸引,不住地舔食。 时间如同沙漏,与妉尘一点点滴下的血一样,慢慢流逝。谨少爷脸色青黑之气渐渐消退,妉尘的脸色却越来越白。 连翘看到妉尘身子晃了晃,再也忍不住,要阻止妉尘。却被柳云拉住,连翘反身想推开柳云,奈何力气没有柳云大,怎么也推不倒,急的眼眶都红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竟不管不顾道:“他是你什么人,难道比小姐还重要吗?” 柳云没想到连翘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连翘趁机挣脱开柳云的手,扑过去握住妉尘还在滴血的手,掏出帕子替妉尘包扎,一边还抽抽搭搭地埋怨妉尘:“小姐,你疯了吗,连命都不要了?” 妉尘感觉有些头晕,倒不是因为失血太多,她估计流的血不会超过三十毫升,实在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她的症状倒更像是晕血。看着连翘天塌了似的哭得不能自已,妉尘哭笑不得,用另一只手替她擦掉脸上的眼泪,故意嘲笑道:“瞧你,跟着云姨学了这么久,这点医术都没有了?我无事的。” 连翘一下子红了脸,跺跺脚,嗔道:“小姐~”,随后又转头瞪了柳云一眼。 柳云自小跟随嬴苏,不止毒术,医术也是精通的,自然知道妉尘无事,连翘是关心则乱。而且连翘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妉尘终究是个女孩,将来总是要成亲嫁人的,身上若是留下明显的伤疤,难保未来不会被夫家诟病。 妉尘的血不愧是解毒圣品,谨少爷意识慢慢恢复,脸上青黑褪去,虽仍旧苍白,到底是无碍了。见没人搭理他,谨少爷默默地伸了个懒腰,感觉通体舒畅,比平时打坐一整天都让人感觉身心愉悦。他一手枕在头后,一手拉过妉尘受伤的手,掌心已被手绢包住,有丝丝鲜血渗出。谨少爷左看右看,脸色还带着揶揄的笑:“没事儿,要是你家小姐因为我留下疤嫁不出去,我会负责的。” 妉尘恍惚想起前世那人,她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原是黑帮长门的门主,拼命想脱离他时,那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更加霸道,不容她拒绝。话犹在耳,那人转身就将别人搂进怀里。 谨少爷见妉尘眼神涣散,脸色更加苍白,似是摇摇欲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双手扶住妉尘的肩,半是担忧半是玩笑道:“尘儿莫急,谨哥哥只是跟说笑,不过你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太伤谨哥哥的心了。” 妉尘默然回过神,一半的心沉在绝望的过往,一半的心又被谨少爷逗乐,不由翻了个白眼给谨少爷:“跟你很熟吗,才见过一次两次就哥哥妹妹的,没羞没臊。“ 谨少爷见妉尘回神还知道讽刺他,才放心,也不答腔,就闲闲地看着妉尘。 柳云以为妉尘还在伤心慕容家的所作所为,也知道连翘心中所想,浅浅一笑,用手指戳戳连翘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这个样子,要是我不在,你怎么保护得了小姐?我房里古董架上中间排第二个格子锦盒里有一瓶药膏,去拿来给小姐抹上。” 连翘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听柳云这么说,她就知道人家早已知晓她的小心思,而人家根本没有要在小姐面前争宠的意思,只是想好好照顾保护小姐。连翘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飞也似的出了门。 柳云笑着摇摇头,连翘经历了这么多事,却还不知稳重,还是需要磨砺呀。 望着门口,妉尘笑得更开心,她还没见过连翘窘迫的样子呢,原来是这么可爱,这才像个小姑娘嘛。 柳云看向谨少爷,问到:“阿谨,你怎么独自离开?出什么事了?” 谨少爷收起笑容,眉间带上了一点愁绪,正色道:“师傅也来了,倚薇阁为下一任阁主人选闹起来了,母亲让我回去。在京里的时候就听说苏姨……,就顺路绕道来看看尘儿和云姨,母亲在京中很是挂念云姨和尘儿,等我办完事,尘儿和云姨随我一同进京吧。” 妉尘此刻回过神来,撅起小嘴,小手在柳云和谨少爷面前晃来晃去,生气道:“好啊你们,原来认识,什么都不跟我说,哼哼。” 谨少爷挑挑眉,扬起嘴角,轻快道:“你也没问啊。” 柳云摸摸妉尘的头,眼中含着担忧望着谨少爷:“你母亲还好吗?” 谨少爷嘴角的笑挂不住,变成了苦笑:“去年就更严重了些,本想找苏姨,可是晚了一步,苏姨去了南疆。好在苏姨的札记里有记录母亲的症状和新药方,现在只要不运功就不会毒发,只是这样一来,母亲一身的武艺功夫就算废了。” 柳云皱眉,揣测道:“你母亲难不成想让你继承倚薇阁?” 给读者的话: 风雨无阻求支持,有收藏,有留言,有推荐,伦家才有动力加更嘛~ !! 第二十五章 江湖风云 谨少爷摇摇头:“就算母亲和我都愿意,倚薇阁的那些长老又怎么会同意。只不过母亲终究是老阁主的独女,以前在倚薇阁也算是说一不二,虽然不见得那几个老不死的会待见我,到底她是不忍心看倚薇阁一直内乱下去。” 妉尘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知道,谨少爷跟倚薇阁这个江湖第一大门派,武林的领头羊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兴致一下子被提起来了,兴奋地双手抓住谨少爷的胳膊:“我也要去!” 这时,连翘取药回来,还端来一盆清水,拿了一块巾布。替妉尘仔细清洗了伤口后,连翘从小药瓶里挑出一点药膏,细细抹在伤口上。妉尘只觉得掌心一阵清凉,一丝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便知这当是好药,不由拿起瓶子仔细端详。 药瓶是用整块蓝田白玉掏空制成,瓶璧极薄,隐约能看到内里的药膏,瓶口做着繁复的纹路。瓶盖亦是玉石,其上的纹路与瓶口的相贴合,与现代的螺纹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更为精细美观些。瓶内的药膏是淡杏色的,散发着淡淡药香,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血腥之气,妉尘皱了皱眉,这个味道她闻见过,是紫河藤。 柳云拿过药瓶,盖上盖子,取笑道:“小姐猜的不错,这个就是用紫河藤制成的复伤祛疤膏,小姐手上不会留下任何伤痕,保证不用阿谨负责。” 妉尘瞟了柳云一眼:“云姨今天吃错药了吗,尽笑话我们。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转移话题吗,休想。” 谨少爷伸手摸摸妉尘毛茸茸的头,说到:“这一路,暗杀我的已遇到三批,是同人马下的手,太危险了,下次出去玩带你。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云姨,保重。” 柳云将药瓶收到袖子里,思索了一会,慢吞吞道:“阿谨,我跟你一起去。” 谨少爷一愣,脱口而出:“不行,云姨来大周不是保护尘儿的吗?” 柳云抱过妉尘,眼睛直勾勾地与妉尘对视,道:“其实小姐要去,也可以,和连翘跟在我们后面,不与我们同行,就当出去散散心了,那些个护卫也要同行。” 妉尘一听,高兴地跳起来,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了,不是着凉就是受伤,除了乞巧节的时候去拜了一下织女,她都没出过门,没有电脑,没有手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而柳云这些天看妉尘唉声叹气的,怕妉尘闷出个好歹;二来,也担心谨少爷出意外。外面无人知道妉尘是嬴氏的血脉,但是大周皇室,江湖各门派,都知晓谨少爷的身世,谨少爷离了京城,离开那人的保护,这一路危机四伏,四面楚歌的。嬴苏年少时出门历练,受谨少爷的母亲李清芷照拂,后来更与其义结金兰,叫李清芷一声姐姐。于情于理,作为大小姐的近侍,她都不能干看着谨少爷刀光剑影里打滚而袖手旁观,更何况谨少还叫她一声云姨。 最终几人合计的结果是,柳云和谨少爷连夜离开,妉尘、连翘今夜先休息,明天收拾,后天再出门。 柳云回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就要和谨少爷离开。 妉尘拉住谨少爷袖子,递上一个外观可爱精致的陶罐,陶罐的盖上还留了几个小气孔,正在莲蓬花纹上,别是俏皮。妉尘脸色亦是俏皮的笑,甜甜道:“这个就算是你送我玉璧的回礼吧。” 谨少爷没想到妉尘还有礼物给他,不由惊喜地接过,嘴上却是道:“我送你的羊脂白玉可是价值连城,你这回礼可是有点轻呀。”说是这么说,手上并不停,即可就打开了盖子,低头看里面的物什。 这一看,就忙不迭地丢开,人还整个跳起来,一下子蹦到三丈开外,转头怒气冲冲地看着妉尘,道:“亏我把你当妹妹,你还想谋杀不成?” 妉尘闲庭信步地走过去,拿起陶罐,又用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拾起趴在地上的双尾蜈蚣,故作天真道:“怎么会?若是要害谨哥哥,刚才何必救你呢。这条双尾蜈蚣可是从南疆运来的,不定就比你的玉璧廉价,快收下吧。”说着作势便将手中的蜈蚣往谨少爷怀里塞。 谨少爷看着暗红色的蜈蚣在妉尘手里不住蠕动,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快走一步躲到柳云背后,探出脑袋呵呵几声,对妉尘说到:“尘儿的心意,哥哥我心领了,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蜈蚣是尘儿的心爱之物,尘儿还是好好收着吧。”整个一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 妉尘将蜈蚣放回陶罐,盖上盖子,交给柳云,没了刚才戏谑的表情,认真地说到:“谨少,我是真心送给你的。” 柳云接过,将陶罐一并包入包裹里,笑容晏晏道:“阿谨,这蜈蚣不但是尘儿的宝贝,且是个稀罕物,其毒性之烈,你也是切身体会过的。留在身边也算是个出人意料的护身利器。”其实柳云心里明白,谨少爷是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逗妉尘开心罢了,那就真的怕成这样。 天边已起白色,是黎明将来的征兆,妉尘站在绣楼的窗边,迎着阵阵凉飕飕的秋风,目送柳云与谨少爷两人翻墙离去。谨 连翘为妉尘披上外衣,轻声说道:“小姐再睡会吧。” 妉尘点点头,转身不再看,心里却泛起波浪,这个谨少爷,从不曾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听其言观其行,也绝不是江湖草莽出身。可是柳云决计不会骗她,他们究竟在隐瞒什么? 两日后,妉尘与连翘收拾妥当,才跟慕容执送来的护卫说要出去游玩,让她们随行保护。 几个护卫皆是不知所措的样子,原本他们认为来保护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是件大材小用轻松不必的事,此刻,他们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小姐要能找事!不过小姐就是小姐,小姐的命令他们要听从。 领头的护卫向暗处使了个眼色,暗处眼线明了头领的意思,树叶轻轻抖动了一下,常人只以为是风吹过。实际却是,有人动身准备向动身上京的主子报告消息去了。 妉尘、连翘两人,加上八个出身军旅的护卫正式出发,沿着柳云飞鸽传书给他们的路线,一路吃喝玩乐,潇潇洒洒地向泗城而去,与明枪暗箭,混迹于刀光剑影的柳云谨少爷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给读者的话: 一边流鼻涕,一边擦眼泪,一边加更了2000字,云莫可是说话算话的哦,求支持~ !! 第二十六章 倚薇阁叙 泗城在青州和冀州的交界处,是绿林江湖人士汇聚之地,其中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帮派不下百个。 妉尘与连翘走在泗城最大的街上,迎面走来的人中,十个里有八个带着刀剑武器。妉尘还看到一个身材魁梧胡子邋遢的壮汉提溜着一对西瓜大小的流星锤,便多看了两眼。怎想人家一个瞪眼,杀气凌凌,彷如怒面罗汉,吓得妉尘拔腿就跑。 泗城西北面的有座双灵山,倚薇阁的总部就坐落其上。双灵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两座,两山于山腰处相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台,有一汪泉水从山顶流下,蜿蜒至平台处,顺着平台下延的山缝潺潺流入泗城中,泉水名为泗泉,泗城亦因次泉而得名。 双灵山如今是倚薇阁的产业,通往山上的路只有一条,其他皆被倚薇阁封锁。山脚下,依地势而建的石筑山门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倚薇阁”三个大字,气势磅礴,几里之外都能看到。沿着石阶上山,大约一须臾的功夫,便能登上平台,将倚薇阁的建筑群收入眼帘。石阶正对着的是大殿,红墙碧瓦飞檐雕栏,金碧辉煌,再入内是左右偏堂,是议事的地方。中间的大块空地上有一株几三百年的老松树,据说是倚薇阁的创始人所栽。空地上摆着各种木桩,沙袋和武器架子,俨然是阁中弟子练功习武的地方。再后面便是一群屋舍,高低大小不同,按阁内人员职务大小分配的住处。在平台的四个角上,还建造了高高的角楼,以便观察山上山下人群兽群的动向,做好防御的准备。 谨少爷望着大殿中忠孝节义四个大字,心中百味杂陈。十年前,母亲高高兴兴地带他第一次回到这里看望外祖时,他才六岁。然而,母亲的笑颜没保持多久,当他们两人被阁中元老迫着跪在祖师爷的画像前,母亲脸色满是挣扎与痛苦。那些人逼母亲杀了他,杀了自己的亲骨肉。母亲抵死不从,那些人又逼母亲发毒誓不再离开倚薇阁,留下来,成为倚薇阁的下任阁主,就答应不会取他性命。母亲心里眼里只有那人,假意应下,几天后偷偷摸摸带他下山。逃到泗城时被追上,那些人出手毒辣,毫不顾念,招招向他下杀手,母亲拼命相护,他还是挨了一剑,至今背上还留着一指长的伤痕。最终在那人派来的暗卫的救助下,他们母子才顺利逃离泗城,从此以后,再未踏入此间一步。 谨少爷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心血翻滚,一步步拾阶而上,虽稚气未脱,已见丰神俊朗,气质非凡,十年,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保护的孩童,十年,他重新踏上这里,却是为了这些曾经要斩杀他于剑下的人的安危和未来,多么可笑啊。 柳云感受到了谨少爷气息不稳,身上隐隐有戾气散出,暗暗叹了口气,谨少跟妉尘一样,父母家族的责任和立场注定了他们的一生将会不凡而艰辛。 大殿的首座上,一个鹤发鸡皮,老态龙钟的老者,老者低垂着头颅,身材瘦削,佝偻着,仿佛行将就木,左右各坐着四位长老,年纪皆在五十以上。谨少爷走在前面,柳师傅和柳云一左一右在后。谨少爷于殿中站定,目色深沉地看着首座上的老者,老者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抬起头,眼睛中射出一道凌冽的光芒,直逼向谨少爷。 谨少爷仿佛没有感觉到,略略弯腰施礼,语气疏离而冷漠:“阁主,母亲让我回来,还上贵阁的信物。”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单手提着,递给站在一旁的弟子。 剑身极薄,随着谨少爷的动作发出一阵嗡鸣,剑柄上挂着一串流苏,流苏里结着一块色彩斑斓的路路通,不知是何材质。在场的每一个长老瞳孔剧烈收缩,他们认出这把软剑就是倚薇阁传承的见证——倚薇剑。 当年老阁主的女儿李清芷被定为下一任阁主,这把剑便一直是其佩剑,后来李清芷为了一个男人而离开倚薇阁,带走了这把剑。半年前,老阁主猝然离世,没有指定继承人,倚薇阁群龙无首,没有阁主信物,谁都想趁机坐上头把交椅,最后惊动大长老出关,暂代阁主之职,勉强压下各方蠢蠢欲动的人。奈何这些人表面上按兵不动,背地里我行我素,江湖中其他门派得知,更是对倚薇阁虎视眈眈,倚薇阁内忧外患,武林霸主地位岌岌可危。 那名弟子看看谨少爷,又看看大长老,犹豫不决,不敢上前接过。 谨少爷反手握着软剑,亲自双手将剑呈给首座上的大长老,面无表情道:“母亲嘱咐,要将这把剑交到大长老手中。” 大长老叹了口气,他闭关多年,当年之事,他只听说却没有参与,如今见老阁主的外孙已这般大,心里情绪波动,按捺不住,忍不住关心道:“清芷她,这些年还好吗?” 谨少爷露出嘲讽的笑,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有那等心肠歹毒的人下毒暗害,能好吗?” 大长老顿时话滞,下座的几个长老却是跳起来,指着谨少爷呵斥道:“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我们怎么会对未来的阁主下毒?” 谨少爷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说话的长老,讥讽道:“我有说是你们吗?此次前来,母亲吩咐,让我转告诸位,她无能力于这阁主之位,但她深觉大长老之子,李清元堪当大任,书信宝剑为证,还望大长老早日让新阁主上任,齐阁内上下人心。” 刚才开口的长老讪讪不敢再说,另一个长老颐指气使,道:“李清芷已经离开倚薇阁,还有什么资格对我阁中事物指手画脚,请你速速离开。” 谨少爷冷笑,若不是母亲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外祖,愧对培养她的倚薇阁,又没能见到外祖最后一面,他才不愿千辛万苦跑这一趟。 大长老接过倚薇剑,布满皱纹与老人斑的枯手拂过剑穗,二十年了,这把剑随少阁主失踪了整整二十年啊,今天终于重新回归倚薇阁了!大长老轻轻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眼中不再有情绪波动,冷冷说道:“清芷不但是倚薇阁的大小姐,更是老阁主钦定的少阁主,老阁主这些年一直在等少阁主回来。今天少阁主虽然没回来,但是倚薇剑归,带回的就是阁主的命令。来人,去请李清元来大殿。”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洪亮而不容置疑。 给读者的话: 《僧祇律》记载:1刹那者为1念,20念为1瞬,20瞬为1弹指,20弹指为1罗预,20罗预为1须臾,1日1夜有30须臾。 !! 倚薇阁叙2 八位长老齐齐站起,一边支持大长老,一边反对大长老,壁垒分明。几个人吵着吵着,隐隐有动手的趋势,谨少爷诧异,他没想到倚薇阁内斗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柳师傅和柳云对视一眼,柳师傅不着痕迹地移动步子,挡住谨少爷背后的命门。 只一炷香的功夫,李清元便来到大殿。谨少爷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李清元年纪比他母亲还大上几岁,四十左右模样,卧蚕眉,国字脸,高鼻梁,身量较高,不胖不瘦,一眼就能看出是习武之人,但是气息内敛,步履平稳,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才越是惊人,不是吗? 李清元向在场长老们行了个晚辈礼,便静静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大长老突然站起,朗声道:“老阁主故去,未留下新阁主人选,老朽不得已恬代阁主之职半年。如今原少阁主托其子带回倚薇剑,并任命李清元继下任阁主。李清元上前听命——” 李清元顿了下,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伤感,有忧心,唯独没有喜悦,但还是上前躬身道:“清元在。” 大长老看了一眼李清元,用内力包裹着声音:“传李清芷少阁主之令,倚薇阁第一百一十三代弟子李清元,承祖师之志,扬倚薇之名,授其阁主……” 反对大长老的二长老等五个长老冲出来拦在李清元面前,其中一个更是怒气冲冲道:“李成添,李清元是你儿子,你不要以权谋私,才把阁主之位传给他!” 大长老只平静地看着张牙舞爪的五个长老,气势外发,不怒而威,吵嚷的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刚才说话的五长老瑟瑟地缩了缩脑袋,他心里还是十分惧怕大长老的。 大长老见再没人说话,才缓缓道:“有少阁主的信件和李谨为证,谁敢说老朽私相授受,有倚薇剑做传承,谁敢说李清元名不正言不顺?谁若是再胡搅蛮缠,就是居心叵测,企图阁主之位,将其逐出倚薇阁,以儆效尤。”隆隆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大长老将倚薇剑交还给谨少爷,慈祥道:“这剑是老阁主传给少阁主的,既然少阁主不在,就请谨少爷代少阁主行权,把倚薇剑交给下一任阁主吧。” 谨少爷略感惊讶,大长老这话不但是坚持要立李清元为阁主,更是承认了他的身份,代倚薇李家认下了他这个外孙,不过他不需要李家,连那人的他都看不上,会稀罕一个李家?笑话!谨少爷不动声色地上前,接过倚薇剑,昂首挺胸地站着。 李清元向谨少爷屈膝,单腿跪下,双手伸过头顶,预备接过谨少爷手中的剑。 一旁的二长老向三长老使了个眼色,三长老点点头,闪身绕到谨少爷身后,突然出手偷袭,一掌击向谨少爷。三长老眼睛爆出,咬牙切齿着:“小子,纳命来!”显然这一掌出得是十成十的力,若是落在谨少爷身上,只怕谨少爷当场就得殒命。 柳师傅被八个长老挤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三长老偷袭谨少爷却来不及阻止,目眦具裂,更不得以身代之,猛地推开身边挡路的几个长老,怒吼道:“你敢!” 柳云亦是狠惊,却没有任何动静,嘴角还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但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谨少爷和三长老身上,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谨少爷身上窜出一抹黑影,以比三长老更快的速度钻进了三长老的衣袖里。三长老趋势一减,谨少爷连忙侧身仰面弯腰,堪堪险险躲过三长老的一掌。 三长老还想转身攻击谨少爷,突然感觉袖中有什么东西咬他,一阵剧痛。转而放弃,将手伸进袖子里,抓出的却是一条蜈蚣。三长老赶忙忙不迭甩掉手里暗红色的巨大蜈蚣,捂着胳膊不能动弹。 蜈蚣落地,百足乱动,向柳云爬去,只一会就钻进了柳云的衣服里,柳云却没有任何动作,彷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三长老本想开口责问谨少爷和柳云,张张口还没有发出一个音符,头上就直冒冷汗,痛得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几个长老甚是惊讶,手忙脚乱地把人扶到一旁的座椅上。 二长老此刻才注意到一直站在谨少爷身后默不作声的柳云和柳师傅,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盛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看你们就是诚心来倚薇阁捣乱的,来人,将这三人拿下。” 外面的弟子还没来得及进来,大长老就呵斥道:“慢着!”制止了门外的弟子进来,随后又对柳云道:“不知这位贵客是不是来自南疆?” 柳云颔首示意,软言轻语道:“贵客不敢当,我的确来自南疆,奉我家主子的命令保护清芷义姐的公子。”说完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站在一旁的谨少爷。 几个长老皆是一惊,原来是叫李清芷一声义姐,那就难怪了。不过二长老并不打算看在大长老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转而将矛头指向了大长老:“大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咬伤三长老的蜈蚣眼睁睁从这竖子袖子里飞出,又爬进这妖女的袖子里,分明是这三人要害我们,你还有偏袒他们不成?” 柳云冷笑几声,一步步逼近二长老:“没想到倚薇阁的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竟是如此厉害,明明是偷袭不成,自己吃了亏,反倒诬陷别人害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长老余光瞥见面上青黑交加的三长老,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与柳云拉开距离,生怕她身上的蜈蚣会飞到他身上去。 大长老若有所思地看着柳云,大声道:“来人,二长老、三长老包藏祸心,将其带下去看押起来,听候发落。” 二长老张狂大笑,随后看向身边的五长老、七长老和八长老,示意他们和自己一起行动夺权。 不料七长老和八长老齐齐退后一步,站到了大长老身后,显然是临阵倒戈,倒向了大长老这边。 两人低垂着头,不敢看大长老,更不敢看二长老的脸色。心里却在腹诽,他们可不傻,大长老现在把持阁中事务,手里又有倚薇剑,倚薇阁向来以倚薇剑为尊,谨少爷手里又有立李清元为阁主的信函,旁边还站了个不知深浅的女子,李清元继承阁主之位名正言顺,势不可挡,他们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犯不着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小命。 给读者的话: 不给云莫推荐留言,不收藏文文,云莫表示没力气更了,呜呜~ !! 第二十七章 妉尘失踪 二长老脸色由红变黑,又由黑变白,煞是精彩。在短暂的踌躇后,二长老选择夺路而逃。没有七长老和八长老的支持,三长老生死不知,就没有他们身后的弟子做后盾,只有他和五长老,实在是孤掌难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卷土重来的希望。二长老一个旋身,在地上借力打力,试图一步冲出大殿正门。 九长老站所有人的最外围,见二长老意图逃跑,手中佩剑一横,长剑出鞘,袭向二长老,两人立即厮打在一起。 余下的四长老和六长老对视一眼,一个加入加入打斗,一个移步到七长老、八长老身后,防止他们突然发难。李清元则是疾步匆匆出了大殿,不知做什么去了。 谨少爷摆明不插手倚薇阁的内斗,柳云与柳师傅便走的远远的,避开打斗,旁若无人地给自个儿倒了杯茶,喝起茶来。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直到杯中见底,九长老和四长老才勉强制服住二长老,两人对一人,二长老还能长久不落下风,可见其武功高强,难怪不愿屈居人下,可惜,若是谨少爷没有带回倚薇剑和李清芷的书信,他的计划或许还能成功,如今却已注定功败垂成。 大长老挥手示意,便有弟子带着麻绳上来,将二长老五花大绑后并三长老压了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李清元重新回到大殿,在大长老耳边低语几句,大长老微微松了口气,才对谨少爷等、柳云和柳师傅道:“让贵客看笑话了,阿谨,凡请继续吧。” 谨少爷慵懒地伸伸腰,斜睨着大长老和李清元,以为他不知道他们两的野心吗?母亲不过是念在当年大长老暗中帮过她的情分,李清元行事又还算公正,是个正人君子,才写下这封书信。只怕李清元刚才急急忙忙地出去,就是去镇压威慑下面反抗的二长老等人的弟子吧。谨少爷提起倚薇剑,没等李清元跪下,便将剑丢到他怀里。 李清元一愣,却迅速反应过来,双手奉剑,向谨少爷和大长老微微低头示礼。 大长老轻轻拍了拍李清元的肩膀,转头对谨少爷道:“阿谨,我们暂定于五日后正式举行阁主继承仪式,你留下来观过礼后再回去罢。” 谨少爷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必了,既然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也该走了,告辞。”说完转身便走,丝毫不理会大长老和李清元的出声挽留。 回到泗城里的客栈,天已全黑。 客房里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里,柳云摊开手,一只蜈蚣无声无息地趴在她手心里,俨然就是妉尘送给谨少爷的双尾蜈蚣。 谨少爷微笑着把蜈蚣装回陶罐,虽然他被这家伙咬过,不过今天也算是被它救了一命。拿着沙红色的陶罐,谨少爷不禁想起妉尘红润泛着光泽的晏晏笑容,于是问道:“尘儿今天的信呢?不知她在泗城玩的可开心?” 柳云笑笑,打开客房的窗户,小指弯曲放在嘴边,吹出一阵轻快的哨音。过了好一会,窗边只有深秋的寒气不断渗入,别无其他动静。柳云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再次催动哨音,一直用来与妉尘交流的信鸽仍旧没有飞来。柳云呆不住了,转身推门就要走,她和妉尘约好了,每日用飞鸽传信,报告行踪日程,好让她安心,妉尘无缘无故不会断了音信,定是出事了! 柳师傅拉住柳云的衣袖,安慰道:“你莫急,也许是尘儿这孩子玩过头,没来得及写信给你。” 柳云摇摇头,道:“妉尘虽小,但行事沉稳,更何况还有连翘在,我要赶过去,若是小小姐有个万一,我万死难辞其咎。” 谨少爷张张口想说他也去,可是一想到那些人还在筹谋暗杀他,他过去反倒添乱,便硬生生止住了步伐,没有跟柳云一道出去。 柳云直奔城中最大的百来客栈而去,昨晚妉尘与连翘来信时就说住在那儿。 客栈掌柜指了妉尘所住的房间,柳云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妉尘和连翘的衣服行李却都不见了。这太不同寻常了!要知道,妉尘身边跟着的八个护卫个个身手了得,不可能没有一丝反抗就被人全部掳走,更何况妉尘和柳云还不受一般药物毒物的影响。 会是谁呢,为什么要掳走妉尘?难道是南疆那边有人知道了妉尘的身份,来掳走她充当威胁大小姐的人质?还是慕容执得罪了什么人,给妉尘带来灾祸。柳云思绪万千,焦灼不已,却是想不出了所以然来。 柳云在屋内踱步,她甚至都不知道妉尘是什么失踪的,不能再等了,也许多等一刻钟,妉尘就多一份危险。 柳云转身下楼,脚跟不着地向泗城的百草堂方向而去。 夜已深,百草堂早已关门歇息。听到有敲门声,堂里的学徒以为是有人急诊找上门来,打着哈欠一边开门。没想到门外却是一个身着青色罗衣的女子,十分着急的模样:“你们堂主呢?” 小学徒吓了一跳,想拦住柳云,奈何柳云稍稍侧身便避开了他的手,快步走进屋内。学徒追着柳云往后院小跑而去,大声叫道:“哎呀,这位夫人,我们大夫都休息了,你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来吧。” 柳云挥开碍事的小学徒,内力和着声音响彻在百草堂的内院:“堂主何在?出来见我。” 一道黑影闪过,瞬间便站在柳云面前,是个二十上下,面若桃花的英俊男子。男子一出来,先将学徒打发走,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在下泗城百草堂堂主姬郃,阁下是……” 柳云左手一把抓住姬郃的手,右手拿出一枚木质令牌,是从未有过的着急,道:“我是柳云,令牌为证,命你寻找一个人的下落。此人是个女孩,六岁,扎着包子头……” 姬郃抬手打断柳云,脸上露出无奈和一丝怪异的笑容:“柳姑娘,还是静下心画幅画像,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我才能派人去打听啊。”嬴苏这个名字对杏林中的人来说如雷贯耳,她身边的三个得力助手亦是名声在外,柳云这个名字从他踏进百草堂开始就不停听说,此刻他真是很好奇,究竟是谁出了什么事,能让他眼前的这个柳云如此失态。 给读者的话: 知道为什么叫姬郃(稽核)吗?因为云莫在学会计,哈哈,下一个叫出纳 !! 第二十八章 举家搬迁 妉尘坐在马车里很是气闷。 五天前在泗城,她和连翘起了大早,准备去观看城中一个小帮派举办的比武招亲大赛,凑个热闹。没想到在出门时却被护卫拦在了屋内。妉尘很是奇怪,问护卫几个意思,可是护卫只是板着脸,什么都不说。 等到下午,绿梅朱兰到来,妉尘才知道这是慕容执和老夫人的意思。 原来的国公爷罗翊将军半年前终因伤重难治过世。罗国公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三个儿子自小跟随其在战场上打滚,大儿子任忠武将军,二儿子更出色,年仅十八时便已是皇帝钦封的宣威将军,三儿子聪明机智,但是身体不佳,跟在他身边做个参事,满门武将,荣耀一时。八年前,大周与西蜀一战,慕容执任主帅,忠武将军任先锋,宣威将军负责运送粮草。岂料在运送粮草的途中,宣威将军因自恃过高判断失误导致遇袭丢失粮草,被打入大牢。忠武将军想以自己的战功来救自己的弟弟,不顾慕容执的劝阻,执意带着三千士兵深入敌后试图奇袭敌军,结果反被敌军包围,命丧当场。宣威将军知道大哥为救自己而沙场裹尸后一根腰带自尽在了大牢里。罗国公知道后当场吐血,身子一下子衰败,不得已从边疆回京里养伤。罗国公夫人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更是伤心欲绝,在半年后郁郁而终。罗国公过世,爵位由仅剩的小儿子继承。不成想两个月前老罗国公的小儿子小罗国公身体一下子变坏,重病缠身,竟也殒命。自此,曾经显赫的罗国公府只剩下一个孤女。 而慕容执此次进京,皇帝因其战功赫赫,册封其为梁国公,成为大周新一任的国公爷,赐其珍宝无数,更添新宅一座,让慕容家居家搬迁,迁到京城。慕容执想接妉尘一同入京,又怕妉尘不愿意。在收到留在妉尘身边的护卫传给他的书信后得知柳云不在妉尘身边,便派人通知老夫人,安排了这么一出,强行将妉尘带回宁州,与慕容家的人一起入京。 慕容执很谨慎,不止派了绿梅朱兰来照顾看管妉尘和连翘,更分遣九骑为妉尘护驾。而原来的八个护卫则向相反的方向去,用来混淆柳云的视线,在没有弄清对方的手段前,不交战是最明智的选择,这是慕容执于战场上总结出来的经验。 妉尘和连翘身边带了些迷药和毒药,在绿梅朱兰到的头天夜里,妉尘在绿梅朱兰的枕头上放了迷药,连翘去给九骑下药,可惜九骑警惕心太高,连翘只迷倒了两人,两人第一次偷跑计划宣告失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妉尘使尽浑身解数,要吃饭、装病、尿遁,无所不用其极,奈何九骑软硬不吃,不为所动,在妉尘最后一次使用迷药后,九骑直接点了连翘的穴,拿走了连翘和妉尘身上所有的财物,连个耳环都不给剩。连翘动弹不得,妉尘也只能乖乖地坐着,只希望柳云和谨少爷尽快找到她们,救她们出苦海。这些人没有伤她和连翘的性命,妉尘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们施毒,要了他们的性命,正是因为这点固执的善心,在那人身边,妉尘最终还是没能呆住,丢了性命。 可惜事与愿违,若是平常,柳云定会想到妉尘的失踪是慕容执搞出的花样,只是她因情感影响失去了往常的镇静,竟中了慕容执的调虎离山之计,往冀州方向追去。等柳云寻到八个护卫,知道自己上当,已是十天之后了,这时九骑早就把妉尘带回了宁州。 宁州的慕容府在这时也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待妉尘一到,全家即时出发,一点都不带耽误的。好在慕容府的人不算多,算上姨娘们,主子一个也就双手之数,留下几个看家护院的家奴之后,随上京城的奴仆也就小几十,再除去田地屋子一些不能带走的财产,一共也就装了十来辆马车,也不需要多少收拾的时间。 更可气的是大夫人被放出来了,一同进京,还重新当起家来。不过重获自由的大夫人比以前低调许多,不论大事小事一律请示过老夫人才做决定,对妉尘更是视如不见,能避则避,一路上倒也是相安无事。 而老夫人待妉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甚至更加疼爱,连马车都是与妉尘同坐一辆。要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身上都是有诰命的,虽是搬家,她们乘坐的马车却更加华贵,老夫人马车里面的装饰更是豪华,全新的大红织锦鹅绒靠枕坐垫,紫檀木的矮几,矮几上摆着紫砂壶的茶壶和茶盅,老夫人、妉尘,再加上连翘和沉香,四个人坐在马车里却一点都不显得拥挤,还很宽敞。 其他人,大夫人一辆,四姨娘和四小姐一辆,三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一辆,二姨娘和二少爷一辆,慕容执没有回来,刚得爵位的他是京里的红人,应承不断,还要打理好新宅,好让老夫人等人来京时能顺利入住。 青州离京里的距离不算近,慕容执单人入京,策马快奔,才能在一个月里到京里。慕容家举家搬迁,从深秋开始上路,到了数九寒天时,才走了一半的路,到雍州和冀州的交界处黄河河畔。天寒地冻,连汹涌奔腾的黄河,连着河岸的水面也结起了一层冰。 虽然走的是官道,但是古代的官道,说白了就是可以一条可以容纳一辆或是两辆马车并排通过的土路。慕容府一行人走的慢,中午时分没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只能在路边空地稍作停歇,生火做饭。 妉尘下了马车走到岸边,望着滚滚河水,伸个腰舒缓筋骨,心中感慨万千。这个时代的经济中心就是在黄河流域,古代中农轻牧,黄土高原地区植被破坏严重,秦朝时还十分清澈的“大河”到她看到时,已隐隐有变黄的迹象,难怪到近现代时,黄河会变成地上河,还时有干枯的现象。若是她有能力可以改变或者减缓这种现象,也算是造福人类了吧。妉尘拍拍自己脑袋,露出苦笑,哎呀,真是想太多了,她不过是将军府,哦不,现在是国公府的一个小姐,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握不了,想什么造福人类的不着边际的空话啊。 给读者的话: 云莫虽然有查资料,但可能有些写得还不是符合事实和史实,敬请谅解! !! 第二十九章 再度落水 在岸边小站了一会,妉尘就觉得寒气入骨,瑟瑟缩缩地想回马车上,却发现老夫人也下了车,披着水貂皮绒大氅坐在临时搭起的围账里,与四姨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便上前问道:“天气这么冷,老夫人怎么下车了?” 老夫人伸手拉过妉尘,说道:“许是行路太久,我们坐的那辆马车车轴有些松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法修理,坐人总归有些不安全,委屈你先和四姨娘母女挤一挤。” 妉尘顺势坐在老夫人身旁的矮札上,接过绿梅递上的汤婆子抱在怀里,看了一眼四姨娘,笑道:“瞧老夫人说的,四姨娘不要嫌我碍事才是。”妉尘巴不得离老夫人远远的,老夫人让她同乘一辆,最大的目的就是监视看管着她,怕柳云来,也怕她逃走,还当她不知道吗。 老夫人点点头,继续道:“我们要在这里渡河。这儿是方圆几公里内水势最平缓的流域,你看,那就是渡口。” 妉尘顺着老夫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真是一个渡口,几艘大船小船停在那里,随着水流轻轻晃荡。 这时,紫竹和墨菊拎着两个食盒过来,一一拿出其中的菜色摆在老夫人和妉尘面前的几案上,四菜一汤,冒着热气。 四姨娘亲自为老夫人和妉尘拿碗筷、布菜。 老夫人抬手制止了她,轻声说道:“你也去吃吧,这么冷的天,饭菜一会就凉了,赶紧吃完,船家还等着渡我们过河呢。” 四姨娘笑着应下,回了四小姐身边。 太阳升至头顶,妉尘抬头望望,只觉得晃眼。一切如往常赶路一样,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一丝丝异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渡口只有三艘大船,五艘小船,不能一下子把慕容府的人都送过岸,只能分两批,大夫人和老夫人一辆马车,和二姨娘母子以及一部分随从先走。 妉尘眼睁睁在渡口看着他们平安渡河,心里不详之感却愈发浓烈,还没等她说出来,却被绿梅朱兰抱上了马车,四姨娘乘坐的马车已经安稳停在其中一艘大船上,马匹则被卸下牵到了另一边,防止马匹突然走动造成落水。 船夫将船撑离岸边,妉尘感觉身体轻轻晃荡了两下,却还算平稳,便也只认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到船划到河中心时,妉尘却又皱起了眉头,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马车在动。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连翘,让她下车看看。 连翘一下车,却是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固定马车的绳索断了,绳头静静地躺在地上,马车确实在慢慢滑动,此刻,马车的半个车轮已经挂在船沿上,随时有可能会滑下去。 连翘刚想出声喊人过来拉住马车,四小姐慕容妉芯扑向门口,娇憨地说道:“五妹妹让连翘在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马车本就在力的一个着点上,随着慕容妉芯这么一扑,轻轻晃动了一下,一个轮子即刻滑落,整辆马车直立起来,翻到了河里。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船上众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听到“嘭”一声巨大声响,眼睁睁看着马车掉落水中,再想救,却已来不及了。 妉尘瞳孔剧烈收缩,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是船!另外一艘船和小船的船沿上都装了栏杆,偏偏这艘没有,难怪她刚才一直有不对劲的感觉,可是一下子又怎么会注意到船尾会没栏杆,她们都是在马车里坐着呀。大夫人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行事也够果敢,她自己先乘这艘船过河,这样一来就更没人会发觉船的异样了,就算发现了,前面的人都安全过去了,后面的还担心什么呢。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啊! 马车一落水,便带着妉尘、四姨娘和慕容妉芯和几个丫鬟往水底沉,河水浑浊,带着彻骨的寒意一下子包围了她们。在完全沉入水中的前一秒,妉尘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保持镇定,做好自救和被救的准备。 但是马车里的其他人都慌了神,拼命地想爬出马车,甚至想开口呼救。求生是人的本能,马车本就拥挤,人人都张牙舞爪,脚踩着她的头,手扒着你的脸,更是将出口堵的死死的。其中一个丫鬟嘴刚张开河水就立即涌入,她又使劲挣扎,想浮上水面,一大串气泡冒出,这丫鬟被冻木了手脚,肺里没有空气,没多久就沉了下去,再也没浮上来。 四姨娘将慕容妉芯紧紧搂在怀里,缩在一角,她虽然是慕容家的家生子,但小时候随父母在乡下庄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略懂水性。 慕容妉芯到底还是个孩子,突然落水,惊慌失措,再加上河水冰冷刺骨,直往鼻子里钻,一下子就哭出来,结果河水漫入鼻腔,若不是四姨娘及时度了口气给她,慕容妉芯差点呛死了。 这时,身手敏捷的两个丫鬟已经游出马车,还撕掉了马车上厚厚的门帘。 四姨娘深知机不可失,一只手环抱着慕容妉芯,一只手在马车壁上一推,借力用肩膀撞开剩下的一个丫鬟后,亦顺势游出了马车。马车带着剩下的一个已死的丫鬟和妉尘,向河底更深处沉去。 四姨娘游出马车亦耗去大半体力,冬风凛冽,河水刺骨,四姨娘脸色惨白,只觉得快要昏死过去,事实上慕容妉芯已经晕过去了。四姨娘心中更加着急,奈何一只手抱着毫无知觉的慕容妉芯,她实在是力不从心,只是靠着一股信念想救自己的女儿才能单手费力游动,努力浮出水面。 逃出去的两个丫鬟只顾自己逃命,先行浮出水面,被船上的人拉起。等四姨娘拖着慕容妉尘浮起时,四姨娘只心口剩下一点热气,连眼皮都冻住,僵直的双手却还牢牢地把慕容妉芯托起。船上的人先拉起慕容妉芯,再想去拉四姨娘时,四姨娘已被水流带偏,双手仍呈托举的模样,脸色却已灰败,慢慢地沉入水中。 妉尘心知再不出去就再也出不去了,咬咬牙,用力在马车壁上一登,亦是游出了马车。只是离开马车,妉尘就感觉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拉扯自己,将自己急速卷入河底。妉尘心中苦笑,脸上却已冻僵,没有任何表情:遇到河底暗流了!这次是死定了吗?还是跟前世一样的死法啊…… 连翘趴在船尾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妉尘,妉尘却再也听不到了。 给读者的话: 在西汉时,黄河尚被称为大河或浊河,到唐宋时黄河之称才被广泛采用,此处提早用了黄河之名,好记一点。 !! 第三十章 冥谷谷主 妉尘神智模糊,在恍惚间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那个世界那人的焦急脸庞,那张她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面对的,扎根脑海的英俊脸庞。妉尘想伸手推开,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丝力气,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于是别开脸,却看到那人本已悔婚后又再度缠上来的未婚妻站在不远处,一脸不安惶恐地看着他们,手指绞在一起。妉尘下意识地摸摸肚子,那里孕育着一个跟她血脉相连的新生命,不能有事。 长门门主见挚爱嘴唇轻轻蠕动,似乎想说什么,立马握紧她的手,将耳朵贴上去,却是什么都没听到,而挚爱已彻底昏死过去。他立即抱起她快步走进船舱,歇斯底里地喊着医生…… 妉尘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脸,努力想睁开眼睛,却似乎连眼皮都使不上劲,挣扎了半天,才微微隙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张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脸,而是一个沉鱼落雁,可以说冠绝天下却表情清冷异常,冷得结冰的脑袋。 随后,一根修长洁白,彷如白玉的手指在妉尘眼前晃了晃,妉尘觉得眼晕,眨巴了一下眼睛,便听到一个比这张脸更冰冷的声音响起:“昏睡了大半个月,耗了我这么多草药和心血,总算是醒了。” 妉尘仿佛迷了心智,眼神迷离,没有聚焦,心头苦涩蔓延开来,将其淹没在苦海中。原来潜意识里,她是这么依赖那人,原来心底深处,她是这么渴望那人来救自己,甚至连生死边缘,深度昏迷时,心心念念的居然还是那人的怀抱,真是可笑,真是可悲! 一滴泪水顺着妉尘眼角滑落,滴在毛茸茸地枕头上,凝成一颗不散的水珠。 那个冰冷的脑袋“咦”了一声,摸摸妉尘的额头,诧异地自言自语:“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呀。” 如玉落盘的声音将妉尘思绪拉回,妉尘艰难地侧过头,打量了一下弯腰看着她的这个少女。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丹凤眼似秋水含霜,柳叶眉若远山黛影,眉目间稍显稚气,却掩饰不住其倾国倾城的容颜;素白的广袖流仙裙,用银线绣着各式草药图案的腰带将盈盈一握的纤腰束起,流云状的发髻上簪着几朵小白花,别无他物,气质出尘,恍若仙人。 妉尘张嘴半天,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符才从她喉咙里发出:“是你救了我?”因为大夫人的缘故,这是她第二次对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妉尘心里无尽的苦涩瞬间化为满腔的怒火,几乎把她点燃。 那个冰冷的脑袋挑挑眉,诧异地看着妉尘,似乎在思索这个小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嘴上却只冷淡地回道:“算你运气好,刚巧遇到我采草药,顺便救了你。” 妉尘额角跳了跳,她没失去意识前明明记得自己被卷入河底暗流中,难不成后来又浮起来了?不太可能,只有死了才能再次浮上水面。 美貌少女看妉尘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难得耐下性子解释:“我从急滩下水,到黄河河底暗流中采集草药,鱼肠草知道吗,这种草药只生长于那种环境中。”即使她仗着自己内力高深武艺高强,亦是在岸边峭壁固定好铁索,再入的水,采到后又立马顺着铁索游出,却正好遇到从上游随激流漂下的妉尘衣带缠在她的铁索上,她才顺手救了一把。 妉尘听她如此说,更是惊骇,黄河水深,急滩势急,站在岸边看去,水势有万马奔腾之感,极险极峻,从急滩下入暗流,若是平常人,只怕尸骨都难以保留吧,这个少女明明还这般年少,究竟是何许人也,有此本领? 妉尘对这美貌少女好奇,美貌少女对妉尘又何尝不是?她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似自语又似在质问妉尘:“在寒冬的河水底漂流了这么长时间,若不是你体内有嬴氏嫡系的血脉,自小又用天材地宝的珍贵药物养着,只怕早就冻死淹死了。不过嬴氏嫡系有一个才六七岁的丫头吗,我从未听说过,你是什么来历?” 妉尘疲累地闭上眼睛,心中却在盘算,知道嬴氏嫡系的秘密,能诊断出她体质的特殊,必是医术高超,身份特殊。 少女淡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倒了杯水,一直手扶起妉尘,一只手喂其喝水。 妉尘一杯温水下腹,才觉得喉咙不那么干燥疼痛,感受着少女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让妉尘想起了娘亲嬴苏,莫名觉得心安。喉咙滚动,妉尘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慕容妉尘,我昏迷多久了?这些日子麻烦姑娘照顾。” 美貌少女伸出两根手指,红润晶莹的朱唇轻启:“整整二十天,不然怎么说你命大呢,得亏遇到我。不过,在黄河河底窒息了这么久的时间,寒水侵入你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你这身子怕是废了,以后不能再碰凉的东西,只能呆在温暖的环境里,现在你还小,但是长大后怕亦是不能孕育子嗣,还有……”少女顿了一下,似乎下面的话很难说出口,但她眼神只是略微闪烁,便语气不便地平淡阐述,“还有你活不过十八,即便是我,也只能如此勉强保住你的性命,除非……因为你我已经耽误了行程,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除非是我师傅,她或许有法子,可惜师傅她老人家失去踪迹已久,连我都不知道她在。不过这话少女显然是不会对妉尘讲的。 妉尘不置可否,不是她看不起对方,这少女虽然在千难万险里救了她,费尽心力治疗她,医术功夫怕亦是世所罕见的,但是焉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能活到十八,倒也未必吧。心里这样想着,妉尘还是努力咧咧嘴角,扯出一个笑脸,“姑娘能救我活下来,已是上天怜我,够了,够我找她讨回一切!”妉尘眼神突然变得深邃,望不见底,语气却还是孩童的,“我有一个家人,她叫柳云,这里应该是雍州和冀州交界处吧,可惜她不在这里。姑娘就找最近的百草堂把我放下就可以了,只是姑娘的救命之恩,妉尘无以回报了,若是将来有机会,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给读者的话: 不给推荐,不给收藏,没有支持,云莫心碎了,没有动力继续了,呜呜呜~ !! 冥谷谷主2 美貌少女愣了一下,玉指轻摸下巴,似在思索:“柳云,嬴氏柳家的柳云吗?难道你是嬴苏的女儿?”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妉尘立马睁开眼睛,戒备地盯着少女,想动时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手脚僵直根本没法动弹,不由心里更加紧张。 少女浅浅地笑了下,妉尘直觉得这笑粲若星辰,晃地她眼晕,心里难以确定对方是敌是友,又为何要救自己。那少女却坐在了床边,纤手掀开被角,将妉尘两只胳膊拿到被子外面,轻柔地按摩着几个穴位,一边道:“伊耆玄雪,冥谷的少谷主。你放心,在华夏大陆,除了现在南疆的叛族姜石氏,没人会、也不敢与三大氏族过不去。” 妉尘大惊,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会来自冥谷。难怪对方有这样的能耐下到黄河暗流中采集草药,还能仅凭一点信息就猜测出她的身份。 伊耆,神农氏传人。神农氏与其他两大氏族不一样,血脉传承为其中一线,冠以姜姓,与轩辕氏同掌仙德,而另一线是由冥谷的谷主在游历华夏大陆时,挑选七个资质奇佳,聪明伶俐,骨骼精奇的一周岁以内的婴儿,带回冥谷抚养。每一任谷主寻齐七人时便会回谷,开设祭坛,请示天意,挑选出最出色的一个,便是紫微星,神授其伊耆姓氏,继承冥谷谷主之位。而其他六人,一个任冥谷管家,管理谷中大小事务;一个任百草堂堂主,负责管理分布于大陆各个地方的百草堂,剩下四人可以随个人意愿留在谷中,也可以出谷做各自的事,不过仍是冥谷的弟子。而这七个人,说是谷主历练时所选,亦不尽然,三大氏族中基本每次都会有一人在七人之列,不过不会成为冥谷谷主就是,比如嬴苏的父亲,一身医毒之术,全来自冥谷。而历任的冥谷谷主,皆具当世举世无双的医术,华夏九州流传着一句话:冥谷冥谷,神仙医谷,起死回生,妙手回春。说的就是冥谷绝世的医术。相传冥谷谷内有一座藏书阁,其中各类典籍,不止医书,包罗万象,上天入地各种书籍应有尽有,甚至连修仙的书都有。所以冥谷的谷主不止会医术,还会其他一些术数。当然后面这些只流传在三大氏族内,平民百姓只知道冥谷有世上医术最好的大夫。这些此刻在妉尘脑中盘旋的信息都是柳云告诉妉尘的。 妉尘明显感觉到手臂上僵硬的肌肉在慢慢放松,是说不出的舒服。 伊耆玄雪把妉尘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又开始按摩妉尘的腿,一边继续说到:“这里就是浊河的百草堂,既然如此,我去跟堂主说一声,想来柳云很快就会来找你。” 妉尘试着抓了抓手,发现自己能动了,刚想起身向伊耆玄雪道谢,却被她摁在床上。 伊耆玄雪充满好奇地看着妉尘,清冷说到:“这几天我还是会留在这里照顾你,直到柳云到来,这是看在嬴氏和你母亲的面子上。” 妉尘无奈苦笑,她当然知道自己没这么大面子,只是没想到她的娘亲居然有这么的面子,能让冥谷的少谷主照顾她的女儿。想来这个少谷主应该是出谷在华夏九州历练吧,自己运气还真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差,遇到大夫人这样心胸狭隘的主母,差点被她害死还能遇到冥谷少谷主。她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救自己罢了。 只过了三天,柳云就找来了,还把连翘也一并带来了。妉尘才知道,那天马车落水后,她不见人影,而四姨娘把慕容妉芯托出水面后重新沉入水中,再也没能浮上来。慕容府一行人在黄河边上停留了两天,打捞他们两人,却什么都没打捞到,再加上被救上来的慕容妉芯开始没日没夜地发烧,甚至烧得失去神智,浑身抽搐。老夫人焦急不已,将其先行送到驿站。只是驿站也是缺医少药,不能很好地救治她,急需把她送到大城市就医。众人皆估计妉尘和四姨娘两人和那个丫鬟早就被河水冲走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也就放弃了,接上驿站里的慕容妉芯,匆匆忙忙地赶往最近的城市。 连翘却死活不愿意离开,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没有办法,只能留下连翘一人。连翘和渡口的船夫在一起呆了十八天,将渡口及下游船能通行的水域打捞了遍,甚至还沿途问岸边的人家和船家有没有救起过一个小女孩,却是始终一无所获。 在第十九天的时候,柳云找到了她,并知道了事情发生的始末,却也觉得妉尘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巨大打击下,加上连日奔波,竟一下子昏倒在地,继而病重,连床都起不了。 当两天前,一直跟随她寻人的姬郃说浊河的百草堂传信,让嬴氏柳云速速赶往浊河百草堂所在,去接一个名叫妉尘的小女孩时,柳云激动地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不顾姬郃的规劝,拖着病体,执意连夜赶到浊河百草堂,来见妉尘。 连翘一见到妉尘,就哭着扑上去。妉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聊表安慰,又低头看柳云,发现柳云眼中布满血丝,眼眶乌青,嘴唇苍白干裂,却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向她请罪,道:“奴婢疏忽大意,才害得小姐遭次劫难,罪该万死,请小姐责罚。” 妉尘起不了床,让连翘去扶柳云,柳云却是死活不肯起来,妉尘说尽好话,柳云执意要请罪。 妉尘无法,抬头看到门口还站了个人,只是背着阳光,在光线的干扰下,妉尘看不清他的模样,于是招招手,示意其进来。门口的人进来,妉尘才看清原来是个年轻的男子,钛色的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大冬天却还拿把折扇,给人神秘而风流的感觉,在妉尘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妉尘。 妉尘坦然接受审视,靠在厚厚的靠垫上,指指地上的柳云,有气无力地说道:“把她扶起来吧。” 姬郃顿了顿,反应回来后双手将柳云架到一旁的圆凳上,不顾柳云的挣扎,死死将其按住。 姬郃刚要开口说什么,伊耆玄雪进来了,关上门后转身,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说道:“责罚?就算是杀了你也无用了。你家小小姐本就有旧伤,再加上这次落水,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了。” 给读者的话: 古代紫微星专指帝王,此处借指冥谷谷主,与后文发展有关,与史实不同,抱歉抱歉~ !! 冥谷谷主3 柳云脸色愈发苍白,几近透明,表情呆滞,傻傻愣住。 连翘哭得更加大声,死死抱住妉尘不撒手。 妉尘实是无奈,略带怨念地看着罪魁祸首伊耆玄雪,道:“你吓唬她们做什么?” 伊耆玄雪不知怎么掐了一下连翘,连翘立刻停住嚎啕,手脚僵硬不能动弹。伊耆玄雪一手把连翘拎到一边后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妉尘,板起了一张脸,十分严肃道:“不要以为我是跟你说笑的。你看看这个屋子,我命人摆了三个火盆,旁人待一会便会出汗,可是你看你,还捂着厚厚的被子,却仍旧觉得寒冷。还有就是你旧伤添新病,是不是总是觉胸口像压着大冰块,让你五脏六腑都觉得仿佛浸入冰水里,又喘不过气来?” 柳云惊醒一般,猛地一个箭步,跪倒在妉尘床边,摸出妉尘的右手把脉。奈何手指抖抖索索,把了半天才探到妉尘的脉象。妉尘似有若无,走走停停的脉搏却让柳云一下子失去了力量,瘫倒在地。 妉尘叹了口气,一口气将碗里的汤药喝完,把碗还给伊耆玄雪后淡淡地说到:“个人自有个人命,能遇到少谷主,让我活下来,我已经很感激上苍了。云姨,你快起来吧,不干你的事。”说完看了姬郃一眼。 姬郃会意,上前正要搀起柳云,却被柳云一把推开。柳云手脚并用地爬到伊耆玄雪脚下,拉住她雪白的裙角,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少谷主,这天下再没人医术能高过你了,求你看在嬴氏大小姐为了三大氏族,甘愿永远留在南疆的份上,救救我们家小小姐。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还有嬴苏大小姐都会愿意承担。” 伊耆玄雪退开一步,拂开柳云的手,将碗往小圆桌上一扔,“若不是察觉尘儿是嬴氏嫡系,我压根不会理睬。”瞥了一眼床上的妉尘,伊耆玄雪既而语带三分无奈,道,“尘儿身上的血脉之力,让她在刺骨的冰河里保留了一丝生气,也是这特殊的血脉,让尘儿的病症更加复杂。原本心肺受损就未痊愈,大寒之气渗入肺腑,再加上针灸不灵药石罔效的体质,我只能尽力延长尘儿的性命,不能治愈。” 妉尘眼神黯淡了一下,看来玄雪前些天说的活不过十八是真有其事了。不过她很快恢复了镇定,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一年多前她就该死了,还有什么好伤怀的? 但是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僵直地站在一旁的连翘眼睛红红的,眼泪噼里啪啦地从眼眶里流出来。跪伏在地上的柳云亦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地落在木质地板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屋内一时间陷入寂静,姬郃想说什么,可是想到自己的身份是轩辕氏旁支,又只是在泗城百草堂做一个小小的堂主,又有什么立场说话,于是默默地走过去,递给柳云一方帕子。 柳云没有接,却重新站起来,擦干眼泪,无声地替妉尘掖好被角,然后走到连翘身前,替她解开穴道,抹去泪水。 伊耆玄雪饶有兴致地看着柳云,她以为对方还会继续恳求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解开桎梏的连翘重新扑回妉尘身上,却是没有再哭,但是肩膀仍旧一耸一耸,显然是无法遏制心中的悲伤。 柳云轻轻拍拍连翘的肩,柔声道:“我不信世上再无办法救小姐,若说连少谷主都没有法子了,那或许……” 伊耆玄雪打断柳云,叹息道:“我师傅三年前云游天下,至今杳无信息。” 柳云身子微微晃了晃,随后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却坚定:“天涯海角,我总是不会放弃的。” 伊耆玄雪眯起眼睛,这或许才是嬴苏身边得力侍从的真正面貌吧,只是仅凭没有保护好幼主这一条,柳云回嬴氏只怕也是个死了。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师傅要求的断情绝意,摒弃七情六欲呀。伊耆玄雪右手轻摸下巴,一脸沉思地看着妉尘,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间,看得其他都是莫名其妙。 妉尘咳嗽两声,刚想开口叫她,伊耆玄雪却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说:“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尘儿说。” 姬郃额角青筋暴起,要不是因为伊耆玄雪是冥谷的少谷主,是尊主,他真想把这个嚣张没人性的小妮子暴打一顿!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姬郃狠狠吸了两口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柳云半拖半拉地拖起连翘,连翘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走。 伊耆玄雪突然叫住柳云:“等等,你也留下。” 柳云十分诧异,但还是在把连翘拖出门外后回了屋子。 伊耆玄雪从怀里拿出一块叠好的满是密密麻麻文字的绢帛,绢帛褐黄,还有黑迹点点,看得出是上了年头的。伊耆玄雪小心翼翼地抚着绢帛,很是珍惜的样子,浅浅道:“虽然我不知道我师傅的踪迹,不过汴京的胡海生或许知道,你们可以先上京找他问问。这是《衔苍诀》上部,冥谷只传谷主的秘诀。尘儿,今天我把它给你,你按上面所书勤加练习心法,或许能改善体质,多撑一段时间。但是,你要对着九天神明发誓,好好保存,见到我师傅那天,将其交还给我师傅。若是有生之年找不到她,也要想法设法回冥谷,将其还给我。” 《衔苍诀》分上下两部,上半部心法,可改善体质淬炼筋骨神识,下半部内功,能打通人周身筋脉延年益寿,是冥谷只传历任谷主的不为人知的秘诀。伊耆玄雪今天把这交给妉尘,是违背了冥谷的规矩,冒着巨大风险的,冥谷规矩向来严苛,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就是一死以殉谷规了。只不过这些她没跟妉尘和柳云讲。 妉尘和柳云皆是心思玲珑剔透之人,见伊耆玄雪如此郑重其事,想也知道这个《衔苍诀》不是一般之物。两人对视一眼,柳云接过伊耆玄雪手中的绢帛,放到妉尘手中。妉尘郑重举起右手,指天发誓道:“皇天后土,诸天神明在上,我慕容妉尘以性命和来世起誓,好好保存《衔苍诀》,有生之年定会将其还到伊耆玄雪手中,有违此誓天理不容,纵死亦是魂飞魄散。”赌上来世和魂魄的誓言,对古人而言已是最严重的了。 给读者的话: 不给支持,不给推荐,不给收藏,不给留言就不加更,哼哼~ !! 第三十一章 巧遇谨少 伊耆玄雪点点头,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 妉尘和柳云据说保证,绝不说出去,伊耆玄雪才似是松了口气,转身想离开。 柳云拦在其身前,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少谷主救了我家小姐,又赐如此珍贵的秘诀,柳云代小姐和嬴氏大小姐嬴苏,叩谢少谷主的大恩。” 伊耆玄雪淡漠地笑笑,道:“我曾为尘儿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尘儿与我、与冥谷今生有不解之缘,这才是我今日所做的最主要原因。” 柳云亦是淡淡一笑:“不管怎样,我们都感激少谷主的恩德。” 妉尘却是撇撇嘴角,心中很是不屑,卜卦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未来的话,就说明人的一生早已注定,那人生岂不是就是按部就班的一本剧?不由自己掌控,还有什么意思。 当天,姬郃就不辞而别,回了泗城。 伊耆玄雪又留下教了妉尘几天《衔苍诀》上艰涩难懂的甲骨文字,到第七天,妉尘基本能看懂绢上决文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妉尘在浊河百草堂又是停留了十来天,待到能下床正常走动才离开,往汴京而去,寻找伊耆玄雪所说的胡海生。 大年三十这天,妉尘等人还未赶到汴京,便决定临时在官道旁的一个小镇停留。小镇不大,只有一条主要街道,两家客栈。因是除夕夜,各家各户皆团圆,其中一家暂停营业,她们只能入住仅剩的那家客栈,客栈里除了掌柜,就只剩下一个跑堂,厨子都回家过年了,饭菜都是掌柜家里带过来的。 客房里,妉尘和柳云、连翘围坐在桌子旁,桌边的小炉里暖着酒水。几人正准备开动,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嚷,其中还有一个他们皆熟悉的声音。 “今天就先住在这里吧,明天一早赶路。”谨少爷抖掉身上的露水,一边吩咐身后的随从。 妉尘笑笑,眉眼弯弯道:“还说这个年冷清,瞧,熟人就送上门了,云姨,我们下去看看吧。”说着便跳下了秀凳,开门出去。 柳云赶紧拿了件鹤毛大氅追出去,披在妉尘身上,还塞了个汤婆子在妉尘手上。 连翘愣了愣,露出惊奇的神色,亦是跟着出了门。 谨少爷听到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不禁抬头望去,没想到看到妉尘正款款下楼,一下子惊呆住了,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妉尘。 妉尘走到谨少爷跟前,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谨少爷的手臂,没有反应,又戳戳他的腰,还是没有反应。妉尘回头,笑眯着眼睛对柳云说道:“云姨,你瞧瞧,这人是不是傻了。” 妉尘话音刚落,就被谨少爷猛地抱起,拦在怀里,妉尘吓了一跳,拿手指戳戳谨少爷的脸颊,调笑道:“我虽然还小,可也是女孩子,谨少爷当众这样吃我豆腐不太好吧?” 谨少爷长长松了口气,原本板着的脸挂上了些许笑容,说道:“梁国公的家眷到京城,我才知道你在黄河落了水,以为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连说了两个没事就好,可见谨少爷原来的十分担心和见到妉尘后重石落地的安心。 柳云脸色一白,僵硬着脸笑笑,道:“回屋说罢,我们还准备了热饭热菜,也算过个年了。” 谨少爷回头叮嘱了随从几句才随柳云上楼。 妉尘个小,身上又穿着狐皮袄子,裹得圆滚滚的像个粽子,夹菜都不方便。 谨少爷坐在妉尘身边,便替其布菜,妉尘眼睛瞧哪里就夹哪道菜,配合相当默契。 妉尘一边享受谨少爷细心周到的服务,一边还质问人家:“大过年的,你在家好好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谨少爷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到:“还不是因为你!母亲知道你落水了,梁国公的家眷还说你声不见人死不见尸,母亲她急得不行,当时就非让我出来找你,说什么也不相信你会真的……”淹死了。 妉尘咬着筷子,奶声奶气道:“这么说你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谨少爷拍了一下妉尘的手,笑道:“是啊,国公府那样的人家不回去也罢,去我家里吧,母亲还很是盼着能见你一面呢。”碰触到妉尘的手,谨少爷稍觉怪异,接着说道:“屋子里有四个火盆,你还穿着皮袄,手怎么这么凉啊?” 柳云和连翘皆是一震,尤其是连翘,当下就红了眼眶,也不吃东西了,一副盈盈欲泣的模样,谨少爷直觉不对,追问之下,柳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独独跳过了《衔苍诀》那一段。 谨少爷目色深沉,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却道:“当务之急不是找到王秀贞谋害尘儿的证据,反而是找到冥谷的老谷主,胡先生现下就在京里的百草堂中,希望他知道谷主的下落。” 妉尘笑嘻嘻地反给谨少爷、柳云和连翘各夹了个丸子,道:“既然上天让我遇到伊耆玄雪,就说明我命不该绝,指不定谷主就在京里等着我还说不定呢。快吃吧,饭菜都要凉了。” 柳云笑笑,只是笑容多少有点不达心底,大小姐去了南疆后小小姐几次死里逃生,她总觉得王秀贞只是个内宅夫人,手段还能强过她去?没想到小小姐还是落在了人家手里,还遭了这样的罪,丢了半条性命,让她心里难受的就像刀绞一样,更不知道怎么向大小姐交代。 一顿饭下来,妉尘拼命说笑,活跃气氛,奈何柳云心事重重,连翘榆木脑袋,不懂配合,妉尘嗓子都快说的冒烟了。 几人又闲聊了会,夜已深,妉尘便将他们都赶去睡觉了。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妉尘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在那个世界,她是家中独女,父母虽严厉,却也是疼爱有加。尤其是她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美食家,更烧得一手好菜。虽然平时不常在家,逢年过节却总是会给她做一大桌好菜,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可是后来,我遇到了那人,为了跟那人在一起,她跟父母吵翻了天。她跟那人在一起两年,就两年没回过家。此刻想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一世,记忆中的父母倒是不错,可是自我穿越过来,母亲离家,父亲怀疑,大夫人迫害。老夫人反复,哪还有半点家的温暖。 妉尘越想越难过,只觉得胸口冰凉一片,转辗反侧之际,却听到屋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着些许温和的男声响起:“睡着了吗?”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推荐啊,求收藏啊,求留言啊,呜呜~ !! 巧遇谨少2 是谨少爷,妉尘蹙了蹙眉,鬼使神差地回了句:“还没。” 谨少爷推门而入,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坐在妉尘床边,替她掖掖被子,柔声道:“怎么,睡不着吗?要不要聊聊天?” 妉尘无言,她就见过谨少爷几次,总觉得这少年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今夜这般温柔,倒是叫她意外。妉尘努力将头探出被子外面,淡淡一笑,回到:“你也睡不着?” 谨少爷头凑近妉尘的脸,鼻子几乎贴近,脸上挂着微微邪魅的笑:“知道我家小娘子睡不着,特地来看看。” 妉尘甩了一个白眼给谨少爷,就知道这家伙的德行,妉尘翻个身,朝着里床,闭上眼睛,作势要睡了。她就不该让他进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谨少爷摸摸自己的鼻子,自顾自地和衣在床上躺下,一只手连被子环抱住妉尘,也闭上眼睛,装作要睡了。 妉尘翻过身来,瞪着一脸泰然的谨少爷,颇为生气,道:“嘿,你这个人知不知道男女之防啊!虽然我还小,但是你不小啦,快出去!” 谨少爷睁开眼,似黑夜星空的眼眸里倒影着妉尘瘦削小巧的脸:“想哭就哭吧。” 妉尘吃惊的张张嘴,想反驳却有些底气不足,憋了半晌,只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不敢直视谨少爷的眼睛,呐呐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谨少爷单手挖出埋在被子里的妉尘的下巴,继续道:“我不会跟云姨和连翘说。” 妉尘涨红了脸,却是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无声滑落,沁入被子,被泪水打湿的大红被褥颜色加深,不断扩大。柳云和连翘都沉浸在自责中难以自拔,妉尘为了安慰她们,总是做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没事人模样。但是被迫害的是她,受伤不治的是她,有爹妈却等同于没有的还是她,她却连在人前伤心难过的权力都不得不收起,独自黯然。没想到看透她心头伤痛的居然是这个不甚熟悉的桀骜少年! 谨少爷搂住哭得一抽一抽的妉尘,眼眸更加深沉,彷如漫天繁星隐匿,只剩下漆黑的天空,声音从黑的苍茫里传来:“我的母亲背弃了她的家族跟人私奔,结果那人为了巩固权势地位不能给她一个名分,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不能见光,甚至脱离那人划定的守护圈就会遭到暗杀,不,即便是在那人眼皮底下,也有不少人觊觎我们母子的性命。” 妉尘不曾听说过谨少爷的身世,此刻听谨少爷模糊提及,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苍凉,抽搭了一会,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起码你父母他们都还在你身边;起码你身体健康还有个家。” 谨少爷从怀里摸出一方绣帕,擦了擦妉尘满脸的眼泪和鼻涕,默然道:“那是家吗?” 妉尘哭得不能自已,只觉得这前世今生的委屈与仇怨都在这一刻爆发,情人的背叛、亲人的离弃,身体上的伤痛复加上心里的伤痛,重重叠叠,无边无际,她的家又在哪里? 门外,柳云一直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听完妉尘和谨少爷的对话。她不放心妉尘一人就寝,本打算过来看看妉尘睡得可好,却不想比谨少爷晚了一步。伸在半空里的纤手颤抖不已,妉尘的哭声就像一根根无形的尖刺,将她刺的体无完肤。没有保护好小小姐已是她的大罪过,没能及时发现小姐心中郁结,却还要小姐反过来替她的心情着想,有她这样的近侍吗?她还配称得上是大小姐的得力助手吗? 在万家灯火的鞭炮声里,屋里屋外,门的两边,一个苍白着脸,一个模糊了眼。 妉尘哭了半宿,到底身子不济,后来渐渐便也睡去了。谨少爷守了妉尘一夜,天蒙蒙亮时才回自己屋子。第二天,两人见面,却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嘻嘻笑笑地打了招呼,收拾行李,一并上京。 不成想谨少爷一语成谶,妉尘一行人马车刚驶出小镇,急速向官道去,不料小路上早已埋伏好了杀手,只待妉尘,哦不,待谨少爷一到,先是射杀马匹,再将众人团团围住,足足有二十来人,个个穿着黑衣,提着大刀,蒙着脸,凶神恶煞来者不善。 谨少爷带来的人手把妉尘等人护在中间,与黑衣人对峙。谨少爷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满含杀气地目光扫过黑衣人,声音低沉道:“来者何人?” 领头的黑衣人阴森一笑:“去阴曹地府问阎王吧!” 二十几人齐齐动手,一时间刀光剑影。黑衣人都是高手,谨少爷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谨少爷手持长剑,临风而立,滴滴鲜血从剑锋上滴落,身上亦是沾染上了斑斑血迹。 黑衣人见不能硬碰硬斩杀谨少爷,立刻把主意打到了马车里的人身上。 领头的黑衣人示意,立马有几人死攻马车周围的护卫,以死了三人为代价冲到马车里,意图捉拿马车上的人来要挟谨少爷。 柳云和妉尘早已听到动静,怎么会束手就擒,黑衣人刚撩开车帘就被柳云当头撒了一包药粉,立即倒地。药粉散落在马车周围的空气中,只一瞬间周围原本还打得火热的人不分敌我,一个接一个倒地,诡异的情形让来势汹汹的黑衣人都不由一滞。 黑衣人头领狠狠瞪了一眼马车上面容素淡的柳云,右手往后一挥,剩余的几人迅速集合,调转刀锋,齐齐指向柳云。 柳云丝毫不为所动,衣阕翻飞,站在马车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几个黑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也不敢想动手,显然是被刚才的一幕骇到了。不过到底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在短暂的犹豫后,领头的黑衣人缠住谨少爷,剩下的七八个黑衣人齐刷刷从上方攻向柳云,意图以人数优势,将柳云斩之刀下。 柳云抬头望天,倒还不算太笨,知道怎么避开她洒下的迷药,只是,当她只有这点迷药吗。柳云一直缩在袖中的手伸出,掌心握着乳白色的药粉,正要再次洒出时,后面的两个黑衣人突然在空中硬生生扭转身体,弯刀破空,一下子掀起马车顶部,进入了马车! 柳云和谨少爷的脸色惊变。 高手过招,最忌讳的就是慌神,领头的黑衣人抓住谨少爷仅刹那的停滞,手腕翻转,锋利的大刀直取谨少爷胸口。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留言,求收藏,给云莫支持吧~ !! 巧遇谨少3 柳云脸色激变,却是终究硬生生偏转过头,将手中药粉洒向空中后毫不犹豫的跃入马车里,任何人的生命都没有小小姐重要,即便现在命悬一线的是她的女儿,她也得做出这样的抉择! 马车里,两把亮闪闪的弯刀正架在妉尘和连翘的脖子上,连翘脸色煞白,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不敢动弹,妉尘脸色似乎很惶恐,瑟瑟发抖,眼珠子却咕噜噜转个不停,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许动!”黑衣人将手中弯刀贴近妉尘的脖子一分。柳云急忙停住,一动不敢动。 黑衣人将妉尘和连翘抱在胸前,横刀在脖子上,防止柳云突然出招,又说道:“出去!” 妉尘忽然笑了,朝柳云眨了眨眼,柳云会意,默默退出了马车。只片刻,妉尘和连翘亦是撩开门帘出了马车,安然无恙。柳云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谨少爷。 谨少爷单膝着地,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握剑撑地,前面衣服破裂,露出内里衬在胸口的一面墨绿色的护心镜,护心镜上丝丝裂纹,是被刀锋所破。而谨少爷的面前,领头的黑衣人,刀被丢弃在一旁,正满地打滚面色青黑。柳云这才松了口气。 柳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在谨少爷护卫的鼻子下晃一晃,几个中迷药晕倒的护卫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杀手全部伏诛,而他们的主子俨然受了伤,立马爬起来跪倒在谨少爷跟前请罪。 迎上妉尘笑眯眯的眼睛,谨少爷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明白过来,这小丫头是在嘲笑他乌鸦嘴,昨晚才说的话,今天就应验了,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谨少爷朝护卫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无碍,便席地而坐,开始调理内息。 谨少爷一共带了十三个护卫,两个重伤,五个轻伤,竟无一人死亡。妉尘诧异地盯着未受伤的几个护卫手脚麻利地将尸体拖到旁边的林子里掩埋,又挖来泥土冲去路上的血迹,行动敏捷,仿佛在锄地种菜一般。又将地上昏迷不醒的黑衣人捆绑起来,扔在一边。 柳云原先还担心妉尘看到这么多尸体会吓坏,事实上连翘早已面无人色,在一旁吐了起来,好在妉尘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唇色稍白了些,脸色露出所有所思的表情,没有丝毫被吓到。 过了一刻钟,谨少爷调息完毕,睁开眼睛,脸上恢复漫不经心,彷如刚才那个杀气凌凌哇如修罗的人根本不是他。谨少爷站起来,脱掉破碎的外衣,掸掸身上的灰尘,语气却是无比认真:“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云姨,我们还是分开走吧,这样或许你们更安全些,毕竟知道你们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没有马车,妉尘只感觉寒气扑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甜声道:“想到什么?是我们一样的吸引死神的体质吗?” 谨少爷和柳云皆愕然,他们都没想到妉尘会这么说。 妉尘走到面色已经全黑的黑衣人头领身旁蹲下,把一个陶罐横放在地上,一只双尾的蜈蚣从黑衣人的衣领里爬出,绕着妉尘爬了一圈,然后缩进陶罐,盘起身子。妉尘站起来,盖上盖子,将陶罐递给谨少爷,继续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你看,要不是我们,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居然还要赶我们走,简直没良心。这样吧,看在你这趟出来是特地找我的份上,就算还你人情了。”说完还瞋了谨少爷一眼。 谨少爷失笑,面色却是柔和下来,接过陶罐,摸摸妉尘兔毛般毛茸茸的头发,却是没有说话。他知道妉尘是在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柳云会心一笑,不去理会嬉闹的两人,走到东倒西歪捆成麻花的八个黑衣人前,撬开他们的嘴,确定他们嘴里没有毒药后又点了他们的几处大穴才将盛放解药的瓶子放到他们鼻下。 黑衣人醒来,立马十分警觉地四下张望,发现内力被封手脚被绑,不远处,头领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柳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是鄙夷的浅笑:“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抬头直视柳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间下颚用力,竟是全都咬舌自尽了!且速度非常快,柳云竟是来不及出手阻止。 谨少爷发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看到这一幕,心下了然,本来他也不指望能从这样的死士嘴里问出什么。 妉尘却是不甘心,跑过去探黑衣人头领的脉搏,发现还有心跳,急忙招呼柳云和谨少爷过来。 谨少爷心头一紧,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道:“你不会也拿自己的血来救他吧?我可是会吃醋的。” 妉尘横了谨少爷一眼:“那是看在胡先生曾经救过我一次的分上,与你可毫无关系。” 谨少爷吃瘪,讪讪地站在一旁看着妉尘和柳云行事。 柳云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棕黄色的小药丸塞到黑衣人嘴里,又将其下巴一抬,药丸便顺着喉咙滚下。 待谨少爷的护卫重新找来马车时,黑衣人头领脸上青黑之色收缩,汇聚到眉心一点,慢慢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马车上,嘴里还塞着一块布,面前坐着一个华服少年,正是他这次任务要取性命的对象。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匕仞上反射着暗红色的光芒,俨然是淬了毒的。少年把玩手里的匕首,匕仞翻转,堪堪划过他的脸颊,“是谁派你来的?”少年低沉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头领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虽是寒冬,却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难受。他默默地闭上眼睛,根本不在意谨少爷手里的匕首是否会要了他的命。 谨少爷也不生气,继续欣赏手里的匕首,嘴里吐出的话却让黑衣人心头越缩越紧。“你身上中的是蜈蚣的毒,但是你知道这匕首上淬的是什么毒吗?”黑衣人无言,谨少爷也只淡淡一笑,继续彷如自语地说,“这毒名叫红颜,本也只是普通的毒,但是配上你身上的蜈蚣剧毒,据说会让人的心脏膨胀,最后心裂而死,其状之惨,啧啧,我倒是想看看,你愿意成全我吗?” 黑衣人眼中露出惶恐的神色,下意识地摇摇,又恩啊几句,表示自己愿意说,谨少爷才取下他口里的布条。“是太子,他怕你的存在会影响到他的地位。” 黑衣人话音刚落,谨少爷匕首飞快擦过其颈部大动脉,血液四溅,落在谨少爷脸上,平添了几分阴气和邪魅,黑衣人抽动几下,很快就不再动弹,死了。 谨少爷拿出一块帕子擦擦脸上的血迹,又擦擦匕首,随手扔出马车外,抬起闪耀着诡异光芒的眼睛,自语道:“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给读者的话: 云莫又来求支持啦,推荐留言收藏哦~ !! 第三十二章 妉尘入京 京城里,梁国公府上一片喜气洋洋,满是新年的欢乐。新的府邸比原来宁州的院落不知大了多少倍,里面亭台楼阁雕栏玉树,美不胜收。慕容执将府中几个院落按宁州将军府的名字命名,大夫人仍旧住春瞰院,却是府中极好的一处院落,二姨娘的夏视院,三姨娘的秋览院,冬阅院中如今却只孤零零地住着慕容妉芯一人,大小姐慕容妉蕙和大少爷慕容蔚早已从王家搬出,搬进了各自的院落,连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都有了自己的绣楼,一切的一切似乎比在宁州更好,根本没有因为妉尘和四姨娘莞香的失踪而受丝毫影响,唯独慕容执一天到晚阴冷着一张脸。 老夫人一行家眷来到京城,带给慕容执的却是妉尘和四姨娘双双落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息。慕容执震怒之余也曾想过出京去寻,想过要找幕后凶手算账,奈何老夫人拦住了他,慕容家是新贵,刚于京城立足,多少人等着慕容家出丑,又有多少人在观望这个新晋的梁国公,慕容家可以死一个姨娘,可以死一个小女儿,但绝对不能传出任何有碍名声的传言。 四姨娘拼尽全力,慕容妉芯得以获救,奈何数九寒天的冰冷河水不是一个娇养的小孩子可以忍受的。从被救起,慕容妉尘就一直发烧,高烧低烧,反反复复一个月都未好全。老夫人寻医问药,竭力要保全她的这个四孙女,太医都叫来了几波,才堪堪保下慕容妉芯的性命。但是因为烧的太久,伤了神经,慕容妉芯的听力受了影响,要大声说话或是贴近耳朵才能听到声音。 即便如此,慕容执也没来看过这个女儿几回,更没再提及任何一句关于妉尘的话,却是再也没有去过大夫人的院子,老夫人一时间也猜不透她这个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却暗暗警惕,人死不能复生,只希望他这个儿子不要因为愧疚做出什么难以弥补的错事出来。大夫人的娘家毕竟是百年清贵的家族,有他们的支持再加上慕容执的能力,他才能更快将国公爷这个身份坐稳。 新的春瞰院里亭台楼阁掩在皑皑白雪下,大夫人坐在红木镶玳瑁的大面铜镜梳妆台前,细细描着眉。大夫人虽已三十出头,但是保养得宜,皮肤细滑白嫩,脸上没有丝毫细纹,杏眼桃腮,明眸皓齿,樱桃小嘴,是古代典型的美人,只是吊梢的柳眉平白添了几分戾气。大夫人望着镜子里模糊的人影,嘴角上翘: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该回的再也不会回来。纵容你恨我一时,难不成还要恨我一世?若是你当真对我无半点情谊,我何以还能端稳这个国公夫人的位子?岁月还长,往后的日子里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把你的心收回。 屋外积雪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就如此刻大夫人眼里的神采一样。她不知道,今早天未亮时城门口一辆马车急急驶入,里头坐着的,正是她千方百计要取其性命的妉尘。 因妉尘伤病缠身,柳云怕其承受不住,原本十天的路程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半个多月才到大周的京城——汴京城外。 谨少爷的护卫翻上城墙,不多时,原本紧闭的城门悄然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谨少爷与妉尘柳云连翘同乘一辆马车,默默地急驶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身后是十三骑护卫。 一路上妉尘都靠在柳云怀里安睡,待马车停下才被叫起。妉尘揉揉迷离的双眼,被柳云抱下马车,发现天际泛白,正是昼夜相交之时。 谨少爷牵着妉尘的小手,身后跟着柳云和连翘,走进内院。内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站了满满一院,皆是俯首帖耳地站着,极其恭顺,花厅里,一个美妇焦急地来回踱步,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后,便急匆匆地迎上来,先是看了一眼谨少爷,确定其无恙后才转眼看站在谨少爷身旁的妉尘。 谨少爷看着美妇,露出温柔的神色,叫了声:“母亲。” 美妇微微一笑应了一声,道:“尘儿,阿谨已经传信都跟我说了,快进来,外头冷。” 妉尘心里稍感诧异,她知道谨少爷的母亲曾是武林第一大门派倚薇阁的少阁主,便以为对方会是个英姿飒爽满是江湖气息的女子,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眉眼间风流蕴藉,身量缭条,面上是病态的白,若不是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其掌心因长期握剑留下的薄茧,根本看不出是个功夫了得的江湖女子,反倒像是林黛玉一样的大家闺秀。 李清芷将妉尘等人迎进屋内,仆人已端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奉上点心。李清芷将妉尘搂在怀里,温言软语着:“我和你娘亲是义结金兰的姐妹,你应当唤我一声姨母的。” 妉尘落落大方地喊了声姨母,刚想再说些什么,屋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哦?这便是嬴苏的女儿妉尘?倒是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女娃。尘儿,你知道该叫我什么吗?” 妉尘微微张嘴,惊讶地打量着这个新进来的男子,四十上下的年纪,身材修长,锦衣华服,龙行虎步,面目俊朗,顾盼神飞,是难得的美男子,五官与谨少爷还有四五分相似,心中便已知道,难怪李清芷会抛下身份和责任愿意跟这个男人私奔,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试探性地切诺诺地喊道:“姨父?” 男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称呼,又是大笑几声,才在首座坐下,朗声道:“真不愧是嬴苏的女儿。” 妉尘心里默默给了他一个白眼,这个年纪又能出入自由出入内院,谁看不出才是傻子,不过脸上却是露出羞涩的表情,仿佛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是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谨少爷好像并不待见他这个父亲,面上温和的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神情,从男子进来到现在都不曾叫过一声父亲,只是直挺挺地站着。 从谨少爷身上妉尘就隐约感知这个男人不简单。她信任柳云,或许会信任李清芷和谨少爷,但是这个男人嘛,就另说了,身份不明的人,敬而远之的好。前世今生她已经遭遇太多背叛和暗算,再也经受不起也不想经受了。 !! 妉尘入京2 李清芷亲自捧了杯茶递给华服男人后坐在一旁,柔声道:“这个时候宫门还未开吧,怎么出来了?还有早朝,莫要赶不上……” 男人笑眯眯地盯着李清芷,满目柔情,“不碍事,我已经下令推迟半个时辰。阿谨半路遇伏受了伤,我总是要亲眼看到才能放心的。”说着上上下下扫了谨少爷几眼,似笑非笑道:“不过看样子是没什么事的。” 妉尘心中惊骇,能下令推迟早朝的,整个大周也就皇帝了,可是李清芷说的这么自然,柳云脸色也并无异色,看来早已知道,也没有刻意要隐瞒她的意思,是她一直没问起过罢了。只是,就算李清芷出身江湖,作为皇帝纳做妃子也不是多困难的事,为何如此偷偷摸摸,还有这么多人想要谨少爷的命呢? 谨少爷眼观鼻鼻观心,就跟没听到似的,木头桩子一样站着。 李清芷轻轻叹了口气,从她当年带着儿子逃出倚薇阁中了这不能解的奇毒,她这儿子就一直怨恨这个父亲,再也不复小时候那般亲近,哪怕她说尽好话都是无用,他就是觉得是这个父亲没有保护好他们母子,甚至不能给她一个身份。“想来阿谨和尘儿连夜赶路,必是累坏了,还是快去休息吧。”李清芷无奈只能支开谨少爷,省得父子再次对峙,伤了感情。 谨少爷闻言,略略施礼转身便走。 妉尘看了谨少爷一眼,端端正正行了个晚辈礼才退下,急急忙忙追谨少爷而去,“喂,等等我。” 在回廊里,妉尘拉住闷头快走的谨少爷,气喘吁吁地埋怨道:“干嘛不等我,谨少,恩,或许该叫钟离谨才对。”钟离是大周皇室的姓氏。 谨少爷回头,面无表情眼中有血丝眼光冰冷,语气中透露着寒气:“我不姓钟离。” 妉尘从未见过这般的谨少爷,吓得立即松开手倒退了两步。两个从后面赶来小丫鬟连忙扶了一把。 谨少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收敛起周身气息,望着妉尘漆黑的眼眸,谨少爷刹那失神,对来带路的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我会带慕容小姐去客居院的。” 两个丫鬟躬身退下后,谨少爷牵起妉尘的手慢慢往前走,一边叙叙说道:“母亲为了他放弃了身份,放弃了家族,不顾名节不计名分地跟着他,可是他呢,居然利用母亲对他的感情,不顾我们母子的死活。” 随后来的柳云绕到谨少爷身前挡住去路,也打断谨少爷的话,少有的用长辈的口吻说道:“当年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你母亲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子,若是你父亲对她没有一丝感情,她怎么会不顾一切的追随。他们现在屏退了所以下人,正在商量,你可以去偷偷听听。” 谨少爷皱紧了眉头,偷听长辈讲话是很不应该的行为,但是最终还是没抵过柳云话里的诱惑,转身向花厅方向走去。 妉尘抓紧谨少爷的手,表明自己也要去,虽然好奇心害死猫,她不是很想知道人家的私密事,但是柳云看着她的眼神分明是示意她跟去,甚至带了一点恳求。 谨少爷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妥协了,只是嘱咐道:“他从小习武,功夫了得,呼吸放轻些。”妉尘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呼吸,示意自己可以。谨少爷抱起妉尘,几个踮脚飞身,运起轻功,轻巧地回到花厅的门外,贴耳倾听。 花厅得到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钟离阜在厅内来回踱步,语气带了焦虑和一点点伤感:“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但是太后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违逆她。如今朝内宫中稳定,倚薇阁也不会再追着你和阿谨不放,更重要的是阿谨年纪不小了,你还要他有名没姓的不能见人吗?阿芷,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李清芷噌地站起来,眼中是怒火燃起,情绪颇为激动,道:“你有母亲,我就没父亲吗?他过世不过半年,我怎么能毫无芥蒂地入宫,还做什么封妃大典。”没说几句,胸口却是剧烈起伏,脸色更加苍白,摇摇欲坠。 钟离阜赶忙扶其坐下,是埋怨的话,语气却充满了担忧:“你看你,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又发什么脾气。” 李清芷端起热茶喝了几口才觉得好些,语气放缓了些却是颇幽怨道:“我知道你心疼我和儿子,可能还会怨我一直让儿子怨恨你,可是儿子大了不由娘,我……” 钟离阜哭笑不得地打断道:“你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诛我的心吗?” 李清芷叹息道:“父亲过世,我理当守孝三年,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三年吗?” 钟离阜蹙眉道:“你不能因为对倚薇阁心存愧疚,对你父亲他心存愧疚就不顾阿谨和我吧?虽然没有父母之命,但是天地为媒,当年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妻,现在只是定个名分而已。” 李清芷抬头望着她深爱的这个男人,眼底纠结着复杂的情绪:“你说的也是,只是现在朝中那几只老狐狸就会同意你封我为妃?就能放过我和阿谨?” 钟离阜将李清芷的头搂在怀里,轻抚其头发,宽慰道:“我总有办法叫他们开不了口,你不用担心就是。既然我敢把你们母子接到宫里,自然也做了完全的准备。再者,慕容妉尘也来了,只怕想要她命的人也不在少数吧,一并接到宫里保护起来,也算我们对得起嬴苏多年来的帮助了。” 李清芷良久无言,最后妥协道:“只是这封妃大典还是算了吧,我已是个不孝女,不能再做出有悖人伦的事,只怕阿谨也会被人诟病,你的那些个文官,笔比我们的剑还锋利,杀人不见血。” 钟离阜又是安慰几句,一看天已大亮,便道:“一切我都会安排好,你只消在这里好生等着我便好,我该走了。” 李清芷原本半倚在钟离阜身上,闻言只是点头,也不站起来,目送钟离阜离开。 门外的谨少爷听到动静,抱着妉尘一个旋身躲在墙角处。 钟离阜在下台阶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嘴角上扬,并不回头,随后快步走出了内院,坐进一辆青蓬的马车里,绝尘而去。 给读者的话: 第二更哦,是不是该给云莫推荐和收藏表示支持呀 !! 第三十三章 琼华城主 住下后妉尘才知道,这个院子是嬴氏的,是嬴苏当年专门为李清芷所置,里面的一草一木皆有乾坤,以草木来布阵,若是外来者擅入,只怕还未找到院落里居住的人就中毒倒地,或是被困阵中。但是钟离阜似乎还是不放心,暗卫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院子重重包围,院子里的人轻易不会出门,衣食皆有专人负责。 进京后的第二天,柳云就派人去汴京的大周百草堂总堂寻胡海生,奈何这个胡海生年前就去江南处理堂中事物,不知归期。柳云与妉尘商议后决定与其四处找还容易错过,不如守株待兔来的好。于是,妉尘天天不是在学习医毒,就是在练习伊耆玄雪留下的《衔苍诀》,还有就是吃和睡,连屋子都不怎么出。 谨少爷,现在称钟离谨更合适些,钟离谨自那天后闭门好几天,出来后又恢复到原来慵懒闲适的模样,让妉尘看不透。 这日,,妉尘坐在炉火边与柳云闲聊,说起那日的事,妉尘终究难掩心里的疑惑,问到:“云姨,为什么那天要我跟去?” 连翘也觉得好奇,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追问到:“是啊是啊,谨少爷都说皇……老爷功夫厉害,小姐跟去万一被发现怎么办?”连翘也是聪明的,自然发现钟离阜的身份不简单,柳云就干脆都明说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不会是秘密。 柳云浅笑,垂下眼帘,低声道:“就是要他们发现门外有人,有些不好直接跟阿谨说的话才能说出来。” 连翘恍然大悟,妉尘却更加疑惑:“你这是在帮那人?” 柳云摇摇头,弯弯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不,我是在帮李清芷,她夹在儿子和爱人之间,才是最难过的。” 闻言,妉尘心头打转,踌躇一会,还是问了出来:“云姨,你应该年纪和娘亲差不多吧,那你呢,可有爱人了?” 连翘立刻饶有兴致地竖起了耳朵。 柳云顿了一下,脸上微微发红,却还是开口道:“我……”刚要说话,屋外传来咕咕声,柳云便住了口,起身开门拿信去了,妉尘立马泄了气,就差一点,唉,毕竟她是一个小姑娘,下次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问云姨这种问题啊。 连翘扑过来,神秘兮兮地凑近妉尘耳边问妉尘:“小姐,其实我更想知道谨少爷为什么明知道小姐可能会碍事还是带着小姐去呀?” 妉尘呛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会才回到:“或许是谨少爷心里害怕吧,就跟小孩子做家长不允许的事总是喜欢拖一个伴是一个道理。” 妉尘话音刚落,柳云便将信鸽上的纸条拿进屋,脸上却是露出十分严肃和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小姐,琼华城主,你的舅舅,他亲自来汴京接你了,不过,现在他在梁国公府。看来是没有及时接到我们发回百草堂和嬴氏的信息,以为你还在慕容家。” 妉尘这回反倒不急了,嬴氏不管是谁来,总是会让她先治病再论其他,指不定她这个舅舅还知道伊耆玄雪的师傅,冥谷的老谷主所在呢。 就在妉尘和连翘消化这个消息的当下,柳云进屋拿出妉尘的兔毛滚边秀梅花袄和鹤毛大氅给妉尘穿上,一边道:“小姐,我们现在出门。说不定家主他知道老谷主在哪里。”看来柳云和妉尘想一块儿去了。 梁国公府府中,琼华现任城主,嬴康正坐在大厅里喝茶,身后站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低眉顺眼,老夫人亲自于一旁作陪。 慕容执早朝刚回来就听管家回报说府中来个位客人,没有拜帖却说自己是五夫人的大哥,特来拜会他的。慕容执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甚至没有换朝服便往大厅里去。 慕容执走到大厅门口,嬴康便先行一步站起来,抱拳行礼:“在下苏康,苏嬴的大哥,冒昧上门,多有叨扰。” 慕容执心头一跳,向嬴康回过一礼后望向老夫人,老夫人点点头,表示确实是嬴苏的大哥不假,看对方衣着打扮贵气内敛,言行举止端庄有礼,想来也是出身不凡的。慕容执颇敢纳闷,他到是听嬴苏说起过自己有个哥哥,却从未见过,当初成亲时是皇帝主婚,在京里办的,苏嬴的亲人只有她的一个义姐。于是问道:“苏苏她已经走了,不知,不知大哥亲自登门有何指教?” 嬴康语气颇为客气,话却不怎么中听:“小妹顽劣,不顾家中长辈和家族责任,给慕容家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们实是过意不去,今日我这个做大哥的前来,一是代替小妹给各位陪个不是,二来是接走小妹的女儿尘儿。”言下之意便是不认同他们这门婚事,还要带走嬴苏的女儿了。 慕容执和老夫人闻言,当场变了脸色。当初慕容执和苏嬴的婚事是皇帝赐的婚,苏家人都敢不认?还有就是慕容妉尘已死,他们如何让人把人接走? 老夫人一下子站起来,似乎很愤怒的样子,横眉竖眼道:“苏嬴走的这么不明不白,我们慕容家已经丢了这么大的人,这个我们也不计较了,妉尘是我国公府的五小姐,怎么也不需要苏家来养!”慕容府到京城后并没有公布慕容妉尘和四姨娘的死讯,也没有举办丧礼,四姨娘不过是妾,不办还在情理之中,但是慕容妉尘毕竟是正经八百的嫡小姐,慕容家没有办丧礼,看来就是不愿将妉尘的死讯宣扬出去了,故外人也不知道梁国公府的五小姐没了,有些甚至都不知道国公府原来还有和五小姐和五夫人。 嬴康既不着急也不生气,向老夫人拱了拱手,语气仍旧十分谦和,道:“老夫人莫要生气,的确是小妹的不是。既然苏嬴给慕容府丢了脸面,尘儿留在慕容家,老夫人和慕容国公看着,只怕也只觉得心里添堵吧,不如就让我接走,也好让她们母女团圆。” 慕容执脸色黑的不能再黑,什么叫留在慕容家给他们添堵,什么又叫让她们母女团圆,他还从不曾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事,当下下了逐客令:“尘儿是我的女儿,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她?家中还有要事,不能好好招待苏兄,苏兄请回吧。”竟是连大哥也不叫了,显然是气狠了。 给读者的话: 送室友去火车站,结果候车室不让送客进,只好白走一趟。。。。问所有地方的火车站都这么坑爹吗? !! 琼华城主2 嬴康岿然不动,面带微笑,仿佛没有感受到老夫人和慕容执的怒气,连表情都没有一丝改变,道:“既然如此,让尘儿出来见见我这个舅舅总是可以的吧。”其实他想的很简单,他会问妉尘愿不愿意随他回外祖家,若是妉尘在慕容家过的不好,必然会愿意随他回去,就算过的很好,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爹,女孩子家家总是黏母亲多一些,他若是说带她去见母亲,只怕没有哪个小孩子会不愿意吧。 慕容执顿了一下,眼中透露出痛苦和哀伤的神色,却又兀自强忍着。 老夫人脸上却是露出尴尬的神色,她原来是觉得慕容家的子孙不应当流落在外,现在却是压根没有人可以交给人家。不过一把年纪不是白活的,老夫人很快回复过来,仍旧摆着一张脸,语气不善道:“尘儿随她大姐去外祖家做客了要住几天,不在家中,只怕苏老爷白来这一趟了。” 嬴康是什么人,一看慕容执和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再加上老夫人居然连面都不让他见,更是不可思议,不过表明上还是纹丝不动,恍若不觉,温和有礼道:“这样——,不知是哪一家,我待会去一趟便是。” 老夫人面色一白,与慕容执对视一眼计上心来,不由放缓了脸色,带着疏离与客气道:“苏老爷既然这么想见尘儿,我便派人传信,让尘儿回来便是,倒是不用麻烦苏老爷专门跑一趟了。”说着向身边的林妈妈点头示意。 林妈妈在老夫人身边呆了几十年,老夫人一眨眼就知道她的意思,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慕容执瞳孔收缩,妉尘分明死了,老夫人这是要上哪去找个人来。心里这般想,脸色却是不动声色,默默地在一旁坐定,只是眼神闪烁,心虚不已。 三人在大厅坐着,换了五次茶,等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慕容执快要坐不住的时候,林妈妈才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进来。小女孩红扑扑的脸,头发用粉色的绢条扎了两个小发髻,还簪着绸缎绢花,身着粉红色的缎袄,白白胖胖很是可爱,此刻怯生生的站在大厅中央,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执看到这小女孩,眼中跳跃的却是浓浓的愧疚和伤感。 老夫人见林妈妈将人领进来,微微一笑,轻柔可亲地说道:“好孩子,过来,这位是你的舅舅,快见过你舅舅。” 小女孩羞涩地看了一眼嬴康,稍显笨拙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叫了声舅舅。 嬴康眯起双眼,目色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语气也不似方才谦和,散发着逼人的威严:“老夫人以为我不曾见过妉尘就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 小女孩被嬴康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吓了一跳,瑟瑟缩缩地躲到林妈妈背后,小手还紧紧抓住林妈妈的衣摆,无论林妈妈如何哄都不肯撒手,眼里含着泪,再也不敢看嬴康和老夫人。 林妈妈脸色白了又青,心急惶恐不已,最后无奈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走过来亲自拉过小女孩轻声安慰几句,小女孩硬生生憋住了眼泪,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似是被老夫人劝住了,眼中的害怕和恐惧之色却丝毫不退。老夫人转头面对嬴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到:“我不明白苏老爷什么意思,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把妉尘藏起来不让你见呢?” 嬴康终于沉下了脸色,作为城主和家主的威势立马显现出来,大厅内弥漫着一股沉沉的低气压,纵容是慕容执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更遑论其他人,老夫人后退了几步,离嬴康稍远才觉能够站稳,面色更是难看。还不等老夫人发怒,嬴康先行发难,道:“慕容执、林氏,是不是妉尘你们心里自然清楚,我的耐心有限,尘儿究竟在哪?若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嬴康心头很是不安,他有些害怕,毕竟嬴苏这么一走了之对一个大家族而言是蒙羞的事,他怕慕容家的人一怒之下拿妉尘开刀,把她逐出家门甚至秘密处死。这不是没有可能,大周的名门贵族一向讲究名声和荣誉,嬴苏作为平妻嫁给慕容执在大家族本来就是一件有失体统的事。一般商人出门在外做生意,长年累月地在外面,才会老家一个妻子,做生意的地方又娶一个妻子,若是两个妻子一辈子不见面,后娶的那个就是平妻,若是见面,后娶的在嫡妻面前也不过是个妾罢了。嬴苏不敢辱了嬴氏的声誉,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唯一的优势不过是皇帝赐婚,如今嬴苏出走,慕容家的人若是把气都撒在妉尘身上,那后果……想到这里,嬴康心中更是一沉。 嬴康近乎威胁的语言把老夫人气得够呛,一时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慕容执猛地一拍长几,长几四条腿应声而折,木屑四散,林妈妈赶紧护住身后的小女孩,防止飞溅的木屑伤到她。慕容执已是愤怒到极点,冷哼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杏林苏家,也敢口出狂言,真当国公府是纸糊的不成?” 嬴康冷笑,却是不理会慕容执的话,眼中满是戾气,扫过慕容执和老夫人的脸,一字一顿说到:“三天后,我一定要见到妉尘,而且非带走不可,若是她有丝毫损伤,我、小妹、苏家、嬴氏、琼华,皆不会放过慕容家!”字字铿锵,慕容执竟也被镇住,愣在那里,回过神来时嬴康已经走远。 一直躲在林妈妈身后的小女孩却是吓得小脸煞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刚才她被嬴康骇住,愣是没敢哭,现在却是再也受不住了。 慕容执瞥了一眼林妈妈,示意将人带出去。 老夫人见林妈妈出了门,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她相夫教子这些年,也算是阅人无数,从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压力,简直可怖。她看了一眼傻站在那里的慕容执,只觉气得气血翻滚,怒从中来,扬手将茶盏扫落后冲慕容执吼道:“看看你娶的这一个个,都给慕容家带来了什么!” 慕容执阴沉着一张脸,却是不得不向老夫人低头,低声道:“母亲息怒,我国公府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上门的。” 给读者的话: 云莫又来求支持了,呜呜,推荐、留言、收藏吧 !! 琼华城主3 老夫人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苏嬴哪就真是苏家的人?苏家就算再有名也是在杏林,听听人家的话,只怕苏嬴不叫苏嬴,叫嬴苏更可能些。” 慕容执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过来:“老夫人的意思是,苏苏来自嬴氏?” 老夫人以手扶额,头痛不已,有气无力道:“你还是想想三天后怎么变出个人来让人家带走吧。” 慕容执虽年近不惑,但从年轻时便得皇帝赏识,一路走来也算顺风顺水,如今更是被册封为梁国公,不免有些飘飘然,虽已猜到嬴康的身份,到底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道:“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忧,尘儿不管怎么说也是我慕容执的女儿,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断然没有让外人无缘无故见面带走的道理,儿子自有办法。只是尘儿不在了,等这件事过去,儿子还是希望能为她办个丧礼,立个衣冠冢,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点心意,不至于让她到了九泉之下还是无依无靠,魂魄无所归依,找不到家。” 老夫人抬眼认真地看着她这个唯一的儿子,他的目光中含着悲戚,还是在怨她没能保护好他的幺女吧。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是如果慕容家真的因为一个小丫头覆灭,让她百年之后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丈夫啊。又或许真的是她忧心过了头,嬴氏难道真的会为了一个外孙女而跟大周的一个显贵家族大动干戈?怎么看都是不值得和不太可能的。 嬴康大跨步地离开国公府,他其实也十分愤怒,若不是身后的赵宣悄悄上前告诉他说看到柳云发出的信号,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逼着慕容执和林氏将妉尘交出来,就算不能立马把人交给他,也要他们说个清楚明白。嬴氏血脉向来薄弱,从来没有男女之分,尤其到了他们这一代,嫡系只剩下他和嬴苏,他是不会任由妉尘就这样流落在外的。 赵宣一路带领,把嬴康带到他看到柳家独有信号的附近,拐进一条小巷,看到一辆不起眼的青蓬小马车停在那里,驾马的赫然就是柳云,赵宣不由停住脚步,低头站到嬴康身后。 柳云跃下马车,单膝跪地向嬴康请罪,简单明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后便低垂着头不敢起来,让妉尘离开她身边是她的失职,让妉尘受此重创,就是她的罪过。 嬴康皱紧了眉头,若是让嬴苏知道此事,怕是要出乱子,当下追问到:“尘儿现在人呢?” 妉尘在马车里听到一个焦急的男中音响起,便知道说话的这个人就是她舅舅了,于是撩开马车帘子,探出脑袋,音声虽稚嫩,却是干脆利落,道:“尘儿在此,让舅父操心了。” 嬴康瞧见马车里出来一个也是六七岁的小姑娘,头发用镂空雕梅花的金箍箍了两个小髻,兔毛滚边的枚红色衣领露在鹤毛大氅的外面,绣着的朵朵白梅很是可爱,明明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血色的病态的白,让人看着不自觉的心疼。小人儿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施施然站在他面前,端庄地行了个晚辈礼。 嬴康心头一直压着的一块石头才算稍稍落地,他连忙伸手扶起妉尘,一句话不说却是先把起脉来,越是把的认真,眉头皱的越是紧,这样险象环生似有若无的脉象,是他没有遇到过的,看来伊耆玄雪不是危言耸听,妉尘这样的身子,当真难以熬过十八。 趁着嬴康把脉的当头,妉尘细细打量起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舅舅,除了和她母亲一样,有一头深褐色的头发外,这兄妹二人也说不上特别相像,她的娘亲柳叶弯眉瓜子脸,美得倾国倾城,她的舅舅却是剑眉星目国字脸,英气勃发。而腰间也挂了一面木质的令牌,一样古朴神秘的纹路显示着两人同样不凡的身份,一身玄色秀金纹的服饰更是将其高华的气质衬托的一丝不落。妉尘心头感慨,嬴康身上有一种气度,让人望之生畏,在不知不觉中折服,这是钟离阜都不具有的。 嬴康松开妉尘的手,满目寒光射向跪在地上的柳云,马上便要发作,妉尘反手抓住嬴康的袖子,笑容晏晏道:“舅父可知冥谷的老谷主现在哪里?玄雪曾说过,这世上若是还有人能救我,就只有老谷主了。” 嬴康何等人物,哪能不知道妉尘转开话题,是不让他开罪柳云。嬴康不看柳云,只是淡淡说道:“既然你是苏苏的近侍,处置也当由苏苏来,我就不越俎代庖了,起来吧。” 妉尘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柳云,柳云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是受了嬴康气势的刻意压迫。柳云磕头谢恩后才敢站起,却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嬴康眼神稍显复杂地看着妉尘,如鲠在喉,最后只化作轻飘飘的几句话:“老谷主三年前离谷,行踪不定无人知晓。不过老谷主在外一向倚重胡师叔,说不定他知道,胡师叔就是大周百草堂的总堂主,不过年前去了江南。尘儿,我这趟来大周本是有要事,顺道接你回嬴氏,这样吧,你随我一同去江南,能借此找到胡师叔是最好不过,若是找不到,嬴氏奇珍异草无数,总能缓解你的病症,再慢慢寻找老谷主的踪迹也来得及。” 妉尘料到嬴康会这么说,心里早已打好算盘,嘴上微微往上扯,做出个勉强的笑容,眼底却欲语还休,蕴含着挣扎和为难,甚至还带了点哀伤,吞吞吐吐道:“舅父,妉尘也希望能跟您回去,只是玄雪说妉尘旧伤添新病,不宜长途跋涉,更不能去寒冷潮湿的地方。琼华和仙德虽好,但是毕竟是在雪域高原。” 琼华城建在昆仑山下,面积虽广,但一半城池在高原之上,气候干冷,仙德更是建造在昆仑山上,常年积雪覆盖,冰川交错,不是常人可以居住,妉尘大寒入体,只能呆在温暖的地方,确实不适合去。 嬴康瞧着孤苦伶仃垂然欲泣的妉尘,他也是真心心疼这个外甥女,只是眼下如何是好。 给读者的话: 呜呜,求支持,不推荐不收藏就不加更了, !! 第三十四章 初次入宫 嬴康思虑了很久,设想了很多可能,却迟迟不能下决定,嬴苏不在,他作为嬴氏家主有责任照顾妉尘,但是妉尘如今这样,确实不适合去琼华,但是难道就任由妉尘无依无靠地呆在这里? 妉尘看嬴康脸色变幻,猜测其心中所想,心下了然,开口添了最后一把火:“舅父,胡堂主既然是大周的总堂主,自然会回汴京,妉尘就在京里等他回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嬴康无言,他当然知道妉尘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因为她不想去嬴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妉尘说的也都是事实。 “赵宣赵宪——” “在。”听到嬴康叫他们的名字,兄弟齐齐应到,跪在嬴康面前俯首待命。 嬴康却并不看他二人,只对妉尘嘱咐道:“尘儿,这两兄弟自幼跟在我身边,功夫了得,他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点。这块令牌拿着,若是有什么事,竟可以去找苏家。” 妉尘拿过嬴康手中一块木质的令牌,比嬴康身上佩戴的小一圈,上面镶嵌着金丝纹路,蜿蜒成一个“令”字,散发着淡淡的沁香,人闻着只觉得心神一松。 赵宣赵宪两兄弟面对妉尘再次跪下,干脆利落:“拜见小姐。” 妉尘只是笑笑,对嬴康说道:“舅父,此处多有不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不远处就有个酒楼,菜色还不错,舅父还没用过午膳吧。” 嬴康温和地看着妉尘,他这个外甥女,聪明伶俐又会察言观色还会演戏,可真不像只是个七岁的孩子,不过嬴氏的子孙个个出类拔萃,这才不算辜负了她体内的血脉。 “尘儿,舅父要提醒你一句,嬴氏虽强,但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尤其是你现在一个人在外。皇室内里一向龌龊,还是少与他们搅合在一起为妙。”这是嬴康离开前最后对妉尘说的,妉尘表面答应的痛快,心里却不置可否。 回到苏园,天已蒙蒙黑,妉尘进到院子,发现钟离谨在书房里等着,正在翻看嬴苏手写的那本毒草典籍。看到妉尘主仆进屋,身后还跟了两个新的仆从,以他的内力修为也看不透这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的底细,不由挑了挑眉,俊脸凑近妉尘,颇有些关心地问道:“这一天都去哪了?害我好等!” 妉尘身子后仰,避开钟离谨的脸,又劈手夺过其手中的典籍,淡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事事跟你交代吧。” 钟离谨心里一紧,退开几步,恢复到慵懒的笑:“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只是来说一声,宫里都已经安排好了,下个月就要进宫,他的意思是尘儿你和我们一道入宫,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询问一下你的意思。” 妉尘偏过头,表情严肃地看着钟离谨,思索了一会,转过头整理被钟离谨凡乱的书架,一边很认真地说道:“不是嫌你管我,你知道我的身世,你的身份又是这样,嬴氏的族规是不准跟皇室打交道,有些事不是我不愿意跟你说,而是不能说。” 钟离谨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佣人,瞬间明白妉尘的意思,她这是防备着皇帝,于是转怒为喜,吩咐人退下,脸上却不表现出来,仍旧笑嘻嘻的:“还没说呢,跟我们一起入宫吗?” 妉尘白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一个月后,天气渐渐转暖,正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季节,春风虽还带着些许微寒,但是汴京城的人们已经脱去厚重的冬装,换上较保暖的春装,妉尘却仍旧裹着银鼠坎肩不肯撒手。 这日,正是李清芷母子入宫的日子,一抬奢华的八人大轿早早等在院子大门口,八个轿夫个个身强力壮,却都穿着太监的统一服饰,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轿子后面还有一长溜的宫女,皆是面色沉静。街道已被禁军封锁,长长的路上除了士兵、太监和宫女外无一人。 园子的主院里,李清芷换上了贵妃的宫装,金步摇上长长的水晶流苏垂挂下来,在李清芷扑粉抹脂的脸旁晃动,宽袖拖地的明黄色宫装精致华美,裙摆处绣着大幅的八尾彩凤图案,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一双同色绣鞋只鞋尖露在外面,苏锦缎子做面,上面缝着一对眼珠大小的南海珍珠,华贵非常。妉尘望着打扮起来的李清芷,满眼惊艳,果然是人靠衣装啊,原本娇柔病恹恹的李清芷现在看起来就是贵妇一枚,绝代风华。 钟离谨亦是锦衣华服,穿的是皇子定例的宮服,头上是紫金双龙戏珠冠,龙眼大小的夜明珠即使在白天也是熠熠生辉,映衬着年轻俊朗的脸庞更加吸引人的目光,看得站在一旁的连翘都呆住了。钟离谨扶着李清芷慢慢步出院子,走向门外的大轿,妉尘和柳云等人跟在身后,默默无言,一派肃静。 钟离阜虽然答应李清芷不必封妃大典,但依旧认为仪式不能少。凤藻宫里装饰一新,一应礼仪嬷嬷、宣旨公公俱全。李清芷还未到,钟离阜便已等在那里。 钟离阜年号景武,世称景武帝,年轻时是常春王,王妃是曾经煊赫世家孟家的嫡女,登基后封为皇后,孟皇后却是个红颜薄命的,当上皇后不过三年便仙逝而去,景武帝悲恸不已,谥封其显仁惠德皇后,风光大葬,并在其陵墓前立下誓言,终生不再立后,一时间帝后伉俪情深的美名传扬天下。回宫后景德帝将凤印髙束,却让德妃统帅后宫,管理宫中一切事宜,这个德妃正是王夫人的嫡姐王秀贤。今日德妃亦在凤藻宫中,脸上挂着雍容高贵的淡笑,一直陪在景武帝身旁,下面三卿、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或坐或站,莺莺燕燕济济一堂,满屋子的珠光宝气。 待到太阳高升,载着李清芷的轿子才从侧门进入到皇宫,换上软撵去凤藻宫,钟离谨和妉尘等人则先步行去了偏殿休息。 李清芷踩着嫣红的长地毯,宫女一路撒着新鲜花瓣,伴着钟磬鼓乐,一步步走近高坐的景德帝,到殿中央时跪下。 宣旨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典司宫教、率九御以承休。协赞坤仪、应四星而作辅。祗膺彝典。载锡恩纶。民女李清芷德蕴温柔、性娴礼教,颇和朕心,今特封为贵妃,赐封号‘俪’,以便常伴君侧。钦此~” 给读者的话: 关于封妃仪式以及妃嫔等级,皆是虚构,与历史不同,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 第三十五章 宫中宴席 李清芷三拜九叩后方才接过圣旨,景德帝亲自走下去将其扶起,脸上都是挂着心满意足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德妃眼底急速闪过一丝阴霾和狠厉,快得让人捉摸不到,随即便笑得高贵典雅,慢慢从高座上走下,仪态万千地走到李清芷和景德帝身前,屈膝行礼,声音轻柔却带着三分高华,是久居高位养成的威严,道:“贤德妃王氏率后宫众妃嫔参见俪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妃嫔早起起身,位份高的行屈膝礼,位份低的行跪拜礼,个个低着头,却是姹紫嫣红的一片,可见在穿着打扮上皆下过一番苦功,拜见之声亦压过乐音,似是唯恐声音低了显不出尊敬之意。 李清芷原是倚薇阁的少阁主,以前也没少被弟子参见,后又一直跟着景德帝,见惯了大场面,前些日子景德帝还专门调了几个教引嬷嬷来教习她宫中的规矩礼仪,于是只是微微一笑,便道:“姐妹们快快请起,我原是粗人,又初来乍到,对宫里规矩礼仪不甚了解,还望姐妹们莫要嫌我粗鄙,常来常往才好。”一番话说得十分自谦。 满屋妃嫔见德妃先行起身才敢站起,各归各位。 德妃笑得完美无缺,拉过李清芷的一只手,亲热道:“进了宫便是姐妹,妹妹说的哪里话,我瞧妹妹便是世间难寻的佳人,以后这宫中事物还要仰仗妹妹替我分担呢。” 李清芷不经意抬起左手,手指隐在袖中,偷偷地碰了一下景德帝,才落下覆在德妃手上,笑得纯良,似与德妃很投缘一般。 景德帝接到李清芷的暗示,收敛了脸上的笑,正色道:“德妃,这宫中事宜你一向管理得好,若是忙不过来,倒是可以让淑妃和良妃相助。俪妃位份虽高,到底是才入宫。”话中的意思就是俪贵妃仅仅是占个名头好听罢了,并不掌宫中实权。 一席话落,殿内众人脸色异彩纷呈。德妃就跟没听到一样,仍旧执着李清芷的手不放,淑妃悄悄松了口气,良妃却是轻轻蹙了蹙眉,底下嫔妃有人面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有人是若有所思,也有神往的,莫衷一是。 妉尘躲在帷帐后,透过偏殿的门缝看着殿中各色人物,心中掀起点点波浪:能在皇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哪个是简单的人物?不,能在这宫里好好活着,便是有手段有心计的,钟离阜这番话虽是为了保护李清芷,却未必能起什么作用。赵宣赵宪不能跟她入宫,只有柳云和连翘跟在她身边,她想要在这宫里生活,怕也不见得就能比在慕容府好过些。 封妃仪式结束,便是宫宴。景德帝并不只是想要李清芷入宫,更是希望钟离谨能以皇子的身份快速融入皇室,宫宴便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因着这个缘故,这场宫宴宴请了京中五品以上所有文武大员王爷及其家眷,人数众多,便男女分席而宴。男宾一律在重华殿饮宴,皇帝亲自到席向众人介绍新入宫的三皇子钟离谨。女宾则设席于御花园中,德妃主持,为俪贵妃引荐各嫔妃贵妇小姐,妉尘自然跟着李清芷,在御花园里。 重华殿里,太子钟离诪、以及年纪少长的四皇子钟离诩、五皇子钟离识、六皇子钟离谅皆是在场,钟离谨因年纪比钟离诩长半岁,硬生生抢占了其原三皇子的身份,钟离诩脸上却一点愠色都没有,反而时时挂着微笑,在皇帝离开后一一为钟离谨介绍在场的人物,哪个是谁,做什么的,很是有条理。皇帝远远看着,倒是对其好感加深不少。 钟离谨那里忙着识人晕头转向,妉尘这边却是好不热闹。 原本妉尘就是李清芷带进宫的,便也一直跟在其身侧,就坐在李清芷身旁的位子,柳云穿着宫里女官的服饰,默默守在身后。 各色贵妇小姐走马观花一样从妉尘眼前晃过,直晃到她头晕,直到一个熟悉的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妉尘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慕容林氏,现在国公府的老夫人,她的身后是大夫人王秀贞和一个少女,面容倒是和大夫人又几分相像,当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慕容妉蕙无疑。 妉尘看向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向李清芷行完礼起身。老夫人站在前面,先看到安坐在一旁的妉尘,惊得一个踉跄后退一步。 大夫人赶忙上前扶住,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妉尘,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左手颤抖地指着妉尘,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慕容妉蕙诧异地看着陡然惊慌失礼的母亲和祖母,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种场合该做什么,急忙上前按住大夫人哆哆嗦嗦的手,用力扶住,在大夫人耳边出声提醒:“母亲,莫要失了仪态!” 大夫人却仿佛没有听到,还是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妉尘。 老夫人当即回过神来,堪堪站稳,立刻屈膝向德妃和李清芷请罪:“老身和媳妇竟然在娘娘面前失礼,还请娘娘恕罪。”说完还不着痕迹地扶了大夫人一把。 大夫人这才醒悟,眼看其他夫人小姐已经看向这边,知道不能再做出失了分寸的事,立马跪地请罪,推说自己是被俪贵妃惊为天人的美貌恍惚了神智。 李清芷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国公府的人自然没什么好感,尤其见大夫人瞧妉尘那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更是怒从中来,只是这个场合也不能说什么,便道:“我原还以为慕容夫人认识我的小侄女呢。不过,我倒觉得德妃娘娘和夫人才是天人之姿。” 大夫人脸色更加苍白,跪在地上也是摇摇欲坠。 德妃看到自家一向干练的妹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仪态,不由多看了妉尘几眼,只是妉尘此刻早已埋头在丰富的佳肴里,只像个贪食的小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替大夫人圆了话头,与李清芷谦和了几句,就此揭过。 慕容妉蕙这才敢扶起大夫人,和老夫人到一旁落座,走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妉尘,眼中满是疑惑。 老夫人和大夫人惊讶,妉尘自己也讶异,看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她还活着,难道皇帝没有跟慕容执和国公府的人提过她还活着?这倒是耐人寻味了,皇帝他想做什么? !! 宫中宴席2 妉尘正胡思乱想着,京兆尹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拜见,见到坐在李清芷旁的妉尘,又瞄见站在后面的柳云,不由“咦”出声。妉尘瞧见,乐了,这不是成夫人吗,身后还站着拘谨地低头看地面的成瑜,都是宁州的熟人哪!原来成太守来了京城竟是做了京兆尹。 京兆尹只是从三品的官员,京城之中遍地达官显贵,成家刚于京城立足势单力薄,成大人又是性格刚直的人,执法办案从不顾是否得罪人,不太懂得与京中各显贵打交道,一来京城便得罪不少人,若不是皇帝宠幸着,慕容执随后来,又念在两家来自一个地方总是帮衬着,只怕官位也保不住。 成夫人不得已担任起替成大人应酬,却只能从另一方面入手,与各家贵妇交好。今日她进宫来就抱着要亲近李清芷的打算,只是一时不知从何入手,现在看到妉尘的席位竟在四妃之间,料想妉尘和新封的俪贵妃关系匪浅,简直就像看到开门的钥匙一样,眼冒金星,却还沉着一口气,保持着仪态风度。向各妃嫔行过礼后,彷如才看到妉尘一般,故作吃惊道:“这不是慕容五小姐吗?宁州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五小姐。”话说一半留一半,倒是没显得刻意巴结,看来是深谙此道。 成瑜见自己母亲提到妉尘,急急忙忙抬起头看过去,京里的小姐们都排外,说她是宁州偏远小地来的土包子,不肯与她亲近,她随母亲去国公府,国公府的人又说四小姐、五小姐生了病闭门不见客不出门,她总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甚是寂寞无聊,今日听到妉尘也在,哪里能不兴奋。 妉尘放下筷子,人家都点名叫她了,她可不能再装聋作哑。妉尘浅浅一笑,稚气道:“原来是成夫人和成小姐,这么巧。” 德妃眉毛跳了一下,皇帝不曾跟她提起妉尘的身份,她便只以为是李清芷江湖上的哪个亲戚,没想到随俪贵妃一道入宫的这个女孩居然是国公府的五小姐,难怪她那一向稳重的亲妹妹会如此失态,“死”了的人居然还能再活过来。 老夫人虽然没有公开妉尘的死讯,瞒瞒普通人还行,那些手眼通天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显然德妃便是消息真正灵通的,只是就连她也没想到妉尘真正的身份,哦不,是表面上真实的身份,只怕她也不知道妉尘与嬴氏的关系。 一旁的淑妃轻笑地随意道:“这可不是巧呢,今日凡是在京中的五品以上官员和家眷都有入宫,相见可是必然。” 妉尘听罢,却是反驳道:“娘娘说的是,可是妉尘不一定会入宫呀,若不是陛下开恩,妉尘今日还是见不到成夫人呢。” 淑妃语滞,她没想到这个看着乖巧的小姑娘会这么明晃晃地驳她的话,想要发怒,觉得有**份,不言语,又觉得被一个小姑娘顶撞很失颜面,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竟是涨红了脸。 李清芷看到淑妃的表情,更是怕她因此难为妉尘,连忙道:“瞧着孩子,说话口没遮拦的,淑妃姐姐莫要见怪。” 妉尘表面上看着淑妃,似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冲撞了贵人,慌手慌脚地想要道歉,站起来时又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差点摔倒,很是狼狈。 淑妃看妉尘这幅模样,倒是气消了一半,嘴角上扬,拿帕子掩着,眼中却满是轻蔑:“俪贵妃哪里话,妉尘只是个孩子,本宫哪里会救跟个孩子计较呢。” 妉尘这才松了口气,复坐下,眼眶都红了。李清芷安慰了几句才算将眼泪咽下,却仍就蔫巴巴的。 德妃则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妉尘,心里觉得自家那个妹子真是太霸道了,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孩,哪里用得着千方百计地赶尽杀绝,留着将来只不过是多出一份嫁妆罢了,说不定还能用来笼络权贵,用处多多。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妉尘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若是刚才这一切只是演戏,那便是个心急深不可测之辈,一个才七岁的小姑娘一入宫就知道要示敌以弱,就不得不防了,尤其还是如今皇帝宠妃的侄女。 成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会导致这样的事,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只能讪讪告退。 成瑜拉着成夫人的衣摆,很是不舍离开,眼巴巴地看着妉尘,却又不得不随母亲离开。 妉尘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无论他人怎么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心里却冷笑不已。成夫人想要用她来拉近和俪贵妃的关系,也要看她肯不肯了。她还要感谢成夫人呢,让她得以顺利演了这么一出,若是能取信于人,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一个没有心机不懂逢迎的小女孩,谁会在意呢! 酒过三巡,午宴才算结束,妃嫔贵妇、大家小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分散在御花园的角角落落,散步赏花,各自闲聊。德妃还特意将临近御花园的听雨轩辟出来给各位女客休息。也有妃嫔回自个儿宫苑的,哪个贵妇小姐若是相熟或是亲戚,便也一道跟去,德妃与大夫人便属于后者。 德妃居住在中宫西侧的毓秀宫,毓秀宫碧瓦红墙雕栏飞檐,外观甚是气势磅礴,主殿里,黑色大理石的地面如镜面般光滑,为妨走的人脚滑摔倒,每块石面上都雕刻着花纹,有花开富贵,有鸟雀灵兽,竟是无一重复,殿内陈设更是极尽奢华,飞霞红纱的幔帷,红木嵌金的家具,一人多高的梳妆铜镜镶满各色宝石,毓秀精美绝伦当属西宫之最。 德妃靠卧在铺着雪白锦缎的美人榻上,美目微闭,呼吸轻盈。大夫人坐在一旁的红木扶手椅上,挺直了脊背,屋内除了德妃的心腹女官外,没有一个宫女。 香炉里升起冉冉的熏香,馥郁而沁人心脾,让屋内渲染上了一丝朦胧的气氛。 大夫人先熬不住,开口道:“娘娘,你难道就任由陛下宠信这对来历不明的母子,凤藻宫都让那个女人住了?瞧那小子的年纪,比三皇子还大一点,光从这点看,是不是陛下的血脉还未知呢。” 德妃缓缓睁开眼,目光柔和,却深不可测。 给读者的话: 唐宋时期掌管京城地方治安的官员称为京兆尹。 !! 宫中宴席3 大夫人一时间也看不透她这个姐姐,有些忐忑不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坐着。她本与俪贵妃母子无碍,奈何妉尘现在躲在他们宫里,她手再长也够不到,只能仰仗她这个嫡姐帮助。 德妃慵懒地单手支着头,光滑红润的脸庞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一双与大夫人一样的丹凤眼斜睨向大夫人,呵斥道:“皇家的事,也容得你置喙!不要脑袋了?” 大夫人却半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姐姐又何必说这样的话唬我,陛下妃嫔虽多,三宫六院难道还不是姐姐握在手里?陛下原本宠爱四皇子,太子之位易主也未可知。可是你看现在,不过是个江湖出生的老女人,陛下竟也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封妃仪式,还办如此大规模的宫宴,向唯恐众人不知他得了个新儿子。” 大夫人是越说越过分,德妃眼中的厉色却不增反减,最后化作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嘴边:“说这么多,是真为我这个姐姐打算还是为你自己,以为我不知道吗?” 大夫人本来就是想挑唆德妃对付李清芷母子,,顺便收拾了跟他们一起的妉尘和柳云,听到德妃这么说,便知道德妃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猛地一惊站起来,想说什么又噎着说不出,她这个姐姐心里越气恼脸上却总是笑得越温和,此刻的表情和这样的话,是真的生气的吧,于是踟蹰了半天才道:“姐姐一向心疼我,我这话既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王家和慕容家。” 德妃目色深沉,道:“既然陛下已经下旨,钟离谨才是三皇子,识儿已是五皇子,陛下为了要册封这对母子,在朝堂上贬谪了两个进言的官员,赐死了一个直谏的言官,如今哪里还敢有人说他们一句不是,以后不要再出现这样的口误,免得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李清芷,说到底不过是个没有母族依靠,病病恹恹的女子,难道还比得上淑妃和他那个儿子威胁大?至于那个小丫头,值得你这么兴师动众?母亲和我,在你出嫁前是怎么教你的,都忘到脑后了?作为主母,要的是将妾室和庶出握在手里,不是赶尽杀绝。尤其是庶子,更要好吃好穿好好养着,把脾性养废了就是。你看看你现在做的,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这般计较,脸面都不要了吗?” 大夫人上前握住德妃的手,眼中有惊慌,但更多的还是狠怒:“姐姐教训的是,我也只是在你宫里才敢这样说说,哪就真傻得让人抓到把柄。但是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苏嬴那贱人,是陛下亲赐给慕容执的平妻,那个贱丫头就也算是嫡小姐呀。再者这个贱丫头实在邪乎,火烧不死药毒不死,明明落入黄河两天都没捞上来,居然还能活着,还成了新贵妃的侄女,真是撞邪了。” 德妃不以为意,主要是她看到的妉尘实在是太过怯懦无能,便道:“苏嬴已走,你还担心什么?一个小丫头还能翻出天去?” 大夫人仍不肯罢休,拉着德妃的手,道:“姐姐和母亲的教诲我都记着,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是慕容执对那丫头太过上心,而且那丫头身边的婢女柳云,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除掉她们,只怕我这个国公夫人的位子未必坐得稳。” 德妃满脸诧异地看着大夫人,她没想到她这个妹子会这么忌惮妉尘,心中将信将疑,可是看大夫人表情如此坚决,最后也不得不妥协:“好了,那丫头和俪贵妃,你都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大夫人知道德妃话的意思就是她会出手,顿时心头一松。德妃入宫二十载,折在她手里的人不知几何,且都是毫无踪迹可查,或是即便有迹可循,皇帝念在王家和慕容执的份上,也不会过分追查,她出手,总比自己出手强。 一餐午宴,凡是入宫饮宴的贵妇小姐,全来给李清芷道了安送了礼。李清芷午宴过后就回凤藻宫,将堆在御花园里的礼物运回去,二十来个宫女太监,忙活了三趟才搬完。 妉尘本想一道回去,却被成瑜和成夫人缠住。 不过片刻,老夫人林氏就过来,说是要跟妉尘说几句体己的话,成夫人虽然奇怪妉尘为何在俪贵妃身边,成瑜虽万般不舍,却也都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御花园的凉亭建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妉尘站在凉亭边缘,低头看着下面形形色色三五成群的人,柳云和连翘静静地站在一旁,三人皆是默然。 老夫人神色交杂,有惊讶、有欣喜、有怀疑,有怒气,却不知是在惊讶妉尘为什么还能活着,还是欣喜妉尘跟新封的贵妃关系匪浅。良久才道:“祖母和你父亲都以为你和莞香不能再回来了。” 妉尘转过身,紧了紧身上蜀锦的披风,春风虽温和,凉亭里的风却是大了点,走到老夫人身边。连翘在大理石的石凳上垫上厚厚的垫子,妉尘才坐下,笑容晏晏地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说的是,我们都不会再回去了。” 老夫人一顿,脸色微变,她哪能听不出妉尘的意思是不愿再回慕容家,却是当没听懂,道:“你父亲听到消息,很是伤心了一场,又病了一场,要是他知道你还活着,指不定高兴成什么样。待会你就去贵妃娘娘说,跟我回国公府去。”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的口吻。 妉尘和柳云倒没什么,连翘憋不住冷哼了一声,道:“那奴婢怎么没听说国公府有给小姐和四姨娘办丧事?莫不是伤心过了头,连这都忘了?”说完又似乎觉得说的不对,这不是咒自己家小姐吗,连忙呸了几声,着急忙慌地对妉尘道:“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妉尘笑笑,没有指责连翘的不是,只盯着老夫人,看样子是赞同连翘的话,要老夫人给个答复。 老夫人看着妉尘:“你和莞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父亲无论如何都认为你还能回来,怎么也不愿意发丧。现在看来还真是父女心有灵犀,真是万幸,万幸啊。”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收藏~ !! 宫中宴席4 连翘歪着头似是在思索,自言自语着:“原是这样,心里盼着就可以啊。不知道老夫人和国公爷有没有把四姨娘盼回来呢。哦,还有四小姐呢,想来更是念着想着四姨娘回来吧。” 老夫人皱了皱眉,张张口道:“尘儿,你这样子管教丫头,在宫里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了。”却不是责怪的语气,反而语重心长。 妉尘横了一眼连翘,连翘赶紧缩头噤声。 老夫人又左右看一下,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才继续道:“皇宫内院虽好,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当然,我不是反对你和贵妃娘娘来往,只是德妃娘娘才是国公府的亲家,你也要分清关系才好。” 妉尘依旧浅笑,童言童语煞是动听,却是掷地有声:“老夫人说的是,德妃娘娘是国公府的亲家,而贵妃娘娘,她是我的姨母。” 老夫人一脸难以置信,她今天受的惊吓太多了,竟脱口而出:“贵妃娘娘不是泗城李家的吗,怎么会是你的姨母?”说完,却是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妄论皇家之事,说不好就是杀身之祸,更何况李清芷因出身特殊,钟离谨更是生在宫外,皇帝一声令下,谁还敢说三道四,就连背后都是不敢言语一字,生怕传到皇帝耳朵。 妉尘只做没发现老夫人的失态,轻盈盈地解释道:“贵妃娘娘与娘亲,是义结金兰的姐妹。” 老夫人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终是问了出来:“你母亲,她,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妉尘回过头看了一眼柳云。 柳云上前,话语清冷地道:“家主不是去过国公府了吗“老夫人和国公爷想必应当猜到大小姐的身份了吧,何必明知故问。不过奴婢多嘴说一句,大小姐的这门婚事嬴氏是不会承认的,慕容家‘死去’的五夫人永远姓苏。” 老夫人得了这么个答案,却也不生气,只是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妉尘咳嗽了两声,才醒神,一脸慈祥地说:“好孩子,既然你无碍,我这便让你父亲去回了陛下,还是回家住吧。” 不过一会便转了口气,刚才还说要妉尘自己去跟贵妃说。这会子莫要说连翘了,连柳云都耐不住嘴角抽搐。 妉尘却是沉下了脸,终于是不耐烦了:“无碍?哪怕是冥谷的人在黄河里救起了我,也断言我活不过十八!嬴氏不找慕容家算账,我也决计不会放过害我的人。若是老夫人不能将背后凶手交给我处置,就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请回吧。” 老夫人亦是板起了一张脸,站起来道:“莫要忘了你姓慕容,这事还由不得你,我这就去回了德妃娘娘和陛下,今天就把你带回去,回去收拾一下吧。” 妉尘冷眼看着,却是突然笑了,站起来说到:“我回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皇帝却从未跟国公爷或慕容家任何一人甚至是德妃提起过,老夫人还想不明白吗?三大氏族的嬴氏,皇室就不想与之接触吗?这么好一个桥梁纽带,难道就老夫人你意识到了?你以为当年皇帝为什么要为娘亲赐婚?” 每问老夫人一句,妉尘便靠近老夫人一份,等话毕,妉尘已贴着老夫人站。人虽小小的,气势倒是不弱,竟硬生生将老夫人逼退了几步。 老夫人原本是何其精明干练的人,照理人老成精,应当更先想到才是,只是妉尘透露给她的信息过多,她又急功近利,试图通过妉尘拉拢嬴氏,那才是真正的长青不倒树,哪怕华夏大陆战争四起,九州分分合合,三大氏族一直存在屹立不倒,如果慕容家能靠上嬴氏,只怕大周皇家也动摇不得慕容家半分了。这才忽略了皇帝这边,妉尘提醒了她,老夫人越想越觉不对,只怕只要慕容家起了这个心思,皇帝当下就会解决了这个隐患。作为掌权者,又如何能容许不在自己掌控中的臣子存在呢? 看着面色复杂变幻的老夫人,妉尘心里有些难过,其实老夫人待她还算不错,只不过在老夫人心里,任何事也没有慕容家的繁荣昌华和她儿子官运亨通重要。 老夫人缓和下来,才道:“丫头,你说的对,是我想的不周到。有些事,不是我们可以做主的。不过孩子,这皇宫里的勾心斗角远比普通人家来的厉害,即便你仗着嬴氏的势,陛下宠着你,但是暗箭难防啊。我知道你怪我没能处置了王秀贞,这其中的厉害牵扯你也应该懂,我和你父亲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不敢啊。陛下没有告诉慕容家关于你的事,但是也没有刻意隐瞒不是?还是让你父亲找个机会回了陛下,回家吧。” 说完便转身离去,可是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道:“冥谷我也听说过,据说是华夏九州医术再高超的地方,但我倒觉得不尽然,要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回去就跟你父亲商量,汴京名医也是不少。”话音落下,才背过身去,缓缓走下假山。 老夫人走远不久,钟离谨翩身从假山顶上飞下,明黄色的宮服樊笼复杂,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钟离谨一本正经地站在妉尘面前,正好替妉尘挡住风口,语速飞快地道:“你不会真信了这老太婆的话,要回国公府吧,她就是想利用你。” 妉尘睁着明亮的双眼,左看看钟离谨右看看钟离谨,直到看得钟离谨发憷,才慢慢道:“人家怎么说也是国公府老太君,你怎么能一口一个‘老太婆’?本来她说的也没错,皇宫内院的尔虞我诈,一不留神就得丢了性命。虽然我这身子,也不一定能治好,但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离开皇宫就非得去国公府不成?连你老子都想借嬴氏这棵大树靠靠,我难道还要舍近求远?” 钟离谨眼角微眯,认真道:“不过那老太婆有些话还是没错,虽说是伊耆少谷主的诊断,不过她怎么说也还只是少谷主,医术说不定也没那么好,咱们再找其他人瞧瞧,京里的太医名医那么多,城西就有一个专治小儿各种疑难杂症的,城北还有一个老大夫,虽然年纪大了,但胜在经验丰富,对伤寒寒症最是拿手。胡先生大概要下个月底才能到京里,我们可以先办了会诊。” 给读者的话: 云莫明天考试,努力拼命码的2000字,求推荐,求收藏 !! 第三十六章 人俊是错 妉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这一个月总是不见人影,本来还以为你是忙着进宫的诸多事宜,原来是替我找大夫去了。” 钟离谨戳了戳妉尘的额头,妉尘哎哟了一声呼痛,钟离谨才缩回手,邪兮兮地笑道:“我忙得脚不沾地,你还有心思打趣,良心被狗吃了?云姨,你可得评评理。” 柳云浅笑:“阿谨说的是,倒是我太迷信冥谷。小姐,只是看看大夫,咱不能讳疾忌医。” 妉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咳嗽了几声,道:“我也没说不看呀。行了行了,你快走吧,今天这场宴席可是皇帝专门给你办的,你一个人偷偷溜到这里,待会再劳动其他人来寻你。” 钟离谨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杯碟大小的一个汤婆子塞到妉尘怀里,说道:“呶,今天天气不太好,怕你在御花园里冷,特意给你寻摸来的。云姨,我走了。”说着一个雁跃下了假山,站定后又恢复冷峻的模样,闲庭信步地一路走远,迷倒了御花园里一众的闺秀小姐。 王太师家的小孙女最是花痴,也最是胆大,看得眼睛都直了冒着无数桃花,脸上泛起圈圈红晕,上前拦住了钟离谨,羞答答地说到:“你是谁?我是太师府的王宁月,我们这正在谈论哪种花最高洁,我说是梅花,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这才是真正的高洁,你说呢?” 这王宁月是王太师长子王放的女儿,也是王家小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年方十五,却还尚未及笄。王放如今是太子太傅,未来天子的老师,加上太师是两朝元老,在朝中影响深远,王家权势在大周无人能与其争锋。王宁月自小便被家里人娇生惯养着,在外又被众人众星捧月着,没有人不顺着她,养成了骄纵的脾性。今天她显然是看上钟离谨了。 钟离谨仿若没有听到,径直从王宁月身边走过,头都不回。 王宁月的笑容凝在脸上,变得僵硬。 成瑜从来了京里就跟这个趾高气扬自命不凡的王家大小姐不对付,这会儿看到她出丑,不由哧哧笑出了声,还一边讽刺道:“连三皇子都不认识,真是没见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怪不得三皇子不要搭理你,哈哈哈……” 成瑜这话一出口,连带着旁边的小姐们也都笑起来,却又怕王宁月撒泼,憋着笑,涨红了脸,连身子都摇摇晃晃。 王宁月哪受过这样的待遇,恼羞成怒起来,一跺脚,追上去拦住钟离谨,大声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吗?”说着还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钟离谨看傻子一样看了王宁月一眼,仍旧一言不发,绕过王宁月继续往前走。 王宁月哪肯善罢甘休,再次叉腰拦住,气鼓鼓道:“你聋子吗?听不到我说话!” 钟离谨终于冷下脸色,目光凉凉地看着王宁月,冷冰冰地说到:“让开!” “不让!”王宁月乍一被这么盯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一想到旁边有无数名门千金看着,怎么也不肯让,硬着头皮直着嗓子吼道。 “有病。”钟离谨连看她一眼都懒了,再次试图绕过王宁月。 钟离谨刚往左迈步,王宁月也往左横走一步,钟离谨往右,王宁月也往右,死活拦着:“我说我是王宁月,太师是我爷爷,太子太傅是我父亲!”王宁月还以为是钟离谨不知道她是谁,又重复了一遍,还自报家门。事实上,那些讨好巴结她的人也都是看在她家的背景上。 周围的人看这边热闹,纷纷往这边聚拢过来,钟离谨一看这架势,紧蹙眉头,更显得眉眼如画,若不是目光中总有那么点邪气,便是谪凡的仙人也不过如此了,王宁月直接看呆了过去。 钟离谨趁机运起轻功,脚尖在一旁的花丛上一点,身如鸿雁,一眨眼的功夫已落在百步开外的鹅卵石小路上,还不忘掸掸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跟身边的少爷公子打招呼,压根没把王宁月当回事。 王宁月气得直想骂人直哆嗦,可是钟离谨到底是皇子,她王宁月身份再高也是臣子之女,君君臣臣,皇子可不是她可以随便辱骂的,最后竟是给急哭了。 其他小姐瞧见,赶忙上前安慰,你一言我一语,又七手八脚,把王宁月闹得脑瓜仁都疼。 成瑜难得遇到王宁月这么吃瘪,小孩子心性便起来了,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直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 周围跟王宁月不对付或是受过她欺负的小姐则是围上来指指点点地嘲笑她。王宁月越听越难受,推开身边的一个小姐,跑了出去。 妉尘等人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妉尘笑弯了眼,连翘更是腰都直不起来,直言:“谨少爷真是太绝了。” 妉尘敲了一下连翘的脑袋,训斥道:“什么谨少爷,是三皇子。” 连翘吐了一下舌头,眼珠咕噜噜转了个圈,狡黠地说到:“是,小姐。看来不光是三皇子关心小姐,小姐也很关心三皇子呢。不过三皇子平时看上去温温和和的总是笑眯眯,看来是只对小姐笑呢。那个小姐不知道是谁家的,丢了这么大的人,嘻嘻。” 妉尘笑容淡下来,只轻漠地道:“那是自然,我可是叫他一声谨哥哥的,这声哥哥能白叫嘛。” 连翘笑得开心,没有发现妉尘脸色的变化,还一个劲地打趣:“我看不是,还不知道是谨哥哥还是情哥哥呢!三皇子可是一直叫小姐小娘子来着。” 妉尘一丝笑也挂不住了,她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就努力忘记前世种种,连翘的话本也只是开玩笑,却莫名戳痛了她的心,好在自己的身子还只是个孩子,不用谈婚论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柳云虽然不明白妉尘为何突然沉默,也只当是女孩子脸皮薄生了气,便岔开话题道:“你这丫头,自己思春了还敢拿小姐和皇子开玩笑,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欠教训。” 连翘一下子红了脸,娇嗔道:“云姨尽会打趣我,不理你了。” 妉尘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是转身想要回凤藻宫去休息,却看到不远处一个与钟离谨相似年纪,同样英俊不凡的男孩子站在假山的阴影处,虽是一样的锦衣华服,却是褪了颜色添了褶子。没等妉尘看清他的脸,便消失在重重叠叠的假山中。妉尘皱了皱眉,这又是谁,奇奇怪怪的,怎么没听钟离谨提起过? !! 第三十七章 群医会诊 钟离谨还真是说做就做,不过几天,不止太医院里所有的太医都被他请到了凤藻宫,汴京以及周边城里凡是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他或是重金聘请或是威逼利诱或是威胁的叫到了宫里。太医院本就有十二个主治太医,再加上宫外来的二十来个大夫,老的少的,把妉尘住的偏殿占得满满当当。 不止连翘和柳云当场傻眼,连李清芷和皇帝都哭笑不得。因为妉尘不便外人伺候,所以她住的偏殿只有连翘和柳云两个照顾,这会儿这么多人根本忙不过来,李清芷特意派了几个宫女太监过来帮忙,皇帝还特意派了宫中护卫前来,宫外一下子来了这么些外人,虽然都是查过户籍搜过身的,但是他还是担心有人会趁机寻李清芷和钟离谨的麻烦,便只说一切这件事是他的意思,却不想给妉尘造成了不小的隐患。 妉尘满头大汗地坐在屏风挡着的幔帷里,头上无数乌鸦飞过,这钟离谨也太夸张加无聊了。人家看医生看大夫,都是一个个瞧,这个不好才换另一个,他倒好,恨不得一次性把所有大夫都招来。真是没脑子,弄得人尽皆知她病得严重就算了,惹得别人以为她恃宠而骄背地里盯上她,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偏殿里的大夫分成两队,太医个个神态倨傲地坐在扶手椅上,尤其是两个院判,鼻孔朝天地闭着眼睛养神。外面来的大夫则团聚在一起小声嘀咕些什么,壁垒分明的,只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安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却面无表情。 太医院首黄太医先给妉尘诊治,一脸凝重的地坐在帷帐里、妉尘面前,先是为妉尘把了脉,又看了面色、耳朵、舌苔、喉咙,还让妉尘咳嗽了两声给他听,然后问了妉尘一大堆问题,以前得过什么病呀,吃过什么药呀,看过什么大夫呀,受过什么伤呀,什么有没有痰呀,痰什么颜色呀,哪里疼呀,按上去疼还是一直就疼呀,整整半个时辰,最后又把了一回脉,脸色却是越发沉重。 柳云与妉尘对视一眼,妉尘向欲言又止的太医笑了笑,悦色道:“黄太医直言便可。” 黄太医站起来向妉尘弯腰拱了拱手,脸色有些难看,道:“下官惭愧,小姐筋骨皆伤,且大寒入体,五脏六腑无一样完好,尤其是心肺。而且,而且从脉象上看,小姐体内毒素杂陈,不下百种,却彼此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下官医术浅薄,别说为小姐治寒症了,就是筋骨之伤,下官也不敢随便施针开药啊,若是破坏了小姐体内的各种毒素之间的平衡,那后果……不过小姐能否给下官看一下一直服用的药方?下官发现小姐体内有一股气,不是内力也不是真气,但就是这股气在小姐体内流窜,小姐的血脉才能顺畅流淌,呼吸才能得以继续,既然小姐没有练过内功心法,老朽估计是得益于那位救了小姐的高人所开的药方。我知道,这秘方是每个大夫的命根子,不能轻易透露给别人,不过下官实在是敬佩这位世外高人,对这药方也着实是好奇。小姐若是当时没有遇到那位高人,遇到是下官,下官怕是不能保住小姐的性命,更别说什么凭一个药方让小姐能再活十年。” 妉尘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乍然一听黄太医这么说,眼神还是黯淡下来。好好活着的时候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当知道自己死期的时候,就算活得再苦再难也对活着充满了眷恋。前世只活了二十二岁,今天居然还极有可能活不过十八,苍天真不知道是厚待她还是折磨她! 连翘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但还是憋住了没说话,柳云警告过她不许在妉尘面前露出伤心的神情,于是连翘偷偷地抹了下眼睛,擦掉眼角的泪水,不让人看到。 柳云的手亦是不自觉地发抖,立马缩到了袖子里,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为了掩饰伤痛,柳云强做镇定,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对黄太医道:“这……黄太医也说了,秘方是人家的宝贝,我们家小姐已是靠她才保住了性命,我们怎么能再泄露了人家的秘方?” 黄太医露出失望的神色,却也只能作罢,道:“柳女官说的是,是下官糊涂了。今天太医院的太医和宫外的名医都来了,不如小姐让他们都瞧瞧吧,或许能商量出了法子。”说着向妉尘和柳云点头示意,便退出了屏风外。 只隔了一个屏风和帷帐,黄太医的话一丝不落地被外面的大夫和太医听在了耳朵里,原本还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没了,都齐刷刷地转头盯着屏风中的人影,直到黄太医出来。两个院判更是站起来询问,一脸诧异地望着黄太医。倒不是因为黄太医说治不好妉尘的病,毕竟没有哪个大夫敢说自己能治好所有的病人,而是因为黄太医年过六十,医德品行皆佳,正是因为医术高强,才从未像今天一样,对另外一个大夫如此推崇,甚至犯了杏林中的规矩,贸然讨要别的大夫的药方。 这边太医们围着黄太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连翘便将另一边坐着的那个须发皆白的大夫迎进了帷帐里。其实这个大夫比黄太医更有名气,这个大夫姓苏,原是汴京百草堂的坐堂大夫,五十年前因医术高超而闻名天下,来汴京寻他诊治的病人无数。皇帝听闻后连请几次,想让他进宫做太医,却都不能把他请进宫中。因着是苏家的人,百草堂的大夫,皇帝也没法子逼迫,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人到七十古来稀,苏大夫过了古稀之年便不再行医,只是在家里含饴弄孙,至今已有十余年,所以在场的人不认识也不稀奇,没想到钟离谨连他都请过来了。 苏大夫进来,先是向妉尘拱了拱手,道:“老朽苏虔,见过小小姐,请小小姐先将右手伸出来。” 妉尘见对方是这样一位老者,连忙站起来侧身让过,不敢受苏大夫的礼,一边还道:“先生客气,妉尘不敢当的,还请先生把脉吧。”说着将右手放在案几的腕枕上,一边还以眼神示意屏风外面。 给读者的话: 这个星期期中考试,昨天没来及更,抱歉抱歉~ !! 群医会诊2 苏虔会意,明白妉尘的意思,不让他称呼其小小姐,只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为妉尘把脉。过了一会,苏虔又道:“请小姐伸出左手。” 妉尘很是奇怪,便脱口而出:“怎么还要诊左手啊?刚才黄太医也只诊了右手啊。” 苏虔也不生气,一边为妉尘诊脉,一边解释道:“一般看诊,确实只需要右手把脉便能了解脉象大体走向,再加上‘望闻问’,便能看症下药。但是小姐脉象虚浮,似有若无,只凭右手,老朽实在难以诊出小姐完全的症状。双手同诊,从不同的脉络诊断小姐筋骨和内府,更可靠些。不然你说为什么人的两只手上会出现不同的脉象呢,不就是给大夫看诊用的吗?” 一番话把妉尘逗乐了,妉尘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人要长两只手呢,原来是这样。” 苏虔的诊治比黄太医轻松很多,谈笑间便问了妉尘病症的前因后果。呆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苏虔最后却也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跟黄太医的诊断差不多,就是说妉尘的体质太过复杂。可不是嘛,连冥谷的少谷主都治不好,他虽是经验老道,可所学总比不上冥谷千年的传承和秘辛啊。 接着便是太医院的两个院判和其他太医、其他大夫,流水一样的人进去又出来。到最后的几个大夫都不愿意进出了。其中就有那个儿科大夫,说什么妉尘的病情也不属于儿科病的常见的,就连成人都是万中无一的,他们实在无能为力。 柳云走出帷帐,看着厅内垂头丧气的大夫,心头还抱着一丝幻想,道:“众位太医和大夫都已为我家小姐看诊过。所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在座可是有三十多位名医,几百家之长,商量出一个能改善我家小姐病症的法子应该不是难事吧?”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两个院判对视一眼低下了头,不敢看柳云,刚进屋子时,他们看到妉尘面色略带苍白地坐在靠榻上,还出言讽刺过,说什么得个小病就这么大惊小怪,请个太医也就够了,还要把所有太医都叫过来,把太医都请过来还不够,还道宫外请了这么多大夫。现在的情况却是,这么多大夫,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人家的病,甚至是一个改善病情的药方都不敢开。,他们怎么还有脸看柳云。 一旁与黄太医低头私语的苏虔站起来,对柳云道:“柳女官,小姐的病症不能随意用药,不过老朽和黄太医商量了个法子。西域地区有一座火山,常年吞云吐雾,其中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燃,得暴风不猛,猛雨不灭,若是能得其中的一块,让小姐卧于其上,以火山千万年的炽燥火气冲淡小姐体内的寒气,或许能改善小姐的体质。” 黄太医补充道:“火山周围炽气灼人,火池万年不灭,难以接近,不尽之木更是难得。下官觉得温泉也有一定疗效,取温泉之下的岩石土壤,也可达到驱寒补中的功效,当然,效果比之不尽之木会差些,却是胜在京郊便有。” 妉尘原本已不抱希望,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苏虔和黄太医居然还真想出了个法子,虽不能根治,却是多了份希望,妉尘看向柳云。 柳云大喜过望,上前抓住苏虔的袖子,苏虔咳了一下,柳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对苏虔和黄太医鞠了一躬,才道:“感谢黄太医和苏先生。” 黄太医和苏虔皆是倾了倾上身,算是还礼。苏虔还道:“小姐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老朽。” 黄太医诧异地看了苏虔一眼,别人年轻不知道苏虔是谁,他可是见过的,已经隐退不问世事的苏虔居然对这个小女孩这般关心,实在让他好奇。 苏虔尴尬地笑笑,接着说到:“小姐要是愿意住到老朽的药庐,那老朽一定尽心尽力为小姐诊治。老朽行医五十载,从未遇到过小姐这样的病人。内府筋骨俱伤,大寒入侵心肺经,换做常人早已没命,小姐单凭体内一股异气和一张药方却还能活着,老朽虽不再行医,对小姐的病症却还是十分感兴趣。” 黄太医笑了笑,作为大夫,他心里对这个病症也是十分感兴趣,不过当着病人的面,他可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个苏虔,还真是直接。 连翘闻言,却是狠狠给了苏虔一个白眼。 妉尘和柳云对视一眼,浅浅一笑,她们当然知道苏虔根本不像他说得那么回事,而是给她们一个信息,只有妉尘需要,他和苏家随传随到。妉尘向苏虔略略弯腰行礼,道:“先生好意妉尘心领了,这件事妉尘还需跟家人商量过才能决定。”算是回绝了苏虔刚才的话。 柳云对厅里所有人福了福身,道:“今日劳烦诸位太医和大夫了。” 当天夜里的毓秀宫,德妃躺在罗汉塌上,素手伸在幔帷外面,搭在一个靠枕上,腕上还盖着一方丝帕。一个院判跪在地上,正在为她把脉。 德妃清亮的嗓音从幔帷里传出:“如何?” 院判身子一顿,才明白过来德妃问的事什么,回到:“确实是不治之症,连院首和宫外来的那个老大夫都说,能拖一天是一天。”说的,显然是白天妉尘群诊之事。 德妃没有再说话,轻轻挥了挥手,一个宫女从幔帷里从来,对跪在地上的院判道:“退下吧。” 院判刚出了内殿,大夫人出里屋走出来。 德妃看了一眼自家的这个妹子,轻声道:“这回可满意了?” 大夫人走到德妃身旁的秀凳上坐下,一脸思索的模样,道:“姐姐,你不觉得陛下也太过宠爱这个贱丫头了吗?居然在宫里就请了所有的太医,还请了宫外这么多的大夫。除非她即刻就死,否则妹妹实在无法安心。” 德妃眯起了双眼,眼底是渗人的光芒,凉凉的声音带着戾气:“陛下宠爱的不是她,是李清芷母子,对那丫头,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你说得对,看来是我小看李清芷和她那个儿子了,居然连苏虔都能请来。” 大夫人没有答话,但是她知道她这个姐姐这回是真的动了杀心了,只是她真的如她说的这般,小看过李清芷和钟离谨吗?只怕只有德妃她自己心里知道。 给读者的话: 双手诊脉,纯属虚构,毫无根据。 !! 第三十八章 同一张脸 翌日,妉尘与钟离谨在凤藻宫的暖阁里聊天。 妉尘一边悠闲地吃着钟离谨剥的核桃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天天都忙得不见人影,今天怎么有空?” 钟离谨修长的手指在核桃上轻巧一捏,核桃裂开一条缝,钟离谨的手指又轻轻一挑,去掉核桃内的薄衣,再微微一掰,两块完整的核桃肉就出来了。钟离谨将新剥出来的核桃肉放在妉尘面前的小碟子里,才说道:“原本他给的钱财田地也算不少,从不知道没钱花是什么感受,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做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妉尘拿核桃肉的手顿住了,讶异地问道:“除了皇帝给你们的,前几天宴席的时候,不是也收到了很多礼物吗,怎么会缺钱?你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 钟离谨神秘兮兮地凑近妉尘耳边,语气却是无比认真的:“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妉尘推开钟离谨的脑袋,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声音都失真了:“你要争夺帝位?” 钟离谨重新坐回去,邪邪一笑:“就算不要那个位子,我也该有能够保护自己和母亲的力量,不是吗?” 妉尘带着怀疑的目光审视钟离谨,自古多少人为了帝位前仆后继,钟离谨已经进入权力的中心,她不怎么相信他能抵抗住帝位的诱惑,更何况皇帝冷落太子,却如此宠爱他,他是极有可能顶替了太子之位的。 钟离谨坦然接受妉尘的审视,还不忘给她剥核桃。 妉尘劈手夺过钟离谨手中的核桃,板起一张小脸,表情严肃,道:“皇帝对你和姨母都很好,他不是有给你一批人吗?为何还要重新培养。要知道人是最难培养起来的,耗费钱财不说,更需要时间。就单拿笼络官员来说,你难道就能保证你收买的那个人是真心投靠你的?有你老子替你安排,省得你操心陷入浑水里,不是更好。” 钟离谨重新从小篮子里拿了一个核桃剥起来,一边剥,一边说道:“你就能确信他不是在利用我平衡太子和他小儿子之间的势力?那些人是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和母亲还是监视我们也未可知。最是无情帝王家。” 妉尘目光复杂地看着钟离谨,她发现其实她从未看透过眼前这个人。若说他不爱权势,那他现在做得不就是争权夺势吗?若说他贪慕荣华,明明他对尔虞我诈对权贵帝皇又是如此不屑。良久,妉尘放下手里的核桃,轻轻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你想要赚钱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什么能烧制出彩色的陶瓷来,就看你能不能想辙开个瓷窑了。哦,这件事你也不能说是我想出来的。” 这下换钟离谨感到惊讶了,只是当真未问,面上也并无多少悦色,反而有些落寞:“尘儿,这些事情你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瓷窑的事,我记下了,等我安排好再跟你说。” 妉尘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便随意找了个其他话题:“诶,对了,宫宴那天我看到一个年纪跟你一般大小的人,穿着打扮……恩,怎么说呢,有点怪。明明是宫宴,所有人都打扮地光鲜亮丽的,他却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也不合群,你知道他是谁吗?” 妉尘提供的信息其实不多,钟离谨却乍一听就明白妉尘问的是谁了,道:“他是西蜀的四皇子,傅纣。” 妉尘更诧异了:“西蜀的皇子,怎么会在宫里?也没听说西蜀出使大周呀。” 钟离谨笑笑,解释道:“当然不是使臣,是七年前……” “小姐,陛下派人传话,让你去明德殿。”连翘急匆匆地从外面推门进来,打断了钟离谨的话。 明德殿是皇帝平时非正式接见官员或其他宫外来人的场合,妉尘皱了皱眉,皇帝怎么会让她去明德殿,一边想着,一边已经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钟离谨也是赶紧站起来,跟着妉尘出去,一面还说到:“先去换个衣服吧,到底是在明德殿。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妉尘摇摇头,甜甜一笑,道:“你也太紧张了吧,放心,我估计是国公府来人了,再说不是还有云姨嘛。” 明德殿里,妉尘进去时,景武帝正与慕容执说说笑笑,一点都不像君臣,倒像是多年的好友。妉尘刚要跪地请安,皇帝大跨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妉尘吃了一惊,下意识伸手抱住了皇帝的脖子。 慕容执刚见到妉尘时心中狂喜,刚想上前,却被皇帝抢先一步,见到妉尘对皇帝这般亲近时,心头更是泛酸,这是他的女儿,可是两年了,他都没能再抱这个女儿一次。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主动上前道:“陛下小心,这丫头可不轻呢,还是给微臣吧。”说着就上前作势接过妉尘。 妉尘表示很无奈,心里头直翻白眼,她可不愿意从这个老男人怀里到了那个老男人怀里,虽然这两个老男人是整个大周最受欢迎的两个老男人。 皇帝锤了锤肩膀,朗声笑道:“权起,知道的是你关心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怕朕把你这个宝贝疙瘩摔了呢。”权起是慕容执的字,皇帝这般叫慕容执,便是十分亲近的意思了。 慕容执笑得开怀,恭维道:“陛下哪的话,陛下龙虎精神,微臣是怕小丫头冲撞了陛下。” 皇帝重新坐回椅子上,显得高高在上的,说得却仍旧是家常话:“尘丫头还要叫朕一声姨父呢,朕抱抱自家的侄女儿没什么。尘儿,今儿叫你过来就是要问问你的意思,是随你父亲回国公府还是再在宫里住一段时间陪陪你姨母?” 妉尘面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早已猜到,挣扎着离开慕容执的怀里后,妉尘噌噌跑过去拉住皇帝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到:“陛下是嫌我烦了吗,不要我住在宫里了?” 皇帝揉揉妉尘的头发,柔和道:“朕和清芷也舍不得尘丫头,权起,就让丫头再住一段时间吧。太医说丫头体质虚寒,汤泉宫一年四季温暖如春,朕的意思,无尽之木找到之前,就让丫头住在汤泉宫里吧。就在皇宫里头,朕和清芷能照顾着些,爱卿也可以常进宫看看,不必挂心。” 给读者的话: 云莫最近事情多,更新时间和数量不能保证,抱歉抱歉~ !! 同一张脸2 慕容执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只是皇帝都发话了,就是金口玉言,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磕头谢恩了。 妉尘笑不由衷,她不管皇帝把她留在宫里是为了嬴氏的权势还是为了制约慕容执,一切都跟她无关,她不愿再和慕容府那群伪善的人一起生活,她也不知道何处是家,只不过宫里有钟离谨和李清芷,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还算亲近的人了。 从明德殿从来,连翘一直在外面守着,却是急得团团转,一看到妉尘出来,赶紧抓住妉尘左看右看。 妉尘原本心头压抑着的郁气一扫而光,在她身边真心关怀她的除了柳云也就直剩下连翘了,一时兴起,便打趣道:“赶紧瞧瞧你家小姐我进去的这么一会有没有少块肉?” 连翘瞋了妉尘一眼,却是自己也不由笑了出来:“小姐没有少块肉,倒是多了一块。”说着瞥了一眼妉尘身后的慕容执,然后才慢慢行礼:“奴婢见过国公爷。” 妉尘失语,这个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没规矩了,真是被她和柳云惯坏了,这样的性子在宫里还真是不行。这样想着,便狠狠瞪了连翘一眼。 连翘见妉尘面色不善,连忙吐了吐舌头,补充道:“刚才奴婢没有瞧见国公爷,失了礼数,国公爷勿要见怪。” 慕容执摆摆手,他自然不会同一个小丫鬟计较,只是嘱咐妉尘道:“今悦,是父亲对不住你,让你受了委屈,父亲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你。等过一段日子,父亲一定还你个公道,再接你回府。在宫里住着毕竟不同家里,万事小心,若是有事就派人知会父亲一声,父亲总是会想方设法帮你的。” 妉尘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只是含糊地点点头。 慕容执眼神黯淡了下,还想说什么,却碍于是在明德殿前,只能转头叮嘱连翘道:“好好照顾小姐。” 连翘福礼:“奴婢省得。” 妉尘心中有怨,抬起头直视慕容执的眼睛,冷淡说到:“国公爷贵人事忙,我们先回去了,再会。”说完,拉起连翘便走。 慕容执望着妉尘远去小小的背影,心头愈发酸涩,如今这样,他怎么对得起苏嬴啊。 走了一段路,妉尘才发现自己情绪波动下竟然忘记寻领路宫女了。宫里很大,明德殿位于内外宫交界的地方,妉尘和连翘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往哪里走了。最后还是连翘拍板,既然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先去御花园好了,御花园足够大,好找,她们也相对熟悉些,说不定能从御花园里找到回凤藻宫的路。 可是晃荡了半个时辰,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打转。这时,妉尘发现对面走来几个宫女,也顾不得谨慎了,便上前询问凤藻宫在哪个方位。 领头的宫女粲然一笑,侧身屈膝道:“小姐这边请。” 连翘暗觉不对,立马上前道:“不麻烦姐姐了,我们自己再找找。”说着便拉起妉尘要离开。 后面的宫女后退几步挡住去路,不让妉尘和连翘离开。 妉尘扯扯连翘的衣袖,对领头的宫女笑笑,只说个一句:“烦请姐姐带路。”便拉着连翘跟在一众宫女身后而去。 只转过一座假山,妉尘便看到垂杨柳的树下石桌旁,德妃、淑妃和良妃正有说有笑地坐在那里,大夫人和慕容妉蕙站在一旁,还有一个年纪同慕容妉蕙一般大小的、打扮得华丽高贵的女孩儿坐在德妃身旁,妆容得体,笑得矜持,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绝品牡丹。 刚才的几个宫女汇聚到前面,妉尘趁机后退一步,将连翘挤到假山空隙里,微微低头轻语:“这里是维明湖,知道怎么回凤藻宫了吧,回去找三皇子,告诉他我在这边。” 连翘犹豫着点点,隐身进假山中,顺着假山间蜿蜒的小路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妉尘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迈着时快时慢的步子,跟在一长溜的宫女身后过去,又跟着她们请安。 德妃温和地看着妉尘:“都起来吧。尘儿是么,怎么一个人在御花园里呀,连个宫女都没带,你的女官呢?” 几个宫女起来后,妉尘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瑟瑟缩缩地低着头,诚惶诚恐地回答:“臣女从明德殿出来没有领路宫女,就迷路了,本来还有个丫鬟的,刚才还在呢,这会子不知道哪里去了,许是贪玩又迷路了?” 大夫人甩了个眼神给慕容妉蕙,慕容妉蕙会意,上前亲热地拉过妉尘,道:“好妹妹,父亲亲自来接你,这回就跟我和母亲一同回家吧。” 妉尘腼腆地笑笑:“妉尘恐怕不能跟父亲和姐姐回家了,陛下说汤泉宫有助于妉尘养病,让我去那住一段时间呢,父亲已经同意了。”声音细若蚊蝇,大夫人来说却惊如霹雳。在场的,除了良妃依旧淡然,其他人都是明显僵了僵,大夫人脸色更是难看,她本打算先把妉尘弄出宫再想辙处置了妉尘,没想到皇帝这么宠爱妉尘,哪怕慕容执开了口要接妉尘回家都没有松口。 淑妃眼里不屑地看了妉尘一眼,语气泛酸道:“看来陛下还真是宠爱贵妃娘娘呢,竟然爱屋及乌到这个地步。把凤藻宫赐给贵妃也就罢了,一个臣子之女,能入住汤泉宫,可是天大的恩德呢。” 慕容妉蕙有些尴尬,愣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拿眼看向德妃。 德妃雍容地笑笑,道:“汤泉宫引皇宫后山上的温泉之水,注入主殿中的白玉池中,整个汤泉宫都铺满地龙,保证泉水不会冷却,宫内四季温暖如春,泉水本就有养生的作用,其中又添加了许多珍稀的药材和香料,制成香汤,具有养颜保健的功效。丫头,这可是陛下对你莫大的恩典啊,要知道,我和淑妃姐姐、良妃都只去过几次汤泉宫泡香汤,更不要说住在汤泉宫里了,寻常人更是连去都没有去过的。” 妉尘倒是没想到汤泉宫是权力地位的象征,还平白引来别人的妒忌,顿时脸色一变,随后立马跪在地上,语无伦次道:“这个,我不知道啊,原来汤泉宫这么高档,我,臣女这就去回了陛下,还是跟父亲回家去好了。” 给读者的话: 此处所说汤泉宫与历史上的汤泉宫不一样。 !! 同一张脸3 德妃优雅地站起来将妉尘扶起,还亲自弯腰为妉尘拂去身上的尘土,随后亲柔说到:“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既然是陛下的体恤恩典,又怎么能拒绝,快回去收拾一下吧,尽快搬过去才好。碧水,送五小姐回凤藻宫。” 刚才领妉尘过来的那个宫女出来,先是向德妃福了福身,才走到妉尘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五小姐这边请。” 妉尘前脚刚走,淑妃便说要回宫用午膳走了。德妃见大夫人面色不是很好看,随意说了两句便也走了,还借口带走了慕容妉蕙,只剩下良妃和花儿一般娇嫩的葵乐公主。 葵乐公主低头拨弄着手中茶盏里的茶叶,突然冒出一句:“我瞧着也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儿。” 良妃敛去笑容,面上浮现一股阴沉之气,冷笑道:“普通女孩儿能让皇帝这么上心,还特意将汤泉宫赐给她作疗养?” 葵乐公主抬起头,轻轻一笑:“或许就如淑妃所言,父皇是爱屋及乌罢了。父皇对俪贵妃和钟离谨的宠爱也不是假的。” 良妃摆摆手,蹙着眉头思索,道:“不,我还不知道你父皇?无利不起早,能让他这般动心机,这丫头肯定不简单,或许跟她那个莫名死去的娘有关。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丫头身边的女官,叫柳云的,我一眼便知,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慕容府这样的暴发户能够培养出来的。再加上你父皇的态度……原本我是希望你和慕容府的大小姐交好,一来是顺了德妃的脸面,再者还能借此攀上大将军府,嗯,现在已经是国公府了,将来能借此嫁入国公府就再好不过了,现在看来还有待观望。这丫头似乎跟王秀贞的关系并不好,再加上俪贵妃和德妃、淑妃,将来肯定会好好斗上几场的,咱们要谋定而后动。真是可惜我一番布置,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俪贵妃和慕容妉尘,生生搅乱了我的一盘棋!” 葵乐公主到底是女儿家,被这样直接说出嫁娶之事,稍稍红了脸,娇嗔一声:“母妃~说正事呢!” 良妃露出慈和的面容,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正事。再说,慕容蔚你也是见过的,文治武学一表人才,身为嫡长子,将来若是能继承国公的爵位,你下嫁也还算门当户对。不过现在嘛,得再等等,等形势再明朗些,这些日子不必和国公府的人太过亲近,别搅进他们的纷争中。” 葵乐公主放下茶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排淡淡的阴影:“母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离开后的妉尘则慢悠悠地跟在碧水身后,心中不断盘算:碧水是德妃身边的人,那就是德妃要见她,怎么就这么轻易让她走了?不,是大夫人,只是大夫人又打的什么主意来害她?看来她真的不能再姑息养奸了,起码要给大夫人一点教训才是。 妉尘悄无声息地跟着,碧水刚开始还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一眼,怕她跟丢了,后来发现不管她走的是快是慢,妉尘总是落后几步吊着,便自顾自快步走起来,都快晌午了,再慢慢吞吞的,就赶不上回去吃饭了。 碧水走得太快,妉尘一时没有察觉,等回过神来,哪里还有碧水的踪迹,身边只剩下错落的梧桐树林和不远处的一座孤零零的宫殿,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妉尘环顾四周,发现一个穿着浅银灰衣服的男子正坐在一棵梧桐树下,十分认真地看着一本书,连树叶落到头上都未察觉。春日里暖洋洋的日光透过树上嫩叶间缝隙撒在男子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那么祥和灿烂,不觉让人看得沉迷进去。 妉尘松了口气,这地方太过幽静,她本来还以为要自己慢慢摸索回去呢,没想到还有人在。她刚想上前询问,突然,几颗石子从树上射出,一颗打在男子的后脑勺,一颗打在肩膀上,剩下几颗也都打在身上。石子的力道似乎挺大,男子向前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上,手中的书更是被甩出老远。 男子抬头望向旁边一棵梧桐树上,眼神定定的,妉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树上蹲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锦衣华服粉雕玉琢的,两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弹弓,腰间还挂着一个鼓鼓的荷包,显然里面装的不是铜子银子,而是石子。此刻,两人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举起手里的弹弓瞄准男子。 嗖嗖,又是几颗石子飞出。女孩子贪心,弹弓包了好几颗石子,却因为力气不足,打在了男子身上,石子从男子身上弹开,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男孩子却似乎还有些功夫底子,射出的石子不偏不巧地打在男子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男子的脸庞流下,一滴一滴,吧嗒吧嗒,在浅银灰的衣服上绽开一朵朵嫣红的小花。男子却依旧纹丝不动地半跪在地上,手都不曾抬一下。 妉尘原本不想管闲事,可是瞧见男子这幅狼狈的样子,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前世,她刚遇到那人时,彼此你死我活地相斗,她也是这般无力,斗不赢,逃不过,躲不掉,那时的她多么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自己。现在想来,若是当时能有个人助她逃离那人,她也就不会对那人日久生情,更不会落到后来惨死的下场。 这样想着,妉尘的步子便不知不觉地迈了出去,话也脱口而出:“住手!” 树上的两个孩子齐刷刷看向妉尘,女孩子先开口:“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们的闲事,你知道我是谁吗?” 趾高气扬的样子倒是把妉尘给逗乐了。妉尘故意摇摇头,扯着喉咙喊道:“我是贵妃娘娘的侄女,你是谁?” 女孩子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病秧子啊。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十公主,他是七皇子……” 七皇子钟离课将弹弓瞄准妉尘,不耐烦地打断十公主的话:“快滚,不然这一下就射你了!” 妉尘后退几步,假意十分害怕地用手挡住头,一边道:“别别别,我不能走。” 钟离课更是不耐烦,刚想发火,十公主就先发话了:“为什么不能走?是不是你发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肯定是这样,不然慕容妉尘为什么来这个连普通宫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十公主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有道理。 给读者的话: 云莫来求支持啦,给推荐呀,给收藏吧, !! 同一张脸4 钟离课听十公主这么说,也不说话了,反而竖起耳朵,也想听听妉尘不能走原因。 钟离课的生母是慧妃,慧妃早逝,皇帝便将年幼的钟离课交给了德妃抚养。妉尘心中冷笑,这个德妃,竟然把钟离课养成个不知天高地厚只知摸鱼打鸟的浑小子。偏偏她亲生的十公主也被皇帝惯得骄纵跋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也一起犯浑,众人便也只觉得是这对活宝天生一个德行,是本性和皇帝的缘故,根本不会想到是德妃刻意培养的。只是,一个娇贵的公主跟一个飞扬跋扈的皇子,那能一样吗?公主到底是个女子,再怎么样将来也是嫁人生子了事。而皇子若只是无能的话也就罢了,若是行事不知分寸,老皇帝或许会放其一马,新皇继位后呢,只怕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妉尘将手放低些,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眸露出来,一边切切诺诺地说:“我只是在这里和德妃娘娘的宫女碧水失散了,待会要是她回这里找不到我怎么办,所以我要在这里等她。嗯……算了,我还是走吧。”说着便走,步履匆匆。 “站住!”钟离课叫住妉尘,“你不是要在这里等碧水吗,怎么又要走了?” 妉尘果真停下脚步,心里暗笑,小孩子就是好骗,脸上却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拿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德妃娘娘、淑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就在那边,我还是过去找她们好了,反正就几步。碧水找不到我,肯定也会回德妃娘娘那的。” 树上的十公主“哎呀”了一声,急急忙忙地从树上爬下来,嘴里还念念叨叨:“母妃来这种阴森的地方做什么,淑妃那女人居然也来了,七哥,你还不快下来,要是淑妃再到父皇那边告我们一状,父皇又要罚我们了。你怎么不早说!” 钟离课一个筋斗,直接从树上跃了下来,然后站在树下接着十公主,待十公主落地后,两人才慌里慌张地朝妉尘指的相反的方向跑去。钟离课一边跑,一边还吼道:“不许说见过我们,不然有你好看。” 妉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着两人的背影喊:“七皇子十公主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长长的尾音轻巧而灵动,恍若跳跃的音符。 男子背对着妉尘,妉尘没有瞧见男子血流满面的样子,但是男子的后脑勺也有丝丝血迹渗出,妉尘走到男子身边,掏出袖中的帕子伸手递给男子,道:“呶,擦擦吧。从这里到凤藻宫,要怎么走呀?”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转过头去正要接妉尘手中的帕子。 妉尘原本还笑眯眯的,看到转过头来的男子的脸,却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帕子从妉尘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妉尘却恍若未觉,只死死地盯着男子的脸,表情变幻莫测,一开始的惊讶喜悦,再后来的失落哀伤,嘴里不住喃喃着:“不,不会是的,可是怎么会这么像,不可能,不会的……” 看着这张脸,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涌进妉尘的脑海。前世时,她父亲经常辗转于世界各地鉴赏美食采风,她母亲有时忙于陶瓷工作室的事来不及照看她,就会把她交托给自己的密友,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从她二岁起到十八岁一直如此。母亲的密友,她有一个幸福的家,一栋带花园的别墅,一个开公司的丈夫,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那里就是她的第二个家。她管她叫姨母,管她的儿子叫哥哥,就是这个哥哥,自小事事顺着她,为她出头,替她打算,所谓青梅竹马便是如此了。哪怕后来她为了那人和家里闹翻断绝关系,他依旧一如往昔地对她,不问缘由不求回报,甚至于到她死前陷入绝境时,他仍不曾放弃过她,哪怕知道她怀了那人的孩子,还说出要娶她为妻的话来。她也曾悔不当初,放着这么一个温柔体贴温文尔雅的两小无猜不要,偏偏爱上一个魔鬼。只是从来到这个异时空,她便以为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了,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再看到这张脸,这张她自有记忆开始便存在于心中的脸庞,她怎么能不失控? 妉尘不由自主地又上前几步蹲下,颤抖着双手抹开男子眼角的血迹,透过泪水迷离的双眼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仿佛又看到了前世的他为了她和那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模样。妉尘只觉得一阵心痛,胸中似乎压着一块冰块,要将她肺里的空气挤出,要将她的血液凝固。妉尘用手揪住胸口,却还是慢慢喘不上起来,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傅纣被吓来了一跳,连忙伸手抱住妉尘,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刚刚还活蹦乱跳地戏弄了皇子公主,转眼就苍白了脸泪眼婆娑,现在更是不省人事了。念在她替他解围的份上,还是把她送回去吧,虽然他并不需要。这丫头住哪里来着?哦,对了,她说她是俪贵妃的侄女,那就送回凤藻宫吧,反正离这里也不远。 傅纣刚打横抱起妉尘,梧桐林外就有人影急速移动过来,只几瞬便到了他跟前,先伸手摸了一下妉尘的鼻息和脉搏,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妉尘,语气冰冷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傅纣微微低垂下颚,面容十分和顺,甚至于有些谦卑,回到:“刚才还好好地说话,突然间就捂住胸口昏倒了。” 钟离谨紧蹙眉头,对身后气喘吁吁赶来的碧水和连翘吩咐道:“你先回去回了德妃娘娘,就说五小姐已经回了凤藻宫了。连翘,去太医院,黄太医还记得吧,找他。” 碧水轻轻松了口气,刚看到妉尘晕倒时,她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要是三皇子追究她失职之罪,那她就惨了,谁让她到了凤藻宫遇到三皇子才发现慕容妉尘没有跟着她一道回来呢。既然三皇子让她回去,应该就是没事了吧。 碧水向钟离谨福了福身刚要回去,就被连翘拉住。连翘急得跺脚:“三皇子,奴婢不认识去太医院的路,还是让碧水姐姐领奴婢去吧。” 钟离谨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快去快回。”便向凤藻宫方向快步走去。 碧水简直要哭了,却不得不领着连翘朝太医院一路小跑而去。她算是看清了,要是慕容妉尘有个好歹,她的小命肯定也难保。 傅纣拾起地上的帕子,粉色的罗娟上用嫩绿色和胭脂红的丝线绣了三朵小桃花,比鲜花还娇艳三分。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啦,求推荐和收藏啦~ !! 第三十九章 两个男人 妉尘醒来,看到黄太医、钟离谨、李清芷、连翘和梧桐林里的男子或坐或站,全都盯着她。见她睁开眼睛,所有人才稍稍松了口气。妉尘动了动手脚,发现身上盖着冬天才盖的厚厚蚕丝被,侧脸看床边,还放着一个大大的火炉,难怪她觉得热得难受,抬头却看到屋内的人亦是个个满头大汗。 黄太医又给妉尘把了一回脉,确认无事才允许妉尘把被子掀开透透气。 钟离谨坐在妉尘的床边,拿了个枕头垫在妉尘身后,让妉尘坐得更舒服些,一边询问黄太医:“这些天一直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晕倒,是不是哪里照顾得不好? 黄太医抚了抚胡须,语带踌躇地回到:“这……下官也不敢确定,不过小姐的情绪起伏过大是昏倒的最大原因。” 钟离谨面带疑惑地看了眼傅纣,奈何傅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顺从随和的样子,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又看向妉尘。他刚赶到时,妉尘手上沾着血迹,满脸泪水,表情痛苦,着实让他着急紧张了一把。现在想来,血迹应该是从傅纣身上染来的,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难不成是大夫人又动手了? 妉尘额头渗汗,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看到前世青梅竹马的脸,导致一时情绪失控,寒症发作晕倒了,想来想去,只好出卖七皇子和十公主了,便将梧桐林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末了补充道:“其实我不是黄太医说的太激动,而是被他满脸鲜血的样子吓到了。而且我本来就血晕嘛。” 黄太医点点头表示赞同,道:“确实有些人看到血会头晕、恶心、目眩、心悸,还会面色苍白、出冷汗、四肢厥冷,脉搏细弱,严重的就会昏迷。小姐说的倒也极有可能。” 钟离谨回想起当初妉尘割腕给他喂血时的确有黄太医说的这些症状,便也放心了些:“如此,麻烦黄太医了。来人,送黄太医。” 黄太医走后,傅纣也站起身,向李清芷和钟离谨倾身拜了拜:“既然五小姐无碍,那傅纣也回了。” 李清芷和钟离谨皆只是点点头便不再有所表示,傅纣也不甚在意,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妉尘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了傅纣:“等等,连翘,去把多宝阁上复伤祛疤膏拿来给这位……额……” 钟离谨接上妉尘的话,随便介绍傅纣的身份道:“西蜀四皇子,傅纣。” 妉尘一怔,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当日她在御花园里看到的那人,西蜀来大周的质子。 连翘可不管是谁,拖拖拉拉地不愿去拿,还道:“小姐~,云姨也就这一瓶了,是留给小姐的。” 妉尘失笑,揶揄道:“四殿下可听到了?我也就这么一瓶宝贝疙瘩,等你伤好了可是要还给我的。连翘,去拿来吧。” 连翘撅着嘴巴,不情不愿地从幔帷前的多宝阁上取出复伤祛疤膏,递到傅纣手里:“这可是紫河藤制成的,省着点用。” 傅纣吃了一惊,随后将玉瓶放回桌子上,道:“这么稀罕的物什小姐还是莫要随意给人的好,我就不浪费小姐这一瓶好药了。” 妉尘瞅了眼傅纣白纱裹住的额头,面对这张脸,她实在是心软:“男人身上有伤疤是英气,脸上有伤疤就傻气了,无端好好毁了一张俊脸。四殿下就当我是为了你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当场石化,唯钟离谨气定神闲,道:“尘儿说的是,四殿下就不要再推辞了,记得伤好后把药送回来就是。” 傅纣哭笑不得地拿着复伤祛疤膏出来,他在西蜀是皇子,被人恭维捧着,来大周后质子,被人看扁欺凌受尽冷眼,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调戏了,不过这丫头可真有趣,而且似乎身上还藏着不少秘密,真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探个究竟。 屋内,李清芷替妉尘掖了掖被子,笑道:“我让厨房给你炖了乳鸽汤,现在让宫女给你拿来。陛下也来看过你一回,这会儿还在殿里呢。” 妉尘双手抓住李清芷的手,撒娇道:“还是姨母疼我。我没事了,姨母快去陪陛下吧,不然待会陛下生气就不好了。” 李清芷手指戳了一下妉尘的眉心,嗔道:“你这孩子!嘴皮子的功夫哪里学来的。”转身又对钟离谨嘱咐道:“你在这儿好好照顾尘儿。” 李清芷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钟离谨和连翘,妉尘也就无所顾忌了,问到:“你还没仔细说说这个西蜀四殿下的事呢。” 钟离谨一愣,噎了口气,却还是回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七年前西蜀惨败给大周,那场仗死伤无数,却也奠定了大周在华夏的霸主地位,说起来还是你父亲带的兵呢。后来,西蜀投诚,送来四皇子傅纣作为谈和的代表和质子。大周几场硬战下来也是元气大伤,又是南有南疆,北有北勒,皆是虎视眈眈,便应了西蜀的和谈,同样将二皇子送过去作为质子,定下三十年和平条约。傅纣作为战败国的质子,在这后宫之中又怎么可能过得好?钟离课今天所作所为以前也不是没有,如今年长的几个皇子,当年都如此欺凌过他,哪怕是现在也是想动手就动手,就连宫女太监,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冷眼嘲讽的。怎么?你好像对他特别关心?” 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手托下巴思考了会,无比认真地说道:“恩,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想要嫁给他。” 连翘瞪大了眼睛,猛地跳起来,着急忙慌道:“小姐,不可以!什么西蜀四皇子啊,奴婢一看就觉得他是个孤僻奇怪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钟离谨眼神一凝,捏住妉尘红扑扑的脸蛋,咬着牙齿恶狠狠道:“好你个慕容妉尘,逗我玩是吧,有这个空还不帮我筹备彩瓷窑的事,省得还把自己给吓晕了。” 妉尘使劲掰钟离谨的手,怒气冲冲的:“那你得先把市面上有关彩瓷的信息给我啊,不然我们生产出和人家一样的东西,卖给谁去啊。”其实据妉尘所知,这个时代所谓的彩瓷也不过就是在白釉底或是青釉底上用黑褐色的颜料描上图案罢了,跟唐宋元明时代的彩瓷比起来简直称不上彩瓷的名字。 !! 两个男人2 钟离谨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妉尘,松开手随意指了指屋子里的瓷器,道:“整个大周,甚至是整个华夏最好的彩瓷都在这个皇宫里了,母亲和他偏疼你,你屋子哪件彩瓷不是精品,还需要什么信息?看看你屋子里的瓷器不就得了。” 妉尘干笑两声,腹诽道: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让你松手吗?嘴上却是换了另一套说辞:“你蠢啊,除了成品彩瓷,当然还需要其他资料,比如,你打算把窑厂开在哪里,近处有什么陶土,有什么矿物原料,燃料用什么,事情多了去了。” 钟离谨嘴角抽搐了一下,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列份清单给我,我去查查。” 连翘捂嘴偷笑,看自家小姐让钟离谨吃瘪。 皇帝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第二天便派人替妉尘收拾东西,搬到了汤泉宫,还给妉尘指派了一众宫女伺候,一队护卫守护安全。 宫里的人最是会看风向,见妉尘得皇帝宠爱,纷纷派身边得力的人送来贺礼,还说什么庆贺乔迁之喜,妉尘直翻白眼,不过是挪了个窝罢了,说得好像汤泉宫就是为她建似得。好在柳云及时赶回替她应酬,不然她只能再晕倒一回了。 一场春雨一场暖,铺满汤泉宫的地龙也派不上用场了,几天后,柳云用她从百草堂带回的药材将白玉池里的香汤换了个汤底,换成适合妉尘体质的药物。 柳云此次外出,一来是发信回嬴氏寻求无尽之木的消息,二来是嬴苏派人送来一张新药方和一些稀有药物用于调理妉尘的身子。作为母亲,嬴苏都是最关心妉尘的一个人,若不是迫不得已,她决计不会丢下妉尘独自离开。 汤泉宫偌大的主殿里,水汽氤氲起的朦胧恍如梦境,黑断香烈火般的香味混杂其中,带着些许迷幻的味道,也因着这个缘故,只有连翘留下来伺候,几个宫女在外边守候。 妉尘裹着素色的真丝浴巾,小手扶在巨大的青铜龙头上,龙头镶在大幅龙腾云青铜浮雕的壁画上,泉水从龙嘴里吐出,注入下面白玉池中。对面墙壁上是同样巨大的凤凰展翅图,九尾上还嵌着各色珠宝,熠熠生辉,一股稍小的温泉水从凤嘴里流出。 顺着刻着祥云图纹的汉白玉台阶,妉尘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慢慢趟入香汤里,她原以为毒物便是腥臭污浊的,没想到她娘亲配置的毒草药方不但色泽清亮,而且气味芬芳,比熏香多了份雅致,比香露多了些馥郁,比起宫里妃子用来泡澡的香药料更好闻而气味悠长。 浴池中央还铸有温玉狻猊、白晶鹿和红石马供浴者玩耍,因着妉尘个子小,只好游过去坐在温玉狻猊的背上,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妉尘手指轻击狻猊水底下的丑陋脑袋,感叹道:古人还真是会享受啊! 连翘将一个盛有热茶、水果、胰子和澡豆的木盘放入水中,轻轻一推,木盘便朝妉尘方向漂去。随后坐在池台旁的竹垫上,旁边墙壁上有个机关,可以控制出水量。 就在妉尘闭目享受时,一道黑影从门缝中闪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背后点了连翘的穴位,连翘身子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妉尘觉察到一丝异样,连忙睁开眼睛,透过层层水雾,看到傅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妉尘目色一沉,却笑嘻嘻地问道:“我原还以为四殿下纵然不感激我,也不会刻意为难,倒是我想多了。不过我挺好奇的,汤泉宫外守卫虽算不上固若金汤,不过皇帝派来的加上三皇子派来的,人也不少了,殿下是怎么进来的?” 傅纣蹲下,手指翻飞有规律地拨了拨水花,笑回到:“自然不是通报了进来的。” 妉尘蹙了蹙眉,道:“看来殿下身手了得啊,前几天怕是我多管闲事了,四殿下勿要见怪。” 傅纣仿佛没有听懂妉尘语气不善,仍旧笑得谦和,道:“小姐相救赠药之情,傅纣铭感五内,今日是特意来还小姐的膏药的。” “四殿下还药的途径倒是别具一格。”妉尘想也不想便回言嘲讽。 傅纣干脆盘膝坐下:“小姐身边眼线多不甚数,为了在下的小命和小姐一直想在众人面前维持的形象,在下只好寻摸个机会。奈何小姐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人保护,尤其是小姐的女官柳云,只怕三皇子也未必是她的对手,在下便只能得罪小姐,今日前来了。” 妉尘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哦,既然药已还,殿下可以走了。” 傅纣眼睛微眯,散发出危险的光芒:“四月细雨化春泥。” 妉尘睁大了眼睛看着傅纣,心中升起不妙之感,却仍自镇定道:“确实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只怕汤泉宫的暖气不适合四殿下。” 傅纣原本一直在拨弄水花的手顿住,兀自低语:“原来还怀疑你是母妃派来的暗人,看来真是我想多了,母妃怎么会让一个七岁的垂髫小儿做暗人。” 妉尘一手扶额,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了,难得好心帮回人还惹了大麻烦了:“四殿下请走吧,妉尘今日并未见过殿下。”言下之意就是会保守秘密,只当不知道傅纣不但功夫了得,而且在宫中还有西蜀暗人。 傅纣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妉尘,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戾气:“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妉尘咯咯笑起来:“不知道四殿下打算怎么让我变成死人呢,只有我一喊,门外的宫女就会进来,四殿下要如何摆脱嫌疑?” 傅纣从腰间摘下一个书本大小的油布袋子,手脚麻利地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进水里,一边阴冷地说到:“她们自然是听不见的,包括你那个女官。不信你可以试试。” 妉尘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条碧青色手指粗细的小蛇扭曲着身子急速向她游过来,目标明确,显然是受过训练的,蛇头是三角形的,看来是条毒蛇,竹叶青吧。可是游到一半,竹叶青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不敢再靠近妉尘,只在原地打转,不一会,整个身子都翻滚起来,似乎很是难受,掉头向池边游去,似乎想要离开池水。只是还没游到就白肚朝上,没了动静。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收藏 !! 第四十章 麻烦接踵 傅纣原本好整以暇地看着妉尘,只是见妉尘没什么反应,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却也只当妉尘是故作镇定,现下看到养了多年的毒宠这么一会便不明不白地死了,瞳孔剧烈收缩,阴戾的目光射向妉尘:“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认识我?” 妉尘敛去笑意,正色道:“殿下是西蜀的四皇子,我怎么会不认识?说起来殿下还跟我的一个故人有几分相似呢。至于我是什么人,跟殿下没有任何关系,跟大周皇室也没有任何关系,殿下尽可放心。”算是解释了那天梧桐林里失态的原因。 傅纣将信将疑,还想说什么,门外却传来传来一阵喧闹。傅纣望了一眼门口,又深深看了妉尘一眼:“凭你和钟离谨的关系……” 妉尘挑了挑眉,打断傅纣的话:“我说过,殿下的事不会说出去,柳云不会,连翘不会,钟离谨更不会。” 傅纣收回目光,走到连翘身边,快速点了几个穴位,一边还威胁道:“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否则后果自负!” 妉尘不再接话,只看着傅纣打开一条门缝,一个闪身就不见了人影。 连翘一个激灵,腾地坐起来,急忙看向妉尘,发现水面上漂浮着一条青白色的不明物体,顾不得自己,连忙问道:“小姐没事吧?要不要叫人进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妉尘伸了个懒腰,语气懒散地回到:“不用,不过是一条走错了路的小蛇,已经药物毒死了,不碍事。把衣服给我拿过来,怪恶心的,不泡了。下次你还是在外面等我吧,这些药草毒性猛烈,刚才你就受不住晕过去了,要不是又马上醒过来,我还得叫人把你抬出去了。” 连翘摸摸有些发晕的脑袋,也可能吧,温泉水本就温度高,再加上点着黑断香,一时奈不住被熏晕过去了也正常。 妉尘接过衣服吩咐道:“去外面看看怎么这么吵?”一边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瓷瓶中的药水倒入白玉池中。原本清澈的水一下子变得浑浊,还冒着气泡,不一会却又回复清澈,清可见底。 连翘走出去,却发现原来守在门口的宫女不知去了哪里,宫门口还传来女童稚气未脱却盛气凌人的叫骂声:“慕容妉尘人呢,让她给本公主滚出来!” 汤泉宫的侍卫想拦却又不敢太过阻拦,宫女太监更是战战兢兢地跪了一路,在宫里,谁不知道十公主和钟离课这两个小霸王啊,整人的鬼主意一套接一套,仗着德妃和皇帝的宠爱,简直是横行霸道,得罪了他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但是殿里的慕容五小姐也是圣意眷顾,出了点什么事的话,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有几个人精见势不妙,准备偷偷溜出去给贵妃、德妃报个信,却被钟离课带来的人截住,压着跪倒在地上。钟离课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到在地:“还想去通风报信?也要看本皇子答不答应。” 连翘瞧见这人仰马翻的架势,赶忙转身往回走,想让妉尘避避,正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妉尘。妉尘拉住连翘的手往外走:“麻烦是拿来解决的,躲过了今天,下次呢?走吧,不过是两个孩子,还能翻出天出?” 连翘暗道:小姐,您别忘了,您比人家还要小上几岁呢。还叫人家孩子。 十公主老远瞧见妉尘从殿内出来,气势汹汹冲过来,手中九节鞭一摔,劈头盖脸就要打妉尘。 还好连翘跟着柳云练过功夫,连忙挡在妉尘身前,伸手一抓,便将九节鞭抓在了手里,又一扯,鞭子从十公主手中脱落,转眼间便到了连翘手里。 十公主哪里练过武,不过是钟离课不知从哪里给她找了条九节鞭玩耍罢了,被连翘这么一扯,整个身子都往前倒,手心也火辣辣地疼。幸好随后跟来的钟离课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十公主气疯了,她哪受过这种待遇,指着妉尘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慕容妉尘,不但到父皇那里告我们的状,让我和七哥被父皇罚抄四书五经,今天居然还指使身边的宫女打伤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妉尘头疼欲裂,这一个两个的,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吗,就喜欢找她麻烦。这样想着,脸色却做出无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既然答应了公主和七皇子不说出去,我怎么还敢告状呢?我跟十公主和七皇子无冤无仇,也没必要这么做啊,不是惹公主和皇子不痛快吗?会不会是有心人故意在挑拨离间,要让七皇子和十公主吃苦头?” 十公主被妉尘说的一怔,转头望向钟离课询问。 钟离课双目瞪着妉尘,恶狠狠地道:“除了你压根就没别人看到,不是你还能是谁?” “四殿下呢,当日他可是伤的不轻啊。”妉尘提醒到。毕竟这件事跟她没有直接利害关系,傅纣才是受害者。 钟离课立刻反驳道:“傅纣那小子虽然讨厌,但是孤傲的很,肯定不会跑到父皇那里告我们的状。” 这会轮到妉尘愣住了,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两混世魔王还有点脑子,不是一味调皮捣蛋。 钟离课见妉尘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一掌呼过来。连翘接招,两人便打起来了。只是对方毕竟是皇子,连翘也不敢真打,钟离课也不是十公主,身手力气不用说,只几招连翘便落了下风。 十公主见状,撸了撸袖子,举起拳头朝妉尘冲过来。可惜,手还没碰到妉尘,就被柳云整个儿提起来,丢到一边。十公主恨得咬牙切齿:“慕容妉尘,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柳云一点儿也没手下留情,十公主一屁股摔在地上,只怕摔得不轻。 柳云根本不理会,又劈手打了钟离课一掌,却是没用什么内力。 钟离课堪堪后退几步才站稳,不可思议地看着妉尘和柳云,他和十公主在宫里横行这么久,还从未遇到过敢还手的。当然,也是因为他们挑着人下手,宠妃或是太子之类,他们也是不敢招惹的。 柳云板着脸,目光冷冷地扫过钟离课和十公主,两人齐齐打了个抖索,十公主却仍不肯罢休:“慕容妉尘,奴婢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回了母妃和父皇,殴打皇子皇女,等着进大牢吧。哼!” 给读者的话: 求推荐,求支持~ !! 第四十一章 各怀鬼胎 “哦?说自己上门要找回场子结果却被修理了一顿?”妉尘脸上带着淡淡的讽刺,看着钟离课。 钟离课跳起来:“你说什么!不过是身边的宫女有会点手脚功夫,有本事你动手跟我打一场,要是你赢了,这笔账一笔勾销。” 妉尘失笑,这个七皇子,还真是个孩子,不过小孩子才好骗嘛。“那天从梧桐林回去我就病了,后来又忙着搬到汤泉宫,哪里有空去告状。七皇子和十公主仔细想想,就算我有空也不会做损人不利己啊。” 钟离课和十公主面面相觑,十公主思索了片刻,语气不甚肯定道:“不是说你那天在凰梧宫吓晕过去了吗?你就是对我们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我们。” 钟离课闻言,又是想动手,可是又忌惮一旁的柳云,只能恨恨瞪着柳云和妉尘。 妉尘无语,却不得不解释:“我原本就百病缠身,不过是旧疾复发罢了……” “陛下万福,贵妃娘娘金安,德妃娘娘金安,良妃娘娘金安,淑妃娘娘金安,三皇子吉祥~”妉尘话讲到一半,就听宫门口传来太监和宫女请安的声音,随后便瞧见皇帝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进来。 妉尘与柳云对视一眼,快步出去迎驾。还不等妉尘跪地,皇帝便拉过妉尘的小手,领着妉尘进殿,德妃目色沉了一沉,却马上恢复笑容,淑妃却是撇了撇嘴角,不屑的样子,良妃一直笑得得体,温婉可人的模样。 皇帝一进殿便看到钟离课和十公主正蹑手蹑脚想从边门逃走,一下子板起脸,呵斥道:“站住!怎么,一见朕就想开溜吗?又犯了什么错?上次将尘儿吓晕,今天又来欺负人家是不是?” 钟离课和十公主身形顿了顿,垂头丧气地掉头回来,向众人请安。钟离课暗地里拉了拉十公主的手,十公主会意,刚要说话,妉尘抢先开口:“陛下,七皇子和十公主听说妉尘病了,特意来探望呢,不是来捣蛋的。” 钟离课和十公主皆是一怔,钟离课瞟了妉尘一眼,眼神倨傲,似乎在说,算你识相。十公主更是上前抱住皇帝的另一只手,撒娇道:“父皇冤枉人家。宫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人家。” 皇帝略带怀疑地看了十公主和妉尘一眼,转头问门外的宫人:“是这样吗?” 宫人哪敢说不是,个个点头哈腰,生怕得罪了哪个主子。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他还不知道他的这双小儿女,哪里会这么好心?不过他很喜欢妉尘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那就旁边站着吧。”皇帝对着钟离课和十公主时还是一脸严肃,转向妉尘时却笑容和蔼,“尘儿,你看谁来了?” 早在皇帝一行人来时,妉尘就看到落在后面的胡先生、柳师傅、苏虔大夫和黄太医了,都是见过的人。皇帝说起,妉尘很给面子的假装才看到,兴奋道:“胡先生!柳师傅,你们都来了!”都是在宁州见过的呀。 皇帝一点都不意外妉尘认识他们,只道:“都是熟人,就看诊吧。” 柳云和连翘忙安排其他人入座,又奉茶,妉尘和胡海生一众大夫则入了偏殿,太多人反而扰乱大夫看诊。 望闻问切一番下来,胡海生皱紧了眉头,他诊断的结果和苏虔、黄太医大同小异。 妉尘对结果并不抱多大希望,她更迫切想知道胡先生到底有没有老谷主的消息:“先生可有老谷主的消息?” 胡海生含笑摸了摸胡子:“暂时没有,不过小姐安心便可,半年前老谷主还曾传信给老夫,说是去了长白山深处采药,老夫已经传信过去,若是老谷主还在长白山,相信不需多久便会有消息。” 妉尘松了一口气,有踪迹可寻就好,人只有才濒临死亡的时候才知道好好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而天天活在濒死的阴影中才是最可怕的。 胡海生顿了顿,又继续道:“小姐有否学过什么内功心法?” 苏虔见状,插话道:“上次老朽为小姐把脉时也发现了,照胡先生所说,这股气很有可能是内力或是真气了?” 妉尘一怔,她不曾习过武,更不要说什么内功心法了,难道是《衔苍诀》的缘故?“云姨正在教我习一篇心法,说是可以增强体质。这么说还真有用?”《衔苍诀》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妉尘只好心口胡诌了一个。 “岂止是有用,可以说是小姐的保命符。既然如此,小姐也当好好修习,不但对病情,对身体也是大有裨益。”胡海生笑道,“咱们出去吧,外面人也该等及了。” 胡海生出来时,钟离谨和柳云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状况,胡海生将诊断的情况大致一说,众人也都算稍感安心。 一直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的钟离课和十公主倒是有些愣住,尤其是十公主,立刻用同情怜悯的眼神看着妉尘,用手暗地里扯扯钟离课的袖子,悄悄说到:“唉,七哥哥,慕容妉尘她真可怜,居然病得这么重。而且刚才她还替我们说话了,我们就不要找她的麻烦了吧。” 钟离课本来亦是觉得妉尘很可怜,只不过男孩子的心思,不愿轻易承认自己错了,压低声音道:“哼,我看她就是故意讨好父皇好让我们不再怀疑她。再说,你不也听到大夫说了吗,找到那个谁谁谁就能治好了,又死不了!” 十公主狠狠剁了钟离课一脚:“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 钟离课吃痛,冲十公主吼道:“钟离谊,你干嘛踩我!” 众人本在热络地讨论妉尘的病势,被钟离课的吼声一惊,纷纷转头看向大眼瞪小眼的兄妹二人。 皇帝皱眉,刚要开口训斥,德妃突然说到:“好了,你们这两个调皮鬼,跟我回去吧,别在这里打扰妉尘休息了。陛下,我们也都回去吧,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胡先生也说了,妉尘需要多休息,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妉尘也休息不好不是?” 皇帝舒开眉头,道:“德妃说的是,都散了吧,尘儿好好休息。胡先生不如多在宫中停留几天照看尘儿?” 妉尘目光一闪而过:就说这么一大群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都来看望她,原来是奔着胡先生来的。 !! 各怀鬼胎2 德妃、淑妃和良妃皆是目光滢滢,她们都知道胡海生的身份,今天跟来也是希望能找个机会跟胡海生搭上线,这可是大周百草堂的总堂主,皇帝请五次才来两次的主,手里捏着大周大周所有药材方面的资源,能搭上他,该是多牢靠的一棵大树啊。除了这份心思,他们对妉尘也多了份忌惮,没想到皇帝未来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连胡海生都请来了。她们都不敢想胡海生其实是为了妉尘这个嬴氏大小姐的女儿才入的宫,当然也想不到。 胡先生抚了抚下巴下巴上的胡子:“堂中杂事太多,老夫还要赶回去。若是五小姐有什么事,来百草堂知会老夫一声便可,短时间内老夫不会离开京城的。” 皇帝和其他的妃子似乎还要说什么,妉尘抢说到:“胡先生为妉尘这般操劳,妉尘心里已经过意不去了,怎么还敢劳烦先生。” 胡海生笑笑点点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小姐安心在汤泉宫里住着,一有老谷主的消息,老夫定会立即通知小姐。”转头又对柳云嘱咐道,“柳女官教给小姐的心法是个好东西,要督促小姐多加修习。” 柳云呆住了,她什么时候教过妉尘心法啊,只一瞬间,她便明白过来,当是跟《衔苍诀》有关,不然妉尘也没必要瞒着胡海生,行礼点头,表示自己会的。 妉尘咧嘴甜甜一笑:“胡先生放心,事关性命,妉尘不会偷懒的。” 皇帝爽朗一笑:“既然如此,丫头好好休息,走吧。” 德妃和淑妃愤怒地瞪了妉尘一眼,良妃则满含深意地看着妉尘,妉尘只回以一笑,仿佛没有看出她们心里的不满。胡先生是为了她才入宫的,她也不愿意别人帮她还要因为她遭到别人的骚扰。 毓秀宫里,德妃先是训斥了钟离课和十公主一顿,才挥退一殿宫人,与自个儿的亲生儿子钟离识讲起汤泉宫中之事:“识儿,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钟离识与钟离课年纪差不了多少,看着却稳重许多,与德妃一样的丹凤眼更添了些心思深沉之感。他思索了片刻,才道:“父皇疼爱慕容妉尘,不但是因为俪贵妃和钟离谨的缘故,听姨母说,梁国公对子女都不太亲近,却对这个幺女甚是疼爱。”言下之意,便是皇帝更是因为慕容执才对妉尘照顾有加了。 德妃沉吟道:“你父皇现在捧着慕容家,对慕容执更是信任有加,好在我们王家和慕容家是姻亲,如今一文一武,朝中势力有一半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钟离识冷冷一笑:“慕容家未必就跟我们一条心了,就算慕容家跟我们一条心,慕容妉尘也未必跟我们一条心。不过是个臭丫头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母妃何必放在心上?” 永安宫里,淑妃怒气冲冲地扫落了宫女端上来的茶盏,一屁股坐在软榻上。钟离诩见状,轻轻挥手,殿里宫女哆哆嗦嗦地赶紧退了出去,生怕遭了池鱼之殃。 钟离诩年纪与钟离谨相近,生的清秀,皮肤白皙,又有一股温文尔雅的气息,好端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君子谦和之感。他在淑妃旁边一个秀凳上坐下,脸带微笑地问道:“母妃这是怎么了?” 淑妃看到自己出众的儿子,便觉得气消了一半,话语却仍旧带着怒气和醋意,道:“陛下也太过纵容慕容妉尘了,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女儿,住在宫里也是罢了,居然还把汤泉宫拨给她住,今天居然还把胡海生请给宫里给这个小丫头看诊。哪怕是对后宫众妃,他何时这么贴心过?” “我还道什么事,母妃要跟一个小丫头吃醋不成?”钟离诩笑道。 淑妃一下子坐起来,急急道:“哪里是个普通小丫头,我看是狐狸精转世,跟李清芷……” 钟离诩板起脸,出声打断:“母妃!” 淑妃泄气道:“我也就说说,论手段,我比不过良妃;论家世,我比不过德妃。如今论皇帝的宠爱,我也要不如新进宫的俪贵妃了。母妃这辈子也不求什么,就希望你能有出息。” 钟离诩自然明白淑妃这个有出息的意思,却装作不知:“母妃说的是,今天父皇还夸我功课做的好,对政事有见解呢。” “是吗?真是母妃的好儿子。”淑妃又高兴起来,拉着钟离诩问起其他的事,把妉尘的事抛到了脑后。 清凉宫里,良妃捧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品着,葵乐公主坐在良妃对面,亦是一样的动作,只是动作更优雅些。 良妃吹开水面上的浮沫,轻轻呷了一口,道:“这个丫头,只怕身世没有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葵乐公主放下手里的茶盏,面带疑惑,问道:“父皇这么宠爱她,难道她是父皇和李清芷的女儿?就算是也没有必要隐瞒啊。” 良妃眼珠子左右滑动了几下,语气带着三分不确定:“也许她是苏嬴和陛下的女儿?李清芷和苏嬴情同姐妹,据说这个苏嬴比淑妃年轻时还要美上许多,陛下会看上她也不为过。只是为什么后来苏嬴又嫁给了慕容执,还是陛下赐婚?” 葵乐公主猜测道:“会不会是表面上赐婚,实则是为了保护苏嬴。毕竟苏家说过男子不入士,女子不入宫。” 良妃浅笑,眼角却透出丝丝阴气:“不管怎样,陛下宠着这丫头是事实。既然你的伴读和人家是姐妹,你找个机会去看望她一次,探探口风,也不必就太亲近了,一切静观其变。” 葵乐公主明艳一笑,比其头上钗环还亮丽几分,道:“女儿明白了。” 汤泉宫里,妉尘躺在柔软的床上,回想起白日里与傅纣的对话,便睁着眼睛睡不着。这张脸,实在是无法让她不想起前世的种种,想起那个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绅士一样的男人,便觉得心痛难忍。十公主和钟离课胡搅蛮缠的画面浮现脑海,又觉得头疼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两个小鬼才好,重了是伤了皇子皇女的罪过,轻了又起不到威慑的效果。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今日一事,已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众人只道皇帝宠爱她,有心人却已想入非非。 !! 第四十二章 第一桶金 这日,妉尘在院中和连翘、柳云给春日里种下的草药除草施肥,钟离谨快步进来,老远就招呼妉尘。 妉尘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跨出篱笆,一边擦头上的汗,一边取笑道:“这么急吼吼的,莫不是后面有狗在追?” 钟离谨见到妉尘脸上泥土混着汗水,亦是笑了,掏出袖中的帕子细心地替妉尘擦拭:“一副泥猴样,还好意思笑话别人,这些让宫女太监做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妉尘摆摆手,解释道:“你不知道,这些药材都是珍品,可不是那么容易种活的,而且有些还有毒,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管。” “瓷窑的事,我都按照你描述的准备好了,材料样品你也瞧过了,十个精通制瓷的师傅已经住进窑厂,就等你的配方了。”钟离谨随意甩了甩帕子,又揣回了袖子里,才道。 妉尘一愣:“这么快。” “哪里快了,都准备了快两个月了。”钟离谨闲适地回到。 妉尘一笑,又忍不住抬杠:“就你厉害,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准备个半年呢。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出趟宫吧,有些注意事项要说是说不好的,你安排,好在现在夏天了,不然我还真舍不得离开汤泉宫呢。” 钟离谨戳戳妉尘的额头:“好,我安排,就当散散心了。听宫人说,十公主最近缠你缠得紧?还有葵乐。” “还好啦,十公主生活在深宫里,只是太寂寞了,而且她也没再找我麻烦,有她吵吵闹闹的,我还觉得日子过得欢乐些。葵乐公主就来过一次,不过她心思太过深沉,我看不透她。”妉尘与钟离谨一路说着,回了殿中。 三天后,钟离谨去城外道观上香游玩为由把妉尘带出了宫。妉尘带了连翘和赵宣赵宪,而把柳云留在了宫里。 钟离谨将窑厂开在了城外一块荒地中,窑厂的后面是可以挖取瓷石的一座荒山,西面有一条从山上流下来的小溪,可以取水,烧瓷器的窑造在南面,大门则开在东面,如此建造,稍显怪异,却是因地制宜,依山而建。 钟离谨拉着妉尘的小手,带她参观建造完成的窑厂,妉尘越看越满意,她本来对制瓷也不是太熟悉,只是因为她妈妈有间瓷艺吧,专门是教人如何手工制作陶瓷器具的,她才了解到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这次她先是让钟离谨将这个时代关于制瓷的工艺技术方面的资料给她找来,她参照着加入现代制瓷工艺,画出了简易的窑厂设计图和流水工作线安排给钟离谨,让他参照着设计制造窑厂,没想到钟离谨根据这么简陋的草稿也完成得这么漂亮,跟妉尘参观过的现代窑厂相比,只是一些高科技的设备换成了手工和人为经验控制而已。 妉尘在山下的草棚里站定,里面早已有工人在劳作。有人从山上运下一筐筐的瓷石,有人先用铁锤将瓷石敲碎至鸡蛋大小的块状,再利用水碓舂打成粉状捣碎瓷石,有人在淘洗,除去杂质,沉淀后制成砖状的泥块,还有人将泥块再用水调和,去掉渣质,用双手搓揉,或用脚踩踏,把泥团中的空气挤压出来,并使泥中的水分均匀。 “这里就有十数人,哪里像只有十个师傅啊。”妉尘瞥了钟离谨一眼,嗔道。 钟离谨笑笑:“这些自然不算,是制瓷的师傅有十人。” 管事师傅见到钟离谨带了一个小女孩过来,先是一愣,随后殷切地迎上来,做恭打揖,道:“谨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呀,您看我都没能去接您。这位小姐是谨少爷的妹子吧,长得可真漂亮。” “这位小姐,就是我请来的大师傅,教大伙儿烧制彩瓷的。”谨少爷朗声道。 管事师傅顿住了,一个劲儿瞅着妉尘,欲言又止。旁边干活的工人倒是心直口快,摘下口罩,呵呵笑道:“谨少爷莫要拿我们大伙儿玩笑,这位娇滴滴的小姐只怕连窑口都没见过吧。” 管事师傅板起脸骂道:“老犊子,怎么跟少爷小姐说话的!” 妉尘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在皇宫中规矩多,人人戴着假面具,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她好久没这般恣意的说话了。妉尘立刻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道:“你现在戴的口罩、帘帽,还是我让人做的,待会就让你瞧瞧本小姐的本事。高岭土运过来了吗?咱们这就开始吧。” 管事师傅和工人们皆用吃惊地眼神看着妉尘,似乎在怀疑妉尘的话,换了别人只怕也不相信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能捣鼓出这些东西。不过还真别说,这个口罩和什么帘帽的真是好用,本来捣碎瓷石是一件尘土飞扬的事,有了这个口罩和帘帽,就再也不会弄得满头满脸的灰,也没有人再咳嗽不停了。 “这个窑厂就是按照这位小姐的意思建造的。”钟离谨看着所有人讶异的样子,似乎还觉不过瘾,又加上一个重磅炸弹。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钟离谨这才满意,转头对妉尘道:“你不是跟我说彩瓷跟一般白瓷制坯的过程是一样的吗?我就让他们按你说的配方先做了一批坯子,就在前面的屋子里放着风干呢。” 管事师傅终于回过神来,上前做了个请这边走的动作,道:“是是是,制瓷的师傅们也都在那边等着呢。谨少爷、小……大师傅,这边请。” 钟离谨乐得合不拢嘴,妉尘狠狠掐了一把,又踹了一脚。钟离谨故意装作吃痛的样子,惹得旁边的工人和管事师傅都捂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一间宽敞的木质屋里,十个师傅有的正在制坯,有的在检查成坯是否完好,有无缺陷,还有两个师傅已经在刻画了。妉尘先是观察了一下屋子,看到四面墙上都是窗户,通风条件十分良好,满意地点点头。 钟离谨跟师傅们介绍了一下妉尘,便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再说话,对妉尘很是放心的模样。 师傅们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妉尘,妉尘也不生气,只淡淡一笑,便道:“彩瓷分釉上彩和釉下彩两种,制作工艺各有不同,釉上彩简单些,但是易磨损,也易褪色。咱们今天先做釉上彩。颜料准备好了吗?” 给读者的话: 关于瓷器方面的知识若有错误之处请多包涵,云莫已经很认真查资料了 !! 第一桶金2 立刻有人将颜料呈给妉尘,妉尘看了看色泽,又用手指捻了捻,还算合格,又道:“我没什么实际经验,说得不过是纸上谈兵,能不能烧制出完好的彩瓷,还要看各位师傅的。窑烧起来了吗?咱们先施釉吧。” 钟离谨默默地坐在一边,看妉尘小小的身影穿梭在摆放满成坯的木架间,时而跟这个施釉的师傅说几句,时而跟刻画的师傅讨论一会儿,不由地嘴角上扬。过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来搭理他,便直接打坐练起功来。 一昼夜的时间,高温烧制好的瓷器从窑口里取出来,是上好的白釉瓷,几个会作画的师傅按照妉尘的要求,描绘纹样、填彩,,再入红炉以低温烧烘。没有现代的控温设备和测温仪器,烧窑的师傅只能根据妉尘的描述和经验来控制温度,在烧坏了两批瓷器后,总算烧制出了花纹清晰,器物完好的瓷器来,是釉上五彩瓷。制瓷的师傅都捧着左看右看,稀奇地不得了,这个时代的彩瓷图案还没有这么精致的,所谓彩瓷也不过就是瓷器上的釉是彩色的罢了,更多的还是白瓷和青瓷。 接下来便是釉下彩,有了釉上彩的经验,釉下彩的制作比妉尘想象得顺利得多,第一次打开匣子,里面的青花瓷便让众人眼前一亮,第二窑的三彩瓷和五彩瓷更是美得夺人眼球。妉尘不由翻白眼,亏她还说什么釉下彩要难烧制,结果人家师傅一下子就掌握了精髓,烧制出的瓷器一件比一件精美。 妉尘烧制瓷器的新做法带给制瓷师傅许多灵感,也让他们兴奋不已,这样华夏大陆绝无仅有的彩瓷居然出自他们之手,个个干劲十足的。妉尘趁势又跟他们说了骨瓷和蛋壳瓷,只可惜妉尘对这两种瓷器也是一知半解的,只能说个大概,让制瓷师傅们自己琢磨,制瓷师傅却像得到宝贝似得立刻投入到紧锣密鼓的研制中。 钟离谨在窑厂靠溪边的山脚下劈出了个院子供他和妉尘单独居住,院子虽不大却十分清幽雅致。有了个好住处,妉尘在窑厂干得兴致好得不得了,简直是乐不思蜀了。在皇帝和李清芷第三次派人来催妉尘回宫后,钟离谨不得已,将妉尘半哄半强迫地抱上了回城的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车烧制好的各色彩瓷。 妉尘在马车里,拿出自己制作的一些彩瓷小物件,摆弄了一会,抬头对钟离谨道:“我们回城后先去一趟首饰铺子好不好,这个是我做给云姨和姨母的礼物,一个彩瓷串子和一对耳环,不过需要到首饰铺让师傅加工一下。” “好啊,不过我的礼物呢。”钟离谨看了一眼锦盒里的彩瓷珠子,伸出一只手到妉尘跟前。 妉尘拍了一下钟离谨的手,指着马车后面,说道:“给你的礼物装了整整一车呢,还不知足啊。” “那不一样,你看,给我母亲和云姨的都是你亲手做的,我也要你亲手做的。这个小瓶子我就挺喜欢的,给我吧。”钟离谨说着就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青花小瓷瓶,细颈小口,上面还有一个更为小巧的盖子,描着祥云图案。 妉尘跳起来,立马夺过。“这个可不行,哝,这个路路通是给你的,等我回去编上璎珞再送给你。”妉尘指着一个铜钱大小的五彩路路通说道,“挂在你的佩剑上,是不是很好看?” 钟离谨本来还有点不满的情绪烟消云散,笑容晏晏道:“这还差不多。不过你不给宫里其他嫔妃带礼物吗?” 妉尘白了钟离谨一眼:“我这么帮你挣钱,送礼物的事还要**心啊。依我的看法,这一车的彩瓷,你也先别买了,都送人吧。赚钱的机会多得是,这么难得用来拉拢人的好东西,难得你要放过?” 钟离谨弹了一下妉尘的鼻子,道:“‘跟我想一块儿去了。以后窑厂的收入我和你五五分成。” 妉尘连忙摆手:“那不用,我也不缺钱。”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是你该得的。更何况你不想再回慕容家,又不愿跟嬴氏牵扯太多的话,钱是很重要的一样。”钟离谨撩开窗帘,看了一眼驾马跟在马车旁的赵宣赵宪两兄弟。 妉尘无言,确实是这个道理。沉默许久,妉尘才缓过神来,说到:“既然跟我的利益也息息相关了,那我可得关心一下,你打算怎么出售这些彩瓷?” 钟离谨莫名其妙地看着妉尘,道:“还能怎么出售,盘家铺子卖呗。” 妉尘绝倒,这可以算得上垄断的彩瓷到钟离谨嘴里就变成普通商品了,真是浪费她的一番心血。她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钟离谨的胸口,咬牙道:“你这个笨蛋,这么好的商机差点被你错过了。等我回去想想,我一定要想个绝妙的主意,不但要卖个好价钱,还要让我们的彩瓷走出国门,走向世……整个华夏。” 钟离谨一手抓住妉尘的小手,一手枕在脑后,慵懒地靠在马车上,眯着眼,道:“知道你小脑瓜里装着好多点子,你来出主意,我来执行,行了吧。” 妉尘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怒道:“就会偷懒!” 回到宫里,钟离谨立刻将一对青花器的宝瓶送到了皇帝那里,让皇帝啧啧称奇,好一番赞叹:“你们这两个鬼东西,说什么去道观上香,原来是捣鼓这玩意儿去了。以后宫里瓷器就到你们的窑厂采购吧。”一句话,便将钟离谨的窑厂定为了皇商供给,这才是一笔真正的大收入。 宫中个人得了钟离谨的彩瓷,却不是个个开心,尤数三妃,良妃和德妃还能强自按捺得住,淑妃却气得跺脚,差点将那个华美的釉上五彩花瓶给粹了,对钟离谨这个得宠的三皇子更是恨得牙痒痒,连带着也恨上了妉尘。 妉尘还没注意到各人对她态度的转变,派人将给十公主的五彩瓷手镯和给七皇子的弹弓送过去。然后亲自将串子送到了李清芷宫里。 十公主得了这么个别致额手镯,开心得不得了,立刻便戴上了。 钟离课瞧了一眼便丢在了一边,坐在一旁生闷气,凭什么钟离谊的是五彩的,他的就一个颜色啊。气了一会,却又舍不得,拿起来把玩了一番,越看越喜欢,觉得比起自己那把木质的不知道精致多少。 !! 第四十三章 化敌为友 第二天,十公主把钟离课死拖活拖地拖到了汤泉宫,来感谢妉尘的礼物,十公主还带了一方蜀锦帕子,织着金鱼戏水的精致图案。 妉尘捧着帕子,指甲刮过芝麻大小的玛瑙金鱼眼和黄珍珠的水花,心中感叹不已,一方帕子罢了,竟也做得这么华贵。 钟离课鄙视地看着妉尘,不屑道:“这可是西蜀进贡的蜀锦,整个大周也就四条,这条是德母妃送给小十的生辰礼物,便宜你了,哼。” 妉尘吃了一惊,她只是觉得这方帕子华贵而已,没想到还这么珍贵,连忙将帕子塞还给十公主,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这是德妃娘娘给公主的,公主怎么能随便送人呢。” 十公主不以为意:“可是你的镯子更漂亮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瓷器呢。给你你就收着,别听七哥哥乱讲,反正西蜀每年都会给大周进贡,蜀锦有什么稀奇的。”说着又把帕子丢给了妉尘,在大殿里四处转起来。突然看到妉尘摆在长几上一个小鱼缸,鱼缸里一朵荷花在荷叶的伴衬下怒放着,鲜艳欲滴,而让十公主惊奇的是,荷叶荷花皆是瓷器!十公主指着小鱼缸对妉尘喊道:“既然你觉得一个镯子抵不过蜀锦帕子贵重,就把这个鱼缸也送给我吧。” 妉尘汗颜,这个鱼缸和荷花说是她画的图案,让制瓷师傅专门给她烧制的,烧了八组就一组没有在烧制中碎裂,还保持着艳丽的颜色,原本她是想自己留作纪念的,这个十公主,还真是会挑。 钟离课见状,立刻凑过去,只觉得碗口大小的鱼缸配上瓷质荷花让人爱不释手,亦是想得到一个,却不好意思开口讨要,思来想去便道:“你也给我一个,以前的事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计较了。”说完,用充满憧憬的眼神盯着妉尘。 妉尘望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小男孩实在想笑,又怕他恼羞成怒,只能使劲憋着,脸都憋红了,才缓过气来,道:“不是我不想和七皇子和好,只是这个荷花鱼缸我也就得了一个,七皇子应该不会要跟十公主抢好。” 钟离课露出失望的表情,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到别的事情上来:“你下次什么时候出宫,带上我和小十呗,那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 妉尘一手扶额,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小孩啊。 这时,门外宫女突然来报:“尘儿,你和傅纣很熟吗?这个人一向冷冰冰的,我刚开始还以为他不会说话的呢。” 妉尘浅笑摇摇头,她跟傅纣还真不熟,不过她知道为什么他会派宫女来:“让人进来吧。” 傅纣的宫女进来后,看到十公主和钟离课也在,微微一惊,赶紧行礼,随后才对妉尘施礼,低头道:“五小姐,奴婢听人说五小姐和身边的女官、丫鬟都会医术,今日特地请五小姐来为我们四殿下瞧瞧。我们四殿下病了有几天了。”虽刻意压制,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焦急。 十公主哼了一声:“病了就该请太医啊,尘儿又不是大夫。” 宫女头埋得更低,低声道:“奴婢也这么劝殿下,只是殿下一直说自己挨挨就能好,不用惊动太医,也免得有心之人说他比女人还娇气,一点小病就要请太医。奴婢担心殿下,私自来请五小姐,还请五小姐不要怪罪。”事实上,傅纣刚来大周时水土不服,也请过太医,结果宫中妃嫔闲来无事便嚼舌根,说西蜀的皇子身体比大周的女人还差还娇气,有病没病的都要叫太医,有一段时间连宫人们都当笑话来讲。傅纣性格刚烈,此后便再也没请过太医。 妉尘为难地看了一眼宫女,又转头看着十公主,踌躇道:“柳云确实懂点医术,我这儿别的没有,药材倒也多,既然如此,我还是去看看吧。” “先给我个答复再走!”钟离课急了,一下子跳起来,挡在妉尘面前。 “七皇子和十公主出宫要问过德妃娘娘和陛下才可以吧。等我回来我们再商量,行吗?”妉尘既没有答应也不直接拒绝,一双明亮的黑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钟离课。 钟离课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再拦着妉尘,便侧身让开了。 “连翘留在这里招呼七皇子和十公主,云姨,我跟你去收拾点东西。”妉尘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吩咐,“你先在这儿等会,我们很快就好。” 柳云走在妉尘身后,用仅容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到:“小姐,你有事瞒着我。” 妉尘脚步不停,笑笑回到:“云姨还有黑断香的解药吗?给我一颗,我想四殿下会用得到的。” 凰梧宫藏在一片梧桐林里,宫内只用寥寥几个宫人伺候,更显得寂寥。傅纣的寝室在偏殿,殿内更是只有一个宫女在床边照顾。 傅纣见自己的宫女领着妉尘进来,怒火顿起,翻身从床上一跃而起,手呈爪状,袭向妉尘。 柳云一直跟在妉尘身后,见状立马绕过妉尘,呈防御姿势,一手劈来傅纣的手爪,一手推向傅纣胸口。 傅纣中毒已久,心烦意乱气血翻腾,再加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妉尘身后的柳云,吃了一掌,身子踉跄后退几步。宫女连忙从后面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 妉尘上前几步,站在柳云身边,微笑道:“四殿下请妉尘来,却是如此待客之道,真真让妉尘大开眼界。” 傅纣冷哼一声,冷漠道:“明人不说暗话,把解药交出来,我就放你离开。否则,别以为你身边有个高手我就奈何不了你。” 傅纣话音刚落,宫女已将门关上,并摆出狮子搏兔的招式,守在门口,防备着柳云。 柳云眉头拧成川字,死死盯着傅纣,余光不忘打量殿内的摆设,想着从哪里能把妉尘带出去。 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什么解药?” 傅纣捂着胸口,扶着宫女的手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喘了口气,才缓缓道:“何必装傻,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给我下的毒,不过肯定是你没错,把解药交出来,过往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仍旧不知道小姐的事情,小姐也不知道我的秘密。” !! 化敌为友2 妉尘咯咯笑起来:“四殿下真是聪明,不过我确实没有对殿下下过毒。” 傅纣眼中射出渗人的戾气,阴狠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动手。” 站在他身边的宫女听到主子的命令,刚要出手,妉尘突然大喊道:“住手!”宫女愣了一下,回头询问主子的意思。 傅纣点头,示意先别动手。 妉尘甜甜一笑,婉声道:“真是性急,也不听人家把话说完。我没有对殿下下过毒,只是殿下非要闯进我的浴池里,我也没办法。想必殿下也知道我身体虚寒,恶疾缠身吧?云姨特意给我准备的药浴调理我的身子,不巧的是,对我来说是治病的良药,对别人就是夺命的毒草了。殿下难道就不疑惑为什么我沐浴的时候只有一人服侍,其他人都守在门外?” 妉尘见傅纣似乎还是有所怀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傅纣身边的宫女,道:“也不是多厉害的毒,还以为凭殿下的手段能自己解了呢,没想到拖了一个多月殿下还中着毒,是我太粗心了。这是解药,里面有两颗,殿下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先找人试试。” 宫女接过小瓷瓶,倒入一颗棕色的药丸,放进嘴里仰头咽下,然后将小瓷瓶呈给傅纣。傅纣却并没有要服下的打算,只是拿在手中把玩。 妉尘撇嘴,警惕心还真重啊。“我的身份与殿下、和西蜀没有丝毫关系,也跟大周皇室无关。如果我要做什么,哪怕是到俪贵妃和三皇子那里将殿下的事说上一说,今天殿下不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傅纣蹙眉沉思,回忆当天的情形,想起入水不久就被毒死的竹叶青,脸色一白,有些尴尬。人家只不过将他错认为故人,帮了他一回,送了瓶药膏给他,他就以为人家是母亲派给他的暗人,人家也从未想过要害他,是他无缘无故跑到人家浴池才中了毒,他却还怪罪人家有意要害他。 妉尘看傅纣的样子,便知道他虽然未必全信,多半也不会再动不动就要她的命了,那她就目的也就达到了。妉尘打断傅纣的沉思,道:“无事的话,妉尘告辞了。” 傅纣满含深意地看了妉尘一眼,向守在门口的宫女挥了挥手。宫女为妉尘打开门后退到了一边,低眉顺眼地站着。 妉尘施施然行了一礼后才和柳云走出去。 缓步在梧桐林里,柳云淡淡笑着看着妉尘,揶揄道:“大小姐为小小姐准备的黑断香和药浴可不是一般的毒哦。” 妉尘捂着嘴嘿嘿偷乐:“嘻嘻,云姨你别戳穿我嘛。本来那天他来过汤泉宫后,我是打算过几天就亲自把解药送过去,把事情解释清楚,解决了这个麻烦。没想到钟离谨突然找我说瓷窑可以开工了,我一忙瓷窑的事,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快两个月了他还活着,看来他身边能人不少啊,还有懂毒术的。” 柳云柔和下眼神,轻轻道:“西蜀四殿下的母亲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自然会给他安排好一切。他到大周也有七年呢,却只请过一次太医,要是身边没有懂医术的人,又怎么可能呢。” “母亲不简单怎么还让他来大周做质子,简直是遭罪啊。”妉尘有些想不通,问到。 柳云道:“其中涉及到宫中权术斗争,说起来太复杂。来大周虽然遭罪些,却未必就不必在西蜀安全。一般情况下,大周皇帝可以不管他,让他仍人欺凌,却绝不会让他没命。当然特殊情况除外,比如皇帝发现西蜀的皇子居然在大周的皇宫里插下暗桩,只怕立即就会取了他的性命。” 傅纣坐在椅子上,目送妉尘出去,直到看不见身影才收回目光。转动手中青花祥云纹盖白釉瓶身的小瓷瓶,傅纣发现瓶身上还有两行簪花小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傅纣抿嘴,脸上浮现出一层笑意,这丫头,给他这个瓶子的意思是要告诉他,今日所忍受的屈辱和苦难,是为了来日的功成名就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慕容妉尘,希望你真的不是我的敌人。虽然你的父亲是导致今天我在这里的直接原因,不过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只怕你也是恨他的吧。”傅纣吞下药丸后,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道。 妉尘和柳云回到汤泉宫时,已是晌午时分,七皇子和十公主早已被各自的伴读叫回太学读书习字,临走时还不忘拿走妉尘的荷花小鱼缸。 连翘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向妉尘描述十公主和钟离课在妉尘走后说的话、做的事,逗得妉尘捧着肚子直笑。 半个月后,钟离谨带来消息,按妉尘要求在京中繁华路段开的玲珑彩瓷阁正式开张,窑厂的扩建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妉尘安排了精彩的剪彩仪式,本来她也是要去的,但是钟离课和十公主实在是缠她缠的太紧,甚至还把她拽到太学一同上了几天的课,差点没把她憋屈死。好在钟离谨能干,一切处理得井然有序,妉尘直夸他有经商的天赋。 这日,妉尘闲来无事,让连翘搬了把躺椅躺在树下,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瞅瞅树下飘下的落叶,惬意得很。 钟离谨拿着一件小披风快步走过来,一把将妉尘抱起,披上披风,系好衣带,拉着妉尘的小手就往外走。 妉尘小跑几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不由埋怨道:“干什么这么着急,慢点啦。” 钟离谨干脆抱起妉尘,急速向宫门口走出,一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到:“昨日窑厂来信,说是厂里来了批胡商,要订购大量的彩瓷。我想你一定不想错过,便跟父皇说要带你去看看,父皇答应了。只不过一不小心被钟离课那混小子听到了,吵着也要去,这会儿只怕在去你宫里的路上呢,我们得快点。” 一路上马车里,妉尘都叽叽喳喳说着怎么抬高价格,怎么牟利,怎么从胡商手里换取有价值的物件,钟离谨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答一两句。妉尘见他这般,直觉有事,,便问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 第四十四章 山雨欲来 钟离谨揉揉妉尘毛茸茸的脑袋,轻柔地说到:“过几天父皇要带我和太子去祖陵祭祖,告知祖宗,也算正式向天下宣告我三皇子的身份,将我的名字载入玉牒。加上来回路程,可能需要十天的样子吧。” “这是好事呀,姨母不一起去吗?”妉尘轻快回到。 “在大周,祖陵和祭坛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去,届时三品以上大员都会一同前往,我和父皇都不在京中,我不太放心母亲和你在宫中。”钟离谨颇有些担忧地说到。 妉尘本来想说她这几天就留在窑厂好了,仔细想想又觉得把李清芷一人留在宫里更不好,便拉着钟离谨的袖子安慰道:“就算宫里是龙潭虎穴,我们也不是弱到任人鱼肉吧。你就是瞎操心,不过十天罢了,难道她们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钟离谨浅浅一笑,或许是他操心过头了吧,只是一种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间。 到窑厂时,管事师傅带着十个制瓷师傅齐刷刷地站在门口候着,管事师傅刚上前跟钟离谨讲了几句,妉尘就被一群师傅连拖带拽地拽到了制坯的屋子里。 一个师傅拿出一套刻刀和瓷用毛笔,一一展示给妉尘看:“小师傅,你上次说我们用的刻刀和笔不好,我们按你的说法专门找人做了一套,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妉尘刚拿起一支笔瞧了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另一个师傅拉到一边,这个师傅还不忘淬那个师傅:“什么小师傅,小姐是大师傅才对。大师傅快来这边看,你上次跟我们说的骨瓷,我们尝试了用羊骨灰和牛骨灰掺到瓷土里,烧出了一批,透光性很好。” “都已经烧出来,待会大师傅走的时候带上回去可以慢慢看,有什么好说的。大师傅,你说过瓷器拉坯的时候能拉出薄如蛋壳的瓷坯,这些天我一直在尝试,怎么也没法拉出壁很薄的坯,是不是制坯的配方也需要改进?多加些高岭土会不会好些,高岭土土质更好。”一个瘦瘦巴巴的师傅一把推开拉着妉尘手的师傅,挤到妉尘身边,拿着一坨瓷土问道。 妉尘被这群师傅吵得头晕眼花,脑袋都快炸掉了,有人说两个吵架的女人就像一千只嘎嘎叫的鸭子,依她看,这十个喋喋不休的师傅吵嚷的程度已经超过一万只鸭子了。 就在妉尘快炸毛的时候,钟离谨几个滑步,侧身闪到妉尘身边,将妉尘从制瓷师傅们的包围圈里捞出来。 钟离谨虽然笑盈盈的,师傅们却像瞧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齐齐住了口,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钟离谨放下妉尘,淡淡说道:“今天大师傅还要其他的要事,你们的事可以先写下来,待会我派人来取,让大师傅带回去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主意。” 师傅们听罢,立马作鸟兽散,个个找起纸笔埋头写着什么。钟离谨拉着妉尘悄无声息地走出屋子,赶往胡商暂住在窑厂的地方。 妉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撅着嘴嘟囔道:“这些师傅哪有师傅的样子,吓死我了。” 钟离谨嘴角上扬,笑道:“这才是师傅啊,执着于自己的本职,比官场上那些混吃等死的贪官污吏不知好上多少。” “的确,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是件既充实又幸福的事情。”妉尘仰起头看着钟离谨,“那你呢,你又喜欢什么?你又执着于什么?” 钟离谨一愣,没有回答妉尘的问题,指着前面的胡商,岔开话题,道:“瞧,就是他们,我可不会做买卖啊,就交给你了。” 妉尘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微笑着上前和胡商打招呼,好在这些胡商不是第一次来大周做生意了,懂大周的官话,妉尘和他们交流起来基本没什么阻碍。 “几位朋友来自什么地方?”一番问候过后,妉尘也不急着与胡商谈买卖,反而问起他们的国家来。 胡商看到一个小姑娘来和他们交谈,而仪表堂堂的少爷和掌柜只是默默地站在身后,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觉得是被轻慢了,只当是说给钟离谨和掌柜听的,纷纷回答。 “龟兹。” 妉尘回了个龟兹的礼数,俏声说到:“久闻龟兹之名,听说贵国盛产精铁和各类金矿。这样吧,我们干脆以物易物,如果这位朋友想要我们的瓷器,不如就用精铁来换吧。” 龟兹商人一听,有些犹豫,精铁是他们国家严格控制的一类商品,他这次来带的也不多。 妉尘见他犹豫不决,就先转向了另一个人。 “我的国家是大宛。我带来了我们国家的毛皮和珠宝香料,就在那边的马匹上,公子和小姐可以直接验货,都是大宛最好的。”大宛商人说得很溜,看来是大周的常客了。 妉尘看了一眼不远的马匹,试探着问道:“可是汗血宝马?” 大宛商人哈哈大笑:“没想到小姐是是识货的,是上好的汗血宝马。” 妉尘一听乐了,钟离谨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第一次跟胡商做生意,不但遇到了这个时代铁器著名的龟兹,还遇到了以宝马闻名的大宛,虽然不是很多,好在钟离谨的暗卫也在起步阶段,好东西就先配给给主要的人好了。“你的马我要了,我们生产好的瓷器就放在那边的屋子,我们待会再谈具体的,不过我承若你,让你最先挑选一批瓷器,如何?” 大宛商人忙不迭地答应了,汗血宝马虽珍贵,可是这家瓷窑产的彩瓷更是罕见,来中原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他还没见过这么精美的瓷器。 龟兹的商人见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成品彩瓷他是见过的,就百来件,好的都被人家挑走了他这趟就白来了:“小姐的条件我也同意了,不过这次我带来的精铁不是很多,乌铁行不行?” 妉尘不是很知道乌铁和精铁的差别,转头以眼神询问钟离谨的意思。 !! 山雨欲来2 钟离谨站到妉尘身后,道:“自然可以,不过价钱就没那么好了。” “这个我明白。不过我们的商队马上就要出发,希望公子能尽快将货给我。”龟兹的商人松了口气,本来这些精铁他是打算拿来换大周的宝剑的。只是前几天逛集市时看到一家铺子里五光十色的瓷器,目光便移不开了,跟铺子里的掌柜打听才知道汴京城郊新设了一个瓷窑,专门产制彩瓷,又恰巧瓷窑的东家想打开门路,将彩瓷销往西域,正在寻各地胡商问价,他就来了。 “今天若能谈妥价钱,今天就为各位装货。”妉尘一拍胸脯保证,然后转向剩下的两个胡商,问道,“这两位朋友呢,来自何方?” “我们来自鄯善。” 鄯善,就是楼兰了。这个时空里,历史在东汉以及东汉之前还是跟妉尘在现代时所学的历史保持一致的,这么说来的话,楼兰与匈奴的关系应该好过和中原各国的关系。可惜楼兰大概在公元400年的时候就消失了,妉尘对楼兰也不太了解,便直接问道:“不知两位用什么来交换我们的彩瓷?” 鄯善商人显得有些高傲,道:“我们有最好的珠宝,最好的香料,还有鄯善特有的丝绸,不比你们中原的丝绸差,我们的丝绸是由美人织成,带着美人的体香,相信小姐会很感兴趣的。” 妉尘嫣然一笑:“哦?那我倒是要看看带着女儿香的丝绸是怎样的了。不过我们的彩瓷数量有限,我已先承若大宛和龟兹的朋友,也只能让他们先挑,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不能剩下能让朋友看上眼的瓷器。” 鄯善商人面色有些不善,霸道地拦在龟兹和大宛的商人前面,道:“小姐此言差矣,做买卖讲究的是利益和货物,我们的货比他们的好,自然应该是我们先选才对。” 龟兹和大宛的几个人面露不愉,却并没有上前理论,因为回西域鄯善是必经之路,他们一般不愿得罪鄯善人,免得在经过鄯善时遭到报复。 钟离谨脸色微变,怕妉尘应付不过,刚想说话,却被妉尘拉住袖子。 妉尘仍旧保持着微笑,语气不变地说到:“朋友这话才是大错特错,我们看中就是信誉,人无信不立,没有信誉还谈什么买卖。而且大周商贾,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两位朋友这般吹胡子瞪眼,是买货还是抢货?” 鄯善商人压根没把妉尘看在眼里,嗤笑道:“你一个小孩,能做什么主。大周的这位贵人,你说呢?”鄯善商人越过妉尘,直接问站在后面的钟离谨。 钟离谨年纪虽不大,但是一身华服,气质非凡,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可惜钟离谨只是板着脸,凉凉回到:“这位小姐才是瓷窑的东家,我不过是帮她办事的人。” 几个胡商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在怀疑自己的汉文没学好理解错了,其中尤数鄯善商人,面色就更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大周的贵人,莫要拿我们玩笑。” 妉尘瞥了一眼他们,她让钟离谨寻胡商就是为了西域的宝马、精铁和弯刀,香料珠宝什么的倒是其次,不过也没有必要撕破脸皮。“两位朋友若是不介意在汴京多留几日,可以等我们下批出窑的瓷器。” 钟离谨可不是这么想的,一句话就把妉尘的台给拆了:“尘儿,我们手里还有一个订单,这个月不会有多余的货了。” 鄯善商人脸色尴尬地笑笑,道:“不管小姐这批的瓷器能剩下多少,我们全要了。” 妉尘挑了挑眉,心中打着小算盘:“口气倒不小,看我不坑死你。” 晚上回宫时,妉尘得意地抱着两匹鄯善的丝绸,一盒香料,还有从鄯善商人那里坑来的一把匕首。这次买卖的成果是,妉尘用八十二件大小各异色彩不同的瓷器从胡商那里换得精铁十斤,乌铁百余斤,汗血宝马五匹,鄯善丝绸十匹,各类香料共五两,金银首饰各三十两,珠宝若干。妉尘拿着一颗猫眼石对着马车外的月光细细观摩,笑得嘴巴都酸了,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她赚了,而且是赚翻了。 钟离谨一手环抱住妉尘,一手撂下帘子,又替妉尘整了整衣服,才道:“我原本还在想你怎么突然想跟胡商做买卖,现在倒是明白了,我该怎么谢你替我这般费心费力?” 妉尘头也不抬,放下猫眼石又拿起一条软金丝织成的面纱,面纱在烛光下闪烁着光泽,触手柔和,当是与上等蚕丝混合编制的。“我们之间,还用道谢吗?再说我也不是没有得到好处。” 钟离谨脸上漾出轻柔的笑意,与往常玩世不恭的邪魅完全不同,眼底还闪耀着异样的光芒,璀璨得将漫天星光都给比了下去,只可惜妉尘一直埋头于金银珠宝中,没有注意到此刻俊得夺目的钟离谨。 妉尘一只脚才迈进汤泉宫,就被十公主和钟离课逮住了。钟离课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责问妉尘何为独自出宫抛下他,差点没把妉尘给摇散架了。好在妉尘早有准备,用一个装有西域奇香的香囊打发了十公主,又用从鄯善商人那里坑来的匕首堵住了钟离课的嘴,这才顺利进了门。忙活了一天,妉尘几乎是倒头就睡。 五天后,皇帝带着一大群人一早按计划准时出了京城,前往祖陵祭祖,交代慕容执和丞相孟光臻留在京都和四皇子钟离诩一同监国。 妉尘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有去送行,皇室的事与她无关,她没必要去。 皇帝不在宫里,后宫的女人们难得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皇宫里罕见的祥和。太学这几天也休学,十公主和钟离课便天天来找妉尘玩耍。 钟离谨离开的第四天,妉尘起床伸了个懒腰,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昨晚一场秋雨,气温明显有所下降,空气却格外清新。妉尘探头向门口方向望去,今天十公主和钟离课怎么还没来,难道是降温了懒得出门了?不来也好,她可以干点正事了。妉尘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一边从匣子里拿出窑厂师傅交给她的信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妉尘还没来得及看过,等钟离谨回来,她就要把回信交给他带回窑厂的呢。 !! 山雨欲来3 妉尘趴在桌案上,头疼于制瓷师傅们的奇思妙想,不由感慨,古人的创造力才是无穷的啊,比现代的国人脑子灵活多了。 柳云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语气略带焦急:“小姐,俪贵妃被抓了。” 妉尘猛地站起来,抓住柳云的衣袖,信札散落一地:“被谁抓了,怎么回事?” “昨晚一场大雨,凤藻宫里树木一夜之间树叶落尽,宫人在扫落叶时发现了挂在树上的偶人厌胜,随后偷偷跑到德妃那里告了一状。巫蛊厌胜是本朝严禁的害人之术,德妃便派人叫了淑妃和良妃一同到凤藻宫,果真找到共六个人偶吊在树木的枝桠上,一个上面写着陛下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三个写着淑妃、德妃和良妃的,剩下两个写着四皇子和太子的。现在贵妃已经被德妃她们关押在了冷宫里。德妃下了命令,说是要仔细搜查宫中各个角落,将这些腌臜之物清理干净。”柳云语速很快,片刻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各个清楚。 “赶紧派人给钟离谨和陛下送信,德妃趁他们出京才发难肯定是打算一击即胜,要了姨母的性命。”妉尘松开柳云的衣袖,手指绞在一起,思维急速飞转,眼珠不住滑动,“不,只怕是来不及了,云姨,宫里有没有琼华和仙德的人?我们先不管,直接逃出宫去,一切等皇帝回来再说。” 柳云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传来阵阵喧闹,一大群宫女太监涌进,连翘被两个太监反手剪住,押进来。“搜!”领头的宫女一声令下,外面进来的太监便开始翻箱倒柜,连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将殿内所有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而这个宫女,俨然便是当日在御花园里为妉尘带路的碧水。 透过大开的殿门,妉尘看见殿外汇聚了一群侍卫,上树下湖,掘地三尺地在寻找着什么。不一会,一个侍卫拿着从树下土里挖出来的一个匣子进殿,碧水挑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个木偶,如同在凤藻宫中发现的厌胜一样,正面写着生辰八字,背面画着符咒,心脏处插着一根钉子。紧接着,又有太监宫女从殿中的屋梁上,从房檐下,从墙角找到不同的木偶。 柳云皱紧了眉头,这么匣子是什么时候藏进汤泉宫的?在汤泉宫住了这么久,她竟然没有发现! 妉尘冷笑地看着宫人搜出来的厌胜木偶,德妃她们果然心狠手辣,是要将她也一并除去啊。 “带着,交给德妃娘娘处置!”碧水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妉尘没想到德妃既没有立刻审问她,也没有把她和李清芷关在一起,而是将她单独关在了毓秀宫的杂货间。 妉尘在一堆破旧的家具中,心情惶急担心地从早上坐到了夜里。一天的焦虑,又水米未进,到半夜时,妉尘已十分疲惫,眼皮直打架。就在妉尘快睡着时,门锁被打开了,几个小宫女把妉尘半拖半拉地拽到了毓秀宫。 毓秀宫的正殿里,德妃、淑妃和良妃皆端坐在高高的妃榻上,面目严肃地看着匍匐地跪在地上的妉尘。殿内灯火通明,溜光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烛火的光芒,晃得人眼晕,但是殿内除了三妃的心腹,没有其他任何的宫人。 德妃与淑妃和良妃对视几眼,脸上没有什么笑容,语气却不太严厉:“妉尘,今天从你住的汤泉宫里搜出了桃木人偶,上面写着陛下和我们三妃的名字,对此你可有话要说?” 妉尘将头埋得低低的,用发颤地声音回到:“桃木人偶?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住在那里。” 德妃嘴角上扬,目光柔和中闪烁着渗人的阴气:“好孩子,别害怕,桃木人偶是害人的巫术。本宫也觉得这件事与你无关,是不是?” 妉尘猛点头:“嗯嗯,我……臣女不会害陛下和娘娘们的。” 德妃继续循循善诱地说着:“既然不是你,那就是别人了。又是谁能自由出入汤泉宫,趁你不注意把木偶放到你的宫殿里?”德妃指的自然是钟离谨和李清芷,妉尘独自搬到汤泉宫后李清芷一直不太放心,隔三差五就过来看看,要么就是让钟离谨过来看看。 妉尘心里冷哼,她当然知道德妃的意思,可惜她不能如她愿了。“经常来汤泉宫的,姨母和谨哥哥经常会来。”妉尘轻轻慢慢地说,就像什么都不懂一样,“哦,十公主和七皇自这几天也常来玩。” 淑妃听到前一句时,与良妃交换了个眼神,露出得意的神情。但当妉尘下一句话出口时,三妃齐齐一怔,德妃更是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照你这么说,木偶是十公主和七皇子放的,是要害陛下和本宫,还是要故意陷害你啊?” 妉尘连忙磕头,声音带着哭腔:“臣女不敢,臣女只是说经常出入汤泉宫的人,再说去过汤泉宫的也不止十公主和七皇子,没有别的意思啊。” 良妃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到:“陛下是他们的父皇,德妃妹妹是他们的母妃,十公主和七皇子怎么会害自己的父母至亲?再说他们年纪还小,哪里就会懂厌胜之术这种害人的东西。” 妉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良妃,眼神天真无邪:“良妃娘娘说的是,姨母、谨哥哥、十公主、七皇子,他们都是陛下的亲人,又怎么会去害陛下呢。一定是旁人,会不会是汤泉宫里的宫人啊?” 良妃被茶呛了一口,咳嗽了几声,她只是随意这么一说,帮十公主和七皇子开脱,没想到被这丫头给利用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懦弱还是装的。 德妃重新坐下,狠狠拍了一下几案,怒道:“慕容妉尘,你不要冥顽不灵,说出幕后主使,本宫念你年少无知,这次就暂且不究。若是不说,就别怪本宫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了,诅咒陛下和皇子嫔妃,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可想好了?” 妉尘将头埋在胸前,刚才还说这件事跟她无关,,这儿就说要诛她九族了,德妃的变脸功夫还真是厉害到家了。“娘娘,臣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妉尘颤动着身子,来来回回就是这么一句。 !! 第四十五章 命悬一线 良妃站起来,亲自给德妃顺了顺气,递上一杯茶:“妹妹何必动气,不过是个孩子,别吓坏了她。” 淑妃有些按耐不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妉尘,问道:“慕容妉尘,本宫问你,汤泉宫里的美人纱绸和西域珠宝你是哪里得来的?” “谨哥哥在城郊开了窑厂,前几天有几个胡商到窑厂买瓷器,那东西就是用瓷器和胡商换来的。这个陛下也是知道的呀。”妉尘抽抽搭搭地回答,心里却泛起嘀咕,淑妃问这个做什么。 淑妃的女官将一叠纸和几本书放到妉尘面前,妉尘微微抬头瞅了一眼,是窑厂师傅们写的信札。“你进宫后,一共离宫两次,都是去了窑厂,本宫问你,你去窑厂做什么,这上面写得都是跟瓷器有关的吧?你看这些做什么?”淑妃好整以暇地看着妉尘,她就觉得妉尘不过是个小女孩,妉尘的口供可有可无,她更关心钟离谨开的窑厂,那可是个金窝窝。 妉尘缩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握紧,原来这三个女人打的这个主意,她原以为在她宫里也藏了木偶是为了取她的性命,现在看来倒更像是为了她烧制彩瓷的技术啊,不,还是为了落实李清芷诅咒皇室的罪名,若是一般的小女孩,现在只怕都吓傻了,肯定是德妃她们说什么就应什么,自然就成了李清芷以厌胜之术害人的人证,李清芷可是她的姨母,还有什么比她的口供更能让人相信?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啊。再加上搜查出来的桃木偶人做物证,只怕李清芷和钟离谨在劫难逃。 “恩,这些是烧制彩瓷的秘方,是我跟谨哥哥一同研制出来的。”妉尘很干脆地应了,既然人家都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淑妃很是兴奋,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站在妉尘面前:“实话跟你说,你的姨母和谨哥哥这次犯的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在劫难逃。你乖乖地把烧制彩瓷的秘方交给本宫,本宫保证你不会有事,如何?” 妉尘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淑妃还真不是一般的蠢,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小孩子都不信。不过妉尘还是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瑟瑟地缩成一团,哭道:“秘方在窑厂师傅手里,我只有一半。” 淑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变得狰狞,狠狠踹了妉尘一脚:“死丫头,耍我玩呢。” 妉尘在冰冷的大理石上跪久了,本就手脚僵硬,淑妃这一脚用了很大的力,一下子把她踹翻在地,妉尘痛苦得双手抱肩,抖得厉害。良妃和德妃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丝毫反应。 淑妃回身,对德妃和良妃咬牙切齿地说到:“我看这个死丫头就是贱骨头,用刑吧,看她招还是不招。”模样恨不得将妉尘剥皮拆骨,看来是气狠了。 德妃和良妃具是点头,她们身边的两个宫女得了主子的命令,一个上前抓起妉尘的一个胳膊,将妉尘从地上拽起来,又踹了妉尘的膝盖一脚,将妉尘使劲摁在地上跪着。一个用手抬起妉尘的下巴,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左右开弓,扇妉尘耳光。 妉尘吃痛,下意识地猛力挣扎,想推开两个宫女,一边脑子里急速飞转,想着怎么才能脱身,哪怕是暂时的。拉扯间,妉尘的外衣滑落,中衣和里衣的领子也松开了,露出挂在脖子里的羊脂白玉玉璧。“你们可以派人去窑厂,窑厂的制瓷师傅都知道怎么烧制彩瓷。”妉尘扯着嗓子喊道,这点她没有骗人,当初她并没有藏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窑厂里的师傅。 “住手。”良妃好像发现了什么,目光定定地落在妉尘的脖子上,急急地说到,又快步走到妉尘身边。 两个宫女放开妉尘,垂手站到一旁。妉尘失去支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良妃拨开妉尘的衣领,从衣服里掏出玉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妉尘:“凤玺怎么会在你手里?” 妉尘力竭,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这个玉璧是钟离谨第一次见到她时送给她的礼物,良妃怎么说是凤玺呢?看良妃的神情,这个凤玺意义应该不一般,要不要说玉璧是李清芷的? 妉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良妃死死瞪着妉尘,又问道:“是不是陛下给你的?” 妉尘胡乱点了点头,钟离谨应该就是从皇帝那里得来的吧,那他给的跟皇帝给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良妃见妉尘点头,突然怒从中来,用力将玉璧从妉尘脖子上扯了下来,绳子勒过妉尘的脖子,擦破了妉尘细腻的皮肤,擦出一条深深的血痕,嫣红的血液滴在洁白的玉璧上,只一瞬间,便被玉璧吸收得一干二净。妉尘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良妃将玉璧递给德妃,德妃满怀疑惑地接过,却也是一怔,果真是凤玺。 “陛下这么宠爱这个小丫头,我本也怀疑过这小丫头是陛下的……,现在看来倒是**不离十了,不然陛下怎么会把凤玺给这个小丫头?”良妃望了一眼妉尘,对德妃说到。 “什么!这个死丫头是陛下的种!”淑妃跳起来,发现自己失言后急忙住口,可是又忍不住问道:“她不是慕容家的五小姐吗?” 德妃也用同样疑惑地目光看着良妃,良妃瞥了一眼妉尘,只说了一句,德妃和淑妃便猜了个大概:“她早逝的娘据说是叫苏嬴,大周杏林苏家的嫡女,长得更是倾国倾城。” 妉尘快痛晕过去了,胸口的冰块似乎愈来愈重,压得她不能呼吸,模模糊糊间听到良妃的话,只觉得好笑又可悲。 “那她怎么办?”淑妃指着蜷缩在地上的妉尘,询问良妃和德妃的意思。 良妃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计谋的光彩,试探地说到:“德妃妹妹,校尉大人不是你弟弟吗?不如你派人知会他一声,去抄了钟离谨的窑厂。与其费尽心思地再开一个窑厂,还不如就……”占了钟离谨的窑厂来得方便快捷。 德妃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绝道:“不行,这么做太明显了,不要忘了钟离谨还在陛下身边,不过几天时间,想必事情就能尘埃落定,还是再等等吧。没必要为了一点小利就冒险。” !! 命悬一线2 “是我没顾忌到。”良妃浅笑,心里也不觉得有多失落,她本也没指望几句话就能挑动德妃,若是德妃真是简单的,也不能安然掌管后宫这么多年了。 德妃瞧了眼地上的妉尘,攥紧手里的凤玺:“把她和李清芷管一起吧,一不做二不休,若是放了她,难保他日不是个祸患。今天太晚了,姐姐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做计较。” 妉尘感觉自己仿佛在冰水里浸泡了许久,突然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拽住。过了好久才觉得胸口的冰块慢慢融化,血液恢复了流动。妉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李清芷抱在怀里,李清芷一会搓搓她的手,一会搓搓她的脚,还将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 “姨母。”妉尘沙哑着喉咙叫道。 李清芷见妉尘醒来,深深松了口气,将妉尘搂在胸前:“尘儿,你昏迷一天一夜了,快把姨母吓死了,醒了就好。是姨母对不住你,姨母没有保护好你,姨母不该把你带进宫的。” 妉尘小手抚过李清芷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姨母,我没事。只是谨哥哥给我的一块雕刻着九尾凤凰的玉璧被良妃拿走了,她们说那是凤玺,凤玺不是应该是皇后的吗,没有皇后,也应该在德妃那里呀,怎么会到谨哥哥手里的?” 李清芷愣了一会,苦笑道:“自然是陛下给的。至于为什么不在皇后或是德妃那里,就说来话长了。” 本朝的开国皇帝仁宗帝在登基前曾是冀州刺史,娶了刘氏长女为妻,在经历重序之乱后自立为王,几番征战,奠定了今大周的天下,正式登基为帝,封其妻刘氏为皇后,入主凤藻宫。当时刘皇后有个妹妹尚未出阁,便经常宣她入宫作伴,没想到刘后的这个妹妹与仁宗帝一见钟情,刘后是个大度的,便将自己的妹妹也招入了后宫,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刘后嫁与仁宗帝多年未有所出,她妹妹却入宫只一年便为仁宗帝添了个儿子。刘后以自己无所出为由自请废后,改立其妹妹为后,她妹妹知道后死活不同意,竟以白绫悬梁自尽,并留下遗书将自己的儿子交给刘后抚养。幸而被刘后及时救下,才不至于香消玉殒。仁宗帝感念刘后姐妹情深,分封刘氏姐妹左右皇后,原刘后为右皇后为尊,世称大刘后,刘后妹妹为左皇后为次,世称小刘后,入主凰梧宫。也是因着大小刘后感情深厚,凤藻宫和凰梧宫才会挨得这么近,好方便两位皇后时时见面。大刘后的凤印是仁宗帝登基时交给大刘后,小刘后自然也不能没有玺印,仁宗帝便请玉匠从当时的玉玺切割下一块,雕刻成凤玺,交给小刘后。仁宗帝的意思是凤玺跟凤印一样,是统帅后宫,母仪天下的象征,但是小刘后觉得自己不能跟姐姐想比,便跟仁宗帝说,只要凤印在一天,凤玺便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璧,全当做她和仁宗的定情信物,后来的十几年她也真是这么做的。直到后来,大刘后因高龄产子,在生产时死于难产,仁宗帝将凤印高束于凤藻宫,小刘后才开始使用凤玺,并将大刘后拼死生下的儿子抚养成人,扶上帝位。小刘后驾鹤西去后,凤玺便鲜少见于世。后世的皇帝,有些会秘密将凤玺交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有些则是原配皇后去世后再立后,交给新后的是凤玺而不是凤印,以示对先后的爱慕和悼念。 妉尘伏在李清芷的怀里,默默地听她娓娓述说,原来所谓凤玺,还有这么动人的故事,娥皇女英的故事在开国帝后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只是到了后世,这块多出来的皇后象征,又要了多少深宫女子的性命,耗去多少深宫女子的韶华? “凤玺也是陛下和姨母的定情信物吧?”妉尘头枕在李清芷的胳膊上,望着她眼波莹莹的双眸。 李清芷浅浅一笑,眼中是说不尽的情深缱绻,算是默认了。 “不管姨母经历过什么,她总是觉得幸福的吧。”妉尘如是想到。 “尘儿~尘儿~”十公主压低着呼唤妉尘的声音传入妉尘耳内。妉尘翘起身子向门口望去,正好看见十公主和钟离课拎着个食盒,探头探脑地进来。 妉尘立马从李清芷怀里爬出来迎上去,抓住十公主的胳膊蹙眉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可是冷宫。” 十公主呼痛,掰开妉尘的手,嘟着嘴道:“我当然知道是冷宫啦。我是听宫里的人说你被母妃关在这里,昏迷很久了,才叫了七哥偷偷溜进来看你的。你看,我还给你带了手炉和热汤热饭,快吃吧。” 妉尘接过十公主递过来的食盒,打开一看,手炉还是烫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不由眼眶一热。 钟离课站在一旁看着,撇了撇嘴,不耐烦道:“女孩子就是爱哭鼻子,你快吃吧,吃完我们好把东西带回去。小十为了你跟德母妃吵了一架,要是在被德母妃发现她偷跑到这里来看你,肯定不会轻饶过我们的。” 妉尘回过神来,德妃是什么人啊,怎么会不小心到让两个小孩子偷溜到冷宫里给她们送饭菜?这里肯定有阴谋,只怕这饭菜吃不得,可是她要怎么跟十公主和钟离课说明白呢? 就在妉尘思索的片刻间,一道黑影闪入,站在十公主和钟离课背后,出手迅速地点了他们的穴道,十公主和钟离课晕倒在里。 妉尘定眼一看,竟然是傅纣,立马戒备道:“你要做什么?” 傅纣手脚麻利地夺过妉尘手里的食盒扔在地上,然后半蹲在地上,语速飞快道:“快上来,我送你们出去。” 妉尘呆住了,这是几个意思? 傅纣见妉尘傻愣愣地没反应,焦急地催促道:“愣着干什么,快上来!你不会傻到真得认为这两个小混蛋能混进冷宫吧?不过是德妃她们的诡计罢了,只怕今晚你们吃了这些东西,明天就会落个服毒畏罪自杀的下场。” 妉尘手脚并用得爬到傅纣的背上,一边招呼李清芷跟上。“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 命悬一线3 傅纣运气轻功,飞快地向冷宫后面跑去,没有回答妉尘的问题,李清芷紧紧跟在傅纣身后护着妉尘,生怕妉尘一不小心掉下来。 来到冷宫后院的一口枯井旁,傅纣放下妉尘,道:“我去下面接着你。”说着便一个纵身跃下。 李清芷没有犹豫,托着妉尘的胳肢窝将妉尘慢慢放到井里,然后自己一手撑着井壁跳下去。 井呈锥形,井底没有妉尘想象中的狭小,傅纣搬开倚在井壁上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将近一米高的地道。“穿过这个地道就是皇宫后围墙,到了之后沿着围墙往西走,看到草丛里竖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桩,从那里往外爬。”傅纣语速飞快的交代完毕后就顺着井壁上凹凸的砖缝爬了出去。 妉尘虽然不知道傅纣为什么要帮她们,不过她直觉傅纣说得都是真的。地道的出口隐匿在沿着宫墙种植的花草里,妉尘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漆黑不见底的地道爬了多久才爬出来,但是一爬出来就看见柳云和连翘猫在地道口旁的海桐树下,正一个劲死盯着洞口。看到妉尘爬出来,连翘飞身扑过去抱住妉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柳云一把拎开:“什么话都等出去再说。” 远处火把一支支举起,侍卫们凌乱地脚步声渐渐逼近,看来是德妃她们已经发现妉尘等人逃走,开始在皇宫里搜捕。 妉尘等人沿着宫墙没走几步就看到傅纣所说的木桩,连翘跟着柳云学了两年的武功,身手灵巧,但是宫墙太高,大概有六米的样子,连翘试了两次也没能爬上前。 柳云朝李清芷点点头,李清芷运起轻功,在墙壁上借了两次力,很是轻灵地爬上了墙头,趴在墙头上,解开腰带,一头绕在手上,另一头甩下。 连翘一个助跑,窜上宫墙,一把抓住李清芷放下的腰带,李清芷一拽,就把连翘拽上了墙头。 与此同时,柳云背起妉尘,也很快爬上了上去。 四人刚爬上围墙,不远处巡逻的侍卫就发现了她们,迅速向这边聚拢过来。柳云立马改背为抱,四人赶紧跳下宫墙,紧贴着墙壁而站,脚下就是十来米宽的护城河。 连翘拉着柳云的袖子:“我们要游过去吗?” 李清芷看着柳云怀里的妉尘,斩钉截铁地否决道:“不行,河水这么凉,尘儿受不住的。” “那怎么办,他们快追上来了?”连翘急得直跺脚。 妉尘目光在河面上来回打转,傅纣不会无缘无故交代到这个地方再爬墙,肯定有什么东西她们没看到。 入秋后,水位比夏季低了不少,平静的水面在月光下犹如镜面,妉尘指着从脚下延伸到水中的一个个碗口半大小的黑色踪影叫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柳云凝神细看,是一排木桩若隐若现在夜色中,每个木桩间的间空很大,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过,好在柳云和李清芷轻功都很好。柳云将妉尘交给李清芷,然后背起连翘,脚尖在木桩上一点,身子像燕子一样在水面上掠过。几个瞬间,四人便跃到了河的对岸,迅速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好不容易爬过宫墙的侍卫只能站在宫墙下跺脚。 “一群废物,”德妃高高在上地坐在妃榻上,怒视跪在下面的侍卫班领,“几个女人和小孩都抓不住!” 侍卫班领低着头默默挨骂,不敢分辨,心中却腹诽,在水上飘就像在平地上一般,她们哪是普通女人,只怕十护卫都抵不上。 “妹妹消消气,已经派人去追了,只要她们还在城里,就逃不掉。”良妃在一旁道。 德妃深深吸了口气,挥挥手,让侍卫班领先行退下。“究竟是谁在暗地里放走了她们?”德妃纤指在桌案上轻叩。 良妃眼波横转,叹道:“或许是陛下留在宫中暗地里保护她们的人。” 德妃眼中蕴起狠辣的阴光:“绝不能让她们活着见到陛下。既然逃到了宫外,我们也许可以换个法子。出来吧。” 一个穿着深紫色紧身衣的女子从幔帷后面出来,向德妃和良妃拱了拱手,行的是江湖上的礼。 “妹妹,这是谁?”良妃连忙站起来,跟在德妃身后。 “小女子连决门三护法,紫衣。”女子沙哑的嗓音响起,十分怪异难听,就像铁板刮过的声音。 良妃蹙眉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住耳朵,却生生忍住了:“江湖上的人?” 紫衣女子并不理会良妃,只盯着德妃,道:“娘娘,连决门本不参与朝廷之事,不过若是娘娘的价钱……” 德妃嘴角轻扬,轻轻拍拍手,碧水从内殿端了托盘出来,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摆着黄金一百两。“这个是定金,事成之后,纹银两千两,立刻送上。” 紫衣阴森一笑,痛快地提起托盘上的金子,道:“娘娘赶紧准备好银子,在下明天一早就将人头奉上。” 紫衣走后,良妃娥眉紧皱:“妹妹,你疯了不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咱们一年的俸禄也才纹银两百两,黄金五十两。” “连决门是大周最好的杀手组织,你别小看了刚才的女子,她武功之高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死丫头身边有个高手,李清芷本身就是出身武林世家,我若是不下点本钱,怎么能要了她们的命?淑妃呢,怎么没来?”德妃头也不回,只问道。 良妃踌躇片刻才道:“派去的人都被钟离诩给挡回来了,说是淑妃病了,不能出门,也不见客。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她们死在江湖人手上,我们还可以说是她们逃出皇宫后被人寻仇了,更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德妃冷哼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连自个儿儿子都管不住,不管她了,本来拖上她一起就只是怕她在我们动手除掉李清芷的时候对我们下黑手罢了。” 良妃淡淡一笑,眼中讽刺之色一闪而过,只怕你叫上我也是这个缘故吧,狡猾的狐狸。 妉尘四人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妉尘一直是柳云背着,倒还好,连翘却是吃不消了,为了要避开巡夜的官差,四人只能避进一栋破旧的空院子里。 !! 命悬一线4 连翘靠着柱子坐下呼呼直喘气,柳云巡视了一圈,确定院子没人才放心。夜里很冷,妉尘冻得瑟瑟发抖,寒疾似乎又要发作了。李清芷盘坐在地上,将妉尘搂在怀里。妉尘探出脑袋,虚弱地问柳云道:“云姨,我们这是在哪?离百草堂还远吗?” 柳云摇摇头,她一直跟在妉尘身边,甚少出门,对汴京不太熟悉。 妉尘又看向李清芷,李清芷亦是摇头,她虽然在京里呆了多年,却因着身份的关系甚少出门,这条路更是从未来过。 妉尘又问道:“那云姨,你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联系到苏家或是百草堂的?譬如什么窜天鼠啦。” 柳云一愣:“窜天鼠是什么?现在暂时没法联系,咱们在这休息一下,等会我出去探探路。”她们是在汤泉宫里被抓的,身上哪来得及带什么东西,连平时防身的毒药迷药都没有。 妉尘无力地将头埋在李清芷的肩膀上,心中叹息,自己果然是电视看多了,以为像柳云这样的,随身就会带着可以发射信号的东西。而且看来这个时代还没发明烟火。 柳云只盘腿闭目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出去,刚走到门口,一只袖箭从门外射入,瞄准的是柳云的左眼。柳云瞳孔剧烈收缩,向后弯腰,左手撑地,堪堪避过,袖箭穿过庭院钉在连翘靠着休息的柱子上,入木三分,可见力道一斑,要是射中,只怕柳云血溅当场。 “小心!”柳云才刚刚说了两个字,另三支袖箭齐齐射来,一箭指着眉心连翘,一箭指着妉尘,一箭指着李清芷。 李清芷抱着妉尘站起来,一个旋身拉过连翘,躲进角落里。一时间四下安静,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随在三支袖箭后,是十来个穿着夜行服的蒙面人闯入,手里的大刀长剑反射着冷冷的月光。一进来,四个人围攻站在门口的柳云,其余人七八个人冲向躲在里面的妉尘和李清芷。李清芷将妉尘往连翘那边一推,嘱咐了句趁空快跑,便独自迎上去跟蒙面人厮打在一起。 对方人多势众,柳云和李清芷又赤手空拳,不一会儿两人便都负了伤。李清芷本身身中剧毒,此刻强行运功打斗,毒素便随着真气内力在体内游走起来。李清芷越来越撑不住,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一不留神,背上被狠狠砍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柳云还好,在跟蒙面人缠斗的过程中慢慢靠近李清芷,杀了两个蒙面人,夺了对方的刀,又扔给李清芷一把。“还撑得住吗?” 李清芷只“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一来是因为蒙面人的缠斗,她不能再分神,二来是她的力气随着血液慢慢流逝,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答柳云了。 柳云到底是嬴氏训练出来的,凭着一身过硬的功夫将蒙面人死死缠住,不让她们有机会接近躲在角落里的妉尘和连翘,几个回合下来,还斩杀了五个蒙面人。 剩下的蒙面人突然住手,站成一条直线。柳云一手拿刀,一手扶着李清芷,戒备的看着蒙面人。一个着深紫色紧身衣的女子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对短剑,站到蒙面人中间。 柳云面色苍白,语气里含着滔天的怒气:“连决门!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竟敢对我们动手!嬴……” 紫衣哈哈大笑,沙哑的嗓音打断柳云的话:“我当然知道,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废话少说,纳命来。”话音未落,短剑直袭向柳云。 柳云推开李清芷,举刀劈向紫衣。其他蒙面人跟着举刀,目标却是李清芷。柳云在刚才的打斗中已经消耗了许多内力,再与身手同样了得的紫衣打,明显有些力不从心,隐隐有落下风。李清芷一人独对多人,更是只剩下招架,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一个蒙面人趁机奔向妉尘和连翘躲藏的角落,企图捉了她们来要挟柳云和李清芷束手就擒。 柳云哪里容得妉尘受到伤害,一下子红了眼,拼着胸前挨了一剑,飞身过去将那蒙面人一刀毙命。 眼看着两人渐渐不敌,四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柳云运气于指尖,点了身上的几处死穴,冲李清芷喊道:“我拦住他们,你带小姐离开!” 紫衣不可思议地看着柳云,嘴里吐出几个字:“天魔催死**!你是什么人,居然会琼华的武功?” 柳云慢慢转头,猩红的双眼直逼向紫衣。紫衣心头一颤,执行任务近十年,她还是第一次感到森冷害怕,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柳云手中大刀翻飞,两个挡在李清芷前面的蒙面人应声倒下。 李清芷目眦欲裂地看着柳云,强忍住上前的冲动呼唤妉尘和连翘。 连翘背着妉尘,飞快跑到李清芷身后。 “尘儿怎么了?”李清芷焦急地问道。 连翘只有十六岁,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背着妉尘有些艰难。“小姐手脚都冰凉,不能行走。我可以背着小姐的。”连翘双手托住妉尘,不让妉尘从她背上滑下来。 李清芷点点头一边试图突围,一边道:“跟紧了我。” “她强行催发所有内力,虽然爆发力强,但是撑不了多久,我拦着她,你们去杀了她们。”紫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柳云自然不会让紫衣得逞,哪怕是自己多挨几刀,也拼命拦住蒙面人和紫衣,不让她们接近妉尘。 妉尘干裂地嘴唇蠕动,想出声喊柳云,声音在喉咙里滚动了几下,出口却只剩下破碎的音节:“云姨,你不能死,不能。” 李清芷眼中泪水滑落,一手护着身后的连翘,一手拿刀格开砍过来的刀剑,终于是突破蒙面人的围堵,逃出了门外,一路向远处跑去。 柳云微微松了口气,体内气血翻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不,她不能倒下,她多撑一刻,妉尘就少一分危险,柳云以刀撑地,身子略略摇晃,却稳稳站住。只瞬间,她就又抬起已经卷刃的刀,刀尖指向紫衣。 给读者的话: 昨天突然断网,只更了2000,现在补上2000 !! 命悬一线5 妉尘一直回头死死盯着还在门内的柳云,看着她被无数刀剑刺穿,看着她身上插着刀剑还在跟蒙面人打斗,看着她身上那件淡青色的衣裙染成血红,看着她头颅被紫衣女子一剑劈下,看着她没有了头颅还死死抱住紫衣女子的腿,看着她被其他蒙面人砍断手脚,看着她被刀剑砍成肉泥。妉尘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会对她这么好,好到不顾自己的性命,好到没有了头颅还在为她着想! “云姨!”妉尘凄厉的声音响彻在暮色苍茫里,消失在无影无形间。 李清芷带着妉尘没走多远便停住了脚步,对面又是一群蒙面人,同样的衣着,同样的武器,将她们又逼回了那个废弃的院落前。 “要死了吗?”妉尘目光呆滞地想着,“怎么这句话这么熟悉?是个,去年落水时她也这么想过。来这个世间两年多一点,这句话多少次出现在脑海里。不为什么?我不曾对任何人构成威胁,为什么他们都要我的命?要就拿去啊,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云姨——,不,我不要死,我要那些人付出代价!云姨——云姨——” 李清芷和连翘背靠背,将妉尘护在中间。连翘抬手擦干眼角的泪水,捡起被丢弃在地上的一把剑,牢牢地握在手里,目光坚毅地望着渐渐逼近的蒙面人。从五夫人救了被丢弃在路边病重的她,她的命就是五夫人的了,今天就算是死,她也要保护小姐,就像柳云一样,不然就是死她也没脸见五夫人。 就在妉尘等人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的时候,又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利箭接二连三地离弦,穿透蒙面人的身体,将蒙面人拖出十几米长,钉在地上。 “是老爷,老爷带人来救我们了。”连翘望着马背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喜极而泣。 慕容执身后还跟着十几骑,冲散了包围妉尘等人的蒙面人,其中有几个妉尘和连翘也见过,就是当初在宁州时,慕容执留在妉尘身边的私军。院内的蒙面人很快出来和慕容执的人缠斗在一起,私军打仗厉害,坐在马上跟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近身格斗却还是弱了点,除了慕容执以外,其他无一例外落于下风,有好几个被蒙面人挑下了马,有几匹战马都被砍翻在地。 李清芷和连翘的目光焦灼在打成一片的慕容执和蒙面人身上,妉尘撇开所有人,跌跌撞撞地走向院子里,没走几步就摔倒在地,干脆就手脚并用地爬进院内,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翻找到柳云的头颅,抱在怀里,呆呆地坐在地上。 紫衣瞧见妉尘,几个燕飞甩开私军,跃进院中剑指向妉尘。 慕容执大喝一声,从马上跃起,长枪直指紫衣。紫衣无法,只得横剑隔开慕容执只刺过来的枪尖。 院外的私军人数本就少于蒙面人,便有蒙面人腾出手来插手到院中的打斗中来。慕容执且站且退,却死死守在妉尘身边,长久下来,竟也开始体力不支,身上出现伤势。“你们是何许人,竟敢在京城中围杀贵妃娘娘和朝中命官?”慕容执趁着间隙喝道。 紫衣手中的短剑一顿,一柄被慕容执的长枪挑出十丈开外,这趟水愈来愈浑了,回去得跟德妃提价才行,紫衣目光下沉,心中想着。 就在这时,屋上忽然出现一群身着黎色裋褐,手持宝剑的人。慕容执以为是蒙面人的帮手,暗道不好,立即伸手去拉妉尘,想先行带妉尘离开,早已将还在院外的李清芷抛之脑后。 蒙面人不知对方是敌是我,戒备地盯着,紫衣趁机刺向慕容执。屋上的人飞身下来,一剑劈开紫衣刺向慕容执的剑,短剑被劈断,剑尖在空中飞旋,射向妉尘。黎色裋褐人见状,飞身扑过去,试图击开剑尖,却来不及了。慕容执瞳孔放大,须臾间侧身挡在妉尘身前,剑尖没入慕容执的肩膀。慕容执闷哼一声,长枪脱手,枪头划过紫衣的胸口,带出一串血迹。 黎色裋褐人加入战局,他们个个武功高强,明显压蒙面人一头。领头额黎色裋褐人单膝跪倒在妉尘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让小小姐受惊,请小姐恕罪。” 妉尘慢慢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黎色裋褐人,缓缓道:“赵宣,捉活的,我要活的。” 赵宣只应了一声“是。”便出剑挥向紫衣。 慕容执震惊地看着由于黎色裋褐人加入而导致的局势一边倒,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转头上上下下检查了妉尘一遍:“尘儿,你有没有受伤?……这些什么人,你认识?” 妉尘眼神黯淡无光,仿佛蒙了尘的宝石,一动不动地跌坐在地上,好像没有听到慕容执的话。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已过,东方既白,天边洒下的几缕光芒落在妉尘的侧脸上,照得妉尘的面庞惨白,嘴唇几近透明,整张脸毫无血色,却溅着点点血迹,身上粉色的衣裙被血液浸染,怀里抱着一颗还在滴血的头颅,显得那样诡异,却又散发着浓浓的悲伤。 赵宣赵宪合力拿下了紫衣,其他黎色裋褐人将活捉的五个蒙面人压到妉尘面前跪下。不料蒙面人和紫衣牙缝里藏着毒,三个人服毒自尽了,赵宣和赵宪眼疾手快,卸了紫衣和另外二个蒙面人的下巴。 妉尘木然地看着紫衣没有愤怒,一手扶着慕容执的胳膊慢慢站起来,指着地上一堆残肢吩咐道:“把云姨的尸体收敛了,小心一点。” 赵宪赵宣顺着妉尘的手指看去,柳云的尸体被砍得四分五裂,不忍地别开头:“是,请小小姐放心。”说着便不知对身边的手下低声叮嘱了几句,两个黎色裋褐人出去片刻就抬回来一口棺材,赵宣赵宪亲自动手,小心翼翼一点不落地仔细收敛了柳云的尸体。地上的残肢收拾完了之后,赵宣走到妉尘身边,想拿过妉尘怀里的头颅,妉尘护住,不让赵宣拿走,一手拨开柳云散乱的头发,合上柳云睁开的双眼,轻轻地温柔地说到:“云姨,咱们回家。”说完,一步步,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刚走上两个台阶就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下。 !! 第四十六章 刑讯逼供 赵宣背着妉尘,赵宪背着李清芷,身后跟着一口棺材进来百草堂,把胡海生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吩咐人给慕容执和李清芷治伤止血,自己则先给妉尘看诊。 “不好了,俪贵妃吐血了,”一个小学徒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师傅,你快去看看吧,好像是中毒。” 胡海生猛地站起来,又慢慢地坐回去,手脚麻利地给妉尘施针,一边道:“你留在这里守着小小姐,我先去清芷那儿,待会苏虔来了让他即刻到小姐这。” “胡先生,都两天了,尘儿怎么还没醒?”慕容执拂过妉尘的脸庞,双目紧紧盯着她,担忧地问道。 妉尘恍惚自己站在一片白光里,没有人,没有尽头,亦没有出口,天地茫茫只剩下她一人。忽然听到好像什么人在叫她名字,她顺着声音的源头寻去,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慕容执布满血丝的双眼。 “云姨呢?”妉尘转开眼睛,看向坐在桌边的胡海生。 胡海生走过来替妉尘把了把脉:“小姐刚醒过来,想吃点什么吗?” “云姨呢?”妉尘眨了一下眼睛,锲而不舍地问道。 慕容执叹了口气:“胡先生,你带尘儿去看看吧。”这个女儿的倔强他是深切体会过的,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她本是将军府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两年却受尽了苦难,幸亏柳云一直陪在她身边,他打心里也是感激柳云的。 妉尘扑在高高的棺材边上,小手抱着棺材盖,就好像抱着的是柳云一样。 赵宣站在一旁,看着妉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姐,柳云的尸体……胡堂主找了最好的大夫给柳云缝合,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柳云是南疆柳家的人,后来又嫁给了沈明远,小姐你看,她应该葬在哪里?” 妉尘勉强扯扯嘴角,柳云的尸身几乎被砍成肉酱,外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赵宣不过是安慰她罢了。而且柳云已经成亲了,她居然都不知道,她这个小姐,真是失职。现在想来,柳云梳得,不一直是妇人头吗? “沈明远现在哪里?”慕容执一直跟在妉尘身侧,听到赵宣这么说,便问道。 “在南疆,大小姐身边。” 慕容执眼神复杂,他怎么也没想到苏嬴,哦不,嬴苏居然是嬴氏的大小姐,而且他作为丈夫,居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 妉尘直起身,清幽幽地道:“那就送回沈先生身边吧。那几个蒙面人呢,我要见他们。” 赵宣跪地请罪:“属下无能,那几个杀手还没招供,不知道是谁要买凶害小姐。不过小姐放心,属下一定会撬开他们的嘴,地牢太过脏乱,小姐还是……”别去了吧。 妉尘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宣:“是谁我心里有数,带我去。” 赵宣不敢违背妉尘的命令,却也不敢带妉尘去地牢,怕吓着妉尘,左右为难,便看向慕容执,询问他的意思。 慕容执蹲在地上,双手环抱住,平视妉尘的眼睛:“尘儿,你先吃点东西吧,待会我陪你自己去。” 妉尘推开慕容执,慕容执闷哼一声,捂住肩头。 “你受伤了?”妉尘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慕容执刚想说话,再博取一点妉尘的同情和关心,外面一个小厮急吼吼地跑进来:“老爷,你真的在这,你两天没去朝中,五皇子都派人来府里十几次了,老夫人急得都病了,您快回去吧,府里都炸开锅了。” 妉尘瞥了小厮一眼,对慕容执轻轻道:“你快回去吧,估计皇帝也快回来,有些踪迹也该抹干净,养私军,带兵进京,可不是小罪啊。”其实每个将军或多或少又会培养自己的私军,私军是最忠实自己的兵队,进京述职时身边也会带几个人,但是朝廷明文规定是不可以的,所以也都是偷偷的,不敢让人知道。 慕容执见妉尘关心自己,心里很是高兴,不过妉尘说了也有道理,他接过连翘手里的粥碗,亲手喂妉尘吃。妉尘蹙了蹙眉,伸手拿过碗,随意扒拉了几口,慕容执见状,摸了摸妉尘的头发,快步出了门。 赵宣拗不过妉尘,最终还是带妉尘去了地牢。妉尘却对赵宪吩咐,让他去找些南方的水蛭,再跟胡先生要些毒虫,还要那些咬人疼却不致命的。 百草堂的地牢里也散发着浓浓的药香,并没有赵宣说得阴冷肮脏,反而打扫地一尘不染。紫衣和两个蒙面人被麻绳绑在十字架上,身上鞭痕、烫痕密布,血迹斑斑,十指更是血淋淋地垂挂着,骨节尽断。 赵宣赵宪忐忑不安地看着妉尘,生怕她被眼前的三人给吓着,没想到妉尘还是面无表情,顺着台阶拾阶而下。地牢里原本负责看守的人很识时务地给妉尘搬了把椅子,妉尘顺势坐下,目光冰冷地看着紫衣和两个蒙面人。又有两个人搬了两个大大的火炉下来,里面火烧得旺旺的,地牢里温度渐渐上升,映着妉尘雪白的脸色有了些许色彩。 紫衣轻蔑地笑了几声,声音沙哑难听:“小姑娘,审讯逼供这种事可不适合小孩子,我劝你还是出去吧,待会吓哭了可不太好。” 另两个蒙面人哈哈大笑,扯着嗓子喊道:“没想到老子有生之年还能进百草堂的地牢,也算不枉此生了,哈哈,可惜百草堂的刑具也不过如此啊。” 妉尘也不打断,冷笑地看着三人,直到他们不笑了,才道:“我也觉得百草堂的刑具太一般了,所以想了些新折子,三位就先帮我试试看怎么样?赵宪,去把他们的衣服扒了。” 赵宪一愣,扒了两个蒙面人的衣服后,对紫衣却有点下不去手。连翘瞪了赵宪一眼,上前三下五除二地撕了紫衣的衣服。赵宪讪讪地摸摸鼻子,对女人他实在下不去手扒人家衣服嘛。 其中一个蒙面人脸色露出猥琐的笑容:“小姑娘,小小年纪就想男人了啊,早说嘛,爷爷亲自脱了给你看,桀桀。” 赵宪上去就是两拳,打得说话的蒙面人吐血,另一个却又说了更难听的话。赵宪还想动手,却被妉尘叫住了。妉尘毫不回避地看着眼前三个赤条条却一脸无所谓的人,淡淡一笑:“赵宪,把水蛭放他们身上,挑好地方放。” !! 刑讯逼供2 赵宪会意,用筷子夹起水蛭,放在两个蒙面人的胳膊上、胸前、命根子上。连翘见赵宪不敢正眼看紫衣,便夺过他手中的瓦罐和筷子,专挑大个的放在紫衣的胸前和私处。要不是百草堂的师傅养了这些水蛭留作药用,这个季节,又是在汴京,哪里去找水蛭,可不能浪费了。 水蛭一贴到人的皮肤,感受到人的热量,吸盘似的嘴一口咬住,拼命的吸血,拼命地蠕动,仿佛不满足于就在体表吸血,还想挤进肉里,挤进血管里吸食血液。 三人身上皆挂了几十条大大小小水蛭,水蛭表面光滑,看着却实在令人恶心,地牢里的人,包括妉尘在内,都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其中尤数紫衣,女人厌恶害怕软软一团的虫子是天性,紫衣使劲扭动着身体,想要甩掉身上的水蛭。水蛭的吸盘嘴可不是吃素的,任凭三人如何动都牢牢地吸附在他们身上,有几条小一点的水蛭半个虫身已经钻进了肉里。 妉尘原本还担心这个季节,水蛭没夏天有活性,还不肯吸血呢,好在她让赵宪先将水蛭在温暖的火炉旁放了一会儿。 “臭丫头,你以为弄几条虫子就能让我们招供吗?太小看我们了吧。”一个蒙面人咬着牙说到。如果忽略掉身上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倒是挺有气势的。 妉尘小手摸摸下巴,淡然道:“既然这么,赵宪,把水蛭都摘下来吧。” 赵宪无语,小姐这是干嘛呀,一会儿让他放,一会儿让他摘的。正在吸血的水蛭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摘下来的,赵宪拿着筷子使劲摘也没摘来下,有几条还被拽断了,鲜血从断裂的虫身里流出来,水蛭却丝毫没有感觉,还拼命往人体内钻,看得赵宪头皮都发麻了。 “把他们的眼睛给我掰开,给我看着!”妉尘突然发怒,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守的人瞧见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三人,最先回过神,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身上水蛭,用手指强掰开他们的眼皮,摁着他们的头让他们看自己身上,看同伴身上不断蠕动吸血,往体内钻的水蛭。 “你们放心,不过是几条虫子罢了。你们认识这些虫子吗?不认识也没关系,我来给你们介绍。这些虫子叫水蛭,南方人管它们叫蚂蝗,也叫吸血鬼。它们专门以吸血为生,一旦攀到活物,不吸够了是绝对不会松口的。哦,对了,如果是母蚂蝗,就会死命钻到被它攀住的活物体内,然后产卵。被它攀住的活物一年半载的都不会死,只是小水蛭会在体内孵化,以活物为养料,慢慢长大。要是像青蛙啊,鸭子啊这样的活物这时候就会因为体内被水蛭蛀空而死,要是像水牛这样大的活物,这时候也死不了,只是会越来越消瘦。具养这些水蛭的阿伯说,他曾经在南方看到过一头黄牛,主人嫌它太瘦,又懒不干活,就把它给宰了,结果肚子居然有一窝蚂蝗,起码不下千条。不知道人身上最多能养几条呢?你们帮我试试,放心,一点都不痛的……”妉尘声情并茂地讲着,仿佛在讲一个哄小孩子入睡的小故事。 “闭嘴,你给我闭嘴!”紫衣再也忍受不住,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水蛭钻进她的体内,在皮下蠕动,“杀了我,有种你杀了我!” 妉尘站起来,用筷子拨弄着她身上一条只一个尾巴露在外面的水蛭。“据传南方部落有一个女子总是觉得头皮痒,一次她丈夫帮她洗头的时候把头发拽下来了,看到她头皮上蠕动着都是蛆虫大小的水蛭。啧啧,放心我不会杀你们的,我会好好养着你们,养到明年就是三窝水蛭,养水蛭的阿伯还要谢谢我呢。哎呀,钻进去了,啧啧,刚钻进去可还有救,一个时辰之后,钻到内脏里,可就药石罔效了。”妉尘故意拉长的尾音有种不甚唏嘘的感觉。 旁边的赵宣赵宪站在那里不敢动,眼前的情况看着实在是——太恶心了!哪怕他们从嬴氏严苛的训练中出来,各种逼供的情况看过也亲身体验过,却也没有现在这么难受,这样的法子,比痛苦更让人发狂。他们的小小姐看着像个美丽的瓷娃娃,此刻在他们眼里却比修罗还恐怖。 “把另一个罐子拿过来。”妉尘丢下筷子,转身吩咐赵宪。看来还要下剂猛药才行。“招还是不招,招了,我就把你们体内的水蛭取出来,不招,就给我当虫人养虫吧。” 三人死死咬着牙,没有要招的架势。 妉尘向赵宪点点头,赵宪将陶罐里的各种蛆虫、线虫和毒虫一条条放到三人身上。紫衣瞪大了眼睛盯着一条线虫慢慢没入她身上的伤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背上又似乎被什么咬了一口,又酸又麻又痛。 “算了,咱们走吧,明天再来,估计三个虫人也就成了。啧啧,用活人养出来的虫制成蛊虫,是不是更厉害些呢?”妉尘拉过躲在角落里干呕的连翘,抬脚便往外走,似乎已经放弃了逼供。 “不,不,别走,是德妃。”紫衣再也熬不住,哭着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妉尘回过头逼视三人。 另两个见护法都招了,也开始求饶,抢着答道:“是连决门,我们只是杀手,拿了钱财就替人家杀人,小姐,放过我们吧。” “去拿包盐来。”妉尘拿眼打量着三人,跟她猜想得差不多,不过她要得不止这些,“待会把盐撒在水蛭上,要是钻到体内了,就先割开,看到水蛭了再撒盐。虫子除了后,三个人分开审,要是哪个的口供不一样,就把他丢到水蛭窝里去,不必再来问过我了,我只要结果。” 连翘紧紧跟着妉尘,走出地牢后趴在花坛上吐得黄胆水都要呕出来了,还不忘问妉尘:“小姐,水蛭这东西真的这么可怕吗?云姨就是南方人啊,而且是很南的南方人,也没听她说过呀。”话出口,连翘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 妉尘却什么反应都没有,轻轻拍拍连翘的背给她顺气,道:“不让人觉得恐惧,又如何让他们招供?南方密林中的水蛭确实是能要人命的,只是谁没事会去密林里。至于水田里的,要是这么恐怖,南方的人就都不用活了。” 给读者的话: 关于水蛭的故事是流传在云莫家乡的流言,不足为信,水蛭没这么恐怖,就是恶心了点,哈哈 !! 第四十七章 贬为宝林 当天夜里,皇帝和钟离谨就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却没有回宫,直奔百草堂而来,李清芷却还陷在深度昏迷中。 钟离谨头发凌乱,衣衫褶皱,灰尘满满,双手颤动地抓住胡海生,声音沙哑:“胡先生,我娘她怎么了?”他就知道,就知道会出事,他就不应该离开京城! “强行运功导致筋脉受损,毒气攻心,我施针封了她的心脉,又强灌了些药,能不能醒来就看清芷的造化了。”胡先生叹了口气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皇帝握住李清芷的手,声音低沉地问道,眼中酝酿起滔天的怒意。 妉尘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一边用余光观察皇帝的脸色。 皇帝面容沉静,看不出一丝波澜,在钟离谨快要爆发的时候,才阴恻恻地问妉尘:“明日虽朕进宫,可有胆量把这话再说一次?” 妉尘靠过来,替李清芷理了理头发,幽幽道:“除了这些,还能提供人证物证。” 秋季的清晨露珠挂在树梢,一层薄薄的雾笼罩整个京都。 德妃和良妃聚在毓秀宫里,三天了,连决门的人还没消息传来,甚至京兆尹那里都没有任何动静,李清芷和紫衣等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们如何能不急? “娘娘,陛下回来了,现在凤藻宫,请您和良妃娘娘过去。”门外一个小宫女跑进来。 良妃和德妃对视一眼,眼中皆是不安。 凤藻宫里,皇帝坐在妃榻上,妉尘坐在他身边,钟离谨则站在一侧,目光森冷地盯着跪在下面的德妃、良妃,以及垂首站在一旁的淑妃。德妃和良妃面前放着几个打开的匣子,里面放着好些个木偶。 “陛下,这些就是从凤藻宫和汤泉宫搜出来的厌胜之物,这么大的事情,臣妾和良妃姐姐、淑妃姐姐也不敢擅自做主,就先拘押了俪贵妃和妉尘,没想到俪贵妃和妉尘竟然趁小十和小七偷溜去看望,打昏了他们逃出了皇宫。”德妃跪在地上,抬着头直视皇帝的眼睛,语调不急不缓地述说到。 良妃却目光带着探究时不时瞟妉尘一眼,听到德妃讲完还不忘补充道:“陛下,当日最先发现桃木人偶的凤藻宫女还在暴室拘着,当日负责搜查的人是毓秀、永安、清凉三宫的侍卫和宫人,陛下也可以传召询问。而且俪贵妃身边的女官已经招供,说木偶就是俪贵妃吩咐她吊在树上。而且,而且汤泉宫的木偶也是她亲手交到慕容妉尘手中的。” 妉尘歪着头扫过德妃和良妃的脸庞,这是一场要将李清芷和她至于死地的局,她们自然准备周全,可惜她不能如她们的愿了。妉尘站起来,闲庭信步地走到德妃身边,拿起一个木偶,仔细端详了片刻,突然笑了,向皇帝微微屈膝行礼,道:“陛下,良妃娘娘说的是,就请一干人证当庭对质吧。臣女另外恳请陛下传召内宫局的司事女官,再找一位经验老道的木匠来。” “准了。”皇帝手一挥,就说了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德妃和良妃一直在地上跪着,皇帝不说起,她们就不能起来,而皇帝显然是要她们跪着。 钟离诩嘴抿成一条线,刚想为德妃和良妃求情,却被德妃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别管。钟离诩强压下心头的一口气,现在明明证据确凿指向俪贵妃和慕容妉尘有不臣之心,父皇却还如此偏袒二人,简直是糊涂。 一会功夫,一干有关人等全部被押到凤藻宫正殿里,跪了满满一地。 所有人证的口供皆与良妃和德妃的话相符,德妃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慕容妉尘,你以为皇帝宠着你们,你们就能平安?铁证如山,皇帝就算想不判你们的罪,律法宫规摆在那里,只怕也由不得他了。 “宫里的东西,进出都有记录备案,桃木这种特别的东西,若是凤藻宫有跟内宫局领取,相信司事女官应该会有点印象吧。”妉尘站在司事女官前面,一字一顿地问道。 司事女官毕恭毕敬地跪伏在地上回到:“桃木一般在新年的时候做桃符才会用到,凤藻宫不曾有人来内宫局领过桃木,奴婢记得很清楚,账簿上也记得很清楚。陛下可以传召掌簿女官询问。” “德妃,你做何解释?”皇帝转向德妃问道。 “慕容妉尘,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回事你身边的宫女最清楚了。”德妃脸上有怒气,更多的却是委屈,指责道。 “桃木就是三皇子和小姐出宫时带回来的。”汤泉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伏在地上,整个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哆哆嗦嗦地说道,“俪贵妃宫中的是藏在瓷器里面带回来的,汤泉宫里的就是上次三皇子和小姐带回了的。” 妉尘冷哼,上前一步站在小宫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如此重要隐秘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小宫女几乎要将头贴在地上,颤抖地回答:“陛下,小姐身边的女官柳云和连翘从瓷器里面掏桃木出来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不敢欺瞒陛下。” “你确定?”妉尘弯下腰,靠近小宫女,再次问到。 小宫女咬咬牙,道:“五小姐就算再威胁奴婢,奴婢也不敢欺君的。” 妉尘不理会小宫女的话,拿起两个木偶递给站在一旁的老木匠,道:“请看看这两个木偶的区别。” 木匠把两个木偶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道:“是同一种桃木制成的,一个刚制成没几天,一个风吹日晒的,有段时间了。” 这个不需要老木匠,长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凤藻宫里人都看着妉尘,有不安,有诧异,也有幸灾乐祸。良妃忽然觉得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慕容妉尘只是仗着皇帝的宠爱罢了,一个小孩子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钟离谨开始站不住了,面露急色,妉尘说她有证据能证明自己和母亲是被冤枉的,而且还能抓到幕后凶手,皇帝才答应在凤藻宫里公开审案。这会子宫女言之凿凿,人证物证俱全,而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如何证明自己和母亲无罪?妉尘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孩子,自己不该一时气愤让她冒险的。 !! 贬为宝林2 妉尘环视一周,除了皇帝面色不便之外,其他人脸色皆是精彩纷呈。妉尘的目光重新落回木偶上,接着问到:“老师傅能不能看出这个旧的木偶在树上挂了多久了?” 众人目光从妉尘移到老木匠身上。 老木匠沟壑纵横的手从木偶上摸过,声音不大,语气却笃定:“看这裂纹和褪色的程度,起码已经室外挂了大半年了。” 德妃和良妃心里咯噔一下,钟离谨和妉尘第一次带彩瓷进宫也不过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李清芷入宫也不过是今年春天。“慕容妉尘,人证物证俱在,你不要以为买通了一个木匠就能脱罪。”德妃猛地抬起头,眼中蓄着泪,盈盈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皇帝看在眼里,脸色却愈加阴沉。 老木匠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才从未见过这位小姐,陛下若是怀疑,可以再叫别的木匠来看看,这木偶上面还有字迹和符咒,也可以让太学博士来看看。” “陛下,其实也不必请太学博士这般麻烦,只要将几个当事人的笔迹与木偶的笔迹对一下即可。“德妃用帕子擦了一下泪水,道。 “德妃娘娘,请太学博士过来可不只是对笔迹,还有看木偶上墨水的褪色程度,判断木偶在树上挂了多久了。”钟离谨不客气的反驳道。 钟离识见钟离谨开口,忍不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到:“也许你们带回宫时就是旧的了。” “父皇,这样的无稽之谈您相信吗?”钟离谨不搭理钟离识,直接跪在皇帝面前问道。 “够了,都闭嘴。”景武帝揉揉额角,放轻了语调跟妉尘说到,“尘儿,你接着说。”完全没有训斥钟离谨和钟离识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妉尘粲然一笑,皇帝这是摆明了态度偏袒她和李清芷,她要是不趁势来点事,就太对不住皇帝旗帜鲜明的态度了,更何况她本就是被人栽赃陷害。“陛下,不论其他,只一件,贵妃娘娘和三皇子没有强势的母族支撑他们,在汴京,您是他们唯一的亲人,他们又怎么会做出诅咒您的事来?” 德妃的母族权势如日中天,淑妃和良妃或多或少也有父兄叔侄在朝中为官,只有李清芷出身草莽,无权无势,只怕皇帝一死,势微的他们就会被碾成齑粉,妉尘的意思就是,谁又会傻到推倒自己的靠山呢? 妉尘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和李清芷的清白,德妃怎能甘心就此放过她们:“陛下,这小妖女花言巧语扰乱圣听,难道这些诅咒天子的木偶还是自己跑到凤藻宫和汤泉宫的不成?” 太子一直垂首坐在皇帝下首默默无言,听完德妃的话突然站起来向皇帝行礼,建议道:“德妃娘娘说的甚是有理,父皇,既然这些奴才不说实话,不如就交给大理寺审问吧。大理寺卿张固张大人铁面无私,是难能可贵的好官,儿臣相信他一定能找出事情的真相,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幕后黑手。也好过现在吵吵嚷嚷得不出个结果,有扰圣听。” “太子说得甚好,来人,将人都押到大理寺,交给张固审问。”皇帝点点头,一众人被带上来不久,又被押了下去。 德妃眼皮一跳,太子的话不偏不倚,她也不能要皇帝立马处置了慕容妉尘和李清芷。“陛下,俪贵妃和慕容妉尘是嫌疑犯,也应该一并交由大理寺看押。”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放过她们。 “德妃娘娘不必着急,若是大理寺卿说臣女有罪,臣女即刻自行前往大理寺认罪,绝不拖沓,不过现在……臣女还有个事情想请陛下做主。”妉尘说着,跪在皇帝面前,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陛下赠与贵妃娘娘的凤玺被三位娘娘强行夺走了,凤印高束,凤玺便当时后宫中最高的玺印,贵妃娘娘凤玺在身,德妃娘娘本当是没有权利关押贵妃娘娘的,可是三位娘娘硬生生将凤玺抢走,关押了贵妃娘娘。臣女恳请陛下为贵妃娘娘做主,赐还凤玺。” 站在一旁的淑妃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凤玺不是在慕容妉尘身上吗,怎么死丫头说她们是从李清芷身上夺走的?还有,凤玺不是陛下给死丫头的吗,怎么又成了皇帝和李清芷的定情信物?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过淑妃、良妃和德妃的脸庞,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是这样吗?” 钟离诩扶了一把淑妃,手上暗暗使劲,淑妃明白自个儿儿子的意思,扑通跪倒在地上顺着妉尘的话想皇帝请罪:“陛下,臣妾和德妃妹妹、良妃姐姐确实有从俪贵妃身上发现凤玺,当时臣妾就说不能就这样随意将俪贵妃关押在冷宫。但是掌管后宫的是德妃妹妹,她决议要关押俪贵妃,臣妾也没有法子。凤玺应当还在毓秀宫中,陛下可以派人去取。” 众人皆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淑妃,诧异淑妃临阵倒戈,居然偏帮妉尘和钟离谨起来。 “良妃,你说。”皇帝蹙眉看了一眼淑妃,转而问道良妃,他是知道钟离谨将凤玺给了妉尘的,怎么这会儿妉尘倒说是从李清芷身上拿走的,关键是淑妃还证实了这一说法。 良妃哑然,皇帝的意思大家都看得很明白,德妃又似乎胜券在握,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顺着淑妃的话讲呢还是帮德妃到底。只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多做思考,最重要的还是摘清自己。“当时臣妾也劝德妃妹妹来着,只是妹妹说诅咒天子非同小可,不能因为一件死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臣妾也觉得妹妹的话没什么大错,就没有多加阻拦。”相比淑妃,良妃的话就圆滑了许多。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得了皇帝的许可,带人去了毓秀宫,凤玺确实在她手里,德妃心知瞒不过,只是淑妃为何会说这番话?难道是皇帝授意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慕容妉尘的身份不被揭穿?几番猜测下,便只能顺着良妃的话讲:“陛下恕罪,臣妾也是为了陛下和大周着想才暂时扣了俪贵妃的凤玺。凤玺是陛下赐给俪贵妃的,臣妾一百个胆也不敢私藏啊。若是臣妾有心害俪贵妃和慕容妉尘,她们又怎么能逃出皇宫去,请陛下明察。” !! 贬为宝林3 皇帝亲自下来扶起妉尘,妉尘揪着龙袍,看着皇帝,浅浅笑道:“德妃娘娘的话倒是提醒了臣女,臣女这儿有两个人,德妃娘娘肯定一直盼着见呢。” 生怕殃及池鱼的淑妃和良妃都将头埋得低低的,看来今天是德妃和慕容妉尘之间的较量,而作为主审官的皇帝显而易见地站在妉尘这边的,就是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老谋深算的德妃胜,还是聪颖早慧的妉尘胜,咳咳,好吧,虽然妉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但是其他人不知道,便自然而然地这么认为了。 两个蒙面人跟在紫衣身后被侍卫押到大殿上,规规矩矩地跪下。 德妃看到紫衣的第一眼就吓得跌坐在地上,在看到妉尘活生生地坐在皇帝身旁的时候,她就有不好的预感。 “德妃,你可认识这三人?”皇帝重新携妉尘坐回了妃榻上,淡漠地问道。 “臣妾不认识,臣妾久居深宫,怎么会认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德妃想都不想便否认。 “德妃娘娘说不认识你们,怎么办?”妉尘偏着头看着紫衣。 紫衣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妉尘一眼,又低下头,沙哑着嗓子说到:“三天前,德妃娘娘雇佣我们去杀俪贵妃和慕容五小姐……” 紫衣才刚开了个头,德妃就迫不及待地打断道:“慕容妉尘,你以为随便找些人来就能冤枉了我吗?若是我找了杀手,那这些杀手怎么现在在你手里?” 紫衣自嘲地笑笑:“那是因为德妃娘娘和我都没想到俪贵妃和五小姐身边女官的武功已入化境,而且还有一群身手了得的护卫,连决门的杀手,从未栽得这么惨过。” “陛下,请您相信臣妾,这些都是慕容妉尘这个小妖女陷害臣妾。正像这个女人说的,俪贵妃和柳云都是高手,逃出冷宫,逃出皇宫都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她们在逃出去的路上遇到了袭击,焉知就不是她们自己的仇家呢?毕竟俪贵妃出身……”德妃泪水涟涟、郑重地向皇帝磕了个头,辩解道。 妉尘的脸微微一僵,停顿了一会儿才道:“那请问德妃娘娘,为何我不去‘冤枉’淑妃,不去‘冤枉’良妃,或是其他的人,偏偏就要‘冤枉’你呢?” 德妃张张嘴刚要反驳,妉尘突然提高音调继续道:“不过,还有个法子,德妃娘娘既然说从未见过这三人,想来他们也应该没有见过德妃娘娘~和娘娘宫里的宫女、女官。陛下,不如我们将三位娘娘宫里的女官和宫女一同请过来,当然,若是各位娘娘觉得不公平,也可以加上凤藻宫的和汤泉宫的。哦,对了,可以多叫几个,叫一些臣女没见过的宫女,不然待会儿德妃娘娘再说是臣女画了画像先让他们记住就不太好了。幸好,幸好紫衣过目不忘,将德妃娘娘,你——宫中的宫人记了个七七八八。” 紫衣一怔,她不记得自己有跟妉尘说过这样的话,像她这样的人入宫自然是秘密,除了德妃身边的贴身女官,她不曾见过德妃身边的其他人。 好在德妃不是这么想的,她惊慌地急于否认:“陛下,您难道就任由这个小妖女这么羞辱我们吗?我们是您的妃子,是有品级的宫妃,她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 “朕的妃子?朕的妃子不为朕排忧解难,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谋害朕别的妃子,甚至是谋害朕?”皇帝眼神中透露出杀意,目光在在场所有人身上扫过。 景武帝久居皇位,积威之下,三妃齐齐打了个哆嗦,跪伏在地上直呼不敢。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也回来了,双手将凤玺呈给皇帝。皇帝取过凤玺,重重哼了一声:“德妃,还需要叫来各宫女官来让这些杀手辨认吗?” 德妃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妉尘如释重负,这一局,她险胜。 “贤德妃王氏,善妒成性,有失妇德,今废其四妃之位,夺贤德封号,贬为……”皇帝高高在上地坐着,口中慢慢吐出金口玉言,却在中途被一个急匆匆赶来的小太监打断,小太监俯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皇帝便急急忙忙出了凤藻宫,甚至没来及将被打断的话说完。妉尘坐在皇帝身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小太监的话,太师王大人率二十来人朝廷大员在明德殿求见皇帝,而这其中还有她的父亲慕容执。 皇帝走后,德妃恨恨地瞪着妉尘,咬牙切齿地道:“小贱人,你伪装倒是厉害,本宫原来还不知道你有这么高的手段!” 妉尘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笔直的德妃,宛然道:“德妃娘娘,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为德妃娘娘,更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自称本宫了。” 德妃怒发冲冠,嚯地站起来,冲到妉尘面前,右手高高扬起,还未落下就被钟离谨抓住:“德妃,你要做什么,众目睽睽之下还要动手伤人吗?” 钟离识几步上前想要推开钟离谨,奈何钟离谨武功高强,竟是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看钟离识就要和钟离谨打起来,妉尘忽然站起来扯了扯钟离谨的袖子,眼含嘲讽道:“谨哥哥,人家现在还是德妃,就算以后不是了,也是陛下的妃子,我们作为晚辈,不要太过冒犯才好。” 钟离谨邪魅一笑,松开了手,德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钟离识赶忙上前扶住,恶狠狠地盯着妉尘和钟离谨,目光中能淬出毒来。妉尘无所谓地笑笑,又坐回了只有皇帝和嫔妃才能做的妃榻上,闲然自得地接过小宫女呈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钟离识简直气得要吐血,却被德妃死死拽住:“小贱人,你以为陛下会废了本宫吗?走着瞧吧,本宫不是这么容易就会倒的。” 妉尘嘴角上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娘娘,没有陛下的旨意,臣女认为您还是回去跪着的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三位本是后宫中位高者,哪里受过这般苦,个个脸色发白,快跪不稳了。就在妉尘拿起宫女送上的第三盏茶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领着几个小太监进来。 !! 贬为宝林4 一众人按品级高级从前到后地跪在总管太监的跟前,妉尘从善如流地从妃榻上下来,跪在最后面三呼万岁。 “陛下口谕,贤德妃王氏褫夺封号,降为宝林,禁足毓秀宫,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毓秀宫。良妃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淑妃罚俸半年。钦此~”总管太监尖利的嗓音响彻整个凤藻宫的大殿。 众人散尽,钟离谨仍面露不甘地跪在地上,眼底是浓浓的失望,皇帝终究是没有废了德妃,妉尘淡淡一笑,走上牵住钟离谨的握紧的手,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们没因以厌胜之术害人被处死就是万幸了,更不要说什么让德妃,哦,不,王宝林付出代价,不过时间还长,就算她只能活到十八岁,还有十年,不是吗? “今晚就住在凤藻宫吧,我让人给你收拾个房间。”钟离谨强扯出一丝笑,扶着妉尘的肩膀慢慢站起来。 妉尘拍拍钟离谨放在她瘦小肩膀上的手,清凉的声音只容两人听到:“不了,连翘已经在汤泉宫收拾,我想今晚会有客人想要拜访我,若是我在凤藻宫,只怕他们就不敢来了。放心,我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因为云姨正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怎么为她报仇。姨母若是醒了,立刻让人来汤泉宫支会我一声,还有,我说服了胡先生,让他去太医院呆几天,傍晚的时候他会过来为姨母看诊。” 钟离谨蹙了蹙眉,他总觉得,从妉尘醒过来,人就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连翘很能干,当妉尘回去时,整个汤泉宫的地龙都烧得热热的,玉池里也准备了药浴。只是,妉尘刚泡没多久,不速之客就又来了。 “恭喜你,沉冤得雪。”傅纣半蹲在玉池边,一边拨弄着水花,一边瞅着水中郁闷地抱着白晶鹿头的妉尘。 “四殿下,我只是个小女孩,不值得你每次都要在我洗澡的时候过来。”妉尘颇是无语地瞪了傅纣一眼。 傅纣嘴角难掩笑意,眉梢莹莹:“就大周的习俗而言,我该对你负责的。” 妉尘翻了个白眼:“你真是太客气,我想还是不用了。不过谢谢,虽然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傅纣拨水的手一顿,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风险很大,明明知道一旦暴露,他在大周皇宫苦心经营多年的暗桩都会被拔除,在一夜未眠之后,他还是动用了一半的力量来帮妉尘她们逃出皇宫。“可是,好像我并没有帮到你,反而还害了柳云……” 妉尘脸色一沉,过了好一会才勉强回到:“是啊,若是你下回再这样随便进玉池,再也不会有人配解药给你了。” 傅纣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不适合皇宫,据说梁国公府富丽堂皇,并不比皇宫差。” “傅纣,西蜀皇宫富丽堂皇,你为什么不呆在西蜀?”妉尘直勾勾地看着傅纣。 傅纣冷笑道:“我?你以为我……“ 妉尘打断道:“我也一样,你迫不得已,我情非得已,而且那里一样有人想要我的命。” “五小姐,”守在门外的小宫女推门而入,打断傅纣和妉尘的对话,道,“四皇子在大殿里。” 傅纣就地打了个滚,躲到了屏风后面。 “你先出去吧,给四皇子上壶好茶,我马上就来。”宫女应声退下,妉尘飞快地游到台阶旁,趁着傅纣躲在屏风后面,迅速裹上衣服,隔着屏风对傅纣道:“去我房里找连翘,解药在多宝阁三层蓝色锦盒的一个黄色盖子的白色瓷瓶里,最后两颗,别浪费了。” 妉尘让小宫女随意梳了下头发便急匆匆地进了大殿,她不过是需要泡个澡而已,这些人就不能再晚些来吗?当妉尘到大殿时,四皇子钟离诩正在看殿中的一个彭祖戏鬼差花案的瓷瓶。 “你们都下去吧。”妉尘对着大殿里十来个宫女吩咐道,直到所有宫人都出了大殿,关上殿门,妉尘向钟离诩屈膝行礼:“不知四皇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钟离诩笑得谦和:“只是来看看五小姐身体是否好些了。” 妉尘刚从浴池出来,头发上、睫毛上凝挂着细小的水汽,脸庞通红,恍若瓷娃娃般晶莹剔透。瓷娃娃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扫了钟离诩一遍,娇笑道:“四皇子说的是,我身体不好,这几天更是心力交瘁,所以四皇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钟离诩一怔,他没想到妉尘会这么直白,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话看来是用不上了。“我最是喜欢五小姐这样个性爽快的人,希望我们日后能成为朋友。”钟离诩温润如玉,说话也是和和气气。 妉尘却是很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四皇子皇孙贵胄,妉尘何德何能能成为四皇子的朋友,四皇子还是请吧。” 钟离诩脸色一变,张张口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温和道:“五小姐,你莫不是以为傅纣就真有本事能帮你和俪贵妃、你身边的侍从逃出皇宫?” 妉尘惊得目瞪口呆,警惕地看着钟离诩,问道:“你怎么知道?” 钟离诩掸掸身边并不存在的灰尘,坐回扶手椅上,淡笑看着妉尘:“五小姐,若没有我暗中插手,只怕你们早已被宫中侍卫拿下,今夜,我也只能在小姐坟上撒上一杯清酒罢了。” “都说四皇子钟离诩谦谦君子,我看倒更像狐狸,只是我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四皇子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妉尘缓缓坐下,对上钟离诩笑眯眯的双眼。 “小姐聪明睿智,得父皇盛宠,自然不是个普通孩童,更重要的是,三哥和俪贵妃将小姐视若明珠。我一直很是敬佩三哥,奈何三哥太过冷漠,只怕日后还要请小姐牵线搭桥,行互惠互利之事,所以,我想我们会是朋友。”钟离诩丝毫不介意妉尘难听的话,反而笑得更纯良。 妉尘暗叹,若是比演技和口才,她和宫里这些从出身就学起的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啊。 !! 第四十八章 回国公府 钟离诩走后,傅纣从内殿出来,靠在柱子上,眼底含着一丝担忧:“你真的要卷进皇位之争?” 妉尘手指轻击,彩瓷的花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夹杂在妉尘带着忧伤和恨意的话语中:“等我亲手为云姨报了仇就会离开,离开大周,去西蜀也不一定。” “到时候,你还能全身而退吗?我一直以为柳云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侍从。”傅纣顿了顿,“我们并不完全一样,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离开,又何必。” “五岁时,娘亲莫名失踪,我被国公夫人陷害,被梁国公逐出慕容府,差点就死了,两年来是柳云一直陪在我身边,像母亲一样关心照顾我,像父亲一样保护抚育我,她不是我的侍从,她是我最亲的亲人。”妉尘声音越来越低沉,夹杂着压抑的咽呜声。 傅纣叹了口气:“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找我,我跟钟离诩和钟离谨不一样,我对你无所图。我们是一样无依无靠的人,就当是还你帮我一次的人情了。” 妉尘浅浅一笑,傅纣,我就帮过你一次,人情你早就还清了,反而是我欠了你的。 李清芷在昏迷了五天之后总算是苏醒了。凤藻宫里,真心看望的,假意探望的,济济一堂,而李清芷的卧室里,只有寥寥几人。 皇帝执着李清芷的手,问到胡海生:“先生,清芷的毒如何了?” 胡海生面色沉重地摇摇头:“老夫和三皇子合力疏导了俪贵妃体内乱窜的内力和真气,封住了任督二脉,暂时镇压了毒气。只是这并非长久之计,多则五年,少则三年,俪贵妃体内的毒会再次爆发,若是当时还不能找出解药,只怕……”只怕李清芷难逃一死。 皇帝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清芷拉住,李清芷不甚在意地笑笑,道:“生死有命,若是苍天认为我不该死,五年,足够我们找到解决之法,若是苍天认为我该死,能够嫁给你,即便是今天就死了,我也无憾了。只是阿谨和尘儿……” 钟离谨站在景武帝身后:“儿子在呢,母亲,父皇,儿子要去趟南疆。苏姨一定会有法子的。” 胡海生瞧了瞧妉尘,叹息道:“姜氏与其他世家斗得厉害,南疆乱成一团,还是我先传封信过去问问情况吧。” 妉尘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清芷,本是江湖逍遥人,却为了一个妻妾不计其数的男人放弃了阁主之位,放弃了家族,甚至连自己也放弃了,值得吗?“既然姨母醒了,陛下,谨哥哥,胡先生,我想回国公府了。” “你说什么?!”既然异口同声地问道。“尘儿,你不是说再也不回去了?”钟离谨抓住妉尘的肩膀问道。 妉尘正要找借口,皇帝朗声道:“身子不好,过了冬,天暖和了再回去吧。多陪你姨母一段时间。” “多谢陛下关怀,父亲在国公府新造了个绣楼,也是铺好了地龙,蓄了香汤的,还是祖母想我了。”妉尘低着头,垂着眼睑。 李清芷咳了两声,道:“早点回去也好,宫里不安全,尘儿,只是柳云不在了,你一个人在国公府我也担心。” 胡海生收拾好药箱,站在妉尘身后,道:“俪贵妃放心,老夫已经安排了两个会武功的丫头,会和小小姐一起去国公府。老夫随后跟小小姐一并出宫,就先告辞了。” 皇帝站起来向胡海生拱拱手,又摸了摸妉尘的头发,道:“既然如此,明天让阿谨送你们。胡先生,清芷的毒,还要请你多操心了。” 胡海生避开皇帝的礼,连连道不敢。妉尘看着皇帝身上明晃晃的龙袍,总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个男人,如此轻易就放她出宫? 第二天,钟离谨和胡先生、妉尘同坐一辆马车出了皇宫。一路上,胡海生和钟离谨都是默默无言。妉尘掀开马车的小帘子,看着马车急速驶出宫门。“钟离谨,我们可以谈谈你的秘密势力了,不介意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训练一批不同寻常的暗卫。” 胡海生蹙眉:“小小姐,你出宫是为了这个?” 妉尘放下帘子,淡淡道:“嬴氏不会为了一个侍女而绞进大周皇室的争斗中,但是我会为了我的亲人,王秀贞、王秀贤、连决门,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小姐,嬴氏不该卷进皇室的争斗中去,这是三大氏族和各国皇室的协定。而且你若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跟大小姐和嬴氏交代。”胡海生眉头拧成川字,道。 妉尘自嘲地笑笑,反问道:“胡先生,我姓慕容,而且你觉得我现在很平安,很健康?” “小姐,我会通知嬴氏的人来接你回去。”胡海生看着妉尘的眼睛,郑重其事道。 妉尘无所谓地耸耸肩:“就算你们把我绑回去,我也还是要回来的。你也不用瞒着我,我知道,老谷主了无踪迹,无尽之木没有消息。胡先生,我不想我剩下的十年活在悔恨和悲伤里。” 钟离谨将妉尘抱在怀里,眼底蕴着伤痛,他的两个亲人,都活在有限的希望里,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痛的。 胡海生无言,良久之后才道:“小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以派人去百草堂。先去百草堂吧,带上长清、少清再去国公府。”长清少清两姐妹是胡海生为妉尘准备的两个丫鬟,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 等妉尘和钟离谨赶到国公府,已接近晌午时分,慕容执焦急地在大门口转来转去,时不时向远处眺望。看到赵宣赵宪驾马车赶过来时急急忙忙从门口台阶上下来迎接妉尘。 妉尘随慕容执从大门进去,乘上软轿,穿过前院和中院,通过花门,来到后院,夫人小姐们居住的地方。软轿停住,长清揭开轿帘,妉尘吓了一跳,老夫人林氏、大夫人、四位慕容小姐和二少爷慕容茁齐齐站在花门后面。 “见过三皇子。”众人弯腰行礼。 妉尘恍然大悟,这仗势原来是给钟离谨的,反正她也不在意。妉尘轻快地从软轿上下来,站在慕容执的身边。待众人起身后只问了声老夫人好。 !! 回国公府2 毕竟是国公府的后院,丫鬟婆子又时时刻刻在妉尘身边,钟离谨找不到机会跟妉尘再将暗卫的事,也不好久待,将妉尘送到绣楼安顿好后再无理由留下,便告辞了。 钟离谨走后,妉尘舒舒服服地靠在美人榻上,看绿梅朱兰紫竹墨菊忙进忙出地整理她的行李,皇帝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如今后宫暂由淑妃掌管,在得知她要回国公府后也赐下不少,再加上衣服首饰,装了满满五大箱。 长清端来一杯普洱茶递给妉尘,瞅瞅妉尘的脸色,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几个丫鬟,道:“小姐,要不奴婢和少清去帮帮她们吧。” “家具装饰都是布置好的,不过五箱东西,四个人都收拾不好,要来何用。”妉尘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老夫人把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给了她,还指了绿梅做她的大丫鬟,显而易见地是想监视拿捏住她,若是柳云还在,她自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可惜现在,她决计是不能让老夫人如愿了。“这些都是陛下和娘娘们赏赐的,小心点。”妉尘放下茶盏,对正在打开箱子的朱兰说到。 而此刻的福寿院里亦吵成一团。 “母亲,就是这个死丫头诬陷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才会被贬。既然她和俪贵妃狼狈为奸,我们就全当没有慕容家没有五小姐好了,您怎么能让她回来,别忘了,慕容家和王家和德妃娘娘才是一条船上的。”大夫人站在老夫人的下手,气急败坏道。 慕容执猛地站起来,呵斥道:“住口,妉尘是我的女儿,她不住在国公府住哪里!什么一条船上的,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国公夫人,不是王家二小姐。还有,陛下的属意妉蕙做太子妃,你这个做母亲,现在最应该关心的该是教导女儿,而不是像个泼妇一样对付一个小孩子。” 大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执,夫妻近二十年,这是慕容执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还不等大夫人把话说完,慕容执手一挥,打断。“够了,做好你作为嫡母该做的事。”然后压低声音对老夫人道,“母亲,我去看看尘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夫人当即红了眼眶:“母亲,你看他。” 老夫人盘坐在罗汉塌上,眼睛微眯,似乎在打瞌睡,听到大夫人的话,微微睁开眼,道:“秀贞,王宝林已经不是德妃了,这是陛下的意思,而太子会是将来的天子,若是妉蕙能当上太子妃,你就是未来皇帝的岳母,你还不明白吗?妉尘只是慕容家的五小姐,而你永远是我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你只要记得这些就够了。还有,别妄想再在背后搞什么小花样,若是再犯,我也多得是办法让你参加不了儿女的婚事。没事的话下去吧,我也累了。” 大夫人满怀心事地从福寿院出来,想着慕容执和老夫人的话,或许她是该多花些精力在女儿身上,如今妉蕙已经及笄,上门探听情况的夫人媒人络绎不绝,她原本是打算亲上加亲,把女儿嫁入王家,不过既然慕容执和老夫人都说女儿有机会做太子妃,那她现在不能再让女儿和王宁宇见面了,虽是表兄妹,也不当传出什么,捕风捉影什么的最可怕了。至于慕容妉尘,哼,等妉蕙做了太子妃,看她怎么收拾这个死丫头。 绣楼是请专门的工匠筑造的,布局精巧别致。当天夜里,妉尘从水汽氤氲的香汤池里出来,顺着红漆木楼梯,带出一路浅浅的水渍回了卧室。少清已经铺好床铺,放下纱幔,就等妉尘入寝了。 妉尘摸了摸被子,被面是软和的苏锦,闻起来香香的,当是新晒过。妉尘满意地点点头:“绿梅,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绿梅踌躇着不离开:“五小姐,老夫人让奴婢好好照顾小姐,今晚还是奴婢来守夜罢,长清少清刚来,不熟悉,就让她们先去休息吧。” “绿梅,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既然老夫人已经把你们给了我,那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如果不愿意,明天我就去跟老夫人讲,你们可以回去。”妉尘抬起头浅笑看着绿梅。 “小姐,老夫人让奴婢们过来是为了……”绿梅声音细若蚊蝇。 妉尘笑意更浓,却打断了绿梅的话:“不需要跟我说这些,绿梅,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做,更应该明白怎么跟老夫人回报,现在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小姐。”绿梅低着头退了出去。 三天后,钟离谨的马车再次停在国公府的门口,这次却是边门。少清留在了绣楼,长清则跟着妉尘一起出了门,直奔窑厂而去。 妉尘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吓了一跳:“钟离谨,你居然把山掏空了,这么大的工程,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你想做什么。” 钟离谨嘴角上扬,神神秘秘地说到:“还有感谢你开瓷窑的主意,进去看看吧。” 妉尘跟在钟离谨身后,进入中空的山体,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后,看到她的脚下是一个巨大的坑场,里面有各种木桩和十八般武器,大概一百多号人正在里面进行训练,吼叫声和飞扬的尘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热火朝天的场景。 “你来训练他们,如何?”钟离谨很满意妉尘吃惊的表情,笑着说道。 妉尘保持着吃惊的表情转过头盯着钟离谨,道:“不,我不是说你的训练方法不好,正相反,你的法子比我的好很多,你训练出来的才是真正合格的暗卫。但是,不论是内功心法还是高深的功夫,都需要时间来铸成,而我们现在已经正式和王家开战,没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慢慢来,我有速成的法子,可以在一年内训练一批暗卫用于偷袭、跟踪和收集信息,二十到三十人就可以了。” 钟离谨忍不住伸手捏捏妉尘粉嘟嘟的小脸,道:“行,我让他们上来让你挑?” 柳师傅僵硬的脸庞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冲坑场里的人大声喊道:“停!主子来了,需要从你们中挑选表现出色的人进行特别训练。” !! 第四十九章 训练暗卫 底下的人纷纷停手,聚拢到中间,向着钟离谨的方向单膝跪下,齐声道:“属下见过主子,见过柳先生。” 妉尘眼色漆黑地看着下面,深深吸了口气,用自己所能用的最大声音吼道:“把衣服脱了!” 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底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地讨论这个奇怪的小女孩是谁。钟离谨看着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回头重复了一遍妉尘的话:“没听到吗?都把衣服脱了。” 底下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在领队带头脱了第一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始行动。妉尘望着百来号穿着衬衣的青年男子,补充道:“我的意思是,除了垮裤,都脱掉。” 钟离谨眼睛都不眨了,只盯着妉尘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眼神犀利地射向底下的人。底下的人骇了一跳,别别扭扭,不怎么情愿再脱。 深秋的汴京,清晨的山上结着薄薄的一层霜,山体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还要低些,妉尘打了个哆嗦,继续喊道:“作为合格的暗卫,最重要的是服从主子的命令。现在不过是让你们脱个衣服,就这么磨磨蹭蹭,若是要你们豁出性命的时候呢?若是敌人对你们严刑拷打极尽侮辱的时候呢?你们会怎么做?背叛自己的主子?所谓暗卫,不能第一时刻完成主子的命令,这才是真的丢人,也不配称为暗卫。” 妉尘还带着童稚的清亮声音回荡在山体内,底下尚还在接受训练的准暗卫眼瞅着他们头顶上,裹在鹤毛大氅里的小小身影,停顿片刻后动作麻利地扒掉身上的衣服,然后低着头毕恭毕敬地站着。被一个孩童教训什么才是合格的暗卫,是他们被集中到这个地方训练两个月以来最丢脸的一天,但是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女孩说得是对的。 “很好,现在排成四列,”妉尘本想下达指令,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对钟离谨和柳师傅道:“他们有学过内功心法和轻功的吧,封住他们的穴道,不准使用内力和轻功。” 钟离谨和柳师傅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照做了,钟离谨从窑厂一事后一直很信任妉尘,而柳师傅则是信任钟离谨。 “不准使用内力,不准使用轻功,现在出去,绕着这座山跑两圈,先跑完的三十人,我会对他们进行特训……” 妉尘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钟离谨拉到一边:“尘儿,你知道窑厂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吗?我掏空这座山,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训练这批暗卫,若是被外面的眼线发现,他们也称不上暗卫了。” 妉尘面无表情道:“钟离谨,瞒——其实是最不可取的一种欺骗敌人的手段。你应当做的是让你的对手知道你想让他知道的事,让他不知道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事,还让他以为知道了你所有的事。” “尘儿,你……”钟离谨欲言又止地看着妉尘。 “过了年我就八岁了,不用怀疑。还有,你的苏姨,她姓嬴。”钟离谨满是诧异的脸庞倒影在妉尘天真无邪的黑眸里。 柳师傅适当地补充了一句:“嬴氏在培养杀手、暗人和侍从方面的确很有手段。” 钟离谨点点头,有一个三大氏族出来的母亲,再加上妉尘本就聪慧,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两个时辰后,妉尘坐在钟离谨贴心地让人搬来放在山脚下的椅子上,喝着连翘递过来的热牛乳。光着膀子在寒风里绕着窑厂后面的山跑步的正在训练中的暗卫一个接一个渐渐出现在妉尘的视线里。“苏先生,幸好你今天跟来了,帮个忙,看看他们有没有事。”妉尘笑得纯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虔。 苏虔翻了白眼,一边抱怨,一边向筋疲力尽的人群走过去:“小小姐,家主让我过来是照看你的。让我一个老人家给百来号人看诊是不是太辛苦了,最重要的是,小姐,你不折腾他们,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怎么会个个东倒西歪的。” “啊,对了,大理寺那边有什么消息吗?”妉尘浅浅一笑,转头问坐在一旁的钟离谨,“不是说张固是有名的酷吏吗?不至于这么些天了还没消息吧。” “额,事情可能有变故,原来招供亲手藏木偶的女官翻供了,招认是安嫔买通了她在凤藻宫和汤泉宫埋下木偶,借此陷害母亲和你。在母亲进宫前,她是父皇的宠妃。”钟离谨语气平淡地叙述道。 妉尘挑了挑眉,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钟离谨扯了扯嘴角,道:“我不能连个快八岁的小姑娘都不如,本就当是我来照顾你和母亲的,而现在,却是你不遗余力地帮我。” 妉尘看着不远处或靠在树上,或坐在石头上休息的人,道:“我的房间收拾一下,这几天我留在这里训练他们,然后写一扎手册,让柳师傅按手册来训练他们。要不把赵宣留下,他……” “赵宣是用来保护你的。”钟离谨立刻打断,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 “好吧,”妉尘从椅子上跳起来,向苏虔的方向走出,一边走,一边喊道:“我对你们很不满意,身强力壮的青年男人,还有功夫底子,十几里路需要跑这么久吗?前三十个,现在集合,立刻!马上!” 原本在地上挺尸的几个男人摇摇坠坠地爬起来,站成一排。 妉尘一手扶额,叹了口气,这些人或许需要现代军事化的管理,可是她对这个不是很懂,只是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候曾接触过他训练部下的一些方法,到底能不能在一年内训练出一批合格的暗卫,她开始心里打鼓了。“你们三十人中,我还会再淘汰十人,然后挑选出正副统领各一人。”妉尘大声吼道,不管怎么样,她总要试试才行。 于是,钟离谨晚上也被迫留下来了。 “这三十人的伙食我也会重新制定,猪肉不能再吃了,以后肉只吃牛肉和鸡肉,每天早上三个鸡蛋,晚上牛乳,不吃米饭,改吃白面馒头和包子。其实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应该按这样的标准伙食来。还有,找一处隐秘的地方,我要重新布置训练场地,匠工师傅最好明天就找过来,尽早完成的好。”妉尘拿着一支细毫埋头画着图纸,还不忘和钟离谨讨论具体事项。 !! 第五十章 公主伴读 “尘儿,虽然窑厂的收入不错,不过开支也有点大。现在的膳食也不错了,不需要吃这么好吧?晚上还要喝牛乳?”钟离谨按住妉尘一只手,建议道,“窑厂旁边还有一块无主的荒地,我们可以买下来,扩大窑厂。” 妉尘用两个手指拎开钟离谨的手,头也不抬地道:“高强度的训练需要补充足够的优质蛋白质,这样他们才能保持强健的体魄。关于钱财的事,暂时就不用再往我那送分红了。还有,我也觉得窑厂旁边的地不错,买下来做农场如何,这样这些人的食源也解决了。这些我来安排,你需要专心管好窑厂、训练暗卫和注意各方势力的动向。窑厂不能再扩大了,彩瓷之所以金贵,就在于它的稀少,若是再扩大,我们就不能保证它还是这么金贵了。烧瓷的师傅不是在研制骨瓷和蛋壳瓷吗?等他们研究出来了再考虑扩建的事。” 钟离谨:…… 钟离谨第二天就回宫了,妉尘在窑厂呆了三天,在慕容执和老夫人第六次派人来接的时候不得不回了国公府。在国公府呆了三天,在柳师傅第二次传信问及训练场地怎么布置的时候,妉尘决定还是去趟窑厂。 “连翘,你留下应付老夫人,长清少清,你们跟我一起去。”妉尘将这几天准备的训练计划和农场计划整理到匣子里,一边吩咐身边的丫鬟。 绿梅从外面进来,听到妉尘的话顿时一怔:“五小姐,你要出门?” 妉尘看了一眼绿梅:“去窑厂待几天,你应该知道怎么跟老夫人和老爷说吧。” 绿梅脸色为难,道:“可是小姐,老夫人让你现在过去。葵乐公主来了,还有十公主和七皇子。” “他们来干什么?”妉尘停下忙碌的手,问道。 绿梅低着头简洁地说到:“大小姐回家了,葵乐公主需要一个新的伴读,十公主也是。现在小姐们和二少爷都已经在花厅了,大夫人没有派人来通知五小姐,可是十公主说她就是来找五小姐的,林妈妈就在外面,小姐,奴婢伺候你换衣服吧。” “不用了,走吧。”妉尘把匣子递给连翘,道,“接到柳师傅手里,让赵宣兄弟送你去。”话音刚落就带着绿梅出了门。 妉尘还没走到花厅,十公主就像小鸟儿一样朝她扑过来,喋喋不休地说着:“尘儿,我好想你啊。你知道吗,原来一切都是安嫔搞的鬼,她嫉妒父皇宠爱俪娘娘,嫉妒母妃掌管后宫,所以买通了俪娘娘身边的女官和汤泉宫里的小宫女,就是想先害死你和俪娘娘,再陷害我母妃。还有还有,那三个杀手也畏罪自尽了,他们……” 妉尘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冷漠地看着十公主。十公主原来还兴致勃勃,看着妉尘的脸色却越说越小声,最后停下来,满是疑惑地问道:“尘儿,你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吗?这次我来是想让你做我的伴读,这么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妉尘面无表情地避开十公主的手,冷冷道:“十公主,我很忙,要是没有别的事,我走了。”说着便要往花厅里去。 十公主挡住妉尘的路:“尘儿,你不相信我吗?这是真的,父皇为了补偿母妃,还打算在过年的时候办一场宫宴,正式恢复母妃贤德妃的封锆,还要将凤印交给母妃掌管呢。” 妉尘脸色一沉,王太师真是好手段,爪牙都安插到大理寺了,在酷吏张固手上还能动手脚。过年,恩,还有点时间,够她安排一出好戏了。“十公主,妉尘体弱多病,不能胜任伴读之职,公主还是另寻他人吧。”妉尘绕过十公主,却被慕容妉蕙挡住了去路。 “妉尘,你怎么能这样跟十公主说话,快道歉。”慕容妉尘秀眉微蹙,优雅地轻声指责道。 葵乐公主站在慕容妉尘的身旁,同样端庄高贵,道:“不碍事,妉尘还小。至于我这个十妹妹,她的光辉事迹我不用说,你也都知道的,我倒觉得妉尘会和十妹妹处好的。” 十公主拉着葵乐公主的胳膊撒娇:“姐姐,你才坏呢,这么说我。” 妉尘后退了两步,屈膝行礼,淡淡回到:“两位公主的恩典,妉尘只怕无福,二姐姐三姐姐和四姐姐都是言行知礼端庄的,她们比妉尘更适合做伴读。” 十公主气得涨红了脸,吼道:“慕容妉尘,我特地求父皇母妃让我出宫找你,你,你太过分了!”吼完见妉尘还是没什么反应,转身哭着跑了。 七皇子狠狠瞪了妉尘一眼,追着十公主跑出去。 慕容妉蕙眉头拧成一团,呵斥道:“妉尘,你看你做了些什么,还不快和七皇子一起把十公主找回来。” “是啊,五妹妹。”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恰到好处地附和道。 妉尘仍旧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望向站在所有人后面的老夫人和大夫人,露出无害的笑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葵乐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随意立即蕴起柔和,拉着慕容妉蕙的手,转身对老夫人道:“打扰老夫人了,那我就先回宫了,明天宫里会来人接二小姐进宫。五小姐,额,我回去再问问小十的意思。” 葵乐公主走后,慕容妉萍趾高气扬地挽着慕容妉芊的手,挑衅地瞥了一眼妉尘。 妉尘恍若未觉,向老夫人行了礼之后便打算回去了,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忙呢。 “站住!”大夫人厉声呵斥,“你娘就是这么教养你的?” 妉尘冲大夫人甜甜一笑:“大夫人教训的是,可惜我娘两年前就‘死’了,教引姑姑前不久也死了,不过,没娘教的孩子不都是这样吗?” 众人惊得下巴都掉了,要知道,大夫人是嫡母,就是他们所有小姐和少爷的母亲,妉尘说她没人教,就是说大夫人没有尽到嫡母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庶出的子女只能管嫡母叫娘,而生母只能叫姨娘,不过妉尘的情况有点特殊,嬴苏也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平妻。 大夫人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用手指着妉尘,对老夫人道:“母亲,你看着死丫头,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一点规矩都没了!” !! 公主伴读2 老夫人看了一眼大夫人,面目平静道:“好了,都散了吧,你跟来,尘儿,你也跟我回去。” 到了福寿院,大夫人还想继续教训妉尘,老夫人抬抬手打断道:“秀贞,我说过了,你应当明白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这个月的月钱都送到各个院子里了?” 大夫人眼神闪烁地答道:“母亲对我还不放心吗,都已经送去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绿梅,你来说。” 绿梅低眉顺眼地站在妉尘身后:“回老夫人,五小姐那里没有送过来,而且丫鬟婆子的例钱也没有,都是小姐自己补上去的。” 大夫人很是尴尬,急忙解释:“肯定是发放月钱的丫头婆子,媳妇回去亲自就让人把月钱给五小姐送过去。” “入冬了,过冬的被褥和衣袄备下了吗?”老夫人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大夫人。 大夫人额头有点冒汗,她自己的儿女自然是送去了最好的,其他人也安往年定的惯例拨了绢绸丝绵,但是,慕容妉尘那里是没有送去的。慕容妉尘回国公府那天,整整五大箱的东西,难道还需要她送过冬的袄被过去?当然,她不会这么对老夫人说:“其他院子里都已经拨过了,只是五小姐突然来国公府,媳妇还没来得及准备,过几天就送过去。按妉芯的份例,母亲觉得行吗?” 老夫人上了罗汉塌,一只胳枕在靠枕上,似是不经心地说到:“本来这都是该你上心的事,不过既然你问我了,尘儿也是嫡女,又常常入宫,按妉蕙的份例给她置办吧。” 妉尘略感诧异,这是什么状况,她回国公府也不过几天,什么月钱啊,例钱啊,她还真没关心过。 大夫人脸色有些难看地应了:“媳妇这就去库房看看,抓紧给五小姐送过。只是母亲,五小姐今天实在是丢我国公府的……” “我乏了,五丫头留下来陪我说说话,你下去吧。”老夫人闭着眼,打断大夫人的话。 大夫人走后,老夫人悠悠地睁开眼:“丫头,你连自己院子有没有拿到月钱,仆妇有没有拿到例钱都不知道?” 妉尘摇摇头:“这些连翘和绿梅会处理。” “丫头,我知道陛下和娘娘赏赐了你很多,不过财务这种东西,你不打理它,过些日子你就会发现它慢慢地不见了。”老夫人半垂着眼睑,像在打瞌睡,又像清醒的。 妉尘嘴角上扬,她前世还活着的时候,是a市财经大学的学生,经商理财投资,虽不是很精通,在这个重农抑商的时代里,难道还比不过古人?“是,老夫人的话,妉尘都记在心里了。” 老夫人向妉尘招手,示意妉尘坐到她身边,妉尘顿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老夫人搂住妉尘:“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但是只要你一天姓慕容,你就跟慕容家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血缘就真的可靠吗?父子兄弟都会相残,更何况已经各自嫁人的姐妹。老夫人,你比国公爷、比大夫人更懂得审时度势,这是我和德妃之间的事,谁输谁嬴,谁生谁死,你们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插手,坐收渔翁之利。”妉尘不置可否地笑笑,深深看了一眼屏风,“四姐姐和我年纪差不多,也许她可以做十公主的伴读,至于我,相信陛下也不会勉强我的。老夫人对我的维护,我一直记得,妉尘先回去了。” 慕容执从屏风后面出来,目色复杂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 “听到她的话了吧,让我们都别管她。”老夫人揉揉太阳穴,道。 慕容执话语沉沉:“她是我和苏苏的女儿,我不能让她有事。要不是王秀贞给我下套,她会一直在我身边,好好的长大,不会像现在这样,重病缠身,时时刻刻还可能有来自其他方面的危险,更不会连一声爹也不肯叫我。” 妉尘回到绣楼,发现连翘还在,根本没有出门,便觉得还是自己去一趟亲眼看看的好。 连翘像尾巴一样跟在妉尘后面钻进钻出,支支吾吾地说到:“小姐,你为什么不做十公主的伴读?十公主是德——王宝林的亲生女儿,接近她,我们可以知道更多他们的事。” 妉尘一愣,停下来仔细打量连翘,连翘把头埋在胸前,不敢再说。“别说十公主现在在良妃那里,就算她还在毓秀宫,你以为王秀贤会让她知道什么事?”妉尘郑重其事地说到,“不过连翘,我很开心你能跟我说这些,让我觉得不是我一个人在殚精竭虑,不是我一个人失去了云姨。” 连翘抬起头,眼眶有些泛红,望着妉尘:“小姐~”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哭。”妉尘笑着打断,“咱们要去窑厂,估计要住几天,你先去马厩准备马车,长清少清,你们都留下,看着大夫人。” 连翘擦了擦眼睛,道:“小姐,谨少爷就在西面旁门等你。” 当妉尘到时,钟离谨刚好下马车,正准备进门找她。 “你怎么来了?”妉尘开门见山地问道。 钟离谨耸耸肩:“当然是来接你,我是和钟离课他们一起出宫,一起过来的。” 妉尘伸开手,钟离谨一把将她抱上马车。“恩,顺便跟我说一下怎么回事。” “父皇属意你大姐做太子妃,而且你大姐也已经及笄,便想在国公府的小姐中挑一个继续做公主伴读,钟离谊知道后死活要跟来找你做她的伴读。哦,对了,本来你是钟离诗理想的伴读,只是拗不过钟离谊撒娇耍赖。”钟离谨跳上马车,很是随意地说到。钟离诗是葵乐公主的闺名。 妉尘冷笑一声:“看来我很受欢迎啊。” 早晨耽误了太多时间,等妉尘和钟离谨赶到窑厂已接近晌午,便直接去了暗卫们吃饭的地方。 “菜不错,下次再加点蔬菜。”妉尘和钟离谨和暗卫们坐在同一张大长桌前,一边吃,一边点评道,“钟离谨,这两个是谁,上次没见过。” 钟离谨放下筷子,道:“听风、听云,他们也是柳师傅的弟子,算起起来他们还要叫我一声师兄,训练暗卫的事,师傅都交给他们负责了。” !! 第五十一章 耍小心思 妉尘眯起眼睛,撑着桌子噌地站起来,向前倾着身子逼近听风听云,满脸坏笑:“那我这几天就先训练你们好了,嘿嘿。” 听风听云齐齐打了个哆嗦,向钟离谨投去求救的目光,妉尘几天前训暗卫的事件,师傅已经跟他们讲过了,有那么一点点渗人。钟离谨偏过头不去看他们,重新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妉尘保持姿势不变,回头盯着钟离谨:“那块地买下来了吗?农场计划在我带来的匣子里,我要求这个月完成,你可以抓紧了。” 钟离谨默默放下筷子出了门,听风听云偷笑,幸灾乐祸地望着钟离谨的背影。 妉尘从凳子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走吧,看看你们布置的训练场合不合我的心意。听风听云,嗯,名字是谁取的?” 听风听有些奇怪,却还是回到:“师傅取的。” 妉尘摸摸下巴:“嗯,我原来以为柳师傅是个武痴,现在看来还挺文艺的,听风听云,就凭这个名字,你们就该去写文作画。” 听风听云翻了白眼,一路无语地把妉尘领到训练场,就在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上。长方形的训练场已初现雏形,平整的地面、三米高的砖墙、两米高的绳索爬梯、泥坑、隧道、两米深的深坑。 妉尘走过去绕着爬梯转了一圈,伸手抬腿想爬上去试试,结果被听风提着领子提溜了下来,“小姐,太危险了,你要做什么吩咐我们就好了。” “好吧,既然这样,就从那边开始,把建好的训练项目都先试一遍。”妉尘睁着大大的眼睛,指着远处的跨栏,甜甜笑道。 听云瞪大了眼睛,指着泥坑说到:“小姐,现在都结霜了,还有爬这个水坑?” 妉尘清纯无辜地点点头,道:“是啊,你们说的,吩咐你们就可以了,而且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哦,对了,谨少爷说你们功夫不错,所以不许用轻功,也不可以用内力。” 连翘在妉尘身后捂着嘴偷笑,好久没看到小姐捉拿人了。听风倒还算镇定,听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跟在听风后面走过去。 妉尘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只剩下一丝笑意挂在嘴角,道:“连翘,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去找柳师傅了。” 在忙忙碌碌中,日子一天天地过。这日,妉尘正在窑厂和制瓷师傅们讨论专门开个骨瓷窑厂,连翘匆匆忙忙地进来,道:“小姐,老爷来了。” 妉尘一愣,从她回国公府后,慕容执就使劲浑身解数地讨好她,不惜纡尊降贵低声下气。譬如,抽空就来她的绣楼和她下棋,教她读书写字;亲自送她入宫,在宫门口的寒风里等她出宫;在她和大夫人甚至是老夫人意见相左时,无条件地支持她,默默地保护她。总之,是尽了他作为父亲所能做的所有。 妉尘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黏土,对连翘道:“收拾一下,咱们回去了。”然后又对制瓷师傅说道:“先讨论到这里,具体的安排,我会告诉谨少爷,几位辛苦了。” 窑厂门口的小路上,慕容执披着一件玄色秀福纹的披风,正翘首以盼地张望窑厂里面,看到妉尘出来,几步迎上去,用手里的银狐大氅把妉尘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一路抱到马车上。 “不是说好了我要在窑厂住五六天的吗,这才三天,怎么就急急忙忙地来接我了?”妉尘摇晃了一下脑袋,从毛茸茸地银狐毛里钻出来,道,“本来打算做个文房四件套的,都怪你,现在只做了个笔洗,呶。”说着将手里提着的小篮子递给慕容执。 慕容执明显顿了顿,接过小篮子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描画骨瓷笔洗,底部还描着一条锦鲤,活灵活现的。“这是给我的?”慕容执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愣愣地问道。 妉尘点点头:“是啊,我自己做的,手工没有师傅们的好,笔筒、镇纸和笔架还只是坯体,没有烧呢。” 慕容执爱不释手地拿着笔洗翻来翻去,脸上乐开了花,甚至眼眶都有些泛红。 妉尘微微有些惊讶,心里头翻涌的不知是什么滋味,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叫了五年的爹,曾经疼她入骨,后来却因大夫人的阴谋诡计,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前些日子她搬回国公府,再次和他朝夕相处才发现,或许他也没有她想象中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也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也说不上多坏。 好一会儿,慕容执才回过神来对妉尘解释道:“本来定在除夕的宫宴不知什么原因提前到小年夜了,老夫人正急着给你们做入宫的正装。” 妉尘眉头紧锁,提前,什么时候的事?难道钟离诩那边出问题了,计划出了纰漏?还是王秀贤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回到国公府,小姐们都集中在老夫人的福寿院,看到慕容妉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末位,垂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慕妉蕙、慕容妉芊和慕容妉萍则聚在桌子旁挑布料和衣服,妉尘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挑?” 慕容妉芯感觉到有人站在旁边,怯生生地抬起头,她身边的大丫鬟贴到她耳朵旁嘀咕了两声,慕容妉芯才摇摇头,低声道:“没关系,让姐姐们先挑。” 妉尘报以一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老夫人身边的沉香拉到一口大箱子旁,“五小姐,这些是老夫人专门为五小姐准备的布料,有蜀锦、五霞绣、软云纱,奴婢现在给小姐量身量。” 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用嫉妒的目光瞥了一眼妉尘的箱子,慕容妉萍拿起一条罗裙,酸溜溜地小声对慕容妉蕙说到:“祖母真是偏心,给五妹妹留了最好的,大姐你看那匹五霞绣,颜色和花纹多漂亮啊,比这条海棠花簇锦的罗裙还美,可惜就一匹,祖母居然给了五妹妹。照理大姐是长女嫡女,又快和太子殿下定亲了,最好的应该给大姐才对。” 慕容妉蕙眼中嫉恨的光芒一闪而过,抓着绸缎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嘴上却还是逞强道:“五妹妹才回来,身体又不好,祖母多疼五妹妹一点是应该的。” !! 耍小心思2 慕容妉芊低着头,似是专心于桌上五光十色的衣裙绢绸,嘴角却扬起一丝不着痕迹的冷笑,有些渗人,好在没人看到。 妉尘很配合地伸开手让沉香给她量体,眼神从华丽的箱子里挪到慕容妉芯身上,有些不解:“四姐姐她怎么了?” 沉香手上活计不停,瞟了一眼慕容妉芯,低声道:“两年前五小姐和四小姐、四姨娘一同落水,虽然四小姐被救上来了,但是一场高烧,可怜四小姐听力被烧坏了,不怎么听得见声音,只有凑到她耳朵边说才听得见。再加上四姨娘没了,除了到大夫人和老夫人那儿请安,四小姐整天把自己关在冬阅院,人就显得更孤僻了。二小姐也是个不懂事,就这样还老寻四小姐的麻烦,就像今天,本来老夫人的意思是四小姐和二小姐、三小姐一起挑些料子,结果老夫人一走,二小姐就把四小姐推到一边,说什么长幼有序,应该让姐姐们先挑,还不是为了多挑几匹好布料。” “老夫人呢?”妉尘淡淡一笑,老夫人特意把她招来,又让示意沉香跟她说这些,目的不言而喻,只是老夫人就这么确定她会同情慕容妉芯? 沉香回到:“天气愈来愈冷,老夫人的咳疾又犯了,昨晚咳得一夜没睡,现在才好点,正眯着呢。” 慕容妉萍的话也一句不落地钻进了妉尘的耳朵里,妉尘指着面前箱子里的五霞绣和软云纱道:“我屋子里还有些楼兰的美人香缎,这两匹就给四姐姐罢,待会还要劳烦沉香姐姐来趟绣楼,我再给四姐姐挑两匹美人香缎,烦姐姐给四姐姐送过去。” 沉香一怔,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要跟四小姐好,亲自给四小姐不是更好?如果不想管,只当没听见就是了,何以让她送,还是如此金贵的缎子?“五小姐,这不太好吧,不如就让连翘送到四小姐的院子里?” “是了,沉香姐姐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我哪好麻烦姐姐啊,那就算了。”妉尘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合上箱子。 沉香的脸色更是难看,急忙拦住妉尘,连连称不敢,五小姐这不是说她仗着老夫人的势,连府里的小姐都看低了吗,这样的罪过,她可担不起。 妉尘一笑,向连翘招招手,连翘抱着一个大匣子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对茶盏,釉白如雪,晶莹剔透,杯体上用金粉描着细花图案,连慕容妉蕙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慕容妉蕙拿起其中一个细细观察,“比白瓷还白,壁薄如纸,花纹细腻,怕是价值不菲吧?” 慕容妉萍也凑过来想看,连翘轻轻转身避开了她的手,道:“这是窑厂的新品骨瓷,小姐刚研制出来的,市面上还没开始卖呢,可比彩瓷还珍贵,一批刚送进宫里,这对茶盏是小姐孝敬老夫人的心意。” 慕容妉萍冷哼道:“多珍贵,难道还比大姐手上的翡翠臂钏还珍贵?”一个贵字咬得特别重,连眼睛都瞪出来了。 “不过是个杯子,能有多珍贵,连翘,我们走吧,麻烦沉香姐姐了。”妉尘不想为这种无谓的事争吵,直截了当地结束道。 慕容妉萍恨得牙痒痒,直跳脚,妉尘丝毫不做理会,与连翘径直离开。 当天夜里,妉尘正在床上呼吸吐纳,修习《衔苍诀》,长清隔着床帐轻声呼唤道:“小姐~” “嗯。”妉尘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睁开眼睛。 “小姐,四小姐在外面,说是有事找你。”长清替妉尘挂起床帐,一边说道。 慕容妉芯在楼下堂屋里来来回回地走,看见妉尘出来,急忙迎上去,道:“慕容妉萍说要毁了你的绸缎和宴席装,小心点。” “你是为了这个才着急忙慌地过来的?”妉尘没想到慕容妉芯会跟她说这些,诧异的话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额,我的意思是,四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慕容妉芯苦笑几声,恨恨地说到:“她们在我面前总是肆意地说话,侮辱我,我装作听不到,时间长了,所有人都以为我什么都听不到,是个聋子,其实你们说大声点我还是能听到些的。今天你走后,她们就在商量要到你这儿偷锦缎,偷不到就毁了,丝毫没有避讳着我。” 妉尘报以感激一笑,心里却不以为意,虽然一般后院不许男人出入,但是慕容执担心她的安全,允许赵宣赵宪轮流守在绣楼外面,再加上长清少清皆身怀武艺,对慕容妉萍这样的小角色,她着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慕容妉芯瞥见妉尘身后的连翘,脸上着急的神色隐去,现出落寞的表情,“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你不是我,父亲宠着你,祖母疼爱你,又有贵妃娘娘和三皇子给你撑腰,你哪会怕妉萍这样的小角色。”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我就怕妉萍这样的小鬼,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妉尘接过朱兰捧过来的清茶,亲自递给慕容妉芯。 慕容妉尘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眼光在屋里的家具上打了个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我要谢谢你,那些布料真漂亮,尤其是那个美人香缎,我还从没见过能散发女子体香的绸缎,妉萍说只有宫里的德妃娘娘才有。” 连翘冷哼一声,低声嗤道:“呸,分明是从我家小姐这里偷去的,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妉尘瞪了连翘一眼,送慕容妉芯到门口,发现她连披风都没带,连忙拉住她身边的丫鬟。“晚上这么冷,怎么连披风都不给你们小姐带一件?”说着转头对少清喊道,“去把我那件兔毛里子的银线绣披风拿来。” 丫鬟想说什么,却被慕容妉芯拉住了,“明天我让人给你送回来。” “四姐姐若是喜欢就留下罢,这件披风有点薄,我又怕冷,也用不到。”妉尘拍拍少清手上的披风,递给慕容妉芯的丫鬟,“给你们小姐披上。” 慕容妉芯摸摸披风领上的兔毛,长又轻软,胸口的银丝绣的兰花精致漂亮,披在身上很是温暖,显然不是妉尘说的什么有点薄不保暖,就算真的薄,秋天的时候也可以用,不过是寻个借口送给她,又怕她难堪罢了。“谢谢五妹妹。”慕容妉芯轻飘飘的声音随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飘散在夜色里。 !! 耍小心思3 老夫人请了京城里很有名气的裁缝师傅和绣娘来加赶小姐们的正装,她和大夫人的一品诰命夫人才能穿的礼服盘金霞帔则早已准备妥帖。到小年夜的前一天,国公府小姐们的新衣服皆已送到她们手里。 小年夜的清晨,大夫人带着慕容妉蕙,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都早早地穿上新装来到福寿院,却诧异地发现一向少见的妉尘今天已经坐在老夫人的罗汉塌上喝茶了,而一向来得最早的慕容妉芯却不见人影。慕容妉萍心虚地看了妉尘一眼,等妉尘回眸去看她时又急忙转开了,妉尘淡淡一笑不做理会。 老夫人瞅了一眼盛装的慕容妉蕙,艳而不妖,华而不俗,满意地点点头,大夫人虽然霸道强势了些,但是在教导亲生儿女上却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的,就只看慕容妉蕙的言行举止就可知,她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等了近半个时辰,连老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宫宴不同于其他宴席,虽然是晚上的宫宴,绝大多数人清晨便开始忙碌,尤其是命妇闺秀们,往往梳妆打扮就要花上两三个时辰,在匆匆用过午膳就会往宫里赶,因为官道和街道上可能因为人太多而拥堵,也因为早到是一种礼仪和规矩。 “沉香,让人去看看四小姐怎么回事。”老夫人话音未落,院子外面就传来阵阵啼哭声,紧接着慕容妉芯捧着一堆烂布条,满脸泪水,一步一颤地进来。 大夫人掩住心里的厌恶,上前拉着慕容妉芯快走了几步,到老夫人面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慕容妉芯哭哭啼啼地说到:“我也不知道,一觉醒过来,新做的衣服就变成这样了。呜呜呜~” 大夫人提起慕容妉芯手中的碎布条,已经完全失去了衣裳本来的模样,肯定是不能修补了。“母亲,这……”大夫人望向老夫人,询问她的意思。 妉尘把茶盏递给司茶的小丫鬟,让她换一杯热一点的,眼里的余光却一直注视着大夫人,看来大夫人能重新做回主母,看来仗的不只是王家的势,她本身就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明面上装作贤惠大度的嫡母,孝顺懂事的儿媳。 老夫人怒视慕容妉芯身边的大丫鬟,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当差做事的?” 慕容妉芯身边掌管衣饰的丫鬟哆嗦着急忙跪下磕头请罪:“老夫人恕罪,大夫人恕罪,昨天四小姐试穿了衣服之后奴婢忘记将放衣服的箱子锁起来了。可能,可能是四小姐养的猫,钻进箱子里,抓坏了衣服。都怪奴婢不够细心,求老夫人恕罪。” 大夫人翻了一下慕容妉芯手里的碎布条,确实有猫的脚印。妉尘脸上露出嘲讽的笑,真是拙劣的伎俩,得是多大多凶猛的一只猫才能把三套衣裳全都撕成碎片? 老夫人蹙着眉,平淡地下达命令:“重新给四丫头找个机警一点的丫鬟,至于连本分都守不好的,就降为下等丫鬟,去打扫庭院吧。” “好了好了,不哭了,”慕容妉蕙主动拿起自己的帕子替慕容妉芯拭去泪水,安慰道,“祖母,四妹妹的衣服都毁了,您看,五妹妹和死妹妹身量差不多,不如就从五妹妹那里匀两套给死妹妹罢。” 妉尘失语,拿她的东西来做好人,她这个大姐到底是不是像她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善良端庄啊。 老夫人见妉尘只低头不说话,以为她不太愿意,便道:“每人三套,宴席中间还要换服饰,妉蕙,你是参与过宫宴的,难道忘了吗?四丫头,这次你还是留在府里。” 妉尘诧异地望着老夫人,原以为老夫人为着四姨娘是从她身边出去的,也会多疼慕容妉芯一点,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老夫人对慕容妉芯的态度可以说是有些冷漠的。 “老夫人,三皇子前天送了几套衣服过来,我的三套可以给四姐姐。”妉尘突然说道。 听到一直沉默的妉尘说话,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如此甚好,那你就带四丫头回你的绣楼拿衣服吧。” 妉尘灿烂一笑:“不用了,让连翘回去就行了。我这儿还有一个人想交给老夫人处置。长清,把人带上来。” 慕容妉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人被带上来,慕容妉萍更是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亏慕容妉芊及时搀住了她。 “昨晚夜半时分,这丫头偷偷溜进我的绣楼,试图剪坏我今天进宫要穿的衣裳,可惜昨夜守夜的长清是个练家子,当场抓住了这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已经什么都招了。”妉尘保持着灿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妉萍,“二姐姐,你身边的小丫鬟,你不会不认识吧?” 老夫人拍桌道:“到底怎么回事?” 被长清押进来的小丫鬟吓得一哆嗦,急忙道:“老夫人饶命啊,是二小姐让奴婢去剪了五小姐的新衣服,四小姐的新易衣服也是二小姐派人去弄坏的。要是奴婢不按二小姐说的做,二小姐就要卖了奴婢,奴婢不想离开国公府,老夫人。” 大夫人看向慕容妉萍,似乎还想替她掩饰,问道:“妉萍,是这样吗?” 慕容妉萍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人是她派的,话是她说的,她还能怎么辩解? 老夫人怒气冲冲地一下子站起来,呵斥的却是大夫人:“看你管教的,居然想出这种龌龊的法子不让自己的姐妹入宫,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大夫人连忙低头弯腰请罪:“母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是媳妇没管教好,是媳妇的不是。” 妉尘扶老夫人坐下,似是小心翼翼地说到:“大夫人说的是,孙女们还指着老夫人教诲呢,消消气,气坏身子不值当。好在长清少清都会功夫,我屋子的衣服道都还是好的,与四姐姐匀着穿穿也就是了。” 老夫人拍拍妉尘的手,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二丫头就回自己的院子里好好呆着罢,将女戒和女训抄上五百遍,等抄完了再过来请安吧。” !! 耍小心思4 老夫人的意思就是变相禁足了,慕容妉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过了年她就十四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宫宴上各家千金公子云集,是个展示自己和看相的好机会,或许她能接机摆脱大夫人的控制,可是她竟就要这么生生错过了。“祖母,我知道错了,求您,至少今天让我去吧,回来我一定好好思过,祖母。”慕容妉芯跪行过去拉着老夫人的衣角,祈求道。 老夫人眼神有所松动,慕容家要想迅速在京城的豪门大户中站稳脚跟,和各大家族联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慕容妉蕙很有可能是将来的太子妃,慕容家可以谈婚事的女孩子也就只有慕容妉萍了。 可惜慕容妉萍没有看懂老夫人的犹豫,以为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去,一时情急下说漏了嘴:“祖母,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主意,是大……” “住口!”慕容妉蕙厉声呵断,“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你知道错了,就更应该按祖母说的好好悔过。你想去宫宴,难道四妹妹和五妹妹就不想吗?你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 慕容妉萍瞅见慕容妉蕙缩在袖子里紧握的双手和警告的眼神,在嘴边的话瞬间又吞了回去。显然,在找到一个靠帮之前,大夫人手里还拿捏着她的终身和现在的生活,她不能得罪大夫人和慕容妉蕙。 妉尘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向优雅端庄的大小姐露出焦急和惶恐的表情,却还一边强做镇定。 这时,连翘匆匆从小门进来,凑在妉尘耳语了几句。妉尘眼珠子一转,与慕容妉芯对视,无声地说了句话。 慕容妉芯盯着妉尘蠕动的嘴唇,顿了一下,耳聋之后,她自学了些简单的唇语,这个她跟妉尘也是说过的,老夫人也是因为这才同意带她去宫宴,但她对妉尘的似是十分不解,踌躇再三后含着泪说道:“祖母,二姐是葵乐公主的伴读,不去宫宴似是不太好,孙女受些委屈也不打紧的。” 老夫人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重新板起脸端起架子,道:“在公主伴读之前,你们先是国公府的子女,当守国公府的规矩,二丫头就去思过吧。五丫头,你那儿有事?” “三皇子派人过来接我入宫,人已经在绣楼了,四姐姐就和我一道罢,老夫人不必等我们了。”妉尘望着老夫人甜甜一笑,道。 妉尘走后,大夫人目光阴冷地盯着妉尘的背影,对老夫人说到:“母亲,您就这么纵着她?这丫头,回府也有段日子了,从未到春瞰院请过安,甚至是母亲的福寿院都少来,还是别让妉芯跟她走得近,别也学得没了规矩。” 老夫人凉凉地瞟了大夫人一眼,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不露声色,道:“五丫头的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大夫人心头一阵气闷,她的丈夫和婆婆都偏心那个死丫头,反而不顾她这个国公府主母的感受,简直是欺人太甚,还待说什么,瞅见老夫人凉嗖嗖的眼神,瞬间一肚子的话都堵在喉咙口了。 回绣楼的路上,慕容妉芯亦步亦趋地跟着妉尘,走到半路,终是忍不住拉着妉尘的袖子问到:“五妹妹,为什么你要让我给慕容妉萍求情?她不止害了我,还要害你呀,幸好祖母最后没有饶过她。” 妉尘淡淡一笑,拉过慕容妉芯的手,贴近她的身边,边走边道:“要不是你的求情,老夫人指不定已经饶过她了。” 慕容妉芯一愣:“什么意思?五妹妹,我不懂。” 妉尘轻飘飘道:“人心虽然叵测,却总有迹可循,就像老夫人说的,在她心里,没什么比慕容家的荣耀更重要,不得不说,你的话都说在点子上了。” 慕容妉芯似懂非懂地低头捉摸着妉尘的前言不搭后语。蓦然前面被一道身影挡住,却是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一个面如冠玉、身姿修长的男子站在她们面前,正笑眯眯地看着妉尘,打量的余光却不时落在她身上。 妉尘亦是惊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钟离谨一眼:“不是让你在绣楼等吗,这里是国公府的后院,你一个成年的皇子到处乱逛,被人瞧见怎么好。” 钟离谨揉揉妉尘的头发,假意生气道:“小妮子,我好心来给你送衣裳首饰,亲自来接你入宫,反倒招你嫌了。再说,我不过是在你绣楼前的小路上随意走走,这么紧张干什么。” 妉尘扒拉开钟离谨的手,刚要接嘴抬杠,慕容妉芯怯怯地拉了拉妉尘的衣摆,妉尘这才意识到,忙介绍:“他是三皇子。” 钟离谨轻轻点头示意,慕容妉芯却是手忙脚乱地要屈膝弯腰行礼:“见过三皇子。” 见妉尘凑近慕容妉芯耳旁说话,钟离谨诧异地抬抬眉,“这位小姐是……” 妉尘蹙眉,道:“国公府的四小姐你不知道?” 钟离谨摇摇头。 妉尘眉头蹙地更紧,拉着钟离谨快走几步,跟身后的丫鬟拉开距离,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是早跟你说过要全盘了解朝中官员的情况吗?梁国公府里有哪些人都不知道不清楚,你的功课怎么做的?不止官员个人的情况,他们的家眷,甚至养在外面的外室、私生子、情妇小妾歌姬的情况,都要统统调查清楚了解通透了,这才叫掌握了官员们的情报。” 钟离谨哑然失语,斜睨了慕容妉芯一眼:“我倒是连你的情况也不太清楚了,什么时候你这么信任慕容家的人了?” “她耳朵不太好,唇语又学了个半吊子,我说得轻她听不到。”妉尘甩开钟离谨伸过来的手,“跟你认真的说,别不当回事。” “好了好了,过了宫宴我就去做功课,先看看你的衣饰。就知道你不会好好打扮,你身边的人身手没的说,却是没一个对这些在行吧,母亲宫里的嬷嬷我也带来了。”钟离谨显然不太信任慕容妉芯,不愿继续妉尘的话题。 妉尘若有所思地看了慕容妉芯一眼,钟离谨提醒了她,她的想法似乎太过先入为主了,慕容妉芯是真的耳聋还是假的,耳聋到什么程度,她其实并不知道。“你说的对,我疏忽了,衣饰给她也换一套,再准备两套。” !! 第五十二章 你来我往 “我就拿了一套过来。”钟离谨无辜的眨眨眼睛。 妉尘模仿钟离谨的样子,邪邪一笑:“后半句我是对连翘说的,嘿嘿。” 连翘掩嘴偷笑,谨少爷一向冷心冷面,就算是笑,都给人一种邪猊之感,而小姐年纪虽小看似可亲可近,却是少言寡语,不是写写画画就是打坐冥思,两人皆给人以距离之感。只是两人遇到一起时才会嬉笑怒骂,才有年少活泼的玩闹。 大周的服饰繁复,参加宫宴所着的正装更加冗杂,亵衣、里衣、中衣、外衣、披纱,再加上发饰,虽然有宫里的嬷嬷,过了大半个时辰,妉尘和慕容妉芯才从里间出来。 妉尘嘟着嘴站在一人高的大铜镜前,“这衣服会不会太鲜艳了,这胭脂会不会抹太多了,还有,”妉尘指着猫眼石的额坠,道,“这个会不会太异域风情了。” 慕容妉芯却是被妉尘的装扮吸引了眼球:“五妹妹,你穿这个真好看,这种金织锦,据说五个织娘一年也只能织一尺来多,瞧这牡丹花,栩栩如生的,从不同角度看形状还不一样呢。” 嬷嬷替妉尘抚平衣服上的褶子,轻声道:“此次宫宴不同往常,既是过年,讲究的就是喜庆,小姐穿这个正好,才不会失了身份。奴婢还替小姐收拾了三套备换的服饰,已经装在匣子里了,小姐这就上车罢,娘娘早已在宫里候着了。” 妉尘嘟嘟囔囔:“是够喜庆的,跟年画娃娃似的。”关键是猫眼石的额坠,怎么看怎么像二郎神,妉尘心里不忘补充到。 别说连翘和钟离谨了,就连嬷嬷都忍不住失笑,妉尘一向稳重早慧,甚少会有这么可爱纯真的一面。 钟离谨准备得十分周全,马车上准备了简单的午餐,都是妉尘爱吃的菜色,妉尘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慕容妉芯则怯懦地躲在一旁,不时拿眼瞧钟离谨,只有妉尘将糕点递给她才会吃几口,甚是谨小慎微,怯弱不胜的模样。 入宫时辰尚早,钟离谨便直接将妉尘和慕容妉芯带回了凤藻宫。 慕容妉芯扯扯妉尘的袖子:“五妹妹,跟着你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不如我还是去找祖母她们吧。” 妉尘看了一眼钟离谨,领路宫女立刻上前道:“晚宴大概要填黑了才会开始,慕容老夫人和国公府的小姐们都在毓秀宫。” 妉尘捧起慕容妉芯的手,轻柔道:“麻烦是决计没有的,不过你若是觉得不自在,我可以让连翘送你过去,让她跟着你,也可以随时提醒你一下。” 入宫是不可以带下人的,但是连翘不同,妉尘住在宫里时连翘便一直跟着她,所以皇帝特许妉尘是可以带丫鬟入宫的。 “不不不,我当然想跟着妹妹,五妹妹不嫌弃我就好。”慕容妉芯连忙道。 妉尘一笑:“别怕,三皇子就像我的哥哥一样,俪贵妃是我的姨母,他们都很好相处的。走吧。” 李清芷半卧在美人榻上,也已盛装妥帖,只是妆再好也掩不住精神的不佳,见到妉尘来,却是十分高兴,拉着妉尘问个不停,时不时也不忘关心一下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慕容妉芯,倒是把钟离谨晾在一边了。妉尘暗自叹息,毒术不是胡先生的专长,她娘亲又远在千里之外无暇抽身,不知道李清芷这样的状态还能撑多久。 妉尘乘着李清芷与慕容妉芯闲聊的间隙,将钟离谨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宫宴突然提前,计划有没有受影响?” 钟离谨邪邪一笑:“你放心,宫宴提前本也只是王秀贤等不及想提早摸摸凤印罢了,我们的计划没有被发现,一切照常。” 妉尘如释重负,隐去算计的眼神,换上纯真的笑脸,重新和李清芷闲聊起来。 至酉时时分,宫宴才正式开始。妉尘踏入庆元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今年的除夕宫宴没有男女分别设宴,而是在庆元殿中,分席两列,将女子的席位设在薄纱屏风后面,屏风是推门式的,很是方便。 老夫人和大夫人早已入座,妉尘远远瞧见,正思索着要不要过去,钟离谨指着靠近皇帝龙座的一个位子,道:“这是给你留的,坐在母妃和父皇身侧,可是连皇子都眼红的好位子啊。最主要的是,这个位子靠近暖炉,最是暖和了。” 慕容妉芯听罢,却是识相地一个人默默去了老夫人那边,无声地坐在后座,隐在一团阴影中。 妉尘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走过去屈膝跪坐在钟离谨指的那个位子上,才发现这个位子位置很刁钻,她能通过屏风的间隙看到对面男子席位,对面的人却看不到她,而她又能和高高在上的龙座凤位相望,果然是个好位子。 十公主坐在葵乐公主的旁边,就在妉尘的上位,十公主本想跟妉尘打了招呼,妉尘却恍如没看到。那日之后,十公主曾几次派人送信给她,她没看就丢到了一旁,她和德妃早晚都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而十公主是德妃的女儿,既然她们注定了不能成为朋友,就不必再有任何来往了,省得将来更不知如何面对对方。十公主失落地垂下眼脸,葵乐公主满怀深意地瞥了妉尘一眼,俯在十公主耳边安慰了几句,十公主却一直闷闷不乐,只是偶尔勉强扯出了笑脸回应一下葵乐公主。 待众人皆坐定,三妃齐聚,过了良久,景武帝才携德妃姗姗来迟。德妃穿着明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同色烟纱裙,手挽屺罗粉色软纱,凤髻雾鬓斜插一朵翠色绢绸牡丹花,吊梢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一进殿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德妃挽着景武帝,径直坐在了龙座旁边的凤座上,笑容晏晏,目光里也都是春风得意。 众人三呼万岁,皇帝照例说了些上下和睦、群臣同心的话,“今日,朕还要件事要宣布……” 皇帝说话间,妉尘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钟离谨,钟离谨似乎感受到了妉尘的目光,向妉尘的方向微微举杯示意。 妉尘手指磨搓着眼前的酒杯,仿佛隔绝在周围热闹的环境外,突然所有夫人小姐的目光中集中在她身上。妉尘觉得莫名其妙,抬头正好对上李清芷期盼的眼神。 !! 你来我往2 妉尘还是一片茫然,十公主实在看不下去了,爬起来把妉尘提溜起来:“父皇封你为颂月郡主,愣什么神啊,还不快谢恩。” “多谢公主。”妉尘轻轻推开十公主的手,走到殿中伏地叩首,发髻上垂至腰间的软金流苏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犹如绽开的雏菊:“臣女慕容妉尘谢主隆恩。” 太子太傅王放看了一眼首席上自家父亲,却是正和丞相郑翀交头接耳说着什么,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慕容执刚要站起来,一同谢恩,王放手中酒樽往桌案上重重一放,立刻有王家的人抢在慕容执前跪在妉尘身旁进谏:“陛下,慕容妉尘一阶庶女,无功无德,颂月郡主乃是一品郡主封号,似乎不太妥当罢。” 慕容执半撑着身子僵在那里,十分的尴尬。 德妃绢帕掩嘴,眼底恨意一闪而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到:“陛下,魏大人说的是。陛下若是心疼尘儿,不如就赏赐些宫中宝物罢,赐封之事,还是等尘儿再大些才是。”本来的安排当是今夜开宴前,皇帝重新赐封她贤德妃的封锆,再将凤印赐予她,没想到皇帝无缘无故,竟先封赏了慕容妉尘,怎能让她不恨。 景武帝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的神色:“苏嬴是朕的义妹,又是朕将她赐婚与慕容爱卿,岂料红颜薄命,义妹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尘儿,朕若是不做些什么,自觉愧对九泉下的义妹啊。”皇帝说得无限感慨,甚至还有些伤怀,倒是把刚才进言的言官和德妃给噎住了。 德妃还想说什么,李清芷先出声:“魏大人说的也不全对,苏嬴亦是梁国公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尘儿自然也是嫡女。” 慕容执趁机上前跪拜谢恩:“苏嬴若是知道陛下如此挂念,尘儿又得陛下欢心和照顾,定是含笑九泉的。微臣代小女叩谢陛下恩典。” 王放见自家妹子强忍着一口气的样子,不由十分心疼,更是恼火。王太师自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王放不得不按捺下来,他自然也是知道,今日宴席的主角一定是自家妹子,不必做这种无谓之争,郡主又怎么样,还能大过德妃去?还能大过公主去不成? 老夫人见事已成定局,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推开屏风,走到妉尘身前,一同谢恩。 大夫人虽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跟在老夫人身后一道。 慕容妉蕙垂首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当皇帝说国公府将有一喜时,她以为是要将她指婚给太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心脏都快停跳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明明她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明明她的母亲才是国公府的主母,要被赐封郡主,也应该是她才对。慕容妉尘算什么东西,苏嬴又算哪根葱,凭什么她们出现后就不但夺走了父亲的疼爱,还似乎什么好事都落在了她们头上。 “陛下,尘丫头身子弱,你还是让她快起来吧。”李清芷走下圆台,伸手将妉尘搀起。 “是呢,陛下不是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吗?”淑妃笑道,她已经等不及要看德妃抓狂的模样了。 景武帝眼中精光闪过,朗声道:“前些日子的厌胜之术一案,经大理寺卿张固审查,德妃和俪贵妃皆是被人冤枉的,今朕特恢复德妃封……” “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殿外传来阵阵呼喊,打断了皇帝的话。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跪在地上:“陛下,四皇子在珍宝阁旁的路上遇到刺客负了伤。” 淑妃一下子变了脸色跳起来:“诩儿有没有事?现在在哪里?” 侍卫回道:“四皇子肩上受了点轻伤,并无大碍,现在在荣庆殿休歇,只是,只是属下无能,刺客逃到西宫方向,没了踪迹。” “四皇子是不是与什么人结仇了,竟引来如此大胆的刺客,敢在宫中行刺。”良妃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淑妃,不咸不淡地说到。 淑妃也没有心思跟良妃斗嘴,“陛下,您是知道的,咱们的诩儿一向儒雅淳厚,绝不会跟人结怨的,此事必定事出有因,请陛下下令捉拿刺客。臣妾担心诩儿,想去看看,陛下~”淑妃边说着上前抓住皇帝的胳膊,眼眶中闪着泪花。 皇帝很是体贴地搂住淑妃:“朕和爱妃一起过去,良妃、德妃留下主持宴席。” 待皇帝和淑妃赶到荣庆殿,太医已为钟离诩包扎完毕,一旁脸盆里的水完全染成了血色,空气中还弥散着些微血腥味。 淑妃心疼地捧起儿子苍白的脸,左看右看,钟离诩再三安慰保证自己没事,淑妃才肯落座。 皇帝见淑妃总算消停,才问到:“可知是什么人?” 钟离诩摇头:“刺客蒙着面,功夫了得,儿臣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儿臣看到他原本偷偷摸摸,似乎是想摸进珍宝阁中干什么,儿臣却坏了他的好事。他用匕首伤了儿臣之后就往西宫逃去,侍卫和禁卫已经追过去,只是西宫是后宫嫔妃的住所,侍卫们也不敢擅自搜查。” “卫尉何在?”皇帝转头问到身边的太监总管。 卫尉是大周皇宫中负责安全保卫的官员,也在荣庆殿中。听到皇帝的话,立刻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微臣在。” 皇帝吩咐道:“朕命尔等即刻带朕口谕搜查皇宫,就从西宫开始搜起,任何人不得无故阻拦。” “是。”卫尉领命而去。 庆元殿中,皇帝和淑妃走后,德妃就下令开席,宫女太监排成一列列地奉上各种美食。殿中的众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觥筹交错间谈笑声朗朗。 妉尘透过屏风的间隙,眼神定定地落在钟离谨身上。钟离谨举着酒樽,与每个上前敬酒的大臣都是相谈甚欢。妉尘蹙眉,这不就是她希望,钟离谨应该有的状态吗,为何她反而觉得和他越来越远?或许他们终将渐行渐远,毕竟钟离谨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帝位,而她盼望的,是自由不羁没有牵绊的人生。 “喂,你在想什么呢?”成瑜推了妉尘一把,拉回了妉尘的思绪,“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说话的人,你还不理我。”成瑜嘟着嘴埋怨。 !! 你来我往3 妉尘笑笑:“没有,我只是有些头晕,坐我这儿,咱们做个伴慢慢聊,行了吧?” 成瑜很爽快地一屁股坐下,抱着妉尘的胳膊,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过待会我娘来找我,你可得说这是你的意思。”皇帝走后她就跑到妉尘这边,说是祝贺,却一直缠着妉尘说个不停。 “自然。”妉尘笑答道。 成瑜神秘兮兮地扑过来咬耳朵:“尘儿你看王宁月的花痴样,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一个劲儿地盯着三皇子看,切~”说完还不屑地瞟了王宁月一眼。 妉尘失笑,其实不止王宁月,好些个小姐都透过薄薄的屏风在偷瞄对面的钟离谨。钟离皇室之人拥有良好的基因,人人都有一副好面相,钟离谨更是继承了景武帝和李清芷的优点,生的丰神俊朗,英姿勃发,会引来小姐目光也不奇怪。倒是成瑜,似乎对王宁月意见挺深的。 说话间,皇帝、淑妃并钟离诩一起来了庆元殿,将晚宴推向一个**。德妃却是有些坐立不安,皇帝回来后没有再提起恢复她妃位和赐凤印之事,好像完全忘了一样,直到她身边的女官在其耳旁低语了几句,才又喜笑颜开的。原是皇帝已命人去取凤印,在闭宴时便会当众将凤印赐予她。 酒肉正酣之际,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匆匆从殿外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马上沉下了脸,将手中象牙酒樽往桌案上一掷,似是打算起身要走,思索片刻后,却道:“宣卫尉即刻进殿。” 方才领命负责去搜宫的卫尉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侍卫手中还呈着什么东西,却用布遮盖起来了。“微臣无能,奉陛下之命搜宫,却没能找到刺客的踪迹。不过微臣在搜查毓秀宫时发现了些东西,请陛下过目。” 德妃心里咯噔了一下,涌上一种不妙之感,眼睛死死盯着侍卫手中的托盘,似乎是想望穿遮布,看到托盘里放的究竟是什么。 “呈上来。”太监总管拂了拂手中的拂尘,尖声道。 卫尉转身揭开托盘上的遮布,众人看到的却只是几块木头,有些个还刻成了人偶模样。 有大臣忍不住出言讽刺:“卫尉这是何意,难不成这些木偶就是刺伤四皇子的刺客不成?” 卫尉并不理会,继续道:“陛下请细看这些人偶,都是桃木所制,有些还是半成品。”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德妃腾地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卫尉,怒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本宫以厌胜之术害人?” 卫尉立即磕头,连道不敢:“娘娘恕罪,微臣只是说出事实。” 钟离谨从席间出来,拿起一个木偶细细瞧了瞧,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倒觉得这些桃木和几个月前在汤泉宫发现的巫蛊人偶如出一辙。” “三皇子请慎言,当日之事,安嫔都已招供是她一人所为,跟贵妃和德妃皆无关系。这些桃木,说不定又是别有居心之人故意栽赃嫁祸给德妃娘娘的。”王放终是按捺不住,站起来说道。 良妃看了看李清芷和淑妃的表情,发现两人亦是一脸难以置信,心下也是有些疑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德妃,道:“陛下,既然今日大理寺卿也在,不如还是请他来辨辨,莫要再冤枉了德妃妹妹才是。” 妉尘心中冷笑,皇帝还没下旨恢复德妃封号,这一个两个真是自觉过了头,自发自觉就默认了德妃的封号了,可是只怕要事不从人愿了。 钟离谨也不多说,放下木偶退到了一边。 大理寺卿应命上前检查,皇帝却还不放心,又派人传了当初出事时的老木匠过来一同辨认。众人提着心翘首观望,良久,张固和老木匠才下定论,木材来自同一颗树上,雕刻亦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张固更是保证,若是有人不信,可立刻派人去大理寺拿证物以作对比。 王放跪倒在皇帝面前,道:“请陛下明察,微臣觉得此事疑点颇多。怎么就这么巧,皇宫里竟然惊现刺客,还被四皇子遇上了,刺客又哪都不去,偏偏逃往毓秀宫所在的西宫,巧合得简直跟有人刻意安排一般。” 淑妃急了,指着王放怒道:“王大人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诬陷我和诩儿不成?当日巫蛊事件涉及其中的可是德妃和贵妃,与我们母子何干!” 王放冷笑:“淑妃娘娘何必着急,微臣指得自然不是四皇子。” 成瑜有些害怕,当初妉尘涉及宫里的巫蛊厌胜案,她也是听母亲说过的,现在听王放的意思,好似妉尘和这次事情脱不了干系,下意识地抓紧了妉尘的袖子。 妉尘拍拍成瑜的手,示意她松开。她本以为反咬一口的会是德妃,没想到却是她的大哥王放,真不愧是一家人,不要脸的方式也如出一辙。妉尘从容地绕过屏风,再一次跪拜在大殿中:“陛下明鉴,臣女自上次巫蛊事件后便出了宫,王大人这般胡乱攀咬实在是没有证据。” 王放重重哼了一声:“你是出宫了,自然还有人在宫里。” 妉尘抬起头,冲站在一侧的钟离谨恍然一笑,果然,一个她还不是王家的目标,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咬死了李清芷和钟离谨不放。 钟离谨却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回了妉尘一个笑靥。 卫尉犹犹豫豫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太过明显,皇帝看了他一眼,问道:“卫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其实微臣搜到毓秀宫后院时,毓秀宫的一个女官点了个火盘,正在烧一些木偶,这几个是来不及烧的,微臣还从火盘里捞出一个烧了一半的木偶,上面似是刻着生辰八字,只是已经烧得有些焦了,不太容易辨认。”卫尉胆颤地看了一眼坐在百官首位的王太师,战战兢兢地说到。又有殿外的侍卫呈上烧得半焦的几个人偶。 “那女官现何在?”皇帝追问到。 “微臣不敢擅自做主,先行将那女官押下了,看押在毓秀宫,等陛下示下。”卫尉行礼拜道。 “带到殿上来。”皇帝命令到,扫视了下面一圈后,又道,“都起来,一旁候着罢。” !! 你来我往4 王放先起来,朝德妃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妉尘皱了皱眉艰难地爬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到钟离谨身边,用手轻轻揉了揉,跪得她膝盖都麻了。 众人也不敢再饮宴,个个安静地坐在席位上一言不发。一盏茶的功夫,毓秀宫女官被五花大绑地带到庆元殿上,头发凌乱不堪,连脸上都黑乎乎的。 “怎么回事?”皇帝蹙眉问道。 押女官过来的侍卫跪答:“回陛下,这女官死命反抗,不但试图从卑职们手里抢夺木偶,还几次挣脱想逃,卑职们无法,只能将其绑起来。” 德妃看到自己的心腹女官被押到殿上,心里翻江倒海,手中的帕子被她绞成一股,指甲沉沉地嵌在掌心里。当初陷害李清芷和慕容妉尘的桃木人偶就是这女官将桃木藏在一批绢缎中带入宫的,也是她亲手刻成人偶的模样,更是她买通凤藻宫和汤泉宫中的宫女藏的木偶。现在她被抓,德妃如何能安心。 皇帝点点头,改问女官:“朕问你,这些木偶从何而来,又是谁让你烧这些木偶?” 女官有些慌乱,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些是奴婢自己做的,是奴婢从内宫局领的桃木。” 妉尘本想上前反驳,却被慕容执抓住肩膀提溜到了后面架住,不让她说话。妉尘不满地瞪了慕容执一眼,却是无法挣脱他的禁锢。 钟离谨略觉讶异地瞅了慕容执一眼,然后才上前道:“父皇,儿臣尤记得当时内宫局的司事女官可是说没有人去领过桃木和桃符。” 皇帝却不再追问女官,反而问德妃道:“爱妃,这女官是你身边的人,你如何认为?不如你来审问罢。” 德妃勉强扯了扯嘴角,福身应答了一声,一步步走到女官面前,喝道:“陛下面前还敢隐瞒,快从实招来,这些桃木究竟从何而来!” 女官向前爬了几步,伸手要抓德妃的衣摆带着哭腔哀求道:“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娘娘~” 德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女官的手:“你是不是因什么事怨恨贵妃和本宫,才准备了这些东西冤枉贵妃和本宫?” 女官凄苦讶异地看着德妃:“娘娘,奴婢怎么会,奴婢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呀。” “住口。私自以厌胜之术害人,本宫没有这样心思毒辣的女官。”德妃呵斥完女官,转身对皇帝说到,“陛下,依臣妾看,还是把她交给大理寺好好审问罢。”大理寺有王家的人,趁张固不在处置一两个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到时只消说女官也是畏罪自杀就好了。 “娘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些木偶可是您让奴婢从宫外带回来的呀。”女官面目狰狞地瞪着德妃,说出了惊人的一句话。 德妃惊得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地说到:“大胆婢子,胡说什么!本宫怎么会做这等腌臜之事。” 女官似有些疯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娘娘,是你派奴婢出宫买的桃木,又让奴婢刻成人偶,写上陛下和娘娘们的生辰八字,让奴婢买通凤藻宫和汤泉宫的婢女陷害俪贵妃和国公府的五小姐。原来你让奴婢收着剩下的桃符是想让奴婢做替罪羔羊,娘娘你不能这样啊。”边说着还跪行上前拉住德妃的衣摆,顺势还紧抓住德妃的胳膊衣袖,任凭德妃怎么推搡掐打,就是不松手。 德妃被女官狰狞疯狂的样子吓得脚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一时间竟口不择言起来:“胡说,剩下的桃符明明早就烧掉了,这些是自己……” “母妃!”钟离识见德妃慌乱之下说出实情,赶紧出声打断,却是来不及了,寂静的殿中,只有德妃的声音和女官的哭泣,在场众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娘娘,是你自己说先不要说,留着还有用,你还让奴婢重新刻了三个人偶,还刻上贵妃、三皇子和陛下的……”女官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说出来的话却是更加骇人听闻。 钟离识怒发冲冠,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上前狠狠给了女官一脚,将女官踹翻在地,“住口,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钟离谨瞟了一眼七窍生烟的钟离识和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不住呻吟的女官,闲庭信步地走到殿中,向皇帝深深一鞠:“父皇,德妃和女官所言,您一定也听到了吧,请父皇还母妃与儿臣一个清白。” 良妃不失时机地插话道:“五皇子何必恼羞成怒,唉,只可怜了安嫔,就这么背了黑锅,死得不明不白。” 皇帝阴沉下脸,眼光冷冽地看着德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陛,陛下,臣妾……”德妃瘫软在地上,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钟离识跪在德妃身边以头戕地:“父皇,一定是有心之人故意陷害,请您彻查啊。”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哼道:“陷害?她自己都说漏了嘴,难不成还是她自己陷害自己不成?识儿,这件事,你可知情?” “父皇。”钟离识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额头上一块明显的淤青,他没想到自个儿父亲居然连自己都怀疑。 王放见局势一发不可收拾,满脸怒容地瞪了钟离谨一眼,想要求情,却被王太师拉住。王太师整了整衣冠,亲自缓步上前,端正地跪好,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微臣教导无妨,竟养出这样不知规矩的女儿。但微臣相信,她绝对是不会害陛下的,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因为太过爱陛下了啊。” 妉尘听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儿口中爱呀爱的,觉得十分恶心,不由出言讽刺道:“世上竟有这样的爱,去毒害自己丈夫的妻子儿子,我倒也是大开眼界了。”设计陷害、买凶杀人,一句不知规矩就想带过去,,简直不知所谓! 众人转头看向人后的妉尘,慕容执懊恼地摇头,他只松懈了一刻,这丫头就见缝插针地说话。“住口,长辈说话,哪有你张嘴的地方。”慕容执呵斥道,并侧身挡住了射向妉尘的目光。 王太师面色悲恸,倒像是他犯了天大的错一般:“颂月郡主说的是,老夫人代不孝女向郡主赔不是了。” !! 你来我往5 慕容执站在妉尘面前,将妉尘挡得严严实实,连连弯腰作揖道:“太师严重了,小女年幼不懂规矩,太师莫要放在心上。”算是替妉尘挡了不尊长辈的罪过,还用王太师用过的“不变动规矩”还给他,妉尘歪头瞧慕容执的背影,她还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有有趣的一面。 王太师却并不受妉尘和慕容执的影响,继续对皇帝道:“德妃娘娘犯下这样的过错,老臣也不敢替其求情,还请陛下从重处罚。养不教,父之过。老臣请求陛下准许老臣辞官回家,从今起好好管教子孙,也算是弥补一点过错。” 皇帝微眯双眼,这只老狐狸,他还没说怎么处置德妃,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用辞官来威胁自己,他就是算准了自己现在还少不得他,少不得王家。心里这样想着,皇帝脸色却不露痕迹:“太师说得这是什么话,识儿,还不快扶你外祖起来。” 钟离识得了皇帝的话,想搀扶王太师起来,岂料王太师推开钟离识,坚持不肯起身,只说求皇帝恩准他辞官归家。 又有王家的人出来:“臣等认为德妃娘娘不过是一时糊涂,还是娘娘身边的人居心不良,肆意挑拨德妃娘娘与宫中各位娘娘的关系。又或许是安嫔买通了娘娘身边的人也未可知啊。”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这等不着边际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王家在朝中势力之大,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撼动的。“爱卿们说得不无道理,都平身罢。”皇帝最后不得不妥协道。 王太师见皇帝语气有所软化,才顺势站起来,拉着钟离识退到一旁。 皇帝满含深意地望着德妃,该如何处置她才是,重不得轻不得,真是伤脑筋。 良妃眼珠子左右一转,屈膝福身,情真意切地说到:“陛下,颂月郡主和贵妃妹妹虽受了委屈,好在没有性命之虞。臣妾请陛下看在五皇子和十公主的份上,对德妃妹妹从轻处置。” 李清芷一怔,很配合地轻轻咳嗽了两声,向皇帝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她虽出身江湖,论攻于心计不是德妃和良妃的对手,但这不代表她笨,正相反,曾是倚薇阁少阁主的她亦是聪明过人。良妃的话表面是为德妃求情,实际上却是提醒皇帝,李清芷因为德妃的狠辣命不久矣。 果然皇帝黑得不能再黑,王太师暗觉不妙,刚要再说话,皇帝抢先开口:“王氏宝林善妒成性,不守妇德,霍乱后宫,今黜其品级,禁足毓秀宫,毓秀封宫,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以后小十和老五就跟着良妃罢。李禄,拟旨。”李禄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 十公主原本被葵乐公主抱着动弹不得,听皇帝这么说,情急之下一口咬在葵乐公主的手上,葵乐公主吃痛松开,十公主趁机跑到皇帝面前抱住他,哀求皇帝不要让她离开母妃。 皇帝向良妃招手示意,良妃和贴身女官合力才把十公主从皇帝身上拖开,十公主却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合着脸上的胭脂水粉,样子甚是狼狈。良妃想用帕子替她擦擦,却被她一把推开,向殿外跑去,钟离课跟着追了出去。 德妃声嘶力竭地喊着十公主,不一会儿又转向与王放拉扯的钟离识,心疼得仿佛就要碎了,膝行到皇帝面前,不住磕头道:“陛下,不要让孩子离开臣妾,除了臣妾,没人能好好照顾他们了。求陛下开恩啊。” 皇帝眼底含着一丝厌恶,却是不得不忍耐下来:“来人,将王氏带下去。侍中一职空缺已久,中书侍郎王牧堪当其责,明日就到郑相那儿报到罢。”王牧是王太师的嫡幺子。 王牧听到皇帝的旨意,却是不敢立刻上前谢恩,反而先看父亲和兄长的脸色,直到王太师点了头。 王太师目光扫过钟离谨、钟离诩的脸,又看向淑妃和良妃,就在现场气氛降到冰点时,步入殿中央,磕头道:“老臣代不孝女谢陛下不杀之恩,代犬子谢陛下赏识之恩。” “都起来罢,宴席继续。”皇帝打手一挥,下达命令。 妉尘叹息,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枕边人刚被他废了,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带过,繁华掩饰下的皇宫才是最最残酷的战场,今日她和钟离谨是赢了,来日呢?从今天的情势看,只要王家有一天在,德妃就没有性命之忧,而王家的强盛已经到了连皇帝都要顾及三分的地步,皇帝就连废德妃,也要升王家一人的官以作安抚,就可见一斑。 “尘儿,你希望你不要再参和到皇室的争斗中。”慕容执神态严肃地压低声音对妉尘道。 妉尘回过神来,粲然一笑:“你放心,我所做的,绝不会牵连到你和国公府。” 慕容执神色一痛:“我是你父亲,难道还怕你连累不成?只是王家的权势在朝中宫中皆是根深蒂固,俪贵妃和三皇子初来乍到,又没有强势的娘家,连淑妃、良妃尚且不如,更遑论要扳倒王家。你以为一个德妃能对王家影响多大?” 妉尘倒是没想到慕容执会跟她掏心窝地讨论这些,“俪贵妃和钟离谨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要的,只是给云姨报仇罢了。贵妃娘娘已经安排好了,今夜我和四姐姐都留在宫里,不必等我们了。”妉尘最后低语几句便打算回自己的席位,宴席继续,她也不能再坐在这儿了。 慕容执却又说道:“你在宫里已是步步惊心,妉芯耳朵不好,留在你身边也是个拖累,她跟我一同回去。你若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和你娘亲交代?” 妉尘一愣,大夫人对庶子庶女无情是因为这些孩子不是她生的,老夫人对庶子庶女无情是因为她要为慕容家的长久发展计,那慕容执呢,这些也都是他的儿女啊,他怎么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难道他跟老夫人一样,为了前程可以牺牲利用自己的儿女?他突然对自己又好了也是因为皇帝宠她?看来无情的不只是帝王家。 “那你确实该想想十年后该怎么跟娘亲交代。哦,其实也不必了,想来有生之年,你也是再见不到娘亲了。我一个人很是孤单,妉芯给我做伴很好,不劳操心。”妉尘摔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慕容执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 !! 第五十三章 刁蛮小姐 回到席间,成瑜早就被成夫人捉回去了,妉尘也不在意,兀自坐下就开始品尝一桌的美食,闹腾了这么久,她还真是饿了。 妉尘菜刚入口,几个小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福了福身,异口同声道:“恭喜颂月郡主。”方才被封时不来祝贺,现在才来,真不知该说这几个小姐是会审时度势,还是说她们根本不懂局势才好。 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站起来回礼,“几位小姐客气了。”她进京快一年了,却从未在各小姐间走动过,故谁也不认识,只能含糊道。 “左边这两位是尚书秋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中间这位是中书令温家的小姐,右边这位是太尉鄂家的大小姐。”钟离谨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对妉尘一一介绍到。 妉尘微笑地看着几个小姐,小姐们的目光却都落在了钟离谨身上,一个个脸蛋都羞得透红,娇柔妩媚地侧身屈膝行礼:“见过三皇子。” 钟离谨难得耐下性子,一个个地点头回礼。 下位的王宁月从钟离谨过来就双眼放光地盯着他,此刻瞧见对她不假辞色的三皇子却对别的小姐和颜悦色,一下子怒发冲冠,不由出言讽刺道:“一看到别人得了封赏就上脸巴结,真是不要脸,哼!” 几个小姐一下子从娇羞的脸红变成羞恼的涨红了脸,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钟离谨却似乎没有听见一样,拿起妉尘桌案上的酒杯向几位小姐敬酒:“尘儿性子内向了些,不太爱说话,我替她敬几位小姐,还请几位小姐多来陪尘儿说说话。”说着,竟一口干了酒杯中的酒。 秋家是书香之家,秋大小姐亦是饱读诗书的才女,本来愣神也是没想到王宁月竟然会说得如此直白难听,这会儿钟离谨给了她们台阶,秋大小姐马上回礼道:“三皇子言重了,颂月郡主直爽可爱,我们自是想结识的,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今个儿我们自然是要与郡主好好说说话呢。” “哼,陛下只不过是下了口谕,还没颁旨呢,就一口一个郡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谁稀罕。”王宁月将手中的酒杯往桌案上一丢,恨恨地跟身边的一个小姐说到。 钟离谨沉下脸,刚要发作,妉尘无所谓地笑笑,扯住了钟离谨的袖子:“这儿是女席,你一个皇子在这儿不合适,快回去罢,我没事。” 秋大小姐略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妉尘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胸怀和定力,换做是她被别人当面这么说,未必能这样云淡风轻的。 “尘儿说得是,三哥快回去罢,尘儿这我也会帮忙看着点的。”葵乐公主娉娉婷婷地过来说道。 钟离谨向妉尘点点头,退了出去,他本是看妉尘走路摇晃,有些担心才过来看看,既然妉尘无事,他也不该参和到小姐们的事情中。 王宁月却是不依不饶,还做出一副不胜唏嘘的模样:“我说怎么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被封,而是一个黄毛小丫头得了好处,原来是有人年纪虽小,阿谀奉承,巴结上了陛下宠爱的娘娘和皇子啊。” 眼看王宁月越说越过分,几个小姐都忍不住对其怒目相视。 “王小姐还真是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陛下都亲口说了,是替郡主过世的母亲照顾郡主,有人还真是见不得别人好,眼红病犯了吧。” 两个心直口快的小姐不由出口反击道。 王宁月哪里被人这样说过,“噌”地跳起来,指着妉尘的鼻子吼道:“她要不是为了巴结,干嘛不和自家的姐妹坐在一起,反而一个人坐在这里?连自家的姐妹都不顾的人,根本就不配做什么郡主!” “你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吗!”慕容妉芯早就看见这边的争执,便打算悄悄过来看看妉尘怎么回事,没想到刚好听到王宁月的这句话,气得立即质问到。 王宁月亦是气红了眼,推了慕容妉芯一把,不管不顾地说到:“你这个小聋子,前几天都躲在屋子里不出门,我还奇怪今天怎么有胆子来宫宴,原来是以为找到了能撑腰的人。我呸,这儿没你的事,滚开!” 妉尘和葵乐公主连忙扶了慕容妉芯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 “王宁月,你知道自己再做什么吗?”葵乐公主虽常见王宁月,知道她刁蛮任性,跟自己的十妹有一拼,却也没见过她这般泼妇行径。 王宁月一脚踢开跪坐的矮凳,似乎还想跟妉尘动手,却被挡在中间的葵乐公主拦住。王宁月也不敢真跟公主动手,就站在那里直叫唤妉尘。 这边的动静太大,连高坐的皇帝和三妃都注意到了。“怎么回事?”皇帝揉了揉额角,问道。 葵乐公主带头朝皇帝方向跪下请罪。王宁月也是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跪下,皇帝威严之下,已有些瑟瑟发抖,刚才泼辣的模样荡然无存。唯独妉尘鹤立鸡群地站着,慕容妉芯害怕地扯扯妉尘拖地的衣摆,示意她一同跪下。 “回陛下,臣女原本以为往太师辞官,说是要回家管教儿孙,是自谦之话,毕竟王氏心狠手辣是她自个儿品德不行。但是方才见识了王家大小姐的所作所为,倒是真觉王太师所言似是有些道理,王太师为官只是没得话说,是个难能一见的能官好官,但是在教育子孙方面,好像却有些偏颇。臣女放肆,还请陛下,请王太师和王大人勿要见怪。”妉尘一边说,一边绕过跪了一地的小姐们,走到皇帝面前行礼。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就连皇帝都要给王太师几分面子,妉尘一个刚刚受封的小姑娘,倒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大夫人咬牙切齿地在老夫人耳边低语:“这个死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夫人用袖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刚打算上前请罪,慕容执直接跪下了:“小女童言无忌布置分寸,请陛下和太师不要在意。”说完,瞪了妉尘一眼,低语道:“还不快下去!” 妉尘却是八风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皇帝,似乎并不担心。 皇帝头疼地看着妉尘,这丫头,嘴皮子利索也不是用在这上面的,要是王太师这只老狐狸动了真怒,只怕还不好收场啊。 !! 第五十四章 神秘刺客 谁知王太师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向皇帝鞠了一躬:“颂月郡主教训的是,老臣确实没有管教好子孙,让大家看笑话了,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哈哈大笑,道:“两位爱卿太紧张了,不过是小儿女调皮捣蛋,朕的七儿子闹腾起来可比这两丫头厉害多了,快入座吧。你这丫头,真真是跟你母亲一副模样,叫人又爱又恨,来朕这儿罢。” 妉尘到皇帝面前打了个转,走到了李清芷身边,在这样的场合,龙椅她还真是不能坐,不过坐贵妃身边倒是没什么大关系。“陛下,我坐姨母这儿。”妉尘朝皇帝俏皮地咧嘴笑道。 皇帝因李清芷身体不适提早离席,酒过三巡、杯盘狼藉之后,宫宴才算告一段落。 妉尘离席时瞧了一眼钟离诩,才携了慕容妉芯一同走出庆元殿,连翘一直在偏殿一个房间里等着,妉尘出来,她一眼便瞧见了,连忙赶到妉尘身边。 “连翘,你先带四小姐去前面等我,我突然想起点事要跟三皇子说,马上就来。”妉尘一看见连翘就吩咐到,不待连翘答复,,就转头钻进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慕容妉芯有些胆怯,紧紧靠在连翘身上,连翘无奈,好在跟着妉尘在宫中住了一段时间,领着慕容妉芯走到一旁角落默默地站着。 妉尘回到庆元殿门口高高在上的大门口,发现钟离诩和钟离谨果然慢吞吞地走在最后,此时宫人们忙着在殿内收拾残局,与宴之人亦都走了,只有他二人孤零零的身影。 “两位可是在等我?”妉尘拾级而上。 钟离诩谦谦一笑:“自然,你可是真够大胆妄为的,敢这样跟王太师说话,要知道,他曾经是父皇的老师,父皇都要敬他让他三分。” 那只老狐狸,之前还说什么要辞官回家,见事已成定局之后怎么就不说了?妉尘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妄为有妄为的好处,不过比起大胆,我可比不上四皇子,竟敢用刺客来将侍卫引到毓秀宫。不过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既容易惹人怀疑,还伤了自己,不划算啊。好在我那儿还有些上好的上药,保证四皇子不会留下疤痕。” 钟离诩与钟离谨对视一眼,敛起脸上的笑意,正声道:“我要跟小姐说得就是这个,刺客不是我安排的,关于刺客方面,我所说的并无虚言。” “什么!”妉尘一怔,思绪翻飞,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此说来,这个神秘刺客,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小偷,他是想偷珍宝阁中的什么东西,恰好被你撞见,伤了你后慌不择路地逃到了西宫。会是什么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钟离谨走到妉尘身旁,替她挡了凌冽的寒风,“在侍卫来报说你遇到刺客时,我仔细观察了在场所有人,发现太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而且今夜整个宴席的过程中,太子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可不像太子的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本以为太子完美无缺,现在看来,突破口就摆在眼前。”钟离诩冲钟离谨会心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妉尘嘴角微扬:“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不必跟我讲,我只负责赚钱,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取王秀贤的性命再跟我说吧。只不过王家不倒,事情貌似有些难办。” 钟离诩道:“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这一天迟早会到的。” 妉尘淡淡道:“我有耐心,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等,你们最好抓紧点。话说回来,你们本来怎么打算把侍卫引到毓秀宫去的?” “火烧。”钟离谨和钟离诩异口同声道。 妉尘点头,果然是直接而方便的法子。 庆元殿的百步高阶,说高是高,可是转眼间也便走到了,钟离诩为了避嫌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钟离谨送妉尘。 走近连翘和慕容妉芯周围,妉尘才听见有一个跟钟离谨差不多大年纪的男子正不知在训斥什么,慕容妉芯将头埋在胸前,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连翘站在一旁干着急。 男子见妉尘和钟离谨过来,重重地横了一声:“你越来越没长幼尊卑了,难道你不知道王家是我慕容家的姻亲?居然当众羞辱外祖,竟是连父母的脸面也不顾了吗?” 妉尘无言,很是想问,你是哪位啊,我们认识吗?仔细一想,这个年纪,又在宫里,还会这么说话的,除了慕容蔚,还会是谁呢。 “我在跟你说话,你也耳聋了不成?”慕容蔚见妉尘没有什么反应,更是火冒三丈,劈头盖脸地吼道。 妉尘脸色不善,回到:“我的外祖,乃是杏林苏家,我的母亲早已过世,不知这位公子在讲什么,还请让路,我们要走了。”说完拉起慕容妉芯的手就走,将慕容蔚丢在身后。 慕容蔚傻愣在当场,当回过神来时,妉尘已走远。 慕容妉芯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慕容蔚,小声说道:“尘儿,他是我们大哥呀,不过你可能好久没见了,不认识也是正常,可是你不能这么跟他说话的,要知道长兄如父……” 妉尘自嘲地笑笑:“我连父亲和老夫人都顶撞了,一个不同母的大哥又算什么。” “这个不是关键,你连自家的大哥都不认识?”钟离谨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妉尘。前些天还说他功课没做好,结果自己不认识各家小姐也就算了,连自家人都认不全,让他抓到把柄了吧。 “额,”妉尘一头黑线,“好吧,你将收集的各家信息资料也给我一份,要有人像的那种。对了让苏虔去国公府,你重新找胡先生要几个可靠一点的医童。” 钟离谨笑盈盈地答应了,眉眼间都有笑意溢出。 车轮滚滚,其他人皆都还在回府的途中,王家人也不意外,王放烦躁不安地问道:“父亲,您就任由大妹妹这样被禁足在毓秀宫?这对五皇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没有一个身份高贵的母亲,他要怎么跟其他皇子争?” 王太师双目微闭,如老僧入禅一般,“皇帝不过四十出头,正值壮年,五皇子现在要做得就是韬光养晦,尽一个皇子该尽的本分,所谓不争就是争了。” !! 神秘刺客2 “那钟离谨和慕容妉尘那死丫头呢,他们也太过嚣张了,竟敢跟父亲您叫板,难道就不应该给他们点教训?还有慕容执,我王家将嫡女都嫁给他了,他居然还娶了平妻回去,这不是打我王家的脸吗?这也就罢了,看他如今宠那死丫头的架势,根本就是捧庶踩嫡,小妹在慕容家的日子过得也不知道和不和顺?”王放显然是被妉尘气狠了,宴席上皇帝在场不敢说什么,这会儿倒是唠叨个不停,恨不得将妉尘剥皮拆骨。 王太师睁开眼睛,很是失望地看了王放一眼,“不过是两个初出茅庐,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黄毛小子,他们越是锋芒毕露,我们就越可以放心,这样的人,在夺嫡之路上是走不长的。更何况,你没看贤儿传回来的家书吗?那丫头,极有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女,今日听皇帝那样提起她的娘,倒是更可信了几份。慕容执是个聪明人,这样看来,他拼命护着这丫头也就说得通了。你是我的儿子,我将来死后,你就是王家的顶梁柱,到了今天你却还是这么莽莽撞撞,你让我如何放心把王家交给你?” 王放立刻低头认错:“是儿子的不是,让父亲操心了。只是陛下现在这么宠幸李清芷和她的儿子,大妹妹在宫里……” “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李清芷再漂亮,还比得上十几岁娇滴滴的小姑娘?皇帝已经有些年没有选秀女了吧,刚好你最小的堂妹明年就满十七了,还没有许配人家呢。”王太师望着车窗,明明有厚厚的窗帘围着,他却似乎看到了远方,“你还是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儿女,跟那丫头比起来,宁月就是个没脑子的,都是被你惯的,太无法无天了。” 王放连连点头说是。 当天夜里,慕容妉芯泡过温泉便入睡了,妉尘打发了连翘后一直站在窗前。午夜刚过,窗口一道黑影飘过,紧接着一只手从窗里,妉尘笑笑,干脆找了张椅子坐下,一手支额,静静地看着。很快人影推开窗户,单手撑在窗户上,干脆利落地跳了过来,正好对上坐在扶手椅上晃荡着双脚的妉尘。 “就知道你会来,四殿下可是想尘儿了?”妉尘娇俏地盯着傅纣,打趣道。 傅纣依旧是宴饮时的服饰,掸掸身上的灰尘,坐到妉尘对面:“你怎么知道我会来你卧室,而不是玉池?” “你肯定知道今儿我四姐也住在汤泉宫,自然是怕进玉池的发现泡澡的不是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曾跟你说话,黑断香的解药再无,你也怕中了无解之毒呗。”妉尘继续揶揄傅纣。 傅纣白了妉尘一眼:“你个小破孩,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妉尘身子向椅背上一靠,仰视着傅纣,“那就请脸皮比我还厚的四殿下赐教,找我有何贵干?” “你可知刺客是何人?”傅纣正色道。 妉尘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样:“你知道是谁?” “太子的门客,一个江湖之人,功夫一般,为人爱财,太子给他伪造了一个身份文牒,让他入太子宫里做了贴身侍卫。”傅纣简单地说了一下,却发现妉尘并没有十分认真的在听,“怎么,你已经知道了?” “不知道,只是不敢兴趣罢了,你接着说。”妉尘回到。 傅纣吃惊地盯着妉尘:“据我所知,钟离谨可是对皇位很感兴趣,太子便是他踏上皇位的头一块拦路石,难道你不想帮他扫清障碍?” 妉尘打量了傅纣一眼:“你对大周皇室的人,还真是各个摸了个透清。不过钟离谨是钟离谨,我是我,关于刺客的事,我会转告他,但我不会插手。” “那你就不该参与到皇室的争斗中。”傅纣几次张口,最后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妉尘浅浅一笑,将桌上的锦盒递给傅纣:“这是骨瓷的笔筒,虽然比不上你丢的那个和田玉镶蓝宝石的值钱,不过是我亲手做的。” 傅纣打开锦盒取出笔筒,上面还用金粉描着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字样,整体通透,壁白如雪,很是漂亮。傅纣拿着笔筒,却是问道:“宫中暗地里有传言,三皇子的瓷窑厂其实是你帮他开的,看来也是事实?这就是你说的你们没有关系?” “敢问四殿下是用什么身份在质疑我?”妉尘突然变了脸色,反问道。 傅纣一滞,是啊,他们本是两条不同道路上的人,因妉尘偶尔一次的多管闲事才会相遇相交,他们非敌非友,他又凭什么质问人家。这样想着,嘴里说的却是另一套:“我以为我们可以合作,互利互惠。” 妉尘叹了口气,道:“我不会帮他直接争夺那个位子,但是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你若想与哪个大周皇子合作,便直接去找他就好,我希望我们两,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君子之交。”妉尘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手指点了傅纣两下,又点了点自己,特意强调。 “都说女人善变,从你这个小破孩身上就可以看出来,这东西我收下了,太子之事,我也会亲自去和钟离谨说。不过我还是要劝你一句,皇室之事,少参和,搅合进来了,你想再出去,可就难了。”傅纣将笔筒放回锦盒,一手拿着,又从窗子翻了出去。 妉尘呆呆地望着窗口,她已经淌进皇室的浑水中,除非她愿意跳进另一潭更大的浑水,否则很难脱离,起码依她现在的能力是没有法子的。 妉尘在宫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清早捧着皇帝赐封的圣旨回了国公府。国公府大门大开,老夫人和慕容执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妉尘,确切地说是迎接妉尘手里的圣旨。慕容妉蕙本称病不想来,却被大夫人硬拖起,不情不愿地也在迎接的队伍中。 妉尘扫视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人,竟是除了慕容蔚,其他人都在了,就连受罚的慕容妉萍都来了。临近除夕,慕容蔚却还在太子宫中,似是很受太子赏识。 府中的大堂上,早已打扫干净,摆好了几案和水果供品和香炉,慕容执亲自将圣旨供上,领着全家三跪九叩。 !! 第五十四章 新的计划 慕容执的意思是在年前即刻替妉尘办个宴席,毕竟封锆为郡主也是一件大喜事,大夫人却认为年关将近,还是等来年再办的好。妉尘倒是无所谓,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宴不宴席的没什么打紧,皇帝是在宫宴上当着众人封锆的她,到今日,只怕汴京的大街小巷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再办宴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争执到最后,还是老夫人拍板,就定在正月初八,也算是图个吉利了。 钟离谨的办事效率也是快,妉尘上午回的国公府,下午就派人将苏虔送了过来。苏虔是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国公府上能有这样一位客人,慕容执和老夫人也是十分高兴,更不敢怠慢,当即就派人收拾出厢房,让苏虔搬了进去。 第二天清早,苏虔就敲开了妉尘绣楼的门,好在妉尘没有睡晚觉的习惯,已经起床了。苏虔一见到妉尘,二话不说就抓起妉尘的手开始把脉,把妉尘吓了一跳。 “脉象虽弱,比起前些日子却反倒平稳了些,没事啊。”苏虔放开妉尘的手,埋怨道:“钟离谨那臭小子,火急火燎地把我送过来,我还以为小姐身子又不爽了。” “哎哎哎,这是我的筷子。我要是有事,也等不到你过一夜再来给我瞧病只怕就熬不住了。”妉尘打掉苏虔伸过来的贼手,护住自己的碗筷,又对紫竹吩咐道,“去给苏先生拿副碗筷来。”想了想又朝门外喊到:“朱兰,去冬阅院请四小姐过来。” 国公府有大厨房专门准备膳食,老夫人和大夫人有自己的小厨房,但是小姐少爷们用的都是大厨房。因着妉尘前世父亲是个美食家,妉尘对食物也尤其挑剔,便在绣楼里劈了个房间做厨房,所以妉尘吃的,一般都是紫竹墨菊按妉尘的方法和要求,亲手制作,其他不论,食材的新鲜,制作的卫生和精心是必需的。 等慕容妉芯过来,苏虔和妉尘都吃得差不多了,苏虔将碗里最后一口红枣银耳羹吞入腹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妉尘的早餐不见得有多精致高档,但胜在都其与众不同的制作方法和保持了食物原本的滋味,吃起来别有一番美味。 “你这老头儿,把连翘那份都给吃了,”妉尘瞪了苏虔一眼,故意嗔道,“吃饱喝足,也该做正事了,走吧。” 慕容妉芯在小厅里等着,见妉尘背后跟了个头发胡子皆白的老头儿,吓了一跳,当听妉尘说是来给她看病的时候,却是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苏虔诊了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难得表情认真,妉尘却暗道,只怕慕容妉芯的听力是很难治好了。果不其然,苏虔摸着胡子捉摸了许久才开出一张药方,却又道:“四小姐是高烧烧坏了脑子,若是当时老朽在场,或许是能治好,只是现在时隔大半年,老朽也没法子了,只能用药减轻四小姐耳鸣之症,若是四小姐熬得住,愿意让老朽经年累月地进行针灸治疗,听力也许也能恢复一些,但跟正常人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慕容妉芯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初她生病的时候,先是急着赶路,到了京城后所有人又忙着归置家当,交际应酬,老夫人也只是随意给她请了个郎中看病,若不是乳娘整天整夜地守在她身边,不停地用帕子给她擦脸擦身子降低体温,只怕她连命都没有了。 妉尘以为她是伤心听力不能回复,或是害怕针灸,贴在她耳边轻声安慰了几句。 慕容妉芯的贴身丫鬟最是懂自己小姐的心思,再也憋不住,跟妉尘哭诉起来:“五小姐,您不知道,我们四小姐命苦,当初生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好好请大夫来看病才落下的病根。您回府里应该也看到了,老爷根本就不管后院里的事,大夫人只关心自己的儿女,四姨娘还在的时候,老夫人对四小姐还好,可自从四姨娘没了,连老夫人都对四小姐不冷不热的,如今四小姐在府里,就连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都不如。” 妉尘心思回转,老夫人若是真不在乎这个孙女,就不会千方百计地找机会让慕容妉芯接近自己,只怕老夫人也是尽力了,要知道,当时她可是昏迷不醒生死不知,苏家和百草堂没把国公府拆了,他们就该谢天谢地了,更别说妄想找个好大夫。华夏大陆上的药材和大夫,可大多都是在百草堂的掌控中。 妉尘掏出帕子给慕容妉芯擦了擦泪水,道:“你若是愿意,常来我这儿罢,咱们两做个伴,苏先生会在国公府住段时间,这些天就让他给你针灸。” 苏虔跳起来:“既然你没事,我就要回药庐了,我才不要住在这里呢,规矩多的要死。”苏虔做了多年的大夫,见过太多人的生死,早就硬了心肠,一个小姑娘的听力能不能好些,他自觉跟自己没什么干系。 妉尘瞪了他一眼,这个死老头儿,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世外高人呢,结果却是一天到晚这幅德行。“谁说我没事?我找你来是教我识字的,过年给你放五天假,今天就开始教,长清已经在书房准备好笔墨了。先给妉芯施针。” 苏虔指着妉尘怒道:“你想识字随便请个秀才就好了,老朽可是医术高超的大夫,你让老夫教你识字,有没有搞错啊。” 妉尘拍掉苏虔的手,道:“要是你敢不听我的,我就让苏家家主烧了你的药庐。这儿不正好有个病人啊,你还可以教连翘医术,多好啊。” “你敢!”苏虔暴跳如雷,随后又诺诺道,“算你狠,不就是教你识字吗,你都不怕老朽老眼昏花的,我还怕教你不成?” 慕容妉芯拉拉妉尘的袖子,低声道:“五妹妹,你还不识字啊,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了呢。那个……我可以跟你一起学吗?” 妉尘翻了白眼,古代的字跟现代的简体字不一样啊,再说,按表面上的年纪算,过了年她也才八岁好不好,当她神童啊,什么都会。背《衔苍诀》时,她就是把不认识的字一个个抠出来问的柳云,背得她辛苦死了,好在背出了,就可以将写着字的绢藏起来,也不怕被人看见了。 !! 新的计划2 长清少清重新收拾了一下书房,将原本属于她的那张书桌让给了慕容妉芯,自己挪到了一旁,当天下午就算正式开始学了。 妉尘的书房里虽然放着四书五经、和一些儿童启蒙读物,不过苏虔贯彻了大夫的风格,竟是从《神农本草经》开始教起,还美其名曰学一些基本的草药知识。慕容妉芯倒是很感兴趣,可惜妉尘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孙子兵法》便开始看起来,在有不认识的书和看不懂的地方才会问苏虔。没想到苏虔看起来不靠谱,对兵法居然还有所研究,给妉尘讲起来头头是道的。 直到日落西山,慕容妉芯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苏虔却还抱怨绣楼里的地龙烧太暖,快要热死她了。 “小姐,你对四小姐是不是太好了些?”夜里妉尘泡药浴时,连翘忍不住说到。 妉尘叹了口气,道:“我不杀博仁博仁却因我而死,若不是因为我,她现在还好好地活在四姨娘的保护伞下,也不至于受了这么些苦楚。”大夫人要得是她的命,四姨娘和慕容妉芯纯粹受她牵连。 连翘提高了音量:“这跟小姐你有什么关系,都是大夫人做的孽,小姐你也是受害者啊。” “你想说什么?”妉尘看着连翘,说到。 连翘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觉得小姐太善良了,对十公主是,对四小姐也是。小姐不愿意做十公主的伴读根本就不是因为认为十公主没有利用价值,而是觉得十公主是无辜的,不愿意伤了她的感情。对四小姐就更是了,明知道老夫人刻意让她来接近你,小姐你还让她呆在你身边。小姐,连翘只是担心你再如此妇人之仁,我们何时才能给云姨报仇,何时才能取了王秀贤的命?” 妉尘从香汤池中爬出来,接过连翘递上的浴袍裹上,“连翘,咱们做人做事,唯一不能丢掉的,就是原则,若是为了报仇就去伤害无辜的人,那我们和王秀贞她们又有什么分别呢?至于妉芯,无论如何她都是真的耳聋了,老夫人的目的,大概也不过是想借我之手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将一个无用的孙女变得有用些罢了。” 连翘替妉尘放下挽起的长发,用巾子擦干头发的水珠,妉尘的头发不像慕容执一样乌黑,也不像嬴苏一样是深褐色的,介于两者之间,却给妉尘添加了一点异域之美。 “那小姐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连翘问道。 妉尘转头看着连翘,很是认真道:“连翘,若是要你离开我一段时间去帮我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愿意?” 连翘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若是为了小姐,连翘肝脑涂地都在所不辞。” 妉尘嘴角轻扬:“傻丫头,我就你一个亲人了,哪舍得你死,去把赵宣叫到书房来。” 赵宣赵宪兄弟自长清少清来了后就搬到了前院,等他到书房时,妉尘已在书房待了一会儿了。 “见过小姐。”赵宣单膝跪地拜见道。 “赵宣,最近可有和舅舅通过信?”妉尘放下手中的笔,问道。 赵宣抬头瞧着妉尘,似是有些奇怪:“不曾。从城主将属下兄弟二人交给小姐那天起,小姐才是属下唯一的主人,没有小姐的吩咐,属下不会擅自与城主通信的。小姐是有什么消息要属下传给城主吗?” 这下轮到妉尘吃惊了:“哦?那嬴氏那边靠什么得到关于我的消息?长清少清她们?” “长清少清是大小姐得知柳云出事后托胡先生为小姐寻的侍女,属下不知道她们是听命胡先生还是大小姐,若是听命于胡先生,倒是有可能。嬴氏那边主要还是从苏家和百草堂那边了解小姐的消息,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想让嬴氏知道的,倒是应当避着点苏虔。”赵宣很顺溜地回答到,没有了刚才的迟疑。 “这样啊,”妉尘摸着下巴思索着,“赵宣,我若是有事让你去替我做,需离开汴京,而且要瞒着各方势力,瞒着所有人,你可愿意?” “但凭小姐吩咐。”赵宣低头道。 妉尘站起来,很是严肃道:“我要你和连翘到吴越之地找个僻静的地方,替我训练一批暗卫。” 赵宣连翘异口同声道:“三皇子(谨少爷)不是已经在训练暗卫了?” 妉尘正色道:“他是他,我要你们做的,是为我一个人做的,所以也要瞒着他。赵宣,据我所知,嬴氏训练暗卫有其独特的方法,你知道多少?又有多少可以运用到我们自己的暗卫训练中?” 赵宣想了一下,道:“属下也接受过几年暗卫训练,也接受过侍从和统领的训练,知道一些训练暗卫的独特法门,若是只是为小姐训练暗卫,属下必当尽全力,不敢藏私。” 妉尘亲自走过来扶起赵宣,浅笑道:“我自不是怕你藏私,只是怕嬴氏机密你不能泄露,如此甚好,那我就拜托你了。” 赵宣连忙弯腰行礼:“属下当不起。小姐是嬴氏的嫡系子孙,为小姐做事算不上泄露机密,请小姐不必担心。” 妉尘点点头:“我会写好一份完整的计划书,等过了年你们就出发,对外我会说你们会嬴氏了。前些天半年前娘亲送了我一对茶隼,我们就它们做联系,到时候我再详细跟你说,下去吧。” 赵宣走后,连翘按捺不住心头的疑问,问道:“小姐,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前几天傅纣的一番话提醒了我,我不想跟皇室搅和在一起,也不想回嬴氏,那我就需要自己的势力。不只是暗卫,其他的一切我都会慢慢安排起来,希望等我们了结了和王秀贤姐妹的恩怨之后就可以远走他乡,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妉尘点了下连翘的额头,回道。 连翘仍不肯罢休:“那为什么是吴越呢,我们可以回青州啊,小姐可是在那里长大的呢。” 妉尘道:“吴越之地,远离现在各国的权利中心,离三大氏族亦是相隔万里,是我看了一天的地图,能找到的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前世时,她就生活在那里,即使时隔千年,她仍想再回那个地方看看,住在那里,也许能接近一些她思念的亲人。 !! 第五十六章 宴会惊艳 “诶,小姐,那赵宣真的可信吗?要是他把消息传回嬴氏怎么办?”妉尘出了书房,连翘又突然想起什么,追问到。 妉尘挥手示意连翘小声点,道:“所以才让你也去。” 一片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除夕夜,国公府难得齐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如果忽略掉大夫人的各种挑刺和挑拨,倒也还算其乐融融。 晚饭后,老夫人还给孙儿们发了分量不小的红包,其中尤数慕容妉芯最高兴,因她不受府中长辈的重视,下人们也轻视她,莫说每月她只能靠着月钱紧巴巴地过日子,就连厨房送来的饭菜,不是凉了就是没人要吃的骨头残羹。除了前几天的宫宴,这是她吃得最满足的一顿了。妉尘虽总邀她一同用餐,但是妉尘那儿的饭菜虽好吃,可惜妉尘体质不好,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也就不会做。 妉尘微笑得看着慕容妉芯开心的模样,心头万般滋味。大夫人是当家主母,慕容妉蕙和慕容蔚自然享受着府中最好的资源,慕容妉萍、慕容妉芊姐妹有个聪明善奉承的姨娘,她们的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至于慕容茁,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有老夫人的疼爱,自然也不会太坏,只有慕容妉芯没了娘又没人疼。若是她的娘亲没有那么高贵的背景出身,只怕她现在也过着和慕容妉芯一样仰人鼻息的生活吧,不,也许她早就死在大夫人的手上了。 年初几天,老夫人和大夫人忙着带孙儿们走亲戚,又忙着接待上门来贺新年的客人,妉尘推说身子不佳,一直窝在绣楼里叙写计划书,亦是忙的晕头转向。 大夫人对其他庶子庶女还能做做样子,对妉尘却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慈母了,借口忙着应酬,给妉尘准备的宴会便简单得很。老夫人到场检查一番后大发雷霆,对大夫人好一顿责备,之后便亲自上手,在沉香和林妈妈的协助下对宴会重新布置了一次,邀请了京中各大名门贵族,赶好在开宴前天准备妥当。 宫中知道消息后,皇帝亲自派人送来了妉尘郡主的服饰,妉尘可谓是荣宠一时,成了豪门大家、大街小巷的热议八卦话题。 在大周,只有王爷的女儿才能被册封为郡主,而公主的女儿则一般会被册封为县主。当然,也有破例提封的,妉尘便是皇帝破格所封。因有了完善的等级制度,郡主和县主还分五等,妉尘的颂月郡主是一品郡主,有其服饰规格。 一眨眼,便到了初八,要给妉尘办宴会的日子。虽说是晚宴,但是晌午一过,连翘和长清姐妹就开始为妉尘打扮了。妉尘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地任由连翘摆布,眼中满是怨念,这郡主的头饰也太重了吧,古人知不知道这样会对颈椎不好啊。还有服饰,也太繁复了吧,虽然她不能不承认古人在丝织方面的纺织技巧很是高超,一件丝绸的衣服也没多厚也没多重,不过也不需要一下子穿个七八件啊。 这个时代的大周人民奉行宴会早到的原则,日眣刚过,就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好在连翘给妉尘收拾得早,才让妉尘赶得及和老夫人一道在花厅迎接各位女客。 趁着妉尘被刚来的成瑜缠着说话的间隙,老夫人走到一旁询问轻声林妈妈:“王秀贞呢,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去把她给我喊过来。” 林妈妈应声而去,但是此趟注定落空,因为大夫人并不在春瞰院。 大小姐慕容妉蕙的傲霜阁里,大夫人正在循循规劝自个儿的女儿。 “赶紧把衣服换上!”大夫人将一套枚红色的锦绣百褶罗衣裙扔到慕容妉蕙的身上。 慕容妉蕙把衣服丢在地上,“母亲,这是那个小贱人的宴会,我去做什么,看那小贱人春风得意吗?我不要。” 大夫人耐着性子让丫鬟把衣服捡起来,一边对慕容妉蕙道:“这有什么打紧的,你才是我国公府最高贵的嫡女。她一个小丫头,就算做了郡主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你在她的宴会上惊艳全场。” 慕容妉蕙脸色一红,微微偏转过脸:“母亲,你说什么呢。你和父亲不是说过,我是陛下属意的太子妃,在这个当头要是传出点什么,岂不是会影响……”慕容妉蕙愈说愈小声,直到最后听不见。 大夫人脸色一沉,最近,孟家的五小姐孟盈盈,太傅司马家的大小姐司马溪,皆有流言说可能是太子妃的人选。孟家本就是太子的外祖家,而司马家是延从前朝的大家族,在朝中势力亦是不可小觑,慕容家跟他们比起来还是弱了点,太子妃出自他们两家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为此她找过慕容执和老夫人,甚至还回了娘家打探消息,可是皇帝的心思太过难猜,竟是无人能解一二。 慕容妉蕙正奇怪她母亲的突然沉默,门外林妈妈随着守门丫鬟一同进来,向大夫人和慕容妉蕙弯腰道:“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子和诸位皇子也都会来,老夫人让我来问问夫人和大小姐要不要过去。” “自然,大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合身,一会儿就去。”大夫人展开一张笑脸,对林妈妈道,“告诉老夫人,我等会和大小姐一起过去。” 林妈妈走后,大夫人转头问道:“听见了吧?不想见见太子,给她留下个好印象?” 慕容妉蕙脸色越发红润,羞得低下了头,转念一想,却又不高兴了:“就连太子都来给那个贱丫头贺礼?” “母亲都跟你说过了,不要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等你讨得太子的欢心,将来做了太子妃,还怕没有机会收拾这死丫头?” 淡漠妉蕙低着头,悄声默默说了句:“母亲你不是气不过,前几天也不会因为没有好好准备宴席被祖母训斥了吧。” 大夫人咳嗽了两声,气性这东西,不是说忍就能忍得住的啊。 宴会还没开始,妉尘呆在花厅里和一众小姐夫人聊天。突然门外传来钟离课的声音:“慕容妉尘,你出来!” 妉尘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点过头后,妉尘又对众人表示了歉意才出了门,却正好看见慕容课报这个小匣子站在厅外的树下,气鼓鼓的样子。 给读者的话: 日眣为下午一到三点。 !! 宴会惊艳2 “七皇子找我何事?”妉尘走到钟离课身旁,出声问道。 钟离课盯着妉尘呆了两秒才回过神来,稍稍有些脸红,却故作气势汹汹地说到:“这些都还给你,我们不稀罕。” 妉尘打开一看,是花花绿绿的破碎瓷片和一把弹弓,应该是十公主砸了当初她送给她的礼物,又逼着钟离课给她送还回来。“既然如此,这方帕子就烦请七皇子转交给十公主了。”妉尘从袖子里掏出十公主当初送她的帕子递给钟离课。 钟离课瞪大了眼珠,这回是真怒了:“你什么意思,要和我们一刀两断?” 妉尘挑了挑眉,道:“难道七皇子和十公主不是这个意思?” “老七。”钟离诩从圆弧型的门洞里进来,蹙着眉低声呵斥钟离课,“不得无礼。” “哼!”钟离课劈手夺过帕子,转身就跑了。 钟离诩走到妉尘面前,柔声道:“没吓到吧?课儿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妉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看我像是吓到了或是放在心上了的样子吗?四皇子还是去看看七皇子有没有事吧。”然后从一堆碎瓷片中将弹弓挑出来放进袖子里,把匣子递给身后的长清:“扔了吧。” 钟离诩一愣,随后不置可否地笑笑,微微点头示意,便也走了。 宾客差不多都来齐时,老夫人和慕容执才招呼大家入座,妉尘作为主角,自然是在主席上和老夫人坐在一起。 就在这时,慕容妉蕙和大夫人施施然从外面进来,大夫人脚步不停地走到老夫人身边的空席上坐下来,慕容妉蕙仍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为了保持身材的廖条,虽是冬天却未着袄袍,而是穿了枚红色绣大朵芍药的锦袍,一条缝着玉片玉钿的织花腰带将盈盈一握的腰部曲线勾勒得完美。原本热闹的宴席突然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容妉蕙的身上。 “姐姐衣服不小心钩坏了,故来迟了些,五妹妹可勿要见怪。”慕容妉蕙一眼就在主席上找到了妉尘,立刻笑盈盈地说话,似有无限歉意,脚步却仍旧不动,站在原地接受着众人惊艳的目光。 四下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这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啧啧。” “我前几天在宫宴上才见过慕容妉蕙呢,短短几天不见,好像更漂亮了,还真是奇了怪了。” “姐姐,你看她的发髻,好别致哦,还有还有,那只亮晶晶的簪子,是什么材质的,我也想要。” 太子的目光也黏在了慕容妉蕙的身上不能移开,原来还觉得司马溪已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看来,慕容妉蕙虽然长得未必如司马溪般美艳,却胜在气度高雅,端庄秀丽,就只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原本他还没有过多的关注过她,只以为将门女子也是爽利的风格,现在看来倒是他走眼了。“姐妹之间,哪里有这么客气,大小姐请入席吧,本宫可是等着尝一尝国公府的饭菜呢。”太子竟是站起来,半开玩笑地对慕容妉蕙说到。 慕容妉蕙羞怯地低头行礼:“多谢殿下解围。”说着,莲步轻抬,衣摆不动地走到妉尘下席坐下,脸上还带着红晕,端的是少女的娇羞,又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 大夫人环视一圈在场人的反应,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而后才低声向主席上的老夫人告罪:“媳妇一直在替蕙儿打扮,这才来晚了,母亲不要生气。” 老夫人早已将太子和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哪里还会生气,但是表面上却只淡淡应了一句。 妉尘没有特别的表情,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今天大夫人和慕容妉蕙也算是下了大工夫了,单看腰带上玉片的成色,就知道她这一身价值不菲了。现在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妉尘能清晰地看到慕容妉蕙的面上的妆容,慕容妉蕙脸上刚绞过毛,点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眉毛亦是修过,化成现下最流行的却月眉,更显得肤若凝脂,眉眼如画。 妉尘人小手短,故虽是宴席,连翘还是跟在她身边给她布菜。 “小姐,这个乌鸡汤不错,奴婢给你盛点吧。”连翘拿着小瓷碗,指着刚上的灵芝当归乌鸡汤道。 妉尘点点头,连翘便盛了半碗。碗在半空中时,慕容妉蕙突然伸手接过,道:“你下去吧,五妹妹这儿有我呢。” 连翘猝不及防,碗被慕容妉蕙拿走了,人却没有顺她的话离开,“大小姐,您是千金小姐,怎么能做这些事,还是奴婢来吧。再说五小姐忌口颇多,大小姐也不全知道呀。” “照顾自个儿妹妹这有什么的,忌口的事,五妹妹自己总是清楚的。”慕容妉蕙边说着,将碗递到妉尘手里,不知怎么的,碗却斜了,汤全撒在她的手上。 “啊!”慕容妉蕙尖叫了一声,却马上拿起妉尘的手左看右看,“妹妹有没有烫到?” 主席被就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慕容妉蕙的一嗓子立刻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探寻的目光。 “怎么回事?”老夫人偏头看着妉尘二人,不悦地问道。 慕容妉蕙立即道:“祖母,没事,是五妹妹不小心把烫撒了,还好没烫到她自己。” 大夫人坐在慕容妉蕙的斜对面,自然注意到了她手上红红的一片,故意提高音量道:“怎么没事,看你的手,都烫红了,妉尘,你也太不小心了。” 连翘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唱一搭演双簧的大夫人母女,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连忙出声反驳:“不是这样的,明明是……” “连翘,去把我屋子那盒烫伤膏拿来给大姐抹上。”妉尘打断连翘的话,一脸歉意地看着慕容妉蕙,双手将她被烫伤的双手捧在胸前,“大姐,都是妹妹不好,你别放在心上,就原谅妹妹吧。” 慕容妉蕙没想到妉尘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还一副好像心疼不已内疚不已的样子。她原以为慕容妉尘一定会反驳,然后她就作和事老,做出一副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模样,定能引起众人慕容对妉尘的反感,更显得她温柔大度。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 宴会惊艳3 妉尘见连翘仍站着不动,厉声道:“愣着干什么,傻了不成,还不快去,大姐这儿还等着用呢。” 连翘弯腰退出了厅堂,心里却只打鼓,小姐屋子里哪有什么烫伤膏,腐肌膏倒是有,就怕慕容妉蕙没有这个命享。 其实烫也没多烫,毕竟是给人喝的,等连翘把药膏拿回来,慕容妉蕙手上的红痕也褪了不少。 妉尘拿起药膏嗅了一下,这个连翘,真是调皮,把她的赤粉拌在面霜里就拿过来了。妉尘用指甲挑起一小块抹在慕容妉蕙手背上,用指腹揉在摸匀,赤粉是她觉得不适时泡来喝的药粉,粉末中掺了不少炙热的毒药,是她娘亲苏嬴专门为她配的药,再千里迢迢地从南疆用鹞“空运”过来的。就这样抹在手背上,药性顺着肌理渗透到皮肤里,只怕慕容妉蕙明天手会更加严重了,再加上慕容妉蕙刚才喝了一大碗药材熬成的乌鸡汤,只怕待会就要气血翻腾了。 歌舞助兴下,酒过半巡,却有人开始抱怨起来:“梁国公,你也忒小气了点,这歌舞着实也太差劲了些,只怕是从外头请来的吧,连家里的歌姬舞姬都不肯叫出来让我等开开眼不成?” 慕容执坐在男宾的主席上,慢腾腾地站起来,脸色平静道:“让诸位见笑了,国公府不曾……” 妉尘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看着温婉端庄的慕容妉蕙突然笑了,站起来走到大堂中央,打断慕容执的话,道:“我父亲一向简谱,家中不曾豢养歌舞伎,不过今天来的公子小姐们其中不乏善音律之辈,不妨可以展示一番,相互切磋,也算是给这场宴会添一点别开生面了,诸位觉得怎么样?” 因是妉尘的宴会,故今日亦来了许多年轻人,妉尘的提议一出,便立即有人响应。“既然郡主提议,不如就有郡主来打这个头阵罢。”有人建议道。 妉尘微微一笑:“妉尘才疏学浅,没有什么才能可以展示的,不过听说孟五小姐一手琴技惊为天人,司马小姐的歌喉犹如黄莺般动人心弦,不知妉尘是否有这个荣幸听两位小姐合作一曲?” 孟盈盈颇有些惊奇地看了妉尘一眼,而后又与司马溪对视,然后才向妉尘施礼,道:“能为郡主宴会做些什么本是盈盈的荣幸,只是盈盈的琴并没有随身带来,恐怕有负郡主盛情相邀了。” “无妨,连翘,让长清将我的琴取来。”妉尘笑道,“我相信孟小姐定会喜欢这把琴的。” “哦?那我确是要瞧瞧郡主的琴了。”孟盈盈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不置可否。 “只有乐歌,没有舞蹈,岂不也是乏味?”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妉尘暗道,就等你这句话呢。“这话也有理。”妉尘故做深思,“啊,对了大姐,你不是将周朝春秋时各国的舞蹈融合在一起新创了一种舞吗,不知能否展示一二?” 慕容妉蕙本能地想要拒绝,她才不相信慕容妉尘会这么好心,愿意让她在自己的宴会上大出风头呢,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新创了一支舞?前几年她潜心研究春秋时的古书,花了大量的时间才做成此舞,可不是这么寻寻常常就会当众表演的。 可是还不等开口,太子兴致勃勃地道:“没想到大小姐如此博学 ,竟是对春秋时期的歌舞也有研究,还有创新,本宫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上一看了。” 慕容妉蕙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轻柔一笑:“怕是要让殿下见笑了。”心里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太子在,给太子留下一个永难磨灭的印象也还不错。 坐在角落里的慕容妉萍纠结了许久,此刻却是再难按捺,跳出来向妉尘道:“五妹妹,我也学过一段时间鼓瑟,不知可否与孟小姐合奏?”这么难得的机会,哪怕是会惹大夫人不高兴,她也要试上一试了,若是能引起某位皇子或是大家公子的注意,也是值得的。 妉尘看向孟盈盈,孟盈盈连忙道:“自然是可以,琴瑟合奏,更是美事一件。” “连翘,去把我的锦瑟一并取来罢。”妉尘吩咐完连翘才转头对慕容妉萍解释,“我这琴瑟,本就是一对儿,合奏起来更有韵味,不过若是四姐姐习惯了用自己的瑟,那也无妨。” “那边便一道取来罢,要是我用不惯五妹妹的,就还是用我自己的。”慕容妉萍一边觉得妉尘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一边又怕妉尘给她设了什么圈套,难以取舍之下就干脆如是说到。 这边讲的热火朝天,大夫人和老夫人也没闲着。 老夫人虽然不太满意妉尘提议让慕容妉蕙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转念想到今日毕竟太子也是在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更何况妉尘还替慕容执赚了个廉洁的名头,更或许妉尘此举是向她示好,表示今后不再会跟她对着干? 大夫人恶狠狠地瞪了慕容妉萍一眼,道:“妉萍也太不知进退了些,难不成她还想抢蕙儿的风头不成?” 老夫人蹙眉,低声却厉声说到:“注意自己的言行,你不要脸面,我国公府还要脸面呢。” 大夫人立刻顾首,发现周围都盯着堂中的几位小姐,没有听到她的话,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再说什么,心里却对慕容妉萍多了份成见。 老夫人见大夫人禁口,才又道:“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女儿,我相信,蕙儿定是今日所有小姐中最出色的一个,若是能博得太子欢心,去向陛下求亲……” 老夫人的话无疑是讲到大夫人心头上了,大夫人又立即喜笑颜开的。 不多时,长清少清便捧着琴瑟回来,立马有下人搬来几案矮凳放置琴瑟。妉尘缓步上前,先揭开了琴上的绸绢,众人立刻凑上前来看,却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心里只道莫不是颂月郡主乱讲? 妉尘浅笑,向孟盈盈做了请的手势。 孟盈盈从善如流地坐下,拨动了一下琴弦,琴声靡靡而悠长。“确是一把张好琴,只是不知郡主这张琴是何出处?”孟盈盈纤指翻飞,琴音流转,显然是对琴爱不释手,嘴里还不忘问道。 给读者的话: 关于绕梁名琴,确实是说呗楚庄王砸了,云莫是为情节才如此设定。 !! 宴会惊艳4 “名琴绕梁。”妉尘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孟盈盈的琴声陡然一滞。 孟盈盈猛地站起来,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史书记载,‘绕梁’已经被楚庄王砸了,这张琴上没有任何伤痕,郡主莫要随意说笑。” “除了绕梁,试问这天下还有哪张琴能弹奏出如此绵长不绝的琴声?”妉尘反问一句,孟盈盈竟愣在当场,无言以对。 “当初楚庄王确实用铁锤砸了一张琴,不过砸的不是绕梁,而是一张普通的琴,绕梁仍一直留在楚王宫内。”妉尘一边说着,将锦瑟上的绸绢也揭开了,却是更让人惊讶,因为这锦瑟,比一般瑟大了一倍,更重要的是,上面有五十根弦,要知道,瑟一般是二十三到二十五弦,而又以二十五弦居多。 “郡主这瑟,又有何说头?”有好事者忍不住问道。 妉尘没有看着带着好奇表情的众人,将目光投掷到重重阴影后神色莫名的慕容执身上,“我娘亲喜爱琴瑟,也会自作锦瑟,这张锦瑟就是她仿照古书上描写最早的锦瑟所制,故是五十弦。” 嬴苏自然不只是喜爱,而是精通于琴瑟,当初她嫁给慕容执,竟是教会了他这样一个武将抚琴,这本身就可见其琴技高超。 不管事当初的嬴苏还是现在的妉尘,在汴京中皆是十分出名,只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赐婚,但当初苏嬴并不曾在京中社交圈露过面。如今听妉尘提起,个个就像听奇闻轶谈一样,因为不了解,所以更好奇,这就是人的本性。当然,就更有人忍不住要看大夫人了。 大夫人脸皮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死丫头,在这个时候提起苏嬴,是成心要她出丑吗?她明明记得来京的时候并没有带这两张琴瑟,死丫头什么时候派人去取的,她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慕容妉萍却是有些犹豫:“五妹妹,我从未弹过这五十弦的锦瑟啊。” “二小姐可以先试试,不行不是还有你自己的瑟嘛。”孟盈盈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这锦瑟的声音了。 慕容妉萍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琴弦,按妉尘所说的弦声之法试弹奏一番,起初虽艰涩,后面却也还算得上流畅,妉尘不由暗叹,她自以为得了嬴苏的遗传,对琴瑟之技可以说是天赋异禀,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没想到慕容妉萍第一次上手就能谈成这般。 慕容妉萍却不是这么想的,五十弦的锦瑟是好,可达不到她要的一鸣惊人的结果,还不如就舍弃了浮华,就用普通的瑟好了。 几人商定了曲子后,慕容妉蕙又去换了衣服,众人等了好久才等来歌舞琴瑟起。好在孟盈盈和慕容妉萍配合地一丝不落,司马溪的歌声犹如天籁,而最吸引人目光的自然是恍如天女下凡婀娜多姿的慕容妉蕙。 慕容妉蕙一举手一抬足间,兼有古风舞曲的越女的娇羞的胸臆直抒,亦有大周现在的温柔婉转。 四位小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才艺更是为她们锦上添花,看得有些个公子少爷的眼睛都直了。在场只有钟离谨一人,目光深锁在妉尘的脸上。妉尘年纪虽然小,但是皮肤白皙细嫩,好似剥了壳的鸡蛋,五官还没长开,却可见精致完美的轮廓。莫说是这几个小姐了,就是当年号称大周第一美人的淑妃,怕亦是稍逊一筹。哦,不,除了钟离谨,钟离诩的目光也似有若无地偶尔落在妉尘身上,只是不知道他瞧得是什么。 就在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之际,慕容妉蕙一个踉跄,竟是差点被自己金缕舞衣上的纱缎绊倒,是凭借着过硬的舞技才没有摔倒,只是接下来,慕容妉蕙直觉一阵晕眩,脚下舞步不断出错,甚至连身子都有些摇晃不稳。 慕容妉萍有些心慌,随后便感受到一道阴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时惊慌失措之下,弹错了几个音符,拉长了几个音调。 孟盈盈以为是慕容妉萍瞧自家大姐舞步不稳,故意放慢了调子,好让慕容妉蕙能调整过来,于是便放慢了音调,却造成慕容妉萍更加手忙脚乱,错落百出。 本来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现在却快成了一个笑话,三家在场的长辈都是忍不住站起来,大夫人更是急得额头都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恨不得上去替慕容妉蕙把舞跳完。 妉尘夺过长清手里的锦瑟,席地而坐,将锦瑟放在腿上。五十弦的锦瑟本就大些,更显得妉尘小巧玲珑,妉尘努力伸开双手才勉勉强强能够弹奏。妉尘的瑟弹得也未必见得就有多好,只是在曲不成调、舞不成法的陪衬下,就如同一股清泉涌入浊流,让人眼前一亮。 孟盈盈最先明白过来,跟上了妉尘的曲调,慕容妉萍也不是笨蛋,稳定心神之后也不再出错,只有慕容妉蕙,舞跳得更加乱七八糟,就跟喝醉了一样。一个左脚绊右脚,就要摔个狗啃泥,好在太子眼疾手快,飞快跃上前一把抱住了慕容妉蕙。 慕容妉蕙原来头昏脑涨的,后来见太子抱住自己,血冲往头上,脸噌的一下子红了,正要做娇羞状撇开脸,两行醒目的鼻血却要死不死地正好流下来,滴在太子的衣袖上,自己还犹自未觉。 慕容妉蕙转头,就刚好对着慕容妉萍和妉尘的方向,大夫人和老夫人却是看不见的,还在暗自高兴中。慕容妉萍则是吓得连瑟弦都扯断了,忙不迭疾步上前帮太子将慕容妉蕙扶好,又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太子,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替慕容妉蕙擦拭鼻血。 太子多看了慕容妉萍几眼,朝她微微一笑,这个女孩子,他原以为是个爱出风头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关心自己的姐姐罢了,而且仔细瞧来,也不见得就逊色慕容妉蕙多少。 慕容妉蕙头晕眼花的,刚开始还恨慕容妉萍不识相,伸手推了慕容妉萍一把,慕容妉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刚好太子站在慕容妉萍的身后,顺手扶住了:“没事吧?” 慕容妉萍羞怯地摇摇头。 !! 宴会惊艳5 此刻,慕容妉蕙鼻血流到嘴巴里,腥腥咸咸的味道散开,慕容妉蕙用手一摸,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尖叫一声,然后晕过去了。可惜这回太子手里还扶着慕容妉萍,就来不及再一次英雄救美了,慕容妉蕙就这么直愣愣地摔倒在地,嘭的一声。 妉尘嘴巴张开地看着堂中发生的一幕,她原本只是想让慕容妉蕙跳不好舞,让人嘲笑一番也就算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出人意料,看来是非把大夫人给气死不可了。 妉尘慢悠悠地示意长清拿开锦瑟,慢悠悠地抚着连翘的手站起来,正还有慢悠悠地走过去对慕容妉蕙的不幸遭遇表示关心的时候,大夫人一个箭步冲过来护住慕容妉蕙,让丫鬟婆子赶紧上去扶下去,自己也跟着走了。 “妉蕙今日怕是不胜酒力,让大家见笑了。”老夫人也站起来,不忘亡羊补牢地说到。 妉尘不失时机地表现出一丝内疚:“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这样的建议。” “这是意外,郡主也是一番好意。”自然有人愿意替妉尘说话。 “呵呵,或许是慕容小姐为太子所倾倒。”人群中不知哪个方位突然冒出一个男声,带着些许暧昧和轻狂。 老夫人和慕容执面色一沉,就连太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妉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因背对着众人站着而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竟然敢当众说出这么“有趣”的话。本来众人也在寻说话的人,妉尘这一笑,目光又都集中到妉尘的身上了,包括老夫人和太子。 妉尘眉眼弯弯,压根就没有在意太子警告和老夫人不悦的眼神,歪着头戏谑道:“殿下何必生气,此人可是在夸赞殿下风采出众,就连我大姐这样谨守闺训的大家闺秀都情不自禁地因殿下而醉。而且妉尘觉得在场这么多小姐,为殿下而醉的定然不止大姐一人,殿下要生气,恐怕也气不过来呢。” 太子神色阴晴变幻了一会,最后只有笑意停留在脸上:“本宫早听父皇说起,说颂月小小年纪,却是个妙人,今日一见,思维果然与众不同。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本宫没有生气,本宫只是在担心你大姐是否要紧。” 妉尘连襟行礼,虽是请罪的话,却听不出一点请罪的意思:“如此是妉尘以小人之心度殿下之腹了,实实不该,请殿下恕罪。殿下既然关心大姐,不妨还是先落座把,府中就有大夫,想来一会儿就知道大姐情况如何了。” 太子点点头,算是承了妉尘的话,看向慕容执。慕容执会意,立刻道:“诸位请回席饮宴。来人,上菜。” 在宴会快要结束时,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才来回禀,说慕容妉蕙不过是喝了热酒,喝了放着补药的乌鸡汤,又加上跳舞时消耗了太多体力,才会一时晕厥过去。 太子得了消息便走了,其他人见宴饮也进行得差不多了,热闹也看够了,估计也不会再发生什么,纷纷起来告辞。 孟盈盈却还特意找了妉尘,支支吾吾地说到:“郡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妉尘故做惊讶。 “不知道郡主的琴,能不能借我几日,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看管,绝不会损了绕梁一丝一毫。我就借几日,到时一定完璧归赵。”孟盈盈刚开始说得很慢,像是不好意思提这样的请求,后来语速陡然转快,怕妉尘会拒绝而急着做保证。 妉尘很是为难地说到:“不是我小气不肯,只是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也是父亲看着睹物思人之物……” 孟盈盈露出失望的表情,她善琴,更是琴痴,对绕梁这样的琴实难是心痒得紧,恨不得立刻纳入怀中,只是妉尘身份高贵,她原来也不敢说买这样的话,如今人家更是说是先母的遗物,她就借,也是不好意思再提了。 妉尘将孟盈盈的表情全部收在眼中,眼底一丝异样闪过,“不过,孟小姐若是想瞧这琴,常来国公府找我就行,我那儿还有几本琴谱,也许孟小姐也会感兴趣。” 孟盈盈大喜过望,抓住妉尘的手,很是开心道:“多谢郡主,我过几天就来拜访郡主,不,我明天就来。”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窘迫地缩回手,恢复了闺秀该有的仪态,向妉尘和老夫人行礼离去。 妉尘回到绣楼时夜已深,少清早就为妉尘准备好了香汤。妉尘揉揉脖子,正准备去泡会儿解解乏,慕容执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甚至连门口的丫鬟都来不及通报。 妉尘一点也没觉得惊讶,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之一,纠结了半年,她还是想知道,她这个父亲对娘亲究竟有没有感情,对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疼爱,这也是她派人回青州,寻回两张琴瑟的原因。好在白露蒹葭一直维持着原样,大夫人或许是忙着对付妉尘,还没来及处置妉尘和嬴苏留下的东西就来了京里,否则依大夫人好强的性子,只怕白露蒹葭早就是一片废墟了。 “既然你取回了你母亲的东西,就该好好地保存着,为何要拿出来示人?”慕容执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问到。 琴瑟就放在房间的桌案上,妉尘起身抚过琴弦,没有直接回答慕容执的问题,却反问道:“父亲可还记得与娘亲琴瑟和谐的那段时光?今悦已经快记不清了。” 慕容执眼神黯淡:“为父知道,你一直恨我,这几年为父确实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可是今悦,发生的一切也并不是为父一人之过,若不是你母亲一夕之间消失地无踪无迹,我也不会一时糊涂。为父想要弥补你,可是今悦,你一直拒绝为父靠近,拒绝家里所有人的好意,我……” “够了!”妉尘打断慕容执喋喋不休的解释,不耐烦道,“那件事百草堂的人也已经查清楚了,是王秀贞在你的茶里下了迷幻的药,你才会一时失控。你说得对,我怨娘亲抛弃了我,但是我更恨你,要不是你纵容着那个女人,她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下手。你若是想求得我原谅,就处置了那女人,否则就别来跟我说了。” !! 第五十七章 风波前奏 “娶你母亲这件事本身就是我对不住她,所以我之前我实在是狠不下心去怪罪她。今悦,算是做父亲的我求你,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还敢耍花样,为父一定处置了她。相信为父,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慕容执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抬头充满希冀地看着妉尘。 妉尘冷哼,狠不下心?他还真以为哄骗小孩呢,只怕是舍不得王家这样的亲家吧?“保护?我现在满身的伤病是怎么留下的?幸好娘亲不会再回来了,否则她一定心寒。” 慕容执眼中汇聚起怒火,不知后来想到什么,又慢慢泯灭。要是他是一个好父亲,妉尘就不会只剩下十年寿命,是他亏欠了女儿的,他有什么资格冲女儿发火。“今悦,父亲对不起你,但是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的娘亲,”甚至为了她冷落了大夫人,当然这话慕容执不会跟妉尘讲,“以后若是她再针对你,为父会亲自对付她,今悦,你还是个孩子,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整天算计,相信你娘亲也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你以为宴会上,是我算计了妉蕙?”妉尘歪着头,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慕容执一滞:“不,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虽然秀贞害了你这么多次,你都没有对她动手,更何况妉蕙都没有伤害过你。这琴瑟,你在宴会上拿出了也只是为了要为父和她心里难受吧?” 妉尘眼睛一眨,笑容变得纯良起来,似乎本就是个单纯的孩子,“我还以为爹爹是为妉蕙才特意过来的,看来是为了这琴瑟啊,如此完美的琴瑟,可惜爹爹是不想再看到了,连翘,去放起来罢。对了,虽然爹爹相信我,大夫人和老夫人只怕还是会觉得是我故意害大姐出丑,爹爹,你最好这几天做好准备,不然,我要是一个不小心,自卫反抗过头,只怕大夫人的下场不会比她姐姐好。” 慕容执不可置信地看着妉尘:“果真是你陷害德妃?” “陷害?爹爹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让陛下知道了真相而已。一个德妃,动摇不了王家的根本,爹爹尽可以安心。”妉尘纠正道。 慕容执深锁眉头:“妉尘,你不该搅合到……” “爹爹,夜深了,我要休息了,爹爹也该回去了。”这话已经听太多遍,妉尘打了个哈欠,讲得就跟她愿意搅合一样似的。 慕容执走后,连翘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你这么信任老爷?”把关于德妃的事也透露给他知道。 妉尘卸去一头繁复的首饰,随意脱下郡主服饰扔在地上,连翘赶紧上前用一根木簪将妉尘的头发挽起,然后捡起妉尘扔了一地的衣服,挂在衣架上。 “连翘,除了你和云姨,我从没完全信任过任何人。但是所有人对部分关于你的事情,他们也会选择保密,甚至包括你的敌人。慕容执对娘亲总还是存了真情,对我总还是存了真心的,起码他不会害我,这个你放心。你没听到他今天的话吗?一口一个为父,我可从未与他这样对话,瘆的慌。既然他想做个好父亲,我满足他的愿望就是了。对了,都收拾好了吗?后天准时出发。”妉尘换上轻纱,将身体整个浸没在香汤中,对站在池边点香的连翘说到。 “都准备好了,小姐放心。”连翘道。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沉香就来到绣楼来请妉尘。由于妉尘前夜和慕容执捡了太多的话,又估计老夫人要讲的也和他差不多,妉尘就干脆以身体不适拒绝了,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大冬天,谁高兴起个大早去听训啊,她还没自虐的毛病。 令人意外的是,妉尘刚起床就受到孟盈盈的拜帖,她还真是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过来看琴,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琴痴吧。 慕容妉蕙的院子里,大夫人不放心家里的大夫,还特意从王家请了大夫过来给慕容妉蕙看诊。可惜所有大夫的诊断结果都一样,是大小姐补过了头,体质太过燥热,再加上喝了些酒,休息几天,吃些清淡的,没有大碍。 连翘和赵宣走后,妉尘除了学习,就把大多精力放在了研究菜谱上,还让人重新在厨房打了副灶头,请铁匠做了可以单手掂起来的炒锅。这个时代的食物大多是烹煮,所谓钟鸣鼎食,就是富贵人家用鼎和釜这样原始的铁锅煮食物了。妉尘的想法是,先研究一些与众不同的菜肴,特别是这个时代还没有普及的炒菜,好在这个时代已经有动植物油可以用来炒菜了,不然妉尘还得研究榨油,这个她美食家的父亲还真没教过她。 人家的书房外都喜欢种些翠竹呀,劲松呀,寒梅呀,以彰显主人的气质高雅,妉尘却命人在冬日里移植了许多桃树。原来光秃秃的树干,没什么人在意,春风一吹,一夜间树枝上的花骨朵就变成了一朵朵粉粉嫩嫩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尘儿这绣楼不如就叫桃夭阁罢。”孟盈盈盘坐在妉尘书房的窗前,一边抚琴,一边欣赏如画的景色,还不忘跟妉尘打趣。 孟盈盈从来过一次,和妉尘相谈甚欢之后,就隔三差五地常来,倒跟妉尘成了密友。妉尘谈吐随意,跟妉尘在一起久了,孟盈盈也没了拘束,两人开起玩笑来,有时连慕容妉芯都招架不住。 妉尘将一道已确定好的菜肴制作过程誊写到菜谱上,头也不抬地回敬道:“我的恶名,可是在京中传扬开了的,宜家宜室用来形容孟姐姐才合适。今年姐姐就十七了吧,可是急着嫁人了,才来编排我个小姑娘?” 宴会事情过去不久,京中就有流言传出,说国公府的大小姐在宴会上跳舞晕倒,全是颂月郡主故意安排,在她的酒水里下了药。一时间妉尘和家中姐妹不和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压都压不住。钟离谨为此特意找过妉尘几次寻找解决的法子,慕容妉芯还为此气哭了几回。只有作为当事人的妉尘最平静,让人家说几句又不会怎么样,而且她也没心思管这样无聊的传言,名声这东西对其他小姐而言或许重过生命,可她还真不在乎。可见名声这一说法也是因人而异,不稳定发挥作用的东西。 !! 第五十八章 选秀风波 孟盈盈眼神一黯,出乎意料地没有接话。 妉尘停笔看着孟盈盈,关心地问道:“孟姐姐这是生气了?今悦只是随口说说,姐姐可不能这样小心眼。” 孟盈盈叹了口气:“我自然是喜欢你的直爽才愿意常来你这儿,只是怕我过几天就不能再来了,或许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你这个朋友了。” 妉尘手中的笔掉落在绢缎上,墨水将快写好的菜谱污成一片,妉尘却犹自未觉。“可是姐姐的父母不让姐姐亲近我了?那以后我们可以约在外面见面,到时我将绕梁和锦瑟带出去就是了。” 孟盈盈苦笑地摇摇头:“不,跟尘儿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事。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要在这个春天选秀,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入宫。入宫前我便要呆在府里接受宫中嬷嬷的教导。到时候,我再想见尘儿一面便是难上加难了。” “什么!陛下要选妃?府中不曾有人提起啊。”妉尘惊得一下子站起来,带得笔纸掉了一地,将一旁专心看书的慕容妉芯都给吓着了。 孟盈盈也有些诧异:“可是我父亲说你的大姐慕容妉蕙和王家的王兰也在秀女备选的名册上,你不知道?” 妉尘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 恰巧长清从外头端了果盘进来,听到孟盈盈和妉尘的对话,轻声向妉尘禀报:“慕容大小姐是否参与此次选秀,老爷和老夫人还在商议中。大夫人从王家回来后似乎很是支持大小姐入宫,只是大小姐本人很不愿意,正闹腾着呢,所以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 妉尘慢慢坐回扶手椅上,妉芯则帮长清一起收拾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孟盈盈凄苦地笑笑:“尘儿,我其实一直很羡慕你,甚至有时候会嫉妒。虽然你病着,又没了亲娘,可是陛下宠着你,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对你更是好得没话说,最重要的是,没有人会强迫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更不该这么说,但我不能克制自己的心。刚才听长清这么说,我才明白,我真正该嫉妒的是你们姐妹有国公府这样的家人,只要你们不愿意,哪怕与他们的利益相左,他们也不会强迫你们。” 妉尘心里冷哼,那是他们强迫不了她,只要对家族有益,只怕到最后,慕容妉蕙也不得不妥协,只是没想到大夫人居然还抱了这样的心思,她原还以为她一心想将自个儿的女儿塞给太子,没想到塞不到儿子手里,就想塞人老子手里。看来大夫人是经过王家人指点,打算和王家联合对付她和钟离谨了。 妉尘没有再说话,慕容妉芯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压根听不到多少东西,孟盈盈也陷入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没过多久,孟盈盈便放下琴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时,妉尘突然叫住她:“孟姐姐,你不想入宫是不是?” 孟盈盈回过头,脸色暗淡地看着妉尘:“一入宫门深似海,陛下虽然是陛下,但是,但是毕竟他有几个儿子都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呀。就算陛下正值壮年,他的心,也早在别人身上了,我们入宫又能怎么样呢,无休无止地争宠吗?尘儿,我真怕我会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而疯掉。” 妉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王兰想必是一定会入宫替代被废的德妃,王家不会放弃对后宫的掌控。若是慕容妉蕙入宫,在大夫人和王家人的授意下,必定会和王兰结成一线,到时候国公府绑死在王家这条船上了。孟大人让姐姐入宫,也是出于家族考虑。这么多年,孟家都不曾再送女儿入宫,到了今天又突然参加什么选秀,只怕是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孟大人急切需要有后宫的助力来巩固太子的地位和孟家在朝中的势力吧。” 孟盈盈一怔,随后勉强笑笑:“尘儿确实聪明,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只是皇子们之间的争斗,就非牵扯到家族,最后将责任压到女子的身上?” “即使是为了家族,姐姐也还是不情愿入宫?”妉尘说了一大串的话,想问的却只有这一句。 孟盈盈眼神更加黯淡:“我不情愿,那又如何呢,尘儿,我不是你,不是慕容妉蕙,父亲他一定会逼我入宫的。” “或许我有办法,孟姐姐,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想办法。”妉尘跳起来,跑到孟盈盈身前,抓住她的手道。 孟盈盈反握住妉尘的手,眼中闪烁着光彩:“真的吗?”话音未落,眼中光彩又消失不见,“你能有什么法子,我父亲,他是铁了心要把我送进宫。” 妉尘道:“不一定是要孟大人主动放弃,也可以让他不得不放弃。” 孟盈盈眼前一亮:“尘儿说得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孟姐姐是当局者迷,不过姐姐,你先不要擅自行动,我明天就去找三皇子打通一下情况,选秀定在什么时候?”妉尘浅浅一笑,问到。 “立夏时候才正式入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孟盈盈飞快答道。 “那好,孟姐姐,你就先学着宫中规矩,不要让孟大人起疑了,等我想到法子,一定想法设法找姐姐。”妉尘迟疑了片刻,无比认真地说到。 “尘儿~”孟盈盈拉着妉尘的手,眼眶红红的,脸上写满了感动。 孟盈盈走后,慕容妉芯几次看着妉尘,欲言又止。 妉尘放下手中的笔,“妉芯,你有话要跟我说?” 慕容妉芯使劲捏着手中的笔,良久才似下定决心,无比认真道:“五妹,我觉得孟小姐是在利用你。” 妉尘愣住了,上上下下地打量慕容妉芯。 慕容妉芯被妉尘看得心里发毛,急忙解释道:“五妹,你信我,我不是嫉妒你和她关系好,我是真的关心你……” 妉尘笑容晏晏地走过去抱住慕容妉芯,将头靠在她耳边:“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想必她,我自然更相信你,我只是有些同情可怜她。”而且,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 !! 选秀风波2 五天后,汴京最繁华的街道上,一家酒楼正式开张了,因掌柜说开业第一天,一楼大堂提供的饭菜全免费,酒楼里挤满了人,要不是有功夫高强的人在维持秩序,只怕不消片刻,大门都要被人潮挤破。 二楼的雅间里,一张大大的圆桌上摆了整整一百零八道菜肴,钟离谨和妉尘分坐桌子两边。 “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钟离谨指着满桌的菜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妉尘浅浅一笑:“多亏了你花心思找了东西南北各地的四个大师傅,否则单凭我天马行空的想象,怎么可能做出差异这么大的菜谱来。这一百零八道,就是酒楼的主打菜系,尝尝吧,食材还是你的农庄送过来的呢。” “农庄也是按你的计划建立的,我只是替你先管着。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把酒楼开起来,农场现在只有菜园、鱼塘和鸡鸭已成熟,牛羊猪你只能从其他途径采购了。”钟离谨自己先尝了几道菜,发现味道与他吃过都不一样,做法很是奇特。 “听说你让铁匠打了新式的铁锅并其他炊具,研制了新式的烹调方法,这总不是师傅们的意思吧,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钟离谨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妉尘瞟了他一眼,随口编道:“哦,那是一年前我突然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给我看了很多奇特的炊具和一本很厚很厚的菜谱。醒来我就把炊具的图样画出来了,可惜时间过了太久,好多菜式我都忘掉了,啧啧。”说着,还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钟离谨怀疑地瞥了妉尘几眼,终究是没有再问,用骨瓷小碗盛了一小碗松茸蒸花胶给妉尘。妉尘吃在嘴里,心里却是百般滋味。这是前世国宴上的一道菜,她那是还小,看到电视里面放国宴菜肴,就吵嚷着要吃,她爸疼她,硬是凭着自己美食家的声名,去向国宴师傅讨教,再加上自己的研究,也给妉尘做了一顿国宴,当然,是分好几次做的。后来她长大了些,她爸爸就开始教她做菜,从简单的蛋炒饭到光食材就要用到近二十种的佛跳墙。可是当时她总嫌做菜麻烦,不愿意学,现在想来,她爸爸当时是很希望女儿能继承他的天赋,成为一个小美食家吧。可惜她辜负了爸爸的一番心血。 “若是孟翀直接将孟盈盈送进宫,反倒不好办了。好在孟盈盈是作为秀女进宫,秀女入宫前还要进行甄选,那时便是可以动手脚的时候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只是不知道尘儿能不能弄来一种让人吃下去皮肤上会发疹子的药,尘儿,你在听我说吗?尘儿~”钟离谨喋喋不休,妉尘却神游在外。 “啊,”尘儿呆滞了一会儿,看着钟离谨,“听着呢,你直接去找胡先生要就是了,我对毒药也是一知半解的,你要能毒死人的毒药我倒是能给你一堆。” 钟离谨死死盯着妉尘,盯着她心里发慌:“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还能骗你啊?” “当然不是,只是在想尘儿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先是烧彩瓷,再是训练暗卫,现在又是开酒楼,尘儿就像一个宝藏,总能给我惊喜,给我帮助。”钟离谨难得温言细语地说到。 妉尘白了钟离谨一眼:“哼,酒楼可是我一个人的,别以为几句花言巧语就能骗我分红给你,做梦!” 钟离谨脸色僵住,随后无所谓地笑笑,他不是这个意思,妉尘自然也不是。 “说正经的,”妉尘正色道,“王家肯定是会送女儿入宫的,孟盈盈入宫,虽然是辅助太子,但对头必然是王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阻止她入宫?” 钟离谨在帮妉尘布菜,闻言顿了顿,才道:“据我调查,王家似乎也不是竭力帮钟离识固权,毕竟王放是太子师,而父皇又忌惮孟家在朝中的势力,百年之后也不会让孟家一家独大,如果太子顺利登基,王家依旧位极人臣,何必冒险替钟离识争太子之位。” 妉尘沉默,如果太子登基,王家必定在孟家之下,王家的人,从王氏姐妹身上就可以看出是强横霸道之人,当真就愿意居人之下?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了,钟离谨是千真万确地要夺嫡,而她,确实该铺后退之路了。 又过了五日,丞相府,孟盈盈的闺房中,孟盈盈喝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剩下心腹留在屋子里。 孟盈盈在屋内疾步走来走去,焦急万分。“慕容府还是没有任何来信吗?”孟盈盈不时往屋外张望,回头问自己的贴身丫鬟,“我要怎么办?本觉得慕容妉尘是个聪明人,又时常能出入皇宫,指不定能想个法子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看来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难道真是我病急乱投医,竟然指望一个孩子能帮到我。” “小姐,”一个中年婆子迈着小步子急匆匆地进来,“小姐,颂月郡主托人送来了一个锦囊,您看。” 孟盈盈连忙从婆子手里接过锦囊,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入宫前三天空腹服用。里头另外还有一小撮用小瓷盒装着的小粉末。 孟盈盈如释重负,听说慕容妉尘的亲娘通医术,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懂药理,她用这样的法子,倒也在情理之中。 丫鬟担心地看着孟盈盈:“小姐,咱们都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你真的要服用吗,万一有副作用怎么办,万一要是毒药怎么办?” 孟盈盈将锦囊握紧:“不,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不会这么做。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她的,聪明,率真,只是太过善良,要不是她的背后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和颇有手段的三皇子,这样的性子,只怕早就折在慕容大夫人手里了。” 大周距上次十年之久的选秀,结局出人意料,孟家五小姐孟盈盈本已在秀女之列,没想到入宫第二天,宫中女官按惯例检查秀女们的体肤时,发现孟五小姐的背上胸前有许多皮疹。太医的诊断结果是有强传染性,且不知多久才能治好的恶疾,故才在宫里住了一夜的孟五小姐就打道回府了,成了史上进宫时间最短的秀女。而慕容妉蕙,最终被大夫人说服,进了皇宫。 !! 第五十九章 太子妃位 秀女进宫的日子定在立夏,天气已温暖和顺,宫里难得的人声鼎沸,妉尘趁着热闹没人注意她,走了一趟农庄。没想到古人在生态循环方面的见识和利用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农场比她预想的好太多,鱼塘上鸭鹅成群,果园里养着各种不同品种的鸡,羊和牛都是放养的,但是猪却是圈养,粪便则拿来浇灌菜园。妉尘在大管事的带领下一路走来,看着地里忙碌的庄稼人,不觉有种远离喧嚣,农耕牧织的宁静感,觉得有点像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了。 “小姐,谨少爷说庄子是小姐的,让奴才全听小姐的吩咐。”农庄的大管事带着妉尘逛了一圈后才点头哈腰得说到。 妉尘满意地点点头:“你就这样管着就行了,账簿呢,拿来我瞧瞧。”其实妉尘并不喜欢看帐,这个时代用的还是十六进制的计算方法,用得又都是大写汉字,看起来又累又麻烦,而且妉尘早已习惯现代的十进制,对着繁琐的计算简直欲哭无泪,可是又不能不看,总得知道自己的庄子经营的怎么样,有没有赚钱吧。 逛完农庄之后,妉尘才去窑厂,窑厂的师傅一如既往地喜欢缠着妉尘,不仅是讨论已在研制的骨瓷和彩瓷,还讨要新的制瓷工艺。妉尘不过是仗着前世母亲是陶瓷方面的专家,还有一家自己的陶艺吧,才会知晓各种瓷器的烧制,哪就有那么多工艺教给这些个制瓷的大家,到最后只好落荒而逃。 钟离谨的本意是还要带妉尘去瞧瞧暗卫的训练,不过妉尘觉得自己一个小女孩,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正在训练场地里,反正她会的、能教的,都已经告诉他们了。 即便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天已近黄昏,好在窑厂的管事早就收拾好了两个主子的房间。 第二天清晨,钟离谨便叩开了妉尘的房门,此时妉尘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憋了一肚子起床气,自然不会给钟离谨什么好脸色。 “长清,你怎么不拦着三皇子,他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家小姐我几时才起床吗?”妉尘没好气地瞪了钟离谨一眼,却是责怪长清道。 长清似乎要辩解什么,却被钟离谨拦住了:“你这只小懒虫什么时辰起床我还不知道?要是没事我也不会这么早叫你。” “京城出事了?”妉尘坐起来窝在被窝里,蹙着眉头,“要是急事你肯定先走了,要不是急事干嘛这么早吵我,讨厌!” 钟离谨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头发乱糟糟,小猫一样的妉尘,“王兰昨晚刚进宫就侍寝了,今早被册封为贤德妃。” 妉尘从床上跳起来,感觉自己反应过度后重新坐回了床沿:“王家还真是好手段,去了一个德妃,就新送上一个德妃,女儿多就是好啊。王兰虽然比咱们预想的晋升得快了点,妃位高了点,还不至于让你大清早吵醒我吧。” 钟离谨笑得邪魅:“更出人意料的是,慕容妉蕙现在已经回了国公府,还带回了一道圣旨,一道册封她为太子妃的圣旨。据宫里传过来的消息,父皇昨晚便拟好了圣旨,甚至比王兰赐封德妃的旨意下得还早。” 妉尘再次从床上跳起来,屋子里其他人也是吃惊得不行,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哪个皇帝把自己的女人赏赐给自个儿的儿子,将才入宫的秀女册封为太子妃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真不知道景武帝是怎么想出来的。 妉尘脸色难看地能结出霜,大夫人和王家定然是觉得经年初宴会一事,慕容妉蕙再无可能引起太子的注意,恰巧皇帝选秀,送入宫与王兰一道,更能助王家,甚至是慕容家固权。没想到皇帝行事这般与众不同,只怕这会儿王秀贞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吧。皇帝再显年轻,毕竟已过不惑,而且皇帝不可能再立后,慕容妉蕙在后宫再得意,之多也就是个四妃的妃位,而太子妃,可是将来的皇后啊。 “快些梳洗罢,估计国公府来接你的马车快到了。”钟离谨将打算爬回床上的妉尘一把捉住。 妉尘一张小脸垮的,嚷嚷道:“慕容妉蕙做太子妃,关我屁事!” 钟离谨撇了撇嘴,虽然他也这么认为,可是明显大夫人和老夫人不这么想,嫡女被册封太子妃是多么大的荣耀,自然是要全家在场供奉圣旨的。 “太子大婚定在什么时候?”妉尘眉头紧锁,本来她是打算先查清孟盈盈到底为何不肯入宫,她才不相信孟盈盈的那套说辞呢,在今冬时,钟离谨的暗卫也应该训练的差不多了,那时她便打算跟大夫人算算总账,如今看来计划得变。 妉尘要换衣服,钟离谨怎么说也是大男人,不好再待在内室,便到外室的圆凳上坐凳。长清拉下幔帐,钟离谨隔着屏风和幔帷跟妉尘说到:“这才是事情真正的疑点,旨意上居然没有关于大婚的日子,更奇怪的是,父皇似乎也没打算立刻就定日子。或许这才是慕容老夫人着急上火要你回去的原因,想你入宫探探父皇的口风,弄清父皇究竟什么心思。” 妉尘穿好衣服出来,长清已安排好早膳,放在外室的圆桌上。“原来如此,长清,你待会儿跟府里的人回去,把苏虔请来,就说我发病了,病得很严重,动不了了。”妉尘拿着筷子,没有吃东西,眼珠子却转个不停。 钟离谨无所谓地说到:“拖一时,你总是躲不过的,难道还能一辈子不回去?” 妉尘浅浅一笑,笑却丝毫没有达眼底:“这个我知道,只是有些安排好的事情要另做安排了,国公府不方便,就先在这里待几天,你先回去,姨母现在一定需要你。还要,孟盈盈的事,加紧调查了。” 妉尘身子一向不好,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疑有他,慕容执却是急得差点就亲自来了,当然,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会同意。 当天下午,钟离谨就回去了,妉尘到第四天的下午才悠闲地回到国公府。 妉尘刚到没一会儿,沉香就过来,说是老夫人担心妉尘,请她过去一趟。 !! 第六十章 女儿心思 妉尘半靠在竹榻上,喝着少清递过来的鲜李汁,似是精神不济的模样:“孙女不孝,劳老夫人记挂了,只是苏先生说我不宜走动,需要休息,既然老夫人是惦记我,想来也不介意我晚些再去请安,沉香姐姐就请先回吧。” 沉香踌躇着不想走,老夫人给她的命令是将五小姐带过去,五小姐的意思是显而易见不愿意了。 就在这时,守门的丫鬟低着头进来:“五小姐,丞相府孟五小姐身边的妈妈过来,说是有要事找小姐。” 妉尘凉凉地看了沉香一眼,沉香心头一惊,匆匆地行礼:“既然五小姐有事,奴婢就先告退了。”等出了绣楼,沉香不由懊恼地摇头,明明只不过是个孩子,在府中也没什么权利,能有多可怕,她这是怎么了,居然怯了。 绣楼里,妉尘仍旧没什么精神地靠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面前躬身十分恭敬地站着的人。 “郡主,奴婢奉我家老爷夫人的意思,特来拜会郡主。”孟府的妈妈毕恭毕敬地说到。 妉尘慵懒道:“既是拜会,妈妈当去老夫人和大夫人那儿才是。” “奴婢已经去过,慕容老夫人已同意奴婢来求见郡主。”孟府的妈妈说着竟直接跪下了,“奴婢是我家五小姐身边的嬷嬷,小姐前几天得了怪病,我家老爷夫人请了太医来瞧,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小姐说郡主这儿有位苏家老先生,医术甚是了得,奴婢求郡主念在与我家小姐的情分上,劳烦苏老先生走一趟孟府罢。” “妈妈快快请起,”妉尘一边示意长清将孟府的妈妈扶起,一边道,“少清,去请苏先生跟这位妈妈走一趟丞相府。” 妉尘心头疑惑更加,本来为了增加事情的可信性,她和孟盈盈约定,让苏虔给她解毒的日子是定在一个月,她看过京中大多有名的大夫后,届时只消说她是误吃了食性相克的食物导致的中毒,就可以了,毕竟身患恶疾的话,嫁人可就难了。这才过了几天,孟盈盈那儿出事了? 说起来孟盈盈还是和慕容妉蕙一同出宫的,只是一个欢天喜地,一个是昏迷着被抬回丞相府的。 此时的福寿院中,老夫人坐在首座,慕容执坐在其下首,沉香已从妉尘处回来,默默地站在角落里。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心疼五丫头,也不该把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后害的还是她。” 慕容执犹豫再三,终只是点点头,道:“儿子省得,尘儿还年幼,还不急,蕙儿那……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既然赐婚了,为何迟迟不订下日子?甚至连太常所和太史令那边都一点动静也没有。太子和蕙儿年纪都不小了。”太常所属有太史令掌天时星历,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 老夫人一想,可不是吗,太子马上就要行弱冠之礼,妉蕙也二八年华了。当朝景武帝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撤销了高祖皇帝立下的女子十六岁前需出嫁的律法,但大多世族闺秀,皆会在十八岁前出嫁,而男子也少有过二十而未婚配者。只是皇帝不说,难道他们做臣子的还能催皇帝赶紧把事办了? “这事也不急,终究妉蕙是陛下钦点的太子妃,是逃不掉的。五丫头那儿行不通的话,就只能让秀贞回趟娘家了,听说现在的德妃娘娘可是很得盛宠,由她去说或许比五丫头更合适。”枕头风什么的,可是最管用的,老夫人如是想到。 半个月后,在妉尘开的酒楼二楼的雅间里,妉尘和孟盈盈坐在一起。 “孟姐姐怎么想到约我来这儿?”妉尘一脸天真地看着孟盈盈,道。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你现在应该在家呆着“生病”呢,干嘛这么早出来,就不怕被戳穿了吗?你被戳穿就算了,可别带累了我呀,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苏虔她身边的大夫啊。 孟盈盈笑笑:“你别看这铜雀楼才开了个把月的功夫,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要在这儿定个位子不容易,这个雅间还是我从三哥那里求来的,他在半个月前就定了。来,尝尝这些菜,据说可比宫宴上的佳肴还要美味呢。这顿饭,算是姐姐表达的一点谢意。” 妉尘脸色古怪,最后只留下单纯的笑意在脸上:“孟姐姐若是喜欢这儿的菜式,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我一定给姐姐留个雅间,不需要预订。姐姐若是觉得出门不方便,我也可以让他们送到府上。” 孟盈盈夹菜的手顿住了,一脸难以置信地妉尘,最后化作一丝莫名的笑意:“尘儿,铜雀楼是你的?” 妉尘坚定地点点头,她本来就没打算隐瞒,大厨是钟离谨找来的,在她的绣楼里呆了整个春天一季度三个月,在这么热闹的街道上买了一座三层的楼,又装修得这么华丽,自然也是需要钟离谨出面的,赵宪也跟在他身边帮了不少。只要稍微花点功夫就能查出来铜雀楼是她的,根本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怪不得了,当初尘儿拿着一张写满了各式名称的纸,我还以为尘儿是要给自己的绣楼取个名称呢,原来是为了酒楼呀。也是,尘儿寻了这么多大厨,自然不太可能是为了一时口腹之欲。”孟盈盈强撑着笑脸说道,只是一脸黯然的模样又能骗得过谁。 妉尘担心地看着孟盈盈:“孟姐姐可还是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孟盈盈轻轻摇摇头:“没有,苏先生的医术很是高超。我只是羡慕尘儿你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活着罢了。” 妉尘心头冷笑,随心所欲?她才是最被迫无奈的那个,若是让她选择,她也希望在父母的爱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哪里就要这么殚精竭虑。 “太……公子,你怎么也在这?”慕容妉蕙优雅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入到雅间里,还带着一丝娇羞。 妉尘挑了挑眉,慕容妉蕙不是在自己院子里待着绣嫁衣吗,怎么有空出现在这里? 太子继承了景武帝磁性的嗓音,很是好听:“慕容小姐,这么巧也来铜雀楼?” !! 女儿心思2 慕容妉蕙低着头,两颊绯红:“是啊,听说铜雀楼里的一百零八道菜式皆是精致美味,做法与众不同,楼中布局也是新颖独特,有供骚人墨客谈文论学的大间布满白屏风的雅间,有戏台一天到晚不间断上演时兴曲目,妉蕙便想着来见识见识,没想到会遇到公子。公子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太子却是没什么表情,道:“刚来,慕容小姐也是一个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就一起罢。” 慕容妉蕙脸红得能滴下血来:“不,妉蕙是和妹妹一起来的,就在前面的雅间里,公子若是不嫌弃,这边请。” 妉尘精神都集中在外面讲话的两人,一时没注意,等回过神来,孟盈盈的贴身丫鬟不知何时从外面进来,不知跟孟盈盈说了点什么,孟盈盈脸色比纸还白,眼中难掩焦急彷徨还有深深的幽怨和恨意。 坐立难安间,孟盈盈猛地站起来,勉强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尘儿,我的丫鬟说下面的戏台上戏曲很是精彩,我们也去看看罢。”说着,不待妉尘说什么,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不想刚出门就与要过去对面雅间的太子和慕容妉蕙面对面地遇着了。 孟盈盈紧紧握着妉尘的手,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人却已冷静下来,声音中的一丝颤抖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公子、慕容大小姐,这么巧。” 太子看到孟盈盈,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随后却是浓厚的不安与愧疚,几次张口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妉尘眉毛挺了挺,看来钟离谨不用再费尽心思调查孟盈盈了,孟盈盈不愿进宫的原因就摆在她面前——太子。看太子变幻不定的面色,只怕孟盈盈和太子还是两情相悦呢。这也在情理之中,太子生母惠德皇后乃丞相嫡女,太子常去丞相府,总免不得与孟盈盈这个表妹相处,亲梅竹马、日久生情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为何太子和孟盈盈不跟孟丞相和皇帝说,这两人怎么说都还算门当户对?看来慕容妉蕙的太子妃之路还很艰难啊。 “相逢不巧遇,大姐、公子,不如一起,我和孟姐姐就在这间里。”妉尘看着四目相对,眼神交流就胜却千言万语的两人,再瞅瞅面露疑惑的慕容妉蕙,当机立断道。 太子毕竟是太子,当下就回了神,应道:“颂月也在,还真是巧,慕容小姐是否介意?” 慕容妉蕙看着太子望过来的眼神,早就醉了,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一个人正等着她过去呢。“公子,二妹妹还在雅间等我,还请公子和孟小姐先行落座,妉蕙去叫二妹妹一道过来。” “大小姐先请坐罢,二小姐那儿我让人过去请。”孟盈盈笑盈盈地看着慕容妉蕙,明明是热情又善解人意的,却给人一种心底发寒的感觉。 古人吃饭时的座位是十分讲究的,只是现在却有些尴尬,慕容妉蕙是皇帝赐婚的太子妃,当是坐在太子身侧,只是如今尚未大婚,甚至连日子都还没定,只能算是大臣家的大小姐,和孟盈盈一样的身份。 妉尘是一品的郡主,见除了太子没人敢坐,只能厚着脸皮坐在太子身侧,还不忘招呼孟盈盈:“孟姐姐,坐我身边可好?” 孟盈盈黯然看了太子一眼,默默地坐在妉尘身边,慕容妉蕙则坐在了太子另一侧,后来的慕容妉萍坐在慕容妉蕙下手。 妉尘叹了口气,不是她不解风情,是她不能解风情啊,她已经表现得太过早慧,实在不能更通人情了。何况这个场合,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帮着孟盈盈亲近太子啊,人未婚妻就坐在旁边呢。 这一顿饭,五个人皆是吃得食不知味,妉尘一直在想孟盈盈这么聪明的人,想来不会无缘无故请她来这里吃饭,难道是孟盈盈早就知道今天太子会来才安排了这么一出?那慕容妉蕙呢?她也是?是的话,估计也是大夫人的主意,就慕容妉蕙这脑子,琴棋书画还可以,温柔端庄也还行,论心机,论算计,只怕没从大夫人那里继承得三分之一。 饭后,慕容妉蕙满目深情的目光始终流连在太子身上。孟盈盈谁也不看,只倔强地抿着嘴,低着头,也不肯先走。慕容妉萍看看慕容妉蕙,先开口说什么,再看看坐着一动不动的妉尘和孟盈盈,又将想说的话按捺下去了,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妉尘无言,最后还是决定帮孟盈盈一把。“大姐二姐,我的马车坏了,本是要麻烦孟姐姐送我回去的,不想恰好遇到你们,我就搭你们的马车顺便回去了。”妉尘不等慕容妉蕙拒绝,直接上前挽着她的手,“公子,我和两位姐姐就先告辞了。” “尘儿路上小心,烦请慕容大小姐和二小姐照顾下尘儿。”孟盈盈跟着站起来说到,不给慕容妉蕙拒绝的机会。她没听妉尘讲过马车坏了的事,也没想多些,她现在只想问问太子,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娶慕容妉蕙? 慕容妉蕙本想推开妉尘的手,此时看到太子看过来的目光,只能挽起妉尘的胳膊,道:“孟小姐说笑了,尘儿是我的亲妹妹,我自是会好好照顾她的。孟小姐一人回府,更改注意安全才是。”说着狠狠瞪了孟盈盈一眼,站起来向太子福了福身子,便半拖着妉尘出去了。 妉尘任由慕容妉蕙拖着,直到走到下面的大门口,才出声喊道:“赵宪!” 赵宪一直守在楼下,就算妉尘不喊他,他也会过来的:“小姐有什么吩咐?” “马车应该修好了吧?”妉尘从慕容妉蕙的胳膊弯里抽出自己的手,随口问道。 赵宪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妉尘,却还是知情识趣地回到:“回小姐,回府是没问题了,只是回去还要大修一番。” 妉尘眉眼弯弯,这个赵宪,说起谎来比她还顺溜。“哎呀,那我还是不麻烦大姐和二姐了。”妉尘笑晏晏地看着两个姐姐,一边吩咐赵宪,“去把马车牵来。” !! 第六十一章 京都商战 慕容妉蕙望着妉尘绝尘而去的华丽马车,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没想到今天这么凑巧遇到太子殿下,这个该死的丫头,却生生坏了她的好事,现在她都已经下来了,自然是不能厚着脸皮再回去。这个孟盈盈也是该死,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孤男寡女不该同处一室吗,怎么现在还跟太子呆在楼上? “小姐,慕容妉蕙的马车也跟上来了。”长清放下窗帘,向妉尘汇报。 妉尘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若换做她是慕容妉蕙,她必然是要弄个明白的。可惜慕容妉蕙永远只是古代朝臣的女儿,为了女训,为了自己的将来,为了家族,她也是不能回去,不能失去这段姻缘,所以有些事,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铜雀楼的雅间里,孟盈盈蓄在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你当真要娶她?”孟盈盈凄苦哀怨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太子,问到。 太子无奈:“父皇突然下旨,我连反对都来不及,圣旨就已经对外公布,天下皆知,你让我怎么办。” 孟盈盈激动地站起来,双手抓住圆桌的边沿,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隐隐泛白。“怎么办?我都已经进宫了,还不是为了你,违背父亲的意愿,弃家族于不顾,想尽办法,重新出了宫。你居然问我怎么办!若你不想娶她,有的是办法!你是舍不得握着大周一半兵权的梁国公吧?” 太子腾地站起来,情绪也有些失控:“若不是你不让,我早就向父皇,向外祖求亲娶你了,事到如今,你竟然来怪我?” “父亲过世不满三年,你这个时候向求亲,陛下和祖母能答应吗?”孟盈盈歇斯底里地喊道。 太子抓住孟盈盈的肩膀:“你冷静点,父皇虽然赐婚,却始终没有定下婚期,父皇的心思,连外祖都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没人知道,但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只要婚期不定,他就可以仔细想辙,在不得罪梁国公的前提下退了婚事。 孟盈盈顺势靠在太子胸前,太子环抱住她的腰,一只手轻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在其额头上落下一吻。 绣楼书房外的早桃已经有些泛红,钟离谨从外面进来,路过时顺手采了一个,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妉尘透过淡蓝色烟笼纱的窗子,看着桃树旁难得惬意的人儿,浅浅一笑。 钟离谨将吃剩的桃核随手往地上一扔,走进了书房。 “宫里什么东西没有,你还来偷我这小桃子?”妉尘背对着钟离谨,将连翘送来的信在小钹里燃尽。 钟离谨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笑道:“我那儿的好东西,可都送到你这儿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吃你个桃子还舍不得了。” 妉尘回头给了钟离谨一个白眼:“前几天,我们的铺子旁边开了一家琉璃阁,专卖琉璃制品,我们铺子的生意被它分去四成,你还有心思说笑?想到解决的法子了?” 钟离谨还是笑得欠扁:“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十个钟离谨也抵不上一个尘儿,不是还有铜雀楼吗?它的收益,不比瓷器铺子差。再说,咱们是皇商,就供应宫里瓷器这一项,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妉尘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钟离谨:“瓷器能做的,琉璃都能做,你再这么不求上进,不止铺子的生意会被抢,皇商也会被夺,谁知王家是不是还要再开家酒楼跟铜雀楼作对?” “尘儿让我去找琉璃的制作工艺,早有应对之策了吧,我又何必瞎操心。”钟离谨收敛了贱笑,正色道,“不过太子那边倒是有了新的消息。” 妉尘挑了挑眉:“哦?看来孟盈盈这回是真病了,什么消息?” 钟离谨一怔:“我不过是说太子那儿有消息,你怎么就知道孟盈盈是真的病了?” “我乱猜的,你说什么消息?”妉尘随口道。 “还记得去年宫宴的时候,钟离诩意外受伤的事吗?当时我们就怀疑刺客跟太子有关,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刺客不是为了刺杀钟离诩,更不是为了栽赃原来的德妃,而是为了掩护躲在珍宝阁里私会的太子和一个女子。还有,前天丞相没有上早朝,下午太子就去了丞相府看望孟相,待了一夜才回的东宫。”钟离谨简要说到。 妉尘面无表情道:“我那天去得早,仔细想想,孟盈盈那天似乎确实来得有点晚,情理之中的事,我更好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这就要多谢尘儿调教出来的暗卫了,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论团队合作,刺探消息,可绝对是一把好手。”钟离谨略带兴奋地说到。 这些都是从前世那人训练手下门人时学来的,前世那人训练出来的人,连中情局的情报他都能找出来,这些暗卫放到那人眼里只怕还不够看呢。妉尘脸色晦暗不明地想到。 钟离谨伸出一根手指在妉尘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还没说你是怎么知道孟盈盈是真的病了。” 妉尘回过神来,轻声回到:“孟盈盈这些天都没来我这里,也没派人传信,平白翘了和我的约,自然是真的病了才会这样。啊,对了,苏虔昨天去过孟府给她诊治过,我忘记跟你说了。” 钟离谨垮下了脸,合着她是逗她玩呢。 说话间,长清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小姐,谨少爷,不好了,赵宪刚才来说酒楼出事了。不知哪里冒出个人来,还带着口棺材,说昨天他的父亲去酒楼吃了晚饭后,回去到辰时人就不行了,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而死。这人非说是酒楼的饭菜有毒,害死了他的父亲,现在正堵在酒楼门口不肯走。” 妉尘与钟离谨对视一眼,果然还是来了,用琉璃阁分了瓷窑的利润,又用这么不堪的手段坏了铜雀楼的名声,这样的手段,自然不是大夫人这样的后院妇人可以做到的,看来王家终于对他们出手了。 “我现在过去。”钟离谨捋了捋袖子,就要往外走。 妉尘一把抓住他:“他们等的就是你,要是你去,只怕立马就得闹到皇帝那里,说不好就给你定个草菅人命的罪名,再来个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三皇子的身份不要了么?还是我去罢。” !! 京都商战2 “我去有麻烦,你去就没有了?”钟离谨显然不同意妉尘去,当即拒绝。 妉尘嘴角一边上扬,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山人自有妙计,你就不用担心了,注意太子那边就行了,回去罢,有事我还是会用青鸟传信给你的。” 待妉尘过去时,铜雀楼的门口已汇聚了众多的百姓,而酒楼里除了掌柜和钟离谨留的护卫还守在门口,已空无一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披麻戴孝,坐在酒楼门口的,靠在一口水曲柳的薄木棺材上,扯着嗓子大哭大喊,直说是酒楼的饭菜有毒,害死了他的父亲。 赵宪皱着眉头,转头压低声音对马车里的妉尘道:“小姐,这里太乱,小姐还是回去罢。” 妉尘淡然:“不过是些平头百姓,怎么,你哥哥不在,连在这些人群中保护好我的信心也没了?” 赵宪一滞:“请小姐放心,属下誓死保护小姐。” 妉尘淡淡笑道:“不过是些不会功夫的普通人,就要你誓死了?好了,我有分寸的。长清,随我一同过去。” 妉尘虽不尚打扮,但身上所戴所穿,皆是精品中的精品,就连身边的长清和赵宪,亦是穿戴不俗。长清和赵宪皆是功夫不凡,身上自然而然就有股气势,妉尘虽年幼,但冷漠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敢靠近,自马车上,人群见到他们走来,竟是不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让妉尘等人一点阻碍都不受就走到了酒楼门口。 原本喧嚷的人群突然集体压低了声音,改大声为窃窃私语。 披麻戴孝的男人见状,心里哆嗦了一下,哭得更加卖力:“铜雀楼仗势欺人啊,害死人居然还敢开张做生意,简直是欺人太甚,让我们平民百姓没有活路啊!爹,你死得好惨啊,儿无能,不能给你报仇,不如就撞死在这门上算了!” 妉尘冷笑,还真是唱作俱佳啊,放在现在,指不定就是个表演艺术家了。“够了,你想要什么?钱财?想要多少,说出个数来,我都会给你。”妉尘如同一个刁蛮不懂世事的深闺小姐一样,一出口就是用钱摆平。 男人不屑地撇撇嘴,那个神秘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小心应对,害他在这里哭喊了这么久,却不敢随意做些其他什么,没想到不过是个娇小姐,一下子心里就放松了警惕。“你们这些满身铜臭的商贾,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这个黑心的东西,买假售假,害死我的父亲,还我父亲命来!”男人从地上跳起来,俯视矮矮小小的妉尘。 妉尘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趾高气扬道:“你说是我们的饭菜有问题就有问题啊,证据呢?谁知道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本身就有什么病,死了还赖在我们身上,不就是想讹钱财吗?你说,你想要多少钱,本小姐再给你次机会。不然,你拿出证据来也行,本小姐就认栽,今天就把铜雀楼关了。” “你——”男人指着妉尘的手指都在发抖,“你,老子稀罕你的臭钱!老子的爹一顿饭能吃下三个大馒头,下地做一天手都不带抖的,昨天吃了你们这个破地方的毒饭毒菜,回去就不行了,七窍流血啊,连大夫都说是中毒,你还想耍赖不承认,没这么容易!”说完,便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妉尘后退一步,长清将妉尘护在怀中,赵宪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剑锋光芒立射。 男人立马缩回了手脚,这护卫一看就是练家子,他就仗着一把子力气,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他是收了人家不少银子才来这里闹事的,可也没打算赔了性命,就是缺胳膊少腿受个重伤也是不值得的。眼珠子一转,男人重新一屁股坐回地上哭喊:“不好啦,杀人啦,铜雀楼的东家仗势欺人,害死老子爹还不够,还纵容下人拔剑伤人啊!哎呀喂,我苦命的老爹啊,你死得好惨啊,儿无能,不但不能给你报仇,就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了!” “我认识她,她是国公府的五小姐。”人群中某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 “我也听说过,据说还是陛下赐封的颂月郡主呢,没想到居然不但开个酒楼害人,还敢当街杀人,仗着自己身份高,简直没有王法啊。”另一个接口说道。 这几人躲在人群中不曾露面,却扯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能听到,妉尘哪里看不出是受人指使,故意挑起群情激愤。妉尘斜眼看了赵宪一眼,赵宪会意,低声吩咐了守在门口的护卫。护卫默默后退,融入到人头攒动中寻找声源。 百姓最是人云亦云,受了暗中的挑唆,又觉得披麻戴孝的男人是苦主,是受害者,一下子人人指责妉尘的不是,你推我搡,有些人干脆拿手里的蔬菜、水果、鸡蛋、石头朝妉尘扔过来。 长清牢牢将妉尘护住,赵宪一声令下,门口还剩下的十来个护卫齐齐上前,排成一排站在妉尘前面,替妉尘挡下四面八方扔过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姐先回避一下罢,这些百姓打不得杀不得,赵宪只怕也挡不了多久,别伤着您。”掌柜缩头缩脑地从旁边猫着腰过来劝到。 妉尘眼睛微眯,神色不动,看得掌柜心里抽了一下,连忙住可口。“赵宪!”妉尘大声道,“有没有法子让这些人安静片刻?” 赵宪略微顿了顿:“小姐捂好耳朵。”说罢转身走到护卫们前面,面对着人群,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大笑起来。带着内力的笑声荡漾开来,分外刺耳,前面的一些人纷纷捂耳倒地,呻吟不已,后面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蹲下了,哀嚎声一片。妉尘离得近,好在有长清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又用身子护着,才不至于伤着。 赵宪的笑声仅持续了几瞬,但大多数人的听力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一时间头痛耳鸣不已,甚至还有几个靠得离赵宪近得都还站不起来。 趁着这个功夫,妉尘推开护卫人墙,一把拔出赵宪腰间露出剑锋的宝剑,架在犹自还沉浸在晕眩中的男人的脖子上。 !! 京都商战3 男人一个激灵,却见原来只是娇俏小巧的妉尘举剑,心里也没多怕,也没多想,直接伸手就要夺剑。 妉尘手中的剑往前一送,剑锋擦过男人的脖子,带出一条血迹。“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刀剑可不长眼。唉,虽然我人小力气小,好在这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只要我轻轻这么一用力,你这个脑袋,就不长在你脖子上了。”妉尘似是威胁,似是惋惜地说到。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脖子上的刺痛理智地告诉他,和妉尘冰冷的眼神告诉他,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这个看似柔弱骄横的小姑娘就真敢割下他的头颅。 妉尘偏头眺望不远处,赵宪无意伤人,那些不懂丝毫武功的百姓晕眩了一阵后便渐渐恢复。妉尘深知众怒难犯,双手握紧手中长剑,剑锋嵌进男人的皮肤,男人的脖子里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棺材里装的是什么?”妉尘含怒问道。 男人瑟缩地抖了一下:“是老子……我的父亲,是……” 男人才说了几个字,妉尘手中利剑一横,顿时血流如注。妉尘提高声音再次道:“我再问你一次,棺材中的,是什么?” 男人眼神闪烁,余光偷偷瞄四下的人群,发现大多人已缓过劲来,便些许后仰,想要避开剑锋。“颂月郡主,就算你威胁要杀了我也是没用的!”男人直起脖子大声吼道,一副不怕权贵,舍生取义的模样。 妉尘顺着男人的眼神望去,果然入目的是众人激愤的表情,只是因为还未完全从刚才赵宪的音波功中回过神,否者只怕就要冲过来了。“赵宪,劈了棺材!”妉尘收回手中的长剑,大声道。 赵宪犹豫了片刻,棺材并没有全都封上,棺材盖只是虚盖在上面,里头躺着的面色青紫,口鼻上的黑色血迹犹自未擦净的老人,面部都是可以看到的。不过既是小小姐的命令,赵宪没敢多做停顿,与长清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棺材。两人去势虽凶,但其实力都只作用在棺材上部,只会将棺材劈碎,并不会太伤着里面的“死者”。 水曲柳本就不是结实的木材,两人重击之下,棺材四分五裂,溅起的木屑飞扬开来,竟有三尺多高。但这不是让百姓们惊讶的,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是,原本躺在棺中的“死人”竟然“复活”了,从一堆废材中爬起来,捂着胸口直哎呦。与此同时,几个护卫也已捉拿到方才在暗中挑拨民愤的几个人,压着跪倒在妉尘面前。 “京兆尹到~”就在妉尘琢磨着该怎么发落这些人时,一顶官轿抬到。 “下官见过郡主,下官未能管理好京中治安,让郡主受惊了。”妉尘是一品的郡主,论品级确实比正四品的京兆尹高些,拜见亦是受得的。 妉尘还了半礼:“成大人来得真是时候,这些人便交给大人处置了。还有,今日受惊的怕是百姓,还是妉尘的不是,劳烦大人替妉尘收拾残局了。” 京兆尹腰弯的,额头都快碰到地上了。“郡主哪里的话,郡主严重了,都是下官该做的。” 妉尘轻轻一笑:“那我就不在这里打扰大人办公了。长清,走罢。”成大人是公正清廉之人,背后是陛下撑腰,不然在这街上随便遇到一人都是三品以上大员的京城也混不下去,所以妉尘相信他一定会公事公办,这也是妉尘希望的结果。经过今天这么一闹,这件事不出一日便会传遍京城,没有什么比让以铁面无私出名的京兆尹来处理更合适的了,还省得脏了她的手。 随着京兆伊一同来的官差及时疏散了聚拢的人群,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哪还有半点京城最热闹街道的景象。妉尘回头看了一眼三层高的铜雀楼,在一片高高低低的房屋中并不多显得醒目,但是从今日起,酒楼的名声怕是要更上一层了。 赵宪将停在远处的马车赶过来时,妉尘已沿着街道走了一小段路,踏上马车时,妉尘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似乎有道目光注视着她。抬头四处望了望,发现身旁茶馆二楼的一个窗户开着,一个折扇纶巾的年轻公子坐在窗户旁边,正似有若无地看着她。 妉尘凝眸,仔细搜索脑中钟离谨给她的京中各家成员资料,想来想去,最后跃入脑海的是王家现在嫡系,王放的大儿子。王宁宇,才华出众,儒雅英俊,是有名的翩翩公子,比他才名更有名的是,二十四岁的他至今未婚,甚至连未婚妻都没有,故也是京中闺秀们梦中理想的情郎。可惜这个王宁宇是个怪人,不愿做官,少年时就离家远游,至成弱冠礼时才回京,却白手起家,带回了不少生意和产业,是个经商奇才,现如今掌管王家所有的家业,王家收入最大的绸缎庄就是其一手置办起的,隐隐有迹象会成为王家下一任的族长。 王宁宇瞧见妉尘抬头看他,反而笑笑,向妉尘点头示意。 妉尘回以灿烂一笑,嘴唇蠕动,无形地说了一句话:感谢王公子相助,让铜雀楼名声更广。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进了马车,没有一丝停滞地远去。 “小姐,你说得这么轻,那人离小姐起码有一百尺,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是听不见的呀。”长清疑惑道。 妉尘毫无形象地像一滩烂泥一样靠在马车里软软的锦缎垫子上,莫说她身体本就差些,她毕竟还是个孩童,闹了一早上,实在是累得慌。“有些话不是用耳朵听的,只有他够聪明,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妉尘含糊不清地说到。 长清越听越糊涂,还想再问,但看到妉尘一脸倦容,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默默地给妉尘披上一件薄披风。虽是盛夏,妉尘却还是不能见风,更不能着凉。 茶馆二楼,王宁宇的笑还僵在脸上,他虽听不见妉尘说了什么,但他分明感觉到了妉尘的嘲笑之意。这丫头,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而且还知道近日所有的事都是他的安排? 给读者的话: 王宁宇是云莫的初中同学,嘿嘿,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甚是想念啊 !! 京都商战4 “小贱人,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这个该死的京兆尹,干嘛不再晚点来,要是再晚些,小贱人肯定就被乱民……大哥,你就这么放过她?大哥,不如趁着这小贱人还在路上,你派他们两个去杀了她。”王宁月坐在王宁宇对面,咬牙切齿说到,却热切地望着自个儿的大哥。 王宁宇目光森冷地看着自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一口一个小贱人的说话,这个妹妹,她比不上司马溪貌美,比不上孟盈盈多才,比不上慕容妉蕙端庄,甚至比心机,连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都不如。 王放有五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幺女,自是千般疼爱,又因着王家权倾朝野,便养成了王宁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性子。只不过,王家人大多都宠着让着王宁月,唯独王宁宇对其不假辞色,也造成了王宁月连自己父亲都不怕,却怕大哥的奇怪状态。 王宁月瞅见她大哥脸色不对,立马诺诺吞回还要说的话,小声嘀咕到:“本来就是嘛,我都听五个说了,这两个人是大哥从江湖上请来的数一数二的高手,就算那小贱人身边的护卫再厉害,还能比大哥身边的人厉害?” 王宁宇失望地摇摇头,他这个妹妹,还真不知道是该说聪明还是该说笨。若说聪明,怎就看不出刚才的局势是慕容妉尘稳稳的握在掌心,若说笨,这会儿还知道给他戴高帽,讨好他。 “这几日你好生给我呆着,要是再敢出什么幺蛾子,就别想出家门了。”王宁宇含笑看着王宁月,说出来的话却让王宁月生生打了个哆嗦。 “我知道了。”王宁月低着头不甘却不得不说。 当天晚上,还不待妉尘将青鸟放出,宫中所有人便通过各自的途径收到了消息。 凤藻宫里,李清芷独自一人坐在贵妃榻上,脸上满是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也了解自己男人的想法,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一点点陷入到皇权的争斗中而无能为力。而现在,她不止要担心自己的儿子,还要担心她当女儿看待的妉尘。她比谁都清楚妉尘的身份,比谁都明白妉尘若是也绞进皇室斗争中,对谁都没好处,妉尘只怕是会被强行带回琼华,但是显然,那不是适合妉尘养病的地方,而其他人,要是惹怒了嬴氏和仙德,只怕连大周都要付出代价。 而在离凤藻宫不远的凰梧宫中,钟离谨、钟离诩并傅纣三人皆在。钟离诩很欣喜自己选择的合作对象,不但钟离谨能力出众,得皇帝喜爱,连妉尘亦是睿智深沉,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短短一年时间,就赚得盆满钵满。 钟离谨则是如释重负,妉尘非要一个人去,他虽独自回了宫中,整颗心却都悬在妉尘那,在收到消息前皆是坐立不安的,即便明知道赵宪和长清不但是嬴氏中多见的武学奇才,更是沉稳的聪明人。 傅纣沉默地坐在一旁,诚然和钟离谨、钟离诩的合作让他得了不少好处,但是他打心底不希望妉尘也牵扯其中,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不顾危险乱来。 如今毓秀宫的新主人,皇宫内的新一任的贤德妃,一双柔嫩无瑕的纤手将王家送来的信撕碎,撒入鱼池中。入宫前,她还怨恨父亲,怨恨伯父将她送到宫里这么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在承宠那夜,见到陛下时,这份怨恨便消了不少。陛下原比她想象中要年轻,而且一双桃花眼,磁性的声音,健硕的身躯,都让她沉迷其中,更何况陛下还给了她无比的地位。现在她反而觉得,她只是一个庶子的庶女,便是嫁人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当然,她知道,陛下给她的一切跟她是王家的女儿脱不了关系,即便知道王家是利用她,她也非帮王家不可,虽然王家在她不一定会在,但是王家没了,她肯定会没。所以,这一次,她还是会照信上要求的来做。 御书房里,景武帝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下属回禀京中发生的各件要事。当听到铜雀楼前发生的一幕时,皇帝睁开了眼睛:“这丫头,还真没辜负朕的期望,真不愧是九州一帝的血脉,可惜,全被一个姓氏耽误了。” 底下跪着的暗人,皇帝身边站着的心腹太监,别说听不懂皇帝说得是什么意思,就算知道,也不敢接话。 皇帝见没人答话,也不生气,“继续盯着,必要时帮颂月一把,朕要她在和王家的对峙中处于优势,绝对不能输,更不能出事。” “是。”暗人隐入茫茫黑夜中,仿佛不曾出现在后宫中。 总管太监李禄不失时机地捧着一叠册子上前:“陛下,您今夜在哪位娘娘宫里歇息?” 景武帝斜眼瞥了一眼李禄捧着的托盘里厚厚的一摞册子,淡淡道:“摆驾毓秀宫。” 李禄一点也不惊讶,只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时隔没几天,妉尘依旧和慕容妉芯呆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少清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 妉尘抬头看了一眼,淡淡道:“进来罢,什么事?” “小姐,彩瓷铺子的掌柜在府中门房那里,求见小姐,说是有要事。”少清朝瞪她的长清吐了吐舌头,走的妉尘的桌案旁边轻声说到。 妉尘放下手中的笔,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王家发难,原以为这回该是从宫里来的,没想到还是商场,看来王大公子对她很感兴趣啊,她还真期待这次王宁宇会耍什么花样呢。 慕容妉芯也是聪明人,看架势就知道妉尘有什么重要的事,很是自觉地要回自己院子。 妉尘当然不会拦着,“少清,你去让赵宪把人领到书房来罢。” 掌柜一进书房看到妉尘,就忙不迭地诉苦:“小姐,琉璃阁的人实在欺人太甚,今早突然降价,卖得比咱们的彩瓷便宜一半都不止。而且咱们铺子卖什么,他紧跟着就卖什么。前些天铺子新到的一批荷叶边矮颈花瓶,它没几天就开始出售跟咱们形状一样,甚至连颜色都相近的琉璃花瓶,价格又比咱们便宜许多,害得咱们生意都快没法做了。今天不知怎地,半个月前咱们另一边突然关门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卖得居然也是彩瓷,虽然质量比咱们的不知差多少,简直都不能叫彩瓷,但是耐不住人家便宜啊,都快比陶器都便宜了。小姐,这分明是有人想挤垮咱们的生意啊,咱们该怎么办呀。” !! 京都商战5 妉尘见掌柜说得有条有理的,不由点点头,道:“掌柜的分析的很有道理,不知道掌柜有什么想法?” 原本还说得顺溜的掌柜一下子结巴了:“小,小姐,小人哪有什么想法呀,都,啊,一切单凭小姐做主,只是,只是咱们该早作打算。” 妉尘抬手示意侍茶水的丫鬟给掌柜倒杯茶,道:“萧掌柜不用紧张,请坐吧,随意说说就好。” 掌柜灌了一杯不够,又喝了一杯,才在妉尘对面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下,猛咽口水。妉尘也不着急,就坐着静静地等。直到掌柜整理完思绪,继续开口:“回小姐,小人觉得,咱们除了彩瓷之外还有骨瓷,咱们可以降低彩瓷的价钱,来抵抗新开的那家瓷器铺子。至于骨瓷,咱们可以让瓷窑的师傅多做些花样,尤其是瓷器上不同的釉彩。琉璃器虽然漂亮,可以和瓷器一样做出各种形状,但是琉璃上是不能作画的,再怎么样也代替不了咱们的瓷器,更何况它的出产量也不怎么高。” 妉尘笑着看着掌柜,很是惊讶他居然会有跟自己如此相近的想法。当初窑厂和瓷器铺子办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宫里,一切事务全都交给钟离谨处理,她只是出出主意,掌柜自然也是钟离谨安排的,妉尘压根不熟悉,也不了解他的为人和能力。不像铜雀楼,大到选址购房地产,小到楼中人员统一的服饰,从装修到招人,都是她亲力亲为,对一切都了然于胸。不过现在看来,钟离谨还是挺会选人的,起码目前看来,萧掌柜还算有能力,看着也挺实诚的。 掌柜见妉尘只是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姐,小人只是胡说,您,您不用理会小人。” “不不不,你说的很好,我只是奇怪,你怎么直接来找我,而不是找谨少爷。”妉尘摆手。 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只是在铺子里时在谨少爷和慕容五小姐一起来时见过小姐几次,压根也没跟小姐说上几句说,但是不管事从谨少爷的交代,还是这些日子听说的关于小姐的传闻,他都从不敢把小姐当普通小女孩看待。“回小姐,是谨少爷嘱咐小人,要是遇到难题,不用联系他,直接来找小姐就行。” 妉尘没好气地腹诽钟离谨就知道偷懒。不过这次却是妉尘冤枉钟离谨了,因为自王兰进宫后便是专宠,钟离识和十公主钟离谊亦被她从良妃那要了回去,这几天他、钟离诩正跟这对兄妹斗得不亦乐乎呢,确实没有时间来照管其他的事。 “我打算把骨瓷独自出来,重新开个铺子。萧掌柜,你回去将铺子里的彩瓷归归类,分一下釉上彩和釉下彩,你的铺子这几天先关门,我打算把铺子再装修。你就当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还有的辛苦了。”妉尘简单说到。 掌柜眼前一亮,当初彩瓷走的是精品路线,铺子本身就不大,里面存放的瓷器更是没有一件重复的,后来再加上骨瓷,就显得有些拥挤了。小姐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估计和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所以才要把骨瓷独立出去,还要装修铺子。“是,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回去休业。”掌柜站起来作揖说完,不等妉尘吩咐,就匆匆走了。 妉尘无奈笑了笑,这个萧掌柜,她都还没说完呢,算了,回头把钟离谨揪来再做具体打算得了。妉尘重新拿起字帖,她一向一边写计划书,一边当练字,都成习惯了。 不待妉尘写满一行,少清又站在,似是有事。妉尘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小姐,四小姐那里出事了,她的贴身丫鬟和大厨房的婆子吵起来,连饭菜都打翻了,这会儿冬阅院乱成一团,可是大夫人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连老夫人也没有派人过问。”少清朝一脸不满的长清做了个鬼脸,噌噌跑到妉尘面前说到。 妉尘蹙眉,将字帖推到一旁,揉了揉太阳穴,道:“少清,你去厨房让他们再多做几道菜,恩,加一道油炸冰激凌。长清,你去一趟冬阅院,把四小姐请过来用午膳。” 慕容妉芯过来时却把妉尘吓了一跳,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大哭过一场,而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头发散乱,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上有着几道鲜明的抓痕,有些血液已经凝固,有些却还在流血,样子很是狼狈。慕容妉芯一见到妉尘就扑到妉尘身上,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掉眼泪,身子都在一颤一颤。 妉尘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了几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然后才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妉蕙仍旧抽抽搭搭,倒是她身边的丫鬟先开口:“是大夫人,实在欺人太甚。四小姐回院子后,奴婢就去大厨房拿午饭,没想到厨房里的婆子居然说以为四小姐会在五小姐这里用膳,所以没有准备四小姐的饭菜,四小姐要吃的话,要再等会。奴婢想,那也不要紧,四小姐吃得不多,大厨房一般东西都会多做些以备不时之需,要准备应该也不用准备多少,应该不会等多久,就说先回去了,让她们做好了把饭菜送到冬阅院。没想到送过来是挺快,却是连一等丫鬟和妈妈们都不会吃的冷饭冷菜。四小姐怎么能吃这些,奴婢就让她们把饭菜拿回去,重新送一份小姐的过来。这个婆子竟是不肯,非说饭菜已经没了,只剩下这个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话别提说得多难听。奴婢一时气不过,就和她争辩了两句,没想成这个上来就给了奴婢一耳刮子,奴婢没忍住,就还了手,然后……”丫鬟越说越小声,声音变得哽咽,到最后竟是哭得说不下去了。 长清少清赶忙上前安慰,又是递帕子。 妉尘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示意长清过来把慕容妉芯扶起来。大夫人真是愈来愈不上道了,不敢直接对付她,就拿和她亲近的慕容妉芯做垡子。“好了,别哭了,哭给我看有什么用,有眼泪现在也给我留着。走,先去吃饭罢,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 第六十二章 背后告状 慕容妉芯狠狠吸了下鼻子,用袖子擦掉泪水,扶着长清的胳膊站起来。 长清看了一眼哭倒在地上的丫鬟,踌躇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先给她包扎一下?” 妉尘清冷一笑:“不用,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哭。这副样子,先留着,吃完饭咱们一起去老夫人那,既然大夫人太闲了,给咱们找事,不给她找点事我心里怎么过得去?” 慕容妉芯抬起头看着妉尘,颇有些担心:“五妹妹,还是算了吧,我忍忍也就过去了。反正我在你这儿吃得多,只是,只是妹妹不要嫌我累赘,我现在也可以帮妹妹些忙的……” 妉尘出言打断,语速很慢,十分认真地说到:“妉芯,我若是嫌弃你,刚开始就不会亲近你。只是我和大夫人终究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若是我输了,你的未来便会被大夫人握在手心,就算是我赢了,我的身子你也知道,护不了你多久。我现在做的,只是希望你以后的生活能有个依靠。”而且,她应该不会在京城待几年了,王秀贤被王家抛弃,在冷宫里活着还不如死了,要取她的性命给云姨报仇根本不是难事。现在只要防备着王家,收拾了王秀贞,她便可以无遗憾地离开。 慕容妉芯一怔,她少见妉尘这样认真和她说话,字字句句却都是为她着想,顿时便红了眼,又要掉金豆豆,妉尘赶忙止住,拉着慕容妉芯去吃饭,两世为人,她不爱哭,一夜最怕女孩子哭了,尤其是一哭起来就没完的。 虽还未入伏,长清还给她一路撑着伞,走到福寿院时,妉尘还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 慕容妉芯满脸歉意和心疼地看着她,妉尘身体本就虚弱,平时连给老夫人请安都不来,要不是为了她,哪会在晌午大太阳时还要出门。 妉尘回以一笑,轻声道:“我无事,准备好了吗?” 慕容妉芯点点头,眼眶更红,就在泪水快要流下来的时候,一头冲进福寿院里,一边哭一边喊着:“祖母,妉芯不要活了,求祖母给妉尘做主。” 老夫人用过午膳已过半个时辰,此时正在里屋小憩,听到屋外的哭喊,一下子坐起来皱眉问守在身边的沉香:“是四丫头,出什么事了?” 林妈妈从外间进来:“老夫人,四小姐和五小姐来了,现在外面。四小姐似乎受了什么委屈,一直哭个不停,不管不顾地就要进来,下面的婆子丫鬟拦都拦不住,您看——” 林妈妈话音未落,慕容妉芯已经和守门的小丫鬟推推嚷嚷地进来了,看到老夫人半坐在床上,哭着便扑了过去,哭得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老夫人都被慕容妉芯弄懵了,一时间竟是不知做何反应,过了一会儿,才略带心疼地说到:“好了,成什么样子,来,把眼泪擦擦。”然后又问慕容妉芯身后的丫鬟:“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们摇头表示不知。 这时,妉尘带着丫鬟慢悠悠地也进来了,身旁就是慕容妉芯的贴身丫鬟。不过现在,这丫鬟身上的伤好像更严重了些,因为,妉尘又在她身上摸了些鸡血,把她头发也弄散了,衣服袖子也破了一只,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给老夫人请安。”妉尘微微屈膝点头便站起来,就算请过安了。 老夫人现在也没心情跟妉尘计较这些,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妉尘身边摇摇欲坠的丫鬟,含怒问道:“五丫头,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妉尘委屈地眨眨眼:“这事我说不清楚,老夫人何不直接问苦主。” 埋在老夫人怀里的慕容妉芯倒吸一口冷气,在慕容家就连父亲和大夫人对祖母都是十分恭敬,不敢出一言顶撞的,妉尘还真不是一般胆大,竟敢和老夫人这么说话。虽然早知道妉尘跟大夫人老夫人,甚至是父亲都不对盘,但是听说总没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来得震撼。 老夫人倒是已经习惯妉尘的“没规矩”,虽然气闷,还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丫鬟。 丫鬟看了一眼妉尘,得了她的许可才上前一步,把中午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跟老夫人说了一遍。虽然没有像慕容妉芯一样哭,但是凄惨,加上咬着嘴唇强忍委屈的模样,却更让人同情。 老夫人听到一半时,脸色就阴沉得可怕,连慕容妉芯都吓得差点忘记了妉尘的交代,妉尘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找了个秀凳坐下。 待丫鬟讲完,老夫人虽然脸色难看,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妉尘微微挑了挑嘴角,看来还有再加一把火啊。“唉,要是没有主母的授意,一个厨房里的婆子,怎么敢这么对四姐这般无礼。大夫人早先也是这么对我,不然我怎么会还在绣楼自己弄了个小厨房呢。还有我和四姐院子里的例钱和丫鬟婆子们的例钱,大夫人也总是缺斤少两的,这个月更是过分,居然一文都没了。我懒得和她计较,好在姨母和表哥总是疼我的。只是四姐还要靠家里过日子呀。唉,老夫人,不如就让四姐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谨哥哥每月给我送过来的钱银绢缎也不少,应该够我们两个人用了。” 慕容妉芯嘴角抽搐,你弄个小厨房不是嫌大厨房的饭菜不好吃吗?虽然她没见过几次,但是每次三皇子给你送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哪是够不够用的事啊,简直是让人眼花缭乱啊。这个五妹,说瞎话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心里暗暗想着,表面上,慕容妉芯还是谨守妉尘跟她说的,能哭多大声就哭多大声,能表现得多可怜就表现得多可怜。 如果说刚才老夫人是生气的话,听完妉尘的话之后就是暴怒了。妉尘是郡主,身后的人和势力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与自家不亲近反而和莫名冒出来的姨母亲近,已经让京城的贵族们看了笑话,要是四丫头也这样,岂不是让所有人笑掉大牙?“去把王秀贞给我叫来。”老夫人虽然已经猜到妉尘是挑拨离间来了,心头的怒火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看来她近来不管事,大夫人愈发嚣张了,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 背后告状2 老夫人轻轻抚过慕容妉芯的背部,难得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好孩子,受委屈了。你放心,既然祖母知道了,就不会再任由你继续受苦。先擦擦眼泪,这副样子,成何体统。”说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对站成一排的丫鬟婆子训斥道:“除了这样的,都不知道来通报一声,都是死人吗?” 几个胆小的吓得差点就跪下了,腿肚子直打哆嗦。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怨:您老不是说天气不好,身子不爽,有事没事都别来烦您老人家嘛,这会儿又来怪我们,还讲不讲道理了呀。 大夫人本在慕容妉蕙的院子里,并三个从宫里请来的嬷嬷,亲自教导其为妻之道,为妃之礼,虽然婚期迟迟未定,但婚约确凿无疑,不管如何,该做的准备还是要早早备好,免得到时匆忙。 故,去春瞰院的婆子在烈日下白跑了一趟,累的热的很了,说话难免就不太注意分寸。大夫人哪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人,劈头盖脸就骂了那婆子一顿,然后又好生嘱咐了慕容妉蕙一番,才慢慢吞吞地出门。等到福寿院,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老夫人安抚完慕容妉芯,就坐在外间的罗汉塌上等大夫人过来,结果凉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大夫人却一直没来,这下子,老夫人是真的怒了。 大夫人刚进门口,礼都还没拜完,就被老夫人怒斥了一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好看。 趁着老夫人骂得口渴了喝杯茶的功夫,将矛头对向慕容妉芯。 慕容妉芯瞧见大夫人射过来的锐利目光,身子不禁抖了抖,忙看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妉尘。妉尘依旧只是笑,慕容妉芯却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眼泪又汹涌出来,哭哭啼啼地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哪能没瞧见大夫人要把慕容妉芯吃了的表情,怒从中来,狠狠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放:“你若是不知该怎么做好嫡母,这家,也就不要再当了。” 老夫人这话说的可是重的,大夫人一惊,老夫人莫不是要夺她的主母地位,不,绝对不行。“母亲,是媳妇错了。”大夫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向老夫人认错。 妉尘诧异地挑了挑眉,一向强势的王秀贞居然会下跪认错,外头不会下雪了吧?“大夫人既然知错,想来以后不会再如此行事,虐待庶女,老夫人,念在大夫人她知错就改的份上,这次就饶过她罢?”妉尘站起来,轻轻抚平衣服上的褶子,一脸诚恳地说到。 在场所有人,包括站在各自主子身后的仆从都将目光投在妉尘身上。奈何妉尘脸上写满了真诚,没点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她虽然也不相信妉尘会这么好心,但还是很满意妉尘的懂事,眼下大小姐即将嫁给太子,而大公子慕容蔚的婚事还未定,大夫人作为嫡母,自然容不得半点诟病,否则会影响两人的婚事。“还是五丫头明白事理,都回去罢,我也累了。”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自己则扶着沉香的手站起来,打算回去接着休息。 “老夫人,”妉尘继续笑道,“不是妉尘小心眼,不过大夫人欠我和四姐姐的例钱和月钱还是得给我们的呀,大夫人过了年可就再也没给过我,还有我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月钱,四姐姐那也有三个月了。还有夏天的衣服首饰,沐浴用品,老夫人您瞧,四姐姐现在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服。” 大夫人脸色比刚才挨训时还要难看,这个死丫头,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以为她不知道?每个月钟离谨都不知道要送多少财物过来,她会缺钱?更何况从年前被封为郡主,每月她还有奉银可以拿。至于慕容妉芯,有她帮衬着,别说缺衣少食了,只怕吃的穿的比慕容妉萍和慕容妉芊还要好上许多,甚至超过慕容妉蕙这个国公府的嫡女。 “沉香,待会你夫人回去,四小姐和五小姐院子缺少的例钱和月钱就从大夫人的例钱里扣。至于夏季服饰,林妈妈,你去库房挑几匹颜色鲜亮的,给两位小姐做四套服饰。对了,我记得我那儿还有一匹轻云纱,颜色太嫩,我老太婆也用不着,正好拿来给两个丫头做纱衣。我那还有一对翡翠玉镯,一并拿来罢。”老夫人怒气未消地瞥了一眼大夫人,一边吩咐道。 大夫人面色一白,那匹轻云纱是贡品,鲜亮的枚红色,轻薄若无物,穿在身上远远望去,仿佛就笼罩在一团朦胧的雾色中。是他们刚来汴京时皇帝赏赐的东西中的一件,妉蕙求了几次,老夫人却一直不肯给,现在却随便就给两个死丫头做了衣纱,只怕是要借此敲打她。而那对翡翠玉镯,色泽碧绿通透,亦是少见的上好玉器。 妉尘笑得灿烂:“老夫人心疼孙女,妉尘和四姐姐谢过。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不打扰老夫人休息。” 老夫人太阳穴上青筋不经意跳了跳,这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是真不想打扰她休息,压根就不会过来一哭二闹。“现在外面日头还这么大,还是再等会罢。秀贞,你先和沉香回去,回头就把例钱送过去。” 大夫人强压下怒火,点头说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那两个死丫头怕太阳晒,她就没关系吗? 慕容妉芯无所谓,在哪呆着不是呆着,妉尘却总不想浪费时间,等不到太阳下山,西斜时就说什么都要回去了。 路上,慕容妉芯还是忍不住问道:“五妹妹,你做什么还有给她求情啊,就应该让祖母夺了她主母的权利,看她还怎么欺负我们。” 妉尘浅浅一笑:“老夫人不会真为了这样的小事就把王秀贞怎么样的。”要是老夫人真的这么偏心她们姐妹,当初她们一人失踪,一人重病,大夫人还不是稳稳的做着她的国公夫人? 慕容妉芯年纪虽然也还小,但是经历了这么多,这两年又没有母亲在身边照顾,也明白了不少事情,稍微多想了一会儿,大致也就晓得了原因,不再说话,只默默跟着妉尘。 !! 第六十三章 价格策略 回去时,大夫人果然已经将例钱月钱什么的都送来了,只多不少。妉尘哪里就真在乎这点钱银,随手把钱袋子丢给长清,让她分一分发给绣楼里的仆从们,就算是夏天里辛劳的额外赏赐了。 至于慕容妉芯,妉尘每月都有送去衣裳首饰和钱物,自然也是不会缺衣少食的,什么穿着去年的旧衣服,纯粹是妉尘张口胡说。 入伏后,天气愈发闷热难当,妉尘却是最喜爱这样的气候,一年之中也就三伏天里寒疾才不会发作。也因着妉尘的寒疾,绣楼里并没有像其他人院子里一样放着冰块降温,只是开窗通风。好在长清少清皆是内功深厚之人,忍耐力总比一般人强些。好在慕容妉芯跟妉尘一起落水,体质偏寒,怕冷不怕热,但是碍于盛夏的日光实在太过毒辣,来来回回的不方便,妉尘干脆让人收拾出了一件屋子,让她暂时搬过来住了。 大夫人知道后,在自己的屋子里发了一通脾气,摔了许多瓷器古玩。不管是身为嫡次女还在王家时,还是嫁给慕容执进了慕容家后,从没有人会,也没人敢这么戏耍她,居然让她在老夫人和两个小丫头,甚至是下人们的面前出丑。更可气的是,她们之后压根就再也没去过大厨房,更是当着她亲信的面把例钱赏给下人,还总是穿着老夫人给她们做的轻云纱在的衣裳,简直就是打她的脸。若只是慕容妉尘也就罢了,没想到妉芯那个软弱的死丫头也跟小贱人搅合在一起。大夫人坐在床沿上直喘气,心里狠狠道:慕容妉尘,小贱人,不杀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妉尘看书时突然打了个喷嚏,把长清紧张个半死,苏虔把了脉后断言,应该是有人在背后骂小姐——因为妉尘的脉象平和,并没有犯症,那就只能是妉尘惹了小人,让人骂了。 彩瓷铺子在关门装修了半个月后重新开张,与此同时,在其对面的骨瓷铺子亦一并开业。装修过后的铺子与原来的格局完全不同,分出了上下两层,下层专卖釉下彩,二楼专营釉上彩,且通往二楼的楼梯都是隔开的小间,十分独立。 萧掌柜按照妉尘的意思,在刚歇业时就派人在人流密集或是流动量的地方,诸如酒楼、茶馆、戏楼散布消息,说彩瓷铺子再开张时会有大促销,釉上彩将会低价全部处理掉。于是乎,到了开门那天,彩瓷铺子的门槛都差点让人给踩烂了。小小的铺子哪容得下这么多人啊,好在掌柜机智,妉尘也早有准备,让人排队,每人又只限购三件小器或一件大器的釉上彩。便纵如此,炎炎烈日下,铺子门口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些平常人家,甚至是为了来买一件来给自家闺女做嫁妆,或是做聘礼,在他们看来,能用和一般陶器一样的价格买到本来他们可能要花好几年的积蓄才能买得起的东西,花些时间、累些也是值得的。 王宁宇这回雇了一些乞丐来捣乱,企图堵在门口不让铺子做生意。奈何乞丐来得太晚,彩瓷铺子门口的长龙从开张的第一个时辰起就没有断过,这些乞丐还没来得及添堵,就被在门口排队的普通百姓合力赶走了,护卫都没有派上用场,站在门口直瞪眼,感叹果然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牵扯谁都不用牵扯到人民的利益。 第二天晚上,萧掌柜再次来到妉尘的书房,却并没有因为火爆的生意而高兴,反而面露忧色:“小姐,库存的釉上彩再就两天就全都卖光了,咱们真的还有再这么卖下去吗?价钱压得这么低,咱们根本就没有赚头了。其实原来不降价的时候,釉上彩本就卖得比釉下彩便宜些,生意还是不错的。”现在好了,反而赚得更少了。 这次,书房却不止有萧掌柜一人,闻言,钟离谨亦是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妉尘。 妉尘轻轻笑笑:“如此,你再让人传出消息,就说两天后釉上彩就要涨价。两天后等库存全部卖完,釉上彩的价格就定为隔壁铺子彩瓷的一倍,不管他们什么价,除非高于他们一倍的价格还是比现在的低,若是这样,咱们再商议。”其实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这样的价格,根本就是没有丝毫利润的,甚至一些精致的瓷器,不知耗费了瓷器师傅多少的功夫做成,都是亏本在卖。要么他们为了击垮妉尘,不惜亏重金,只要他们还想赚钱,就不会用这样的低价。 掌柜还不死心:“小姐,您再考虑考虑,现在收手,咱们少亏点啊。” “萧掌柜你放心,今天亏得,过几天我就连本带利赚回来。”妉尘宽慰了萧掌柜一句后,掉头问坐在她身侧的钟离谨,“新的瓷窑造好了吗?”在铺子关门后,妉尘就传信给钟离谨,让他再新建两个大瓷窑,专门生产釉上彩。 钟离谨道:“哪这么快,起码还要半个月,你确定要这样做?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毕竟你现在卖得这么便宜,再涨价,就不好卖了。” “这你就错了,即便以后涨价,釉上彩也已经变成平民百姓可以消费的东西,销量自然会比现在高上许多,我还怕当时候两个瓷窑还不够用呢。”妉尘回到,之后想到什么,于是又问掌柜,“这两天釉下彩和骨瓷的销路怎么样?” 掌柜心里默默哀怨,还能怎么样,你把釉上彩贱卖,却把釉下彩价格提了不少,长脑子的谁会来买哦。想是这么想,说却不敢这么说:“回小姐,釉下彩这两天问价的人多,却没什么人买。至于骨瓷,许是价格太高了,也没什么人买。” 妉尘摸摸下巴,思索了一会才道:“既然这样,你明天把釉下彩和骨瓷的价格让人张贴在门口,要罗列仔细了,然后……这样吧,你就一并让人散布涨价的消息。” “什么,小姐,釉下彩和骨瓷还要涨价?!”掌柜显然是受了惊吓,一下子脱口而出。小姐啊,再涨价就一个都没人要买啦。 !! 价格策略2 妉尘很是认真地点点头:“半个月后每种釉下彩和骨瓷都涨十两,一个月后大器再涨五十两,小器涨十两。” 掌柜的要哭了:“小姐,咱们的瓷器本来就卖得不便宜,这么个涨法,就没人买得起了啊。” 妉尘似笑非笑:“萧掌柜,你太过忧心了,来咱们这儿买瓷器的,哪个不是家产万贯,对他们来说五十两和一百两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萧掌柜不敢看妉尘,只是脸上表情莫测。 钟离谨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那你就坑人家啊,再说了五十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好不好,就说京城里遍地的官员待遇好了,有俸米、有绫、罗、绵、甚至连醋、盐、酱、茶都有,但是现银却不多,三品官员一年的俸银也只有差不多百来两。当然,一般家里总还是有其他收入的,肯定不止俸禄一条。 掌柜走时时辰已经不早,妉尘见钟离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由问到:“你怎么还不走,一会儿宫门就下钥了,姨母这么晚了不见你回去改担心了。” “母亲跟父皇并宫中受宠的几位嫔妃、文武百官皆去了骊山避暑行宫。哦,对了,原德妃,现在的侍女王氏这次也在随行的名单上。”钟离谨道。 妉尘一怔,眼中氤氲着滔天怒火,嘴角却仍带着笑意:“侍女王氏?王家果然好本事,一个废妃也能随行避暑行宫,好,好得很!其中王家那个新册封的贤德妃只怕出力不少吧。” 钟离谨瞧见妉尘的神色,语中透露出担忧,自然是对妉尘的。“是王兰求了父皇,说钟离谊年纪还小,不能少了亲生母亲的照顾,父皇才下旨,王秀贤以侍女的身份跟在钟离谊和钟离识身边。以王秀贤此人的脾性,这样比将其关押在冷宫还让其难堪生不如死吧。” 妉尘清冷一笑,眼中的怒火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危险的火苗:“我原本亦是这般想,不过现在,我要她的命,要王秀贞的命。你先回去罢。”要是她自己不想出来,请她都请不出来。既然出了冷宫,只要钟离识、钟离谊还在,王秀贤,就算不能再做德妃,也不会一直只做个侍女的。 釉上彩的低价销售在两天后的午后达到了一个**,不止汴京城里的普通人家,连离城不远县里的人都赶过来凑热闹。彩瓷铺子门口的街道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京兆尹只得派衙役来纾缓交通和人流,维持秩序。在日落西山之际,库存的釉上彩便销售一空,铺子里,窑厂里空空荡荡,连一个破碗的釉上彩都没有。 半个月后,当釉下彩涨价的第二天,一直少人来访的铺子二楼一下子热闹起来,倒是与隔壁的琉璃阁生意不相上下了。釉下彩出产一向很少,一部分进了皇宫,一半远销西域各国,真正送到铺子里的本就不多,短短几日,竟是差点卖得断货。妉尘原也没想到会在短时间内卖得这么好,彩瓷的制作,仅烧制就要七天,哪里能迅速接上货,只能将原来的提价计划提前。没想到的是,人就是爱犯贱,便宜的时候没人买,贵了,反倒买的人络绎不绝,提价后的销量竟比提价前还好,简直不可思议。窑厂的师傅每天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彩瓷却还是供不应求。 七月初,窑厂管事和萧掌柜亲自送了账簿和前月所得纯利过来。这些事本是钟离谨处理的,奈何李清芷病倒,钟离谨马不停蹄就赶去了骊山,生意之事便只能全部托付给妉尘了。 妉尘粗粗扫了几眼账簿,只觉得眼皮挑,便将账簿丢给了长清,让她去查账,自己则与掌柜商讨起来:“制瓷的秘方和颜料是咱们生意长长久久做下去的根本,所有窑厂不能随意扩建,找来的工匠师傅都必须十分可靠才行,所以短时间内咱们不能做到釉上彩、釉下彩同时增产。对此,两位有什么看法?” 管事哈着腰恭敬道:“一切听小姐的吩咐。”虽然谨少爷才是窑厂的主人,掌管着窑厂和铺子的账务,但是厂里哪个人不知道窑厂是小姐一手创建起来的,主意也大多出自小姐,总之听小姐的没错。 妉尘笑着摇摇头,转而看向萧掌柜:“你呢?随便说,没关系。” 掌柜不安地看了管事一眼,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恭敬地站着,又见妉尘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便壮了壮胆,试探着说到:“小姐,既然小姐打算将釉上彩作为平价瓷器出售,小人觉得新建的窑厂还是按原计划做釉上彩的好,毕竟价格降下来后买的人肯定就多了,要是没货的话,咱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小人觉得,咱们的釉下彩品种繁多,有一些珍品还可以再提价,而且咱们可以仿照上次釉上彩的销售方式,采取限量出售,物以稀为贵,少了反而卖得会更好。而且经过上次的事,小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有钱人,越是贵的东西,他们越是喜欢,更何况咱们的东西不只是贵,还好呢。” 妉尘满意地点点头:“好,就按你想的做罢。” “这,小姐,我哪里行啊,我……”萧掌柜没想到妉尘会这么信任他,居然全权脱手给他负责,一时间慌了神。 妉尘抬抬手,止住了掌柜的话:“按理说,东家就只是在家里数数钱,掌柜才是运筹帷幄,照管生意的那个。这样好了,你要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来找我。” 萧掌柜更紧张了:“小姐,我不行,还是小姐自己,我,我……” 少清站在一旁笑得不行,这个萧掌柜,一把年纪了,在小姐面前,还跟一个胆怯的孩子似的,偏偏小姐才是个真正的小孩子,这场面,别说有多怪异了。 妉尘瞪了少清一眼,少清吐吐舌头,过来老气横秋地拍拍萧掌柜的肩,道:“小姐都这么说了,难道你要是再拒绝,就是不把小姐当回事。” 掌柜的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好吧,小姐,小人一定会努力做好的。” !! 第六十四章 如意算盘 睡得晚了,妉尘第二天便懒在床上,长清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好能在妉尘醒来时伺候其穿衣洗漱,少清则在门外,低声嘱咐外头打扫的丫头轻着点,莫要吵醒了小姐。 只是偏有些人就是爱做讨人厌的事,大夫人如今身边的心腹妈妈趾高气扬地一进院子就高声叫喊:“五小姐,大夫人老夫人有请。” 绣楼里的人,连正在打扫庭院的小丫头都只是略露惊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仰着头的妈妈,便又低头认真扫地,而站在廊檐下的少清一个眼神都舍不得施舍给她,依旧指挥着底下的小丫头们忙活。 妈妈脸上挂不住,快步走到少清面前又说了一遍。 少清不耐烦地瞟了一眼:“没眼力见吗?吵什么,五小姐还在休息,你先回去罢,小姐醒了,我会跟她说的。” 妈妈跳起来,直着嗓子嚷到:“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其他小姐早就在老夫人那儿请安了,五小姐居然还在睡觉,我去叫她起来。”说着便要往里闯。 长清从里间出来,皱着眉头道:“少清,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就让她在小姐门口站着,都把小姐吵醒了,现在正头疼呢,去厨房把药拿来。” 少清含怒瞪了那聒噪的妈妈一眼,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正要回嘴,被长清凉凉的眼神一扫,只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瞬间没了气焰。 长清这才道:“小姐还在梳洗,还要用膳喝药,就麻烦妈妈在这儿等一会儿罢。”不待妈妈追问,便转身回了房中。哼,不知所谓的东西,竟敢来小姐的绣楼耀武扬威,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妈妈想跟进去,转念想到长清少清散发出寒气,不由自主打了个抖索,停住了脚步,乖乖站在檐下。这还是长清客气了的,按妉尘的说话,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既然还嫌三伏天不够热,要来凑热闹,就站在太阳下晒晒,取取暖好了。 妉尘磨磨蹭蹭了近一个时辰,等出来时,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已经在檐下站得摇摇欲坠,满头大汗了。妉尘自然不会那么好心让她休息一会儿再走,妈妈暗地里直叫苦,怪不得没人愿意走这一趟差事,五小姐竟是个如此难缠的主,偏她还得老爷的疼爱,地位又高,身边的丫鬟个顶个功夫高强,是个得罪不起的,就她没心眼来遭这个罪。 妉尘若有所思地看了前面带路的妈妈一眼,这条路可不是去春瞰院,而是去福寿院的,有意思,大夫人身边的人来请她,却是去老夫人那儿,真有意思。 踏进福寿院的正屋时,妉尘眉梢轻挑,屋子就坐着大夫人和老夫人两人,而日前还对大夫人颇为不满的老夫人此刻正与大夫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仿佛前日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大夫人见妉尘进来,连忙起身相迎:“妉尘来了,瞧着日头快到头顶了,晒着了吧,怎么不早些过来,早些时候小姐们都在,你们姐妹间也好说说话不是。” 妉尘好笑地看着大夫人想装出来的一脸和善,结果却憋得连五官都扭曲了的模样,这话说的,就差直接说让你不早点来,晒死你活该。妉尘也不理会大夫人的挑拨,径直绕过她,向老夫人福了福:“妉尘给老夫人请安,不知老夫人特意叫妉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老夫人和蔼看着妉尘,边说还边向妉尘招手:“你这孩子,没事祖母就不能叫你过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不成?这些天可是忙着做生意,我瞧着人都累瘦了,快过来祖母这儿。” 妉尘站在原地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夫人,就知道这两人在谋算什么,果不其然。“三皇子去了骊山避暑,我不过是帮衬着看管一下他的生意,闲着也是闲着,怎么会累着,劳老夫人操心,却是妉尘的不是了。”妉尘不动声色地挡回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与大夫人对视一眼,她老人家实在拉不下脸来说,还是你说罢。 大夫人却是没这个耐心跟妉尘蘑菇,更不想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一套,直勾勾地盯着妉尘道:“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别人不知道,你还想瞒得了我?就昨天窑厂的管事还送了账簿和银两过来,钟……三皇子在京的时候每个月也都会送金银珠宝锦帛过来,你敢说窑厂你一点都没沾着?” “那是贵妃娘娘和陛下心疼我,怕我吃不好穿不好,才让三皇子每个月都送些钱财过来,怎么大夫人有意见?至于这个月,我已经说过了,是暂代三皇子处理罢了。”妉尘叽里扒拉随口就说道,完全不顾上面黑了脸色的老夫人。 “你,”大夫人显然被妉尘气得够呛,指着妉尘你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道,“好,这个暂且不说,铜雀楼总是你的吧?那里的掌柜来国公府有几次了,难道你还想矢口否认?” 妉尘淡淡道:“我的就是我的,我为什么要否认?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夫人冷笑,承认了就好。“你一个小丫头,手里要这么多生意钱财也没什么用,我和老夫人的意思是,铜雀楼就由我和老夫人替你管着,你也不必身子不好还要劳心劳力的,每月我会给你送些零花钱过去。至于窑厂那儿,毕竟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你一个个小姑娘也没那么大的花销,就充公里了,你若是需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再从公中里拿。” 妉尘失笑,她不知道,大夫人和老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响了点吧,早知道她们盯着她的生意眼红,这红口白牙的,就像空手套狼拿走她的酒楼和窑厂分红? 老夫人见妉尘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是啊,每个月都能瞧见的真金白银的利润往里拿,谁乐意就这么白送给别人了。“五丫头,我和你母亲就暂时替你管理一段时间,等你出嫁了,还是会还给你的,难不成祖母还会吞了你的酒楼?”老夫人故意嗔道,似是在跟妉尘说笑。 给读者的话: 冷空气来,打字好冷啊,都长冻疮了,呜呜 !! 如意算盘2 妉尘一脸为难地看着老夫人,扭捏地问道:“老夫人,是不是府里缺钱啊?”不是缺钱的话干嘛打她的主意,还暂时,到你们手里你们还会吐出来吗?等她出嫁,是等她死就归你们了吧。 老夫人一愣,面色更加尴尬,其实府里虽说不缺钱,但是经济确实有点紧张,毕竟慕容家的产业大多在青州,别说是把粮食送来汴京了,就是银子也是很沉不方便的。在京里,除了皇帝赏赐的宅子和几十亩田地外,就只能靠慕容执的俸禄了。跟原本京中的官员比起来,国公府确实是有些穷了。 国公府当家的可是大夫人,她当然比老夫人更知道柴米油盐贵,也更想得到妉尘手中的生意。“是啊,蕙儿的嫁妆要准备了,蔚儿也该说亲了,接下来还有萍儿和茁儿。除了你兄弟姐妹们的婚事,还有你父亲的人情往来,家里的开销,哪里不需要钱财。”大夫人说的话像是在诉苦,只是强硬的语气却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觉。 妉尘眼中露出嘲讽之色,表露出的却是纯真的善解人意:“原来是这样啊,那妉尘前些天可真是不该要夫人补清欠我和四姐姐的例钱。” 大夫人脸色一白,想要反驳,妉尘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大姐婚期不是还没定吗?夫人何必着急,待大姐出嫁之时,妉尘定送上一份厚礼添妆。不过夫人的话倒是提醒妉尘了,大哥是太子伴读,也是有俸禄的,二哥却是一直闲着,老夫人,不如就让二哥来帮我打理打理酒楼,我也能清闲些。” 老夫人蹙眉,心中虽不太满意妉尘这般推诿不肯交给酒楼和窑厂的分成,总与大夫人有龌龊,对其他兄弟姐妹却还是念着的。而且,这般平白无故的要拿走人家流水一样进账的生意,确实有些过分了。 正要答应之际,大夫人气急败坏地抢先道:“我要的是酒楼和窑厂的生意,别扯些没用的东西,快把账簿交出来罢,否则,哼!” 妉尘失笑,天底下竟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东西,讨要别人的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妉尘满脸鄙夷地看着大夫人,嘲讽道:“我不交,你又奈我何?抢?还是偷?账簿就在我房中,夫人若是有本事,自可来取。”说完,略略向老夫人弯腰,便算行了礼,转身就出了门,不再理会屋内自以为是不知所谓的两个女人。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遥指着妉尘的背影对老夫人抱怨道:“母亲,您看着死丫头,也太目无尊卑了,简直不把我这个嫡母和您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媳妇是不敢动她了,老爷还得跟我翻脸,但是母亲您该好好惩戒她一番才是啊。” 老夫人打量了大夫人几眼,看得大夫人心里发慌,良久才道:“毕竟是这丫头的心血,就这么要她交给了,也委实做得太过了。” “她一个小丫头,要这么多产业作甚,母亲若是心疼她,给她留一成做私用也就够了。府里这些天真的是捉襟见肘,媳妇也不是自私为了自己,是为了咱们国公府啊。”大夫人言语中少有地透露出了一丝委屈,倒是让老夫人意外。 老夫人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罢。” 大夫人一喜,老夫人虽然没说,但是意思却也已经很明显了,这事她不会再过问,慕容妉尘,别怪她太心狠,这可是你自找的,要是你乖乖自己交出酒楼生意,不就得了,还要她费这些心思? 长清亦步亦趋地跟在妉尘身边,时不时用余光扫一眼妉尘,见妉尘面无表情,气喘吁吁,以为妉尘是气着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言安慰道:“小姐消消气,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长清与少清是孪生姐妹,却一动一静,少清是个话唠,长清却鲜少说话,也不太会说话,更别说安慰人了。 妉尘抬头瞧了瞧长清,浅浅一笑:“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想王秀贞怎么突然惦记起我的东西来了。窑厂不是最近才开,谨少爷也不是最近才开始往我这送银子,皇帝年前更是赏赐多多,要惦记早该惦记了。” 长清看了看妉尘的脸色,这个小姐年纪虽小,但有勇有谋,拿得定主意,行事又谨慎,自己跟在她身边也有段时间了,既没能尽得她的信任,有时也还捉摸不透她心中的想法。“或许王秀贞早就惦记着了,只是近来小姐的酒楼生意实在太好,太过惹眼,而且据奴婢所知,慕容家自搬来京中后,确实有些入不敷出。”长清揣测着妉尘的心思说到。 “不,王秀贞虽执掌中馈多年,对管理家事很有一套,但是生意场上之事,终究比不得田地庄子的稳定,若是府中缺钱,她应该是打我库房里存放的金银的主意,还有什么比现钱更好的,而不是死咬着要我交出账簿。你去查查,进来府里可有什么人跟王家的人接触,尤其是与王家的大公子王宁宇。”妉尘轻摇手中的团扇,轻声道,长清却是清楚地从中嗅到了浓重的火药味。 晌午时分,妉尘饭都还没吃好,大夫人派来取账簿的人就到了。守门的小丫鬟毕恭毕敬地远远站在门口,向妉尘回报,等着妉尘说话。 妉尘却一点也不着急,用汤匙舀了一匙香草冰激凌就要放到嘴里,却被少清拦住了:“小姐,你不是说就吃一勺吗?不需吃了,这东西你不能多吃的。” 妉芯皆是含笑看着鼓着脸的少清和一脸郁闷的妉尘,揶揄道:“这屋里,除了少清可就没人敢管五妹妹了。” 妉尘眼珠子一转,笑道:“你可不知道,少清观这事儿可不是真为了我好,是她自己嘴馋冰激凌而已。” 少清急得跳脚:“我哪有,明明是小姐体寒不能吃的。” “既然如此,我不吃,你也别吃。屋外的那些个人,就由你去打发了罢。”妉尘笑容晏晏地看着少清。 少清耷拉下脸,看到小姐笑得贼兮兮的,她就知道小姐没打什么好主意,大热的天,大家都在屋子里吃小姐研制出来的冰激凌解暑,就她还要出去打发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样想着,少清便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扰”她吃冰激凌的几个大夫人派过来的妈妈身上,连骂带动手地将人赶走了。 !! 第六十五章 雀楼机锋 春瞰院里,几个妈妈灰头土脸地跪在大夫人跟前,其中一个妈妈脸上还带了伤。 大夫人面目狰狞地扫落了桌上上好的一套白瓷茶壶,磨着牙,好你个慕容妉尘,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好得很,别以为她会就这么算了,别说这本就是一笔莫大的收入,就单单从能打击慕容妉尘这一条,她就非做成此事不可。 不出半天,长清就回来了。“小姐,前两天慕容妉蕙借口买胭脂水粉出府,曾与王宁宇见过一面。”长清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汇报调查的结果。 妉尘脸上浮现似有若无的笑,慕容妉蕙,这事儿越来越有趣了,表哥表妹什么的,在现代绝无可能,在古代嘛,私相授受什么的最多了,孟盈盈、太子殿下,这次就算好心帮你们一把,也省得太子在青梅和兵权之间犹豫不决,迟迟不能下决定。慕容妉蕙,不要怪我,要不是你参和进来,我也害不到你,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长清看了一眼妉尘,才继续道:“小姐埋在慕容大小姐院子的人方才传信回来,说她明日会去铜雀楼。” 妉尘眼珠子一转,粲然笑道:“这样啊,嗯,长清,你亲自去趟丞相府,送上我的请帖,邀她明日去酒楼与我一道试新菜,再将慕容妉蕙明天会和王大公子共富铜雀楼的消息透露给她。” 长清一怔,她没说慕容妉蕙明天会和王宁宇一起去啊,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虽这般想,却还是应了一声,退下了。 第二天,铜雀楼二楼的雅间里。 “孟姐姐,你怎么了?”妉尘叫了几次孟盈盈,让她吃菜,孟盈盈却兀自出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拍拍她的手。 “嗯?”孟盈盈恍若梦醒,一脸迷惘地看着妉尘。 妉尘关心地问到:“孟姐姐,可是有心事” 孟盈盈勉强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丝笑容:“没有啊,可能是天气太热,没什么精神。” 妉尘笑道:“孟姐姐不早点说。长清,去让再送些冰块来。” 孟盈盈连忙拦住:“不不不,不用了,你身子不好,也不是很热。吃菜吧,你刚才说哪道菜是新品来着?” 妉尘纯良地指着桌子中间的一道菜,刚要说话,掌柜的进来,很是焦急的模样:“小姐,一个雅间里,客人们吵起来了,似乎来头都不小。其中,其中一个是您的姐姐,一个是您哥哥。” 妉尘“噌”地站起来,脸上说不清是诧异还是紧张,只片刻就冷静下来,道:“不好意思,孟姐姐,你在这儿等我。掌柜的,你带路,我去看看。” “尘儿,”孟盈盈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块儿去。” 铜雀楼的建筑做成了圆环形,二楼三楼皆是中空的,在外沿做了相通的走廊,里面则可以通过窗户望见楼下的戏台。而慕容妉蕙和慕容蔚所在的雅间,就在妉尘的对面,能望见,却要绕半圈才能走到。 “妹妹,大表哥,你们怎么在这里?”慕容蔚站在太子身旁,还是一副阻止太子推门的姿势,拉着太子的一只手,待看到雅间里相对而坐的两人,讶异地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便脱口而出问到。 慕容妉蕙先看到太子,自是一喜,娇羞地看着太子,可惜温言软语还未出口,就被太子的话惊得脸色煞白。 “王公子、慕容大小姐,真是好雅兴,可是相约来此一同品尝美味佳肴?”太子眼神不善地扫过王宁宇和慕容妉蕙的脸,不阴不阳地说到。 其实太子这还算客气的,皇帝已经下旨,别说慕容妉蕙将是皇室的媳妇,就是普通人家,订了婚的女子,就该好好在家呆着绣嫁衣,她倒好,出来也就算了,还单独跟一个未婚年轻男子呆在一个屋子里。孤男寡女的,是这个时代的忌讳,太子作为慕容妉蕙的未婚夫,没有当场发飙就算不错了。 慕容妉蕙哪能听不出太子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难道说他们凑在一起时商量怎么对付自家的妹妹慕容妉尘吗?太子信不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未出嫁就对付亲妹妹,她也犯了女训女戒,哪里还配为太子妃。 王宁宇站起来向太子弯腰行礼,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王宁宇见过太子殿下。宁宇听说铜雀楼的冰激凌是三伏一绝,便想来见识一番,不想正好遇上大表妹也来此,便拼了一桌。太子殿下和大表弟也是为这夏日消暑佳品而来罢,不如一同入座?” 慕容妉蕙此刻稍感冷静,却仍旧苍白着脸色,道:“是啊,不曾想巧遇了大表哥之后还能才遇见太子殿下和大哥。” 太子并没有让王宁宇起身的意思,话里话外和脸上都写满了不信,道:“还真是巧,不过这雅间倒是清静,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铜雀楼如此怠慢客人,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站在门口的小儿和妉尘特意招来招待女客的女跑堂暗暗叫苦,却不得不点头哈腰赔不是,这人家连自己的丫鬟小厮都扔在外面守门,哪会让他们进去啊,怪他们这也太冤了点吧? 王宁宇眼色一沉,却笑得更加无害,说得无奈:“可不是,亏得铜雀楼号称自己什么以品质和服务打动顾客,结果我和大表妹在这儿等了半天,叫的菜都没有上齐,便打发了人去催,结果都去了两个了,还没把菜催来。” “哦?这还真是铜雀楼招呼不周了,请王公子和大姐千万莫要生气,这顿便算是妉尘请的。这间雅间的侍者呢,把点菜单拿来,看一下还有哪几道没上齐,去厨房催一下,再加上四道三伏特色菜,算是妉尘给王公子和大姐赔罪了。”妉尘到时太子堵在门口,妉尘看不见屋内的情况,但能听见,便接道。 掌柜的见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小儿没有反应,赶紧亲自将其手中托盘上写着菜名的竹片端给妉尘看,然后狠狠瞪了小儿一眼。 小儿这才急忙低头过来回禀:“回小姐的话,菜都上齐了,这些是两位客人点的,小姐不信可以对照里面的菜色。小的们都是严格按照小姐的吩咐行事,半点差错都是不会犯的。” !! 雀楼机锋2 “住口,还没开张的时候我就对你们说过,顾客就是上帝,他们说的,就是对的,既然他们说没上齐就是没上齐,再加几道菜罢,还不快去。”待小儿说完,妉尘才假意呵斥道。 小儿撇撇嘴,腹诽道:小姐,您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吧?一边想着,一边却是麻溜地下了楼,小姐给他解围,他才不要站在那里当炮灰呢。 孟盈盈站在妉尘身后,似是惊讶,道:“慕容大小姐,公子,这么巧,又见面了,而且还是在这铜雀楼,怎不见二小姐,她没跟大小姐一起来吗?” 慕容妉蕙一见到孟盈盈,就想起前些天她走后太子独处的记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煞是精彩,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盈盈也不勉强,转而对太子温婉笑道:“公子难不成要一直站在门口?可是要坏了尘儿的生意,小心尘儿到陛下那儿告你的状。” 太子这才收回一直钉在慕容妉蕙和王宁宇身上如刀一般的目光,转身看向走廊上软纱罗裙、淡扫蛾眉的孟盈盈和一袭绣银丝竹叶白纱裙的妉尘,阴测测地笑道:“颂月自不会是这般小气的人,再说,败坏铜雀楼名声的,可不是本宫啊。” 里面的王宁宇和慕容妉蕙脸色更加难看,王宁宇向屋外的小厮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小厮会意,悄无声息地离开。“孟小姐说的是,相逢即是缘分,不知殿下肯否赏脸一同用膳。”王宁宇侧身站在门口,做出请的姿势。 太子冷哼一声,却还是进了屋,慕容蔚自然跟进,妉尘与孟盈盈对视一眼,亦跟了进去。 慕容蔚此刻总算醒悟过来,明白了太子是对慕容妉蕙与王宁宇单独见面有意见,甚至是怀疑,所以才连说话都是夹枪带棒的。慕容蔚心中不由埋怨起慕容妉蕙,已经定下婚事,就该好好在家呆着学习礼法和如何做个合格的太子妃,还成天瞎跑什么。虽这样想,但毕竟是自个儿亲妹妹,他总还是向着慕容妉蕙的,“妹妹今天怎么独自一人出来?” 慕容妉蕙一愣,却马上明白过来,慕容蔚可是在给她找解释的机会。慕容妉蕙看了一眼斜对面坐在太子身侧一脸无害的妉尘,顿时心生一计,柔声道:“五妹妹近来都忙着酒楼和铺子的生意,时常不在家,又不肯我们这些兄长姐姐帮她,祖母和母亲在家实在担心她,便让我跟来看看。我见她与孟小姐在一起,便也放心了些,就随意找了个雅间想坐下吃个午饭,不想正巧遇上大表哥。” 太子闻言,脸色却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 孟盈盈目光从太子脸上划过,落在妉尘身上,巧笑倩兮:“尘儿你这丫头净框我,还说什么值给我一人留了雅间,不论何时过来皆可。慕容大小姐到底是尘儿的亲姐姐,自然比我这孟姐姐在铜雀楼的待遇更好了。” 妉尘心中冷笑,这个孟盈盈,拉慕容妉蕙下水也就罢了,还非得给她按个与亲姐疏离的坏名声吗?“孟姐姐,铜雀楼向来座无虚席,更不畏权贵,无论什么人来,都是要提前预约的,连太子殿下和谨哥哥都不会例外,孟姐姐常来的那个雅间,就是咱们刚才的那间,是掌柜给我留出来做公用的,并不是客间。” 妉尘虽没有直接反驳慕容妉蕙的话,但是意思就是说,你若是临时起义,是决计找不到用膳的地方的。 孟盈盈聪明,慕容妉蕙也不是蠢人,抬眼挑衅一般地看了一眼孟盈盈,慕容妉蕙才娇嗔道:“所以说幸得遇到表哥,不然妉蕙一时还不知去哪儿吃饭呢。” 妉尘脸上表情单纯,好像真的是愧疚一样,眼里却不含感情,似在瞧一出戏,“如此倒是妹妹招待不周了,只是姐姐既然受老夫人和大夫人所托来看望妉尘,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直接来找妹妹?现在害大姐受委屈,真是妉尘的罪过了。” 慕容妉蕙的笑凝固在脸上,再看太子,果然面色比刚才还难看。慕容妉蕙绞尽脑汁,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辩解之词了,只能强撑着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了五妹妹吗?” 妉尘淡淡一笑:“大姐说笑了,方才我与孟姐姐一起也不过是正在试吃将推出的新菜,哪有什么打扰一说啊。”要是怕打扰,还来做什么!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孟盈盈与慕容妉蕙之间暗波流转,妉尘也被拖下水,你来我往、句句机锋、唇枪舌战之间,三个男人倒是一句话都插不上了,只是个顶个儿脸色更臭,桌上丰盛的佳肴却成了摆设,没有一人动筷子。 就在慕容妉蕙尴尬不已,拼了命想要解释的时候,一个黄衣女子推门而入,见坐了一桌子的人,不由惊讶道:“大哥,表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就出去买个糖葫芦和泥人儿的功夫,突然就冒出这么多人?” “宁月,不得放肆,还不快见过殿下和郡主。”王宁宇轻声呵斥道。 王宁月乖乖地向坐北朝南的太子和妉尘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颂月郡主。” “不必多利,我不过是惦记铜雀楼的美食,微服出来,叫钟公子就行了。”太子抬抬手,免了王宁月的礼。 妉尘挑了挑眉,她可没听说王宁月也在。细看王宁月的额头和鼻尖,还有许多汗渍,像是擦拭过,却因为匆忙而没有擦拭干净,说话间,还带着微微喘息。妉尘暗笑,这个娇小姐,恐怕是刚好出来玩,被王宁宇抓来就场子的吧,演技不错嘛,若是一般情况下,太子只怕真究会信了,并认为是王宁宇带着妹妹来酒楼,恰好遇到独自一人出来寻妉尘的慕容妉蕙,便坐在了一起,而他们来时,王宁月贪玩上街去了,故才只剩二人在雅间。可惜太子本就是故意而非无意推错了门,故意要给慕容妉蕙灌上婚前行为失德的帽子,自然是要细想刚才发现的一切,所有人各自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放过。 “哦,是吗?这么热的天气,王小姐好兴致,王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太子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 雀楼机锋3 王宁月求助地看着王宁宇,她就是跟在大哥的马车后头,偷偷溜出来逛街的,在路上莫名其妙地遇到大哥的小厮,着急忙慌地把她拉到这儿来,教她说方才的一席话,现在她哪还知道该怎么回答太子的问题呀。 “我这妹妹,除了贪玩还就是不长脑子,让公子见笑了。方才菜迟迟未上,宁月坐不住,就一个人跑下去了,拦都拦不住。”王宁宇瞪了王宁月一眼,道,“还不快过来坐?” 太子盯着王宁宇,笑得意味深长:“哦?那本宫更奇怪了,为何刚才桌上摆的是两副碗筷?” 这下连王宁宇都愣住了,情急之下,却是他疏忽了这样的细节,这些个人暗暗较劲,每句话都暗藏珠峰,他只顾着思索话语中的漏洞该怎么弥补,又重新上了碗筷,谁会注意到刚才是几副碗筷呀,倒是漏了这样的关键。 连王宁宇都找不出圆满的话来,慕容妉蕙就只能苍白着脸无措地坐立不安,如此一来,倒更像是显得心虚。 太子冷笑,猛地站起来,竟是拂袖而去,连慕容蔚都丢在当场。 站在门口的王宁月哪里敢拦太子,一言不吭地闪到一边让路,是少有的乖觉。 妉尘腹诽,说什么叫他公子便可,自己却一口一个本宫,明明是想以身份震慑在场之人,还做什么假亲和。 慕容蔚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不管是因着慕容执的身份,还是因着他自己对太子的忠诚,太子对他一直很倚重,也很给脸面,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慕容蔚目光阴森地扫过妉尘和慕容妉蕙,转到孟盈盈身上时却波动了一下,继而已跟着离开,追着太子去了。 妉尘看着孟盈盈的侧脸,仿佛想到了什么,看来自古招人爱慕的,除了才子还有才女啊,慕容妉蕙、太子、孟盈盈、慕容蔚,有趣,真是有趣,就是不知道最后是男女之情略胜一筹,还是权倾天下重要。 太子走了,慕容妉蕙明显受了惊吓,狠狠瞪了妉尘和孟盈盈一看之后,紧跟着也走了。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 “孟小姐,我与郡主有话要讲,不知可否借步。”王宁宇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语气冰冷得说到。 孟盈盈和善地笑笑:“王公子要吃人的模样,我怎么放心尘儿一人留在此处?” 王宁月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她一个小破孩,我哥难道还会对她怎么样吗?还大家闺秀,京城第一才女呢,成天跟一个小破孩厮混在一起,到处溜达,不知廉耻。”王宁月的话说得可不是一般的难听。 孟盈盈也不生气,王宁月在京中泼辣刁蛮的名气就跟她的才名一样,她自然不会自降身份与她争辩,却也不会就让她这么口没遮拦。“王小姐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尘儿是陛下钦封的一品郡主。尘儿与我亲近,叫我一声姐姐,我也舔着脸叫她一声尘儿。按规矩,王小姐该称呼尘儿郡主才是。还有,王小姐方才的话,可是犯了冲撞郡主之罪,王小姐现在该向郡主磕头赔罪才是。”孟盈盈呷了一口清茶,轻柔缓慢地说到。 王宁月一手指着孟盈盈,气得直发抖:“你,你,你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我,我王宁月会给她这个死丫头磕头,做梦呢吧。” 妉尘脸色一沉,长清如一道影子飘过,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王宁月跌坐在地上,脸都歪到了一边,嘴角还挂着血迹。 王宁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长清,不知是不敢相信长清真的敢打她,还是不敢相信长清能瞬间从妉尘身后腾挪到给她一巴掌。 王宁宇倒吸一口冷气,人都离开了椅子,却又慢慢地坐了回去,额头青筋直跳,目光不善地看着妉尘,阴寒说到:“舍妹不懂规矩,冲撞了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妉尘冷冷嘲笑:“无妨,我早就习惯了,谁让王太师在教养子孙方面并没有辅佐陛下之才呢。行了,把王小姐扶起来罢。” 王宁月的丫鬟方才也被吓得呆愣在那里,这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扶王宁月。王宁月似乎是被吓傻了,不可不闹地任由丫鬟扶起,扶出门外。 “孟姐姐,你先回,我与王大公子说几句话就过去,这一会儿,又是在铜雀楼,想来王公子也没这么大本事奈我何。”妉尘望着王宁月的本影,轻轻道。 孟盈盈亦是沉浸在刚才的一幕中,她知道妉尘身边的人都会功夫,却没想到连贴身丫鬟都身怀高超的武艺,更没想到妉尘胆子这么大,当着王宁月兄长的面就敢打王宁月,要知道王宁月可是王家上下最疼爱的小女儿,只怕今日这一巴掌,是不会善了了。 孟盈盈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妉尘、王宁宇和长清。王宁宇却良久不开口,只拿眼瞧长清,长清被看得不自在,瞪了王宁宇一眼,身上不自觉地放出气势,害妉尘冷得打了个哆嗦。 “王公子不必看了,长清是不会走的,有什么话就直说罢。”妉尘瞥了一眼桌上纷繁的佳肴,有几道是新上的,有几道是王宁宇和慕容妉蕙吃过的。她是真饿了,还急着回去吃饭呢,这个王宁宇真是不爽气,是不是男人啊。 王宁宇收回了目光,冷嘲热讽道:“郡主真是好手段,这么厉害的手段只是拿来做生意,可惜了。” 妉尘冷哼一声:“王公子说笑了,若不是王公子先在背后使花招,我怎么能有样学样呢。本还以为王公子是个正人君子,要与我在生意场上一决胜负,真是没想到,王公子不爱光明正大的较量,倒喜欢暗地里使绊子,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王宁宇脸色一白,他确实是没想到妉尘一个小孩子会有这么好的生意头脑,能将窑厂和铜雀楼办得这么有声有色,更没想到自己自负少年起家,出身清贵,却行商坐贾,白手挣起万贯家财,竟不是一个娇滴滴病弱小姑娘的对手。 咳咳,好吧,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妉尘其实出身名校的商学院,而且论灵魂和记忆的年龄,都超三十了。 !! 雀楼机锋4 王宁宇深吸几口气,稳定了下心绪,才继续道:“宁宇不知郡主在说什么,莫不是郡主对宁宇和王家有什么误会?再说,郡主觉得就凭这么一顿饭,就要说我与妉蕙私相授受,说出去也没人信。” 误会?妉尘心里不由得轻看了王宁宇几分,若是此刻他直接承认一切是他和大夫人的诡计,她倒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们是恨不得弄死对方的死对头。到了现在却还装傻充愣,当她慕容妉尘是傻子吗?王宁宇也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富贵子弟罢了。 “王公子何必到此时还惺惺作态?还是王公子真的觉得我有这个本事请来太子,又好巧不巧地让太子推开你们的门而不惹他怀疑这是我故意设计陷害?王公子与其在这里提防我,还不如想想究竟是谁要坏了大姐和太子的这门婚事。至于信不信这件事,天下人都不信也没关系,只要太子信就行了。”妉尘直言到。 王宁宇陷入沉思,据他所知,妉尘的确跟太子没什么来往,钟离谨跟太子的关系也不太好,妉尘应该没什么门路请到太子才对,今日之事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不,巧合加上巧合,必然是有人刻意安排,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是谁,既知道他和慕容妉蕙今日在铜雀楼私下相见,又与太子有来往? 妉尘见王宁宇脸色不断变幻,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适时提醒了一句:“孟姐姐还在等我,王公子请慢用。” 王宁宇转动的眼珠子一定,是了,孟盈盈,此女与慕容妉尘交好,又是太子母族。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要知道,现在慕容执手里还握着十万兵马,娶了国公的嫡女,对太子而言也是一大助力啊。 见王宁宇还是想不通,妉尘翻了白眼,再次婉转地提醒道:“王公子也不必担心了,其实你和大姐也不过就是两人单独吃了顿饭,就算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太子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退婚的。” 王宁宇冷笑,若是太子不想借题发挥,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揪住他们不肯撒手,分明就是要借此退了婚事。不,太子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孟盈盈、太子、孟盈盈,对了大表妹曾说过太子与孟盈盈的关系似乎……不太正常。 妉尘仔细观察王宁宇的表情,觉得自己若说得再多,就显得刻意了,于是站起来掸掸袖子,轻飘飘地走了。 “王宁宇在小姐回雅间之后就回了王府,孟盈盈在和小姐分开后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隔壁的茶馆。”马车上,长清音调平淡地汇报跟踪状况。 妉尘手指摩挲着马车软垫上的紫檀木小方几,思索了片刻道:“长清,你派几人机灵低调一点的人,去孟盈盈在那个酒楼散布消息,说看到慕容大小姐和王大公子在大白天在铜雀楼私会。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了踪迹。” 长清觉得奇怪,问道:“小姐,你着柳师傅训练出来的人很是擅长这方面,完全可以把线索牵引到孟盈盈身上而不被人察觉。咱们是不是可以……” “不,王宁宇是个多疑的人,要是他确凿知道消息是孟盈盈和太子传出去的,反倒还不信了,要的就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才让人生疑。”妉尘手指在方几上轻叩,浅笑着回答了长清的疑惑。 事实证明八卦不是现代人的专长,虽然古代的消息闭塞,但是有妉尘在背后默默添油加醋,孟盈盈不予余力地扩大事情的影响力,将原本不是很严重的一件事宣扬得纷纷攘攘,不出几日全京城的达官贵人几乎全知晓了。而作为被戴了“绿帽子”的太子则从头至尾保持了沉默,让不明真相的人对这件事更加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王宁宇和王家也曾怀疑这件事与妉尘有关,奈何孟盈盈实在做得太过,有些痕迹根本无法也没时间抹掉,想不查到她都难。于是乎,王家就把责任归结在孟府上了,王放甚至还觉得背后是孟翀的安排,是孟家早就和太子串通一气,孟盈盈早就睡他们内定的太子妃,所以才如此故意破坏慕容妉蕙和王宁宇的名声。 慕容妉蕙在家亦是大发了一通脾气,甚至是连大夫人都怨上了,认为要不是大夫人贪图妉尘的生意,让她去和王宁宇秘密商讨对策,哪会这么巧就碰上太子,还让太子生了解释都没法解释的误会。连带着也怨恨上了妉尘,因为要不是妉尘的生意这么好,惹得她娘眼红,哪会这么多事。咳咳,虽然慕容妉蕙确实应该恨妉尘,但是好像理由不应该是这么——牵强。 远在骊山行宫的皇帝和文武百官自然有眼线和家人在京中,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慕容执脸色很是难看,当晚就向皇帝请罪,还请求皇帝收回圣旨,撤了这门婚事。皇帝当然不会同意,且不说金口玉言,圣旨岂会因为流言蜚语就轻易收回,就算只是为了稳住大周唯一一个能征善战并还在壮年的将军,这门婚事也不能不会退。 景武帝站在高高的丹陛上,无奈地叹息:“孟翀啊,希望这件事你没有参与,不然还真是不好解决啊。妉尘,你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 而此时妉尘的绣楼闺房里,妉尘正与傅纣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出宫了?不怕出事啊,胆子越来越肥了。”妉尘上上下下打量了傅纣一番,好久不见,居然长高了,嗯,还变帅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傅纣还算个帅哥儿呀。 傅纣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来看看你有没有被别人整死。” “让你失望了,我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省得找借口入宫了,这些是钟离谨传信过来要我交给你的东西。”妉尘笑得灿烂,眉眼弯弯,将一个锦盒递给傅纣。 傅纣看着精美的宛如上好的瓷器一般的妉尘,恍惚间有些微失神,没有伸手接。 妉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结果锦盒却没有打开看,而是认真对妉尘说到:“我是来给你送一个人的。” 妉尘指着傅纣身边白发苍苍的一个老婆子,半开玩笑道:“不会是她吧?” !! 第六十六章 贼心不死 傅纣点点头,表示妉尘猜对了。 妉尘假意咳嗽了两声,不是她看不起这个老妇人,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但是就她目前的状况来说,她还是比较偏向于灵活机动思维敏捷、易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年轻人,她又不学规矩…… “见过郡主。”老妇人见妉尘打量自己,只是和善地笑笑,上前向妉尘弯腰行礼,行的,却是西蜀的礼。西蜀与大周虽出同宗,但是分国而治两百多年,礼法乃至语言都已略有些不同。 傅纣好笑地看着妉尘别别扭扭、不知所措的模样,眼神中有异样的光彩,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次次针锋相对,他所看到的都是沉着冷静,俨然成年人一般。“这才像个八岁的小姑娘嘛,天天板着张脸,就跟八十岁的老妇人似的,比冬妈妈看上去还老气,这样才对嘛。”傅纣捏了捏妉尘的脸蛋,还揉搓了几下。 妉尘挥开傅纣的贼手,似感叹似惆怅道:“我要真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倒是想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可是谁给我挡风遮雨,谁保护我不受伤害,无忧无虑,像十公主,哪怕是王宁月也好啊。” 许是妉尘说得太伤怀,让傅纣明显顿了顿,想伸手去抚平妉尘的伤痕,可是心上的伤,哪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你怎么了?”妉尘短短小小的手指在傅纣眼前晃了晃,“怎么?最近的人流行走神吗?还是你也有了心上人,还是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傅纣心中暗道,若我求的是你,是求得还是求不得?“冬妈妈不止深谙深宅内宫的妇人争斗之道,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机关师。我想着你自己善毒,身边的人不是医术了得就是功夫了得,或许冬妈妈是你需要的。”傅纣定了定神,正色道。 妉尘摇摇头,坚定地拒绝:“冬妈妈有这些特长能力,是你家乡那边特意给你派过来的吧,人才不可多得,你应该会有需要她的地方,那边才会不辞辛劳地送人过来,我怎么能要?而且我也用不着啊,又不去什么要破机关的地方。” “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就这样,我不能出宫太久,先回去了。”傅纣不容拒绝地说完,转头就出了门,哦,不,是出了墙,翻墙出去的。 守在暗处的暗卫和国公府的护卫齐齐鄙视:大哥,虽然你是大半夜来的,但你是从偏门进来的,再从偏门出去不就行了,翻什么墙啊,以为这样能瞒过我们?太小看我们了吧,再说,也没必要啊,我们都知道你来了。 妉尘莫名其妙地望着一阵风吹过的门口,再看看躬身站在一旁的冬妈妈,叹了口气:“长清,给冬妈妈收拾个房间。冬妈妈,委屈您先在我这儿住几天,等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进趟宫,把您送到四殿下那边。” 冬妈妈对着妉尘弯着腰,很是恭敬,道:“老奴相信少主这么安排有少主的道理,既然少主将老奴送到郡主这儿,老奴暂时就是郡主的奴婢,郡主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少主需要老奴时自然会来接老奴回去。” 妉尘干笑两声,她跟傅纣不是很熟好不好!和他有合作关系的是钟离谨好不好!他刚开始还想弄死人家好不好!人家,她,曾经只是把他当做了另一个人,而后来,有同情有同病相怜,但更多的还是彼此提防,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么好了,好得傅纣可以不顾被人发现的风险,半夜出宫来给她送个能人异士。这人,她能用吗,她敢用吗? 第二天,大夫人身边的妈妈又过来了,还是请妉尘去福寿院。碍于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学乖了,恭恭敬敬陪着笑脸。 少清撅着嘴:“怎么又来了,烦不烦啊?小姐,还是让奴婢直接把人赶走吧?虽说出了伏,天气还是挺热的,过去这么远,待会小姐再招了暑气。” 妉尘好笑地看着少清,她原来还觉得这双胞胎姐妹,少清才是成熟稳重的那一个,结果证明,永远不要以第一眼的印象来判断一个人,不准那,这还不说人是会变的。一边吃着凉好的早餐,妉尘瞥见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冬妈妈,突然想起傅纣的话“深谙深宅内宫的妇人争斗之道”。“冬妈妈,随我去一趟可行?”妉尘柔声问道。 已立秋的汴京在秋老虎的淫威下,还是热地知了直叫唤,福寿院前堂的四角都放了冰块镇着,丫鬟们手里也都拿着扇子,给主子们打扇。 见妉尘进来,大夫人十分热情地站起来,想拉妉尘的手,妉尘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大夫人,大夫人脸色僵了僵,还是笑着,虽然妉尘觉得笑得很假。“尘儿热坏了吧,快坐。来,吃绿豆沙,用井水凉过,味道不错。”大夫人端过一小碗绿豆沙,亲自捧到妉尘面前。 妉尘打了个哆嗦,这么热情,对她这么“关心”的大夫人,怎么看怎么让她毛骨悚然。“不用了,刚吃过早饭。不知道老夫人和大夫人叫妉尘过来,是有什么事?”妉尘清冷地笑道。 大夫人与老夫人对视一眼,眉笑颜开地说到:“尘儿啊,我和老夫人都觉得你院子里仆妇太少了尤其是年长些的妈妈,一个都没有,净是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也教导不了你什么。我也忙着府里的事,没什么时间照顾你,就和老夫人商量着,给你添几个管事妈妈。喏,人我都选好了,这几个都是管过事,懂规矩的府里的老人了,你挑两个。” 妉尘冷笑,果然是贼心不死啊,管事妈妈,来管她的吗?以为她是慕容妉芯还是慕容妉萍姐妹,任她们捏扁搓圆吗?“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老夫人大夫人和外祖母想一块儿去了。这不,外祖母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没长进,就特意千里迢迢地送了家里的老嬷嬷过来教导我规矩。”妉尘笑得无懈可击,眼睛都不带眨的随口编扯道。 大夫人当然不相信妉尘的话,她也早就意料到了妉尘会拒绝,这次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假意嗔怪道:“外祖母,是外祖母的心思,难道尘儿这是要拒绝我和老夫人的心意不成?” !! 贼心不死2 大夫人你真相了,我就是要拒绝,这样想着,妉尘笑得更加明媚:“老夫人的心意妉尘本来是不好推辞的,可是绣楼房间不是很多,给外祖母派过来的嬷嬷腾出几个房间后,可能,啊,不,是肯定没有多余的房间来给管事妈妈了,妉尘只好辜负老夫人和大夫人的一片关怀了。”不是她不乐意,是条件不允许啊。 大夫人脸色黑得彻底,这些天为了慕容妉蕙的事,她已经焦头烂额了,要不是王宁宇暗中给她出主意,她绝对绝对是懒得再管妉尘的事,这会儿就更什么闲心跟妉尘打哈哈了。大夫人阴沉着脸:“妉尘,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对这几个管事妈妈不满意直说就可以,我再给你换就是了,何必找如此拙劣的借口。” 妉尘看着大夫人的怒容,心情反而更加好了,眯着眼笑道:“大夫人不要动怒才是,生气容易长皱纹。大夫人要是不信……真好,其中一个嬷嬷是跟着她过来的,大夫人若是不信,现在我就让你见见她。冬妈妈,进来一下。”最后一句,妉尘是朝着门外喊的。 冬妈妈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脖子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看起来在六十岁以上,但是步履稳健,身姿挺拔,动作干脆利索,说话口齿清楚:“老奴拜见大夫人,拜见老夫人。”跟外貌完全不在同一个年龄层次。 大夫人以为妉尘为了不让她安排的妈妈进她的院子才扯的幌子,哪料到妉尘连人都带过来了,一时间噎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夫人无奈地看了一眼拜见过后就自觉站到妉尘身后的冬妈妈,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和柳云一样,是连高门大户都培养不出来的仆从,或许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这个小孙女的东西,哪是这么好动手的?打定了主意,老夫人笑得慈祥和蔼,道:“如此是再好不过了,苏家的人,想必是极好的,祖母也就放心了。尘儿啊,上次你说过,你看,你二哥现在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他给你帮帮忙,替你减轻点负担?” 妉尘失笑,果然是人老成精,一计不成还有一计,看来老夫人和大夫人也不是一条心嘛,看大夫人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就知道她根本没想到老夫人会来这么一出。慕容茁嘛,一直养在老夫人身边,一直被慕容蔚打压,跟一般富贵人家的庶子一样,没有出众的才华,不能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个自然,老夫人可以待会就直接让二哥去我那儿就行了,刚巧我打算开一家琉璃厂,二哥来帮忙正好。”妉尘爽快地答应了,凡是能给大夫人添堵的事,她都很乐意做。 大夫人气得鼻子冒烟,明明她跟老夫人商量的好好的,趁着慕容妉尘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成气候,在她身边塞几个人,好控制住她,顺便把窑厂和铜雀楼的账簿和印信偷出来,结果现在倒好,她还没说几句话呢,老夫人不帮她说话也就算了,还倒戈相向,居然让慕容茁这个庶子去帮忙,这是什么意思?让庶子庶女们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嫡母? “好好好,沉香,让人去请二少爷过来。”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吩咐下人。 妉尘淡淡一笑:“老夫人,没什么事的话,妉尘就先回去了。至于二哥,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二哥可以做完学业之后再去我那儿。” “老夫人!”大夫人突然站起来,高声叫到,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脸色阴晴不定,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蹙眉,平声呵斥道:“儿女面前,还要不要长辈的脸面了?” 大夫人冷哼:“老夫人都能出尔反尔,不像个母亲,媳妇还有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说的?” 老夫人气得够呛,险些背过气去,一只手指着大夫人半天说不出话来。林妈妈赶忙上前扶住,有给顺了顺气,老夫人才缓过来。“王家的嫡二小姐,我一个老太婆哪敢让你叫一声母亲。出去!”老夫人抚着胸口,神情淡漠地瞪着大夫人。 大夫人脸色无以复加的难看,顶撞公婆在这个时代可是大错,即便老夫人说得再过分,做得再不顾她的体面,作为媳妇,她只能听从顺从,不能拒绝,更不能反抗。张了张嘴,大夫人最终也没有说什么,恶狠狠地瞪了妉尘一眼,便匆匆地出去了。 妉尘挑了挑眉,她还是很高兴看大夫人的笑话,可惜呀,她以为大夫人还会和老夫人大吵一架呢,就这么连头都没起就偃旗息鼓了,真是不尽兴。“老夫人息怒,平白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妉尘先回去了,老夫人好好休息。”妉尘站起来,福了福身,便也走了。 半路上,冬妈妈跟在妉尘身后,在路过花园时,忽然低声说到:“郡主不该拒绝大夫人和老夫人塞过来的管事妈妈,更不应该答应老夫人让二少爷来帮郡主管理生意。” 妉尘一怔,脚步便停了下来,只片刻,便又开始走,只是明显比刚才慢许多。“哦?冬妈妈为什么这么说?管事妈妈显然是大夫人和老夫人派过来监视我的,甚至还是为了我的生意钱财。” 冬妈妈面无表情:“管事妈妈是下人,郡主有的是借口和手段去防备她们,就算郡主这次躲过了,难保大夫人下次不会再塞其他人进来,指不定下次就是暗地里进行,郡主更难提防。” 妉尘眼皮上挑,又问道:“那怎么办呢,我现在回去跟大夫人说,发现绣楼还有空余的房间?” 冬妈妈一滞,表情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语调却依旧平淡:“木已成舟,郡主再说,恐怕反倒引人怀疑,到时候送过来的人有了准备,就不好对付了。郡主,已经有了打算了吧?” 妉尘微微一笑:“我原来的打算是,绣楼里只能有自己人,如果她不是自己人,不能变成自己人的话就赶出去。” 冬妈妈嘴角略略抽搐了下,眼中带着怀疑,郡主这是考验她吧?“郡主,这些人留着或许以后还能派上用场的,比如传递郡主想传递的消息。”冬妈妈道。 !! 贼心不死3 妉尘默不作声点头,表示认同冬妈妈的话,以前她一直觉得深宅大院的明争暗斗太过阴损低劣,她不屑为之。现在她倒是有些明白傅纣将冬妈妈送到她身边来的用意了,她的手段,一直太过直白,甚至还有些幼稚,不懂顺势而为,更不懂利用人心。而事实是她一时的心软,不愿伤及无辜,却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一次又一次害她,或许她该主动出击,不是被动挨打了,而这些冬妈妈都可以教她。 老夫人许是怕妉尘反悔,就在妉尘回绣楼不久,慕容茁就跟着过来了。 “这些是铜雀楼和窑厂所有的账簿,二哥,你先拿回……还是在这里看吧。少清,再在书房添张桌案。过几天瓷器铺子的掌柜、窑厂的管事和铜雀楼的掌柜都会过来,到时候你再看看上个月的账簿,和他们讨论一下做生意的技巧。”妉尘看着貌似老实巴交的慕容茁,笑得单纯,指着书架上的账簿说到。慕容茁不是慕容妉芯,毕竟不是小孩,又是在老夫人的教导下长大,不要怪她信不过,起码得考察一段时间。 慕容茁当然觉察到了妉尘的不信任,平淡地点点头,只应了声好,就坐在丫鬟们新搬进来的一张桌案前开始看账簿,多余的话都没有半句。 第二天,书房里三人依旧埋头在各自的事情中,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三姨娘带着慕容妉萍、慕容妉芊被丫鬟堵在了外面,守门的丫鬟为难地看着三人,因为前两次大夫人身边的妈妈不经通报闯进去,原来看院门的丫鬟已经被贬为最末等的丫鬟,洗如意桶去了,她哪还敢放她们进去。“两位小姐,三姨娘稍等,奴婢先去通报。”丫鬟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将想直接进门的三人拦在了门外。 慕容妉萍轻视地瞥了丫鬟一眼:“难道要本小姐和三姨娘在大太阳下站着等你通报?不知规矩的东西,走开!” 三姨娘拉住慕容妉萍的胳膊,笑道:“我一个姨娘等会儿倒也不要紧,只是二小姐和三小姐身子金贵,要是在太阳底下站着出了什么事儿,你也负不起这个责任。作为姐姐的来看望妹妹,哪需要通报啊,行了,你让开罢,你们五小姐不会怪你的。”说着便抬脚要往里面走,她还不信了,会连个门都进不去? “二小姐,三姨娘,这是我们五小姐的意思,不论谁来都是要通报的。”守门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路拦得死死的,寸步不让。 慕容妉萍扒拉开三姨娘的手,上前退了其中一个丫鬟一把,怒道:“不过是个奴婢,也敢顶撞主子,滚开!” 丫鬟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却还是守在门口,不肯让开的架势。“二小姐恕罪,奴婢确实是奴婢,但是奴婢是五小姐的奴婢,还请二小姐、三小姐在这儿等会儿。”小丫鬟咬着牙,就是不让,说出来的话却差点把慕容妉萍七个半死。 慕容妉萍还要说话,被慕容妉芊拉住:“二姐,算了,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下,让丫鬟进去通报一声就是了。” 院子里的丫鬟注意到门口的吵闹,早有人去书房回禀了妉尘。 妉尘搁下手中的毛笔,眼中尽是嘲讽的笑,大夫人还真是死性不改,往她身边塞仆妇不成,这回打算让慕容妉萍姐妹来监视她了?慕容妉萍不是以娇柔示人吗?这会儿吃错药了,敢在她门口这么胡搅蛮缠?“少清,你去告诉她们,我不见客,让她们回罢。长清,你收拾一下,让人去铜雀楼跟掌柜的说一声,把后院的屋子收拾一下,今天咱们就搬过去。”妉尘轻声吩咐,慕容妉芯没有听到,慕容茁却并不聋。 慕容茁惊讶地看着妉尘:“五妹,你要搬出去住?这不太好吧?” 妉尘笑笑:“不止是我,四姐也会搬过去,二哥要是愿意就也回去收拾一下罢,等陛下和父亲回京,咱们再回来。” 慕容茁看了眼专心于手中草药典籍的慕容妉芯,踌躇道:“这不太好吧,我还是跟祖母说一声。” 妉尘耸耸肩:“随便,不过等我们走了你再说。” “可是你不问问四妹的意思吗?就这样出去住在酒楼真的不好,还是要问过……”慕容茁还是继续劝说,却被妉尘不耐烦地打断。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哪这么婆婆妈妈、畏畏缩缩,跟谁学的。妉芯需要苏先生给她针灸,她不能离开我身边。”妉尘压下心头的不快,严肃地看着慕容茁,认真道,“我做的,哪一件在你们眼里是好的了?你要是这么怕老夫人,就回去罢,一个连主意都不敢自己拿的人,不适合做生意,更不适合帮着我做生意。” 慕容茁怔住了,如果说刚才妉尘说要搬出去住让他觉得吃惊的话,那么刚才妉尘的话就是让他觉得震惊了。父亲以前忙着打仗,现在忙着朝政,没有功夫管教他;嫡母一向不喜欢庶子,不想管教他;生母出身农家,见识浅薄,想管教却有心无力;他成长在祖母身边,祖母严厉,心中只惦记着嫡孙嫡孙女,对他的管教都是偏向于如何为这个家贡献,将来如何辅助大哥。这些年来,妉尘还是第一个告诉他,自己的事要自己拿主意的人。眼珠子急速滑动,慕容茁当是陷入了纠结中。良久之后,就在妉尘以为他要回去了的时候,慕容茁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妉尘,一字一顿道:“五妹,我跟你一起去。不过走了之后,得派人知会老夫人和二姨娘一声。” 妉尘会心一笑:“这个自然,你先回去收拾,不要惊动别人,否则我倒是没关系,就怕你和妉芯走不了。”她一个人的话无所谓,反正她到处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庶子庶女无缘无故地搬出去住,被外人知道了,肯定会对大夫人的名声、国公府的名声有妨碍,大夫人不会同意,老夫人也不会同意。 与此同时的院门口,慕容妉萍正和两个丫鬟对峙,双方互不相容。 少清过来,毫无表情的样子倒是和长清如出一辙,“两位小姐,三姨娘,我们家小姐今个儿有事,马上就要出门了,三位还是请回罢。” !! 第六十七章 男大当婚 慕容妉萍跳起来,指着少清的鼻子叫道:“你什么意思!滚开,让本小姐进去!” 少清撇撇嘴,语调都不带变地说到:“字面意思,怎么二小姐听不懂吗?那行,我再解释一下,我们家小姐没空见三位,三位没事就请回。不送~” 少清说得平淡,听在慕容妉萍耳里却是阴阳怪气,气得脸都涨红了,指着少清的手不住发抖,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三姨娘都是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尴尬地扯着慕容妉萍两姐妹离开。 妉尘回到自己房里,长清才上前询问:“小姐,咱们真的要去铜雀楼住?” “看样子大夫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我懒得应付她们,躲几天清静。”妉尘轻描淡写地回到。 长清还是不放心:“可是小姐,您带着四小姐也就算了,怎么连慕容茁都一起带过去?要是他是老夫人派来的……” 妉尘抬头看着长清的眼睛,轻声道:“慕容茁跟我无冤无仇,在我眼里他和妉芯一样。要是他是老夫人派过来监视我的,他一定会死命拦着我。现在他回去了吧?要是待会儿老夫人过来不许我离府,那我自然不会信任他,要是他跟咱们一起离开后老夫人大发雷霆……你让人盯着福寿院和春瞰院,咱们离开后,事无巨细汇报给我。” 长清敛起所有神色,应了一声,便专心给妉尘收拾东西去了。 就在妉尘三人“偷偷溜走”的当晚,不止老夫人火冒三丈,大夫人都把桌案拍得震天响。妉尘虽然走了,绣楼却还是守得固若金汤,大夫人派人过去想搜一番,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结果门口不但有丫鬟守着,院子里还有护卫,鸟都飞不进一只,更别说想进去搜查了。可惜人都已经走了,她们还能怎么样呢? 妉尘原是打算在铜雀楼住了个把月,把琉璃厂的所有细节处理妥当,等钟离谨回来就可以直接着手了。没想到才七八天,皇帝就带着文武百官回京了,而且一回京,就宣布了太子和慕容妉蕙在十月二十二成婚,圣旨到国公府的同时,还带了一道宣她即刻进宫的口谕。 凤藻宫中,妉尘没有见到宣她进宫的那个人,只有李清芷和钟离谨在,但是李清芷身体不好,妉尘去寝殿见过一面后就出来了,和钟离谨面对面地坐在偏殿的矮凳上。 妉尘呷了一口杨梅汤,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味蕾,让妉尘蹙了一下眉。“本以为慕容妉蕙出了这样败坏名声的事,就算不马上被退婚,婚事也是要再拖上一拖,陛下怎么下旨?” 钟离谨温和地看着妉尘:“父皇匆匆回京,为了就是这事。在消息传到骊山行宫的当天,梁国公就奏请父皇取消婚约,第二天太子太傅启奏严惩传播谣言者,甚至连所谓主谋的名单都呈递给了父皇。一个战功卓越的大将军,一个是太子之师,满门清贵,父皇当然要安抚他们的心,当即便着令太史令推选黄道吉日,定下太子成婚日期。尘儿,你若不弄这么一出,指不定父皇还要再拖上一段时间再给太子成婚了。” 妉尘被杨梅汤呛了一下:“咳咳,我也没想成会弄巧成拙。这一出嘛,还真不是我弄的,据我猜测,孟盈盈和太子这回才应该是真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从目前看来孟盈盈更像豺狼虎豹。我倒觉得太子和慕容妉蕙成婚也不错,有孟盈盈这个毒瘤在,越到后来发作,后果才越严重,届时指不定王家、慕容家都会和太子,和孟丞相反目,你才有机会呀。” “父皇的意思,我年纪也不小了,孟家五小姐孟盈盈是个不错的人选,等太子完婚后就赐婚,我拒绝了,他很生气。”钟离谨目光深邃地盯着妉尘,说到。 妉尘被钟离谨盯得后背发毛,干笑几声:“虽然是乱点鸳鸯谱,但是孟盈盈比起其他的二小姐,还算个不错的人选。一来孟盈盈本身还算个有才华有手段的女子,你要是能收服她,必定是个贤内助;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可以离间丞相府和太子的关系;三来,你成婚后便可以出宫立府了,你在宫里,咱们要做什么事总是多有不便。” “你希望我娶孟盈盈?”钟离谨目露不悦。 妉尘直感觉屋内温度骤降,默默地打了个哆嗦,淡淡说道:“婚姻是你自己的事,也是你一辈子的事,没什么我希不希望的,我只是阐述客观事实。怎么,你有心上人了?” 钟离谨倾身向前,突然抓住妉尘的肩膀,双目对着妉尘的眼眸,深情款款地:“尘儿,嫁给我可好?” 妉尘被钟离谨突如其来的行为骇了一跳,后更是被其话震撼,呆愣了好一会儿,妉尘才抬起眼帘,对上钟离谨的双眸:“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你的目标呢,你的夙愿呢?都不要了?” 听到妉尘的话,钟离谨先是失望,后又燃起希望,起码妉尘没有拒绝不是,思绪翻飞间,不由想起那日和父亲的对话。 “无论是出身、还是年纪,孟翀的五女儿和你都是再合适不过。难道你还觉得京城第一才女配不上你?”景武帝怒气冲冲地吼道。 钟离谨一顿,丝毫不服软,更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出言反击道:“你若觉得好,自己娶了就是,何必硬塞给我?反正新进宫的女人也不少,多这一个不多。” 景武帝气得够呛,眼看着父子两人就要吵翻天,李清芷赶忙拉住景武帝:“父子两个,还这么脸红脖子粗的,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你要给阿谨挑妻子,总还是要问过他自己的意思,或许他已经有中意的对象了呢?”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母,钟离谨闻言,竟是默认了。 景武帝平了平胸口的火气,坐回椅子上,喝了口李清芷递上的菊花茶,才开口问道:“是谁家的女儿?” 钟离谨嘴唇蠕动,僵了一下才道:“是尘儿。” 这回连李清芷都吓了一跳,且不说妉尘才八岁,就只说妉尘的母亲是嬴氏大小姐,妉尘就不可能与皇室有太多的纠葛,更别说是嫁入皇室了。 !! 男大当婚2 钟离谨自然也知道自个儿父母的想法,急忙解释道:“我知道尘儿现在还小,先订婚,我可以等尘儿长大,左不过五六年的功夫。再者,尘儿终究是姓慕容,要是嬴氏真的这么在乎这个外孙女,难道还会任由她这么一个人留在汴京?如果她不是嬴氏族人,嫁不嫁皇室也就没多大关系了。” 景武帝沉默,手指摩挲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清芷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柔地说到:“若是别人家的姑娘,都还好说,且不说尘儿的身份,就是她自己,也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这件事,你还得去问她自己。” 钟离谨收回思绪,慢慢松手,坐回扶手椅上,眼睛却还死死落在妉尘身上,一瞬都不曾离开,看样子是非得了答案不得了。 妉尘很是无奈:“我才八岁。” “先定婚约,可以等你及笄再成婚。”钟离谨想都不想就立马答道。 “我活不过十八。” “尘儿,胡先生一直在想办法,苏姨也一直在寻找克制寒疾的药物。”钟离谨眼依旧答地很快,根本就没有思考,“就算,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不在乎。” 妉尘目光深邃地望着钟离谨,却没有一丝情愫,有的只是探究与打量。前世的伤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男人不可相信,你要她怎么相信一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上一个众人皆认为才八岁且疾病缠身命不久矣的小女孩?“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我们有了婚约,嬴氏还会任由我就这么呆在汴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叫你一声哥哥,帮你也是正大光明、合情合理,你还可以娶个对你有帮助的妻子,不是更好?”妉尘斜靠在椅子上,浅笑道。 钟离谨眼波涟涟流动,有邪魅之气若隐若现,妉尘却猜不透他的心思,须臾间心头莫名有些发慌。就在妉尘就要坐不住的时候,钟离谨一边嘴角上翘,露出个淡淡的笑:“我一直可以等你,尘儿,直到有一天你说喜欢上别人。” 妉尘却觉得这个笑中隐隐透露出不知名的味道,是强势,还是软弱?“陛下着急忙慌地招我进宫是为了这事?”妉尘不愿再谈,便转移话题道。 钟离谨敛起笑意,虽极力掩饰,还是遮不住眼中的危险光芒泄露出来。“西蜀传来国书,钟离计在西蜀对殷姗公主一见钟情,暂定年底完婚。钟离计是大周送到西蜀的质子,他要成婚了,傅纣自然不能落下。父皇的意思是钟离诗与其年纪相当,两个各自将公主嫁给质子,也算一段佳话。岂料傅纣居然委婉地拒绝了,还说自己有心仪的对象了。父皇问他心仪的是谁,”钟离谨说到这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还拿目光在妉尘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他说,是你。” “噗~”妉尘含着的一口杨梅汤全喷了出来,钟离谨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带着椅子齐齐往后退,避开了飞溅的杨梅汤。妉尘无语地直接用袖子擦擦嘴,这两人不会是有恋童癖吧?“他,许是不想娶了公主回去?”妉尘猜测道。一个强势且重血脉的国家是不会允许国母来自别的国家,更别说是皇室公主了。傅纣不惜千里来到大周做质子,这些年营营汲汲,梦想的,自然是西蜀的皇位,他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娶大周的公主? 钟离谨冷哼:“你是大周梁国公的幺女,是皇帝钦封的颂月郡主,跟公主有什么区别?” 妉尘一滞,她才是最无辜的好不好?她招谁惹谁了?“所以,陛下召我进宫?” “你若不愿意,我可以代表你去回绝了他。”钟离谨站起来,掏出一块帕子伸手便想给妉尘擦嘴。经过刚才,妉尘哪还好意思接受钟离谨这般亲密的行为,略略偏头避开了。 钟离谨的手尴尬的僵在那里,片刻后,便将帕子改塞到妉尘手里。 “三皇子,尘儿什么都没有,你这样替她做决定不太好吧?”傅纣从门外进来,可以高扬的声音让钟离谨和妉尘齐齐回头。 钟离谨脸色一沉,妉尘以帕子扶额,腹诽着:我这是跟你们什么仇,什么怨啊! 傅纣无视钟离谨的臭脸,直接而坦白地看着妉尘道:“尘儿,西域之西传来无尽之木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去取,用此物作为聘礼可好?” 这是要挟?妉尘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不悦,眉头却还是有些微皱:“你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傅纣笑得温和:“自然,若尘儿不愿,这个也可以是订约信物。若尘儿还是不愿,这个也可以只是我作为朋友,送给尘儿的礼物。” 钟离谨脸色难看,他根本就没听说过有人去过西域之西,就更不知道无尽之木的消息,相比之下,好歹傅纣还显得更有诚意一些,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说的比唱的好听,那我就等着看四殿下的礼物了。”钟离谨目光不善地瞪着傅纣。 傅纣还是选择无视钟离谨,只笑得更加柔和,看着妉尘。 妉尘被盯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今天这样的场景让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的那人和前世的竹马青梅,曾几何时,他们也是针锋现对,也是逼着她在两个中选一个,如今再现的情形,与当初何其相似,只是当时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人,伤过痛过,再世为人,她还能再做选择吗?“我很期待四殿下的礼物,只是,殿下这么有信心从百草堂手中抢得无尽之木?”不,她早已心念成灰,失了爱人和信人的能力。 傅纣一怔,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僵持了良久,才轻声道:“既然尘儿这么放心,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尘儿哪天若是改变了主意……” “哼,不会有那一天的。”钟离谨恶言恶语地打断傅纣。 傅纣微微点点头,无言地转身,离去。 看着落寞的熟悉背影妉尘突然站起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傅纣~我们还是朋友!”前世她选择站在那人身边,同样的一张脸,也是这般默默地转身,与她渐行渐远,只留给她一个再也触摸不到的背影。此情此景,前世今生的两个画面重合,恍惚间,妉尘竟有些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是傅纣还是前世的竹马。 !! 第六十八章 流言不利 背影停顿了一下,接着似乎仰了一下头,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钟离谨眼神复杂的看着神色不断变换的妉尘,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傅纣走出凤藻宫,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朋友吗?尘儿,我可不止满足于朋友这样的关系,怎么办呢?尘儿,纵容你再聪慧,毕竟年纪还小,情之为物,你现在还不懂,不要紧,我可以等你,等你明白。 至妉尘出宫,事情也没个定论,于是,钟离谨和傅纣的婚事就暂且搁下了。三人都仿佛当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妉尘还是在凤藻宫用了晚膳才回府,是的。是的,是回府,慕容执回京当天知道妉尘竟然搬去了酒楼住,当即大发雷霆,骂了大夫人一顿后亲自去接了三人回来。 大周近年来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景武帝又是号称不喜奢华、崇尚节俭的皇帝,于是太子成婚成了难得的大事,宫里良妃、淑妃是主事,忙得不可开交。国公府里,大夫人教习慕容妉蕙如何做妻子,如何做母亲,亦是忙得不亦乐乎,也没空来寻妉尘的麻烦,难得让妉尘觉得太子要和慕容妉蕙结婚,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 “小姐,现在外面流言四飞,说当初铜雀楼太子巧遇慕容妉蕙与王宁宇一事,是小姐诶刻意安排,目的就是恶意损坏慕容妉蕙的名声,要破坏太子的婚事。”长清站在妉尘的桌案前低声汇报。 坐在妉尘对面的慕容茁闻言惊讶地抬头看着妉尘主仆二人,两人一个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一个奋笔疾书默默无言。慕容茁虽然早就听说妉尘是个“厉害角色”,这些日子的相处,反倒让他意外的是妉尘其实很好相处,没有一点架子,对慕容妉芯、对他,都是真心实意,所以听到这样的谣言,他还是很担心妉尘,不管妉尘在别人眼里如何,他是真的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五妹,你不用担心这些谣言,人行得正坐得直,谣言都会不攻自破的。”慕容茁出言安慰道。 妉尘抬起头浅浅一笑:“所谓三人成虎,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实。二哥,你可别小瞧谣言的力量,有时候害死人的,就是这些看似毫无杀伤力的谣言。”再说谣言总是三分真七分假,妉尘与大夫人、慕容妉蕙不和是事实,妉尘有意促成了那日太子“捉奸”的精彩一幕也是事实。 慕容茁一怔,与长清一同露出担忧的表情。长清:“小姐,我们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 妉尘仰头看着长清,眼中与钟离谨一样的邪魅之气一闪而过,再看时,只剩下纯真和无害。“谣言要成为伤人利器,最重要的是流行一段时间,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会有更具讨论性的话题将这个谣言淹没掉。” “可是小姐,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好。”长清有些着急。 妉尘颇有几分自嘲地笑笑:“我还有名声这个东西?” “五妹!”、“小姐~”慕容茁和长清同时很不赞同地蹙眉叫妉尘。 妉尘一手撑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好了,这样的话,那咱们不妨再推波助澜一番好了,早些让这个更具讨论性的问题出现。长清,你去趟丞相府,跟孟盈盈说我寒疾病发,等好些了再请她过来,记得透露我病得很重,在这个季节病得这么重当然是有外因,这个原因嘛,就是皇帝要给钟离谨和傅纣赐婚。” 老夫人一直刻意压制慕容茁的才能,更不会教他人情往来、尔虞我诈的东西,将慕容茁养成了一个书呆子,听到妉尘的话,慕容茁只觉得莫名其妙,压根不懂妉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因老夫人的缘故,慕容茁虽然现在对这些事有些迟钝,但是这不太表他蠢,他隐隐觉得,妉尘这么做的结果恐怕会对这桩婚事造成不良的后果。盯着妉尘出了一会儿神,慕容茁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桌案的账簿,继续埋头其中。 长清跟着妉尘也有段时间了,对妉尘的心思也有些了解,对妉尘的计划还是有些不赞同:“小姐,要是传出新的谣言说你和三皇子,还有西蜀的四殿下,只怕更不好。要策动孟盈盈,还有其他许多法子,小姐不需要赌上自己的名声。” 名声这东西,她真的不在乎,名声再好,她的寒疾就能不药而愈?名声再坏,她还能少块肉?不过显然别人是无法理解妉尘这种想法的。“孟盈盈顾自己的事还来不及,放心,不要紧的。” 用过晚膳之后,慕容茁还是要回自己的院子,恰好这天慕容妉芯吃多了,要散散步,便陪着走了一段路。 “四妹,你觉得五妹会不会做得太过分,损了国公府的脸面?”慕容茁和慕容妉芯走在前面,两人的丫鬟和小厮跟在后面,隔了一段距离,慕容茁便看着慕容妉芯,用唇语问道。 慕容妉芯愣了愣,论关系,她和慕容茁也没有比妉尘亲厚多少,她没想到慕容茁会问这样的问题,心头不由多了几份警惕。“妉尘是个有分寸的,她虽然年纪比我们小,但是为人处事,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敌不过她一个。二哥不用担心。”慕容妉芯道。 慕容茁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妉尘惹恼了母亲和祖母。” 慕容妉芯冷笑:“妉尘不惹她们,她们就不会来找妉尘麻烦?”其实不全是慕容妉芯要为妉尘说话,只是她自己也深受其害罢了。从她生母过世以来,在府中她可以说饱受冷眼,活得连个得脸面的仆妇都不如,对大夫人和老夫人,她不比妉尘对她们有更好的印象。 慕容茁不能理解慕容妉芯的心思,他虽是庶子,不受大夫人的待见,老夫人也未必真心要把他培养成才,但是作为慕容家为数不多的男丁,老夫人对他比对其他庶女都是要好太多。“我只是担心妉尘,没有其他的意思。”慕容茁无奈地看着一脸戒备的慕容妉芯。 !! 第六十九章 算计人心 慕容妉芯用鼻子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我知道你向老夫人背后告状,不要妉尘出手,我就不会放过你。”说完,便气哼哼地转身离开了。 慕容茁傻愣在原地,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慕容妉芯,苦笑着摇摇头,老夫人是叮嘱他仔细看着妉尘,但是他真的不曾对老夫人透露过有关妉尘的任何一件事。他只是觉得,作为后孝子,他们该尊重嫡母和祖母罢了,却没想到妉尘和妉芯居然都对她们抱了这么深的意见,不,已经是恨意了。他要是想告状,就该悄悄地去了,哪还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真的只是关心妉尘而已。 绣楼里,少清正在跟妉尘绘声绘色地描述她在院子外看到的一幕,一边说着,还一边模仿慕容妉芯生气的模样,逗得妉尘直乐。 “小姐,我还真没想到四小姐会这么维护小姐。”长清看了一眼兴致高昂的妹妹,转头轻笑道。 少清嘟着嘴巴不乐意自个儿姐姐替别人说话:“哼,我们小姐对她这么好,她要是还敢有外心,怎么对得起我们小姐?” 妉尘微笑地看着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个表情严肃,一个表情可爱的姐妹俩,莫名地觉得心情好,故意嗔怪道:“我是让你去盯着慕容茁,你倒跑去看妉芯去了。” 长清:“小姐怀疑他与老夫人是一伙的?” 妉尘摇摇头:“不,我怀疑的是妉芯。二哥是老夫人光明正大地塞过来的,再说他不是女儿家,若说他是奸细,我倒更觉得妉芯是。四姨娘本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丫鬟,老夫人疼她,连带着也疼她生出来的女儿,我实在很难相信老夫人会因为四姨娘死了就如此苛待妉芯。” 少清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姐不是早就试探过她,觉得她是可信的吗?难道小姐还是觉得她是和老夫人合演了一出苦肉计?” 妉尘笑容渐淡,显得有些冷漠:“原来的慕容妉芯又怯弱又耳聋,能监视到什么?苦肉计不至于,我其实更偏向认为是老夫人耍心思将人送到我身边。一来是为了治她耳聋之症,二来是指使其暗中回报有关我的消息。”妉尘身边的大夫,可以说是整个大周最好的大夫,老夫人这么想也不稀奇。 少清认真道:“从现在看来,她对小姐当是真心的。” 妉尘清冷一笑,不置可否:“今晚让人盯着慕容茁的院子,看他有没有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少清看了一眼长清,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第二天,妉尘懒懒地赖在靠榻上,头发只是挂了个小银片链子坠,将前面的额发拢起,一身嫩黄色的纱裙,一条纯白的天鹅绒薄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一只手斜搭在靠枕上,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偶尔才翻一页。 孟盈盈掀开珠帘进来,瞧见这样的妉尘,只见慵懒不见病气,便笑道:“听长清说你病着,我担心得很,没想到你倒悠闲。” 妉尘坐起来,往里面让了让,拍拍靠榻。 孟盈盈很随意地也坐了上去,拿过妉尘手里的书,笑嗔道:“听说你很忙,看来听说永远只是听说,这么悠闲也不知道叫我出去逛逛,装什么病?” “忙?都不知道我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妉尘情绪略有些激动地说着,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住口,只是神情还是不太佳。 孟盈盈眼光波动,怎么看都有些笑不达意:“这是怎么了?跟三皇子吵架了?” 妉尘诧异地看着孟盈盈:“孟姐姐没有听说?” 孟盈盈脸色一僵,笑得有些凄苦:“我原以为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只是,只是在生陛下的气,现在看来,尘儿,你还是怨我了是吗?” 妉尘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握住孟盈盈的手,声音空灵,仿佛不太生气:“我只是气我自己,为何与他差了这许多岁。现在想来,孟姐姐嫁给他也好,若换做他人,只怕我会更加不甘。只是,孟姐姐,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太子。” 孟盈盈没想到妉尘会这么直接挑破她的心思,脸色变换,五颜六色煞是精彩。“喜欢”这个词,在这个时代,用在深闺女子身上,是多么不合适,仿若就是在说她不贞。可是她能否认吗?不,她不要嫁给钟离谨,她的心,整颗都在钟离诪身上,那是她第一个动心的男人。孟盈盈几次开口,最后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反握住妉尘的手,轻声却咬着重音说到:“慕容妉蕙是你的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觉得我很坏,总是想方设法要破坏她的婚事。”这便是变相承认了,甚至连带着承认了她曾经使过手段。 妉尘:“孟姐姐都知道,何必明知故问。”妉尘和大夫人。慕容妉蕙关系恶劣,这个在京中贵妇们的圈子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盈盈尴尬地顿了顿,却又立马被焦急的情绪所代替,在看到妉尘苍白的脸色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妉尘的手,急迫道:“尘儿,我没有法子,但是你可以帮我是不是?当初我不愿进宫,你也帮了我,这次你还是能帮我是不是?” 妉尘黑眸中一道精光闪过,鱼儿上钩了。妉尘很为难的样子:“婚期都已经定了,你想让我怎么帮你?我连自己都帮不了。” “不,你可以。”孟盈盈两眼放光地看着妉尘,一脸坚定,似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尘儿,你有可以让人吃了生病,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也能弄得神不知鬼不觉让人着道的春药吧?” 妉尘一怔,她还真没想到孟盈盈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损招”,她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妉尘失语,就在孟盈盈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妉尘眼神复杂得看着她,道:“可以,你是打算自己用,还是给慕容妉蕙用?” 孟盈盈自嘲地笑笑:“慕容妉蕙忙着婚礼之事,大门不不出二门不迈,我又怎么给她下药。” 妉尘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那就是自己用了。“这样的话……孟姐姐若是真的决定了,不知媚药,我还给给姐姐找来助孕的药物。” !! 第七十章 太子上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从秋分后,汴京的天气开始一天天变凉,妉尘早上起床的时间也一天天变晚。古人似是习惯早起,一般天不亮就起床,梳洗打扮,用过早膳,然后干活的干活,请安的请安,妉尘却是要睡到日上三竿,尤其是天冷之后,赖床现象愈来愈严重。于是苏虔天天在书房教育妉尘什么春夏晚睡早起,秋季早睡早起,冬季早睡晚起,搅得妉尘不得安宁,要不是慕容妉芯拉着,就要把苏虔赶回去了。 慕容茁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每天认真核算妉尘给他的账簿,十月初时,铜雀楼的掌柜来交账簿,妉尘就全权交给了慕容茁,还让慕容妉芯从旁学习。慕容妉芯似乎对慕容茁存了很大的敌意,学习不见得有多有心,看得却是牢牢的,尤其是在点掌柜送来的一筐筐银两时,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生怕慕容茁会私吞似的。慕容茁对慕容妉芯明显不善的态度无可奈何,对铜雀楼一月的收入却是吓了一跳,他知道妉尘的生意好,却没想到会这么好,一个月的进账竟比国公府一年的进账还大,难怪老夫人和大夫人会眼红得几次三番想抢了妉尘的生意。 妉尘亦没想到慕容茁对算账和生意很有天赋,便很放心大胆地将铜雀楼的生意托付给了慕容茁,让慕容妉芯跟着学看账本,反正掌柜是她的人,铜雀楼里管点事的人皆是只认她为主,她也不怕这两人会翻出天去,要是这两人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将来她离开时,汴京的生意确实可以全都交给他们。 慕容茁也不笨,知道妉尘一直防备着他,突然把铜雀楼交给他打理,着实是把他吓得够呛,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却隐隐燃起斗志。老夫人从不让他接触府中任何事物,只是叫他读书识字,他也是男人,却只能每天呆在家里,出门也只是去学堂,他也希望像大哥一样出去历练,希望有自己的事业,无意妉尘给了他这个希望,虽然只是帮着经营酒楼,他还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妉尘也没闲着,不止是琉璃厂的开设,窑厂的扩建,她还打算涉足织造,王家目前最大的收入就是来自绸缎庄,王家一直在给她的生意使绊子,她要不还以颜色,就不是慕容妉尘了。 这日,妉尘正伏在案桌上不知在涂涂画画些什么,少清匆匆从外面进来凑在妉尘耳边嘀咕了几句。妉尘搁下手中的笔,似笑非笑道:“还有十天,太子就要和慕容妉蕙成亲了,现在他来国公府做什么,来看慕容妉蕙吗?不是成亲前不能见面吗?” 少清翻了一白眼,小姐,你能再装一点吗?明明要搅黄了人家的婚事,还讲得很关心人家似的。 静默了许多,妉尘突然站起来,笑得让少清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走罢,咱们去见见太子,顺便提醒他一些事。” 待妉尘走到花园时,恰好看到慕容妉萍和太子一同迎面而来,慕容妉萍一张俏脸绯红,娇羞地低着头,不知道在和太子低声说着什么,眼角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见到妉尘,先是一愣,笑容消失得无隐无踪,再挤出的笑脸,怎么看怎么有点别扭。“五妹妹今个儿心情好,难得见到你会出来散步。”慕容妉萍柔声说到,“散步”二字却咬得格外地重。 妉尘恍若没有察觉,天真无邪地回到:“可不是,下了这些天雨,难得今天天气好,就出来走走,晒晒太阳,不成想这么巧又遇到太子。今儿是什么风,竟把殿下都吹来了。殿下是来看望大姐的?” 太子脸色明显不太好,没有回答妉尘,场面有些尴尬,偏偏妉尘还不自觉,不肯让路。慕容妉萍咬咬嘴唇,暗恨妉尘坏她好事,却不得不打圆场:“殿下自然是惦记大姐,只是马上就要大婚了,新郎官是不能见新嫁娘的,所以殿下白跑了一趟。”所以心情不太好,你要是识相就赶紧让开。后半句慕容妉萍没有说出来,但是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妉尘一脸无辜地看着太子:“这样啊,真是可惜了。殿下是直接回宫吗?” 太子板着一张脸,冷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妉尘。 妉尘像是看不懂颜色,兴奋道:“太好了!我刚好有些东西要给谨……三皇子,如此不知可不可以麻烦太子顺道带给他。” 太子本能地想拒绝,一转念却觉得奇怪,他跟慕容妉尘实在没什么交集,她若是真有什么东西要给钟离谨,也不会放心交给他吧。“可以,什么东西?”鬼使神差地,太子居然同意了。 “几本账簿,就在我的书房里,不知能不能麻烦殿下跟妉尘一起去?”妉尘很开心地笑,然后又提着一口气问道。 太子好像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直接向妉尘点点头表示可以就跟着走了。慕容妉萍被晾在一边,眼睛喷火地看着妉尘渐渐远去的背影,折断了精心养护的小拇指甲。她期盼了多久才盼来这个机会,能够和太子单独相处,说上几句话,要是太子能对她留下个好的印象,将来纳入东宫做个良娣也不是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妉尘破坏了,让她怎么不恨? 直至走到无人的小路,妉尘才收起纯真的笑脸,面容显得有些清冷,语调亦不复方才孩童的稚声:“孟姐姐进来可好?” 太子面色骤冷,周围立刻被一层冷气包围,跟在妉尘身后不远处的长清少清暗暗运气内力,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你怎么知道?“太子眯起双眼,眼含危险的光芒,低声问道。 妉尘双手环抱住肩膀,腹诽:不知道她怕冷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妉尘很是不怕死地说到。 “所以,你今天找借口把本宫骗到这里,是要警告本宫,给你大姐一个说法?”太子步步逼近。 妉尘后退几步,试图与太子拉开一点距离,不是她害怕,而是太子身上的冷气不要钱似的往外放,她真的有点吃不消。“不,我是来帮殿下的忙。”妉尘粲然一笑,抬头直视太子的眼睛。 !! 太子上门2 太子弯腰凑近妉尘:“哦?你知道本宫要的是什么,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帮本宫。” 妉尘笑得诡异:“太子殿下想的,就是孟姐姐想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殿下今日来该不会是想劝说大姐退婚,这么没水准吧?” 太子被说中心思,有些讪讪地别开妉尘的目光,他本意是打算跟慕容妉蕙明说自己已有心上之人,就算娶了她也不会爱她敬她,想让她知难而退,不料却是连人都未曾见到,只是跟老夫人大眼瞪小眼地坐了一会儿,还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庶女烦得够呛。太子:“本宫不明白,你为何要帮着盈盈,毁了自家大姐的婚事?” 妉尘反问道:“难道殿下没有听说我与嫡母嫡姐不合?” 太子再次失语,他当然听说过一些妉尘和王秀贞的龌龊,只是岂止是与嫡母不合,妉尘还住在皇宫里时,差点丧命在慕容大夫人的嫡姐德妃手上,现在在生意场上又和王家争得厉害,只怕这仇,是结大了。 妉尘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此处长久说话的地方。 待到绣楼小偏厅,太子刚坐定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颂月觉得如何才算有水准?” 妉尘亲自斟了茶端给太子:“既是陛下赐婚,这桩婚事就不是殿下和大姐可以说了算的。殿下若是铁了心要退婚,必须从别的方面下手。” 太子眼睛在通透的骨瓷刻花茶盏上滞留了片刻,才轻启杯盖,吹了吹茶浮沫,呷了一口,道:“父皇摆明了不信慕容妉蕙与王大公子有私情,这些天她更是连门都不出,本宫要怎么从另方下手?”传闻中的妉尘建生意、斗德妃,虽厉害,但面对面地看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会有什么手段。 妉尘轻轻眨了眨眼,道:“既然无法从慕容妉蕙下手,别的人却还是可以的。殿下难道不知道父母之罪,累及子女的道理吗?” 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妉尘,像是在看疯子,“梁国公可不止是她的父亲,难道你不怕被累及?” 妉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有说是慕容执吗?就算她不怕连累,在边疆局势不明,将军后继乏人的情况下,慕容执作为大周战神,皇帝怎么也不可能随意治他的罪好不好。“除了父亲,还有一个人,我跟她可没有血缘关系,也累及不到我。”妉尘轻击手掌,长清从里屋捧出一个锦盒呈给太子。 太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妉尘,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头有一些绢布和往来的信件。太子拿了面上的一块绢布打开,却是越看越心惊,上头仔细地罗列地王秀贞在慕容府这些年不守妇道的罪行。包括王秀贞以偷东西为由仗毙身怀一月身孕的同方丫鬟;为防姨娘们生子,在她们的床头塞麝香;所有伺候完慕容执的通房皆要喝避子汤;在莞香的保胎药里面放马齿苋;以及戕害妉尘的一桩桩一件件,连有什么人证,人证现在何方都详细地写着。一目十行地看完一块绢布,太子又拿起另一块,连着看了几片绢布,上面皆是记录着王秀贞的罪行。太子犹自不信,向妉尘求证:“这些都是真的?” 妉尘点头应了:“除了这些,还有物证人证,若是殿下需要,半日便可送过来。” 太子合上锦盒,现在他总算明白妉尘为什么关系会跟国公大夫人搞这么僵,哪怕是泥捏的人,被这么三番五次地毒害,都会反击。太子语气有些怪异:“没想到看起来端庄贤惠的慕容大夫人会是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这些证据,足以至她于死地了。” 妉尘冷笑,只怕还不够,她到今日才明白,只要有王家在一天,她想让王秀贞姐妹罪有应得地死是决计不可能的,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将这对恶毒姐妹的罪行公诸于众,至于要她们命这件事,为了柳云,她会亲手来做,不会假手他人!“如何处置这些证据,殿下肯定比我更有安排,殿下只需在定了王秀贞罪行之后派个人出来说有母如此,其子女不适合做太子妃即可。如何造势,如何迫陛下同意,就看殿下的手段了。”妉尘轻声说着,声音悦耳动听,太子却莫名地起了身鸡皮疙瘩。 太子看怪物一样看着妉尘:“为什么你不将这些证据交给梁国公?这么堂而皇之地公布出来,对国公府的名声……你就不怕以后你和你的兄弟姐妹结不到好的姻缘?” 妉尘嘴角抽搐,太子殿下您住海边吗,管得会不会太宽了?“这个自有老夫人会善后,烦殿下挂心了,只有殿下不后悔今时今日的决定就好。”慕容妉蕙就不说了,不管什么原因,这个时代的女子被退婚,想要结一门好的婚事便是难上加难的事,慕容蔚有个恶行昭著的母亲,婚事受影响也是一定的了。至于其他姐妹,只要老夫人和慕容执处理得当,将影响降到最低,除了国公府的名声会受点损伤,当是无大碍的,因为他们或轻或重都是受害者。若是他们够聪明,甚至是国公府的名声都不太会受损,毕竟受害的不是慕容执的小妾,就是他的庶子。 太子蓦然觉得今天在妉尘面前有些傻,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思绪闪回一个多月前与孟盈盈的一幕幕。 那日盈儿传信给他,约他郊外的一栋小茅屋里,满满一桌子的菜,皆是她亲手所做,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一些诀别和祝福的话。结果却是他喝多了情难自已,强了人家。虽然他早就有不少暖床的侍女,但是温香软玉的侍候,怎么比得上情投意合的耳鬓厮磨,尤其盈儿反抗他时,那种强上的快感给了他真正男人的感觉,不是侍女小心翼翼地贴近可以比拟的。第二日醒来时,他本要说出负责的话,没成想孟盈盈却说只当是最后的美好回忆,便默默地穿好衣服,趁他吃早膳的功夫一声不吭地走了。两情相悦也抵不过明晃晃的一道圣旨,他本以为就这样要娶一个不是他理想也未曾多见几面的女子为妻,不料盈儿又传信给他,说是那一次的偶尔,竟是怀上了他的孩子。薄薄的宣纸信纸上泪痕斑驳,哭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既喜又忧,最后终是当面向外祖坦白了一切,并发誓今生非盈儿不娶。外祖气愤之下,将他赶出孟府,还怒斥他,若他不能在婚礼前三天完美地解决这件事,为了他的太子地位,也为了孟家的名声,外祖就要打掉盈儿的胎儿,并将盈儿嫁给自己的门生。他亦是走投无路,才会冲动之下来国公府想劝说慕容妉蕙退婚。 !! 第七十一章 婚事变故 思及此处,太子抛开了心头对妉尘的最后一点怀疑,这是他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大的希望,而且只要他做得干净利落,不会落下什么不利的把柄,况且王秀贞的罪过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已经不单单是犯了“七出之条”这么简单,就算被发现是他传扬出这些个证据,又有什么错? 转念间太子再次看向妉尘:“你的目的是什么?不只是想扳倒慕容大夫人这么简单吧?” 妉尘笑得纯良,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不,我就只是想扳倒大夫人,但是她不能是我扳倒的,得是别人,这个人还不能是我亲近的。想必殿下明白我的处境。” 太子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认同的妉尘的说辞,毕竟妉尘是个小女孩,怎么看也还是要依靠国公府和梁国公,要是因她揭发大夫人而造成国公府沦为大周贵族的笑柄,恐怕她再难在国公府待下去,试问一个失去依仗的孤苦小姑娘,又怎么跟百年大家族的王家斗? 送太子离开后,妉尘松了口气,有关王秀贞的证据,是她花费了心思和不少时间才找来的,本还没想好要怎么运用,没想到太子送上门来,如此良机,若是错过,简直对不起上天。斜卧在靠榻上,妉尘轻闭双眼,吩咐垂首站在榻前的长清:“你传个信给谨少爷,将今日之事告诉他,并叮嘱他此事千万不能插手。” 长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踌躇着似是有什么要说。 妉尘睁开眼睛:“我有些累了,你替我执笔罢。” 长清有些不解地看了妉尘一眼,福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给谨少爷的信向来是小姐亲手所书,不曾何时假手过他人,这是怎么了? 太子当是真心着急,第二日国公府大夫人戕害妾室、庶子的昭昭罪行就宣扬得满城皆知,而且还是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信,无法质疑。 隔日上朝时,言官进谏梁国公内宅不宁,纵主母害子女,天地不容,慕容王氏应当休弃处死,梁国公应当停职思过,有理有据,甚至连人证物证皆是俱全。状告的言官也是个刻板的读书人,竟是将所有能带的物证都给带到了朝堂上,而人证就静候在宫门口。 如此恶贯满盈的妇人,让满朝震惊,文官自来嫉妒慕容执得皇帝赏识,又执掌兵权,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城门守将到权倾朝野的一代名将,慕容执人生得意,就难免引起小人的嫉恨。只是慕容执一向谨慎,此次他们难得抓到他的把柄,自然是卯足了劲地参他。 皇帝亦是怒不可遏,将言官呈上来的证据摔在慕容执跟前,质问他:“朕将苏苏好好地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待她的?让她被王秀贞这个毒妇毒害?还有苏苏的女儿,堂堂将军,如果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好,何来保家卫国?朕命你回府处理好这件事,若是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你这梁国公也不用做了。在这个时代,没有做好修身齐家,皇帝怎么会放心将社稷托付管理? 慕容执跪在地上无言以对,他心知苏嬴还好好活在南疆,而且苏嬴擅长毒术,王秀贞确实想过以毒害苏嬴,不过从未得手过就是了。但是王秀贞屡次试图至妉尘于死地却是不争的事实,而这些证据表明,王秀贞伤害妉尘的事,除了他知道的,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 太师与王家一系的官员亦是明白这件事他们怕是无力回天,竟一致保持沉默,既没有替王秀贞辩解,也没有给慕容执解围。 慕容执回府便大发雷霆,将王秀贞拘到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质问她所犯下的罪行。 大夫人早已听到满城的风雨,打定了主意死不认账,任凭慕容执如何气势汹汹,跪在地上就是咬死了是被人诬陷冤枉的。 老夫人、几位小姐和慕容蔚皆是闻讯而来。 慕容妉蕙哭着扑在大夫人身上,声泪俱下地替母亲一起喊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头发散乱粘在脸上,衣裙上满是灰尘,哪还有她慕容大小姐端庄优雅的半点姿态。 慕容蔚跪在慕容执面前恳请自个儿查明真相,不要受奸邪小人蒙蔽试听,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拿眼恶狠狠地瞪妉尘。 妉尘没有言语,报以甜甜一笑,把慕容蔚气得够呛,却说不话来。 老夫人亦是劝阻儿子,莫要因一时气愤而失了分寸,王秀贞毕竟是国公府的主母,他孩子们的嫡母。 慕容执被烦得怒气更胜,一脚踹开慕容蔚,又将慕容妉蕙从大夫人身上拖起来丢在一边,恨恨地将一沓大夫人和连决门的通信和签订的协议甩在大夫人脸上,“别人都在朝堂上提出这些证据交给陛下了,其他的人证物证现在正在宫里陛下的手上,是不是还要我把所有这些从陛下那儿讨过来摆在你面前你才肯认罪!” “这些都是伪造的,老爷,难道你不信自己的妻子却要相信别人?”大夫人抱着慕容执的一条腿,哀哀哭诉。 妉尘冷笑,王秀贞、王秀贤这对姐妹还真是一样的不要脸,别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她们是见了棺材还要说棺材不是她们做的。“父亲,老夫人,既然这件事已经闹到陛下那里,只怕是不会简单了结。妉尘觉得,不如请大理寺卿张固来处置这件事,千万不要冤枉了大夫人才好。” 大夫人母子三人皆是立刻掉头目光中的火恨不得将妉尘燃尽。“贱丫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对,就是你,是你陷害我!”大夫人一手指着妉尘骂道,随后又拉着慕容执衣衫的衣摆,哀求,“老爷,你不能偏听偏信这个死丫头的话,冤枉了妾身啊。妾身不要去大理寺,不能去大理寺呀,咱们的蕙儿马上就要嫁给太子了。”大理寺可不是贵妇小姐们该去的地方,哪怕是被冤枉的,被抓进过大理寺,名声也是毁了,大夫人自然是打死也不要去的。 慕容执看着伏在地上不住啼哭的慕容妉蕙,目光闪烁不定,王秀贞的确作恶多端,但蕙儿是无辜的,若是现在她的母亲出了什么事,对她的婚事和名声也一定会有影响。 !! 婚事变故2 妉尘眼中满是嘲讽地看着慕容执,事到如今,难不成他还认为可以压下这件事的影响力?看着摇摆不定的慕容执和老夫人,妉尘试探着问道:“父亲,不如等大姐的婚事办完,想必陛下是能理解的?” 慕容执目光转到妉尘身上,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子单薄的妉尘,想起皇帝的呵骂,一股无法遏制的内疚感涌上心头,一下子冲淡了对慕容妉蕙的怜惜。“陛下口谕要在明日听到结果,既然你死不承认,那就按妉尘的意思,来人,去请大理寺卿张大人来一趟。不,我亲自送这恶妇去大理寺!”慕容执说完,作势就要去抓大夫人的胳膊。 慕容妉蕙爬过去抓着慕容执的手,满脸狰狞地说到:“父亲,你不能这样,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死丫头就要把母亲送到大理寺。她是不是你的女儿还不一定呢,难道你要为了她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慕容执一手拨开慕容妉蕙,将大夫人一把从地上提起,慕容妉蕙扑了个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慕容蔚见状,拳头握紧,突然出拳,竟是直接向慕容执胸口袭来。慕容执怒到极点,一手提着大夫人,一手化掌,脚扎马步,轻轻松松就直接接下来慕容蔚的这一拳。掌心旋动,化挡为抓,慕容执反手抓住慕容蔚的手腕后退一步往后一拉。慕容蔚往前踉跄了一步,慕容执立即松手,同时出掌,一掌击在慕容蔚的胸口,慕容蔚向后仰身,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柱子上,发出一声闷哼,嘴角有血丝流出,慢慢跪坐到地上,像是受了内伤。 慕容执怒极反笑:“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居然要伤我这个父亲!看看你教出来的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慕容执摇着手中抓着的大夫人,怒发冲冠、双目赤红,似能喷出血来。 慕容蔚兄妹亦再无力气阻拦慕容执,只能含着泪看父亲一手将母亲拖到门外。 好戏看完,妉尘不再理会瘫坐在地上的两人,正准备提脚离开,一直站在一旁,被慕容蔚兄妹闹得不太插得上话的老夫人身体瑟瑟发抖,突然眼睛一翻,扑通一声晕倒在地上了。妉尘蹙眉看了一眼,还是挥手示意长清上前帮忙将老夫人扶起来,背回福寿院,一边又吩咐少清回绣楼请苏虔,便不再理会离开了,任慕容蔚兄妹两人孤零零地待在祠堂。 慕容妉萍姐妹一直躲在角落默默地看,见长辈们都离去,慕容妉萍眼中闪过快意,迫不及待地拉着慕容妉芊要去秋览院告诉三姨娘这个好消息。 慕容妉芯方才一直站在妉尘身后,出了祠堂,心中的畅快再也压抑不住,大笑出声:“王秀贞,你也有今天。娘,你在天上看到了吗?你的仇,你的冤,总算得报了!”笑着笑着慕容妉芯又开始哭,起初是咽呜,后来是嚎啕大哭,哭得蹲在地上,双手抱肩,身子一颤一颤。 妉尘叹了口气,慕容妉芯一向懦弱胆小,没想到她心里还藏着这么深的仇怨,恍然间,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妉尘跟着蹲下,怜惜地抱住慕容妉芯,轻声细语地安慰。 好一会儿,脚都蹲麻了,慕容妉芯才止住哭泣,抹干眼泪站起来,认认真真地向妉尘鞠了个躬:“尘儿,谢谢你,为我娘报仇。” 妉尘扶起慕容妉芯,轻声道:“我是为了自己。” 慕容妉芯一脸严肃:“我知道,但是我一点用的没有,连指证王秀贞这个恶妇都不敢,要是靠我自己,只怕命丢了也不能给娘报仇。尘儿,我是真心感激你。” 妉尘笑了笑,算是承了慕容妉芯的感激。 就在这时,慕容茁急急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还不忘问道:“你们怎么在这?父亲和母亲呢,还在祠堂吗?” 慕容妉芯冷哼:“还真是王秀贞的孝顺儿子。” 慕容茁无奈地看着慕容妉芯:“她毕竟是咱们的嫡母,不可没大没小失了规矩。” 妉尘蹙眉,慕容茁是典型的古代庶子,遵循着父要子亡子不得不忘的刻板训诫,尊敬嫡母嫡兄,低眉顺眼,受了委屈也不吭一声,妉尘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多做纠葛,便道:“王秀贞被父亲捉去大理寺了。老夫人被王秀贞气晕过去了,二哥快去看看罢。” 慕容茁焦急地抓住妉尘的胳膊,也不再纠结大夫人除了什么事、妉尘直呼嫡母姓名,关心地问道:“你们刚从祖母那儿出来吗?要不要紧?有没有请大夫?” 妉尘费劲地掰开慕容茁的手,“苏先生已经过去了,我和妉芯要回去了,二哥快去罢。”说完便不再理会慕容茁,自顾自携着慕容妉芯走了。 慕容茁无奈地摇摇头,往福寿院方向匆匆而去。 大夫人的罪行本就是证据确凿,在慕容执把她丢到大理寺后,大夫人虽一直不言不语,但是罪名还是很快被定下了,自古杀人者偿命。但顾忌到大夫人还有一品诰命在身,梁国公亦未曾休妻,她还是王太师的嫡次女,大理寺卿张固不敢随意将其量刑,便一封奏折将难题交给了皇帝。 景武帝回了内宫,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激动过头了。虽然明面上的消息是嬴苏病故在女道观,言官们呈上来的证据表明嬴苏是被王秀贞毒死的,但仔细想来,就算鱼儿被水淹死,嬴苏也不会被药毒死,这件事定有隐情。故当看到大理寺卿的奏折时,难得的下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待第二日早朝时,便有言官提出,有这么心性恶毒的母亲,国公府的大小姐不适合做太子妃。于是,在景武帝登基以来,朝堂上最激烈的一场官员争辩开始了。期间慕容执作为当事人的丈夫和父亲一声不吭,另一个没有说话的却是丞相孟翀,前日一直沉默的王系官员这会儿倒是个个都上场了。景武帝气得太阳上的青筋直跳,怒拍龙椅,“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场?摸摸你们身上的官服,还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文武百官伏地请罪,对自己的观点却还是寸步不让,各持己见。 !! 婚事变故3 婚礼越来越临近,朝堂的争执也越演越烈,皇帝本有心偏帮慕容执,更不想这桩婚事受影响。只是回了后宫,看到李清芷期期艾艾述说妉尘命苦时,蓦然回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看到嬴苏时的情境,她的一颦一笑,皆是让人如此难忘。 君主的一念,往往便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就在婚礼的三天前,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景武帝最后还是下旨废了王秀贞的诰命,贬为贱民,也取消了慕容妉蕙与太子的婚事,临时将新娘换成了孟家五小姐孟盈盈,而婚期不变。许是为了补偿慕容执,皇帝还下旨婚礼当天娶妻纳妾同时进行,而所纳的妾室,以侧妃的身份进东宫。慕容妉萍什么都没做,就幸运地成为太子侧妃——良娣。 景武帝虽废了大夫人,却没有将其下狱,而是让慕容执将人带了回去,与此同时带回去的还有皇帝的圣旨。于是,国公府笼罩在前所未有的高压中。 慕容妉蕙在得知自己婚事告吹之后,在自己的院子里哭闹了一场,一会儿咒骂妉尘害她,一会儿控诉大夫人误她,一会儿又怪慕容执偏心,隐隐有疯狂之象,砸得满屋子一片狼藉,连她自己都没有落脚的地方,最后因力竭而昏倒在地。 慕容妉萍知道自己顶替了慕容妉蕙的婚事,虽然从正妃变成了良娣,却也可以说是天降喜事,是她做梦都要笑醒的。三姨娘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皇帝的圣旨上的是“与正妃一同嫁入”,那就是表示虽然不能着正红,但她的女儿还是可以穿偏红的嫁衣,这是莫大的荣耀,只是时间紧迫,她须得赶紧了,好在其他东西都是现成的,可以就拿本来给慕容妉蕙的,稍减些成头就行了。 慕容执在将消息通知给两个女儿后,就拖着大夫人去了老夫人的福寿院,商量该如何处置这个伤天害理的女人。老夫人受了惊吓,病得不轻,精神也不太好,在唯一的儿子于官途上首次受挫时,不得不强撑起病躯,替儿子谋划算计,将损失降到最低,甚至是再次掌管慕容家的中馈。 从中午到旁晚,慕容执都没有离开福寿院。老夫人认为大夫人心肠歹毒,更是害得国公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害慕容执仕途受到不良影响,不能让这个毒瘤继续存在府中,应先休弃,再秘密处死。而慕容执顾念多年的夫妻情义,更念及当年他还是小小守城将时大夫人就不顾一切地嫁给他,说什么也不愿意处死大夫人。在时隔近二十年后,母子二人再次为王秀贞产生不同意见。最后,老夫人拗不过慕容执,给大夫人下的“判决”是休离,然后找一个女道观将其软禁起来,以后国公府就全当没有王秀贞这个人。 妉尘的书房里,长清叙叙地汇报慕容执带回大夫人和圣旨后个人的反应以及对大夫人的处置。妉尘对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慕容妉芯却是蹦上蹦下,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恨他们的父亲为什么不杀了这个毒妇。 妉尘清冷地说到:“皇帝都没有下旨处死王秀贞,父亲自然也不好随便杀了她。再说,他还有考虑到王秀贞的娘家,王家、王太师、王放太子太傅,都不是容易应付的主儿。” 慕容妉芯诧异于妉尘居然会替父亲说话,她以为妉尘会比她更恨父亲和大夫人,而且她也更有能力去恨。“我真是不甘心,凭什么王秀贞害死了这么多人,害得你我饱受病痛折磨,她还能活着!”慕容妉芯低着头,声音中透露出无限的恨意和不解。 妉尘嘴角微微上扬,明明是笑,却让慕容妉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活着,不一定就是美好;死了,有时候反而是解脱。让我意外的是太子竟然真的做到了,让皇帝下旨解除婚约,又定了孟盈盈为新的太子妃,甚至连婚期都没改,想必孟丞相出了不少力。我还以为他对太子妃一点兴趣都没有呢,呵呵,想来要不是他对孟盈盈的纵容,孟盈盈也没这么大胆子,野心不小,想再创造一个孟姓皇后罢。慕容妉萍,不知道她是太过好运还是太过晦气,可能是皇帝觉得对父亲愧疚吧,可怜了慕容妉蕙。大夫人知道这个消息吗?” 慕容妉芯听得一怔一怔的,长清也是一愣,她家小姐话题转化得太快,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应该是没有,连慕容妉蕙都是只知道自己的婚事完蛋了。” 妉尘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淡笑地看着慕容妉芯,道:“你不是觉得不甘心,太便宜王秀贞了吗?走,咱们将慕容妉萍为良娣的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王秀贞现在关在哪里?”后一句自然是问的长清。 长清:“就在春瞰院中,国公派了不少护卫和仆妇看管。” 春瞰院里,原本拦着妉尘不让进的看守护卫全被长清少清点了穴,一个个木头桩子一样立在院子外。进入内屋,大夫人呆滞地坐在玳瑁的梳妆台前,不知是在看铜镜中的自己,还是在想什么东西,连妉尘等人进来都不知道。 妉尘轻轻挥手,示意看守的婆子可以先退下了。 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碍于妉尘身边功夫出类拔萃的长清姐妹,谁也不敢造次,乖乖地去门口守着了。 妉尘莲步轻移,转到大夫人面前,啧啧道:“几天不见,大夫人清减不少,难道是大理寺的狱卒亏待了大夫人?”妉尘永远不会忘记,当初压胜巫蛊之案中,投入到大理寺的证人一夕之间全都被杀,大理寺定然有王家的人,大夫人在大理寺应该不会受刑,也不会缺衣少食。 大夫人抬头冰冷地瞅了妉尘一眼,随后又将视线转回到铜镜中。 慕容妉芯气哄哄地要上前动手,被妉尘抓住。 妉尘也不生气,依旧笑得淡淡:“大夫人没事就好,只是可怜了大姐,婚事就这么黄了,唉。” “你说什么?”大夫人跳起来,伸手向去抓妉尘,却被长清少清一座一右扣住,“小贱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不,我不会相信的,不会。” !! 婚事变故4 妉尘笑容不便,后退了几步。 慕容妉芯深深看了妉尘一眼,上前眼中满是恨意与畅快,“你信不信不打紧,你不信婚事照样是废了。可怜的大姐,都气晕过去了。王秀贞,这就是你的报应!恶有恶报,现在就是你报应到了的时候。哈哈,不止报在你身上,还会报在你儿子女儿身上。”慕容妉芯愈说愈激动,到最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擦,就一会儿笑一会用用言语刺激大夫人,“知道太子的新妇是谁吗?丞相府五小姐,京城第一才女孟盈盈。啧啧,那真是郎才女貌啊。哦,对了,他们的婚期都没变,还是三天后。据说因为赶不及制凤冠霞帔,陛下特别恩准将显仁皇后当年出嫁时的嫁衣赐给了孟小姐。那是什么意思呀,当然是希望孟小姐可以再现当年显仁皇后的天人风姿啊……” “闭嘴,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小贱人,撕烂你的嘴……”大夫人挣扎着想脱开长清少清的桎梏,一边还不忘叫嚣。长清少清是什么人,就算是武林高手都不一定能从两人手中挣脱,更何况大夫人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深宅妇人。挣扎得久了,大夫人也累了,慢慢滑落,瘫倒在地上,嘴里还喃呢重复来来回回“不相信、闭嘴”这几句。 妉尘搀了一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情绪已渐近平复的的慕容妉芯,道:“走吧。” 还没迈步子,大夫人突然笑起来,目光如刀射向妉尘:“小贱人,别得意的太早,孟盈盈和你娘一样是贱人,抢别人的丈夫,都不得好死,入十八层地狱,哈哈哈!你以后也会跟苏嬴贱人一样,万箭穿心死无全尸!” 这趟过来本是为了让慕容妉芯平了心中的一口气,没想到临走大夫人还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妉尘拉住还要开口的慕容妉芯,微眯起双眼,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说起抢别人丈夫的人,恐怕不是孟盈盈而是大姐了。大夫人消息这么灵通难道不知道孟盈盈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当然啦,孩子是太子的。人家两情相悦你侬我侬,怎么容得第三者介入其中?啊,还有一件事。陛下深觉这样退了国公府的婚事对不住父亲,下旨让二姐以侧妃良娣的身份与正妃同时嫁入东宫,现在三姨娘正忙着准备嫁妆呢。好在大姐的嫁妆都是现成的,不然短短三天的时间,哪里就准备得好。” “闭嘴,闭嘴,你这小贱人,不得好死!”妉尘才讲到一半时,大夫人就瞪圆了猩红的双眼,不住的叫骂。妉尘哪会如她的愿,提高了音量接着讲。大夫人骂着,还试图爬过去扇妉尘耳光。长清少清可不是摆设,大夫人刚站起半个身子,手才举起来,就被少清抓住双手,一脚踹在腰间,跪倒在地后,少清又补了一脚,将大夫人踹得趴在地上,除了哼哼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 妉尘蹲下来,凑近大夫人耳边,细声说到:“若是你和父亲真是情比金坚,娘亲又如何插得上手,如何能嫁给父亲还是以与你一样平起平坐的平妻地位?只怕是还没遇到娘亲时,父亲早已对你这毒妇没了兴趣。”说完,妉尘站起来,微弯腰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挽着慕容妉芯的胳膊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任由大夫人匍匐在地上高声叫喊,不住叫骂,不停诅咒。 回到绣楼时,却见一熟悉的身影站在小厅门口。 见到妉尘,钟离谨迫不及待地立马过来。慕容妉芯很识相地行了行礼就回了自己房间,长清少清对视一眼亦是默不作声地悄悄退下。 钟离谨气势汹汹地举着一张小绢片:“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忙得都没空给我亲笔给我写消息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插手?” 妉尘蹙眉,这是什么意思?怪她不自己写字?“为何就要我给你写?”妉尘冷着脸,淡淡问道。 钟离谨一滞,一时间竟是寻不出什么话来回答,为什么,这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见钟离谨不说话,妉尘才稍缓和了下脸色,道:“不让你插手自然是为你好。不过现在你可以插手了,散布消息说王秀贞的罪证皆是出自太子的手笔,而且太子早已和丞相私定婚约。” “不是太子和孟盈盈珠胎暗结……”钟离谨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妉尘话中的含义,眉间跃上一丝喜色,“你是要挑拨离间?这些个老狐狸会信吗?” 妉尘绕过钟离谨进了屋,这几天夜间还是满冷的,而且已经有了露水,她可不想傻子一样站在外面。“信不信的不重要,让他们心里存下芥蒂就可以了,尤其是皇帝,太子一向兢兢业业,好似一个完美的储君,要知道人无完人,或许你可以找到太子缺点的突破口了。” 钟离谨喜不自禁,跟着妉尘进了屋,一把握住妉尘的小手,“原来你一直是在为了筹谋,是我错怪你了。” 妉尘一僵,随即立刻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闪烁地转移话题:“尽快将窑厂扩建之事敲定,这段时间你就专心这件事罢,琉璃厂和绸缎庄的事全权由我负责。” 钟离谨也不在意,眼角还带着笑意:“窑厂已经筹建妥当,待人员筛查完毕就可以正式开工了。”由于彩瓷的烧制是秘方,为了保证烧制方法不外泄,窑厂里所有的人员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务必查清祖宗三代,确保没有别人的间谍和心术不正之人。进了窑厂,也未必就能立马接触到烧瓷的关键技术,还有经过观察考核,选出适合制瓷又心性好的匠工。 妉尘点点头,又与钟离谨讨论了许久,钟离谨才恋恋不舍得离开。妉尘活动了一下脖子,走回卧室,正打算休息,冬妈妈在门口轻叩房门,毕恭毕敬地向妉尘行礼。妉尘垂首叹息,这些个人,白天讲不行吗,都挤在晚上,真讨厌。妉尘:“妈妈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不要紧就先回去睡吧~ !! 婚事变故5 冬妈妈一丝不苟地站在妉尘面前,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除了认真,“小姐,这件事你不该插手,那些个位极人臣的,哪个不是快成精的狐狸,小姐的作为太容易引起他们的注意,怕是引火烧身哪。” 妉尘一怔,柳云过世后,似乎一切都就是她自己拿主意想法子,连翘自己都还小,磨砺还不够,聪颖却在人情世故上缺少经验,赵宣赵宪和长清少清更只是听她的命令,鲜少会提出什么意见建议,更别说教导她了,从此便再无一个人提醒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又该如何做。一想到柳云,妉尘眼神不由黯淡了些,抬头看着冬妈妈,不,她不是云姨,甚至连她身边的人都算不上,世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云姨一样照顾她疼爱她教导她,甚至是为了她死无全尸,自嬴苏丢下她离开后,云姨就是她的母亲。“妈妈放心,他们权势再盛,也不敢拿陛下钦封的郡主、国公府的五小姐怎么样。”妉尘随意应付道。 冬妈妈听罢,心头掠过一股失望,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姑娘,就算有些心机,会做点生意,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想事情未必就考虑得周全深刻,也许这次是少主看走眼了。不过少主的嘱托是让她好生照看这个国公府的五小姐,有些事她还是不得不提醒。“小姐,若是梁国公和老夫人知道是您背后动手将王氏的所作所为捅出去,损了国公府的利益,肯定会影响小姐您在国公府的地位,若您不再是梁国公最疼惜的小姐,景武帝未必还会一如既往地待您。” 妉尘眼底蓄满了讽刺,景武帝宠爱她可不是因为她父亲,一个梁国公还没有这么么大的影响力,景武帝看上的,是她背后的嬴氏,只要百草堂一天护着她,景武帝就会一天宠着她。不过这些事连慕容执都稀里糊涂的,李清芷和钟离谨也是一知半解,冬妈妈就更不知道了。妉尘将眼底的情绪敛尽,只留似天真的表情在稚气的脸庞上:“父亲顾念着母亲,不会对我怎么的,再说是王秀贞动手害我在先,难道我就坐在这里等她接着来害我直到把我害死?至于老夫人……一个内宅妇人,不让她知道不就结了。” “这……”,冬妈妈被妉尘说得一时间哑口无言,妉尘的说法虽简单了些,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过了好一会儿,冬妈妈才继续说到,“小姐既然是想隐瞒,就当把细枝末节处理干净,莫要让任何人查到小姐头上。景武帝一向多疑又心狠手辣,对结发妻子和生父都下得了手,若是他知道小姐您挑唆太子抛弃国公府的未婚妻与他人未婚先孕,一定不会放过您。” “你说什么!”妉尘从床上跳起来,双手抓住冬妈妈的胳膊。 冬妈妈被妉尘吓了一跳,她跟过的主子,不管是原来的老主人、后来老主任的女儿、现在的少主,都是个性沉稳的人,还没见过妉尘这么、这么跳脱,还自信得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小姐,孟家五小姐与您接触颇多,想不让人起疑都难啊。”冬妈妈道。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你说景武帝做了什么?对亲生儿女和结发妻子下手?是对显仁皇后?可是显仁皇后的儿子不是好好当着太子吗?”妉尘眉头紧锁,一下子问出了心头的猜测。 冬妈妈诧异地看着妉尘,不明白她为何关心景武帝的事更超过自己,整理了一下思绪,冬妈妈道:“在景武帝还是常春王的时候,大周先皇就曾给他赐婚过一个妻子,是一个三品官员的嫡四女。不知后来怎的,这任妻子突然暴毙,据说死的时候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景武帝又与朝中的大世族的孟家交好,当时的孟丞相还只是三品侍中,做主将自己的嫡长女嫁给他做了继室。在孟家的帮助下,常春王变成了太子,不出一年,大周先帝过世,景武帝继位,不到三年,显仁皇后病重过世。自后快二十年了,大周皆没有皇后,皇帝又不动声色地扶持新贵与朝中的煊赫世家抗衡,小姐觉得这样的景武帝,能从一个庶子一路走来,登上皇位,会是一个心慈手软、重感情的人吗?” 冬妈妈虽没有说得直截了当,妉尘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无论是景武帝的第一任妻子还是后来的显仁皇后,甚至是先皇的死,恐怕皆出自景武帝的手笔。妉尘思绪翻飞,一个害死了两任妻子,还可以装作深情款款,对亡妻多年不忘的情种,真的会对李清芷有多少感情吗?可是李清芷出身武林,对已经做了皇帝的钟离阜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钟离谨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不行,她得赶紧找个时间跟他讲,要是景武帝对李清芷没有感情,只存了利用,那他对钟离谨这个儿子又能有多少真心疼爱,若是让他发现钟离谨的所作所为,景武帝不敢对她怎么样,如果真像冬妈妈说的冷酷无情,钟离谨很可能处境危险。 妉尘脸色变换不定,冬妈妈却明白过来了,妉尘这是在担心大周三皇子和他母亲的处境。冬妈妈心头有几分不悦,少主这么关心、这么在意的人,心头惦念的却是别人。“奴婢该说的都说了,若是无事,奴婢先告退了?”冬妈妈弯腰行礼,语气比刚才寡淡了些。 妉尘这才回过神,看着冬妈妈,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谢谢冬妈妈的提醒,确实是我把世人想得太简单,殊不知真正脑子简单的人是我自己。我会重新考虑安排所有事情,届时还望冬妈妈多多从旁提点。本来我还想着早些将妈妈还给四殿下,现在看来妈妈得在国公府多住些日子了,希望妈妈不要推辞。” 妉尘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将自己摆得很低,冬妈妈惊讶着妉尘态度的急剧转变,观察妉尘的神色,冬妈妈还想说些说什么,套套妉尘对傅纣的意思。她虽不明白少主怎么就突发奇想要娶一个小孩子,虽然这个小孩会做点生意,但是这不代表这个小孩适合生活在皇宫,这个明争暗斗、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而少主总还是要回去,且陷入到皇位的无休止争斗中。 !! 第七十二章 添妆之礼 话未吐出口,妉尘便假模假样打了个哈欠,直接翻身上床:“时辰不早了,冬妈妈早点休息,我也累了。” 冬妈妈嘴张在那里,终也只是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妉尘仰躺在床上,却是久久不能入睡,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床帐顶的罂粟花纹。此时的大周还不曾有罂粟的种植,只在南疆之南和西域之西有。当时她研习药理,偶尔间跟钟离谨提起过,说罂粟美,食之让人飘飘欲仙,却是引人上瘾、伤身伤神的毒物,就跟五石散一样,但是使用得当的话,不但可以治病救人镇痛止咳,还可以入菜,增加菜色的鲜味。钟离谨笑说她就是一朵艳丽的还未开放的小罂粟,毒性绽放时刻取人命,收敛时救人性命,时值夏初,他便根据她的描述画了花样,命人绣了这顶罂粟花帐子。嫣红的花瓣,玄色的花芯,在翠绿丝线的联系下成片缀连,彷如神秘的图腾,妖艳而引人不知不觉地坠入,要将人的心神都给吸了进去。 妉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慕容妉芯坐在一旁的秀凳上,见妉尘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一把将妉尘拉起,妉尘稀里糊涂的,就被慕容妉芯拽到了秋览院。 秋览院中,老夫人和慕容执阴沉着脸坐在首位,三姨娘和慕容妉萍抽抽搭搭地坐在一旁,慕容妉芊从旁轻声地安慰着。 一路上,妉尘已经听慕容妉芯说了,因为慕容妉蕙要亲眼过目的嫁妆,嫁妆中有大件,搬来搬去麻烦,故就放在了慕容妉蕙院子的库房里,占了满满一屋子。昨天三姨娘去搬的时候,慕容妉蕙还在昏迷中,倒也没人在意,今早慕容妉蕙醒了,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看到三姨娘在搬原本属于自己的嫁妆,一怒之下就和三姨娘吵起来了。三姨娘本就是个逢高踩低的,再加上对大夫人心存怨恨,大夫人失势,大小姐被退婚,哪还会对慕容妉蕙有好脸色,句句字字皆刺在慕容妉蕙心上。论口舌相争,慕容妉蕙哪敌得过三姨娘这种个中高手,三言两语就被说得脸红气喘,哑口无言,但是从中慕容妉蕙还是知道了慕容妉萍顶替了她的婚事,却因出身太低,是庶女,而且母亲不过是个贱妾。慕容妉蕙养尊处优惯了,哪受过这样的对待,气急败坏之下,把嫁妆里能砸的砸,能撕的撕,还专往三姨娘这边砸,吓得三姨娘尖叫连连。把自己库房里的砸了还尤觉不够,带着身边的丫鬟婆子冲到三姨娘的院子又是一通砸,要不是下人们拼命拦着,只怕慕容妉萍的脸都要被抓花了。老夫人和下朝刚回府的慕容执几乎同时达到秋览院,命人将慕容妉蕙押到春瞰院,与大夫人一同软禁起来,只是嫁妆大多砸坏弄乱,而婚礼就在后天,要在一天半之内将嫁妆补齐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于是就有了妉尘进屋时看到的一幕。 妉尘心里一直记挂着冬妈妈的话,想无论如何要钟离谨出宫一趟,问他知不知道和景武帝有关的事情,没什么闲心和善心来管慕容妉萍的闲事,要不是冬妈妈说什么得来送添妆之礼,她觉得将礼物托给慕容妉芯带过来已经是她所愿花的最大心思了。 按大周的礼仪,家中女儿出嫁,外祖家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皆要为其添妆,或多或少送上自己的心意。三姨娘以前是大夫人陪嫁丫鬟,一个姨娘的家人,又都是王家的家生子仆从,本也没资格登上国公府的大门说来给外孙女添妆,更何况大夫人被贬为贱民,王家亲外孙女的婚事被庶妹顶替,王家自然更不会上门来给慕容妉萍添妆。于是,会给慕容妉萍添妆的人只剩下慕容妉芊、慕容蔚、慕容妉芯和妉尘了。 “三姨娘,二姐姐,这是四姐姐和我的一点心意,预祝二姐姐新婚幸福。”妉尘向老夫人和慕容执行过礼后就开门见山地说到,她实在不愿意在一个两个梨花带雨的女人外加一对脸色臭到不能再臭的母子的屋子里待下去。 长清捧着一个四角镶着白铜片的乌木锦盒上前,一手解开锦盒上的锁扣掀起。 三姨娘和慕容妉萍也顾不上哭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锦盒里全套的镂空赤金嵌红宝石头面,不止包括了发梳、钗钿,连同同款式的耳环、臂钏、手镯、项圈,样样俱全。慕容妉萍伸手拿起一只云型金簪,纤手抚过,再看向锦盒中的其他饰品,上好的赤金泛着金紫色的光泽,整套首饰上总共镶嵌了十八颗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红宝石不是时下流行的圆抛面,而是切割成有棱有角,表面多个抛面,在光线的照射下更加剔透,接近半透明。方才收拾被慕容妉蕙砸得乱七八杂的嫁妆,其中还算完整的首饰都是不成套的,妉尘送的这套价值比那些加起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容妉萍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莫说慕容妉萍了,连老夫人的目光都被这套头面吸引,可见其从取材到工艺皆是精品。 见三姨娘从长清手中接过锦盒,便站起来道:“想必现在三姨娘和二姐姐忙得很,我们就不打搅了。” “等等,”妉尘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老夫人就叫道,“尘儿,祖母有个事儿要麻烦你。” 妉尘很不情愿答应,但是死活要跟来的冬妈妈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妉尘无法,只得道:“老夫人客气了,要是妉尘能做到才行哦。” 老夫人笑意连连,眼神中却难掩尴尬:“这件事对尘儿来说肯定不是难事。尘儿,咳,早晨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吧,现在你二姐的嫁妆有些难办。但是祖母想啊,你有个窑厂,在后天之前给你二姐办齐所需的瓷器,应该没问题吧?” 竟是商量和讨好的语气,妉尘不自觉地挑了挑眉,道:“祖母列一张单子罢,下午我去一趟窑厂。不过祖母是要釉下彩绘还是釉上彩,两者的价格差得有点大,若是所有的瓷器都是釉下彩,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给读者的话: 女方把男方送来的礼饼礼糖向亲戚、邻里、朋友广为散发,接到礼糖礼饼的亲友在新妇结婚出嫁时要赠礼品或礼金致贺,俗称“添妆”,文中添妆之意为情节需要,与事实有些出入 !! 添妆之礼2 老夫人和三姨娘的脸色皆是一僵,妉尘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妉萍却是年纪还幼,没有体会到妉尘神情和话语中的些微异样,两眼放光地扑过来抓住妉尘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到:“五妹妹是懂行的,釉上彩好还是釉下彩绘好?嗯,反正五妹妹就给我挑些好的,我可是听说五妹妹的窑厂里面皆是精品,五妹妹可不能小气,要给二姐挑选独一无二的上佳品。”慕容妉萍兀自说得高兴,丝毫没有注意到妉尘越发古怪的神色。 妉尘往旁边让了让,与慕容妉萍拉开了点距离,道:“若论佳品,数骨瓷中的釉下彩绘最佳。愈是珍品产量愈低,若全是骨瓷,我也怕窑厂没有这么齐整的货,而且价格,国公府这几年的收入都搭在里面可能也不够。我觉得用普通的釉上彩彩瓷就行了,再添个一对骨瓷珐琅彩双耳瓶口描金大花瓶就差不多了。” 慕容妉萍听到国公府几年的收入都抵不过时,一脸财迷的样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再听妉尘说什么货不齐,说用普通货色就行了,添上一对骨瓷就够了,心里只觉得是妉尘小气,不肯给她好的。慕容妉萍更贴近妉尘,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妉尘身上,显得亲热的不得了,道:“五妹妹,没关系,就用骨瓷罢,要是缺的,再用釉下彩抵上。给二姐姐添妆,想必五妹妹是不会这么小气的,对么?” 听到这样的话,妉尘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懒得理会慕容妉萍这个掉钱眼里的,妉尘拿眼看向亦是听得一愣一愣的老夫人,问到:“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用瓷器添妆?” “……”看着妉尘目光掩饰不住的鄙夷和三姨娘母女充满希冀的眼神,老夫人哑然,她原本让妉尘准备嫁妆中瓷器的部分,是抱了让妉尘买账的意图,只是没料到慕容妉萍这么贪心,居然想让妉尘以最好的骨瓷添妆。别说妉尘不会同意,就算妉尘真的答应了,妹妹添妆的东西,价值比其他嫁妆还高,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议论国公府? 刚才一直认真“看”众人说话,却默不作声的慕容妉芯低着头,遮挡住嘴角溢出的嘲讽笑意。王秀贞当家的时候虽然利用三姨娘母女,却也不曾亏待过,怎么就养出个如此贪得无厌不知羞的女儿来。来的时候,妉尘问她准备的礼物是什么,她拿出绣了整整一个月的鸳鸯戏水织金缎面香囊,里头装的香料是她用节省下来的私房钱买的香料铺子里最好的紫罗香,不管是面料丝线还是里料,都是她用心选择,精心准备的。妉尘看到时却一把抢了过去,说:“哼,我对你这么好,你这么用心准备的东西怎么着都应该第一个送给我吧。我不管,这个就归我了,至于给慕容妉萍添妆的东西,再让长清在锦盒里加点就好了。”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就挂身上了。现在看来,许是妉尘早知道三姨娘母女都是见钱眼开,要是看到妉尘送的比她的好太多,还不知道怎么样。可若是妉尘送的太不讲究,且不论别人会说她赚得多还这么小气,以慕容妉萍的性子,指不定就要冷嘲热讽了。“窑厂是三皇子的产业,老夫人自然不会难为你要给二姐添妆而背上债务,想必二姐姐若是早知道你只是替三皇子管理,也不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你说是么,二姐姐?”慕容妉芯笑容晏晏地看着慕容妉萍,模仿她说话的口气腔调。 妉尘掩嘴想笑,慕容妉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慕容妉萍抓着妉尘胳膊的手一下子僵在那里,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慕容妉芯的话可谓诛心,是在骂她要求无礼,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让妹妹背上债务。 老夫人倒是轻轻松了口气,慕容妉芯的一定程度上给她解了围,顺着这话,老夫人道:“就按尘儿的意思准备罢,辛苦五丫头了。” 慕容妉萍却不肯罢休,松开妉尘的胳膊,转到老夫人跟前撒娇:“祖母,孙女的嫁妆都被大姐姐砸了,要是没几件像样的,嫁到东宫,丢的还是您和父亲的脸面啊。一对花瓶,这也太少了吧,总得一半瓷器是骨瓷。” 妉尘冷笑,是她表现的太大方了吗?让慕容妉萍觉得她的东西是予取予求的。她以为她慕容妉尘的瓷器是什么便宜货,还是菜地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坐在一旁的慕容执满含深意地瞥了自个儿这个女儿一眼,沉声道:“若是真让你拿了厚重的嫁妆入东宫,才是我国公府的又一个笑话。”说完,向老夫人略略施礼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夫人恍然醒悟,是了,二丫头不是大丫头,是以良娣的身份纳入东宫,陛下恩典才准其着偏红的宫装一同行成亲之礼。随良娣入东宫的物品,称不上是嫁妆,也就只能算是她一并带入东宫的私人物品,要是比正妃的还丰厚,那才是打脸,五丫头的话,暗含的也是这个意思吧。思及此处,老夫人瞧着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的三姨娘道:“二丫头的嫁妆份例再减四成,你也别傻愣在这儿了,快去办罢。” 慕容妉萍傻眼了,怎么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嫁妆就又减了四成,这不是连原来慕容妉蕙的三分之一都赶不上了么?祖母和父亲偏心也不带这样的!拉着老夫人的胳膊,慕容妉萍怎么也不肯撒手,又是哭哭啼啼地闹。 老夫人不耐烦地拂开慕容妉萍的手,接着交代了三姨娘几句,便也离开了。 妉尘看白痴一样看了慕容妉萍一眼,挽着慕容妉芯的臂弯跟着老夫人走了。不够聪明的人,就算进了东宫,能不能再孟盈盈这样有心计的太子妃手下保住性命还是一个问题,就甭替争宠和给国公府争光争利益了。 三姨娘究竟是经历过的人,很快就回味过来慕容执和老夫人话中的意味,亦是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惊出来的汗水。若是妉萍一入宫就惹得太子妃和孟家不高兴,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看来准备嫁妆是小事,在女儿进宫前好好教教她为人处世,怎么在主母手下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当务之急,东宫内宫将来的争斗,必然将比普通的官宦人家激烈得多,一不留神就是命都没了。 !! 第七十三章 事有不少 在出发之前,妉尘传信约钟离谨于窑厂一见。钟离谨从没见过妉尘用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以为妉尘遇到了什么麻烦,从宫里骑马飞奔到窑厂,比妉尘还先到一步。没想到妉尘不过是问他清不清楚他父皇以前的一切事。只是看妉尘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钟离谨也不敢打马虎眼,坦然自己知道一些,但关于他母亲与其相识之前的事就不甚清楚了。妉尘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钟离谨有关其父亲之事,几次张嘴,话还是没能说出口。钟离谨见妉尘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上了心,连连追问之下,妉尘便将冬妈妈的话与钟离谨重复了一遍,未了又加了一句,冬妈妈到底不是大周人,这些事,她还是会托百草堂或是苏家的人再做确切调查。 岂料,钟离谨对重心的把握与众不同,稍显邪魅的眼眸微眯,钟离谨突然转化话头,问道:“冬妈妈不是大周人?你身边不都是小丫头吗,什么时候添了个妈妈?” “傅纣前些天送过来的,说是深谙内宅之事,又精通机关术。”妉尘没有多想,话出口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加了一句解释,“诚如你所说,不管是长清少清姐妹还是连翘,终归是年纪尚轻,论对人对事的经验总是不够,我就留下了。” 钟离谨立马收起眼中邪魅的光芒,笑得纯良,道:“他倒是有心思。”不行,他也得送一个婆子到尘儿身边,哼哼,好你个傅纣,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吗,想尘儿念着你的好,还有一个人在尘儿耳边天天说你好话,想得美!当然这是钟离谨心里的想法,表面上却是笑得愈发无害。 这时,窑厂的管事过来,瓷器已经按妉尘给的单子准备齐,且已装车。 妉尘却不打算立马动身回国公府,既然出来了一趟,就把要商量的、要解决的事一并了了。新窑厂那边开工时,管事也过去帮忙了,妉尘便问了其一些新窑厂的事,得了肯定的答复,妉尘便挥手让管事先退下。新窑厂就建在雍州和冀州的交界处冀州界内一处产高岭土的无名山下,因是荒山,钟离谨没花多少就买了下来,一起的还有山下的一大块荒地。从釉上彩的价格降下来后,销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为了赶产量,妉尘让其先开个窑进行生产,一边生产,一边扩建窑厂,两不耽误,为此还派了汴京这边窑厂建造时的几个老师傅过去管理。窑厂已办得有相当规模,妉尘觉得商标已是不可再缺,虽然古人没有商标一说,妉尘还是坚持要求从十月份起每件瓷器底部皆要印上“谨成”字样。以示专业。 既然新窑厂已经走上正轨,那钟离谨也可以闲下来办其他的事情了。 “雍州的矿石我都看过了,不符合我的要求。你派安慰去其他地方再取,不要再盲目的什么乱七八杂的都拿过来了,我记下了我要的那几种矿石的特征,这件事你抓紧,最好往东南方向寻,离京城远些,天高皇帝远才好办事。”妉尘解下腰间的荷包,拿出叠起来塞在里面的一小方绢帛。 钟离谨接过,不解地问道:“你要找这些矿石做什么?” 妉尘:“琉璃厂啊,没有原材料,拿什么来做。” 钟离谨眉头微蹙,挺翘的鼻梁皱了皱,想是不明白,更想是不满,“京中也有琉璃厂,人家能在京中开,就说明京城周围的矿石是可以做琉璃的,你倒好,窑厂、琉璃厂,一个开的要比一个远,还想开到江南去不成?” 妉尘觉得钟离谨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白了他一眼,哼道:“就是筹建到西域又如何!行商坐贾,我既是自称商人,难不成还死守着汴京能称做商?而且我不是说了,雍州的矿石不符合我的要求,若是与其他琉璃厂产出的东西一样,我们还有做琉璃的必要吗?你要争那个位子,不是只局限在一个小小的京城就行了的,说是生意,还不是给你与地方官员接触先铺路?”说到后面,妉尘却是有些底气不足,她让钟离谨将地址选到东南,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是在为自己离开汴京去吴越铺路才对。 许是妉尘掩饰得太好,钟离谨没有发现妉尘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扬起招牌式的邪魅笑容,他就知道,尘儿总是一心为他。 妉尘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谁说女人翻脸比翻书快,见过钟离谨脸色变换速度之快后,翻书什么的都是浮云,胡先生施针也就这个速度了。“琉璃厂的事,暂时不急,可以慢慢来。我本是打算开一家跟王家一样的绸缎庄,让王宁宇也膈应一次,地点什么的我已经让二哥在计划了。方才来的路上,我看到路边有的地里种了棉花,怎么布庄里从未见过棉布啊?”妉尘不去看钟离谨的脸,拿起方几上的茶盏,吹开水面是的茶末,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说到。 钟离谨一愣,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棉花是什么,棉布又是什么?” 妉尘正好嘴里含了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应该晓得的,像钟离谨这样的,怎么可能知道棉花是什么东西。“算了,那你去找几个对布料熟悉的师傅,一定要知道什么材料如何织布的那种,这个尽快吧。” 此后,妉尘还与钟离谨商量了各件事务的具体细节,直至天色昏黑,来不及赶回城里了,两人便在窑厂留宿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各自回去。 妉尘窑厂里的瓷器,就算是最低一品的,都是外面少见的精美瓷器。慕容妉萍在经过三姨娘一晚上言传身教后,也有了新的看法,对妉尘和老夫人削减嫁妆的意见减小不少,在看到妉尘带回的彩瓷后,心里存的那点仅剩的不满也烟少云散了。虽然材质做工算不得好,但胜在款式新颖,别具一格。 !! 第七十四章 各取所需 其实忙成一团的不止是国公府,还有孟府和东宫。孟府嫡女出嫁却是实实在在没什么准备的,简直是忙翻了天,还拉了孟盈盈的外祖家帮忙。东宫亦是,临时换了太子妃人选,而婚期未变,有许多事情都是要重新安排的,忙得东宫的人走路皆是带风。良妃和新晋的德妃倒都是识时务、会做人的,都派了人过去帮忙。 婚礼如期举行,皇帝亲临东宫,受了儿子媳妇的跪拜和奉茶,算是难得的喜笑颜开,脸上欣慰的表情从未消散过。孟盈盈和太子拜过天地和皇帝后,孟盈盈被迎到了洞房,而太子则与一直等在一旁的慕容妉萍又向景武帝敬了茶,却是没有行拜天地的礼仪,这就是娶妻与纳妾之差,若不是皇帝恩典,良娣本不过一顶轿子抬进东宫就罢了。当夜,太子自然是宿在正妃的屋子里,于是,第一天进门的慕容妉萍就独守空闺。 好在三姨娘的教导没有白费,虽然慕容妉萍心中不甘,第二日清早还是规规矩矩地去了太子妃宫殿请安奉茶,乖巧娇俏的模样不由让太子多看了两眼。孟盈盈有了身孕,自是不能伺候太子,太子便以此为借口,让孟盈盈好好养胎,当夜宿在了慕容妉萍处。孟盈盈恨得牙痒痒,却也不能说什么,谁让慕容妉萍是景武帝塞到太子身边的妾室呢,为了皇帝的面子,也为了梁国公的兵权,太子不能太冷落,她也得客气着。 跟京城第一才女的孟盈盈比起来,慕容妉萍没什么本事,也不知如何讨男人欢心。三姨娘却是个有打算的,放在她身边一同入东宫的乳母和妈妈深谙此道,更是知晓宫中规矩,平日里没少在慕容妉萍耳边提醒。孟盈盈性格偏端方,聪慧之后,有些个事就喜欢与太子争辩,也喜欢插手,再加上自以为有两小无猜的感情做基础,偶尔说话行事也是拈酸吃醋,总的来说,为人就刚毅了些。而慕容妉萍本身就是个会扮柔弱的,有个不一样的娇柔美人儿仰慕着自己,太子往慕容妉萍那儿就跑得勤了些。一时间,东宫里暗潮涌动争宠夺爱,精彩得不得了。 秋季渐深,铜雀楼的厨子们便差人来请妉尘的意思,每季的新菜色,皆是要由妉尘拿主意,以什么做当季的头菜。妉尘思来想去,脑子里除了火锅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只是时世没有辣椒这东西,花椒是中原本土之物,胡椒在张骞出使西域后随之传入,用这两样东西,要想做出跟现代一样麻辣鲜香的火锅,还得动点心思。就算做出来,妉尘也还有担心销量,毕竟古人喜不喜欢吃辣还待考证啊。所有除了辣锅,还得有个高汤火锅。说起锅,也还是得设计再造呀。匠人按照妉尘的要求,按鼎的模样缩制了两只四脚的矮矮的可以拆卸的小鼎,鼎下面做了活动的空腔抽屉,可以往里面添炭火,上面的锅长了两个方耳朵,架在四脚支架上,也是可以取下来的,方便清洗。 在慕容茁带回消息说铜雀楼的掌勺师傅们已经按妉尘的要求完成了两种不同底料的调制后,妉尘就带着慕容妉芯试吃去了。大大的圆形桌子上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小鼎,一方鼎中是奶白色的浓汤,一方水面上漂浮着花椒、香叶、红枣、八角等各种香料和调味品,汤则相对清澈。各色荤素菜蔬肉片装在盘子里摆了满满的一桌子。蘸酱,师傅们准备了四种不同的口味,有淡咸甜的,葱姜蒜香菜沫重味的,纯麻酱加点盐的和鲜咸的。妉尘和慕容妉芯个子小,嫌坐着吃不方便,干脆拿着自己爱吃的蘸酱围着桌子转,往火锅里添加喜欢的菜品。 正吃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长清进来通报,太子妃孟盈盈不在东宫好好养胎,往国公府找妉尘不见,竟找到铜雀楼了来。 慕容妉芯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到:“我先回避吧,等你们聊完了,咱们再接着吃。” 妉尘扬起淡淡的笑:“不必了,我们吃我们的,让她进来罢。”后半句是对长清讲的。 孟盈盈挂着明媚的笑脸,莲步轻移,迈进雅间。妉尘将埋在食物中的小脑袋抬起来,望向孟盈盈,一身水红色的对襟绣牡丹花广袖外衫,下摆裁成四叶,下着同色烟纱襦裙,发簪赤金牡丹刻花纹头面,龙眼大小的赤金镂空牡丹花纹耳坠随着主人的步伐轻轻摆动,扶着丫鬟的右手上,一对琉璃种翡翠镶金手镯露在衣袖外,衬得纤手更加洁白如玉,五指青葱。妉尘的眼睛转向腰间,金丝锦罗的细腰带束出盈盈不足一握的柳腰和平坦的腹部,丝毫看不出怀孕的迹象。 慕容妉芯放下手中的碗筷,双手放在腰间福礼,“臣女见过太子妃。” 孟盈盈虚抚扶了扶手,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后转向妉尘,见妉尘没有任何要行礼的迹象,瞧她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也不生气,温婉地笑道:“尘儿过得恣意,难怪我递帖子邀你去东宫玩都不愿意,我可甚至思念你呢。” 最近的传言太子为逃与慕容妉蕙的婚事,才暗中搜集证据,状告王秀贞,这样的流言对太子很不利,妉尘为不让流言往自己身上引,当然是不会去东宫的。更何况东宫还有慕容妉萍,对这种不要脸不要皮,只认钱财的人,妉尘表示还是怕怕的。于是,孟盈盈的请帖有三封,都不知被妉尘扔到哪个犄角旮旯了。“呐,最近就忙着琢磨这个玩意儿了,太子妃也尝尝。”妉尘握着筷子的手指着桌子上的小矮鼎,道。妉尘早就知道东宫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也估计到孟盈盈三番两次请她去,今儿更是找上门,必是有求于她,她本也有事要孟盈盈帮助,但是谈判求人这种事,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 长清立刻吩咐门外的跑堂取碗筷。为了方便每个雅间的客人,每层楼都有一个小货间放碗筷、碟子、盘子、抹布等一些东西,故只片刻,女跑堂就拿了一副碗筷递给长清。 !! 各取所需2 孟盈盈接过碗筷,没有像妉尘她们一样站着就开吃,而是优雅落座,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贵气。没吃什么东西,就又开口与妉尘说话,几次暗示有话想与妉尘单独讲。 妉尘恍若没有听懂,咿咿呀呀地应了,只埋头专心于吃。 三番五次下来,孟盈盈也有点坐不住了,不顾长清和慕容妉芯都还在场,便说到:“尘儿还是叫我孟姐姐罢,太子妃这名头,只让我觉得伤心难过和焦急。”嘴角边挂着的苦笑配合着委屈的语气,倒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太子妃这个称呼就跟继室这个称呼一样,不是女子想要的一种结果。 妉尘浅浅一笑,鱼儿沉不住气,要浮上水面了。“孟姐姐此话怎讲,是太子欺负了姐姐?” “如果冷落也是欺负的一种的话。慕容良娣看起来是个才十四岁的柔弱小姑娘,没想到却是个心思深沉的,入东宫不过月余,却将太子迷得死死的,连我腹中孩儿都抛下了。”说到这里,孟盈盈似才觉察到话中的不妥,急惶惶地拿帕子掩嘴,“你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和妉芯都还是真的小姑娘了,真是不该让你们听到这些。尘儿,我是心有郁结,不吐不快,不是要挑拨你们姐妹关系。”孟盈盈话说得露骨,在古人的思维里,争抢男人这种事绝不应该与云英未嫁的女子讲,更何况妉尘和慕容妉芯还是不满十岁的小女孩,这样的话可以说失礼到了极点。 妉尘的笑容更显清冷:“无事,妉芯听不见,我和长清皆可以作没听见。” 孟盈盈脸色一白,她说一番话的目的可不是要妉尘装没听见,只是瞧妉尘单纯的脸庞,她只得咽下胸口的怒火,打算继续凄风苦雨地述说自己的“不幸”。 长清跟在妉尘身边久了,自然会看妉尘的脸色,不待孟盈盈开口,便先道:“太子妃与太子成婚不过月余,就有了身孕,可喜可贺,亦可见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怎么会因慕容良娣冷落了太子妃。”长清此话不可谓不毒,既推翻了孟盈盈方才楚楚可怜的倾诉,又挑出了孟盈盈与太子心头的隐患——胎儿的月份,可不止月余啊。 孟盈盈的脸唰地一下子变得雪白,没有半点血色,几近透明。半晌无言,孟盈盈静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虽然长清的话如刺一样扎进她的心里,但是好歹扯到正题了,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孟盈盈倾身抓住妉尘白白嫩嫩的小手,神色肃然,“尘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妉尘轻轻抬头看了长清一眼,长清很识相地去外面守门去了。 孟盈盈仍不放心,看了一眼慕容妉芯,意思很明显,要她也一并离开。 妉尘搁下手中碗筷,轻飘飘地说到:“孟姐姐有什么话就说罢,妉芯听不见。你安心,她是信得过的。” 慕容妉芯夹菜的手一顿,这些日子,她一直接受苏先生的针灸,听力恢复不少,又学了不少唇语,只要不是刻意压低声音避开她,或是背对着她说,她还是能“听懂”十之**。这些妉尘都是知道的,所以,不是她听不见,而是妉尘信任她。呆在妉尘身边这么久,有关妉尘的事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后来的慕容茁都替妉尘管着铜雀楼的账,她却如同一件可有可无的附属物,她感觉妉尘对她的好,不是施舍,也不是真心,而是为了刺激不待见她们的老夫人和大夫人,多么可笑的理由啊。今日听到妉尘这句话,她是多么激动,多么开心,原来妉尘是把她当自己人的。 妉尘不着痕迹地瞥了慕容妉芯一眼,这是她对慕容妉芯最后一次的试探,若是她真的信得过,她便打算教其生意场的事,将来自己离开京城,京中的生意便有了可托付的人,慕容茁终究是老夫人身边长大,有些事不怪她瞒着,而是不能托给他,否则与送给慕容家有何异? 孟盈盈无法,便以眼神示意身后的丫鬟先出去,随后才拉住妉尘的手,眼中含泪,“尘儿,王氏的罪证皆是出自你手,太子揭发她,真正得益的人可是你,现在他陷入这样的流言中,你可得帮他啊。” 妉尘觉得好笑,就自然而然地笑了,“孟姐姐说笑了,你和太子才是聪明有手段的人,要是你们没好处,怎会出手做这件事。若是孟姐姐觉得吃亏了,大可以向世人说证据是我收集的,也是我交到太子手上的,我不在意。” 孟盈盈一滞,她提及太子的处境,只是想用同一条船上这样的话来要求妉尘帮她罢了,毕竟要是太子因这件事而影响了地位,扯出妉尘也是必然。孟盈盈没想到的是妉尘压根不在乎,她以为妉尘借太子之手惩治王氏,是不想得罪王家,不愿让梁国公知道她才是让国公府堪看的罪魁祸首。“尘儿,你……”孟盈盈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妉尘却有些不耐烦了:“太子妃有什么话就直说罢,锅里的汤都要烧干了。”还怎么吃啊。 孟盈盈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起伏的心绪,才道:“尘儿,你可有法子让我腹中孩儿晚一个月再出世?” 妉尘不可思议地看着孟盈盈,她还真是敢想,以为她慕容妉尘是神仙啊,早出生到好说,晚一个月,怎么听都觉得无计可施。 孟盈盈见妉尘沉默不说话,不知道妉尘是没法子还是不乐意,心中更觉焦急。说了一个谎,往后就得用更多的谎言来圆第一个谎,从她给太子下媚药,第一个谎言就开始了,她如今就陷入到这个怪圈中不能自拔。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太子?”妉尘没有丝毫感情地问道。 孟盈盈摇摇头:“殿下不知道,是我。若是我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太医必定会来诊脉。届时知晓我怀了三个月的身孕,那后果……”不是她被作为不贞之人秘密处死,就是她与太子之事曝光,得罪国公府和王家,还会惹怒皇帝。 妉尘蹙眉:“所以不只是晚出生,还得让太医把不出怀胎月份的脉象?” !! 各取所需3 孟盈盈有些惊喜,连忙点头:“能瞒过太医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行,能让这孩子长得慢些,也是好的。” 妉尘有些为难:“孟姐姐高看我了,你如此……与众不同的要求,我本也不是懂医术之人,更没有备着这般特殊用途的药物。姐姐若是真担心太子,觉得这个孩子会给你和太子带来灾祸,不如就放弃这个孩子罢。” 孟盈盈一怔,纤手不知觉地抚上腹部,不,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她不能让慕容妉萍在她之前诞下儿子。“你还小,不知道为人母的心情。这孩子在我腹中,与我血脉相连,是我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他的。尘儿,我听说苏先生在你府中,你就替我想想法子罢。”孟盈盈先是温情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然后急切且盈盈欲泣地看着妉尘,好像妉尘不帮她,她立马就只能去死了一样。 妉尘冷笑,算盘确实打得挺好,却是可怜了这个孩子,为了其母亲的一片私心怀上,又因为其母亲的利益要在腹中多待一个多月。妉尘叹了口气:“既然孟姐姐信得过我,我就去问问罢。不过违反自然规律之事,必然会对姐姐的身体和腹中胎儿造成伤害,希望到时候姐姐莫要后悔才好。” 孟盈盈得了妉尘的答复,略坐了一会儿就心满意足地走了,慕容妉芯才转头问妉尘:“尘儿,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 妉尘轻轻一笑:“太子不惜得罪国公府还是要退了慕容妉蕙的婚事,就是因为孟盈盈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现在太子设计人状告王秀贞的流言愈传愈烈,若是她再被发现婚前便怀了身孕,你说结果会怎么样?” 慕容妉芯嗔目结舌,她实在无法想象孟盈盈这样表面看起来才气迷人、端方有礼的人会做出与有婚约的太子珠胎暗结这种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明了孟盈盈的目的,妉尘回去便询问了苏虔有没有办法。 苏虔对如此奇特的要求大感惊奇,却也很感兴趣,当下表示可以一试,但得给本人看诊过,确定身体和胎儿皆无碍,承受得住药力的作用。 于是,隔了一天,孟盈盈与妉尘又一次在铜雀楼相聚,不过这次是妉尘主动相邀。 孟盈盈在一脸无所谓、自顾自喝汤的妉尘对面,再瞟瞟一把胡子几近全白的苏虔,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就进了门问候过,两人就一直不说话,没办法,就只能她先开口了,孟盈盈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谦和温良的笑容,道:“麻烦苏先生走这一趟,不知现在是先诊脉,还是……” 苏虔斜眼瞥了一眼妉尘,从药箱中拿出腕枕和帕子,在孟盈盈将手放在腕枕上后又盖了帕子才开始诊脉,之后又问了些和胎儿相关的问题,确认无碍后才讲可以一试,虽不能保证太医诊断不出,但推迟一个月没有问题,只是将来生产时可能风险会加大,对胎儿的体质也会有点影响,生产后需要绝对细致的调理。诊断完后,苏虔便坐回了妉尘身侧,默默无声地饮茶,等待对面一脸纠结,内心陷入挣扎的孟盈盈的答案。 孟盈盈十指交织在一起,指甲因用力而微微有些泛白,嘴唇紧紧抿着,眉头紧蹙,眼珠子左右滑动。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抬起头,眼神坚定道:“麻烦苏先生开药方罢。”这就是决定了,哪怕冒着难产的风险,她也要将腹中胎儿的出生推迟。 妉尘搁下手中已凉的茶盏,一边嘴角微扬,笑道:“孟姐姐,药方难得,里头所需的药材更是难求,不知姐姐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孟盈盈一愣,先前妉尘对她的帮助可以说是不求回报的,以至于她没想过妉尘会要她付出什么,或者说她想到了,潜意识里却觉得妉尘就算有条件,也不会太难办到。此刻妉尘却说代价,让她心头不由一紧,却仍强制保持笑容,“凭姐姐与尘儿的关系,想来尘儿不会太为难我这个姐姐,姐姐自是愿意帮助尘儿的。” 妉尘眼眸中染上一层嘲讽,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孟姐姐的一个哥哥好像是少府少监罢,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他帮忙。”孟盈盈的嫡亲长兄孟章,乃是少府少监,少府是大周专事工艺制造及钱币鼓铸的国家部门,织造显然属于工艺制造的一类,妉尘在绸缎生意上与王家抗衡,打通官员这个关节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妉尘帮着钟离谨办窑厂之事众所周知,孟盈盈最先想到的也是这个方面,只是转念,窑厂由皇帝亲自下旨定为皇商,又有三皇子这个幕后的东家,少府哪里敢动,妉尘要的帮助会是什么?孟盈盈心头有些疑虑,便道:“不知尘儿要他做什么,我这个哥哥,是个不懂变通的死脑筋,我得先回去问过他才敢答应。” “我要开了绸缎庄,有些个手续之类的事情想请孟大人帮忙,不是什么难事,更不违法,孟姐姐大可以放心。当然,若是绸缎庄开业后孟大人能够多多照拂妉尘的生意,那妉尘自是最感念孟姐姐和孟大人不过。”妉尘笑容晏晏,这样的要求跟孟盈盈的要求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孟盈盈没有理由拒绝。 孟盈盈松了口气,刚才妉尘说什么代价还吓了她一跳呢,这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能拉近孟府与妉尘的关系,她何乐不为。“原是这样,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先替大哥答应了尘儿。只是,据我所知,王家也是做绫罗绸缎的生意,而且做得相当之大,大周背面的大半织造生意皆是被其占据,尘儿你要在京中开绸缎庄,可不是易事啊。”更何况妉尘和王家的关系还搞得这么僵,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欺负吗? 妉尘笑得更加璀璨,眉眼弯弯,“所以才更要孟大人相助啊,只是到时候要麻烦孟姐姐引荐了。我保证,不会让姐姐和孟大人吃亏的。” !! 第七十五章 手段迭出 孟盈盈有些怀疑地看着妉尘,可是余光瞟到一旁的苏虔,便不能安然地坐着。罢了,妉尘一向是个聪慧的,背后又有皇帝撑腰,开个绸缎庄而已,最坏就是赔本,还能翻出天去不成?这样想着,孟盈盈也扬起笑脸,嗔道:“你呀,古怪精灵,定是又想到什么生意经了吧?我待会绕过去趟府里,想来这会子大哥应该在府中。就算不在,我也会派人传信给他的。” “那就麻烦孟姐姐了。苏先生已经开好药方,请孟姐姐先带回去,三天一副药,一直服用到生产,两碗半水煎成一碗,文火慢煎,其中有几味药需要先煎一盏茶的功夫,在药方上做了记号了,每天煎一剂,每剂煎二汁,早、晚各服一汁,饭后服为宜。五日后,还是这里,请孟姐姐来取丸药,希望到时候我能见到孟大人。”妉尘瞄了几眼苏虔甩过来的两张纸,嘱咐完服药的细节才将药方递给孟盈盈。 孟盈盈神色看不出悲喜,仔细地将药方叠好,塞在荷包里,小心地揣在怀里。“尘儿与苏先生相助之情,盈盈不会忘记的。丸药就麻烦尘儿和苏先生了。”孟盈盈站起来,向妉尘和苏虔弯腰道谢,看样子倒有五分真心在里面。 孟盈盈没有食言,五日后,孟章果真便衣而来,一身藏青色的襦衫,一只花纹古朴的青铜发簪,给人起儒雅的文人之感,不像少府监里的官员,倒更像文官散员。这次孟盈盈却没有来,跟着孟章一道来的是她的陪嫁丫鬟,也是她的亲信。妉尘将丸药交给其后,孟盈盈的丫鬟随即便离开了。妉尘毫无压力地与孟章面对面坐着,闲适地一边喝茶,一边交谈。妉尘要开绸缎庄,所有的事都是可以摆在明面上讲的,孟章也没有把妉尘当小孩,故两人的交谈很愉快。孟章表示妉尘的请求不是什么难事,他会尽快办成,也预祝妉尘的绸缎庄生意兴荣,他甚至还给了妉尘一些专业性的建议,例如什么季节什么布料比较受欢迎好销售之类。 在孟章的大力相助下,至十一月底,妉尘的绸缎庄正式开业。绸缎庄占了三个店面,分外间内间,外间放的是一般的布料,供大众选择,里间皆是上佳的绫罗绸缎,还有西域特有的布料,有些甚至是难能一见的料子,里间一面是货架摆货,一面则用屏风相隔,摆好了几案和椅子,供来挑布料的夫人小姐可以坐着一边喝茶一边慢慢挑。且绸缎庄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伙计,一般铺子的伙计都是男的,妉尘却认为,就算是各府的管家负责采购布料,保不齐来看布料就是管家娘子,而夫人小姐来绸缎庄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料也不在少数,故妉尘的绸缎庄一半的伙计是女子。绸缎庄的开业仪式搞得十分红火,请了舞狮队和杂技演员来助兴。妉尘本以为王家的人肯定会来砸场,做了万全的准备,店里的男伙计都是暗卫乔装的。没想到王家一点动静都没有,倒让妉尘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妉尘确实没有料差,就在绸缎庄开业的第四天,彩瓷铺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挤在铺子前面的每个人手里基本都拿着件瓷器,有些个人甚至抱了一大筐瓷器,铺子前的人围得太多,甚至把路都给堵死了。面对这样的架势,萧掌柜是不敢随意开张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让暗卫先将你一言我一语,吵嚷得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人都给推出了铺子,彩瓷铺子直接关门了。 妉尘的绣楼里,萧掌柜战战兢兢地站在妉尘面前,低垂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一旁专心学习看帐的慕容妉芯起了好奇,不住地抬头,目光在妉尘和萧掌柜身上打转。 妉尘平静地搁下手中笔墨,问道:“你就不问缘由地将人轰出铺子?” 萧掌柜一脸无奈,还有些心疼,道“小姐,不是小人不问。早上开张时还好好的,突然就一群人冲进来,手里拿着瓷器,叽里扒拉不知说了一通什么,然后就要砸铺子里的瓷器。小人也是没办法,才让把人轰出去的。绕是这般,铺子里还是损失了不少上好的瓷器啊。” 妉尘秀眉微皱,“你一句都没听清?” 萧掌柜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摇摇头,道:“好些个人一起说,杂乱很了,实在没听清。不过好像有几句是什么坑钱啊,骗子啊,还钱啊。” 妉尘眉头皱得紧些,看来王家不肯放过的还是她的彩瓷铺子啊,这么多人同时聚到她铺子的门口,肯定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还钱?骗子?她的彩瓷皆是上好的瓷器,她更没有欠什么人钱,这是怎么个说法? 就在妉尘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赵宪从外面回来了,单膝跪在地上向妉尘禀报:“属下乔装去了铺子门口,人群没有丝毫要散去的迹象,属下便拉了几个人询问状况。这些人都是在釉上彩降价前买了的,现在知道釉上彩价格较之之前低了不止一星半点,便觉得吃亏,要到铺子里来退货。” 妉尘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案上轻击,原来是这样,围堵在铺子门口的人,除了是真的家中条件一般,觉得先前高价买的釉上彩太吃亏,应该还有不少是王家,哦不,更可能是王宁宇派人请来“添热闹”的,有这些人在,哪怕还有那些觉得倦了,想要离去,他们也会使尽手段,不让人群消散,甚至还会煽风点火,激化那些人心中的怒火。只是大幅度的降价确实存在,就算她现在同意补原先买了釉上彩的那些人的差价,难保后买的那些人就不会浑水摸鱼来占这个便宜,只怕到时候王宁宇还要派人来捣乱了。若是置之不理,更是不行,铺子总是要开张做生意的,被他们这门闹下去,能不能开张是一说,彩瓷铺子和窑厂的名声都要毁在他们手里了。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 手段迭出2 好一个王宁宇,好得很!怪不得绸缎庄开张不来捣乱,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妉尘恨恨地想到,等一下,王宁宇可以声东击西,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围魏救赵?妉尘手掌在桌案上重重一拍,笑得怪异,道:“萧掌柜,你回去将铺子里所有好的瓷器全部收起来,换上次品,次品晚上我会让窑厂的管事送过去,记住,这件事要悄悄地办,不能让人发现。” 萧掌柜不知道妉尘在想什么,满脸疑惑地看着妉尘,道:“小姐,铺子外面全都是人,要不是赵护卫护着,小人和铺子里的伙计都出不来啊,怎么可能不让人发现,悄悄地把铺子里的瓷器给换了?再说,为什么要换成残次品,小姐不是说咱们只卖最好的瓷器吗?” 妉尘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保证,今晚铺子门口的人会散掉,你们从正门进,窑厂的货从后门进,到时我会让长清去接应,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见妉尘不肯透露,萧掌柜心里更加好奇,却没有再问,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随丫鬟领下去,先到门房处歇息一会,从铺子被围到着急忙慌地赶来国公府,他虽还不老,一把骨头也快散架了。 当天夜里,围堵在彩瓷铺子门口的人群散了不少,大约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却也不是一个小数,甚至有些人还带了被子毯子,将铺子的门堵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夜半时分,萧掌柜和铺子里的伙计试图溜回铺子里,却被或站或躺在铺子门口的人群发现,还没接近门口就灰溜溜地走了。 半夜,王家的书房里,王宁宇坐在桌案后面,烛光昏暗,只照得其半张脸亮,另一半则带着阴影,显得有些阴寒,让站在其对面的仆从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一眼。 “你说慕容妉尘没有任何作为?”王宁宇拇指和食指磨搓着下巴,语气中含了惊疑。 仆从将头埋得更低,“瓷器铺子的掌柜半夜曾试图从后门溜进铺子,被我们的人发现,堵在了门外。属下还发现,铺子周围出现不少会功夫的人,目标却不是他们自己的彩瓷铺子,鬼鬼祟祟的,似乎想对琉璃阁做什么。” 王宁宇露在光亮中的一只眼睛笑意更浓:慕容妉尘,这次的局,看你怎么解,降价是事实,群情激奋也是事实,我只是合理利用罢了。 在黎民破晓之前,琉璃阁突然被人闯入,不料阁中埋伏着高手,双方交战,闯入者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就被驱逐出去,似乎还有人受了伤。 第二天太阳落山,妉尘都再无动作,彩瓷铺子门前围堵的人群这次只剩下了四分之一,仍旧带着铺盖,以抵挡十一月份凌冽的寒风。 王家的书房里,王宁宇先坐不住了,正在吩咐厉声下属:“好个慕容妉尘,是打算跟我耗时间?你去告诉那些人,明天天一亮,就给我把铺子的门砸了进去,里面的东西一件不留,全部毁掉!” 仆从一愣,小心翼翼地提出疑惑:“公子,守着彩瓷铺子的人个个武功不俗,那些人大多只是平民百姓,会不会出事?” 王宁宇俊朗的脸庞上浮现一丝阴狠的笑意,“出事才好,就算不出事,你也要让我们的人暗中弄出点事,推到慕容妉尘身上。我倒是要看看,若是出了人命案子,有皇帝和贵妃撑腰又如何,别说彩瓷铺子,我要让你什么生意都做不下去!”敢跟王家,跟他王宁宇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仆从光看主子脸色就知道主子想如何做这件事,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虽然他老早按大公子的吩咐去了京兆府,送上了大笔的钱财,暗示京兆尹暂时不要插手件事,待可以插手时,他会派人送上消息,保证京兆尹除了钱财外,届时还能赚个保护京城百姓的好名声。虽然京兆尹没有退回那大笔财物,可是据说京兆尹成大人是个软硬不吃清官,难道这次真的会迫于王家的压力不管“聚众闹事”这样影响京中治安的事? 初冬的汴京少雨,打更的人走街串巷,在报时的同时提醒住户们“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突然,打更人感觉背后有人影晃过,亥时时分,家家户户皆已熄灯入睡,出现在街上的除了凶徒就是不祥之物,打更人只觉得脖子里凉梭梭的,慢慢回头,心中默念神仙保佑,转过身却发现街上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鬼影都没半个。许是风罢,打更人这样想着,继续往前走,在月光斑驳下敲着柝木喊着时辰,全然没有发现屋顶上黑衣蒙面的几人手里提着火油,怀里揣着火石、火摺,悄无声息地潜入到王家的铺子里。 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有人喊救火,之后就瞧见王家半条街的布匹成衣铺子尽皆起火,从西向东,火势渐猛,最西面的铺子已是火光冲天,一个睡在铺子里看管的小学徒灰头土脸傻呆呆地站在着火的铺子前,不知所措。幸好歇在铺子里的人多,及时发现铺子起火,急忙互相喊起来救火,火势虽不能被控制,竟也无人伤亡。 隔了一条街,就是妉尘的彩瓷铺子,聚在铺子门口的人老远就听见有人喊救火,只是心中惦记着神秘人承诺的丰厚报酬,在好奇心和金钱间挣扎了片刻,便选择向金钱俯首,没有一个人离开。直到王家的一个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半拖半拉着他们中的一个小头目,让他去救火,所有守在彩瓷铺子门口的人才不情不愿地离开,跟着王家的管事去救火,就是不知道会出多少力了。 虽然众人拾材火焰高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尽管不见得全部人都是尽心尽力地在救火,火势却也算被控制住了,没有再蔓延。纵使如此,也可怜与王家铺子临近的五家铺子还是遭了池鱼之殃,被烧得一塌糊涂。其中一家的掌柜和掌柜娘子满脸灰尘,衣衫凌乱地跪坐在火苗还未被完全扑灭的铺子前,哭得呼天抢地,嚎得肝肠寸断。 给读者的话: 关于打更,始于汉代,在民间普及的时间大概是在元明时候,此处文中提前,系情节需要。 !! 手段迭出3 午夜才过,京兆尹终于带着一众官差赶到。官差们手提肩扛,用木桶不知从哪里抬来和挑来的水,一桶桶地泼到着火的房子里。 直到天蒙蒙亮,火星才被完全扑灭,只是此时王家半条街的铺子早起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残梁断壁间,还有一些零星未烧掉的布角布条伴着黑色的灰烬露出,告诉来看热闹的人,这些铺子原先的用途和鲜亮——从昨夜起不复存在。 累了半宿,不管是被管事拉来救火的众人还是后来赶到的官差,皆是疲惫不堪、腰酸背痛,不想动弹半分。 京兆尹大手一挥,大家先回去梳洗休息,等天大亮之后,再着调查起火的原因。 王家铺子的掌柜面色惊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哪里敢休息,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就这样先去东家报告状况,一身脏乱也好表示他们是尽心尽力救火了的,只怪火势太大,也不受他们控制啊。 除了王家的掌柜,还有五家铺子的掌柜,只有趴在地上哭的那对夫妻,铺子是他们自己的,其他都是跟王家的掌柜一样的打算,只席地坐着稍作休息,便赶往东家去禀告铺子走水这个坏消息。而那对夫妻,哭号了半夜,嗓子也哑了,人也没力气了。京兆尹见状,便让官差先将人架回府衙,总不能就让人这样趴在街上吧,就算是火烧过的街上,也不像话啊。 王宁宇前半夜沉浸在让妉尘付出代价的兴奋中,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入睡,这时虽已天亮,到底时辰还早,被守夜的小丫鬟唤醒,心中难免火大,一脸阴霾地模样吓得小丫鬟只敢低着头,说了铺子里的掌柜都在书房等公子过去,便不愿多吭一声。 待王宁宇到书房,看到布匹成衣铺子的掌柜都在,且个个狼狈不堪,心中不好之感一闪而过,双手握拳,咬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诿,谁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王宁宇目光在各个掌柜面上扫过,心头不安更浓,随手指了站在中间的大掌柜,“你说!” 大掌柜顿了顿,才将铺子夜半着火,烧了个精光的事婉转地表达了一遍,只是再婉转,也改变不了布匹和成衣铺子化为灰烬的事实。 王宁宇只觉得天旋地转,后退了两步,扶着身后的桌案才堪堪站住,没有摔倒,只是撑在桌案的右手颤抖却怎么了止不住。仿佛不信大掌柜的话,王宁宇转向大掌柜身旁的二掌柜,再次问道:“你们都宿在铺子里,铺子怎么会走水?” 二掌柜偷偷瞄了一眼大掌柜,默默咽了口口水,才道:“小人们不知,京兆尹昨夜也来了,凌晨离开时说待众人休息一阵便会开始着手调查铺子走水的原因。” 王宁宇怒火从腹中窜到心中,直烧到心窝里面,几乎是吼出来:“你们这么多人在店铺里难道就没有发现哪里起火?” 掌柜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敢回答王宁宇,只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面前出现一条地缝,他们好钻进去,免得受王宁宇身上散发出来的,能把他们烤焦的滔天怒火。 “慕容妉尘,一定是你!好好好,你好!”王宁宇猛然转身将方才倚着的桌案掀翻,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外,怒发冲冠地磨牙,再看向弓腰站在一旁的仆从时,双眼赤红,似能滴下血来,“你去,将所有人聚集,把慕容妉尘的铺子、酒楼、绸缎庄都给我砸!一只酒樽、一匹布都不许放过!” 妉尘的绣楼里,地龙烧得暖暖和和,一同在堂屋吃早饭的慕容妉芯和慕容茁脸红彤彤的,鼻尖都有一层密密的小汗珠,可见是热,只有妉尘尤觉不够,怀里还抱着个汤婆子。 坐在西面的萧掌柜显然不适用和主子们一起用餐,束手束脚,只就着面前的一小碟酱黄瓜猛灌碗里的鸡汁小米粥。不知是热还是紧张,额头上竟有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待放下手中的碗,才发现小姐少爷连着站着伺候的丫鬟们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惊讶,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笑意。萧掌柜起来站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汗,嘿嘿傻笑了两声:“小姐,二少爷,你们慢慢吃,我,我我,我还是先回铺子看看。” 妉尘夹了一筷凉拌萝卜丝,微抬头看向萧掌柜,道:“萧掌柜,你多久没回家了?” 萧掌柜一怔,心中寻思,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要辞了他吗?虽这样想,却还是笑着答道:“回小姐,小姐八月份的时候给了小人五天假,让小人回家与家人团圆。” 妉尘浅浅一笑:“那就再给你三天的假,现在就回家罢,三天后得马上回来,估计那时候还得辛苦掌柜,好好忙绿一番了。” 萧掌柜糊涂了,却还是一脸坚定地望着妉尘,道:“小姐,你不是说今天咱们的铺子会出大事吗?我还是留下来和小姐一起守着铺子。” “谁说我要守着铺子的?”妉尘嘴角轻扬,眼中光彩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映衬的苍白小脸也有了些许明媚。 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妉尘,纷纷思索妉尘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萧掌柜眼珠子左右一转,记起昨天夜里,妉尘趁着那群人也去了王家铺子那儿救火,将彩瓷铺子里所有的瓷器都存放到了地窖里,货架换上的皆是残次品,难道小姐……笑掌柜眼前一亮,明白了妉尘的意图,“多谢小姐,小人这就先回家了。” 妉尘目送萧掌柜离开后,调头对慕容茁道:“二哥,今日你也不用去酒楼了,就在书房教妉芯算账罢。” 慕容茁昨夜原本打算宿在铜雀楼,天都黑了,却还是被长清叫回了府,而长清却留在了酒楼。今早他来妉尘这儿,妉尘难得起了大早,备了丰盛的早膳,但是一直守在绣楼院外的赵宪和护卫却一并不见了。虽然不知道妉尘一系列动作是要做什么,直觉却告诉他,既然妉尘不想说,他照做就行了。因为,动静大的事,早晚会传遍京城,他总会知道的。 !! 手段迭出4 “少清,酒楼和绸缎庄的人手安排妥当了吗?”见慕容茁点头答应后,妉尘推开窗户,任寒风带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吹进屋内,侧首问站在身后的少清。 少清语调平静,完全没有平常的跳脱,回到:“小姐放心,护卫在明,暗卫在暗,确保酒楼和绸缎庄万无一失。赵宪也已经带了小姐的手信去了京兆府。” 妉尘笑得清冷,眼底的寒霜比屋外结的冬霜温度似乎还要低些,“备轿去彩瓷铺子,希望好戏还没结束。” 慕容妉芯站在屋外的屋檐下,无声地望着一袭白衣的妉尘,小小白白无血色的一张小脸隐没在白狐毛的围领里,只见淡粉色的清唇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头长发披在身后,随微风轻扬,只鬓发用绣金祥纹的发带缚在脑后,额发用垂珠帘的金抹额拢起,一颗猫眼石挂在额上,在清晨的阳光上仿佛一只心机颇深的人眼,俯仰万事万物。 瓷器铺子所在的一条街皆是手工业产品和文房用品铺子,在彩瓷铺子对面,是一家专卖宣纸的铺子。天刚全亮,铺子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才拆掉中间的两块门板,就发现铺子外的街道上挤满了人,且是激愤的人群。伙计的睡意一下子被吓醒,躲到门板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看外面的状况,发现人虽多,但都是冲着对面的瓷器铺子去的,不过周围的铺子看到如此阵仗,没有一家敢开张。伙计连忙把门板重新装好,跑回到柜台边将看到的外面情况报告给掌柜。 掌柜一听,心里抱着看好戏的想法也跑过来趴到门板上偷瞧外面的状况。从对面的瓷器铺子开张,他每天就眼睁睁地看着瓷器铺子生意有条不紊、日进斗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瓷器铺子吃瘪,心里有些幸灾乐祸。这是生意人对比自己生意好的铺子的一种正常嫉妒心理,不足为奇。 外面的人群流水一般越聚越多,将本就不算特别宽敞的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挤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奋力敲门,“砰砰”声连街尽头,骑在马上的王宁宇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宁宇一手牵着缰绳,左手一挥,站在马旁的仆从会意,遥遥对挤在瓷器铺子门口的人招了招手。 门口有两人一直东张西望,看到街头有人招手,立马明白是主子下命令了,低头与身边的几人嘀咕了几声,本就不高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吵嚷声中,没有扩散几步。但是,原本的敲门变成了砸。前面的几人,皆是人高马大的男人,用胳膊肘、用肩膀去撞薄薄的门板,只几下,便将门板撞掉。后面的人见门开了,一下子蜂拥而上,推着前面的人进入铺子。进了铺子的人,一见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瓷器,就跟疯了似的,用手抓起来往地上砸,用手中的木棍去砸货架,用脚踹,几人合力扳倒货架,极尽破坏之能,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彩瓷铺子就一片狼藉,没有一件瓷器幸存,碎掉的瓷片铺了一地,脚踩上去出发出“嘎吱嘎嘣”的碎裂声。骨瓷铺子开在二楼,楼梯狭小,故挤上二楼的人不多,最先一个冲进去的人趁无人在,偷偷塞了几个小酒杯在怀里,才开始跟后进来的一起砸。人虽少,破坏力却不见得少多少,一屋子的骨瓷全化为碎片后,这些人下了楼,竟是连楼梯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妉尘的轿子停在街道的拐角处,掀轿帘,能看到不远处骑在马上,一身劲装的王宁宇,王宁宇却没有注意到身边不远处,毫不起眼的小轿。 妉尘将窗帘揭开一个角,轻声问站在轿子旁的少清,“怎么样了?” 少清压低了声音,回到:“人群已经涌进去了,只怕现在已经开始砸了。” 妉尘没有一点惊讶,更没有着急慌张,反而淡淡一笑,似乎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京兆尹呢?再不来,待会儿人都逃走了,看他抓谁交差。” 少清直起身子向后方望了望,才重新弯腰凑近窗帘,道:“小姐放心,京兆尹已经带人赶到了,就在咱们后面不远处,正跑过来呢。” 妉尘失笑,赵宪时间控制得真是精确,现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咱们往边上挪挪,给成大人让路。”妉尘说完便放下窗帘,安坐在轿子里,眼角有寒光溢出。 京兆尹带来的官差不在少数,跟拥挤在瓷器铺子门口的人一比却就显得势单力薄了。好在这些人大多是普通民众,对衙门里穿官服的人有种天生的畏惧,见衙役官差们带着家伙冲过来,纷纷四散逃逸,只片刻,拥挤的街道就变得空空荡荡。方才进到铺子里面的人就没这么好运气可以逃掉了,被官差们堵在屋子里,几个出口皆被守住,无路可逃便只能束手就擒了。当然,这是指那些受蛊惑或受利益蒙蔽的人,王家的人见情势不对,立马翻墙的翻墙,过招的过招,都趁乱逃了出去,被官差抓到了只有十之一二。纵使这样,官差们一共还是抓了廿九人。 王宁宇在听到身后有动静时便直觉不妙,等看到京兆尹同自己一样骑着马,身边跟着两队官差时,瞳孔剧烈收缩,他是跟京兆尹商定了抓捕聚众闹事者的时间,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王家的人和被他买通的人还在铺子里,倒是被蛊惑来的民众还在街上,没几个人进了铺子。虽然没有做官,但王家嫡长子的身份已足够他在京城里横行,哪怕是见到京兆尹,王宁宇也没有要下马行礼的自觉,反而不悦地蹙起眉头,“成大人,我跟你讲的时间不是现在!” 京兆尹冷哼一声:“本官不知道王大公子在说什么!本官接到报案,说西街有人聚众闹事便带人赶过来,难道还要跟王大公子商量?” 王宁宇本是个冷静的人,只是今早被主要铺子全被烧的消息刺激很了,此刻听到京兆尹这般说话,顿时火冒三丈,“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受了钱财,转眼不认人?成大人是觉得王某好欺负,还是王家好愚弄?” !! 手段迭出5 这下子轮到京兆尹脸色难看了,他为官十数载,一向清廉正直,什么时候做过收受钱财,为人做事这样有损官风的贪赃枉法之事?“王宁宇,因你祖父是太师,老子是太子太傅,本官才称你一声王大公子。诬陷朝廷命官,你可知该当何罪!” 妉尘在街角的轿子里,早隐隐约约就听到王宁宇和京兆尹的声音,小手掀开轿帘,轿夫赶紧将轿子压下,方便妉尘踏出轿子。虽是阳光明媚的天气,耐不住寒冬的冷气,妉尘纵是早有准备,还是狠狠打了个抖索。 少清赶紧将放在有木炭层保温的食盒里的汤婆子取出,塞到银狐毛的护手里,再递给妉尘。 妉尘将手塞到护手里,然后抱紧,才觉得好了些,迈开步子,转过街角,往王宁宇和京兆尹所在走去。听到京兆尹质问完王宁宇,而王宁宇正要发作,便插话道:“大人许是误会王大公子了。正如大人所说,王公子虽不为官,但家中的父亲、祖父,都是朝中的一品大员,定不会做这买通朝廷命官,为己谋私的知法犯法之事,若真是这样,不只是坏了大人您的官声,岂不是也污了王太师和王太傅的声名?” 王宁宇本已渐近平息的怒火在听到妉尘的声音时再度燃起,且比黎明听到铺子被烧时更加浓烈,直冲脑门。妉尘的话,似是在为他开脱,实则是在告诉京兆尹,若是他王宁宇再揪着这话不放,状告到皇帝那里,连王太师和王太傅都落不了好,更不用说王宁宇本人了。 京兆尹见到妉尘,赶紧翻身下马见礼,他一个小小的正四品的官,见到皇帝钦封的一品郡主,可不能还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只是说起王宁宇时,难掩心头的怒火,“下官见过郡主。郡主良善,不知人心险恶,下官瞧王公子言之凿凿,可不像是知道贿赂朝廷命官是什么罪过。” 妉尘扬起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接着道:“哦?这样吗?不过我信得过成大人的官品,大人可是陛下都说,难得一见廉洁奉公、为民办事的好官,这才将大人从宁州下郡调到京城任京兆尹,还特为此赐了大人田产地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会不会是大人身边的人收受贿赂,这大人可得小心了,万不可因身边的老鼠蛀虫坏了您的官声。” 京兆尹一听,觉得妉尘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他是确确实实没有收王宁宇一个铜板的,而王宁宇又有恃无恐的模样,就只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收了王宁宇的钱财,还答应了为他办事。思及此处,京兆尹的脸色沉重,道:“下官谢过郡主提醒,郡主若是不提,下官只顾着气恼,还不曾想到。待下官处理完郡主铺子被乱民闯入破坏一事之后,一定会好好筛查一边身边之人,势必将那等宵小之辈捉出来正法。” 王宁宇脸色精彩,由白变红,再由红转青,最后又变成苍白,简直要气炸了。妉尘和京兆尹你一言我一语,左一句老鼠,右一句小人,当着他的面讽刺侮辱他,真真是欺人太甚!“慕容妉尘,你不要欺人太甚!”几个字几乎是从王宁宇牙齿间挤出来的,可见其是气大发了。 妉尘露出害怕的表情,眼中波光粼粼,含着水雾,往后挪了几步,试图躲到京兆尹的身后,避开王宁宇刀子般要将她凌迟的目光。妉尘本就自是个孩子,脸色又不太好,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愈发显得楚楚可怜,激得京兆尹父爱爆棚。 京兆尹向左前跨了一步,将王宁宇嗜血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因王宁宇没有下马,不得不仰头看他,心中不悦更浓,“王宁宇,本官还在此处,你就敢对郡主恶语相向,欺人太甚的人是你!”王家的教养不过如此,京兆尹还不忘腹诽。 妉尘小动作扯了一下京兆尹的衣摆,小声道:“成大人不必气恼,王公子可能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讲完便探出半个头,眼中蓄着挑衅,语气却小心翼翼且无比诚恳,“王公子,我说的鼠蚁之辈指的是成大人身边可能存在的坏人,不是指王家的人。” 少清哪见过如此柔弱怜人的妉尘,下巴都惊掉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边暗暗感叹自家小姐精湛的演技,一边不忘落井下石,“成大人,我们家小姐就是太善良,总把人往好了想。王大公子是王家的嫡长子又如何,我们家小姐是一品颂月郡主,大人是朝廷命官,王公子见了不行礼也就罢了,连马都不下,真是好大的架子。人都说我们家小姐与主母不和,却又哪知王家皆是这样目空一切不好相与的人?” 妉尘乐了,她还真不知道少清有这样的口才,句句珠心不算,还惦记着为她开脱与主母兄姊不和这样的传言。 王宁宇坐在马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憋得酱紫,额角青筋直跳,手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若是可以,他现在肯定毫不犹豫上前一掌劈死妉尘和妉尘身边的丫鬟,眼睛都不带眨的。可是,京兆尹在,而且上下打量了一番少清之后,王宁宇发现,自己未必就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的对手,心中一惊,慢慢冷静了下来,差点就中了慕容妉尘的激将之计了。即便如此,王宁宇还是在做了几次深呼吸,用内力真气生生压下心头怒火,才恢复正常表情,额,表情还是有些僵硬的,翻身下马,对着京兆尹作揖,道:“在下方才一时情急,竟是忘了规矩,让成大人和郡主见笑,见笑了。” 京兆尹冷哼一声:“见笑没有,今儿见识倒是见识到了。”王宁宇游学回京不久,便在察举岁举时被举荐为贤良方正,后来虽因其不愿入士而未做官,但为皇帝出谋划策过的名头在,京兆尹也不指望他真会像白丁一样磕头行礼,但还是忍不住讽刺一句。 王宁宇眉梢微抽,看到京兆尹背后笑得璀璨的妉尘,突然也是笑了:“郡主没有受到惊吓吧?今晨不知为何,郡主的瓷器铺子被乱民打砸得一塌糊涂,真真可惜了一屋子的好瓷器。郡主倒是消息灵通,是来看铺子的情况的吧?怎么方才一直在街角听成大人和在下对话?” !! 第七十六章 气到吐血 妉尘挑了挑眉,这王宁宇倒是个人物,没有因愤怒而丧失理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给她找麻烦。“谢王公子的关心,我也是昨晚才见到铺子里的掌柜,一身狼狈地跟我讲铺子这边的状况。这不,一清早就让人请了成大人过来。铺子是三皇子的,我越想越不放心,就跟来看看,没想到正好在街头遇见公子和成大人。对了,我可是听说昨夜王家的绸缎成衣铺子大火冲天,公子不去解决那边的事,怎么会在这里?” 王宁宇一滞,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会说自己是来看热闹解气的吗?“在下本是要去自家铺子看看损失,路过这里,看到乱民攘动,目标正巧是郡主的铺子,便想瞧瞧能不能帮上忙。”王宁宇在说到自家铺子的时候,脸上显而易见的不自然愉悦了妉尘。 妉尘的目光穿过王宁宇、京兆尹,落在许多个五花大绑,被官差压出来的人身边,宛然一笑:“这样的话,就不耽误公子的时间了,公子请便。成大人,乱民头子似乎抓到了,今日多谢大人了,改日请成夫人和成小姐过府喝茶,妉尘必好好款待。这件事,还请大人一定为我查出幕后黑手。” 京兆尹连连道应该的、不敢当,颂月郡主的客气,他还真不敢立马就当福气,却还是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便带着官差、犯人,浩浩荡荡地回府衙了。 京兆尹一走,王宁宇即可翻身上马,也走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铺子那边的状况还是要查看一番的,而且,再留下去看着慕容妉尘的笑脸,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剑劈死她,众目睽睽之下,若真劈死了,他还得偿命,得不偿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这般,他日他王宁宇一定找慕容妉尘报还! 拐过街角,王宁宇的笑再也挂不住,一张脸阴沉得可怕,问到身边的仆从:“那笔钱到底有没有送到京兆尹手里?” 仆从支支吾吾,低声说到,生怕声音一大引起主子更大的怒火,“没有,是京兆尹身边的功曹参军收下的,说一定会转告京兆尹,请公子尽可安心。” “废物!没有亲手收下就敢回来跟我交差说一切办妥。”王宁宇骑在马上,右手一挥,一巴掌打在仆从脸上,打得仆从一边脸都歪了过去,嘴角有血迹流出,嘴里牙齿都松动了三颗,可见王宁宇用力之大。 仆从不敢回嘴,还得默默跟着马的步子,不敢落后半步。 王宁宇瞥了仆从一眼,凉飕飕地说到:“去,将那些人解决了,不能让京兆尹查到咱们头上。若还是办不好,就不必回来见我了。” 仆从得了指示,弯腰领了命令之后立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什么东西追上咬死一般。 远望王宁宇离去的背影,少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嘴巴笑道:“小姐,你看王宁宇变脸似的,差点被咱们气得吐血。” 事实上,王宁宇确实气到吐血。在亲眼看到这几年的心血,半条街的铺子全部化为废墟,没有一间屋子可以看出原来是什么样子,眼见为实的冲击远比耳闻来得大得多。王宁宇方才跟妉尘等人讲话时就是用内力强压住心头怒火,此刻满目的残壁灰烬,又狠狠刺激了他一把,王宁宇只感觉怒不可遏、气血翻腾、眼冒金星,喉咙头一热,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随后便支撑不住,竟是摇摇晃晃地从马上坠下,昏迷不醒。吓得跟来的掌柜们脸都白了,赶紧手忙脚乱地扶起,雇了马车,叫了大夫,送回了王家。 妉尘敛去无害胆怯的小白兔表情,望了一眼门口门板、碎瓷片铺了一地的瓷器铺子,冷冷道:“没气死他,就是便宜了他。走罢,咱们也回去了。”说罢,转身便向轿子走去。 少清连忙跟上,一面问道:“小姐,咱们不去铺子里看看吗?” “看什么,一屋子废品吗?”妉尘脚步不停,一边道,“你回去跟长清说一声,让她传信给钟离谨,派人盯紧了京兆府,不要让那几个‘乱民’再‘畏罪自尽’了。砸了我的铺子,他以为付出这么点代价就够了?我要他脱一层皮!铜雀楼和绸缎庄的暗卫力量还得再增加,防止王宁宇狗急跳墙。” “小姐你不回府吗?”少清不解地看着妉尘,心中还不忘默默地想,小姐啊,这不是一点代价好么,你损失了两间铺子,一堆烧制坏了的废瓷,人家可是没了半条街的店铺,几仓库的布匹成衣啊,这得脱几层皮啊。 妉尘邪魅地笑笑,样子倒与钟离谨笑时有三分类似,道:“铺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当然是要进宫跟贵妃姨母和皇帝姨父哭诉,让他们替我做主。” 少清悄悄打了个寒战,她觉得随着天气变冷,自家小姐的气息也渐渐变冷了,尤其是在提到三皇子和皇帝时。 其实妉尘多虑了,王宁宇气到吐血后,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也是气血虚软。而那时,京兆府查的起火原因也出来了,说是王家最大的那间布匹铺子库房,看管的小学徒查夜时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灯在布匹上,引起的大火。冬日被就干燥,近日又好些天没有下雨,再加上风势助燃,火势一下子便蔓延开。小学徒见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在喊了几声救火后就逃之夭夭,不知哪去了。受大火影响而损失的另外五家铺子得知消息后,除了一家无权无势,抱着民不与官斗的理念默默咽下了委屈,其他四家的东家,三家铺子是景武帝的大姐,大周的大长公主的,一家是太尉鄂家的,自然是要找罪魁祸首的王家找回损失。王宁宇虽不信京兆尹的说辞,奈何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证据,一面要忙着重筹铺子之事,一面还要应对两家来头不小的债主,焦头烂额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找妉尘的麻烦。 !! 第七十七章 添堵之人 而在妉尘找景武帝哭了一场后,景武帝亲自给京兆尹下指令,一定要查出事实真相,还颂月郡主一个说法。恰好京兆尹审问打砸“乱民”的时候,王宁宇还在昏迷中,他的仆从哪里是钟离谨的对手,几次三番买通杀手,买通狱卒,想要取领头几个王家的人和知道事情真相的人的性命,均被打杀了回去。在王宁宇醒来的第二天,审问的结果也出来了,是王家的大公子王宁宇不满自己的铺子遭无妄之灾,而妉尘铺子的生意蒸蒸日上,完全抢了他新开张的琉璃阁的生意,嫉妒心加上受了刺激,一时糊涂就买通流民,串通不满釉上彩瓷降价的平民,打砸了妉尘的瓷器铺子。虽然前后顺序有些矛盾,但大部分说的还是事实,最重要的景武帝相信,满朝文武也相信,甚至觉得是一向以有经商天赋自称的王家大少妒忌妉尘小小年纪,在商贾上的天赋不亚于或是在其之上,故意要找妉尘的麻烦。于是乎,在要赔偿受火灾影响的五家店铺的损失的同时,王宁宇还要赔偿妉尘瓷器铺子的损失。妉尘自然乐得狮子大开口,狠狠宰了王宁宇一笔,有皇帝亲自下达赔偿的命令,他也不敢不照做!说起来还是皇帝卖了王太师面子,打砸妉尘铺子的几个头子皆被投入监牢,作为主使的王宁宇只是赔偿,不用面临牢狱之灾,已经是皇帝给了天大的恩赐了。为此,王宁宇又气得吐了一次血,这几年他做生意的收益全赔进去都不知道能不能弥补这次的损失了。 在皇帝下了命令之后,妉尘就传信给了钟离谨,两边的暗卫都可以撤了,从此以后,不管铜雀楼和绸缎庄出了什么意外,王宁宇首当其冲,是被怀疑的对象,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不会想以破坏妉尘的铺子和酒楼来打击妉尘了。 王宁宇吃了个哑巴亏,王家暂无人找妉尘麻烦;慕容妉蕙知道事情真相后就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两个月,至年底才稍有起色;太子从大婚后便不甚得景武帝的欢心,慕容蔚忙着帮太子争权势争帝宠,也没有功夫寻妉尘晦气;慕容执在府中建了个家观,王秀贞迁居家观后,就由老夫人执掌中馈,明里暗里与妉尘、慕容妉芯过不去的情况也没有了;最近连钟离谨和傅纣似乎都忙得没工夫搭理她,所以临近年关的一个多月,妉尘过得是少有的惬意,直到宫里来人召妉尘年前入宫陪俪贵妃小住几日。 还有十天就是除夕夜,妉尘觉得既然要过了年才回来,就干脆给院子里的仆妇们放个假年假好了,顺便把苏虔也劝回苏家跟子孙团圆。刚好农庄送来养了一年的塘鱼、刚屠宰的猪肉、羊肉、牛肉、时下的菜蔬,妉尘便吩咐小厨房准备了许多上好的饭菜,算是犒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她们。 外面雪花飘飘,屋内暖气袅袅,厨房里热火朝天,绿梅朱兰紫竹墨菊四人忙不过来,还让几个院子里的一等、二等丫鬟去帮忙,妉尘使了叽叽喳喳不停的少清也不过,在屋子里和慕容妉芯两人包红包,等会过了晚饭好发给仆妇丫鬟们,算是讨个好彩。长清少清和赵宪的红包自然厚些,金片、银片,都是上好的,可以拿来当钱用,也可以直接拿去打首饰,而一般的仆妇按等级不同是不同分量的银片,但都是最好的足银。 “你入宫,我就连说话的人都没了。”慕容妉芯包完最后一个红包,递给妉尘,口中却颇有些不舍。 妉尘将红包都装进一个一篮子里,放在一边,起身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更大更厚实的红包塞到慕容妉芯的怀里,道:“这是给你的,新年快乐,来年红红火火。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块儿入宫,想来陛下和贵妃娘娘不会介意的。” 慕容妉芯一愣,拿着红包有些不知所措,过了片刻才道:“总是你在帮我,让苏先生治我的耳疾,又让我跟着苏先生学医术、学账簿做生意,还给我做衣裳、首饰,我不能帮你什么,还总赖在你这儿混吃混喝,我……”说到后来,竟有些哽咽。 慕容妉芯突然说这些,倒把妉尘吓一跳,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故意玩笑道:“我是生意人,帮你可都是怀着目的的,这呀,叫人才投资。等你学成了,我还盼着你替我管账管生意呢。” 慕容妉芯破涕为笑,自个儿拿帕子抹了抹眼泪,道:“你呀,尽瞎说,我算算什么人才,我是你说的米虫。倒是二哥,好像挺有经商头脑的,替你打理的不错?” 妉尘眉眼弯弯,难得是发自内心的笑:“是啊,今儿晚饭我连叫了他过来,给他也准备了一份厚厚的红包。” 姐妹二人说了好一会儿体己的话,长清才过来叫吃饭。 仆妇丫鬟加上绿梅朱兰紫竹墨菊,十几个人挤个一大桌,妉尘、慕容妉芯、慕容蔚一桌,妉尘本着今日无主仆的原则,拽了长清少清、赵宪和冬妈妈一起,是个小圆桌,两桌皆是摆在小厅里。桌子中间摆了鸳鸯火锅,做成太极八卦的模样,是新改进的,有鱼头汤和香麻两种口味,周围摆了切成薄皮的肉、洗净的生时蔬,还有各种冒着热气的菜肴,桌子旁的小炉上还热着农庄夏秋时酿的果酒。刚开始,仆妇们还不习惯,缩手缩脚的不敢大动作,到后来发现妉尘那一桌很随意,主子下人闹成一团,也放开了,抢菜的抢菜,拼酒的拼酒,屋子里好不热闹。 这两年经历了太多,妉尘难得放松一回,便多喝了两杯果酒,尽管是大人的灵魂,耐不住身子的年纪小,妉尘靠在椅子上有些晕晕乎乎,受了慕容妉芯几句埋怨关心的话,还一直傻笑。 就在屋子里欢声笑语的时候,院门口传来叫门声,长清少清耳力好,问过妉尘后,便去开了门,结果是老夫人,还带了慕容妉芊一起。屋外飘着雪花,老夫人和慕容妉芊的斗篷上落了不少,长清赶紧将人引到小厅,开门后看到一屋子闹腾的景象,却一时有些,不知道要干嘛了。 !! 添堵之人2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给老夫人行礼,尤其是下人们,被老夫人看到这幅没上没下的模样,皆忐忑地站在一边,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被门口吹进来的冷风一激,妉尘恢复了些清明,虽慢了半拍,还是站起来迎接老夫人,“今儿还下着雪,老夫人怎么过来了?长清,傻愣着干嘛,快关门,再去拿两个汤婆子过来。绿梅朱兰,再添两副碗筷。老夫人,我们正吃饭呢,是铜雀台的大厨们新研制的鸳鸯火锅,快过年了,我又要去宫里过年,想着大家也忙了一年,一起热闹一下,算提早给大家过个年。” 老夫人到院门口时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出来的欢笑声,沉香叫了好几声,过了一会长清过来开的门,就觉得有些怪异,进了屋子看到主子下人围了两桌,正吃得热火朝天,着实怔了一怔,这对大户人家来说,实在有失体统和规矩。不过想到今日冒雪过来的目的,老夫人还是尽量舒展开笑容,做出慈祥祖母的姿态,道:“不用忙了,我已经用过晚膳了。尘儿,祖母过来是有事找你。”说着,还看了一眼身边怯怯笑的慕容妉芊。 妉尘撇了撇嘴,临近年关还来给她添堵,也就这个时而精明,时而迷糊的老夫人了。“这样,老夫人和三姐姐请到堂屋一坐。”妉尘走在前面,小厅在堂屋的右边隔壁的隔壁,但有直接相通的门,刚迈了一步,妉尘还不忘转头嘱咐一屋子的人,“你们接着吃,长清,去倒茶。” 慕容妉芯和慕容茁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自明,两人自上次吵了一架,便解开了误会,在妉尘的绣楼里又经常见,最近关系也还算不错。 老夫人来过后,小厅里的气氛再不似方才欢快,连说笑都压低了声音,吃一筷子的东西,还要张望一下门口,生怕老夫人又突然出现。 长清拍拍脑门,自己真是一时高兴昏了头,应该先跟小姐、跟大家说一声老夫人过来了的。 堂屋里,妉尘捧着茶盏暖手却没有喝茶,等着老夫人先开口,倒是慕容妉芊,似乎挺喜欢妉尘的茶,喝了一杯又让长清添了一杯。 老夫人知道妉尘的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便长枪直入道:“尘儿,陛下召你入宫小住一道过年,祖母想着你一个人进宫也孤单,不如将你三姐四姐都带上,也好做个伴。” 妉尘清冷一笑,老夫人的算盘打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响,任何有让孙女孙子出头见脸的机会都不放过,她从入京就再无叫过一次祖母,亏她还好意思次次见她都自称祖母!“老夫人,陛下召我入宫是陪伴姨母过年,两个姐姐与我一道入住凤藻宫,好么?毕竟是入宫,陛下虽允许我带几个贴身丫鬟,可也没有让带姐妹啊,若是陛下觉得……”若是皇帝觉得国公府另有所图,就不好了。妉尘有些为难地说到,却没有把话说完,跟老夫人说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说多了反而惹来老夫人的疑心,起不到提醒的作用。 老夫人果然迟疑了,但是并没有马上放弃,继续劝说:“这个,若是你跟陛下说想要姐妹一道陪伴,想来陛下是会同意,不会为难你的。如今咱们与王家的关系,你也知道。尘儿,祖母不说,但不代表祖母不知道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莫要忘了,你和国公府是一体的,国公府好,你才会好。” 哟,这是威逼利诱吗?妉尘乐了,好笑地看着老夫人,不知道她有些事明白,有些事糊涂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不复年轻时的精明?妉尘搁下茶盏,杯底碰在盏垫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妉尘的声音如同这响声一样悦耳,话却没这么中听了,“老夫人,问题是没有提前告知陛下,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还有,老夫人你真的觉得我和国公府是一体的吗?” 老夫人蹙眉,她不成想妉尘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接不上话,心中更多却是气恼,嫡孙皆不和她亲近,她养大的庶孙近来有事也偏帮妉尘,瞒着她,这个最小的孙女最是难搞,背后的人更是一个比一个权势盛,偏偏这个小孙女还怨怪自个儿父亲和她。 慕容妉芊却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妉尘和老夫人有谈崩的迹象,连忙笑着插话:“祖母,五妹妹说得也有道理,陛下的口谕只是召无妹妹一个人入宫,我和死妹妹跟着去凤藻宫确实不太妥当。祖母若是放心,孙女儿倒是想去东宫陪陪二姐姐。” 妉尘凉凉地瞥了一眼慕容妉芊,慕容妉芊被妉尘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拿起茶盏喝茶,掩饰眼底的紧张。妉尘收回视线,重新投到老夫人那儿,道:“说起来二姐姐是三姐姐的同母亲姐妹,关系更当好些。” 慕容妉芊哑然,敢这么跟老夫人说姐妹关系的,只怕也就妉尘一人了,不过说的确是这个道理。 许是老夫人也觉得慕容妉芊说得在理,又见妉尘坚持,犹豫了片刻后便同意了她的说法,道:“那芊儿明天就跟尘儿一起入宫罢,记得先派人知会萍丫头一声。” 妉尘冷笑,到时候人都进宫了,知不知会还有什么区别,知会,这个词用得可是半点也不客气啊,可见老夫人对事情太子妃这个位子,慕容妉萍只是做了良娣还是有所不满。只是她都这么跟老夫人说了,只怕再带慕容妉芯进宫就不太妥当了。这个老夫人,真是讨厌,连王家都知道临近年关不来给她添乱,她还赶着来给她添堵。 送走老夫人后,妉尘也没什么心情吃饭了,喝了一碗炖了两个时辰的乌鸡汤之后,便开始挨个儿发红包。 仆妇们自是开心得不得了,千恩万谢的,在妉尘这儿当差,只要规规矩矩加上听话忠心,就不会挨罚挨打,比起在其他院子里,主子要么架子大,要么动不动拿下人出气,简直好太多。而且妉尘为人大方,平时做得好,打赏可能比例钱还多,就更不用说伙食什么的了,其他院子里哪怕是一等的丫鬟婆子,也不见得像她们这样,一天总会有一道荤菜,是妉尘吩咐小厨房给她们添的菜。今儿居然还说给她们放假,虽然从未听说过,也觉得就算是放假,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的,她们心里总是开心的,感觉主子是拿她们也当人看待,而不是奴婢。 !! 第七十八章 男儿心思 妉尘倒是没想到自己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举动会带来绣楼里一并仆妇的更加忠心和努力,踌踌躇躇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慕容妉芯开口。 不知慕容妉芯是看出来妉尘别扭的原因还是真的不愿进宫,在长清少清给妉尘收拾东西的时候主动过去说不跟去了,想跟着慕容茁学些生意上的事,日后好帮妉尘减轻负担。 妉尘松了口气,若要她开口,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讲,感觉上,她一向也不怎么把老夫人放在眼里,就因为和老夫人的几句辩驳,就要她反口推了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让她觉得有些为难。 凤藻宫早早就收拾好了一间偏殿,因知道妉尘畏冷,殿内的夹墙里火盆烧得旺旺的,窗户上、门上都挂了厚厚的帘子。妉尘在宫门口下了马车,马上就坐上了软轿,直到凤藻宫殿门,才下了轿,被大波的宫人迎进殿内。 半个月前,嬴苏派人给妉尘捎来了一件用黑寡妇的蛛丝织成的软猬甲,随附还有一张新的药方,是给李清芷的,妉尘当即就送进了宫。嬴苏不愧是当世不二的医毒圣手,一帖药下去,李清芷的脸色便好了许多,妉尘进宫之日,李清芷竟是有了气力,亲自站在殿门口迎接。 来了宫中几日,妉尘却是都窝在凤藻宫里,陪着李清芷说说话,还要应付宫里不时上门坐坐的各个妃嫔。巴结的、羡慕的、嫉妒的、挖苦的、讨好的、讽刺的,刚开始妉尘还僵着脸,时不时被说得翻个白眼,到后来就直接选择性忽略了,听了也跟没听到一样,你讲得口干舌燥,我自岿然不动。 钟离谨本也住在凤藻宫的偏殿里,后来皇帝觉得一个年纪也算不得小的皇子,还跟母妃住在一个宫里不太合适,钟离谨就搬到了景阳宫——年纪稍长的皇子们住的地方。妉尘在凤藻宫住了几日,却是都没有见到钟离谨,不由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问李清芷。没想到李清芷也不知道,照理钟离谨孝顺,哪怕是下大雪,只要在宫里,就会每日来给她请安,可是从妉尘进了宫,就再也没见过他。 妉尘觉得钟离谨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在意,趁着一日天气晴朗,便带了冬妈妈亲手给傅纣缝制的一套加厚的夹袄长袍,面料是西蜀最珍贵的蜀锦,深紫色的衣料上编织着繁复精美的对兽图样和各种花纹,里料是蚕丝,保暖又透气。妉尘给配了一块浅紫色的玉髓,圆圆的一块,没有任何花纹,只用彩色的丝线编了个璎珞结在下面,长长的穗五颜六色,却跟长袍上的花样十分匹配。 与凤藻宫的暖气熏人不同,凰梧宫本就笼罩在一片梧桐林里,夏日是清凉,冬天就显得萧瑟了,再加上凰梧宫的火炉,就只有傅纣的寝殿里一个炭火不断,银装素裹之下,整个凰梧宫就恍若一座水晶宫,漂亮的没有一丝热气,冰冷冰冷。 傅纣与那日妉尘初见他时一般,只是没有坐在树下,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太阳底下,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专注认真,连妉尘靠近都好像没有察觉。 妉尘招手,轻轻挥退了正要禀报的宫女,蹑手蹑脚地靠近,打算突然出声吓他一跳。 就在妉尘吸了口气,要喊傅纣名字时,傅纣突然抬头,眼中除了一点惊讶,没有半分被吓得的样子,问道:“怎么是你?” 妉尘撇撇嘴:“什么意思,不欢迎我啊?” 傅纣叹了口气,伸手将妉尘揽到跟前,又将怀里的暖手炉塞到妉尘怀里,道:“不是说怕冷吗?这么冷的天气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还出来做什么。” 妉尘小手从银狐毛的护手从抽出,将暖手炉扔回傅纣的怀里,在傅纣蹙眉要开口时,从护手里掏出个汤婆子炫耀似的晃了晃,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你都怕冷准备了手炉,我会不准备? 傅纣无奈地摇摇头:“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了?”话刚出口,自己都愣了一下,就是现在,妉尘也还只是个孩子,只是相处下来,妉尘总给人一种成人的感觉罢了。 妉尘没好气地白了傅纣一眼,道:“真是好心没好报,人家大冷天来给你送衣裳,你倒还嫌弃上我了。我看是你年纪没几岁,愈发活得像个老头儿了。” 傅纣的目光越过妉尘,落在妉尘身后长清手里捧着的托盘上,“听说你开了个绸缎庄,这是你绸缎庄里的?” 妉尘换了个方向继续翻白眼,没好气道:“这是你们西蜀的蜀锦,听冬妈妈说是你母妃亲自挑的颜色和花样,是冬妈妈亲手缝制的,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来?” 傅纣一怔,随后冷冷地移开了目光,道:“我离开西蜀将近十年,早就忘记了西蜀是什么模样,也不记得母妃是怎么样的了。” 妉尘张张嘴,想反驳,但一想到离开的嬴苏,想到自己看到嬴苏遣人送来的蛛丝软猬甲时的矛盾心理,顿时便对傅纣生了同病相怜之感,幽幽道:“你的心情我明白,明明是不顾我们的死活,又何必千里迢迢地送这些虚无的东西,没什么是比母亲不在身边更可怜了。” 傅纣冷哼一声,低声地自言自语道:“这样偏心的母亲,我宁愿不要!” “哈?”妉尘没有听清,奇怪地看着傅纣,见其一脸怨念,便觉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连忙安慰道,“哎呀,看在是冬妈妈老眼昏花晚上加班还一针一线缝了一个多月的份上,还有我特意给配了一块玉佩,怎么着也得试试看合不合身。” 傅纣哭笑不得地看着妉尘,眼底的寒冰却慢慢消融,这样子调皮的妉尘,让他想起了初相遇时就敢调戏他的回忆,跟后来他看到的冷静、果决的妉尘完全是两个模样。傅纣的双手抚过料子细腻的衣裳,探究地打量了妉尘一眼,这个明明只有**岁的小女孩,心里应该也埋藏着许多秘密罢,如同他一样。但是钟离谨知道这些秘密,他却不知道,或许就是这些秘密,让他们的关系最近也只能到这个地步,如同密友般亲近,却又彼此警惕提防。如果这些秘密不再是秘密呢,他们的关系能不能更进一步?傅纣如是想着,眼中光亮闪过,可惜妉尘的注意力在傅纣的手上,并没有发现。 !! 男儿心思2 “怎么样,这块玉髓是不是跟这件衣服很搭啊?”妉尘见傅纣好似走神,伸出一个手指在其眼前晃了晃,嗔道,“诶,我在跟你说话呢,傻了啊。” 傅纣回神,好在妉尘现在年纪还小,他不急在一时,只目光透亮地看着妉尘,看得妉尘心里发毛,才仿佛有些难为情地说到:“嗯,很漂亮,可是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作为回礼。” 妉尘粲然一笑:“不,这是我的回礼,你都把冬妈妈留在我身边了,我总得表示点什么,不然太占你便宜了,我都不好意思。” 两人就在殿前的廊檐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直到临近晌午,妉尘才表示得回去吃午饭了,不然清芷姨母要着急了。 还有三日就是除夕夜了,凤藻宫的宫人们忙前忙后地布置整个宫殿,挂上大红的灯笼,换上鲜亮的幔帷,贴上灵动的窗花。 妉尘住的偏殿是最早布置好的,让长清也下去休息后,妉尘站在窗口,掂着叫探着头看窗户上李清芷亲手剪的娃娃抱鱼的窗花,直感叹一双握剑的手,竟为了一个男人而改握剪刀,只为那个周旋在三宫六院中的男人空闲时能到她这里看上一眼,赞上一句。 突然,门“嘭”一声被大力推开,又“嘭”一声被大力关上。 妉尘正要回头看是怎么个状况,就被一个黑影逼到墙边,禁锢在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和一副宽阔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妉尘抬头直对上钟离谨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刚要发火,钟离谨却是先发制人,“前些日子,明明进宫了也不肯亲自跟我交代那些事,还派人传信。这次更好,进宫这么多天,不来找我,先去看了傅纣那小子,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妉尘蹙眉,这是什么话,难道她真的在刻意回避钟离谨?不,她只是觉得那些事传信比见面说更不容易落人口实罢了。“是你自己奇奇怪怪的,这几天我就住在凤藻宫,你来会看不到我?”妉尘想推开钟离谨,奈何哪怕钟离谨为了尽量和她平视弯着腰,曲着膝,她背靠着墙壁,她也不能推动钟离谨一分一毫,“干什么,放开!” “不放!”钟离谨瞪着眼道,“为什么去找傅纣,我不是说过,这个人心思叵测,少跟他来往吗?” 妉尘缓缓松开一直在推钟离谨的手,似笑非笑地歪着头看着他:“几日不见,脾气倒是见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了?” 钟离谨浑身一震,脸上满是惊讶,眼底却是有受伤的痕迹,“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我没有资格管你还是我管不到你?” 妉尘轻轻蹙眉,钟离谨不会是真对才**岁的她生了情愫吧?不,绝对不可以!趁着钟离谨手上劲微松,离她远了点,妉尘快速钻出钟离谨的禁锢圈,站得远远的,带着一丝轻柔的笑,尽量放缓了语气,道:“没事发什么神经?看在姨母的份上,我叫你一声哥哥,但你倒是说说看,作为哥哥,你管过我什么了?好啦,我和傅纣是朋友,难得进宫多住几天,去看望一下许久不见的朋友难不成还要跟你这个整天不见人影的打招呼?” 钟离谨狭长的桃花眼微眯,声音细若蚊蝇微不可闻地自言自语:“哥哥?尘儿,我不想做的表哥。”我想做的是情哥哥,难道你不明白吗?再抬头,看见躲得八丈远的妉尘,钟离谨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升起,一步步逼近妉尘,笑得邪魅而诡异,“怪我这个哥哥太不关心你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我都不知道,跟我说说?” 妉尘指着钟离谨身旁的圆凳,道:“既然你想听,就坐下,我慢慢跟你讲。”见钟离谨依言坐下,妉尘才靠着床栏坐着,忆起与傅纣的初次相见,半真半假地编了一段,说什么见傅纣可怜,给过他一瓶药膏,后来又给她看诊过一次,一来二去就熟了,当初她和李清芷能顺利逃过王秀贤的暗杀,还要多亏傅纣,她是感念傅纣的救命之恩。 “哼,那件事你不用再放在心上了,这段日子我给他的暗中协助,足够弥补他小小出手帮了你和母妃的事了。尘儿,这些天我都是在为你的琉璃厂和棉花忙碌,你都给他送了衣裳,是不是也该给我点什么?”钟离谨先是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句,听了妉尘的解释似乎还是不甘心,腆着脸,小孩子邀功似的说道。 “哦,那衣服啊,不是我送的,是他母妃从西蜀送了的冬妈妈做的,我只是替她给傅纣送过去而已。”妉尘见钟离谨终于不再纠缠傅纣和她的事,如释重负,随口说到。 钟离谨眼底暗流涌过,表面上不动声色,似不经意地问道:“他母妃送过来的人跟你很熟,怎么还要你经手?” 妉尘打了个哈欠,“嗯,就住在我的绣楼里,傅纣说她精通内宅宫闱之事,又是个机关师,我就留在身边了。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钟离谨单手托腮,好你个傅纣,自己不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就送个人过去,是想时时刻刻在尘儿耳边提及自己吗?休想!不行,他也得送了人过去,不能让傅纣的诡计得逞。这样想着,钟离谨站起来,风一样一瞬间接近妉尘,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其抱起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替妉尘出去鞋袜,盖好被子,捂好汤婆子,还不忘说到:“大冷的天,没事就别出门了,好好在这里呆着,多陪母妃说说话。要是有什么要转交的东西,随便派个人过去就行了,冻得犯病了,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转交东西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要咬碎什么东西一样。 妉尘躺在床上,看着床帐顶上的苏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钟离谨,几天不见,见长的不只是脾气,还有胆子!看来是她对他太客气了!一把坐起来,刚好发火,钟离谨却早已一阵烟似的飘远,不见人影了。 !! 第七十九章 采花大盗 今年宫里的年宴跟往年一样,是在除夕前一天举办,庆元殿从天不亮开始就不断有人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至中午时分,赴宴的官吏及其夫人儿女便陆陆续续地到来,三五成群地和友人亲戚聚在一起说着闲话,或是四处走动,活络关系。 王秀贞被贬为贱民,迁居至了家观,自然不可能再带女儿参加宴席,于是老夫人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带着慕容妉蕙和慕容妉芯与各个夫人小姐打招呼客套。是的,慕容妉蕙,也出席了宴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走路都给人以轻飘飘的感觉,恍若纸片人,吹口气都能吹跑了。各家的夫人小姐虽然背后指指点点,但是当着老夫人和王家人的面,还是不敢说什么,热情地招呼,还不忘关心一下慕容妉蕙的身子是否恢复了。偶尔也有心思异样的,旁敲侧击地打探,梁国公是否有心再娶一房妻室。 至于慕容妉芊,则跟在慕容妉萍的身侧,而慕容妉萍,自然是跟在太子的身侧,与身孕已现的孟盈盈走在一起,却不得不落后半步,以示对正妃的尊重。宴席虽未开始,男女宾客可以自由走动,但拘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自然而然分成男女两拨在殿中。孟盈盈自然不能一直跟着太子,便带着慕容妉萍姐妹向夫人小姐们这拨走来,与上前行礼的人一一招呼。 妉尘实则最厌烦这样的宴会,规矩多得要死,人人脸上挂着虚伪的面具,说着场面话,什么喜庆的歌舞、达官贵人们的祝词,也就无非是拍皇帝的马屁,无趣得很。若不是李清芷要她坐在旁边陪着,她准保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就偷偷溜走了。 倒是十公主,经历王秀贤被贬,德妃另立一事,仿佛一下子成长了,不再叫横跋扈,一天到晚骄傲孔雀似的仰着头,还到处闯祸,宴席上一直规规矩矩,见了妉尘也只是略点点头便过去了。只是钟离课在看到妉尘时,好像有什么要讲,却又有什么原因而不好讲,几次张口,最后也没说出来。 宴席上,唯独不见而让妉尘惦记的,就只有王宁宇和王宁月了。王宁宇不见人影还说得过去,王宁月也不见踪迹,就耐人寻味了,王家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知是由于妉尘一直坐在李清芷身旁没有离开,还是年前妉尘整治对手整得太狠,今年的年宴风平浪静,平静得妉尘几次都要睡着了。 陪李清芷和钟离谨一同过了除夕之夜,妉尘又在宫里住了几天,直到大年初六,才回了国公府。脚一迈进国公府的门,妉尘就处于忙碌的状态,钟离谨暧昧的态度让她不安,离开京城去江南的计划看来得提前了。 正月末时,出产上好石英砂又偏江南的地方还是被对此事十分上心的钟离谨找到了,是在扬州北部的凤阳。地方已经选好,接下来买地、建厂的事宜虽繁琐,到底是起了头,可以行动起来了的。出了正月,妉尘忙得跟陀螺一样,为的就是这些事了。 绸缎庄和酒楼的事,则完全托付给了慕容茁,慕容妉芯也从旁做些力所能及的,要不是窑厂和瓷器铺子是钟离谨的,妉尘肯定也要甩给慕容茁了。 这日,慕容茁拿了正月里绸缎庄和酒楼的账簿来给妉尘报账结算,顺道将这个月的进账给妉尘带来。从下午到傍晚,两个掌柜加上慕容茁和慕容妉芯,四人才堪堪将账目、账银对完,几人在妉尘的绣楼里用过晚膳才离开,账簿照例留在妉尘处。 虽已是二月,汴京的天气却还是偏冷,绣楼里的地龙照样烧得热热的,门窗除了中午的一会儿会打开通通风,厚厚的帘子还是没有拆掉,到了晚间更是关得严丝合缝。 睡觉前,妉尘按习惯修习一个时辰的《衔苍诀》。近日,妉尘从《衔苍诀》上寻到了突破,发现自己的五感较之修习前灵敏了不少,哪怕长清少清皆是轻功高手,在她们守夜时,她还是能听到感觉到她们的存在。为此常让她睡不踏实,妉尘就把守夜的人赶到了外间,在外间搭了个铺子,守夜的人夜晚就在那里,她不叫,就不许进里间。 午夜过了大半个时辰,挂在天边的一轮新月被乌云遮挡,漫天的繁星也好似失了光彩,隐藏到了幕布之后,本就黑布隆冬的夜晚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妉尘的卧室在二楼,东南一面有一条回型的檐廊,平常妉尘会在檐廊下晒晒太阳或是吹吹清风,而此刻,这条檐廊却成了居心不安者翻入妉尘卧房的便利条件。一个身着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上其他部位全包起来的瘦削人影正半蹲在檐廊上,用手里锋利的匕首一点点撬开妉尘卧房的窗户。 突然,窗户的栓子掉了,发出细微的声响,妉尘突然惊醒,手无声地摸向枕下,那里放着立马见效的麻药药粉和淬了麻药的银针。 人影轻轻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用竹管往里吹了迷烟,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猛地一推窗子,揭开帘子,一个跟朵灵巧地翻进妉尘的卧室。进了卧室后,人影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半跪在地上,拿出怀里的夜明珠,四处观察了一下屋子里的情况,发现只有帐帷放下的床前放了一双小小的绣花鞋,四下并无一个丫鬟。人影慢慢站起身,步履无声地走到床前,侧身用一根手指挑起帐帷一个边,借着夜明珠幽暗的光,斜眼看里面的状况,却发现只有一张小小的脸露在被子外,眼睛紧闭,呼吸平稳悠长,显然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的模样。可不是嘛,中了他的迷烟,就算是身怀武艺的彪形大汉,两个时辰之内也决计醒不过来,就算醒了,也开不了口,动不了分毫,他就是凭借这玩意,偷香窃玉屡试不爽,打响了他大周第一采花大盗的名声。而凭借着他出神入化的轻功和还算入流的武功,采花十余年,他还未曾失过手,亦未曾被官府拿获。 !! 采花大盗2 殊不知,在迷烟在屋里蔓延时,妉尘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只是就算是当时最厉害的迷药,也未必对她起得了多大作用,更何况这迷烟跟她的麻药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在听到有人翻进窗子的那一瞬,她就一手麻药,一手银针地握在手里,然后装睡罢了。 人影见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虽精致地像个瓷娃娃,到底太青涩了,他还不屑下手,便放下了帐帷。十天前在雍州时,突然有人找上他,抛出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让他到京里国公府的一个小姐的绣楼里偷几本账簿和一方印信。他看到银子时就心动了,再听到是小姐的绣楼,便想着除了偷账簿,他还可以好好享受一番国公府小姐的滋味,多要了一颗夜明珠后便没再犹豫,将什么不进京城、不动官家人的规矩抛到了脑后,答应了。没想到是个还没发育的小丫头,一下子兴致消了不少,却只能强打起精神找什么账簿和印信。放下帐帷,人影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账簿,掌柜们刚送来的一月份的和每年的总账确实放在卧室,其他都在书房的箱子里锁起来了。不知是夜明珠太小,散发的光亮不够,还是人影不识字,妉尘的卧房不止是账簿,还有许多其他的书籍,皆被人影搬出来堆在了门口,隐隐有及到人影的膝盖处。只是人影几乎将所有角落翻遍了,都没有发现任何跟印信有关的东西,倒是将在梳妆台的妆奁里发现的所有金银首饰一股脑揣在了自己怀里。 人影四处扫了一下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闺房,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妉尘躺着的床上——屋子里只有这张床他没有翻检过了。人影举着夜明珠,靠近窗边,将两边帐帷挂起,在床外侧枕边发现还有一本账簿,立马拿起来也揣在了怀里,放在枕边的账簿一定比其他的重要,人影若是想到。一边放着账簿,那一边就应该放着印信罢,人影一条腿跪在床沿上,探身去摸床里侧的枕边,举着夜明珠的左手撑在枕头上,脸与妉尘的脸相对。 夜明珠幽绿的荧光照在妉尘素白的半边脸上,幽冷而诡异。妉尘猛然睁开眼睛,眼中泛着与夜光珠一般的光芒,恍如鬼魅,将人影生生吓得一怔,一时间忘记自己要干嘛了。妉尘趁机将手中握着的药粉突然洒向人影的脸上,人影此刻才回神,伸手回挡,却还是有不少药粉落在脸上身上,刚掸掉脸上的药粉,想回手去抓妉尘,又感到脖子里一下刺痛,紧接着肩上被推了一把,竟是毫无预兆地仰身倒在了地上。 人影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床上坐起来,慢条斯理地拿起床边的外衣披在身上才下床的妉尘,感觉一阵阵麻木感从脖子上、从脸上向全身迅速蔓延,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浑身麻木,一点都动弹不了,只能僵着身子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鄙夷地扫视自己的妉尘,喉咙滚动了一下,竟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妉尘从人影身上跨过,走到多宝阁旁,掂着脚,从多宝阁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玉质小口扁瓶,然后才推门走到外间,打开瓶盖,将瓶口在睡在榻上的长清鼻下轻轻晃了晃。 过了片刻,长清狠狠打了个喷嚏,慢慢醒过来,感觉头脑昏沉,手脚无力,立即直觉不好,情急之下,猛地起身后才发现静静站在床边的妉尘。长清长长舒了口气,小姐无事便好,若是小姐有个好歹,她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小姐,奴婢该死,没有……” 长清刚开口就被妉尘抬手打断,“自责的话就不必说了,他既能躲过府里的层层护卫,又躲过赵宪的防守,可见其本事一斑,只怕论轻功还在你和赵宪之上,更何况宵小之辈,还用了迷烟。你现在去找赵宪,不要惊动任何人,将这小贼送到百草堂的地牢,给我问好好审问审问,我要知道其幕后之人。” 天一亮,妉尘就穿戴好出了府,直奔百草堂。 百草堂的地牢,妉尘不是第一次来了,轻车熟路地进去,坐在地牢看管搬来的扶手椅上,端着管事特意送来的普洱茶,妉尘审视着眼前瘦削短小,一脸猥琐的小老头身上。 眼前的这个人,身高也就五尺多点,换算成现代的算法,就是不足一米六,眼眶深陷,贼眉鼠眼,眼下还有一团黑青,两撇八字胡一翘一翘,一口黄牙还有两颗门牙露在外面,脸颊深陷,一双手干枯得没有半两肉,活脱脱的一节枯树枝,一看就知道是个这纵欲过度之人。 妉尘泯了口茶,润了润嘴唇,便问身边的赵宪:“问出什么了吗?” 赵宪弓腰低头,沉声禀报:“回小姐,咱们还什么刑都没用,这厮就急不可耐地全招了。这厮原是雍州小姐妇人们最惧怕的,号称来无影去无踪的采花大盗梁上飞。这厮称他也不知是谁请的他,只知道对方是个不到二十的青年,做普通少爷打扮,当是乔装打扮过的,让他到小姐的绣楼偷账簿和印信,给他的也是市面上流通的钱银,没有半点痕迹可寻。” “梁上飞?是他的本名?”妉尘好像对是谁收买的人没兴趣,反而追着问其本身之事,“采花大盗,有意思,平时是怎么祸害姑娘媳妇的?” 赵宪一愣,刚要回答,妉尘一抬手制止了,清冷一笑,看着眼前被绑在刑架上的猥琐男子,“我问的是他,让他自己说。” 地牢看管手执长鞭,扬手就是一鞭,抽在石质的地面上,扬起一道灰尘,“小姐问你话,还不快招来!” 猥琐男子脖子一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时不时落在妉尘身上,“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小人也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冤有头债有主,小姐要找主使之人,可不是小人呐。” 妉尘将手中的茶盏递给站在一旁的长清,长清接过,突然抬手将茶盏砸在猥琐男子的脸上,“小姐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哪这么多废话!” !! 采花大盗3 刚沏的茶水喝着都还有些烫,被长清这么砸在脸上,猥琐男子“哇哇”直叫唤,额角一股鲜血伴着茶水留下,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 妉尘眉间微蹙,凉飕飕地道:“若是舌头留着不会说该说的话,就剪了罢。” 地牢看管闻言,立马取来一把锋利的大剪子,走近猥琐男子,将猥琐男子吓得只往后缩,却因被绳索帮得结结实实,不得动弹分毫,只能直着嗓子嚎到:“我说,我说,梁上飞是我的绰号,是绰号!” 地牢看管回头看了妉尘一眼,发现妉尘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便无声地退到了一旁。 梁上飞见妉尘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缩了缩头,接着道:“我白日里会先打探好谁家有漂亮的姑娘媳妇,然后看好路线,等到半夜没人的时候,再摸过去,往屋子里吹迷烟,然后把姑娘媳妇偷出来,扛到附近无人的地方。但是我绝对没有杀人的,我只是偷人而已,从不害人性命。这次我也只是偷东西,没有伤害小姐分毫,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当小人是个屁,放了小人吧。”说到后来,便是连忙的解释,生怕妉尘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似的。 “进过多少姑娘媳妇的闺房?”妉尘又问道。 梁上飞打量着妉尘的脸色,结结巴巴地打马虎眼:“大、大概三四个。”见妉尘横了他一眼,又立马改口:“七、七八个。” 妉尘手指在椅扶手上轻叩,发出“哒哒哒,哒哒”的响声,在寂静的牢房里异常明显。 梁上飞直着脖子咽了口口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只是个病弱的小女孩,却给他如此的压迫感,“小姐饶命啊,小人……绝、绝对没有超过三十个,小人只是图一时痛快,没有害她们性命的!” 妉尘笑得愈发冰冷,笑容里都透露出丝丝寒气。不杀人?时人思想保守,被夺了清白的姑娘媳妇,大多自尽了事,少有几个活着的,也都进了道观,从此青灯相伴,不比死好多少。如此奸淫妇女之辈,简直比杀人犯还可恶!“梁上飞是吧,不用害怕,我又不是府衙里的父母官,不会用狗头铡铡了你的,放心。甚至,我还可以放了你,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替我做一件事。若是做成了,我就放了你,若是做不成,这颗药,五天之内要是没有解药,服下的人心脏会不断膨胀,直到爆炸而死,其死状之惨,所受的痛苦,啧啧。”妉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很小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小小的黑色药丸,用拇指和食指捏在手里,道。 长清结果妉尘手中的药丸,本是要走过去将药丸强行给梁上飞喂下,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便随手将丸药塞到了赵宪手里。 赵宪吃惊地看了长清一眼,再看向梁上飞,便明白了长清的心头所想,这么猥琐恶心的人,难怪长清不愿靠近,更不要说肢体接触,捏着下巴喂药了,唉,算了,还是他来罢。 回到绣楼,已是晌午时分,妉尘却没有胃口吃饭,回了卧室,站在门口,看着堆在门内门外,依旧没动的两摞书籍,有纸质的账簿,还有竹简,门外的一摞是梁上飞昨夜从书房搬到此处的。再瞄见随意堆放在梳妆台的首饰,妉尘突然不想进去了,头也不回地对跟在身后的长清吩咐道:“今天天气好,让人将房间全都打扫一遍,床单被褥全部换掉,那些首饰,你和少清先挑,不要的就分给表现好的仆妇罢。这些书,账簿重新抄一遍,全部烧掉。” 长清愣了愣,顺着妉尘的目光看向梳妆台上的妆奁,立刻明白了妉尘在厌恶什么,点头应承下了:“小姐先去书房……书房奴婢也着人打扫一番,小姐先去堂屋用膳罢。” 当夜,梁上飞依约拿着妉尘准备的假账簿和假印信,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小茶馆里跟当初买通他的那人见面。那人拿到三本总账便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看了几页,似是很满意,又看印信,验过“货”后,才将一沉甸甸的匣子抛给梁上飞。梁上飞接过匣子便立即打开,拿出其中一块银元宝用牙咬了咬,才满意地放回匣子,一溜烟出了茶馆。那人将账簿和印信揣在怀里,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他才快步出了茶馆,人影隐没在烛火昏暗的街道里,却没人发现其身后隐隐约约跟着的一个影子。 那人绕着街道转了大半圈,拐进一条巷子后,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却俨然不再是一个二十不到的青年,变成了一个年过二十,做下人打扮的仆妇。那仆妇十分谨慎,站在巷口,隐在一团漆黑中又是观察了许久,再三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出来,步履匆匆地往一高门大户走去,走的却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偏门。 一直远远跟在其身后的梁上飞在那仆妇进了门之后,站在墙外摸摸两撇小胡子,就说他怎么感觉这门户这么熟悉,昨夜他才来过的,就是国公府!梁上飞不敢耽搁太久,不多时便飞身跃上高高的围墙,轻巧地躲过守夜的门卫和护卫,小心翼翼地跟在仆妇身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院落周围看守的护卫人数明显增加,似是院子里住着很重要的人,需要特别的守护。梁上飞却敏锐地发现,就是那仆妇进去,也要跟守门的护卫打报告,待护卫看过其手中拎着的包裹后才放其进去,很明显,这些护卫不是守护院中的人,而是看守。得了,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去交差了,而且也不用再回一趟让他打颤的百草堂,妉尘的院子在什么方位他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梁上飞一想到妉尘冰冷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他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无一次失手,没想到这次竟栽在一个黄毛小丫头手里。 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妉尘的绣楼院外,这次却被守在院外的赵宪抓了个正着,在说明来意后才被看管着进了绣楼的小厅。 !! 采花大盗4 梁上飞虽在心里诅咒了妉尘千百遍,在看到妉尘时,满脸皱纹、干瘦的老脸还是堆满了笑容,将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跟妉尘交代了个彻底。 妉尘本已入睡,让守夜的少清叫起,此刻坐在梁上飞对面,还是有些两眼迷离,一脸朦胧,看着迷糊,实则妉尘的脑中很是清醒,“以你阅人无数的眼光,会看不出那人是女扮男装?”妉尘上下眼皮直打架,摇摇晃晃地问道,说出来的话却让梁上飞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梁上飞点头哈腰地回到:“小人一时贪财,眼睛就盯着银子了,没有注意到人,没有注意,呵呵~呵呵~” 妉尘不知是困顿还是瞌睡的点头,停顿了半晌,才又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梁上飞搓着手,佝偻着腰,嬉皮笑脸道:“小姐,您是不是忘了件事,小人的解药……” 妉尘缓缓睁开眼睛,满眼嘲讽地看着梁上飞,“说起来,我还真是睡迷糊了忘了件事。梁上飞,再替我做件事,保证你不吃亏。” 梁上飞猥琐的小眼从妉尘身上挪到长清身上,滴溜溜地打个转,笑得淫邪:“能为小姐办事是小人的福气,不知道小姐要小人做什么,小人是个粗人,若是做成了,就大着胆子跟小姐讨个赏,小姐是女中豪杰,一定不会吝啬赏赐点东西给小人吧。” 一丝嘲笑从妉尘的嘴角溢出,她什么事都还没说,这个淫棍就急着跟她讨赏,一看他对长清极力掩饰都掩饰不住的色样,妉尘就知道他打的什么好主意。“这个自然,不过也得你办的事漂亮才行。”她的赏,只怕他消受不起。 梁上飞得了妉尘的话,笑得嘴跟都要咧到耳脚了,妉尘看到,却只觉得更加恶心,眉间微蹙,简单地吩咐了梁上飞要如何行事。 梁上飞听完后,眼中淫邪之气更甚,脸色却踌躇频频:“小姐应当知道那里的守卫,小人可不想好处没得着,把命搭进去。” 妉尘一听,这倒是大实话,这个梁上飞,除了自身本事不错,若不是惜命,不可能为非作歹这么多年而不被官府捉拿归案,若不是贪生怕死,也不会也被她抓到,什么刑都不用,就招了。妉尘摸摸袖子,掏出一包用生宣层层包裹的药粉丢给梁上飞,“这是麻药,撒在人面前只要几息,便能让人昏倒。” 梁上飞接住麻药,却没有马上离开,眼神在长清和赵宪身上扫过。 妉尘冷冷一笑:“你大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药倒,再抓住我,指不定不但能从我身上搜出解药,这绣楼里的姑娘,可是个儿顶个的美。” 被看穿心思,梁上飞并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表情,反而嬉皮笑脸道:“在小姐这,小人可不敢造次。”虽然他刚才是真打算这么做,但是看到妉尘这么信誓旦旦的模样,心里却是一抽,若是没有这个自信,这个年不过十的小姐怎么敢将麻药给他,他别又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都说他们是淫贼恶棍,跟深宅大院这些看似柔弱,实则心狠手辣的女人比起来,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恶人,梁上飞摩拳擦掌地几个跃身出了妉尘的绣楼,如是想到。 梁上飞一走,妉尘就自顾自揉着惺忪睡眼往卧房走,长清连忙跟上,似乎还想问什么,妉尘却挥挥手,制止了长清的话头,让她先和衣睡会儿,梁上飞今夜还会再来。长清见妉尘没有要开口的样子,只得忍下满心的好奇,先给妉尘铺了被子,又重新冲了个汤婆子。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时辰,梁上飞又回来了,枯黄的脸颊露出不一样的潮红,眼中带着血丝,也含着满足。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哪怕年过三十,还保养得跟小媳妇一样,皮肤光滑、身姿丰腴,再加上一张美丽的脸庞及充满成熟风韵的气质,这滋味,啧啧,比他这些年尝过的大多姑娘媳妇的味道都要好。 “这么快?办完了?”妉尘问道,一手支撑着脑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约莫丑时。 梁上飞淫邪的眼睛一直盯在长清身上,听到妉尘的问话,张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姐放心,事办得妥妥的。还是小姐心疼小人,那院子里的夫人的滋味,小人上了两回还觉得不过瘾,要不是惦记着要回来给小姐回话,小人还真舍不下从她身上下来。” 妉尘听到这样丝毫不加遮拦的混话,却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直直问到:“那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梁上飞嘿嘿一笑:“小姐放心,待到院子里迷晕的人醒过来,保证动静吓死小姐……” “胡说什么!”长清厉声喝道,打断了梁上飞的话。 “嘿,我说你这小妞,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梁上飞撸了撸袖子,上前一步,将目光从长清身上转到妉尘身上,腆着脸道,“小姐,你答应小人的事……” “没有见到我想要的成果之前,我暂时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若。”妉尘同样飞快地打断梁上飞的话。 梁上飞眼睛在长清身上转了个圈,好像有透视眼,能透过衣裳看到什么一样,猥琐地舔了舔嘴唇,就算得不到这个丫头的身子,他今天也算赚到了,“小人相信小姐一定是个守信用的人,小人明天再来向小姐讨赏。今日,小姐能不能先把解药给小人?” 妉尘眼底一丝杀意一闪而过,厌恶地看着梁上飞,却对长清吩咐道:“去屋子里将多宝阁上第五层、第三格下面抽屉里的红花两叶骨瓷小药瓶取来。” 长清本以为妉尘真要放了梁上飞,心里还不甚痛快,听到妉尘的话却是喜上眉梢,她就知道小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般恶人的。 长清很快便取来了小药瓶,妉尘只是略略扫了一眼,便道:“取一颗给他。” 梁上飞拿着一粒芸豆大小的药丸,犹犹豫豫地不敢吃,满脸讨好,眼中却含了质疑地看着妉尘,“小姐,这,不是小人信不过小姐,只是咱这种出来混江湖的,脑袋别在裤腰上,不得不小心些。” !! 采花大盗5 妉尘冷冷一笑,从长清手里拿过小药瓶,倒出一粒,看了没看就丢尽了嘴里,“如此,信了罢?” 梁上飞将妉尘如此做东,没有惊讶是假的,但是妉尘都当着他的面吃了,他也没什么好再怀疑的了,只是他却并没有急着吃,而是磨蹭了一会儿,东拉西扯了几句,直到妉尘不耐烦了,说他再不走就别想走了,把药丸还给她,才着急忙慌地吞下药丸,运起轻功飞身离开。 赵宪紧了紧手中的宝剑,不甘心地看着妉尘,“小姐,就这么轻易放过这贼?” 妉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既然你不想放过他,还不跟上?” 赵宪不解,又看向长清。 长清笑道:“小姐哪会放过那人,给他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解药,是化功散。小姐也根本没吃,药丸还握在小姐手里呢,亏你还自称眼力好,这都没看出来?” 赵宪撇了撇嘴,他站在梁上飞身后,离小姐那么远,再加上小厅里烛光也不是很亮,他没注意,也很正常嘛,就连常年混迹在黑暗中的梁上飞都没发现,他没看到不算丢人吧? “抓到人后,废了武功,再废了他男人的东西,剪了舌头,丢到京兆府门口。”妉尘一边简要说着,一边往卧室走,这一夜闹的,困死她了,得赶紧回去补觉,相信梁上飞办得“好事”,明天还有一场精彩的好戏呢。 赵宪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小姐你要不要变脸这么快,下手这么狠啊,他可还清晰地记得小姐你说过,商贾之人最讲究的当是信誉,小姐啊,你可是答应了梁上飞要放过人家,还要给他打赏哩。 妉尘突然停住,转腰灿烂一笑,却没有露出牙齿,因为她终于也开始换恒牙了,门牙掉了一颗,新牙齿却还没有长出来,一笑就显得很滑稽。话说慕容妉芯三年前就开始换牙了,她却迟这么久,除却个人体质的缘故,或许寒疾和体内的毒素才是罪魁祸首。“我现在不是放他走了?跟你交代的事就是给他的打赏,记得好好打赏。还有,信用这东西,是对人讲的,畜生不包括其中哦。”妉尘将“好好”两字说得加重拖尾音,明明是妩媚的语调,长清和赵宪却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宪更是飞一般地逃走了,他还是执行任务去吧,小姐现在越来越神了,不看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漫天的星辰西沉,月牙弯弯亦没入天际,不见了踪影,这便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黎明之前。 国公府家观里,被妉尘麻药迷晕的人都慢慢醒来,而最先爬起来的自然是守在门口身体强健、功夫不俗的护卫。见院门大开,护卫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好,是不是他们要看守的人迷晕他们然后逃走了,抱着这样的念头,门口的四个护卫想了不想就一头扎进了院子里,去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成真,若是真的,一顿责罚定是免不了了。 外间几个伺候的丫鬟也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一个用手揉着太阳穴,眼睛却还没睁开,一个已经半坐起来缓劲,看样子是药劲还未完全过去,四个护卫对视一眼,齐刷刷地向里屋同样门打开着的里屋望去,借着里屋忽明忽暗的灯火,却看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一幕,让他们别开眼睛都来不及,你推我我挤你地逃出屋子。 里屋,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胡乱扔了一地,王秀贞以一种极端屈辱的方式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用撕碎的布条绑在床栏上,动弹不得,嘴里塞着布条,喊不出声,身上则一丝不挂,全身满是**过后的痕迹,红痕从脖子里蔓延到胸口,牙齿印分布全身,两条细滑白嫩的腿上内侧尤其多,被强行分开的双腿间的床单上,还有一滩湿漉漉的痕迹,预示着王秀贞这幅模样不是摆着看的,而是切切实实发生了什么。 还没完全清醒的几个丫鬟莫名其妙地看着进来又出去的护卫,甩了甩头,带着一点疑惑看向里屋,却是同样吓了大惊失色,一时间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只是傻呆呆的站着。 王秀贞虽被绑着不能动,嘴被堵着不能说,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能清楚地感知到外间发生了什么,即便已经没什么力气,还是“呜呜”地挣扎起来。她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老头觉得她从一品诰命夫人被贬为贱民还不够,还有如此地来羞辱她?不,这一切都是因为慕容妉尘那个小贱人!是她,一定是她!是她派人来如此羞辱折磨她! 外间一个稍年长一些的丫鬟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奔到里屋,先用被子遮盖住王秀贞的身体,再替其解开被绑的四肢,最后拿掉其嘴里的布条。 其他的丫鬟也渐渐恢复,赶紧过来帮忙,却瞧见里屋角落里还昏迷着一个人,正是王家送来的,现在在王秀贞身边贴身伺候的一个仆妇,是女扮男装寻上梁上的那人,府里的人客气叫她一声王姑姑。只是王姑姑不是被麻药迷晕,而是被梁上飞手刀劈在脖子里劈晕的,任凭几个小丫鬟如何呼唤,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显然是伤得不轻。 而方才看到一切的几个护卫则是不敢耽误,直接去了慕容执现在休息的书房,将发生之事完全禀报。 天将破晓,慕容执已起身准备上早朝,听到护卫的话,差点气晕过去,他出身军旅,国公府的护卫可以说是京中官员府门里数一数二的,而为了看守王秀贞防止她再出什么幺蛾子,家观的护卫更是严密,没想到却还是被歹人如入无人之境,更是做下这等恶劣挑衅的行为。是的,在慕容执看了,哪怕他已经休了王秀贞,哪怕王秀贞已经被贬为贱民,但是只要王秀贞还在国公府一日,梁上飞如此行为依旧是在挑战他作为梁国公、作为大周战神大将军的尊严权威,简直让他难堪之际。他当即就写了一份请假的奏折,让小厮送到宫门口,自己则去了家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总是要过去看看,再决定如何处置。 !! 第八十章 自作自受 当消息传到妉尘的绣楼时,天已大亮,慕容茁觉得自己是庶子,纵容王秀贞被废,他也不能去看这样的热闹,用过早膳就去了绸缎庄处理事情。妉尘本就等着看好戏,自然是不肯错过,携了慕容妉芯一起。 赶到家观时,慕容执、老夫人、慕容妉蕙和慕容蔚皆在院子里,而来看热闹的二姨娘却被护卫拦在了院外。二姨娘见妉尘款款而来,思及慕容茁如今也是帮着妉尘做生意,便自来熟地凑过来将道听途说的有关王秀贞被采花贼羞辱了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一定是王秀贞自己平日里不检点,不然偌大的国公府,怎么就单单找上住在这么偏僻地方的她?不管怎么说,采花贼嘛,采的当然应该是花啊,采一个半老的果子算怎么回事。” 妉尘只是浅浅一笑,并不答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跟二姨娘打过了招呼,便抬脚往院子里走。二姨娘的话基本可以代表现下国公府的人对王秀贞的看法,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她现在想知道的是慕容执和老夫人会怎么处置王秀贞,这个被休弃后失了贞的女人。 二姨娘见状,却是连忙拦住妉尘,一脸关心和紧张地说到:“哎呀呀,五小姐还是别进去的好,这种龌龊的地方,免得脏了五小姐的眼睛。” 妉尘挑了挑眉,她好像跟二姨娘一点都不熟吧。 长清同样拦在妉尘身前,没什么表情地说到:“二姨娘,五小姐也是府里的主子,关心府里的状况,您不需要阻拦。”更没有资格阻拦。 长清说的委婉,但二姨娘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讪讪地缩回手,让到了一边。 冬妈妈跟在妉尘身后,待妉尘进了院里,还是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对二姨娘道:“我们家五小姐清冷惯了,没有别的意思,二姨娘莫要介怀。二姨娘无事的话最好还是先回去罢,若是被老夫人和老爷看到您在这里……” 二姨娘被长清那么一说,本来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听冬妈妈这么一说,便又喜笑颜开,她一想也是,妉尘对老夫人都没什么好脸色的,对王秀贞更是恨得入骨,眼下肯定是迫不及待地要进去看好戏,自己真是多余拦她。“哎呀,妈妈说的什么话,婢妾不过就是一个姨娘,怎么会跟五小姐置气。我本就打算走了,妈妈快进去罢。” 此时,王秀贞已经穿戴整齐,王姑姑也已经醒来,并着慕容妉蕙、慕容蔚四人,皆跪在堂屋里的地上,泣不成声。而老夫人坐在扶手椅上,搭在椅子上的手气得不住发抖,而慕容执背着手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能滴下水来。 见妉尘进来,慕容妉蕙再也按耐不住,母亲买通一个采花贼去慕容妉尘那儿偷账簿,顺便毁了她的清白,这事她是知道的,甚至也参与了出谋划策,如今看到妉尘毫发无伤地进来,母亲却被淫贼折辱,让她怎么接受得了这样的现实!慕容妉蕙一下子跳起来,手指着妉尘,叫骂道:“慕容妉尘,是你!一定是你,是你买通了淫贼来欺辱母亲!你这个阴险毒辣的小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慕容妉芯一脸鄙夷地看着慕容妉蕙,此刻的她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端庄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泼妇,还疯狗一样乱攀咬。“大姐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能诅咒冤枉五妹妹?入冬之后,五妹妹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时常犯病,连绣楼都不怎么出,又怎么接触得了什么淫贼恶棍,更别说买通他们了。还有,王氏已经被父亲休离,大姐姐继续称呼其母亲,似乎不大合适吧?”从王秀贞被贬,慕容妉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再加上前些日子跟着慕容茁学做生意,慕容妉芯的性子活泼了一些,也不再切切弱弱,敢开口说话更会说话了。 妉尘嘴角微扬,被人维护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也立刻做出配合慕容妉芯话的表情来,眼睛看向老夫人和慕容执,带着一点疑惑和委屈,道:“老夫人,父亲,淫贼是什么?我在绣楼就听外边的丫鬟在交头接耳说王氏被淫贼羞辱了,难道是有飞贼偷东西偷到国公府来了?王氏是怕飞贼偷走她什么东西吗?那飞贼想要什么就先给他好了,没什么比命更重要的了,父亲,你说呢?” 慕容执一滞,妉尘的话实在不好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慕容妉尘,你装什么蒜!一个成天在外跟男人混在一起做买卖,才七八岁牙齿都还没长齐就知道勾引男人的小浪蹄子,会不知道淫贼是什么?”慕容妉蕙愈说愈来劲,愈说愈过分,双手张开整个人朝妉尘扑过来,一副要掐死妉尘的模样。 长清哪会由得慕容妉蕙伤着妉尘,一个侧步上前抓住慕容妉蕙的双手,往旁边一推。 慕容妉蕙养在深闺,对上长清,别说是还手,就是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啊”的尖叫着往地上倒。 慕容蔚却是眼疾手快,从地上蹦起来,一下子接住慕容妉蕙,让她不至于摔倒,而后一只手扶着慕容妉蕙,一只手指着妉尘,“小贱人,你不要欺人太甚小贱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慕容执大怒,刚要训斥,老夫人却是狠狠瞪了慕容妉蕙一眼,先开口怒斥道:“放肆!在你两个不懂事的小妹面前胡乱说些什么!” 妉尘冷笑,慕容妉蕙骂她骂得很顺的时候不训斥,兄妹二人欺负她又只训斥慕容妉蕙一人,这个老夫人,还真是搞笑。“我,慕容妉尘,从来不欺人。欺人太甚的是你们兄妹俩,还有你们那个恶毒的母亲吧?”妉尘一句一顿地说到,是的,她不欺人,她的那些,都称不上是人,简直畜生不如。 从王秀贞被贬为贱民,未曾受过什么委屈的慕容蔚接连受挫,平时在东宫太子身侧时,也会有宫人指指点点,现在妉尘的话可以说极度刺激了他,将其激怒到极点。慕容蔚两眼赤红,放下慕容妉蕙,运起十成十的内气,掌风向妉尘袭来。 !! 自作自受2 长清瞳孔收缩,一个漂亮的旋身先是将妉尘带离慕容蔚攻击的范围,而后转身侧腰自己也避开,一手撑地,在慕容蔚还来不及手掌时一个扫荡腿。 慕容蔚跃起跳过,在一边的椅子上借力腾起,从半空里再次一掌劈向妉尘,眼看着一掌就要落到妉尘身上,慕容蔚脸上荡起得逞的笑。 长清另一只手伸向慕容蔚方向,一条不知材质的绳索从其袖中飞出,缠在慕容蔚的左脚上。与此同时,慕容执亦飞身跃到慕容蔚身后,抓住慕容蔚的右脚,两人同时往后一拉,慕容蔚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便狼狈地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 “够了!”慕容执厉声呵斥,“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慕容蔚不甘地趴在地上,撑起双肩仰头看向俯视自己的父亲,双眼好似能滴下血来,“体统?我和妉蕙才是你的嫡子嫡女,你就为了这个小贱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压我们,打压母亲,是要捧庶压嫡,这就是你的体统!” “你……”慕容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慕容蔚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妉芯小步上前扶着慕容执到一旁的扶手椅坐下,柔声道:“父亲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然后站在一边,似叹息,似感慨地接着道:“大哥,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五夫人是陛下赐婚,父亲明媒正娶进府的平妻,五妹妹自然也是嫡女,你一口一个小贱人,实在是有伤姐妹和气。而且王氏迫害五夫人和五妹妹,是罪有应得,你怎么能说父亲捧庶压嫡,这不是质疑陛下的判决吗?” 被慕容妉芯这么一顶高帽子压下来,慕容蔚和慕容妉蕙快要气疯了。慕容蔚摔狠了,一时间躺在地上起不了,慕容妉蕙就张牙舞爪地还想向慕容妉芯扑过去,在看到长清不善的目光之后,却僵住了,只敢梗着脖子叫骂,却不敢再动手。 一直跪在地上不说话的王秀贞见儿子受伤,急得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着慕容蔚的头左看右看,又忙不迭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听到慕容妉芯的话,这才抬起头来,满眼怨毒地盯着,“许久不见,没想到四丫头的嘴皮子也这么厉害了,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一个好东西!” 慕容妉芯看着王秀贞嘴巴一张一合,脸上的无奈和委屈越发浓郁,眼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住,环视了一周屋内的布置,道:“家观地处偏僻,布置又简陋,外头的护卫又严密,这个淫贼不但偷入国公府,还找到如此僻静的所在,费劲周折地迷晕打昏一干人,还真是奇怪。” 其实老夫人和慕容执的心里早有怀疑,方才妉尘和慕容妉芯未进来之前,便是在审问王秀贞此事,所以早来的慕容蔚慕容妉蕙兄妹才一并跪在地上求情,为王秀贞说话。慕容妉芯重新将话题引回这件事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又集中在了王秀贞身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是母亲雇了歹人来害自己不成?”慕容妉蕙心虚地垂下眼睑,口中却还强硬道。 慕容妉芯没有听到慕容妉蕙的话,目光穿过堂屋,惊讶地以帕掩嘴,指着里屋的一张桌子,惊呼道:“尘儿,那不是你的账簿和印章吗?” 众人顺着慕容妉芯所指方向看去,果见一叠账簿,上面还放着一方鸡血石的印章。长清赶紧过去取来,将印章递给妉尘后自己翻了几页账簿,冷声道:“小姐,是铜雀楼和窑厂的总账没错。” 如此一来,便有一个念头在众人心里形成,无非是王秀贞买通贼人去偷盗妉尘的账簿和印信,试图以此夺走妉尘的生意,不料什么环节出了错,许是贼人嫌王秀贞给的报酬不够,许是见王秀贞还有几分姿色起了邪心,总之结果就是王秀贞自作自受,被贼人奸污了。 慕容蔚不知道事情真相,震惊之下亦是看着自己的母亲,而慕容妉蕙则是缩手缩脚,躲躲闪闪,显然是心虚了,但硬是狡辩道:“这分明就是你们栽赃陷害!父亲、祖母,是这个小贱人,一定是她陷害母亲,你们要为母亲做主啊。” 妉尘拇指在鸡血石上蹭了蹭,似笑非笑道:“王氏已是如此下场,活着还不如死了,我何必再用这样没水准的计策来陷害她。要是印信和账簿落到你们手里,或是别人手里,让我生意受损,甚至是被夺,那我才是得不偿失。” 慕容蔚见妉尘这样,气得头顶冒火,什么叫生不如死,要不是她,他母亲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思及此处,慕容蔚不知又哪里来了一股力气,推开王秀贞站了起来,几步到妉尘跟前,手扬起就要打妉尘巴掌。 却还是被护在妉尘身侧的长清抓住手腕,长清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气力惊人,故意之下,几乎要捏碎了慕容蔚的手骨,疼得慕容蔚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另一只想去掰开长清的钳制,却也被长清抓住,双管齐下之下,痛得龇牙咧嘴,跌坐在了地上,长清这才放开了手。 王秀贞想求救,却见老夫人和慕容执看自己的目光更加不善,隐隐已经含了杀意,对慕容蔚被长清钳制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知道他们是对自己和她的子女生了间隔嫌恶。左思右想,看着两个头发散乱,一身狼狈的子女,一咬牙已心狠,喊了句:“妾身被侮辱,已是没脸见人,哪里容得再受人陷害,这便一死以证清白!”说着就撞向慕容执身旁的长几,很是慷慨就死的模样。 “母亲!”慕容蔚和慕容妉蕙目眦欲裂,恨不得飞身上去拦住王秀贞,只是此刻已是来不及了。 妉尘连看都懒得看,真要死就撞墙撞地好了,撞慕容执身旁的长几,撞得死撞不死是一回事,慕容执难道会就这样凭她撞? 妉尘看出了,长清自然也看出来了。好恰不巧的是,妉尘站在长几的另一边,而长清为了护着妉尘,站在妉尘身前,在长几的左前方。就在王秀贞一闭眼撞过来的时候,长清默默地伸脚绊了一下。于是,本来是撞向慕容执那边的王秀贞的脑袋略略改变了一下方向,撞到了靠妉尘这边的长几的几角上,顿时血流如注,王秀贞当场昏迷。 !! 自作自受3 “娘~”慕容蔚和慕容妉蕙连滚带爬到王秀贞身边,慕容蔚抱起王秀贞的上半身在自己的怀里,慕容妉蕙惊慌地跪坐在一边,试图用自己的手去堵住王秀贞额角上的伤口,发现无济于事,又用袖子去擦,血却越擦越多,甚至将袖子都浸透了,血也没有半点止住的迹象。 慕容执和老夫人也是吓了一跳,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血泊中的人。老夫人震惊过后,便又缓缓坐下,只是眼神闪烁不定,既没有表示关心,更没有要叫人过来帮忙的意思。夫妻二十年,慕容自然是对王秀贞有感情的,几度弯腰想要抱起王秀贞,终还是克制住了,刚要抬手叫下人过来…… “小姐你怎么了?”长清扶住一脸苍白、摇摇欲坠的妉尘,心急如焚。 慕容执看到,以为妉尘寒疾复发,立刻放下了手,绕过地上的王秀贞,从长清手里接过妉尘,往妉尘绣楼的方向奔去,苏虔过了正月就来了府中,现在这个时辰应当是在绣楼的书房里。 慕容蔚望着慕容执远去的背影,目光森冷,拳头握得“咯咯”响,为了慕容妉尘这个小贱人,父亲竟连昏迷不醒的母亲都不顾了。 等回到绣楼,妉尘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她晕血也不是很严重,苏虔却还是十分上心地望闻问切了一番,确定妉尘无事才放心。 慕容执却坐在一旁看着苏虔欲言又止。 妉尘嘬了一口热姜茶,嘴角露出丝丝冷笑,却还是很体贴地问道:“父亲是要什么话要说么?” 慕容执踌躇的目光在妉尘和苏虔身上打转,意思不言而明,只是屋子里的却都装作傻子。慕容执见没人主动提起,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今悦,苏先生医术高超,秀……王氏她伤得很重,你让苏先生去瞧瞧罢。”说完还看了苏虔一眼,慕容执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苏虔之所以会长住国公府,是为了看护妉尘的病情,直接跟妉尘说,若是妉尘开口,可他开口求苏虔来得好太多。 妉尘为难地看了苏虔一眼,苏虔翻了个白眼,怎么的,坏人还要他来做。“梁国公,这话你对着尘儿也说得出口?”苏虔白完妉尘后就对着慕容执吹胡子瞪眼,摆足了倚老卖老的派头。 慕容执没想到苏虔会突然生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了,几经思量,却还是不忍结发妻子就这么撞死在自己跟在,道:“是执对不住苏嬴,是王氏对不住今悦,但是人命关天,请苏先生看在王氏已受到惩治的份上,救她一命罢。” 苏虔背过身子,似是不想看到慕容执的嘴脸,毫无半点仁心地强硬道:“苏家家主的意思,京城之中,谁敢给她看诊,就是跟苏家过不去。”这个她指的自然是王秀贞。 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苏家家主,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事实上不知是苏家,百草堂也似有若无地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故在之后,不管是国公府派出去请大夫的人,还是王家得到消息后派出去请大夫的人,都没能替王秀贞请来一个大夫,连赤脚大夫都没一个肯来的。于是,在老夫人明显不想管,慕容执态度不明的情况下,王秀贞只是由慕容妉蕙亲手胡乱地包扎了下,伤口上撒得虽是上好的上药,但到底撞得狠了,血止住时,王秀贞已是失血过多的状态,又没有得到好的医治,到晌午时分,便开始高烧不退,烧了整整两日,终究是不治而亡。 王秀贞已被休离,更被贬为贱人,要不是王家势盛,老夫人只怕早就将人遣回王家了,老夫人的意思是随便一口薄棺,一块墓地,埋了得了。但慕容执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虽没有大张旗鼓地办丧事,但还是通知了王家及王秀贞的一些亲朋,家观里还是一片缟素,慕容蔚和慕容妉蕙皆是一身孝白,替王秀贞守了几日孝,才将其安葬在郊外一处还算山清水秀的地方。 慕容执做得也算是仁至义尽,王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对妉尘的怨恨却是达到一个新的高度。在王秀贞过世的当夜,王太师就砸坏了一张几案和一套茶具,直言妉尘不但毁了他两个女儿,还逼死了他的嫡次女,此仇此恨,他定不会轻易咽下。当即就召集子孙秘密商议,不知是打算以何计策,如何报复妉尘。 在王秀贞落葬后,王家就寻了个借口将慕容蔚慕容妉蕙兄妹接到了王家。慕容执和老夫人本都是不愿,但是在慕容蔚两次到妉尘绣楼寻衅不成反被揍后,还是同意了。 与此同时,京兆府的衙役在清晨时发现了被丢在府衙门口,昏迷不醒、五花大绑、拔了舌头和男人之物的梁上飞,以及一张状纸,状纸写明了此人的身份,所犯罪行。京兆尹惊得不行,立马就派人通知雍州太守,调来有关梁上飞的所有卷宗,并着手调查是何人捉住了梁上飞,还动用了私刑,虽然他觉得这私刑处置得,咳咳,要是不拔掉舌头就好了,让他想审问犯人都审问不来。好在雍州有梁上飞的画像,其又作恶多端,认识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很快就确定了他的身份,到判处其斩立决不过就是十天的功夫。 就在慕容蔚兄妹搬到王家暂住的第二天,钟离谨大张旗鼓地来了国公府找妉尘,身边还带了一个宫里的嬷嬷。 因钟离谨是来见妉尘的,故国公府的大堂里,慕容执、老夫人皆是作陪,慕容妉芯和慕容妉芊都在,就连本在外面的慕容茁都被叫回来了,妉尘看到这样的架势,直翻白眼,钟离谨就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而已好不好,不需要这么大的架势吧? 钟离谨一边跟慕容执客套,一边时不时看坐在对面的妉尘,见其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收住了话头,决定还是讲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梁国公,本皇子今日来,主要是来送一个人给尘儿的。许嬷嬷~” !! 第八十一章 针尖心眼 一个年不过四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刻丝的镂空花鸟纹扁簪,小小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长在款款的脸上,眼角的鱼尾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眉毛剃光之后用黑色的黛笔画了细细的直眉。身上的衣服,不是新的,但洗得十分干净,从领口到裙摆,无一不是整整齐齐,露在衣摆外的一双鞋尖是褐色白底,明明不是新的,白底却依旧很白,不染一丝灰尘。“奴婢拜见老夫人,拜见国公爷,见过郡主,郡主可以称呼奴婢许嬷嬷。”许嬷嬷先是向老夫人和慕容执行过礼后,才站到妉尘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道。 妉尘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地先是扶起看着就感觉严肃到不行的许嬷嬷,然后瞪着钟离谨,发现其眼神不善,却是针对着她身后的冬妈妈,煞那间明白了他今天之所以来的原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钟离谨,一边跟傅纣合作,背地里还要拆他的台不成,便以眼神问道:“你丫的,什么意思?” 钟离谨朝妉尘诡异地笑笑,却是转头对慕容执和老夫人道:“母妃和父皇挂念尘儿,怕尘儿身边都是些年少的小丫鬟,不懂怎么照顾人,特意让我带了宫里的嬷嬷来照顾尘儿。” “我——很——好!”妉尘一字一顿地说到,斜眼看着钟离谨,眼里蓄着怒意,“我身边已经有冬妈妈了,她很好,而且长清少清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况、况且还有老夫人和父亲面面俱到的关怀。” 钟离谨伸手摸了摸妉尘毛茸茸的脑袋,宠溺地说到:“门牙什么时候掉的,怎么一颗都还没长出来?苏先生怎么说?” 妉尘气哄哄地胡乱拨开钟离谨的“魔爪”,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她也想快点长出来啊,谁喜欢说话漏风哦,特别是在几个管事和掌柜来跟她商量事情的时候,那看小孩子的表情,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简直可恶,人干嘛要换牙啊! 妉尘双手捂着头发躲开,无意中瞥见屋内众人皆是笑得暧昧,妉尘无力地翻了个白眼,她还在换牙,她才九岁!起码表面上她才九岁嘛。“笑屁啊,换牙嘛,你没换过啊!”妉尘快忍不住发飙了。 “嗯~”钟离谨好像在很认真的回忆,思考了片刻才道,“我记得,我换牙的时候好像是五六岁的时候吧,比你现在小很多哦。” 妉尘看了一眼严谨、动作规范的像提线木偶一样的许嬷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爱唠叨爱说教的冬妈妈已经很恐怖了,再来一个看起来比冬妈妈还刻板的许嬷嬷,后果简直难以相信,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云姨一样如母亲一般待她了。“我记得许嬷嬷是姨母身边的人,她应当留在姨母身边才是,谨哥哥,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妉尘放下手,很是认真地说到,她很忙的,别再给她添麻烦了。 钟离谨意犹未尽地收回手,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反问道:“你要是会照顾自己,胡先生会忙得连京城都没时间回?苏先生会需要无时无刻伴在你身边以防万一?” “这是我想的吗?是我愿意被人设计陷害,还是我愿意每时每刻担心下一刻下一天还能不能活着?”妉尘不知怎地,竟是不管不顾地当众与钟离谨争辩起来,两人倒是有点像小两口吵架的感觉,咳咳,如果忽略掉外表年纪的差异。 “许嬷嬷在宫里多年,正好可以提醒你如何规避陷害,而且你不是小孩了,大家闺秀的规矩也该学起来了,许嬷嬷在宫里做过教引嬷嬷,她教导出来的小姐,仪表姿态自是不会比公主差。”钟离谨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淡笑。 妉尘继续翻白眼,“说的比唱的好听,这会子想起我是大家闺秀了?大家闺秀养在深闺,不到一定不会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像我这样成天往外跑做生意,是哪家的闺秀理论?你不过是因为傅……,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底是自私还是为我,你心里更清楚!” “或许我是带着点私心,但我若不是真为你好,直接把我看不顺眼的除掉还干净。你是大周的一品郡主,现在可以说还小,以后呢,一些基本的礼仪总是要学的吧?”,钟离谨语气温和,耐心地跟妉尘解释,并不因妉尘如同小斗牛一样的气恼而出现一丝不好的情绪。 许嬷嬷许是见妉尘还是皱着眉嘟着嘴,还要还嘴的样子,忍不住替钟离谨叫屈,道:“三皇子、颂月郡主恕罪,奴婢斗胆插句嘴。郡主,其实让奴婢来教导郡主礼仪是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意思,三皇子不过从旁听到,自告奋勇走这一趟,带奴婢来国公府而已。” 妉尘:“……” 屋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众人打量的目光不断在钟离谨和妉尘之间游离,尤其是慕容执和老夫人。老夫人想的是,宫里早有流言,传的便是钟离谨对妉尘有意,今个儿看他好脾气的模样,只怕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或许过不了多久,慕容家还将有一个嫁入皇室的女儿。从目前景武帝对钟离谨的喜爱程度和钟离谨的才能来看,将来荣登大宝的是谁还未可知,纵容不能,王爷总是逃不掉的,不管怎么说,对慕容家的将来裨益多多。慕容执想的却是,妉尘自苏嬴走后,就与他不太亲近,好不容易现在愿意叫他一声父亲了,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改善父女关系,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子跟自己抢闺女的心,真真是讨厌。 钟离谨见妉尘还是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嘴角的笑意扩大,伸手戳了戳妉尘的脸颊,对老夫人和慕容执道:“尘儿毛病多,就烦劳老夫人和梁国公多多费心了。尘儿,我还得去趟窑厂,就走了。许嬷嬷,好好照顾郡主。” 许嬷嬷应了声是,默默地走到了妉尘身后,跟冬妈妈站在一起。 !! 第八十二章 心底隐伤 老夫人喜笑颜开:“这是自然,尘儿,别愣着了,送送三皇子。” 慕容执脸色却不太佳,紧接着老夫人说到:“三皇子多虑了,尘儿是我的女儿,我自是会放在心上。现下气候尚凉,还是我送三皇子罢。” 钟离谨不置可否地笑笑,表情摆明了不屑慕容执的话,话却是道:“梁国公不必客气,请留步。按理来说,我还要叫国公一声姨父。” 钟离谨客气,但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慕容执当然不会就真的坐着不动,还是站起来和老夫人亲自送钟离谨出门。就在钟离谨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妉尘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叫住钟离谨:“等一下!我,我想起来有点东西,既然你要去窑厂,就顺便给师傅们带过了,是关于蛋壳瓷的。老夫人、父亲,还是我送三皇子就好了,你们回去休息罢。” 钟离谨挑了挑眉,窑厂才建时,制瓷师傅们问妉尘有关蛋壳瓷的配方,妉尘就直言自己也不知道,这会子提起,只怕是有什么不能当众说的话要跟他说才找的借口。“那我跟你去拿好了。”钟离谨朝妉尘招招手,然后跟身侧的慕容执道,“老夫人、梁国公请留步。” 待妉尘和钟离谨一前一后走时,方才屋内的其他人皆站在屋檐下行注目礼,表情各异,有沉思、有嫉妒、有欢喜、有忧虑。 妉尘的绣楼的书房里,屏退了一众人后,妉尘从墙上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又从加了锁的匣子里取出一叠绢缎,神色有些担忧地递给钟离谨,低声道:“这是我托苏虔让苏家查出来的,有关陛下当年的一些事,与我当初听到的那些,也相差无几了,你看看罢。以后,你自己还是小心提防着些,姨母那儿更要多上点心。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这位皇帝当年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荣登大宝,对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都下得了手,心机手段不可谓不毒,只怕我们以前是没看到罢了。也不知道他对你宠爱有几分真,你凡事小心,谨慎些总是没坏处的。” 钟离谨接过,潦草地翻了翻就随手塞到了宽大的袖子里,然后一脸谄媚地凑近妉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含着委屈地说到:“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呢,就知道尘儿还是关心我的。” 妉尘退开一步,斜睨着钟离谨道:“你是嫌我的名声还不够坏,还要让它再难听一点是吗?” 钟离谨直起腰,敛起了做作的表情,不知是用怎样复杂的情绪说到:“这是怎么说?你是指我跟父皇向你求婚的事?” 妉尘一怔,她没想到钟离谨会说得这么直白,倒是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过了好一会儿,妉尘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管你跟傅纣是怎么想的,请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和处境。整个汴京都在传国公府的五小姐、堂堂的颂月郡主,不满十岁就懂得勾引男人,还说什么得其母真传。” 钟离谨声音失了真,不知是没料到他和傅纣先后向皇帝请求赐婚的消息会传言成如此不堪还是心里内疚,道:“我以为你不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就没有管什么流言。我向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这件事我也会处理,三天之内,我一定查出流言出处并解决。” 妉尘的目光在钟离谨略带紧张的脸上打转,她,真的有这么明显表现出对声名这种东西的不在意吗?“我不在乎,所以你也就不在乎了么?”妉尘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那么空灵,恍如一吹既散,却让钟离谨更加紧张。 钟离谨蹲下与妉尘平时,双手用力地抓住妉尘的肩膀,就好像怕妉尘会突然消失一样,“我当然在乎,只是我更在乎你心里的想法。我以为你不在乎……是我不好,女孩子的名声本来就是非常重要的,我回去就解决这件事情。对不起,我……” 妉尘浅浅一笑,出声打断:“现在这个状况,你应该更担心皇帝的想法和你们母子的安危吧?”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声名这种东西,对一个月月经受病痛折磨、活不过十八岁的人来说,确实没那么重要,她不在乎,钟离谨认为她不在乎,也很正常,没什么好纠结的,她要纠结的是钟离谨和傅纣对她的心思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她该怎么做才能摆脱才对。 钟离谨慢慢松开手,又慢慢站起来,苦涩地笑笑,道:“虽然你给的这些情报我不知道,但是我这个父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早在进宫前,不,早在你我相识前我就知道了。母亲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放不下心里的念想,还抱着一丝幻想罢了,我又怎么能连她最后的那点快乐也剥夺了。” 妉尘吃惊地瞪大眼睛,似乎没听明白钟离谨的话,再一次傻乎乎地问道:“你早就知道?” 钟离谨点点头,“是,我早就知道。” 妉尘提高了声量,“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钟离谨苦笑,不再看着妉尘的眼睛,视线转向窗外,道:“怎么说?说我的父亲其实是在利用我的母亲?还是说我的父亲,其实并没有像你看到的、你以为的那样疼我这个儿子,只是在利用我们母子达到后宫及他众多儿子们之间的一个微妙平衡?而且,其实我有跟你说过吧。” 妉尘失语,直到钟离谨离开很久,她还是再思考这个问题。她以为那只是钟离谨跟自己的父亲闹别扭而已,因为表面上看起来,景武帝不管是对李清芷还是对钟离谨,总好像充满了感情。钟离谨的话让她太过震惊,简直是惊吓了。在她面前,钟离谨总是一副玩世不恭、要么邪猊不羁的模样,或许在他心里的苦楚,并不见得就比她少吧?体弱病重的母亲、心机深远狠辣的父亲,还加强敌环饲,他的一步步,走得比她更不容易,起码她有百草堂和苏家、赢家这样硬气到连帝王都不得不买账的背影。钟离谨有什么?除了她的帮助就什么都没有了! !! 第八十三章 人心不古 春风送暖三月渐近,春日融融百花争艳,这样的季节最适合出游了。 妉尘一个冬天都猫在绣楼的屋子里,气候好不容易好转,便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走走,钟离谨道窑厂和琉璃厂有些事需要找她商量,恰好铜雀楼的掌柜送来新的菜单,妉尘便觉得同慕容妉芯、慕容茁、长清少清和赵宪都去铜雀楼,吃过午饭后其他人可以再到城郊去逛逛,而她正好可以去窑厂和钟离谨解决一些事。不料钟离谨听了妉尘的计划,非得也跟着来。不管钟离谨和妉尘如何熟,表现得如何平易近人,在慕容妉芯和慕容茁眼里,钟离谨就是皇子,是天孙贵胄,吃得十分拘束,这样的状况下,长清少清和赵宪就连上桌都不愿意了。妉尘无法,只得分桌,和钟离谨两人去了另一个雅间。 桌上的菜色除了几道大菜,还有几道新鲜的野菜,马兰头炒春笋、凉拌马齿苋、肉末枸杞芽、腌渍鱼腥草,妉尘难得吃到,食指大动,若不是体质寒凉不宜多食,只怕是要吃得停不下来。钟离谨却似乎对每一道都很有胃口,连吃了三碗米饭还要再盛,被妉尘拦住了,“瞧你这样,我都要以为皇宫里的厨子都是摆着看的了,别吃撑着了。” 喝光妉尘盛的大头菜鲜菇汤,钟离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道:“莫要说铜雀楼的大厨,就是你院子里的那几个小丫头,御厨也是抵不上的。看来以后我得常来蹭饭了。”说着,钟离谨侧身靠近妉尘,一脸谄媚,十足的小人贪心样。 妉尘好笑地白了他一眼,道:“既然你喜欢,我就把紫竹墨菊送给你好了,你带回宫里去,也好给姨母换换口味。” 钟离谨更靠近妉尘几分,隐藏起眼底的邪狂,好似小孩子撒娇一般:“你舍得?我可是当真的哦,不许耍赖。” 妉尘不耐烦地推了一把钟离谨靠过来的身体,道:“你回宫的时候到国公府绕一趟接走就好啦,我说话算话。” 不说钟离谨自幼习武,就只是论其比妉尘大了十岁,也不是弱弱小小的妉尘可以轻易推动的。钟离谨纹丝不动地斜着大半个身子挨近妉尘,表情倒正经了很多,道:“关于你的流言蜚语,源头已经查到了,就是现在搬到了王家的慕容蔚兄妹,你打算怎么处置?” 妉尘眼底露出一丝讥讽,冷哼道:“那对兄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想来王家也出了不少力。王家那只老狐狸,绝对不会做无用功,他知道谣言传得再厉害,也改变不了王秀贞的累累罪行,对于有皇帝罩着的我就没太大的实质影响了,想必他还有后招,我们得小心些了。”传她和钟离谨、傅纣纠缠不清也就罢了,居然还传言说她容不下嫡母嫡兄嫡姊,心狠手辣暗下杀手几次要取他们的性命,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这般歪曲事实的话也有脸往外传,还传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这样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一而再就没意思,让人觉得恶心了。 “先……”妉尘才说了一个字,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们就被推开了,一个女子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聘聘婷婷地走了进来。见妉尘和钟离谨二人独处,秀眉一扬,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边说着请安问候的话,脚下已是标准的宫廷礼仪,“良娣慕容氏见过三皇子,见过颂月郡主。”太子良娣虽然品级没有一品郡主和皇子高,但长幼秩序摆在那里,其实慕容妉萍是不必行礼的。 妉尘一手支额,既不赶人,也不说起身,就这么细细打量站在门口屈膝行礼的慕容妉萍。还差几个月才满及笄,一头青丝已绾作妇人头,簪着四只云型点翠镶珠银钗,右前额发髻上插着蝴蝶形状的彩漆木质梳篦上描绘着精美的花纹,淡淡的小山眉间,贴着描金的花钿,一抹朱唇,两颊粉红,皮肤细腻,显得妆容精致,一身水红色绣银丝梨桔花的对襟长裙拖拽在地,将一双莲足完全遮住,宽大的袖袍垂到膝盖,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妖娆妩媚的气息。虽还有慕容妉萍未嫁之前的那股柔弱,却又似乎柔弱的不一样,有种娇儿柔美的气质。可惜妉尘和钟离谨早就知她的柔弱是装出来的,只感觉慕容妉萍更会装腔作势了。 慕容妉萍见妉尘和钟离谨皆没有要她起身的意思,娇笑出声,便自顾自站起来了,上前亲热地要拉妉尘的手,一边道:“尘儿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呢。三弟将来真是好福气。” 妉尘毫不给面子的抽回手,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站在慕容妉萍后面,绞着手指不知所措的跑堂和女伙计,冷声道:“让你们守门,你们就是这么守的?” 跑堂和女伙计也不过就是十五六岁,吓得差点就跪在地上,指着前面的慕容妉萍,带着哭腔求饶:“小人不敢,是她们硬要闯,说是小姐的二姐,小人拦都拦不住。” “大胆,良娣也是你们这些下人可以用手指的吗?”慕容妉萍身后的嬷嬷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将小跑堂打得愣在那里,连哭都忘了。 妉尘目色一沉,脸上却是扬起浅浅的笑意,“太子良娣好大的排场,耍威风耍到我的酒楼里来了。” 凉飕飕的话让慕容妉萍和她身后的丫鬟嬷嬷齐齐打了个哆嗦。慕容妉萍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反驳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思及今日来的目的,还是生生咽了回去,回头假意训斥了那个嬷嬷几句,才对妉尘道:“尘儿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与我的奴婢一般计较的。” “你们先下去罢,自己去找掌柜,将酒楼的规矩再学一遍,下次若是再如此不知轻重,就自己收拾铺盖走人。”妉尘语调语气皆是轻轻的,跪在门口的两人的心情却是随着妉尘的话忽高忽低,最后才如释重负,千恩万谢地走了。铜雀楼不管是约束他们这些伙计还是接待客人的规矩虽然相当繁多,但是薪酬也高,还有休沐日,最主要的是在铜雀楼干活,对他们这些人说出去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因为铜雀楼挑选伙计很是严苛。他们本以为今日冲撞了东家小姐,他们定没好果子吃,没想到小姐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他们了,但他们绝不敢心存侥幸,因为小姐也说了下次再犯就走人,铜雀楼的规矩也是如此。 !! 人心不古2 慕容妉萍知道,妉尘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计较她不经通报就闯入的事了,亦是暗暗松了口气,很是厚脸皮地坐到妉尘身边,道:“我就知道,五妹妹最是心善,对人最是大方了。” 妉尘嘴角的嘲笑不加一丝掩饰,小手拿着一只银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碗里的汤水,连看都不看慕容妉萍一眼,冷声道:“良娣说笑了,我根本就不知道‘心善大方’这四个字怎么写。” 慕容妉萍见妉尘在奴仆和钟离谨面前都不给她一点面子,刚要发火,但转念想到今日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的目的,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却是怎么也忍不回去,慕容妉萍只好用笑来掩饰,“呵呵呵呵,五妹妹真是会说笑,呵呵~” 妉尘嘴角的嘲讽更浓,却是连话都懒得再接了,一只手靠在桌子上,下巴垫在胳膊上,只盯着面前的碗,好像发呆一样。 慕容妉萍见妉尘没有反应,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搭住妉尘靠近她一侧的胳膊,露出腕上的一对累丝金镯,试探着说到:“五妹妹,你这铜雀楼生意真好。你说二姐姐我也开一家酒楼,如何?” 妉尘慢慢抬起头,眼神犀利地斜睨搭在自己胳膊上的一双纤手。 慕容妉萍心头一跳,撇了撇嘴,瑟瑟地缩回了手,却还是一脸媚笑地看着妉尘,补充道:“太子殿下也有这个意思,所以我才大着胆子来问问五妹妹你。” 妉尘与钟离谨交换了一个眼神,才侧首道:“既然是太子的意思,良娣去做就行了,不需要问过我。” 慕容妉萍手指绞在一起,心中暗暗恨到: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吗?这个该死的慕容妉尘,就是会装傻充愣,哼!面上却是笑得更加灿烂,好像得了妉尘的话很开心似的,道:“五妹妹是同意我开酒楼喽,真是太好了。实不相瞒,二姐姐今日来是对妹妹有事相求,五妹妹一定要答应姐姐我。” 妉尘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不屑和厌恶,就知道慕容妉萍这种人无利不起早,果然跟她那个娘和王秀贞都是一路货色。“你先说。”妉尘淡淡地回了句,没有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慕容妉萍又是娇笑了几声,才说道:“对五妹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五妹妹的铜雀楼生意这般红火,一定知道如何经营好一家酒楼,二姐姐今日就是来跟妹妹讨教经验的。”说完,便一脸希冀地望着妉尘。 妉尘有些不耐烦了,慕容妉萍一直不说到正题上,旁敲侧击地想要她先开口问什么事,她好顺着话讲出来,显得她好像很愿意贴上去帮忙一样,还真是搞笑!“如果良娣是想问管理酒楼的经验,我这就让掌柜商量,良娣问一天也没关系。”妉尘放下手里的银匙,银匙掉落,磕在釉下彩的白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妉尘的声音一样悦耳,也一样清冷。 慕容妉萍眼中光芒愈甚,听妉尘这话,或许她想的还是有希望的。“那真是太好了!”慕容妉萍很开心的样子,忽然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双柔美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道,“可是开酒楼不是简单的事,就一个下午,我也不能从掌柜那里问道多少有用的东西。不如这样,五妹妹将掌柜借姐姐几日,待二姐姐的酒楼顺利开张,再还给妹妹。还有还有,还有铜雀楼的厨子,据我所知铜雀楼有四名大厨,一个酒楼哪需要这么多大厨,妹妹再借两个大厨给二姐姐罢。” 妉尘看傻子一样看着满眼星光的慕容妉萍,借?亏她也好意思说,怎么不直接要?只怕是有借无回吧!“我把铜雀楼送给良娣了好不好?”妉尘微笑着道,语气之平和,就好像真的同意了慕容妉萍的要求,还自愿加上一些更好的条件。 慕容妉萍乍然一听,简直兴奋地要跳起来了,但是转眼看到妉尘脸上显而易见的讽刺,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上凉到心里,妉尘摆明了实在讽刺她贪得无厌。失语半晌,慕容妉萍还是不愿就此放弃,再接再厉道:“五妹妹是怕姐姐的酒楼抢你的生意吗?妹妹放心,姐姐一定不会的。地方姐姐都选好了,是在城北大街,与铜雀楼相隔了大半个京城呢。妹妹对二哥和四妹妹都那么慷慨,一定不会区别对待,对二姐姐小气的,是不是?” 慕容茁是在帮她管理生意,慕容妉萍简直不知所谓,妉尘懒得跟这种聪明面孔笨脑子的人多费口舌,直接道:“既然良娣不要铜雀楼,那就算了,我和三皇子还要事,良娣请,慢走不送。” 慕容妉萍没想到妉尘二话不说就要送客,急得连忙站起来,她哪是不想要铜雀楼,是你慕容妉尘根本就没有要送给她的意思嘛。“尘儿,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我只是来传达,你不能……” 就在慕容妉萍将太子都搬了出来,企图从妉尘这儿将掌柜和大厨挖走的时候,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好在这次来人讲礼貌许多,敲了敲门,叫到:“颂月郡主可在?太子妃求见。” 慕容妉萍脸色一沉,她怎么来了?不,她不能让孟盈盈知道她来此处找妉尘了,她求了太子许久,太子才答应她出宫来找妉尘,试试开酒楼一事,要是让孟盈盈知道了,就算酒楼开成了,功劳也一定会被她抢走。这样想着,慕容妉萍着急忙慌地左看右看,发现雅间靠窗边放了一面画梅兰竹菊四屏屏风,连忙拉了丫鬟嬷嬷躲起来,还不忘轻声嘱咐妉尘,不要说她在这里。 妉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枣木框架白色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看来东宫里面的争斗日益激烈啊,怪不得就连在府里时只知道装柔弱的慕容妉萍也变聪明了,虽然比原来也聪明不了多少。 妉尘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被再次推开了,太子妃孟盈盈着一身宽大的藕荷色襦裙,外面还罩了一件同色半袖外衫,遮住了已经显怀的腹部,扶着丫鬟的手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进雅间,脸上带着得体雍容的微笑,一见面就道:“不请自来,尘儿可还欢迎孟姐姐?诶,三弟也在呀,可是巧了。” !! 第八十四章 妻妾之争 迎接,妉尘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走上前扶着孟盈盈另一边手,故意道:“太子妃大驾光临,尘儿有失远迎,快快请坐。” 孟盈盈松开扶着丫鬟的手,在妉尘的额头点了点,嗔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油腔滑调这一套?” 妉尘抬手抓住孟盈盈点她的手,纯真活泼地说到:“我说的是实话哦,孟姐姐身子不便,怎么还出宫,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孟盈盈顺着妉尘牵引的方向坐下,右手满脸幸福慈爱地抚过腹部,笑道:“太医说孩子很乖,平日里多出来走走对母子皆好。你呀,想见你一面都难,你不来东宫陪陪我,孟姐姐就只好出宫来找你了。” 妉尘做出委屈的表情,道:“孟姐姐这话就说的没理了,明明是姐姐跟太子恩爱有加,没有时间打理我,怎么还怪上我了?年宴时,姐姐就只顾着太子,可冷落了我。” 孟姐姐咯咯笑道:“三弟,尘儿的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利索了,我说不过她,你可得管管。” 钟离谨浅笑地看着妉尘,回到:“大嫂说笑了,连父皇母妃都管不了,我哪敢管尘儿啊。” 慕容妉萍在屏风后听见妉尘三人其乐融融的对话,鼻子里哼了几声,腹诽道:慕容妉尘这个死丫头,对外人比对自己的姐妹还好,吃里扒外的东西!却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有像对妹妹一样对待过妉尘。 屏风靠近窗户,外面的阳光洒进,三个人影淡淡地映在白色幕布的屏风上,孟盈盈扫视了一圈屋子的时候就发现了,却假装不知,仍旧与妉尘、钟离谨说笑。“这几道可是新鲜的野菜?”孟盈盈一手指着桌上几碟青绿色的菜肴,另一只手兰花指拢住宽大的袖筒,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惊奇地问道。 “这是农庄清晨刚送过来的,厨子趁着新鲜刚做的。”妉尘点点头,随后冲着门外喊到,“再添一副碗筷。” 孟盈盈却好像等不及一般,拿过妉尘面前的碗筷,伸手就夹了一筷子马兰头炒春笋放进嘴里,妉尘要阻止都来不及。 站在孟盈盈身后的丫鬟弯着腰轻声解释道:“太子妃近几日胃口不大好,都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就想着吃点什么小菜。宫里的御厨就会大鱼大肉,做不出太子妃喜欢的菜色,太子妃这才想着来郡主的酒楼换换口味。” 妉尘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指着孟盈盈大声道:“好哇,孟姐姐骗我!被身边的宫女戳穿了吧,哼哼,哪是来看我,分明是惦记着铜雀楼的佳肴了。” 孟盈盈盈盈一笑,刮了一下妉尘小巧玲珑的鼻子,道:“是啊是啊,被你发现了。” 妉尘一边接过女伙计呈上的碗筷,一边吩咐再上几道清淡一点的菜肴,待伙计退下后才回头问孟盈盈道:“不过就是些野菜、青菜,照太子疼爱孟姐姐的程度,只怕姐姐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太子都会给姐姐摘来,难道会不给姐姐弄些清淡别致一些的菜色?” 孟盈盈眸色一黯,脸上的笑似乎有些挂不住,声音飘渺地说到:“现在太子眼里哪还有我们母子,一颗心全在慕容良娣的身上。” 妉尘看了一眼钟离谨,钟离谨很识相地站起来,无声地指指旁边的雅间,示意自己在隔壁等她,便默默地走了。妉尘这才说到:“孟姐姐有了宝宝,性子也变得像小孩子了,太子当初可是为了姐姐……怎么会冷落了姐姐呢。”妉尘虽未明说,但两人皆知指的是太子借王秀贞之罪退了慕容妉蕙婚事一事。 孟盈盈放下手中的筷子,两眼水波粼粼,楚楚可怜的模样,“男人还不都是喜新厌旧,尘儿你不知道,太子一个月总有大半时间是宿在……”讲到一半,孟盈盈突然住了口,可能是觉得对妉尘这样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换了话,“甚少陪伴我们母子。” 屏风后的慕容妉萍听到这话,气得整张脸通红。简直胡说八道,虽然孟盈盈身子重不能伺候,太子一个月里还是二十天陪在她身边,哪像他说得这样,背着她就跟别人这样胡编乱造,简直不要脸!慕容妉萍冲出来就想跟孟盈盈对峙,却被嬷嬷死死拉住。 妉尘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屏风后闪动的人影,正色道:“孟姐姐这话可说得不对,且不说其他,姐姐现在还怀着身孕,最重要的就是保胎,有慕容良娣替孟姐姐照顾太子,姐姐该开心才对。”沉吟片刻,妉尘又接着道:“孟姐姐,这话本来我是不愿说的,免得你觉得我偏袒自家姐妹,但我想想还是觉得要说。孟姐姐虽是真的爱太子,太子宠爱良娣,孟姐姐非但不应该吃醋,反而还要支持。” 孟盈盈看着妉尘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亦是望了一眼画着梅兰竹菊象征高洁的屏风,语气中充满了不解,还带了隐隐的怒气,仿佛是在气恼妉尘的话,“哦?尘儿这话倒是让我觉得奇怪。” 妉尘嘴边笑意更浓,话语却真挚无比,“良娣到底是代替慕容妉蕙入的东宫,太子宠爱她,才不算拂了国公府的脸面,就算是为了争取父亲对太子的支持,孟姐姐也应该让太子多多亲近良娣。” 慕容妉萍没想到妉尘会说出如此一番话,震惊之余喜上眉梢,对呀,她虽然是庶女,但她也是梁国公的女儿,太子和孟盈盈看在父亲手中兵权的份上,也该对她礼让三分。这般想着,慕容妉萍便觉着腰杆也挺得直了,心里的不平也少了,甚至连看妉尘也顺眼了许多。 孟盈盈则好似恍然大悟,拉着妉尘的手感叹道:“尘儿说得在理,是我心胸狭隘了,我也该多替太子着想才是。我这就回宫跟太子赔礼道歉,并让他多去陪陪良娣。”说着便站起来要走。 妉尘忍不住低头想笑,孟盈盈自做了太子妃,演技更是突飞猛进,这样当着当事人的面演戏,还演得活灵活现,就跟真的似的,要不是她看到了其眼底酝酿着的杀机,还真就信了。“哎哎,孟姐姐等等,我吩咐厨房给你准备些野菜给你带回去。”妉尘也跟着站起来追出去喊道。 !! 妻妾之争2 孟盈盈走后,慕容妉萍从屏风后面出来,脸上的春风得意挡都挡不住。在谢过妉尘姐妹情谊,替她说话之后,就又想将话题转移到掌柜和大厨之上,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势,在被妉尘不着痕迹几次避开后且隐隐有发怒迹象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钟离谨从隔壁转回来,眉眼间的笑都带着邪魅,愉悦道:“没想到尘儿如此心善大方,还如此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哄得两个难缠的女人兴高采烈地回宫了。” 妉尘横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到:“少在这里说风凉话。瞧见了没,太子后院可是闹腾的厉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要有什么行动也该抓紧了。” 钟离谨眼中蕴着情义,脉脉地看着妉尘单薄的背影,可惜妉尘看不到,过了一会儿,钟离谨才道:“有你今日这番挑拨,我等着看好戏就行了。我要跟你讲的是有关你的流言。” 妉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蓝天,清冷道:“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实。既然众人都这么看我了,要是我不这么做,不是辜负了大家的看法。你说得对,流言这种东西,我以前不曾在乎,现在也不会,将来更不会。” 之后,妉尘便跟钟离谨去窑厂呆了三天。没想到窑厂的老师傅很有专研专业精神,在妉尘只是简单形容蛋壳瓷的外观,在师傅们的不懈努力下,还真是做出了接近的蛋壳瓷,虽然没有薄到可以透光,但比起市面上的瓷器,瓷壁可以说薄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妉尘一到窑厂,制瓷师傅就献宝似的迫不及待地拿出来跟妉尘分享,并询问妉尘是否还有改进的空间。于是,钟离谨要与妉尘讨论窑厂扩建、生产瓷器类型及琉璃厂新建之事便被硬生生拖了两天,到后来,钟离谨是直接罢工了,将琉璃厂的一干资料往桌上一撂,就不管了。 妉尘无法,也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本还年幼的皇子也渐渐加入到夺嫡之争中,没有母族势力支持的钟离谨压力怕是愈来愈重,抽不出多少精力来管生意不生意了。回到城里,妉尘没有先回府,而是去了铜雀楼找慕容茁,将新研制出的蛋壳瓷交给他,顺便将铜雀楼和两个彩瓷铺子全权交给了他负责,甚至是连绸缎庄的账簿也交给了他掌管,充分表示了对其的信任。慕容茁激动的呀,差点就没给妉尘跪下了,直保证不会辜负妉尘的信托,一定好好照管几处生意。妉尘却是认为作为东家,掌握大局大方向就可以了,其他小事不必事事操心。奈何慕容茁不是这么想的,天天早出晚归、披星戴月,后来干脆就住在铜雀楼的后院了,人都忙得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却好了许多,性格也不像以前的刻板书呆子样,活泛了起来,交了不少朋友,显然原来是被老夫人拘束限制了,妉尘给了他发挥才能的机会,仿佛让他整个人如获新生,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妉尘刚回国公府,乘的软兜才到绣楼院门口,老夫人就派人过来请她过去。妉尘从软兜上下来,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这几天忙的,她累的很,老夫人还有给她添乱。指挥了绣楼里的丫鬟仆妇把她带回来的东西安置好后,妉尘才带了冬妈妈和许嬷嬷,慢悠悠地往老夫人的福寿院晃过去。 福寿院堂屋的大门敞开着,妉尘远远便瞧见了里面的光景,不由挑了挑眉,除了忙得连轴转的慕容茁和搬到王家的慕容蔚兄妹,国公府后院其他的姨娘小姐都在了,怪不得她方才没在绣楼看到慕容妉芯。而以前一向不怎么讨老夫人欢心的三姨娘此刻却站在老夫人身边,不知说着什么,惹得老夫人眉开眼笑的。 见妉尘进来,三姨娘赶紧过来,伸手就想去握妉尘的手,却便妉尘身后的冬妈妈和许嬷嬷用眼神瞪了回去,讪讪地缩了手,只能尴尬地笑笑,道:“几日不见,我们郡主就又变漂亮了,快来给老夫人请安,大家伙可就等着郡主了。”三姨娘这话说的厉害,俨然当家主母管教庶子庶女的派势,让妉尘请安,却又直接称呼妉尘是郡主,好像没把妉尘当国公府的小姐,还说大家都在等妉尘,让长辈等,可就是小辈没规矩了。 妉尘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看了三姨娘一眼,看得三姨娘浑身似蚂蚁爬一样难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才收回目光,上前给老夫人福了福礼,“老夫人今日将大家都叫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老夫人被妉尘开门见山式的问话噎了一下,与三姨娘对视一眼后,老夫人才坚定内心的想法,笑得满脸慈祥,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里的算计之色。“五丫头先坐罢。今日将大伙儿都叫来,是有一件事。”老夫人的目光在众人脸色扫过,见无人有反应才继续道,“王氏管家多年,我竟是不知道府里有些人过得奢靡,竟亏空了那么许多,再加上国公府刚搬来京城,原来的田地都在青州,收入少了不少。如今既是我这个老太婆又管家,那些个奢侈的、多余的,该去的还是得去了。放心,我也不会厚此薄彼,该给大伙儿的例钱月钱我也不会克扣了。今日让大伙儿过来,就是让你们先将自个儿院子里的理理,该放出去的人就放出去,每个人院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各减少三人罢。” 妉尘清冷一笑,配合道:“这是应该的。”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三姨娘前晚刚来跟她提及那事时,她便想到了这个主意,既光明正大,又正好可以削减府里的开支,一石二鸟。正要说话,打算让妉尘把绿梅朱兰给她换回来,妉尘却抢先道:“不过我院子里就算了罢,以后我院子里人的月钱我自己给就行了。”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妉尘会这么说。是啊,你不是说节省开支要减少下人吗?那我自己给月钱,给你把我院子里的月钱都省了,你就不能再动我院子里的人了吧。 !! 妻妾之争3 三姨娘急得拧着手里的帕子,见老夫人迟迟没有开口,跳出来说到:“哎呀,我的小姐哟,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养着那些个下人,可不只是月钱的事,府里还有供他们吃喝,每季还有给他们做新衣服,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要给他们请大夫,哪里不需要花钱啊。” 冬妈妈和许嬷嬷皆是眉头紧锁,这国公府也太没规矩了,姨娘说好听了是半个主子,其实不过就是伺候男人的奴婢,小姐和老夫人说话,也轮得到她插嘴。“五小姐既然这么说了,那五小姐院子里人的其他事,自然也不用三姨娘操心。”冬妈妈的语气不太自然,说的话也不太客气,可见不管事对突然提及此事的老夫人还是半路插话的三姨娘皆是不满的。 三姨娘这下更急了,求救的目光看向老夫人。妉尘看在眼里,还是想不明白今天老夫人和三姨娘合唱的,这是哪出戏,总不还是希望她将酒楼和瓷器铺子的生意交出来吧?老夫人怎么看也没蠢到这个程度,企图通过削减用度的方式来逼她吧?要说是为了省钱,老夫人接掌中馈也不是这一两天了,早在王秀贞被贬贱民就是老夫人在管,怎么这会子突然提出? 其实老夫人心里还是开心的,她本不过是想借此顺便减少府内开支罢了,没想到妉尘这么爽快就提出以后她院子里救不用府里出公用银子了,要知道妉尘可是一品郡主,每月开给妉尘院子的钱银原来可比开给大少爷和大小姐的还要多,长年累月的,也可以减轻不小负担,但是,这不是重点!老夫人慈爱地向妉尘招手示意她过去,嘴里还道:“还是五丫头懂事,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我这个幺孙女。” 妉尘很不给面子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淡淡回到:“这样的话,没事我先回去了,老夫人和三姨娘慢慢商量。” 三姨娘的目的还没达到,哪里肯放妉尘就这么离开,作势就要阻拦,却被老夫人一记刀眼制止。 老夫人僵在半空中的手默默收回,没有丝毫不自然,又道:“尘儿啊,其实祖母还有一件事。祖母院子里的好些丫鬟年纪也大了,就想趁着这次一并放出府去,只是这样一来,一时间祖母院子里就少了好些个丫鬟。祖母原来不是给了你四个丫鬟,祖母想先借过来用用,等牙婆送来新的丫鬟,就还给你。” 祖母给孙女的丫鬟,就是要回去,妉尘也没有话好说的,更何况老夫人还说得这么客气。只是冬妈妈和许嬷嬷闻言,眉头却锁得更紧了,好像老夫人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妉尘冷冷一笑,看着三姨娘站在一旁满怀希冀的脸,一下子明白了今天这出戏的目的就是冲着现在她院子里厨艺很好的绿梅朱兰紫竹墨菊四人去的,为了慕容妉萍要新开的酒楼。 一直悄无声息坐在一边的慕容妉芯似乎听不下去了,抬头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妉尘,轻轻地摇头,希望妉尘拒绝老夫人的提议。 妉尘一时间却也是想不出以什么借口回绝老夫人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转头以眼神询问冬妈妈和许嬷嬷的意思。 冬妈妈眼底含着不善地看着坐在上首的老夫人,没想到看着精明的慕容老夫人会做出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果然不是大家族出来的,精明过头,少了大气,上不得台面。 就在这时,文文静静垂首坐在末位的慕容妉芊怯生生地站起来,有些胆怯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踌踌躇躇地绞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声音很轻,但足够在场听见,“祖母,您要是需要丫鬟,不如就先用芊儿院子里的罢。许嬷嬷和冬妈妈才来,定是对五妹妹的习惯还不知的,那几个丫鬟还是……”说着,还柔柔地朝妉尘笑笑,就像关心妹妹的胆小姐姐一样。明明害怕家长,却还是要为自己的妹妹说话。 老夫人和三姨娘却是齐齐一怔,慕容妉芊的话提醒了她们,皇帝和俪贵妃才给妉尘送了个嬷嬷过来,她就要削减妉尘院子里的仆妇,这不是打他们的脸,不敬皇室吗?要是传到景武帝的耳朵里,那后果…… 老夫人连忙站起来,看许嬷嬷脸色,果见不愉,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顺了慕容妉芊的话,道:“是是是,瞧祖母,都老糊涂了,还是三丫头有心。五丫头院子里的人确实没必要减。这样吧,紫竹墨菊熟悉祖母的习惯,就把她们还是调回福寿院,尘儿的院子里,从三丫头和四丫头那儿各调一个过去。” 居然还不肯放弃,妉尘心里直想发笑,只不过有些事情还真是天注定,妉尘很惋惜地说到:“这个,恐怕不行了。就是前几天,我才答应了三皇子,要将紫竹墨菊送入宫,让贵妃娘娘和陛下也尝尝她们的手艺,现在她们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明早宫里就会来人接她们,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她们才能出宫。” “你骗人!怎么会这么巧?老夫人刚好要你身边的丫鬟,你就给送进宫的,宫里御厨什么不会做,还稀罕你的两个丫鬟?”三姨娘一急,口不择言地叫起来。 在场除了妉尘以外,几乎所有人变了颜色,这回不止是冬妈妈,许嬷嬷亦是忍不住了,“三姨娘伶牙俐齿的,府中之事想来平日里没少帮衬着老夫人罢。只是三姨娘有所不知,五小姐院子丫鬟做的菜讲究的是原汁原味和别具风格,这还真是宫里的御医们不具备的。” 其实三姨娘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马上心惊胆战地观察老夫人和妉尘的脸色,现在又被许嬷嬷这个宫里来的嬷嬷这么一说,膝盖一软,差点就坐地上了。“婢、婢妾不是这个意思,婢妾笨嘴拙舌,原本是想说皇宫之地,定是能做出天下最美味的佳肴,听许嬷嬷这么一说,婢妾才知道五小姐培养出来的人果然非同一般。五小姐果真是蕙质兰心,才如此得陛下和贵妃娘娘的欢心。”三姨娘顾不上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凭着以前是王秀贞身边的大丫鬟,还算见过世面,勉强是讲话圆了回来。 !! 妻妾之争4 老夫人眼含威怒地瞪了三姨娘一眼,三姨娘瑟瑟地住了话头,不敢继续再讲,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角落里。老夫人这才又挂上慈蔼的微笑,“不打紧,不是还有绿梅朱兰么,祖母另外给你调两个丫鬟。” 妉尘捋了捋鬓角散落的碎发,老夫人和三姨娘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只是这番话说出来,就未免显得刻意了,好像就是要妉尘院子的丫鬟似的。“老夫人这么说,妉尘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绿梅朱兰的厨艺是铜雀楼的大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既然祖母身边缺人要将她们要回去,要妉尘只能搬到铜雀楼去住了,吃惯了美味,一般人做出来的东西,妉尘怕是食不下咽。”见老夫人要阻止,妉尘提高了声量继续道,“老夫人不必担心,二哥就住在铜雀楼,他会好好照顾妉尘的。” 老夫人哪能就这么让妉尘搬出去,且不说慕容执回来定不会轻易罢休,今个儿有许嬷嬷这个宫里来的在场,四个丫鬟虽是她送到妉尘身边的,便也只能算妉尘的丫鬟了,她几次寻借口要回,已显目的不纯和过分,现在妉尘直接说出要搬出去的话,若是她再坚持,许嬷嬷若是回宫跟皇帝和贵妃说点什么,她和慕容执定要落下虐待子女的罪名了,其他人倒也罢了,谁还来管你对哪个子女好哪个不好,妉尘可是钦封的颂月郡主,是俪贵妃和皇帝心尖上的人儿。思及此处,老夫人虽然脸色僵硬,但还是做疼爱孙女的祖母状,“五丫头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祖母还会为了两个丫鬟就要你搬出府去,你离不开那两丫鬟,也算没白费祖母送了她们到你身边。祖母再找几个机灵懂事的丫鬟也就行了。” 许嬷嬷露出一丝冷笑,她是宫里的老人,更是景武帝的心腹,原本被指定在俪贵妃身边替她暗中抵挡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没料到却被俪贵妃和三皇子求着送到了颂月郡主这儿,但是景武帝给的命令不只是保护郡主,还有监视国公府的人员。今日看国公府后院的这群女人,没事都能自己找事,找事还斗不过一个小女孩,就会嘴皮子上占点便宜。这是想说郡主不懂事不尊老吗?为了两个丫鬟就跟祖母顶嘴,以搬离府邸做威胁。许嬷嬷敛起了眼底的不屑,十分恭敬地说到:“老夫人一片慈爱之心,不过老夫人几次提及那四个丫鬟,想来是真心思念,奴婢倒觉得郡主当是将人还给老夫人。” 老夫人和三姨娘皆是惊喜地望着许嬷嬷,她们没想到许嬷嬷会在关键时刻为她们说话。老夫人僵化的脸解冻,笑容显得自然许多,道:“五丫头,既然许嬷嬷都这么说了,你……”就自觉点,把绿梅朱兰交出来罢。 妉尘微微侧首看着走到堂屋中央的许嬷嬷,有些不解,许嬷嬷照理不会帮着与她毫无关系的老夫人和三姨娘才对,难道,她其实是太子的人? 许嬷嬷姿势表情不变,声音就像从木偶嘴里说出,平淡刻板,“郡主要将紫竹墨菊送到宫里,不然就一同进宫小住一段时间,想来她们的厨艺也不会比绿梅朱兰差多少,陛下和贵妃娘娘可是念您念得紧呢。”许嬷嬷这话续上,前面的话就不是赞同老夫人,而是**裸的讽刺了。 许嬷嬷话音一落,老夫人和三姨娘的脸色比方才许嬷嬷未开口前还难看三分,慕容执好不容易才求了皇帝带回妉尘,要是妉尘这么回了宫里,那她亏待一品郡主孙女的罪过就落实了,那她这个一品诰命夫人还做不做的下去是一说,国公府除了出了一个恶主母之外,还要加上出了一个恶祖母,届时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老夫人干笑了两声,幸好她刚才话未说完,“虽然许嬷嬷这么说,祖母又怎么能夺孙女的心头所爱。五丫头身子不好,还是不要搬来搬去的好,更不能麻烦陛下和贵妃娘娘费心了。” 一场闹剧在所有人的不满中草草结尾,只有妉尘嘴角挂着浅淡的微笑,哦不,还有一个人,慕容妉芊。 慕容妉芊赶上最先离开的妉尘一行人,小脸因为走得急而显得白里透红,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身雅致的月白色绣嫩黄色小瓣菊花襦裙,头发只以一只翡翠攒珠金簪挽了简单的发髻,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比起慕容妉萍刻意的柔弱,添了四分自然和一分娇美,更能惹人怜惜。慕容妉芊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抚着胸口轻声道:“五妹妹,你不要生祖母和三姨娘的气,她们也是为了二姐能在东宫过得好些。你也知道,太子妃可谓专房之宠,二姐她,日子挺难过的。”说着,便兀自抹起了眼泪,却还不忘偷拿目光观察妉尘的神色。 妉尘所有所思地看了慕容妉芊一眼,她倒是乖觉,知道瞒不过她,就打起同情牌来了,只是她冷心冷肺,才不会为了管别人的闲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前几日我还见着太子良娣了,太子妃身怀有孕,太子除了正妃便只有她,她过得挺好,三姐姐不必如此忧心。”妉尘语气寡淡,好似说着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 慕容妉芊见妉尘没兴趣多说,更没有要慷慨相助的意思,很识相地松了口气,道:“我最相信五妹妹的话,五妹妹这么说,我便放心了。”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跟着,慕容妉芊往自己院子走去。 这日,妉尘正很有兴致地在花园里跟慕容妉芊放风筝,长清匆匆过来,挥退了围在周围的一群小丫鬟,伏在妉尘耳边耳语了一阵。 妉尘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孟盈盈听了她的挑拨,一定会向慕容妉萍下手,但是她没想到这么巧,慕容妉萍的月余身孕就这么没了,虽只是稍稍损了身子,日后还能受孕,但却落了个谋害太子妃不成,反遭报应害了自己孩子的坏名声。 !! 妻妾之争5 过程是这样的。那日孟盈盈回去后,还真劝太子多去良娣处歇息,太子也听了劝。慕容妉萍却因此愈发得意,甚至有些忘形。 昨天,太子妃趁着春阳艳丽,就命人将书房里的书和字画都拿出来晒晒。慕容妉萍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非得跟着参和,跟着参和也就罢了,好好站在一旁,指挥指挥仆妇搬书晒书也行嘛,为了博太子好感,非得亲自搬太子喜爱的那几策书籍和字画,搬也不打紧,力气小就少搬点,非得抱了满怀,连视线都被阻碍,看不见也不要紧,慢慢摸索着走也行,非得走得飞快,走得快也没关系,好好的路不走,不偏不倚就往身怀六甲的太子妃身上撞,撞就撞了吧,能将太子妃的胎儿就这么撞掉了也算她有本事。偏偏慕容妉萍和太子妃一同滚落在地,按冲击角度和力道讲,明明应该被压在下面的太子妃不知怎么的反而压在了慕容妉萍身上,手肘还好巧不巧的在慕容妉萍的肚子上狠狠撑了一下。慕容妉萍当下就腹痛难忍,额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待东宫众人把受了严重惊吓的太子妃送回殿内,请了大夫一番诊治之后,再来关心痛得已经昏迷的慕容妉萍时,发现其下身流血不止,月余的胎儿本就脆弱,慕容妉萍腹部经受剧烈撞击,又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得知胎儿没了的慕容妉萍哭喊得整个皇宫都听得见,连滚带爬地到太子那儿去哭诉,可是话都还没讲两句,就遭到一顿呵斥责骂。太子和所有人的看法都一样,认为慕容妉萍是自作自受,想借晒书为由,“不小心”撞掉太子妃肚子里的胎儿,不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而她则是害人终害己。而太子妃却是高风亮节,在受了如此惊吓之后还为慕容妉萍说话,一直为其说情说良娣不是故意的,她自己的孩子也没伤着,良娣却痛失胎儿,就不要为难良娣了。因此,慕容妉萍虽没受罚,却在失去太子宠爱的同时,也失去了众人的同情。 妉尘将手中的风筝线交给默默站在一旁的慕容妉芯,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家都在说的,往往不是事情的真相,钟离谨传给你的消息应该不止这些吧?” 长清点点头,侧耳细心倾听,确定周围无人之后才低声道:“据太子良娣身边的宫女讲,良娣感身体不适、困倦无食欲已有几日,要主动去搬书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慕容妉萍坚持说背后有人推她,而在两人摔倒的地方,发现了灯油的痕迹。” “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有没有直接的证据?”妉尘眼珠子左右滑了两下,直截了当地问到。 长清还是点点头,“有,完全的证据都握在三皇子安排在东宫的一个细作手里。” 妉尘略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钟离谨变成皇子也没多久,连东宫都安排进自己的细作了。妉尘沉思了片刻之后道:“让细作把证据都交给太子。” “小姐不是希望挑起太子妃和太子良娣之间的争斗吗,为何不直接将证据交给良娣?”长清有些不解。 妉尘面上浮现微微的笑容,道:“慕容妉萍这蠢货,连自己怀没怀孕都不知道,哪里会是孟盈盈的对手。只怕拿到证据就迫不及待地找太子告状,太子和孟盈盈可是青梅竹马,怎么会为了慕容妉萍和一个已经失去的孩子去伤害费尽心思求来的爱人和其腹中胎儿?先将证据悄无声息地送到太子手上,再找个机会透出点风声给慕容妉萍。等太子对其心怀愧疚,她那副装出来的柔弱才排得上用场。” “小姐考虑周全,奴婢这就去办。”长清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却被妉尘叫住。 “等等。在大婚前孟盈盈给其下媚药以求怀孕的事,孟盈盈服药以求胎儿晚出生两个月的事,也找个好时机告诉太子。”妉尘抬头望了眼灿烂的春阳,眼睛微微眯起,白皙的脸庞上没有半点算计的表情,好像只是被阳光耀了眼。 结果就如妉尘预料的那般。 太子在无意间听到宫女在假山后面唏嘘良娣被太子妃耍了一把,不但丢了孩子,还失了太子宠爱之后,太子立刻着人调查,却是在暗中进行。在看到下属呈上的证据,桩桩件件指向是太子妃苦心安排了这出太子良娣害正妃不成反失胎儿之后,太子怒冲冲地冲到孟盈盈居住的宫殿,正好看到其在喝了保胎药之后,正在偷偷摸摸吃一个药丸,见他突然进来,竟是手忙脚乱地要藏起来。太子当下就觉得有问题,几番逼问之后才从孟盈盈的贴身侍女口中得知真相,仿佛一下子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他满腔怒火瞬间熄灭,责怪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要他如何去责怪一个为了他,甚至愿意以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做赌注,只为保全他在皇帝眼中完美太子形象的女子呢?虽然如此,太子对无辜的慕容妉萍还是抱了极大的愧疚。对孟盈盈深不可测的心机抱了一丝丝的害怕,太子宿在慕容妉萍处的日子竟隐隐有超过孟盈盈的迹象。 众人虽不见,也只得太子听了太子妃的劝,真以为良娣是无辜的,指不定还对其流产有着很深的怜悯,所以才对其宠爱多多。 慕容妉萍在一次为深夜看奏折的太子送羹汤时,无意间发现了被太子塞在靠垫下面、关于太子妃设计陷害她、害她失去胎儿的证据,当即发飙,摇醒靠在扶手椅上睡着了的太子,逼问他为何明知道太子妃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却不惩治她。 太子刚开始还不耐烦慕容妉萍疯癫般歇斯底里的逼问,在慕容妉萍声声泣泪字字泣血,哭得晕了过去之后,可能还是觉得对不起她,亲自将其抱回她居住的偏殿,在其醒后许诺,在她再一次怀上孩子之前,他不会再去太子妃的殿中,慕容妉萍才堪堪止住了哭泣,娇柔无力地伏在太子胸前,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太子忍不住在其身上辛勤耕耘起来,好实现自己的诺言,让慕容妉萍再怀一胎。 !! 第八十五章 东宫开席 人间四月芳菲尽,妉尘就跟冬眠的动物一样,惊蛰过后出洞,随着天气的日渐温暖,活动量也日渐增加。 半年前,妉尘指派混在前往西域的马队里的暗卫回来了,成功地带回西域最成熟的琉璃冶炼工艺和铁器打造技术,加上凭记忆写下的现代玻璃制造工艺,妉尘连同琉璃厂其他信息一并寄给了远在吴越的连翘,交由她全权负责。 腾出手来的妉尘,与王宁宇重建的绸缎生意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品质战、价格战、促销战、广告战……两人皆是经商奇才,打出的竞争牌层出不穷,其竞争的态势丝毫不必现代企业间的竞争弱半点,在拼上各自的背景和在现代来说不法的手段之后,两人的竞争达到了白热化,比起现代的商业竞争更加残酷,更加可怕。只是一个有王家来撑腰,一个有皇家做后盾,一时间竟是谁也难为不了谁,更不要说谁把谁斗垮了。 流了产的慕容妉萍也没闲着,许是没能从妉尘处挖到墙角,慕容妉萍的酒楼硬是拖了月余才预备开张,声势却是造的十分之大。六个大厨,不知是慕容妉萍从哪里寻来的,在酒楼开张之前却先在东宫搞了个什么三十六开席京菜,请了皇帝和宫里有妃位的娘娘尝鉴,还宴请了京中不少公子小姐,妉尘也在其列。 时值傍晚,天尚未完全暗,东宫的大殿里已点起成千上百的烛火,其光亮生生将落日的余晖压下。妉尘姗姗来迟,踏进宴会的大殿时,里面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开胃的八道凉菜已经摆上桌案。妉尘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末位的一席,再无其他位置,按品级,她是一品的郡主,分位不比在场的妃嫔低,按身份,她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贵妃的侄女,地位也不会比在场的望门小姐们低,这最末一席,摆明是有人要羞辱她。妉尘淡淡一笑,看来不管是太子妃的孟盈盈,还是良娣的慕容妉萍,似乎对她都有些不满,要让她在东宫出丑。慕容妉萍倒是可以理解,就是怨怼妉尘没有把人拨给她,孟盈盈却是为什么,难不成发现了妉尘在暗中的动作?妉尘再看在场众人,却未在其中发现孟盈盈的身影,看来是她高估孟盈盈了,只怕现在的孟盈盈怀着身孕又忙着争宠,是自顾不暇了。不过今日这样太子主办的大宴席都不出现,实在是有失太子正妃的身份,更是丢了太子的脸面,其中究竟是何缘由,恐怕只有一本正经坐在皇帝右手边的太子和慕容妉萍知道了。 就在妉尘在门口观望的几息,王宁月便耐不住,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颂月郡主吗?真是好大的架子,来的比陛下都还晚,幸好那边还有一空席,殿下还未撤掉。” 妉尘看都不看其一眼,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向景武帝屈膝行礼,“妉尘拜见陛下、太子殿下、各位娘娘。” 景武帝敛起了帝王的威严,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跟儿女说话,甚是祥和地说到:“平身。尘儿就坐在朕身边罢,来人,赐座。” 方才还得意洋洋等着看妉尘好戏的王宁月瞬间傻眼,皇帝非但没有受她的挑拨离间,反而还让慕容妉尘坐在他身边。还想要接着说,王宁月好像想到什么,竟是将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快要离开圆座的屁股又坐了回去,这些时日在家,父母兄姊没少跟她说慕容妉尘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要她长些心眼,或多或少,她还是听进去了一点,至于这一点能其多大作用,就未可知了。 妉尘非但没有起身,反而身子还往下福了福,浅笑道:“妉尘谢陛下,妉尘可不是那不识相的人,坐在陛下和娘娘之间。” 李清芷掩嘴而笑,嗔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油嘴滑舌的一套,快过来坐罢,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让姨母好好看看。” 妉尘站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却是用手状似无意地掩嘴,实则是为了遮住新长出和已掉了的牙,道:“妉尘说的可是实话,不信让大家说说,评个理。” 其他人,包括皇子公主,哪敢说皇帝和贵妃的俏皮话啊,皆是保持沉默,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就跟没听到妉尘话似的。葵乐公主与良妃对视一眼,站起来朝着景武帝的方向欠礼,道:“父皇,不如让颂月做儿臣这儿罢,儿臣也想和颂月说说话呢。” 妉尘这才注意到静坐在一边的葵乐公主,长久不见,年已十七的葵乐公主显得愈发高贵典雅,肤若凝脂、唇红齿白,一身明黄色的斜襟轻衫长长拖拽在地,袖子十分宽大,搭在腰间时一边袖口落在地上,头面是一整套的赤金刻牡丹花纹,和衣裙上绣的富贵牡丹图案相映成彰。皇帝本意是将葵乐公主指给慕容蔚,待慕容妉蕙嫁给太子就正式赐婚,没成想他的母亲王秀贞出了那样的丑闻,慕容妉蕙的婚事取消了,葵乐公主与慕容蔚的事便也耽搁了下来,只是之后皇帝未曾再提起过有关葵乐公主任何亲事方面,便无人知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慕容蔚是要给王秀贞守孝三年的,待其出孝期,葵乐公主都要二十了,彼时的大周,过了十八还未成亲或定亲的女子便是老姑娘了,即便是皇帝的女儿也不例外。 这时,坐在葵乐下首的十公主突然开腔:“慕容妉尘,你过来和本公主一起坐吧。” 妉尘的目光从葵乐公主身上转移到十公主身上,见十公主撇了撇嘴,仿佛不待见妉尘,却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挑了挑眉。从德妃被废,十公主见了她就跟见了仇人一样,今天这样子,看来是说话要对她说了。妉尘先是向葵乐公主点头谢过,道:“谢过葵乐公主好意,妉尘许久不见十公主,甚至想念……” 葵乐公主哪里会听不出妉尘的意思,当即道:“如此也好,小十和颂月的年纪相仿,想来也更聊得来些。” 妉尘又是朝皇帝和李清芷福了福身,才走到十公主身边坐下。 !! 东宫开席2 王宁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十公主一眼,她们是表姐妹好不好,慕容妉尘还害得十公主生母被废,十公主应该跟她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慕容妉尘才对,怎么还替她解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十公主选择忽略不远处射来的犀利目光,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妉尘一眼,一言不发地蒙头吃菜。 别人不开口,妉尘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默默端起面前的酒杯,微微抬手,向坐在对面正看过来的钟离谨、傅纣、钟离诩、钟离课和王宁宇举杯示意,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钟离谨、傅纣和钟离诩见状,亦是举杯遥遥相对,其情谊,皆在杯中之酒。而钟离课却是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看妉尘,就跟赌气不愿先搭理对方的小孩子一般。王宁宇握着酒杯的指节隐隐泛白,手腕有些发抖,可见其握得用力,是在克制真实的情绪,面上表情却不见异样,好似跟妉尘是老朋友对饮一样。 “哼,看来传言不是假的,你还真是会讨男人喜欢。”一旁的十公主抬头看到妉尘与对面的五个男人的互动,小声冷哼道,“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怪不得钟离课那小子对你念念不忘,连西蜀质子就跟父皇求娶你,小狐狸精。” 妉尘失笑,无奈地摇摇头,只觉得这样刻薄毒舌的十公主早不是她认识那个虽刁蛮任性,本性却不失善良的小女孩,更不认为有什么辩驳的需要,就拿起筷子,自顾自吃起来,在窑厂忙活了一个下午,匆匆赶到皇宫,她还真是饿了。觉得面前的一道茄鳌味道十分不错,不由多夹了几筷,还不忘对十公主道:“公主尝尝这道菜,鲜咸适口,滋味独特。” 妉尘平淡如水的态度刺激到了十公主,十公主一阵失语后暴跳如雷,跳起来指着妉尘刚要大吼,妉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大庭广众之下,陛下和德妃娘娘也在场,公主注意些仪态才好。” 十公主脸涨得通红,不知是给妉尘气的,还是真怕被皇帝和德妃发现她有失仪态,慢慢坐了回来,却仍旧气鼓鼓地压低了声音道:“本公主在骂你!我在骂你小妖精,你听不懂吗?跟我讲什么鳌不鳌,谣言满天飞,你还吃得下?” 妉尘目不转睛地盯着十公主白里透红的脸庞,直看到十公主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才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三分嘲讽、两分鄙夷,更多的却是淡然和无所谓,“公主也说是谣言,谣言——止于智者。说我跟嫡母姐妹不合逼死嫡母逼走嫡兄姊也好,说我是狐狸精投胎专会勾引男人也罢,所谓谣言,总是三分真七分假,各中真相,只有当事者最清楚不过。我若是在意这些,那些个想我死的也不会费尽心意来害我了,只怕我自己便受不住这些谣言抹脖子上吊了。” 十公主张张口,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妉尘,好似从未见过妉尘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十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低着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到:“你倒是想得开,若是换了我,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妉尘轻柔一笑,道:“很多事,便是现在想想,我也以为自己承受不来,但是事当临头没有退路时,时事会逼得你坚强,人的承受力往往比她自己以为的高很多。” 听到这样的话,十公主很是惊讶,即便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眼底流露出的同情和心疼。定了定神,十公主还是决定将一直犹豫的话说出了口。“我知道,是、是我母妃先陷害你和俪娘娘,你才还的手陷害我母妃,我现在不怪你了,真的。”十公主说着还倾身握住妉尘的手,好像怕妉尘不相信她的话一样,“我只是,只是希望,希望你看在我们以前那么要好的份上,不要再难为我母妃,她现在都已经被废了,再也伤害不到你了。”刚开始,十公主说得还结结巴巴,到后来却说得急切,就跟在害怕什么一样。 妉尘目光一沉,四下看了几眼,确定无人在听她们对话,才道:“关于你母妃陷害我和俪贵妃的事,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十公主面色有些凄苦,不复以前的骄横,苦笑道:“现在的德妃,表面上疼爱我和五哥,对我母妃也是敬重,甚至都有些讨好了,其实背地里总对父皇说我和五哥的坏话,还跟身边的嬷嬷丫鬟说我母妃如何如何不好。母妃用巫蛊陷害你和俪娘娘的事,就是我一次偷听到她和嬷嬷讲话。开始我还不信,就想去问父皇,结果被李公公拦在御书房外,后来李公公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是事情是……真的是母妃害你在先,根本就不是王宁月说的那样,是你设计陷害我母妃,陷害王家。”十公主说的无限惆怅,带着被隐瞒真相的点点憎恨,对妉尘的愧疚,对如今处境的担忧,哪里还有半点当初妉尘第一次见其的霸道模样,仿佛一下子成长了不少。 妉尘抿了一口酒杯里的果酒,掩饰好眼神中的讽刺,果然是时事造人,就连原本人见人怕的小霸王现在也学会示人以弱博怜悯了,不然十公主开头有关现在处境的几句话根本就不用说。“我一直是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若是你母妃和王家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主动招惹他们。”只是如今的情况,她和王家,已是你死我活,再无罢手的可能了吧。不,不对,纵使现在的德妃没有王秀贤聪慧,依靠王家的她怎么也不该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讲十公主和钟离识的不是,更不会不小心到跟心腹将王秀贤闲话,还正好被十公主听到这么巧。如此想着,妉尘不自觉地抬头望了一眼高台上的德妃。 德妃本是在跟身旁的良妃说笑,似乎感受到身上的焦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妉尘,微微一笑,拿着酒杯的右手无名指在酒杯上有节奏的轻击三下后放下了酒杯,抬手拂了一下簪在发髻上的嫩粉色芍药花。 !! 东宫开席3 妉尘眼球剧烈收缩,果然,事情没有十公主说得这么简单,这个德妃这么做的目的实在是太不单纯了。 十公主却是如释重负,就跟得了妉尘的保证一样,道:“你这般说,我便安心了。你也不必太担心王家和那些谣言了,现在宫里有人的家族谁不知道你其实是父皇的私生女,父皇明里暗里又都护着你,哪里还敢跟你过不去,谣言也总会有散去的一天。” 听到十公主的话,妉尘才收回心神,心中却还满是德妃的影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震惊地瞪着十公主,声音都有些失真:“你说什么?我是陛下的私生女?谁跟你说的?” 十公主抽回被妉尘抓得生疼的手,连忙嘘声:“嘘,你轻点,怕别人听不到啊!也是我偷听到德妃和嬷嬷讲的,不过现在宫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连宫女都在背地里讨论。她们说你是父皇的私生女,所以凤玺才会在你身上,所以父皇才会这么疼你。” 妉尘脑子里简直是天翻地覆,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景武帝,妉尘思维飞快转动,分析着千丝万缕的复杂情况,既然宫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那皇帝肯定知道,李清芷和钟离谨却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一定会跟她讲,那就是有人刻意隐瞒他们了。如果皇帝知道,为什么不澄清这样的谣言?羊脂白玉的凤玺根本是钟离谨给她的,她还跟慕容执滴血认亲过,她怎么可能是景武帝的私生女。这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默默地推动这一切,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妉尘越想越觉得心惊,光洁的额头浮起一层密密的细汗,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 “五妹妹,五妹妹,你在听我说话吗?”慕容妉萍端着酒杯,吧啦吧啦站在妉尘面前说了一长串的话,归纳起来的大概意思就是要妉尘对今晚的菜肴做出个评价——是铜雀楼汁鲜味美,还是她慕容妉萍的大厨技高一筹。没想到妉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不理睬她,让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十公主默默地地用手肘捅了捅妉尘的胳膊,妉尘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地望着眼前的慕容妉萍,问道:“良娣说什么?” 慕容妉萍的假笑僵在脸上,脸色甚是难看,合着她说了半天都是白说! 王宁月哪肯放过这么好的针对妉尘的机会,满脸鄙夷之色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道:“哎呀,良娣何必多次一问,看看把颂月郡主逼得,没瞧见郡主汗都扑出来了吗?”虽未明说,言下之意却是显而易见,就是说铜雀楼的菜肴不及慕容妉萍今日宴席的菜肴精致美味。 “尘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陪坐在景武帝身边的李清芷侧身探头观望妉尘这边的情况,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忧。李清芷的声音很是温柔,仿佛给妉尘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妉尘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帕子擦了擦汗,而后站起来朝李清芷方向弯腰致礼,“谢娘娘关心,尘儿无事,只是想到前些天在城郊看到的衣衫褴褛的乞丐,再看这满堂的珍馐美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我大周的京城尚且还有乞儿,那其他地方呢,尤其是边疆贫瘠之地。” 王宁月紧跟着站起来,打定了主意不放过妉尘,针锋相对道:“颂月郡主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太子和良娣今日的宴席精致华贵却不奢华,可谓恰到好处。难道大周只要还存在乞丐,我们这些人就不能邀好友办宴会了?照郡主的意思,所有人都别过日子了。” 妉尘嘴角的笑意更浓,这个王宁月,士别三日口才见长啊,去年的她可还说不出这样一席话来。“王小姐真会说笑。人有三六九等,平民百姓会变成乞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灾**,天灾不可挡,**则取决于陛下是否圣明;另一种是其自身原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便只能沦为乞儿了。天灾**时,陛下自当会开仓赈粮,救受灾百姓于水火,而人的自身原因,归根结底是养而不教,若是大周广而教之,以正确的思想教导万民,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甘为乞丐的愚昧之人?王小姐说大周的乞丐不会有完全消失的一天,岂不是在质疑陛下的治国之道不对?”妉尘迎着王宁月挑衅的目光,直勾勾地瞪了回去,语气不快不慢,却是愈说愈大声。 这回轮到王宁月满头大汗了,她不过只是为了给妉尘难看才说方才的话,哪里就有这个意思了。王宁月一手指着妉尘,心口剧烈起伏,“你,你简直富说八道!我只不过说出事实罢了,你才是扭曲、扭曲……”王宁月有些说不下去了,立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要好的几个公子小姐,却发现他们都低垂着脑袋,不敢啃一声,王宁月气得直跺脚,方才她说那番话的时候,他们明明还点头附和的,这会子倒装起哑巴了。 钟离谨和钟离诩对视一眼,钟离诩脸上依旧是不变的谦和,好像是要做和事佬打岔,“颂月郡主心怀宽广,自然不会计较王小姐的无心之失,郡主和王小姐还是快些坐下,好好品尝这些美味佳肴罢。”夹了一筷面前的红烧熊掌,钟离诩又道,“这道烩熊掌,肉厚而不腻,汁鲜而不渴,让人一尝想再尝。诩十分好奇其来料和制作方法,不知太子和良娣可愿透露一二?” 慕容妉萍见有人如此夸奖菜色,心里乐开了花,好像已经胜过妉尘,无不自豪地滔滔不绝介绍:“这熊掌啊,是命人从长白山猎取活熊,趁其活着时沾其掌,然后用冰块冰镇,六百里加急送到汴京时上面的血迹还是新鲜的。然后……” “闭嘴!”慕容不会察言观色,太子却是个中翘楚,在看到皇帝脸色不善时,急忙出声打断,只是为时已晚。 钟离谨放下要伸向熊掌的筷子,意味深长地道:“哦?我粗粗地打量,这大殿里不下五十桌,算下来,怎么也得十三四头熊才行啊,太子殿下和良娣可真是煞费苦心。” !! 第八十六章 厨艺比拼 从慕容妉萍开口,太子就有不详的预感,果然,此刻皇帝正用怀疑和蕴含着怒气的目光打量着他,太子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跪倒在皇帝的脚边,非常诚恳和委屈地辩解道:“父皇,儿臣和良娣这么做事为了让父皇能够品尝到最新鲜最美味的熊掌,请父皇恕罪。其实,除了父皇和几位娘娘面前的是完整的熊掌外,其他人面前的皆不是真的熊掌,而是用熊肉混合鸡肉、猪肉,其他肉,仿照熊掌的味道烧制,听三弟和四弟所言,可见厨师技艺之精巧,能将各种肉混合而烧制出熊掌的滋味。” 景武帝饱含帝王威严的眼睛微眯,视线在其他人的桌案上一扫而过,再看向脸上皆是挂着微笑的钟离谨和钟离诩,突然朗声大笑:“哈哈哈,太子孝顺,何来恕罪一说,快起来罢。” 太子大松了口气,将湿漉漉的双手缩到袖中,大声谢恩过后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钟离谨哪里舍得放过如此好的一个打击太子的机会,作势还要接着讲,妉尘抢先道:“哦?如此精湛的厨艺,倒是让我心痒难耐,不知太子可否愿将做出仿熊掌的大厨请出来,讲解一番制作的程序,让我等开开眼界?” 太子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什么仿熊掌,都是货真价实的长白山熊掌,让他哪里去找会做仿熊掌的厨子来!要不是慕容妉尘朱门酒肉的话说在前,这场宴席算得了什么,他说仿熊掌不过是因为皇帝听了妉尘先前的话,明显对奢靡不满,再加上皇帝也一向崇尚节俭。 王宁月却是激动地跳起来,好像找到妉尘什么小辫子,满脸的兴奋,道:“你是看太子殿下和良娣今日准备的宴席水准远远超过了你那劳什子的铜雀楼,想要偷师吧?殿下,你可千万不要上她的当!” 慕容妉萍方才被太子一嗓子吼得傻愣在一边不知所措,所幸她虽算不得聪明,好歹也不笨,随后便也想明白了,此刻听到王宁月的话,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态,慕容妉萍急忙接话道:“五妹妹,不是做姐姐的我小气,只是手艺靠的就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技艺,不是能随便外传的。” 妉尘无所谓地笑笑,“正如良娣所说,铜雀楼的师傅有他们的独特的菜谱,太子和良娣今日的席宴菜品注重观赏性和繁复的制作过程,与铜雀楼的菜品却有所不同。” “切~不如就是不如,哪里这么多借口,矫情。”王宁月从鼻子里哼气,下巴抬得老高,一副看不起妉尘的模样。 一直坐在那儿闷不吭声的钟离课终于忍不住了,腾地站起来,指着王宁月的鼻子大声道:“连桌上摆的什么菜都不知道,你好意思指手画脚的!” 被一个不受宠且年纪还比她小的皇子呛声,王宁月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一只手指向钟离课,两人眼看就要对骂一起,坐在王宁月身侧的慕容妉蕙轻轻拉拉她的手,声音轻柔,不高不低,足够殿内所有人听清:“好了,快坐下,大家闺秀这幅样子成何体统?七皇子也是。不过说起来,人都有一根舌头,味差味佳,哪道菜好吃,总是所有人一尝便能尝出来的,不需要知道这菜肴是什么材料制成,过了几道程序。” 李清芷心疼单薄地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妉尘,横了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下面唇枪舌剑的景武帝。景武帝收到警告,脸上的表情一丝不变,笑眯眯地看着妉尘,道:“尘儿,有人质疑你酒楼的菜品味道,这可如何是好?” 妉尘配合地做出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地将景武帝抛过来的球丢还给他,“陛下可是尝过我院子里厨娘做出来的菜肴的,那陛下来评评理,是东宫今日的这一席晚宴味美还是铜雀楼的菜色更佳。” 众人也是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景武帝,一个是自幼便被封为太子的皇帝嫡长子,一个是皇帝颇多宠爱炙手可热的郡主,不知皇帝会偏心谁多些。是的,若是皇帝摆明了说,并不能证明就是那个人的厨子做出来的菜肴比另一个好些,只是证明皇帝更偏心谁一点罢了。 但是景武帝显然不是一个能被人轻易看穿的帝王,目光一敛,景武帝随意往龙椅上靠了靠,道:“若是朕说,真确实觉得两者各有千秋、不分伯仲。尘儿,你那两个厨娘可是说厨艺皆得传自你,你的厨艺远在她们之上,若是今日你小露一手,让朕尝尝你的手艺,那结论却是未可知。” 妉尘轻轻蹙眉,皇帝这是几个意思?就只是想吃她做的菜?现在这个当口提出来是给她解围?这样想着,妉尘的眼睛也没闲着,四处打量着大殿里的摆设,不管皇帝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提出来了,她还得照做不是。在看到四角摆着的各色鲜花时,妉尘眼前一亮,“还是宫里的花匠养花的技艺好,妉尘院子里的好些花都已谢了,瞧着东宫的花还是这么鲜活,真是漂亮。” “不会做就直说,乱扯什么花呀,哼。”王宁月在慕容妉蕙的安抚下已经坐下,听到妉尘夸花美,依旧耐不住出言讽刺。 妉尘丝毫不放在眼里,身上散发出自信的光芒,她的爸爸可是全世界闻名的美食家,她还不怎么会走路时就跟着她爸进厨房了,荟萃了千年和广袤世界的各色菜肴做法的她,会怕比不过几个连颠锅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古人?“陛下如是说,妉尘不做岂不是就是承认铜雀楼甘拜下风?看着百花齐放,妉尘有心拿这些花入菜,就是不知道太子和良娣舍不舍得妉尘暴殄天物了。” 不待太子和慕容妉萍表示什么,皇帝先开口,十分豪气地说道:“鲜花入菜?朕还倒是闻所未闻,准了,需要什么花尽管提出来,朕都满足你。” 妉尘:“就这大殿里的花就可以了,不过陛下得派人将妉尘的那两个厨娘也叫过来,妉尘人小力气小,干活还真是不行,还有她们带进宫的那套锅碗瓢盆,也一并取过来。再麻烦太子命人在大殿里架口小灶吧,妉尘一边做,陛下一边就可以品尝了。” !! 厨艺比拼2 钟离谨方才被妉尘抢话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听到妉尘要当众展示厨艺,微微蹙眉,才又道:“尘儿,你就不怕厨艺被偷学了去?” 钟离谨此话一出口,殿内气氛骤冷,尤其是慕容妉萍的脸色,十分难看。 妉尘好似没有看到慕容妉萍的臭脸,笑道:“并不是所有厨艺都能被偷学了去。当然,如果待会儿谁能将我的厨艺学了去,我非但不介意,还很乐意教。” 这下,连太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妉尘这话无异是故意跟慕容妉萍对着干,要知道她可是才说过不能将红烧熊掌的制作过程告诉妉尘。而事实上,在座的不是皇室成员就是大家公子小姐,除了要开酒楼的慕容妉萍,没有谁会有闲心有兴致真要学什么厨艺的。 王宁月很不要看妉尘的样子,斜偏着一张俏脸,冷嘲热讽道:“哼,说的好像谁稀罕一样,别一会儿做出来都没人要吃。” 妉尘不再搭理王宁月,而是将前世曾跟她的美食家爸爸去云南吃过的百花宴的各道菜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结合殿内现有的鲜花品种甄选出适合在这个场合现场制作的菜品。忽然想到什么,妉尘神秘地朝接了皇帝命令,正向殿外去的李禄招招手。 李禄是景武帝身边的近侍,可以说是最懂皇帝心思的人和最会做人的人之一,见时下皇帝最疼爱的郡主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没有多想便折返了过去,恭腰道:“奴才见过郡主,郡主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去办?” 妉尘既不摆谱子,略略弯腰点头福礼,同时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确有件事要麻烦李总管了。” 李禄连连退开,他一个太监总管,说好听是内宫里的一个宦官,说难听不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奴才,哪里敢受郡主的礼,“哎呀呀,郡主这可是折煞奴才了,郡主有何事尽可吩咐就是。” 妉尘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踮起脚凑近李禄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李禄听完后脸上的不解之色却是更浓,不过长久在宫里当差、在皇帝身边当值的他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匆匆出了殿门。 说话间,东宫的宫人已搬着工具在殿中搭起简易的灶台,说灶台不太合适,说炉子倒是更贴切些,用的燃料也是煤,而不是柴火。妉尘则是站在一旁指挥宫人把炉子搭得更合她的心意一些。 钟离谨假意过去帮忙,凑到妉尘身边,低语道:“你这是打算做什么,有这个必要吗?明眼人一看便知,铜雀楼的菜品不知比这席宴会丰富美味多少,慕容妉萍的酒楼不可能撼动铜雀楼。” 妉尘不置可否,侧首低声道:“今日赴宴的都是京城数得上头面的公子小姐,他们去哪里吃饭,不只是看中那里的菜品环境,还有酒楼背后的人。慕容妉萍的酒楼背后的人可是太子,他们今日既然来了,日后就算只是为了讨好太子也会常去太子的酒楼,甚至是只去太子的酒楼,你说铜雀楼的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这跟你当众做菜有什么关系?”钟离谨还是一脸不解。 妉尘看白痴一样看了钟离谨,解释得稍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么笨啊。我是做菜给皇帝吃,要是皇帝说好,说我做的比今日的宴席滋味更甚一筹,你说怎么样?太子是储君,但还不是君,殿内的哪个又是傻子,除了太子的人,谁会做为了讨好储君而得罪君主的事?” “你刚才跟李禄说了什么?你什么时候跟李禄也有交际了?”钟离谨就跟好奇宝宝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妉尘这下是真嫌烦了,皱着鼻子,却还是答道:“哪来这么多问题,我跟他说了什么你待会儿就知道了。我跟李禄没什么交集,只是他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伴君如伴虎,他又岂是简单人物。对于这样的人,你才需要多打交道、搞好关系。”若是与皇帝身边的人交好,一旦皇帝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才能及时得到消息,做好调整,以作完全的应对,妉尘便是这个意思。只是,和这样世故圆滑的人打交道,又岂会是易事。 钟离谨好看的眼睛有流光溢彩闪过,他就知道,尘儿是关心他的。“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戳穿太子的话,瞧瞧这些个熊掌,怎么可能是仿制的。”钟离谨弯腰将头靠近妉尘,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在妉尘脖子里,让妉尘觉得痒痒的难受。 妉尘小动作地推开钟离谨的脑袋,没好气地道:“不管太子和慕容妉萍再怎么说,皇帝的心里已对一向以完美自标的太子种下奢靡的怀疑种子,你再多说,便会让皇帝觉得你是针对太子,反而起不到我们要的效果了。”况且除了奢靡,她还准备了另一个头衔给太子,暂时还不必为了这个明着跟太子撕破脸皮。 不多时,紫竹墨菊便随领路太监来到东宫大殿,妉尘要求的食材也已一一摆在案板上,大殿里的各种鲜花也被妉尘指挥着宫女采下冲洗,摆放在盘子里待用,红黄白绿、姹紫嫣红,一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油锅点起,跟现时完全不同的小巧炒锅、颠勺、漏勺、蒸笼,就跟一件件精密仪器一样,在妉尘和紫竹墨菊手里能玩出花来,看得连龙椅上的景武帝都是目不转睛,时不时呼一声“精彩”。 “‘百花千卉艳’出锅,请陛下品尝。”妉尘端着一盆中间以百合花做点缀的百合银杏炒虾球举过头顶,亲自呈给景武帝。 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很是识相地急忙接过,夹了一筷子放到皇帝的碗里。 皇帝夹了一块虾仁,当是觉得滋味不错,又夹了百合花和银杏,连吃了好几筷,才点头称赞:“嗯,没想到观赏的百合还能入菜,还如此美味,尘儿果然有颗七窍玲珑心。来人,分给大伙儿也尝尝。”说着,景武帝还亲手给李清芷夹了块虾仁百合。 !! 厨艺比拼3 妉尘正在忙着将百合花裹上淀粉入油锅炸,做百合花球,中间还要嵌上炒制好的春笋肉丝,听到皇帝赞赏的话只是浅浅一笑,心道,若是食用百合做的,那味道才叫好呢,观赏花卉的肉质总还是薄了点。 妉尘和紫竹墨菊的动作很快,樱花鳟鱼、凉拌月季花、牡丹野菌……鲜花做成的佳肴由小太监捧着,妉尘还都给配了诗意的菜名,一道道流水一样摆到景武帝的桌案上,再从景武帝的桌案上分成几小分,送到娘娘和皇子公主的桌案上。由于鲜花不多,材料不足,妉尘做的每道菜分量都不多,再从景武帝那儿分出去时,每人得到的分量就只有一勺了,到后来,娘娘、皇子和公主们吃得不过瘾,便抻着脖子看妉尘做,满怀期待的样子让干坐在一旁的慕容妉萍眉头紧蹙,整个人处于紧张状态。 王宁月与所有的公子小姐一样,撑着身子探着脑袋看小小的妉尘因太矮够不到灶台而站在马扎上忙忙碌碌,两只手臂不停摆动间,一道鲜花菜肴就装盘了。“切~有什么呀,都是很常见的啊,我们家江南来的厨子也会做。”王宁月复坐下后半偏过身子,轻蔑地说到,为的是给妉尘难堪。 声音不小,坐在高台龙椅上的景武帝也听得一清二楚,景武帝眼中渗人的光芒一闪而过,要知道,宫里的御厨也没有会做鲜花宴的,而太师王家有,这无疑触犯到了封建王朝最高的统治者的神经。但是景武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很快便掩藏了眼中的异色,快到连其身边的李清芷都没有觉察到丝毫异样。 就在这时,李禄神秘兮兮地进来,伏在妉尘耳边耳语几句,妉尘只是点了点头,李禄便又出去了。众人皆是好奇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地讨论妉尘又在准备什么。 不多时,李禄又进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口盛满了鹅卵石的大锅子进来,放在殿内炉火上跟其他炊具相比、比较巨大一直烧着水却没有放任何食材的铁锅旁。 妉尘不过才回身,没来及有任何动作,席上的一个公子耐不住好奇心高声发问:“颂月郡主,你就不能多做点吗?咱们这些人光看着佳肴赏心悦目,闻着花香菜香,愣是尝不到滋味,眼馋的紧哪。” 妉尘还来不及搭腔,王宁月抢话呛声,“就你馋,别拉上其他人。”斜睨了妉尘一眼后,又道,“许是人家郡主手艺不过尔尔,若是让大伙儿都吃了,不好吃怎么办?” 妉尘实在是无语,王宁月这样只会呈口舌之利的蠢货,她压根就不屑搭理,没成想对方倒是蹬鼻子上脸,越说越来劲了。“王小姐这话的意思,是在质疑陛下、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们的公正吗?”妉尘笑容晏晏,说出来的话却让王宁月和王宁宇惊出了一身汗。品尝的皇帝和皇室成员,光看他们期待的眼神就知道妉尘以花如菜,色香味俱全,再加上景武帝才夸奖过妉尘,王宁月说妉尘做的菜不好吃,不就是在质疑皇帝偏心妉尘,不公正吗? 王宁月本能地想要反驳,王宁宇一看景武帝的脸色果然不太佳,连忙站起来,脸上虽挂着笑,眼中却满是阴鸷,“舍妹不过大胆说出心中猜测,郡主何必恼羞成怒,若是舍妹有何失礼之处,宇在此向郡主赔礼了。”说着,竟是真弯腰向妉尘赔礼道歉。 妉尘只是站着,毫无愧疚地受了王宁宇的赔罪之后,才道:“王大公子这话的意思,就是和令妹一个想法,认为陛下偏袒我,而不是我做的菜是真的美味了?” 王宁宇还鞠着躬的身子一冲,差点摔倒,再抬起头来,首先看向的不是一脸灿烂笑容的妉尘,而是高高在上的景武帝,不出其所料,景武帝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三分。 不待王宁宇有何动作,景武帝阴冷地道:“尘儿,既然有人怀疑朕的公正,接下来的菜品你做多点,让在座的公子小姐也尝尝你的手艺,究竟是真的让人回味无穷还是徒有其表。”皇帝积威已久,龙颜一怒,其气势亦是将众人骇了一跳。 王宁宇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意识到情况严重之后,伸手将还不知所以坐在一旁的王宁月一并拉起来跪下,一边磕头,一边道:“草民与小妹一时失言,请陛下恕罪。”这个时候,一切解释已是枉然,还不如直接请罪来得有效果,不管怎么说,景武帝都是比他们大了一辈,有王太师这尊大佛在,不管景武帝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这样的情况下一般是不会再为难他们了。 一阵沉默之后,景武帝还是发话了:“都起来罢,朕不过是让颂月郡主多做点美味让大伙儿尝尝,值得你们跪地请罪?” 王宁宇暗叫不好,皇帝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将他们冒犯的话记在了心里,甚至连表面上宽容小辈的模样也不愿意装了,可见是妉尘的话说到了点子上,真的惹怒了皇帝。心中百念回转,王宁宇还是顺从地站了起来,这个时候更不能跟皇帝对上。王宁宇谢恩之后便无声地拉着王宁月坐回自己的席位,死死按住不甘心的王宁月,不让她再开口,免得激怒上面那位。 妉尘以看好戏的姿态看完了这一幕,才福身应景武帝的话:“陛下和贵妃娘娘在上,这一席花宴自然是以陛下和娘娘为主,他人便只能次之了,而且妉尘准备的材料不够,锅子也太小了……”说到此处,妉尘扫视一圈,看到王宁月果真死命推开拉着她的王宁宇,还要跟她呛声,看小丑一样看了王家兄妹一眼之后,妉尘又道:“不过最后的一道‘天池甘露百花香’可以多做些,希望不会让诸位失望。”失望二字,妉尘说得尤其意味深长,让一旁被王宁宇狠狠按在位子上的王宁月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一道什锦花汤,她本就是要做给在场所有人尝尝的,不然她的目的还达不到呢。 !! 厨艺比拼4 妉尘的话音刚落,紫竹墨菊就跟商量好了一样,一个将准备好的花瓣和一并调料一股脑倒进一直保持着水要滚不滚状态的锅里,一个用勺子迅速地将抬进的锅里的鹅卵石兜进水里。锅中的水好似受了刺激,一下子沸腾,氤氲的水汽在大殿内弥漫开,带着各色花香,馥郁芬芳。不待众人反应,底下烧火的小太监快速撤去火源,而端着盘子的宫女们一字排开。妉尘拿起灶台上的大铁勺,抄着底搅拌了一下锅里的鲜花汤,而后舀了一勺在宫女端着的青瓷荷叶边碗里,宫女们挨个上前,妉尘按个儿舀汤,似是很随意地一舀,却是保证了每个碗里都有各色鲜花食料,其精准程度,连站在一旁的李禄都看得不由暗暗赞叹。 一锅汤还没有窑完,妉尘便放下了勺子,对李禄低语一句后,结果其中一个宫女手中的盘子,亲自上前呈给景武帝。 李禄呐呐地看了妉尘的背影一眼,给妉尘下了个定义,这个颂月郡主,看上去温婉识礼的感觉,实则是不可得罪的。这样想着,他还是吩咐一群宫女给其他贵人呈汤,按着君臣、等级一一下来,连跟妉尘近乎仇人的慕容妉蕙和慕容蔚的面前都有一碗,却独独漏下了王宁宇王宁月兄妹。这就怪不得王家兄妹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了。 妉尘回来,故意到王宁宇的席坐旁绕了一下,王宁月沉不住气,不敢大声,就压低了声音道:“慕容妉尘,你什么意思!是怕自己做的汤太难喝,不敢拿过来吗?” 妉尘居高临下,看笨蛋一样看着王宁月,用不高,却足以让王宁宇周边人听到的声音,极其鄙夷地道:“不是所有人都配喝本郡主亲手煮的汤,更何况是畜生。” “你!”王宁月气得浑身发抖,站起来就要跟妉尘对骂,却被王宁宇死死拖住。 “王大公子,请看好王家的狗,别得谁咬谁。”不等王宁宇回复,妉尘便自顾自地走开,不再理会王家兄妹黑得彻底的脸色。 王宁宇刚被景武帝编排了一顿,此时也不敢当众发作,只能按住王宁月,默默地吞下这口气,只用能杀死人的眼神不断射向妉尘。 龙椅上的景武帝不着声色的扬了扬眉,这个小丫头,这是**裸的记仇,外加当即反击呀。用纯银的汤匙搅了搅色彩艳丽的清汤,景武帝小呡了一口,入口咸鲜,回味甘甜,味道是不错,还很独特,只是跟之前的菜肴一比,就逊色不少。 很显然,其他尝过妉尘先前做的菜肴的人也是这个想法,只是皇帝不发话,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 慕容妉萍和太子却是很开心,看妉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们还以为最后一道才是妉尘的拿手菜,心里多少捏了一把汗,今日的宴席,本该他们是主角,没想到被妉尘这么来一手,完全的喧宾夺主,换了任何人也是高兴不起来。只是这么一来,就显得是他们在较量厨艺,他们便不好说妉尘的菜肴不过尔尔了。 在场众多的公子小姐中自然有不少太子一党的人,慕容蔚就是太子派的顽固党,而且好似没有因为太子退了他亲妹妹的亲事而产生任何改变。慕容蔚一想到母亲的死跟眼前这个娇俏可人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心中的火便是压都压不住,一时间忘了自个儿外公的千叮咛万嘱咐,出言道:“以百花如汤,却是咸味,确是占了新奇的特点。”有了王宁月的先见之明,慕容蔚倒是学聪明了,知道隐晦的说,话中含义却是不言而喻,妉尘的菜肴除了新奇并无其他可取之处。 景武帝和李清芷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妉尘的这道“天池甘露百花香”名字好听,做法奇特,其他确实没有十分出彩,尤其是其滋味。先前还赞赏妉尘的厨艺高超,又有王宁月的挑衅,妉尘无疑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啊,景武帝瞄了妉尘一眼,却发现她嘴角的笑愈发显得有深意,当下便知道妉尘肯定还有后招,便道:“尘儿,朕也觉得这汤除用了鲜花为料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妉尘笑容不便,平静地慢慢转头,细细扫量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有好奇,有探究,有轻蔑,有幸灾乐祸,有等着看好戏,当然,也有担心,有信任,有无言的支持。“回陛下,这汤啊,初尝确实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陛下不妨再品尝一口。”妉尘道。 景武帝依言又尝了几口,众人见状,亦是依样,却都是未发现特别之处。 钟离谨的嘴边始终跟妉尘一样,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只是比起妉尘的清冷,钟离谨的笑里总是透出着一股邪魅,“尘儿,我这半碗汤都快下腹了,还是没感觉出任何特别啊。” 妉尘眉眼弯弯,眼中透露着点点晶亮,道:“请陛下再尝尝其他菜肴看。” 景武帝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夹了一筷子牡丹野菌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发现味道不对,又夹了一筷子红烧熊掌,嚼了两下。“朕只知昔日善琴者者绝妙之音能让人三月不知肉滋味,没想到尘儿的厨艺也已到此登堂入室的地步。” 其他人闻言,亦是迫不及待地也夹了其他的菜肴吃,却发现再尝不出任何滋味。有人觉得惊奇,有人觉得好玩,自然也有人担忧。一个还尚且有些年幼的公主害怕地尖叫起来,带着哭腔:“啊啊啊,我的味觉,父皇,儿臣尝不出味道了,呜呜呜~” 妉尘连忙安慰:“这位公主请放心,不用到明天公主的味觉就可以恢复。” “真的吗?”年幼的公主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有几滴眼泪挂在粉嫩嫩的脸颊上,很是惹人怜爱。 妉尘点点头,“我保证,要是明天公主的味觉不能恢复,妉尘任公主处置。” 殿内年纪稍长的一些人也是稍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心里也是有一样的担忧,只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显得自己很胆小,要知道,皇帝可是也喝了汤,跟他们一样失去味觉,可皇帝却还夸妉尘厨艺绝妙,他们担心这样的事,未免有故意跟妉尘过不去的嫌疑。在明白景武帝对妉尘的偏袒之后,他们可是打死不愿意做这样的蠢事。 !! 厨艺比拼5 一时间,大殿内众人称赞声此起彼伏,太子和慕容妉萍的脸色不太自然,却仍是伪装上笑脸,对妉尘的厨艺赞不绝口。 妉尘面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淡然微笑,朝眼睛喷火瞪着她的王宁月挑了挑眉,嘴角勾起的笑意写满了嘲讽的意味,将被王宁宇死死按在席位上的王宁月气得脸色发紫,头顶冒烟。 钟离谨瞧着这样的妉尘,明眸中多了一些温情,看来今天尘儿也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风平浪静,瞧这打了胜仗一样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得意模样,才是一个才九岁的小女孩该有的娇俏可爱。显然,这只是钟离谨这么认为罢了,钟离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妉尘是什么样,在他眼里就是好的,不管妉尘做什么,在他眼里也是对的。 景武帝今晚似乎心情也特别好,难得和几个妃子儿子说笑了一番。李清芷趁着景武帝和别人说话的间隙,将妉尘招到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帕子替妉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又将妉尘用绳子绑起的宽袖放下,给妉尘整理仪容,十足慈母样。 妉尘今日赴宴,穿的是郡主的正装,宽袖长裙,虽然好看,但有碍行动,为了做菜方便,妉尘便用绸缎做绳将袖子扎了起来,头上一品郡主才能佩戴的赤金垂玉珠步摇冠也摘了下来,只用一根金银丝编成的发带绑起。现在菜做完了,装扮也得再戴上才行,不过妉尘是个嫌麻烦的主,觉得马尾辫更好,戴个步摇重的要死,躲开李清芷拿着步摇的手,便拉着她撒娇:“姨母,你什么时候回宫?今儿也晚了,我便跟你一起回去,给你做伴好不好?” 一旁的景武帝听到这话倒是先开了口:“平时派人请你入宫都推三阻四的,明儿太阳得从西边升起了。” 妉尘扭捏着身子娇嗔道:“陛下尽拿我开涮。” 景武帝被副小家子气的妉尘逗乐了,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尘儿也会害羞,哈哈~你放心,汤泉宫你的屋子一直收拾着,什么时候要入宫了,随时都可以,朕给你这个特权。太子,你们年轻人的宴会,朕就不在这碍事了,先回宫了。”后一句自然是跟太子说的。 一众人急忙起身恭送皇帝离开。皇帝走了,几个妃子自然是跟着一起离开,少了这些大人物在场,宴会终于有了一点年轻人宴会的热闹,公子哥儿们不再只是坐着,拿着酒杯站起来,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笑聊天,当然是以党派分类。 对于凑上前打招呼拉关系的小姐,妉尘统统只是报以浅浅一笑,连应话都懒得,可惜总有人不懂看颜色,或是就算看明白了妉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来跟妉尘套近乎。妉尘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冲钟离谨使了个眼色。 要离开,自然还是要和这场宴会的主办者打个招呼,太子和慕容妉萍当然不会挽留妉尘,只怕慕容妉萍还巴不得妉尘赶紧消失在她眼前,眼不见为净,妉尘的花席风头太盛,将她精心准备了良久的宴会搅得一塌糊涂,甚至还会影响她酒楼的开张,要知道这宴会可是为酒楼打头阵的。 出了东宫,妉尘却并没有马上命软轿抬她去汤泉宫,而是一人慢慢地走在轿子前面,不时仰头看看漫天繁星,似乎是在边走边欣赏夜色。只片刻功夫,一道人影追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妉尘身后,不时随妉尘的目光望一眼璀璨的星空。 “宫中哪里种植了大片的芍药?”妉尘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在朦胧的夜色中响起,如玉珠落盘,悦耳却不带一丝温度。 钟离谨脚步一顿,跟闲庭信步的妉尘拉开了点距离。好在妉尘本就步子小,又走的慢,不过三步,钟离谨便又跟上了妉尘的步伐。“你问这个做什么,大半夜的还想去采花?”钟离谨语气狂放不羁,着实容易让人想歪,不过妉尘能听出隐藏在其中的疑惑不解之态。 “人约三更,芍药花圃。”妉尘朱唇轻启,清凌凌的语气跟钟离谨相去十万八千里。 “谁?我也要去。”钟离谨一个侧身快步,挡住了妉尘的去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 妉尘嘴角微扬:“自然是要你一起才叫的你,至于是谁,到了你就知道了,其实我也很好奇她找我会是什么事,亦或是什么陷阱。” 钟离谨眉头微蹙:“知道可能是陷阱你还去?” 妉尘嘴角的笑意浓郁了些,“不是还有你吗?再说赵宪也跟我一起入宫了,有他在,你该放心一点了吧?” 钟离谨嘴巴为张,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将“父皇对你果真是盛宠”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要知道,外人入宫是不允许带任何人的,以前妉尘身边一直跟着个连翘,一个丫鬟也就罢了,这回竟连护卫都带进宫了,这只怕大周开国以来,也是头一遭吧。“御花园中有一片芍药,是父皇专门命人为德妃种植的,离东宫还有段路,你先进轿子,我带路。”钟离谨道。 妉尘点了点头,即便快夏天了,夜晚还是有点凉,走了这么一会儿,她还是有点冷了,便应了钟离谨钻进了软轿里。坐下后的妉尘却是自嘲的笑笑,这样的天气在别人感觉肯定是和煦舒畅吧,这世上只怕也就她会觉得这样的天气是冷的了。 到了御花园,妉尘还是让抬轿子的人先行离开了,步行和钟离谨来到芍药花圃。借着皎洁的凉凉月光,刚一靠近芍药花圃,妉尘和钟离谨便都眼尖地看到了花圃边缘站着的两个人,罩在玄色的斗篷下,看不到面庞。 妉尘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淡笑,步履不变地走向两个身影。 钟离谨和赵宪却是全身戒备,屏息抿气地运气内力,仔细地勘察花圃周围的情况,看是否埋伏了人。 在离两人一仗距离的地方,妉尘停住了脚步。 其中一道身影先开口:“颂月郡主果真是七窍玲珑心,本宫如此隐晦的暗示,郡主都能一一看在眼里,还能做出判断,本宫万分佩服,佩服!” !! 第八十七章 寻求合作 虽看不清面容,但凭着声音,钟离谨还是猜出了说话者的身份,如今宫里的宠妃,作为皇子的他总是难免会经常遇到。钟离谨诧异地看向妉尘,他怎么也没想到约妉尘在会是她,他还以为是傅纣呢。 妉尘微微仰起头,素白的月光洒在脸上,愈发显得脸色苍白,“我吃撑了,想着睡前散散步消化一下,没想到这么巧遇到德妃娘娘,娘娘这是在等谁?” 王兰隐在斗篷下的面容一僵,她没想到妉尘人都来了还会说这样的话,原来准备好的说辞明显用不上了。王兰抬头望向身边的人,两人眼神交汇,不用言语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本宫在等的就是颂月郡主。”王兰眼底有着方才没有的坚定和决绝,似乎在瞬间决定了什么。 “哦?那还真是巧呢,我以为娘娘也是吃饱了撑着才出来散散步。”妉尘笑得纯良,恍如无害的小蝴蝶。 王兰语结,这是讽刺她?可是看慕容妉尘的表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王兰硬着头皮讲到:“郡主说笑了,不过郡主出来散步还能正好遇到在此处等着郡主的本宫,这也说明本宫与郡主两人有缘分不是?” 妉尘轻笑出声:“呵呵,谨哥哥和我的护卫也正好出来散步,还有娘娘身边的这位,娘娘也可以说你和三皇子亦或我的护卫有缘分,说我和娘娘身边这位有缘分也成。” 在场四人嘴角皆是抽搐,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兰更是气结,妉尘完全不按她设想的接话,让她根本转不到自己要说的话题上,更别说掌握先机了。 “娘娘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夜过三更,娘娘也早些安歇。”说完这话,妉尘转身便走,没有半点拖沓,好像与王兰的相遇就真的只是巧合。 钟离谨感觉莫名其妙,妉尘明明是刻意来赴约,怎么没头没脑说了几句就走了?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钟离谨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妉尘也转身离开。 王兰愣在那里,这是什么情况?不,慕容妉尘肯定看懂了她的暗示,是来赴约的,只不过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罢了。王兰咬紧嘴唇,眼看着妉尘越走越远,就要消失在苍茫的黑夜中。 她身边的人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低沉的男声从斗篷下传出:“兰儿,你放弃了吗?” 这句话好似一根利刺,扎进王兰的心里,不,她厌倦了被人控制听命于人,厌倦了宫里无休无止的争斗,她看不透慕容妉尘,这个机会错过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找到单独见慕容妉尘一面的机会。“郡主请留步,我想与郡主合作。” 妉尘停住脚步,眼中满是嘲讽,她还以为王兰这么快就坐上德妃之位手段有多厉害呢,这么着就忍不住了,看来多还是依靠王家,这下子倒是连自称都变成“我”了。“王家可是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娘娘可是王家的女儿,王秀贤的堂妹,娘娘跟我合作,就不怕王家发怒?”妉尘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快步走过来的王兰和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的人。借着朦胧的月光,妉尘细细地打量了那人一番,比王兰高了半个头,身材魁梧,应当是个男人。 妉尘不相信她在王兰的意料之中,她的本意是让妉尘先问约见的目的,这样她也好拿主动权,接下来说合作之事就容易多了,没成想妉尘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让她措手不及,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连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耳朵王秀贤都不是慕容妉尘的对手,她真是高看了自己,小看了对方。只是现在完全由慕容妉尘主导,她也只能顺着说了,“我是王家的女儿,可我宁愿没有王家这样的家人。” 妉尘挑了挑眉,这话说的可有意思了,看来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辜负她辛辛苦苦走的路。“娘娘有什么话就只说罢,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王兰故作为难地看了一眼一左一右站在妉尘身后充当保镖角色的两个男人,“这话我只能跟郡主一人说,还请两位……” 妉尘:“娘娘身边的这位功夫不错吧?”妉尘的言下之意之意很明显,她不放心,你身边可以跟一个高手,她怎么可能一个人留下来。 钟离谨很好奇王兰要跟妉尘合作什么,自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而赵宪,没有妉尘的命令,他更不可能会离开。 “郡主若是不放心,可以让三皇子和你的护卫站在那边,我与郡主两人单独在这边交谈。”王兰指着不远处的分叉口。 妉尘婉转一笑:“就这么点距离,哪怕他们两人站在花圃的对面,以他们的内力修为,我们讲什么他们也听得到,娘娘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王兰失语,她听说过钟离谨的功夫很好,也知道妉尘身边皆是高手,但骤然听到这样的话,还是让她难以置信,她们所站的地方离她指的地方怎么着也有五六丈,而芍药花圃所占的面积也是不小,难道习武之人耳朵还会变灵敏不成?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到,她们讲话又不是用喊的。 面对王兰询问的眼神,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再次开口:“若是绝顶高手,确实有这个可能。” 妉尘明白王兰其实忌讳的是钟离谨,便偏头对钟离谨道:“谨哥哥,你先回去,姨母若是再见不到你该派人去东宫找你了。” 钟离谨心中叹了口气,妉尘既然把他叫来应该是不打算瞒他的,既然王兰担心他,他还是明天找机会问问妉尘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直到看不见钟离谨的身影,妉尘才回过头看着王兰:“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兰好似不放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郡主可知如今宫中流传最厉害的流言是什么?” 妉尘可没那么好的心情跟王兰墨迹:“我劝娘娘废话还是少点的好,指不定吃饱了撑的不止你我二人。” !! 寻求合作2 “……”王兰只觉得头顶有乌鸦飞过,早听说慕容妉尘是个不好说话的,却没想到还是个说话带刺儿的,停滞了片刻,王兰才问道,“郡主可知自己的身世?” 妉尘眉头轻蹙,骤然想起宴会上十公主的话,“若是德妃只是想说我是陛下的私生女,那就不必开口了。”声音比拂面的夜风还要凉上几分。 王兰心中也早已猜测到妉尘肯定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听到妉尘这话反而露出笑意,“郡主可知这消息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相比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谣言。”知道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流言,才能据此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而且知道了原因,还会猜不出是谁的诡计? 王兰一怔,“这我确实不知,不过王秀贤一定知道。” 一直当自己是隐形人站在王兰身边的男人突然开口:“郡主何以断定就一定是谣言而不是事实?” 妉尘淡然一笑,“是不是谣言就不劳两位操心了。敢问德妃娘娘,我要怎么才能从王秀贤那里问到原因?”王秀贤知道原因,那肯定就是她传出的流言了。王秀贤是王兰的堂姐,可是听方才王兰的口气,似乎对王秀贤充满了恨意啊。 王兰同男子对望一眼,终于扯到正题上了。“这就要看郡主有多少诚意了。”王兰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俯视着矮矮小小的妉尘。 妉尘浅笑出声,道:“王兰,你别太看得起自己,现在是你找我,不是我找你,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我也不是很需要知道流言究竟是真是假是谁传出是为了什么,反正陛下宠爱我是既定的事实。” 王兰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纹,却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家正在筹划要将郡主你置于死地,难道郡主不想知道王家的计划是什么吗?” “王家的人想出的要置我于死地的法子还少吗?我倒是想看看,下一个找上门来寻死的是谁。”妉尘的语速很快,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兰,道,“希望那个人不是德妃娘娘你。” 想到死的很惨的王秀贞,迎着妉尘发冷的目光,王兰的眼皮跳了跳,蓦然觉得有些心悸,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披着斗篷的男子见状,伸手抓住了王兰的胳膊,王兰感受着覆在胳膊上的掌心中的温暖,心渐渐安了下来,下意识地另一只手握住那只让她心安的粗手。 妉尘挑了挑眉,一个惊人的想法跃入脑海,“德妃娘娘该不会是想求我送你和你身边这人出宫吧?”妉尘试探性地问道,心中却不敢万分确定,语气却是十分笃定的。 果然,王兰和男子闻言皆是一怔,浑身僵硬,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恩,一副被人抓奸在床的即视感。 妉尘肯定了心头的猜测,暗暗摇头,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啊,在宫里还敢偷情,还想逃出宫去。“我还以为王家的人皆是冷清冷血,没想到还有德妃娘娘这样真性情的人。”妉尘刻意咬重了“德妃娘娘”四个字,也是这四个字,让对面两人的面色更难看了三分。 王兰咬着牙,“既然郡主已经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难道郡主就不想让王家出丑吗?送进宫的女儿跟侍卫私奔了,王家也逃不过责难。” 妉尘失笑,轻轻摇摇头,道:“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骗,德妃娘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这样事确实可以让王家受到皇帝的责难,但是妃子跟人私奔这样的事肯定不会传出来,不然皇帝的颜面,天家的尊严往哪里放,这也注定了王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动摇根本,相比助王兰离宫所冒的风险,妉尘能得到的好处就微不足道了。 男子握紧拳头,周身有杀气溢出,低沉的男声带着凶煞之气,“郡主要怎样才肯出手相助?” 赵宪上前一步,雄厚的内力混合着在气势中扩散开来,硬生生将男子的杀气压了下去。 妉尘虽然在赵宪身后,还是受到赵宪强烈气势的影响,不由自主又退了几步,环抱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撇了撇嘴,嘲讽道:“哟,瞧这架势,我要是不答应,是不是就把将我当场格杀,血溅五步?” 男子苦笑,收敛了杀气,道:“郡主身边有如此高手在,微臣只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哼,知道就好。”赵宪这才收起周身气势,再次退到妉尘身边,其平凡的模样,根本就看不出刚才气势磅礴的人会是他。 妉尘甩了甩袖子,正色道:“想要我出手,就拿出你们最大的筹码来。”否则免谈! 王兰咬牙,双手紧握,长长的指甲嵌进肉里,掐出红红的指甲印,心中天人交战。想说以争取妉尘的相助,好与爱人逃出牢笼双徐双飞,又怕妉尘知道了之后反悔不帮他们,甚至至他们于死地。 “德妃娘娘尽可相信我慕容妉尘的人品,若是娘娘说了,我对娘娘的筹码满意,我即可着手安排送你们出宫,哪怕届时我对娘娘的筹码不满意,也请娘娘放心,我全会当今夜不曾见过娘娘。”芍药花圃的四人寂静了许久,妉尘才出言打破,声音还带着未褪的稚气,却也是掷地有声。 王兰望向身边的男子,眼中带着询问,男子心一横,点了头,王兰这才说出了让妉尘倍感震惊的话:“王家打算造反。” 王家百年清贵,王太师位极人臣,王放是太子老师,太子即位王家依旧显赫,王家的人这是疯了?“是谁的主意?王家老头子知道这件事?王家是要推新帝登基还是打算自己……”妉尘接连问道,如果王兰不是骗她的,那王家应该是筹谋许久了,天哪,王家难道打算自己做皇帝? 王兰摇摇头,“我也不是知道很多,但是这件事那个死老头肯定知道,或许根本就是他的主意,他们是要……” “小姐,有人过来了。”赵宪突然出声,打断了王兰的话。 !! 第八十八章 分辨真假 妉尘深深吸了口气,快速道:“我需要证实,若你说的是真的……再找机会见面罢。”说完便向赵宪点了点头。 赵宪用手中的披风将妉尘裹好抱起,便似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王兰与男子对视,眼中是复杂莫测的神色,两人分走两路,也很快离开了芍药花圃。 片刻后,打更的小太监拿着梆子和油纸灯笼,嘴里嘟嘟囔囔地走过,芍药花圃再次陷入黑夜的静默中,在皎洁的月光下,仿佛聋哑盲的美人,根本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因为妉尘是临时决定住在宫里,故并没有带贴身丫鬟进宫,好在汤泉宫的宫女也伺候过妉尘一段时间,知晓她的习惯,早就为妉尘准备好了香汤沐浴。玉池中的妉尘眼脸垂下,表情祥和,好似睡着了一般,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百般念头回转,试图通过抓住细微的踪迹来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才是正确的。 许久许久,久到宫女担心妉尘在玉池里出了什么意外,在门外轻呼,妉尘才睁开眼睛,没有拭去身上的水珠就直接抓了衣袍裹在身上,推门而出。“让赵宪进来找我。”妉尘面无表情对守在门口的宫女吩咐道。 回到房中,妉尘伸手推开了窗户,任凉凉的夜风吹拂到还带着水汽的小脸上。 赵宪进来时心里有些怪异,虽然妉尘才九岁,但是小姐的闺房不是他们这些侍卫该进来的,哪怕是贴身侍卫,更何况现在是在宫里,比不得小姐的绣楼,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容不得出一点差池。“小姐有何事吩咐?”赵宪单膝跪在地上,心里虽觉不妥,嘴上还是什么都没说。 “起来吧,”妉尘一直不习惯赵宣赵宪兄弟动不动就跪的行为,但在多次制止无效后也只能放任了,“今夜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赵宪一愣,城主将他们兄弟送给小姐时说的是保护小姐,而他也只确实只懂用自身所学的武艺来保护小姐。以前妉尘会问赵宣对事情的看法,问赵宪这样的大事,这还是第一次,赵宪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愣在了那里。 妉尘也没真期望得到什么好的答案,随手关了窗,道:“这件事不能让傅纣知道,其他人也都先瞒着。嬴氏和苏家在宫里有没有人?” 赵宪低声答道:“没有,琼华和仙德有规矩,绝对不允许三大氏族的人参与到各国皇室争斗中。” 妉尘闭上眼,呼出一口气,“你明天出宫,用嬴氏的势力去查王家,王兰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再次睁眼,妉尘眸中难掩烦躁不安,否定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不,不能用嬴氏的势力,若王家真是要造反,势必会牵扯到皇室,就用我们替钟离谨培养的那些人好了。” “小姐,”赵宪有些担心地看着妉尘,道,“王兰说的未必是真的,若这只是王家设的一个计,对付小姐的。属下先去查那个侍卫是何许人,小姐觉得可行否?” 妉尘疲惫地坐在床边,一手支额靠在床框架上,“嗯,就先查王兰是否真和那个侍卫有私情吧。”妉尘心中也在怀疑,若是王兰真和侍卫有私情而要逃出皇宫,两人定情的时间也应该不断了,能瞒着所有人知道今日,哪里会在她面前就那么轻巧露了马脚。当然,也不排除两人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引出后面的话,让自己为他二人离宫出一把力。思来想去,妉尘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赵宪脸上担忧的神色更浓,“属下明天就出宫去查,小姐打算在宫里住几日,若是小姐一人在宫中,属下不能放心。” “明天让长清少清进宫,总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妉尘揉了揉额角,轻声道。 赵宪:“请小姐放心,时辰不早了,小姐早些歇息才是,属下告退。” 妉尘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可以退下了,便仰身躺在了床上,一手搭在额头上,显然是很累。 赵宪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宫女进来,小心翼翼地给妉尘脱去鞋子,搬到床上,盖好被子。整个过程,妉尘都没有说话,甚至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但当宫女吹灭蜡烛,放下床帐,妉尘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浸没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不解和深沉的冷意。 妉尘睡到了第二天晌午才起,此时长清少清进宫都有些时候,而钟离谨已经在外殿坐了两个时辰,喝了不少茶了。一清早,景武帝把紫竹墨菊送到了汤泉宫,两人做个一桌早饭,便宜了钟离谨,到妉尘起床时,午膳刚热了第二遍。 趁着吃饭的时间,妉尘把王兰的话和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钟离谨,并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钟离谨的想法和妉尘基本一致,但若是王家真的想要造反,这对他来说可以说是一个莫大的机遇,钟离谨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坚持要派人调查王家近来有何动作。妉尘却认为在事情未明了之前不能打草惊蛇,不同意。 就在二人争持不下的时候,傅纣来了。 “尘儿,你宫里的宫人都哪里去了,怎么外面一个人都不见?咦,看来我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昨日没有尝到尘儿和两位厨娘的手艺,看来今日能一饱口福了。”傅纣也不客气,进殿看到妉尘、钟离谨两人正在吃饭,自顾自走过来坐下,丝毫不在意钟离谨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 妉尘笑着吩咐宫人添碗筷,一边道:“昨夜宴会上除了王宁宇、王宁月兄妹,其他人可都是喝到我的汤了,你怎么说没尝到?” “说到昨夜宴席上的百花汤,竟美味到叫人失去味觉,真是太神奇了,尘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傅纣笑容灿烂地望着妉尘,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阴沉着脸的钟离谨。 许是受傅纣好心情的影响,妉尘一改刚才的思忧,噗呲一声笑出来:“说出来就不神奇了。” !! 第八十九章 针尖麦芒 傅纣兴致更高,抓住妉尘举起来准备夹菜的手,道:“尘儿这么说,我却是更想知道了。尘儿放心,你偷偷跟我讲,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钟离谨眼角跳了跳,殿内就只有他、妉尘、长清和自己了,偷偷讲,还不告诉别人,是不要跟他讲吗?一口一个“尘儿”,叫的可真亲热啊。“尘儿来尝尝这道菜,味道不错。”钟离谨随手夹了个鸡翅作势要喂给妉尘吃。 妉尘一惊,条件反射地脖子往后缩。 于是,钟离谨夹的鸡翅没能喂到妉尘嘴里,反而顺理成章地掉在了傅纣的衣服上。“哎呀呀,瞧我这不小心的,尘儿,我再给你夹一个。”钟离谨满脸可惜地望着傅纣衣襟上的污渍和被其抖落到地上的红烧鸡翅一眼,又动作飞快地给妉尘重新夹了一个,顺便隔开了傅纣握着妉尘的爪子。 妉尘刚要出声制止,一只手举起,拒绝的姿势才做了一半,手才碰到钟离谨得到筷子,说时迟那时快,钟离谨夹着的鸡翅再一次不偏不倚地掉在了傅纣的衣服上,从衣襟交叉的领口处滚落,耷拉下长长的油污酱油渍,最后停在腰带处,在墨绿色的腰带上晕染出一块褐色的印迹。 “哎呀,不好意思,又没夹稳。”钟离谨嘴里虽说着抱歉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抱歉的表情,还含着三分笑意,怎么看怎么欠扁。 傅纣却是一点也不在意,拂袖掸掉身上的鸡翅,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腰间,沾上些许油污的浅紫色玉佩,温和笑道:“不打紧,既然三皇子近日来练功练的太辛苦,连筷子都拿不稳了,还是我来给尘儿夹菜罢。而且看样子,尘儿也不怎么想吃三皇子夹的鸡翅。”钟离谨坐在妉尘对面,傅纣进来后很自然地坐到了妉尘右手边,若是只从顺手便宜的角度出发,确实傅纣给妉尘夹菜比钟离谨方便许多。 妉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傅纣腰间的玉佩上,那是她送给他搭配衣服的玉髓佩,算不得十分珍贵,但看傅纣的样子,当是每天随身佩戴,且很是珍视。再听到二人的对话行为,怎么看都像是两个毛头小伙子为心上人争风吃醋,妉尘只觉头疼得更加厉害。面对这张与前世共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样的脸庞,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接近,不去亲近,却不料让一向冷静自持孤傲的傅纣误会于她,动了不该有的情感。至于钟离谨,她把他当哥哥,当盟友,没想到钟离谨对尚还年幼的她生出不正常的情愫,是她错了,大错特错。妉尘觉得一阵恶寒,若她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有这样的情形也算正常,可她表面上是一个牙齿都还没长齐的小姑娘好不好,如此情景,着实——诡异。 妉尘的失神,在钟离谨眼里就是看傅纣看呆了,钟离谨更是妒火中烧,干脆站起身绕过桌子,一把扯下傅纣腰间的玉佩,仔细在手中把玩。“紫色的玉髓,倒还挺好见的,不过玉髓就是玉髓,再像玉也不是玉,值不了几个钱,尘儿你若喜欢,我立马去寻来。” 傅纣失笑,揶揄地看着妉尘,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表情表明了一切:你看看吧,连钟离谨都说你送我的玉佩太普通,你怎么说? 妉尘脸色难看,没好气道:“你要嫌弃,就丢了好了。” 哈?钟离谨茫然地看着妉尘,不明白妉尘这话从何说起。 傅纣打心眼里笑出来,妉尘一向一副冷冰冰,旁人勿近的死样,难得看她露出小女儿的娇态。不管值不值钱,是不是普通,到底是妉尘送他的东西,傅纣忙从钟离谨手里夺回玉佩,解释道:“你送我的,石头我也喜欢,怎么会嫌弃,要是嫌弃我也不会天天戴在身上了。” 傅纣语毕,钟离谨脸色跟打翻了调色板一样,五颜六色的精彩。“这是你送他的?”钟离谨似乎不敢没有听懂傅纣的话,对着妉尘用几近白痴的话又问了一遍。 妉尘蹙眉,没有回答,他现在应该操心的是王家,是他那个让人看不透摸不着脉络的父皇,这种事有什么好计较的,简直不知所谓! 没有回答,便是默认了,钟离谨眼睛都红了,他和妉尘认识这些年,都没有送过他什么东西,跟这个傅纣才认识多久,不但多次替他解围,还总是送他东西,男女之间也不知道避讳!看着傅纣欠扁的笑容,钟离谨只觉得妒火都要从鼻子里冲出来了,劈手就去抢傅纣手中的玉佩。 傅纣功夫虽不如钟离谨,但到底也是从小学起的,侧身躲过了钟离谨的一抓,将玉佩收回袖中,继续刺激钟离谨,“虽然在三皇子眼里,这玉佩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在我眼里,尘儿送我的,比珠宝更珍贵,三皇子莫要再与我玩笑,碰碎了不是伤了尘儿对我的一片心意嘛。” 傅纣的话,句句字字扎在钟离谨心上,气得钟离谨气血逆转,胳膊一抡,该抓为掌,一掌袭向傅纣胸口。 傅纣仰身躲过,向左旋身闪到妉尘身后,故意“惊慌失措”地向妉尘撒娇求救:“尘儿,救我,我不是三皇子的对手,会被打死的。” 妉尘翻了白眼,你就是自找的,被打死也是活该,自顾自拿起饭碗,道:“你们不要吃饭就出去,别浪费了紫竹墨菊的手艺,我还饿着呢。” “吃,当然吃。”钟离谨、傅纣二人异口同声道,同时收敛了架势,一左一右地坐在妉尘身旁,手脚麻利地一个夹了野菌片,一个夹了鹌鹑蛋,放在妉尘碗里。 “吃这个菌片,你最喜欢的。”钟离谨道。 “这道菜看着就知道色香味俱全,尘儿快尝尝。”傅纣道。 “吃我的。”,“先吃我的”,“凭什么,吃我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吵了起来,两双筷子在妉尘面前打起了架。 妉尘头痛不已,将饭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白瓷碗碰到镶在桌子上的汉白玉,发出清脆的响声,让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齐齐住了手。 !! 针尖麦芒2 “不想吃就出去,立刻出去,想吃就给我住手,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没这个兴趣!”妉尘是真的怒了,这两个男人还能再幼稚一点吗?平时的精明稳重特么哪去了? 两个大男人怏怏地停了手,坐回自己到自己的椅子上,非常默契地都对妉尘露出讨好的神色。 钟离谨一张笑脸凑到妉尘眼前,拿着妉尘的碗筷,就差将饭碗捧到妉尘嘴边喂饭了,谄媚道:“吃饭吃饭,饭菜都快凉了,别搭理那个不会看颜色的家伙。” 傅纣瞪了钟离谨一眼,究竟是谁不分状况乱来!再转向妉尘时,已变成和煦的微笑,其变脸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川剧变脸和善变的女人。“尘儿,你这次在宫里住几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吃一次你做的饭菜,昨晚喝了你亲手做的汤,我可是嘴馋的紧。” 钟离谨自是见不得傅纣垂涎三尺的模样,嫌恶地说到:“难道你对司膳房给你送去的膳食不满意?要是不满意,我待会儿就去跟良妃和淑妃两位娘娘提提,怎么能委屈了西蜀的四殿下。” “宫里司膳房的饭菜自然是极好的,但再好能好过尘儿亲手做的?”傅纣不甘示弱道。 钟离谨梗着脖子,“也不是是个人就配吃尘儿亲手做的……” “够了!你们……”妉尘本来是想呵斥这两个跟斗鸡似的男人,突然想到什么,如黑夜一般的眸中一丝狡黠隐去,“想吃我做的饭菜就不要再吵了,再吵连我丫鬟做的也别吃了。喏,快吃,我都饿死了。”说着,还分别给钟离谨和傅纣夹了菜,盛了汤,而后自顾自吃饭。 两人简直受宠若惊,虽仍旧看对方不顺眼,不过也怕再斗下去妉尘真会把他们轰出去,那就吃不到妉尘亲手盛的汤了,平时只有他们给妉尘布菜,这还是第一次妉尘第一次给他们夹菜盛汤呢。 “尘儿,这次你在宫中留宿几日?”傅纣一边喝汤,一边道,“这么美味的饭菜,我可是想天天过来蹭饭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孤男寡女的,你该知道避嫌才是。”钟离谨哼了一声。 傅纣一边眉梢微挑,“方才我进来时,这桌上可是只有三皇子和尘儿二人,怎么到我这儿就需要避嫌了?” 钟离谨:“我和妉尘什么关系,你和妉尘什么关系,我希望你弄清楚。” 妉尘清冷一笑,言语中带着惆怅:“谨哥哥说的是,四殿下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确实不该总往我这儿跑,就算四殿下不顾惜自己的羽翼,也该为我的名声考虑才是。”言下之意,她的名声已经很糟了,你就别再添乱了。 傅纣面色一白,钟离谨却是面露喜色,妉尘已经很久没当面叫过他一声谨哥哥了,总是直呼其名,虽然他觉得叫名字也没什么,但这一声娇滴滴的“哥哥”总显得他们关系亲近不是? “母亲与姨母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我也把谨哥哥当亲哥哥看待,亲兄妹之间就不需要讲什么避嫌不避嫌了。”妉尘睨了一眼钟离谨,接着把话讲完。 钟离谨自得的笑瞬间凝固在脸上,好一会儿才融化,心里不断自我安慰:没关系,没关系,现在尘儿还小,将我当哥哥总比当外人好,等尘儿再长大点,可以知晓男女之事了,我再…… 傅纣却是在思索,明明是妉尘主动接近的他,主动是示的好,怎么这会儿反而有疏远的意思?他难得见其一面,难道是他今日与钟离谨这番争论得罪了妉尘?听妉尘这话的意思,当不是喜欢钟离谨才对,那就是真把他当兄长在维护?还真有这个可能,这些年妉尘对钟离谨有多好他也是看在眼里的,若不是男女之情,便只能是孺慕之情。 妉尘当然不知道钟离谨和傅纣此刻心中所想,若是知道,肯定会暴跳如雷,大骂两人一天到晚脑子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儿。 三人各怀心思,倒都安静了下来,默默吃饭。 妉尘估摸着药效也该发作了,笑得无比灿烂地道:“你们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昨晚所有人喝了汤,再尝其他菜就觉得没了滋味了吗?” 钟离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傅纣突然意识到不对,一张口,也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一只手摸着喉咙,瞪大了眼睛望着妉尘。 而此刻的妉尘脸上哪还有一丝笑容,一张漂亮的小脸,却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渗人,“其实就跟让你们说不了话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昨晚下的是让人失去味觉的药,刚才下的是让你们俩闭嘴的药!” 傅纣先是一惊,随后哭笑不得,他不就跟钟离谨拌了几句嘴,过了两招吗,至于下药这么狠吗。 钟离谨却是假意惊恐害怕,可怜巴巴地望着妉尘,就差耷拉下耳朵摇尾巴了。见妉尘不理他,又将矛头指向傅纣,两手一拍桌子,大有再干一场的架势。 妉尘凉飕飕地扫了他一眼,“对,接着横!长清,去取软功散,待会通知凤藻宫和凰梧宫的宫女来抬三皇子和四殿下。” 长清还没来得及应,钟离谨就乖乖坐了回去,只拿眼神狠狠剜着傅纣。 看着钟离谨耍活宝似的,长清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却是被妉尘警告了一眼,连忙捂住嘴巴,只是身子发抖,泄露了忍不住的笑意。 傅纣回到凰梧宫,回想这两天有关妉尘的一幕幕,陷入深思,昨夜宴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今日午膳时,在他和钟离谨的眼皮底下,妉尘究竟是怎么下的药,竟让所以人都没察觉到。 傅纣的贴身侍女见自家主子傻坐着,便冲了一杯新茶奉上,问道:“少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傅纣恍若方从梦中惊醒,缓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侍女见自家主子不说话,却是更为担忧,“奴婢虽不能为少主排忧解难献计献策,少主说出来,比自个儿闷在心里也许会舒服些。” !! 针尖麦芒3 傅纣想开口让侍女下去,却惊觉自己是被妉尘下了药,无奈地笑笑,用手指蘸着茶盏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五个字:无事,下去吧。 主子不开口说话,反而蘸着水写字,如此反常的举动将侍女吓得手足无措,眼眶通红,“少主,您这是怎么了?是,是……是喉咙不舒服吗?奴婢去叫太医,不,颂月郡主在宫里,奴婢去求颂月郡主,或许她有法子。” 傅纣连忙伸手拉住侍女,示意其稍安勿躁,又蘸了水在桌上写到:无碍,颂月的下的哑药。心里却是对侍女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头脑还能保持一丝清明,知道如果他真出了事,也绝对不能依靠宫中的太医这一点还是十分满意的,看来这些年他的悉心教诲没有白费。 侍女却是一脸不可置信,追问的话脱口而出:“颂月郡主,为什么要对您下哑药,您跟大周三皇子的结盟不还是她促成的吗?” 傅纣蹙眉,面无表情的模样倒是把侍女吓的后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越矩了,主子的事情是不该她们奴才过问的。 其实傅纣不是生气,而是烦闷,难道他要对自己的侍女说,妉尘是因为嫌他烦,要给他个教训,所以下的哑药?这样的话他既说不出口更不会写出来,太丢人了。思来想去,傅纣还是问到:可知如何在众目下毒? 作为西蜀精心挑选出来给傅纣的贴身侍女,知晓一定的下毒解毒技巧是必须的,侍女思索了片刻答道:“在别人的注视下下毒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目光的盲区,或是遮挡法,趁众人不备。” 傅纣又仔细回想了宴会当时,妉尘做汤的整个过程。当时妉尘是面对着皇帝的,左右两边是饮宴的客人,不存在任何视觉死角,妉尘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遮蔽动作。再回忆午膳时的情况,傅纣只觉得更让他迷惑,他和钟离谨就坐在身边,一伸手就能将其揽在怀里的距离,他却一点都没觉察妉尘是如何下的药,甚至连什么时候下的药都猜不到,估计钟离谨也不知道。若妉尘下的是毒……傅纣后背一凉,心里好像打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幸好他跟妉尘是朋友不是敌人,幸好当初他没有暗地里动什么手脚要对付慕容妉尘,原本以为妉尘只是会赚钱,现在看来那分明就是个宝库,日久天长,才越是能知道宝库里还藏了些什么,或许,对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女孩儿动了心也是他的幸事。 钟离谨是跟傅纣一起离开汤泉宫的,两人本还是顺路的,只是互相瞧不顺眼的两人硬生生走了两条不同的路,而钟离谨便是绕路的那个,傅纣早已坐在凰梧宫的偏殿里喝茶,他却还在半路上晃荡。 “三皇子,小姐有一句话告诉您。”钟离谨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正是妉尘身边的丫鬟长清,心中一喜,莫不是妉尘让丫鬟来给他送解药的? 钟离谨走的是大道,路上不断有宫女太监来来回回,见到钟离谨长清二人,皆是深埋着头,行过礼后匆匆离去,好似在避开什么似的。长清也察觉到了不妥,却没有换个地方的打算,反正小姐也只是让她传一句话而已,便用传音入密:“小姐让奴婢转告三皇子,若你擅自行动导致不良后果,以后三皇子的事小姐便再也不管了。” 钟离谨脸色白了又青,最后只剩下一抹苦笑:尘儿的心,当真是越来越冷了,他怎么了捂不热吗? 长清将钟离谨的神色变幻收在眼底,心中闪过一丝不屑,道:“三皇子别将小姐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也别以为你和贵妃就对小姐有多好,你给小姐的,还不如小姐给你的千万分之一。奴婢告退,三皇子恕罪。”在长清看来,妉尘就不该多管钟离谨的事,本来就身体不好,还给自己找事,心里也不免对钟离谨有些意见,甚至很是看不惯钟离谨事事来找妉尘。 妉尘最后还是没有动用苏家和百草堂的势力,只用了钟离谨的人手去探查王兰话的真假,只是造反这样的大事,就算真有,王家也当是瞒的严严实实,哪里是一两天就能探查到的,更何况若只是钟离谨个人的势力,不动用景武帝给他的人,总归是薄弱了些。妉尘决定,事情有所眉目之前先放一边,太子和慕容妉萍给她找茬,她还没还回去呢,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于是,从整个下午,妉尘都在想怎么才能漂亮地给太子和慕容妉萍一个“惊喜”。 法子还没想出,宫外倒来了个太监,说是皇帝想念妉尘厨娘的手艺,派人来请,同时也请妉尘含元殿走一趟,陪皇帝共享晚膳,含元殿是大周历代皇帝的书房,位于前宫。 长清直觉不对,“公公好面生,是刚调到陛下身边的吧?”长清跟着妉尘进宫几次,景武帝身边的近侍还是认得的,这个太监显然不是近侍。 “奴才卑微人轻,是含元殿外的小太监,姑娘不认识奴才很正常。郡主恕罪,奴才还得回去守在殿外,先行告退了。” 长清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妉尘一个眼神制止了。长清无奈,还是顺从地掏了一把金裸子给传话的小太监。 小太监很是高兴地揣在怀里,眉开眼笑地谢恩过后才离开。 “小姐,陛下一向都是派身边亲近的人来传旨,何时随意指过一个小太监来,你不能去,一定有问题。”小太监前脚刚走,长清立马就道。 妉尘轻轻一笑,明亮的眼眸中有光彩流溢,“长清,你知道含元殿是什么地方吗,是皇帝处理政事批阅奏折的地方,若是我贸贸然地进去,你猜会怎么样?” 长清一惊,立刻接话道:“小姐去就是擅闯朝政要地,小姐,如此就更不能去了。” 妉尘手指顺着茶盏边缘画了个圆,粉红指尖沾上一点茶水,晶莹剔透,看着茶水滴回茶盏,溅起点点涟漪,妉尘轻语道:“去,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是谁要害我?你先带着紫竹墨菊去找李禄,把刚才小太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让紫竹墨菊先去司膳房做晚膳。” !! 第九十章 将计就计 “小姐,奴婢跟着你,这事情透露着古怪,不知道还有什么害人的陷阱等着小姐……”长清上前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决计不会让小姐以身犯险,她知道小姐一旦决定的事情,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劝动的,但她必须保证小姐的安全。 妉尘抹开指尖上的水渍,放下小巧的鼻翼下轻嗅,就跟调皮的小女孩一般,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跟成年人误差:“你放心,有皇帝在我就不会有事,他不会愿意就因为一个我而得罪嬴氏,得罪琼华。快去罢。” 长清还是不放心,十分坚决地说道:“小姐指派汤泉宫的掌事宫女去也可以啊,奴婢必须留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 妉尘勾勾手指,示意长清附耳过来,在其耳边耳语几句,长清才不情不愿地领着紫竹墨菊去了。妉尘拿起白瓷青花的茶盏,细细呷了一口,是今年新进贡的雨前龙井。妉尘眼神定在茶盏上,思绪却不知飞到了哪里,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淡笑。龙井茶因产于杭州西湖龙井村而得名,没想到在平行的空间,在错乱了几百年历史的时世,源于宋朝的龙井还提早出现,不过产量一年也就那么几斤,全部作为贡品送入宫中,若不是皇帝盛宠之人,却是得不到的。再瞧盛茶水的青花瓷,妉尘脑中一个念头闪现,莫非这错乱的历史就是因为有人跟她一样,带着现代人的记忆穿越到了古人身上,哪怕是由此造成的一点改变,在蝴蝶效应作用下,历史便慢慢偏离原来的轨道,那她现在所做的,岂不是也会对历史造成巨大的改变?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郡主,郡主~”汤泉宫的掌事宫女得了长清的话,进来准备领妉尘去含元殿,却发现妉尘在发呆,便轻声呼唤了几声。 妉尘茫然地看了掌事宫女一眼,兀然醒神,既然苍天让她来这世间走一遭,总有苍天自己的安排,她便按着自己想走的路走便是,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只要不会使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何况目前看来她做的这些还算造福人民了吧?不过对于还她的人,她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一股寒霜凝结在妉尘眼底,隐在漆黑的眸色后面,虽看不见,却可以感觉到其冷冽。“走罢。”妉尘站起来,随手掸了掸衣裳上的褶子,道。 掌事宫女纳罕地看着表情瞬息万变的妉尘,本还想出声提醒妉尘该换身衣裳,梳个发髻,后转念一想,反正这一去,颂月郡主这个封号铁定是保不住了,性命能不能留住还有的一说呢,再瞧见妉尘已抬脚向门外走,便也住口不提了。 妉尘亦将掌事宫女的神色收在眼中,心中冷哼,宫里的水,果然是浑的很,就是不知道这掌事宫女又是哪一方的人了。 含元殿,景武帝坐在龙椅上,正听着太子汇报对今日批阅的奏折的总结,作为太子近臣的慕容蔚垂首无声地默立在一旁。太子看的奏折,不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皇帝已经批阅过的,太子不是说书的,自然说不出多少精彩纷呈的东西,干巴巴的一段话之后,便也跟慕容蔚一般模样了。 就在这时,景武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禄匆匆进来,附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直闭目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仔细听太子汇报的景武帝睁开了眼,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太子身上飘过,又在慕容蔚身上打了个转,“嗯,太子近来长进不少,也多亏了太子身边的人能在其身旁时时提醒。” 明明是赞赏的话,太子和慕容蔚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连忙低头躬礼,谦虚道:“父皇日日细心教导儿臣,儿臣都记在心里,希望能早日成才,为父皇分忧解劳。” 慕容蔚则是赶忙到太子身侧后,跪在地上诚惶诚恐道:“陛下为殿下费心劳神,陛下与殿下父慈子孝,臣等不敢鞠躬。” “行了,起来罢。”景武帝伸了伸腰,突然就转变了话题,“太子成年了,朕也老了,老了啊。” 太子一向琢磨不透自个儿老子的想法,也不知道李禄到底在他老子耳边说了什么,便只能将景武帝的异常认作是突发感慨,陪笑道:“父皇说笑,父皇正值壮年,怎么会老呢。父皇批了一下午的折子,是该累了,不如儿臣陪父皇去御花园走走,活动下筋骨?” 慕容蔚不明所以地看着太子,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趁着今日政事繁多皇帝在含元殿用膳,将慕容妉尘引来,届时他们可以给其安个擅闯含元殿的罪名,怎么太子这会儿提出让皇帝去御花园逛逛? 转念间,景武帝已从龙椅上下来,拍了一下太子的肩,笑道:“那就陪父皇去御花园走走。” 慕容蔚一想,不管皇帝在不在,慕容妉尘只要来了,都是擅闯含元殿的大罪,便收起眼中溢出的狠厉,跟在太子身后一同去了御花园。 汤泉宫位于后宫偏后之地,离位于前后宫交界之处的含元殿距离不短,后宫的软轿却只能将妉尘送到前后宫的宫门口,后宫之人无故不经传召是不得进前宫的,因为前宫多是处理朝政,会见朝臣的重地。 在离前后宫门口还有点距离的地方,软轿便停了下来,掌事宫女上前掀起轿帘,道:“郡主,前朝重地,除陛下外的所有人需步行不得乘坐轿撵,请郡主下轿。” 妉尘下轿望了望守在宫门口手执宫刀的侍卫,又望了望即将西下的太阳,面无表情道:“前面带路罢。” 谁知掌事宫女并没有要带路的样子,只是弓着腰,用与刚才一样的语气道:“前朝重地,不经传召是不得入的,奴婢等人身份卑贱,更是不能随意入前宫,请郡主恕罪。郡主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行,到下个路口会有宫人来为郡主带路的。” “哦?原是这样。”妉尘轻声感叹,也不迟疑,就向宫门走去。 !! 将计就计2 御花园位于皇宫偏后区域,景武帝与太子还未走到御花园,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地赶上来,看到父慈子孝,边走边说笑,氛围异常融洽的景武帝和太子,却是跟在后面团团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上前汇报消息。 慕容蔚一直跟在太子身后,身边的小太监无声地用眼神提醒其注意后面。慕容蔚扫了一眼团来团去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几步,转身匆匆走向小尾巴似小太监,将其拉到墙角,压低声音问道:“不是让你在含元殿守着吗,跑这里来干什么?” 小太监尖尖的嗓音带着急慌:“慕容公子,颂月郡主已经快到含元殿了。” 慕容蔚冷着一张脸,很是不高兴,“她现在去做什么?你是怎么传话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小太监腰弓的跟只虾米,“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去传话的时候明明跟郡主说的就是陪陛下用晚膳,奴才不知道郡主怎么就这个时辰就过来了。” 慕容蔚一手摸摸下巴,突然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透露出古怪和阴谋的味道。“既然她来了,也好,你把她领到含元殿里,就说陛下和殿下马上就回来,让她在殿内等着,就坐在太子殿下平日里参看奏折的位置上。” 小太监一惊,“是,奴才告退。”却是将腰弯得更甚,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好掩饰异样的还带着点鄙夷的表情,他是含元殿守门的小太监,常见着慕容蔚跟着太子在含元殿进进出出,以前只知道他高傲,没想到还是个心狠手辣的,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也毫不手软,果然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崽。 可惜妉尘和慕容蔚不知道小太监的想法,否则便会齐齐呸一声,谁是他(她)妹妹(哥哥)! 景武帝对消失了一小会儿的慕容蔚恍若未觉,太子却是都看在眼里,趁着景武帝不注意的一个空挡,就将慕容蔚拉到一旁询问怎么回事,两人一合计,觉得还是立马赶回去,不然依妉尘那坐不定又让人难以捉摸的性子,待用晚膳时再回,指不定人就不在了。 太子还在纠结该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将才刚到御花园的景武帝骗回含元殿,没想到李禄非常善解人意地出现了,在景武帝耳边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李禄说了什么,景武帝忽然就决定回去。这自然很符太子和慕容蔚所想,于是一行人便匆匆离开御花园回了含元殿。 从前后宫的中门走过,直走便是含元殿,妉尘没来过,一路东看看西瞅瞅,却也是很顺利就到了含元殿。 殿前守门的小太监看着妉尘半披在肩上的长发和一身随意的纱衣襦裙,明显愣住了,一时间竟是没有说话,也没有请安的任何动作。 宫里的太监皆是惯会看颜色识时务,没成想含元殿的守门小太监这么呆。妉尘轻笑,问道:“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颂月郡主提早过来了,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小太监却是在妉尘的笑靥里晃了两圈才回过神来,连忙跪地请安,道:“陛下与太子殿下去了御花园,请郡主先到殿内稍等片刻。” 妉尘五识敏锐,早就感受到了小太监的气喘吁吁,一边猜测着守门的小太监有什么剧烈运动要做,妉尘笑容更深,“这样啊,可是这是含元殿,我随便进去不太好吧,不然你给我带个路?” 小太监连忙伏在地上急惶道:“郡主说笑了,奴才只是个守门的小太监,哪里有资格进殿内。” 妉尘饶有深意的目光在小太监与朱红的殿门上一转,“既然如此,还不开门。” 小太监一怔,他以为还的好一番解释,颂月郡主才会将信将疑地入内,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就同意了,不是盛传颂月郡主心思,比宫里的娘娘还缜密三分吗,现下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女孩嘛。这般想着,小太监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将边门开了一条缝,便躬身立到一旁。 妉尘似笑非笑,轻推了一把门,才慢慢踏入,身子刚进门内,殿外的小太监便将门关了。妉尘不着意地笑笑,继续往里走,四下看了看,不由赞叹真不愧是皇帝的书房,殿门虽关着,殿中采光依旧极好,赤金包桌角的金丝楠木龙案摆在正中,上面放的奏折分了三堆,还放着文房墨宝、茶盏、灯台等物,皆是各种珍品,龙案的左边还摆了一张桌案,上面放置的物品与龙案上大同小异,不过是朴素了许多了,龙案的两边,是一对鹤形的青铜香炉,淡淡的龙涎香从炉中散发出来,龙案的正前方还摆了几盆茶花,开的十分艳丽,与这布局格格不入的是,殿内居然空无一人。 “颂月郡主吉祥。”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在妉尘背后响起。 那人脚步虽轻,想必是故意打算要吓妉尘一吓,好在妉尘耳力佳,在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到的殿内,那轻飘飘的脚步声在妉尘耳里格外明显。妉尘回头,看到的是一个中年模样的太监,好像已经施完了礼,已经站着,且是笔直地站着,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郡主这边请坐,奴才去给郡主沏茶。” “不必麻烦了,既然陛下不在,我还是先回去好了。”妉尘连忙道,作势便要往外走。 中年太监伸手就拦住妉尘,一点儿也不客气,道:“郡主稍等,陛下就回来。若是陛下回来不见郡主,该怪罪奴才了。” 妉尘被半推着来到太子的桌案前,身不由己地坐下,还来不及说一句话,中年太监先开口:“奴才去给郡主奉茶,郡主稍坐片刻。”说完也不等妉尘说话,自顾自就走了。 妉尘笑笑,看来今日布这局的人是下了大工夫,不但支走了皇帝,连含元殿内的太监宫女也都支走了,光凭一个小小的慕容蔚,是决计做不到这一步的。目光在桌案上转过,妉尘对军国大事没什么兴趣,碍于嬴氏和三大氏族不得干预各国事的族规,妉尘也不能看,她是嬴氏的小小姐,能留在这里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若她做了什么越矩之事,说不定隔天嬴氏就派人把她带回去了。 !! 将计就计3 正无聊之际,李禄不知从哪个冒出来,躬身向妉尘请安,道:“郡主久等了,陛下本是让奴才留在殿中等郡主过来,没成想……” “不碍事,”妉尘站起来亦是向李禄点头示意,“李总管客气了,那咱们这就去司膳房?” 李禄:“郡主玉叶金柯,哪能去司膳房那种烟熏火燎的地方,若是有点闪失,陛下可是要心疼的。陛下说郡主的烹茶技艺是一绝,特意命奴才了准备了这些,奴才粗枝大叶不懂,郡主瞅瞅还缺点什么,奴才再去准备。” 妉尘这才注意到李禄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青铜小鼎、白瓷茶盏银丝木炭等物。 时世,茶大多还是烹煮新鲜的茶叶,或者简单晒干就算制成了,炮制的茶叶还不多,品种更少,皆是富贵人家才喝得起的,也因为如此,煮茶是现下最主要的饮茶方式,泡茶也有,却只流行在出产龙井的龙井村,不知道为什么。 妉尘暗暗叹了口气,她前世的可以说是出生在书香世家,父母皆是文化人,尤其是她的母亲,不但会烧陶制瓷,在烹茶上更是一绝,甚至可以用水冲泡幻化出花草的形状来,她虽只学得母亲两分的烹茶功夫,在这个时代,却也可以称得上是高手了。景武帝恰恰是个爱饮茶的人,自妉尘初入宫时给其煮了一回茶,便让其念念不忘了。 翻了翻红木盘子上的东西,从火夹到涤方样样俱全,妉尘拿起茶饼闻了闻,道:“李总管准备的十分齐全,不过这茶饼还未烘烤过,现在这个时辰,茶还没煮完陛下就该用晚膳了,不如还是等陛下用过晚膳再煮罢。” “郡主考虑周全,陛下马上就到,请郡主稍等片刻。”李禄一边跟妉尘说着话,一边嘱咐托着盘子的小太监先行下去。 妉尘也没有起身,就坐在太子批阅奏折的位子上与李禄闲聊,李禄似未察觉妉尘的不妥,就这么站着与妉尘说笑。 太子桌案的对面是一排窗户,而后面则是放书的隔间,平日里帘子放下里便独成一间,方才试图吓妉尘的中年太监此时就躲在里头,听着妉尘和李禄对话,直觉不对,就想偷溜出去给慕容蔚和太子报信,奈何隔间的门都被书架堵住了,想出去只能从正殿走。中年太监掀开双重乌木色沙娟垂紫檀珠帘,偷窥见妉尘和李禄相聊甚欢,就想着从侧边捻手捻脚地出去。 可惜才从隔间挪出几步,妉尘就叫住了他:“这位公公,是给我送茶来了?” 李禄见其却是惊得一跳,他认得此人,“孟总管怎么在这?”李禄蹙眉,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东宫的太监总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含元殿,实在太不寻常了。 中年太监此时恨不得找条地缝赶紧藏起来,见殿内只有妉尘和李禄两人,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的时候,假意笑道:“李大总管怕是认错人了。”话音未落,转身撒腿就跑,看的妉尘一愣一愣的。 刚跑到门口,门突然打开,太子和皇帝正准备进来,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跟景武帝身侧的太监急忙冲到其身前做肉盾,大喝一声:“有刺客,抓刺客!” 含元殿前守着不少侍卫,一听抓刺客,离弦之箭一般冲过来,一时间兵器的铿锵声一片,几个冲在前面的侍卫围在景武帝身前,形成一个保护圈,其他则是刀剑出鞘,明晃晃地剑尖压在中年太监的肩上、抵在其脖子上。 中年太监哪见过这等架势,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替自己辩解:“陛……陛下,是奴才,奴才是太子殿下的人,不是什么刺客。殿下,殿下,是奴才呀,您可得给奴才作证呀,奴才不是刺客。”中年太监在一群人中发现了太子的身影,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样,若不是有刀剑架在脖子上,估计就要爬过去了。 太子本就在景武帝身后,后又马上被一堆人围着,根本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状况,一瞬间还真以为是遇到刺客了,待听到熟悉的声音喊自己“殿下”时,心道:不好,这个死奴才,不是只让他指使开含元殿里的太监宫女吗,怎么这会子还在这里?还被当成刺客。 景武帝却是早看到从殿内冲出来的是个太监打扮的,再听其这般呼救,联系到妉尘派人来的所说,心里猜测了大概,心里怒不可遏,挥开挡在面前的太监侍卫,指着跪趴在地上涕泗横流的中年太监,质问太子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子身边的总管太监,景武帝还是识得的。 太子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脑子里一团混乱,只一直重复一句:“儿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请父皇明察。” 慕容蔚也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除了跟着太子跪在地上外,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妉尘慢悠悠牵着李禄的袖子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心中觉得好笑之极,便真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孩童特有的稚气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里格外醒耳和格格不入,“陛下,这太监是犯了什么错吗?方才在殿内他还和妉尘说话呢!一转眼再看到妉尘和李公公时,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拔腿就跑,该不会是偷了殿内的什么宝贝吧?” 景武帝看了一眼笑得纯真良善的妉尘,一挥手示意侍卫们先行退到一旁,“来人,搜身!” 架在中年太监脖子上的刀剑这才入了鞘,两个侍卫一左一右钳制住中年太监,另一个上前搜身,上上下下搜了一圈,连鞋袜都脱了,却什么都没有搜出了。 太子到底是从小被立为储君,大大小小的事也算经历了一些,听到妉尘的话后稍微回神,一咬牙,对中年太监大声呵斥道:“狗奴才,陛下面前,还不快从实招来,擅自闯入含元殿是要做什么腌臜事?” 给读者的话: 关于茶叶的一段,查不到唐以前的主要饮茶方式,纯属云莫猜测和杜撰 !! 将计就计4 中年太监汗如雨下,真实的原因自然不能说出来,不然就算陛下不杀他,太子也会要了他的命,只是这个当下,能找个什么借口混过去呢?“奴才,是、是……是慕容良娣让奴才来寻殿下,奴、奴才到含元殿却发现殿内无人,本是打算回东宫回禀良娣,没成想遇见颂月郡主一个人偷偷摸摸地进来,后来李总管也进来了。奴才见两人行为诡异,起了疑心,就躲在隔间垂帘后想偷听两人密谋什么。只是两人说话声音太小,奴才听不清,就想再靠近点,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这才慌不择路地出来,冲撞了陛下,请陛下恕罪啊,奴才真的不是刺客,奴才是冤枉的!”中年开始还说的疙疙瘩瘩,后来越说越顺,活灵活现,好像当真就是那里一回事儿。 “奴才冤枉,陛下,奴才可是奉了您的旨意……”李禄没想到中年太监会反咬一口,诬陷他和妉尘在含元殿里密谋不轨,当下给景武帝磕头澄清,不料景武帝却是抬手制止了他往下说,一时间跪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不止李禄,就连一同跪在地上的太子和慕容蔚也不明白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再瞧见特立独行、似笑非笑看着众人的妉尘,太子心头一口恶气,腾地站起来,吹胡子瞪眼地指着妉尘呵斥道:“大胆颂月,还不跪下,老实交代你和父皇身边的总管在这含元殿中密谋什么?” 妉尘失笑,这个太子还真是没脑子,真不知道当太子这么多年是怎么躲过后宫前朝这么多的明枪暗箭的,“太子殿下真会说笑,妉尘就算真要密谋什么,难道还眼巴巴地跑到含元殿来?给人抓么?” “这,”太子失语,却还犹自强撑道,“你一向行思与常人不同,视规矩如无物,别人还真不好说,你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妉尘懒得跟太子争辩,只向景武帝行了礼,撒娇道:“妉尘拜见陛下,陛下,明明是您差人来叫妉尘来的含元殿,您可得给妉尘做主,不然妉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胡说!含元殿是朝政重地,父皇怎么会叫你来?”太子见妉尘如此说,以为妉尘落入自己圈套,便想将事绕到妉尘身边,按原定计划行事。 “都进来。”不待妉尘解释,景武帝先开了口,又瞥了中年太监一眼,伸手牵了妉尘进殿。 慕容蔚咬牙切齿地盯着妉尘的背影,恨不得在其上戳出几个洞来,太子却是满怀心事,嫌恶地瞪了中年太监一眼,先行跟着进了殿。其他人见状,留了两个侍卫押着中年太监亦是跟着进去,其他则回了自己的岗位。 景武帝牵着妉尘,到殿中就松了手,坐在龙案之上,独留妉尘立在殿中,后进来的太子和慕容蔚立在一旁,中年太监和李禄则跪在身边不远。 “尘儿,你作何解释?”景武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妉尘,让人猜不透其心思。 这般高深莫测的景武帝,妉尘倒是没见过,心里略感吃惊,随后便也释然,毕竟是在皇位小几十年,这点城府若是没有,如何镇得住朝堂上个个或如猛虎或如狐狸的朝臣。“来叫妉尘的小太监就是殿前守门的,方才我还见着了,他可为妉尘作证。不过太子殿下方才所言提醒了妉尘,妉尘不懂宫里规矩,不知道含元殿有规矩是一般人不能进的,想来太子宫里的总管对宫中规矩当是熟悉万分,怎的也擅闯了含元殿?”妉尘漆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太子,看似无辜,实则狡黠。 中年太监慌乱地只晓得磕头了,“奴才,奴才见郡主你鬼鬼祟祟,一、一时觉得奇怪,就、就……奴才当时没想这么多。” 妉尘紧追不舍:“慕容良娣让你来寻太子所为何事?” 中年太监有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如雨下的汗珠,回话时舌头都要打结了:“这,这……主、主子们的事,奴才不敢过问。” “良娣让你寻太子都寻到含元殿来了,可见事情是相当紧急的,你身为东宫的总管太监竟是不知,可真是尽职尽守啊。”妉尘讽刺的语气让中年太监脸色都青了。 慕容蔚见话题愈扯愈远,上前一步手直指妉尘,大声怒斥道:“慕容妉尘,陛下在问你的解释,你一再顾左右而言他,把罪责扯到别人头上,是妄图借此逃过吗?” 妉尘好笑地看着慕容蔚,望着其眼中浓稠的恨意,甚觉无力,在慕容蔚兄妹看来,自己便是他们的杀母仇人,此仇,只怕是不同戴天的。忽略慕容蔚,妉尘看向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子,道:“殿下也是这么觉得?” 太子只觉得被妉尘看得浑身不舒坦,不敢直视妉尘的眼睛,偏过头却还嘴硬:“既然你说有人证,那就把人证叫来当面对质便是,父皇在此,你问本宫这是什么意思?”太子一心以为妉尘入了套,便想着一旦与小太监对质,就能坐实了妉尘的罪责,却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妉尘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意思啊,太子说的是,还请陛下传召那守门小太监入殿,与妉尘当面对质。”说到后面,妉尘也是正了颜色,福身下去表明立场。 景武帝锐利的目光在太子和慕容蔚身上转过,让得太子和慕容蔚心里皆是咯噔一下,慌忙低下头。 “不必了,朕下的旨意,朕难道还不记得了?你这丫头,真是禁不住逗。李禄,朕不是让你取了茶具来让郡主煮茶,怎么不见茶具?”景武帝口气一松,好像谁也不怪罪了,只轻飘飘地问李禄。 太子和慕容蔚听皇帝这么说,心中惊涛骇浪,不以为是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错,只认为是皇帝偏疼妉尘,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尤其是慕容蔚,一双眼布满了血丝,死瞪着妉尘,恨不得眼中射出千万只箭来将妉尘射死当场。 李禄还没来及回话,妉尘却是不依了,娇嗔道:“陛下,你怎么这样,妉尘受了这样的冤屈,你还只想着吃茶。我不管,陛下你不给妉尘一个公道,以后我都不煮茶了。” !! 将计就计5 李禄摸摸得擦了一把额上的虚汗,天底下除了一个四皇子敢顶陛下的嘴,还有也就是这个颂月郡主敢没大没小地跟皇帝胡话了。 “你这丫头,那你想怎么样啊?”景武帝却不生气,还反问妉尘。 妉尘偏转身子,小手一抬,指着跪伏在地上的中年太监,道:“这奴才诬赖妉尘,还擅闯含元殿,陛下可不能不管。” 景武帝扫了一眼整个人都伏在地上,还不住磕头求饶的中年太监,转而问太子道:“太子,这奴才既然是你宫里的人,你有什么看法?” 太子一惊,没想到这把火居然烧到自己身上了,急忙跪地为自己辩白:“父皇,这奴才虽是儿臣宫里的,却也是皇宫里的宫人,更是母后留给儿臣的人,如今犯下这等大错,儿臣不敢擅自处置,还请父皇做主,也好惊醒六宫宫人。” 妉尘微微侧目,太子这话说的漂亮,不但摘清了自己,还扯出了先后,皇帝念着已故的显仁皇后,也不会太难为他了,太子也不算太笨嘛。 “尘儿,你说着奴才污蔑了你,那你也说说怎么处置?”景武帝又把问题抛给妉尘。 妉尘歪着脑袋,很天真的孩童模样,“哎呀,陛下可真是会难为人,妉尘又不懂宫里的规矩,说错了怎么办。” 景武帝似乎被妉尘的娇憨样逗乐了,笑道:“你这丫头,这样罢,你随便说,朕就按你说的处置。” “父皇!”太子简直被他老子的话惊死了,这可是关乎一条人命啊,虽然只是一个奴才的命,那也是东宫的,怎么能随便给一个黄毛小丫头发落,都说景武帝宠十公主,可是跟宠妉尘比起来,连个零头都及不上,这般宠法,实在是不能不令人想到昏君。 慕容蔚更是气的头顶冒烟了,话脱口而出:“陛下,你就算再宠着这丫头,也不能这么是非不分!” “哦?朕怎么是非不分了?”景武帝一字一顿地问道。 慕容蔚被景武帝的帝皇威严压得抬不起头,却还硬撑着要回嘴。 太子狠狠瞪了慕容蔚一眼,赶紧上前请罪:“伯盛一时情急,并没有质疑父皇的意思,只是觉得颂月到底年幼,怕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冒犯了父皇。”伯盛是慕容蔚的表字。 “哦?朕倒是觉着妉尘虽然年幼,但聪明伶俐,不必你们这些自称学富五车的儿郎差。尘儿,你别怕,就按你心里想的说。”景武帝的话让太子和慕容蔚的脸是一阵青一阵白,奈何皇帝一向说一不二,两人心里虽不爽,却是不敢再说什么。 妉尘挑了挑眉,皇帝老子还真是嫌事不大还添柴的主儿,这不是没事给她添堵吗,太子本就记恨她,这下损了太子颜面,这仇更结大发了。思来想去,妉尘突然灵光一闪,笑盈盈道:“太子殿下既然说这位公公是显仁皇后留下的老人,那不若就是皇后娘娘的陵寝守灵吧,也算将功补过了,陛下您觉着妉尘这主意如何?” 景武帝朗声大笑:“哈哈哈,你这丫头,亏你想的出来,这主意甚好,就这么定了,李禄。” 李禄会意,向守在一旁的侍卫挥挥手,侍卫才拖着向景武帝和妉尘千恩万谢的中年太监出了含元殿。 慕容蔚和太子皆对这结果出乎意料,且不说中年太监犯的本就是死罪。太子用疑惑的目光扫了一眼妉尘,在慕容蔚嘴里,妉尘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妖女,他本以为妉尘紧咬不放的目的就是要了孟总管的命,顺便把他拖下水,结果却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一番闹腾,不知不觉暮已黄昏,景武帝留妉尘在含元殿用晚膳,太子和慕容蔚也不敢再说什么。席间就听着妉尘和景武帝说说笑笑,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子偶尔搭话陪笑,只慕容蔚一顿饭都是阴沉着脸,就跟有人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跟皇帝同进晚膳是莫大的荣耀,慕容蔚这副样子,太子看在眼里是十二万分的不喜,晚膳一过,便遣了他回去眼不见为净。 妉尘瞧见太子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借口说着了风受了惊吓,要先回汤泉宫了,景武帝竟是让李禄亲自送妉尘回去,还让请了值夜的太医。 “父皇还真是疼爱颂月。”太子瞧着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景武帝,不知怎么就说出这么句话来。 景武帝缓缓睁开眼,冷笑一声:“哼,太子真是好修养。” 太子简直莫名其妙,哪里明白皇帝怎么忽然就生了气,只能连忙跪在地上称自己的不是:“儿臣没有管教好东宫里的奴才,请父皇恕罪,儿臣回去一定会严加管教。” 景武帝往前俯身,随手拿起龙案上的笔架就砸向太子,龙颜大怒:“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尘丫头顾及朕,也顾及你这个做太子的颜面才没有揭穿,只有你这个蠢货才当别人都不知道!” 太子不敢多,白瓷的笔架生生砸在肩上,却是连呼痛都忘了,被皇帝的话惊得六神皆愣,只傻傻地看着皇帝。 皇帝却越说越生气:“想着害人,就该有害人的本事,想法子害人还能弄的漏洞百出,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父皇息怒,儿臣一时糊涂,前个儿颂月着实让儿臣和良娣失了脸面,伯盛便向儿臣献计,儿臣只是想捉弄颂月,并没有恶意,请父皇息怒。”太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急声辩解。 听了太子的解释,皇帝更加生气:“朕只当你这个太子心软,想着你要娶太子妃时那股决绝的气势,也算不失我皇家的风范。朕以为你成了亲,有了担当,人该沉稳了,没想到人愈发浮躁不说,耳根子还变软了,成天浸在脂粉堆里,做些不着调的事,朕如何放心百年之后将大周的江山交给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皇帝越说越生气,扫落了一桌的奏折,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侍卫。经下午一事,侍卫们都是提心吊胆,到了殿前又不敢推门进去,这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动又不敢动。好在李禄及时出现解救了他们。 !! 第九十一章 情之所起 殿中扔东西、训斥声不绝于耳,殿外听着的人更是心惊胆战,生怕遭了池鱼之殃。李禄叹了口气,让门口的小太监侍卫都离远些,太子总是将来的天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被记恨,将来的下场可是不好说。 “父皇息怒,儿臣知错了,父皇息怒,儿臣一定谨记父皇的教诲,端正自身。”太子一听皇帝都将话扯到江山上来了,不由急白了脸,生怕他老子一个气大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除了磕头认错之外却也别无他法。 “罢了,朕瞧着尘丫头伶俐聪慧,以为慕容府的教养甚佳,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脾性竟差了这么许多,也是朕思虑不周,起来罢。”景武帝发了顿脾气,也静了下来。 太子出了一身冷汗,背后的衣服都打湿了,做太子以来皇帝虽时有训斥,像今日这般雷霆之怒却还是头一遭,让太子心里跟打鼓似的,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心头所惑:“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听信小人佞言,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父皇为何对颂月如此疼爱?虽说偏听则暗,儿子不该听信伯盛的一面之词,但颂月与嫡母不和,与兄姊不和都是不争的事实啊。” 景武帝没有回答太子所问,反倒问到:“你知道朕为何会派了李禄在含元殿等着尘丫头吗?” 太子一愣,这话题转的太快,让太子无所适从,太子摇摇头表示不知。 景武帝:“你收买的小太监刚传完话,尘丫头就嘱咐汤泉宫的宫女带着她的那两个厨娘去了司膳房,还打发了自己身边的丫鬟来给朕报信,说是来含元殿给朕准备新鲜的茶点。朕原本还奇怪怎么这丫头今日这么热情,主动往朕身边凑,再看你后来的所作所为,心里也便明白了个大概。” 太子只得顺着皇帝的话问:“颂月既然知道、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何还要一脚踏进来,到最后又不揭穿儿子?” 景武帝深深看了太子,直看到太子心虚不已目光躲闪才收回视线,道:“尘丫头这在警告你。”也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朕,她不会搅和到夺嫡之争中。见太子还是一副半懂不懂糊里糊涂的样,无声地叹了口气,便让太子跪安了。 李禄进来时,只见景武帝半倚在龙椅上,十分疲惫的模样,便攧手攧脚地过去,帮着按摩肩膀。 “你说,太子这般愚笨,朕的万里江山能托付给他吗?”景武帝低声问道。 这样的问题,李禄哪里敢接,只能含糊道:“陛下正值壮年,龙马精神,慢慢教导太子就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把汤泉宫里属于东宫的眼线调到别的宫里。”过了很久,景武帝道。 李禄按摩的手指一顿,应了一声是后,含元殿内一片寂静。 妉尘刚穿过中门,就撞见急匆匆奔来的钟离谨,心头一暖,迎了上去。 钟离谨瞧见妉尘完好无损,松了口气,又看到妉尘身旁还跟着李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的连声音都变调了:“我听说前殿出了事,你还涉事其中,着急赶过来看看,没事吧?” 妉尘一笑,示意自己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钟离谨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完全放下,伸手一捞,将妉尘抱在怀里,妉尘挣扎了一下摆脱不得,一下午累心累力实在没有精神再跟钟离谨折腾,便随他抱着回了汤泉宫。 汤泉宫妉尘住的偏殿里,傅纣正端着杯茶等妉尘回来,待见到妉尘下巴搁在钟离谨的肩膀上双手环住其脖子昏昏欲睡时,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了,“四皇子动作倒快,尘儿没事吧?” 钟离谨翻了个大白眼,没有搭理傅纣,将妉尘轻手轻脚地交给迎上来接妉尘的长清,又低声嘱咐道:“尘儿没事,大概是累着了,你抱她去休息吧。” 妉尘其实没有睡死,只是有些迷糊,在傅纣说话时就转醒了,带着瞌睡的鼻音道:“长清,香汤准备了吗,我要先洗个澡。” “尘儿,你醒啦。”钟离谨、傅纣异口同声道。 钟离谨白了一眼傅纣,没好气道:“还不是被你吵醒的。” 妉尘抱着长清的脖子,艰难地回头看傅纣,眼神朦胧,声音糯糯地问到:“咦,傅纣,你怎么来了?” 傅纣好笑地看着可爱得一塌糊涂的妉尘,“我来看你有没有事。” 妉尘撇了撇嘴,道:“一点诚心都没有,怕我出事怎么不去含元殿看啊。” “我相信你既然自信满满地去了,就一点不会有事的。”傅纣恢复了微笑,眼中含光地望着妉尘。 妉尘一怔,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慕容执对娘亲说“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被人陷害了的”,那时娘亲复杂与受伤的表情她虽明白却不能理解,但现在听傅纣说来,再跟钟离谨着急忙慌赶去的模样对比,她似乎能理解了,不管多厉害的女子,就算她是万能的,她也希望受到保护得到关心,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弱点吧。“我累了,你们回去吧,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妉尘回神,懒懒地靠在长清怀里下逐客令,回想起以前的事,让她有恍然如梦的感觉,心中百感交集,却多是哀伤。 妉尘在宫里住了五天,不是在凤藻宫跟李清芷闲话,就是跟景武帝待在一起闲话加煮茶,日子过得比在宫外还闲,当然这得除去中间十公主和钟离课来找茬、慕容妉萍来寻衅这些烦心事。 第六天晚上,王兰按捺不住了,竟让侍卫偷偷送信来约。烧掉小纸条之后,妉尘只带了长清一人,好在是半夜,长清功夫也好,不然就算长清功夫再好,带着妉尘这个累赘要躲过守门的太监和巡夜的侍卫也很有难度。 芍药依旧繁华,四月的清风拂面送来阵阵花香,云色厚重如墨,遮住了月光和星光,走近花圃,妉尘才看到早已在等的王兰。 “德妃娘娘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妉尘声音清沥,可惜夜色浓重,王兰看不清妉尘脸上幽幽的冷笑。 !! 第九十二章 王家秘辛 王兰一脸怒容,掩不住的是心里的焦灼,“颂月郡主,本宫诚心诚意与你合作,把最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了你,你就是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妉尘表示很无辜,她什么都没做啊,“娘娘,您看您说想见我,我就来了,难道这态度还不好?” “你不是答应了送我们出宫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跟皇帝辞行,明天你就出宫了,谁知道你下次回宫是什么时候,我上哪找你去!”王兰急得跳脚,也不自称“本宫”了。 妉尘此时倒是希望夜色明朗些,好让她能瞧见王兰抓狂的模样,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想象一下也是可以的。“不是我信不过你的话,就算你恨王放,厌倦宫廷生活,要知道造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一旦造反被抓,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没有一个能活,相反,要是造反成功了,你也是王家的人,想来也是好处多多。”妉尘柔言轻语,仿佛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而非事关天翻地覆天下易主的大事。 “哼,”王兰冷笑,“颂月郡主,你别以为我是傻的,你会不派人去调查我的出身?你现在难道还不知道我父母早亡无兄弟姊妹?何必还来试探我这些无用的。” 妉尘淡淡一笑,慢悠悠地道:“我可不敢小瞧了娘娘,只不过娘娘若是早将此事告与我知,我也省了不少麻烦不是?娘娘,如果你是真心想离开皇宫,真心想与我合作,还是将你所知道的事全数告诉我的好,等我全都查出来,娘娘,你觉得我还会需要你做什么?” 王兰喉咙一哽,她确实瞒下了很多重要的事,那是她打算拿来做筹码跟妉尘谈判的,现下听妉尘这么说,却是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妉尘趁热打铁:“你不说也没有关系,诚如你所知,我想知道的,难道还怕查不出来么?谋反是大事,决计不会就在一两天,我有的是时间,只是娘娘你,有这个时间吗?就算你有这个耐心跟我磨,你的情郎,他有么?” 王兰双手缩在衣袖里,握紧了又松开,反复几次,长长的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道深紫的指甲印,过了良久,王兰泄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妉尘甩了甩袖子,纠正道:“不是我想知道什么,而是娘娘知道些什么,还请娘娘勿要隐瞒。” 王兰低着头,将身影完全隐没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吧……” 接下来王兰的话让妉尘大受震撼,她只道王家的人胆大,却没成想胆大包天到了这般程度,谋反之事,竟是在钟离识刚出生不久便开始布局了。这万里的江山如画,自古便能引得无数英雄为之折腰,甚至是命落黄泉也前仆后继。王太师已是万人之上,王放又是太子太傅,王家可谓满门荣耀尊贵之至,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钱还盼着权,有了权还盼着更大的势,有了最大的权势还盼着永生永世地享用,这便是人之贪念了。 王家为了权势,表面上扶持太子,实则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暗地里不知给钟离识筹划多少,只为助其登上储君之位。不料李清芷和钟离谨横空出世,更因为妉尘的缘故,完全打乱了王家的计划,眼看着景武帝的儿子们一个个长大了,一个个还出落的这么越来越优秀,王家人更加着急。只是景武帝为帝已久,身边心腹众多,朝中局势稳定,于是,王兰就成了牺牲品。王兰幼年时便与鄂太尉庶弟的庶子,就是东宫宴席那夜妉尘所见的侍卫订了亲,奈何王兰父母早逝,王兰年刚过十便成了孤女,在王家受尽人情冷暖。三年前王放好似突然想起这个孤女,从族宅接到太师府悉心调养。王兰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那调教之人却是拿她做妓子般,教的尽是何如取悦男人,甚至连床笫之事都细细教来。王兰也非愚笨之人,这些当然不是大家闺秀该学的,她便知道此身怕是要被当做货物被王家的人拿来做交易了。再后来王秀贤被废,钟离识和十公主也不被景武帝所喜了,王太师终于决定兵行险招,谋算逼宫,于是王兰就被送进了皇宫顶替作为王家在后宫的眼线。王家和王兰都没想到的是,王兰的未婚夫竟然在后宫当侍卫,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对方乃是自己自幼定亲的对象,王兰不如意,鄂家小公子血气方刚,两人一来二去便有了首尾。王家谋反自然是有同党,这鄂家就是,鄂家小公子就是鄂家送到宫中侍卫里当眼线的,谋反一事也是鄂家小公子告诉王兰的。王兰身边都是王家和王秀贤的眼线,王兰纵是万般小心还是被发现了。这时又出了慕容妉蕙被退婚一事,被皇家退婚的女子又有谁敢娶,王家却是舍不得这个千娇百媚的外孙女,干脆商量了就嫁与王兰的未婚夫。王兰和鄂家小公子情深意重,一个不想在宫中受人摆布,一个不愿娶家里人硬塞过来的名声狼藉的女子,两人一合计才有了寻妉尘帮忙这一事。 妉尘陷在王兰的话里,王兰叫了她几声才回神,“你可知他们打算什么时候逼宫?” 王兰摇摇头,苦涩道:“我和鄂郎都不过是他们的棋子,他们又怎么会告诉我们这些悻密。” 妉尘眼珠子左右快速转动,这是妉尘思维翻飞脑中急速思考的常见情形,“你回去告诉你情郎,让他假意答应娶慕容妉蕙,最近你们就别见面了。你们两人要离开皇宫总得寻个合适的时机才不会引人怀疑,想来王家密谋逼宫也不会就在这几个月,今夜你也出来许久了,先回去,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你也别着急露了痕迹。” “如此便先谢过郡主了。”王兰福了福礼表示谢意,转身融入蔼蔼的暮色中。 !! 第九十三章 皇孙诞生 艳丽的芍药在暗淡的暮色中也失了颜色,再娇媚的花朵,要有人欣赏,也得是在适合的天气里,否则纵容人有心,天公不作美也是看不到花儿的美艳。妉尘呆呆地望着如黑墨画就的芍药花圃,长叹了口气:“咱们也回罢。”再多的爱恨情仇,跟身染重病的她也是无关,等报了云姨的仇,她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望这对可怜的有情人逃过一劫罢,她顶多就是费点心思了。 犹豫睡晚了,妉尘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起床就看到钟离谨和傅纣大眼瞪小眼地坐在偏殿里喝茶,妉尘被两人硬拉着吃了午饭,又聊了好半天才肯送妉尘到宫门,说是聊天,其实就是妉尘听两个大男人斗嘴。妉尘一夜都在思考王家的事,根本没有睡好,被两人吵吵的头疼,就板着脸将两人都轰走了,就带了长清出宫,愣是不要别人送。都说冤家路窄,真是一点儿也没说错,妉尘刚到宫门口就遇到了太子和慕容妉萍。 太子一看到妉尘就想起被自个儿老子训得跟什么似的,脸色异常难看,恨不得离妉尘越远越好,就跟避瘟神一样。 妉尘本是不想搭理,慕容妉萍却是不依不饶,阴阳怪气地说话:“哟,颂月郡主,这么巧啊,怎么,三皇子没来送你?” “太子殿下是陪着良娣出宫游玩吗?良娣可真是好福气。”妉尘扬起笑脸,很是客气地说到。 慕容妉萍十分神气,一听妉尘这么说,更是恨不得把鼻孔瞧人。 “良娣近来身子可好些了?”妉尘继续表示关心。 慕容妉萍嘴脸刻薄:“劳郡主挂心,好的不得了,郡主该多关心关心自己才是,毕竟是连宫里太医地束手无策的顽疾。” 妉尘也不生气,依旧笑盈盈的,只有慕容妉萍这样的草包才看不出妉尘笑里蕴含的嘲讽。“我这病已然是药石罔效了,良娣也该多注意些才是,莫要落下了病根。唉,说来我们都是受了王秀贞的毒害,谁会想到那毒妇竟这般心狠,良娣还年幼时就在你的香囊里放麝香,还在良娣的饮食中下毒来陷害我母亲。我听说良娣前些日子流产了,可见那些个腌臜东西还是伤了良娣的身子。百草堂的胡先生过些日子会来京里,到时候良娣回慕容府,一并让胡先生瞧瞧,开个方子调养一下身子才是。” “你说什么?”太子听到后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住口,你不要胡说!”慕容妉萍几乎跟太子一同开口。 妉尘很“惊讶”地看着慕容妉萍,“良娣怎么说我胡说呢,这些事慕容府的每个人都知道啊。” 太子眼神复杂,一脸怒容地看着慕容妉萍,“你好,你好的很!”说完一甩袖就转身离开了。 慕容妉萍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忙追上去:“殿下,您听妾身解释,妾身的身子早就养好了,那死丫头乱讲就是要害殿下误会妾身,太子妃谋害妾身腹中孩儿的证据可是实实在在的呀,殿下~” 妉尘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蠢。” 长清笑道:“跟小姐一比,慕容妉萍自然是愚蠢到家了。” 妉尘眼帘微垂,“我说的是太子,堂堂一国储君,居然被两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间,愚不可及。”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东宫虽还只有两个女主人,奈何都是厉害的主儿,闹腾的东宫天天跟唱大戏似的,把太子折腾得够呛,也把景武帝气得够呛。这一气啊,避暑也不带着太子了,诸多皇子,就留了太子在京中,还美其名曰:历练。有头有脸的大臣都跟着去了,奏折也都送到骊山行宫,拿什么来历练? 有人闲,自然也有人忙,妉尘便是那个忙人了。钟离谨本不愿随驾离宫,妉尘却说让他盯着王太师和王放,京城只剩下妉尘,窑厂的账、酒楼的账、瓷器铺子的账、绸缎庄子的账、琉璃厂的进度,都得妉尘经手,要不是慕容茁也能帮上些忙了,妉尘还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子。慕容茁倒是在盛夏的三个月里磨砺的看账算账等各种本事都是突飞猛进,就连慕容妉芯都跟着学会打算盘了。除了各项生意,妉尘最关心的还是王家谋反的事,王兰跟着去了避暑行宫,鄂家小公子却留在宫里,两人之事也只能先筹谋着。 今年的夏天格外厉害,圣驾拖到中秋才回京,中秋要举行迎寒和祭月的仪式,而孟盈盈的孩子,就在祭月仪式刚结束的那一刻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太子高兴得不得了。这是景武帝的第一个孙子,景武帝也高兴,赏赐了孩子不少东西,还亲给孩子赐了名——信。信者,诚也,儒家把信作为立国、治国的根本,可见景武帝对这个孙子寄予的厚望。母凭子贵,孟盈盈东宫之主的位子也是越坐越稳,一极盛,另一极便衰了,慕容妉萍在东宫的日子就相形见绌了。 九月十五,东宫大宴,为大周的第一个皇孙庆满月。这日孟盈盈可谓春风得意,虽刚生产完,身材丰腴不少,但面色红润肤若凝脂,面容间更添了一分身为母亲才有的妩媚风情,举手投足间魅力四射,让人侧目。 各家夫人都带了自己小姐一一过来贺喜,国公府没有主母,老夫人带了慕容妉芊、慕容妉芯和妉尘来,“老身恭贺娘娘喜得贵子,添福添寿,娘娘真是好福气,一举得男。” 孟盈盈脸上的笑就跟训练过一样,端庄的跟画出来似的,“老夫人客气了,我还羡慕老夫人呢,有这么漂亮的三个孙女,个个都这么出色。瞧瞧这丫头,出落的多水灵呀,多大了,许人家了没有?”孟盈盈瞧着怯生生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慕容妉芊,很是欢喜的模样。 老夫人回头看了慕容妉芊一眼,慕容妉芊得到老夫人的暗示,莲步轻移上前,轻柔柔地回答:“臣女今年十二了,还,还没有……”话才说了半句,耳根子都红了,娇怯不甚,今日又着了一身嫩黄色秀小花广袖流纱汉服,流云髻挽起一半的长发,另一半披散在肩上,十足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惹得远处的公子哥都是望出了神。 !! 第九十四章 人不要脸 “真真是个好姑娘,就是打扮的素净了点。”孟盈盈一边说着,一边从头上拔下一只凤穿牡丹的赤金镶红宝石发钗插在慕容妉芊的发间,“真是越看越喜欢,老夫人若是舍得,就把芊姑娘给了我罢。” 老夫人见慕容妉芊得太子妃喜欢,自然是很高兴,“能得娘娘的眼,是这丫头的福气呢。妉芊,还不谢过娘娘?” 孟盈盈笑得眉眼弯弯,拿帕子掩着嘴,道:“老夫人要是舍得,我娘家弟弟年方十六,虽是庶出,但一直养在我母亲的名下,教养尚好,老夫人您觉着这两孩子……” 慕容妉芊连脖子都红了,垂下的眼帘遮住涟涟眼波。 “多谢娘娘美意,孟家的教养必是极好的,也是我们家妉芊高攀,只是孩子的事,老身年纪大了,也不敢随意做主,还得问过孩子的父亲才能作数。”老夫人打着太极,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老夫人不妨回府与梁国公讲讲,就说是我娘家祖父的意思。”孟盈盈讲完这句,又将视线定在妉尘身上,“尘儿,几月不见又长高了,也不晓得进宫来陪陪我这个姐姐。” 妉尘淡然一笑:“不是我不想着姐姐,只是我一进宫就被陛下拘了煮茶司膳,也没机会去东宫,况且我还怕太子殿下不欢迎我呢。”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老夫人脸色有些尴尬地训斥妉尘。 孟盈盈却是没什么异样,“尘儿这嘴呀,连父皇都让着三分,我也是常常领教,这也是尘儿不拿我当外人不是?” 这边正说着,王夫人也领着王宁月和慕容妉蕙过来道喜,老夫人只是与王夫人互相行礼便离开了,王家和慕容家现在的关系,着实有些微妙和尴尬,老夫人自然是要避开的。妉尘巴不得如此,早早回了自己的席位,该吃吃该喝喝,不想跟着老夫人和每家的夫人小姐寒暄,妉尘到底是郡主,主意大脾气更大,老夫人也勉强不得,也只能随她去了。 这样的宴席,是天家喜事,也是各家各门联络感情,相看的时机,妉尘融不进也不愿融进这样的氛围,吃饱喝足后就出了大殿,在东宫后院随意走走消食。 王兰席间一直注意着妉尘,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跟妉尘说话,这会子见妉尘独自一人离席,紧跟着也出来了。“颂月郡主真是好兴致。”王兰见妉尘站在一枝菊花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出神,便轻言道。 妉尘回头,借着挂在树上宫灯的光,看到王兰虽做笑脸,却难掩眉宇间的哀愁,便问到:“娘娘这是有心事?” 王兰勉强扯了扯笑脸,“鄂郎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和慕容妉蕙定了亲。” “王秀贞才死没多久,慕容妉蕙就算不给她守孝,但到底这件事影响太大,总是要等风头过了才能成亲的,到时候你早就和你的鄂郎双宿双栖,为这事忧伤,犯不着。”妉尘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低声回到。 “郡主没有忘记就好。”王兰迟疑问到,“只是不知郡主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们出宫?” “我既答应了你,就绝不会食言。以后除非有极重要的事,否则别来找我,宫中眼线众多,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妉尘语毕就飘飘然地离开了,独留王兰站在原地暗自神伤。王兰的焦灼妉尘心里明白,只是她现在送她离开不免打草惊蛇。 妉尘这次是和老夫人一起来的,慕容妉芯坐她的马车,宴会还没结束,她不好先离开,妉尘就想到处逛逛,还没走两步就撞上了慕容妉萍,妉尘心事颇重,懒得跟慕容妉萍磨叽,慕容妉萍却不依不饶。 “慕容妉尘,你还敢来!要不是你太子怎么会疏远我,你这个小娼妇……”慕容妉萍光说还觉得不过瘾,还想冲过来动手,结果却是话都还没骂完就被长清左右开弓打了两巴掌,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 妉尘冷冷扫了她一眼,想要绕过,慕容妉萍却还是拦着不让,一手指着妉尘鼻子,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你竟敢打我,慕容妉尘,你好大的胆子!你们,你们给我上去抓住这个小娼妇!”慕容妉萍歇斯底里地命令身后的两个宫女。 宫中之人皆知妉尘得皇帝盛宠,哪里敢上前动手,不说妉尘身旁还站着一个拿剑的侍女。 妉尘冷笑一声,转身就走,懒得理会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 “你给我站住!慕容妉尘,我才是你亲姐姐,你为什么要帮着孟盈盈来害我?”慕容妉萍追上来想拉妉尘的胳膊,却被长清拉住,只能大声叫喊。 妉尘都给气笑了,她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呵呵,我的娘苏嬴只生了我一个,我慕容妉尘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只有在需要我时才想起我的亲姐姐。” “你,你大逆不道,你我都是父亲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小姐,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我要去告诉老夫人,你这个逆女!”慕容妉萍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妉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第一反应就是去告诉老夫人。 妉尘好笑地看着慕容妉萍,道:“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老夫人对我的看法?我要是你,现在就会在宴会上扮演一个贤惠体贴的良娣,讨太子欢心,讨老夫人欢心,而不是在这里跟我废话。” 慕容妉萍听到妉尘这话,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就变了脸,挥退了两个宫女,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妉尘前面,可怜兮兮地哀求:“妉尘,好妹妹,方才是我不是,你原谅我,我是一时情急。从我们在宫门分开那天,太子就再也没去过我屋子,我真的没有办法。妉尘,不,颂月郡主,我求求你,你这么聪明,你帮帮我,帮帮我。”一边说着,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妉尘被慕容妉萍态度的忽然转变吓得一怔,语言已不足以形容妉尘此刻的心情,妉尘无语望天,“说罢,你想要什么。” 慕容妉萍立马破涕为笑:“妹妹,我就知道你最心善,我……” !! 人不要脸2 “别,”妉尘即刻打断慕容妉萍,对这种见坡就爬的人,妉尘觉得自己不需要客气,“我最是心狠,你最好确定你接下来说的话不会惹怒我,否则我保证你这下半辈子都见不到太子了。” 慕容妉萍脸色一僵,嘴角抽搐,她本来是想说让妉尘带着她做生意,她的酒楼虽开张了,但是菜色不出众,去的人也不过是冲着这是太子的产业,根本赚不了多少。她也不是没派过卧底去铜雀楼,奈何铜雀楼一点也没辜负它的名字,内部管理就跟铜铸的一样没有任何空子给她钻。她是真想妉尘能拉她一把,太子的门客越来越多,东宫的开销越来越大,孟盈盈不善钻营,她是真想靠着酒楼赢回太子的心。虽然妉尘话说的狠,慕容妉萍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心头所愿。 妉尘却是没想到东宫会缺钱,但是她显然不会那么好心去帮一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人。“你觉得我会蠢到帮你建一个酒楼来抢自己的生意吗?”妉尘瞥了一眼慕容妉萍脸色显而易见的失望,接着说道,“不过我有方子可以帮你赢回太子的心。你知道来钱最快的法子是什么吗?” 慕容妉萍木讷地摇头,疑惑地看着妉尘。 妉尘浅浅一笑:“借高利贷,开赌场。” 慕容妉萍自幼养在深闺,可没有像妉尘这样在生意场上打过滚,更没有一枚来自现代的灵魂,听到高利贷和赌场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是什么东西,待反应过来,也知道是不好的东西。“高利贷好像犯法的吧?”慕容妉萍犹豫地问道。 妉尘弯腰凑近跪在地上的慕容妉萍,低声道:“不但犯法,而且严令禁止。你可以不做,我又不逼你,只是提个建议罢了。开赌场也是要官府批文的,不过我建议你不要以太子的名义去开赌场,这玩意毕竟有损太子的储君形象。” “那以谁的名义?”慕容妉萍以为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紧追不舍地问道。 妉尘直起腰,很随意地说到:“太子门客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吧,找个人还要问我啊。你要不放心就去找慕容蔚,跟他五五分账他会不肯?不过我要劝你一句,高利贷是一时之计,你可以一时用来筹措开赌场的资金,但绝不能长期,否则把你自己这条小命都搭进去。赌场这件事也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自己也最好不要出面,被皇帝知道了没好下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妉尘说完就跟长清离开了,慕容妉萍却还一个人无声地跪在那里出神,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长清还是没有忍住,问妉尘道:“小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慕容妉萍提议高利贷和开赌场。 “这几个月太子明里暗里没少给我下绊子,王宁宇借势跟我叫板,我若不发威,他们还真当我病得变成猫了。”妉尘捋了捋鬓角挂下的长发,道,“我本还愁怎么对付太子才能不露痕迹,不参合到皇子们的争斗中,慕容妉萍就把瞌睡枕头给我送来了,我要不利用一把都对不住她。” “那她要是害怕了,不敢做怎么办?或者把小姐的主意告诉了太子。”长清还是担心。 “不会,且不说太子现在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你看她刚才,要不是急疯了会跪下来求我?这样,钟离谨那边不是说这次去往西域的商队还带回了楼兰歌姬吗,给太子送两个去,就当是给他当爹的贺礼了。”妉尘小手摸摸下巴,决定还是再添一把火。 长清默默地看着妉尘,她觉得自家小姐好像变了,可是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别人都是趁着秋高气爽地到郊区游玩,妉尘的绣楼却早早地挂起厚窗帘和厚门帘,预防着寒气秋露入屋,引起妉尘寒疾发作。 钟离谨知道妉尘天一冷就犯懒,不怎么爱出门,每每有重要之事都是亲自登门,为此也没少受言官们谏言,可惜钟离谨跟妉尘一样,在那些恪守严规的刻板之人眼里,是离经叛道的人,连皇帝都会顶嘴,哪会在意这些。妉尘偶尔还会他几句,责备他一边想着储君之位,一边不知道拉拢官员不说还得罪他们,奈何钟离谨每次都是一笑了之。 这日冬至,是一年当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日,从早上起天就阴沉沉的,果不到中午就飘起雪花。一阵寒风扑面,妉尘正坐在书案前算账,狠狠打了个哆嗦,抬头却是看到钟离谨正在抖落披风上的雪花。 妉尘放下账簿,一边吩咐少清端热茶,一边埋怨:“天气这么冷还在下雪,有什么事传个信就行了,何苦走这一趟。” 钟离谨笑笑,好看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缝,道:“自然是想你了。这还没到年关呢,你这怎么这么热闹?”钟离谨喝了一口热茶,四下一看,却是吓了一跳,妉尘所有生意的掌柜竟然都在,还有好些个算账的,好在妉尘的书房够大,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年底大家伙儿家里也忙,我就想着干脆在十月底把账清了,没成想病了一场,硬生生拖到现在。我不是跟你讲过吗?你这个窑厂的大东家怎么当的?一点都不关心,扣你的分红,哼。”妉尘笑道。 钟离谨见妉尘不生气反而还跟自己斗嘴,就知道是心情不错的,“谁让我们家尘儿这么能干,根本就不需要**心呢。今年的进账不错呀。”钟离谨随手拿起妉尘书案上的账簿扫了一眼。 妉尘见钟离谨半天都没说正话,就知道定是有跟王家有关的消息了,示意他跟着自己上楼。 “王家的事有眉目了?”一进暖阁,妉尘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钟离谨神色肃穆,“我们的暗卫在王家郊外的农庄里发现了囤积的兵器,单就这一条就是死罪了。鄂家大小姐大婚你知道吗?” 妉尘点点头,“是京城外的守城将领忠武将军蒋禾中。” “鄂家大公子是负责皇宫安危的光禄勋,再控制住汴京城外的守将,逼宫时的胜算自然会大很多。”钟离谨道。 !! 第九十五章 心之所忧 妉尘陷入深思,“这些不过是咱们的臆测,并没有证明王家联合鄂家准备谋反。” 钟离谨得意地挑挑眉,道:“不,咱们有直接的证据。王太师的书房里放着一张皇宫侍卫分布图,还放着收买宫中侍卫长的账簿,这些都是最直接的证据。说起来还是尘儿你厉害,按你的法子培养的暗卫在探查消息方面的本事可不比他给我的那些人差。” 妉尘听到钟离谨的话,却是脸都白了,一把抓住钟离谨的胳膊,道:“你在查探消息时有没有遇到其他在查王家的人?” “怎么了,你怀疑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知道王家密谋造反?”钟离谨自己话还没说话就意识到妉尘在担心的是什么了,嚯地站起来,差点把妉尘撞到地上,又迅速把妉尘拉到怀里。 “你我在京中的势力跟他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我们都能查到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妉尘一站稳就从钟离谨怀里挣脱,重新坐下,只是难掩面色的沉重。 钟离谨蹙眉,仿佛还是不能相信妉尘这样的推测,“既然他都知道了,为什么不阻止,不捉拿王家的人?” 妉尘冷哼一声:“帝王心思若能被随意猜透,他这个皇位又怎么可能坐的稳?偏巧你父皇还是帝王中城府尤其之深的一个,这世上只怕除了他自己没人会知道他的心思。” 钟离谨一滞,不知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了,顿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就让暗卫停止所有探查活动,我们一直很小心,他应该不会发现。” 妉尘将头埋在怀里,良久,才抬起头,目光已经不似方才闪烁,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和主意。“不,接着查,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应该不会’掉以轻心。不但要查,你还有把探查到的消息透露给他,只是一部分信息就可以了,不能在帝王面前显示自己很有能力。”自古帝王都会忌讳自己成年的皇子太出色威胁到自己皇位的稳固,妉尘就是这个意思,希望钟离谨不要在景武帝面前锋芒太露。 钟离谨一时间却是回味不过来妉尘话里的含义,眉头紧蹙,以为妉尘还是不想他去争夺储位才这么说。 “不,把你探查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他,还要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妉尘思来想去,又反悔了,景武帝深不可测,不能有所隐瞒,帝王都喜欢忠诚的儿子。 “不,还是不行,我们要怎么解释我们是如何知道王家这么秘辛的事的。”妉尘又想,就算景武帝再厉害也是人,是人就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他们一向小心谨慎,暗卫们探查时也不曾发生被人跟踪发现的事,或许是她先前被有关景武帝的消息吓到了才这么疑神疑鬼过了头。 “尘儿,”钟离谨抓着妉尘的肩膀晃了晃,“你到底在讲什么?” 妉尘被晃的眼晕,神志倒慢慢恢复清明了,揉揉脑袋,妉尘低头呷了口茶,掩住脸上的神色,“这是你自己的事,怎么处理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钟离谨莫名其妙地看着妉尘,“尘儿,可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不,方才是我魔障了。我也就只能做点商贾之事,帝王权术鱼龙曼延我实在不擅长,你究竟身在其中,要比我明白的多。”妉尘浅浅一笑,淡然道。 钟离谨神色莫测,目光复杂地望着妉尘,“蒋禾中是梁国公的得力下属。” 妉尘心中一紧,虽然冷冷一笑,身子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冷漠道:“下属又怎么样,上司又怎么样,搅和进去了怎么样,没搅和进去又怎么样,若他真为了权势不顾慕容府上下,生死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好,管不得他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他可是你的父亲啊。”钟离谨站起来挡在妉尘面前,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痛惜还是埋怨。 妉尘似笑非笑,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钟离谨,直看到钟离谨心慌意乱才收回目光,“父亲?真是笑话。你让我顾惜别人,可知这世上唯一顾惜我的人已经被他们害死了,谁又来顾惜我?你走罢,我累了,王兰我会处理,其他事就不要来问我了。”说完便进了里屋。 钟离谨想跟进去,却被少清拦在外面不得入,叫了几声妉尘也不应答,也只能走了。说帝王心思叵测,在钟离谨看来,妉尘的心思比皇帝的心思还还猜三分。 长清看着妉尘的模样,心里却是万分焦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清,去让书房还没签契约的掌柜都签了死契,若不愿签就算了,再将今年他们各自管辖的分一厘红利给他们,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忠心、尽心,我总不会亏待了他们。”妉尘闭着眼半靠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吩咐道。 长清应声去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道:“掌柜们皆是一口答应,得知小姐还分红利给他们,都是千恩万谢的,都想亲自给小姐磕个头呢。” 妉尘倍感疲累,挥挥手示意自己想休息了,长清只能伺候妉尘除了鞋袜,服侍她睡下。 妉尘心中有事,再加上时节气冷,内外夹击下,寒疾竟复发了。这一病来势汹汹,百草堂的大夫,宫里的太医,一批批来一批批走,妉尘却昏迷的时辰多醒着的时辰少,时而连脉搏都摸不到了,急得苏虔团团转,怪罪长清少清没照顾好妉尘。 妉尘这一病,有人着急上火,也有人喜上眉梢。 毓秀宫里,王兰在内殿里转来转去,心下焦灼不已,只是她急的是妉尘一旦出事,她上哪再去找一个愿意帮她逃出皇宫的,鄂家小公子和慕容妉蕙已经下了彩礼,就只待确定日子了。一个是云英未嫁,曾经一舞动京城的大家小姐,她不过是残花败柳,王兰不只怕妉尘出事,一边还担心拖久了鄂家小公子会移情别恋,到时她哭都没地方哭。 !! 第九十六章 旧疾复发 东宫里,太子因着慕容妉萍的主意缓解了东宫的财政危机,对其还算亲近,只是慕容妉萍到底年少,不管是论身材还是论讨好男人的本事,既敌不过京城第一才女的孟盈盈,也敌不过钟离谨送去的楼兰歌姬,勉强得太子一份怜惜。得知妉尘病了,慕容妉萍和太子都是很开心,巴不得妉尘早点死,也就孟盈盈还叹一声慧极必伤,可惜了这么聪慧的孩子。 王家的一个院落里,慕容妉蕙和慕容蔚恨不得把酒庆贺,祈求上苍让妉尘早日归西,歌声琴声欢笑声到了夜半都不曾绝耳。 若是汴京城里还有只是纯粹担心妉尘的人,就是在凤藻宫了,李清芷急得吃不下睡不着,又使不上什么法子,只能每日使了钟离谨去国公府看望妉尘。钟离谨心下也是焦急万分,只怨自己那日不该那么说话,把人都气病了,恨不得以身相代。 这日,钟离谨急匆匆地赶到国公府,却照例遭到长清的阻拦,不让他进妉尘的卧房,这次钟离谨却没有乖乖地待在外间,虚晃一招闯进了卧房,从怀里掏出一个素白的锦囊塞到苏虔手里,“这是无尽之木,快救妉尘。” 苏虔看到锦囊就知道不一般,这是用天山上雪蚕吐的丝织成,触手生温却火烧不断隔绝高温和低温,乃世所罕见,别小看这小小的一个锦囊,其价值万金且有价无市。待听到钟离谨提及无尽之木时,苏虔也是恍然大悟,无尽之木炽热无比,根本不能触摸,装在雪蚕丝锦囊是最佳的选择。“快把小姐扶起来。”苏虔也不管长清是怒气冲冲就指使道,一边将锦囊还给钟离谨,吩咐道,“用内力将无尽之木取出,小心别被烫伤了。” 长清将妉尘扶起做好,注入真气于奇经八脉,钟离谨用纯阳的内力包裹住无尽之木,悬与妉尘头顶,苏虔则快速出针扎妉尘头上神庭、百会、通天等几个重要穴位,突然间妉尘天灵盖出现一股无形的气旋,将无尽之木的炽热之气吸入体内。苏虔一看,果然有效,连忙撤针,也让长清收回真气,只需扶好妉尘即刻。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时辰,妉尘的脸色才恢复正常,呕出堵住胸口的冻血,缓过了一口气。苏虔这才让钟离谨收回无尽之木,纳入锦囊中,又让长清将锦囊放在妉尘衣内胸口处。 做完这些,苏虔才腾手给妉尘把脉,重重地舒了口气,摸着白花花地胡子道:“谨少爷,你这无尽之木送来的太是时候了,小姐这次的寒疾来势汹汹,多亏了这无尽之木啊,老朽才算没负了胡先生所托。” 钟离谨也是长出了口气,想起今早遇到傅纣的情形。 傅纣一身深紫色的锦袍站在树下,一见他出凤藻宫的门就迎了上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出宫去见妉尘,我倒是也想去看她,奈何这样的身份,连宫门都出不去。这个,就托你带给她了。” 是一枚纯白的锦囊,摸上去还有温热之感,他很好奇,就想打开看看,却被傅纣伸手拦住了,“这是无尽之木,我昨晚刚得到的,对尘儿的病大有裨益。” “这是傅纣让我给尘儿送来的,说是他承诺给尘儿的回礼。”钟离谨不知自己怀着怎么的心情回到。 到了傍晚,胡海生风雪兼程赶到时,妉尘也醒了。妉尘看到胡海生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的样子,心下过意不去,“胡先生一路辛劳,还是先回去休息一晚,妉尘已经无碍了。” 胡海生却还是放心不过,先是把了脉,才道:“小小姐忧思过度且体内的无名之气衰弱,这次寒疾发作才会如此严重,小小姐当爱惜自己的身体。若小小姐再因不相关的事伤神忧心,那老夫可就只能传信城主,让城主将小小姐接回琼华了。” 妉尘一怔,是了,从知道王家的事之后,她一直心烦意乱,疏忽了《衔苍诀》的修炼,不过她才不要去琼华呢,妉尘拉着胡先生的手,心中默念幸好自己魂穿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可以毫无廉耻地撒娇,“胡先生就会唬我,我都听长清说了,无尽之木现下正在西蜀境内,正在送往汴京的途中,胡先生要是想把我送到琼华,那无尽之木也直接运到琼华就好了嘛。” 胡海生好笑地看着妉尘,道:“你这丫头,琼华有什么不好?将其视作洪水猛兽一般。丫头,你得跟我说实话,你跟西蜀四殿下是什么关系?” 妉尘眨了眨眼睛,很是迷惑的样子,问道:“胡先生何来此问?” “不论是雪蚕丝还是无尽之木,皆是来自西域,更是世无仅有的珍宝,西蜀四殿下竟都毫不吝惜地赠给了你。我此番西域之行,在火山血池中取无尽之木时遇到了另一批人,这批人见到我百草堂也似乎很惊讶,没有与我们多做争抢,只是在无尽之木出血池时取了一小块便离开了,想来这批人当是西蜀四殿下的人了。”胡海生虽只是一语带过,但妉尘可以从这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在活火山的岩浆中捞取炽热的火山岩有多么不容易。 妉尘都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声调来说的话:“妉尘劳胡先生和百草堂费心费力,还冒着生命危险,妉尘不知道该……” 胡海生伸手拦下妉尘要说的话,道:“小小姐,你若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就更该爱护自己,让我们,让你的母亲你的舅舅少操心才是。” 妉尘坐正,对着胡海生恭恭敬敬地拜了拜,正色道:“胡先生的意思妉尘明白,请胡先生放心,谨少爷也好,西蜀的四殿下也好,我虽和他们交好,但我知道分寸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胡先生,妉尘这次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跟胡先生商量。” “哦?什么事?”胡海生很是诧异,他知道妉尘素来主意正,说是与他商量,只怕是妉尘心里早就已经拿好了主意。 妉尘:“胡先生,我搬到江南去住,。” 胡海生蹙眉,“江南气候是好,这件事城主和大小姐知道吗?” !! 第九十七章 冷血无心 傅纣接过只有妉尘一半手掌的私印,是一块长方形纯色的墨玉,其色重质腻,纹理细致,顶端雕刻着口含铜钱的貔貅,底下用甲骨文篆刻着“商贾行尘”四字,这样的墨玉,只论玉质价格亦是价值连城,更遑论雕工精致的了。“就单看这块墨玉本身就是好东西,可惜中间有条裂缝。不过,我拿着这个去你的铺子拿钱,钟离谨不就知道了?”钟离谨知道了,大周的官员和皇帝也就知道了。 “钟离谨前段时间被景武帝指使去了军营,忙得很,所有的生意都是我在管,除了京外白瓷窑,其他的生意我都换成自己的人了,钟离谨不知道。除非你非要去那里,否则钟离谨不会知道,也没人会说出去。”妉尘抬头淡然地看着傅纣。 傅纣凝视妉尘,“尘儿,你可是大周梁国公的幺女,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可知这么做往严重里面说就是叛国,按大周历法是要诛九族的。” “呵,大周也好,西蜀也罢,都是与我无关的。”妉尘浅浅道。 傅纣望着妉尘,脸色几经变换,良久,傅纣突然笑了,只是这笑里竟带着几分苍凉,“尘儿,我原以为你只是受了苦所以心防重些,没想到你是真的冷心。你说你感激我才送我这枚私印,其实你的真实想法是不想欠我的情,是不是?我本还嫉妒你对钟离谨的好,在你心中连家国都不重要,连钟离谨你都防备着,尘儿,你究竟在乎什么?” 妉尘哑然,钟离谨说她冷血,傅纣说她冷心,那她就做个冷心冷血的人吧。 “我家小姐将自己的私印都给了你,你还说我家小姐冷心,我看你是没有良心,哼!”少清见妉尘居然不说话,怒气冲冲地冲着傅纣喊道。 妉尘皱着眉头扫了少清一眼,少清才不情不愿地住口,却还是忍不住横了傅纣一眼表示不满。 “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只求问心无愧。”妉尘冷冷道,本是转身要走了,忽然想起什么,补充到,“如果有一天你不要这枚私印了,就把它交给我铺子里的人。” 傅纣望着妉尘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头只剩下苦涩:尘儿,你给我的东西,就算是伤,我也都好好的藏着,怎么会不要? 回到汤泉宫,少清还犹自不甘心,跺着脚道:“小姐,你怎么把私印给那个家伙?看着我都生气!” 妉尘没有搭理她,只是问长清:“准备的怎么样了?” 长清一一回禀,是安排帮王兰和鄂家小公子逃出皇宫的事,“小姐,我们根本不知道王家什么时候动手,这样安排行吗?” “皇宫守卫森严,汴京城外还有三万守军,只有趁乱他们才有机会逃出汴京,行不行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今晚你去把咱们的计划告诉王兰,让她早做准备。”妉尘拔下发髻上的赤金流珠步摇,一头长发垂至腰间,颜色竟比年前浅了不少,已偏近亚麻色。 昼与夜的更替催动四时的变更,天气渐渐转暖,京城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气压也似乎在慢慢下降,妉尘的十岁生辰就在大家逐渐收紧的心弦中到来。景武帝和俪贵妃本是要在皇宫中为妉尘大摆宫宴,妉尘以不能为她一个小小郡主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慕容执和老夫人又说要给妉尘办生辰宴会,妉尘也以大病初愈不想兴师动众推掉了。原本众人想热闹热闹,奈何主角只想静养静养。 于是,四月十三,妉尘生辰当天,景武帝和俪贵妃人虽未到但还是派人送来了礼物,慕容执和老夫人亲自带着生辰礼物给妉尘小坐了一会儿才离开。绿梅朱兰做了一大桌好菜,绣楼里只有慕容妉芯、慕容茁、长清少清、赵宪和唯一受妉尘邀请的成瑜,钟离谨不知被景武帝派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见人影,尽管冷清了点,好在没有拘束,果子酒喝了三壶后,众人微醺,欢笑声和着灯火透出绣楼外,妉尘自认为这样的生日比什么大型宴会好多了,轻松自在,看到喜欢不喜欢的人都要笑脸相迎。 妉尘正给大家倒酒时,屋外传来敲门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想不到这个时辰了还有谁会过来,长清去开的门,还没看清门外的是谁,一个人影闪入,直奔妉尘去了,“小姐~” 妉尘一愣,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扑过去挂到来人的脖子上,开心得不得了:“连翘,赵宣,你们怎么回来都不给我传信?” 赵宣单膝跪地请安,挂在脖子上的妉尘下来后,连翘也连忙行礼,“我……奴婢和赵宣商量了,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奴婢还给小姐带了样东西。” 妉尘这才注意到连翘手里拿着个玄色丝绸包裹,妉尘接过打开,里面是一个透明的玻璃高脚杯,应该是琉璃厂的师傅按妉尘的图纸做出来的。妉尘拿着在烛火下仔细端详,杯壁有五毫米左右,玻璃材质虽不是很通透,含着一些杂质和气泡,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得了。 “在奴婢出门不久,琉璃厂的师傅已经研究出更好的除铁技术,制作出的琉璃更加干净透彻。”连翘看着妉尘欢喜的模样,笑道。 妉尘回头笑得眉眼弯弯,“这件生辰礼物我很喜欢,连翘,辛苦了。” 送走客人后,妉尘将连翘和赵宣叫到书房,“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宣笔直立在妉尘面前,谦卑地低着头回到:“还在训练中的有二百多人,训练成的暗卫一同有五十三人,按小姐的吩咐,十人一队,每队一个队长,有两队专门负责暗查跟踪,三个明使属下这次一并带来了,小姐可要一见?” 妉尘挑了挑眉,“你把人带进国公府了?” 赵宣还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小姐若是想见,属下只需发出信号,国公府的护卫还拦不住属下培养出来的明使。”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你们还要找合适成为暗卫的人,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能培养出怎么样的人才来。”妉尘莞尔一笑。 !! 第九十八章 十岁生辰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赵宣只要教给他们什么是合格的暗卫,至于能不能成为个中翘楚,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努力和造化了。”连翘偷偷瞄了一眼走到窗边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传送信号的赵宣,替其解释道。 妉尘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好似嗅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掩嘴笑笑,道:“我们连翘现在可不得了了,连训练暗卫之事都懂了,赵宣有没有教你武功呀?” “小姐~”连翘直跺脚,不敢再看赵宣,嗔道,“我一回来你就取笑我。” 妉尘咳嗽两声,掩住笑容,故做正经道:“你家小姐我一点功夫都不会,你若学会了,就能保护你家小姐我了。” 连翘极快地瞟了一眼赵宣,轻声道:“奴婢有学,只是赵宣说奴婢学武不是很有天赋,学的不太好,不过奴婢会好好学的,一定护小姐周全,再也不会让小姐身陷险境。” “好了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有赵宣赵宪兄弟,还有长清少清姐妹,我身边哪里需要这么多高手?对了,交代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妉尘连忙打断连翘,省得她越说越伤感,都快把自己说哭了。 连翘:“奴婢按小姐的要求找了不少地方,最后选在故越地,现在扬州南面的钱塘。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要是宅子现造的话,没有一年的功夫恐怕造不出小姐要求的宅子。” 妉尘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就买个现成的改造罢,你看着办。” 妉尘又与连翘说话了不多时,门外传来窸窣声,赵宣请示道:“小姐,三个明使来了。” “让他们进来罢。”妉尘话音刚落,三个黑影从开着的窗户里闪过,一眨眼,妉尘身前就跪了三个人,最大的年纪也不过二十的样子,最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还有一个竟然是女子。 “此三人是第一批训练人员中最出色的三个,身世清白无亲无故,筋骨奇佳机警灵活,请小姐示下。”赵宣站立在三人前,躬身道。 妉尘指了看着年纪最小那个,只是问到:“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少年微微抬起头,看到妉尘竟只是一个小女孩,还是惊得一愣,又慌忙低下头,“属下今年十五,请小姐赐名。” “请小姐赐名!”其他二人齐声道。 妉尘瞅了赵宣一眼,淡淡道:“无碍,原来叫什么就还叫什么罢。”省得她还要费脑子。 少年涨红了脸,瞧了一眼站在身前的赵宣,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支吾了半天才道:“属……属下没有名字,还请小姐赐名。” 妉尘一时来了兴致,拨开挡着的赵宣,蹲下来好奇地打量少年,少年卧蚕眼,高挺的鼻梁,本是模样端正,只是左脸颊上一道疤从耳根处蔓延出,疤痕很宽,不知是被何物所伤,撑在地上的一双手也是累累伤痕。 少年不敢看妉尘,拼命低着头,连耳尖都是通红,双肩微微颤动,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妉尘看着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我很可怕吗?” “没……没有、有。”少年结结巴巴。 妉尘伸手托起少年的下巴,颇有纨绔调戏良家妇女的架势,脸上还带着坏笑:“那你抖什么?我又不是妖怪,不会吃了你。” 少年感受到下巴上细腻的触觉,近距离看着妉尘精致的脸庞,先是一怔,随后从额头到脖子红成一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妉尘如星夜般璀璨的眉眼,手还举到半空,又意识到此举有多越矩和失礼,一下子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赵宣的太阳穴突了突,好在嬴氏栽培的手段厉害,赵宣才没有跳起来,只是平静地说到:“一旦成为暗卫,以前的他们就已经死了,名字于他们就是一个代号,请小姐赐名。” 妉尘撇撇嘴,甚觉无趣,站起来望见窗外星空浩淼,月明如玉盘,便道:“那就叫夜、星、月。”妉尘一边说,一边指,指到少年时竟是个“月”字,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少年窘迫得恨不得将头埋到衣服里,瑟瑟的模样就跟失去母兽守护的幼崽一样。 连翘可怜少年无所适从,刚要上前与妉尘说话求她绕过少年,就被长清拦下,长清轻轻摇摇头,在连翘耳边低语几句,不知说了什么,竟是叫连翘眼睛都红了。 妉尘笑够了,才指着少年身边的女子道:“还是这样罢,你叫月,你叫星,阿星,可喜欢你的名字?”妉尘又指着少年。 “谢小姐赐名。”三人一同谢恩,只是混杂的声音中有一股稚气未脱带着颤音和一丝莫名的亢奋。 也许是喝了果酒的缘故,微醺的妉尘似乎格外兴奋,弯腰掐了掐少年的脸颊,咯咯笑道:“阿星,你真是太可爱了,我认你做干弟弟好不好?” 少年被迫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妉尘,随后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赵宣,另两人只是用很同情的眼神瞄了一年少年,又瞄了一眼崩紧了脸的赵宣,赶紧低下头憋住笑。 连翘瞧妉尘越说越没个样子,急忙过来把妉尘拉到身边,端了杯茶给妉尘,“小姐,你喝多了,喝点茶。” 妉尘没有接连翘的茶,却是顺着连翘的话说到:“是啊,我喝多了。赵宣,这三个我准备培养用来经营生意,暂时就留在京城,明使你看着有合适的人再培养。天色已晚,你先带夜和星去铜雀楼休息,月娘,就留在绣楼里。少清,去收拾一个房间。连翘,今晚陪我睡。”妉尘讲到后来声音就轻下去了,头靠在连翘怀里。 夜星月三人却是好像很不满意妉尘的安排,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尤数月胆大,竟道:“主子,属下想跟着赵统领,请主子成全。” “放肆!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首先就是服从,胆敢质疑主子的决定,你……”赵宣大声呵斥着,却被妉尘抬手打断。 妉尘在连翘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才说到:“怎么?看不起商贾?要是没有生意上赚来的大笔钱财,我拿什么来养活你们这么一大群人?若不是我急着培养一批自己的商队去往西域诸国和北方草原戈壁,就你们三个这样不沉稳的性格,啧啧,我还嫌弃呢。” !! 第九十九章 暴风雨前 月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似乎还想反驳妉尘的话,却被夜按住,夜改单膝为双膝跪地,“月娘失言,请主子恕罪。” 妉尘摆摆手,语气平和道:“我不知道赵宣教了你们些什么,到了汴京,在我这儿,你们就跟一张白纸没什么区别,不管做什么,都是要从头学起。明天,夜和星就在铜雀楼做跑堂,先学会什么叫察言观色,我要你们能做到凭一个人的穿着和气度就能猜到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做什么的。月娘就先留在绣楼里学规矩罢。” 第二天一早,妉尘就很不负责任的招来许嬷嬷和冬妈妈,把月甩给她们,让她们分别教导大周和西蜀的礼仪。月很委屈,扒拉着连翘的手,期期艾艾地要求跟着赵宣,哪怕跟夜和星一起也行啊,被妉尘以规矩礼仪是一个合格的女暗卫该懂的给堵了回去。许嬷嬷表示,妉尘更应该跟着她学礼仪规矩,妉尘以皇帝都允许她在皇宫里不必被宫规拘束为由给堵了回去。在月哀怨地离开时,妉尘将其拉到一旁,暗地里嘱咐,要其想办法从冬妈妈那里学机关术,原本还无精打采的月仿佛注了一针强心剂,一下子兴奋起来,好保证完成任务。妉尘只是一笑而过,若是冬妈妈是简单的人物就不会被送到大周来了,只怕月要吃亏了。 王家的绸缎生意自被烧后就一蹶不振,开的琉璃铺子也完全被妉尘的彩瓷铺子压在底下不得喘息的机会,王宁宇大病一场后就一直致力于挤垮妉尘的绸缎庄,奈何妉尘的绸缎庄有西域来的少见的布料做噱头,又有妉尘雄厚的资金做后盾,王宁宇纵然使尽手段,绸缎庄的生意就这么不好不坏的维持着,犹如插在王家眼中一根拔不去的毒刺。妉尘的生辰过后,王宁宇针对妉尘的生意手段忽然减少了不少,好似后继无力的样子,但是根据这些年以来妉尘对王家人的了解,除非王家有十分重大的事情,否则就算王宁宇明天要病死了,他必定也是要拉妉尘做垫背。 思索良久,妉尘决定还是进宫住一段时间,一来是承诺了王兰的事不能半途而废,二则王家若是打算逼宫,皇宫自然首当其冲,宫中最近肯定有所动静,王家人定然也不会放过李清芷,当然,她还是得看看慕容执究竟有没有跟王家搅和到一起,妉尘极不想承认自己还在关心慕容执,便安慰自己只是怕慕容妉芯和慕容茁受牵连罢了。连翘和赵宣在妉尘生辰后三天就回了扬州,若是连翘在,指定哭着求着妉尘不让她在这么敏感危险的时候进宫,长清少清劝不住妉尘。由于不知道王家的具体计划,妉尘不知道这一进宫要住多久,便以寒疾夏治,想借汤泉宫上好的温泉疗养为由给景武帝和李清芷递了帖子,钟离谨这段时间都不在宫里,妉尘进宫李清芷欢喜还来不及。 进宫前一天,妉尘在书房里安排事宜,毕竟宫规森严,进出不便,各桩生意和绣楼就只能交托了,慕容茁虽还不能独当一面,好在有几个掌柜帮衬,出什么重大事情还能联系妉尘,生意交给慕容茁暂负妉尘还是放心的,只是长清少清和赵宪说什么都要跟着妉尘,绣楼就没人看管了,不说这两年的账簿和盈利妉尘根本不可能随身带,带进宫也不一定安全,绣楼一定要找个身手了得又机警的人看顾。 “赵宪,你还是留下,绣楼不能没人照看。”妉尘盘坐在扶手椅上,手指在书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思索着怎样安排人员才最合理。 赵宪跪在妉尘面前,坚决要求跟妉尘进宫,否则他就要去告诉苏家家主妉尘的打算。 妉尘气急败坏地指着赵宪,“好你个赵宪,居然敢威胁我!除非你找出个适合留下的人出来,否则就你留下,没得商量!” “月是大哥训练出来的人,她可以担此任务。”赵宪面不改色地说到。 妉尘气到跳脚,“月的功夫和警觉性跟你能比?要是再来个江洋大盗偷契约偷钱物,月能阻止?” “小姐不该太小看国公府的护卫,他们出身沙场,并不会比暗卫差太多,甚至杀伐之气更重,国公府已无要害小姐的人,有他们在其实小姐已经可以放心了。”赵宪继续面不改色。 长清少清十分认同赵宪的观点,“若是小姐实在不放心,就把夜和星召回,若是三个人还守不住小姐的绣楼,那赵宣的暗卫都可以回去重新训练过了。” 月在一旁早就听不下去了,急忙跳出来,学着赵宪的样子单膝跪地请命:“属下愿以项上人头请求小姐信任,定不会让他人有可乘之机闯入绣楼!” 妉尘叹了口气,钱财乃身外之物,再说凭她的手段,就算失去现在所有钱财,从头再起也不是难事,她只是觉得有长清少清就够了,赵宣留在宫外可以随时关注王家的动向,更方便她见机行事。只是月都将话讲到这个份上,若是她再不答应,只怕伤了月的心,这不利于她接下来对月的训练,当然最重要的是看来赵宪说什么都要跟她进宫的,而她找不到强有力的拒绝理由,有什么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呢?“那就让夜和星回来,月,如果真出事了,不必拼命,知道是谁干的就行。”妉尘一手扶额,还是妥协了却还是忍不住嘱咐一脸兴奋地月。 汴京的气候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个王朝里两个大家族暗地里频繁的异动,仍旧按照她想走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花红,又一步步走向柳绿。 许是王家和鄂家怕宫中侍卫的调动会惊动景武帝,妉尘进宫一个多月过的日子都是平静如水,没有人找她的茬,没有生意要处理,连一直在她跟前晃悠的钟离谨都不见了,除了每天中午陪李清芷吃午膳,下午给景武帝煮一壶功夫茶之外,妉尘整天窝在汤泉宫里,不是写写画画,就是打坐运行《衔苍诀》,一个月下来脸色红润不少。 !! 暴风雨前2 眼看就要入伏,每年景武帝都会在入伏前带着后宫几个宠妃和朝中大臣们去骊山行宫避暑,王家和鄂家却还是没有明显的异动,宫里的侍卫还是跟往常一样巡戒,鄂家小公子没有送来任何有关侍卫们逼宫的信息,以至于妉尘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了,难道王家和鄂家是想在景武帝避暑回来后再动手?可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而且还会增加被人发现的几率。 这日是五月的最后一天,一大清早妉尘就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早早地起床了,这对妉尘来说是十分罕见的现象,可是睡不安枕的妉尘没有等来半点王家的消息,倒是等来一个不相干的人——太子妃孟盈盈。 做个母亲的孟盈盈比未生养前丰腴不少,青丝挽起簪着八尾的赤金凤钗,凤嘴里衔着一颗圆润的明珠,一身水红色织锦长裙更显得肌肤白皙透嫩,腰间的玉禁步玉叶组佩行走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行动间全是上位者的尊贵和雍容,世人讲究女子行时裙摆不动,禁步就是为了提醒佩戴者规范仪态的。这般富贵打扮的孟盈盈眉宇间却解不开的愁绪,“尘儿,我知道你在养病是除了父皇和贵妃不见他人的,我若不是真的没法子了也不会来给你添麻烦。” 妉尘有些诧异,她没听说东宫有什么大事发生啊,无非就是太子妃和良娣不和,太子多宠幸歌姬。“这是我自制的红茶,太子妃尝尝看。”妉尘从少清手中接过茶盏,亲自端给孟盈盈。 孟盈盈却好似更加伤怀,盈盈欲泣道:“尘儿,你真是和我生分了,现在连一声姐姐都不愿叫我了么?” 妉尘浅浅一笑,素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心迹,“太子妃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罢,待会姨母该派人过来催我去凤藻宫了。” 孟盈盈一滞,白皙的脸颊似乎更白了些,停顿了片刻,孟盈盈站起来走到妉尘跟前抓住妉尘的手,黯然道:“尘儿,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了,你一定要帮我。” “太子妃,请先说是什么事。”妉尘有些不耐,轻轻脱开孟盈盈的手。 孟盈盈自做了太子妃,谁人不是捧着,就是慕容妉萍表面上对其也是毕恭毕敬的,哪还受过这样的待遇,不由咬了咬牙,仍维持着垂然欲泣的模样道:“钟离谨送太子的歌姬怀孕了。” “这是喜事,恭喜东宫再添皇孙。”妉尘冷冷道,对于孟盈盈这种半天都不说正事的主儿,她最近真没心情应对。 “尘儿,你——”孟盈盈仿佛对妉尘会说出这样的话很震惊很难过,“这是东宫的喜事,却不是我的喜事,再说殿下盛宠这等身份的女子若是被父皇知道,父皇一定大发雷霆,如此尘儿和四弟就满意了罢?” 妉尘淡然地看着独自演的不亦乐乎的孟盈盈,冷笑一声,“歌姬是鄯善商人送给我的,是太子在钟离谨那里看到非自己讨了去的,宠也是太子自己要宠的,太子妃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怪我不成?” “尘儿,我没有……”太子妃想解释却被妉尘打断。 妉尘:“儿子你已经生了,声誉我也替你保住了,你在东宫的地位已经稳固,难不成你还希望太子这辈子就你一个女人?就你生的一个儿子?” 孟盈盈攥紧了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我九死一生才生下麟儿,他转眼就把别的女人搂在怀里,将我们母子置于何地?那只狐狸精,就晓得勾太子的魂。尘儿,不是我不容人,慕容妉萍我都忍了,我只是不能留这样狐媚惑主的女子在东宫。尘儿,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你有没有一种让人吃了看不出是中毒而死的毒药?你有的对不对?”孟盈盈说着,边用充满希冀的眼神**裸地望着妉尘,眼中满是怨毒的光。 妉尘不可思议地看着孟盈盈,她只道孟盈盈聪慧有心机,没想到做了太子妃的孟盈盈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怨妇。“神通广大的我没有这种毒药,让太子妃失望了。我还有事,就不留太子妃了,长清,送客。”妉尘随手将茶盏丢在茶几上,站起身就回屋,一点情面也没给孟盈盈留。 孟盈盈脸色惨白地看着妉尘的背影,很是不甘心地喊道:“尘儿,你真的这么狠心,不顾我们的姐妹情谊了吗?” 妉尘一顿,头也不回地道:“连钟离谨都说我冷心冷血,恐怕我是要让太子妃失望了。不过太子妃既然说到情谊,还请太子妃好好回想一下,你这个做姐姐的,可有为我做过什么有情谊的事?” 走了几步,妉尘的身影一半已经隐没在里屋的纱幔里,思及回魂转世以来种种,孟盈盈终还是她曾经相处为数不多还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妉尘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孟姐姐,你若一直纠结在男女关系中,不仅辜负了你一身的才华,对太子终究也是不利,言尽于此,多多保重。”王家和鄂家两大家族联手意图逼宫,东宫却连一点都没有觉察,孟盈盈作为东宫的女主人,号称汴京第一才女,今日来竟是为了一个歌姬怀孕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没有钟离谨,皇帝的儿子们个个野心勃勃,太子的储君之位迟早不保。 孟盈盈愣在原地,望着早就没有妉尘身影的纱幔,眼眸中蕴藏着决绝和狠辣,喃喃自语道:“尘儿,你还小,你不懂,我从小就爱他,一直就爱他,所以我不顾一切孤注一掷地要嫁他,我以为那就是圆满了,可是我没想到,我根本没有想过,他是太子,他的身边还会有别的女人,哪怕他信誓旦旦地说心里只有我一个,可是我做不到,我受不了,尘儿,你还小,你不懂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时的心情。” 孟盈盈走后,妉尘才从里屋出来,看着孟盈盈渐行渐远的身影,妉尘轻叹了口气,“让东宫的暗卫密切注意太子妃的动向。”妉尘轻声吩咐站在她身后的长清。 !! 第一百章 联手逼宫 长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姐,既然您已经打算离开汴京,实在不需要再管……” 妉尘凉凉地看了长清一眼,“怎么,开始替我拿主意了?” 长清一惊,连忙诚惶诚恐地跪地请罪:“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小姐。”小姐年纪虽小,但素来主意正,连胡先生和城主都说服不了小姐,她又怎么敢忤逆小姐。 “起来罢,”妉尘放下纱幔回了里屋,顿了顿,又道,“不用通知东宫的暗卫了。” 长清吃惊又不解地抬头看向妉尘,希望能从妉尘的表情上看出些端疑,可是妉尘只留给她一片轻盈的衣角。小姐,近来愈发的让人难以琢磨了,长清如是想到。 五日后的傍晚,妉尘正坐在汤泉宫里露天温泉池旁的一颗白桦树下纳凉,长清匆匆从外面进来,挥退了妉尘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后低声禀报:“一个时辰前,东宫那名怀了孕的歌姬突发奇想要给太子妃请安,结果刚走到太子妃住的殿前就从台阶上滚下来,母子具亡,太子很生气,现在整个皇宫都传遍了。” “有什么蛛丝马迹吗?”妉尘拿着竹简的手一抖,生意却不闻一丝波澜。 长清:“据说就在歌姬来前,给太子妃送补汤的宫女在台阶上摔了一跤,汤水洒在台阶上还没来得及打扫。” 妉尘清冷一笑,孟盈盈到底还是动手了,“不必在意,你下去罢。”见长清不走,妉尘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还有事?” 长清点点头,“小姐,王家有动静了。东宫的暗卫发现东宫的侍卫出现了许多陌生面孔,宫外百草堂的人传来消息,昨晚王家偷偷运了大批的兵器进城。” 妉尘猛地起身,放下手中的竹简,嫣然一笑,王家,终于动手了,“知道钟离谨到底去哪了吗?” “奴婢无能,只打探到四皇子带了三千人马往梁州了,具体是为什么奴婢没有打探到,只知道是四皇子跟皇帝说了有关王家鄂家密谋之事后就被派往梁州了。”长清又要跪地,被妉尘拦下了,只能弓着腰回复。 妉尘蹙眉,难不成是景武帝为了保护钟离谨才让他离京?不至于,景武帝敢让她进宫,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收拾王家鄂家,否则没法跟嬴氏交代。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妉尘便先嘱咐长清密切关注宫中和宫外王家鄂家的形势,尤其加强对毓秀宫的监视,王秀贤可还住在那里。妉尘一手撑在白桦树上,尖而长的指甲刮过树皮,发出刺耳的声音,云姨,你再等等,很快,我就能给你报仇了。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早上还是天朗气清,到了傍晚便可能风起云涌,天边翻滚的乌云转瞬便到了眼前,原本葱荣的树木花草不再娴静端庄的一动不动,于东风中摇曳起舞身姿婀娜,继而便是豆大的雨点泼头而下,甚至让人连躲都来不及,砸的花儿埋进了泥里,撞的幼鸟从巢穴里滚落。而权力在人与人之间的转移,远比这样的暴风雨来的迅猛,让人猝不及防,最受伤的却往往是无辜卷入其中的老弱妇孺。最魅惑人心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势,总有人不满足现状哪怕他白发已生位极人臣,王家和鄂家的人自以为聪明,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最无法提防的是源自所谓血脉亲情的背叛。 六月廿三,是今年入伏的日子,六月十六,是景武帝定下的出发去骊山行宫的日子,六月十五,是王家和鄂家蓄谋已久的逼宫的日子。前天夜里,妉尘就将王兰秘密约出,商量好了一切。 十五这日,从清晨到傍晚,万里无云,入夜之后却是风从东来,而东风还带来了遮星蔽月的黑云。每月的十五,皇帝本是要宿在皇后宫中的,景武帝的后宫没有皇后,原本每月的初一、十五景武帝都是独自宿在福宁宫,而从李清芷入宫开始,十五这日,景武帝便开始宿在凤藻宫了。 鄂家大公子作为负责宫中守卫的光禄勋,王家有曾经的德妃王秀贤和如今的德妃王兰,自然对景武帝的行踪了若指掌,光禄勋控制的侍卫在景武帝踏入凤藻宫的那一刻起就包围了凤藻宫,只是事情却并没有在两家预计的情况下进行,景武帝和李清芷在铿锵的兵器声中仍谈笑自若,没有半点不自在,更不要说害怕了。 王放自刀剑丛中从容地走出,带着自得满满的笑脸,“陛下,退位的圣旨微臣已经替您准备好了,玉玺微臣也替您从含元殿拿来了,就请您亲自在圣旨上盖上玺印罢。” “王太傅,鄂太尉,好好好,好得很,真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呐,王家、鄂家,是谁想取朕而代之?”景武帝也不见生气的模样,话语间更没有半点惧意,王者之风在此刻展现无遗。 王放谦卑地弓腰行礼,“微臣不敢,大周是钟离家的大周,微臣怎敢取而代之,只是微臣和鄂太尉担忧陛下圣体欠安,五皇子自幼聪慧,有担当社稷大任之才,是陛下最心仪的继承者人选。” 景武帝闻言却是大笑,“识儿?哈哈,王卿还真是好算计,少年帝王,军政大权只怕就落在王家和鄂家的手里了罢?只是王卿别忘了,朕还没有废除太子!” 王放笑得更加得意,“这个就不劳陛下费心了,太子,哦不,大皇子,大皇子沉迷女色失德无才,不堪担当大周万里江山之主,陛下已经下旨罢黜了其储君之位,将其软禁在东宫。” 景武帝笑意不减:“哦?朕倒不知朕是何时下的圣旨。” 王放随意甩了甩宽大的袖袍,道:“这等小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还是请陛下下旨退位,并将皇位禅让给五皇子。” 景武帝反问道:“王卿觉得朕会下这样的旨?” 此时的王放狂妄地仰天大笑,说不出的志得意满,“陛下,你觉得现在还是你说了算?陛下,微臣劝您还是自己动手的好,若是陛下连玉玺都拿不动了,微臣就只能代劳了。”这已是**裸的威胁。 !! 联手逼宫2 景武帝没了笑容,是十分庄严的表情,“朕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代劳法!” “既然陛下不愿吃敬酒,就不要怪微臣无礼了。”王放话音刚落,手抬起轻轻一挥,鄂太尉从侍卫中走出,身后跟着鄂家大公子手里还捧着一个放着四角镶金盖子嵌红蓝宝石的乌木盒子和明黄色圣旨的托盘,两人皆是最普通的侍卫打扮,显然是早就混迹在侍卫中,只等逼宫这一刻了。 鄂家大公子走上前,单膝跪地跪在景武帝面前,将嵌珠宝的木盒奉过头顶,一板一眼地说到:“请陛下下旨。” “陛下,您没想到吧?不止后宫,连前朝的侍卫也已经在微臣的掌握中,玉玺也已经在微臣手里,就请陛下下旨罢,这样陛下也禅位的有点尊严不是?”王放好整以暇地看着景武帝,虽还是一口一个“微臣”,但已丝毫不见半点谦卑和敬重。 景武帝没有开口,李清芷冷哼一声:“帝王威仪岂是尔等宵小之辈可以明白的。” 鄂太尉随意瞥了李清芷一眼,很是看不起的模样,“后宫妇孺懂什么!” 王放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清芷,阴阳怪气地说到:“俪贵妃,四皇子命好,刚巧逃过一劫,你最好祈祷他这辈子都不要回京了,否则,哼哼。” “你!”世上最疼孩子的总是母亲,李清芷自然也不例外,不容任何人威胁到自己儿子的生命,“你若是敢动阿谨一丝一毫,我定取你首级!”李清芷一头披在身后的青丝无风自动,显然是动了内力。 李清芷体内毒素淤积多年,是不能动用内力和真气的,景武帝瞧见李清芷运气内力就要运掌袭向王放,急忙按住她的肩,李清芷只觉得一股气流涌进体内,将她的内力和真气缓缓压下,李清芷本能地想挣脱,却被景武帝按得更牢。 “尔等当真以为就凭这些个侍卫就能逼宫?”景武帝犀利的目光慢慢从在场人的脸上扫过,多年的帝王之威还是让王放和鄂家父子为之一滞。 “哈哈哈哈,陛下是在等城外守军来解救您于危难中吗?陛下不要忘了,蒋禾中已经施我鄂某人的女婿了,哈哈哈哈。”鄂太尉一手握住腰间的宝剑,一边发生大笑,已掩饰方才一瞬间的失态。 王放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鄂贤侄,既然陛下不愿自己动手,你就帮帮他罢。” 鄂家大公子闻言,嚯地站起来,将托盘交给身旁的一个侍卫,抬手就要去揭乌木盒子的盖子,李清芷哪里容得,抬肩一把挥开景武帝的手,右手成掌袭向鄂家大公子。鄂家大公子左肩后撤避开了李清芷的掌风,李清芷改掌为爪,去抓木托盘上的乌木盒,鄂家大公子不得已将托盘抛出,伸手抓住李清芷的胳膊,两人很快交手,身形交错。鄂家是武将世家,鄂家大公子能成为光禄勋,自然还算身手不错,而李清芷自中毒后便少有动武,一时间两人不分高下。 在鄂家大公子抛出乌木盒的同时鄂太尉飞身接住,转身交给王放后双手成刀锋偷袭李清芷背后。 景武帝在李清芷和鄂家大公子打起来时才真正急起来,李清芷一旦运功就会诱起毒发,而这毒是嬴苏和胡海生研制很久才想法压下去的,虽暂时压下却不能断药,嬴苏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调整药方,这会儿为了他,李清芷竟不管不顾地运功,他怎么能不着急?“清芷,住手!”没想到李清芷听到后的一顿却给了鄂太尉偷袭她的机会。景武帝目眦欲裂,两脚发力,飞扑过去,鄂太尉虽知道景武帝会点手脚,却不知道功夫如此之好,一时犹豫,便让李清芷抓住时机侧身躲开了其攻击范围。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抓住他们!”王放是文官,连四人是怎么交手的都没看明白,只能站在一旁气急败坏地吩咐侍卫去抓景武帝和李清芷。 到底谋反是大事,侍卫虽说被鄂家父子控制,真要他们亲手去捉拿皇帝,都不免有些胆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动手,直到有一个人想到鄂家和王家承若的好处,咬咬牙拔刀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其他人才跃跃欲试地上前。只是绝大多数的侍卫还没来得及靠近缠打在一起的四人,有密密麻麻的流箭从上空射下,只片刻,所有围在凤藻宫周围的侍卫就通通如同刺猬一样倒在血泊里,僵硬的脸上是临死前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凤藻宫在今夜,血流成河。 王放肩膀中了一箭,箭矢十分有力,穿透了他的肩膀,王放倒在地上不住呻吟,不知是痛还是惊慌,托盘打翻在地,乌木盒子滚落一盘,镶金嵌宝的盖子更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唯独不见半点玉玺的影子,明黄的圣旨摊开,墨色的字迹被鲜血晕染,一团团的扭曲着,似乎在嘲笑谋逆者的不自量力。 鄂太尉、鄂家大公子和李清芷皆是被铺天盖地下来的箭矢惊得连出招都忘了,景武帝眼疾手快地捞了李清芷在怀,闪到一旁的屋檐下,躲开了漫天的流箭,鄂家父子紧随其后,奈何终究慢了一步,鄂家大公子背部还是中了一箭,尖锐的箭头已穿过血肉之躯,箭尖上有鲜血滴落。 在被蒙在鼓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的时候,蒋禾中手持宝剑一步步走宫门外进入,银白色的铠甲在冷冷地月光下散发着渗人的寒光和杀气。 王放直觉不对,鄂家父子却是鲁莽,只以为是女婿和妹夫的他赶来是助他们一臂之力的,鄂太尉一手扶着重伤的儿子,一手指着不远处抱着李清芷的景武帝,满脸兴奋和松了口气,“禾中,你来的正好,快,快抓住景武帝!” 蒋禾中连看都没有看满身血迹的王放和鄂家父子,在鄂家父子逐渐凝固的笑脸中一步步走向景武帝,然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卑职担心陛下危险,提早命人射箭,结果差点伤到陛下和娘娘,请陛下赐罪。”说完便将宝剑奉给景武帝。 !! 联手逼宫3 王放和鄂家父子这才回头,发现随着蒋禾中一同进去凤藻宫的皆是身披铠甲的城外守军,原以为被他们收买了的守军此刻正要将他们团团围住。 “蒋禾中,你居然敢背叛我!”鄂太尉怒发冲冠气急败坏,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指着跪在地上的蒋禾中,恨得牙齿咯咯作响,若不是一手还扶着奄奄一息的儿子,估计就要冲过去跟他拼命了。 景武帝冷笑一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鄂卿背叛一词不知从何说起。” 鄂太尉这才意识到,他和王家所谓的密谋逼宫,到了景武帝那里就变成了瓮中捉鳖,亏他还可笑地出门前信誓旦旦地跟夫人保证今后一定会让她过上比皇后还得意地生活,真是可笑!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陛下,逼宫是鄂太尉威胁微臣的,微臣不想的,陛下。”王放见大势已去,声泪俱下,像是悔不当初受人蒙骗的模样,拖着伤重的身体拼命向景武帝爬过去。 鄂太尉不可思议地看着王放,气到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了,只颤动着手指指着王放,“你,你,你,简直,简直无耻至极!”武将笨嘴拙舌,怒到极点除了说王放无耻也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要是妉尘在,见到王放这副鬼样,一定要长叹一声,王家的人果然都是不要脸,王太师果然是不会教育子孙。 景武帝厌恶地瞥了一眼哀嚎的王放,对蒋禾中说到:“爱卿当机立断何错之有,起来罢。” 蒋禾中刚站起来,李清芷就晕倒了,景武帝连忙将其抱起,一边疾步走进凤藻宫,一边大声吩咐:“来人,快去叫太医!蒋卿,将所有犯上作乱者抓捕,宁错杀不放过。” 蒋禾中刚领命准备整肃皇宫中王家和鄂家的余党,发现毓秀宫方向燃起熊熊大火,大出景武帝和蒋禾中所料,只是大局在握,景武帝现在明显比较关心昏迷不醒的李清芷,只是吩咐蒋禾中先派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殊不知这场大火是妉尘精心安排。 毓秀宫中的侍卫本就都是王家和鄂家的人,在逼宫计划开始实施时,毓秀宫就紧闭宫内,每个门口都派了侍卫看守。再坚固的门用钥匙都能打开,当鄂家小公子带着一小队人过来说是有要事求见德妃时,看守的侍卫没多想就将人放进了毓秀宫,若是稍加排查,不难发现鄂家小公子身后跟的所谓侍卫都是钟离谨的暗卫。鄂家小公子进毓秀宫不久,毓秀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宫女太监们慌忙从着火的屋子里逃出来,个个灰头土脸,衣服脏乱成一团,哭喊声混杂着火烧的霹雳巴拉的声音中,压根分不清谁是谁,毓秀宫乱成一片,活着的人都往外冲,谁也不想葬身在火海里,仅剩的几个知道要救火的人打来的一桶桶水压根浇不灭照亮了半个皇宫的冲天大火。就在这冲天的火光里,几个人抬着一个麻袋消失在纷乱的夜色中,不知去了哪里,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躲过乱匆匆的人来人往,往冷宫方向去了,形色匆忙间竟没发现本路被人跟踪了。 冷宫后院里,妉尘一身黑色面对一口枯井站着,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的长清少清皆是手握长剑,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等了许久,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过来,身上都背着个包袱,男的一手扶着女的,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奔过来的。 “郡主,你吩咐的事我们都照办了,现在可以送我们出宫了吧?”女的一边喘气一边问道。 妉尘慢慢转过身,墨黑色的长袖裙袍与素白的脸庞以极大的反差和谐地交织在一起,望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两人,又重新将目光放回枯井之上,语气中透露着与现实不相关的莫名哀伤和压抑的恨意:“你们知道这口枯井吗?” 王兰和鄂家小公子摸不透妉尘的心思,但是冷宫虽冷清却依旧能听到外面的喧嚷,也许不需多时就会有人来这冷宫,那他们就走不了了。“郡主,你该不会是反悔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们……”王兰的言语间难掩急迫,要不是长清少清威慑力太大,估计就要冲过去抓妉尘了。 妉尘自嘲地笑笑,收拾起自己的心思,打断王兰的话,“这口枯井就是你们逃出皇宫的密道。不知道鄂公子轻功如何?” 鄂家小公子与王兰对视一眼,有点跟不上妉尘如此大的跳跃性的对话,愣愣地答到:“不,不是很好。”想了想又过来看了看枯井,发现不过也就是十五尺左右,便补充到:“多谢郡主成全,这个深度我带着兰儿下去还是没问题的。” 妉尘扫了一眼鄂家小公子,又仔细端详了下王兰,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会放着慕容妉蕙这样的大美人不要,王兰虽漂亮,比起慕容妉蕙终究差了一截,且古人一向在意女子的贞洁,王兰到底做过皇帝的女人,或许这才是真情罢,不问出身不顾一切只问心意。妉尘浅浅笑笑,解释道:“待会渡护城河没有船舶,全靠你的轻功,我看还是让我的侍卫送你们过去吧。” “谁?”长清突然对着漆黑中厉声喝道,手中宝剑出鞘,剑锋寒光逼人,可见是把难得的好剑。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惊,尤其是妉尘,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执莫名其妙地看着妉尘,眼神中不乏关怀和焦虑,“这话该为父问你才对,深更半夜的你怎么在冷宫?还有,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妉尘冷冷一笑,并没有回答慕容执,而是朝朦胧的夜色中喊到:“赵宪,出来!”赵宪刚一现身,妉尘就立马吩咐道:“马上带他们两人走,出去后不必回宫了,你先回国公府。” 赵宪犹豫了一下,眼下景武帝掌控了宫中大势,梁国公也在,小姐当不会有事,如此想着,在鄂家小公子带着王兰跳下枯井之后便也跟着跳下去了。 !! 联手逼宫4 妉尘本还担心赵宪不愿意,那事情就难办了,好在赵宪弟兄比长清姐妹听话多了,妉尘轻松口气,王兰,后天你们能不能顺利乔装跟着商队出城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执,道:“我们为什么在这里,在做什么,你也看到了。你该不会真和王家一起密谋造反?你不要自己的命也就算了,连慕容家阖府的性命也不顾了?”妉尘思及钟离谨所言,想到慕容执一个外臣半夜出现在后宫中,除了和王家密谋一起逼宫外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这还真是妉尘冤枉慕容执了,慕容执压根什么都不知道。明日景武帝要带着满朝文武和后宫妃嫔动身去骊山行宫,他负责主要的安全事务,今日不过是与景武帝商量细节到很晚,景武帝便留他住在明德殿旁的客居里。谁知才刚睡下,他就发现客居外不时有人影晃过,常年在疆场上锻炼出来的警惕使他下意识地跟踪人影,没想到这一跟就跟到了烧的火光冲天的毓秀宫,本来他都已经打算折回去寻景武帝,却看到两个人影偷偷摸摸趁着火乱逃往冷宫方向,他还以为就是他在明德殿客居外看到的人影,一路跟过来才发现的妉尘。 “王家密谋造反?我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执听到妉尘的质问一怔,心中泛起惊涛骇浪,百年清贵的王家居然会谋反,方才看到妉尘的一瞬间,他还以为毓秀宫的火是妉尘放的呢,好吧,事实上就是妉尘让人放的。 妉尘也是惊讶,“你不知道?那你怎么在宫里?” 慕容执将前因后果一说,妉尘就直觉不好,“定是有人刻意要把你引到毓秀宫,难道你一路过来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妉尘首先怀疑的是王家的人,想将慕容执一并拉下水,所以诱他到毓秀宫,没想到毓秀宫被她派人一把火给烧了。 “小姐,那不如就让梁国公一道从枯井出皇宫?”长清见妉尘急得跳脚,便建议道。 “不行!”妉尘和慕容执异口同声道。 妉尘看了一眼表情肃穆的慕容执,解释道:“本来在宫里,一夜叛乱,第二天人不见了,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不怀疑才怪。长清,你对宫里比较熟悉,你送老爷回明德殿,一路小心,我和少清先回汤泉宫,希望不要被人撞见。” 慕容执还要说什么,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蒋禾中带着一群士兵将妉尘等人包围,妉尘暗自懊恼,都怪慕容执多事,否则她早就离开,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长清少清立马戒备,悄无声息地移动步伐,将妉尘护在身后。 “禾中,你怎么也在这里?”慕容执今夜已经受到太多震惊,但看到蒋禾中的一刹,还是十分诧异。 蒋禾中眼中惊讶之色也是一闪而过,“这话该末将问将军才是。”蒋禾中快速行了个军礼,然后还扫了一眼只看得见半个身子的妉尘,似乎在想这个小姑娘是谁。 蒋禾中一直在城外军营中,妉尘从未见过,不知道是谁,低声问慕容执道:“你认识他,他是谁?” 慕容执有些尴尬,“他是城外驻军统领,忠武将军蒋禾中。” 妉尘讶异地挑挑眉,原来是慕容执的下属,难怪慕容执会尴尬了。妉尘咳嗽了两声,装作有些惊慌的样子,“原来是忠武将军,太好了!我是颂月郡主,方才有一群人冲到我住的汤泉宫把我撸到这,要不是父亲爹爹在明德殿的客居里听到后宫动静不对过来查看情况刚好撞到挟持我的人,我就被他们扔到枯井里活埋了。”说完还用小手抹了抹眼睛,一副楚楚可怜欲泣还休的模样。 慕容执和长清少清皆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睛都不带眨的说慌的妉尘,尤其是长清少清,在她们眼中,妉尘年纪虽小却一向老成自持,何时见过她这般如同受伤小鹿一般的模样,简直是惊呆了。 蒋禾中是个耿直的将领,他也听说过皇帝对颂月郡主多有疼爱,虽然觉得妉尘一身黑色的打扮有些怪异,但是见她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一张小脸煞白没有血色,而且一个小姑娘也没什么值得他怀疑的,“末将这就着人送郡主回宫,郡主这边请。” 妉尘急忙扑过去伸手抱住慕容执的胳膊,女孩儿特有的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我害怕,想爹爹陪着我,哦,还有我的两个丫鬟。”说完妉尘又指了指持剑的长清少清。 蒋禾中为难地看了一眼慕容执,“这,郡主,将军在这个敏感的时辰出现在后宫,还是跟末将回去见过陛下解释清楚比较好。” 妉尘看蒋禾中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绝不会徇私只忠于皇帝的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慕容执,带着长清少清走了。 妉尘走后,慕容执就跟着蒋禾中去了凤藻宫,李清芷昏迷不醒,景武帝一直呆在凤藻宫,就连接见官员也在凤藻宫的前殿。 妉尘走在路上,一直在思索今夜逼宫一事,想到慕容执时,突然发觉是自己想岔了,王家的人若是想拉慕容执下水或是寻求他相助,也不会选在逼宫这一夜,早之前就该动手或利诱或胁迫或设计,今夜胜负成败将定,无论结局如何都没有这个必要,如果不是王家,那会是谁?景武帝——当妉尘脑海里跳出这三个字时,妉尘整个人都呆住了,是了,是他留慕容执在宫里的,他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慕容执手里四十万兵马的帅印?他是要寻个借口发作慕容执,夺了他的兵权!妉尘只觉得浑身冰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慕容执这次就算不丢了性命只怕官职是难保了。 “陛下现在何处?”妉尘问送她回汤泉宫的士兵道。 “贵妃娘娘昏迷不醒,陛下在凤藻宫陪伴。”士兵如实回答。 “什么,姨母昏迷了!不行,我要去看她,你们先送我去凤藻宫。”妉尘跳起来,很是着急担心的模样,扯着士兵的手就往凤藻宫方向去。 !! 联手逼宫5 妉尘是郡主,士兵们不敢阻拦,但是将军给他们的军令又是将妉尘送回汤泉宫,他们亦不能违反军令,一时间左右为难。 长清不知妉尘心中所想,只以为妉尘真的只是担心李清芷,便安慰道:“小姐,现在夜深了,贵妃娘娘身边一定有太医,咱们明天一早去也是一样的。” 少清补充道:“是啊小姐,就算您要去,也得换件衣服,梳洗一下才行。” 妉尘低头看了一眼一身黑衣,也觉着穿着这么一身去凤藻宫着实不太妥当,也不再坚持,回了汤泉宫。 回到汤泉宫,长清少清伺候妉尘换了一身淡粉色的襦裙,将长发简单挽起,披了一件深紫色的斗篷,临出门,妉尘又改主意了,将发簪一拔斗篷一丢就窝床上,决定不去了,闹得长清少清一头雾水。 而凤藻宫中,内殿里,凡是今夜于宫中值班的太医皆在,和一室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只有黄太医坐在镶大理石的圆桌旁苦思冥想地开药方,外殿中,蹙眉肃穆的景武帝面前跪着蒋禾中和诚惶诚恐慕容执。 “陛下明鉴,微臣确实不知王家和鄂家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微臣只是听到屋外喧嚷,才斗胆闯入后宫,微臣也是担心陛下的安危。”慕容执不住解释,但景武帝似乎并不相信。 景武帝用探究的目光看着慕容执,却是问蒋禾中到:“蒋卿,既然是你在冷宫看到梁国公,你也说说你的看法。” 蒋禾中一怔,没想到皇帝会问,两手抱拳,蒋禾中只是说到:“卑职不知。” 景武帝饶有兴致地把目标转向蒋禾中,“不知?好一个不知。朕许你说,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蒋禾中见皇帝是执意不肯放过他,便只能说到:“将军在军中时一向以身作则严守军纪,卑职相信将军的为人。但将军出现在冷宫中实在太过蹊跷,郡主所言也有些牵强。” 景武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说了等于没说的蒋禾中,拍了一把扶手椅的椅把,道:“梁国公对社稷有功,朕相信国公不会背叛朕,国公就暂时先留在宫中,直到事情真相查明。蒋卿,此事就交由你调查了,朕相信你一定会还梁国公一个公道的。” “谢陛下。”,“是,卑职领命。”慕容执和蒋禾中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个声音平淡,另一个却夹杂着浓浓的忧心和无奈。 六月十六,这天不用早朝,百官却还是早早收拾好东西,车马差点阻塞京都的大街,京兆尹不得已派出衙役来疏导交通,待百官到达约定的地点时,却并没有发现景武帝的圣驾,也没有后宫嫔妃的半点踪迹,就连负责本次出行安全的梁国公慕容执亦是没有露面,百官纷纷交头接耳,一个个摸不着头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四皇子钟离诩带着皇帝的圣旨宣布骊山之行因王鄂两家逼宫叛乱推迟,百官才恍然大悟,个个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说什么,生怕王鄂两家的火蔓延到自己身上,给自己也惹上个叛乱的抄家灭族之罪,几位与王鄂两家是亲戚或是交情笃厚的大臣更是脸色吓得苍白,屁滚尿流地滚回自己的府邸。 一清早,钟离谨的暗卫就带了有关昨夜逼宫的所有情报见妉尘,暗卫本以为要等上一等了,不料妉尘破天荒的早就起床,这会子已经在喝粥了。妉尘刚要让暗卫回禀,傅纣便踏着晨光和朝露自顾自地走进汤泉宫,见小桌子上摆着清粥小菜,还有一副空的碗筷,很是自在的自己拿起来盛了粥,就着爽口美味的小菜就开吃,只是含糊着跟妉尘点头打招呼。妉尘也不生气,挥挥手示意不知该不该继续讲的暗卫接着汇报。 暗卫诧异地看了傅纣一眼,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将今日之事回禀三皇子。“王太傅和光禄勋死于昨夜的叛乱,鄂太尉在其子死时自尽,宫中所有参与叛乱的侍卫全部被当场格杀。紧接着陛下就派兵包围王鄂两家,两家所有亲眷全部投放天牢,王太师方才于天牢中服毒自尽。”暗卫抬头看了一眼正用银勺喝粥的妉尘,默默地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梁国公被软禁在后宫,现在后宫的巡卫由忠武将军负责,梁国公私闯后宫之事也由忠武将军负责。” “没了?”等了良久不见暗卫继续,妉尘放下银勺问到。 暗卫见妉尘听到自己父亲被软禁还是没什么特别表情,心里很是诧异,听到妉尘的问话,愣了一愣,才试探着道:“忠武将军是梁国公的旧部下,国公爷不会有事的。” 妉尘浅浅一笑,问吃得正欢的傅纣道:“四殿下,你认为呢?” 傅纣回以一笑,“有没有事的重点不在蒋禾中,也不在梁国公是为了什么缘由闯入后宫,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尘儿,你这么聪明,想来应该想到了吧?” 妉尘一滞,是了,她早就想到了,连对策都想好了,“我本以为陛下就算不将她打入天牢也会交由大理寺,没想到是软禁在明德殿,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还以为要去那种鬼哭狼嚎的地方走一遭劝他早些交出帅印,不过想着他要是死了,慕容府的一大家子就要我养,正准备咬咬牙让长清收拾一下出宫呢。” 傅纣含笑看着嘴硬心软的妉尘,道:“其实你袖手旁观也无事,梁国公的帅印是定然保不住了,官位和爵位是不会丢的,北勒的战神还在,南疆的激战派仍蠢蠢欲动,大周就这么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景武帝还不会怎么着他,只是王家和鄂家的叛乱让他戒备心更重,怎么能容许一个臣子手握重兵。” 妉尘一寻思,觉得傅纣说的太有道理了,便决定暂时把慕容执的事放到一边。瞅了一眼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暗卫,妉尘轻轻咳嗽了一声:“陛下清洗后宫侍卫,你们的人有受影响吗?” 暗卫从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中惊醒,很想伸手擦一把头上的冷汗,看来自家主子追求颂月郡主的道路任重而道远啊,瞧西蜀的四殿下跟人家聊的,多投机啊。当然,当着妉尘的面,暗卫可不敢真擦汗,只是毕恭毕敬地答到:“除了永安宫被清除了两人外,咱们的人没受太大的影响。” !! 第一百零一章 一并毒发 妉尘点点头,“嗯,你先下去罢,俪贵妃昏迷不醒之事暂时不要通知钟离谨,到时候他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暗卫一怔,却是没有起身,“属下斗胆,敢问郡主这么做的原因,若是他日主子问起,属下不至于无从解释。” “我不知道钟离谨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但是依他的个性,要是知道姨母出事了,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赶回来,误了正事不说,他又不懂医术,回来也是白费。”妉尘简短说完便站起来进了内室,没有给暗卫继续追问的机会。 傅纣追上去,试探着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个暗卫,我看他挺机灵的,或许知道钟离谨的去向。” 妉尘深深地看了傅纣一眼,直看的傅纣心虚才道:“现在是我不想知道了,反正早晚会知道。我要去换件衣服,然后去看姨母,你跟过来干什么。” 傅纣脸红地别过头,一边快步走出去,一边还不忘嘴硬道:“我自然是跟你一起去看望俪贵妃。我还是在外面等你。” 当妉尘到凤藻宫的时候,景武帝正靠在李清芷寝宫的一张妃榻上小憩,脸上是难掩的疲倦,就算保养的再好,也已是年过不惑之人,更何况景武帝年轻时也可以算是从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经历过不少明算暗算受了不少的伤。傅纣只是在外殿站了站,象征性地表示来看望过俪贵妃,虽然其实人都没有见到,就走了。妉尘轻手轻脚地进了内殿,太医院首黄太医守在殿内,手里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却是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见妉尘进来,连忙起身见礼。 妉尘抬手示意不要吵醒了景武帝,轻声问道:“贵妃娘娘情况如何?” 黄太医摇摇头,看了一眼景武帝,低声答到:“下官惭愧,对医毒之术不甚精通,看了娘娘以前的药方,勉强开了张方子熬了这碗药,娘娘服下后却仍不见好转,下官思来想去,是缺少一味药引。” “是什么药引竟叫太医这般为难?”妉尘见黄太医欲言又止,不由追问到。 黄太医又抬头看了一眼景武帝,脸色有些难看,犹豫再三后才说到:“是毒,只是下官实在才疏学浅,不敢轻易下药以毒攻毒。据传郡主的母亲尤擅医毒之术,不知郡主可有什么高见?” 妉尘心中冷笑,又是一只老狐狸,不敢下药怕李清芷万一出了个好歹拿他垫命,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黄太医难道不知道,我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能有什么高见?”妉尘瞟了一眼黄太医,见其脸上一阵尴尬,才慢悠悠地接上一句,“不过我已经传信让苏虔进宫,想来也快到了。” 景武帝被细微的说话声惊醒,见是妉尘,心头燃起一丝希望,“尘儿,你来了。你姨母一直昏迷不醒,这些个没用的太医,一个有用的法子都拿不出来,你可有什么法子?” 黄太医看了一眼好似不准备答话的妉尘,便替她答到:“郡主已经请了苏虔苏老先生进宫,陛下可以安心了。”不是黄太医好心,而是景武帝逼他逼的太紧,此时有个人来分担,黄太医才顿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不少,尤其这人还是闻名医坛几十年的老大夫。 妉尘却是给刚升起一点希望的两人从头泼了盆冷水,“苏虔医术虽好,对这些毒啊蛊啊什么却是知之不多,陛下还得另做打算才是。给胡先生的飞鸽传书已经发出,只是一时半刻只怕胡先生也回不来。” 景武帝仍不肯放弃,追问到:“尘儿,你身边可还有人懂医毒之术?或是你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医毒典籍?” 妉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武帝,心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王家和鄂家如此隐秘的动作都能被景武帝觉察,提早做好了打算,将叛乱的两家一网打尽,那当初王秀贤设计陷害李清芷和她,难道景武帝就没有发现半点征兆?要知道不管是凤藻宫还是汤泉宫,多是他的人啊。如果他早就知道,还提出带钟离谨去祭祖,其心不可谓不深,这根本就是拿她和李清芷做饵,来杀王家的锐气。妉尘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便叹了口气,试探着说到:“我身边的,柳云倒是精通毒术,可怜她却为了救我而死。说来也是王家太可恶,当初若不是王秀贤陷害姨母,柳云也不会死,姨母也不会毒发,那母亲留下的药方此次或许还能用。”说完,妉尘还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景武帝本来已经从妃榻上站起来,听到妉尘这话却是一个踉跄,低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一口血喷出,剧烈地咳嗽起来,将妉尘和殿内的人吓得够呛。妉尘赶紧过去爬上妃榻用手抚景武帝的后背给他顺气,黄太医也是着急忙慌三步并两步地过来给景武帝诊脉,李禄想要上前去扶景武帝,可是景武帝已经顺势坐在妃榻上,于是李禄急忙往殿外喊叫太医,与刚进殿的苏虔差点撞在一起,李清芷的寝宫内一时间乱作一团。妉尘一见苏虔,连忙叫过来给景武帝看诊,又喝令李禄不要大声嚷嚷该做什么做什么。李禄在景武帝身边当差多年,刚才是见景武帝好好的突然吐血一时乱了方寸,再听妉尘的呵斥,便明白了妉尘的用意,一边向妉尘拱手行礼表示感谢,一边安排宫人端茶的端茶,搬椅子的搬椅子,熬药的熬药,总之就是做好自己的事,不能将今日殿内之事说出去一个字。 苏虔给景武帝看诊完又去给李清芷把脉,脸色却是越发凝重,自然,脸色难看的还包括黄太医。景武帝是个聪明人,一看苏虔和黄太医地脸色就知道自己和李清芷的情况应该都不太好,“苏先生有什么就直说罢,朕有什么是没经历过的?朕又怕过什么?” 苏虔和黄太医对视一眼,语气沉重道:“陛下当是中了与俪贵妃一样的毒,只是为何陛下时至今日才毒发,老朽也甚觉奇怪,许是陛下底子好服过什么解毒的良药,也许是陛下中毒浅。不管是哪种,陛下现在只能按贵妃以前的药方服药,并不再动用内力,才能压制住体内的毒素。至于贵妃现在的状况,老朽也是无能为力。” !! 第一百零二章 掌掴公主 对于苏虔和黄太医地诊断,景武帝和妉尘都是震惊万分,尤其是景武帝,若说李清芷身上的毒是倚薇阁下的,那他呢,他不曾踏入过倚薇阁半步,看来当年之事还得重新评估。 妉尘望了一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脸无血色双目紧闭的李清芷,终究是不忍心,便问苏虔道:“我身上的血可解百毒,却也是天下至毒,能不能作为药引来解姨母身上的毒?” 景武帝本在困顿中,人已疲惫不堪,神思不似往日敏捷,一听妉尘的话,精神霎时为之一振,立马用充满希冀的眼光看着苏虔,如果妉尘的血能解李清芷的毒,自然也能解他身上的毒。 苏虔摇摇头,只用一句话就打破了景武帝的希冀:“若是有用,大小姐早就用了。” 妉尘一顿,可不是嘛,她的母亲比起她来可是多泡了十几年的药浴,要是她们的血可以解李清芷的毒,她母亲早就用了,何必等到今天,是她想漏了。 景武帝留苏虔在宫里住几日,苏虔知道李清芷和嬴苏之间的关系,没有拒绝。妉尘坐了一会儿后就要离开,并请求出宫一趟,景武帝现在没什么心思来管妉尘,便也答应了,只嘱咐妉尘不要把李清芷昏迷不醒的事告诉钟离谨,妉尘表示自己连钟离谨在哪里都不知道,想告诉都没有法子,着实让景武帝又惊异了一把,钟离谨的暗卫妉尘也可以调动,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还以为妉尘早就从暗卫那里知道钟离谨去梁州剿匪了,看来近来钟离谨与妉尘关系不睦是真的了,景武帝不由默默猜测。 妉尘还没来得及离开凤藻宫,就碰到大哭大闹的十公主就跟宫门口的士兵纠缠撒泼,其身后的钟离课拉都拉不住。 十公主见妉尘从殿内出来,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却被长清隔开,若是放在往常,估计刁蛮的十公主就要发飙了,然而此时此刻的十公主钟离谊,失了母亲的庇护,没了外祖家的依仗,很可能还会遭到皇帝的厌弃,这样孤立无援的十公主已顾不得跋扈,只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妉尘,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慕容妉尘,我父皇在里面是不是?你带我去他,我要见他,我母妃和哥哥才不会造反,我外祖和舅舅不会造反,我要见父皇,你带我去见他。” 妉尘淡淡地看了一眼被蒋禾中的士兵死死拦住的十公主,将目光转向钟离课,“是谁告诉十公主这些的?” 钟离课不敢直视妉尘淡然的眼神,将头微微地侧到一边,轻声道:“是葵乐,我想阻止,却是来不及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嘴快。” 妉尘看着似懊恼似无奈似生气的钟离课,想也不想地就给了十公主一记耳光,打得哭闹不休的十公主一下子愣住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妉尘,好像在问:你打我,你怎么敢打我! 钟离课狠狠瞪了妉尘一眼,连忙将十公主护在身后,防着妉尘再动手,冲着妉尘嚷嚷:“你干什么!小十突然没了母妃,没了那么多亲人,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打她!” 妉尘冷哼一声:“打得就是她,王家和鄂家逼宫叛乱是铁定的事实,她到现在还敢在这里嚷王家是冤枉的,是想说陛下冤枉了王家,陛下乱杀无辜吗?她想跟着她娘一起死是不是?” 也不知是不是妉尘疾言厉色的语言起了作用,十公主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原来的大喊大叫变成了低声喃喃,只来来回回重复着“不会的”三个字。 妉尘上前几步,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钟离课,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十公主,语气极其淡漠地道:“毓秀宫的一把大火,你的母妃已经死了,你的外祖王太师今晨已经在天牢里服毒自尽,你的哥哥和其他王家现在都被关在大理寺,等着他们的无非也就是死……” “你够了!”钟离课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呵断妉尘的话,弯腰去扶瘫坐在地上的十公主。 妉尘冷笑地看着钟离课,冷冷道:“你觉得我说的很过分是不是?” 钟离课白了妉尘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妉尘缓和了语气,示意钟离课将十公主扶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一边语重心长道:“或许你觉得我说的过分,但是你不能否认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以后,还有有人说比我今日说的更难听的话,做更过分的事,到时候你们该怎么办?” 钟离课扶着十公主走在前面,妉尘跟在后面,听到妉尘的话,钟离课吃惊地回头看着妉尘,好一会儿才答到:“小十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有父皇在,不会的。”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显得那么中气不足。 妉尘无奈地摇摇头,也不怪他们,自小被捧着长大,没有吃过任何苦的他们哪里明白人心的可怕。“一个罪妃的女儿,谋逆不成的皇子的妹妹,你觉得你的父皇还会一如既往地疼她?”妉尘直视钟离课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抽走钟离课和钟离谊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见钟离课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十公主像是失了魂魄的玩偶呆呆地坐着,妉尘这才继续道:“以前的你们可以胡作非为,因为你们的母妃得势,你们的外祖有权有势,但是经历过德妃被贬,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人情冷暖?还要在这里顾影自怜?” 十公主看着衣着华丽的妉尘,忽然想到了什么,噌地站起来,仅仅抓住妉尘的手,急迫道:“尘儿,父皇现在最疼爱你了,你去求父皇好不好,求他放过五哥,五哥,五哥也是你的亲哥哥啊,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妉尘好笑地看着十公主,看来还真有人相信她是景武帝的私生女啊。“我要你的感激有什么用?”妉尘用力挣脱十公主的手。 “我……”十公主低头,眼珠子在自己的两只绣花鞋上来回打转,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 第一百零三章 报仇雪恨 妉尘叹了口气,终究心里还是对十公主存了一丝怜悯:“我要是你,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出现你父皇眼前,省得碍他的眼。你要是现在去求情,指不定陛下一怒之下就真的杀了五皇子,就想你说的,五皇子到底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不会杀他的,你放心,我估计应该是流放到某个偏远地区。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想着怎么讨你父皇的欢心,让你自己和你哥哥以后的日子好过些,不至于受尽欺凌。” “你说的是真的?”十公主怔怔地看着妉尘一张一合的双唇,不知道妉尘的话听进去多少。 妉尘掏出帕子给十公主擦了擦眼泪鼻涕,看了一眼湿漉漉的绣帕,妉尘随手嫌恶地塞到一旁钟离课的手里。“信不信由你,我言尽于此。”语毕,妉尘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远远地,还能听到钟离课安慰十公主的声音,安慰她说妉尘能这么得景武帝的欢心和宠爱,一定是知道景武帝的心思,细细碎碎,十足的好哥哥模样,妉尘淡淡一笑,钟离谊还是幸运的,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一个钟离课愿意陪在她身边,守着她。一如以往的她,母亲走了,父亲疼爱不再,柳云就如同父母一样陪伴在她身边,可是这个人,她死了,死的无比凄惨,死在景武帝的利用,王秀贤的手段下。 离皇宫不远的一座空落落的院落里,王秀贞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被绑在廊檐的柱子上,正对着四四方方的小天井,从她清晨醒来到现在日落西山,她没有看见过一个人,连一只活物都没有见过,映入眼帘的颜色除了从石板缝隙里坚强冒出头的翠绿杂草,就只有廊檐下有着斑斑点点暗褐色痕迹的石板。王秀贤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她的最后的记忆就是毓秀宫突然起了大火,她的住的偏殿也受到波及,正当她发现不对劲,准备逃出去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醒来就是被绑在这里了。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趁着大火将她绑来这里?他们王家逼宫有没有成功?她的儿子有没有得到皇帝的禅位?就是她被贬为宝林的这段时间,她也是锦衣玉食,除了皇帝没人敢给她脸色看,就连后封德妃的王兰在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她还没受过这般待遇!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下,妉尘才推开破落小院的院门,一步步慢慢的走进已经昏暗的天井,身后的长清少清各自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再后面,还跟着一个满脸横肉,四肢粗壮的壮汉,手里提着一包黑不溜秋的布包。 借着仅剩的一点残留的自然光和长清少清手中灯笼的烛光,王秀贤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妉尘,此时的妉尘身着玄色锦袍,宽腰带和领口袖口皆用软金丝绣着繁复的花纹,一头深亚麻色的及腰长发用两片金叶子挽起一半,一半披在身后,随着微微夜风和妉尘的步伐轻轻摆动,明明外表不过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娃,这般打扮下偏生有了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王者之风,是连她王秀贤都不具备的高华与来自骨骼血液的贵气。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将我绑来,原来是你这个贱人生的小贱人。”王秀贤眯着眼似笑非笑,苍白干涸的嘴唇蠕动,吐出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是异常刺耳。 妉尘停住脚步,微微侧首看了一下少清提着的灯笼,少清立刻会意,将灯笼递给妉尘后,身影一闪,王秀贤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脸上就挨了重重地两记耳光,直打的她眼冒金星两颊疼痛不已,嘴角有血迹流出。 妉尘浅浅一笑,走到王秀贤面前,举起手里的灯笼在王秀贤的面前照了照,随手将灯笼交还给一旁的少清,道:“王秀贤,你没想到有一天落在我手里吧?” 王秀贤双唇发麻,却还是咬着牙说到:“小贱人,你得意不了太久的。”唇齿不清的声音,恨意却是显露的明明白白。 “王秀贤,你该不会以为王鄂两家真的能成功造反吧?难不成你还等着你儿子来救你不成?”妉尘看白痴一样看着王秀贤,故意用很惊异的语气说道,“真是自不量力。啧啧,真是可惜了王家百年积累的财富,全都填充了国库,估摸着陛下总算不必再为南边驻军的粮草军资发愁了。” 王秀贞额角青筋突出,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开始挣扎,目光凶狠,恨不得将含笑的妉尘一口吞下。逼宫造反本就是富贵眼中求,王秀贤在她和王家,和她父亲商量时早就想到了失败的下场,连自尽的毒药他们都已经准备好随身带着。叛乱之事钟离识和十公主是半点不知的,就是希望如果失败的话,皇帝念在两人是他的亲骨肉的份上不至于赶尽杀绝。但是哪怕早就预料到了最坏的结果,听到妉尘幸灾乐祸地慢慢述说王家的惨况,王秀贤心里还是无比愤怒,愤怒中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凉和求之不得的怨毒。“王家愿意拿百年的名誉和财富做赌,王家也赌得起!”王秀贤这一辈子,只吃过妉尘的亏,在妉尘面前是怎么样也不愿服软的。 妉尘歪着头看着王秀贤,似笑非笑道:“啧啧,王家的人,果然还是女人比男人有骨气,想想王放死前还巴巴地跟皇帝求饶,不惜供出王家私下里送出京城的弟子躲藏的地点。可怜了那些个老弱妇孺,那些个没有参与谋逆的少年少女,死的真是冤枉啊。” 王秀贤咬碎了牙龈,剧烈挣扎,妄图挣脱出来好堵住妉尘的嘴,省得再有什么刺激恶毒的话出口,挣扎了半天,只是被绑着的手脚上多了被麻绳磨出的血痕,没有半点作用。“你以为我会信?别做梦了!”挣脱不得的王秀贤向前倾身,恨不得扑到妉尘身上掐死她。 妉尘没有理会目眦欲裂的王秀贤,继续叙叙地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我就是去看你们王家的人,王家所有人被砍头的场景,刽子手里的屠刀都砍出缺口了,血流成河什么的也就这样了。你的儿子也被投入大理寺,身为皇族,手上有几条人命也不足为奇,不过这个时候拿来做筏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还有你可怜的小女儿,刁蛮任性的十公主,宫里有多少人吃过她的苦头,她接下来就要吃多少苦头……” !! 报仇雪恨2 “住口!慕容妉尘,你这个小贱人,住口!够了,够了……”王秀贤歇斯底里地喊着,不知是因为被绑了一天滴水未进还是因为希望破灭的巨大落差,王秀贤声音越来越小,事颓然和了无生气。 妉尘望着几近崩溃的王秀贤,脸上逐渐出现疯狂之色,“这是你们的报应!在你们害别人的时候就应该要想到会有今天。” “慕容妉尘,谊儿和识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不能这么对他们,你会有报应的,你会有报应的!”禽兽尚且疼爱自己的子女,王秀贤自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报应?”妉尘冷笑,“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觉得我会怕报应?不过你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王秀贞,德妃娘娘,你连决门的杀手都能请到,不至于连名震江湖的采花大盗梁上飞会不知道吧?你的好妹妹,就是死在他手里的,死的那叫一个惨呀,连收尸的下人都不忍心看。” 王秀贤目光阴沉地看了妉尘一眼,别过头,无论妉尘怎么拿话刺激都不再理会。 妉尘却是愈说情绪愈激动,甚至连眼中都开始隐隐泛起红光,“王秀贤,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就是因为没有及早除了你和王秀贞!”因为没有,所以才害死了柳云!妉尘恨不得将王秀贤千刀万剐,事实上她也正打算这么做,妉尘没有回头,抬起手向站在她身后的人示意上前。 壮汉缩头缩脑地看了一眼手持宝剑面无表情的长清,长清点了头才敢上前,粗声粗气却是点头哈腰地问到:“小姐叫小人带着家伙什儿来有什么吩咐?” 妉尘还是没有看壮汉,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王秀贤,道:“叫你来自然是看中你的手艺。看到你面前这个人了吗,一百二十刀之后,我还要她活着。” 壮汉是汴京城中唯一会剐刑的刽子手,听到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嘴里吐出这样的话,着实怔了一会儿,心中一边默念高门大户里的小孩子都这么心狠手辣,果然这银子不是好赚的,一边吞吞吐吐地不愿意动手,“小姐,这,杀人是犯法的。”这样的话从一个五大三粗的刽子手嘴里讲出,说不出的喜感,只是在场的氛围太过凝重,无人意识到。 王秀贤震惊地看着妉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慕容妉尘,你敢!你敢对我动剐刑,你不得好死!” 妉尘冷笑几声,明明看着的是王秀贤,回答的却是刽子手:“给你的价钱加倍,这人全家死绝,没有会找你麻烦的,就算有,也是我顶着,你怕什么。” 刽子手倒吸一口冷气,这位小姐给的价钱本就不低,再翻倍,他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当时有个漂亮的姑娘手持宝剑找到他的时候,虽然没明说是坐什么,但他也不是蠢人,都让他带上家伙事什儿了,他心里其实就猜到了,方才也只是下意识地多问一句。“有小姐这话小人也心安了不是,不过这剐刑太过血腥,小人怕吓着小姐……”妉尘太矮,刽子手太高,只能压低了腰跟妉尘说话,一边想着一个小姑娘到底是跟这个全家死绝的女人有什么深仇大怨,要下这样的狠手,不会这女人全家都是被这个小姑娘害死的吧,当然这话他可不敢问,在京城混了这么久,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妉尘只是淡淡回了两字:“不用。” 刽子手不由自主多看了好似气定神闲地站着的妉尘两眼,蹲在地上打开包袱,取出用于一百二刀剐刑的刑具,是一把模样怪异有凹槽的小刀,刀锋锋利薄如纸片。时下一百二十刀已是剐刑的最高级别,这手艺还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他做刽子手也有十多年了,动这把刀还是第三次。 王秀贤在看到一排刀具的时候已经吓得心惊胆战,她虽知道妉尘恨她,却不知恨到这个地步,要将她千刀万剐。“慕容妉尘,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不要,不要……”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秀贤除了求饶也想不出其他法子。 刽子手回头看了一眼妉尘,见其没有任何表示,便定了定心拿起刀,慢慢靠近王秀贤,还没下刀子,就听到王秀贤已经崩溃的尖叫声:“啊~滚开,不要靠近我,慕容妉尘,你这个小贱人,不得好死!滚开!滚……” “小姐,要不把她的嘴堵起来罢,这么叫,要是把官差招来……”刽子手还没下刀子,忍不住回头问道,实在是王秀贤的叫声太凄惨。 妉尘表情淡漠地看着王秀贤,“不,我要听着她的声声惨叫,方才解我的心头之恨。你尽管动手就是,所有情况我都处理好了,不会有人来的。长清,你去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了。” 刽子手虽然杀人无数,但是杀人只是他的职业,对于豪门大户之间的恩怨,他却是一点都没办法理解,究竟是怎样的恨才能叫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姑娘要这么对付一个人,不过这些显然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刽子手再次定了定神,即使面对的是一具凹凸有致肌肤白皙的**,一个保养得宜相貌美丽的女人,他也没有半点心猿意马,反倒是被女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一句句不堪入耳的咒骂,叫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马上干完这桩差事,好拿了剩下的银子走人。不知道是刽子手故意的还是剐刑就是这样,第一刀下去,就是在王秀贤的胸部,女人最敏感的地方之一,王秀贤只觉得一阵剧痛,然后就是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身子流下,她试图挣扎,奈何双手双脚都被紧紧束缚,就头也被捆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动,只能用尖叫和咒骂来抗议。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刀片切入皮肉的声音,整个院落就只剩下王秀贤的尖叫咒骂,而这渗人的惨叫也在一声声减弱,直至只剩下喘息和轻微的呻吟。 “小姐,一百二十刀,她还活着。”刽子手擦了一把满头的大汗,指着地上的一堆血肉模糊跟妉尘回复。 !! 第一百零四章 辙九公子 长清在准备好的一袋银子里添了一叠银票递给刽子手,“这是广汇钱庄的银票,你可以在需要时直接去取。” 刽子手拿到银子就飞也似的走了,就跟院子里有会要他命的恶魔一样。 妉尘一直只是默默地望着痛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王秀贤,哪怕鲜血从台阶下流下,淌到她的脚边,她也不曾动过,只是双眼中的红光愈盛,隐隐有血色呼之欲出。 发现妉尘情绪不对,但思及妉尘对柳云的感情,又想到妉尘不曾练过任何内功心法,不存在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不敢出声打扰妉尘,此刻发现妉尘不知为何竟出现了快走火入魔的症状,一下子焦急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让奴婢一剑了结了她,咱们就走罢,夜风凉。” “不,一剑杀了她太便宜她了,就让她这么慢慢咽气,把这堆恶心的东西拿去喂狗,等她死透了,给我挫骨扬灰,送到南疆洒在云姨的墓前。”妉尘说完这话,缓缓回转过身体,望向天井的一个角落,当年柳云就是在这里,为了救她而死。妉尘就这么望着,天色完全黑下,月亮星星爬上天空,破落的院子里只有两盏小小的灯笼散发出微弱的烛光,天井里更是一片漆黑,妉尘却仿佛透过浓重的墨色看到了什么,喃喃着:“云姨,你看到了吗?这个害死你的女人,我给你报仇了。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长清少清明显感受到了妉尘的身体在发抖,连讲话时牙齿都在打颤,长清试图带妉尘回去,妉尘却是不理不睬,不让两人靠近,急坏了两人。 就在长清少清不知所措地时候,两个轻功极佳的人影闪入,因其中一个是赵宪,长清少清没有起太大的警惕,另一个人影却出手极快地点了妉尘身上的几个大穴,又一掌拍在妉尘的后心,妉尘一口黑血喷出,就晕了回去。 长清少清大惊,拔剑就要冲过去,却被赵宪拦住,气得少清一剑刺向赵宪还骂道:“赵宪,你这个叛徒,没想到你会害小姐!” 赵宪剑都没有出鞘,只是一横挡住少清的长剑,很是无奈地解释道:“这是轩辕九公子。”轩辕辙,轩辕氏嫡系中排行第九,三大氏族皆称其为九公子,年方十七,为人处世聪颖过人,自幼被当做轩辕氏下一任的当家人培养,只是轩辕辙却喜欢无拘无束,是个洒脱之人,仗着自己是武学奇才功夫了得常偷偷溜出氏族,让族内的长老头疼不已却奈何不得。 长清少清皆是一怔,忙收起长剑见礼,却仍是担心地看着被轩辕辙抱在怀里正输真气的妉尘。 片刻后,轩辕辙才撤回真气,轩辕辙是典型的翩翩公子,白色飘逸的衣袍,手中一把折扇,用狂草写着龙飞凤舞的“游乐世间”四字,只是腰间挂着与其气质十分不符的一块古朴木质令牌,正面看起来和嬴苏留给妉尘的令牌十分相似。“怎么照顾你们小姐的?难道你们没看出来她气血攻心走火入魔了吗?要是再晚一刻,就是伊耆老谷主来也救不了她。”轩辕辙将妉尘抱起,交到长清的手里,说的虽是埋怨的话,面上却一直带着温和的笑。轩辕辙的温和与钟离诩谦和十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前者让人如沐春风如谪世仙人,后者温文尔雅似似谦谦君子。 长清小心翼翼地结果妉尘,看着妉尘毫无血色的脸心疼不已,“小姐什么时候能醒?” “这我怎么知道,长者两三天,快一点两三个时辰就能醒。”轩辕辙漫不经心地说到,“还不快带着你们小姐回去歇着,等着她在这里醒来再受刺激吗?” 长清少清惊了一跳,急急忙忙带着妉尘回了铜雀楼。赵宪向轩辕辙谢过后也匆匆跟着走了。 轩辕辙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才收回目光,转向廊檐下柱子上奄奄一息的王秀贤,厌恶地用扇子掩住口鼻,心中感叹,没想到这个让三大氏族一直争吵不休的小丫头心魔如此之深,竟恨一个人至此,下这般狠手去对付一个人,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若是心魔不解,就算她身上的伤治好了也是无用。“真是有意思。”轩辕辙自言自语道,“这事儿可不能让那群老古板知道,不然这丫头就甭想回三大氏族了。”衣袖一甩,破落的院子不知怎么就燃起熊熊烈火。 第二天晌午,妉尘才醒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长清有关王秀贤的事。长清没敢跟妉尘说实话,只说已经按照妉尘的吩咐做了,王秀贤的骨灰已经交给百草堂,即日就送往南疆,她担心那个小院会留下蛛丝马迹,毕竟妉尘是在皇宫里发了把火把人偷出来的,她就也将那小院一把火烧了,妉尘沉默了良久,没有说什么。长清见妉尘眼中血光不再,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端来了汤药和午膳,伺候妉尘起床。 铜雀楼里的膳食,可以说不比皇宫里的差,妉尘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长清本想劝妉尘再吃点,守在屋外的少清推门进来,说是月娘传信过来,陛下派兵包围了国公府,虽没有人闯进府内,但是禁止任何人出入,国公府连一只鸽子都飞不出,老夫人急切地想见妉尘,又没法子联系到妉尘,就只好找妉尘绣楼里的人了。妉尘蹙眉,照傅纣所言,慕容执应该不会有事才对,怎么才一天的功夫,连国公府的家眷都被软禁了?思来想去,妉尘觉得她还是得进宫一趟见见慕容执。妉尘脸色惨白如纸,走路都摇摇晃晃的,长清哪里放心的下,一个劲儿地劝妉尘还是先修养几日看看情况,妉尘却只是凉凉地看了长清一眼,便吩咐其准备马车入宫。 “小姐这是怎么啦?”长清少清一出屋子,少清就忍不住扯着长清的胳膊,低声问道。 给读者的话: 哎呀呀,男三终于出场啦,嘿嘿 !! 第一百零五章 交还兵权 长清只是摇摇头,满脸的担心,“从咱们到小姐身边,小姐的性子就越来越冷淡,近来愈发偏执,似乎对什么都不关心了,又什么都放下不下,我真担心她像九公子说的那样入了心魔,那小姐的身子……”长清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消失在灿烂的阳光里。 要说现在还能自由出入宫廷的,恐怕也就只有妉尘和蒋禾中了,众人纷纷猜测,蒋禾中是皇帝的心腹,也将是未来的权臣,那妉尘呢,只能说这个颂月郡主真是盛宠,只一天,妉尘是景武帝私生女的谣言就从宫里扩散到宫外,整个汴京城都在窃窃私语,甚至都有人在怀疑慕容执和国公府被莫名其妙的软禁,就是景武帝在惩治慕容执没有照顾他心爱的女人,唯独作为当事人的妉尘、景武帝和慕容执悄无声息。其实妉尘和慕容执都不知道这个谣言已经广为流传,也亏得国公府被软禁,要是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非得气炸了不可,肯定还得怪慕容执娶的妻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妉尘一进宫就直奔景武帝在的凤藻宫,请了看望慕容执的圣旨,妉尘本以为还要跟景武帝磨一会儿他才肯松口,没想到景武帝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也不知是因为忧心昏迷不醒的李清芷还是担心自己身上不能解的奇毒,或者真就对妉尘这么放心。 明德殿的客居里,慕容执长衫纶巾,不见半点被软禁的仓皇,正站在对着窗户的书桌上练字。自嬴苏离开,妉尘甚少见自己的这个父亲,这会子她站在窗外,看见这样的慕容执,不知怎么,幼时父女融洽的场景突然猝不及防地跳入脑海。慕容执功夫不差,妉尘一靠近屋子他就觉察到了,只是以为又是景武帝派来审问他的人,便没有抬头,专心写自己的字,听到来人站在窗口不远没了动静,觉得奇怪,才抬起头,竟发现是妉尘,连忙放下手中毛笔,招呼道:“尘儿,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病了吗?快进来。” 慕容执浑厚的关切声打断了妉尘的思绪,妉尘回过神,目光正好撞见从门里出来的慕容执,这样的场景,何其像从前慕容执从战场上回来,嬴苏从屋内迎出来。妉尘淡淡一笑,“大将军好定力,这会儿还有心思练字。” 慕容执没有多追究妉尘对他的称呼,伸手一把抱起妉尘,还在臂弯里掂了掂分量,笑道:“哎呦,我的幺女也长大了,爹爹快抱不动了。”一边说着一边将妉尘抱进了屋。 妉尘已经不习惯跟任何人这般亲近了,一进屋就挣扎着从慕容执的臂弯里下来,慕容执也没有勉强,顺势就放下了妉尘,只是一天不见,妉尘却觉得她这个父亲苍老了一些,眉宇间有难掩的疲倦。 父女两两相望,相顾无言,良久。 终于还是慕容执先开了口:“尘儿,以后父亲怕是护不了你了,你,好在你聪明伶俐,有俪贵妃在,陛下总也会关照你一些,好好照顾自己。” 妉尘没想到慕容执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是诧异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对陛下充满了信任,相信他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呢,难道你也怀疑……”是皇帝动的手脚,后面几个字妉尘只是动了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慕容执却是看懂了,点点头,黯然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慕容执一世光明磊落,唯一愧对的只有你这个女儿,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为父的不是。” 妉尘避开莫名心虚地避开了慕容执满是歉疚的目光,也避开了慕容执想求得的她的一个原谅。“你放心,陛下还用着到你,不会要你性命的,王鄂两家的谋逆让他对权臣都起了戒心,我估计只要你交出手中兵权,称病告休,你和慕容府的危机可解。若是不能,”说到这里,妉尘顿了顿才道,“若是不能,虽不能保荣华依旧,我总有办法护了慕容府所有人周全就是,也算是全了你我父女一场的缘分。” “你想做什么?”慕容执跳起来,生怕妉尘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妉尘好笑地看着慕容执,他以为她要做什么?“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还是先将兵权交还,若是陛下息事宁人,也就没我什么事了。你放心,我不会那么伟大做什么蠢事的,至于什么法子,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省得说出来反倒惹景武帝觊觎。 父女俩又聊了一会儿,只是妉尘身体极差,长清不放心,慕容执也不放心,虽不舍,但慕容执还是送妉尘出了明德殿。 妉尘离开不久,慕容执就遣了守门的侍卫去禀告景武帝,说是有要事。景武帝一来,慕容执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简单来说就是他慕容执戎马半生,受过不少的伤,近来他旧伤复发,恐不能担任大将军一职,也请求陛下收回他手里的四十万兵权,让他回青州老家养伤。景武帝丝毫不觉惊诧,妉尘的玲珑剔透是他早就知道的,在妉尘请求见慕容执一面时,他就猜到了,作为明君,他自然是要与慕容执君臣客套一番,表现得万般无奈才同意收下慕容执的兵权,却还是保留了慕容执大将军之位,给了慕容执一年的休假在国公府疗养旧伤。 两天后,引慕容执入后宫之人被抓到,是王家遗留在宫内的暗人,慕容执请求与景武帝的亲信一同回府,一回府就将帅印交上,第二天便称病在府中修养。如此一来,闲时无聊之人更是来了兴致,纷纷猜测梁国公突然被软禁又突然生病交还兵权,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有关妉尘是景武帝私生女一事更是不可遏制,自然而然传到了国公府中,要不是妉尘曾经和慕容执滴血认亲,确确凿凿了妉尘就是慕容执的亲生女儿,指不定还得闹出什么事来。成瑜为此还特意上门询问妉尘,差点没被少清给打出去,妉尘却只是觉得无奈和愤怒,不知景武帝这次又打算利用她做什么。不过,不管景武帝是什么打算,这次利用妉尘的计划是注定要落空了,一来妉尘有了戒心绝不愿再被利用做景武帝对付别人的棋子,二来妉尘已经在为离开汴京做准备。 !! 第一百零六章 伯乐惜才 谋逆是大罪,依大周的律法是要株连九族的,奈何这九族中还包括了景武帝和他的儿女,说是不株连,但汴京城中的王家和鄂家所有的直系旁系全部被牵连,直系皆斩首示众,旁系男子发配边疆,女子打入贱籍为奴为婢为娼,在景武帝以雷霆手段肃清后宫和朝廷中两家的所有党羽之后,也就是两家联手逼宫的半个月后,景武帝正式下旨,三日后将逆贼全部处斩。 因景武帝有令,不必素绫遮围,当让天下百姓知晓谋逆者下场。行刑这日,烈日骄阳也没有阻挡住涌动的人流,不知情的外来者瞧见还以为是什么盛事,却不知看热闹的为了看热闹,而百姓大多都是人云亦云,当有人以正义凌然的身份说这些人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时,百姓便觉得这些人真是该死,一边看着人头到处乱滚,殷红的鲜血从行刑台上淌下一边还拍手叫好。 离拥挤的人群较远,街角的阴凉处,一辆外面看着普通,里面装饰华丽的马车停着,车门打开,琉璃珠子串成的帘子却垂着,马车内坐着的,一个是表情闲适,好似没受半点流言影响的妉尘,而一个男子却是本该在行刑台上执行斩首的王宁宇。 纵然王宁宇不是个良善之辈,但眼睁睁地看着他王家之人如同蝼蚁一样,一个个卑微地跪在斩头台上,嚎哭哀求皆不得用,还是一个个被砍了脑袋,刺目的鲜血浸透刽子手的衣衫,尸体被随意扔在地上,横七竖八,头颅还不时滚落到围观的人群中,被一脚踢回行刑台上,而这些人中有他的弟妹叔伯。如此惨烈的情形,让王宁宇一张脸比妉尘还苍白,几近透明,双手握拳,却还止不住浑身发抖,用赤红的双目瞪着妉尘,“你救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来看王家所有人斩首?”王宁宇一手指着马车外。 妉尘一挥手,充当车夫的赵宪便将车门关上了,妉尘这才道:“自然,你要看鄂家的人我也不拦着你,其实这么多人,我也分不清哪些是王家的,哪些是鄂家的。” 妉尘轻描淡写的话很是刺激到王宁宇,王宁宇想站起来,只是马车空间太小不允许,他只能愤恨地瞪着妉尘,用苍白无力的语言攻击威胁妉尘,“慕容妉尘,你简直变态!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长清就坐在妉尘身旁,斜睨了王宁宇一眼,淡淡道。 王宁宇简直要气炸了,可是妉尘虽救他出来,却给他下了不知什么药,他虽行动不成问题,却软手软脚,连妇孺都打不过,更不要说妉尘身边都是高手了。 十天前,京城和朝廷还处于动荡中,李清芷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妉尘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以要带苏虔回国公府给慕容执治伤为由出了宫。而出宫的当天夜里,妉尘就动用苏家和百草堂的势力,在半夜时进了关押王家的天牢,彼时,王宁宇、王宁月、住在王家的慕容妉蕙和慕容蔚被关在一个牢房里。 这四位公子小姐平日里皆是娇生惯养,哪吃过这样的苦,几日的牢狱之灾,被困在不见天日分不清昼夜的牢房里,没有锦衣华服,没有舒适的床铺被褥,在稻草上和老鼠跳蚤睡在一起,尤其是在夏天,吃的是馊饭,没得洗澡浑身臭烘烘的黏腻腻的,早就已经受不住了。见妉尘施施然地进来,慕容妉蕙最先扑过来,要不是有木栏拦着,估计就要直接扑到妉尘身上了,“慕容妉尘,是父亲和祖母让你来接我们回府的是不是?快,快让这些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放我出去。” 妉尘倒是不知道慕容妉蕙和慕容蔚也被关起来了,慕容执和老夫人也从未提起过,好像从这兄妹俩搬到王家暂住,国公府就没这嫡子嫡女一样。想到这里,妉尘不由觉得有些心凉,只是她是决计不会烂好心到救这对曾想陷她于死地的兄妹的。 其实这倒是妉尘将慕容执和老夫人想的太过无情了,老夫人虽不待见王秀贞,慕容执虽对王秀贞失望厌恶,但慕容蔚和慕容妉蕙究竟是慕容家的长子嫡孙,他们也曾捧在手里疼了这么些年,只是慕容执先是被软禁,后又直接称病在家,实在不方便出来走动,救他的这一双儿女出狱。偏生负责捉拿王鄂两家族人的官员好似故意一般,明明核查了两家的人员名单,知道两人不是王家族人,却还将人关在牢里,没有半点要释放的意思。慕容执也只能委托朝中好友和幕僚,只是眼下景武帝对他的态度不清不楚,多数人都是寻了借口委婉拒绝,故慕容蔚兄妹才会还被关在狱中。 妉尘没有搭理欣喜万分的慕容妉蕙和同样眼中含着光芒的慕容蔚,只是用眼神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慕容妉蕙迫不及待地就要冲出来,却被狱卒拦在门口,狱卒本见慕容妉蕙似乎与妉尘相识的样子,不敢无礼,但见妉尘眉头微蹙,好像很不待见慕容妉蕙的样子,便板起狱卒的架势,将慕容妉蕙猛地推到一边,“哪里不识好歹的东西,一边去。” 慕容妉蕙一个踉跄摔倒在慕容蔚的怀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妉尘,“你不是来救我们出去的?你,那你来做什么?” 妉尘淡淡地扫了慕容妉蕙一眼,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思关心她来做什么,真是蠢的可以。“把人带出来。”妉尘没有回答慕容妉蕙,只是吩咐狱卒道。 在慕容蔚兄妹和王宁月诧异目光的注视下,狱卒押着王宁宇出了牢门,王宁宇心中亦是十分惊诧,他也以为妉尘是奉了慕容执或老夫人的意思来接慕容蔚兄妹出去的,不成想妉尘要见的人居然是他。 “走罢,王公子,咱们好好聊聊?”妉尘嫣然一笑,如花笑靥绽放在昏暗的牢房里,王宁宇只觉得这样的笑,如同天生带毒的罂粟,愈鲜艳却愈叫人觉得心惧。 !! 伯乐惜才2 王宁宇警惕地看着妉尘,道:“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妉尘摸了摸玄色锦服袖口上精致的绣花,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公子,事到如今,聊不聊的不在你,在我。而今日的你早已一无所有,很快连命都要没了,难道你还怕我把你怎么样?请。” 王宁宇看了看妉尘身后的赵宪,掂量着妉尘既然有能耐独自来到关押他们的天牢里,估摸着他就算不想跟妉尘出去,妉尘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出去,他还是识相一点好了,正如妉尘所说,连命都快没了,他还用怕什么。 走了没几步,三人来到一个三面是墙只一扇门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简陋的桌子和几条板凳,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借着如豆的灯火和门口射进的光线,王宁宇看见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站在房间里,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个包袱,这两人他在妉尘身边看到过,正是长清少清,还有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垂着脑袋坐在板凳上,看不清面容。赵宪守在门口没有进房间,妉尘先进去,王宁宇有意瞬间的犹豫,但还是马上跟着妉尘进去了,一两人一进去,赵宪就关了门,房间里的光源只剩下油灯处还有点点亮,四下陷入一片漆黑。 妉尘回过身,半个身子隐没在黑色中,看不清表情,只听见清脆如玉珠落盘的声音带着诱人步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的魔性:“王宁宇,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王家必定会被满门抄斩。现在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想不想要?” 蝼蚁尚且偷生,活着,谁不想?王宁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为什么要救我?你应该恨毒了王家才对。” “恨?呵呵,我是恨,不过我恨的人都死了。说真的,我挺欣赏你的,一个官宦家的公子哥儿居然如此有经商的天赋,值得让我为之冒一次险。你一手撑起的绸缎铺子,现在已经落在了皇帝手里,那可是你的心血,你不觉得可惜吗?” 王宁宇瞪大了眼睛,想将妉尘看的清楚,奈何只能看到半边用金丝银线秀繁复花纹的锦袍和一只一只露在袖子外面的白皙稚嫩的小手“你想要王家的铺子和生意?”顿了顿,王宁宇结合刚才妉尘的话,将话补充具体,话语中的震惊之色比前一句更浓烈,“你居然想跟皇帝争王家的铺子和生意。真是疯了,你真是疯子。”这回是肯定句,想来王宁宇已经肯定了妉尘的所思所想,所有才格外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妉尘简直胆大包天。“为什么?我不明白,你是梁国公疼爱的幺女,你已经是颂月郡主,还深得景武帝的宠爱。你手下的产业不会比我的小,你要冒这么大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钟离谨?你真的,难道你喜欢钟离谨?”王宁宇这会子只觉得妉尘神经错乱了才会想救他出去,还想跟景武帝争王家的生意和铺子,为了她本就不缺的财富。 不止王宁宇,长清少清原本并不知道,她们现在已经猜不透妉尘的心思,不知道妉尘花费心思救王宁宇出来是为了什么,现在听到妉尘和王宁宇的对话,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她们小姐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呀,肯定不是为了钟离谨,这个她们还是可以肯定的。 妉尘的声音变得缥缈,如同薄雾在黑暗中弥散开来,让人捉不到痕迹,“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利用,凡是利用我的人,我都是要还回去的,就算那个人是皇帝也不例外。”更何况景武帝对她的利用还间接害死了柳云,简直不可原谅!既然景武帝想要王家的财富,她不制造一点麻烦和阻碍,不坏了景武帝的好事,都对不起景武帝这么看得起她,居然利用她来对付王秀贤。现在想来,要是她那天有个三长两短,嬴氏和苏家再生气,也只会把账算在王秀贤和连决门的头上。而景武帝所爱的李清芷,他竟也舍得让其置于险境,帝王之心,果然深沉而凉薄。 “你~”王宁宇听到这样的缘由,心中沉淀起的不知是怎样的情绪,面上浮起的是无奈的苦笑,只能用自嘲的语言说到:“照你这样的心态,我岂不是要杀了整个皇室才能解心头之恨。” “呵,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未尝不可,天下事成者王侯败者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妉尘听到这般在世人看来绝对是大不敬灭满门的话,却是笑着表示赞同的同时又泼了王宁宇一盘冷水,“说是这么说,不过你成功做成这件事的可能性就跟数清天牢的地上铺了多少块砖的可能性一样,就算你有这个恒心这个毅力去数,天牢的守卫和狱卒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王宁宇其实不过随口一说,王家和王家的党羽都已经被或即将被景武帝消灭干净,他就算借着妉尘的力量活下来也不过只要一条命罢了,拿什么去灭整个皇室?只是听妉尘的话,怎么听心里都是十分难受。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长清少清之所以能在这样奇葩的对话下保持沉默,完全是因为姐妹二人是在百草堂的势力中长大,对皇权的印象不深,若换做其他胆色小些的人,只怕早就被这惊世骇俗的对话吓得腿软了。 妉尘见王宁宇不说话,也不逼迫,只是状似无意地说到:“当然,你若是希望陪着你们王家百口的人一起去死,我也不拦着你。我要做的事情,没有你我也照样做,不过就是多费点心思多费点功夫了。王公子,我今日来这里,费这么些口舌,只是因为我慕容妉尘怀着那么一点惜才之心,看中你经商的本事罢了。” “你说,如果我将你今日这番话上达天听,景武帝会不会放我一马?”如豆的灯火下,漆黑的房间里,大约一炷香的静默过去,王宁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妉尘却是笑了,“听你这样说,我就知道你是答应了,长清……” !! 伯乐惜才3 长清少清虽不明白为什么王宁宇说的是要告发妉尘,妉尘却说王宁宇答应了,不过小姐的话就是命令,长清还是按事先计划好的正准备打开包袱,却被王宁宇打断,“等一下,慕容五小姐,我知道你有能力,宁月她是无辜的,你能不能顺道一并也救了她?就当是我王宁宇欠你一条命,以后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妉尘冰冷的声音响起,虽是三伏大暑,王宁宇却只觉得这声音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冻住,但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反驳,“天牢里无辜的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就你们王家而言,那些个老弱妇孺哪个又是有辜的,难不成我个个都要救?王公子,说白了我不是救你,不过是我看中你身上还有值得我冒险的价值罢了,搞清楚你的身份和处境好么?” 王宁宇没有说话,密室再次陷入沉默,而说了这么多话的妉尘已经明显不耐烦了,“王宁宇,跟你说这么多是我敬你曾还算得上是我的对手。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清醒地我走出天牢,二,我把你打晕了带出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宁宇苦笑,这算怎么个选择,只是事到如今,正如妉尘所说,他还有什么资格提要求做选择? 长清见状,连忙打开包袱,包袱里是一套干净的粗麻布衣裳,少清则是动作麻利地脱去那人身上的黑袍,塞回包袱里。 王宁宇这才发现,坐着的那个,根本就是一个死人,不切确地说是一个活死人,原来妉尘打的是李代桃僵的主意,王宁宇深深地看了妉尘一眼,这个年不过十岁的小姑娘还真是个狠角色,难怪他的姑姑会栽在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手里,难怪他用尽手段也斗不过一个小姑娘。 长清可不管王宁宇心里在想什么,从怀里掏出瓶药膏就抹在王宁宇的脸上,王宁宇只觉得脸上一凉,接着就是针刺般的痛和蚂蚁爬般的痒,只片刻,王宁宇的脸上就布满了麻子,长清又不知哪里掏出一把络腮胡子贴在王宁宇下巴和两颊上,王宁宇一下子从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变成了粗汉。长清又催着他赶紧把囚服换下,还亲自动手和少清合力将囚服套在活死人身上,王宁宇则披上了活死人原来身上的黑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王宁宇与活死人就好像瞬间对换了身份。干完这一切,少清这才将门打开。 妉尘向往密室内看的赵宪点点头,赵宪立马叫来狱卒,伏在其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并塞给其一袋分量足足的银子,狱卒点头哈腰地掺了坐在板凳上活死人往外走,赵宪则进来扶着王宁宇跟在妉尘身后出了天牢。 妉尘带来替换王宁宇的活死人是汴京百草堂试药的药人,而这个药人在服用过多相生相克的草药之后,皮肤上出现青紫色的於痕,五脏六腑皆伤,表现得跟受了极大的外伤以及中了剧毒一样,命不久矣。百草堂对待这样已经无用的药人,唯一的处理办法就是火化后将骨灰埋在乱葬岗。妉尘第一眼看到这个身形与王宁宇有六分相似的药人,就打了用他替换王宁宇的主意。 王宁月看到狱卒掺回来的“哥哥”变成了这副模样,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被狱卒带出去的人就是她,在她还是王家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小姐的时候,她可没少找妉尘的麻烦。 慕容妉蕙兄妹同样只觉得浑身冰冷,他们从未如此真切地体会过他们这个病弱凉薄不服管教的幺妹竟真的是这样心狠手辣到暴虐。 妉尘于半夜买通看守进入天牢这样的事自然逃不过景武帝的监视,在景武帝听到探子回报天牢里发生的事情时,当然,探子打探到的是妉尘愿意让景武帝知道的事。景武帝只是随意一笑就丢在了一边。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是害得妉尘身染寒疾重伤不治的王秀贞,还是差点害死妉尘却不甚害死了柳云的王秀贤,抑或在生意场上三番五次用卑劣手段对付妉尘的王宁宇,妉尘无论是放一把火烧死了王秀贤连带着烧死了王兰,再去牢里打王宁宇一顿再喂点剧毒,都是在正常不过的报复手段,若换做是他,定是要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而被妉尘救出来的王宁宇,则是当夜就被妉尘安排在铜雀楼住下,跟夜和星还是同住在后院的西厢房,妉尘只是嘱咐他教二人一些行商坐贾该知道的事情就消失地无影无踪,直到王鄂两家被执行死刑这日才出现,将王宁宇一并带到刑场,远远地看两家人被执行斩首。 “王宁宇已经死了。”妉尘撩起窗帘,望着刑场上触目惊心的红,平静地说到。 “什么?”王宁宇显然不明白妉尘怎么忽然这么冒出一句。 妉尘回过头,认真地看着王宁宇,重复了一遍,外加解释道:“我带你来,是让你看王宁宇被砍头的,从此以后,王宁宇就死了。从这一刻起,你是重,和星、夜一样,是我的下属,只听命于我。” 王宁宇愣了一会儿,收回仇视的目光不再看着妉尘,亦没有看窗外刑场上血腥的一幕幕,有些迷惘有些心虚地低头看着马车中间黄花梨木的矮几,低语:“我知道,从我跟你出天牢的那天,王宁宇就死了。” “你知道,但是你不明白也不适应,在你心里骨子里,你还把自己当成是千般风流万人追求的王家大公子,我不需要自命不凡的公子,我需要的是替我做事的能人,若你不能适应现在的身份对我来说,我所做的一切成了枉然。”妉尘却是直视王宁宇,逼迫王宁宇面对现实。 王宁宇错愕地抬起头,看着妉尘明亮的双眼,严肃的表情,却是说不出话。 妉尘其实心里明白,要王宁宇这样一个做惯了人上人的人一下子变成一个需要服从听命于人的下属,变得见不得光,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但他必须做到,她慕容妉尘不需要公子哥,不需要对她来说无用的人。“我让你尽快教会星和夜看账做账管生意,我也希望你尽快从他们身上学会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下属,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让我失望。”妉尘也知道,王宁宇跟她一样,是个骄傲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事情不需要说的太透彻,点到为止即可。 !! 第一百零七章 别扭属下 就妉尘和王宁宇说话的功夫,赵宪已经驾着马车一路小跑回到国公府。 王家和慕容家曾是姻亲,这国公府王宁宇自然来过,在下马车的一刹那,王宁宇的身体明显一颤,他不敢想妉尘竟是这般胆大,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带回国公府。万般思绪间,王宁宇的手不经意触摸到脸上的半张面具,这是他到铜雀楼后院的第二天,夜交到他手里的,薄薄的银质将他右边的半张脸从额角到鼻子遮去,遮去了他一半的样貌,也遮去了他过往的身份。 妉尘喜欢走路,从马厩走回绣楼,一路上四人皆是静默,四人身上皆有股清冷的气息。 而绣楼的院门刚打开,少清就蹦蹦跳跳地过来,其他下人也皆是欢天喜地地围过来,请安见礼的动作整齐划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可见见着妉尘的高兴不是装出来的。请过安后,仆妇丫鬟们便自行散开,各司其职。王宁宇十分诧异妉尘院子里的井井有条,竟没有一个人诧异他这样一个怪异陌生人的出现,更没有躲在角落偷偷议论。 妉尘带着王宁宇去了书房,刚坐下,朱兰就捧了刚做好的姜撞奶,“小姐,你可回来了,奴婢们可想你呢,这是奴婢和绿梅根据你说的刚做出来的,你快尝尝,是这个味道吗?” 姜撞奶是现代社会广东非常流行的一道甜点,刚开年的时候,妉尘寒疾发作,这不能吃,那也忌口的,十分嘴馋,就想起前世她爸爸在她着凉时会做来哄她的姜撞奶,姜撞奶好吃难做,妉尘自己也不能做出十分完美的姜撞奶,所以一直也没吃上,没想到绿梅朱兰这么上心,这么久,还是叫她们研制出来了。 妉尘拿起银匙吃了几口,虽跟她记忆里前世的那个味道差了几分,不过可以说是十分的美味了。“现在这个时节,冰镇一下再吃味道更好。做了多少?拿出来给大伙儿都尝尝。”妉尘点点头表示肯定,一边吃一边还不忘说话。 “有有有,”朱兰得了妉尘的肯定,很是兴奋,“小姐不能吃寒凉的东西,奴婢给小姐的是刚做的,厨房还有冰镇过的,奴婢这就去拿。” 妉尘一口气吃了半碗才抬起头,却看见王宁宇站在桌子旁,一副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王宁宇作为一个下属,该学的东西还多着呢。这也难怪王宁宇,作为王家重点的培育对象,王家下一任族长的人选,就算是他老子找他说话,一般他也是坐着的,像现在这样,妉尘坐着吃东西,他无事傻站着,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去把月娘叫来。”妉尘没有管王宁宇自不自在,对少清吩咐道。 自连翘赵宣把夜月星三人带来京城到今日,已有两个多月,妉尘自然要对心不甘情不愿留在国公府的月有否好好学规矩考察一番。 原来因为习武而皮肤微黑的月在绣楼呆了这一段时间,皮肤白了一些,再加上穿了薄纱广袖的长裙,因学过轻功而轻盈的脚步,整个人多了一股柔弱的气质。行过礼后,月便静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整个书房只剩下妉尘吃东西的声音。 妉尘慢悠悠地吃,期间朱兰还端了一盘姜撞奶进来,妉尘让大伙儿坐下一起吃,只有王宁宇坐下了又站起来,月跟长清少清一样,一直都是静悄悄地站着,应对得体,妉尘这才暗暗点了点头,起码表面上看来月在礼仪这方面的基本功是有了。 “让你跟着许嬷嬷和冬妈妈学规矩,学的怎么样了?”妉尘注视着面前桌子上三碗冒着寒气,碗壁上结着水珠的姜撞奶,淡淡地问到。 月屈膝,行了一个宫女见着郡主才行的礼,刻意放柔了声音道:“属下已经学会。” “哦?”妉尘挑了挑眉,这丫头,还真是自信,要知道仅大周皇宫的规矩,就多到月两个月也学不全,她倒真敢说将两国的礼仪都学会了,“那我问你,家人子见了嫔妃该行什么礼?” 月不假思索地对着妉尘行了一个大周皇宫里未刚入宫未封诰的女子见到皇后时才行的大礼。 妉尘冷笑一声,衣袖一扫,桌上的三碗姜撞奶尽数打翻在月的身上,将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还跪在地上的月,她从来到国公府,还没见过妉尘几次,只以为妉尘只是个骄傲聪慧的大家小姐,从不曾想过妉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可知错?”妉尘板起一张脸,训斥道。 月连忙双膝并拢跪好,低着头却是倔强不肯认错,“属下不知错在哪里,请小姐明示。” “好一个不知错在哪里。我问你规矩学的如何,你倒是信誓旦旦地说学会了,你刚才行的是什么礼?是大周的良家子见到皇后才行的大礼!家人子是西蜀沿袭汉朝对刚入宫采选女子的称呼,大周根本没有这种叫法。”妉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指着月呵斥到,显然是真的动了气。 月绞紧了手心的衣袖,咬着牙不肯一声,一副倔强的样子,还是没有一句认错的话。 妉尘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淡然道:“罢了,你这样高傲的婢子我可不敢用,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明天回去罢。” “谢小姐,”月以为妉尘是要把她送回到赵宣身边,脸上迫不及待地露出笑容,可心里还是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多说了一句,“小姐是要把属下送回赵统领那里吗?属下今天就可以走。” 妉尘气笑了,倒是是她意思没表达清楚还是月愚蠢到无法理解她话的意思,“不懂规矩,不遵主命,连一个合格的婢子都胜任不了,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暗卫?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下属。长清,带她下去收拾东西,今天就离开国公府。”后一句是对长清说的,长清亦是一愣。 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阵,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她了吗?眼看长清就要过来拉她出去,月膝行到妉尘跟前,拉着妉尘的衣角乞求道:“小姐,属下知错了,不要赶我走,求您,让属下回钱塘跟着赵统领吧,属下一定会服从赵统领的命令……” !! 别扭下属2 这样的月,让少清都经不住摇头,真是分不清状况,“小姐才是你的主子,你该听从的是小姐的命令,连赵宣都是听小姐的吩咐做事,你到底懂不懂啊?”少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到。 “我也不会亏待了你,我知道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我会给你一笔钱财,以后的生活怎么样就看你的造化了。”妉尘看了长清一眼,示意赶紧把人带下去,省得在这碍她的眼,心里却是在怀疑,月是不是也喜欢上赵宣了?这可如何是好。 月哪里舍得离开,她的家乡遭遇洪水,整个村子都没了,父母兄姊不是死在洪水中就是后来也饿死了。她在钱塘流浪了三年,因长得还算可以还被卖进过妓院,好不容易逃出来,遇到了赵宣,赵宣把她带回去,给她住的地方,给她崭新的衣服,教她功夫,让她吃饱穿暖,还有了夜和星这样的同伴。不,她不要离开!月紧紧拽着妉尘的衣角不肯放手,“属下知错了,属下今后一定听从小姐的吩咐,求小姐再给属下一个机会。”说完便砰砰地不住磕头,没几下额头就红了,还破了皮。 长清为难地看着妉尘,拿死皮赖脸赖在地上拽着妉尘不放的月没辙。 妉尘蹙眉,很是不悦的模样,直到月磕头磕得额头流下鲜血,才道:“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下个月,若是你的规矩礼仪还是这么一塌糊涂,不用我再说了吧?你的进度已经比夜和星慢了不少了。你也别说我信不过你,事不过三,对于你这样的下属,我着实没有任何信任可讲,若是下次再出什么幺蛾子,你就自行离开罢。” 月这才卸下心头的大石头,一本正经地跟妉尘发誓:“属下若是再违背小姐的命令,就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妉尘摇摇头,真不知道月是怎么被连翘和赵宣挑出来做为明使给她送来的,摆摆手,便让月先下去了。月走了后,妉尘惋惜地看着地上摔成几瓣的白瓷荷花边碗和撒了一地的姜撞奶,“真是可惜了,不知道厨房还有没有,要不让朱兰再给你们做些?” 王宁宇近来几天已经对妉尘的不安常理出牌有了点免疫,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奇怪到:“犯了这么大的错,你就这么训她几句就好了?人是有贱骨的,你不给她的教训她不长记性。” “所谓惩罚什么的,只是让一个人皮肉受苦,若是气量狭小的人可能还会因此怀恨上你,驭下之道,惩少奖多,最重要的还是要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若是不能做到,凡是人便有弱点,这就是你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妉尘看了一眼王宁宇震惊且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浅浅一笑,很是随意地说到,“况且月娘还小,开始训练也没多久,慢慢调教就是了。” “在你面前,任何以年龄为托词的都是借口。”王宁宇道。 妉尘一愣,心中苦笑,没有提起她都快忘了自己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十岁的小女孩,从柳云死后,她就忘记假装自己还小了吧。“不必当我是稚童,你尽可以当我是二十岁甚至是三十岁的成年人。”妉尘淡漠道。 王宁宇惊讶于妉尘的话,心中不由回味起妉尘方才关于驭下的方法,确实,妉尘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个有经历的成年人。不过妉尘关于关于驭下的观点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不管是他的老师还是他的父亲,教给他的东西里面从来没有这个,在他看来,教训个属下哪里需要这么复杂,妉尘所说的已经接近帝王权术了。“我现在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在一个女童手里,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小姑娘。”想了一会儿,王宁宇似自嘲地说到。 妉尘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接话,她接受过现代最先进的经商理念,是全世界以及中华五千年的智慧结晶,一个依靠家族长大,虽有所成就的古人哪里是她的对手,若她输了,那才叫对不住称她为商学院小人才的老师们。 “你就料准了她不愿意走?要是万一,万一她就真的想离开,你真会放她走?一个住在你身边的明使,你就不怕她出卖你?”王宁宇还是不敢苟同妉尘培养下属的方式观点。 妉尘无所谓地笑笑:“一杯尘缘尽,她就可以完全开始她的新生活了,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替我办完这件事,若你想重新开始生活,我也可以成全你。” 王宁宇一怔,不免有些心动,也不再想妉尘关于驭下的观点。整个王家就他一人还活着,他虽然渴望活着,但这样活着,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如果能忘记一切重新开始,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 妉尘一看王宁宇的神情就知道他必是动心了,又道:“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把你送到焕颜神医李鬼那里,替你换一副面容。” 王宁宇有些犹豫不定,忘记前尘往事固然是好事,可是隐隐的,他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情绪在,让他不能一下子说出同意的话来。 “你不需要现在就回答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妉尘将王宁宇的纠结看在眼里,只是淡淡一笑,果然,王宁宇一路过来太过顺风顺水,若是心志坚定的人,肯定不会愿意用忘记这种方式逃避过往。顿了顿,妉尘终于提及她花费心思冒着风险救王宁宇出来的目的,“你可还有王家绸缎铺子的账簿之类的东西?” 王宁宇面色有些变幻莫测,声音都仿佛失了原来的音调:“没有,王家都没了,哪还来的账簿。不过我自幼去数字过目不忘,心中自有一本账册,你若要看,我可以默写出来。只是你要这账簿有何用?” 妉尘挑了挑眉,王宁宇果然是天生就该是商贾之人,“所谓知己知彼,我总要知道你绸缎铺子原来的生意如何,再知晓景武帝会让什么人来接管你的绸缎铺子,才好制定出合适的计划行动不是?” 王宁宇还想说什么,这时,屋外一个小丫鬟敲门,“小姐,宫里来人了,说请小姐入宫,车马就在外面。” 给读者的话: 关于家人子和良家子,以及其他称呼是不是符合历史,云莫也不敢十分肯定,望动这方面的亲亲友友留言指正,多提意见哟~ !! 第一百零八章 流言背后 妉尘很是疑惑,她出宫才没几天,怎么又让她进宫,难道是李清芷不好了? “有没有说是为什么事?”长清打开门让小丫鬟进屋回话,一边问道。 小丫鬟摇头表示不知。 妉尘进宫时已是黄昏,当来接妉尘的太监把妉尘带到目的地离开时,妉尘望着火烧云的夕阳下,朱红装饰的丹陛,巍峨庞宏的宫殿上挂着的“福宁宫”牌匾,还是微微有些晃神,福宁宫是皇帝住的地方,是后宫中最靠近前朝,也是位于皇宫中轴线上的建筑,按大周的宫规,除了皇后,就是妃嫔都甚少能接近这里,景武帝居然在要在这里见她,要不是她还小,妉尘真会觉得景武帝对她怀了不轨的心思。 福宁宫守门的小太监往里禀报后,李禄竟亲自处理迎接妉尘,李禄是景武帝的近侍,自然不光是太监总管这么简单,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得到李禄的亲自迎接。妉尘虽其进入内殿,一张紫檀木中间镶汉白玉的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三十六道佳肴,有凉菜有热菜,有荤有素,中间的金丝燕窝鸡汁汤在炎炎夏日还冒着热气,当是专门为体质虚寒的妉尘准备的。桌子上摆着两副碗筷,桌边站着三个拿着碗筷的小太监,而景武帝就坐在桌子旁,正含笑看着妉尘。不知是因为自身中毒,还是因为担心李清芷,或只是为了朝中权臣联手逼宫之事,景武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年前时,看起来还跟太子像兄弟似的,现在鬓角已经有了花发,最重要的是那股意气风发的感觉没了。 妉尘上前微微屈膝行礼之后,就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这么急召妉尘来是为了请妉尘吃饭?还真是吓着我了,妉尘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若是这样的话从别人口出吐出,估计景武帝肯定得满脸阴霾,而由妉尘说来,景武帝只觉得十分自然亲切,“朕这些时日享受了好久你的厨娘做的美味佳肴,怎么也得投桃报李,请尘儿你好好品尝一下宫中司膳的手艺。” “陛下这话严重了,本来陛下就是妉尘的姨夫,孝敬姨夫是应该的。”妉尘宛然一笑,就跟真的十岁小孩一样纯真,丝毫没有流露出心中的怨念和仇恨。 景武帝听到这样的话似乎很高兴,笑容晏晏,“好好好,快坐下吃罢。” 妉尘也不谢恩,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筷子就往面前的一道金银平断截里面戳,妉尘在宫里住过不少时日,宫中佳肴尝过不少,唯独没有尝过专供皇帝的御膳,难得今天景武帝不知抽哪门子疯,妉尘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了再说。 “郡主且慢!”站在一旁伺候的李禄赶紧拦着妉尘。 三个拿着碗筷的小太监中立刻出来一人,先用银针试了试刚才妉尘要夹的那道菜有没有毒,而后又用筷子夹了一小块品尝,确定没毒后对着另一个小太监和李禄点了点头后退到一边,另一个小太监立马上前给妉尘布菜,看的妉尘一愣一愣的。妉尘也不是第一次跟景武帝吃饭,以前怎么没这些繁琐的规矩? 李禄好似看透了妉尘的疑惑,笑着解释道:“郡主一定是在奇怪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些规矩吧?其实用银针和人试毒一直是有的,不过有时候是在菜端上桌前就试好了的,也有时试菜的宫人就站在门外,御膳皆是验过毒才端上桌的。” 妉尘恍然大悟,果然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怕死啊!其实妉尘更想说,她没关系的,反正一般的毒肯定毒不死她。 这样的用餐方式很是折磨人,虽然旁边站着的三个小太监很是会看颜色,妉尘都不用说她要吃哪道菜,光从妉尘的眼神小太监就能做出精确的判断,并试毒布菜,但到底多了两个步骤,不如自己吃来的爽快。 景武帝却很开心得模样,不住嘱咐妉尘多吃点,胃口似乎也很好。“尘儿,有你这样的女儿真真是一件幸事啊。”景武帝很是感慨地说到,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尘儿,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妉尘心中一顿,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什么流言蜚语?” 景武帝一滞,按他的台本,以妉尘对消息的掌握程度,必当是知晓京中有关她是他私生女的传言,知道,就一定会有情绪流露,有情绪,他就可以安慰,可以借机将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没想到妉尘竟问他什么流言,他总不好说是你是我私生女的流言吧?“也没什么,既然你不知道就不必知道了,反而徒然不开心。尘儿,朕收你为义女如何?”景武帝是老狐狸,自然不会因此影响他的计划,很快便转移话题。 妉尘有些疑惑,听皇帝的意思,他接下来说的话当跟流言有关,可是这跟他收她做义女有什么关系?想是这么想,当然问不会这么问,“为什么陛下突然要收妉尘做义女呀,我已经是一品郡主了,陛下的义女不也是郡主头衔吗?” “不,朕打算封你为公主,享公主的俸禄,跟朕的儿女一样,叫朕父皇。”景武帝十分认真地看着妉尘,一字一顿地说到,尤其强调了“父皇”这两个字。 妉尘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表现得还是很疑惑,“可是,这是为什么呀?陛下是妉尘的姨夫啊。” 景武帝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道:“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让我的尘儿受委屈。” 妉尘心中冷笑,瞧这说的一本正经的,要不是她早对景武帝起了提防之心,和慕容执也滴血验亲过,换做再聪明的小姑娘也会觉得景武帝是真情流露,再配合漫天流言,还就真信了自己是他的私生女。果然,帝王都是天生的演员,可惜她才不稀罕做什么公主。妉尘露出很为难的表情,“可是,陛下也知道我娘亲的身份吧,外祖家肯定不会同意陛下收我做帝姬的,哪怕是义女也一样。我不敢违背他们,毕竟我的身体,压制姨母身上毒性的草药,都还是要依靠百草堂和苏家的呀。” 给读者的话: 大家的支持是云莫写下去的动力,请给云莫点了收藏,送张票票吧~~~ !! 流言背后2 景武帝脸色青白交加,做惯了天下之主万事尽在掌握的他,突然有一天有人跟他说某件事是他不能做的,这种心情,对景武帝来说还真是比吞了苍蝇还难受。可是百草堂控制着九州大陆的草药运作,也拥有着天下最好的大夫,而嬴氏是这台巨型机械的运作的主宰者之一,是连九州各国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存在。在这样的绝对权威面前,不只是李清芷依赖着百草堂的草药,以后连同样身中奇毒的他也要看百草堂的脸色。好在不管是三大氏族还是百草堂,都奉行着与各国郡主不深交不绝交的策略,否则后果难以想象,其实这也是景武帝费心力想让妉尘误会是其生身父亲的最主要缘故,谁让妉尘是三大氏族唯一流落在外却还没有成年,没有自己势力的一个,还是嬴氏嫡系的外流血脉。 妉尘其实对景武帝抱着复杂的情绪,若说景武帝对她不好吧,进京以来,景武帝可以说多她颇多照顾,她在京中能混的这么风生水起,其中必然少不了景武帝暗中的支持,若说好吧,三番四次地利用她,利用她对付权臣,甚至对付慕容执,她的父亲,又几次将她置于险境。“陛下待妉尘亲如女儿,妉尘心里明白,不一定非要加封公主。公主还要天天住在宫里,还要学那么对规矩,妉尘才不想做公主,不然我手头上的生意可怎么办。”妉尘娇俏地嗔道,适时善解人意地给了景武帝一个台阶下。 景武帝笑得很是欣慰,“你这丫头,这样的性子到底随谁,怎么就偏爱自降身份去行商?好好好,既然你呀,这么爱做生意,朕就在你封号后再加个‘商’字,颂月商郡主,破例,作为超一品郡主的存在,位同公主。” “颂月商郡主。”妉尘喃呢一遍,觉着实在拗口,亏景武帝想得出来,却还是很乖巧地立即跪地谢恩。 景武帝自然是免了妉尘的礼,又着了李禄立马去拟旨,明日就昭告天下,接着就很自然地将话题扯到他今日叫妉尘入宫的主要目的上来,“尘儿,既然你这么爱做生意,又会做生意,帮姨夫一个忙可好?” 妉尘的神经为之一振,这场戏的重点来了!妉尘立马做出洗耳恭听状,道:“陛下已经是帝王,是大周最大的人了,还需要妉尘帮忙呀,妉尘荣幸得不得了,陛下请说。” 景武帝:“听说你跟王家的王宁宇斗过法,应该知道王家在京中的生意有多大,底子有多厚罢?” 妉尘点点,也没有隐瞒,“原来是不错,不过一场大火烧了他们最赚钱的一条街的绸缎铺子,再加上谋逆也是需要大量财物的,我估摸着剩下的那点子应该不是很好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到底是百年的底蕴,王宁宇又是长袖善舞,不好说。” 景武帝惊讶于妉尘对商业的敏感,忍不住为之赞叹:“尘儿果真聪颖,朕让尚书省盘点了王家所有的生意,确实大不如两年前,但其规模仍旧可观,朕手底下那么些个人,竟没有一个敢说能接手。尘儿,朕可就指望你了。” 妉尘心中忍不住翻白眼,果然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用一个虚头巴脑的封号就想换她替他看管生意,这算盘打的,可真不是一般的精。“陛下手底下的,可是我大周的朝廷命官,是为江山社稷计的,自然不愿意也没精力管这商贾之事了。陛下可否让妉尘看看王家的盘账?”妉尘溜须拍马道,并好似答应了一般,要求看账。 景武帝大喜,他还怕妉尘不答应,赶紧命人取来王家生意的盘账。 妉尘随手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很快看了个大概,账面上的情况跟她估计的差不多,不过,在她看来重要的不是王家的这些铺子和生意还剩多少,而是王家生意原有的经商渠道和掌管铺子的掌柜,那才是一笔隐形的财富。“陛下,说实话,这样的烂摊子我劝您还是不要了,还不如重新开铺子来的干净利落。”没看多一会儿,妉尘便合上账簿,十分干脆地说到。 景武帝皱起眉头,这账面上看起来这些铺子光地契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怎么到妉尘这就变成还不如不要了? 妉尘耐心解释道:“我对王家行商的套路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其中有很多弊端,要是没弊端,他们这么大的生意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我手里。如果接手王家这些生意,尽快重新开张的话,必然要沿用原来的掌柜和伙计,这些弊端就依然存在,都说奴大欺主,更何况我原本跟他们就打过仗斗过法,到时候我要改掉这些弊端也是千难万难。陛下再看账面上,王家所剩的这些生意活动资金已经不多,额,就是可以调动的银子和存货很少,需要大量地填进去,这是个无底洞,我现在手头上的所有都填进去,也未必撑得起所有生意再次开始运作。陛下,妉尘建议您将这些生意化整为零卖掉,原比花费精力财物进去还不一定有收益来的好的多。” 妉尘说了一大段,景武帝听的似懂非懂,但大致就是明白,以妉尘目前的财力人力物力撑不起这么大的烂摊子,而他自然不可以用国库或他的私库来添,因为添进去也不一定能拿回来。“就没有半点法子了?不能一起重新开张,一家家来不就行了?”景武帝犹自不死心。 这么多铺子一起关门,怎么看都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一家家开张还不如一起开张,一家家开,不但有我刚才说的那些麻烦,到后来跟新开张又有什么区别……”妉尘耐心地长篇跟景武帝解释各种利弊,不得不说,课本上学来的那些经商知识在实际运用中不一定有用,但用来唬唬一知半解的景武帝还是可以,妉尘把景武帝唬的一愣一愣的。 景武帝最终还是认同了妉尘把王家的生意拆拆卖了的观点,还让妉尘从中出谋划策,看怎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给读者的话: 前文关于王放的定位,应该是太子太师才对,太子太傅是教授武艺的,是云莫的失误,云莫以后会更加注意细节的,抱歉抱歉,大家将就看~ !! 第一百零九章 加封超品 从福宁宫里出来,妉尘快要虚脱了,一脚踏空,要不是长清眼疾手快,妉尘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许是妉尘心境变了,对景武帝的看法也变了,跟景武帝的一番谈话,妉尘时时提防,处处留心,生怕一不小心露了破绽露了弱点,再被景武帝利用,一顿饭下来,妉尘东西没吃多少,却是费尽心神,本就虚弱的身体哪里承受得了,没有晕倒犯病已是大幸。 妉尘脸色苍白,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却不是休息,而是立刻找来王宁宇,让他在立即将心中的账册默写个大概下来,并计算出购买王家生意所需的银两。 王宁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二更了,但看妉尘急迫的样子,没多说什么,拿了纸笔,磨了墨,就坐下开始写,且写得十分流畅,可见心中当真是有一本门儿清的账簿。 长清少清却是担心妉尘的身体,少清:“小姐,奴婢准备了药浴,夜深了,咱泡泡澡就歇了吧,奴婢看你脸色不太好,别累坏了身子。”长清也是帮着劝。 当两人是敌人的时候,总是有太多看对方不顺眼的地方,但当敌对关系解除,王宁宇再看到妉尘病弱的模样,却不知怎的,竟心头也起了怜惜之感,“你先回去休息罢,估摸着到明早才能默完,你坐在这儿反倒扰乱我的思绪。” 妉尘听王宁宇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王家原本那么大的生意,就算是粗略的账册,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写出来的,便随了少清去浴池泡澡,如此炎炎夏日,汴京城中还在跑温泉澡的估计也就妉尘一个了。 第二天清晨,王宁宇果真拿着默写完的账册交给妉尘,妉尘随意翻了几页,不由眉头深皱,景武帝那只精明的老狐狸,给他看的账本还是动过手脚的,账面的盈余和残存明显比王宁宇默写的这本少了许多,要么就是被他私吞了,这摆明了就是要坑她啊,到时候她填银子进去,把生意做起来了,结果景武帝一句是帮皇家做买卖,所有的好处收益又被景武帝得了去,她不还得亏死。 王宁宇看着早起还未梳妆,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随意披了件外袍的妉尘微微晃了晃神,才想问这么急着让他默写账册是为了什么,屋外头就一阵喧闹,紧接着一个小丫鬟跑过来,站在屋外高声道:“小姐,宫里来了传旨的公公,老爷派人过来叫您过去呢。” 妉尘不耐烦地了句“知道了”,就把账册甩桌上,回闺房换衣服梳洗去了,接旨什么的最麻烦了,洒水焚香不说,还得跪着听太监用尖细的生意宣旨,是顶顶的讨厌之事。 不多时,景武帝加封妉尘为超品郡主的事就在国公府传开了,作为当事人的妉尘好似个不相干的人,府中其他人却跟炸开了锅一样。 慕容执和老夫人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欢喜的是景武帝对妉尘非同一般的宠爱,简直超过了宫里的公主皇子们,忧愁的是这样的一来,妉尘是景武帝私生女的流言就更无法遏制了,不知对国公府是福还是祸。 慕容执和老夫人的顾虑并非杞人忧天,因为就是国公府的下人中,也已经有在议论妉尘是景武帝私生女的,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就跟亲眼看到当年嬴苏在嫁给慕容执后还跟景武帝纠缠不清似的。毕竟妉尘于慕容执滴血验亲,知道的人不多,知道的下人就更少了。 二姨娘采桑则是十分高兴,还非要自己的儿子慕容茁带了礼物过去,跟妉尘套套近乎。慕容茁表示,妉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心意到了就行了,其他不必在意,许妉尘还认为什么礼物都比不上他好好替妉尘看账管铺子呢。不得不说慕容茁真相了,要是慕容茁带着礼物去见妉尘,妉尘准保会这么说。 三姨娘绿浮却是非常后悔没有及早跟妉尘打好关系,眼看着作为庶子的慕容茁跟着妉尘混得有模有样,结识了不少官宦子弟和富家公子,就连耳朵不好使的慕容妉芯也学会了识字算账,还跟着当世名医学习药理医术,她跟她的两个女儿却连跟妉尘说句话都困难。在屋子里转悠半天,三姨娘还是决定带了慕容妉芊上门给妉尘贺喜,缓和一下关系。 国公府中最见不得妉尘好的,恐怕非在王鄂两家行刑前一天才被放出天牢的慕容蔚兄妹了。当国公府阖府跪在地上听太监宣旨,听到景武帝加封妉尘封诰,享公主俸禄时,慕容妉蕙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依靠着这样的疼痛,才勉强保持清醒,没有站起来一把夺过太监手里的圣旨撕掉。回到如今她在居住的春阚院,慕容妉蕙摔了一屋子的东西,吓得丫鬟仆妇们抖抖索索地站在门外不敢进去。而慕容蔚,自狱中出来,便被夺了差事,终日流连酒馆青楼,醉生梦死,根本连宣旨都没有去,只是在听到小厮说起此事时狠狠摔了手中酒壶,骂骂咧咧,只怪上天不开眼,让小人得志,让他这样的有才之士郁郁不得志,吓得酒家忙不迭让跑堂把人丢出去,堂堂超品的郡主可是能让人随便辱骂的?醉鬼不要命,他还要开张做生意呢。 最务实的莫属成瑜了,借着母亲来国公府道喜,是到妉尘这儿蹭吃蹭喝还嫌不够,还让朱兰给她打包了大大小小五包的糕点才兴高采烈地回家。让一旁瞧着的慕容妉芯都要嫉妒了,妉尘什么时候这么迁就照顾过别人呀。 总之,一时间妉尘的风头无二,哪怕妉尘再不合群,与各府夫人小姐们交流再少,请帖还是流水一样往妉尘绣楼里送,就连慕容茁和慕容妉芊也是收到不少。妉尘瞧见这些请帖,却是惋惜,这要是黄灿灿的金子该多好,是白花花的银子也可以啊,让长清少清等一众人忍不住翻白眼,“小姐,你还缺金子吗?整的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妞儿似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或无关紧要的事。 给读者的话: 云莫悲催的工作,赶工到现在。。。。。。紧赶慢赶写的一章 !! 第一百一十章 暗地操作 比起封诰,更让妉尘诧异的是,景武帝居然让她给卖掉王家生意的事出谋划策。比妉尘,更惊讶地是王宁宇,他没想到妉尘这么大胆,游说得景武帝要将王家的生意化整为零卖掉不说,居然还打算暗地里派人悄悄收购。只是妉尘主意已定,连具体的计划都想好了,依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好说不好,说了也改变不了妉尘的想法。 负责这件事的,主要还是尚书省的官员,妉尘只是被叫去询问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让王家的生意卖出更好的价钱充实国库,这可是为国效力的大好时机呀。可惜妉尘才没有这个觉悟,她可是要化零为整收购王家生意的,出主意不是坑她自己的钱嘛,她才没这么蠢呢。一众官员及皇室宗亲,还有不时发呆或是嫌众人吵的她头疼的妉尘,在商量了三日后,决定以公开拍卖的方式一间间铺子地出卖王家的生意,而这如何拆分生意,如何拍卖铺子的担子则自然而然落在了号称汴京城中最会做生意的人——妉尘身上。 对于官员和皇室宗亲们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妉尘要说,简直太好了!这不是把动手脚的机会送到她手里吗?她要不是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那些明知道这是一件油水十足的差事还不敢沾手,生怕被皇帝硬安插进来的妉尘发现端疑的贪官污吏们,更对不起这么看得起的她的景武帝不是? 事到如今,王宁宇若是还没发现妉尘让他默写并计算王家残存的生意价值几何,那他就是傻的,而对于妉尘这样做的原因和目的更是让他迷惑不已。“你疯了吗?说服景武帝出卖王家的生意,又打算自己暗中收购,你就不怕被皇帝知道?”当妉尘一边替景武帝献计献策,一边召集各家商铺的掌柜,抽调大笔银两的时候,王宁宇终于忍不住问妉尘道。 妉尘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没有打算买下王家所有现有的铺子和生意,只是绸缎方面的生意罢了。而且出面竞价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我,所有抽调财物的活动都是暗中进行的,景武帝就算再老谋深算,我这里他也安插不进人。”若不是怕其恼羞成怒牵连到他人,其实妉尘心中更是想景武帝到最后知道事情真相,只是气气他也是好的。景武帝跟王秀贤不一样,他虽利用过她,但不曾直接动过害她的心思,妉尘心里并不曾想过要取景武帝的性命,只是憋着一股气,觉得柳云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只是单纯想景武帝也不好过,也难受,似乎这样,她自己心里才会好过些。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银财宝,你明明不缺这些。而且他对你的宠爱,只怕皇子皇女们见了都要嫉妒吧?”王宁宇还是不敢相信妉尘这几日忙碌到深夜就只是看上了原来王家的绸缎生意?依妉尘清冷的性子,实在不像是爱才之人哪。 “宠爱?”妉尘心里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你该不会也听信谣言觉得我是他的私生女吧?什么颂月商郡主,你觉得我稀罕?” 王宁宇哑然,竟无言以对。 世人总认为雷霆雨露皆是皇恩,皇帝的赏赐,哪怕是一块顽石,那也是要摆在家里供起来的,奈何在妉尘眼里,皇恩封诰都是虚的,这或许就是有着现代人灵魂的妉尘跟时人最大的区别之一吧。 妉尘瞥了一眼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的王宁宇,淡然道:“你自管好我交代你办的事就好,我的事,你少管。” 王宁宇自嘲地笑笑,应了声是,便按妉尘给出的被拆的七零八落的原本的王家绸缎生意开始计算可能出现的最高收购价格,以及原来一整套,从养蚕剥丝到织布染色的一应流程人员和高技术人员有哪些。他倒是想管,只是在大周,连皇帝都不见得敢说能管的妉尘,还有谁管的了? 一立秋,汴京的天气就转凉了,王鄂两家的密谋逼宫事件也随着暑热烟消云散,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更关心的是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事情,关心的是自身的利益。比如妉尘的封诰,比如蒋禾中的加官进爵,比如即将在铜雀楼举行的王家生意的拍卖。 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几乎与大周存在的时间一样长的王家,尚书省的官员和妉尘就是整理王家七七八八的生意和财产都是整理了很久,再加上拆分编号以便出售,等该收缴国库的收缴,该给景武帝送到私库的送去,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正式拍卖已经施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本来妉尘是打算三伏以后就出发出钱塘,还可以赶得及年前到,眼下自然是不得不推迟了。 八月十八,是宜买卖的好日子,这一日的铜雀楼可谓人满为患且皆是数得上号的人物,其中不乏高官大员的亲朋,甚至有些官员和皇亲国戚亲自来了,这些人自然不是来看热闹的,王家和王宁宇的商号,在汴京城可是出了名的,谁都想来分一杯羹。铜雀楼一楼的大戏台上,一面大罗放着,没有了唱戏说书的戏子和说书人,坐着的是景武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禄和尚书省的一些官员,还有一个充当拍卖师的中年太监站在台子中央。环形设计的铜雀楼朝里的雅间窗户都已打开,有些却按坐在里面的客人的吩咐放下了珠帘,让人看不清里面人的面容。妉尘就默默坐在二楼边缘的一个小雅间里,一同落座的还有王宁宇、夜、星和月,长清少清及赵宪都是在外面帮着慕容茁,这一日的铜雀楼里,随便拉出的一位客人,就算不是了不得的人物,他身后也一定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安全措施还是要保障的。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拍卖正式开始,最先出售的是王家最小,但同样值钱的琉璃铺子,接着是琉璃厂、古玩铺子、粮行、首饰铺子…… 给读者的话: 这几天都忙,更的晚了,请原谅,有什么错误和不足也流言给云莫提提哦~ !! 第一百一十章 拍卖竞价 “这样的竞价买卖方式,亏你想得出来。不讲其他,就这次拍卖会,你的铜雀楼就赚的盆满钵满了。”王宁宇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拨弄茶盏的妉尘,不由低声道。 用公开竞价拍卖的方式,且为了保持竞价的公平性,各竞拍方皆以不记名用房间代号的方式进行拍卖。当然,也不是所有人有资格可以进铜雀楼,可以有一个竞拍代号,除了尚书省的官员和妉尘商定邀请的竞价人员,还有十八个竞价代号也是以竞价的方式出售,价高者得,在拍卖会开始前七天出售,而就是这个竞价代号,据说当时在黑市上被炒到五百两银子的高价。竞价代号自然不是主要的赚钱手段,要知道,拍卖会这日的酒水点心可不是免费供应的,而铜雀楼的酒菜一向以美味和高价出名。当然,赚钱不是妉尘的主要目的,妉尘之所以煞费心思搞这么一出,还是想暗中将王家的生意买下,毕竟这种形式的买卖,就算是一国之君的景武帝想要追查出背后的竞买者是谁,亦不是一桩易事。 妉尘只是回以淡淡一笑,她不是多聪明多有想法,她只是比时人多了千年的文化积淀罢了,这种的形式的拍卖会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并不少见。 “下面,我们要拍卖的是城东的染坊,起价,帛五十匹。”戏台上,中年太监尖锐的嗓音响起。 王宁宇和妉尘齐齐抬头,透过五彩的琉璃珠帘,望向戏台上,太监手中的一张轻薄地契。妉尘想要原来王宁宇手中的一整条的绸缎生意,这染坊自然是其中之一。 夜有些紧张,他这次代表竞技者,妉尘给他的任务是买下王宁宇列下的目录表,这会儿目录表上的一家作坊开始竞价了,夜整个人不由一震,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夜和星原本奉妉尘的命令来铜雀楼跑堂,但后来真正跑了堂的只有星一人,夜一直在后院跟着慕容茁学习看账算账,也因此,这次妉尘才决定让夜来做这个竞拍者,而让星假装夜的跟班。为此妉尘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夜和星去铜雀楼,虽说夜住在后院,也难保有外人见过,而且慕容茁肯定是要知晓这件事了的,好在慕容茁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妉尘暂时不担心他把夜的身份说出去。 妉尘扫了一眼夜,“别紧张,你这样子,一场拍卖会下来还不得出一身汗,哪还像一个有魄力买下王家整个绸缎生意的商人?染坊是绸缎生意的一个中间环节,竞价的人一定不在少数,稍安勿躁,等最后一击即中。” 夜点点头,表示明白,身体却没有放松多少,许是太过紧张,毕竟是暗卫出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属正常,妉尘没有再继续,而是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叫价。 这次竞价的叫价方式亦是十分特别,因时下的九州还没有流行完全用金银作为等价交换物,标价有时是银两,有时是粟米等粮食,有时是绢帛等物,故每个竞价者手里都有一块写着代号的小木牌,叫价时就将木板伸出窗外,可以自己大声喊出加价多少,也可以做手势,戏台上自有专门负责记录的人根据手势喊出加价,让竞价者和所有人知晓,若喊出的加价正确,则竞价者再做手势,负责记录的人再喊一次以示确认。当然,每次喊的是出价最高者。 “六十八匹帛,还有人加价吗?”中年太监喊了两次,三层楼高的铜雀楼,近百间雅间,再无小木牌伸出。 妉尘看了夜一眼,夜一震,连忙站起来,将小木牌伸到珠帘外,却呆呆的,既没有喊价格,也没有做手势。妉尘连忙轻声提醒,夜这才回过神,夹杂着内力的声音响彻铜雀楼:“八十!” 帛,在时下的大周是一种金贵的财物,一个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中包含的帛只有三到五匹,八十匹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八十匹帛,还有人加价吗?还有人加价吗?”中年太监连喊三次,铜雀楼仍就是一片寂静,铜锣一敲,“铛”的一声悠长锣声后,染坊正式归妉尘所有。 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粮食布匹,皆是不易随身携带的大宗物件,所以拍卖出的东西都是先记录在案,然后竞得者跟负责人商量何时在何地交接。 王宁宇啧啧两声:“诶,你就是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妉尘横了一眼王宁宇,淡然道:“你没看到刚才咱们右边的一件雅间也有人举牌了吗?那间雅间,好像是哪个大官来着,要压下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自然是要下大价钱的。” 夜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表示他虽然只是个喊喊价格的人,就跟戏台上负责记录的小太监是一样的作用,可他怎么比这些个真正出价出钱的人还要紧张不淡定呢。 接下来,凡是跟绸缎生意有关的铺子、作坊,都被妉尘以绝对高价买下,其中自然包括被妉尘一把火烧了后又重建起来的,半条街的绸缎铺子,看得连自称出生显贵之家的王宁宇都快惊掉了下巴。他知道妉尘有钱有能力,却不知妉尘已经到了这么有钱的地步。 汴京城从建城起来头一遭的拍卖会从上午拍到了黄昏,当最后一家小商号被竞拍走的时候,妉尘伸了个懒腰,坐了大半天,还真是累呢,不过她现在还不能走。虽然铜雀楼安排了不少暗卫,景武帝给了她不少侍卫,她还跟慕容执借了不少护卫,目的就是安排不想露面的竞价客人一个个从后门走,但到底是人太多,她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实在不想吸引目光都难,她还是等散场了再离开也不迟。 夜受了妉尘的指示,由王宁宇和星假扮跟班,正准备出去跟拍卖纪录的人商议双方交易的具体时间,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是谁?”夜隔着门问道。 门外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阁下好魄力,我家主子很是欣赏阁下,想跟阁下交个朋友,还请阁下开门一见。” !! 拍卖竞价2 妉尘蹙眉,如此大手笔的动作,她自然预料到了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向夜和王宁宇点点头,妉尘便躲到了一旁的屏风后面。 星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就是太子,王宁宇急忙底下了头,往旁挪了挪步子,将身子猫在夜的身影后,王宁宇与太子见过的次数不好,自然相互认识,王宁宇更怕太子认出他。夜和星却不认识太子,但也知道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年纪,当是出生不凡。 “抱歉,在下这次出门还带了家眷,家眷生性内敛不愿见生人,就不请阁下进来一坐了。”夜一边说着妉尘和王宁宇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台词,一边快速步到门外,三人动作一气连贯,以致门外的太子和跟在其身旁的女子根本看不清屋内的情况,门就又被关上了。 太子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如此,不如请阁下移步到我的雅间一坐,就在隔壁,如何?” 夜僵硬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今日实在多有不便,若是有缘,下次再聊。” 太子笑容一僵,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朝中大臣都要给他这个太子殿下三分颜面,这个突然冒出来不知姓名的商户居然敢连着两次拒绝他,有几个钱就真当自己是号人物了不成?“阁下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太子挡住夜的去路,且没有半点要让路的打算。 夜很是为难,不知对方身份,王宁宇的身份又见不得光,帮不上他,让他现在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在夜为难之际,长清少清及时赶到替其解了围。长清先是给太子见了礼,才对夜道:“阁下可是二三一号雅间的客人?李总管和我家小姐正等着您呢,还请阁下随我来。” 太子见状,却是仍不肯放过,“哦?颂月也来了,我也是正好有事找她。”说着边举步打算跟着长清一起。 却被少清拦住,“殿下请留步,这次拍卖的规矩是小姐定的,陛下批准的,为了公平和保护竞拍者的安全,若竞拍者不愿透露身份,无人可以勉强。殿下若是有事,可以告诉奴婢,奴婢可以转达。”言下之意,规矩是你老子认可的,就算你是储君也不能破坏。不过妉尘向景武帝申请如此拍卖的时候,说的理由可没这么冠冕堂皇,而是说这样的竞拍方式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不会给人以权压价的机会,让利益最大化。 太子吃了个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景武帝宠爱妉尘是天下皆知的事,他与妉尘打好交道都来不及,犯不上为了这么一桩小事惹了妉尘不开心,还背上一个忤逆皇帝旨意的罪名。“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太子妃和良娣想念颂月的紧,就请你转告颂月,多来宫里走走,陪太子妃说说话。”太子按捺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到。 少清自然无不答应。而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夜带着星和王宁宇早已走远。 夜默默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恨不得脚上长出一对翅膀,赶紧把他带离这个地方。王宁宇却是深深叹了口气,这样拘谨的夜,只怕担当不起妉尘将来要交给他的重任。 竞拍并拍下竞拍物的客人都是在独立的房间里与负责记录的人以及尚书省负责这次拍卖的官员进行商议,具体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夜也只是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将妉尘和王宁宇事先准备好的话背完。王家整个绸缎生意,可不是一笔小买卖,妉尘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绢帛两百八十匹,白银六千六百八十两,黄金一千三百二十两,粟五千石,粳米四千石,麦黍菽各两千石。或许在现代的今日看来,这不是什么大的数目,但在彼时的大周,光是如此数量的绢帛和白银,就是普通官宦人家一辈子都积攒不起的财富。王宁宇看着自己一手创办起来的绸缎生意卖出如此高价,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惋惜还是高兴,而来京不过三年的妉尘竟能拿出这样的财富,又让他无比震撼,各种滋味,也只有作为当事人的王宁宇才能体会。 半个月后,所有买卖结清,不管是国库还是景武帝的私库,都因为妉尘这个绝妙的主意大赚一笔,而早就对王家各行商铺眼馋得不行的那些人,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其中还包括慕容妉萍,太子那日出现在铜雀楼,就是慕容妉萍撺掇太子去的,为的是原属于王家,在京中仅次于铜雀楼的一家酒楼。妉尘的铜雀楼自然也小赚了一笔,足够稍稍弥补回妉尘为了买下整条的绸缎生意所花下的血本,从侧面也体现了妉尘手下的生意才是真的赚钱啊。 “你要怎么处置?就让它们这么荒废着吗?”铜雀楼的后院,妉尘坐着,夜、星和王宁宇站着,但王宁宇显然对买下他绸缎生意,却半个月来没有一丝动静的妉尘有些不满。 妉尘嫌抬头说话太累,示意三人坐下,一边道:“让你带着夜和星去找原来铺子的掌柜学徒和作坊里的师傅织娘绣娘,你都办好了?” 王宁宇一滞,这是个细致的活儿,那些人又不会在原地等他,哪里这么容易找回,更何况王家树倒猢狲散。“只找回了一部分,有些怕遭王家连累的人,甚至都举家搬离京城了,哪里是好找的。”王宁宇哪还有方才质问妉尘的气势汹汹,一下子连声音都轻了。 “那就召新工,掌柜,我会找的。你比我更清楚绸缎生意运作起来需要哪些人,做什么,不用我一桩桩事情地吩咐你吧?”妉尘幽幽地瞟了王宁宇一眼,道。 王宁宇无奈地看着妉尘,“你还真打算做个甩手掌柜?” “我是东家,东家本来就只要负责收钱就好了,我已经操心够多了,不然养你们什么用?我不是已经把夜和星都交给你了?还让慕容茁权利配合你,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好意思还问我怎么处置。”妉尘毫不客气地责问王宁宇。 !! 第一百十二章 临行准备 王宁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一个小姑娘当着别人的面这般指责,王宁宇心里还是相当不舒服的,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姑娘比他更善于经商。“我的身份若是频繁地跟以前我认识的那些人接触,难保不会泄露。”王宁宇低声道,却不知为何,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妉尘指了指夜,“我说过了,要出面的事让夜去做。”妉尘看着不苟言笑的夜顿了顿,咳咳,夜的性子,确实不够圆滑,不是很适合做生意,只是她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的,“我知道,夜连怎么说话都需要你教,但除了我,又有谁是生下来就是会做生意,就是你,不也走过不少弯路吗?” 王宁宇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什么叫除了你,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合着你生下来就是为了做生意的?仔细想想,好像又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解释一个深宅内院里的小姑娘,怎么能在短短几年内积累起这般财富。 夜更是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小姐这意思是没有责怪他,顺带着夸夸自己?亏得在他们来了后,赵宪副统领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小姐性子冷淡,让他们万不可唐突了小姐。小姐分明很幽默的呀。 与王宁宇和夜的吃惊不一样,星则是目光明亮地看着妉尘,脸蛋红红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妉尘自然明白王宁宇在担心些什么,她自己去钱塘的行程也是一拖再拖,现在绸缎生意这个状况,她显然是还得再留几天,否则她也放心不下,总不能花了她这么一大笔钱财,就真让它荒废着吧。“等绸缎生意步入正轨,我自会履行当日承诺,放你过你想过的生活,甚至可以帮你换一张脸。我相信你能力,这一天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妉尘道。 王宁宁一阵沉默,夜和星却是站起来,齐齐行礼,“是,属下定不辜负小姐所托。” 说话间,长清带了一封信进来,“小姐,大小姐来信了。” 妉尘接过厚厚的信,里头是好几页的一封长信,细细述说谆谆话语,自是作为一个孤身在险恶之地的母亲对女儿的牵挂和无可奈何。信封里还有两张药方,妉尘拿出来随意扫了两眼,一张是给她用来泡药浴的,大多药材没变,改了几味,一张应当是给李清芷的。妉尘随手将药浴的方子给长清,另一张往怀里一塞,道:“母亲寄来的药方,你先收着。再去安排一下,咱们明天进宫。” 王宁宇简直一头雾水,长清进来时的一声“大小姐”,他还以为是说慕容妉蕙,还奇怪她怎么会给妉尘写信,妉尘的一声“母亲”,就更让他惊诧了,苏嬴难道没有死?他满腹疑问,只是如今的他,哪来的立场和身份来质问妉尘?而显然,妉尘是不会主动跟他说的,也没这个必要。 已经停下来的生意,要再次运作起来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况且这件事妉尘还不能出面,夜虽有王宁宇,慕容茁还找了机会假装跟夜成了良好的生意伙伴,处处行方便,力所能及地帮助,夜到底没在生意场上混过,磕磕绊绊,吃了不少亏,上过几次当,到了十月里,半条街的绸缎铺子也才开张了三家,好歹,流程是捋顺了,所有的铺子开起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妉尘想着,既然已经十月了,再怎么赶路也赶不及年前到钱塘跟连翘团聚,妉尘索性决定处理完这一年的账簿,跟慕容茁交代清楚,也给她身边那些不跟她走的人铺一条后路。 从买下绸缎生意开始,妉尘就没有回过国公府,一直住在铜雀楼的后院,一面是暗中调配资金,全力支持绸缎铺子开张,一面是审查各个作坊和铺子的账簿,妉尘手下所有的生意,全都是在十月清账,作为一个记账年度的终结和开始。 这夜,送走所有掌柜后,拥挤的房间一下子空落下来,妉尘轻轻缓了口气,慕容茁现在虽还不能独当一面,挡半面已经不成问题了,再加上暗卫出身的夜月星,只要遵照她留下的规矩和流程办事,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景武帝看在嬴氏的面子上不会为难,钟离谨看在她和她母亲的面子上也总会照顾一二,再说她人虽不在京中,到了钱塘,她还可以以书信的方式了解京中动态,对生意上的事做出一些调整。现在剩下的事,就是她绣楼里的人的安置问题了。 第二天,妉尘先去了趟皇宫,接回了一直在司膳房的紫竹墨菊,三天后,妉尘的绣楼跟往年过年一样,办了晚宴,丫鬟仆妇坐了两桌,妉尘还给每个人封了一封红包,整个院子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跟外头的秋风萧瑟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大伙儿吃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绿梅朱兰紫竹墨菊四人被妉尘叫到了书房,四人十分忐忑地跪在地上,尤其是紫竹和墨菊,生怕是自己在宫里时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都起来罢,我叫你们来,是有好事告诉你们,不必紧张,更不必害怕。”妉尘浅浅一笑,面容上少了一些清冷,多了几分温和。 长清从一个简陋的木盒里拿出四张蜡黄的纸,当是有些年头了,交到绿梅四人手中,四人中只有墨菊认识,看着手中泛黄的纸张,眼睛瞪的圆滚滚的,脱口道:“卖身契,这,这是奴婢进将军府时就签下的,是死契呀,小姐~”说着,抬起头望着妉尘,眼眶是红的。 妉尘笑着点点头:“我近来才从朱兰那里得知你们四人皆非慕容府的家生子,你们的年纪不小了,怎么着还算学到了一点手艺,以后出去讨生活总不成问题的,何必再留在府中为奴为婢,咱们也算是主仆一场,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银子,就放你们出府了,你们自由了。” 四人复又跪在地上,尤其是朱兰,哭得格外伤心,“小姐,你不要我们了吗?我愿意跟着小姐的,不要什么自由,呜呜呜~小姐,奴婢要跟着您!” 给读者的话: 大家的支持是云莫的动力哦,求收藏,求票票啦~ !! 临行准备2 另外三人也是边摸眼泪边点头,表示宁愿做奴婢也要跟着妉尘,她们都不愿意走。 妉尘倒是没想到这种状况,许是现代人的思维,妉尘本以为绿梅四人一听不用再做奴婢,可以得到自由,会感激涕零地接受。“好了,别哭了。凭你们的手艺,我再给你们一些钱财,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开一家点心铺子或者客栈什么的,再找一户好人家嫁了,难道不比为奴为婢强?”妉尘略感疑惑地问道。 “可是,可是奴婢舍不得小姐啊。”朱兰含着眼泪,带着哭腔地说到。 妉尘无语地看着四人,就因为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太可笑了吧,绿梅朱兰还好说,她跟紫竹墨菊几乎没怎么相处过啊。妉尘将目光投向长清少清,古人的思维,古人应该更了解吧,反正她是不明白,换了她肯定是兴高采烈地拿了钱就走了。 长清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四人,总不能跟她们说,小姐要离开汴京了,你们留在国公府也不会再是小姐的人了吧。 还是少清先开口:“你们怎么不明白小姐的一片苦心呢?小姐希望你们自立,你们在小姐身边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没学到小姐半点的骨气和气概?小姐可是用了两处上好的农庄很老夫人换来的你们的卖身契,你们就不能争气一点吗?” 绿梅四人面面相觑,这下更是感动得连哭都不会,全傻了。还是绿梅最先回过神来,不住地磕头,“小姐大恩大德,奴婢就是这辈子也报答不了,小姐身边总是需要厨娘的,奴婢愿意给小姐做厨娘,一辈子给小姐做厨娘。” “奴婢也是。”另外三人也是异口同声。 妉尘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可是我不需要这么多厨娘。”妉尘道。 四人一阵沉默,突然,墨菊似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到:“小姐,奴婢可以去铜雀楼。” 妉尘眨巴了一下眼睛,铜雀楼的厨子跟她签的也是死契,绿梅四人若是去了铜雀楼,倒也不是不可以,也不知道那四个厨子成亲了没有,若是没有,倒是可以撮合一下,顺便把几人的婚事一并解决了。就在妉尘犹豫地片刻,慕容妉芯见妉尘好长时间不出来,便过来看看。妉尘看得慕容妉芯,眼前一亮,“你们先起来,我跟四小姐说几句话,待会儿再来说你们的事。”说着,就拉着不明所以的慕容妉芯到了书房隔间。 “尘儿,有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慕容妉芯问道。 妉尘:“妉芯,有没有兴趣开一家点心铺子,以你的名义?” 慕容妉芯一怔,“我?我可以吗?不不不,我不行,我哪里会做生意呀。” “哎呀,怕什么,店铺我替你准备,让绿梅她们四人做厨娘,再请几个年轻的姑娘做应侍,就开一张专门针对京中小姐们的点心铺子,让小姐夫人们除了在自己家,也可以有一个谈天的地方,不是很好?” 慕容妉芯抓着妉尘的手,“尘儿,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一无所有,你的好,我无以回报。这么好的点子,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的,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我哪能这么贪得无厌,吃你的用你的,还要你给我开铺子。” 妉尘一拍脑袋,老夫人和两个姨娘看着她手中如流水一样进银子的商铺眼红得恨不得抢过来,这个慕容妉芯,好嘛,她给她一家铺子她还不要,真是,没一个让她省心的。“我,这么多生意,我也不在乎这么个小的,但是你不一样,再有两三年,你也该议亲了,有一家铺子傍身,总比什么都要靠家里强。”妉尘耐心解释道。 “尘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慕容妉芯敏锐地感到到了妉尘的不一样。 妉尘干笑两声,“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不过是早点开始给你准备嫁妆罢了。” 慕容妉芯摇摇头,叙叙道:“尘儿,可能你不知道,但我一直在你背后默默的注视着你。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外面,一回来就是给秀楼里上下的人打点,又将你手里所有生意的账簿交给慕容茁,美其名曰历练,还给他刻了私印,给了他管理你生意的管理,今日又说什么给我准备嫁妆。尘儿,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你是不是要离开?” 妉尘别过头,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最先猜到我心思的人会是你。是,我要离开汴京,去找可以治我身上顽疾的法子,若是找不到,我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我替你安排好了……” 慕容妉芯打断妉尘,“不,我不要你替我安排,我不要你的安排。”慕容妉芯情绪有些激动,握住妉尘的双手,自己的手却是在发抖,连肩膀都在发抖,“尘儿,求你,带我一起走。京城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或物了,你带我一起走,去哪都成,若你不在了,我就守在你的墓前,这样,我不会孤单,你也不寂寞了。我,我只有你了。” 妉尘喉咙发干,她从未把慕容妉芯当成姐妹,至多不过是个同病相怜的人罢了,但此时此刻的慕容妉芯却是把她当成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傻丫头,我不是去游山玩水,老夫人她还是疼你的,还有慕容茁……”妉尘试图说服慕容妉芯留下,却再次被其打断。 “我虽耳朵听不清了,但我心里明白的很,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人是没有目的地对我好,就只有你,尘儿,或许你身边有许多关心你担心你的人,但我只有你,我真的只有你,不要丢下我。”慕容妉芯说到后面,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带着惶恐不安,带着希望和绝望的交错。 站在一旁的长清也看得于心不忍,而且长清更觉得或许慕容妉芯能缓解,甚至化解妉尘的心魔也不一定,便出言帮腔:“小姐,四小姐也是体寒,江南气候温和些,也适合四小姐去。再者,有四小姐在,也可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 给读者的话: 洒泪求票票,求收藏~~~ !! 第一百十三章 与君相别 慕容妉芯虽比妉尘年长半岁,个头却比妉尘还小,明显比妉尘矮了一截,妉尘将其搂在怀里,一手轻抚其背抚平慕容妉芯的惶恐不安,在绣楼里将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将慕容妉芯在落水时留下的亏空养回来。“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妉尘还是妥协了,“不过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走的时候也只能带走你的一个贴身丫鬟。” 妉尘话音刚落,慕容妉芯就迫不及待道:“我知道,我一定会很小心很谨慎,不会让别人看出端疑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妉尘点点头,却是有些头疼书房里的绿梅朱兰四人。 慕容妉芯是十分敏感之人,自然感受到了妉尘的为难,追问之下得知原来是为了绿梅四人,便道:“你就是离开京城,总还是要吃饭的,就你这挑剔的嘴,还是带上绿梅和墨菊罢。绿梅最是细心周到不过,墨菊也是个聪明有见识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长清很是认同慕容妉芯的观点,连连点头。 惹得妉尘一笑,“那就这样罢,朱兰和紫竹暂时就安排在铜雀楼好了。” 不过带绿梅墨菊一道离京一事自然不能明说,妉尘拉着慕容妉芯的手回到书房,便只对四人说让四人一起去铜雀楼做厨娘,但是为了防止她们泄露铜雀楼的菜品秘方,她们的卖身契就不能还给她们了。四人竟是毫不犹豫就将卖身契给了妉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十一月的汴京,菊花残枝,梅花却依旧依稀可以看出花骨朵。这样寒冷的天气,其实是不适合妉尘出现的,但妉尘认为夜长梦多,趁着钟离谨还未归京,她一定得离开了。十一月初八,是黄历上写着宜出行的好日子,妉尘也就将这一天定为离开汴京的日子,一切紧锣密鼓的筹备着。 十一月初六,弦月如勾,满天的繁星若隐若现在缥缈的云纱间,给天地蒙上了神秘又迷幻的色彩。 妉尘的书房里,早早就点起了暖炉,暖风醺人,混合着花果的香味。妉尘先是秘密找来了绿梅墨菊,问她们愿不愿意跟她离开京城去钱塘,两人自是无不愿意,当下就表示妉尘去哪她们就去哪。妉尘吩咐两人小心行事,不要泄露了她要离京的消息后就让两人回去准备行李了。 之后便是王宁宇,她要离开前必须安顿好的一个人,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在这样的气候里,王宁宇却还手持折扇,平静地坐在妉尘面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若不是带着半面银面具,俨然便就是当年风姿绰约、迷倒京城万千少女的翩翩公子了。 “想好了吗?要不要换一张脸,要不要一杯尘缘尽,从此天下之大,只凭心意而活。”妉尘款款道,似乎说的是一件无足轻重,类似于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闲话。 王宁宇折扇往掌心一敲,唰地收起来,“小姐,你活的,并不比我容易多少,既然你把尘缘尽说的这么好,你自己为什么不喝?” 妉尘一顿,是啊,她也活得这么不易,为什么不喝?喝了,她就忘记了这么多爱,这么多恨,也忘记了她自己,可是,那她还是她吗? 王宁宇眼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妉尘,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笑,这是看穿了世事和人生的淡薄和宁静致远。“能忘记一切固然是一种解脱,但那还是我的人生吗?午夜梦回时,难道我就不会质疑自己究竟是谁?过往就算是刀山火海,是难以言说的痛苦,那它也已经成为过去,我没有必要靠忘记来过新的生活。” “既然你想得通,那是最好不过。那就后天,随我一直出城罢,到时你想去哪里,闲云野鹤也好,大隐于市也罢,你自由了。如果你想换张脸,我也……”妉尘还没说完就被王宁宇打断。 “不,我不离开了,也不需要换脸。”王宁宇道。 妉尘有些惊讶,当初她刚把王宁宇带离天牢时,王宁宇可是恨不得立刻马上离开京城,躲得越远越好,这才短短几日,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你想好了?不后悔?”妉尘忍不住再问一次。 王宁宇:“没什么后不后悔的,我只是突然想通了。王宁宇已经死了,跟王家人一起死的,现在的我是重,是颂月郡主,慕容五小姐的下属。人有相似,就算我长得像王宁宇,那又有什么关系?况且小姐再京城的生意还需要人照看,夜究竟还是经历得太少。再者,绸缎生意是我的心血,能在我手里重振,我很开心。” 妉尘浅浅一笑,“那我自是巴不得,有什么问题尽可以传信给我,京城的生意就都交给你了。” 王宁宇站起身,对着妉尘鞠了深深一躬,“些小姐赏识,小姐再造之恩,重没齿难忘。” 初七清晨,妉尘难得在冷天起了个大早,还出门去了宫里。给李清芷带了不少好药材,又陪着她讲了好一会儿话,却是一句没提她要离开的话,若是跟李清芷说了,景武帝便也知道了,慕容执也会知道了,她再想走,就难了,她今日进宫,是跟一个她原以为不会有太多纠葛,却相识相知,成了关系难以言说的朋友告别的。 凰梧宫中,参天的梧桐落叶纷纷,只剩下枯黄的树干和纵横交错的树枝错落在半空中,将蔚蓝的天际划分成若干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的小方格。妉尘漫步在满地干枯的落叶里,小小的人,宝蓝色的锦袍,在这般暗淡的季节里,在这样幽冷的树林里,却是格外醒目,以至于坐在廊下的傅纣一抬眼,就透过层层树木,看到了妉尘含笑向他走来,就跟九天仙女从天际走下一般,动人心弦。 “你怎么来了?”傅纣从藤椅上站起来,回以同样宛然的一笑。 妉尘的一句话八个字却将这样的美景击的粉碎:“我是来与你辞别的。” 傅纣连站都还未站直,就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妉尘,直到妉尘走到他面前,阳光直接照射到妉尘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剪影,额头细碎的毛发泛着金色,看上去毛茸茸的可爱。 给读者的话: 云莫实在太忙,每天都更的这么晚,抱歉抱歉,但还是求支持啦,大家的支持是云莫深夜码字的动力。 手机请访问: 与君相别2 “这是什么表情,巴不得我离开?”妉尘站定在傅纣面前,细细看了看傅纣面上的表情,浅笑道。 傅纣慢慢站直了,成年男子的身高自是比妉尘高出不少,何况傅纣还不算矮的。傅纣居高临下地看着妉尘,神色莫测,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妉尘背过身不去看傅纣的眼睛,淡淡道:“我不情不愿地来到这个号称现下九州最繁华的地方,失去了曾经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失去了健康的体魄,你该问我为什么要留下来,而我毫无理由。” 妉尘眼望着萧瑟的梧桐林,傅纣望着妉尘的背影,许久许久,仿若两尊雕像,就连站在一旁,傅纣的近侍都有些耐不住了,傅纣才苦笑道:“我原以为在你心中分量最重的是钟离谨,后来又怀疑你因着他是你哥哥才对他多了几分亲近,而对我的,才是真正的好感,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谁也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与你,我不过是你难忘之人的一个影子,与他,你只是因为叫他的母亲一声姨母吧。尘儿,明明你还这么小,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你的身体得了寒疾,你的心也就被冰封了吗?” 妉尘回过身,并没有因为傅纣的话而生气,仍旧是笑容宴晏,只是略带稚气的声音中有一丝苍凉和无奈,“傅纣,你觉得我这样性子的人会因为你像一个人而来靠近你吗?除了第一眼看到你,我晃了神,从来我都是只拿你当傅纣,我慕容妉尘的朋友。” 傅纣苦笑,听到这样的话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却不死心地追问:“那钟离谨呢?” 妉尘愣了愣,声音缥缈,带着一丝连妉尘自己都不自知的不确定,“亲人。”钟离谨,在她第一次受伤时就相遇,见过她最狼狈的模样,却总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不在她身边,许是苍天的意思吧,注定了他们有缘无分。 “尘儿,虽然你还小,但我从未把你当孩子看待,你该知道我的心意。”傅纣突然上前半蹲在妉尘面前,语速稍有些快,不知是紧张还是急切,“我的年纪也不允许我再拖着了,尘儿,我知道你是个主意极强的人,所以我只问你,只要你答应,我总有办法也叫你们大周的皇帝同意……” “他不会同意。”妉尘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傅纣,明亮的双眸含着的不知是悲是喜,“傅纣,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景武帝怎么会让你一个他国皇子娶嬴氏嫡系的外孙?” 傅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却连声音都有些失真:“你,你竟是……所以,你的母亲根本没死,她就是去了南疆的嬴氏大小姐?难怪,难怪连皇帝都要护着你。九州大陆,又有谁愿意得罪了三大氏族。可是,尘儿,你只是嬴氏的外孙,应该不受三大氏族的规矩限制,不能跟皇室成婚吧?” “成婚?”妉尘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呵呵笑了几声,却笑得傅纣心里发毛,“傅纣,你明知道我极有可能活不过十八,为什么还要娶我?为的是我敛财的本事,还是我斗垮王秀贤的心机?” “不,我是喜欢你,尘儿,你要怎样才会相信?”傅纣眉头微蹙,却不知如何述说他堂堂七尺男儿却爱上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这样一件荒唐的无稽之事。 妉尘叹了口气,直视傅纣的眼睛,逼问道:“那好,跟我一起离开汴京,放弃你西蜀四殿下的身份,你可愿意?” 妉尘刚开口时,傅纣简直欣喜若狂,待听完妉尘的话,却是连直视妉尘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有苍白地语言辩解道:“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汴京?尘儿,你知道我不少的事,也该知道我在汴京部署,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局面是多么不易,十年的心血,死了多少人,我……尘儿,你再等几年,或许就一两年的功夫,我们一起回西蜀。” 妉尘摇摇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态的傅纣,没有动容半分,“知道为什么我把你当朋友吗?因为我懂你,其实你比钟离谨更执着于皇位和权势,西蜀的王位才是你最终的目的吧。而我,真的累了,余生我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据我所知,景武帝有意给你赐婚,其实葵乐公主是个不错的人选。她的心机之深,比起王秀贤有过之而不及,又知书识礼出身高贵,便便也是对权势地位十分执著之人,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该生活在后宫,她才是最适合你,也是目前最对你有力的联姻对象。”妉尘叙叙地说,入情入理的分析,却让傅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最后,傅纣也只剩下苦笑,慢慢松开了抓着妉尘肩膀的手,缓缓站起来,似自嘲,同时也是在为钟离谨惋惜,“尘儿,你将人心看得如此透彻,所以这才是你始终跟我,还有钟离谨保持距离的原因是不是?” “是。”妉尘应的干脆又坚定,甚至不假思索。 听到这样的回答,本该伤心的傅纣却像是如释重负的感觉,除了眉宇间含了化不开的思绪,仿佛就跟没事人一样,嘴角都带着笑意,“京中没有半点你要离开的消息,想来你是打算偷偷走罢,很高兴你能来与我告别。但是尘儿,如果有一天,你想我了,或是你以后去西蜀,记得一定要来找我。” 妉尘嫣然一笑:“这是自然,待你登上九五,我必送上厚礼。” 傅纣勉强笑笑,替妉尘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转换了话题:“尘儿,听说你精通鼓瑟,一直没有机会听到,可否为我弹奏一曲?就当是离别赠我的一个念想。” 妉尘自然点头应允,傅纣这才命人从殿内搬出一把瑟。妉尘一瞧,傅纣还真是早有准备,竟是一把六十弦的古瑟,瑟身漆色已斑驳,跟嬴苏防做的古瑟相比,这才是一把真正名贵的古瑟。 给读者的话: 云莫今天试了一下蛋清纸巾去黑头法,效果不错,推荐给大家,亲们可以搜索一下,试试看哦~ 手机请访问: 与君相别3 “我母妃也颇通琴瑟,这把古瑟本是我寻来预备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我却是不懂音律,尘儿,你先替我调调音色?”傅纣含笑道,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半点被拒绝的尴尬和不自然。 妉尘指腹划过琴弦,从第一根弦一直到最后一根,古瑟发出悦耳的乐音,乐音清丽而悠远,久久不散,是一把难得的好瑟。妉尘盘腿坐下,手指轻轻拨动琴弦,流利的乐声从指间洋溢,时而欢愉,时而哀忧,如泣如述。“真是一张好瑟,哪里需要我调音色?我也只是个半吊子,亵渎了这么好的古瑟。”妉尘完全沉醉在瑟声婉转中,虽是跟傅纣说话,却未抬头看他一眼。 傅纣只是静静立在妉尘身后,有满含深意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妉尘的背影,并不答话。 却是在一旁伺候的侍女被瑟声陶醉,脱口而出:“郡主这般技艺若都说是半吊子的话,这世上能称得上会鼓瑟之人只怕寥寥无几。但郡主却是奴婢见过鼓瑟最好的人了,更何况还是五十弦的锦瑟。” 不知是触景生情还是侍女的一声“锦瑟”,妉尘脑中浮现李商隐的《锦瑟》,便配合着铮铮瑟音吟唱起来:“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 “好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尘儿,我只以为你敛财的本事天下无双,没想到还是才女。只是尘儿,你‘惘然’的‘此情’是谁?”傅纣明明是笑着说的,语气中却含着淡淡的忧伤。 妉尘却似被这一语惊醒,双手覆在琴弦上止了琴音,冷淡道:“无谁,这也不是我做的诗,只是突然想起,不知不觉就吟诵了出来。这是一张好瑟,好好保管,我相信你母妃见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妉尘不愿说,傅纣也不勉强,却是道:“我也不知母妃是否会弹奏五十弦的古瑟,尘儿,这张瑟就送给你罢,就算是我送给你的临别礼物。” “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我已经有一张母亲亲手所制的锦瑟。”妉尘指了指腰间素白的锦囊,道,“你已经送了我对我来说最实用最珍贵的礼物,不需要其他了。” 傅纣的目光从妉尘身上移开,投向漫无边际的蓝天,声音苍茫:“尘儿,我今日才知道你的身份,现下想来,百草堂的人进血池,取不尽之木,为的就是你吧,我做不做的,对你来说微不足道,没什么用。” 妉尘站起身,走到傅纣跟前,用无比认真地语气道:“怎么会没用?就这份心思,就足够我珍藏。更何况百草堂可没有雪蚕丝的锦囊,我可没法一直将无尽之木戴在身上。” 傅纣摸摸妉尘毛茸茸的头发,笑不达心底:尘儿,你只是珍藏起我的心思,却从未想过回应,尘儿,我现在只恨自己权势不够,没有能力把你留在身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转身却要娶一个我根本不爱的女人。尘儿,你好狠的心。傅纣多么想把这些话讲给妉尘听,话到嘴边转了个圈,却还是吞回去了,说了也是无用,又何必说这些软弱的话来再破坏他和妉尘仅剩的这点情谊。 “时候不早,我也该出宫了。冬妈妈,我将她安排住在铜雀楼,你若是需要她进宫,明早我就吩咐人把她和许嬷嬷一道送到凤藻宫去。”妉尘退后一步,避开了傅纣继续摸她的头发。 傅纣意犹未尽地缩回手,道:“不用,我在外面也需要人,就让冬妈妈住在铜雀楼罢,待我需要她时自会把她接走。”顿了顿,终究不舍,又道:“尘儿,我送送你罢。” “不用了,就算送君千里,终也是要别的,还不如不送,徒增伤感。我走了。”妉尘最后看了傅纣一眼,便决然地转身,一步还没迈开,道,“此次一别,你我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万望珍重。”说完,便不再有任何停留,一步步,若如来时的悄悄,一袭宝蓝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暗淡的枯黄的梧桐林中。 傅纣,如果不是你野心太重,如果不是我寿元不长,如果不是你我身份两重缘也两重,或许我会答应,哪怕我的身体才十岁,但我愿意尝试用我的灵魂来爱你,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愿你能得一真心人,白首不相离。梧桐林的尽头,妉尘止住脚步,回头看着只露出一片鲜艳瓦片的凰梧宫,如是想到。 在有些人的生命里,爱情重过一切,犹如梁山伯祝英台;而在更多人的心中,爱情不过是五味人生中的一剂调味,少了却是生命少了点斑斓,却也无关紧要,犹如此刻的傅纣和妉尘。 古瑟悠扬,渺远的瑟声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林,在皇宫中荡漾,有心人纷纷静坐,听一曲难得的乐章,甚至有宫人循着乐声而来,驻足在梧桐林边上倾听。此一曲过后,妉尘擅古瑟,且极易超群,还做了一首诗与之吟唱的名声从宫里一直传到宫外,传遍汴京,甚至传遍了整个大周乃至九州,一曲《锦瑟》更是在文人墨客间广为流传,凡井水饮处,无不知晓,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而妉尘,也不稀罕这点名声。 初八清晨,一切收拾妥当,赵宪早早就将马车停在边门等着妉尘。慕容妉芯只带了一个包袱和一个贴身丫鬟,便跟着妉尘上了马车。妉尘的东西倒是多,光这两年赚的财物就要好几箱,还有景武帝和宫中嫔妃们的赏赐,这些妉尘早就在购买绸缎生意的时候就陆陆续续送到了铜雀楼,这会子早就装车,混在各个商队里送出了城,由夜星月在城外看管。 城门刚刚打开,妉尘的马车就驶到了城门口。妉尘是超品的郡主,马车也有规格,而且妉尘经常出城去城郊的瓷窑,城门口的守军早就认识妉尘的马车和驾车的赵宣赵宪兄弟,行过军礼便没问一句就当妉尘出城了。 手机请访问: 第一百十四章 离开京都 刚出城门,妉尘就掀起窗帘,妉尘是抱着不会再回来的心情,最后一次回望汴京,这个她住了三年,流过血和泪,冰封了情和心的地方。不料正好看到钟离谨风尘仆仆胡子邋遢,千里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过。妉尘吓了一跳,下意识要放下窗帘,却又忍不住想再看钟离谨一眼。只是钟离谨一心只在城中,骏马奔驰,压根没有注意到慢慢驶向城外的豪华马车,可能是因为赵宪戴了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容貌,也可能是因为妉尘加封超品后的马车规格跟以前也不一样的。妉尘探出头去,看着钟离谨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内。“此去经年,钟离谨,通往帝王这条铺满荆棘的路上,我再不能帮你什么。”妉尘默默地想到,同时放下了窗帘。 钟离谨本是奉了景武帝的圣旨,带了投身军旅,指望建功立业的一部分功勋贵族子弟,去梁州剿匪的。高门大户的子弟,送到军营可不只是为了历练,送进皇宫当侍卫的就更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搏一个好印象,日后好加官进爵,但这样的人,如何能打仗,就是剿匪也是够呛。而梁州的地方兵权,梁州的地方参军手握兵权,权势极大,连梁州太守都要避让三分,钟离谨要借用梁州的士兵来剿匪,又谈何容易,于是剿匪一事一拖再拖。好在钟离谨虽自幼跟着母亲,李清芷却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妇孺,虽不见得多睿智,但决断力和勇气还是有的,钟离谨在权势的中心打转了这么久,心机更是不可小觑。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几次,钟离谨总会抓到梁州参军的弱点,整顿好了一帮贵族子弟的士气,摸透了山匪的窝藏地点和人员数量,一举拿下山匪,总算是完成任务。在梁州太守给钟离谨办庆功宴时,暗卫却给了她李清芷毒发的消息。钟离谨最在意的,除了妉尘就是他的母亲,庆功宴上,二话不说,晾了一屋子的梁州官员,丢下从京城带去的两千兵马,单枪匹马就回了京城。千里之距,去时花了半个月,回来却硬生生缩短到九天,这样疲惫和心急如焚地钟离谨,只怕妉尘站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了。 城郊的一处空地,夜星月和王宁宇早已守在那里,一车车马车上,放满了大箱子,而驾马车的以及随车护卫,都是赵宣千里迢迢从钱塘送来的最好的暗卫,个个不但身手了得,而且机警灵活,警惕性极高。慕容妉芯从马车里出来,粗略看了一眼,大箱子大概有三四十个,护卫不下五十人,不由心中暗暗惊叹,她的这个妹妹,到底这几年赚了多少钱财,培养了多大的势力啊。 “见过小姐。”如今的王宁宇已经彻底从王家大公子的影子中脱离出来,虽还未完全适应重这个身份,但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做了,这不,以前甚少叫妉尘“小姐”,这会子却跟夜星月一起给妉尘见礼了。 妉尘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是,小姐是否要过目?”夜回到。 王宁宇看着妉尘,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小姐,你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了?丢下汴京里你辛辛苦苦经营的产业?” 妉尘淡淡看了王宁宇一眼,道:“不是还有你和夜吗?再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就算被你两败光了,再赚回来就是了。” 王宁宇:…… 夜星月:…… 妉尘没有看脸色变幻莫测的四人,走到一旁暗卫们跟前,“你们五队人的总负责人是谁,出来。” 坐在第一辆马车的暗卫跳下来,几步就走到妉尘跟前,单膝跪下回禀:“属下十队队长子葵,这此护送小姐的暗卫总负责,见过小姐。” 妉尘示意子葵起身答话即可,“恩,起来罢。你这次的任务不是护送我,是护送这些钱财,我们,分开走。” 子葵一惊,甚觉不妥,可是作为暗卫训练的他,最先学会的就是服从命令,一时间竟是愣住了,不知怎么答话。 妉尘蹙眉,“怎么,有问题?” “不不不,属下,属下只是担心小姐安危,从汴京到扬州,路途遥远,小姐身边不多带几个护卫怎么能行?小姐,要不让十一队来护送小姐,您看行么?”子葵这回却是双膝跪地,连忙回到。 一向在妉尘面前都是脸蛋红红,连话都不敢说的星这回却是连连点头,凑到妉尘跟前,“是是是,小姐,属下也觉得您身边护卫带的太少了。” 长清少清和赵宪也是趁势上前劝妉尘身边多带些人才是,妉尘只能应了。 冬季的旷野,寒风凌烈,妉尘只站了片刻,就感觉有些瑟瑟发抖,一场别离就在艳阳和东风中结束,一群人回城,一辆马车向东南方向,十辆马车一辆接一辆地往正东方向。妉尘不知道,已经身在权利漩涡的她哪里是这么容易脱离的,更何况她还是嬴氏嫡系的子孙,何况她的天赋已经外露,哪里是她想隐居就能隐居,想远离就能远离的。 与此同时,钟离谨已经回到皇宫。钟离谨本是要立刻就去凤藻宫,都走到宫门口了,转念想到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回,必定是一身狼狈,他母亲看了肯定会心疼,他哪里能再让母亲为他担心,转头就回了皇子们住的景阳宫,先行梳洗一番。 钟离谨一进皇宫,景武帝就知道了,比钟离谨先行一步到了凤藻宫等着钟离谨。 钟离谨道凤藻宫,看到母亲虽再次毒发,到底有嬴苏的药方和百草堂长年累月提供的上好药材压制着,脸色虽还是不太好,精神却还不错。母子俩闲聊几句,李清芷才得知钟离谨这一走大半年是去剿匪去了,又是心疼又是心慌,上上下下看了好几个来回,确定钟离谨除了眼眶有些发红,其他都无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景武帝以李清芷需要多休息为借口,不多时就把钟离谨叫到一边训斥:“你是怎么回事?你带到梁州的两千人呢?你身为统帅的责任呢?这般不顾大局,亏朕对你如此寄予厚望。” 给读者的话: 很抱歉妉尘断更了2天,实在是加班太忙 离开京城2 “寄予厚望?”钟离谨冷笑,“你以为我稀罕?母亲再次毒发,你居然不告诉我,妉尘也让暗卫不要告诉我,你们拿我当什么?” 景武帝也是气得要死,怒声呵斥:“不告诉你,你还这么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就回了京城,朕要是告诉你,你是不是匪也不剿了,丢下梁州的百姓和两千子弟兵就要回京?你要真如何放心委你重任?如何放心将大周的天下交给你?” “谁稀罕你的江山?你在乎的就是你的江山,你又把母亲摆在什么位置?要不是你,母亲怎么会……”钟离谨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一副恨不得冲上去跟景武帝打一架的架势,却被听到争吵声而来的李清芷打断。 “阿谨,住口,他是你父亲,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这次毒发后的李清芷内功尽失,真气全无,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听到钟离谨父子两红着脸大吵,却是硬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过来劝架。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钟离谨看到李清芷蹒跚着步伐出来,急忙迎上去。 景武帝亦是赶紧扶着李清芷,“你身子虚,不好好休息,这是干什么?咱们俩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会真吵。” 李清芷摆明了就是不信,挡在两人中间不愿离开。 景武帝叹了口,“谨儿是你我的骨肉,我还能把他怎么样不成,你这副样子。此次将谨儿派出去历练,就是为了有个合适的理由封谨儿为亲王,出宫立府,正式开始接触朝政的,可是你看看他,白费了我一番苦心。” 李清芷深深望了钟离谨一眼,作为母亲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自个儿儿子的野心,可是她又阻止不了,便只能放任自流。现下听景武帝的意思,像是要把钟离谨作为接班人培养,可是太子还好好地坐着储君之位,于情于理都没有废除太子的理由,那景武帝培养钟离谨涉足政事,便是招太子恨和其他皇子嫉妒的事了,那她便不得不担心了。 钟离谨却也是到此时才知晓原来景武帝突然派他去梁州剿匪,竟是抱了这样的目的。只是比起李清芷,钟离谨还多了一层疑虑,那就是景武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于他这个心意叵测的父亲,钟离谨还真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疼爱他这个儿子。 因为钟离谨是私自回宫,景武帝便让他暂时住在凤藻宫,不得外出,省得被一些人抓住把柄,耽误了他封王之事。 钟离谨却是坐不住,见过了李清芷,他自然还要再去看看妉尘,这两个最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可是,宫里不在,国公府不在,钟离谨直觉奇怪,直接去了铜雀楼后院,却撞见了现下炙手可热的两个神秘商人——夜和以重的身份示人的王宁宇,正在商量什么,而星和月则低着头站在一旁。 其实却是夜正在怒火冲天地训斥星和月:“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私自逃跑,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知不知道这是要被处死的?” 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们没有要逃跑,我们只是想去扬州找小姐和赵统领。” 钟离谨听到这里,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心下有了不详的预感,妉尘何时去了扬州?他竟是半点消息都不曾收到,这是存心要瞒着他了。 “你还敢说!小姐是什么身份?也是星这么一个小小的暗卫可以肖想的?若不是你撺掇他,他会胆大包天妄图跟你回扬州?”夜暴跳如雷,恨不得一掌劈了月。 星听到这样的话,却是脸色苍白的难看,是啊,他不过只是一个卑微的下属,有什么资格喜欢小姐,小姐是那样浑身散发着光彩的人。 月却是不甘示弱:“小姐怎么啦,小姐也是人,小姐也才十岁,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对……” 月还试图犟嘴,却被王宁宇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主子也是你可以随意评价的?我看真是小姐和夜把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小姐把你们交给我,那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才叫一个合格的下属。夜,把他们两个带到暗室关起来,不许给吃喝。” 王宁宇回头跟站在身侧的夜说话,正好瞥见门口的钟离谨,连忙咳嗽两声。其他三人也是赶紧回头,顺着王宁宇的目光看到钟离谨。四人中,只有王宁宇见过钟离谨,夜星月却是都没有见过,蹙着眉,很惊讶钟离谨是怎么进的后院。 “阁下是?”夜浑身戒备,朗声问道。 钟离谨刚从梁州回来,虽曾听暗卫汇报过京城的状况,知道王鄂两家逼宫不成反被灭族,知道王家的产业商铺被拍卖,也知道京城凭空冒出两个身份神秘的商人买走了王家整个的绸缎生意,却没有见过,更不知道是妉尘在背后安排的人。“你们刚才说什么?尘儿去了扬州?”钟离谨此时满心都是妉尘去了扬州之事,哪里有心情关注着四个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铜雀楼。 夜警心大起,戒备地望着钟离谨,还要问话,却被王宁宇拉住。王宁宇含笑道:“若在下猜测不错,阁下便是三皇子了。” 钟离谨这才关注到站在院中的四人本身,好看的桃花眼微眯,“你们又是什么人?” 王宁宇闲适地漫步到钟离谨跟前,先是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故做惊讶地道:“在下商重,能进这里,自然是小姐的人,只是小姐现在哪里,咱们这些做下属确实也不知道,难道小姐没有派人通知三皇子么?” 钟离谨一滞,心头一股无名邪火,妉尘若是有派人通知他,他何至于方才一问?“不用跟我打太极,你们的话我全都听到了。想来尘儿是相当信任你,才会把京城的生意都托付给你照看,你一定知道你们小姐去哪儿做什么了。”钟离谨冷笑两声,道。 王宁宇轻笑几声,道:“三皇子当是十分了解小姐才对,小姐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又有谁会知道?别说咱们这些下属了,就是苏老都被小姐送回苏家了。” 给读者的话: 云莫回来了,重新开始更新了哦 离开京都3 钟离谨撇开王宁宇,看向不远处的月和星,这两个人的城府和心思一看就知道,比王宁宇和夜嫩太多,从他俩的口中套话的概率明显要搞许多。可惜夜并不给钟离谨这个机会,还不待钟离谨有所行动,就带着二人消失在廊檐的尽头。 “你们小姐什么时候回来?”钟离谨的盘算落空,只能继续跟王宁宇周旋。 王宁宇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钟离谨,一边道:“这是小姐留给三皇子的信,相信三皇子看过便能知晓。” 钟离谨将信将疑地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却是震惊得连信掉落都不曾察觉。妉尘在信中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她离开京城,以及对京城生意的大致安排,自然也说了,京城心出现的两人神秘商人是她的人,却半点也没有提及什么时候回京,更没有提及去了哪里。“她什么时候走的?”钟离谨收起一贯玩世不恭的态度,狭长的桃花眼里酝酿起了风卷云涌,是怒火即将爆发的前兆。 王宁宇退开两步,只说了五个字:“恕无可奉告。” 钟离谨冷哼一声:“你以为不说,我就不能知道了?” 王宁宇依旧含笑,“这个自然,三皇子尽可以去问其他人。” 钟离谨一股怒火憋在心中,浑厚的内力运起,衣袖与头发无风自动。王宁宇暗道不好,他可不是钟离谨的对手,正想着要怎么平了钟离谨的滔天怒火,钟离谨突然自己慢慢平静下来,看都不看王宁宇一眼,转身匆匆离去。王宁宇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但是心中仍旧不免担心,一是担心妉尘才离开京城没两人,若是钟离谨执意追去,还真可能被他追到;另一个就是月对赵宣执着的感情了,不知道还会闹出怎么样的事来。 钟离谨离开铜雀楼后,先去了城门口,问清楚了妉尘是什么时候出的城,便匆匆回了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就到凤藻宫跟李清芷辞行,要去追妉尘。李清芷咋听到妉尘离开京城的消息很是吃惊,回想过来便明白了为什么前几天妉尘将许嬷嬷送回到她什么。李清芷深知劝不住执拗的儿子,只嘱咐一路小心,并告诉他,妉尘离开前曾去找过傅纣,或许傅纣知道妉尘去了哪里。李清芷的话让钟离谨愈发难受,妉尘只给他留了一封似是而非,什么都没讲清楚的信,却在临行前还去见傅纣。 凰梧宫中难得有些喜气和人气,因为虽然景武帝还未下赐婚的圣旨,但葵乐公主与傅纣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来来往往的宫人正在给凰梧宫大扫除,两人的年纪皆是不小,一旦圣旨下来,估计年内是要成婚的。古人的婚礼讲究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本是一个步骤都不能少的,虽然傅纣身份特殊,父母亲人远在西蜀,相距千里,人又住在宫中,有些步骤或许能免,但皇家婚礼讲究排场,真要准备起来,定是繁复之极,早做准备也是应该的。 傅纣一身深紫色的锦袍,盘坐在檐下的一块软垫上,手指轻抚过膝上古瑟的弦,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回忆的表情。 钟离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纣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傅纣,气势汹汹地问到:“尘儿去哪里了?” 傅纣抚琴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容的钟离谨,淡淡道:“尘儿连你都没告诉,我又如何得知?” 钟离谨哪会相信,一把抓住傅纣的衣领,将傅纣从地上提起,咬着牙道:“尘儿特意进宫跟你辞别,你会不知道?” 傅纣没有被钟离谨出人意料的举动吓到,四下的宫人却是被惊着了,傅纣的侍女几乎是冲过来,跪在钟离谨面前乞求,钟离谨却是无动于衷,只是一双眼猩红地看着傅纣,似乎能喷出火来。 傅纣瞟了一眼钟离谨另一只手里的行李,平静道:“尘儿是打算避世了,连百草堂和苏家的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劝你也不必去找她,她不愿再在滚滚红尘中挣扎,你何苦将她拖回权势争斗中。” 钟离谨好似听到比妉尘离开更让他吃惊的话,不可思议地看着傅纣,一边说着“我不信”,一边却松开了手。 傅纣叹了口气,换做谁也很难相信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会因为厌世,因为厌恶权利争斗的游戏而要离开,偏生妉尘却是个早熟到让人觉得可怕的孩子。 就在傅纣以为钟离谨已经放弃要去把妉尘找回来时,钟离谨说了句让他震惊无比的话:“不,我不让她走,什么皇位,什么权势,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她,我要去把她找回来!”说着,抬腿就要往外走。 傅纣赶忙追上去拦住,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以为现在还是你要不要争的问题?只要你一天在汴京,只要你一天还顶着三皇子的名头,你就还在权势斗争的漩涡中心,逃不掉避不开。尘儿她的身子什么状况你难道不清楚?你就为了她能在你身边就忍心看着她的生命一日日流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钟离谨眯着眼蹙着眉。 梧桐林下的树影斑驳地投放在两人身上,莫名染上些许苍茫和悲凉。 “你就当尘儿是为了去寻找治病的法子才离开的京城罢。”傅纣说完,便留下钟离谨一人站在黄白相间的树干和树枝中,任风吹起满地枯叶,刮过钟离谨落寞的脸颊。 “呵呵,哈哈哈哈……”钟离谨站了良久,却突然笑起来。不知是因为寒风凛冽,还是因为梧桐林空寂,虽是笑,却给人无限苍凉之感,闻之心酸。望着无际的天空,钟离谨只想问:尘儿,你当真狠心,陪我在权势和争斗中走了一遭,挥一挥衣袖,便潇洒地离开,徒留我一人在原地,再不能见到你。 五天后,景武帝下旨赐婚葵乐公主和傅纣,婚事就定在十二月十八。半个月后,钟离谨封诰燕王,赐燕王府,正式入朝听政。而这些,都是妉尘在半路上就收到的消息,妉尘看过,也只是莞尔一笑,便将信放在了一边。 给读者的话: 求支持,求收藏,求票票~ 第一百一十五章 郑家兄妹 从雍州到扬州,从汴京到钱塘,妉尘一行人陆路转水路再转陆路,一路走走停停,没有半点赶路的着急,倒是一路游山玩水地过来,待到达扬州,已经是来年开春了。 彼时的扬州还不是现在人们认为的扬州,扬州是九州中的一州,地域广阔,钱塘,也就是现在的杭州,也囊括在其中。连翘在得到妉尘还未到达扬州时就迫不及待出来迎接,这一迎,就从西湖迎到了瘦西湖。 三四月的江南,正是应了半世交亲随逝水,几人图画入凌烟一般如诗如画的美,炉边佳人皓腕凝霜雪,水畔绿柳轻枝舞云烟。既然来了扬州,又怎么能不去白苹红蓼西风里,一色湖光万顷秋的瘦西湖? 妉尘一合计,干脆让赵宪带了大部分的行李物件先去钱塘,她则和连翘等人在瘦西湖这儿游玩几日。于是一行人直接包下一座客栈,安顿妥当后边开始游山玩水。妉尘在汴京时便常常出府,却总是常常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除了钟离谨在过节时偶尔拉她出去玩,妉尘还真没好好看过大周的风土人情。此时此刻,再看江南的山水人家,许是心境不一样,亦许是得以自由少了拘束,妉尘看什么都是轻松的。这倒是让一直担心妉尘心魔难除的长清少清暗暗放下压在心头的大石。若说玩的最开心的,自然要数慕容妉芯了,和妉尘不一样,慕容妉芯接受的是最传统的教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后来跟在妉尘身边,也甚少离开国公府,就算离开国公府,也甚少会到街上或是郊外游玩,这次随妉尘来扬州,就跟放出笼子的金丝雀一样,看什么都是稀奇的,看什么都是好玩的。心情好,身体也好,人都胖了一圈,没了原来的病弱苍白,也算是意外收获。 这日天朗气清,妉尘带着连翘、慕容妉芯、长清少清姐妹、赵宣以及几个暗卫坐画船游湖,开心地玩了一整天,将近傍晚准备回客栈时,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因客栈离瘦西湖很近,来的时候妉尘一行人是走来的,也没有带伞,突然的小雨将一行人困在湖边的一个凉亭里。 长清抬头看了看无边的雨云,对妉尘道:“小姐,奴婢看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奴婢和少清还是回客栈拿伞罢。” 长清话音刚落,少清就指着不远处的几顶轿子叫起来:“小姐,小姐,快看!那边有轿子哎。” 妉尘顺着少清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几个轿夫戴着斗笠,漆了红漆色彩艳丽的轿子有三顶,清漆青布的小轿还有不下十顶,旁边还有人正在讨价还价,想来是附近的人家看准雨天这个商机,出来挣些辛苦钱吧。“长清,你跟赵宣过去租五顶轿子,顺便问问那些轿夫有没有多余伞或者斗笠给他们几个。”妉尘指了指身后的暗卫,道。 “这点小雨还要撑伞,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暗卫?小姐不必太过照顾他们。”赵宣向妉尘一拱手,就率先走到雨中,长清赶紧跟上。 妉尘耸耸肩,转头对暗卫笑道:“不要怪我这个主子心狠,是你们的统领非让你们淋雨的。” 众暗卫:“……”统领哪是这个意思啊,统领只是说作为暗卫不能太娇惯,跟个女人似的,小姐,你越来越会扭曲事实了。 就在赵宣和长清将三顶红轿和两顶青轿叫到凉亭时,另一拨人匆匆赶过来,也要定轿子,看到赵宣和长清叫来的轿子,其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姑娘想也不想就要往里钻,却被赵宣拦住。 华服女子不耐烦地瞥了赵宣一眼,随意挥挥手,其身后的一个丫鬟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抛到赵宣的手里,一边还傲慢道:“这是我家小姐的心意,就请阁下将轿子让给我家小姐和少爷。” 赵宣反手一丢,钱袋又被丢回丫鬟的手里,“有钱不会自己去叫轿夫?” 丫鬟一滞,指着赵宣,一双杏眼瞪得滚圆,怒气冲冲道:“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不要脸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光天化日的,还好意思抢别人的轿子。”少清不甘示弱。 远处的轿夫瞧见这边凉亭人这么多,还在争轿子,便都乐颠颠地跑过来,热情地凑上来,问还要不要轿子。 华服姑娘哪里会看上灰不溜秋的青轿,就非要做红轿不可,赵宣和长清自然不肯,一时间两伙人争执不下。 妉尘被吵的头疼,“够了!咱们坐青轿,走罢,我累了。” “可是小姐,定金咱们都付了……”少清还是不肯罢休,还要说话,却在被妉尘横了一眼后乖乖闭上了嘴。 方才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同样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这会子终于开口了:“在下郑钧,小妹自小娇生惯养,言语之间若有冲撞了小姐,还忘小姐海涵。另外,这是郑某的一点心意,全当感谢小姐今日享让成全之恩,请小姐收下。”说着,这个自称郑钧的男子便一手拿着一枚翡翠玉佩奉在妉尘面前。 妉尘淡淡看了郑钧一眼,这人话虽说的漂亮谦虚,只可惜脸上并没有任何谦逊的表情,相反,还带着一股自我感觉良好的优越感。妉尘别开眼,没有理会郑钧,直直从其面前走过,只示意大伙儿该干嘛干嘛,不要做无谓之争。只是妉尘上了青轿,其他人自然不会选择红轿了,于是妉尘一行人便是坐着五顶青轿走了。 郑钧脸色有些难看,自幼出生在江南首富之家的他,过惯了众星拱月的生活,除了他老子和他大哥,哪里有人这么无视过他。郑钧一把握紧掌心的玉佩,要不是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真想追上去,告诉那个眼高于顶的臭丫头,自己是什么身份,准保吓死那丫头。 相比于郑钧的难堪,郑怡,郑家的十三小姐,却是十分高兴的,自幼她便要得到最好的,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从未例外,今个儿自然也是。“三哥,咱们走啦,天都快黑了,瞧这雨,一时三刻肯定不会停啦,咱们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客栈呢。”郑怡拉着郑钧的手撒娇道。 第一百一六章 再次争吵 烟雨江南,云雾中的扬州更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妉尘前世在江南长大,最爱的便是在滴滴答答的雨天倚楼看风雨,似乎所有的思绪都绞进粘稠的雨幕中,顺势而下,渗入泥土,与天地合二为一。 暮色将近,已经达到客栈的妉尘坐在二楼的客房里,打开了一扇窗户,静静地坐在窗边的一把扶手椅上,望着楼下青石板路上撑着油纸伞来来往往的人,看着青砖碧瓦的木质小楼在黄昏中颜色渐深,慕容妉芯和长清少清陪在一旁闲聊,连翘则有事出了门。 这时,一群人两顶轿子在客栈门口驻足,客栈掌柜和伙计赶忙迎出去,陪笑脸地说着:“客官,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已经被包下,请客官还是去别处打尖儿住店,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家客栈。” 一顶青轿中出来一个明唇亮眼的姑娘,一身丝绸的衣服衣料比掌柜好上不知几个档次,打扮的也是美丽不可方物,只是一开口,尖锐的生意却破坏这样的美感:“咱们小姐就要住你们客栈,这是看得起你,还不快让我们小姐少爷进去,他们出多少钱,我们小姐出双倍。”眼高于顶的模样,倒不像一个丫鬟,倒更像小姐。 掌柜依旧陪着笑脸,点头哈腰,“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小人开店做生意,得讲究个诚信不是?先前那位小姐已经包下小人的小店,小人怎么还能把小店让给你们小姐?” “什么跟什么?”趾高气扬的丫鬟瞥了掌柜一眼,高傲道,“你去把那位小姐叫来,我亲自跟她讲,让她把房间让给我家小姐。” “这,不太妥当吧?”掌柜显得有些为难,站在门口没有行动。 楼上厢房里的妉尘等人将楼下门口一幕尽收眼底,少清指着说话的丫鬟差点跳起来,“她不就是跟咱们抢轿子的那个死丫头,怎么又碰上了,还来跟咱们抢客栈房间不成,简直欺人太甚!小姐,你这回可不能再让他们了!” 妉尘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慕容妉芯仍旧低头看着雨幕中门口争执不下的一群人,试探着说到:“尘儿,眼看天就要黑了,又下着雨,不如还是让他们进来罢,反正客栈一半的厢房还空着呢,无谓争这一口气的。” 妉尘看着慕容妉芯,清冷道:“他们找不找到住的地方,与咱们没有任何关系。在凉亭时,我让他们,是懒着跟那对蠢笨的主仆多计较。现在让他们住进来,同一屋檐下,还要听那对主仆指手画脚的滑稽模样,不是自找麻烦?” 慕容妉芯哑然失言,她该想到的,以妉尘的性子,哪里就是因为良善而不愿多做计较,纯粹是因为懒得跟那样的人多做纠缠。 “奴婢这就去回了他们”少清一听妉尘这话,飞也似的就往楼下奔去,开心极了,她就知道,小姐才不是那种烂好心的人呢,她早就看那对不知天高地厚的主仆不顺眼了。 屋外喧喧嚷嚷,少清下去后更是吵的不可开交,少清的嘴皮子,可也是厉害,将那高傲的丫鬟气得够呛,手指颤抖着指着少清说不出话来。 “小姐,奴婢还是去把少清叫回来,这丫头,越来越没分寸了。”长清道,说完便也要转身下去。 却被妉尘拦住,“不用,随她去吧,我看她早就憋一肚子火,没道理气着自己,咱们难道还怕得罪人不成?” 就在说话间的功夫,连翘和赵宣也回来了,看着门口吵得厉害,堵的水泄不通的,赵宣一把搂过连翘的腰,脚尖先是在平地借力,而后又在墙上两次借力,身影轻盈的,直接从窗户进了二楼。 一落地,连翘就赶忙推开赵宣的手,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又觉得尴尬,双手在罗裙上搓了搓,双颊绯红,赵宣却还是意犹未尽,搓了搓掌心,柳腰纤身的女儿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要不是妉尘跟尊大神一样在屋子里坐着,他还真不愿意放手。 连翘在外历练了两年,再不是当初跟在妉尘身后的丫鬟,很快便震惊下来,狠狠瞪了一眼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心中起伏不定的赵宣,才回禀道:“小姐,楼下的兄妹正是郑家的三少爷和十三小姐。是奴婢疏忽,在钱塘这么久,居然连郑家的少爷和小姐都没认出来。” 妉尘手指在桌上轻击,“江南首富郑家,呵,难怪教养出这么高傲的儿女,有意思,真有意思。”说高傲还是好听的,根本就是不通人情的自以为是。 “那倒也不是,奴婢见过郑家大公子、二公子和大小姐三小姐,都是很通情达理的人儿,尤其是郑家大公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精明通透,实在是个妙人,若是小姐见着,一定也会感兴趣的。至于这十三小姐,是郑老爷最疼爱的一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才养成这么个唯我独尊的个性。” “我让你在钱塘开钱庄,做得怎么样了?郑家有没有什么异动?”妉尘突然转换话题。 连翘有些云里雾里,只能照实回答:“开了一家钱庄和一家商行,生意不错,郑家大公子有派人来帮忙,奴婢才能这么快在钱塘立稳脚跟。咱们的府邸就在郑府旁边。” 妉尘笑得饶有深意,“原来是邻居。连翘,记住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郑信对你示好,肯定有他的目的,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连翘一怔,随后脸色惨白,“是,奴婢知错,那钱庄和商行是不是要放弃,里面有郑家的人。” “那倒还不至于,等我到钱塘,都再部署过吧。”妉尘扫了连翘一眼,到底还是太年轻,要是柳云在就好了,哪里需要她这样事事操心,“你也不必太紧张,钱庄和商行还不曾涉及咱们的核心产业和机密,就是被郑家知道了也无妨。不过既然是邻居,人家还在生意上帮过忙,这样,你下去,让他们住西厢,别太吵。还是以你的名义,不必提起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暗卫基地 对于这个结果,郑家兄妹显得有些失望。对于郑钧的失望,妉尘可以理解,从其言行就可以看出,郑钧对连翘的想法不简单,至于郑怡的失望,妉尘就实在搞不懂了,不过,她也不在意。 扬州多水,却并不是一个多山的地方,偏生不管是妉尘还是赵宣,都认为训练是件十分隐秘之事,需找座荒山做为训练基地。连翘赵宣两人在扬州待了好些时日,才找到一座荒山,当地人称之为兔毛山,可能也许大概是因为山上野兔子比较多吧。兔毛山不是很高,但山势陡峭,这在扬州的山中是十分少见的,且四下荒凉,人迹罕至,山下还有一条河,半山腰还有一口清泉,是秘密训练暗卫的绝佳之地。 而赵宣和连翘开始训练的第一批人,除了从京城带来的二十个暗卫,其他都是家世清白,无依无靠的孤儿,在问过每个人的意思后,都喝下尘缘尽,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而后跟着赵宣和连翘来到荒山野林,一点点架构起今日看到的训练场地。而那二十个暗卫,在完成任务后,也是一杯尘缘尽,一切从头开始。如此严苛的保密措施,不知是该说妉尘和赵宣残忍还是心思缜密。 从瘦西湖到兔毛山,不过三五日的行程,妉尘轻装简行,在距兔毛山最近的一个镇上,就卸下大多的行李,只让长清少清带了些细软,和赵宣连翘,一共五人,骑马进山。妉尘的马术,刚开始是慕容执教,后来是钟离谨,只是妉尘到底年纪太小,只学了个半吊子,好在南方的马种小,妉尘骑着慢行倒还行,清晨出发,到达兔毛山脚下时,却已日近西山,除却妉尘的原因,路难行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由。 妉尘打马上下来,粗略扫了一眼四周,除了满眼的翠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连屋子都没有看到,甚至离兔毛山脚也还有点距离,不由疑惑地看向赵宣。 赵宣先是做了个请罪的动作,而后又节奏地双手互击,重复三次后,三道身影从妉尘等人站立的树荫下的那颗大树上跳下来,齐齐跪在赵宣面前,双手抱拳,“属下见过赵统领,见过连翘姑娘。” “这是小姐,你们真正的主子。”赵宣退开一步,让出其身后的妉尘,介绍道。 三个暗卫抬头看了眼妉尘,明显愣了愣,有诧异,但更多的是震惊,虽常听赵统领和连翘提起小姐,却不知道小姐还这么“小”,好在赵宣的训练不是白费的,短暂的静默后,三个暗卫立马低头请安:“属下见过小姐。” 妉尘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赵宣会意,吩咐道:“起来罢,把马牵下去,近况如何?” 三人站起身,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是个偏黑瘦的少年,年纪不过十**,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回统领,一切正常,大伙儿都按照统领留下的任务训练着呢,半刻也不敢放松。就是前天来了猎户,差点闯进咱们的地方,被属下装鬼吓跑了。” 赵宣点点头,随后看向妉尘,却颇有些犹豫道:“小姐,接下来的路不太好走,不如让属下背您?”身体接触,妉尘虽还小,但时人讲究男女之防,更何况妉尘和赵宣之间还隔着尊别之别。 最先反弹的还是长清,“还是让奴婢来背小姐罢。” 妉尘看了一眼长清,又看看赵宣,长清功夫虽好,到底是女子,她也十一岁了,长得比同龄人还高些,“无妨,还是让赵宣背我罢。” 一行人又是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渡过河,才走到兔毛山脚。妉尘从赵宣背上下来,四下张望,不由感叹赵宣和连翘心思的巧妙,一整排的屋子就造在山脚下,还是面朝南的,采光充足,但因地势关系,从方才来的方向看,正好被前面的一个小土坡挡住,完全看不见。 赶了一天的路,妉尘已是十分疲惫,再加上天色渐暗,妉尘还是决定明天再去看训练场地和还在接受训练的暗卫,今日先行休息。连翘将妉尘等人领到一间屋子,里面床铺桌椅一应俱全,盥洗室里面有竹子制成的淋浴、可以泡澡的木桶、马桶,干净整洁,妉尘摸了摸被褥,还是刚晒过的,散发着阳光的清香。连翘表示,这是每个房间的标配,只是妉尘住的这个屋子多了些装饰。妉尘不由感叹,这么难走的路,赵宣和连翘是怎么做到快速地建起一个设备完善的基地的。赵宣连翘皆是但笑不语,心想,只有小姐你满意就好啊。 第二天,赵宣先行整合暗卫,连翘则带着妉尘一路绕到训练场地。妉尘这才发现,兔毛山是成半圆弧型的,山体北面,有一块空地,且不愿处还有一座矮山挡住,形成天然的四面环山地势,隐蔽而阴凉,简直太适合做秘辛之事。 训练场地上的一角,布满了各种道具,有些是妉尘画出的图样,有些连妉尘都没有见过。暗卫们已经集合,整齐地站在场地中央,妉尘走过去时,站在后排的有几个不由探头张望,想看看他们的主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在赵宣严肃可怖的目光下,动作不敢太过。 妉尘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三百人左右,看来上次赵宣和连翘从京城回来后还有扩员,队伍中有男有女,但还是男子居多,年纪大多在二十岁一下,正是风华之年。妉尘才刚在人前站定,所有人便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声音响亮而划一:“属下参见小姐!” 妉尘病没有马上让人起来,而是示意赵宣,让他介绍一下。 赵宣走到妉尘身侧,指着穿深褐色衣服的一群人,介绍到“这是已经训练结束的六十二人,其中二个明使。”接着又指向他们身旁穿着玄色夜行服的十人,介绍说“这是按小姐要求训练的十人专门进行跟踪和暗查。”其他穿深蓝色的,则是还在训练中的暗卫。 给读者的话: 今天是大阅兵哦,亲们有没有看呀~ 暗卫基地2 妉尘的目光随着赵宣的介绍而移动,发现赵宣所指的两个明使中有一个是女子,便蹙了蹙眉,有了月这个前车之鉴,妉尘对女子的明使抱着些许怀疑的态度。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妉尘的注视,抬头莞尔一笑,媚态尽显。 妉尘一怔,移开了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一向相信赵宣的能力,所以我也相信你们已经是合格的暗卫。”妉尘手指向深褐色衣服的六十二人,又移向深蓝色衣服的人,“而你们,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比他们更出色的暗卫。我相信,你们已然知晓,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最重要的服从,但我却认为灵活也是很重要的。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主子下达的命令有时不一定就正确,而你们要学会用最佳的方式完成主子的目标。”妉尘的声音清冷而悠长,在空谷里回荡。 暗卫们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训诫,纷纷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妉尘,不明白他们这个小主子在想些什么。 最担心的莫属赵宣了,在他认为,暗卫作为工具一样的存在,不需要太多的思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即可,妉尘的话很容易让暗卫们心思活络起来,一旦起了不一样的心思,这些人就很难控制了。赵宣小声打断妉尘,“小姐,属下觉得这话您还是单独训诫明使的好。” 妉尘宛然一笑,没有理会赵宣,继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当然,把握好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主子的目标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希望你们在没有掌握好这个度之前先学会执行主子的命令。” “是!”暗卫们的回答整齐而响亮,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也没有因为妉尘的年纪就出现任何质疑。 妉尘点点头,这才是暗卫应该具备的素质,不应不了解主子而产生任何不该有负面情绪和抵触行为。“很好,我相信,你们会是我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是我最有利的武器!”妉尘突然拔高了音量,清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骄傲和满意的情绪,却好似不带任何感情,“狼牙,以后就是你们的称呼。你们会像头狼嘴里,最尖锐的牙齿,你们当有狼的忠诚,当有狼牙的锐利!”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那名女子的明使,“狼牙全体成员给小姐请安。” 剩下的三百多人这才齐声:“狼牙谢小姐赐名,定不负小姐厚望!” 妉尘却是含笑摇头,“只有在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后,才能被称之为狼牙,你们现在,大多数人,充其量只能算幼狼嘴里的稚齿。不过,我相信你们终有一天会成为最锋利的狼牙。” 从训练场地出来,妉尘自己都摇头,她其实并不适合做鼓动人心的讲话,方才讲的话,是她昨夜绞尽脑汁思及前世非法传销的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揉合现况,打了好久腹稿才想出来的,好在看样子效果还行,只是她这个当事人想来,心中不免想暗暗发笑,怎么想都跟传销窝里洗脑的传销头子似的。 两个明使跟着妉尘一同出来,回到屋子,妉尘照例给二人取名,男子唤青山,女子名若水,却只单独见了那名媚态天成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妉尘不愿转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问道。 若水愣了愣,却是笑道:“属下是小姐的明使,自然是小姐的人。若小姐问的是属下以前是什么人,一杯尘缘尽,就是属下想知道,也不记得了呀。” 妉尘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以眼神问赵宣和连翘。 赵宣和连翘对视一眼,连翘才轻声说道:“若水的来历确实跟其他人有很大的不同,她是……” “我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样的,小姐,请容属下先行告退。”连翘才开始讲,却被若水急声打断,若水自己不觉,妉尘却从其眼中看到了彷徨和害怕,一个连自己过往都忘记了的人,还害怕什么呢。 妉尘挥手,示意若水可以下去了,若水这才松了口气告退。若水走后,连翘才继续道:“若水原是秦淮河畔一家青楼里的头牌名妓,舞技名动秦淮,因恋上一名富家公子,偷偷与其私奔,却不料富家公子是假,豺狼虎豹是真,若水转眼又被卖到勾栏院里,还是最下等的那种,受尽折磨。一次偷跑,恰好撞见赵宣与我,我怜惜她命运不幸,就替她赎了身。若水极其会察言观色,只与我们相处了几天,就发现我们的不同寻常之处。在我跟她讲明,我们是在替小姐寻丫鬟仆从之后,便自觉要求喝下尘缘尽。只是我发现,跟其他喝下尘缘尽的人不一样,她好像还保留了以前的一丝记忆,她虽极力掩盖,只是在风尘中打过滚的那种姿态,是怎么也掩饰不掉的。小姐,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妉尘若有所思,“这倒也无妨,尘缘尽也不过是外力,人心的复杂,又岂是外力可尽改变的?明使之所以称之为明使,我就是要他们站在明处的,只是她原是那样的身份,认识她的达官贵人怕不在少数,这才是麻烦所在。” “这个小姐倒不用担心,我和赵宣调查过,名妓头牌出现,为了保持神秘感,通常会带面纱,若水虽为不少显贵跳过舞,但都以纱遮面,真正见过她的人不多。”连翘道。 妉尘灿然一笑,“如此甚好。这样出身,又有常人没有的本事和刻进骨血的姿态,才是可利用的人才,将来,她会大有用处的。就让她跟咱们一同去钱塘罢,其他我会再做安排。” 妉尘在训练基地住了三天,给训练好的狼牙做了细致的安排后,才回放置行李的小镇,刚到客栈门口,却看到两抹熟悉的身影,不是郑家兄妹还是谁? 见妉尘等人骑马而来,郑怡兴冲冲地迎上来,喜笑颜开的:“你们上哪儿去了?我和三哥找你们好久,才从掌柜那里打听到你们在这里落脚。”热情得妉尘都有些不适应了。 给读者的话: 最晚打雷把网络打坏了,今早补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烦人兄妹 妉尘挑了挑眉,在江南,郑家果然是手眼通天,他们一路低调,却还能被郑家兄妹找到。 连翘打马下来,避开了郑钧伸出打算搀扶的手,并退开一步,与郑钧保持一定的距离,矜持道:“哦?不知郑三公子和郑小姐找我们姐妹有何要事?” 郑钧脸色一僵,在江南,在扬州,郑家的地位甚至比封疆大吏还高,作为郑家嫡三子的他,无论走到哪里,一向都是女子倒往他身上扑,就是矜持一点的名门闺秀,见了他那也是羞的脸颊通红,他还真没受过这样的冷遇。“连翘姑娘这话问的奇怪,无事便不能来寻姑娘了不成?”郑钧沉了沉气,道。 赵宣的脸色不太好看,闷声闷气道:“请郑公子谨言慎行,若郑公子闲得发慌,秦淮河畔有的是姑娘等着郑公子去找乐子。” 郑钧顿时尴尬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他好钻进去,“连翘姑娘莫要误会了郑某,在下只是仰慕姑娘才华,便想着反正我们兄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既然两位姑娘想着在扬州游玩些时日,在下恰好对扬州还算熟悉,便为两位姑娘做个向导,也算一尽地主之谊。” 郑钧这话圆的还算漂亮,可惜粗神经没心眼的郑怡偏偏爱拆台,小声嘀咕道:“说得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宅内院的娇小姐似的,都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了,还装什么高洁呀。”这倒不是郑怡瞧不起女子行商贾的意思,相反,郑怡自小便喜欢跟着父亲和兄长到处跑,也曾立志要做个像其父亲一样出色的商人,只可惜胆色有了,脑子却不够。 赵宣和连翘一听这话,却是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赵宣,杀气上来,四周的空气温度都瞬间降低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最好给我说明白了。” 郑怡被众星捧月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再加上没什么内力,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忙不迭地躲到郑钧背后,不敢说话了,她的贴身丫鬟却是个练家子,立马站到赵宣和郑钧中间,气氛突然剑拔弩张。 郑钧懊恼得不得了,他也不想陪笑脸的,要不是大哥飞鸽传书,非要他同妉尘等人一起回钱塘,再加上他自己对连翘也有点那个心思,他才不愿意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小妹年幼,说话不过脑子,请阁下勿要见怪,勿要见怪。呵呵~”郑钧连连作揖,道歉。 赵宣回头看妉尘的脸色,发现妉尘脸上除了倦容并无其他,再看连翘,连翘也冲他摇摇头,赵宣这才敛起周身的杀气。 “连……翘姐姐,我累了,咱们先进客栈再说罢。”妉尘在长清的搀扶下下了马,一个不怎么骑马的人,这两天忽然长时间骑马,妉尘只觉得大腿根刺痛,小腿肚打颤,腰酸背痛,恨不得立马泡个热水澡去去乏,才懒得在这里跟郑家这对脑子拎不清的兄妹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人家都说累了,郑钧也不好强拉着连翘说话,只好让人家先进客栈。小镇不比繁华的城市,妉尘住的这家客栈时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好在这回郑家兄妹识趣,包了一家农家的四合院,没再来跟妉尘跟前吵吵,不然妉尘还真不保证很累的她会不会发脾气叫人把这聒噪的两兄妹给丢出去。 第二天早上,妉尘还在梦乡中,郑家兄妹却早早的来了客栈,郑怡倒还好,只是跟她的贴身丫鬟就跟两只高傲的小孔雀一样,仰着头坐在那里,郑钧却是时时刻刻跟在连翘身旁,没话还硬找话地跟连翘聊天。 妉尘修习《衔苍诀》也有快四年,五识敏锐,堪比内功深厚的大家,也因此对休息的环境要求甚高,楼下来了一群人,还话说个不停,定是要把她吵醒的。 长清赶忙下楼查看情况,在楼梯上就看到连翘和郑钧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当下眉头深锁,语气不善地低声道:“怎么回事这么吵嚷?小姐还在睡觉,仔细把小姐吵醒了。” 郑钧和连翘皆是一顿,其实连翘也一直在小声提醒郑钧,她妹妹还在休息,别把她吵醒了,但郑钧认为,他说话声音又不大,还是在大堂里,怎么会把在二楼客房休息的妉尘给吵醒呢。看到长清下楼,连翘就意识到不好,果不其然。连翘以责怪的眼神看向郑钧,郑钧双手捂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自己不说话了。 郑怡昨夜回去,心里就十分不爽,她长这么大,除了在妉尘这儿,还没在其他人那里吃过亏,转辗反则了一晚上,她既是想今早来找回场子,一听长清这话,立刻就想抓住了小辫子一样,跳起来,指了指长清,点了点站在门口的赵宣,又指了指大堂中间的连翘,大声道:“不是我说你,瞧瞧你身边的下人,一个个都快爬到你这个主子头上了。这样的下人,要是在我家,早就被我父亲和哥哥杖责一百赶出去了。” 连翘尴尬得不行,在小姐面前,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奴婢,只是小姐念她自幼就在身边,凡事高看一眼,委以重任,又多有照顾,才有了今日的连翘,说起来,她跟赵宣,跟长清少清是一样的身份。一时间,大堂里一片寂静,连站在角落的掌柜和伙计都不敢出声,大堂里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响。 郑怡见没人说话,且每个人脸上表情古怪,还以为自己说得多有道理,是这些人自惭形愧才默不作声,脸上不由扬起骄傲的笑,眼睛都快抬到头顶了,指着连翘继续大声道:“还有你对你妹妹也太娇惯了吧,这都日上三竿了,居然还在睡觉,还有脸说别人吵着她了。我父亲虽然也宠我,但规矩还是讲的,该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该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从来没有像你妹妹这样……”郑怡越说越觉着自己说得有道理,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压根没有注意到在场人脸色的变换,就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状况。 给读者的话: 云莫舔着脸求支持,给云莫投张票票吧,呜呜~ 第一百一十九章 自取其辱 妉尘阴沉着一张脸,被吵醒的她,尤其是被一个不识相还自以为是的傻妞吵醒的她,表示起床气很严重!她很不高兴!妉尘一步步从楼梯上下来,明明是淡薄的身形,偏生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连郑钧都看得咽了一口唾沫,只有背对着妉尘的郑怡还在滔滔不绝。 “郑小姐果然好教养,让我心生敬佩。”妉尘在长清身旁站定,冷笑着说道,声音不大,却让郑怡浑身一震。 郑怡转过头,看到妉尘一头秀发随意披在身后,身上披了一件浅紫色绣花纹的苏锦披风,花纹很奇特,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妖娆的花,脚上是一双同色蜀锦修鞋,鞋尖缝了一对浑圆皓白的东珠,一身富贵的打扮,将妉尘装扮得比瓷娃娃还精致三分。 在背后讲别人坏话,还被人抓到,实在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郑怡一句话堵在胸口,脸憋得通红,但一回想,觉得自己又没说错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再一看妉尘的打扮,对比一下自己的装扮。她今天穿了一身嫩黄色的织锦荷叶边长裙,裙角是五哥绣娘画了一个月才绣好的蝶恋花图样,外面罩了一件艳霞胧月纱衣,首饰是一整套的百蝶穿花赤金点翠头面,与衣裳上的蝶恋花样相映成趣,可谓富贵中少女美态尽显,妩媚中华丽不减。郑怡顿时信心又起来了,挺了挺胸道:“商小姐谬赞了。” 妉尘嘴角微挑,脸上嘲讽之色显露,真不知该说这个郑小姐天真还是傻,讽刺和赞美都听不出来。 郑钧还是会看脸色的,瞪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郑怡,上前一步替其道歉:“尘姑娘请勿见怪,我这个小妹,实在是被娇惯坏了,心直口快,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 妉尘嘲讽神情愈甚,笑容却是愈灿烂:“郑小姐说的有理有据,怎么会是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郑公子不也说心直口快吗?商尘还真是受教了。” 郑钧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陪笑道:“是词不达意,词不达意。郑某不学无术,让连翘姑娘和商姑娘见笑了。” “三哥,你干什么,我说的都是事实嘛。”郑怡见一向风度翩翩的郑钧居然向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小姑娘道歉,心头一股无名之火,更坚定心中所想,妉尘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 “你闭嘴!”郑钧却是咬着牙低声呵斥郑怡,将凑上前的郑怡吓了一跳,本来要抓郑钧胳膊的手也收回了,目含委屈和不甘,狠狠瞪了郑钧一眼。 妉尘目光渐冷,却是当真笑起来,“呵呵,郑公子和郑小姐果然好笑,既然郑公子说自己不学无术,少清,去将我的《孙子兵法》拿来赠与郑公子。” 站在长清身后的少清捂着嘴直笑,当真回客房拿兵法去了。 郑钧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学无术不过是他借以妄图搏美人一笑的自谦之词,没成想妉尘还真当话接茬了,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郑怡却是气得跳脚,“你什么意思,我三哥博古通今,什么《孙子兵法》,我三哥早就会背了。我看你倒是该看看《女戒》,身为女子,半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 恰好这时少清一件将兵法取来,听到郑怡这话,忍不住讥笑:“哟,郑小姐有女孩子的样子,卑弱敬顺郑小姐占了几样?也不拿面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摆谱教训我家小姐,真是我活了快二十年,听过最大的笑话了。” 郑怡气得一张小脸通红,指着少清的手不住颤抖,你了半天却是多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只是长久的霸道让郑怡哪里就会这么认输。郑怡跺跺脚,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 郑怡的贴身丫鬟一看小姐受欺负,手早就放在绑在腰间的软鞭上,一接收到郑怡的暗示,软鞭即刻从腰间脱落,化作一条火红的鞭蛇,直指向站在楼梯上的少清。 “小姐!”赵宣、连翘、长清少清几乎都是脱口而出。 站在妉尘身后的长清没有半分犹豫,就一个转身挡在妉尘身前,用自己的后背护住妉尘。少清则是一个箭步,脚尖在楼梯上借力,右手成爪状,目标便是火红的蛇鞭。连翘不由自主想冲过去保护妉尘,却被身旁的郑钧一把抓住,脚步一滞。离妉尘最远的赵宣眼眶赤红,一掌劈向郑怡的丫鬟,奈何离得太远,远看着鞭子就要触及妉尘,他却还离丫鬟还有一仗的距离。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快得让妉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让所有事像慢动作一样在自己眼前上演,自己却无能为力。 好在少清功夫比郑怡的丫鬟更胜一筹,在鞭子落在自己身上就一把接住了蛇鞭。丫鬟还来不及使力抽出鞭子,赵宣的掌风就到了。赵宣这次却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内力,郑怡的丫鬟虽是个练家子,摆在江湖中,也还可以算上乘,但是在赵宣面前却是不够看的,赵宣一掌,便震断了其全身的经脉,丫鬟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撞碎了三张桌子后又撞到大堂里的柱子,才停下来,却是呕出一大口鲜血,当即昏迷不醒。 “阿红!”郑怡没想到自己的丫鬟一招还没出手,就败了不说,还生死不明,忙奔过去看,“三哥,你快来看看,阿红这是怎么了?” 连翘瞥了郑钧一眼,愤怒地甩开郑钧的手,连忙朝妉尘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妉尘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才松了口气。 “呜呜呜,三哥,阿红是不是死了?你快看看呀。”郑怡蹲在自己丫鬟面前,想用手去拉,去搀扶,看看到阿红嘴里不断有鲜血溢出的样子,却是胆怯了,只能不断叫自己的哥哥。 郑钧过去,探了探阿红的鼻息,一息尚存,只是微弱不堪了,看阿红手软脚软的样子,便知道就算治好,只怕也是废人一个了。郑家的人,在江南便是一霸,连官府都要敬三尺的存在,今日却在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郑钧自觉脸上挂不住,站起来一脸怒容地看着妉尘和连翘,“我妹妹的丫鬟不过跟你的丫鬟开个小玩笑,你竟然让他这样出手伤人,简直欺人太甚!是不将我郑家放在眼里吗?” 给读者的话: 云莫厚颜求支持,求票票,求收藏,求打赏,嘿嘿~ 自取其辱2 连翘面容冰冷地看着郑钧,从少清手中接过鞭子,丢在郑钧面前,冷冷道:“开个玩笑?哼,要是伤这我家小……小妹丝毫,就是杀了你俩,晾郑庆也不敢说半个不字!”郑庆便是郑钧和郑怡的父亲,如今郑家的家主,郑家的掌舵人。 “你小妹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郑家,就你一个低贱的女人,还想在钱塘立足,简直就是笑话!现在该敢在我们面前耍横,是看我们兄妹出门在外,就没人撑腰了吗?你给我等着,要不是不灭你们给阿红报仇,我郑怡两个字就倒不过写!”郑怡站起来,指着连翘和妉尘不停咒骂。 没有妉尘的命令,赵宣不敢出手伤了郑怡,却是甩手点了郑怡的哑穴。 郑怡张口却说不出话,急得直跺脚,眼泪汪汪地望着郑钧,希望自己的哥哥能给自己出口气。 郑钧目眦欲裂地看着连翘和妉尘,“我郑家好意与你们交好,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连翘冷笑,“交好?恕我眼拙,看不出二位有要与我姐妹交好之意。” “赵宣,把他们两个绑了,丢出去,别在这里碍眼。”妉尘扫了一眼嘴巴仍喋喋不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眼泪啪啪掉的郑怡和双眼通红,一副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咬死他们的郑钧,淡淡道。 “你敢!”郑钧气得要死,胸膛因气愤而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直跳。但看到门口突然涌现的,身着深褐色服饰,带着半面狼面具的人,仿佛从天而降,不由心慌意乱,指挥跟在身后的仆从,“还不快拦住他们。”一边拦过郑怡,准备冲出门去。 郑家的护卫,若都是经过专门的训练,也可以说功夫不俗,但跟赵宣训练出来的暗卫一比,就逊色太多,又哪里会是狼牙的对手。只一会儿,郑家兄妹和他们所带的所有仆从全部被五花大绑,然后丢在街上,引来不少人的围观,指指点点,郑怡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和屈辱,啊啊大叫,却又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好躲开围观人群嘲笑的目光。 因为楼下的动静太大,就连耳力不佳的慕容妉芯都感受到了不对劲,下楼时就正好看到郑家兄妹被绑得跟粽子似的丢出去,不由有些担心:“尘儿,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郑家?” 连翘同样以担忧的目光看向妉尘,轻声道:“是啊小姐。当初我来钱塘,郑家确实对我颇多关照,虽然郑家这俩兄妹不靠谱,但我们会不会做的有些……”连翘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不可闻。 “哦?那为何方才不制止我?”妉尘眉梢轻挑,淡淡道。 连翘一滞,连忙低头:“奴婢是怕咱们到钱塘后郑家的人因此事多有为难,当初选府邸的时候,奴婢将咱们的府邸选在了郑家大宅旁。” 妉尘抬手制止了连翘的解释,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至于郑家,你们大可放心。至于郑庆还没有老糊涂,就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与我们为难。大商巨贾做生意,就跟朝廷中权臣皇帝玩弄权术一样,只有永恒的利益。今日就算我将他的这一双儿女都杀了,只要来日给他的利益足够大,我们就还可以合作,只是要小心提防他背后放冷箭罢了。而今日我所做的,或许在郑家这对兄妹看来是奇耻大辱,但在郑庆眼中,可能只是小孩子过家家闹别扭而已。” 连翘听得一愣一愣的,只睁大了眼睛看着妉尘,似乎一时间消化不了妉尘说的话。 慕容妉芯却是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妉尘,轻声柔语道:“那尘儿你呢?你也算是大商巨贾了,你呢,为什么对柳云的死这般念念不忘?尘儿,该放下了吧?” 妉尘一怔,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中含着不知是悲还是凄凉,权臣皇帝在乎的是权势,大商巨贾在乎的是财富家族,他们在乎的那些我通通都不在乎,人的生命本就短暂,与妉尘更是,她只是想要一个在她身边,真正关心在乎她的人罢了,只是那个人,她死了,于是这世上,她便什么都不在意了,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又该放下什么呢? 长清见妉尘面色不对,身怕其又勾起心魔,心中正暗暗发急,恰好这时绿梅端了燕窝粥来,长清赶紧结果端给妉尘,“小姐,折腾了一早上,一定饿了吧,先吃完粥暖暖。四小姐也过来吃罢。” “吃过午饭都收拾一下,咱们今日就启程去钱塘。”妉尘吃了两口粥就放下了匙子,吩咐了一声后便回了房。 连翘与赵宣对视一眼,眉间锁着心事重重,柳云去世多年,小姐却一直沉浸其中,至今不能自拔,这该如何是好? 而郑家兄妹,在门口折腾了一会儿,绑在他们身上的麻绳就松开了。妉尘本也无意多为难他们,狼牙们在捆绑时就手下留情没打死扣,经不起挣扎。刚解开麻绳的郑怡就想冲进们去,恨不得跟妉尘大战三百回合一决雌雄,以解胸中一口恶气,却被郑钧死死抓住。郑钧在其耳边耳语几句,原本暴跳如雷,一副不把客栈拆了绝不罢休模样的郑怡突然安静下来,怨毒地瞪了客栈招牌一眼后,竟乖乖跟着郑钧离开了。一群人灰头土脸的样子,一路上却也没少被指指点点。 回到留宿地方的郑家兄妹只做了短暂休整,立马就收拾东西离开了,连夜奔着离此地不远的邗城,投奔外出在邗城做买卖的郑家大公子郑信。 说起郑信,那在江南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八岁就随其父出门做生意,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十三岁便能独当一面,如今二十有二的他几乎是全江南未婚女子的梦中情人,因为他还未婚配!在大周,郑信可以与王宁宇齐名,江南有歌谣赞美郑信,其中一句便是“钱塘信郎美如玉,江南少女情丝系”,可见其魅力一斑,起码王宁宇是没人为其撰写歌谣夸赞的。 给读者的话: 信郎代云莫向大家求支持求票票,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章 矛盾升级 郑家在邗城有别院,郑信自然便住在别院里。 郑怡郑钧俩兄妹,连夜风尘仆仆地赶到邗城别院,听郑信的小厮说其还在书房查看账簿,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书房。 郑怡一推开书房的门,就哭着投到郑信的怀里,一边无比凄惨地撒娇:“大哥,你可要给怡儿做主,怡儿可被人欺负死了,怡儿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过人,呜呜呜~” 郑信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是无奈,只能放下手里的账簿,将郑怡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我还不知道你?还有人欺负得了你?你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三哥可以给我作证,大哥,你一定要替怡儿出这口气。”郑怡一边抹眼泪,一边指着站在门口的郑钧道。 郑信望向郑钧,却发现他也是眼眶泛红,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不由眉头一挑,他还真想不出扬州有谁能让郑家这两大混世魔王同时受气。 郑怡瘪瘪嘴,可怜巴巴道:“就是那个来路不明的连翘啦,原来她还有个妹妹,叫什么商尘,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欺人太甚……” 郑信抬手制止了郑怡一连串的信任词,示意其讲重点,郑怡这才添油加醋地将白天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果然是来路不明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哼哼,再有钱也是土鳖,更何况这世上还会有比我郑家更有钱的人家?” 郑信听罢,没有丝毫生气,反倒对郑怡口中的商尘兴趣重重。连翘他是见过的,长相只能说清秀,算不得大美人儿,性子也不是一等一的,对生意场上的事也并非十分精通。当是连翘说是自己和未婚夫挣下的家业,想搬到钱塘来居住时,他就抱了极大的怀疑,赵宣功夫虽好,对生意买卖的敏感度和控制能力却还不如连翘,这样的两个人,何以能挣下如此大的财富,能买下他郑家旁边的大宅,不得不让人生疑。那座大宅,以前可是钱塘一巨富的祖宅,后来这巨富被郑家斗垮,巨富的祖宅保留了下来,但因出价太高,一直无人购买,而派人打理那么大的一座宅子,郑家虽不缺这么点钱和人,但到底是无谓的开支,正打算要么就捐给官府算了,就在这时,连翘赵宣凭空出现,买下了这座宅子。或许,这般大财富背后真正的主子就要出现了。 郑信拿起账簿在郑怡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好了,看看你什么样子,先去梳洗一下。你们先去休息罢。” 郑怡一听这话,心满意足地从郑信怀里站起来,她的大哥说了这话,就一定会为她出气的,商尘,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跪在我脚下求我饶了你! 因抱着游玩的心情,待妉尘一行人到钱塘时,已将将过去十天,而郑家三兄妹早已从邗城回到钱塘,郑怡磨拳霍霍,守株待兔地等着妉尘来钱塘,好狠狠给她一个教训。当郑钧派去跟踪妉尘的人回来禀报时,郑怡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带了几个护卫和手脚功夫不错的家丁出门,准备给妉尘一个下马威。而彼时的妉尘,刚进了钱塘城的城门,等到达府邸时,刚好遇到郑怡带了一帮人气势汹汹地赶来。 赵宣停下马车时,坐在马车里的妉尘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待赵宣说明,妉尘却只是淡淡一笑:“无妨,你们不是早就发现有人跟踪咱们吗?除了百草堂的一路人马,另一群听着都感觉不专业的,就该是郑家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姐派来的了。我早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蠢成这样,竟然带了一帮人过来寻衅挑事。” 连翘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势,只见郑怡身着枚红色骑装,袖口裤腿皆有布条扎紧,脚上登着一双鹿皮靴,手里拿着一条三尺长的软鞭,舞得虎虎生风,口中不断含着让商尘滚出来。其身后是十来个护卫模样的男子,却皆是赤手空拳,昂首挺胸地站在郑怡身后,一副空中无人的蠢样。妉尘摇摇头,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郑家的人就这么由着她胡闹?”慕容妉芯看到这一幕,却是惊得目瞪口呆。这要是放在京城,谁家有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礼数的千金,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妉尘仍旧面带微笑,好似一点也不生气,更没有半点慌乱,“郑家在江南就是一霸,郑家得宠的女儿自然有的是人争先恐后地要迎娶,别说这郑怡还有几分姿色,就是头老母猪,愿意娶她的人也多的是。” 慕容妉芯噗呲笑出声,尘儿就是爱用一副淡薄的样子讲冷笑话。“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呀?”因为郑怡拦着,妉尘的马车进不了府邸大门,慕容妉芯还是有些担心双方起冲突。 “郑家当权者的眼睛,正在不远处看着呢,他们是想探探咱们的实力,也看看咱们究竟是何方神圣。”妉尘突然将目光移到若水身上,问到,“若水,你说,这事咱们该如何解决?” 若水沉默了片刻,试探着说到:“属下以为,郑家终究帮过我们,我们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不如属下等人先擒了郑怡,然后小姐亲自将人送回郑家?” 连翘在一旁听了直点头,表示赞同。 妉尘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郑家当初帮连翘,目的绝对不单纯。这份人情咱们自然是要还的,但决不可因此而先弯腰低头。若水,你们可能不知道你家小姐我的身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九州天下,能让你家小姐我低头的人不多,郑家绝对没有这个资格。今天我就让你们明白,做你家小姐我的下属,还不需要有那么多顾虑。” 妉尘边说着,便推开了马车的门,对坐在外面驾车的赵宣吩咐道:“把他们都抓起来丢到府里,动作快,动静小点,别惊动了官府。” 给读者的话: 酷酷的赵宣待云莫向大家求支持,嘿嘿,给云莫投票票啦~卖个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落户钱塘 赵宣本是嬴康身边的人,除了三大氏族和百草堂,其他什么人都没放在眼里,一听妉尘的吩咐,二话没说就执行,半点犹豫都没有,而坐在马车里的人却是都吓了一跳,即便是知晓妉尘身份的连翘也明显愣了愣。 “小姐(尘儿),咱们(我们)一来就得罪郑家,这样不太好吧?”三人几乎异口同声。 妉尘翻了个白眼,合着跟她们唠叨了这么多,都是废话,到现在还这样怕事软弱。“若水,待会儿你去趟郑家,就说你家小姐请郑小姐府上做客。”妉尘只吩咐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徒留慕容妉芯、连翘和若水三人大眼瞪小眼。 连翘早就将府邸按妉尘的要求布置妥当,三面都有窗的书房,三层楼的闺房,假山上的凉亭,小桥流水锦鲤,梅兰竹菊松桃,无一不透露着江南园林的精致秀丽,如画境中的美。府邸极大,又加上天色渐暗,舟车劳顿的妉尘自然不会逛个遍,只是在从门口换了软兜后,透过薄薄的门帘看到府中的景象。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反正接下来的人生,她都要住在这里了,还怕没时间看吗?妉尘如是想着。 府邸中的亭台楼阁一律没有匾额,原来有的也拆掉了,等着妉尘来了后重新命名。妉尘知晓后只埋怨连翘,干嘛拆掉呀,不就是个屋子嘛,叫什么不是叫啊,干嘛非要她来取名字,知不知道取名字很烦啊。 连翘无奈,只得让赵宣去库房将摘下的匾额又都重新拿出来擦干净,准备再挂上,但妉尘住的绣楼,连翘坚持表示妉尘得自己命名。 妉尘摸着下巴思虑了许多,转眼看到绣楼外姹紫嫣红的芍药和牡丹,便定了绣楼的名字——花雨楼,倚楼看风雨,凭栏望花色。 连翘住在妉尘的西面,慕容妉芯住在妉尘的东面,妉尘让她们各自给自己住的地方取名字,别再劳她伤神了。连翘无奈地看了妉尘一眼,磨叽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药院。慕容妉芯笑话了妉尘一会儿后,也琢磨出一个自己满意的名字——圆意馆。 名字定了,匾额却还要几天才能出来,这暂且放下不理,且说被妉尘命人点了穴绑了丢进府里的郑怡和一群护卫,却是害怕的不行。郑怡没想到妉尘这般大胆,光天化日就敢私自扣押了她,还指不定会干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护卫和家丁却是怕,因为没保护好小姐,回去之后没好果子吃。 在妉尘进府不多时,若水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郑家。 门房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看到风情万种的若水,话未说半句,脸却是先红了。 若水莞尔一笑,门房只觉春光无限。若水道:“麻烦小哥儿转告你家老爷一声,郑怡小姐正在我家府上做客。” 门房愣神许久,在若水咳了几声后才回神,一下子脸涨得更红,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了:“郑怡小姐……哦,十三小姐。小姐,不,姑娘府上是哪、哪家?” 这回却是轮到若水愣住了,因为妉尘现在住的府邸还没有牌匾,若水还真不知道说府上是哪家。“就是贵府隔壁。”若水眨巴了一下眼睛,指了指旁边,道。 “哦,是连小姐家啊,小人这就去通报老爷,姑娘进府坐会儿罢。”门房自然知道郑家隔壁住着谁,这回说话倒不结巴了。 若水笑道:“不必了,我家小姐还等着我回话呢,辛苦小哥儿了,这点心意还请小哥儿收下。”说着,便将一掉铜子儿塞到门房手里,不等门房推脱,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不用若水来递话,守在妉尘府邸门口不远处,郑家的人早就看到一群人将郑怡极其带去的护卫绑了押进府中,惊得连滚带爬地来给郑信和郑庆回禀,好似慢了半刻,妉尘就要将郑怡吃了一般。 郑信和郑庆俩父子恰好坐在一处闲话,听到这样的消息,端着茶盏的手也是不由一顿,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信儿,你说这连翘赵宣究竟是和身份?到了江南,将府邸置办在我郑家的隔壁,居然还敢扣押我的女儿,到底是我老了,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话说得严重,但郑庆脸上并不见半点生气和着急的模样,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很平淡的事情。 郑信一笑,答到:“父亲,相比连翘和赵宣的身份,儿子更想知道那个自称是连翘妹妹,能把咱们的怡儿气哭的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哦?还有这样的事,你倒是现在才跟我说。”郑庆像是听到什么稀奇之事,表现出很大的兴趣,道,“那你就亲自去看看罢,顺便接怡儿回来。” 郑信上门时,妉尘正和慕容妉芯、连翘有说有笑地吃饭,早就将郑怡抛到九霄云外了,一听小厮来传话,郑家大公子求见,才想起这么回事,连忙吩咐人将郑怡带来,松了绑,却是没有解穴。郑怡只能咬着牙瞪着眼,既说不出话,又动不了。 “郑公子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本当是连翘登门拜访才是。”连翘亲自到客厅迎接郑信,自是带了郑怡,满脸堆笑地说着客气话。 郑信纸扇望掌心一敲,笑得温文尔雅,没有半点商人的铜臭味,反而比读书人还多了一份儒雅。“小妹顽劣,给连翘姑娘添麻烦了,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看着郑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郑某这厢先替小妹赔不是了。”郑信说着,便做了一揖,白衣的前摆拖地。 连翘虚扶了一把,道:“郑公子客气了,郑小姐天真烂漫,可爱得很。倒是连翘的小妹自幼娇惯,下手有些不知轻重了,郑小姐没有生气才好。” 郑信似乎才知道连翘还有妹妹一样,很是吃惊的模样,“原来连翘姑娘也有个调皮的妹妹,不打不相识,说不定她俩以后还能成为知己也未尝不可能啊,哈哈。” 郑怡一听自家哥哥不是来给自己出气的,早就气得五窍生烟,再一听自家哥哥说自己以后还会跟商尘成为知己,恨不得上去抓住自家哥哥的手大喊,有没有搞错啊,她跟商尘只能是敌人,是天敌才对! 落户钱塘2 郑信瞧郑怡一副气得头顶冒烟,却不说话的样子,眉梢轻挑,连翘自是会看颜色,连忙解释道:“我家小妹顽劣,让护卫点了郑小姐的穴,我倒是给忘了。不过小姐千金之躯,解穴之事,我看还是郑公子亲自来罢。” 躲在门口偷听的妉尘挑了挑眉,原来这个看似温和儒雅的郑大公子还会功夫,果然人不可貌相。 郑信闻言但笑不语,手中纸扇轻抛,用扇柄在郑怡身上点了几下,原本动作僵硬的郑怡一下子松了口气,能够活动自如了,便迫不及待地想向郑信哭诉,却被郑信一个眼神吓退,讪讪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 妉尘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看来郑信在郑家还是很有威信的,不然不会一个眼神就让蛮横的郑怡乖乖不敢说话。 “怎么不见连翘姑娘的妹妹?”郑信含笑问道。 连翘同样笑着回到:“小妹年幼,路途劳顿,已经歇下了。我这个妹妹,久闻郑公子大名,早就跟我说想见一见江南第一公子了,要是知道公子来了,我却没告诉她,肯定还要怪我呢。” 郑信笑得灿烂,“我也是很想见一见连翘姑娘的妹妹,好在以后多的是机会。如此郑某就先行告退了,叨扰之处,连翘姑娘勿要见怪。” 连翘做了个送客的动作,一边道:“哪里哪里,郑公子请。” 直到看不见郑信的身影,妉尘才从门后出来,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连翘问道:“小姐,你觉着郑家大公子如何?” 妉尘莞尔一笑,只给了四个字“是个人物”,便不再多说,拉了连翘去吃饭。 而郑家,郑信带了郑怡回去时,也正值饭点。只是郑家的饭桌,是极其讲究规矩和地位的,能跟郑庆一起吃饭的,只有嫡妻和几个受重视的子女,郑怡本来也在其列,只是这回,郑庆却没有叫她一起坐下吃饭,而是将其晾在一旁。 直到饭菜都撤下了,郑庆才轻飘飘地扫了郑怡一眼,语气平和道:“知道错了吗?” 郑怡本来就眼眶红红的,一听这话,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往下落,一边哭哭啼啼道:“怡儿知错了,怡儿没用,给父亲丢脸了,请父亲责罚。” 郑庆拿着巾帕的手一顿,随后胡乱擦了擦就扔到一旁丫鬟端着的木盘里,并没有说话,看来是不满意郑怡的认错了。 这下郑怡是真的急了,在郑家,郑庆可谓是一言九鼎,若她失去这个父亲的疼爱,她在郑家的地位绝对会直线下降。郑怡立马跪下,哭得梨花带雨,“父亲,怡儿不该带了人去寻事,结果寻事不成反被人抓了。怡儿也没想到那个连翘和她的妹妹会这么大胆,明知道我是郑家的小姐,竟不顾郑家的颜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我绑进府里。” 郑庆一双历经沧桑,明明波澜不惊,却叫人看了心生敬意的双眼直视郑怡的眼睛,郑怡一惊,害怕得连忙低下头。“第一次吃亏可以理解,接连吃亏就是你自己没本事。连人家的底细都不清楚,就擅自带了人去寻事,也该你吃这个苦头。”郑庆语气平淡道,听不出话里的喜怒。 郑怡却是害怕极了,连连哀求恕罪,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并保证今后此类错误绝不再犯。直到郑庆说禁足其三个月,罚抄《女训》、《女戒》各一百遍,这才松了口气。 郑怡离开后,郑信才用略带疑惑的语气问其父亲:“您这样教导怡儿真的好么?怡儿到底是个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不该沾染太多争斗的脾性,该多学些温婉的事情才是。 “这个我自有打算,你且说说,那个自称商尘的女孩子怎么样。”郑庆却是不预备跟儿子讨论自己女儿的教养,岔开了话题。 郑信摇摇头,“我并没有见到其人。” 按照江南的习俗,搬新家是要摆宴请客吃酒席的。妉尘等人现在居住的这个院子来头不小,再加上翻新重建,人来人往,四周的人家明里暗里早就在打探新搬进这个本就占地面积广,布局华美精致的园子的人究竟是谁。妉尘和连翘商量了一下,觉得酒席还是必须摆的,初来乍到,当地的富商权贵总是要结交的,无疑搬家酒宴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妉尘的意思,就还是由连翘和赵宣以主人的身份出面,“你们总是要独当一面的,就当这次是开始罢,这样我以后才能放心把生意都交托给你们,把妉芯也交托给你们。” “小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一定会好好的,胡先生不是连无尽之木都给小姐寻来了吗,老谷主一定也会……”连翘以为妉尘是在交托后事了,急得眼眶通红,却被妉尘抬手打断了话。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若是老谷主能找到,早就找到了,不过凡事都应该做最坏的打算罢了。至于我还能活几年,那就要看天意了。我来江南,就是为了挣脱权势争斗,过几天逍遥的日子。只是人生在世,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我想要自由,就得有钱有势,但我又不想再费心思跟那些周旋了。所以连翘,我把担子都交给你和赵宣,可不要怪我这个小姐不负责任啊。”妉尘淡笑道。 连翘有些窘迫,“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妉尘摆摆手,道:“从我记事你就在我身边,我一直拿你当姐姐看待,以后不用再一口一个奴婢了。等咱们在江南站稳了脚跟,你跟赵宣的婚事也该办了。” 连翘本是感动,听到后面却是羞红了脸,娇嗔地叫了声小姐就跑开了。 站在一旁的赵宣,晒得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一团红晕,却是一直傻笑。 准备宾客名单、谢请帖、送请帖、挂匾额,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妉尘到钱塘已经一个月了,而搬家喜宴就定在六月初六这个黄道吉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立户开府 时下还未发明鞭炮,皆是以逐节燃烧竹竿,以爆竹声达到驱赶妖魔鬼怪等不干净的东西的目的。府邸的匾额上本来蒙这一块红绸,在锣鼓和爆竿声中,连翘和赵宣一同扯下红绸,露出“商府”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府这个字可不简单,口头上常说的“府上”只是一种表示尊敬的说法,在时下的大周,对宅院匾额的命名是有制度规定的,只有身份贵重到一定程度才能挂以“府”为名的匾额。就连郑家,虽富可敌国,却也只挂了“钱塘郑宅”的四字匾额。故,当连翘和赵宣揭下红绸时,来了的宾客们皆露出奇怪和不敢相信的表情,纷纷猜测着突然冒出来的,自称商姓的一家,到底是何来历。 既是大宴宾客,妉尘和慕容妉芯自然不能不出现,只是都是以商连翘妹妹的妹妹身份出现,跟在连翘身后一起接待宾客。彼时的大周虽不像历史上的宋朝和明朝一样对待女子十分严苛,但未婚配的女子抛头露面,作为一家之主接待宾客,还是十分稀奇的事情,赴宴的宾客嘴上没说,心里却还是有些异样,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要说最疑惑最异样的,当属钱塘的地方官,钱塘下郡赵太守。像买卖地基住宅这样的大事,是要去府衙备案的,当时连翘买下这座宅院时,曾去过钱塘府衙,见过赵太守。当时赵太守是要连翘提供户册证明,并办理入户钱塘的章程。开府立户是大事,连翘不敢擅自做主,也拿不出有官印盖章的户册证明,便借口说自己来的匆忙,没有带户册,自己还要回老家接家人,待下次接了家人来,一定办好入户章程。如今家人接来,连大门上的匾额都挂上了,连翘却还没有去府衙办理入户章程,赵太守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士农工商皆有户籍,只有入了户才能征税服役,这个连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他可不能放过一只口能吐金币的金蟾。 “赵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进,请进。”连翘毕竟在钱塘住过一段时间,钱塘的一些重要人物还是认识的,一见赵太守携夫人到,立马上去招呼。 赵太守的幕僚递上贺礼,互相几句客套话后,赵太守再次提及户册及入户一事。连翘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妉尘。关于立户一事,连翘早就报告过妉尘,妉尘却说自有主张,眼下赵太守再次提起,她都不好答话了。 妉尘宛然一笑,上前一步道:“这事怪我,户册在我这里,姐姐这几天一忙就把这事给耽误了,我没能及时提醒姐姐。既然赵大人提起,不如我现在就去取来交给大人,烦请大人先到花厅一坐。” “如此也好。”赵太守想了想,觉着也行,就让夫人先去了后花园跟其他宾客的夫人小姐们闲话,自己则跟了妉尘去。 赵太守刚踏进花厅,长清少清却是立马关上了花厅的门窗,门口也忽然出现几个护卫守着。赵太守顿时变了脸色,以为妉尘这是要谋害他,厉声质问道:“你这是何意?” 妉尘微微一笑,道:“赵大人不必紧张,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大人可认识此物?” 说话间,若水端了一个红木托盘上来,托盘里放着一卷明黄色的绢绸,因是卷起来的,一下子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待妉尘拿过展开,明黄色的绸缎上绣了五爪飞龙,栩栩如生,赵太守却是惊得一跳,差点就跪下了,“圣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大人快起来罢,我请出这圣旨,只是为了让大人相信我的身份,请大人看圣旨的内容。”妉尘双手拿着圣旨,俯视着赵太守说到。 赵太守讪讪地站起来,他这是条件反射,钱塘里汴京相去甚远,作为地方官员的他从未见过皇帝圣颜,见得最多的就是每年皇帝下达到各地的旨意了,日久天长的,见到圣旨就下跪便成了不过大脑的举动。 妉尘将圣旨摊开,便于赵太守看。 赵太守眼带疑惑地先看了妉尘一眼,才看圣旨,这是一道封国公府五小姐为超一品郡主的旨意,这道圣旨怎么会在眼前这个商家小姐的手里?赵太守脑中百转千回,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其脑海,赵太守不敢置信地看向妉尘。 妉尘脸上仍旧只是保持着浅淡的微笑,不急不躁不骄不傲,“赵太守若还是不信,我可以让丫鬟将陛下赐给我的朝服凤冠拿出来。” “不不不,”赵太守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已经相信了,且再一次跪下请安,“下官参见颂月郡主千岁千千岁~”妉尘是君,他是臣,下跪请安是必须的,就跟看到圣旨就该跪下是一个道理。 “赵大人快快请起。”妉尘虚扶了一把,道,“我给赵大人看圣旨的目的,一个是表面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大人帮助,隐瞒我的身份。我并不想别人知晓我来了钱塘。” 妉尘只是单纯地不想泄露身份,赵太守却是完全误会,理解成另一层意思了,“郡主是奉了陛下密诏来钱塘有重要之事吗?下官一定全力配合,郡主若是有需要下官的地方,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妉尘哑然,想了想,还是顺着赵太守的思路说了下去:“也不是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无非就是做点小生意什么的,若是有需要赵大人行了方便的时候,还希望赵大人多多通融相助,颂月感激不尽。” “不敢当,不敢当,能为陛下和郡主效力,是下官的福气。”赵太守点头哈腰道。 妉尘笑意渐深,“眼下颂月就有一事还要麻烦赵大人。” 赵太守:“郡主请说。” 妉尘道:“关于立户一事,还请大人行个方便,关照手下的人,就给我们先以‘商府’的名义立个户,给我们做个户册,户主写商连翘,家人是商尘及商妉芯。” 妉尘话音刚落,若水就及时地递给赵太守一张绢帛,上面写着三个名字和一些立户需要的信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搬家酒宴 赵太守结果快速扫了几眼,信息还算完整,便点点头,道:“郡主大可放心,过几天下官亲自上门将户册交给郡主。” “如此就先谢过赵大人了,关于我的身份……”妉尘欲言又止。 赵太守为官多年,自然知道妉尘在意的是什么,连忙道:“请郡主安心,下官一定守口如瓶,不会将郡主的身份告诉任何人。” 妉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道:“我自是信得过赵大人才将身份和盘托出。这是颂月小小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收下。” 若水端上另一个托盘,揭开盖在上面的红绸,里面竟全是金元宝,粗略估计有百两之多。 赵大人搓搓手,想收又不敢收,“这,郡主太客气了,都是下官该做的,哪里值得郡主这么破费。” 妉尘轻笑,一面吩咐若水将金元宝装到食盒里,一面对赵太守道:“日后还有要麻烦大人的地方,这个就请大人笑纳了。” “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赵太守笑得一双绿豆眼都没看不见了。 花厅的门窗再次打开,赵太守的幕僚赶紧进来,却发现自家大人笑得眼睛都快没了,接着就是侍女塞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食盒,便知道自家大人和人家小姐相谈甚欢了。 离开花厅老远,幕僚才敢开口问:“大人,这家人家到底是何来路啊?只有几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却敢以‘府’自居。” 赵太守横了幕僚一眼,“不该打听的就别乱打听,别小看这家只有几个女子,里头真正的主子不是我们可以得罪,给我小心点。” 虽是这样警告幕僚,赵太守心中其实还是诧异的,颂月郡主只留了一封意味不明的书信,就于京中突然消失,这事连皇帝都惊动了,国公府和皇室更是派了不少人寻找,结果了无音信,没想到竟是来了江南。 赵太守之所以将妉尘这个郡主看得这么重,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个是因为妉尘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个超品的郡主,位同公主,身份特殊,得景武帝的殊宠;一个是因为妉尘名声响亮,不管是敛财的名声还是与家中主母和已成为过往的王家之间的争斗;最主要的原因,在信息传递还相当困难的古代,一个郡主失踪能闹得整个天下都知道,那这个郡主的背景和后台一定不得了。总之,在赵太守看来,妉尘心机深沉、敛财有道、身份贵重,与这样的交好,对他利大过于弊。更何况妉尘到江南来的目的寓意不明,赵太守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可不敢对妉尘怎么样,万一要是妉尘是奉皇命来调查什么的,到时候回京了,随便给他告点小状,他这官也甭想当下去了。 赵太守走后,一个人影从花厅旁的小径出来,白衣纸扇,不是郑大公子又是谁? 妉尘从花厅里出来,正好撞见郑信,挑了挑眉,佯装诧异道:“郑公子,怎么在这儿?” 郑信折扇一打,唰的一声,檀香扇骨绢帛扇面的折扇打开,赫然写着《论语?为政》中关于诚信的一句话: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小车无,其何以行之哉?“小姐认识在下?”郑信面如春风,眉宇间含着文雅的笑。 妉尘一怔,心中懊恼不已,她见过郑信,郑信却还没见过她,她怎么说话不过大脑了?面上却是不显,也是微微带笑,道:“郑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商尘这厢有礼了。”说着,颔首屈膝,行了一个江南女子常行的礼。 郑家今日赴宴的是郑信和郑怡,就在赵太守之后来的。郑信看到赵太守跟了一个小女孩走,自觉必定有事,便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郑怡和带路的小厮,一路跟着来了花厅。只是花厅周围守卫森严,他不能靠近,本打算是跟了赵太守去,打个招呼,套点消息,没想到正好被妉尘发现。 “尘姑娘有礼。大家的谬赞罢了,当不得真。”郑信双手抱拳还了一礼,道,“姑娘家的园子布置很是精致且别具一格,在下跟着小厮,一路过来,竟是看出了神,走丢了,便一路走到了这儿。”算是解释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公子才是谬赞了,不过是我们姐妹闲来无事,自己捣鼓了点,跟江南的园子一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妉尘客气道,又扫了一眼花厅周围。 躲在暗处的一个暗卫立马出来,单膝跪在妉尘面前,“请小姐吩咐。” 妉尘嫣然一笑,“给这位公子带路,摸要让郑公子再因看出来了神,不小心迷了路。” “麻烦尘姑娘了。”郑信点头示意,便跟着暗卫离开了。 直到郑信身影渐远,妉尘才回头对身旁的若水道:“咱们去花园罢。” 来赴宴的夫人小姐们都集中在花园,由长清少清暂时接待,妉尘又哪里放心的下。妉尘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极不愿意跟这些夫人小姐接触的,古代的女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家长里短,要么就是讨论衣服首饰,妉尘很是不愿进行这样的交际。在京城时,除了宫宴推不掉,其他的宴会她一概不去,就是这个原因。来了江南,虽远离了权势争斗的中心,但这样的宴会交际是暂时逃不掉了,人生在世,就是这样,总会有所牵绊,总有许多无奈和不得不做的事情。 因已立夏,虽天还不十分热,但正午的骄阳已十分厉害,妉尘命人在花园里搭了凉棚,放了几缸井水,水里养了鱼,水面上漂着小巧精致的琉璃花灯,供夫人小姐们纳凉赏玩。临近花园的几间屋子,妉尘也命人收拾了出来,准备了卧榻和一些消暑的药物,供夫人小姐们随时更换衣物,也防止有人万一中暑。 待妉尘到花园时,郑怡正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小姐们大多手持团扇,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的时候,皆用团扇掩面而笑,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唯独郑怡笑得爽朗大方,露出皓齿,眉眼弯弯。 给读者的话: 云莫这两天干体力活,手腕好酸,求安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魔骤降 妉尘看到这样的场景,忽然一阵头晕,脑海中浮现她刚进京时,宫中因李清芷封妃而大宴,初见王宁月的景象。此时,王宁月的脸似乎和郑怡的脸重合,一样活泼骄傲的性子,一样显赫的身世,一样的碧玉年华,一样娇俏的面貌,只是一个早已香消玉殒,而一个还是盛开的鲜花。 “小姐,没事吧?”若水连忙上前扶住晃来晃去的妉尘,有些担忧。 妉尘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有些累,并无大碍。 郑怡回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妉尘,竟然笑着走过来跟妉尘打招呼:“商小姐,前几日无意冒犯,得罪之处还请商小姐见谅。” 妉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脑海中王宁月的模样突然消失了,王宁月才不会这么跟她道歉,果然,这个郑怡比起王宁月,还要聪明及隐忍。“郑小姐多礼了,商尘也有不是之处。”妉尘回了一礼。 “商小姐这是怎么了?头晕吗?不会是得了暑气了吧?我扶你去那边坐会儿。”郑怡边说着,就挤开了妉尘身边的若水,扶着妉尘的一个胳膊往不愿处的凉棚里走。 妉尘此时正站在花园里的一座回形桥上,桥面不宽,勉强能容两个人并排走。郑怡这一挤,本来就有些头晕的妉尘就更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地往桥栏偏去,眼看着就要一头扎进湖里。 “小姐!”若水想要去拉妉尘,却被郑怡挡了个严严实实,岸边长清少清目眦欲裂,奈何离妉尘太远,飞奔过来也是来不及了。 妉尘苦笑地闭眼,做好了落水的准备。果然来了江南后,她的警惕心下降太多,这样低劣水平的暗算她都会中招,真是笨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从湖面飘过,一把拦住半个身子已经在桥栏外面的妉尘,脚尖在栏杆上借力,一个漂亮的旋身,就带着妉尘落到了岸边。 妉尘只问道鼻尖有冷梅的清香,过了片刻也没有落水的感觉,才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而怀抱的主人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妉尘想站起来,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头更是晕得厉害,连带着看人脸都有些迷糊。恍惚间,妉尘喃呢了一声:“钟离谨。”只可惜声音太小,连抱着妉尘的人儿都没有听清。 长清少清对望一眼,大大地松了口气,才过来,“见过九公子。我家小姐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轩辕辙这在给妉尘把脉,但他不是大夫,妉尘的脉象又似有若无,轩辕辙眉头紧蹙,没有回答长清少清,只是吩咐道:“苏家家主也来了,去把他叫来。你家小姐屋子在哪边?” 长清立刻使了少清去前院请苏家家主。自己则待在妉尘身边,给轩辕辙指了方向。 花园里的小姐夫人们早就瞧见了这边的状况,一窝蜂地涌过来,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不见得有半点关心的表情。 若水饶有深意地望着郑怡,只望到郑怡心虚地偏过头才收回目光,赶到妉尘身边,好言劝开哄上前的夫人小姐们,让抱着妉尘的轩辕辙可以赶紧走。 妉尘住的花雨楼离花园不远,轩辕辙又是练家子,片刻就到了。推开房门,轩辕辙却是犹豫了一下才进的妉尘闺房,将妉尘放在床上。 妉尘此刻神智已经清醒,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浑身无力,却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我这是怎么了?”妉尘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又是谁?” “先别说话,气沉丹田,用你体内那股气护住心脉,我现在帮你疏通经脉,有点难受,忍忍就过去了。”轩辕辙扶着妉尘盘腿坐好,自己也上了妉尘的床,顿了顿,又说了句,“得罪了。”才开始运气给妉尘疏通经脉。 妉尘直觉着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入,没有那人说的难受,反而很舒服,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才回过神气守丹田,调动体内那股不知名的气。 若水看了看长清,想说这样不妥,妉尘到底已经年过十一,不是小孩子了,虽情况紧急,也不该就这么让一个男人进闺房,还随意上了小姐的床,触碰小姐的身子。但长清似乎没有觉察到丝毫不妥,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若水一时也不敢说什么。 大概一刻时间过去,连翘和苏家家主一起匆匆赶到。连翘是直奔妉尘的闺房而去,苏家家主却在上楼时迟疑了一下,上了楼也是站在外面的檐廊下,没有进妉尘的闺房。 就在连翘进屋子不久,轩辕辙便收了内力,妉尘也缓过了劲,原本赤红的双眼恢复了清澈,脑子也不像之前那么混沌,只是手脚还有些无力。“我这是怎么了?”妉尘纤纤手指揉揉太阳穴,有些不明就里,她身有寒疾是众人皆知的,但这症状,绝不不是寒疾发作的样子呀。 轩辕辙挑了挑眉,有些讶异地看了看长清和少清,才对妉尘道:“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 妉尘瞟了一眼兀自心虚的长清少清姐妹,摇摇头,言语中已经带了些许怒火:“何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连你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长清,你来说。” 轩辕辙耸了耸肩,对长清做了个善自珍重的表情就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衫,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 “小、小姐,奴婢是担心您。”长清在被妉尘点到名字时浑身一怔,幽怨地看了轩辕辙一眼,小声地解释道,“这位是,是三大氏族的轩辕辙,九公子。他,他说小姐有心魔。小姐你上次在处置王秀贤的时候就是这样,眼睛都是红的,看人的眼神都是冷的。奴婢知道,小姐是对柳云的死耿耿于怀,奴婢不告诉小姐就是怕刺激到小姐,让小姐一直在思念柳云的情绪中不能自拔。后来奴婢看小姐离开京城后心情好多了,以为小姐的心魔渐除,就更不愿提起……” 给读者的话: 古代的一刻敢现在的一刻是不一样的,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文中的钱塘就是如今杭州的古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未婚夫婿 妉尘蹙眉,长清说的心魔是抑郁症的意思?不会吧?“心魔是什么?辙九公子,又是谁?门外的都是谁?”妉尘有些头晕,强撑着从床上爬下来,长清连忙上前搀扶,却被妉尘一把挥开。妉尘只觉得心中那股炙热的灼烧感再次上升。 连翘听到妉尘的话,回头才发现苏家家主没有跟进来,再加上妉尘看起来似乎没事,就先去寻苏家家主去了。 长清在被妉尘挥开后就立即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少清见姐姐下跪,也是立马就跪下了,却是不敢出声,因为小姐显然是动了真怒。 在场唯一发现妉尘异样的就是轩辕辙了,轩辕辙才不管妉尘生气不让人靠近,一把横抱起妉尘,强行将妉尘摁在床边,点了妉尘胸口一个大穴,替妉尘顺了气,又让后进来的连翘倒杯茶给妉尘,才没好气地答到:“不知道心魔是什么就算了,你也不是在仙德长大的,不懂医术很正常。但是连你未婚夫我都不认识,就太过分了吧?” 噗~,妉尘含在口里的茶水全部喷在了轩辕辙脸上,又猛地站起来,将手中茶盏里的茶全数泼在了轩辕辙身上。“你,说着玩的吧?”妉尘脸上肌肉有些僵硬,迟疑着问道。 轩辕辙缓缓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又动作优雅地将衣衫上的茶叶抖掉,好在玄色的衣袍上水渍不是特别明显。“这是三大氏族商议后的决定,已经将消息通知你的母亲了,怎么,你母亲没跟你说过?”轩辕辙擦完自己脸上的茶水,还不忘用手帕擦擦妉尘嘴角的茶水,似很随意地说到。 妉尘确实没有收到嬴苏的书信,因为关于这桩婚事在三大氏族中争议颇大,赞成的是因为嬴氏嫡系适合婚配给轩辕辙的只剩下妉尘一人,不赞成的理由一个是妉尘血统不正寿命不长,故其实还没有最后确定。轩辕辙便借口要亲自看看妉尘的为人再决定要不要娶为由,光明正大地离开了仙德琼华,来到九州大陆游玩,顺便看看这个宁愿独自在外也不愿回三大氏族,结果混得风生水起的他的准未婚妻妉尘是什么样子的。 信息量太大,妉尘一时还没转过弯来,苏家家主又进来了。妉尘在汴京时见过几次苏家家主,所以是认得的,见他进来,更是惊诧,唰地站起来,“家主,你不是在汴京吗?怎么来钱塘了?” 苏家家主再次将目光投向长清少清,“小小姐突然不辞而别,连苏老都送了苏家,我是担心小小姐安危,又正巧遇上九公子,便一同来了江南。” “劳家主和九公子费心了,苏老年逾古稀,在汴京照顾了我这么些年,从汴京到钱塘路途遥遥,我怎么忍心苏老一个老人家受旅途和背井离乡之苦?江南也有百草堂,有苏家支系,远离了权势中心和那些想利用我的人,我更安全了才是。家主和九公子乃是日理万机之人,无谓在我这儿多耗心神。”妉尘以手扶额,说的虽是客气的话,语气却带着疏离而无半分客气。 苏家家主颇有些尴尬,苏家人是嬴氏在大周的家臣,妉尘作为嬴氏嫡系遗留在外的血脉,他理应照顾妥帖,更何况嬴氏家主——妉尘的亲舅舅曾亲口嘱托过他好好照顾妉尘,偏生妉尘不愿住在苏家。不愿住在苏家就算了,好好在国公府带着修身养性也行,偏生喜欢做生意,还做得风生水起,引起了各派权势的注意,还差点为此丢了小命。既然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了,那就干脆乘风破浪,有嬴氏这样深厚的背景撑腰,皇帝都得顾及三分,这样的时候又隐姓埋名躲到江南来了。真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了。 轩辕辙却依旧面色如常,带了三分暖人的笑意,“怎么是在你那儿无谓的耗费心神呢?你是我的未婚妻,都是我应该做的。” 妉尘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有些哭笑不得,原以为离开了京城,就离开了情感的纷扰,没想到躲开了钟离谨和傅纣,又来了一个轩辕辙。“九公子莫要拿我玩笑了,母亲和舅舅都为曾给过我有关婚约的任何书信。”妉尘苍白地辩驳道。 “哦,那可能是你突然来了江南,他们给你的书信还没到吧。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我轩辕辙,轩辕氏嫡系排行老九。以后别九公子九公子的叫我了,多见外啊,要叫九哥哥。”轩辕辙一本正经地说到,分明是风流蕴藉的外表,硬生生将一派胡言说得理所当然。 妉尘一瞬间有些僵化,很明显,钟离谨和傅纣加起来都及不上这个轩辕辙脸皮厚,本就处于暴怒边缘的妉尘头顶都快冒烟了,眼神不善地瞥了轩辕辙一眼,眼看就要爆发。 苏家家主一看情势不对,赶紧出来和稀泥,“小小姐,三大氏族之间一直是有联姻的,三大氏族的长老确实有提议九公子与你联姻,不过决定权还是在你和九公子手里。呵呵呵呵~”言下之意,就是事情还未下定论了。 妉尘松了口气,她都没几年好活的了,可真不想临死前还被冠上某某人妻子的名头,还是一个她半点也不了解的人。 轩辕辙含笑,这只老狐狸还真是讨厌揭他老底,他难得心情好像调戏一下小姑娘的。“家主给尘儿把把脉看,尘儿体内有股真气,连她自己都不能很好的控制,导致她有走火入魔的倾向。”轩辕辙终于转回正题,提到了让长清叫来苏家家主的最主要原因。 苏家家主一下子严肃了神情,连翘则是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长清少清将头埋得更深。妉尘环视一圈各色人的神色,尤其是轩辕辙的表情,道:“我体内怎么会有真气?我并没有修炼果什么内家心法啊。”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你体内这股真气似乎跟由修习内功得来的真气不一样,你可曾学过什么跟心法类似的东西?”轩辕辙道。 妉尘有些紧张,轩辕辙是三大氏族的核心人物,不知道他有没有修习过《衔苍诀》,伊耆玄雪可是再三警告过她,不可将《衔苍诀》之事告诉第四人知晓。“没有啊,不曾学过。”妉尘否认道。 给读者的话: 云莫洒泪求支持~ 未婚夫婿2 连翘给苏家家主搬来一张秀凳,好让其能坐在床边给妉尘诊脉。 苏家家主的医术并不及苏虔,内功修为又不及轩辕辙,连苏虔都未能发现妉尘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他哪里能诊出什么异样,倒是妉尘的寒疾之症有所缓解,并不似以前那么严重了。“惭愧惭愧,学艺不精啊,九公子所说的走火入魔的迹象,我并不能诊断出一份,但小小姐体内确实有一股真气乱走,没有章法可循,若小姐不能有效控制,这是十分危险的。” 轩辕辙若有所思地看着妉尘,看得妉尘心虚不已,不敢与其对视。 “我曾被伊耆少谷主所救,她本说我活不了几天,后来动用了什么秘术,才让我能多活几年,或许这真气就跟那个秘术有关吧?”妉尘半真半假道。 苏家家主一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却还是有些担心,“但九公子说的心魔又是怎么回事?” 轩辕辙目光在跪在地上的长清少清和妉尘身上转过,道:“这就要问她俩和尘儿自己了,究竟是什么让尘儿久久不能释怀,以至于入了心魔。尘儿,你这已经是第二次有入魔的迹象了,若是再不注意,一旦入了魔,迷了心智,成了没有思考能力的魔人不说,这可是要危及性命的。” 妉尘有些吃惊,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沉默良久,妉尘才故作轻松道:“好了,我知道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既然云姨的仇已经报了,我也该渐渐淡忘就是。我没事了,你们也别都聚在我这儿,该干嘛就干嘛吧。连翘,还不快请九公子和家主入席?若水,接待女客的事暂时就先交给你了。” 连翘不知道妉尘有心魔,听轩辕辙说得情况这么严重,早已红了眼眶,哪里肯离开,只拉着妉尘的衣袖不停抹眼泪,哭得妉尘都无奈了。 轩辕辙见状,有些好笑地道:“尘儿都还没哭,你倒是先哭上了。好了好了,尘儿这有我,连翘就和若水去接待女客,家主辛苦些,就去和赵宣接待男客。你家小姐身子不好,你更该替她担待着些才是,光哭有什么用。” “九公子说的是,”连翘忙擦干了泪水,道,“那就劳烦家主了。” 苏家家主:“照顾小小姐是我的本分。” 屋子里只剩下妉尘、长清少清跟轩辕辙了,妉尘却还是丝毫没有要叫长清少清两姐妹起来的意思,反而脸色更加差了,“你们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真当自己是胡先生送来的,我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吗?” “奴婢不敢,奴婢是小姐的丫鬟。”长清匍匐在妉尘的脚下,有些不知所措。妉尘对下人和下属,定下的规矩虽多,但一向宽容,从不像别的小姐,动辄打骂发卖,对她们几个贴身的丫鬟,更是看重有加,轻易不说一句重话,今天这般,必定是生了大气了。 轩辕辙嘴角微翘,他其实一早就感受到妉尘对长清少清姐妹的怒气了,原本还诧异妉尘居然忍下来了,原来是打算单独教训,留他在这里,只怕还存了杀鸡给猴看的心思吧。 妉尘冷笑一声,“我可不敢用你们这样的丫鬟,知情不报不说,竟然还擅自替主子做主。明早你们就收拾了东西回胡先生那儿罢。” 长清少清没想到妉尘一开口就是要赶她们走,这下是真的慌了。少清跪行到妉尘身边,拉着妉尘的衣摆乞求:“小姐,姐姐她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心魔之物是没有办法医治的呀,只能靠小姐自己调整。姐姐瞧小姐离开京城后心情好了许多,更不敢将心魔一事告知小姐了,生怕惹小姐想起不好的事情,坏了心情。求小姐原谅姐姐和奴婢吧。”说完就不住磕头。 妉尘却似乎不为所动,斜睨了轩辕辙一眼。 轩辕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笑眯眯地说到:“尘儿,你这不是怪她们,是在怪我吧?我跟她俩说我是你的未婚夫,作为百草堂训练出来的护卫兼丫鬟,从小对琼华仙德的规矩耳濡目染,自然觉得将你的行踪告知给我是该当之事。” 长清少清倒也没想到轩辕辙能替她们说话,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 “苏家家主又是怎么回事?”妉尘追问道。 轩辕辙:“我想着,你到底是嬴氏的血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却独自一人生活在大周,总是需要点照应才是。苏家虽说是嬴氏的家臣,终究还是有那么点血缘之情在的,让苏家的人看顾着你些,你母亲和舅舅才放心。”苏家的第一任家主是扶苏的女儿,嬴氏和苏家自然可以说是有血缘的。 妉尘没好气地说到:“真是劳你费心了哦。” 轩辕辙却像没听懂妉尘话里的讽刺,凑到妉尘跟前,笑得贼兮兮的,“尘儿不用客气,我是你的未婚夫嘛,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为夫在这儿给这俩丫头求个情,你大人有大量,就放她们一马吧,其实这事儿也怪我,相信换了别人,她们是不敢告诉你的行踪的。” 妉尘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念在轩辕辙曾救过她两次的份上,没有真的要长清少清滚蛋。“滚外面跪着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但气可不是这么好消的,而且妉尘还是觉得该给长清俩姐妹一点教训,冷她们几天,省得她们不长记性,下次再犯。 “在琼华的时候,我就听说了有关你的所有事,柳云是你心魔的起因,但今天你是什么状况?怎么也会出现入魔的迹象?”轩辕辙见妉尘脸色还是很差,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妉尘一怔,若说柳云是她性子愈发冷清的起因,是她执着在仇恨中以至于入了心魔,但此仇已报,她还在执着点什么?王宁月吗?她跟王宁月没多少交集啊。况且王宁月那点小打小闹还入不了她的眼。 轩辕辙见妉尘陷入沉思却又面带些许疑惑的表情,顿时心生怜悯,纵容妉尘表现得很强势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都还只是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呀。“既然你都离开汴京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就都忘了吧。这不你还有我呢嘛。” 未婚夫婿3 妉尘自动忽略掉轩辕辙后面的话,却是觉着还是有道理的,过去的都过去了,不管是冷漠的亲情还是错综复杂的争斗、利用与反利用,一切都过去了,她来到江南,不就是为了在有限的生命里过几天逍遥自在的生活吗?人就是这么奇怪,一念之差,可能钻进牛角尖不能自拔,误其终生,也可能豁然开朗,从此海阔天空。妉尘之前就是陷入仇恨和怨恨的漩涡,越陷越陷,再加上修习《衔苍诀》讲究的就是摈除杂念和**,妉尘这才会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 随着妉尘的沉默,屋子里陷入一种静寂,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许是前世今生的经历,妉尘已经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安慰,尤其还是个对妉尘来说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好在屋外的敲门声打断了这样的僵持。 妉尘扶着床沿想站起来去开门,却被轩辕辙拦着,“我去开门罢。” 郑信领着郑怡站在门外,见开门的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不禁十分惊讶,要知道,这可是妉尘的闺房,一个男子竟然在女子的闺房里,虽然妉尘尚年幼,但着实容易让人想歪。好在郑信不是简单,在一瞬间的失神之后,就恢复了正常,话未出口先带三分笑,“在下郑信,带着舍妹郑怡特意来给商尘姑娘道歉。” 轩辕辙还没来得及说话,妉尘就过来了,似笑非笑地道:“郑怡小姐的道歉我可担不起,方才在花园,郑小姐就说要道歉,结果却是我差点被道到湖里,这会子郑小姐又来道歉,可别把我道到楼下去。这三层小楼虽说不高,可怜我不会轻功,可还是会摔死的。” 郑信被妉尘一同抢白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比川剧的变脸还精彩。 轩辕辙却是很不给面子地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尘儿放心,这不有我在嘛,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还请郑小姐道歉吧。” 郑怡却是别别扭扭地躲在郑信背后,不肯上前。 妉尘冷笑几声,“呵呵,看了郑小姐并不怎么想道歉啊,还是不要勉强了。” 郑信脸上含着歉疚的笑意,却半点不影响其风雅的气度,“尘姑娘莫要见怪,郑信代舍妹给姑娘赔不是了,还望姑娘息怒。”说着便向妉尘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哥哥……”郑怡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她家最引以为傲,最风姿绰约,骨子里却是最自傲最绝尘的大哥,居然给一个小女子道歉,她不是在做梦吧?郑怡一改刚才的惺惺作态,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似乎妉尘才是那个十恶不赦难为他们兄妹的恶人,站到郑信身前,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不小心推的你,还是我自己来道歉就好了。对不起,行了吧?” 妉尘摇头,依旧不令辞色,“郑小姐这般道歉,妉……商尘受不起,郑公子郑小姐还是请回罢。” “你什么意思啊,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的,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郑怡这会儿倒是不肯罢休了,指着妉尘瞪大了双眼,好似妉尘不接受她的道歉还是妉尘错了。 郑信有些头大,真不知他那个神奇的父亲怎么会把一个女儿养成这样的性子。来时还说得好好的,绝不给他惹事,结果还是闯了大祸,刚才又说会好好道歉,结果现在小姐脾气又上来了。“住口!”郑信呵斥道,眉目间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悦。 “郑小姐性子还真是直率呀。”轩辕辙目光在郑怡身上飘过,笑道,“既然尘儿无事,郑公子也不用太过责怪令妹了,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当不得真。” 郑怡见门口站着的一个黑衣墨发的公子替自己解围,不由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位公子一头乌发用檀木簪挽起,眉眼如画,薄唇皓齿,需要她仰视的身高,浑身散发着一种如玉公子的气息,原本深沉庄重的玄色锦服穿在他的身上,却一点也掩不住其出尘的气质,反而更添一股沉稳,明明看上去比她的大哥还年轻几岁,却给她忍不住想要依靠的感觉。郑怡竟是看得一下子红了脸,有了女儿家的娇羞。 “不知这位公子是……?”郑信其实早就好奇轩辕辙的身份,只是他是带郑怡来道歉的,总不能先问人家的身份吧。 “我是……”轩辕辙故意拖了个长调,回头怪笑地看了妉尘一眼。妉尘狠狠地瞪了轩辕辙一眼,以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轩辕辙这才笑得花痴乱颤地道:“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不提也罢。在家排行老九,尘儿唤我一声九哥。” “九兄,在下郑家郑信。”郑信抱拳致礼。 郑怡跟着微微屈膝见礼,语调却比方才跟妉尘呛声时柔和了不知道多少,“郑怡见过九公子,多谢公子替郑怡解围。” 妉尘站在阴影里,望着六月灿烂阳光照耀下的两个一黑一白的翩翩佳公子,有一瞬间的失神,难怪连郑怡都要失神了,这般如谪仙般的人儿。 轩辕辙回身摸摸妉尘的秀发,用宠溺的口吻道:“尘儿受了惊吓,需要休息。前院应该已经开宴,郑兄,咱们不妨去前院畅饮畅言。” “是郑某失仪,竟忘了这是在尘姑娘的绣楼里。既然尘姑娘无大碍,郑某也就安心了。九兄请。”郑信道。 “郑兄请~”轩辕辙跟郑信好似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边客气着就下了楼,郑怡则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身后,独留妉尘一人萧萧瑟瑟的在绣楼。 妉尘无语,这个轩辕辙是个什么状况,跟谁都自来熟吗?亏这家伙长得一副离世仙人的风度,分明比钟离谨还不要脸嘛。关了门,妉尘便回了屋子,并没有瞧见离开绣楼的轩辕辙随意寻了个借口就飞也似的走了,哪里有真的跟郑信去喝酒,不过是支开郑家兄妹,不想让他们再打扰妉尘的一个借口罢了。郑怡则一脸花痴地望着轩辕辙离开的方向,半点都没有注意到一旁自家大哥难看的脸色。 给读者的话: 今天云莫工作的时候手背划伤了,现在打字还是刺刺挠挠跟蚊子叮一样抓耳挠腮的难受,呜呜 第一百二十六章 首富郑家 酒宴从正午持续到晚上,妉尘却一直没有再出面,一切都是连翘和赵宣在苏家家主的帮衬下打点的。一日间,钱塘的富贵人家皆知道新搬来的商府有个能干的家主,家主还是个女子,家主还有两个妹妹,皆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而神出鬼没的轩辕辙,在宾客散尽后又出现在妉尘的花雨楼,这回却是死皮赖脸地要住在商府。妉尘以府中主子皆是女子,不宜留男客为由拒绝。不料轩辕辙不是一般的脸皮厚,竟然说正因为府中没有男子主事,他才更应该住下,更何况他本就是妉尘的未婚夫婿。妉尘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但毕竟轩辕辙是轩辕氏的继承人,妉尘不好做得太过分,还是吩咐连翘给轩辕辙在客居院收拾了一个屋子。好在轩辕辙总是很忙的样子,早出晚归的,甚少出现在妉尘面前,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比在京城时不知平静多少。 唯一让妉尘不满的恐怕就是两家铺子的账簿了。但妉尘心中很清楚,若她不依靠皇权,不依仗三大氏族,要想做好生意,确实是很难的,再者连翘终究不是她,不懂生意中的歪歪道道,没有好的主意,但这确实怪不得连翘,要是她确实生在这个年代,她也做不了生意。 至于长清少清,妉尘到底念在这些年的陪伴和尽心尽力,没有真的赶两人回胡先生那儿。若是真的赶回去了,依百草堂严苛的规矩,估计这两姐妹没什么好结果,说到底妉尘还是于心不忍。但却也立下了规矩,若是再犯,绝不姑息。 眼看着夏季就要过去,妉尘天天窝在绣楼里,不是练字抚琴,就是默默打坐修养,偶尔跟慕容妉芯出门逛逛街,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只有连翘知道妉尘每日都在写一份企划,为的是一件利民利商的大好事,也是一件可以真正赚大钱的大好事,只是这件事在连翘看来怎么都是不靠谱,因为实施起来难度实在太大了,而妉尘除了字面上的企划,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却还美其名曰等一个契机。 这日,已是夏季的末尾,再加上前一日下了一天的雨,虽阳光明媚,然清风徐来,并没有给人炎热之感。郑家的小厮一早便送来一张请帖,请连翘“三姐妹”饮宴,还美其名曰赔罪。 “哼,过了两三个月才想起来请罪,郑家还真是好意思。”少清鼻孔朝天,很是不屑。 妉尘接过连翘递过来的帖子,随意翻看了两眼便放在了一边,仍及写自己的字。其实妉尘并不喜欢练字,只是前些日子轩辕辙过来看她恢复的怎么样时,她正在对琉璃厂送过了的账,一边还在账簿上写写画画做些记录。轩辕辙看到后就嘲笑她字写得丑,原话是“人长得这么漂亮,字这么丑,啧啧”。后来,轩辕辙只要来看她,就会说她的字丑,来回几次,妉尘还真怒了,这才开始练字的。要知道,古代的字繁复,毛笔又很难,妉尘肯静下心来练字,实属不易。 连翘以为妉尘不感兴趣,便道:“小姐若是不想去,我跟妉芯去就行了。” 妉尘嫣然一笑,眼角的冷意似乎凝结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虽冷冽,却美艳,“不,我要去,连翘,这就是我要等的契机,我怎么能不去?” 连翘不明所以,“小姐,我不明白,不过一个小宴罢了,怎么跟小姐等的契机扯到一起去了?” “解释起来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郑庆那只老狐狸终于憋不住了。有些事,先开口,先行动,就失去了先机。”妉尘眉眼含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只可惜在场的没人听懂妉尘在说什么,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陪着干笑两声应个景。 两家虽是邻居,但因两家的园子都不是一般的大,妉尘三人还是乘了小轿过去,到郑家时,天已蒙蒙黑,离郑家宴请妉尘的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当然,这纯粹是因为妉尘出门太晚的缘故。 妉尘从小轿里出来,却看到郑信正在大门口站着,一把折扇,一身白衣,器宇轩昂,既没有商人的铜臭,也没有读书人的迂腐,明朗的仿佛身上带着光晕。郑信见到三顶轿子,心便知是妉尘三人来了,却是在妉尘等人下轿后才装作知晓,急急忙忙迎上来。 连翘脸上带着面具一般的笑,道:“让郑公子久等了,是咱们姐妹的不是。” “连翘姑娘客气,里头已备好酒席歌舞,只等三位姑娘入席了,请~”郑信做了个请的动作,侧开身子。 连翘有一瞬间的失神,因为郑家开的居然是大门!在古代,大门可不是随意开的,只有在迎接重要的客人,或是有喜事丧事等大事时才会开,可见郑家给妉尘三人何等的礼遇! 妉尘走到连翘身旁,轻轻碰了连翘一下,一边向郑信点头见礼。连翘这才回神,跟着向郑信见礼。 门内已有备好的软兜,妉尘坐在软兜里,一路看郑家的亭台楼阁,飞檐红墙,真不愧是大周首富,称霸江南的一豪,府中无一物不透露着富贵堂皇,并不比皇宫差多少,甚至在细节处,还比皇宫多了几分精致,是江南特有的典雅。 宴席就摆在后院的花厅里,花厅不大,却处处显示着大周首富的资本。花厅的檐下,挂着两盏琉璃宫灯,两边回廊上挂着竹帘,里边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门口两边,是两盆盛开的牡丹珍品——天香锦。妉尘在郑信的一路带领下跨进花厅,最先入目的就是摆在正中的一桌酒席,珍馐美味满盘,山珍海味都不缺,再看到的便是正对面的一幅猛虎下山图,妉尘虽不识字画,但一看便知定不识凡品。 “三位小姐可算来了,快请入席。”一个明媚的女子迎上来,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一张樱桃小嘴唇不点而朱,一双柳叶吊梢眉不黛而黑,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郑怡有些不满地撇撇嘴,瞥了明媚女子一眼,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也是迎上来,道:“尘姑娘,上次是郑怡的不是,你可别记恨我。” 首富郑家2 “这是郑怡,你们见过了;这是郑叶,我的十四妹……”郑信对花厅中站着的两男两女一一做了介绍,妉尘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只拿眼睛看着郑叶,这个郑叶,表面上看起来妩媚动人,但看其眼神便可知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简单,在郑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又怎么会有机会出来见客? 郑怡虽不待见妉尘,但见妉尘都不拿正眼看她,心里还是十分不爽,她今天可是特意打扮过的,就是为了压妉尘和郑叶一头。“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郑怡很是不爽地轻轻推了一下妉尘的肩膀,道。 妉尘茫然地回过头看着郑怡,“什么?” 连翘却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妉尘护在怀里。 “我在跟你说话!我只是在跟你说话而已!”郑怡气得跳脚,她不过轻轻碰了商尘一下而已,有必要搞得她要害人家似的吗? 妉尘浅浅一笑,示意连翘无事,一边道:“郑怡小姐,真是抱歉,没注意你在说什么,你能再说一遍吗?” 郑怡气得直磨牙,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但转念记起父亲的交代,郑怡不得不深呼吸压下满腔的怒火,强扯起一张笑脸,又诚挚地道了一次歉:“尘姑娘,真是对不住,上次害你差点落水,受了惊吓,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妉尘挑了挑眉,这个郑怡不错嘛,明明气得要死,还能按捺住脾气跟她道歉,看来能得到郑庆那只老狐狸的宠爱,还是不简单的,起码比王宁月聪明、能忍耐。“郑怡小姐如此诚心道歉,我若再矫情,就是商尘的不是了。”妉尘宛然一笑,回到。 “还是先请入座,有什么话尽可以坐着说。”郑叶巧笑倩兮,热情得恰到好处。 几人入座后,便有丫鬟上前布菜,妉尘以自己忌口颇多为由拒绝了,还是叫了长清给自己布菜。郑家是商贾人家,郑家的儿女也是个个能说会道,席面上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和谐。就连比较内向的慕容妉芯都时不时插两句话,小脸粉红,很开心的模样,唯独妉尘很少开口,菜色也吃得很少。 郑叶怕妉尘受了冷落心里不痛快,亲自夹了一块油炸冰激凌给妉尘,道:“你尝尝这个冰油饼,别看外面是热的,里面可是冰的,甜甜凉凉,味道很独特,也很美味。” 郑怡以为妉尘是没见过世面,不曾吃过珍馐佳肴才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连话都没多少,便满脸挂着志得意满地对妉尘道:“我家的厨子可是从京城里请来的。京城有个铜雀楼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大周菜肴做得最好吃的地方,这个冰油饼便是铜雀楼的一道名菜。” 连翘本想开口,说妉尘不能吃冷食,却被妉尘拦下了,现在是夏季,她少吃点还是无妨的。妉尘咬了一小口,面皮太厚而且很硬很油,里面的冰激凌奶味不够浓郁且太甜,连绿梅做的都比不上,还妄图敢言跟她的铜雀楼里的菜肴一同提及,差得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郑怡要是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估计就要翘到天上了,完全没注意到妉尘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好吃的表情,反而是只吃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虽然你家的厨子也不错,做菜也很有新意,不过做菜不光是要看手艺,还要看有什么好的食材,看能不能做出时下最流行的菜色。” 妉尘好笑地看着郑怡,她本想顺着郑叶的话夸几句,但是看到郑怡这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姐样,还是不厚道地想戳戳她的脸。说起来郑怡还真是不会看脸色,没看到席间其他人都不说话了吗?没发现她根本就没表现出好吃的模样吗? “对了,三位商小姐家乡是哪里的?”郑叶是聪明人,瞧明白了妉尘是不喜欢吃的,赶紧转移话题。 郑怡却还不高兴了,“我在跟商尘说话呢,你插什么嘴。” 郑叶尴尬不已,只能干笑几声,却当真没有再说话,心里直骂郑怡不识好人心,不懂看脸色,就会仗着自己得宠给她脸色看。 妉尘望着郑叶温和地笑笑,“我们三姐妹正巧是从汴京来的。”回答了郑叶的问题后,又看向面色突变的郑怡,接着道,“在京城里,我们也去过几次铜雀楼,也吃过这个,不过在铜雀楼,这个可不叫冰油饼,这个叫油炸冰激凌,算不得铜雀楼的招牌菜,一道小点心而已。不过你们这个冰油饼,只学了油炸冰激凌的型,没有学到其精髓。碰巧我的一个厨娘会做这道点心,有机会请几位小姐少爷去舍下品鉴。” 郑怡脸色颇有些难看,但当然不会承认自家的厨子会比妉尘的厨娘差,“你这么说我可是一定要去尝尝了。” “欢迎。”妉尘坦然迎上郑怡挑衅的目光,不卑不亢,不骄不傲,自然而淡雅。 慕容妉芯瞧见几句话席面上就又是火光四射了,便插进来和稀泥,“说起来这个油炸冰激凌还是我的最爱,还是尘儿特意研制……让厨娘研制了好久才研制出跟铜雀楼差不多口感的呢。” 妉尘从进来就一直站在连翘和慕容妉芯身后,再加上妉尘今天穿了一身藕荷色的宽袖衣裳,所有郑叶刚开始并没有十分注意到妉尘,这会子妉尘的一席话,才让郑叶将目光集中到妉尘的身上。郑叶细细地打量了妉尘一番,今日妉尘打扮得不显山不露水,却一身皆是精品中的精品,衣裳是蜀绣的大叶荷花,上下呈颜色递进,衣领、衣袖和裙摆出皆缝制着米粒大小的黄珍珠,只是融合在图案里没那么明显,脖子上挂着一块冰种翠玉,成色极佳,耳坠和手镯是一样的翠玉,当是从同一块翠玉上切割下来的,一头深褐色的秀发挽着飞天髻,簪着同样的雕刻成镂空荷花花样的翠玉簪和一只三翎八尾的赤金凤钗。因妉尘坐着,郑叶还瞧不见妉尘腰间的宽腰带上还有同色翠玉雕成的立体荷花,另还有一枚古朴花纹的令牌挂在腰间。 首富郑家3 郑叶瞧瞧妉尘,又看看连翘和妉芯,发现二人虽打扮得富贵,但跟妉尘一身行头比起来,却是弱了不止一个档次,心头不由涌上一些疑惑,尤其是那是三翎八尾的赤金凤钗,让一向谨慎的她第一次开口说了可能会让客人难堪的话,“尘姑娘,你头上那只凤钗真漂亮,但是据我所知,三翎八尾,似乎只有有品级的嫔妃和公主才能佩戴的吧?尘姑娘原可是京城人士,怎么……”怎么会不知道规矩,竟敢明目张胆戴出来招摇。 妉尘抬手轻扶了一下发髻上的凤钗,既没有做了不该做的事犯了不该犯的规矩后的慌张害怕,也没有戴了象征身份的发钗该有的骄傲志得意满,仍旧是淡淡的表情,浅浅的微笑,道:“这是一位长者所赐,想着贵府是大门大户,我既来赴宴,不好太寒酸,便戴上了。” 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听得席间郑家人皆是云里雾里,但却都明白了一点,妉尘口中的长者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妉尘的后台还是很硬的。 郑叶锲而不舍地追问:“尘姑娘口中的这位长者肯定身份不凡吧?”对于妉尘三人的来历,钱塘一众本地豪门皆猜测纷纷,无奈太守赵大人这次嘴特别严实,一点风头都打听不到。而今日,妉尘的凤钗实在太过不凡,让郑叶好奇心一时抑制不住。 妉尘但笑不语,连翘替其接话:“汴京城中,哪怕就是城门口的乞丐,都有可能有个身份不凡的靠山。” 听这话,郑叶已经知道人家不想多说,便住口不提,笑着转移了话题,又开始给妉尘介绍桌上的菜肴,自是语气中似有若无地多了一丝热情和亲近之意。 最震惊的莫属郑信了。他对女子首饰的说头不如郑叶精通,但妉尘腰间挂着的纹路古朴的令牌他却是听父亲提起过的,那是三大氏族才有的东西,根据个人身份不同而有不同的质地和纹理。那日在商府,他在那个自称九公子的身上看见过,没想到商尘也有!如今看来商尘与皇室的关系也不一般。怪不得一个小小的搬家宴,连百草堂的堂主、苏家的家主、钱塘太守都来了。他看的果然没错,商府真正的主子根本不是商连翘,而是这个自称商尘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商尘在三大氏族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与皇室又是怎样的关系,值不值得郑家深交。 “大哥,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坐在郑信身边,郑家的一位公子用胳膊肘撞撞郑信,很是好奇他家这个一向稳重自持的大哥怎么会在宴席上走神,连人家跟他说话都没听到。 妉尘含笑望着郑信,道:“郑大公子可没饮几杯酒,怎么就醉了呢。” 郑信回过神,举起面前的酒樽,笑道:“美人如画,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自罚一杯。” 酒过三巡,明月当空,妉尘瞅了一眼天色,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示意连翘告辞,郑信突然站起来,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诸位恕罪,我离开一会儿,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像是醉话,可是因着妉尘三人皆是女子,准备的是清甜的果酒,且根本就没喝多少,哪里就会醉,只是主人暂时离开,妉尘也不好这个时候提出回家,就暂且按捺住了。 “看来大哥真是醉了呢。”郑叶一笑,万般风情,其妩媚比起若水只差了一点经历,多了几分青涩。 郑家的另外两个公子也是随声附和,只有郑怡轻声嘟呶了一句,被耳尖的妉尘听到,是“什么时候大哥也这么肤浅,看到漂亮女子就这样了。”妉尘只是笑笑,假装没有听见。若说漂亮,还未完全长开的她可以算一个小美人了,但在男人眼里,恐怕还是想若水和郑叶这样的女子才叫美人儿吧? 眼看着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总不能干坐着吧,郑怡提出行酒令,郑家两个公子拒收赞成,因不知妉尘三人是否通文,故没有提出吟诗作对这样的酒令,而是提议抢红。所谓抢红,就是掷骰子比点数大小,负者喝酒,再简单不过的游戏。 连翘看了一眼妉尘,见妉尘面色平静含着微笑,便答应了下来。 很快,下人便送来六个骰子,妉尘一瞧,乐了,没想到古代的骰子居然只有两个点,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三位是客,客为尊,请~”郑家的一位公子道。 “客随主便,还是请主人先。”妉尘道。 郑怡不耐烦地一把抓过骰子往桌上一掷,一边道:“玩个游戏都不痛快,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哈,十点。四哥,你接着来。” 妉尘坐在连翘的下手,轮到妉尘时已是五个人之后了。妉尘刚拿起骰子,方才离开的郑信回来了,跟在一个两鬓已些许有些花白的中年男子身后。看着与郑信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妉尘挑了挑眉,站起身行了个晚辈礼,道:“阁下便是郑家家主罢。” “尘小姐客气了。”郑庆一手抚胡子,一双如古井一般深沉的眼眸在妉尘身上转过,在妉尘的凤钗和令牌上稍作停留,又对其子女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与三位小姐商谈。” 郑怡四人你看看我握看看你,一个个朝着郑庆行过礼过就告退了,下人们也都很识相地退下,还不忘为主人把门带上,一下子花厅里只剩下妉尘三人和郑庆父子。 郑庆整了整衣衫和发冠,竟是冲着妉尘跪下了,“草民郑庆拜见颂月郡主千岁千千岁。” 事情发生得太快,郑信只看到父亲跪下,来不及思考就跟着跪下,在听到郑庆说出“颂月郡主”四个字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是啊,这世上若还有一个小姑娘有如此背景身份,有超脱年龄的智慧和才华,还是来自汴京的,舍颂月郡主、国公府的五小姐慕容妉尘其谁?好一个商尘,以商人自居便自取为姓,名却还是这个名,他早该猜到的!只是颂月郡主对他们这些从未亲眼见过的人来说,就是传说中的人物,哪里会轻易猜测一个身边的人会是传说中的人物。 首富郑家4 连翘在郑庆跪下的一刹那就拉着慕容妉芯退开了,只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 妉尘浅浅一笑,虚扶了一把,道:“郑老爷、郑公子无需多礼,快快请起。我没表明身份,自是不想让人知晓,没成想还是惊动了郑老爷。” 郑庆自郑信的搀扶下站起来,虽是笑着应承妉尘的话,心里却在嘀咕,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会带着凤钗出来招摇?你跟商连翘之间的主仆关系会不经意地显露出来?不就是故意让他知道你的身份么? “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请郡主内堂一叙。”郑庆废话不多说,直接请了妉尘进内堂说话。 妉尘冲连翘等人点头示意后就独自一人跟郑庆和清新进了内堂,一派落落大方,既没有表现出胆怯,也没有紧张。 “郡主请上座。”郑庆做了个请的手势。 妉尘也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就坐在了首座。时人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妉尘是郡主,便是君,郑庆虽年长,但一无官职二五爵位,只是一介布衣,妉尘坐在首座也是理所应当。且在郑庆这样经历过无数风雨,见惯了大场面的老狐狸面前,妉尘更不能表现出一丝怯弱,以至于在将来可能的合作中落了下风。 “颂月郡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颜,草民倍感荣欣。”郑庆说着百年不变的奉承话。 妉尘含笑跟着客套,“哪里哪里,郑老爷子客气了。妉尘不过一介女儿身,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只是陛下和娘娘怜惜,才给了妉尘这样的殊荣。倒是郑老爷子的威名,妉尘在京城就早有耳闻,凡是有点耳目的,哪个不知道江南郑家,不知道郑家的老爷子您和郑大公子?” 到底是人到中年,虽说看面相,郑庆年轻时一定也是个玉面郎君,如今一笑,却是一脸的细纹,只是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内心的双眸让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郑庆就用他那双古井般的双眸看着妉尘,笑道:“郡主才是客气了,郡主虽是女儿身,所作所为却是让老夫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都不由不佩服,不敢不心生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妉尘看向郑信,道:“若说后生可畏,又有谁比得上郑大公子?我可是早听说了,郑大公子年少就跟着郑老爷子走南闯北,如今郑家的一半生意可都是郑大公子在打理。妉尘不过是做点小生意聊以为生罢了,可不敢在郑大公子面前以后浪自居,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郑庆朗声大笑,同时也用欣慰的眼神看了郑信一眼,显然郑庆对这个大儿子还是十分满意的,当然,嘴里还是要继续客套的,“郡主可是皇商,若郡主那点都是聊以为生的小生意的话,那九州大陆可就没大生意可做了。至于犬子,不过是外头风言风语,传得神乎其神罢了,也不过就是一纨绔学了点做生意的皮毛。若是没有老夫这把老骨头在背后给他撑着,有郑家百年的基业给他挥霍着,哪里有他的今日?哪比得了郡主白手起家,先是彩瓷,后是酒楼,哪一样不是做得顶顶出色?” 妉尘一看郑庆的眼神就知道这完全是违心之话,不过说实话,郑信的确出色,若只是论行商的本事,就是王宁宇都不及郑信,更何况就像郑庆说的,郑信还有郑家行商坐贾的百年底蕴,还有他这个商场老狐狸的父亲做后盾,一路走来顺风顺水。 “能有郑老爷子这样的父亲,有郑家这样的家族,自然也是郑大公子的福气深远。郑老爷子能有郑大公子这样出色的儿子,更是有福之人。妉尘却是个福薄的,好在陛下念在与母亲的结拜之意上对妉尘视如己出颇多照顾,由着我胡来,不然妉尘一个深闺无知稚子,哪里懂做什么生意。”妉尘一派天真无邪纯真无心机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郑庆父子不由得不多想。 郑信料想景武帝必然是对妉尘不错,妉尘才能在京城这样权贵林立的地方立足且闯出一番天地,但听妉尘话中的含义,似乎景武帝对她不是一般的好。想来也是,当年妉尘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就算再出色,一个稚子,若是没有人在背后撑腰主事,任谁也不相信能做到这样的成就。钱塘与汴京虽相距千里,但郑家消息灵通,想到前些时日在汴京流传甚广的传闻,郑信不由对这个猜测更坚定了几分,或许颂月郡主就是景武帝的私生女,景武帝一直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的,才会对她这么好,将王家满门抄斩,处置国公王夫人,其中未尝没有替这个女儿出气的成分在。 若是妉尘知道郑信此刻的心中所想,只怕是要吐血了。她之所以扯上景武帝,完全是为了给自己造势,毕竟一个有靠山有背景的郡主明显比一个一无所有的郡主来得让人顾及和敬畏得多。 郑庆的目光却是在妉尘腰间的木质令牌上打了个圈,半玩笑半试探地说到:“陛下对郡主的疼爱自是无人能及。老夫听说郡主是私自出逃?陛下和国公爷可是为了找郡主差点没派人将整个京城给翻过来。甚至外面还有传言说郡主是遭人暗害,尸骨无存了,却不知郡主竟独自来了钱塘?” 妉尘目光流转眼含深意,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郑老爷子怎么知道陛下不知道我来了钱塘?” 郑庆和郑信皆是一怔,尤其是郑信,回想起那日钱塘太守赵大人与妉尘的密会,之后对商府态度产生的彻底翻转,闭口不言商府之事,这其中还真指不定有什么猫腻,说不好颂月郡主是景武帝派来钱塘的也未可知啊。 郑庆仔细看着妉尘的表情,似乎打算从妉尘的表情和动作中看出她这话的具体含义。可惜妉尘一派自然,面色淡然,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让久经商场看尽百态人像最能算计人心的老狐狸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首富郑家5 片刻的沉默后,郑庆道:“草民斗胆,敢问郡主来钱塘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是老夫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郡主不要客气,尽管通知老夫一声,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妉尘差点没拍桌子,跟这只老狐狸磨叽周全,打了半天玄机,终于要说到正题上了!“我这还真有一件事,而且对郑家来说也是绝对的好事,就看郑老爷子有没有这个魄力和胆量跟我合作一把了。”妉尘心里定了定神,面上却是不显,还故作神秘地说到。 郑庆眼睛微眯,从妉尘一身特意装扮来了郑家,他就知道妉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果不其然,不过对于这个传奇一般存在的小姑娘,郑庆还是想听听妉尘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好主意了,郑家值不值得参与其中分一杯羹。“老夫洗耳恭听。”郑庆坐正了身姿,严肃了面容,认真地看着妉尘。 妉尘手指在白瓷的茶盏上划过,茶温已散,窗外夜色已浓,唯一轮明月高挂。妉尘眼珠子左右滑动,眼神明亮而生动,好似纯洁无暇的明珠,“这事,说来话长,一两句讲不清楚。今夜天色已晚,不如咱们该约时间,坐下来好好商谈一下,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郑信:…… 郑庆:…… 他们都做好准备听你的高谈阔论了好不好,你给来这么一出! 郑信有些按捺不住了,想要开口,却被郑庆一个眼神制止。郑庆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笑道:“郡主说的是,是老夫考虑欠周。既然今夜天色已晚,郡主不若在寒舍住一晚,也好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 “郑老爷子盛情难却,只是妉尘体质不佳,在他处很难入眠,只能辜负老爷子一番盛情了。”妉尘站起身道。 郑庆、郑信跟着站起来,“如此老夫就不留郡主了。郡主这边请。” 郑庆一直送妉尘到花厅门口,妉尘做了止步的手势,道:“老爷子请留步。” “信儿,送郡主回府。”郑庆笑着对妉尘点头客套,一边吩咐郑信道。 妉尘自然要客气一番,“不用,不用,不必麻烦郑公子了,护卫就在门房那里等着我们。” 郑庆面露慈祥,道:“诶~郡主和两位姑娘皆是女子,都是与老夫女儿差不多的年纪,即便有护卫,老夫也是放心不下。郡主尽管安心让郑信相送便是,更何况寒舍离郡主府上不远。” “如此便有劳郑公子了。有关我的身份,还望郑老爷子和郑公子能暂时保密。”妉尘几番推辞,奈何郑庆像是铁了心,妉尘推辞不过,只得答应。 郑庆父子自然无不答应。妉尘便由郑信在前头带路出了花厅。 直到回到商府,进了花雨楼,送走了郑信,在自己房间内坐下,妉尘才算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与郑庆的对话,听似简单无比,就是二个人在不断客套,实际妉尘却是用了十二分精神和心思,每个字每句话都在心头徘徊了一遍,又在喉咙口打了个转才说出口,生怕一个不小心露了怯或是泄露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影响以后跟郑家的合作。 连翘自己做过生意,知道做生意、跟人打交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给妉尘冲了杯药茶舒缓一下精神,顺势问了与郑庆谈得怎么样。 妉尘接过药茶呷了一口,对于连翘的问题,却是摇头表示根本没有详谈,甚至连合作的是什么都只字未提。 连翘很是不解,“小姐,你不是说时机到了吗?” 妉尘放下药茶,伸了个懒腰,道:“连翘,今天你家小姐我再教你一件事,谈生意,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跟郑庆这样久经商场的的老狐狸,要占得先机,就得先提起人家的兴趣,吊足了人家的胃口。今日我与他的谈话,目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告诉他我来江南的目的不简单,另一个是我背景深厚,值得合作。” 夜已深,而刚回郑家的郑信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在郑庆的书房里。 “父亲,难不成颂月郡主真如谣言所传是……的私生女?”郑信站在郑庆的对面,对于自己的猜测不是很感肯定,忍不住询问父亲的意思。 郑庆摇摇头,“应当不是。我瞧见她今日挂在腰间的腰佩,竟是嬴氏嫡系的令牌,实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除了确定她就是颂月郡主无意之外,我竟也猜不透她另外的身份还有哪些,能惹的皇帝都对她偏袒有加。” 郑信很是诧异地看着郑庆,似乎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父亲说的是三大氏族的嬴氏?父亲不是曾跟我说过,三大氏族嫡系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几个国家中吗?再者颂月郡主就算不是陛下的私生女,也当是国公府的五小姐无疑呀,怎么会是嬴氏嫡系的人?” 感到困惑不解的还有郑庆,三大氏族嫡系一般不会出琼华城和仙德,除非出来历练,但妉尘年纪该这般小,第一次出现在京城时不过七八岁,哪有这么小就出来历练的,更何况妉尘还是女孩子。“你不是说还在商府遇到过一个男子也佩戴这样古朴木质腰牌的,可还记得腰牌的模样?”郑庆问到。 郑信摇头表示不太记得了,“当是只是粗略扫到一眼,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我在酒宴上看到百草堂的堂主是千真万确的,当是堂主还在跟一个中年男子说话。不知这个中年男子是谁,好似是在帮忙接待客人,但后来却虽宾客一同离开的商府。” “有机会的话多跟颂月郡主和那个自称九公子的人亲近,但是切忌打探他们的真实身份。”郑庆思索了许久,对郑信道。 郑信低头应下,心中疑惑却是更甚,“父亲,我不明白,为何不能打探他们的身份?有关三大氏族之事,您为何又不愿多跟我讲?” 郑庆却只是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三大氏族一向神秘,咱们虽与百草堂的彭堂主交好,但百草堂毕竟只是隶属于仙德冥谷,三大氏族才是幕后最大的权力者,你现在知道的太多对你并没有神秘好处,反而容易招来祸患。等你有能力继承我这个位子了,我自然会把一切告知于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钱塘江潮 之后的几天,妉尘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花雨楼,并没有急着去和郑庆商谈合作之事,妉尘的平静让一向稳重自持的郑信难得起了焦灼之心。当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妉尘特殊的身份,以及其在汴京城轰轰烈烈的所作所为,同为商贾,郑信迫切想知道妉尘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以至于可以让她不远千里来钱塘找郑家合作的这份心情还是可以理解的。 转眼便到了中秋,妉尘却还是没有半点要上门的意思,但连翘和赵宣却是时不时出趟远门,钱塘周围的富商家族几乎都被两人拜访遍了,这下连郑庆都有些把不准妉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中秋之后还要八月十八,对于钱塘百姓来说,那就不只是祭月这一项活动了,观看钱塘江潮,祭拜河神,那是比祭月还要重要的一项仪式和庆典了。那日的钱塘江边,历来是人头攒动,凡是观潮的绝佳地点,更是座无虚席,甚至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都是肩并着肩,人挨着人。 这日,郑信便以邀请妉尘观看天下奇观为由,请了妉尘一同去观潮。既然妉尘去,连翘和慕容妉芯自然没有理由不去的。 妉尘住的地方到钱塘江边其实还有相当的距离,虽是一早就出门,待赶到观潮的地点,已是接近正午。而郑家在钱塘江边附近还有一座别院,昨日就来了,还在一处居高临下的绝佳观看点搭了看棚遮阴,看棚内桌椅板凳、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妉尘从马车内下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下。在一大块空地上,最接近江边的地方搭了一个戏台一样的木台,几个穿着怪异、戴着面具的人在那里“跳大神”,他们前面的香案上则放着牛羊彘畜禽水果等祭祀用品。木台子再后面,就是郑家看棚所在的绝佳观潮地点,上面除了郑家的看棚,还有不少其他人家的看棚,妉尘还在其中看到了太守赵大人和扬州的上郡太守及众多官员,想来能在那里搭建看棚的不是权就是贵了。再后面及其四周,就是普通的百姓们了,相比于熙熙攘攘的百姓,高地上的拥挤已经不能算拥挤了,起码他们还能坐在椅子上,四周的百姓,好一点的在地上铺了一张席子席地而坐,更多的都是只能站着。而在江中心,则还有数十艘船,因离得太远,妉尘不能判断船只的大小,船上的人隐约似乎穿着军装,可能是钱塘的水军趁此机会进行检阅罢。 看棚里的郑怡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妉尘,站起来冲着妉尘不停地挥手示意,还在喊些什么,只是声音没传多远,就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妉尘有些恍惚,再世为人,她何曾再见过且亲身参与过这样热闹的庆典和集会,难得一观奇迹,妉尘与连翘会心一笑,拉着慕容妉芯的手朝郑家的看棚走去。 “你们怎么才来,都没有看到精彩的祭祀仪式。”妉尘左脚刚踏进看棚,郑怡就迎上来说到。 妉尘回头一看,木台子上“跳大神”那几个巫师已经在将祭品倾倒到江中,一众官员和几个德高望重的当地豪绅也在木台子上,行着祭拜的礼仪,每一个动作,无不透露着虔诚,甚至连周围的百姓都自发地跪下磕头,祈祷风调雨顺,祈祷河神开恩。“我们初来乍到,对这样的仪式不是很熟悉,还以为看潮看潮,就是来看了潮头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丰富的节目。”妉尘道。 “那是。”郑怡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一样昂起头。 郑信站在郑怡身后,在知道妉尘身份后,郑信很难再用以前的态度对待妉尘,无奈妉尘要求替她保密身份,虽强自镇定,但眼神终究不同了,“三位来得不算晚,真正精彩的还未开始呢,这边坐罢。” 妉尘刚坐定,一位十七八岁的小姐娉娉婷婷地走过来,郑家热皆是起身打招呼,女子却只是含笑点头,而后径直走到妉尘跟前,“没想到今日小姐也会过来,苏家的看棚就在隔壁,家父也在,小姐可愿过去一叙?” 妉尘站起身,与女子相互见过礼才道:“劳苏小姐和苏老爷记挂,我是受了郑公子的邀请才来的,不好就这么走了,若有机会,下次定登门拜访苏小姐。” 女子又娉娉婷婷地走了,只留下一个清丽淡雅的背影。 郑怡不可置信地看着妉尘,问到:“你居然认识苏小姐和苏家家主?”其他郑家的人也是用同样带着满满好奇心的目光看着妉尘。 妉尘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责怪苏家小姐人长得漂亮,心眼却是没有的,这种场合过来干嘛?不是相当于告诉所有人她和苏家有关系吗?嘴上却还不得不找借口,“去苏家拜访时见过一次,不过刚才那位苏小姐的父亲并不是苏家家主,苏家的家主在汴京。” 郑怡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这个我当然知道啊,不用你告诉我。不过这位苏小姐一向清高,很难得主动跟人打招呼的,你是怎么入的她眼了?” 妉尘翻了个白眼,心道:你知道个屁! 郑信捉住的重点却是跟郑怡不一样,“尘姑娘见过苏家的家主?” 妉尘笑着点头表示是的,但任凭郑信和郑怡怎么问,妉尘就是不开口回答,她是怎么认识苏家家主的?苏家家主是怎么样的人?更不会答应郑信替他引见钱塘苏家的苏老爷。 说话间,郑庆也祭拜完回来了。妉尘本是要站起来行礼的,但是已经知道妉尘身份的郑庆哪里敢受妉尘的礼,连连表示不用。 郑怡虽聪明,但为人大大咧咧,郑叶却是个极度细心的,在看到郑信对待妉尘的态度上,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现在看到自己父亲对妉尘也是十分亲近,甚至带着一丝谦卑的态度,心疼疑惑更甚,但更加深了一条信念,那就是商家姐妹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她更要多加亲近才是。 钱塘江潮2 只是不待郑叶过来跟妉尘说话,就有其他小姐少爷夫人老爷们陆陆续续地过来打招呼,郑家人一时不得空,连翘和慕容妉芯也被小姐夫人们包围。妉尘不喜欢与深闺妇人讨论什么时兴的衣服首饰家长里短,却也不好去参与男人们的聊天,便默默地一个人走到看棚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发现苏家的看棚原来就在郑家隔壁,但所占面积却是小了许多,里面的人妉尘也都见过,除了苏家的人,还有百草堂的彭堂主,轩辕辙也在其中,而郑家的另一边,就是扬州大小官员们的看棚,自是占了最佳的位置、最大的面积,整块高地上的看棚估计不下百个,郑家所占位置自是极好的,果不愧是江南首富,也从侧面体现了郑家在江南的地位。 妉尘不过在看棚外站了片刻,郑叶不知怎么从人群中挤出来,到妉尘身边道:“尘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虽说现在天气凉快了不少,但正午的太阳还是有些毒辣,姑娘还是进看棚罢。” 妉尘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太阳,道:“偶尔晒晒太阳也挺好的。郑小姐怎么也出来了?” “我看尘姑娘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就过来瞧瞧,姑娘可是觉得里头太吵闹了?”郑叶笑道。 妉尘摇摇头,“郑小姐哪里的话,只是商尘不太合群罢了。” “那我就在这里陪尘姑娘说说话罢,借用姑娘一句话,偶尔晒晒太阳挺好。”郑叶跟着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骄阳,故意学着妉尘的语气调笑道。 妉尘浅浅一笑,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是不由放松了心情,也调笑道:“郑小姐就不怕晒黑了肌肤?” 郑叶第一感觉就知妉尘是个极度冷清的人,却不想她还愿意跟自己说话,心下觉着妉尘还是比较容易接近的,“尘姑娘肌肤胜雪都不怕,我这天生就不怎么白的就更不在乎了。” 妉尘和郑叶两人站在看棚前小聊了一会儿,就听到郑怡扯着嗓子喊她们:“喂,你们在聊什么?潮快来了,你们还不来坐?” 妉尘淡然一笑,未加理会,继续站着。郑叶回头看了郑怡一眼,本是想回去了,但看妉尘八风不动的样子,便也没回,陪着妉尘继续站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郑怡却是坐不住了,蹭蹭蹭地跑过来,双手叉腰地站在妉尘和郑叶面前,瞪大了双眼,颇有些不悦地说到:“喂,我叫你们呢,你们没听到啊?” 妉尘确实没怎么在意郑怡,因为瞭望钱塘江的远际,眼力极佳的妉尘已经能看到一条白线从江面上徐徐推来,在人声鼎沸中,妉尘亦似乎已经能听到轰鸣的潮水声。 妉尘可以不理会蛮横的郑怡,但作为妹妹的郑叶却是不能,郑叶赔着笑,小声道:“尘姑娘说偶尔晒晒太阳对身体好,还能有助于长高,我正觉得稀奇呢,一时没注意十三姐你喊我们。” 郑怡一听,觉得妉尘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不悦地皱了皱眉,盯着妉尘,“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哦?原来郑怡小姐是在跟我说话啊,我还以为郑小姐是在跟一个叫‘喂’的小姐或是谁的说话呢,没听到,真是抱歉啊。”妉尘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似笑非笑地看着郑怡,道。 郑叶一时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却是连忙捂住嘴,怕惹郑怡不痛快,不敢笑出来,却是连捂都捂不住,一双弯弯的眉眼,早就出卖了自己的主人。 郑怡气急败坏地要跟妉尘吵架,郑叶也做好了准备拉架的架势,妉尘却轻描淡写地指指远处的江面,道:“看,潮水来了。” 郑怡回头,果然,原在天际的钱塘江面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白线,正在慢慢向她们靠近。“来了!来了!”虽已不是第一次看潮,但郑怡还是十分兴奋地指着潮头,手舞足蹈。 未见潮影,先闻潮声,潮头还不是那么明显,但隆隆的潮声仿佛已经在耳畔。响声越来越大,犹如擂起万面战鼓,震耳欲聋。远处,雾蒙蒙的江面出现一条白线,迅速西移。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潮头推拥,鸣声如雷,顷刻间,潮峰耸起一面三四米高的水墙直立于江面,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 而一直停歇在江心的数十艘船,在几米高的潮头下,宛如水中的一片叶子,飘忽不定,好似随时就要翻船。就在潮水接近船身时,船上不断有赤膊男子举着旗跳入水中,犹如叶子上不自量力的蚂蚁,妄想与浩瀚的江水搏斗。 妉尘被这这一幕惊呆了,瞳孔剧烈收缩,一把抓住面前的郑怡,厉声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用活人祭河神?” 郑怡被妉尘狰狞的表情骇了一跳,竟是忘了发脾气,明明是抱怨的话,怎么听来都有些底气不足,“你胡说什么?祭河神方才已经祭过了。哎呀,你抓痛我了,快放手!” 郑叶也是被妉尘突然的戾气吓了一跳,但很快回过神来,纤手搭在妉尘手上,柔声道:“尘姑娘是担心弄潮的将士们吧?姑娘放心,这些士兵最是熟悉水性不过,待会儿潮水过了,他们就会游回岸边,手里举着的旗子都没有湿呢。这是每年观潮的保留节目,大伙儿最爱看了。” 妉尘却仍是寒着一张脸,只是抓着郑怡胳膊的手慢慢松开,郑怡连忙跳开一步,离开妉尘身旁,有些忌惮地看着妉尘。妉尘望着浑浊潮水中鲜红的旗帜和摇摆不定的扁舟,冷笑道:“保留节目?大伙儿都爱看?郑小姐可知每年跳入水中的士兵是不是每个都安全无虞地游回岸边了?” 郑叶一怔,往年观潮时,她只是感慨这些士兵水性这么好,这么厉害,简直太精彩了,妉尘的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道:“他们水性这么好,应该都能回来。” “应该?郑小姐可知俗话怎么说?淹死会水的,往往被淹死的那些人,都是水性极佳的。”妉尘只觉心头一股怒火,不知不觉气势外流,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阴霾中,显得特别阴沉可怕。 给读者的话: 马上就是海宁一年一度的观潮节了喽,亲们有打算去看的吗? 钱塘江潮3 “尘儿!”轩辕辙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高大的身影挡在妉尘面前,挡住了妉尘看向钱塘江的视线,也遮住了别人看向妉尘的目光。 一声包裹着内力的声音传入妉尘耳中,妉尘只觉得心间一震,犹豫清泉滴落在水中,清明之象似涟漪一般散开,笼罩在周身的阴霾渐渐减去,整个人如梦初醒,,昏昏沉沉,看向轩辕辙的漆黑双眸中由带着迷惘和朦胧。 轩辕辙眉头微蹙,指法快速地点了妉尘身上的一个穴位,妉尘这才浑身一松,回过神来,只是人却好似大病了一场,使不上半点力气。轩辕辙状似无意地拦过妉尘,让妉尘依靠在自己身上,面带着轻柔的笑,宠溺地点了一下妉尘的鼻子,说道:“你也真是,你有这想法也该对那群当官的说去,让士兵们下水的可是他们。两位郑小姐又知道什么?” 妉尘下意识偏头想躲过轩辕辙的“魔爪”,奈何整个人都在轩辕辙的怀里,如何能避开,便只能回了轩辕辙一记大大的白眼,语调却是十分柔和,就跟一般见了心上人的女孩子一样,娇柔不胜,“九公子说的是,是商尘失态了,还望两位小姐莫要见怪才是。” 郑叶连忙表示不介怀,郑怡却是从轩辕辙一出现,魂儿就被附轩辕辙身上了,哪里还在意妉尘说了些什么,只是两颊粉红,痴痴地看着轩辕辙,眼睛里冒着桃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轩辕辙竟是抱着妉尘,且两人还举止亲昵,又一下子火冒三丈,目喷怒火地看着妉尘,“光天化日之下,尘姑娘,你一个女儿家,就这样窝在九公子怀里,这,这也太……算怎么回事儿?” 妉尘正想从轩辕辙怀里出来,听郑怡这话,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轩辕辙弯腰去扶,顺势将妉尘重新拦回怀中,一边似笑非笑地对郑怡道:“哦?光天化日下,我未婚妻被太阳晒得有些站不稳了,我还不能扶扶她?” 郑叶郑怡,连同发现妉尘同轩辕辙站在看棚外,过来瞧瞧情况却正巧听到这话的郑信一同石化。商府三姐妹一出现便神神秘秘,这个所谓的九公子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还以为商府三姐妹皆未婚配,没想到这个谪仙一般人物的九公子竟说商府最低调的商尘是他的未婚妻,实在是太太太让他们感到震惊了。 妉尘看着抬头看着轩辕辙,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九公子,你不能拿我来挡桃花啊,这不是毁我名声吗?这事儿做的可不地道。” 轩辕辙挑了挑眉,故做委屈地看着妉尘,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可是想悔婚?” 妉尘慢条斯理地从轩辕辙怀里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扶了扶有些歪掉的玉簪,道:“且不说咱们才见过几次面,谈不上几分感情,自古婚约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连我的父母都没有见过,怎么可以在人前说跟我有婚约?这不是毁我名声是什么?” “原来尘儿是在意这个呀,你放心,你我族中长老很是支持这桩婚事,你我父母定然也不会拒绝。你看看什么时候方便,带我去见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轩辕辙做恍然大悟状,高兴地握着妉尘的双手,道。 一直在旁边瞪大了双眼听妉尘和轩辕辙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的郑家三兄妹只觉得信息量太大,郑信倒还好,知道妉尘的真实身份,郑怡和郑叶却是不知,听得一怔一怔的。一向直来直往的郑怡更是憋不住话,忍不住问道:“你父母都还健在?那你们三姐妹怎么独自来到钱塘,都不曾听你们说起过?” 妉尘只觉得自己头顶有乌鸦飞过,是她来钱塘之后变蠢了吗?怎么现在说话都跟没经过大脑似的。或许是汴京城中人人心机深沉,妉尘在京城人的手中吃过太多亏,再加上其后来所图所谋,不得不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引人入局的缘故罢,毕竟来了钱塘,心思深沉的也就是那么几只老狐狸。又或许是妉尘的心境变了,更或许是妉尘的谨慎因人而异。“这个,涉及到我商家的秘辛,实是不方便告诉郑小姐。”妉尘也懒得想理由找借口了,随意敷衍道。 潮头已经回去,观潮者的目光从钱塘江上收回,妉尘这边的热闹景象就太过引人瞩目了,连翘、郑家的其他人,甚至连其他看棚里的人都有人朝妉尘这边走来。妉尘以眼神示意轩辕辙,可以适可而止了。 郑信一瞧妉尘突然从慵懒变得警觉,便知道想再多听到些他不知道的消息是不可能了,立马出来打圆场,先是呵斥了郑怡不可无礼,再给妉尘道歉:“舍妹这脾气,在下也不想多说了,只能请尘姑娘多多担待,多多担待了,在下替舍妹给姑娘陪不是了。”说完便行了一礼。 妉尘却是力气还未完全恢复,站直了还是有些头晕乏力,一只手便不由自主地拉着轩辕辙的袖子,来维持自己的平衡。但此举在其他人眼中,却是妉尘和轩辕辙关系非比寻常的表现,再联系二人之前的对话,心中不免想入非非。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拢过来,轩辕辙伏在妉尘耳边耳语到:“据天师验算,今年还有回头潮可看,想不想去江中心的船上感受一下潮水的汹涌?”就在妉尘犹豫的片刻,轩辕辙好似知晓妉尘心中所想,又道:“小姑娘家家的,别想那么多,你只需点头摇头表示愿不愿意就可以了。相信我,绝对可以护你周全。” 看着轩辕辙清澈的眼眸,淡淡的冷梅香环绕,妉尘都不知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这个才认识没几天的男人,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轩辕辙好像很满意妉尘的答案,嘴角微扬,被妉尘抓着袖子的手轻轻一收,就将妉尘抱如怀中,一手拦过妉尘的纤腰,一手展开以保持平衡,脚尖在地面上连点三点借力,便抱着妉尘好似展翅的雁鸟,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飞起,向江面飞去。 钱塘江潮4 在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妉尘出于本能地双手环抱在轩辕辙的肩上,先是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后便不再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从轩辕辙怀里探出头看风景。“我一向以为什么轻功、内功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其规律可循,绝不会违背人体力学。可是你改变了我的认知,你真的在飞诶,这分明是超自然的现象,这怎么可能?”妉尘看到的只是轩辕辙从平地起跃,后在木台子上轻点两下再次借力,便如一只轻盈的燕子,只飞向江中心的船舶上,那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是绝对不近的,更何况轩辕辙还带着妉尘这么个“重物”。 轩辕辙却依旧很轻松的模样,并没有多少吃力的感觉,还有闲心跟妉尘说话:“虽然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就全当你是在夸我了。” 话音未落,轩辕辙已经带着她落在了排列整齐的船舶中最边缘一艘。但又似乎对这艘船不满意,轩辕辙双脚刚落在船板上,便急速快跑两步,再次跃到半空,最后在中间最大的一艘船舶上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地。 “小……尘~”连翘出来时,妉尘已经被轩辕辙带远,连翘连妉尘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玄色锦袍的轩辕辙轻功出神入化,眨眼间便在几丈开外,想扯着嗓子喊妉尘,奈何大庭广众之下,不能暴露了身份,只能干跺脚,埋怨一直跟在妉尘身边的长清,“不是让你照顾好小姐吗?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小姐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当得起吗?” 长清其实也被方才轩辕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但她的身份,不敢跟妉尘说什么,也阻住不得轩辕辙,只能像个隐形人一样看着轩辕辙带走妉尘。长清福了福身道:“九公子轻功了得,绝不在赵宣赵宪之下,小小姐不会有事的。” 连翘一听这话,更是气急败坏,怒斥道:“你就是当奴婢的?不知道尘儿身子弱,受不得一点寒气吗?这江面上水汽如此重不说,没听到巫师说待会儿还有回头潮吗?要是尘儿在船上受了江水的寒气,后果你想过没有!” 长清原本的安心是出自对三大氏族的信仰,但一听连翘的话,不由也着急起来,可不是吗,轩辕辙可能并不清楚妉尘的身体到底有多差,万一一时没注意,浪潮来时让妉尘沾到江水受了寒,引起寒疾复发,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长清连忙跪地请罪,“是奴婢的错,眼下如何是好?” 连翘狠狠瞪了长清一眼,不愿再与其多说,冲看到情况赶过来的赵宣道:“你快跟过去看看情况。”说着还将一直拿在手里的妉尘的披风交给赵宣,让他一并带过去。 赵宣点点头,一个雁跃,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向江中心的船舶而去。 长清哪里还呆得住,说了句“我也去”,就紧跟着赵宣一跃跳下高地。但长清轻功终究不及轩辕辙和赵宣,并不能直直越过江面直达船舶,中间在在水面上借了两次力,但即便是这样的轻功,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已是了不得的高手了。 “没想到三位姑娘身边的人个个皆是高手,就连一个侍女的身手,都让在下叹为观止,大开眼界。”直到长清的身影也在江面上化作一个小黑点,郑信才收回目光,对站在身旁的连翘道。 连翘的脸色却是不大好,心思都在江中心的妉尘身上,生怕妉尘有个好歹,敷衍道:“哪里,哪里,郑公子郑小姐身边也都是高手。” 连翘说这话的时候,郑怡正在小声问其侍女阿红,不说像轩辕辙和赵宣,只说能不能也像长清一样飞过江面。侍女低着头,双颊红红的,论武功,她本就不是长清少清的对手,现在看来,论轻功她跟长清少清也是差着一大截的。郑怡恼怒得直跺脚,她怎么什么都比商尘这个小丫头片子差一截,真是太让她不甘心了。 围过来的人一听,原来轻功这么好的人,竟是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的人,纷纷上前,打招呼的打招呼,套近乎的套近乎,将连翘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包围还有刚到船上的妉尘和轩辕辙,也是轩辕辙眼光好,一选就选了所有战船的指挥船做落脚点,能不一落地就被包围起来吗?但对于从半空中降落到江中心船,又生的十分俊美的男女,水兵们虽拔刀相向,但却是围而不攻,一时间不敢动手。 一个副将打扮的青年站在众水兵的前面,朗声问道:“来者何人?” 轩辕辙松开抱着妉尘的手,冲年轻的军官抱拳行了一礼,面上是诚挚的微笑,道:“请将军恕罪,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我的小娘子想要一睹大周水军风采,央求着我一定要到船上来瞧瞧,我实在拗不过她。” 副将将目光从轩辕辙身上移到妉尘身上,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一个粉雕玉琢的娇俏小姐,看样子实在不像是恶人。“阁下好功夫,竟能从岸边一跃到我们这军船上。但将士们正在排兵演练,若人人都像公子小姐这般,岂不是乱了我军纪?请两位速速离开。”因不清楚轩辕辙和妉尘的身份,这名副将也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好言相劝。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赵宣便也赶到了,身形轻巧地落在包围圈里,却是丝毫不在意他人,先是对着妉尘行礼,道:“小姐没事吧?连翘担心小姐,让属下带了披风过来。” 轩辕辙很自然地从赵宣手里接过披风,给妉尘披上,还不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妉尘关心的却不是这些,面色肃穆地看着副将,问道:“排兵演练?怎么,钱塘的水师竟如此奇特,专挑来大潮这样危险的时刻排兵演练,这是哪位发明的演练法子,倒要请将军说给我们听听了。”妉尘在京中身份不一般,打交道也都是位高权重者,身上自有一股不一般的气势,倒将那位副将一时有些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