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她金屋藏夫》 第一章 不该挡我的路 夜半时分,军营中火光渐熄。守夜士兵拎着纸灯,绕着军营巡查。倏忽一阵风吹来,纸灯摇摇晃晃,烛火忽明忽暗。下一秒,痛呼声惊起。染了血的纸灯,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霎时,火光冲天,叫喊不绝。钟无忧猛地睁开双眼,拎起长剑站起身。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原来这将军竟是女儿身。 坐在桌子角打瞌睡的侍从惊醒,面色慌张:“将军,北辽蛮人打来了!” 话音刚落,浅白色的账布就溅染了一滩血。侍从毕竟年幼,被吓得直打哆嗦。钟无忧几步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恰在此时,帐子自外掀起。下一秒,长剑出鞘,直指来者。“毓儿,是我!”钟期急忙表明身份,“北辽蛮人趁夜偷袭,好生卑鄙!” 钟无忧收了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钟期一把攥了胳膊:“现在外面一团乱,我不放心你——” 钟无忧刚要回话,忽觉腹部剧痛,低下头就见小腹处捅了一把匕首。她伸手死死捂住伤口,鲜血却从指缝间滴落。 侍卫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反应过来后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呐!”话音未落,小侍卫就被一剑抹了脖子。 “为什么?”钟无忧声音沙哑。“我钟家哪里对不起你?” 钟期挑眉,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钟老将军的确对我有大恩,养我教我。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挡我的路!” “所以,我只好送他这个老匹夫上路!用他的命,做我投诚广康王的礼物。”钟期摇头哼笑,“至于你,钟大小姐,有什么遗言吗?” 指缝间的血液已近粘稠,匕首上抹了毒。钟无忧死死按着伤口,另一只手拔剑出招。钟期转身,便轻而易举的躲过这一剑。 毒性发作太快,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只扯出了一点冷笑:“钟期,我要拿你的命,祭我爹的在天之灵。” 横砍侧劈,无所不用其极,每一招只求快,只求狠。钟期闪避连连,险些被划了脸,终是失了耐心,借着她的破绽夺剑,反身劈向她的肩膀。 右肩瞬间血肉模糊,可钟无忧却笑了。钟期痛极松手,后退几步跌倒在地。钟无忧松开血淋淋的左手,静静得看着他。 “贱人!啊!”钟期怒呵,死死捂着心口。那把匕首,终究还是物归原主。 她是故意的,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知道自己只限几刻钟的生息。步步紧逼,只为让他怒极反击。而后,蓄意露出破绽,在他劈向肩膀的那一瞬间,她便用左手拔出匕首,捅向他的心脏。 地上积了一大滩的浓黑色血液,钟无忧脱力,坐倒在地,缓缓闭上双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袭浅蓝色衣衫的背影。那人回头,依然还是板着脸,但眼里满是笑意。 ———————————————— “殿下,恕贫道多言,此乃逆天而为,代价沉重,您可要想清楚。” “孤意已决,在所不惜。” 陆晋安的声音,钟无忧想要睁开眼睛,上下眼皮却沉坠坠的黏连。 “哟,大小姐不是征战塞外多年吗,怎么才跪上半个时辰就昏了。” “你们欺人太甚!” “啊呀!快来人呐,小贱蹄子居然要敢动手行凶!反了你了!” 钟无忧费了半天力,眼皮子总算掀开了一丝缝。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娘,死死拽着少女不松手。这少女,怎么如此眼熟。 玉珠!钟无忧瞬间清醒,右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放开她!” “主子,您可算醒了!”玉珠想去扶她,却被婆娘一把揪住了头发。 婆娘冷哼一声,神色难掩轻蔑:“大小姐,您还是先跪着吧。至于这个贱丫头,老奴替您管教一二。”话音刚落,她便恶狠狠的攥了一把,痛的玉珠惨叫不止。 钟无忧伸手捏住她的胳膊反扭,婆子吃痛松手,玉珠逃脱魔爪,连忙躲在主子身后。钟无忧护住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玉珠,早就死了。她的土坟,还是自己亲手挖的。可身后的少女分明是温热的,还在委屈的抽噎。 钟无忧低下头,小腹没有一点血窟窿。浅蓝色的云衫纱裙,正是她初来王府时所穿。她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梦么?逆天而为......陆晋安到底做了什么! 管家嬷嬷推门而出,压低声音:“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打扰了老夫人的清修,我就将你们都发卖出府!” 众人一言不发,管家嬷嬷眼神扫了一圈,这才略一躬身:“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进去。” 钟无忧回过神,言非所问:“现在是庆正几年?” “庆正五年春初。” 庆正五年,她初回将军府。钟颜玉欺她不谙心计,欺她辱她。这一回,她带人冲进她屋子搜出一块玉佩,说她眼红御赐之物,偷盗玉佩。钟老夫人不肯信她,没有细查就定下了她的罪。 自此,钟无忧愈发嚣张,处处刁难。府中下人个个机警,自然也不把她这个大小姐当回事。吃穿住行,能敷衍就敷衍。更有甚者,为了讨得钟颜玉的欢心,将本该给她院里的楠木炭,换成了土煤球。 土煤球一烘就冒白烟,呛得人咳个没完,非开窗不可。窗户一开,冷风一灌,又冻得人直打哆嗦。玉珠气得直哭,又没法子。 钟无忧敛了神色,自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管家嬷嬷,语气温柔:“无忧在塞外时,爹爹孤身带我不易,时常提起您。说起他每每闯祸,您总在旁边说情。” 管家嬷嬷神色动容,钟无忧握着她的手:“无忧性子也淘气,闯祸的时候少不得一顿打。疼的直哭,气嬷嬷怎么不在身边。” 了了几语,嬷嬷便红了眼睛,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意。钟无忧抬手抹了下眼角,道:“这次玉佩被盗,实非无忧所为。爹爹自幼教导,无忧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让爹爹蒙羞呢。” “这事约莫有误会。”嬷嬷点头称是,态度缓和,“大小姐您放宽心,老夫人肯定会查出真相。这玉佩老奴不能收,照顾将军也是老奴的幸事。” 意料之中,钟无忧收回玉佩,跟在她的身后进屋。嬷嬷毕竟久在深宅,哪怕一时动容,亦处处谨慎。她既心生怜意,总会帮衬几句。 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得庶母高声呵斥:“还不跪下。” 第二章 我的胆子只会更大 众目睽睽之下,钟无忧非但没跪,反而不紧不慢的走到庶母庶妹面前。自己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她们倒是坐的稳稳当当。 莲夫人本想给她个下马威,岂料她恍若未闻,心下恼怒:“好大的胆子——” “啪。”一巴掌干脆利落,莲夫人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钟颜玉皱眉,迅速站起身来:“钟无忧!你偷盗玉佩不说,竟然还打母亲,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礼数!” “礼数?”钟无忧慢条斯理的看了看手,“你们为庶我为嫡,你们为卑我为尊。平日我念着庶母侍奉老祖母,不曾刻意要求礼数。今日倒爬到我头上来了?” 她眼神冰冷,气势凌人。钟颜玉毕竟是未出阁的少女,被她气势所震说不出一句话。莲夫人突然挨了一巴掌,又被人戳了痛脚,涨的满脸通红。 钟无忧轻哼一声,径直转身朝着老夫人盈盈一礼:“无忧拜见祖母,前几日爹爹捎来信,近日春雨连绵,问您的腰腿可好。” 老夫人点头,神色晦暗不明。这丫头,怎么好像变了个人。说话做事,周身气派,全然大变。 “这就好,爹爹还捎来了消息,提及我当初随军征战,圣上给孙女儿封了些许军功,约莫过几日就来消息。爹爹说我自幼莽撞,让我多听您的话,免得冲撞了。” 爹爹的信明日才到,既然她眼下有难,提前把军功亮出来总是好的。也让旁人知晓,她既受君恩,又怎会眼红区区一块玉佩。 前世之时她因一块玉佩被罚禁足,岂料三日后便有公公上门封赏。想来也是讽刺至极。 “这件事我知晓了。”老夫人不露声色的打量她,“颜玉丢失的玉佩在你房中找到,你可有话说?” “御赐之物,妹妹怎么不好生保管?反倒惹出了这样的笑话。” “人证物证俱在,分明是你盗取了玉佩!”钟颜玉气的满脸通红,她向来是府中的心尖子。虽没嫡女的名分,但用度出行都是嫡女的派头。谁人敢说她卑贱! 她面色涨红,钟无忧倒是气定神闲:“既然如此,还请将人证物证一一呈上来。老祖母明察秋毫,自会给一个真相。” 语罢,她便毫不客气的坐下。无视了母女两杀人似的眼神,随手拈了一块桂花糕。 “带人上来,颜玉扶你母亲坐下。”钟老夫人话锋一转,瞥了一眼钟无忧,“这事我定然会查出一个真相,看看究竟是谁,做下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钟无忧面色不变,心中却冷笑连连。前世她进屋就被压着跪下,由不得她半分解释。分明是血肉至亲,可所作所为令她寒心。 不一会,嬷嬷便领了个丫鬟回来。丫鬟很是伶俐,一进门便跪倒在地行礼:“紫鹃保管不善,请老夫人责罚。” “你且将事情原委从头道来,不得作假!” “喏。玉佩乃是御赐之物,奴婢每日检查三遍。午时清点尚在,未时三刻玉佩就不见了。这一个时辰里,只有大小姐进过那房间。”紫鹃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钟无忧,一切尽在不言中。 “妹妹邀我去她院中赏花,姐妹情深,岂有不去之理。丫鬟领我进那屋子,我只当是寻常待客之所。自始至终,我身边都有仆从跟随。” “这就是姐姐的本事了。若非如此,玉佩怎么会出现在你房中。”钟颜玉出言讽刺,“难不成那玉佩长了脚?” 钟无忧毕竟活了两世,嫁与陆晋安后听了不少场面话,学了不少“金玉良言”,当即语气辛辣的回讽一通,气得钟颜玉攥紧了帕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自然是钟无忧占了上风。 老夫人皱眉不语,身旁的管家嬷嬷见状悄然上前,俯下身低语几句,得到应允便转身离去。 钟颜玉并未察觉,光顾着回讽,搜肠刮肚找出几句话来,还未说出口就听得老祖母一声怒喝“够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钟无忧立马打蛇上棍:“祖母说的是,无忧不及妹妹学礼数许久,言语不妥,实在是羞愧难当。” 嘴上说着羞愧,表情却十分坦荡,气得老夫人冷哼一声,边塞之地果然教不出什么大家闺秀来!到底不如她自幼养在身边,老夫人瞧了一眼钟颜玉,发现她气得快要把帕子攥破了,不由得失望。口舌之争,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既然争执不下,无忧不才,请求祖母调查我院中仆从,看看是谁将玉佩塞入我房中,蓄意嫁祸。” “我已派管家去查。” “祖母睿智,无忧佩服!” 钟颜玉面色微变,使了个眼色,身边一名小丫鬟便悄悄离开。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钟无忧。 太嫩了点,钟无忧端起杯盏品了品茶,区区小伎俩,瞒得过高堂上的老狐狸吗? 茶香浓厚,入口回甘,她不合时宜的想,这茶水倒是香,陆晋安定然喜欢。这次重生,必然与陆晋安有关。必须得想个办法去找他,可他是皇子,不是街头卖糖葫芦的小货郎,说见就能见。 等到嬷嬷把人带来时,钟无忧这才回过神。这人有些眼熟,前世玉佩事发后没几日就不见人影,听说回乡下成亲去了。 这丫鬟显然不如上一个伶俐,行个礼也畏畏缩缩。这就好办多了,钟无忧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这丫鬟低着头,瑟缩不已。 “无忧方才想了想,庶母虽然不懂规矩,不识礼数,但毕竟侍候您老多年。无忧不该打那一巴掌,还是应当请个医者来看看。” 一招杀鸡儆猴,丫鬟被吓得打了寒战,立马磕了好几个响头:“奴婢鬼迷了心窍,不该收紫鹃的钱!求求老夫人放过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 “求求大小姐!”丫鬟转身抱紧了钟无忧的腿,“大小姐,奴婢错了。” “你胡说!”紫鹃倒吸一口气。丫鬟抬起头,额头上血迹斑斑,眼含泪水,又怎么可能说假。 是非曲折,已有定论。钟无忧俯下身,掏出一方帕子压在丫鬟的伤口上止血。 钟颜玉急的火烧火燎,张嘴想要把自己先撇清,就听得老夫人声音威严:“紫鹃觊觎财物,杖责五十,驱逐出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老夫人这是在保钟颜玉。五十杖下去,人怎么可能还有气?在场仆从无不寒心,转眼看到钟无忧给丫鬟止血,心中都有了计量。 第三章 四皇子越子钦 昨夜春雨连绵,天明方歇。钟安毓半梦半醒地思量了整夜,此刻她攥着狼毫,描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墨迹。 小柒探过头来,细细端详,愣是看不出是什么字?最后才挤出了句:“主子,您可得多练字。要是将军看了,指不定赏您一顿好打。” 钟安毓盖了小章,将信纸仔细封好。就是要丑要乱,叫旁人都看不出才好。她在页末做了标记,爹爹必然会仔细辨识她的意思。 “速将此信送去驿站,内有紧急军报。”下人接过信鞠了一躬,连忙跑着送信去。 小柒眨巴眼睛,钟安毓揉了揉她的头发。细想前世之事,小柒死在兵乱中......想来与钟期脱不了干系。好一个“知恩图报”的义兄,这一世,我要你粉身碎骨! “大小姐,马车备好了。” 钟安毓回过神,捏了一把小柒圆嘟嘟的小脸:“咱们来都城数月,一次都没出去逛过,等办完事儿,正好带你逛逛。” 小柒连连点头,钟安毓话锋一转“最好呢,能再给你相个如意郎君。”小柒羞红了脸,轻哼一声。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离了府,全然不知暗处有人窥伺已久。那人盯着马车驶远,垂眸敛去眼中的阴毒,换上了一脸憨厚和乐,这才转身离开。 ——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闷头编竹筐的男子抬眸,看清来人后惊喜万分:“钟副将!您怎么来了。” “黎叔,我来看看您!不在军中,您喊我安毓就好。” 岑黎放下竹筐,拂去衣衫上的碎竹屑,撑着手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 钟安毓心知他在逞强,并未劝他坐下,而是伸手扶住他。想当年,黎叔驰骋边关,以一当百。如今腿疾难愈,窝在这狭小木屋里编竹筐,赚几个铜钱补贴家用。 外有虎狼环伺,四境难安,内有天灾饥荒,贪官污吏。国库虚空,连连缩减兵士的退伍抚恤。若是四体健全,还能做做力气活,难的是因伤残疾的老兵。钟安毓心中哀戚,面上未露分毫。 “我这废人,给您添麻烦了。”岑黎自嘲一笑,转头喊道“孩儿他娘,快来拜见钟副将!” “您这是什么话,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我个忙。安毓自幼长在边关,如今虽回了将军府,情分到底也淡薄些。思来想去,我想盘个田庄,是好是坏,总有几分收成。” 岑黎思索,点头附和:“是这个理,这样也算多了点底气。只是我终归是个废人,恐怕干不了多少活反而拖累了您。” “我并非请您干活,是想让您帮我管庄子。” 从灶房出来的黎嫂闻言面露喜色,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追问:“钟姑娘,您说的是真的?” “不得无礼!”黎叔皱眉,“钟副将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已经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 “黎叔,何必妄自菲薄。伤了腿不要紧,要紧的是您有没有站起来的毅力。”钟安毓打断他的自嘲,黎叔闻言愣在了原地。 钟安毓抬手扶他落了座,他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深思熟虑后,觉得您是最佳人选。我知道您是个有真本事的,也信得过您的为人。如今特来相请,您要是不愿意,那便作罢。若是想通了,托人传个口信给我也成。今日我就先走了。”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黎嫂看了眼呆坐的丈夫,气恼的跺了跺脚,连忙小碎步追上钟安毓,躬身拜了拜:“多谢姑娘抬爱。” 钟安毓颔首,小柒躬身回礼。等到黎嫂的身影成了一个小点,小柒才问:“主子,您好端端的怎么要买个庄子。这几年光景不好,要么闹旱要么多雨的,岂不是亏定了?” 钟安毓挑眉一笑,神神道道的掐指一算:“昨夜财神入梦,告诉我买个庄子必定发大财。” 前几年光景的确不好,正好庄子价贱。她按着前世的时间推了推,这几年应当风调雨顺。她打算多招点退伍兵士来种地,若是不便下地那就做点农具,总比他们现在的处境强。 至于地嘛,她早想好了。 听说慕容公子的庄子后山,挖出了一件三百年前的古董花瓶,上贡换得了三千两赏银。钟安毓狡黠一笑,这么件大好事,怎么能白白便宜了他。如此,也算是替天行道,为那些碎了芳心的姑娘报仇。 钟安毓得意一笑,上了马车便翘着个腿斜躺着,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文雅。小柒见怪不怪,顺势替她捏腿,从容的拍起马屁:“主子,您不光容貌长得赛貂蝉,机敏也不失诸葛亮啊!再说武艺,就连吕布那小儿都不一定是您的对手!” “可不是呢。”钟安毓乐颠颠的点头,“小柒你有眼光,待会到了市集,你好好瞅瞅珠宝钗饰,我付账。” 小柒嘻嘻一笑,拍马屁她已是深得精髓。 过了半刻钟,车外人声鼎沸,“瞧一瞧看一看,上好的织布,两钱一匹。”,“糖葫芦哟~新鲜山楂,生津开胃~”,“好菜刀,只要五文钱!” 主仆二人当即下车,从头逛到尾,收获颇丰。 “主子,这蝴蝶簪子,好不好看?” “好看,买!” “奴婢觉得这步摇——” “买!”钟安毓出声打断,咬了一口糖葫芦,“你喜欢就买。” 小柒喜笑颜开,点了几样饰品让老板包起来。钟安毓解开钱袋子,正要掏钱,耳畔忽然惊起喧哗。她转过头,就见一男子蹿在人群中,推这个,挤那个。 “让开让开!” 钟安毓扔了糖葫芦,腾出手来抓住小柒的衣袖,顺势一带。下一秒,那名男子便与小柒擦肩而过。 “明逸!快抓住他!”即便人声吵嚷,但钟安毓立马认出这声音的主人——越子钦,当朝四皇子,她前世的夫婿! 第四章 等我捡完再走! 她迟疑了一瞬,立马将手上的钱袋甩进小柒怀里,纵身追那贼人。 人群挤攘,贼人又使坏,一时陷在人群进退不得。眼见着人就要跟丢!钟安毓就近看到一家瓦缸铺,连忙挤到那铺子前。 “借用一脚。” 铺子老板听得丈二不着头脑,下一秒就见这红衣姑娘踩在缸上凌空而起。 钟安毓一眼就瞄见了那贼人,落脚时顺势蹬在一个鸡笼上,惊得鸡鸣不止,抖落了不少鸡毛。 贼人终于挤出人群,回身一望,看见那高个子随从被困在人流里举步维艰,心下得意。那公子俊是俊,可惜是个傻子,这一回轻轻松松就搞来这么多钱,够他点个头牌姑娘玩玩了。 天香楼里的花魁容貌倾城,他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忽然膝盖剧痛,踉跄几步跌倒在地。转头一看,就见着红衣姑娘衣袂翻飞,好似天仙下凡。 钟安毓落了地,裙角悠悠飘落两根鸡毛,紧接着腰带上的珍珠散落。方才情急,她只能扯了颗腰带上的珍珠弹向那人的小腿。 贼人呆愣愣的看着天仙儿,竟忘了逃跑。天仙姑娘缓缓走到他面前,扬唇一笑,一脚踩在他的膝盖骨上,瞬间粉碎了所有的绮念。 “拿来!”钟安毓伸出手,那贼人嚎着递出了钱袋。她俯身去接,钱袋下银光乍现,竟是把匕首。贼人狞笑:“美人你不长眼!就休怪大爷心狠了。” 钟安毓侧身一躲,一掌拍在他手肘上,震得匕首脱手。落地一声脆响,云纹锦鞋便踩住银光:“我再说一次,拿来。” 贼人明白这人是个硬茬,只得交了钱袋,拖着瘸腿跑路。谁料一脚踩到珍珠上,以恶狗扑屎的姿态摔倒,索性趴着装死。 钟安毓瞧着着满地的珠子——这珍珠腰带,是她回府之时祖母所赠。珍珠个个饱满,莹莹光泽。 她嘴角抽了抽:我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 就在她迟疑要不要捡起来的时候,明逸终于护着越子钦挤出了人流,见她已将飞贼摆平,施礼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小事而已。” 钟安毓捏着钱袋的手指泛白,眼神全聚在前世故人上。初见时他着月牙白长衫,于人群喧哗中静坐饮茶;再见时他一首绝句誉满都城,才冠天下;成亲时他贵为亲王,声音温柔许给她一个家。 可终究,没躲过皇权纷争,敌不过人心复杂。 鼻尖酸涩,她艰难挤出几个字,声音颤抖:“越子钦……”你还记得我吗? 明逸皱眉,伸手护住殿下:“这位姑娘——” 越子钦弯腰顺顺溜溜的过了障碍,却不慎踩在珍珠上,径直扑向钟安毓。行人注目之下,他缓缓站直身,没有一点言语歉意,反而一把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很是得意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排白牙。 钟安毓这才发现,他的眼神天真稚气。分明已是及冠之年,行为举止却如孩童一般。 “我家公子自幼体弱,所以心智……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在下这就带公子离开。”明逸一边说,一边去拉越子钦。越子钦一下甩开他的手,很是不满的嘟囔两声,牵钟安毓牵得更加紧。 “无妨,公子与我旧友有几分相像。” 明逸手足无措,无言可对。越子钦忽然低着头解下腰间的玉佩,挂在钟安毓的指尖:“给你,你喜不喜欢?”钟安毓一眼瞧出这玉佩名贵不菲,摇头拒绝。 越子钦回以明媚一笑,迅速又解了腰间的翡翠坠子,脱了手上的扳指,统统塞到她手里。不等钟安毓拒绝,一拍脑袋,摸索着从衣领扯出了根红线,露出了一只小玉兔。利索的一把扯断了线,把玉兔放到她的手心,这才眼巴巴的看着她:“全都给你。” 眼前的人同前世的回忆相重叠,钟安毓扬唇想笑,眼泪却先滴落。他竟然把什么都给了她。 越子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抹她的眼泪:“不哭不哭,泪水是珍珠。” 明逸惊在原地,他家主子这是在做什么!? 小柒姗姗来迟,老远就见着主子似乎在哭,她立时心头火起。觉着一定是明逸这大黑炭欺负了主子,当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负我家主子,你可知她是何人!?” 明逸连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还敢狡辩!这里就数你长得最凶!我家主子受伤流血都不哭不喊,若不是你欺负,她怎会落泪?” 明逸气的倒吸一口凉气,面前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怎的这么蛮不讲理? 钟安毓擦了擦眼泪,低声笑道:“跟他无关,大约是风沙迷了眼。”她拉了一把小柒:“丫头失礼,还请海涵。小柒,还不道歉?” 小柒哼了一声,别别扭扭的福身致歉。姑娘家脸皮薄,明逸也没揪着不放,大大方方点了个头:“无妨,公子出来闲逛已久,未免夫人心忧。我们就此别过。” 他拱手一礼之后便拉了拉越子钦的衣袖:“公子,我们先回去吧?” 越子钦是听懂了的,只板着脸摇头,又朝钟安毓身旁挪了挪:“我不要回去。” “公子,您要是不回去,夫人会着急哭。” “不要。” “公子,明日我再带您出来玩儿可好?” “不要。” 明逸犯了难,求救似的看向钟安毓。钟安毓睨了越子钦一眼,冲明逸说:“我乃钟将军嫡女,与你家公子曾有过一面之缘。若不嫌弃,我的马车就在附近,可以送公子回府。” “原来是钟将军之女。在下失敬。难怪姑娘身手非凡,轻而易举便擒获了这毛贼!”明逸抱拳,语气难掩欣喜,“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姑娘了。” 钟安毓听了,从容地点头,明逸看她通身的气派,不由得暗叹,果然是钟家女,气度非凡!听闻这姑娘自幼在边塞长大,跟着钟老将军耳濡目染,颇有几分大将风…… 下一秒就见钟安毓蹲下身,低着头从灰尘里扒拉珍珠:“稍等片刻,等我捡完珍珠咱们再走。” 第五章 太后慈谕 宫墙森然,镶嵌铜钉的宫门尚未落锁。 越子钦一步三回头,眼里蓄满了泪花。明逸有些头疼,低声哄着:“殿下,等明日属下再带您去找钟姑娘可好?” 越子钦纵然心中不愿,却也懵懵懂懂知晓一些规矩,他不想让明逸为难。转头望了一眼钟安毓,瞧见她对自己笑,连忙摆了摆手。强压下心中的不舍,慢悠悠的走进宫门。 “明逸,我要娶她!” “殿下,您说什么?”明逸大惊失色。 “大皇兄说了,若是喜欢一个人,就要把她娶回家。喜欢就是,想要牵她的手和她一起玩,看不见她会想她,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她。”越子钦却说的有板有眼,末了感叹,“明逸,我这是喜欢钟姑娘。像大皇兄说的,我这是一见钟情了。” 明逸呆呆得望着殿下,见他一脸愁苦的害起相思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贵妃娘娘可能会扒了自己的皮! —— 钟安毓把玩小玉兔,心绪复杂,理了许久也没理清楚,只得长叹一口气。手中玉兔圆润,泛着盈盈光泽。前世时她曾经听越子钦说过,这只小玉兔是他的满月礼,从小便贴身戴着。宫门前她将所赠之物如数奉还,越子钦收下旁的,却执意要她留下小玉兔。 小柒清点完匣子中的银票,压低声音道:“主子,我清点了三遍,您统共有一千七百两的银子。” 都城这么多名门闺秀,大抵就属她最穷,钟安毓抹了两把辛酸泪。爹爹虽然身居高位,时有封赏。可在外征战,粮草不足是常事。爹爹时常贴补军士,能余下给她的就少之又少。 她来都城时,爹爹珍之重之地递给她一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费了老大劲拆开后,里面赫然就是这些银两,也不知他攒了多久。 钟安毓笑着笑着就无声地哭了,不多时,她擦了擦眼泪,神色就坚定起来:如果这一世处处筹谋,应该能保爹爹解甲归田做个富家翁吧。 “大胆!你们竟然敢擅闯小姐的院子!” “我等奉老夫人的命令,请大小姐过去一叙。”外面嘈杂一片,钟安毓闻声皱眉,这又是谁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几个小丫鬟都是她回府后新添的,纯粹就是个摆设,小柒双全难敌四手,门被一把推开了。 钟安毓望向来人,不怒自威。婆子被她的眼神所震,后退两步,不甘不愿的行了礼:“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她拿起茶盏呷了一口,半个眼神也欠奉:“所为何事?” “这,老奴也不知道。” 钟安毓站起身,施施然走过跪着的婆子,道:“谁准许你擅闯这院子的?此间事了,自个去管家那领罚!” 婆子表面上应声,一骨碌的爬起来,内心却冷笑:等您完好无损的回来再说吧,这回看你还怎么嚣张。 正值初春,迎春花初绽,点点嫩黄。湖旁柳树吐絮,随风飘摇。钟安毓随着那婆子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一处角亭。 里头已是坐了好些人,却一片沉寂。 “安毓拜见老祖母。”钟安毓盈盈一拜。 “听说你辰时出府,午后方回?”老夫人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你毕竟是钟府的千金,又不是外头的野丫头,成日里往外头跑,说出去不好听。” “祖母教训的是,安毓去了城郊看望爹爹以前的参将,一来一去耗了许久。” 玉夫人蹙眉,故作情真的劝道:“安毓,我是你的庶母,本来也没资格管着你。可你在外与人……拉拉扯扯,私相授受。你母亲去得早,老夫人颐养天年,府中是我管事。就算尊卑有别,我也得劝你明白礼义廉耻。” 玉夫人态度沉痛恳切,言语间却夹枪带棒骂自己不知廉耻,有娘生没娘教。钟安毓冷笑,抬眸望向她:“好一个礼义廉耻,庶母若知道这个理儿,又怎会自甘下贱,跑来这里当妾?” “爹爹当年与娘亲两情相悦,我是一清二楚的,娘亲死后,爹爹每每还看着她的画像落泪呢。” “若说我私相授受,庶母也最好拿出证据来。”钟安毓气怒至极面上反倒是暴风雨来临前一般平静,她眼带杀气地看了玉夫人一眼,直看得后者一阵毛骨悚然。 玉夫人气势被夺,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当着老夫人的面儿又不好发作,扫了一眼在场仆从,耳畔似乎还听见了窃笑。 钟安敏瞧见母亲脸色发青,连忙起身扶住她,道:“带人上来!安毓姐姐,你再不喜母亲,母亲也是你的长辈。” “即便玉儿言语有失偏颇,你也不该如此。”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今日起你便闭门思过,好好抄诵佛经,去去戾气。” 钟安毓垂眸,她心知当年纳妾之事,背后少不得老夫人推波助澜。此事本不该提,以免踩了她们的痛处。可她前世处处退让,她们便步步紧逼。这一次,她不忍了!谁敢给她找罪受,她就要谁万劫不复! “拜见老夫人,小人乃是府中采买,今日上街,恰好撞见——”小厮转头瞅了眼钟安毓,这才接下去,“撞见大小姐和一公子拉拉扯扯。小人站的远,没听见两人的话,只瞧见那公子与大小姐搂搂抱抱,牵着大小姐的手不肯放。” 在场妇人丫鬟无不皱眉,老夫人亦怒火中烧:“你可认?” “此言属实。” “你!你!你!”老夫人连着说了三个你,气得几乎撅了过去,好在连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此事千真万确,但事有隐情,还请祖母听我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钟安敏打断她的话,“祖母,虽然安敏心疼姐姐,可兹事体大,不得不罚啊!” 这当口,一小厮忽然跑来,大声喊道:“老夫人!老夫人!太后口谕!” 众人面面相觑,钟老夫人只得放下此事,率众跪迎慈谕。钟安敏心生不满,但圣训大过天,也唯有老实跪下了。 “兹有嫡女钟氏讳安毓,蕙质兰心,龙章凤姿。虽为女子,然巾帼不让须眉,在边塞屡立奇功。哀家甚喜,特赐和田玉如意一对。”太监掐着嗓子念完了话,乐呵呵的扶起老夫人:“老夫人呐,钟姑娘今日可是立了大功了。” “这是怎么个说法?” 第六章 天神说,我与你注定纠缠 “您还不知道呢?”太监诧异,见老夫人目露茫然,这才压低声音,“今日四皇子殿下微服出宫,街上人多眼杂,一时不备叫小贼摸走了钱袋。钟小姐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一把擒获了贼人,还将殿下全须全尾送回了宫。” 他话说完,便扫了一圈众人,就见只一红衣女子还跪在地上。钟府二小姐他是见过的,看来这红衣女子便是正主了。 他跨着小碎步,连忙将人扶起:“钟大小姐,太后娘娘三日后设了赏花宴,特意嘱咐了您去。” “只怕娘娘要失望了。”她答得不卑不亢。 太后娘娘的旨意她都敢违抗!?太监倒吸了一口凉气。 “非是不愿,实在不能。”钟安毓看了看老夫人,慢悠悠的补上:“祖母方才罚我了禁足抄诵佛经。一边是孝道,一边是君臣,安毓着实为难,也只得另择他日进宫谢恩了。”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说话却和气的很:“不过是误会,这禁足抄经就免了吧。太后娘娘的心意又岂能辜负了。” 太监总管好歹松了口气,他笑着一甩拂尘。下人立马极有眼色地奉上银钱,他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他前脚一走,钟安毓后脚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夫人瞥了一眼玉夫人,心里也埋怨她沉不住气,事情都没查清楚,就火烧火燎的上报,现在可怎么收场? “祖母,旁人说的就是四皇子。他不慎脚滑,扑倒了安毓。但安毓料想他并非有意调戏,故此并未追究。” 众人即便没有亲眼见到,也听过传言,四皇子貌似潘安,母族显赫,人却是个十足的傻子。这样一个人,牵姑娘的手,能有什么不轨意图? “安毓你起来吧,此事作罢。”老夫人伸手扶住额头,好一出乌龙。 钟安毓却并未起身,她拿出帕子佯装抹泪,口中呜咽:“玉夫人空口白牙就让孙女儿的名节受损,今日我若轻轻放过了,以后还如何做人了?” 女子名节乃是大事,但今日的事儿其实也不算大。前世她被钟安敏构陷,满城尽传风言风语,正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哭不闹由得她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才越发大胆了。 “安毓……”玉夫人不自在牵动嘴角,脸上扬起她惯常的小意温柔来,“是庶母糊涂,竟轻易听信了下人的话……” 钟安毓停了哭泣,眨巴着眼睛:“啊?您说什么?安毓没听清。” “庶母糊涂,错怪了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钟安毓不答话,利索的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变脸之速令人咂舌。她几步走到老夫人面前,躬身道:“祖母,您也听见了,庶母糊涂,轻信下人。您颐养天年,府中事物以前没人料理只得由玉夫人掌管。依孙女儿看,玉夫人一不识礼数,二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老夫人。玉儿只是……”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钟安毓,心中百味杂陈。她不喜欢钟安毓,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女儿相貌手段样样出挑。若其生母不是何氏…… 也罢也罢,她长叹一口气,摩挲着佛珠道:“玉儿糊涂了,可也是为了钟府。操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之事,罚例银三年。府中内外,若有谣传者,杖责三十驱逐出府。” “祖母,纵然母亲稍有疏漏,可——”钟安敏急着劝解,但话未说完,就被一巴掌打断。 “母亲?谁是你的母亲。”钟安毓揉了揉发酸的手掌,挑眉一笑:“妹妹可要记好了,这钟府的夫人,素来只有钟何氏。”即便母亲早已仙逝,也绝没有人可以越过她去! 玉夫人不过代管了几年中馈,终究不过是个侧室。那夫人二字更像是个笑话。 她就是要钟安敏母女知道,抢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 前世那软弱可欺的嫡女,已经死了! 这一巴掌钟安毓是下了死力的,直把个钟安敏打得头脑发蒙,捂着滚烫的脸颊愣在原地。 她素来被玉夫人捧在心尖,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你敢打我!?”她气直得跺脚,咬碎一口银牙,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祖母,您可得为安敏做主。” 老夫人却是眉眼皆倦,挥了挥手:“老身乏了,都退下吧。” “祖母——” “退下!” 半刻钟后,人去亭空,老夫人摩挲着佛珠,声音沙哑几不可闻:“何氏,你的女儿有手段心也狠……倒比你出息一些。且看着吧……” —— 山谷外是战火纷争,漫天黄沙,风声烈烈卷起北羌的旗布。山谷内却有流水潺潺,绿草茵茵,数不清的羊儿低头吃草,飘荡回响着动人的歌谣。 温瑜循声走去,地上零星血色花朵随风摇曳,红得刺眼。 很快他行到近前,歌声戛然而止,他不错眼地望向花丛深处的一抹白。 “西越人!你好大的胆子!”男子怒呵一声,拔出弯刀,架在了温瑜的脖颈上。 一旁的侍从也快速地围拢,温瑜面不改色,抬指压下他的剑柄,朗声道:“北羌陛下已同意了盟约,王储您又何必如此?” “我左右不了父王的决定,却能左右我手中的刀!只要我今日杀了你!还有谁人能带走圣女!?” “乌桑,住手。”女声清冷,一股异香飘来,若有似无萦绕在鼻端。光洁圆润的脚踩在花上,血色汁水染红了裙角。女子眉目如画,纵然眼底藏着千年不化的霜雪,可每一分容颜,宛如天赐。 此人,便是北羌圣女。 温瑜盯着她,眼眸里藏着炽热涌动。 “西越人,你的眼睛很脏,藏着数不尽的欲望。”她红唇轻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天神说,我与你注定纠缠不休。” 温瑜闻言也不恼,仍是那副翩翩公子模样,三分笑意好像刻在脸上:“如此说来,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第七章 痒!我痒! “主子,您今儿个可真真是貌比天仙!”小柒乐颠颠地拍着马屁,正想再接再厉,忽然皱了眉:“主子,这腰带针线怎么都断了。” 钟安毓依言垂眸,果然发现腰间丝线断断续续,隐匿在花纹里。再过半个时辰即是宫宴,送来的衣裙偏偏出了差池! 她听力极好,轻易地发现有人停在了门外。钟安毓朝小柒递了个眼色。立时一袖拂了桌上什物,怒火三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提前看!你在当什么差?” “主子息怒,我这就派人去找新的衣裙。”小柒跪倒在地,满屋仆从紧跟着跪地。 “去查!究竟是谁敢在今日给我使绊子。”她满脸怒容,门外那人却一派从容地走了进来,接过她的话茬:“长姐,谁敢给您找不痛快呢?这府里上下,哪个不知姐姐如今的威风?” 钟安毓觑她一眼,冷声嗤笑,转头对小柒道:“快去找一件衣裙来。” “喏。”小柒仓皇起身,忙不迭往外跑,许是太过着急,正撞上钟安敏,“二小姐,奴婢该死。” 钟安敏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温声细语地把她扶起来:“无妨,你快去找衣衫吧。还有两刻钟,马车便要出发了。”好好找,我可不信你能找到。 “谢谢二小姐。”小柒道谢,转头慌慌张张地望了一眼钟安毓,便匆忙走了。钟安毓挑眉回瞪,实则暗自偷笑,小柒不仅溜须拍马一流,就连脑瓜子也机灵的很。 主仆两人眼神一来一回,旁人只道是恶主懦仆,就连钟安敏也没察觉,以为自己扳回一成,气定神闲地说风凉话:“姐姐您消消气,这也不是小柒的错,想来是绣娘那边儿的问题。” “呵。”钟安毓冷笑,直勾勾的看着她,钟安敏一时心慌。 她忽然想起这贱女人嘴巴狠手也毒,现在自己杵在这儿指不定被她拿来出气,便连忙站起身:“妹妹忽然想到有些手帕礼没准备好,就先去瞧瞧了。” 钟安毓也懒得应付她,十分冷淡地摆了摆手,又将一众仆从都打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没多久,房内纸窗就被人往上一提,径直滚入一个大布包,紧接着小柒也蹿了进来。 “主子,您神机妙算!二小姐果然会在您的衣服上动手脚。”她拍了拍手里的布包:“亏得您前几日定好了衣衫!不然二小姐的奸计就要得逞了。” 钟安毓听了非但没有高兴,心下却泛起一丝苦涩。她哪里能料事如神、未卜先知?这一世的机警,不过是上一世遭过的罪。 前世太后设宴,祖母认定她盗窃玉佩,罚她禁足数月。照道理,她是不能去的。 谁让她有个好心的妹妹呢,钟安敏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主动提出带她去宫宴……后来,她与钟家队伍失散,一个小太监“好心”领路,带着她七拐八绕,把她带到侍卫营旁就借口溜走。 若非一位树上的神秘公子提醒,只怕不等宫宴结束就会传出诸如:钟家嫡女不知廉耻,偷溜进侍卫营宽衣解带勾引侍卫之类的谣言。 钟安毓长叹一声,由着小柒侍候穿衣。 系腰带之际,她神色渐冷。 犹记得那时,她腰带被动了手脚,竟当堂松开,第二日风言风语就传遍了都城。贵人遇着一次,遇不得第二次。 钟安毓得了罚,那位好妹妹竟然还厚着脸皮跑来安慰,劝她放宽心。 她心下冰冷:“这一次换你,妹妹也要放宽心才是……” “主子,您在说什么?”小柒抬眸,钟安毓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主子带你看热闹去。” 钟府门口,一名老妇正躬身低语,听得钟安敏皱眉:“她没来?”“是,老仆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所以跑来问您的意思。” 话音刚落,她们所说的小柒便跟着主子一道走了过来。 只见钟安毓一身淡红,与唇色相应,衬的她肌肤若雪。袖口裙摆绣以月白色牡丹,华贵雍容。眉梢微挑,去了几分柔媚,平添些许英气。 钟安敏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难掩失望。 原来她早有准备! 钟安毓眼波流转,笑得招摇:“多谢妹妹挂心,我们走吧。” 钟安敏勉强一笑:“你我姐妹,长姐的事妹妹自然记挂得紧。” 马车内二人各自落座,互不言语。钟安敏想到自己还有后招,心下稍安,便出言想同她说说话儿。奈何钟安毓正襟危坐,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想搭理,气得钟安敏直咬牙。 马车行到一半,钟安敏忽然感觉前胸发痒,奈何部位羞于启齿,只得强忍。钟安毓故作淡定的整了整衣衫,差点憋不住笑,小柒挑的位置也太损了。 前几日她思索如何报复的时候,想起了张哥给的蒲蝇花粉,翻箱倒柜许久才找出来。 当初她回都城,那帮兄弟千个万个不放心,张哥最损,悄悄收集了蒲蝇花粉,嘱咐她:“你虽然武艺高强,但脑子太蠢。要是被那些个大家闺秀欺负,就给她撒点这个,也算是我在远方保护你。” 她报以感动的一顿毒打,就随手把花粉藏进袖子里。好在没丢,今日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钟安毓收回思绪,不露声色的打量着钟安敏,就见她拼命掩饰,丝毫不知个中厉害。 钟安毓垂眸轻笑:这才刚开头呢,若是没有北境的白凤草,没三个时辰痒意可止不住,而且越往后越难捱,越挠越疼。 “停车——” “二小姐,不能停啊,现在是宫道。” 钟安敏扯开车帘子看到朱红色的宫墙,怒气冲冲的回过头:“是你!钟安毓!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钟安毓红唇微张,装出一副诧异无辜的模样:“妹妹你在说什么?” “痒!我痒!”钟安敏嗓音带着哭腔,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顾颜面去挠胸口。 “妹妹你这是何意?适逢春日,难道你不小心沾染了什么花粉?若你当真难受,不如就告病归家,请个大夫来瞧瞧?” “你休想!我绝不让你如愿!”钟安敏恶狠狠地瞪着她,钟安毓则是捂着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的模样:“妹妹你这话当真让姐姐寒心,姐姐一心盼你好啊。” 钟安敏气得一个倒仰,钟安毓扮演好姐姐上了瘾,再接再厉:“妹妹你这般痛苦,姐姐比你心里更难受啊,只恨不能以身相代!” 第八章 是我,你不要怕 马车缓缓停下,钟安毓吩咐下人:“二小姐身体不适,快去请——” “不必!”钟安敏出声打断,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襟。 “二妹妹,你这又是何苦?身体有恙不能前往,太后娘娘心善,定然会体恤。” 钟安敏只觉百蚁挠心,又痛又痒,可她必须去宫宴。这是钟安毓第一次露面,不能让她出风头。再者说,若告病退席,旁人岂不是觉得自己露了怯? 钟安毓自然知晓她的心思,面上仍装作心疼妹妹的模样,甚至亲手扶着她下马车,倒是让一旁的宫女太监们觉得姐妹情深。 小柒同钟安毓对视一笑,后边儿的路仆从已是进不得,她只能便跟着宫女先行离去。 钟安毓敛了笑意,故作亲昵的揽了妹妹的手臂,对着领路嬷嬷道:“麻烦姑姑带路。”钟安敏素日里惯会装模作样,此刻有外人在,也不好拂开她的手,只能用一脸不甘愠怒地盯着她看。 约莫走了小半刻钟,身边人便压着声音道:“我小腹些许难受,姑姑可领我前去......” 大家闺秀自然是不好说出那两个字的,可钟安毓偏生装作听不清的样子,大声道:“二妹妹,你说什么?” “我。”钟安敏瞧了四周,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忍不住面红,“我想去如厕。”她声音轻若蚊呐,旁人一时也没听清。 “原来妹妹想如厕,那就烦请姑姑领妹妹前去吧。”钟安毓声音不大,那位姑姑却听得分明。既然钟安敏要寻借口落下自己,那便遂了她的意。 边塞不拘小节,都城中人却好风雅,更何况千金贵女,都一心一意打造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说出“如厕”二字无异于丢了脸面。 钟安敏面红耳赤,恨恨地剐了她一眼。两人离去后,便只剩了钟安毓一人。 不多时,有个机灵的小太监上前躬身行礼:“钟大小姐,奴婢奉方姑姑之命来为您引路。姑姑和二小姐已经先行过去了。” 钟安毓看破不说破,微笑颔首:“有劳了。”心里则算计着在哪揍他一顿。 小太监心怀鬼胎,故意领着她七拐八绕。前世钟安毓与越子钦成婚后,早已经将宫中地砖踩了个遍,心下半点不慌。 “公公,这是哪?咱们怎么越走越偏了?” “回钟姑娘——”小太监心下冷笑,刚转过头却被捂住嘴拖进了角落“唔!” “和我玩花样?”钟安毓嘴角勾起,左手捂着他的嘴,右手利索出拳一顿暴打。小太监痛到挣扎,却无计可施。 钟安毓料想也问不出什么话,索性一掌劈昏,将人藏在了角落。 她整理了衣衫走出去,这一顿揍够这小太监疗养一个月了。 往前是清心苑,往左是凝香阁……往右呢,钟安毓到底在边关呆了好几年,记忆有些模糊了,她低头沉思半晌,正纠结要不要把小太监打醒问路?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她楞了一秒,往那方向跑去。宫中常有肮脏龌龊的事发生,她原该远远避开的,可心里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牵引着她。 “不要!不要打我!疼!”是越子钦的声音,钟安毓心下一凝,立时就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只见三个孩童,一个兜满了石子,边扔边洋洋得意的笑;另一个弯腰抠泥巴,扔向越子钦;还有个手执长树枝,劈头盖脸的打向越子钦。越子钦堂堂一个大高个儿蹲坐在地上缩成一团,费力的藏好自己的脸,口中不时呜咽。 心头火起,钟安毓一把拎起最近的小孩,将他甩进自己抠的泥巴堆里。小孩嗷了一嗓子开始嚎啕大哭,另外两个孩童一齐转头。 小石子飞来,钟安毓踏地凌空而起,轻而易举的躲开小石子,落在他身后。孩童尚来不及转身,就被一脚踹倒。 那手执长树枝的孩童咽了咽口水,转头就跑。钟安毓手里攥着石子直到将几个熊孩子砸得没了踪影。 越子钦仍然缩成一团,听到响声也不敢动。华贵的衣衫沾染了泥巴草屑,还破了好几个洞。有些可笑,钟安毓鼻子有些发酸。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越子钦颤抖的更厉害,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哄他:“是我,你不要怕。” 越子钦认出了这声音,僵直的身体缓缓放松,抬起头。明明脸脏的像个花猫,眼角还有泪痕,可看到她的第一眼,眼里就盛满了光:“是你。” “嗯,是我。”钟安毓掏出帕子给他擦脸,扶着他站起身,“明逸呢?” “明逸被母妃叫走了。” “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越子钦低着头认真思索,掰着手指,过了半晌才答非所问:“不是很疼……就一点点。” 钟安毓咬唇,越子钦却伸手小心翼翼的抹她眼角的泪水:“我不疼,不要哭。”他满眼认真,神色温柔,一如前世。 —— 钟鼎声响起,宴会方始。丝竹乐音婉转动人,舞女妙曼水袖轻飘。钟安敏强忍着痒意维持端庄,心里恨毒了钟安毓。这个贱人,居然使这样的阴招! 玉夫人坐在下首,遥遥望向女儿,见她身旁无人,心知计谋已成。她恨何氏那个丧门星!分明已经死了,夫君却十年如一日地思念着她,而自己,哪怕到了今日,也只配坐在这样的角落里! 玉夫人捏着杯子的手指指节泛白。 “玉夫人,您怎么了?”一旁相熟的贵妇笑着询问。 玉夫人露出个得体的笑来,抬手摁了摁鬓角:“没事,只是想起了云绣阁的新样式。” 妇人便笑了:“那几件衣裳的确好看,我昨日便派人去定下了。呀!您今日配的簪子可真美,难得见到这么润的红玉。” 玉夫人点头一笑,想着何氏尸骨已寒,自己能独占她的嫁妆也算是个报复,怒火便消退了几分。再说,何氏嫡亲的女儿待会就会当着满堂宾客的面儿身败名裂,玉夫人神色里不禁染上了一缕恶意的凉薄,嘴角勾笑,捏着白玉杯的十指上,丹寇艳红如血。 第九章 闹剧 “钟家大丫头怎么不在?”太后蹙眉,今日设宴,她亲自邀请的人不多,钟安毓就是其中之一。 她正想看看这姑娘德行如何。子钦这孩子毕竟到了岁数,终归是要纳妃的。 “钟姑娘的确进了宫,许是因着什么事儿耽搁了。”大宫女低眉顺目地回话:“奴婢这就派人去找找。” “去吧。”镶金嵌玉的指套轻点了点檀木桌,太后单手扶着额头,想起了那日子钦来佛堂寻她的场景。 少年跪在地上,张嘴就是要同钟家嫡女成亲。此事当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终于开了窍,忧的是这女子的身份...... “太后娘娘,臣妇有个不情之请。”玉夫人出席跪倒在地,引得众人侧目。 太后皱起了眉头,等旁边服侍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她才笑着点头:“原来是钟大将军的侧室。” 满堂宾客原本是容不下一介侧室前来的,但玉夫人是个例外。 钟大将军丧妻之后并未续弦,再加上长期在北境打仗,这事儿便也无人能说什么,后宫中大将军自是不方便前来的,不得已,只得允了玉夫人过来充个数。 “宫宴已始,安毓迟迟不来。她自幼长在边关,今日第一次入宫,没规没矩的,只怕是迷了路,还请太后娘娘恕罪。”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幸灾乐祸准备看戏。这事可大可小,若是真心记挂,不如在暗地里找人留意,何必禀明太后。 太后点头,心里却对钟安毓生了不满。玉夫人红唇微勾,正预行礼退下,就听得太监高声喊:“四殿下到!” 玉夫人连忙便顺势跪倒在地,浅蓝色步履自眼前走过,紧接着一双牡丹锦鞋顿了顿,便一脚踩住了自己的手指。 “嘶。”玉夫人吃痛抬眸,就见钟安毓居高临下不怀好意地一笑。她心下一突,霎时面色狰狞,瞬间就明白了——这贱人没中计! 裙摆放下,盖住了少女的举动。紧接着,她自然而然的缩回脚,躬身行礼:“钟安毓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眼见越子钦一身狼狈,心下焦急,哪里有空寒暄?一旁的嬷嬷得了示意,立马将他扶起。 “臣女失礼,皇宫辉煌宏大,一时迷路,四殿下好心,便领了臣女前来。” 太后看清越子钦衣服上的种种痕迹,心知他必是又受了欺辱。钟安毓能同他前来,多半是替他解围了。 思及此,太后目光放柔,上下打量钟安毓一番。 桃红色衣裳不奢华却明艳得体,五官也生得好。 “哀家听闻你幼时便被大将军带去了北境亲自教养?” “是。” 钟天涯孤直,既是他亲自教养,此女品行必不会差,且能提刀上战场,主意自然是能拿的,正好能护着子钦。 太后越看钟安毓越满意,亲自上前将她扶了:“不妨事,哀家瞧着你合眼缘。你若不嫌哀家处无趣,往后便多来慈宁宫坐坐,这样宫中的路,自然也熟了。” 钟安毓宠辱不惊地福身:“多谢太后娘娘垂怜,臣女也瞧着您亲切。您不嫌我闹,我就常来请安。” 不少人听了心生艳羡之意,多少人想讨好太后都没法子,她竟轻轻松松就得了欢心。 玉夫人死死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红玉簪子上缀着的玉滴子也跟着颤。钟安毓只扫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母亲的发簪。 太后搭着越子钦的手,由他搀着坐回高位:“都起来吧。” 钟安毓伸手扶起玉夫人,对上她满是恨意的眼神,微微一笑:“多谢庶母为我忧心。” 玉夫人气过了头,连装也装不下去,冷哼一声径直拂袖走回原位。钟安毓望着她的背影,神色里讳莫如深。 忽然一声裂帛,众人齐齐转头,就见钟家庶女在地上打滚,一手扯开了衣襟,露出了大片莹白色的肌肤。她已经被痒意冲昏了头脑,顾不上廉耻,手指挠出条条红痕。 “呀!这是怎么了?” “这这这!不成体统!不知羞耻!” “难道……可我从未听闻钟二姑娘有癫病啊。” 众人窃窃私语,慕容凝与钟安敏不合已久,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她以袖捂嘴,轻笑道:“这看起来不像癫病,倒像是想男人想疯了。” “安敏!你这是怎么了?”玉夫人顾不得别的,扑上前制止她的动作,却被一下推开跌倒在地。 “我痒!我难受!”钟安敏喊着,胸口伤痕出渗出丝丝鲜血。“母亲快救救我,母亲!” 玉夫人一身凌乱,跪倒在地的一瞬间,发簪跌落,满头青丝一泻而下,好不狼狈。钟安毓躬身,抢在她前面道:“庶妹想是发了什么病,烦请太后娘娘派下御医为其医治。” 太后立时吩咐了下去,钟安毓故作担忧地走上前去,帮忙按住钟安敏的手。宫女们也上前帮忙,一时间人仰马翻好不混乱。 她甚至被钟安敏“推”得撞到桌角,额头也磕青了。 “钟安毓,你这个贱人!啊啊啊,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就是个扫把星,你进了府就没一件好事!现在还要害我!我杀了你!”她如癫似狂地吼,衣衫凌乱,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样子。反观钟安毓,倒是冷静克制。 越子钦哪里能容旁人伤了心上的姑娘,立时便怒不可遏,好在太后一把拉住了,拍了拍他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越子钦听不明白,撇了皇祖母的手,匆匆忙忙跑到钟安毓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她是坏人,她伤了你!” 这时候,太医终于赶到,宫人们连忙将钟安敏抬了出去。玉夫人哭得双眼红肿,口中呼天喊地也跟着去了耳房。 这人都走了,戏自然是没法演了。 “你做的很好。”太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姑娘不简单,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嫁给子钦。即便她嫁了,子钦也不可能镇得住她。 “臣女只做了该做的事。” 太后听懂弦外之音,点了点头,唤越子钦回去。越子钦摇头,看着钟安毓手上的伤口忍不住难受。钟安毓力气大,手上却也被挠出了好几道血痕。她自个觉得没什么,越子钦替她疼的几欲落泪。 “一点儿也不疼。”钟安毓不免好笑。 越子钦一只手要牵着她,一手又无措地擦着眼泪,十足的爱哭鬼,钟安毓想,前世的他可从没掉过一滴泪。 太后收回视线,看来这钟姑娘对子钦有几分真心,便也由着越子钦去。一旁的嬷嬷脸上难掩笑意,低声道:“奴才头一次见着四殿下这等模样呢。” “是啊。”也不知是好是坏,太后苦笑。 第十章 智子疑邻 钟安毓离宫的时候先玉夫人一步,小柒敲了敲马车帘子,她不动声色地掀开一丝。 “打听得如何了?” 小柒压低了声音道:“小姐神机妙算,宫里头都传遍了,御医查出是花粉所致,您放心,半点儿都没落把柄。” “嗯。”她红唇微勾放下了车帘,抬眸高声吩咐了一句:“回府吧。” 刚喝了一盏茶,就听外头丫鬟禀告:“大小姐,老夫人有请。” 钟安毓放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唇角:“知道了。” 她神色微动,看向了一旁的小柒:“方才递话儿的这个丫鬟是谁?” “回小姐,是春杏呀。”她疑惑地眨了眨眼:“您忘了?您前两天才把她打发到外头去听门子了。” “我只是今天事儿有些多晕了头了。” 钟安毓重活过来的那一天就知道,这个春杏是玉夫人安插过来的人。 她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不过屋子里是不会让她再伺候了,便打发去了外面儿。 小柒对此人似乎颇有微词:“要我说,小姐就做得对,这个春杏惯会拿乔,就不能惯着!” “嗯。”她随意应了一声便朝外头去。 小柒赶忙拿了个披风替她披了。 主仆二人径直去了老太太的福寿苑,刚走到大厅门口就听见里头玉夫人哭天抢地的哀嚎。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哇!拖累了我那可怜的女儿!” 也不等嬷嬷打了帘子,钟安毓就已经自己走了进去。 只见玉夫人哭得好不哀戚:“大小姐不待见我这庶母我也认了,是我身份低贱嫡庶有别,可二丫头是她的亲妹妹,是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啊!请老夫人替安敏做主啊!” 她说出后边儿两句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钟安毓进来了。 “庶母也在这儿啊?”钟安毓心绪平稳地走到厅中,甚至眼底还带了笑。 “还不快跪下认错!”老夫人抬手用力拍了下桌子:“瞧瞧你做的好事!你妹妹好好的一个闺阁小姐,就这么毁了闺誉!” 钟安毓一提裙摆跪了下去:“祖母息怒。”不过跪是跪了,脸上却是疑惑之色:“孙女自认没做什么,但不知道祖母因何动怒?” 玉夫人眼睛都哭红了,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还敢狡辩,除了你,还有谁会对你妹妹动手脚!?” “庶母可有证据?”钟安毓镇定自若,单单这番派头便将众人震慑住了。 尤其老夫人疑惑的目光也看向了玉夫人。 “我思忖庶母出身不好,想来书读得也少。”钟安毓不卑不亢,虽跪着,背脊也挺得笔直:“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你休要转移话题!”玉夫人呵斥道。 钟安毓没理她,继续道:“古有宋地,天降雨而墙塌。其子与邻家老翁都说,若不修补必定有盗贼光顾。后来果真失窃。” 她笑着道:“那富人只觉得自己儿子聪慧却疑心邻家老翁偷了东西。” 她朝老夫人磕了个头:“宫中之事兹事体大,自有太医和宫里的各位主子下定论,几时能轮得到我钟家妾室搬弄是非了?还请祖母明察。” “你……”玉夫人正要开骂,忽然看见老夫人阴沉的神色,连忙也跪了下来:“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还请老夫人宽宥。” “行了,大丫头说得也有理。”老夫人问:“太医怎么说?” 玉夫人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老夫人便吩咐道:“着人把这次去了宫宴的人都叫过来问话。” 钟安毓听到这里便知道大局已定,她轻蔑地看了一眼玉夫人,也不再说话。 后者神色里露出一抹不安来。 果然,几个人一一问了下来,都说二小姐是花粉症状。 钟安毓便盯着玉夫人冲老夫人说:“祖母您瞧,庶母这脏水可是兜脸朝我泼来的。”她拔高了音量:“宫里的太医,那可是皇家的体面,若然诊错了,是欺君之罪。” “试问他们怎敢怠慢?”钟安毓冷笑了一声道:“太医都说了二妹妹是因花粉发痒的,庶母却拿这个来栽赃我。” “最最要紧的是,还蒙蔽祖母,其心可诛!”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她神色里掠过一抹复杂,可此时此刻的形势已经分外明朗了。 玉夫人看了婆母的神色,整个人慌了:“老夫人,妾身绝无不敬之意,委实是……是大小姐误会了。” 她眼里再愤怒,再不甘,此时候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钟安毓已经搬出了宫里的主子和御医,她便是再多几个胆子也不敢造次了。 “你身为一个庶母,遇着事情怎的这般没有章法?还差点冤枉了安毓!有时间在这儿丢人现眼不若回去好生照料你那可怜的闺女。” “是、是,媳妇告退。”玉夫人凄凄切切地走了,临走还不望狠狠剜了一眼钟安毓。 钟安毓懒得搭理她,一个丧家犬罢了。她这会儿暂且饶过了她,一心只琢磨着怎么把母亲的嫁妆要回来。 她正思量着事情,只听主位的老夫人吩咐了一句:“安毓,起来吧。” “谢祖母。”钟安毓依言起身。 老夫人却并没有给她看坐,只懒懒地道:“我老了,只盼着家里安生,你若能明白最好。”她闭了闭眼睛:“这天气一凉,日头就短了,人也容易困,老身就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 “是。” 钟安毓退出去之后,老夫人身边儿的嬷嬷便叫了个小丫鬟过了给她捶腿伺候她歇息。 老夫人略抬了抬手,拒了。 嬷嬷看了看她的神色,迟疑着问:“老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略略抬了抬苍老的眼皮,忽然笑出了声:“那个丫头胆子着实大。说是给她庶母讲故事,合着是说给我听的。你瞧着吧,二丫头绝不是她的对手。” 钟安毓回到自己院落的时候看了一眼还在外头洒扫的几个丫鬟。 她知道这些都是新入府的。唯有一个春杏才是有钟府背景的人。 一踏进屋子,凳面儿还没坐热她便冲小柒招了招手:“你帮我去问个事儿。” 第十一章 内鬼春杏 钟安毓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盘糕点递到小柒手里:“就问问旁的小丫头,方才春杏她有没有离开过院子?” “您是怀疑……”小柒若有所思。 钟安毓摆了摆手:“先去问吧,记住,要悄悄地问。” 不多时小柒回来了,眼里带着惊奇:“小姐,您怎么知道春杏出去过?外头坠儿说的,春杏离开过一盏茶时间,她们都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果然有问题。”钟安毓眼眸一亮。 “不过小姐……”小柒不解地问:“您怎么知道那些丫头说的就是真话儿?” 钟安毓微微一笑,端起了一旁的茶:“咱们这个院子可不是什么体面的去处,但凡是在府里有些关系的,哪一个不削尖了脑袋去别的房?” 她笑着睃了一眼步步锦的窗外头:“这几个丫头都是新入府的,你稍稍打听就知没有半点儿背景。唯独有些来历的就是那个春杏。” “小姐真真是智计超群啊!”小柒夸赞了一句,又道:“旁人躲咱们院子还来不及,春杏上赶着过来,又是个家生子,果然有猫腻!” 钟安毓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聪明!” “那都是小姐教导有方。”小柒想了一下:“这个春杏既然有问题,可就不能留了。要不奴婢替您分忧,想个法儿把她打发走?” “不必。”钟安毓一抬手:“留着她我还有大用处。” 小柒一听,眼里露出兴奋的光来:“小姐莫不是有了什么主意?可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 钟安毓笑看了她一眼,笑着道:“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拿回我娘的嫁妆?” 小柒愣了一下,凝眉认真的想了想:“那……咱们就直接去要?这两次老夫人都替您做主了,想必夫人嫁妆之事,老夫人也能替您主持公道?” “直接要恐怕不行。”钟安毓摇了摇头。 小柒皱着眉头:“小姐,咱们怕什么?玉夫人只是个妾室,天下间哪有妾室把主母嫁妆给贪墨的?便是闹到官府那也是她没脸!” 钟安毓苦笑了一下,她前世又何尝不是这般想法,结果吃了大亏。 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主意委实太过天真,我那庶母在钟家经营多年,我亲娘殁了之后,她又一直有老夫人撑腰,若是没有把账册做平了,哪里敢把我娘的嫁妆拿出来光明正大地现于人前?” 小柒吃了一惊:“小姐,你说的可当真?” 钟安毓抬手绕了绕腮边的发丝,声音里带着冷意:“如今插她头上的那支红玉簪子便是我娘的嫁妆啊。”她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攥住裙裾的手指渐渐收紧,恨不能立时到她跟前儿,把娘的嫁妆从那贱女人身上扯下来。 但她深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可怎么办呀?”小柒脸上露出难色:“账册什么的,都是玉夫人贴身锁着的,没东西怎么查呢?夫人的嫁妆又是些陈年旧账,也不知能不能查出一星半点儿的线索……” “我自有办法。”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转眸吩咐她:“没事儿,你就想法儿替我随意买个庄子,赚不赚的倒无所谓,反正将来也是要倒换出去的。不过,离京城十里之内的才好。” “至于庄子里的人,我一会儿写个地址名字,你挨个替我联络。” “是。”小柒偏头眨了眨眼:“那管事儿的,让谁来做?”小姐是不可能去做的,小柒也是个内宅的人,外头的只怕也信不过。 钟安毓笑了:“管事儿的人选,三日之内必定会出现,你且看着吧。” 结果第二日一早,便有个妇人找上了小柒。 小柒推门儿便说:“小姐小姐!那位黎嫂子来了。” 钟安毓心中一喜,不过小柒方才说话的声儿也不低,她隐晦地看了一眼窗外,果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地应声:“我知道了。”又招了招手示意小柒附耳过来。 “待会儿你这样……”钟安毓在小柒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后者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个人披着斗篷朝北门过去了。在院子里干活的春杏也瞧得分明,便也随意讨了个借口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等她离开院子之后,钟安毓这才推开了屋门儿:“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她笑了笑便也披了个斗篷,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出了门子绕进巷陌,便看见黎嫂有些局促地站在那儿。 钟安毓放下兜帽露出脸来,黎嫂看是她,连忙上前行了礼:“钟姑娘安好。” 钟安毓抬手扶了她:“你家夫君跟着我还有我爹出生入死,你是他的妻,我唤你一声嫂子,不必如此多礼。” 等黎嫂起了身,她才问:“黎叔他……可是答应了?” 黎嫂子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道:“答应答应!必须得答应,我们家还有孩子要养活,可不能靠着他编筐那几个钱儿。钟姑娘这么抬举我们,若是不尽心报答,岂不是辜负了你?” 她顿了一下说:“姑娘放心,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劝服他,我在这先替他应了!” 钟安毓倒是不怀疑这黎嫂的言语,岑黎是个重感情的人,便是以后知道老婆瞒着他应了,也是会选择扛起来的。 这边商量妥当之后她便径直回了院子,一开门,小柒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钟安毓一看她微笑的神色便知道事情成了,便问她:“人拿着了?” “嗯!”小柒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用力点了头:“这春杏果然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小姐妙计!这次既然能把她抓了,那不如就用这个缘故把她打发走吧?省得留她这个反骨之人在边儿上碍眼。” 钟安毓却是轻笑了一声:“但凡玉夫人还在掌家,走了一个春杏,改日保不齐再塞过来一个夏杏秋杏的。” “那……” “先把她关进院儿里的柴房,等天黑了我再审她。” …… 当日用完了晚膳,不多时,暮色四合,钟安毓带了小柒走到了柴房门口。 第十二章 试试再说 黑暗中的春杏骤听着门上开锁的动静,便大声喊:“快放我出去!我要见大小姐,我要见老太太!” 门打开的时候钟安毓才发现,这个春杏被用麻袋套着头,手上脚上都绑了绳子,显然小柒敲晕她以后可是做足了准备的。 只怕她到了现在也还没见着对付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柒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儿。钟安毓示意她把麻袋取了。 春杏只觉骤然见了光,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颇有些睁不开来:“你们到底是谁,竟敢在将军府里头绑人!?” 等看清了烛火旁钟安毓的脸,春杏神色一变:“大小姐!” 她想过去跪着,怎奈小柒可没给她松绑,身子一动整个人就那么摔在了地上。 嘭地一声,她也不敢喊疼。 钟安毓缓缓蹲下,勾动了红唇凉薄地道:“春杏,你不是想见我?如今见着了,倒是把想说的都说了吧?” “大、大小姐!求您松开奴婢吧!”春杏惊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奴婢是冤枉的!” “冤枉?”钟安毓让小柒扶起她,随后一把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本小姐尚未数落你的罪状,你何来冤枉?” “我、我……”春杏吓坏了,任谁在黑暗中醒来遇着这样只有对手的情景都会吓得丢了魂。 更何况,面前的还是让蛮族闻风丧胆的女杀神,这托着她下巴的手里就不知道沾过多少条人命。 “你也不必紧张,我想对付你,自然有更多的法子。”钟安毓一把放开了她,吩咐小柒道:“给她松绑。” “是。” 她就站在一旁看着,笑道:“你别想着跑了出去找你的主子。”她抬起了右手:“瞧见这只手没?那一日,我就是用它扇的你主子巴掌,你便是去告密,我大不了再扇她一次。” “到时候你不但不会得救,紫鹃就是你的下场!”她这句忽然拔高了音量。 那日紫鹃行刑直接被打断了气,春杏也在场,此刻想起那画面身子就筛糠似的颤抖。 她忽然爬了过去抱住了钟安毓的腿:“大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奴婢再也不敢了!大小姐救我!” 钟安毓一凝眉抬腿将她甩在了地上:“我可不是圣人,什么臭鱼烂虾都能救?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也别说本小姐不肯给你活路。”她理了理衣裙道:“听说,你家里老子娘是替我那庶母管帐的?” 春杏眼眸一亮,活像抓着了救命稻草,连忙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伏跪在地上:“是!正是!奴婢的娘在玉夫人手里管了十多年账目了。可……可是,她从不让奴婢知悉分毫。” 说到底,那位嬷嬷的女儿足有七八个,春杏是最小的一个,不然也不会给安排到她这个软弱嫡女身边儿做眼线。 春杏祈求地抬眸:“奴婢人微言轻,没什么本事,偷拿东西就……” 钟安毓笑着弯下身,抬手将她扶起来,一面替她整理脏兮兮的衣裳,一面道:“本小姐也不指望这个,只问你一句,我娘的嫁妆单子,是不是在你娘那儿?” “在的,在的。” “你确定?” “奴婢确定。” 春杏还是害怕,颤声道:“大小姐,那奴婢……” 钟安毓道:“你放心,我既不会叫你去做什么事儿,也不会将你如何,你乖乖地待着,过几天我新买了个庄子,你且去住几日就能回来了。” “可是……” 春杏还没说完,一旁的小柒便冷声道:“叫你待着就待着!哪儿这么多话说?便是你说道的东西,我们小姐总要时间验一验真伪吧?” 春杏听罢一琢磨,也觉有些道理,便点了头。 等回屋子,小柒掌了灯,言道:“大小姐,您真个儿是诸葛在世,若有了那嫁妆单子,便有了个比照,玉夫人再怎么高明也拗不过文书去,还不是得乖乖儿地把东西交出来。” 她转头一瞧,钟安毓却是神色严峻地盯着一旁的烛火似在思索着什么。 “小姐,事情都有眉目了,您怎么还这么不开心啊?” 钟安毓失笑着叹了口气:“若当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但很快,她的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先试试再说。” …… 小柒是个麻利的,等替自家小姐买了个庄子之后,花了几天时间终于把在京城附近的一些退伍老卒都联络了过来。 钟安毓悄悄见过那些旧部下,又将手里的地契田契锁进箱子的时候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小姐!”小柒拱手待命。 她飒然转身看了丫头一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走,咱们去会会玉夫人!” “是。”小柒的眼睛里头带着兴奋。 此时的春杏已经被悄无声息地送去了庄子,也有黎嫂照看着,断不会出什么事儿。 …… 玉夫人正梳妆,这两日因着那日宫宴的事,母女俩都气得不行,尤其钟安敏还哭了几场。 她那屋里的瓷器也是砸坏了一茬又一茬。 “夫人,大小姐求见。” 见字方一落地,帘子就被捞了开去,钟安毓径直从外头走了进来,惊得玉夫人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玉梳子弄断了。 这所谓求见倒像是讽刺。 “你来做什么?”她气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冷目盯着钟安毓看,这儿是她的地方,也不必再装什么母慈女孝:“不等通传便闯进我屋里,哪有半点儿名门贵女的礼仪规矩!?” “庶母,真对不起。”钟安毓一脸慌张地说:“我也是太着急了才这样。” 玉夫人最近吃了些许亏,又瞧惯了她威风八面的模样,此番她竟说出“对不起”三字,倒着实让人心下疑惑。 玉夫人一时也没着人赶她,只凝眉瞧着。钟安毓继续道:“我回京之后久未狩猎,一时手痒,带了两个丫头去打兔子,却不料蹦出几个歹人来,将春杏抓走了。祖母那儿我可以去赔罪,只请庶母帮忙搭救于她!” 玉夫人一听,这不是上天递过来的好机会么? 第十三章 地藏菩萨本愿经 玉夫人一声冷笑,抬手重重地拍了桌子,怒道:“好你个钟安毓!做出这等事儿来。春杏再是个下人,那也是条命!被贼人掳去,只怕也是活不成了。” “庶母,我知道错了,您倒是快些着人去救人呐!?”钟安毓急得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直拉了她一个趔趄。 玉夫人哪里受得了这等撩拨,当即大叫了起来:“反了反了,快来人,来人呐!” 立时便有好几个婆子丫鬟从外头忙慌慌地跑了进来。 大家都知钟安毓是个厉害的,生怕玉夫人吃了亏去,全都守在外头呢,这一下就呼啦啦进了十来个人。 玉夫人一下挣开了钟安毓的爪子,只听“刺啦”一声,她那云锦玉绣的料子就扯掉了一大块。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竟一时忘了上前。 这衣裳考究,料子又是织造进过来的苏绣,便是京城里的正经夫人也没几个用得起。 玉夫人得不着正室夫人的名头,也想在吃穿用度上处处与外头夫人攀比。 一身锦衣长裙她可是宝贝得紧。 钟安毓眼光毒得很,一眼就看出来她这身矜贵,就专挑她痛处“戳刀子”。 “哎呀,庶母,我不是故意的……”她心里憋着笑,面上却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儿,像极了一朵雪山顶上的小白花…… “你、你!”玉夫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只觉得一股眩晕感觉袭来,直直仰倒了下去。 “夫人!夫人!”屋子里炸了锅。 一群人把钟安毓围在那儿,有两个嬷嬷眼疾手快在玉夫人倒地上之前把她扶住了。一个倒热茶,一个掐人中,好容易把玉夫人弄醒了。 她喘着粗气哆嗦着嘴唇指着一脸无辜的钟安毓的鼻子:“给我、给我把这个小贱人锁到宗祠里头罚跪!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立马就有几个婆子过来将钟安毓押了朝外头拖。 她还不忘回头大声喊:“庶母!你不能这样!春杏有危险,你救救她啊!庶母!” 被拖出去的时候,钟安毓听见后头传来一阵阵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她唇角微弯,只觉得悦耳。 “砰——” 祠堂的门被重重地甩上了,紧接着传来外头落锁的金铁声音。 “放我们出去!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竟然敢关大小姐!喂!有没有人啊!放我们出去!”小柒一面拍打着门一面扯着嗓子大声喊。 钟安毓眉眼淡淡地扫了门口一眼:“别白费嗓子了,这会儿不会有人给咱们开门的。” 小柒发泄似的又捶了几下门,才愤愤地走了回来,她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小姐,您先前不是喊了一路么,怎么这会儿倒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钟安毓轻笑了一声:“我一路上喊的话,该听见的也应该听见了。至于现在,大可不必着急。” 小柒一愣:“小姐想叫谁听见?老夫人么?”她想了想:“也是,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会来救咱们。” 钟安毓一面四下打量,一面道:“我若想脱身,方才就能反抗。凭你家小姐的身手,些许几个婆子丫鬟谁能留得住?” 小柒语塞,看着小姐如画的眉目,只觉她当真是越发高深了。 “你放心吧,今儿个我是故意激怒那女人的。”钟安毓笑眯眯地看向她:“若是她没把咱们关起来,我倒还得费心想着如何在祖母那儿给圆过去,这下刚好帮了咱们的忙!” 小柒听罢却有些发愁:“可是小姐,咱们被关在这儿也不知道要关多久,万一玉夫人在老夫人那儿乱嚼舌根,甚至拖着不去找老夫人禀告,一直不放咱们出去可怎么办!?” 小柒越想越担心,钟安毓却笑得轻松:“她拖着不放咱们正正好。到时候该着急的就不是咱们了。” “谁会着急……”她疑惑地瞪大了眼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钟安毓神秘一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叹息道:“风起了,天将雨……” 她想起一事,转身就朝着供奉灵位背后的角落走去。 小柒一看她的举动连忙问:“小姐,你……你是要找什么?” 钟安毓拿袖子捂着口鼻拍了拍桌案上厚厚的灰:“来帮我一块儿找找。我记得这儿有几卷经书。”她想了想又说:“文房四宝什么的应该也有才是。” 不多时,果真翻出来了一应东西。 “咳咳咳。”小柒被呛得直咳嗽,看她目光带笑地挑了一卷,不解地道:“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有心思看经文。” 她顿了顿,挠了挠下巴:“也是奇了,这祠堂里为何会有经卷?” 钟安毓整理出一小块干净的桌面儿将经卷展了,笑着解释道:“祖母信佛,我听闻前些年,也是会抄写些经卷替先祖祈福的。只是如今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那么好,才弃置了的。” 小柒恍然,看她从供桌上取了茶水磨墨连忙接了过去。钟安毓提起笔开始临摹。 她的字并不好歪歪扭扭的,这会儿照着画,瞧着倒好了许多。 “小姐,您为何要抄经书?” 钟安毓手下不停,淡淡道:“你这么聪明,想不明白?” “……” 她抬起头笑看着小柒:“今日我便教教你。玉夫人空口白牙自然是可以在老夫人跟前儿搬弄是非,再挑些人做个伪证,便能随意攀诬了我。所谓三人成虎便可指鹿为马。” 小柒一惊:“那可怎么办?” 钟安毓一笑:“她有张良计,我又未必没有过墙梯!”她拿笔指了指面前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这世上,唯独白纸黑字才能破了那可畏人言……” 到了戌时,天将黑未黑,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 小柒找了蜡烛点了。 钟安毓正写着字儿,忽听外头铜锁响,声音极谨慎,似是怕人发现似的。 她微勾了唇角,知道自己等的人该是来了。 手里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上卷都还没抄完,钟安毓有些失望,想不到那位玉夫人这么沉不住气。 第十四章 是老奴亲手烧的! 此番玉夫人定是去找老夫人演戏去了。 如是,那位该来的人也才敢摸过来。 “是谁!”小柒大声问道。 外头开门的声音顿了顿,好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婆子低低的声音:“大小姐,小柒姑娘,是我,我赵嬷嬷啊。” 小柒惊了一跳,无措地看向了钟安毓,却见她家主子还老神在在地照着佛经“画”经文呢。 她忍不住小声唤了一句:“小姐……”钟安毓没搭理。 这时候门已经开了,赵嬷嬷从外头侧身钻了进来,又连忙合上了门。 一道闪电的光芒从窗外照了进来,一屋子阴森森的排位叫赵嬷嬷心下一抽。 轰隆隆—— 又一声雷响,吓了她一个哆嗦。 “大……大小姐。”赵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稳下了心神。 钟安毓不说话,小柒也不敢言语,屋子里一时寂静得可怕。 等她缓缓又画完了一个字,才开口道:“赵嬷嬷?有何贵干?” 赵嬷嬷终于听着她说话了,沉着声音道:“大小姐,您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只是我女儿年岁才十三,花儿一样的年纪,竟然遭了贼人,您怎么忍心弃她于不顾!?” 钟安毓神色不变把最后一个字写完,这才收了笔,抬手将狼毫递给一旁的小柒,又挪了镇纸将宣纸拿起来一面看,一面吹了吹。 直晾了赵嬷嬷好一会儿。 赵嬷嬷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恼怒地喊了一声:“大小姐!春杏是您跟前儿的丫头,出事儿您就不着急?” 钟安毓就好似忽然想起有个人在哪儿一般,抬眸看了她一眼,轻笑:“我为何着急?” “现在可不是我不肯救人,是你家玉夫人一直拖着,只为了在老夫人那儿多几句嘴就将我关到现在。我便是想去,也去不得。”她一撇嘴:“几时去救,要不要救,我说了可不作数。” “……”赵嬷嬷被怼得哑口无言。 叫她反抗玉夫人,那可不行——全家人都指着差事吃饭。春杏又是亲闺女,若是不管也更不可能。 赵嬷嬷这回过来也是下了十二万分的决心的,只要能叫大小姐去救人,便是偷摸做些事情也可以冒险! 她咬牙道:“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若您肯去救春杏,老奴……老奴便将您放了可好?” 她希冀地看着钟安毓。 但钟安毓只是盯着她笑,忽然笑出了声:“赵嬷嬷不愧是管着财的,好生算计啊,你把我放了,回头也推说是我自个儿跑的,再出去替你把闺女救回来,既然得了好处,又保住了体面,真真是个无本的买卖?” “这怎么能呢?”赵嬷嬷被说中了心事,脸色一变沉声道:“说到底春杏是您跟前伺候的丫鬟,也是跟着您才遭了难……” “凭什么?”赵嬷嬷还没说完,钟安毓便打断道:“春杏不过府里一个下人,猪狗一般的奴才。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她最亲的是你,也是你背后的主子!” 赵嬷嬷面容一白,慌忙道:“大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春杏对您忠心耿耿,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您可不能没证据就胡乱怀疑人呐!” “你怎知道我没证据?”钟安毓收了笑容,将手里的宣纸放了,朝赵嬷嬷欺近:“再者,你赵嬷嬷何德何能叫我一个嫡小姐替你办事儿?” 她气势逼人,压得赵嬷嬷步步后退哑口无言。 此刻,一道闪电照在钟安毓的脸上,吓得赵嬷嬷脚下一绊朝后就坐到了地上:“大小姐……你、你就发发慈悲罢。” 她老眼一红,眼泪花子就滚了出来,话也软了下去:“春杏是我最小的闺女,当初生她的时候遭了大罪过差点儿就没从鬼门关抽回了脚,还求您……求您……” 赵嬷嬷哽咽着半天说不利索。 钟安毓静静地看着她,逆光的面容瞧不分明。 半晌,淡淡的声音如同窗外的雨水一般流淌而出:“若,你替我办成一件事儿,春杏的事我自然可以应你。”她在她跟前蹲下:“而且我保证,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赵嬷嬷关心则乱,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忽然心中毛骨悚然,她哆嗦着嘴唇想看清面前的少女,可怎么样也瞧不分明。 如果春杏当真是被贼人掳走,她一个小姐又如何能保证完好地把人带回来…… 正当她恐惧的时候,钟安毓又开口了。 “她是死是活,要不要少些手脚,只在嬷嬷一念之间。” 霎时,一道闪电打来,照在少女的脸庞。 赵嬷嬷瞧着,分明是极漂亮的大小姐,此刻在她眼中胜似厉鬼恶魔!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就好似一个讯号一般,赵嬷嬷整个身子掣了一下,接着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如何?”钟安毓不耐地又吐了两个字。 赵嬷嬷死死地咬住了牙齿,半天憋出了一个带着颤声的字:“好。” 钟安毓心下一松,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瑟缩的婆子:“我要我娘的嫁妆单子!” 她能很明显地看出地上的人影狠狠一震。 钟安毓皱了眉:“怎么?不行?!” “不、不、不是……”赵嬷嬷哆哆嗦嗦地在地上跪好,又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声音沉闷地说:“先、先夫人的嫁妆单子、已、已经没了……” “什么!?”钟安毓心下一沉,她死死地盯住了面前之人:“怎么没的?你可别想诳我!” 赵嬷嬷眼泪更汹涌了,先前是伤心的,这会儿是怕得! “老奴不敢诓骗大小姐!”她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老脸:“先夫人的嫁妆单子……的确已经烧了。” 钟安毓死死咬着牙根,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若不是蓄意诳我,如何记得这么清楚?”她一把揪住了老嬷嬷的衣领子恶狠狠地喝道:“说!” “因为是老奴亲手烧的!”赵嬷嬷大声喊出了这句。 雨声淅沥,充斥了她的耳朵,所有的声音就好似在嘲笑…… 钟安毓没有撒手,反而又揪紧了许多。 第十五章 一字不漏地默出来 小柒都被她此刻的模样吓到,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烧的!在哪儿烧的!”钟安毓晃动着手里的赵嬷嬷,后者被衣服勒着了脖子,艰难地咳嗽起来。 “小姐!你别这样!”小柒连忙阻拦。 钟安毓一把将赵嬷嬷推到了地上,冷声吩咐:“带我去看!快!” 赵嬷嬷连滚带爬地起身,她不敢跑,也不敢去告密。 作为府里的老嬷嬷了,她深知道,若说钟府还有谁能让女儿活命,也只有这位大小姐了。 “就、就在西厢边角的那所杂物屋子……” 赵嬷嬷走在前面,几个人也没有伞,雨水将衣裳打得透湿,夜风一吹,钻心地冷。 但是几个人没有一个说话儿的。 赵嬷嬷说的那个屋子钟安毓是知道的。 自从她爹钟将军几年前去了边塞打仗之后来访的客人也少了,厢房一直空置,更别提那处放杂什的旧屋子了。 便如同宗祠角落那闲了数载的桌案一般,再没有人去关照过。 几个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拖着冰冷的身子到了屋门口。 赵嬷嬷哆嗦着推开了门:“大小姐,就、就在里头,灰膛兴许都还在呢……” 小柒忍着寒意好歹摸出了灯烛。 点上之后果然见角落里一个瓷盆,里头一堆灰烬。 帐慢森森随风飘飞,穿堂的风平白为这个废弃的厢房平添了一丝阴森。 钟安毓不死心地刨了刨灰坑,直到从里头找到了几片未燃尽的纸片。 金丝红色做背底,焦黄的纸面儿上隐约用纤细的小楷写着漂亮的墨字。 果然…… 真的是母亲的嫁妆单子,赵嬷嬷没有骗她。 钟安毓只觉得自己当真可笑,她随手将纸片儿丢了回去,转身一步步缓缓朝着门外去。 小柒在身后担心地唤:“小姐,您要去哪儿?” 她微微侧目,声音低沉地道:“别跟来,我想静静。” “小姐!?” 赵嬷嬷怕得了迁怒没敢跟过去,只缩在门口。 钟安毓打她旁边儿过的时候一眼也没看她。 就这样走进了雨中。 冰冷彻骨的感觉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钟安毓闭上眼睛抬头向天,她缓缓抬起手,感受着雨滴落在手心—— 越子钦,前世的你是那么地聪明,如果是你,你当如何? 如果是你,必定有法子的罢? 恍惚中,她脑海里浮现了他的模样。 ‘你的字这般丑,我却最擅写诗,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我便写给你。’ ‘当真什么样的都可以?’ ‘自然。’ ‘那我要魏夫子的诗,非但要他的诗,还得是他的字!’ ‘可以!’ …… 钟安毓心下一震:“没错!我怎么没想到!?” 她忽然睁开了眼睛从雨帘里头一下子冲进了廊檐。 小柒已经急的哭红了眼,连忙冲了上来:“小姐!您别再吓奴婢了!” 钟安毓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雨,也顾不上安抚她,拖着被雨水浸透沉重的裙摆快步走进了屋子。 小柒只听“刺啦”一声,房梁上挂着的腐朽帐慢便被扯下来一大块。 钟安毓将湿哒哒的手一裹从灰膛里头挑了两片不大的嫁妆单子举到了小柒的眼前:“找!找遍全京城,一定要给我找到同这个相同的纸张!” 小柒哆嗦着嘴唇应了声。 钟安毓已经将那些残纸收好,她凝眉思索了一瞬:“你回去换衣服,再带一套干衣服过来接我!” “是!”小柒领命之后正要走,她又喊住了吩咐道:“还有我书桌上头几张佛经也拿过来。” 小柒走后,钟安毓转出门,看向了瑟缩在门边儿的赵嬷嬷:“你放心,本小姐不食言,必定将你女儿安全接回来!不过有一点,你明天但凡在那女人面前吐露分毫,莫说你女儿,便是你也别想周全!听明白了!?” “是、是!老奴不敢。” 钟安毓不必看也能想象她说话时眼神躲闪的样子,见多了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若她今日信了这赵嬷嬷的话,只要春杏回来了,不消半刻,这刁奴转头就能将她卖了! 钟安毓眼眸微眯:“那么,一会儿到了宗祠,便劳烦嬷嬷替我分分忧,将嫁妆单子一字不漏地默出来。” 赵嬷嬷猝不及防,惊得差点儿从地上跳起来:“大小姐!您、您这不是为难老奴么?先夫人是何等身份……嫁妆多不胜数,过去了这么些年,老奴哪里能默得出来……老奴无能,还请大小姐宽宥。” 钟安毓凉凉一笑,声音清冷:“赵嬷嬷,你是无能?还是不想好了?” 她抬手揪住了老婆子的胳膊,扯得她哇哇痛叫。 “别以为本小姐不知道我那眼高于顶的庶母为何用你?不就是因着你记性好?”钟安毓指了指呈着灰的瓷盆:“你可别告诉我那灰是十年前烧的?欺我眼瞎?” 赵嬷嬷惨白着脸色,又冷又痛,心中怕极,想哭又没有眼泪,几乎要晕了过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写……我写!” 那单子确实是三年前烧的,只是她却不知大小姐为何能瞧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小柒带了两把油纸伞并一套衣裳和斗篷过来。 回到祠堂的时候赵嬷嬷已经冷得摸不得笔了,钟安毓将斗篷给她裹了,冷声道:“写吧!” 赵嬷嬷没法子,自家闺女的命攥在她手里,今日意图私放她们的事儿若传到玉夫人的耳中也要遭训斥,所以再是难受也只能硬着头皮默单子。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她才将所有的东西默完,恭恭敬敬递到了钟安毓的手里:“大小姐请过目。” 钟安毓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又将未干的墨迹吹了吹,才点头“嗯”了一声。 也是侥幸,这么大的雨,玉夫人也没想着派人过来瞧。 赵嬷嬷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外:“大小姐,您吩咐的事儿我已经做完了,能不能……” 钟安毓将那张她写的单子细细叠了贴身收好后笑着道:“你倒是心急。” 赵嬷嬷只得干笑两声。 “你先别笑。”钟安毓拍了拍腰间:“这封单子是你亲手写的,亦是你的字迹。” 第十六章 我才是强者! 赵嬷嬷呼吸一滞,死盯着她腰间一眼,只觉得方才浑身是水的彻骨冷意又回来了……最后她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大小姐!老奴今日舍了这身皮来帮您!您可不要错使明月照沟渠呀!” 想到但凡自己今日做下的事儿叫玉夫人知晓了,扒皮抽筋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钟安毓看她想扑过来抱腿讨饶,便闪身朝后头避开了:“赵嬷嬷,劝你不要擅动,本小姐可是在边塞那等地方摸爬滚打过来的,想抢就得先掂量掂量?” “奴婢不敢……”赵嬷嬷惨白着脸色缩在地上,将那身斗篷裹得更紧了。 见她抖得厉害,钟安毓轻轻一笑:“其实嬷嬷又何须太过担心?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咱们今日能互相帮助也算是个缘分,你只要不招惹到我头上,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是、是。”赵嬷嬷一脸惶恐地点头。 大小姐这话看似语气缓和,可她却不敢真个儿就放了心。 果然,钟安毓接着道:“只要我他日安然嫁出了钟府,你写的这张嫁妆单子只要你想要,自然可以发落回你手上。” 她偏了偏头,微笑:“你说……是与不是?” 赵嬷嬷偷眼瞧了她一眼,心知形势比人强,再如何挣扎也是个徒劳,倒不如死心塌地地遂了眼前之人的心愿,说不准将来还能得个好。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大小姐讲得极是。” 她匍匐在地极尽谦卑。 钟安毓瞧着她也似有几分真心,便笑着冲小柒吩咐:“快将嬷嬷扶起来。” 小柒会意,连忙上前把人扶了。 “今日寒凉。”她上前两步,将赵嬷嬷肩膀上的披风解了,收回了手里。 赵嬷嬷重又落入冰冷,她不解地看向钟安毓,却又不敢问。 “嬷嬷失了幺女,理当病上一病,想来玉夫人也不好召唤前去询问。”钟安毓勾唇看向她:“嬷嬷以为如何?” 赵嬷嬷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是,多谢大小姐指点。” 似这等时候多说就多错,不若一病来得简单。 玉夫人掌管内宅多年,真病装病极好分辩,唯有真的病了,才能无懈可击。 钟安毓转过身,抬手挥了挥:“你回去吧,记着将门锁上。” “老奴告退。” 等赵嬷嬷走后,小柒上前竖了大拇指:“小姐真个儿是算无遗策,小柒佩服得五体投地!您是怎么想到让赵嬷嬷真病来避开玉夫人的询问的?” 钟安毓将披风捏在手里端瞧,紧接着一展,披在了自己身上,懒懒地说了一句:“其实我只是冷,想拿回披风找借口而已。” “……” “喏,收着吧,一有机会便出去办这事儿。”一个用帐幔裹成的小包和几张纸塞进了小柒手里。 她知道帐幔里头是那烧残的嫁妆单子,想了想忍不住担忧地问:“大小姐,嫁妆单子可非同小可,您当真要仿造?万一露馅儿了可是大错处!再说了,您叫她默出来,就不怕那赵嬷嬷记得不清?” 钟安毓胸有成竹地道:“你放心吧,真正的单子已经烧了个干净,死无对证,只要造得惟妙惟肖,不怕任何人能质疑,而且,咱捏着春杏在手里,赵嬷嬷不敢耍花样。” 她其实没告诉小柒,自己这么肯定,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她通过一些手段知道了母亲嫁妆的内容,只是那时候不好确认,可方才赵嬷嬷默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儿看着,大体不差两件儿。 小柒放了心,又有些激动:“这么说,咱们有了这个就能将夫人的嫁妆要回来了?” 钟安毓抿了抿唇,微微摇头:“只有嫁妆单子还不够,还需要加一把火。” 那日老夫人曾说,她只想家宅安宁,立场已经够坦率了——只要玉夫人没有犯大错,老夫人便不会严惩她。 钟安毓手指收紧,捏得发白:“拿回我娘的嫁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是段玉瑶那个贱人,我又怎能让她好过?!” “小姐,您的意思是……” 钟安毓笑得凉薄,抬手绕了绕腮边的青丝:“我那庶母不是喜欢掌家么?那我便要找个法子让她再掌不得家。” 她转头看着小柒:“人啊,但凡贪了一毫,若没人追究她,便会再贪一厘、一两、乃至千万。你且瞧着吧,细找找,一定能找出许多她的把柄来,到那时,咱们挑个狠的,将她一竿子打入尘埃,我看祖母还能护她到什么程度!” 月色如墨,大雨落了一夜。 天明十分,已经不早了,一个嬷嬷并四个丫鬟鱼贯自福寿苑出来,很快便走到了宗祠被锁了门前。 门开了,几个人一眼就看大小姐钟安毓安安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就好似已经跪了一夜般。 几个人对视一眼,嬷嬷的眼底闪过一抹轻蔑,出言嘲讽道:“哟,大小姐还跪着呢?不知道的,还打量您是多么地虔诚。” “您什么样儿咱们还能不知道?老夫人和玉夫人都不在这儿,您装样子给谁瞧呢?” 钟安毓缓缓睁开了眼睛,也没说话,以手触蒲团,深深地磕了个头。一抬手,旁边儿的小柒赶忙把她扶了。 她走到方才说话的婆子跟前儿,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钟安毓习武,手劲儿大,响亮的耳光打得那婆子不受控制地摔在了地上。 若不是她脸上的肉够厚,只怕下巴都要打脱臼了! “你敢打我!”婆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怒瞪着钟安毓——这还是那个一直懦弱的大小姐么!?前几日听旁人说起她变了,如今火辣辣的剧痛提醒着那婆子,这一切传言都是真的! 钟安毓冷冷一笑,一脚踢了过去,直将那胖婆子踹翻在地。 婆子刚想爬起来,却已经被她脚踩在了脸上。 “你主子没教过你这世上有强弱之分?”她轻笑了一声:“不过你不是强,你主子也不是。” 钟安毓说着就用力踩了下去,直踩得那婆子嗷嗷乱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才是!” 第十七章 我有物证! 来的嬷嬷和丫鬟钟安毓都认得。会挑上这婆子杀鸡儆猴,除了因为她出言不逊之外,最要紧的一点还是因为她是玉夫人身边儿的人,而那四个跟过来的丫鬟是老夫人派来的。 但钟安毓想得很清楚,当着她们的面儿这婆子敢如此挑衅就能知道,这几个人私下里关系必定是不错的,她若是露了怯,只怕要吃了亏去。 指不定还会被押着去。 这一下踹得钟安毓神清气爽,来的几个人再不敢小瞧了她! “小柒,把东西拿上。”她冷冷得盯着站在一旁的几个人,吩咐小柒道。 不多时,小柒就拿捡来的破旧桌布将纸张裹了跟在了她旁边儿。 “今儿个本小姐脾气可不那么好。”她抬手指着身后的祖先排位:“丑话说在前头,派头规矩固然重要,可若是在列祖列宗面前让人欺负了去,那才是真个儿的丢脸!” 钟安毓一抖披风:“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那几个丫鬟见识了她的“脾气不好”哪里还敢触她的霉头?统统不说话,只让出了一条道儿,其中一人道:“大小姐息怒、老夫人叫咱们来、来请你。” 请她?钟安毓心下失笑,看着先前的架势,只怕是叫人把她押过去吧? 她扫了那几个人一眼,一招手:“小柒,咱们走!” 一行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到了老夫人的福寿苑,两个丫鬟掀了帘子。 甫一进去,那个挨了打的婆子就冲到跟前儿跪下了,哭道:“求老夫人,夫人给奴婢做主哇!” 钟安毓眉梢一挑,这婆子挨了教训还这般勇气可嘉地作死,她倒挺佩服的。 小柒欲望上前分辨却被她伸手拦了。 钟安毓就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她表演。 “奴婢都说了是老夫人和玉夫人派奴婢等过去带她来问话的!可大小姐不由分说就对奴婢又打又踢的!奴婢受痛受伤是小,大小姐目中毫无老夫人是真,而且……”她一咬牙,恶狠狠地盯了钟安毓一眼:“而且大小姐丝毫不知悔改根本没跪着好好反省!还请老夫人严惩!” 玉夫人听罢,拿帕子按了按鬓角,看向婆子的目光里带着赞许,这效果可比她费心安排地强多了。她转眸得意地望向钟安毓。 钟安毓目不斜视,轻提起裙摆就跪了下去,朝着老夫人磕了个头:“祖母,擅自带人出猎的事情,孙女在祠堂反省了一夜,已经知道错了。” “你说知道错了?”老夫人还没说话,玉夫人便站起身道:“我看你冥顽不灵,并不知道吧!” 她指着钟安毓的鼻子例数罪状:“不尊家训只为了自己快活,擅自带人打猎!你可知道那个被抓的春杏她娘赵嬷嬷,此时此刻已经因为女儿的事情病得人事不知!”她凄凄切切地一面掉着眼泪,一面冲老夫人说:“那找嬷嬷已经是无事来岁的人了,春杏是她老来生子,极不容易的!” 玉夫人越说越进入状态,轻拍了拍胸口,泪道:“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对赵嬷嬷的伤心简直是感同身受!她矜矜业业为钟家做事这么多年,必定甚为寒心。” “还有,安毓她行伍出身,没规没矩,您和我派去的人一到,她就大打出手,显然作业并未好好反省!”玉夫人行礼道:“还请老夫人从重惩处!” 钟安毓隐晦地撇撇嘴,心说旁的就算了,单说那位赵嬷嬷,淋了那么多雨,又冻着回去的,不生病才怪了。 座上的老夫人到底是经年掌管后宅的曾经掌权人,比玉夫人的段数只高不低,这几次的教训下来,也精了许多,此次并未直接下结论。 她看了钟安毓好一会儿,手里的菩提佛珠绕指拨动了十来颗,才开口问:“大丫头,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从来偏袒玉夫人的老夫人这次当先就给她机会说话,这说明老夫人的态度已经略微转变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伏身磕了个头说:“此事起因是我,庶母说我的错,我也无话可说自当领受,只是祖母……孙女一心想救春杏,却被玉夫人扣在祠堂反省,我原以为她会派人去救,如今一夜过去,府里上下似乎没有任何动静?” 玉夫人心下立时就紧张起来,正琢磨着想个什么借口时候,钟安毓已经继续道:“祖母,孙女确实已经好好在祠堂反省,求祖母让我将功折罪带人去救春杏!” 玉夫人深吸了口气,这会儿若是让她翻了身,之前在老夫人面前上的那些眼药可就全都没效了!她立时就上前两步,死马当作活马医地捏帕子指着钟安毓道:“你撒谎,那么多丫鬟都知道你没好好反省,仗着自己有武功在身我不能将你如何,就、就怠慢先祖!你不孝!” 她说完便指了几个丫头出来作证。 如此的情况早在钟安毓的意料之中,前世的时候遇到的何止几次?钟安毓转眸看向了老夫人。 就是这个此刻看起来慈和的老人,前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惟愿家宅安宁,却叫她吃了太多的委屈和苦楚。 同样的人和同样的伎俩,只是此刻的钟安毓再也不会任由旁人欺负了。 她思绪万千的时候前面传来了老夫人语调上扬的话语:“大丫头,你怎么说?” 钟安毓抬起脸,看见老夫人的眉头皱起,似是有些不耐。 “庶母巧舌如簧,又找了些丫鬟污蔑我所谓三人可成虎,指鹿可作马,孙女说什么也不会有任何信服力了。” “这么说,你承认不敬先祖,毫不知错?”老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此刻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原以为钟安毓尚算厉害,却没料到依然是个任人捏扁搓圆的。 “不过。”钟安毓话锋一转,笑盈盈地看了一遍面前之人:“我身边虽无几个忠心的下人,可因着对先辈的诚心,却有物证能证明孙女。” “什么物证?”莫说老夫人,便是玉夫人都愣了一下。 第十八章 带几个挡刀也不错! “小柒。”她微微转头吩咐了一声。 小柒会意,抬手将手中的桌布朝着老夫人的方向举过了头顶:“老夫人明鉴,这是小姐抄写的经书。”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只因阖府上下都知晓,钟家大小姐不喜欢女红文墨只爱舞枪弄棒,莫说抄写经书了,便是练个字都像要命一样!不然也不会一笔字写得七零八落除了钟将军没人能认得出来。 玉夫人当先喊了出来:“这不可能!” 那时候钟安毓写过一封家书,她曾派人暗中拦了,可里头写的东西压根儿也没看明白……为了不打草惊蛇最后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回去。 等意识到屋子里分外安静,连钟安毓都盯着她看的时候,玉夫人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她连忙提了裙摆跪在了堂上:“老夫人!妾身的意思是……安毓的脾性怎会是个乐意写字的人能?您明察!此事妾身一个字都不信!” “是与不是,祖母过目了不是知晓了?”钟安毓似嘲似讽地勾唇浅笑:“我可不比庶母得人心,随意都能找几个刁奴污蔑主子。” “好了!”老夫人发话了:“都别吵了,老身还没瞎,会自己看!把东西拿过来。” 很快,一叠纸张便被放到了她面前的几子上。 “这经书乃是地藏菩萨本愿经。”钟安毓恭恭敬敬地垂眸行礼道:“祖母明察,孙女不喜读书习字,也只是照着经书的模样画罢了,不求字迹有多么地好看,只愿我的诚心能递到先祖们的眼里心里去。” 老夫人随手翻了翻,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嘴里道:“的确是,地藏菩萨本愿经,你怎么会想着抄写这个?” 钟安毓瞥了一旁脸色难看的玉夫人,笑着回答道:“孙女想起常听父亲念叨,祖母前几年经常会在祠堂抄写经书替祖父和祖先祈求福报,近年来只因为眼力渐渐差了才断了。” “庶母将我锁进祠堂之后,孙女一面担心春杏的安全,一面也恨自己无能犯错丢了先祖的脸,所以当时便在佛堂寻找,果真找到了您当年留下的文房四宝与经卷。当时也未想太多,只希望接续祖母抄写经卷为我钟家的先祖祈福,也希望他们能保佑春杏平安。” 钟安毓有理有据,又说得情真意切,比起玉夫人先前那同表演高了不止一个境界,就连老夫人也挑不出错儿来。 “嗯。”老夫人闭了闭眼道:“字迹潦草整个上京的贵女里头只怕也再挑不出一个比你字更丑的。” 她拿手拍了拍几子上的一叠地藏菩萨本愿经上部:“写了这么多,有心了。” “老夫人!”玉夫人眼瞧着不好,忍不住发了一声喊,正想说几句话狡辩一下,却只得着老夫人一声呵斥:“住嘴!” 老夫人虽说不管家已经许久了,可经年的威压还在,她既是发了话,屋子里就再没人敢忤逆。 “来人,还不把大小姐扶起来。” 等钟安毓站起身后,老夫人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次去救春杏,要几个人,有什么需要帮衬,你自告诉他们去,如有人不听的,你只管打发了人告诉祖母。” “多谢祖母。”钟安毓一脸高兴地福身行礼。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去吧。” “是。” 等钟安毓带着小柒离开之后,老夫人皱眉扫了玉夫人一眼,也没叫她起来:“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玉夫人先是一愣,紧接着膝行几步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声泪俱下:“老夫人,妾身知错了,可妾身关着她只为着能叫她得个教训,大小姐着实是太过点眼了些……” “哼。”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沉声道:“这么说,你倒是一片苦心呐?” “妾身不敢。” “你不敢?”老夫人的话音不算是激烈,只是说出的话儿让她额头冒汗:“你倒是敢将她关了半天才跑来知会我了。” “……”玉夫人有些委屈,小小声地说:“您不是也……” “你还怪到老身头上了!?” 老夫人一怒,玉夫人的脸色就白了许多,连忙磕头:“不,不,妾身不敢。” “我之所以等到天明,第一因为雨,第二因为你。”她恨铁不成钢地道:“曾玉瑶啊曾玉瑶,枉我栽培你良多,你怎么就没想着一开始就找我商量呢?” “你先一步将她关了良久,叫我如何能第一时间数落她?大丫头得了先机,便只能耗她一夜挫一挫她的锐气,可惜啊……” 可惜她棋高一着,拿出经文来。 老夫人看她说不出话来,用力闭了闭眼:“你这个做庶母的怎么这么没用,被人压得死死的。”她睁开眼睛看着玉夫人道:“你也是个做娘的人了,要还是这样轻易被人耍弄,将来安敏无论如何也只能被你教得差人一着。” …… 钟安毓与小柒跟在管事妈妈的身后,小柒凑近了钟安毓的身旁轻声道:“小姐,咱们当真要人领几个人去?” “自然是要的。”她勾唇笑道:“若无一个见证之人,祖母又岂能相信我们的说辞?” “老夫人她……没这么爱猜疑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钟安毓只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等走到了二门,管事妈妈恭敬地问:“大小姐,需要什么,你且告诉奴婢,立时就带您去领。” “劳烦妈妈了,要一架马车并两个丫鬟和车夫。” 管事妈妈愣了一下:“只要这些?”她顿了顿:“贼人凶悍,要不要带些家丁?” 钟安毓故作犹豫地摸了摸下巴,小声呢喃:“说得也是,那些人杀人不眨眼,带几个家丁挡挡刀也不错。” 管事妈妈离得近听了个分明,脸色唰地就白了。 钟安毓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还是算了吧。我在边塞杀敌无数,对付起贼人来还容易些,带多了家丁去说不定碍手碍脚不能放开了打。” 管事妈妈听罢这才松了口气:“大小姐说得是。” 第十九章 岑黎拦路 等一切安排妥当,小柒眼瞧着那管事妈妈匆匆离开差点摔倒的身影,“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小姐,您可真能吓唬她。” 钟安毓扫了一眼门口备好的马车低声道:“倘若不能将她震慑住,当真带几个家丁护院去了,那不就露馅儿?” “嗯。”小柒收了笑,又抬手指了指外头:“那外边儿的两个丫鬟和车夫怎么办?” 她顿了一下,忽然低声说:“小姐,要不咱们还是老法子?奴婢找个机会把他们通通……”小柒做了一个手刀的姿势。 钟安毓白了她一眼:“你这么做,那她们醒了可怎么解释?” “就……就说是被歹人打晕的,反正他们也瞧不见。至于我们……” “行了,你就别出馊主意了。”钟安毓理了理发丝提着裙摆朝外边走:“到时候叫他们留在远处等不就行了?” 两个丫鬟并一个车夫罢了,量她们也没那个胆量陪她一道去和“匪徒”搏斗。 …… 这一路分外顺遂。 钟安毓将马车和丫鬟留在离庄子一里之外的某个山林边儿,又去庄子里领春杏出来。 一开始春杏到庄子上时还很害怕,但后来她发现,这庄子里头的庄户们虽都是些黝黑壮实的汉子,可同她打交道的也只有一个面目和蔼的妇人罢了。 钟安毓过去的时候,黎嫂在晾衣服,春杏还在帮忙。 “大小姐……”春杏一瞧见她便立马拘谨起来。 她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对黎嫂道:“嫂子受累,叫你过来帮这么一场。” “钟姑娘说哪里话,本就是应该的,就是我家老黎那儿……”黎嫂就着一旁的麻布擦了擦手:“可能还要些时间。” “不碍事。”钟安毓点了点头,冲一旁的春杏道:“我今日是专程接你回府去的,走吧。” 春杏眼里闪过一抹光,惊喜道:“当真!” “马车都来了自然是真。”小柒上前道:“只是想要活命的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知道?” 春杏点头如小鸡啄米:“知道知道!奴婢一定谨记大小姐的恩典和吩咐。” “嗯。”小柒转眸看向了钟安毓。 “行了,天儿也不早了。”钟安毓抬手握住黎嫂的手柔声道:“黎嫂子,这边儿事了,您也能回去了,只等黎叔那边点了头,你们再一道过来。” “哎。” 黎嫂应了声,自去收拾这里的物事。不多时,几个人便一起离开了。 道旁便是密林,跟车的两个丫鬟都是内宅里头呆惯了的。 她们顺着林子看进去只觉得影幢幢地看不分明,再加上先前就听闻这里是有匪徒歹人的,只觉得吹在身上的风似乎也变得凉飕飕地森然。 正挨在一处提心吊胆的时候,忽然从旁边儿约莫一人高的灌木后走出来几个人! “啊!” 整齐的尖叫惊飞了树上的雀鸟。 “叫个什么?我们抄近路过来的,不然更久。” 丫鬟听着是小柒的声音,这才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去瞧:“小柒姐姐……” 钟安毓蹙眉站在那儿,身边儿跟着春杏还有一个陌生的妇人。 黎嫂是个爽利的,见她们走过来,便道:“哎呀,你们这一嗓子可把我吓了一跳。” 丫鬟们面露尴尬上前见礼:“大小姐。”她们也不敢多问。 “嗯。”到底是拉过来做见证的,也都是老夫人的人,钟安毓并没为难,抬手指了了一下身后的丫鬟:“春杏已经救回来了,咱们即刻回去,莫叫祖母她老人家等得急了。”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皆没有多言。 小柒在后头拉了一下钟安毓:“小姐,咱们这身上干干净净的,根本就没有打斗的痕迹,怕是会……” “无妨的。”钟安毓淡淡道:“如何救人回去,这不重要,祖母不能眼见为实的,若想要个交代,我左不过多动几句嘴皮子罢了。” 车夫赶了车,为了行程,一行人全都坐到了车里,好在那车还算宽敞。 钟安毓闭上眼睛小憩,原以为能安生地回到府里—— “驭!”车夫一拉缰绳,车里几个人都是一颠。 “你是何人?”车夫警惕地问话。 小柒有些不放心,撩开一角去瞧。 钟安毓只听一个汉子的声音的:“我没有恶意,是来接人的。”竟是个岑黎……她陡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黎嫂子。 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找我的,那钟姑娘我先下去了。”说着就着急忙慌地往车下去。 车门开的时候,钟安毓眼尖地瞥见不远处有个茶寮,便道:“正好我渴了,去那边儿茶铺里头喝些水用些点心。” 此时此刻,只带两个丫鬟过来的意义就显现出来了。 这两个都是听吩咐听惯了的小丫鬟,做个见证还成,若要她们拿主意,那可是万万不能的,所以钟安毓一说,便无人反对了。 岑黎看黎嫂子下了车,眉头皱得死紧。 “孩子他爹,咋生气了?”黎嫂子心虚,问完后也没说话。 岑黎一扭头就朝茶寮走。 “哎!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等等!”黎嫂子慌了,连忙追了过去。 小柒将钟安毓扶下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她两口子的背影。 钟安毓嘴角带笑,吩咐小柒:“去前面儿包两张桌子。” “是。” 小柒走后,她笑着对车夫和两个丫鬟道:“咱们在府里头成日里待着,也难得出来一趟,一会儿到了茶寮,有些个什么喜欢的点心,零嘴儿的,你们但凡喜欢的,都捎上。” 钟安毓捏着帕子拍了拍心口:“我请了。” 那几个人,尤其两个丫鬟都很开心,连忙道谢。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此间的事儿,她们自也不好多过问。 钟安毓径直朝着礼岑黎与黎嫂子那儿走去。 “哎呀!你非得在外头叫人瞧了笑话是不?”黎嫂子怒道。 岑黎停了脚步,也不应声儿。 黎嫂子见他停了,声音便软和下来,绕他面前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回去再细说成不?” 第二十章 你若不信,跟去瞧瞧 “小姐,已经妥当了。”小柒兴冲冲地跑过来复命。 钟安毓却是一抬手示意她噤声,她疑惑地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瞧过去,正看见黎嫂子与岑黎在那儿。 岑黎素来是个踏实的人,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编筐挣钱,要么听命行事,要么埋头实干,原就话少,现下也是。 黎嫂子说了无数话,他都是一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样既不满意又不说话的模样叫黎嫂子这等爽利人遇着了只觉既然憋闷又气人。 “你到底想怎样啊!?我替你应了,不也是为了咱们家好么?你想想大丫和二娃子!”黎嫂子越琢磨越委屈,眼圈儿一红,泪花子就滚了下来:“钟姑娘叫你过来帮衬,虽是好意给你一条更平的路,可咱们靠本事吃饭,也不是吃白食,有什么不磊落的?” 她气道:“就你光明磊落!靠那点儿破编筐还有我替人浆洗衣裳的银子,将来二娃子都别想讨到媳妇!你难道真想拿大丫头以后嫁人的聘礼来凑用吗?!” “……”岑黎有些动容。 “黎叔。”这时候钟安毓走了过去。 “钟副将。”黎叔转过头来,神色里并没有意外。他早知道钟安毓在车里。 钟安毓劝道:“黎嫂子说话虽不中听,可道理却是实在,说起来请黎叔出山帮我,原也不算是你们占了便宜,若是肯,就算是看得起我钟安毓,实在幸运之至了。” “他爹,别愣着不说话呀!”黎嫂子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拿另一只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黎叔看了自家媳妇一眼,长叹了口气:“罢了。” “黎叔这是答应了?”钟安毓眼眸一亮。 黎叔点点头:“钟副将如此有诚意,岑某人再作推辞便显得矫情了。不过,我有一言在先。” “黎叔请说。”钟安毓神色认真。 “钟副将与将军待我宽厚,在军中就对我诸多照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残腿,他此刻还杵着棍子:“只是我身虽残疾,却不愿多得好处,只望钟副将将来能按着我的能耐给酬劳,可不能多贴补了。” 钟安毓心下感动,黎叔心气儿高怕拖累了她,更怕她因着自己亏了钱折了本,所以才有这等“三顾茅庐”之事。 她略略颔首:“黎叔放心,但凡有你帮我,我必定能赚很多银子。你说的,我明白的。” 岑黎听她同意,便要跪下,黎嫂子赶紧过去扶他下跪。 钟安毓一惊:“黎叔,你这是做什么?” 黎嫂子说话了:“钟姑娘,你就别拦着了,现下您是恩人,也是东家,必须受咱们一拜,不然,便是我,也心中有愧。” “这……”钟安毓没办法,只得随他们去了。 岑黎单腿跪拜:“钟副将,不,东家!打今日起,我岑黎,就给您干活了!” “哎,哎!”钟安毓心下欢喜,连忙去扶他:“这就对了!” 从今往后,她钟安毓,在京城,也不再是没有亲信的人了! 人手的问题一解决,接下来就是专心应对钟府,设法对付玉夫人和拿回母亲嫁妆之事! 回府之后,老夫人便打发钟安毓回屋子休息。 此时暮色四合,小柒素手点了一盏灯,又拿白净的灯罩盖了,转头言道:“小姐,老夫人怎么什么话都没讲呀?奴婢越想越觉不对。” 她凝眉压低声音道:“您说……咱们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春杏和那赵嬷嬷反了水,那咱们岂不是很被动?” 钟安毓看向灯笼里头的灯花,眼眸里映衬着跳动的烛火:“不打紧,这一次的事儿,我本就只打算能蒙混过关,我若是做得滴水不漏,祖母那儿才是更要提防我呢。” 她微笑着冲小柒道:“只要我那庶母能在祖母那儿有了个无能的印象,那我就成功了一半。” 小柒恍然大悟,问:“那另一半儿要如何得成?” 钟安毓抬手拿起一只杯子,轻轻抚摸着瓷滑的杯沿,淡淡道:“接下来,就得趁她病,要她命!”她不轻不重地将杯子搁到桌子上。 “叩——”木质桌面儿与瓷器磕碰中发出清亮的声音,与此同时,她说:“在祖母对她越发不甚重用的时候,拿住她的错处!叫她不得翻身!” 钟安毓瞧明白了老夫人的心。 似她这样的人,要的,只是有用之人,先夫人何氏,秉性太过柔和,连玉夫人曾玉瑶都压不住,这才是老夫人瞧不上她的最主要原因。 所以此刻的钟安毓,放心大胆地用手段,而且偏偏大都是祖母能瞧出来的那种。她赌定了祖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柒一咬牙,行礼道:“还请小姐吩咐。” 钟安毓赞许地看向小柒,起身将存放银子的盒子拿出来搁在了桌上,轻拍了拍:“你需要多少银两自行取用,我只要你置办几样好菜,想法儿叫春杏请个人去喝酒。” 小柒听了这话愣住了,自家小姐的意思是,这酒还不能她自己去请人喝,须得让春杏去,而最好还别让春杏知道是小姐的意思…… “小姐想让她请谁?” “桂枝。” 桂枝是老夫人身边儿的大丫鬟,算是除了妈妈们之外最得脸的人,伺候在福寿苑也好些年了。 小柒虽然不知为何着人请她,可一想到春杏那等叛徒二五仔也能巴着吃喝,她心里就很来气,噘着嘴说:“小姐,春杏这个吃里爬外的叛徒,这次也没见她得着什么教训,说不准也不是真心投诚的,还得您自掏荷包请她喝酒吃菜,没得糟蹋了银子。” 钟安毓听了嘴角忍不住弯起:“这你倒真说错了。”她神秘一笑,道:“什么时候吃,在哪儿吃,可都是有讲究的,你只要照我吩咐去安排,银子,一定不会白花!” 小柒疑惑地眨眨眼。 钟安毓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若不信,大可以跟去瞧瞧。不过,须得记住,万万要悄悄的看,不可露面。” 小柒拿了些银子塞进荷包里,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你亲自去 小柒使用了些手段,让春杏出面儿请桂枝喝酒。 两个人在下午时分就坐于二门外一处亭子里头,这地方三面都是不高不矮的树和灌木,倒是夏日防晒着,冬日也少了风吹。 “春杏妹妹,这酒,该不是平白请我喝的吧?”桂枝拿了一杯酒笑吟吟地瞧着她。 春杏也没停顿,笑着道:“桂枝姐姐也莫要想多了,我打小儿在府里长大,多得姐姐们照拂,自打着姐姐去了老夫人处,咱们也许久没有单独见面儿了,倒是生分了许多。” 她说得真切,桂枝瞧了半晌没有看出任何不妥来,眼里的防备便化作了动容,她喝了口酒,叹道:“怎么不是呢?只是各司其职,委实也错不开身。” 春杏连忙替她夹菜:“但凡姐姐过得好,春杏远远儿地瞧着也是高兴的。”她说这话的时候鼻子一酸,眼圈儿有些红。 小柒远远儿地看着,只觉目瞪口呆。 她终于明白小姐为何不让她透露是自己的意思了,如此一来春杏心中没有任务在身,所有的一切感情都是自然流露,任何人都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小柒,真正完美的戏,本不是能演出来的。” 小柒蓦然回头,正看见钟安毓站在身后,她的目光自信从容,并没有看向自己。 “小姐……” 小柒刚唤了一声,钟安毓已经抬起手指轻轻放在了唇边:“嘘,好戏就要开场了。” 两个人没喝多久,忽然听得悄咪咪压抑的人声。 春杏正要说话,桂枝抬手制止了:“门口有人?” 春杏一愣,神色里有些猝不及防,她轻声道:“没有吧?” 原本桂枝又有些疑心春杏这次请客的用意,可她的表情实在太过自然了,凭着她对这个家生子的了解,她可以确定,此事春杏是真的不知情的。 桂枝便起了身,朝着亭子边树旁走去,春杏跟在后头,而她并没有阻止。 这情景让小柒愣了半晌,她忽然明白了过来,转头冲钟安毓竖了个大拇指,不过此刻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小柒知道轻重,屏息静观。 “你快些走罢!”一个丫鬟又急又气,还带着一丝祈求的神色。 桂枝贴着树旁瞧出去,就看见她正往角门外推搡着一个男子。 春杏一惊,差点儿出声,好险桂枝给她捂住了。 那男子是一身伙计的青衣短打,脸上有两颗黑痣,怒道:“怎么的?上次说好的货,就这么不出了?” 丫鬟摆摆手:“不出啦,不出啦!这会儿风声紧,你就不必再来了。”许是怕断了财路,便也补充了一句:“你且回去,但凡要卖,我们夫人再派人去喊你。” “这……我就这么白跑一趟?”伙计十分不满,声音也高了一分。 “别别别!”丫鬟焦急地四下看了一圈儿,在确认了没人在之后,她才抖着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绞出来的银锞子塞进男人的手心:“算我怕了你了,这个拿去喝酒,快些走吧,若是我被人瞧见可就完了!” 男子掂了掂手里的银锞子,笑眯眯地揣进了怀里:“成!我就等着姑娘和夫人的好消息!” “吱呀”一声响,门终于是关上了,丫鬟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谨慎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朝着玉夫人的院落走去。 桂枝与春杏在一旁听了一耳朵,又亲见着了那两个人,再没了喝酒吃菜的雅兴。 桂枝道:“春杏妹妹,今日谢了你的酒菜,姐姐想起还有些事儿,就先回福寿苑了。” 春杏也知道为何,所以并未挽留,只点头道:“姐姐快去,我这儿不要紧的。” 钟安毓看到这里,松了手中攥着的枝条,淡淡道:“行了,后边的事儿,也不必咱们沾手,自有祖母去料理。” 小柒巴巴儿地赶了上去:“小姐您真是太神了,怎么就能做出这么个天衣无缝的局?竟然能算到玉夫人身边儿的人有这一出!” 钟安毓眉眼皆淡:不是她能掐会算,而是前世时候,她母亲大多数嫁妆都被玉夫人做账卖去了典当铺子。 而如今,正是玉夫人掌家得势的时候,她手下人做这等事自然是不那么机警的,以有心算无意,钟安毓没花几天时间就查出了她们同外头典当行伙计接头的时间和地方,这才有了当下的一出。 她转眸看向那亭子,微微一笑:“你瞧瞧这地方儿,草木环绕,外头的人只以为无人窥伺,殊不知,此处却是极佳的听声之地。” “是。”小柒点点头,凝眉道:“所以小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这个道理么?” “不。”钟安毓笑着道:“小柒,你永远要记得,你不一定能让人不知,却可以让人不敢知!咱们若能将中馈捏在手里,若能成为势大的一方,旁人知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小柒眼里闪动崇拜的光芒:“小姐真是太厉害了!” “兵书有云,骄兵必败。”她轻点了点小柒的鼻子:“胜不骄败不馁方是取胜之道,知否?” “喏!”小柒问:“那,咱们什么都不必做了么?” “当然不。”钟安毓一甩袖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我那绣篓子里头尚有一个香囊差了几针,待我去缝好,天黑前咱们还要上福寿苑替祖母送去。” …… “竟然有这等事?” 老夫人听罢依旧稳坐钓鱼台,一旁的连嬷嬷倒是惊讶地开了口。 “是。”桂枝神色里虽有犹豫,但是还是道:“奴婢亲耳听见……也不知玉夫人发卖了些什么出去。” 她抬眸飞快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躬身道:“事涉玉夫人,又不好打草惊蛇,奴婢不敢擅专,还请老夫人定夺!” 老夫人微微睁开了眼睛,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可话里的意思却没那么平静:“把人先带过来瞧瞧。”她又转眸朝连嬷嬷扫了一眼:“你亲自去。” 这话一出口,桂枝都惊了。 若是叫个小丫鬟去叫人倒也罢了,若连嬷嬷亲去,那可就是要押过来了! 第二十二章 就像看一个死人 福寿苑的风云丝毫没有影响到钟安毓的一亩三分地。 春杏即便发觉了些许不对,可也不敢擅动,安安稳稳地待在院子里做事,小柒端了一壶茶进屋子,一眼就瞧见钟安毓正坐在临窗的地方做着绣活。 她搁了茶盏走过去轻道:“小姐,连嬷嬷带了人去那边儿,还派了几个婆子打角门儿走了。” “那边儿”通常来说,指的就是玉夫人处。 钟安毓引线的手顿了顿,就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手里的事。 小柒脸上露出些疑惑来:“小姐,连嬷嬷是何等人?老夫人把她都搬出来了,那是有大事发生了,您怎么就这么不着急呢?” “我有什么可着急的。”钟安毓头也没抬,浓密的睫毛遮掩下的美眸中,浮现一丝狡黠的光:“曾几何时,我那祖母处处替着曾玉瑶周全,今日,也该她这个玉夫人慌上一慌了。” “说的也是。”小柒笑着点点头,略思忖了一下,道:“不过,小姐,咱们这会儿过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 钟安毓这才抬头睨了她一眼:“还惦记着从前的仇怨嫌隙呢?” 小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奴婢啊,记仇!瞧着她们倒霉就心里舒坦。” “不错。”钟安毓狡黠一笑:“是本小姐的人!” 她垂眸又添了一针,红唇微动,沉声道:“还不是时候呢。再等等,咱们可不能只是瞧热闹,该添一把火的时候,可不能吝惜了干柴……” “要等到什么时候呐?”小柒问。 钟安毓将手里的香囊对着窗外的阳光照了一照:“快了,还差了几针,不急……” 不急…… 前世忍了数年,如今,她有的是耐心。 福寿苑,连嬷嬷同几个丫鬟仆妇拖了个女人进屋子。 那人被绑了双手堵住嘴,头上还罩了一个麻袋。 “呜呜呜……”她正哭着,连嬷嬷得了老夫人眼神示意,一把就将那袋子扯了。 等那女子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就是神色复杂的老夫人。 “让她回话。”老夫人摆了摆手。 “是。”一旁的丫鬟便也把她口中的破布扯了。 “老夫人!”她的手被捆了,只能将身子匍匐在地,上头人不说话,她便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战战兢兢地趴在那儿。 “叫什么名字?”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问。 “奴婢银香。”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么?” “奴、奴婢不知!” 银香呼吸不稳,听到这问话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她将头埋着,半点儿不敢露了情绪。 这时候连嬷嬷冷声开口:“老夫人问你话,你还不照实说!?别指着能蒙混过关,仔细揭了你的皮!” 银香吓得一哆嗦,她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手心抓紧了地面:“奴婢委实不知……” “你……”连嬷嬷正要发作,却听老夫人轻咳嗽了一声,冲她淡淡道:“行了,你且先退到一边儿。” “是。”连嬷嬷不敢违拗依言退下了。 老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屋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 越是这样银香心里头的恐慌越甚。 她心跳如鼓地等了许久,久到被绑着的手臂似乎都要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才蓦然听到外头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银香惶然地抬起眼眸,看见四个丫头鱼贯入内,俨然都是老夫人身边用老了的几个熟面孔。 玉夫人寻常做事极有分寸,她知道自己的地位除了先夫人何氏软弱之外,也都是老夫人抬举出来的。所以让替她做事的一应人都认清楚了,老夫人那儿贴身伺候的人不能得罪,且不可以打主意收买。 而面前这四个丫鬟便是那不能收买的人之中的几个。 特特叫了她们去做的事,不用说,十有八九便是对主子不利的! “老夫人,查着了。”丫鬟中领头的一个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这几个字听到银香耳中,不禁心下一咯噔!她知道眼下的情况只可能与她白日里同天祥典当铺伙计的接头有关,只是此刻却也一时想不出要如何脱身! 那丫鬟正要细说,老夫人一手拨弄着佛珠,另一只手抬起示意她停下。 她轻吐了一口气,苍老的声音道:“这盛京城,乃是天底下最最物埠民丰的所在,典当铺子不计其数,可当真有实力的却只得三个……” 老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那银香的表现,但见她的身子越发抖得厉害。 “银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能把握,待我遣人把那典当行的伙计找来,你便是想说,也说不得了!” 银香再是个忠心的,可经历了先前种种,目下眼瞧着也瞒不住了,只得崩溃地哭出了声:“老夫人饶命!我说!我说!” 听了这话,老夫人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眸中恰似蓦然焕发了光彩一般,抬眸道:“好!” “奴婢也是听命行事,兑换出去的东西,是、是……” 银香还没说完话,门外便传来一个焦急凄然的声音:“哎呀!老夫人,妾身来晚了!” 众人转眸一看,却是玉夫人曾玉瑶! 她手里掐着个帕子,钗发不严地小跑着进了屋子。 银香眼里露出一抹惊慌来,此刻主子到场,她再如何胆儿肥,也不能再说了。 玉夫人掌管后宅多年,积威甚深,最怕的不是皮肉之苦,而是事后的清算。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她歉疚地抬头:“听闻,妾身手底下人做了不妥的事儿,惹了您不高兴。” “是妾身管教不严,今日愿亲自替老夫人严惩!”玉夫人话罢转眸看向了银香,她此刻的目光里带着阴狠,看向银香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银香,你可知罪?”玉夫人拔高了音量。 这时候门口隐隐约约能瞧见几个人影,银香只瞥了一眼,目光忽然凝固了。 站在那儿的,都是她在府里的家人。 虽说都低着头,但想也知道,每个人眼里都是害怕的神情。 银香此刻心如死灰,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奴、奴婢,知罪……” 第二十三章 有桂枝在,变不得! 玉夫人见状心中稍安,只要银香死了,即便老夫人将那当铺的伙计拿过来,那也是个死无对证!水怎么泼也沾不到她的身! 思及此,她一把夺过门口婆子手中的棍棒,用力就朝着银香的脑袋砸了过去。 “你这个刁奴,竟然背着主子做这等事!” 玉夫人大骂了一声,手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只要这一棍子下去,银香不死也得重伤,哪怕侥幸没死,稍稍延误一下请郎中的时辰,亦或是不请,银香都是个死! 只是手上力道一泄,却被人拦了!? 她看清楚阻拦之人时,眼里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桂枝?” 莫说是玉夫人了,闭目等死的银香都懵了。 桂枝手上吃了疼,面上强忍着,转身冲老夫人道:“此事关乎钟家名声,家里出了内贼,也不知发卖了些什么出去,还请老夫人明察。” 这一句很关键,若论起来,财物的范畴可太广了,瓷器,绣样,钗环首饰。 可有些东西是私人的物件儿,若牵扯出什么了,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嗯。”老夫人睨了桂枝一眼,点了头,吩咐道:“连嬷嬷,去扶你们玉夫人坐下,再派几个人去典当铺子,也不必带人回来了,将当出去的物件儿能赎的都赎回来。” “老夫人……”玉夫人红了眼圈,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张口正欲说什么,连嬷嬷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子,力道大得不容她质疑,脸上却偏偏是恰到好处的笑:“玉夫人,你且稍坐,老夫人眼明心亮,该知道的,也都知道,您就安生等着,没得浪费了力气。” …… “嘶……”钟安毓手指上一疼,扎了手。 “小姐,怎么了?”小柒关切地问。 “无妨的,也没出血。”她转眸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到了酉时。”小柒喃喃道:“也不知福寿苑那边儿如何了。” 她看向自家小姐手里的绣品问:“小姐,你这香囊可缝好了?” 也不怪小柒疑惑,钟安毓做这东西明显心不在焉,分明很快就能缝好,却硬生生绣了太久。 钟安毓用拇指摸了摸香囊上绣工精巧的缎面儿,轻笑了一声:“酉时了啊……也是,该绣好了。” 小柒一脸懵逼地看见小姐一改方才的慢功夫,三两下飞了几针,又将线头麻利地收了,这一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哎?小姐,您方才是绣的花儿,这会儿怎么快得跟放箭似的?” 钟安毓笑睨了她一眼:“这叫飞针走线,收放自如!能恰到好处方是能耐,也别杵着了,跟我走一遭吧。” 两个人一路走了过去,刚到福寿苑门口,小柒眼尖地就发现那儿站得有玉夫人的仆从。 她心下一惊,伸手拉了拉钟安毓的衣角:“小姐,玉夫人也在……凭她那不要脸的手段,只怕有变呐!” 钟安毓眼眸眯了眯,笃定地摇头:“有桂枝在,变不得!” “桂枝?!”小柒诧异地看向她。 她伸手理了理裙裾,也没再解释,抬步就朝着里头去。 一个听门子的丫鬟撩开了帘子禀告:“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老夫人抬眸,眼里染了一抹了然,出声道:“今日倒是热闹。”她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冲丫鬟吩咐道:“这天儿也要黑了,入夜寒凉,把大小姐迎进来罢。” 钟安毓,顺势走了进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玉夫人似要吃人的眼神。 她不以为意,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上前冲老夫人福身一礼:“孙女请祖母安。” “老身瞧着你可不是来给我请安的吧?”老夫人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这句话里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她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样,明知道钟安毓可能就是那个幕后之人,但她这回做事又滴水不漏,半点把柄也无。即便是老夫人想要发作一二也没有办法,能做的也就是这么言语上隐约地刺一句。 钟安毓明摆着是过来瞧热闹的,但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的,连忙跪了下来:“祖母说哪里话。”她抬手示意小柒,后者连忙捧上来一个香囊。 “我屋里的人皆可作证,孙女是最近得了一些凝神的香料,思忖着祖母屋里常用些熏香,烟气儿终究比不得香囊对身子好,便亲手做了一个。”她抬手将东西举过头顶:“这不,刚绣好,便给您递过来了。” 说得有理有据又有孝心这杆大旗,老夫人没法多提什么不是,便道:“算你有心。”示意连嬷嬷接了,又吩咐道:“来人呐,扶大小姐坐,上茶。” 不多时,便有小丫鬟端了茶过了。 玉夫人来这院儿里这么久了,茶水也没捞着喝,钟安毓盯着她时候,刻意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气得玉夫人恨不能将她剥皮抽筋。 茶还没喝上两口,去外头典当铺的人便回来了。 钟安毓微微一笑,看戏的时辰刚刚好,接下来,就只等着机会动手烧那一把火了! “老夫人,都在这里了。”丫鬟进门之后当先将一个红布包裹放到了地上。 解开之后,几件首饰便映入众人眼帘。 “就这些?”老夫人凝眉问。 “是啊,就这些!”玉夫人赶紧起身跪在了地上:“这些……这些都是妾身的。” 她指着跪在一旁被人押着的银香咬牙切齿地说:“都是这个贱人!辜负了妾身的信任,竟勾连着外人发卖我的东,想必是、想必是想卷了细软私逃!” 玉夫人这栽赃的手着实低劣了些,莫说钟安毓和老夫人了,便是旁边儿的婆子丫鬟都有些皱眉。 钟安毓淡笑着道:“玉夫人,银香可是家生子。您掌家那么些年不会不知道吧?”她说:“家生子受重用可不仅仅因着勤勉,她若讨了,所有的亲眷都会遭了连累,这样的理由你倒是想得出来?” “眼中钉”嘲讽的话语听在玉夫人耳中分外刺人,可偏偏这道理整个钟府的人都明白,她半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第二十四章 着实让我失望 玉夫人好不容易才将脸上尴尬的神色遮掩了,咬牙道:“因、因着什么缘故不重要,要紧的是东西赎回来了,全奈着老夫人英明决断。” 老夫人显然不吃她这一套吹捧,只问那回来的丫鬟:“花了多少银子?可全都赎回来了?” 丫鬟神色里有一丝为难,躬身道:“回老夫人话,奴婢们三家典当铺子都去了,就赎回了这六件儿,除了天祥那边儿的,其他地方都不肯少,说是典卖的死契,价格就不能按着发卖时候的算了,所以都翻了倍。还有一些……日子到了便转卖了出去,所以……” 老夫人听了眉头紧皱,她用力闭了闭眼,调整好颇有些不好的情绪,抬手道:“行了,先退下去吧。” 玉夫人在老夫人跟前儿小意伺候了多年,这会子察言观色知道她气得很,心中虽害怕紧张,可该做的姿态不得不做,连忙走到银香面前一巴掌打了下去:“你个天杀的小蹄子,瞧瞧你做的好事!” 钟安毓瞧着她做作的样子只觉得好笑,这样的伎俩越发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行了!”老夫人果然怒道:“你倒说说!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来自哪里?” 玉夫人看她的神色,只觉心惊肉跳,眼里思绪纷飞,认她是不可能认的,只要咬死了不认账想必也查不到她头上的。 她正想开口,却见坐在一旁做了半晌背景的钟安毓忽然一抚裙子站了起来:“祖母容禀。” 这等时候钟安毓竟然出来说话,老夫人委实觉得奇怪! 要说她先前拿着香囊刚好专程过来送,老夫人也是满腹疑惑万万不会相信的。 “有何事,说吧。” 钟安毓躬身道:“安毓只是个小辈,您处置府中事物原不该进言的,只是孙女不才,记性还不错,瞧着这几样东西颇为眼熟……”她顿了一下指着上头的首饰道:“孙女瞧着,倒像是亡母当年的嫁妆。” 这话出口,老夫人神色微动,而站在堂中本就有些情绪不稳的玉夫人却是更惊了。 “怎么可能!你……”这几个字出口,她连忙捂住了嘴。 钟安毓知道玉夫人的心已经乱了,微笑着转眸:“怎么?庶母已经卑劣到这等地步了,竟偷拿已故主母的嫁妆?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您可算是脸和皮都不要了呢。呵呵……” 那几声嘲笑的声音彻底击垮了玉夫人的理智。 她的手指缓缓攥紧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这一刻钟安毓知道她得逞了,曾玉瑶争了一辈子,以一个大家之女纡尊降贵给钟将军做妾,原以为何氏死了,自己就能扶正,可没想到数年过去了她依然是个妾…… 偷拿嫁妆这样的事,若是承认了,面子就全没了,玉夫人绝不允许在钟安毓这等曾被她母女死死踩在脚下的蝼蚁所嘲笑! “这不是她的嫁妆,绝不是!”玉夫人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钟安毓眉梢一挑:“你确定?” “千真万确!”她咬牙切齿。 钟安毓笑得得意,转头就冲老夫人道:“祖母,我也觉得或许是孙女瞧错了。孙女思忖着,您这边明察秋毫,庶母怎敢当着您的面儿扯谎呢?”她抬眸道:“既然这些不是我娘的嫁妆,想必应该是府里的财物了?” 直到她说出这么一句话,在场众人才恍然大悟。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原来,钟安毓的目的,从不是将偷拿亡母嫁妆之事坐实,而是在这里等着呢!那么接下来…… 钟安毓果然道:“还请祖母彻查府邸的账目财物,瞧瞧是哪里短了。” 玉夫人有些慌,她已经把大部分何氏的嫁妆做进了平日的账目里头,可还有一些做不了,原因也很无奈—— 她的母家曾家是大户,近几年风头也劲,但她嫁过来的时候是做妾室,本没有什么像样的陪嫁,若说是钟安毓她那个将军爹赏的也成,可这些年边塞战事重燃,边疆吃紧,钟将军几乎就常年驻扎在了边境,这些年莫说赏赐了,回来的机会都少。 曾家是妾室的母家,也不算是正经亲戚,所以玉夫人忽然多出许多钱财来,那就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夫人怀疑的目光落在了玉夫人的脸上。 直到这一刻玉夫人才有些后悔了,若不是钟安毓在场刺激她,她瞧瞧承认了那些都是何氏的嫁妆,再将剩下的东西送些给老夫人,说不准还能蒙混过关,可这会儿骑虎难下,只能祈祷老夫人能怜惜她这些年的苦劳轻纵些…… 钟安毓心如明镜,知道事情差不多了,若再多说就过头了,遂福了福身:“祖母,孙女乏了,还祈告退。” 老夫人略点头也没挽留:“去吧。”又点了身旁的连嬷嬷:“送送大小姐。” 连嬷嬷应了声,便跟着钟安毓一道离开了这儿。 等人一走玉夫人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膝行到了老夫人脚下,哀声道:“老夫人!婆母!玉瑶真的没有中饱私囊啊!”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这是财物的事儿么?”她都想踹她一脚,转眸看了一眼缩在一旁的银香,指了押着她的丫鬟道:“把人关起来,莫叫她寻了短见!事情闹清楚之后再行发卖出去!” 那丫鬟明显感觉到面前缩着的女孩儿身子一掣。 银香心中百感交集,老夫人这么做既是保着她的命,却也没有轻饶了她。 她很清楚没有了家生子这层外衣,去了其他地方,就只能凭本事或是止步下等丫鬟了。 但谁不想活着呢?关在老夫人这儿,又有了特别的交代,玉夫人的手可就伸不了这么长了。 等银香被带下去之后,老夫人这才开了口:“知道我为何如此动气?” 玉夫人惊慌地抬起了头。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她的鼻子道:“从前我觉着你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才纵着你偏着你。可现下,你竟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着实让我失望!” 第二十五章 阳谋 玉夫人不料她竟会说得如此露骨,连忙表决心道:“求婆母再给我一次机会?” 老夫人并没有答话,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吩咐丫鬟:“把玉夫人送回屋子休息,没我的允许,不许再踏足福寿苑半步。” “是。”两个丫鬟领了命令便去拉她。 玉夫人自然不远束手,一面挣扎一面大声哀求。 老夫人不动如山,松柏一般坐在那儿。 等人拖出去之后,连嬷嬷正好进来了,她回头瞧了一眼玉夫人狼狈的身影,恭敬地问老夫人:“主子,要如何查呀?” 老夫人淡淡道:“彻查。”轻飘飘的两个字,在连嬷嬷的心中似有雷霆闪过。 在这等府邸里头,不光打有个章法,查也一样。 要浅查,略有敷衍即可,可若是查得深了,就会涉及到私产,那意思可就不一般了。 连嬷嬷不由得提醒了一句:“老夫人,玉夫人那边儿如何都使得,只是这样一来二小姐只怕要与您生分了……” 老夫人沉默地拨弄着手腕上的珠子,神色里带着阴冷,声音低沉地道:“这么多年我对她曾玉瑶还不算宽宥么?只是旁的事情可以纵着,瞒了便也瞒了,可千不该万不该对我也谎话连篇!” “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有的人,我可以纵着她,让她在我手里头吃饱喝足,可是她但凡想离了我自己吃食……便用不得了。” 连嬷嬷心下一震,蓦然就觉着——钟府,是要变天了! 暮色四合,没有月亮,天空里飘着几许乌云,偶见两颗星子在天空若隐若现。 一阵风吹过,钟安毓觉着冷,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衣裳。 小柒回头瞧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钟安毓虽没看她,却能猜到她此刻的想法,淡淡道:“放心吧,咱们暂时还没被祖母盯着呢,后面没人跟,有什么话儿,你尽可以说。” 小柒便松了一口气:“方才的情况吓坏奴婢了。”末了她又有些高兴:“小姐,你看玉夫人那灰头土脸的模样,这会儿只怕够她喝一壶的了。” 钟安毓眉眼皆淡,没有说话。 小柒凑近了些,说:“小姐,你之前说的,桂枝会帮着咱们,不让玉夫人轻松揭过去,为什么?”她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桂枝姐姐同我们不亲近,与玉夫人那边儿也一样,她能得了老夫人的信重,必定是对老夫人忠心耿耿的,怎会偏帮咱们?” 钟安毓略略回眸,轻笑了声:“你以为我为何会叫你变着法儿让春杏请她喝酒?”她放缓了脚步,从道旁伸出的枝桠间刚好掐下来一颗嫩芽放到鼻尖嗅了嗅。 “桂枝她,上,比不过连嬷嬷等老人,下,又有无数年轻知事的丫鬟等着取而代之……”钟安毓看向小柒:“这次的事儿,她是亲耳听着的,必定也是下了决断亲口说与老夫人听的。” 小柒神色里浮现一抹恍然:“小姐!您是说……” 钟安毓微微一笑抬起了手:“她如今一如这颗嫩芽,一掐便掉了,不久就会有无数新芽长起来。她错不得!”随手将那新芽丢掉,继续道:“若让玉夫人粉饰太平了,那进言的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世上阴谋易破,阳谋难断……钟安毓袖子中的手指收紧,这次,就要抓住机会,将曾玉瑶打下高台! 小柒正想拍句马屁,忽然想想起一事:“哎呀!小姐!这次如此好的机会!不是正好痛打落水狗么!?您怎么就直接告辞了呢?万一后面有变可怎么办呀?” “放心吧。”钟安毓轻笑出声,一面朝着前面走,一面道:“我那庶母被我引诱得犯了大忌,祖母不会轻纵了她。” “啊?”小柒小跑着跟上去,一脸困惑的说:“什么大忌?几时犯的呀?” 钟安毓兀自道:“方才庶母若是承认了那些东西是我亡母的嫁妆,我便顺理成章地拿回几件首饰,这样一来祖母必定保她,因为在祖母那儿,私吞财物并非大事……” “说不准余下的东西都会被献给祖母,我也就别想拿回来了。” “好在曾玉瑶不是个聪明人。”钟安毓嘲讽地说:“她竟然还想着碰运气瞒天过海,殊不知这才是祖母最为忌惮的东西。” “不会吧……”小柒惊讶地唏嘘:“玉夫人管着宅子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二小姐的面儿上,老夫人难道就不会徇私?” “呵呵。”钟安毓好笑地道:“我那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明白不过,若用人当真有亲疏之分,就不会放着正经儿媳妇不搭理,偏看好一个侧室夫人了。” 小柒察言观色,知晓自家小姐因着这个过得很不好,眼下必定难受,便也不敢多话。 钟安毓顿了顿,压低声音开口吩咐:“对了,你明日有两件事情要做。” “其一,想办法打听打听,典卖出去的几样东西去处,若有可能,将来至少要将母亲贴身戴的首饰镯子等物件儿再买回来。” “是。”小柒点点头。 “其二么。”钟安毓微眯了眼眸:“递出去消息让庄子里的黎叔、黎嫂子他们想办法弄些有关府邸庄子的不良‘证据’,也不必太坐实的那种。最好是点到即止,让祖母能对府中的财物有所怀疑自己去发现疑点……” 她知道似老夫人这样狡猾之人,必定是疑心处处,栽赃得太明白了反而不好,她们只相信她们自己看见和想到的东西。 “至于我。”钟安毓笑着歪了歪头:“便安安分分地待在屋中即可。” 翌日一早,小柒便借着采买之事正大光明地走出了钟府。 此时此刻,老夫人的目光主要就盯在了玉夫人的身上,连嬷嬷带着人十分严谨地盘查着府邸的各项收支。 而玉夫人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应对福寿苑那边儿都没什么空根本也顾不上其他人。 小柒出门办事委实是从未有过地畅通无阻! 不过她是个稳妥的,去找黎叔他们的时候也分外隐秘。 第二十六章 她在哪儿? 事情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钟安毓便在家中练练绣工耍耍拳脚,有时候竟然连膳食都忘了去传。 福寿苑里,老夫人坐在屏风后头听各处管事和婆子们回话,中途休息时,连嬷嬷亲自端了茶水进来伺候。 老夫人便轻啜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开口问:“海韵园怎样了?” 海韵园正是玉夫人和钟安敏住的地方。 连嬷嬷上前回禀道:“昨儿个夜里闹了一场,今日有那小丫鬟去库房领了新瓷器。” “由她闹去吧。”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轻蔑:“从前只当她有些心计,久了没个制衡,倒变得不知道轻重了。” “是。”连嬷嬷附和了一句。 又听老夫人的声音道:“大丫头那儿呢?” 连嬷嬷听这问题倒是一愣,旋即回答:“大小姐每日里要么在屋中不出,据说是在做女红,要么就在院儿里练拳,也没避着人。” 老夫人看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香囊,顺手拿起来瞧了瞧,忽然笑出了声:“她倒是清闲。” 连嬷嬷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呢。”她指着那香囊道:“大姑娘的字不好,绣样却做得细致,瞧瞧这针脚紧实得,怕是破了都缝不还原了。” 老夫人心下一动,点了点头:“确实是个谨慎的。”叹了口气,她默默将那香囊挂在了腰间。 连嬷嬷一愣:“老夫人,您这是……” “这丫头精得很,香囊既是她当面儿送来的,必定如同她所言一般,是凝神的。旁人但凡做什么手脚,第一瞒不过我,第二,她也不会容许。我极放心。” 她虽这么说,但连嬷嬷知道此事没这么简单。 老夫人这样的态度可不光是放心这香囊…… 而是戴给府里众人瞧的呀! 玉夫人当家这许多年来,但凡贪墨些什么,只要不过分,老夫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毕竟不同了。 一旦疑心了她,那便是彻头彻尾地严苛。 她再是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也会有一些蛛丝马迹露出来。再加上钟安毓以有心算无意,遣人偷偷摸摸地推波助澜。 黎叔等人到底只是外头的,手自然是伸不进府邸的,可相对的,玉夫人对外头钟府的田庄、水田和铺面儿也是管控得松散。 越是这样边沿地方的搅局,就越能引起老夫人的警惕。 钟安毓要的就是让祖母觉着玉夫人在她看顾不到的地方暗暗积蓄私人的势力。 怀疑的种子种下后,也不必她再做什么,玉夫人自然而然就倒台了! …… “哎唷!”一声惊叫之后,一个年轻女子被人从绸缎铺子里扔了出来,屁股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下次再敢过来,老娘就叫人拿棍子打你出去!”铺子老板娘掐着腰阴阳怪气地威胁了一句,又低“呸”了一声:“没钱还跑来充蒜!什么人呐!” 小柒撑着爬了起来,原本红着的眼圈里“吧嗒吧嗒”掉起了泪花。 “那个人是不是有些眼熟?”坐在马车里的越子钦揪着车帘子皱眉问一旁的明逸。 最近两个人都在这附近转悠,却再没有碰见过钟安毓,越子钦很失望。 太后和娴贵妃都怕他再遇着上次那样的事,便专程派了个马车让他坐着。 明逸细细看了两眼,忽然高兴地说:“王爷!那是钟姑娘身边的丫鬟!” 越子钦眼眸一亮,嘴角忍不住地上翘,探出头四下打望,却并没瞧见那个想要一见的少女身影。 小柒此刻正身心受创,心疼着自己多舛的命运,冷不防旁边儿忽然冒了两个人出来,吓得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刚下意识地要尖叫,呼听那个大黑子赶紧说:“小柒姑娘,是我明逸啊。” “……”好在小柒记性还可以,上次的事儿记得很清楚,也认出了旁边儿的越子钦,这才生生将差点儿脱口的声音咽了回去。 “婢子,婢子见过王爷……” 越子钦一把拉住了小柒的袖子:“钟姑娘呢?她在哪儿?” “啊?”小柒眨眨眼,有些懵,眼前这位王爷长得唇红齿白好一个俊俏郎君,可一照面却到处找人家未出阁的大姑娘…… 虽说知晓他是个傻的,可还是觉得别扭。 小柒看着他殷殷期盼的眼神,吞了吞口水,尴尬地道:“小姐在家呢……” 没出来?越子钦听了这个回答很是失望,可手却没放,不死心地问:“那她、她几时出来呀?” 明逸一看,这也不是个事儿,连忙拉了自家王爷的“爪子”开口道:“王爷,您可要轻点儿,小柒姑娘好像受了伤。” 越子钦果真放了手:“伤了哪里?”他一脸关切地问。 他只知道,面前的女子是钟姑娘身边儿的人,倘若伤了身,心上人一定会伤心。 明逸也不是胡说的,抬手一指,越子钦便发现,小柒的手掌边儿上方才摔地上的时候擦破了一块皮,现下已经流血了。而身上的衣服也在地上蹭破了些。 “我记得附近就有医馆。”明逸道:“不如先去敷个药吧?” 小柒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连忙拒绝了:“不必了,奴婢得快些回去。” 越子钦眼睛就好似粘在了她的伤口上,也没去听她说的话,只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小柒听了这句愣住了。 越子钦指了指身边的明逸:“寻常都是明逸替我出气,若你也被欺负了我也叫他替你出气,只要你回去告诉告诉钟姑娘可好?” 小柒一听,只得苦笑。原本也不该说的,但想想自己方才的委屈,面前这位又是出了名的傻子王爷,便也发泄似的讲出来了:“哎,实不相瞒……是小姐生母的嫁妆,被玉夫人当出去了,现下有一件就卖进了这里。” 小柒回头抿着唇看了一眼那绸缎庄,神色不甘:“原想着这件儿东西只是个金步摇,也没什么值钱的点缀在,到底先买回去交给小姐也有个念想。” “可谁知道她们要三倍的价钱,小姐的钱原也不多,还要在这盛京城里生活……” 第二十七章 我自有分寸 小柒说到这儿抽了抽鼻子,又掉起了眼泪:“见我给不起这天价,她们非但说不卖了,还把我扔了出来……呜呜呜。” 越子钦听到这儿,眼眸微眯,拳头也攥了起来。 小柒掏出帕子擦了眼睛,略行了一礼道:“叫王爷笑话了,时辰不早,奴婢必须得先走了。” 最近钟府很不太平,出来的时候小姐就嘱咐过她要早些回去。 越子钦也没拦着,他看见小柒一拐一拐的背影,歪了歪头:“明逸呐,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肯卖?” 明逸听罢叹了口气:“王爷,这便是人心,那些人吃定了小柒姑娘很想要,所以坐地起价,不怕她不买。这次把人丢出来了,若再要上门去,必定也不敢讲价。” “这样啊。”越子钦想了想:“若我帮她把东西都收回来,你说钟姑娘可会觉得欢喜?” 明逸点点头:“自然是欢喜的,只是……王爷,我们没带那么多银子。” 越子钦可不管这么多,一面朝里头走,一面道:“若他们也像方才那样地欺负我,你便打他们,若是要钱便让他们同我父皇要去?”他顿了顿,掰了三个指头问:“那个……三倍的钱,父皇应该是有的吧?” “……” 小柒回去后也没先进屋见钟安毓。 清理了下伤口,又拿干净的帕子将手包了,也换了衣服这才进屋复命。 “小姐拢共打听到的东西二十九件……都是这两年陆陆续续卖出去的,” 钟安毓点点头:“可打听到了去向?” 她在绣绷里下针的手顿了顿,已然发现了小柒手上的伤,不过她也只是目光略作停留,也没多说。 小柒连忙把手背到了身后,应道:“天祥的,许是之前着人来府里收东西的那家,理亏,给了些银子倒是肯说的。可其余两家当铺就……” 钟安毓三两下将女红的尾收了,淡声道:“商贾面前,尤其是盛京城的商贾,怎么可能因为理亏便卖你面子?”她抬眸问:“你是不是说了咱们家门?” 小柒点头道:“是的啊,小姐怎么知道?” 钟安毓轻笑了一声:“盛京城,天子脚下,但凡能做大的生意,怎么可能没有个后台的,那两家不肯松口的,后台必定是比我们这个将军府硬气的,你也不必再寻思了。” 小柒有些失望地嗯了一声。 “不过你也别担心。”钟安毓安抚道:“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只是办法要慢慢想。” “眼下嘛。”她抬手一把拉住了小柒的袖子:“不如说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啊……”小柒脸上有尴尬地红晕,别扭了一下,这才老老实实地说:“是奴婢没用……原想去帮小姐赎回一件儿添个念想的,可事情办砸了不说,还惹您担心了。” 钟安毓让她将帕子解开,伤口处已经结痂,虽只是擦伤的,又在手上,想想也疼的。 小柒为了不让她担心,竟然想瞒着。 她心下感动之余眼里的怒意却越发浓郁了些:“是哪家伤你的?” 小柒一听,大小姐这是要发作!想想她当初在边关因为有人缺斤短两诓骗了兵士的饷银,一怒之下跑去人家店里把人腿打折的事,小柒就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小、小姐。我没事,只是皮肉伤,几天就好了……” “别让我问第二次。”钟安毓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缩回手去,凝眉道:“这伤虽然不严重,但小柒的手最是漂亮,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小柒拗不过,只好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安毓将那铺名记在了心里,点头道:“此间事了,本小姐就带你去教训他们。” 小柒虽说很感激自家主子,但也不得不提醒她一句:“小姐,现下老爷还没回来,就算是玉夫人不掌家了,那也是老夫人说了算数的,您要是为了我惹出什么事儿来,指不定朝堂又有人要弹劾老爷了,到时候……” 一个将军,虽然在边关大如天,可到了盛京城,也是得夹着尾巴做人的。 钟安毓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她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她抬手拍了拍小柒的肩膀:“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海韵园里头—— 玉夫人已经在厅堂里头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圈了,一旁侍立的下人不敢言语,全都盯着自个儿的脚尖儿。 忽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玉夫人心下一颤住步朝帘子处看。 一个老夫人身边儿的丫鬟掀帘进来了,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说:“玉夫人,老夫人叫您过去叙个话。” 玉夫人一时没有说会,手攥紧了帕子,目光焦虑地盯着丫鬟看,希冀能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些什么来。 可没等她瞧明白,外头又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到了门口就大声喊了句:“玉夫人,不好了!” 此人一进门儿就瞧见老夫人派过来的丫鬟站在那里盯着她。 玉夫人走了过去佯怒道:“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又转脸笑着对丫鬟道:“我有些个话想单独同人说说。” 再明显不过的赶人了,但丫鬟是奉命而来,玉夫人此刻也还在惩罚期,闻言便犹豫了起来。 玉夫人皱了眉头:“老夫人只禁我足,几时吩咐过不让我同人讲话了?” “……”丫鬟一时语塞,再加上玉夫人已经得到扶持数年了,谁也不知她是不是能再次咸鱼翻身。 那进门来的嬷嬷也是个知事的,脸上堆了笑容说道:“玉夫人只是嘱咐我几句话,很快就好,不会让你为难的。” 丫鬟这才点了头退到门口躬身道:“还请玉夫人快些。”话罢便出了房门。 “怎么样了?”玉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外头的庄子,有许多不好的传言……”嬷嬷将听来的事情略讲了一遍,有些忧心忡忡。 玉夫人却越听越是放心,她拍着胸前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什么大纰漏,只凭着这些,想必老夫人也不会将我如何吧?” 第二十八章 她愿跪,就跪着吧 玉夫人虽说心下放松了许多,但那个嬷嬷脸色却依旧凝重。 “夫人,只怕没这么容易……” 玉夫人摆了摆手:“老夫人那儿就是做给人看的,我也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气上个两天也就轻轻放过了。” 那嬷嬷还欲再说,外头又跑来了个丫鬟,隔着门就跪外头了:“玉夫人,二小姐她不顾阻拦已经跑去老夫人那儿了!” “什么?”玉夫人一把推开了门,跪在外面的正是钟安敏的贴身丫鬟杏蕊。 “你们怎么不拦着她!”玉夫人有些着急,钟安敏是她的命根子,现下老夫人对她这个做娘的颇有微词,钟安敏又因为之前宫宴的事情被禁足,如今女儿是能不出现就不出现,不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在老夫人那里存下的好感,指不定会受了连累。 左思右想踱了两步,玉夫人大声道:“走,去福寿苑!” 老夫人神色懒懒地喝着热茶,连嬷嬷伺候在一旁。 桂枝掀帘走了进来:“老夫人……” “怎么了?”老夫人一抬眼,淡声问:“可是二小姐有什么状况?” 桂枝福身道:“您不肯见,二小姐就一直跪在外头求情,这会儿已经哭晕过去了。您看是不是……” “不必了。”老夫人知道桂枝的意思,转眸看了一眼那尚且微晃的帘子:“她愿跪,就让她这么跪着吧,到底是这些年太过骄纵她了。” “是。”桂枝躬身走了出去。 连嬷嬷道:“老夫人,这次彻查确实有许多纰漏,尤其咱们府邸在外头的几处水田和庄子,竟都是亏钱的……”她抬眸小心翼翼问:“您是打算如何处置玉夫人呢?毕竟,她管着钟府已经有些念头了。” 连嬷嬷的提醒也是十分要紧的,玉夫人毕竟是同那些个管事们打交道的人,若是忽然换了难免有些刁钻的会搞幺蛾子。 老夫人这等精明,也明白老奴仆的意思。她手指上的佛珠快速波动了几下,忽然顿住:“趁着曾玉瑶还没来,你着人把大丫头叫过来。” 连嬷嬷心下诧异,眼前的这些场面就已经够乱的了,老夫人竟然还往里拉人,直叫人看不懂。 “是。”她退到门口叫了几个丫鬟去办事,这才走了回来:“老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轻笑了一声:“你既然是想说,便说出来吧。” “谢老主子。”连嬷嬷恭恭敬敬地道:“大小姐是老爷带在跟前儿边关长大的,又因着先夫人之事,打出生起就与您不甚亲近。可二小姐不一样,您算是看着她长大。” 她细细查看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没什么表示,便继续道:“这亲疏远近,您很明白。如今您是打算抬举大小姐?奴婢唯独怕的是,她与您不够亲近……” “我知道。”老夫人浅叹了口气:“但是你瞧瞧安敏那个性子,被她亲娘教养成了什么模样?如今又在太后宫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但凡是个贵人子弟谁愿来提亲?” 连嬷嬷凝起眉头,也说不出半句辩驳的话来。 老夫人叹了口气:“什么不好学,还学人家装晕。若早知道如此,当初便不该为了抬举那曾氏把安敏让她自个儿养!” 福寿苑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钟安毓的院子里却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张大红色底色花样的单子就拿在她手里。 一目十行地看了即便,笑着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有那么点儿样子。” 小柒得了夸奖,眼睛都笑得弯弯的,甚是得意:“那是当然,我找着的是盛京城最好的仿字先生。”她抬手摸了摸那单子。 “还有这纸,可都是来自先夫人的家乡的,应该可以以假乱真!” 钟安毓将东西卷起来放进盒子递了过去:“先收起来吧,一会儿咱们还有事儿要做。” “何事?”小柒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想着:“奴婢不记得还有什么要做的事了呀?” “我们自个儿的没了,不代表旁人不会找上咱们。”钟安毓微笑着喝了一口茶:“树欲静而风不止,便是这个道理。” 小柒似懂非懂,但很快,便有个丫鬟上了门。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丫鬟说完,小柒便朝着钟安毓露出一个崇拜的目光,她紧赶了两步塞过去一个几钱重的银锞子:“给姐姐吃茶的。” 那丫鬟不动声色地收了,小柒问:“姐姐可知道老夫人叫我们小姐何事?” 丫鬟看了一眼钟安毓,笑着道:“奴婢也不知道,还请大小姐快些过去。” 说完便躬身先退了出去。 小柒看得又急又气:“大小姐,你看她这样!收了银子也不做事儿啊,好歹透露一下是个什么情况吧?”她来回走了几步:“怎么会突然叫我们过去呢?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出事是一定的,不然也不会叫咱们走这一趟。”钟安毓不慌不忙地起身,抬手摸了摸头发,淡淡道:“但老夫人何许人也?有什么打算岂能让一个小丫鬟猜透了去?” 她转眸睨了小柒一眼:“你那银子也没白使,那丫鬟已经透露了蛛丝马迹。” 小柒一愣:“有吗?她什么都没说吧?” 钟安毓道:“祖母那里如何其实同我们不相干,只要知道叫我们过去是不是坏事儿就好了。刚刚她肯收银子,那就表示福寿苑的动静不是针对我们的。那么一会儿过去了,就坐端正了看戏便好。” 但凡在后宅里头讨生活的人都明白,赏银可不是每一笔都能收的,有些也烫手! 小柒这才恍然大悟。 主仆二人没耽搁,稍稍整理了一下妆容和衣裙就朝福寿苑过去了。 刚绕过园子里种下的桂花儿树,就瞧见偌大的石砖天井处躺着一个人。 钟安毓不用看脸,一瞧头发身段就知道这人是钟安敏。 别看她这么狼狈的模样,身旁却还伺候着两个丫鬟。 钟安毓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微勾,径直朝着她倒地的地方走。 第二十九章 发难 “啊!”一声惊叫传来,钟安敏捂着手就好似触电了一般蓦然抬头。 钟安毓对上她愤怒得好似要喷出火来的眼眸,心下只觉得畅快。口中故作惊讶地说:“哎呀!真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踩到妹妹的手了,没想到妹妹你一个京城里长大的闺秀竟然是装晕的呢。” 方才那一下她可没留情,一脚踩下去非但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而且还特特在她手背上拿鞋底子碾了两下。 莫说钟安敏是装晕的,即便当真晕过去了,这痛楚也能把她给疼醒了。 “钟安毓!你竟敢如此!”钟安敏的手背上非但红了,而且肿了起来,甚至隐隐还有淤青! 钟安毓见她要冲上来抓自己的脸,直接当着下人们的面儿朝着她腿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的力度拿捏得刚刚好,看似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力气,其实盯着的是腿部的穴位,一旦踢中不但痛而且麻,谁也站不稳! 钟安敏“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疼得一时发不出声来。 “妹妹,这可是祖母的院子,你若是没个体统,旁人说我做长姐的没好好管束倒还罢了,可牵连的还有祖母的脸面呢。” 她的话里夹枪带棒的,偏偏又有理有据,谁也挑不出错来。 钟安敏气得狠了,身子一歪,差点儿真的晕过去。 钟安毓不再搭理她,抬步就朝着里头走。 进了屋子就听见身后传来钟安敏的声音:“钟安毓你给我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位二小姐缓过劲儿后必定想过来找麻烦。然而她就算有那个胆子,福寿苑的婆子丫鬟们也不会让她闯进来。 钟安毓轻蔑一笑,反正她进来也打不过自己。 老夫人坐在上首,屋子里头熏着香,她福身一礼:“孙女拜见祖母。” 老夫人点了头:“起来吧。”手一抬,指了个座位。 钟安毓转眸一瞧,屋子里面已经站了好些人,婆子们都是些庄户上的,皮肤比内宅妇人黑了许多。 在老夫人的手边,放了好些个账本。此刻气氛凝重,周遭再没有任何人说话了。 钟安毓知道,这是在等玉夫人呢,她便规规矩矩地坐了。 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模糊的人声,抬头看向垂花门时候,便有丫鬟引着人急匆匆地进来了。 钟安敏一露面便指着几子旁的钟安毓怒声道:“就是她!她踩我手了!” 这话一出,连钟安毓都愣了一下,看来这位二妹妹已经是气糊涂了。 “胡闹!”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进屋不先行礼倒先攀扯上长姐,没规矩!” 钟安敏眼里有些不敢置信,若换了平时,她但凡受了委屈,哪一次祖母没偏疼着她? 今日放任她在外头跪着也罢了,竟然还数落起她的规矩来了? “祖母,安敏疼……”她眼睛里闪着泪花子,走近了跪在老夫人面前。 可这次,素来慈祥的祖母却没惯着她。 钟安敏咬了咬牙,继续道:“祖母,大姐姐故意踩我,将我的手弄伤了。您可得替孙女做主啊!” 钟安毓慢条斯理地走到堂上跪了:“祖母明察,安毓那是不小心的。”她又似嘲似讽地冲钟安敏说:“倒是没想到妹妹竟是在院子里装晕,轻轻一踩怎么就醒了?” 钟安敏经她这么一说,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圈儿怒道:“你哪里是轻轻一踩?!”说着就把红肿淤青的手抬了起来。 老夫人离得近,能很清晰地看出来她手背上肿大的鞋印。不由得转眸看了一眼大孙女。 钟安毓一脸淡定地跪在那儿,甚至还朝着她微微一笑。 这个小狐狸,可是要逼着她表明态度啊…… 老夫人顿了顿,提高了音量道:“够了,要闹腾一会儿出去闹,没得吵得我脑仁儿疼。” 钟安敏再是觉得委屈,祖母都发话了自然也只能闭嘴了。 “曾氏,你这账目……”老夫人抬手抚过手边的一本账册。 曾玉瑶心下有些慌,不过来之前就打听过,自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整个人便也沉稳了许多。 “老夫人。”曾玉瑶磕了个头:“妾身矜矜业业,日日不敢怠惰,偌大的钟府打理起来总有个疏忽的时候,还请您多多宽宥。” 这话听起来分外诚恳,就连冷眼旁观的钟安毓都有些动容。可惜啊,她越是这样,老夫人的疑心越重! “宽宥?漏洞这般大,是打量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么?!”老夫人忽然发难,一把抓起两本账册照着玉夫人的脸就砸了过去。 账册不厚实,砸在脸上也不见得疼,可眼下屋子里不光有钟府的人,也有在外头做事的婆子庄户家人。 这一砸,砸碎的是脸面,玉夫人数年来积累的威望几乎就这么毁了。 她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不相信这点儿小时就能让对她宽和有加的‘婆母’当着下人的面儿打她脸面。 “为何啊?”玉夫人看向老夫人的眼睛,可是后者的情绪竟毫无波动。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手指攥紧了裙裾,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若当真是账面儿上一样,你哪里来钱补下钟府这个窟窿?” 玉夫人几乎无话可说,她张了张口,想再挣扎一二:“那些,都是妾身、妾身自己的……” 老夫人眉头皱紧了:“你们曾家是高门大户不错,可你嫁过来的时候是个妾室,又没有陪嫁!哪里来的摇钱生意?” 钟安毓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庶母狡辩,都这时候了,还顾忌着面子想粉饰太平,已经……太迟了。 她难道都没有瞧出来么?当初的玉夫人,遇着什么事情,但凡扯个幌子,老夫人那儿也就过去了。 可这次却是不行了。 “连嬷嬷。”老夫人开了口。 “奴婢在。” “把东西拿过来。” 在场所有人都十分好奇,老夫人让拿的是什么东西。 不多时,连嬷嬷从外头拿了几本账册进来。 玉夫人一看见这个,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三十章 你当真不愿? 老夫人随意拿起一本来翻了翻:“你倒是好手段,铺子不是你的名字,银子却进了你的手里。” 玉夫人身子一掣,也知道抵赖已经没用了,面前这老夫人可是连个遮羞布也不打算给她留了。 她死死攥着衣裙,尽力稳住自己的神情,很快换了个柔弱哀婉的表情求道:“婆母!妾身打理这些铺面也都是为了维持咱们将军府的开支啊!” 玉夫人膝行几步磕了个响头道:“玉瑶绝不是为了私心。而且……而且那些铺子都是先夫人留下的产业,妾身也只是代为打理。” “哦?”钟安毓眸光流转顺势道:“庶母是说,这些盈利的铺子,都是我娘的嫁妆?” 嫁妆和产业可是两码事,若是产业那便也与钟府有关,可嫁妆是女子傍身的东西,倘若身死,那也合该要传给后代血亲的,旁人可一钱银子也别想拿到! 此时此刻的玉夫人已经被逼到绝路,方才承认铺子是先夫人的东西已经算是壁虎断尾了。钟安毓也不怕她不承认。 玉夫人眼里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点了头:“是。” “娘!”钟安敏瞠大了眼睛抬手拉了拉玉夫人的袖子。这些好铺子,原本可都是说好了留给她的! 怎么就这样三两句就归了钟安毓!? 玉夫人心里也难受得紧,但形势比人强,老夫人这次的事情其实与钟安毓干系并不大,可她却独独把这位空头大小姐叫过来旁观,其用意可见一斑。 果然,老夫人眉眼皆淡:“既然是何氏的嫁妆,安毓是她的女儿,理应她继承。” “曾氏,如今正正好,这几个铺子就还给她了吧?” 玉夫人心下肉疼,脸上还得逼出一抹笑容来:“老夫人说得极是,从前大小姐年岁小,怕她经营不善,所以我才代为接管的,现下大小姐能耐了,刚好交还。” 她说最后两句的时候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一般。 钟安毓装没听出来,笑眯眯地说:“那我就谢过庶母了。”又冲老夫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孙女多谢祖母。” 老夫人满意地看她拜完,这才抬手道:“起来吧。”又冲着一旁跪着的曾玉瑶和钟安敏吩咐:“你们也起来吧。” 钟安敏想冲上去理论,但玉夫人能做到今日的地步,也不是浪得虚名的,一力将自家女儿的冲动压制住。 钟安毓看了她此刻伏低做小的模样,却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目光忽然落在了玉夫人的头上:“庶母,方才你说的经营我娘的铺子没有私心对吧?” “是啊。”曾玉瑶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钟安毓抬手指了指她头上的发簪:“你这红玉簪子可不便宜,也不知道是几时在哪儿买的?” 玉夫人目光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满脸堆笑地从头上将那簪子拔了下来。 双手递到钟安毓眼前,讪笑了两声:“这簪子大小姐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钟安毓不置可否,只要母亲的嫁妆能回来,用什么名义,怎么回来的,那都不重要。 她接了簪子,目光又移到了玉夫人的耳朵上:“这耳坠子……” “……”玉夫人面对她的得寸进尺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偷偷瞥一眼老夫人,却见她就似没瞧见一般昏昏欲睡的模样。 显然,老夫人这是想抬举钟安毓了。 她立时就变了脸色,思忖片刻后,一咬牙,将耳坠子,手镯,各式各样的首饰都褪下来捧到了钟安毓跟前儿。 “大小姐您再瞧瞧,还有什么喜欢的,便是全拿去,也使得。” 钟安敏见自家母亲忽然对那个边境回来的小贱人这么低声下气,心下暴怒,大声道:“娘!凭什么给她?!” “住口!” 钟安毓还没发难呢,玉夫人当先吼住了自家女儿。 “你们是姐妹,要恭敬爱护,守望相助才是。”这种话也就是听听罢了,连说这话的玉夫人自己也不会信。 “娘,你怎么了呀!?”钟安敏都快委屈死了。 玉夫人虽心疼,但她能想到的,也只能是先回去再从长计议。于是将东西朝几子上一放,拉住钟安敏的手冲老夫人道:“老夫人,安敏不懂事,现下又禁足期擅自出来,妾身便先将她带回去了。至于旁的……” 她不甘地看了一眼堆在老夫人面前的账册,最后还是说:“老夫人决断便是了。” “嗯。”老夫人就好似忽然醒了瞌睡一般,非但方才昏昏欲睡的样子不见了,而且眼底还闪着精光。 接下来,虽说钟安敏不愿意,但玉夫人还是硬生生将她拖走了。 等人都陆续离开之后,钟安毓还坐在那儿,老夫人没叫她走,她也乐得留下喝茶。 “安毓,你可是猜到了我留你下来的用意?”她忽然问。 钟安毓立马放下了茶盏,起身行礼道:“不瞒祖母,您着人叫我过来的时候,孙女就有了些猜测。” “哦?说来听听。”老夫人不紧不慢地说。 “钟家不可一日无人打理,您若是将庶母中馈的权柄收了,就必定需要另一人。”她微微一笑:“祖母的意思,莫不是希望我来?” 老夫人轻笑出声:“你竟然这等自信?” “不是孙女自信,全都仰赖祖母抬举。” 老夫人收了笑容,沉声问:“那,安毓,这中馈的管理,你敢不敢接?” 钟安毓闻言笑着摇头:“安毓可不想僭越,这么多年来,我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再说了。”她抬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账册:“娘留给我的这几个嫁妆铺子也还需要打理呢。” “你当真不愿?”老夫人微凝了眉眼。 钟安毓笑眯眯的走到老夫人身边儿坐了:“祖母,我也知道您年岁大了,也没精力事事管着,不过,您手底下不是还有连嬷嬷她们吗?我也能替您搭把手,若有什么吩咐,我必定不推辞。” 钟安毓的话字字句句都深得老夫人的心意。 既然不想掌权,又乐意帮忙,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第三十一章 不卖就打到他们卖 老夫人见她如此,也就投桃报李,直接问道:“大丫头,你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尽可以告诉祖母。” 钟安毓红唇一勾,毫不掩饰地说:“若是祖母怜惜安毓,安毓只想拿回当初母亲带来钟府的陪嫁!” 老夫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便陷入了思索。 何氏当初“十里红妆”,嫁妆一百二十抬,足足媲美勋贵家结亲。这不是一笔小财。 但,不管怎么说,独生女儿继承母亲的嫁妆也算是天经地义。 老夫人默了默看向她说:“大丫头,先前那几个铺子已经是十成十的赚银子了,你还不满足?” “没错,我要我娘全部的嫁妆。”钟安毓很坚持,笑着道:“祖母,您琢磨琢磨,母亲嫁妆该不该我得,户籍典律里写得清清楚楚。再说了,这银子被庶母贪去了,可有半分落在了钟家里?” 她起身随手拿了个账册翻了翻,道:“这样的假账孙女能给您做得滴水不漏,祖母可信?” 老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钟安毓笑眯眯地继续道:“祖母,这些东西庶母她把控了那么多年,就算以后落在我手里,也不过是把她揣着的银子换成我拿着,与您和府里没有任何影响,但我能保证到时候把府邸和外头庄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交到您的手上,您不吃亏。” 她顿了顿,最后说了一句:“祖母,要紧的是,我姓钟,可不姓曾。” 老夫人原本还在犹豫,可钟安毓说出最后那一句的时候,她心里动容了。 “那就一言为定。”她淡淡地说了这句,转眸道:“可当年你娘的嫁妆,我没有亲自打点,便是那张嫁妆单子估摸着也是落到了你庶母曾玉瑶的手中。” “依你看,她会如何处置?”老夫人不无提醒地说。 钟安毓抬手挠了挠光滑的下巴,笑着道:“若我是庶母,那必定是要毁去的,徒留个把柄在世上只会徒增烦恼。” “若她当真把嫁妆单子毁了呢?”老夫人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如何确定你母亲的嫁妆都有些什么?” “祖母,我娘的嫁妆单子我有。”她笑着说。 老夫人嗤笑了一声:“那不可能,曾玉瑶再怎么蠢,决定吃下那笔财产的时候也一定会把底子毁了……” 钟安毓笑容不变,站起身走到了厅中间,背着手回眸说道:“总之我有就行了,至于是不是真的……重要吗?” 老夫人闻言一愣,钟安毓也多说,福身一礼大声道:“孙女还有事,就不打扰祖母歇息了。” 直到她离开了大厅,老夫人这才回过神来。 连嬷嬷抬手示意门口的小丫头在外头看着,这才对老夫人道:“您怎么就答应了呢?老主子!大小姐横竖也是要嫁出去的,这么大一笔财产将来还得分出去呀!” 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看不明白么?不是白送她的,利益交换罢了。” “她替我摆平甚至管着钟府内外的事儿,大丫头身边儿人本就少,亲信更是就小柒一个。到时候掌事的仆妇能打哪儿出?”老夫人道:“还不是我屋里派?” “且不说她拿出来的嫁妆单子是真是假已经死无对证了,单单动了曾玉瑶,那就算是得罪狠了。”老夫人手里拨弄着主子,冷声道:“大丫头精着呢,这是要我站队,眼下曾玉瑶有二心,二丫头钟安敏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钟家上下能名正言顺地替我管着宅子的,也就是她一个了。” 老夫人看着连嬷嬷皱眉又沉默的样子,笑着宽慰她道:“你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还不清楚我么?”她抬手摸了摸几子上的那些账册:“这一大笔钱也不是那么好拿走的,倘若她没办法将钟府内外,田庄铺子上的事儿摆正了,我有的是办法让她不能顺遂地接管!” 连嬷嬷听了这个,才稍稍放了心:“老夫人,奴婢也是为着您着想,大小姐跟您极少在一处,边关那儿一呆就是好几年。算起来反而是二小姐更亲一些。” 老夫人闻言轻笑了两声,长叹一息道:“大丫头有一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儿上,一笔写不出两个钟,她再是如何,也是钟家的人。可那曾玉瑶,又会把钱拿去哪儿呢?” 连嬷嬷想了想,忽然不敢相信地说出了两个字:“曾家?!” 月上柳梢,几家欢喜几家愁。 钟安毓坐在窗旁看向天上那个皎白的月。 小柒燃了蜡烛拿了纸罩子遮了,这才走过来笑问:“小姐,现在夫人的嫁妆不是十有八九都快要收回来了么?您怎么还是满脸心事的样子?” “心事?”钟安毓有些失笑:“眼下最该胡思乱想的,只怕是海韵园的庶母和庶妹吧?” 她转头看向小柒:“你说,庶母那样的人,分明是个妾室,却要人称她玉夫人,她这一辈子都为着这个头衔。以妾室的身份做了那么多年的夫人,现在没了钱也没了权,真的就只剩下这个名称了。” 其实想想,钟安毓也觉得可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玉夫人的可悲也不是她造成的。 “小柒。”她一转眸就开始了后续的事情。 “奴婢在。” “早些睡觉,明日一早,我跟你一道去买回我娘的嫁妆。” “小姐,真的能拿回来吗?”小柒有些不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本事厉害,可他们要是不卖……我们也拿他们没办法。” “谁说我没办法的?”钟安毓一脸正色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把个毫无准备的小柒吓了一跳。 “他们不卖,我便打到他们卖为止。”她抬高了下巴冷哼了一声:“将军府名声不好,还不是曾玉瑶养的那群刁仆,即我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人诟病仗势欺人。” “现在,本小姐索性就仗势欺人给他们瞧瞧。”钟安毓笑着看向小柒:“有时候,道理没法讲的情况,使用暴力也是人之常情!” 第三十二章 你们又是谁呀? “可惜就算是这样,夫人的陪嫁也有几样赎不回来了。”小柒鼻间酸酸地道:“这个小布庄咱们这么做还有可能,但那两家典当行背后都有大势力撑腰的,根本不会搭理我们……” 这样的话,她们别说抢回来,就算是真有那么多银子想买回,那也都找不着地方可以买的! “也罢了。”钟安毓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 她其实对于能完全将母亲的嫁妆拿回也不抱那么大的期望,说到底,前世的时候因为自己逆来顺受的性子,曾氏将所有属于她母亲的嫁妆财产全部霸占了去,一星半点儿都没能拿回来。 钟安毓紧抿了下唇,捏住了手心道:“不管怎么样,先把知道的都收回来,该多少钱,我给,想多要门都没有!” “明日一早就去!” “是!” 第二天一大早,钟安毓脱了红妆,一身短打,头上束发便出发了! 门房上的不敢拦着,系数过去报了老夫人。 也有那些个还想赌一把的眼线们,传到了失势的玉夫人耳里。 玉夫人现下已经彻底冷静下来,虽说不能想出什么法子翻身,但嘴里可不愿输,一面吃着桌上的糕点一面看向外头洒扫的婆子,大声说道:“瞧瞧,这大小姐都被纵成什么样儿了,也不知道老夫人要如何处置?” 外面的人也不搭话,这些都是老夫人专程派过来盯着的。 福寿苑里,老夫人听说钟安毓穿着短打男装出了门子手上正数着的珠子忽然顿了顿,最后也就归于了平静。 连嬷嬷看她半闭着眼睛的淡定模样,也不由得开口相问:“老夫人,这可是在京城小姐打小在边关长大,这番做派要是传出去还有哪个名门贵公子敢上门提亲呐?” “你意思是叫老身去管管?”老夫人语气淡淡的。 连嬷嬷忙道:“奴婢也知晓,论管束,兴许只有老爷方便管她,只是老夫人稍稍提醒她一下,也是尽心的。” “不必那么麻烦。”老夫人摆摆手直接道:“这些年,咱们将军府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但偏偏二丫头又素有贤名。如今一个宫宴让她名声扫地,也怪我,当初太纵容曾氏了。” “她这么穿戴反而有好处。” 连嬷嬷疑惑地问:“为何?” “先祖马背上打天下,开国之初多有胡服骑射之技。”老夫人收了珠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嬷嬷慌忙去扶,她继续道:“今上虽重文轻武,闺阁女子多娇美。但这身打扮也不算违了祖制。” “这最要紧的,是大丫头有军功。”老夫人转眸看向连嬷嬷:“语气扭捏作态伪装自己嫁入高门去受罪,不若叫全盛京的人都知晓她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到那时,真正来提亲的,自然就不会在乎那么多了。” “老夫人英明。”连嬷嬷由衷地赞了一句。 “且看看吧,懦弱如何氏,她的女儿会变成什么样子……” …… 钟安毓跟着小柒来到了一家挺大的绸缎庄子。 “就是这里!” 小柒指了地方正想当先冲进去,钟安毓却犯了嘀咕,一把拉住了小柒的腕子。 “怎、怎么了?”小柒猝不及防。 钟安毓指了指四周:“你不觉着奇怪吗?” “啊?” “你看。”她指了指街口:“这里,盛京城最好的商铺坊市,但凡是有点上等货品的,在这里都会很好卖。” 钟安毓又拉了一把小柒,指向布庄:“再看这里,分明是那么大一间铺子,竟然门可罗雀,四周客人同此处泾渭分明。为何?” “……”小柒听她这么一说,也忽然觉得冷飕飕的:“那里头……莫、莫不是,有鬼?” “鬼能在大白天地开门做生意么?”钟安毓送了她一个白眼。 “也是……” 小柒忽然觉自家小姐凑近了她的耳朵:“你去找几个路人问问,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好!” 不多时,她就回来了。 “怎么说?” 小柒哭丧着脸摇头:“别人一听我问这家铺子都变脸色走人。” “路人退避?”钟安毓伸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嘴角带上了玩味的笑容:“有点儿意思。我倒要看看,是谁想算计咱们!” “小姐……你做什么?”小柒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钟安毓笑着道:“既然不知道对方的来路,那就只能一探究竟了。我得罪过的人,左不过就那么些个。” 正当她琢磨着是不是家中庶母神通广大跑来设局害她时,一照面儿就觉得一骨子郁闷颓废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小姐,他们这是怎么了?”京城的铺子开着,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的,小柒可从来没遇着过这等放着银子不想赚的人。 “抓一个wfwf不就知道了?”钟安毓目光一冷,顺手把最近一个伙计抓了。 “英雄!饶命啊!” 等等,这浓浓的遭了山匪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哪门子英雄?”钟安毓皱眉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伙计定睛一看:“原来是位女公子。” 先前屋子里的两三个人都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她和小柒两个大活人走进来竟然没人过来招呼。 好在这小二的两嗓子,把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别废话!”钟安毓手里捏紧了伙计的领子,指着他的鼻子问一旁的小柒。 “来认认,那天,是不是这小子把你丢出去的?” 小柒有自家小姐撑腰,极有底气地走过来,同那伙计一照面儿,小柒便大声道:“是他!” 又指着这伙计身后站在柜台边儿上的几个人:“还有他,和他。” 小柒刚说到这儿,掀帘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谁啊,咋咋呼呼的,作死吓老娘啊你们!?” 这女人长得略胖,浑身的打扮又分外矫揉造作,活像用最贵的衣裳首饰折腾出一只过年猪。 钟安毓冷眼看着神色渐渐变了的女人:“你,你们又是谁呀!?” 外头可是四个伙计,竟然被两个看着挺瘦弱的人死死地压住了气魄! 第三十三章 怕不是个大傻子 小柒一瞧见那女人立马就指着她大声喊:“小姐,就是这个女人吩咐的!” 钟安毓抬手摸了摸鼻子:“你?” 她另一只手也没放了那伙计,只笑着说:“行!咱们挨个儿算!”话一说完一拳就揍到了手中伙计的脸上。 这厮惨叫了一声,不但嘴角打裂了,还张口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来。 “啊!”女人吓得腿一软就跪地上去了。 钟安毓一步步走近,蹲下看她,刚张口还没说话,女人已经筛糠一般颤抖着哭了出来:“女侠饶命,您是求财还是报复?” “你说呢?”钟安毓冷飕飕地盯着她的眼睛,下一瞬伸手欲望捏住她衣服。可没想到女人动作也挺快地,直接双手向上拖出几十两银子来。 “女侠,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猪油蒙了心得罪了那位姑娘,求求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钟安毓看了一眼满脸高兴的小柒,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 她心下一沉,站起来大声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见着我们两个为何半点都不反抗?!” 她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莫不是有什么暗算!? 那老板娘满脸的眼泪,面上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女侠莫不是嫌少?那我……”她说着,忙慌慌要去再拿银子。 钟安毓疾走两步伸腿一绊。 “哎哟!”老板娘直接摔了下去。 钟安毓可不敢放她走了,万一当真有什么埋伏,她还能拉着这女人做个人质。 不过倒是当真想多了。咬牙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老实点儿,别想跑。我问你个问题。” 老板娘吓得面如土色,哪里敢反抗,翻身起来点头如小鸡啄米:“女侠请问。” 钟安毓懒得纠正她的称呼,指着身后小柒:“你可还记得她那天过来想买的那样东西?” 一听这,那老板娘眼珠子一翻就要晕过去。小柒赶紧过来掐人中把她给弄醒了。 “说话!?东西呢?”钟安毓问。 老板娘的眼泪花子一颗颗地滚落,哀声道:“又是那东西!原以为是个宝贝,可没想到只是普通的首饰却是个招灾的!早知道那天白送你们得了。” 见钟安毓和小柒一脸诧异的模样,老板娘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道:“那东西已经不在我们手里了,便是想给你们也没有。” 钟安毓可不是个能被陌生人随意忽悠的人。没瞧见她是不会信的。 “老板娘,那真的只是个寻常首饰!绝没有什么秘密,只是对某些人来说,可以做个念想,你拿着也没用。” “你不信?!”老板娘瞪大了眼睛。 钟安毓轻笑出声:“你空口白牙说了这么多话,只为了个首饰我都觉得很不值当了,难道还有人会为了这东西打上门来抢你的?” 她嗤之以鼻:“简直是笑话!那人怕不是个大傻子?!哈哈哈。” 钟安毓没笑两声,那老板娘脸上的肥肉都抖了抖,她神情古怪地说了一个字:“是。” “那不就得了?”钟安毓以为老板娘想通了,便道:“你开个价,把东西卖给我,我保证不再上门生事了,怎么样?”其实心里偷偷思量着,她钟安毓不来生事了,不代表别人不来…… 欺负了小柒可就别想好过! 不过老板娘的神色就好像再看个二傻子一样盯着她看,胖乎乎的身子使劲地朝后头缩:“真的是个傻子把我店给砸了,东西给抢了,还把人打了!”她指着钟安毓的鼻子:“你、你你!该不会是跟他一路的?” “……”钟安毓咬了咬牙:“你耍我?” “是真的。”老板娘冲那群伙计吩咐道:“快把胳膊上的伤都给女侠瞧瞧。” 一提到这个,那几个伙计纷纷撸起了袖子,话可就多了—— “呜呜……简直是禽兽!专打衣服遮了看不见的地方!” “还有我们掌柜的,已经被打得躺床上起不来了。” “还有店里的这些东西,我们刚收拾好不久。” “你看那扇门,还是新的!之前的打坏了。” …… 钟安毓嘴角抽搐—— 这简直就不是个傻子做的事儿好么? 她指着众人争先恐后上来现的淤青:“要真是个傻子,能知道不打看得见的地儿?你们当我三岁孩子啊?” 老板娘一看她死活不信,便道:“你们几个去搭把手,把掌柜地抬出来!” 等人出来钟安毓吓了一跳,这人里三层外三层纱布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钟安毓凑近了:“……您哪位呀?” “呜呜呜……”掌柜的眼泪直淌,哭得不能自已。 “……” 旁边儿的伙计开口替他说了:“那日,这位姑娘离开之后,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手了得,但是还算好,虽然把我们都打了一顿,但没打脸。可另一个就……” 所有人都向掌柜地投去了同情的目光:“那人据说真是个傻子,只盯着掌柜的一个人打,也没个轻重,所以就……” 两个人?钟安毓疑惑地看向小柒,这小妮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难道是……” 其实钟安毓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凝眉道:“这可是盛京城,你们挨打了就肯吃下亏去?不报衙门?” “府尹大人都不敢制他……” 另一个点头道:“没错,我们原来只知道那人是傻子,谁知道背景这么强大。” “……”钟安毓此时心中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可越子钦为什么要抢这东西呢? 正琢磨着,忽然发现那个胖老板娘想溜,钟安毓一把扯住了她的后腰衣服。 “女侠?还有事儿么?” 钟安毓摊了摊手,老板娘立马福至心灵把先前拿着的两锭银子塞了过去。 她掂了掂:“行,这个么,就算压惊的。” 就在老板娘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钟安毓凉凉一笑:“我怎么瞧着他们个个带伤偏你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老板娘讪笑地说:“可能,因、因为他们不打女人?” “哦,这样啊。” 第三十四章 令人失望 胖老板娘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钟安毓早防着她跑,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 女人吃了疼,捂着头发哭丧着喊道:“女侠,伙计们都挨了打,我这不也已经给钱了么?再说东西也不在手里了!” 钟安毓也没撒手,笑着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给了我银子,我自然不好出手再打你。”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家伙计挨打,是旁人想要东西打的,跟我不相干。可你扔的是我的人,你却好好的。” 钟安毓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眼睛:“这样,咱们一码归一码。”她抛了抛手里的银子:“按说我得给你十个巴掌,但是看在你给了银子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你打个八折。” 她一把放开了老板娘,吩咐道:“你自己动手。” 胖老板娘呐呐了半天抬手轻拍了一下。 钟安毓眼眸一眯,将袖子就撸起来了:“你要是没力气,我可就代劳了。” 老板娘吓得半死,连忙狠狠地抽了下去。 打得肥肉颤颤,眼泪一下子就疼了出来了。 她一边打一边哭:“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该死得罪了女侠!” 钟安毓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怨念和不甘,遂蹲下与她视线平齐,笑着道:“老板娘,你若不服气,尽可以来找我报仇,本小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将军府钟大小姐。” 等她打完了钟安毓撂下一句话:“记住了,是钟将军府,别走错路。” 两个人就施施然扬长而去。 老板娘捂着脸惊恐万状:“这到底是撞了哪门子的邪祟呀?尽惹上些惹不起的!” 小柒远远儿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小声冲钟安毓说:“小姐,您怎么就直接把真实身份给说出去了呢?万一他们找上门儿去……” 钟安毓无所谓地摇摇手指头:“不妨事,莫说他们不敢,即便敢了,也自有庶母的人替我们摆平了。” 小柒听得一头雾水:“玉夫人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帮我们遮掩?” 钟安毓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道理太简单了,他们以前做过的事情,可比我现下做的这个恶劣且多得多,要不是有将军府立在那儿,你以为咱们家还能一直背着恶名安稳度日?” 她冷哼了一声:“曾玉瑶若是让这些人上门造次,开了这个头……你觉得其他的苦主们会如何?” 小柒眼眸一亮,击节赞道:“小姐高妙,婉如在世诸葛!奴婢佩服得五体投地!”又竖了个大拇指:“方才那一场也太解气了。” 钟安毓听她提到刚才布庄之事,缓缓停下了脚步,凝眉似在思忖着什么。 “小姐,怎么了?”小柒走着走着发现人没了,连忙回头去看。 “越子钦。”钟安毓忽然道:“东西一定是他拿去了。” 她转头问小柒:“你上次是在何处,何时遇着他们的?” 小柒愣了一下,老实回答:“过了晌午,就在布庄那条路口。” 钟安毓转身欲往回走,可抬头看了看天色:“算了,等到晌午过后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衣服,虽说自己不觉得如何,爹瞧见也会发愁的…… “算了,先回去吧,明日掐着时辰过来瞧瞧能不能碰上。” 主仆二人走后,布庄门口围了好些好事的百姓,都打眼瞧着里头人惨兮兮的样子。 “去去去,别地儿去打望。”伙计恼了,出来赶人。 那些人不走,还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在笑。 伙计正想大声呵斥,忽然瞧见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 车帘一掀,从里头走下来一位玉冠束发朗眉星目的公子。他看了一眼布庄的惨景,皱眉吩咐人上前询问。 能在这种店面做事儿的人统统都是些能瞧出门道的人,前面儿几波奇葩的不上算,这位公子一看就是个有权有势的富贵子弟。 伙计换了个好脸色问:“敢问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哦。”那长随道:“我家公子只是路过。不知道此地发生了何事?” 伙计心下一喜,赶忙把他迎进了铺子。 一脸红印子的老板娘疑惑地看了一眼外头的马车问:“他是哪家的公子?能管得了我遇着的这等事么?”心说可别再引来一顿打。 “你们瞧不出来么?这是慕容府的马车。” “慕容公子?”老板娘愣了一下,忽然大叫了一声:“你、你们是丞相府的人?!” “正是。” 长随刚说完,老板娘大手一挥:“快快快关门。” “这是何故?”那长随一面反着被推搡,一面问:“我家公子是想帮你们!” 很快地,铺门关上了,长随灰溜溜地被扫地出门。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气哼哼地道。 里头传来伙计的声音:“快走吧!你们和那钟将军府都一样!刚才来闹事儿的就是他家大小姐!” 看热闹的,有人听说是慕容家的马车,赶紧跑了。 长随走到马车前面儿一拱手:“公子……” “罢了。”慕容煜抬手揉了揉眉心:“已然习惯了……对了,问出什么人来仗势欺人了么?” 长随道:“是钟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人好像刚走不久,公子要追么?” 慕容煜皱起了眉头:“不必了。那钟家名声并不好,当初钟小姐成为副将立下战功,原以为是巾帼不让须眉又出淤泥而不染的,没想到也是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委实……”他的手心缓缓攥起:“令人失望。” 他轻拍了一下马车:“日后有机会再施以惩戒,走吧。” “是。”长随应了一声,挑上马车继续行路。 钟安毓当日回去竟然没有遇到任何盘问,甚至老夫人那儿都没有动静。 她一直等到亥时,这才放心地去睡觉了。 小柒一面替她放帐子,一面笑着道:“必定是小姐的孝心感动了老夫人,您瞧她可对您半点儿脾气没发。” 钟安毓睁着眼睛看向帐顶,轻声道:“若是那样便好了,祖母可不是一个能拿孝心去感动的人。” 第三十五章 就一定能等到 小柒听了她的话,也有些沉默。 老夫人所做之事历历在目,亲情与利益相比,她必定会选择最有利的东西。 这也就是小姐为何一直过得这么不松快的缘故。 觉得自己勾起了小姐的伤心往事,小柒连忙笑着道:“小姐,太晚了,先睡吧,咱们明日还要出去找人呢。” “嗯。”钟安毓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多说。 翌日晌午过后,两个人就轻装出门,这回没那么大张旗鼓,偷偷从角门儿遛出去的。 倒是不怕被人瞧见,只是老夫人没反应,着实让她猜不透,还是小心为上。 越子钦还和往日一般被拘在马车里头,上次又惹了事儿,明逸被一顿好骂,还差点儿挨了板子。 他掀开车帘四下看了看,发现明逸不在,越子钦连忙巴着车门儿脚往下边儿落。 还没踩到实心,就听见一旁明逸的声音:“王爷,祖宗,您可不能再乱跑了。今日出宫,娘娘特特交代了我看牢你。” 越子钦不高兴,瘪着嘴道:“那我是王爷,你、你是侍卫,你得听我的,我非要出来!” 明逸犟不过他,顺手就把赶车的鞭子抄在手里。 “噗通”一声跪在了越子钦跟前儿,一面递鞭子,一面道:“我若让您到处跑,回宫娘娘指定打死我,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您这会儿就抽死属下算了。” “……”越子钦清澈的眼眸有些惊慌无措,连忙上前把侍卫拉起来:“我不想打你,也不让母妃打你……我不乱跑咱们再到处找找。” “哎!”明逸脸上露出了个明朗的笑容。 马车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街市晃悠,旁人瞧着倒已经习惯了。 钟安毓站在巷子口盯着那马车,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小柒笑着道:“是那个,就那马车,小姐,咱们快过去!” “等等!”钟安毓拉住了她:“上次差点儿被抢钱袋,后来又大闹布庄抢东西,你觉得这马车会这么简单?” 小柒一愣:“会有什么东西吗?” “若换了我。”钟安毓微抬眉毛,指着那马车道:“我要么就把这位殿下关在宫里不让出来。要么放出来也找人盯梢着。” “那……我们要怎么做?”小柒皱眉问。 “我有个主意。”钟安毓嘿嘿一笑,勾了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她嘀嘀咕咕说了两句之后小柒吞了口唾沫:“小姐……你确定我不会被打?” “确定,一定,很肯定!”钟安毓一本正经地点头,拿大拇指指了一个方向:“你可还记得那布庄?” “嗯。”小柒点头。 “其他人都被打了,为何唯独老板娘没事?”她色迷迷地拿手背拍了拍小柒的胸口,吓得小柒直躲,钟安毓道:“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 “好吧……”小柒悄悄看了一眼黑壮的明逸,有些紧张。 “上吧!按着计划来!”钟安毓一把将小柒推了出去。 小柒不情不愿地走到人群中,手里捏着的是方才在地上捡的石子儿。 钟安毓朝她露出鼓励的目光。 小柒一咬牙,将石子儿丢了出去。 “啪”沉闷的声音…… 她的手也太准了,第一下就丢到了明逸光光的额头。 力道本就不大,丢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去势衰退,明逸皱着眉头看过来吓得小柒一哆嗦,她赶紧又扔了一块过去,这一颗砸到了车壁上。 “喂,你是干什么的!?”明逸喊了一声。 里头的越子钦掀开窗帘:“明逸,出什么事儿了?” “殿下,没事儿你就待在车里……”明逸笑着还没把话说完,后脑勺上又挨了一下。 躲在暗处偷瞧的钟安毓忍不住乐。 这石子儿不大,扔到人也不会伤着,可架不住它烦。明逸去赶,小柒就跑,他回去,她又跟上去扔…… 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之后,明逸忍不了了:“主子,你就在车上等属下,属下去去就回!” “好。” 嘱咐完毕之后,明逸便气势汹汹地朝着小柒追过去。 小柒拿帕子蒙了脸,老早就开跑了,而且这儿人也多,钟安毓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也抓不着。 但最要紧的是,刚才的骚动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她趁机走出巷子,身手敏捷地蹿上了马车。 越子钦只感觉眼前一花,等飞速卷起的车帘落下来的时候,身旁忽然多了个人。 原本吓了一跳,可他定睛一看竟是她,又高兴了起来。 “钟姑娘,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钟安毓知道明逸随时可能回来,也懒得多费口舌,一把揪住了他的交领,凝眉问道:“怀王殿下,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越子钦委屈地掰住她的手:“我没打主意啊。” “没打主意你要我娘的嫁妆做什么!?”钟安毓低吼了这一句就愣住了,头一次看着他这么无措委屈的模样,到底觉得有些别扭,真真儿地就像在欺负人似的…… 她想想还是松了手。 越子钦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呐呐道:“我见你喜欢那东西,便想拿来送你。”他抬头,去拉她的手,眼眸清澈不染一丝铅华:“明逸说,你若见着了,定会欢喜。” “钟姑娘,你会吗?” 在那一瞬间,钟安毓忽然有种两世交叠的错觉,眼前之人就好似一如前世般朗逸如玉、才冠天下。 她的目光蓦然落在了他的手指上,立时便回过神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做什么?” 钟安毓冷静下来后瞥了他一眼:“你若当真是要送我,为何不叫明逸带你去将军府?钟府那么大,你不认路,你的侍卫总认得吧?” “那不行的。”越子钦赶紧摆手,认真地说:“若你当真喜爱,我就要亲手交给你才行,万一他们不让我进去,又私自贪墨了,就不好了!” 他声音越发低了,最后道:“而且、而且也花了些时……” 钟安毓打断他,用力闭了闭眼:“那你不去府里寻我,又怎么知道上哪儿找?” 提到这个他便笑了:“我只知道,我在这儿等你,就一定能等到。” 第三十六章 就当存着的 钟安毓也不知为何,今日同他在一处,竟那么容易被勾动了情绪。 瞧他那模样,多半已经在这附近晃悠许久了。 她看见他耳边有一缕发丝落下来了,动了动手指下意识地想去替他抿到耳后,手伸到半空反应了过来…… 这会儿收回去也太奇怪了,便顺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等了多日吧?你说你傻不傻?” 说到这又意识到不对,钟安毓便收了手,问:“那,东西呢?我现在人在这儿了,你倒是拿出来呀?” 越子钦看她想要,脸上的笑容分外美好,拉着她的手:“哦,我放在宫里了,我们现在就去拿!” 钟安毓只听“嘭——”地一声响。 越子钦个儿高,马车出去的时候要低头,他站起来太快直接磕在了顶棚上。 “嘶……”越子钦捂着头坐回了座位。 钟安毓也不知道该数落他还是该笑,好一会儿她察觉到不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你不是吧?撞了这么一下就内伤了?你也不是个瓷器,千万别想讹我……” 越子钦的手缓缓松开来,眼睛里似乎有淡淡的情绪闪过,但也只是错觉一般的一瞬。当他看向钟安毓时,又恢复了方才天真懵懂的模样。 “钟姑娘还喜欢瓷器?” “……”钟安毓赶紧否认,心里琢磨着去拿东西要不直接坐这个马车还安全些。 这时候明逸已经把小柒拎回来了:“你这姑娘好没道理,我与王爷好心帮你,你竟然看我不顺眼就……” “呜呜呜,小姐……”小柒眼泪汪汪地盯着马车方向。 “小姐,什么小姐?”明逸后知后觉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瞧见车帘撩开,露出了钟安毓的半张脸:“钟姑娘?” 钟安毓瞧着小柒狼狈的模样,马上道:“你赶紧放了她。” “哦。”明逸手一松,小柒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马车边儿上警惕地盯着明逸看。 “钟姑娘怎么在这儿?”明逸没理她而是看向了钟安毓。毕竟上次她帮越子钦他是看在眼里的,而且她说是想对主子不利,方才就该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钟安毓掩饰尴尬地咳嗽了一下:“是个误会……误会。” 她其实刚才不确定越子钦是不是真的傻了,甚至怀疑此人是扮猪吃虎装傻的,在不明白敌我的情况下才会如此防备。 越子钦从车里探出头来欢喜的说:“明逸,我找着钟姑娘了。咱们回宫拿东西去!” 明逸愣了一下,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开怀的笑容呢。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应声后跳上去赶车。 紫禁城的路途不算远,哪怕车子旁走得慢,两盏茶的功夫就到。 车刚停,越子钦就想拉着钟安毓一道进去。 她想了想拒绝了。 越子钦有些失望,小心翼翼地问:“钟姑娘,你是改主意了么?” “我就在这儿候着。”钟安毓微笑:“里头可是皇宫,寻常官眷也不是随意能出入的。就算你能带着我进去,可到时候拿了首饰出来,再被人编排个一二,会有许多的麻烦。” 越子钦听罢瘪着嘴去看明逸,后者也冲他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要等我。”又拉着明逸替他看着,生怕钟安毓跑了似的。 钟安毓看着他三步一回头的模样颇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前世冠绝盛京的那位冷面怀王竟然会有这般天真纯粹的一日。 明逸忽然叹了一口气,看向钟安毓:“钟姑娘,这次殿下为了您的东西,可是花了许多心思的,还把娴贵妃娘娘都求动帮他了。” 钟安毓没有说话,心里犯了嘀咕,不就对付一个布庄么?哪里需要这么大阵仗? 可等越子钦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了为什么! “你们把东西放下就回吧。”越子钦吩咐。 几个宫人规规矩矩地把玉瓶,宝匣都放在了钟安毓跟前儿,略行了一礼才离开了。 上次越子钦在宫里被欺负她是见着了的,这会儿明逸没在他身边,那些宫人怎么会听他的差遣? 钟安毓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今日之事娴贵妃娘娘必定是知晓的。 “怎么会有这许多?”她很意外,抬手打开了那个匣子,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当初母亲嫁妆单子里的东西! 原本以为越子钦说要给她的只是布庄老板娘买去的那个首饰。 钟安毓抬起头看他:难怪,他没有随身带着,要存在宫里头。 难怪明逸要说花了大力气,还求了娴贵妃娘娘…… 越子钦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凑近了些:“钟姑娘,有了这些,你可欢喜?” “自然是欢喜的……”钟安毓若不收,这些都是母亲的嫁妆,若收着了,倒容易落个私相授受之名。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越子钦开心得笑眯了眼睛:“太好了,那我帮你放车上去。” 小柒在旁边儿看着,连忙说:“这车子也不是我们家的。” 明逸笑着道:“不妨事,既是王爷要送你们回府,便踏实坐,回头我跟主子们说说便好。” 小柒因着先前被抓回来,有些怕了明逸,听他一说话连忙走到钟安毓身边儿去。 她一瞧小姐的神色,轻声问:“小姐,夫人的嫁妆拿回来了,你为何不太高兴的模样?” 钟安毓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日落的天空,浅浅地呼了一口气:“罢了,小柒,帮忙搬上马车吧。” “是。” 东西不算太多,几下就放好了。 钟安毓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过去:“我这儿有二百多两银票,你先收着,还花了多少,也请算一算,我现在没那么多……就先欠着,若他日我赚了银子,也给你分利息。” “为何给我这个?” 旁边的明逸见自家主子一脸懵的样子,连忙开口:“钟姑娘,你还是别给王爷银子了,只要有点儿好东西,一准被人诳了抢了去……” 钟安毓一想,也是…… 可也不能不给钱,就算不被人说成私相授受,她自个儿的良心也过不去。 “要不这样吧,我这人钱就当存这儿的。” 第三十七章 盘查账目 明逸看自家主子着急的眼神,连忙道:“钟姑娘,这是王爷的心意,你不必如此……” 钟安毓摇头,看向那近在眼前的越子钦,压了压眼底的湿意才道:“我这个人不乐意欠人东西,若是如此,我就不能收了。” 她说着作势让小柒把东西搬下来。 越子钦赶紧一把攥紧了她的袖子:“安毓。”钟安毓心下一紧,讶然地回过头来,他才瞧着她的眸子央告:“安毓,我乐意给你的,算不得旁人,你点点,可够数?” 钟安毓愣在那里,半晌才回过头来。她垂下眼眸怪自己想得太多。 重活一世,现在的越子钦,莫说已经不记得她,就连脑子也是不灵光的。 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他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也不敢说话。 钟安毓一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怎知我的名字?” “是明逸打听了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 越子钦巴巴地盯着她问:“我叫你安毓,你生气了么?” “没有。”钟安毓笑着摇头:“我没生气……你以后便这么唤我吧。” “好!”越子钦扬起一抹笑容,明媚得叫她心疼。 钟安毓的手指捏了捏:“越子钦,你……为什么要对我这般好?” 这句话本就是脱口而出,瞧见他不解地表情时,钟安毓唇边蔓出一丝苦笑,转身爬上了马车:“算了,兴许问了你也不懂。” 车帘放下,里头传出她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声音:“小柒,回吧。” 小柒看了站在那儿的越子钦和明逸一眼,也上了车。 马车渐行渐远。 “她见着东西了,也收了,应该是欢喜的吧?”越子钦喃喃道。 明逸愣了一下,说:“是啊。” 他回眸对明逸道:“可我分明看见她快哭了。” 两盏茶的时间后,主仆二人回到了将军府。 曾玉瑶这些日子被禁在海韵园里,钟安敏也尚在禁足中,门房们瞧着马车上特意挂出的皇室徽记,哪里还敢说三道四。 东西虽贵重,但并不多,两个人也妥妥地搬回了屋子。 接下来的几天,钟安毓在老夫人的支持之下清点家中的财物。 大厅里站了一屋子的人,除了仆从之外,还有府里的账房以及将军府盘下的铺子。 这些人都是钟府里头经年的老人了,惯会看人下菜碟。 以前是玉夫人,现在是老夫人在的时候倒是规规矩矩,等她一走,剩下钟安毓一个的时候,就都懒散起来了。 钟安毓眼底闪过一丝冷笑,不动声色地拿起手边的一本账册。 朱唇轻启,唤了一个人:“周妈妈。” 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笑眯眯的妇人上前一步:“大小姐是在喊奴婢?” “是啊。”钟安毓微笑着点点头。 周妈妈是府里和赵嬷嬷一起管着帐的人,前两天赵嬷嬷病了一场,到现在也还没回来,她指着那账册道:“还请大小姐点算,那账本儿都是奴婢们平日里记好的帐,绝无问题,您但凡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奴婢。” 除了一开始反应迟些,态度上着实也再挑不出更多的刺儿来。 钟安毓却没按牌理出牌,径直将手里的账册合上了:“不妨事,我还有几个人要请过来。” “小柒。”她抬手拿起几子上的热茶轻轻撇了撇浮沫,淡淡道:“把人带进来。”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是。”小柒应声之后,周妈妈就看见她领着几个陌生人从外头鱼贯而入。 “大小姐,他们是……”周妈妈疑惑地问。 老夫人与钟安毓不过只是互相利用,此事能成她便乐见其成,不能成,她一样中馈大权在握,所以此刻根本没有留任何人帮忙。 “参加钟大小姐。”那几个面生的人齐声行礼。 钟安毓笑着抬手:“免礼吧。”她转眸扫了一圈钟家那群人,开口介绍道:“这几位呢,都是盛京城商行里,负责各种货品数一数二的行家里手。” 大厅中人顿时一片哗然,那位周妈妈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果然是个没见识的女娃娃,前几日那么风光还以为有什么本事,这会儿竟然想硬来。 她脸上带着假笑:“唷,大小姐,您盘账,叫他们来做什么?莫不是想将府里的几位老掌柜的都换了?” 周妈妈的话半点儿不隐晦,言语之间竟都是挑拨。 那几个外头铺子的掌柜的都站不住了,纷纷带怒地大声道:“大小姐!我们可都是替钟家做了多少年的人了!一直本本分分的!” “就是啊!您为何如此狠毒,要无缘无故断了我们的活路!?” 还没等她们闹起来,钟安毓已经将他们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提高了声音道:“那便最好。” 她搁了茶碗站起身,背着手一步步从上首位置走了下来,盯着那些管事的人道:“本本分分做事的,我可不会想去为难谁。” 又抬手伸出一根手指:“相反,每月俸银我还会给他加一成!” “至于这几位,本小姐请他们来的用意……”钟安毓笑看着她请来的那些人道:“今日请各位来便是想帮忙瞧瞧这账册里物件儿的价格。” 她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那本拿在了手里:“瞧瞧可与当时盛京的均价有什么出入?” 那几个人客气地应了声。 但其他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尤其是那位周妈妈,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周妈妈咬了咬牙想再挣扎一下,毕竟大小姐年纪轻。 再厉害,也就是个领兵打仗的,前些日子还被玉夫人欺负得不敢反抗呢。 “大小姐,这个不妥!” 钟安毓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椅子上,支着脸颊看那些人翻看账册,闻言笑着问:“周妈妈以为有何不妥?” “他们终究是外人,难保说得是不是真。” 钟安毓还没说话,一个被请来的先生倒是先冷笑了一声:“这位妈妈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随意去盛京城打听打听我丰和织造的名声?” “我便是那儿最好的账房先生!” 第三十八章 我看谁敢多言! 丰和织造可是盛京里头一等一的绣坊,七成江南的绸缎和几乎所有的蜀绣都要过了他们的手。 那是铁打的皇商! 这次肯来,除了将军府的脸面,也还有钟安毓肯使银子的缘故在。 作为账房和曾经钟府采买的周妈妈简直是如雷贯耳! “不、不敢。” “哼。”那位先生一转身便不再搭理她了。 钟安毓笑着道:“我说过了,这几位都是盛京里头有名的,绝不会砸了自个儿的招牌去诬你们清白。” “而且,说出来也不怕各位笑话,我钟安毓是个擅长打仗的,账本册子摸都没摸过,何谈去查。”她慢条斯理地走到座位跟前儿坐了,手上端了茶盏:“有了这些专门的人,既省了我的事儿,也能免了我年轻不懂冤枉了你们。谁若还有什么异议,尽可以去老夫人那儿说道,倘若她老人家依了你,你便带人回来驳我,不然的话……” 她抬高了下巴冷冷地看了一圈儿:“就给我老老实实别耍小聪明!” “叩”地一声,钟安毓手里拿着的茶盏重重地落在了几子上。 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尽皆心底一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心儿直冲脑门儿。 “小柒!”钟安毓喊了一声。 “奴婢在!”小柒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主子牛气做心腹的也不能输了气势,声音也比往日里大声。 她走到钟安毓面前转头去看那些当初变着法儿折腾为难她的管事婆子们,都规规矩矩地立在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别提多么提气了。 钟安毓吩咐道:“你去祖母那儿讨几个人来,一会儿但凡是做了错事儿的,也别下去罚了。”她纤纤玉手一指外头:“就在院儿里打板子吧,叫里头的这些个偷奸耍滑糊弄上听的人听听。也让本本分分替我们钟家理着事的妈妈和先生们放心。我钟府,可是个赏罚分明的地方!” “是!”小柒领命离开的时候。 许多人都不敢抬头。 玉夫人在时,管理松散,也有许多心照不宣的事儿,没几个不从中捞点油水的。 “周妈妈,你对本小姐,可还有什么话说?”钟安毓忽然笑着问。 周妈妈身子一颤,强自镇定道:“老奴,对玉夫人和钟家那是忠心耿耿问心无愧的,大小姐可别想颠倒黑白是非。” “是么?”钟安毓笑着垂眸饮茶,末了,轻笑了一声:“看来周妈妈你,还真的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周妈妈顾不上擦额头的冷汗,鼓足了勇气大声道:“老奴虽是个奴婢,但钟家还有玉夫人和老夫人在!断断不能是大姑娘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大家说,是不是啊?” 她转头企图煽动旁人,但周妈妈不知,钟安毓早已经不是先前那个处处忍让任谁都能欺负之人了。 钟安毓站起声来冷眼扫了一圈儿:“我看谁敢多言!?本小姐现在是受命于祖母,更有军功在身,莫说拿了错处打几个人,便是当场亲手打死两个,那也是自家的家事!” 周妈妈之流也就是窝里横,在场几个府里派出去的,都是有死契捏在钟府手里的,诚如钟安毓所言,有老夫人给大小姐撑腰,他们就算被打死了,都不必经过官府。 而另外几个外头经营钟家铺子的掌柜的,就更没理由动了,这些人许多是跟钟家沾亲的自由身。 他们若是被冤枉了,不必自己抗争,自然有老夫人出面替他们做主,可若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儿,被夺了手里的权利,那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周妈妈煽动了一边,竟然无人响应,只闹了个没脸。她面红耳赤地转过身,便对上了钟安毓似笑非笑的眼神。 “几位的账册可看完了?”她没继续问周妈妈,把目光转向了几位请来的账房和采买高手。 “钟大小姐,我等已然看完。”几个人恭敬地递还账册。 小柒未回,钟安毓便亲手拿了,语调淡淡的:“说说吧?也叫他们听听,大家都可做鉴证。” “是。”那位先生拱手道:“里头去岁拢共有七百多笔银款来往,其中有五百多个有些出入,具体是初春,三月下旬……” 先生一笔一笔徐徐道出,他越说,周妈妈越是脸色发白。 说到一半,小柒回来复命,带回来的,是老夫人身边负责打板子的四个婆子。 钟安毓点了头,示意她站到一旁稍事歇息。 周妈妈悄咪咪地转头从支起的步步锦窗户里瞧出去—— 也不知道小柒是不是故意的,那几个大家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婆子正正好站在窗外不远出。 周妈妈吓得肝胆都要裂了,腿一软便坐倒在地上。 正报着账目的先生话语一顿,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地上的周妈妈。 “你不必停下。”钟安毓淡声吩咐着,冲小柒吩咐着:“小柒,周妈妈像是太过劳顿,给她搬个杌子,也别叫人以为本小姐不懂得体恤下人。” “是。”小柒心里为小姐的腹黑笑抽了,面儿上却是十分听话地当真搬了个杌子过去。 周妈妈哪里真敢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头发都磕散了:“大小姐,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已经知道错了?” 这时候,钟安毓才转眸盯着她狼狈的样子,笑着道:“哦?我方才问周妈妈有什么要说的,不肯说,现在就知道错了?” “是奴婢的错,那些事情……都、都是赵嬷嬷做的,奴婢只是个从犯,身不由己啊!求大小姐明察!” 果然是死不认错,还想使推诿那一套?钟安毓眯了眯眼眸,笑容虽不变,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她抬手轻轻叩击着实木桌面儿,红唇轻启道:“行了,先生,这本账册便了了。” “是。”那丰和织造的账房退到了一旁。 钟安毓笑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婆子,周妈妈抬头去看,只觉如坠冰窖,座上的少女分明是笑着的。 可那笑容却比不笑的时候更叫人头皮发麻! 第三十九章 且瞧瞧,她会如何 “周妈妈。” 钟安毓说话的时候,不但是地上的周妈妈,便是站在下面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奴婢在。” “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呢,原想的是打你四十板子……” 周妈妈满脸惊恐地膝行几步,凄惨地央告道:“大姑娘!求您高抬贵手,饶老奴一命!奴婢家中还有老人与稚子!” 老夫人院子里掌管罚务的婆子是将军府出了名地下手重,四十板子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连总被她欺负的小柒听了,也生了些恻隐之心。 “你既然主动认错,也不能不打,便赏你十板子好了。”钟安毓盯着周妈妈的眼睛问:“你可服气?” “服、老奴服气。”周妈妈再没有了先前对大小姐的轻视,只是为保住性命有些庆幸。 钟安毓可没错过她眼里那些再明显不过的情绪,话锋一转:“行吧,你既然说了已经知错,那打完十板子之后便去把你所知道的错处写下来,若没个白纸黑字儿的,我也不能了解你是不是真知了错。” “大小姐!这……”周妈妈瞠大了眼眸看向钟安毓。后者没甚心情理她,一挥手:“来人,带出去。” 立时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婆子从外头进来把人生生地给拖下去了。 外头很快就传来凄厉的痛叫声。 “祖母院儿里的妈妈,打人手段着实名不虚传。”钟安毓想了想,吩咐道:“小柒,你再出去告诉她,但凡是一会儿我瞧着她知道的错处不够全面,不够深刻,我可随时把后头的板子给她补上,千万千万要斟酌着写。” 又吩咐了一些通文墨的丫鬟等会儿伺候笔墨,必要的时候代她书写。 处置好一个后,钟安毓便转手拿了第二本账册,笑着递过去:“那么,我们继续下一个。” “是。” 也不必那位先生念叨完,另一名婆子已经吓得赶紧过去“认错”。自从她之后,一连服软了七八个婆子和掌事。 这一通事儿办下来,小柒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等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小柒进大厅的时候,钟安毓手里已经拿了一大叠“认错书”。 上面大抵都是交代的所有贪墨平账的证据和时间,她就着灯光细看,察觉到有人来,钟安毓抬头只睃了一眼,淡声问:“请来的几位都送走了?” “是。”小柒应了声,抬眸道:“小姐英明!还好您防着她们那一手,若不是棋高一着找了专门之人过来,只怕要被坑死了。” “哼。”钟安毓轻笑了一声:“你家小姐我若没有了这几分算计,只怕又要被人踩在地上狠狠欺负了。” 小柒用力点头。她不知道的是,钟安毓所说的并非是先前回府后的经历,而是前世…… 钟安毓随手将那叠摁了手印的宣纸放到的桌上:“今天这事儿做得好了,等盘点外头田庄水田时也必定能得到祖母的帮助。” “府中与城里的人倒还好说,今日我略施小计,杀鸡儆猴。那些人又是一盘散沙,自然不足为虑。”钟安毓眉头微蹙:“可庄户上的人可不同。” 小柒连忙问:“有何不同?小姐难道不可以依葫芦画瓢,先抓个典型的出来收拾?” “收拾是要收拾的。”钟安毓起身,一边思索一边踱步,半晌道:“只是那些人多数都是庄户,并非府里死契的下人,可不能任我拿捏的。” 小柒皱眉:“那倒是,可是老夫人那儿能帮我们什么忙呢?” “你没发现今日我叫你去请祖母借人,万分顺利么?”钟安毓勾唇浅笑着问。 小柒一愣,蓦然明白过来:“原来小姐你那时候就算计好了的?” “这盘账之事,与各处旧规矩斗法,其实与行兵打仗也是一个道理。”钟安毓伸手轻碰了碰小柒的鼻尖:“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必定要想明白了。” “今日我若是没有旁的准备,叫那些婆子掌事们为难住了,你猜祖母她会不会借人给我?” 见小柒满脸崇拜的模样,钟安毓抬手拍了拍桌子上的一大叠宣纸,笑着说道:“这个,就是我在祖母跟前儿讨要帮助的最大筹码。若是没有了她的帮助,外头的产业,咱们还真就没有半点儿法子。” “小柒。” “奴婢在!” “明日一早咱们就去见福寿苑!” 夜凉如水,福寿苑里头—— 老夫人听着外头虫叫之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的连嬷嬷赶紧走过来替她把滑落的毯子往上头提了提:“老夫人,您可算醒了,这地方寒凉,不若去寝室安歇吧?” 老夫人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大厅边的软榻上睡着了,她自嘲一笑,站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回老夫人,已经过了亥时。” “大丫头那边儿如何?可有什么进展?” 连嬷嬷回道:“具体如何未曾知晓,不过,将将入夜的时候事就了了,一干人等也都送出府去,想必大小姐明日就会过来禀告了。” “呵。”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明日?她今天可打量着我没计较出了好大的风光,年轻人还是不要让她太顺风顺水为好。” 她想了想,吩咐道:“明日她来了,就说我病了,谁也不见。” “是。”连嬷嬷有些不解,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老夫人,您若当真不愿支持她,今日昼间,为何又同意了借人?” “那是为了瞧瞧她能不能拿出个章程来,明日避了她,也是看看她真正的能耐,咱们且瞧瞧,没有我帮忙,她会如何做?” 个中事情钟安毓自然是不知晓的,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带了心腹小柒去了福寿苑。 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我们小姐是过来献东西的……”小柒举起手里捧着的一堆证据单子。 连嬷嬷亲自拦在门口,闻言笑呵呵的道:“老夫人病了,郎中说了,受不得半点风,今日谁也不见。”又看向那些宣纸点点头:“大小姐是个能干的,能献出这些也是有心,若是大小姐不嫌弃,可以先交给奴婢,再由奴婢替您递进去可好。” 第四十章 挖墙脚 小柒心下着急,还想说什么,却被钟安毓一把拦了:“嬷嬷辛苦了,替我问祖母安康。” “大小姐言重了,奴婢定会转告。” “嗯。”钟安毓自始至终都带着笑,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儿来,转头看了小柒一眼:“小柒,把东西给嬷嬷,咱们走。” “小姐……”小柒有些不甘地看向她。 钟安毓却是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柒一看这情况连忙吧宣纸往连嬷嬷的怀里一塞,提起裙子就追了过去:“小姐你等等我!” 钟安毓走得很快,等出了福寿苑,她脸上才显露出怒容来,一拳砸在了旁边儿的树上,将那大树砸得巨震了一下。 追到跟前的小柒也有些懵,眼圈儿都红了:“小姐,我还以为您不生气呢。” “我也不是个圣人,怎能不气?”钟安毓捏紧了拳头:“祖母这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呢,打量着我做成了事情怕我有野心,想敲打敲打我。” “哎……可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小柒有些沮丧:“原本做这么多事儿,还自己贴银子进去,就是为了给老夫人一个好印象,让她能多关照咱们。可如今,老夫人摘了桃子,就放着不管了。” 钟安毓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也不是,祖母她没有旁人可以用,我那庶母和庶妹那边儿显然比我还靠不住。否则都用了这么多年了,何必舍近求远找上我?”她抄着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咱们去庄子里头盘账她必定是不能不管的,只不过她在等待时机罢了。” “什么样的时机?”小柒瞠着眼眸问。 钟安毓看了她一眼,自信一笑:“自然是等我们栽了跟头回去求她的时候……但你家小姐是那样的人么?” 小柒摇了摇头,忽然反应过来小姐这是要搞事啊!她两眼放光:“小姐,您吩咐,我们要如何去做?” “此事要从长计议,先回房间。” …… 帘子一掀,连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从外头进了屋子,老夫人微微睁眼:“走了么?” “回老夫人,大小姐已经走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可有说过什么话?” 连嬷嬷微微皱眉:“也没有什么旁的,只说问候您安康。” “那……”老夫人刚开声儿,还没问,连嬷嬷一招手,她身后的一个丫鬟就把一叠写满字的纸送了过去。 “这是昨日里,大小姐问出来的供词,上头都摁有手印儿,老夫人请过目。” 老夫人神色里闪过一抹惊讶,最后归于平静,略点了点头。 抬手默默地翻了翻:“是个有些手段的。能屈能伸,又比那曾玉瑶得用,只不知会不会不好掌控……” 老夫人声音越发低了:“且再看看吧。” …… 钟安毓带着小柒回了自己院子,春杏正同几个小丫头在外边儿踢毽子玩。 “春杏,你过来一下。”在钟安毓的示意下小柒唤了一声。 “哎。” 等三个人都进了屋子,小柒将门关了,春杏倒是有一丝不安,她连忙行礼:“春杏不知小姐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钟安毓笑着坐下了,问:“你母亲赵嬷嬷身体可好了?” 春杏心下害怕,连忙跪地:“大小姐可是想对我娘……” “你不必害怕。”钟安毓示意小柒将她扶起来:“我是想给赵嬷嬷指条明路。” “大小姐请说。”春杏连忙道。 “昨日我已经盘查了府中的账目,那些个证据什物统统都落到了老夫人的手里。”钟安毓一面观察着春杏的神色,一面继续道:“我知道赵嬷嬷是个聪明人,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病到现在都不回来吧?” “大小姐,母亲她、她是真的病着。”春杏一紧张,直接就跪了下去:“还请大小姐明察,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些你不必同我解释。”钟安毓抬手打断了她:“我只想提醒一下,玉夫人如今倒台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至于府里,自有老夫人做主。” 她起身走到春杏的面前:“我知道你家许多人口都在这府里做事,什么契约都是府里的。但你替我转告一声,玉夫人那儿,赵嬷嬷回不去。老夫人是个什么样的多疑性子,她应该也明白,作为玉夫人地人,就算反叛到我祖母那儿,也不是什么好门路……” “大小姐,您、您是说……”春杏有些反应不过来。 钟安毓浅浅一笑,移开了目光:“罢了,你只把这话说与她听,若她明白,会自己来寻我,你就先回去吧。” 春杏抿了抿唇,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等她走远,小柒这才凑过来问:“大小姐,您是想提拔赵嬷嬷到咱们这儿来?” 这不就是挖墙脚么…… 钟安毓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小柒担心地说:“可这赵嬷嬷曾经是玉夫人的人,而且又曾经背叛过她……若将来在咱们这……” 钟安毓轻笑了一声:“人心最是复杂不过,对赵嬷嬷,咱们须得晓以利害,动之以情,最后才能以赏励勇,方能为我所用。”她从柜子里拿出了放置贵重物品的匣子,里头尽是些银票珠宝。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小柒惊讶地看她拿出来点算:“这个咱们昨日不是已经点算好了的么?” “我捡几样母亲的东西做念想,至于其他的……”她看了半晌,叹息一声:“都卖了吧。” “是。”小柒顿了一下:“小姐,可盘点外头庄子的事儿……” “不着急,我们有自己的事儿可以做。”钟安毓狡黠一笑:“既然祖母都不着急,那咱就先凑些银子买个好庄子,也该让黎叔他们换个好地方过活了。” “嗯!”小柒甜甜一笑,收拾起银票和东西:“奴婢明儿个一早就去,保证办得妥贴。” 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过小姐,您先前不是说已经有中意的地方了么?是想买在何处呢?” 第四十一章 大小姐要如何帮我? “没错。”钟安毓冲小柒招了招手:“你可认得丞相府那位慕容公子?” 小柒脸上露出一脸惊讶来:“认得啊!全盛京城谁人不认识他呀?长得极为俊秀又文武双全的……”不过她话锋一转,皱眉道:“就是贪花好色,整日里流连青楼,风评可不怎么样……” “你也无需理会那许多,只要你认得就好!”钟安毓凑近了吩咐道:“你挑个时机去他名下的绿柳庄找管事往上头问问,就说我要买下那庄子。” “咦?”小柒惊讶地看着钟安毓:“小姐,那绿柳庄在山头上……土地并不肥沃,种不出什么收成,您当真要买?” “自然要买。”钟安毓点点头:“我自有分寸,按我说的去做吧。” “……是。” 翌日,小柒出了门,钟安毓从门边瞧出去,就看见有人偷偷跟在了后边儿。 她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跟过去发现了又如何?省了那些虚情假意,大家利益相见才更洒脱些,勾心斗角本就不是钟安毓喜欢的。 老夫人那边对钟安毓暂时还按兵不动,可海韵园却是炸了锅。 “什么!?”玉夫人一把扯下了刚戴上头的簪子,一头秀发披散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最近玉夫人被软禁在海韵园,脾气不好,跪地禀告的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但主子有命也不得不说:“老夫人派人把夫人您安插在家中的人全都取代了……” “笑话,我勤苦打理数年的府邸,她岂能无缘无故地换上旁人?那群废物也不知道反抗么?”玉夫人一把将手里的簪子摔在了地上。 丫鬟吓得一哆嗦,只得匍匐在地上,带着哭腔禀告:“是、是大小姐,她昨日使了些手段,将大部分人都打伤了。据说……据说……” “据说什么!你倒是说呀!”玉夫人暴躁地抬腿踹了丫鬟一脚。 那丫鬟吃疼惨叫了一声,却不敢有更多的表示,爬起来继续跪好说道:“据说执杖的,就是老夫人的人……” “岂有此理!”玉夫人大吼了一句,忽然觉得头晕,她身边的嬷嬷连忙过去扶着她,劝道:“玉夫人!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是有个好歹……” 玉夫人急促呼吸了几次,眼角落下一行泪来:“我还有什么可保重的呀?往日里虽没有丈夫宠爱,也没有儿子,可好歹何氏那个贱人也没有儿子!将军走后老夫人也万分看重于我,事事容我几分,还将中馈托付!” 她抬手掩面哭道:“可现在,我还有什么?权柄没了,还被软禁,连老夫人的倚重都失去了……” 梁嬷嬷是玉夫人从曾府带过来的旧人,最是忠心不二,见自家主子如此,她甚是心疼,紧紧地捏着她的臂膀大声道:“玉夫人!你可不能如此,你想想,若你倒下了,二小姐怎么办?” 玉夫人的身子一震,哭泣也停了,她抬起泪迹斑斑的脸来:“是啊,为了敏儿我必须振作!可是……我现在的情况,还能有什么法子?” 梁嬷嬷抬手挥了挥,一旁伺候的丫鬟尽数都走了出去。 等屋子里只剩她和玉夫人之际,梁嬷嬷压低了声音,冷声道:“夫人,莫忘了,您背后可还有个曾家呢!” “对!”玉夫人刚露出的喜悦忽然又重新落入了惊慌:“不行的,我是庶出,当年嫡母狠毒,替我安排了个商贾,我不甘心嫁作商人妇,这才自行谋划将军府做妾的……” “若我还是钟府的掌家夫人,曾家自然高看我一眼,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已经落魄了,他们不会理我的!” 梁嬷嬷看主子打退堂鼓,便赶紧说:“夫人呐,你千万不要如此,您要知道一句话……” 玉夫人转眸看着她的眼睛。 梁嬷嬷一字一字地道:“家丑不可外传!您失势这件事儿,老夫人必定不能往外说,这就是您的机会……” 玉夫人越听眼眸越亮,她转眸看向铜镜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哪怕还带着眼泪,她也逼着自己露出苍白的笑容来。 “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娘家人……”玉夫人抬手擦拭自己的泪痕:“今日的胭脂可还红么?” 梁嬷嬷躬身道:“胭脂是北极斋采买的,极是红艳,老奴替您擦上。” “梁嬷嬷,也替我把头发梳好。就如……往日一样。” “是!” 钟安毓在自己的院儿里百无聊赖,不想绣东西,可练了几笔字就彻底放弃了。 小柒出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返。 正琢磨着要不要看几卷兵书,忽然听见门口有人敲了三声。 钟安毓凝眉想了想,这是个什么暗号?自己似乎没有和任何人约定过吧?小柒也应该不敢如此装神弄鬼才对…… “谁呀?” 她走到门前问了一句。 “是奴婢。”声音很低,但钟安毓听着有几分耳熟。她眼眸一亮,打开门来。 “赵嬷嬷?” 赵嬷嬷笑着点点头,连忙蹿进屋里关上了门,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小姐安好。” “不必多礼。”钟安毓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坐到了椅子上:“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大小姐可别戏弄奴婢了,奴婢已经听小女回来说过了。” “嗯。” 赵嬷嬷看她不欲多说,迟疑了一下,还是先开了口:“大小姐,您曾说过希望我能看清来路,那些,其实奴婢自己也很清楚。玉夫人不论是否失势,我都回不去了,老夫人处,又有她自己多年培养的亲信,也是容不下我的。可……” 赵嬷嬷抬头:“可,前路,奴婢依旧迷茫,此番前来,还请大小姐能为我解惑……您到底要如何帮我?” 钟安毓唇角一弯,笑道:“嬷嬷的意思,是怕我力有不逮?”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虽这么说,却又不继续讲下去,显然心中的意思,也差不多。 “你也知道,我是个行伍出身的女子。做事也不爱拖泥带水,我若要用你,必定不会叫你有后顾之忧。” 第四十二章 亲自去谈 钟安毓微微一笑:“若嬷嬷信得过我,待我出阁之日,必定向老夫人讨了你们一家做陪房,而且,在那之前,必会给嬷嬷应有的体面。” 赵嬷嬷心下一喜,但旋即又有些犹豫:“老夫人是个心思难测的,大小姐又怎知道您讨了,她就会给呢?” 钟安毓从桌上拿起茶盏,笑容不变:“你只说应或不应,其他的我自然有让她必定答应的本事和手段。” 赵嬷嬷思量着近日里钟安毓的做派,最后一咬牙,磕头道:“成!老奴这身卑微贱躯就交给大小姐了!” 钟安毓听了便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来:“如此甚好。嬷嬷快起来,地上凉。” 赵嬷嬷起了身恭敬道:“不知大小姐现下可有什么吩咐?” 钟安毓也知道她新投了主家很有些立功心切,便安抚道:“赵嬷嬷宽心,这几日福寿苑那边还会继续有一场清算,你只要安心称病不出就行。等过了这一段,我自有你的去处。” “多谢大小姐。”赵嬷嬷心下的一块大石放下了,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连忙道:“大小姐,奴婢出来的时辰已经挺久了,迟了怕被人撞见,就先回去了。” 钟安毓点了头:“去吧,路上当心些。” 小柒提着篮子去外头,买了几斤桂花糕便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不多时,到了一处不大的院落外边。 叩了叩门,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探出头来:“你找谁?” 小柒便将头上的兜帽取了:“老人家,我先前托了人过来说过的。” 老妇略想想,恍然道:“莫不是钟府的那位……” “是。”小柒笑着点点头,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这是一点儿心意,给您小孙子吃。” 老妇收了礼,脸上便有了笑容:“来来来,快请进。”又转身冲里间道:“儿啊,钟府的一位姑娘过来了。” 小柒见着了那位管事,时间有限便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听说,你负责的那个庄子要出售,果有此事?” 那管事垂下眼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顿了一下才笑着道:“是有此事,庄子收成不太好,老管家叫我们卖掉,不过,这也是去岁的事情了,目下,要不要买,须得请示了主人。” 小柒瞧他那模样,眼底便闪过了一丝着急,心说他们若是不卖,那可怎么同小姐交代?上次那个庄子可没怎么讲价的。 “这么说,是不卖了么?若是肯加钱呢?” 这话说完,小柒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便也缓声道:“实不相瞒,我这是头一次替我们家小姐出来买庄子,若是要价太高,我也做不得主。” 管事笑弯了眼睛:“卖自然是要卖的,这样吧,我回去禀明了主人,问个价,再去回你如何?” 小柒想了想,点头:“也行。” “不知道你家小姐的名讳可否告知?我们去了钟府该找谁?” “钟安毓。” 小柒走后,那管事的便要出门,老妇问道:“我的儿,你怎么走得这么急?” 管事满面红光地笑道:“娘,您就候着吧,你儿子我今日可是要立功了,能把那没人要的庄子卖出去不说,保不齐还能多卖上价。” 他风风火火就赶去了丞相府。 “你说有人要买绿柳庄?”慕容煜懒懒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就为这?那庄子也不算值钱,如今盛京物埠民丰,产出也卖不得高价。卖了便卖了。” “到底要买庄子的人是谁啊?也值当你专程跑这一趟?” 那管事觉着既能脱手说不准又可以小赚一笔,哪知道自家主子根本没怎么上心,颇有些失望,也还是拱手回答道:“是钟府的大小姐钟安毓。” “哪个钟府?”慕容煜皱起了眉头。 “是钟将军府上。” “钟安毓……” “是的公子。”管事躬身抬眸,赔笑着道:“若公子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可以说个能卖的价钱,小的这就……” “等等。”慕容煜一把收了手中的折扇:“定个日子,绿柳庄的事,本公子亲自去谈!” 他想了想:“叫他们钟大小姐也亲自过来,若是旁人,免谈!” “是……” 小柒回去之后,钟安毓又平静地过了一天。 老夫人似乎因着收拢府中的权柄也没什么空理会她。 这日日主仆二人正在吃着春杏打家里带来的点心。忽听外头小丫鬟来禀告。 “小柒姐姐,二门外有人找。” 小柒愣了一下,才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钟安毓转眸问:“会不会是黎嫂他们?” 小柒摇了摇头:“不会,他们若来找必定会从后门儿递消息,传话的人不会打大门从二门进来。” 钟安毓一想,忽然道:“莫不是绿柳庄那边儿的消息?你快去吧。” “是。” 小柒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眼里带着些疑惑又为难的神情。 钟安毓心中有些没底,凝眉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他们不卖?” 小柒摇了摇头:“也、也不是不卖,就是他们公子忽然约您明日亲自谈。” “我?”她心中有些警觉起来,站起身踱了两步:“必须我自己去么?” “嗯。”小柒无奈地点头:“奴婢也觉着奇怪,要不……要不小姐就别去了,那庄子也不买了。” 三千两银子啊!稳赚不赔的买卖! 钟安毓一咬牙道:“去,为啥不去?还能跟钱过不去么?慕容公子是吧?本小姐倒想去领教领教,瞧瞧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转头问小柒:“说说吧,明日他们定的是什么时辰?什么地方?” “蕊月楼,戌时三刻。” “……”钟安毓一听就头大…… 第二天,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趴在巷口瞧了半天…… 钟安毓缩了回去,站在小柒跟前儿:“小柒,你老实告诉我,我这通身的打扮,可像一位公子?” 小柒盯着她脸上蹩脚的胡子瞧了好一会儿:“……”摇头。 “烦人!”钟安毓抬手扯下沾上去的胡子,怒道:“所以我说什么来着,古人女扮男装为何都能蒙混过关?” 第四十三章 我是不是得罪你了? “……”小柒想了想:“大抵是小姐太过俏丽,顾盼生姿,我见犹怜,西施在世。” “打住。”钟安毓抬手抚了下头发,冷眼盯着外头的烟花柳巷:“既然装不了男人,我只好硬闯了。” 当她和小柒走到蕊月楼门前时,钟安毓一提衣摆就朝里头走。 好没进门就看门口的一位女子素手轻抬:“敢问姑娘可是钟小姐?” “是啊。”钟安毓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又指着里面道:“我今日是过来这边有……” “小女子知晓了。”那女子盈盈一拜,声如莺啼气质如兰,柔声道:“奴家莲蓉,小姐的事慕容公子早已经吩咐过了。” 她侧身让出一条路:“请钟小姐随奴家来。” 钟安毓看了一眼小柒,后者也有些手足无措…… “小柒,你在这儿候着。” “啊?” “若是有什么,你好就赶紧去叫黎叔他们过来接应我。” 小柒虽不知道她在防备什么,但一经吩咐,便答道:“是!” 这蕊月楼极其热闹,钟安毓跟着那女子一路穿过喧嚣的人群朝楼上去。 “此处好生热闹啊。”她刻意说了一句,想套些话。 前方的女子轻笑一声:“钟小姐有所不知,蕊月楼乃是盛京最负盛名的酒楼,不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王孙公子,多来此地。” 钟安毓貌似无意地问:“那,慕容公子是常来的?” 女子回头一笑:“那是自然,公子是本楼极要紧的恩客,经常留宿,多金又俊美。” 果然,钟安毓也记起来,前世就听说过,慕容丞相的独子名叫慕容煜,文武双全,自小就被家族寄予厚望。可惜啊,醉生梦死,流连花丛。 正思量着,忽然听上方传来一阵吵闹声,夹杂着的还有男人的咒骂和女人的哀叫。 钟安毓眉头一皱,抬头去看的时候,身边的莲蓉已经是大惊失色地想朝上面去,走了两步估摸是想起钟安毓来了,紧赶两步过来道:“钟小姐,失礼了,今日恐怕有大事。” “何事?” 莲蓉眼底有些着急:“楼中来了一位不好相与的客人。来找麻烦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蕊月楼想来应该是慕容公子经常来的地方,能跑这里闹事的,可就是不给他面子的人。 钟安毓刚想再问得清楚些,就听三楼处传来“嘭”地一声东西破碎的声音,一个衣裳艳丽的女子就惊叫着从上头摔了下来。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人群受惊地四散开来,竟没有一个人上去相救。 钟安毓立时捏紧了手心,脚下一蹬,借着力量飞速朝着那落下来的女子射去。 好在她自小就随父在边关长大,武艺和力气都很强,接住女子之后,飞旋着身子将坠力卸去,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妆容精致,粉面桃腮,唇红若火,一双秋瞳里除了泪水还写满了惊魂未定。 好半天,等一旁的人群都围过来后,她才慌忙从钟安毓的怀里退了出来:“奴家无事,多谢姑娘救我性命。” 钟安毓只觉得姑娘虽离开自己,却香气残留,久久不散…… 这蕊月楼是盛京城最热闹的花楼果非浪得虚名。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钟安毓到底是来做正事的,略问清楚了好闪人。 姑娘刚要说话,却听一声喊:“哎呀我的凤鸢姑娘!您这是、这是怎么了呀!你可是花魁娘子若是伤着了,恩客们可是要责骂我的。” 钟安毓转眸一看,来人是这蕊月楼的老板。 她上下查看了一下自家的姑娘娇美的身子,这才看向钟安毓:“这位公子……哟,是个姑娘呐。” 凤鸢连忙道:“是这姑娘救了我。” “多谢了。”老鸨谢过之后问:“您一个姑娘家过来这儿,可是为甚?” 钟安毓自然看出了老鸨眼里戒备的神色。顿时有些苦笑,这等青楼柳巷,来此的女客通常都不是什么善茬。 要么,就是家中的悍妻前来捉夫,要么就是哪家小姐跑来消遣或是同行闹事。 想到这一层,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她明明救了她家的姑娘,反倒没有应该得到的感激了。 “我此番前来只是有人相邀,别无此意。” 凤鸢也连忙相护。 只是这老鸨依旧是疑虑难平,她凝眉正要再问,只听得楼梯上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还带着笑。 “妈妈莫恼,人,是我请来的。”老鸨和钟安毓都抬头去瞧。 她已经听着旁边儿有人惊讶叫出了男子的名字。 “是慕容公子!” “果真是他,俊逸风流,翩翩才子啊!” 慕容煜乌发束在头顶,玉冠上插了一支簪子,手执折扇,一身浅蓝深衣,笑容肆意。 他身后跟着莲蓉,这姑娘方才想必就是去寻他的。 他将扇子一收,笑着道:“你来了。” “原来……是慕容公子的客人。您瞧我,真真是该打!”老鸨重又热情起来,引着她朝他去:“姑娘这边儿请。” 经过三楼过道的时候,钟安毓瞧了一眼方才发生事情的过道,看见那地方有人正在打扫和处置破损的栏杆。 “坐吧。”绕过屏风,慕容煜抬手指了一方桌椅的一边。 钟安毓依言坐下。 慕容煜轻掸衣裳也坐了下去。 紧接着外头一群漂亮的女子鱼贯而入,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 他亲手斟了一杯酒,递到了她面前:“这是去岁的桃花酿,陈年的酒虽香,却易醉,在下也不知道钟小姐的酒量,所以先试试这个。” 钟安毓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一饮而尽。 慕容煜击节而赞:“钟小姐果真女中豪杰。”说着又替她斟了一杯。 “这里也没有要紧的旁人,慕容公子不必这般虚与委蛇。”她凝眉打断他:“坦白说,公子是不是对‘小姐’儿子有什么误会?” 钟安毓将手缓缓抄起,扫了一眼四周:“不然又怎会将地方约在了烟花之地?嗯?” 不等他回答,又道:“还是我钟安毓什么时候得罪过慕容公子?” 第四十四章 送你几筐也成 “你可还知道这蕊月楼是风月之处?”钟安毓凑近了些许:“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你叫我来这儿谈生意,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钟小姐怎么能这么想呢?”慕容煜轻扬眉梢。 其实钟安毓所料不差,他之所以将她约到这儿来,其一是料定了她必定会来。 其二么,就是因他觉得钟安毓上次在布庄仗势欺人,想好好地给她个教训。 但,他现下有些犹豫了。 “如何作想,我说了,你不认又有何用?”钟安毓也是个洒脱的,提了一句之后便将杯中酒倒了,又抬手将酒壶从他手边夺了,自斟自饮:“闲话少说,慕容公子,你的绿柳庄卖是不卖?” “卖。”他轻笑一声,略略歪头打量着面前不露真意的女子,忽然就起了些兴趣。 “所谓真金白银,童叟无欺。”钟安毓看着他的眼眸开口道:“吉祥钱庄的银票,盛京最牢靠,一手交票一手交契,可好?” 慕容煜眼波流转,觑向屏风另一边,轻笑道:“不着急,有人想谢你。” “你……”钟安毓皱了眉头,却忽听一声琵琶音。 她转眸去看,一名美貌女子半遮着面容款款走了出来,那漂亮充满灵气的翦水秋瞳瞧着略有些眼熟。 女子看她在在瞧她,微微一笑抬手将面纱摘了:“恩公,是我。” 凤鸢盈盈一拜,已然是换了裙裾补了妆容。 钟安毓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道:“不过是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叫我恩公,我姓钟,叫钟安毓。” “钟小姐安好,今日奴家闻听是慕容公子将小姐约过来的,心下分外感念,若没有两位,奴家今日便要殒命在此了。”她抬眸道:“奴家身如蒲柳,别无长技,愿以一曲琵琶聊表寸心,还忘钟小姐莫要嫌弃。” 钟安毓知道这位凤鸢确实是想要表达感谢,没有旁的杂念,对她来说,这样纯粹的请求最是难拒绝,想了想便点了头。 凤鸢坐好之后,优美的琵琶曲便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慕容煜瞧在眼里,轻笑出声:“钟小姐,你可真是有耳福的,凤鸢姑娘是这儿的花魁,一曲千金。” 钟安毓没理他这茬,问:“方才发生了什么?” “嗯?” 她看向对面一脸玩味的男子:“你可别说你不知道,我方才上三楼刻意算了算时间和速度,遇着事情莲蓉必定不敢耽搁,会径直跑去寻你。” “你与她一道姗姗来迟,原本就在三楼的吧?” 慕容煜大笑着打开了扇子:“钟姑娘,你可真是个奇女子,连这个都能算出来。” 钟安毓得了夸却是没什么旁的表情:“我算术向来还可以的。” “没错。”慕容煜拿扇面儿朝着外头一点:“我方才正与凤鸢姑娘玩乐,怎料一个不长眼的东西闯进来非要凤鸢姑娘陪酒,将她打落了楼下。” 钟安毓眉心皱起:“他人呢?” 慕容煜云淡风轻地道:“被我好生送走了。” 她眉头皱得更紧:“就这样?” “没错。”慕容煜笑看她道:“也把他打一顿丢下楼么?” 钟安毓点头:“那是自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应当的么?”她嘲讽道:“你觉得你这般示弱那人就会感激你么?还是说,他跟你本就是一丘之貉。” “你若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慕容煜笑容不变,没有解释。 这个时候,一曲终了,凤鸢轻按琴弦,叹了口气:“钟姑娘,你莫要误会了慕容郎君。他非是不管,只是怜惜我。” “这从何说起?”钟安毓不解。 “那人本就与慕容公子有过节,这好几次都是因着他过来闹事,若是可以轻易处置了,那人早就倒霉了。只是碍着他身份高。”凤鸢眼角眉梢都染着轻愁:“要是得罪狠了,他可能会直接找上我等姐妹……” 钟安毓沉默了,似这等无赖,尤其是身份贵重的,最是难处置,旁人倒也罢了,青楼女子地位本就不高,惹上就太麻烦了。 就拿之前老鸨的反应就可以看出,钟安毓救了楼中花魁的性命,可她第一关心的,还是花楼的利益。 想折磨她们再简单不过,只要舍得花银子,买回去随意都可以。 “放心吧,我不会放过此人的。”慕容煜淡淡一笑:“可是,我会用旁的法子。” 钟安毓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慕容煜,见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世的时候,慕容丞相曾发落了许多与他们正见不合的人。 天下都觉得他乃是天下第一奸相。 如今看来,慕容煜又何尝不能用这等法子釜底抽薪,替凤鸢姑娘永绝后患呢? “至于绿柳庄……”他见她盯着自己看,忽然提道:“钟小姐为何要买?” 钟安毓笑道:“慕容公子卖东西都要问得这般明白么?” “倒不是。”他说:“只是庄内几株桃树我甚喜欢,你若买了,我可否桃花开时还能去小酌几杯。” 钟安毓愣了一下,心想本小姐要的只是那三千两银子的古董,便爽快地点头道:“你若是卖给我了,莫说是看桃花了,便是桃子熟了送你几筐也成。” “……”少顷,慕容煜忽然大笑了起来。听得钟安毓一头雾水。 好一会儿他才停了笑:“原以为你是英姿飒爽的,没想到钟小姐是这般爽快又有趣的人。” 两个人,喝酒听曲,不久之后便将绿柳庄的事儿谈妥了。 约定好两日后让小柒去管事处签订契。 离开时,慕容煜也没说话,钟安毓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 “钟小姐这是何意?”慕容煜眉梢一抬。 钟安毓回眸道:“我钟安毓不喜占人便宜,今日酒菜自当一人一半。”话罢径直朝着楼下走去。 慕容煜凝眉看了那银票良久,忽然道:“来人。” “公子,有何吩咐?” 他抬手将那章银票递给属下:“将这个给方才那位穿着白色深衣的钟小姐送过去。” “是。” 他走到窗边,垂眸去看她渐渐融入街市的背影。 华灯初上,阑珊灯火。 第四十五章 二拒老夫人 不多时,下属回来复命。 “那位姑娘没收……” 慕容煜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知道了。” “那属下先告退了。”随从行了礼,正要退出去。 “等等。”慕容煜手中的折扇轻扇了扇:“你再带人去查一查,三日前我马车经过的布庄里是否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随从一愣。 慕容煜轻笑道:“这样的女子绝不会是个无缘无故仗势欺人的。” 她不管身份,救了凤鸢,又是个不肯占他人便宜之人,冰雪聪明,骨子里还有正义感。慕容煜想,当初传闻里那个年纪青青便上阵杀敌的巾帼英雄果然还是没有让他失望。 …… 钟安毓站在钟府高大的墙根下时,可对慕容煜没什么好印象,路上就已经将这人骂了十七八次。 “慕容煜这个混蛋,约什么时候不好,非得约大晚上!” 小柒也有些为难,说:“要不就走侧门吧?” 钟安毓凝眉道:“不可。”她转头盯了小柒一眼:“若是走侧门,咱们先前偷偷翻墙出门不就白辛苦了?” “也是。”小柒也只得安慰她,顺带也安慰自己:“好在咱们今日穿的男装,行动上多少也比较方便的。” “嗯。”钟安毓目测了一下墙壁高度,冲小柒道:“我有武功在身,倒是容易,不过你就比较麻烦了。” 她微微弯下腿:“你踩着我腿上去,快。” “这……”两个人先前出来的时候里面有树可以借助,但是现在一整段高墙可什么都没有! “别磨蹭了,再晚点儿旁人可就发现了!”钟安毓催促。 当朝虽对女子管得没有前朝那么森严,但是高门贵女逛花楼这样的事情,属实也是少不了被人指摘的。 “嗯。”小柒也知道其中厉害,连忙照做。 两个人好不容易回了屋子,刚点上灯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钟安毓和小柒都是一惊,她们此刻可还穿着男装呢! “大小姐,是奴婢。”是春杏的声音。 两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春杏和赵嬷嬷虽然已经投诚,但该防着的也还是得防着。 钟安毓朝小柒使了个眼色,小柒便走过去开门:“来了。” 春杏进来的时候没瞧见钟安毓的身影。 “大小姐呢?”她疑惑地问。 不一会儿床幔一撩,钟安毓才从床上下了:“什么事?” 春杏有些惊讶,方才分明才瞧见灯亮着,小姐应该刚回来,怎么一回来就朝着床上去呢? 不过她也明白不是什么事都要问的,便福身一礼道:“是这样的,小姐走后不久,老夫人就派人过来了一趟。” 钟安毓眉头一皱,顿了一下才道:“祖母派人过来做什么?问过么?” 春杏应道:“奴婢问了,可是那位姐姐却什么都没说。” “嗯。” “奴婢依着小姐的吩咐,随意编了个幌子将她打发了。” 钟安毓微微一笑:“做得好。” 叫小柒掏出个银锞子赏给了她,又吩咐道:“明日老夫人那边儿若是再来人,你就依样画葫芦,再推拒一次。” “是,奴婢省得!”春杏谢了赏赐便退出去了。 今日小柒守夜,将们闩上之后,扭头就问:“小姐,这次咱们不在,就已经错过了老夫人的相请了,怎么还要拒绝呢?万一被老夫人发现了破绽可怎么办?” 钟安毓一边脱衣裳准备安歇,一边笑着道:“若不再拒一次,她才真的是要发现了。” “若我所料不差,今日她就虽怀疑咱们不在,也会有侥幸心理,将来说不定会细查,当明日咱们再拒,她就知道我一定是托词。” 钟安毓笑着问她:“小柒,若换了是你,遇着两次一模一样的情况,你是会去查最近的一次呢?还是去查视线不清,又相距好些时辰的昨天?” 小柒恍然大悟:“小姐,我明白了,到时候老夫人就算是查,也只能查到咱明天的那次,小姐稳稳地躲在屋里,谁也拿不了半点儿错处!”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示人以当示,便是这个道理。”有时候兵法一途,也可以用在别的上头。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果然又派了人过来。 春杏把人唬走之后便过来禀告。 钟安毓刚吃完早点,一面擦着嘴,一面道:“很好,一会儿午膳之前,咱们就过去拜见祖母。” 春杏一愣回身望了一眼门外:“小姐,既然横竖是要见的,人刚走,要不要奴婢把人叫回来?” “不必。”钟安毓笑眯眯地看着她:“应对像祖母那样聪明的人,就得要做到一点,那就是出其不意。” 老夫人这两天将整个府邸清理了个底朝天。当初玉夫人得到她扶持掌权,确实也立稳了脚跟,将整个钟将军府打理得不错。 只可惜这次一看,账面儿虽是干干净净,却有好些个银子不知道去向,最要紧的是,之所以能平账,还是因为有何氏那如山的嫁妆来填窟窿。 若当真论起来,成千上万的银子,估计也就流进了曾家的口袋。 老夫人一想到自己扶持了一个白眼儿狼就觉得气闷,连带着心情也不怎么美好了。 这次原本想着要给大孙女钟安毓一点儿下马威,敲打敲打她,却连吃了她两道闭门羹。 连嬷嬷端上来一碗红豆甜汤,劝道:“老主子莫要动气,仔细伤了身子,我看大小姐估计也就是一时没想明白,等她改日吃了亏,也就明白了您的厉害。” “哼。”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这会儿她心绪已经冷静了许多,并没有接话,眼眸一动,却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连嬷嬷。派几个人去瞧瞧,大丫头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 连嬷嬷的身子一顿,忽然惊讶地看向她:“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小姐可能不在府里?” 老夫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等连嬷嬷到外头将事情安排下去了之后进来,她有些忐忑地道:“这……不太可能吧,大小姐本就是个跳脱的性子。” “若当真要出府,自会像前几次一样,又怎会偷偷摸摸?” 第四十六章 这次恐怕要失算了 “话虽这样说……”老夫人凝眉道:“小心些总是好的。” “是。” 不过,快到午时的时候,探听的人还没回来,外头的丫鬟便忽然来报:“老夫人,大小姐求见。” 连嬷嬷和老夫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老夫人敛了敛眸,不动声色地吩咐:“叫她进来。” 很快的,钟安毓便着一身月白色元缎刺绣褙子款款走了进来,行礼道:“孙女拜见祖母。” “起来吧。”老夫人抬了抬手,指了个座儿。 待钟安毓坐下之后,老夫人便开了口:“你倒还知道来?” 钟安毓一听就知此言不善,也不着急,笑着道:“我先前来见祖母,您不肯见我,孙女私心想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妥帖,故此一直在屋里静思己过。” “祖母可是气我两次都不过来?”她笑眯眯地道:“孙女也不过是因觉着自己对错处认识得不够通透,若是厚着脸皮过来了,祖母相问,岂不是又要惹您不开心?”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和缓了脸色:“这么说,是我误会毓儿了?” 钟安毓连忙笑着站起来:“哪里的话,祖母同毓儿血浓于水,又怎会在意这些?若有怠慢之处,孙女向祖母赔不是了。” “毓儿有心就行,祖母又怎么忍心怪责?”老夫人脸上带着笑,话锋一转:“旁的都是些小事,只是眼看收成在即,毓儿何时去庄户上盘账?” 钟安毓眉梢微微动,走过去道:“祖母,您也知道,我虽从小就同父亲在边陲之城长大,也有过行伍的功勋,不过,哪怕携着万夫不当之勇,若真在庄子里遇着几个不长眼的……” 她看了老夫人一眼,笑着道:“把人打了倒也罢了,若是有人捅到了言官御史处……”钟安毓凑近了些,轻声道:“我受罚事小,爹爹的前途事大,祖母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果然皱起了眉头。 钟安毓知道,似老夫人这等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家族的前途做赌注的。 她想了想,又看了钟安毓好一会儿,才松口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支持?” 钟安毓一笑:“祖母放心,要得不多,十数个能打的家丁,还有……”她目光微微转动,落到了连嬷嬷的脸上:“也想请连嬷嬷一道走上一遭。” “老夫人……”连嬷嬷猝不及防,不由得心下惊诧。 老夫人没有说话,凝眉想了半晌,才道:“毓儿,连嬷嬷是我身边儿最倚重的嬷嬷,离了她我可不习惯。” “除了连嬷嬷,其他的我应了,你就另外挑两个同你一道去吧。” 钟安毓瞧着老夫人笃定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四下看了看,又撩开帘子瞧了瞧外头候着的丫鬟,最后叹了口气:“那就……就椿梁一个吧。” 椿梁也是老夫人房里的四个大丫鬟之一,虽说资历老,做事也妥帖,但论及受宠程度,还是不及其他三个。 老夫人略想了想,椿梁是伺候在屋子里的,父母双亡无牵无挂,也不是个家生奴婢,身份在钟府是属于不上不下那种。 没有家人,那就意味着没旁的关系可以得着提拔,也意味着没有人能拿捏住她。 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盯着的人,她自然知道椿梁和府里两位小姐或者是玉夫人都没有联系,从这一点上看,钟安毓选了这个人,她还算放心。 “好吧。”她微微抬眸冲门外喊了一声:“椿梁。” 帘子一掀,走进来一个鹅蛋脸高瘦清秀的姑娘:“老夫人。” “你今日便跟大小姐去吧。” 椿梁猝不及防,惊讶地抬眸。她脸上的着急表情绝非作伪。 非但老夫人,连钟安毓都知道是为什么。 椿梁是怕离了老夫人,她就再没了靠山,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唯一能倚靠的人只有老夫人。 老夫人不等她开口求告,便缓声安抚道:“你先去听大小姐吩咐做事,等事办完了,还是能回来的。” 椿梁这才松了口气:“是。”她应了声之后就走到了钟安毓身后。 钟安毓脸上没什么表情,蹲身一拜:“既然祖母已经派了人,那孙女就不打扰祖母休息先告退了。” 老夫人抬手挥了挥:“去吧。”冲身侧的连嬷嬷吩咐:“送送大小姐。” 连嬷嬷送完人回来,有些愁眉不展,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老夫人,您说说,大小姐她把椿梁要去做个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夫人抬手揉了揉额头的穴位:“她想要了你去,那倒是省事,但凡是钟府的产业,哪怕不是咱们府里的,相熟些的府邸,谁不知道你?” “椿梁不一样,她几乎都在我这屋子里走动,那些人可不会轻易给她什么脸面。”老夫人笑得有些得意:“大丫头以为但凡是我屋里的人都能顶事,也不好好打听下你们的情况,这次吃亏是板上钉钉的。” “是。”连嬷嬷也笑道:“还是老夫人看得深,等大小姐碰了钉子,也只能回来求您出面儿了。” “正是这个理。”老夫人点点头。 福寿苑这边儿心情愉悦,钟安毓那儿也是一样。 等回了院子,春杏上了热茶,她便一边喝茶一边吩咐:“春杏,这位想必你也认识,是老夫人屋里的椿梁,你与她熟悉些,就先带她去歇息吧。” “是。”春杏一躬身,领了人出门儿。 小柒看着她们从窗外走过的身影,低声道:“小姐,您要这个椿梁有什么用。” “怎么了?”钟安毓来了兴致,笑看着小柒道:“你觉着要谁更好?” “依奴婢看,要不到连嬷嬷,老夫人屋子里四个姐姐,要谁也比要椿梁姐姐强啊。” “哦?还有这讲究?”钟安毓好笑地听小柒继续说。 “椿梁姐姐没有背景,虽说做事果决又妥帖,是那几个姐姐里最好的,可惜没有任何背景,府中都认识她倒还罢了,可外头庄户就不行了,他们必定不认识椿梁,小姐你这次恐怕要失算了。” 第四十七章 椿梁 “这个倒不见得。”钟安毓将茶碗盖子拿在手里打量,上头优美蜿蜒的翠色花样被一条圆润的圈线控在其内,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圈儿里的花纹,轻启红唇:“钟府的种种,只不过就是这盖子上的青花,你和老夫人她们都只看到了里面的花样,而我,却知道这些花永远也伸展不出去的圈儿。” 钟安毓将盖子放回了原位,微闭上眼眸:“我要了椿梁,可不是为了在明日庄子里头盘账能得些好处。” “那小姐要的是什么?”小柒疑惑地问。 “我要的,是她这个人!” 小柒听了这话,心下一跳,只觉不可思议:“小姐,你是不是想岔了?椿梁可是老夫人屋里的人!莫说跟咱们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便是能有,也绝对把她拉不过来!那位可不是银子就能收服的人!” 钟安毓微歪了歪头:“本小姐当然知道。”她抬高了下巴:“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用银子收买这样没用的手段。” 财富和威胁,只能得到人一时,却得不到一世。 而她要的,是椿梁一辈子只听命她一个! “小柒,明日一早,你去找黎叔他们办一件事。” “请小姐吩咐。”小柒连忙应声。 钟安毓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柒一脸疑惑地退到一旁,凝眉福身道:“是。” 次日清晨,春杏领着椿梁过来的时候,就只瞧见钟安毓坐在八仙桌旁看书。 听见开门声,她略略抬头:“起来了?” “是。”两个丫鬟齐声回话。 椿梁不是房里的人,自然不好开口询问,春杏察言观色,发现大小姐没什么表示,便上前一步道:“小姐,你还没用早膳吧?” “嗯。”钟安毓头也没抬地继续看着,等翻完了手里那册书,她才笑着抬头:“你既然来了,便去厨房领些饭菜来。” “是。”春杏看了一眼椿梁,就退出了房间。 椿梁一个“外人”杵在那里,整个屋子里除了她就只有钟安毓一个,着实有些尴尬。 但她却是稳稳地站在那里,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行一步路,始终谦卑规矩的样子。 钟安毓心下暗自点头,这样的丫鬟,任谁都挑不出一个错儿来。 “椿梁。” “大小姐。”椿梁躬身行礼。 钟安毓笑着道:“你既然来了,一会儿就一起用饭吧。” 椿梁神色淡淡的,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奴婢是下人,自然当安守本分,大小姐赏赐原本不该辞,但唯恐不守规矩连累了老夫人的贤名,一会儿奴婢还是和春杏一道用饭吧。” 这一通话说下来有理有据,让人生不起气来。 “祖母教导得好,椿梁姑娘是个极守规矩的。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了。”钟安毓也不多言,她本就只为了牵出个话头来。 椿梁悄悄看了她一眼,果然问道:“大小姐,恕奴婢冒昧,今日要去外头庄户盘账,只不知道这么早,小柒去了何处?” 钟安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的,我派她去做一些事儿,这次盘账也不必等她了。” 椿梁听了眼神微微一动。 钟安毓自然也没有放过这些细节,只是红唇微勾,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不一会儿春杏就回来了:“今日的饭菜是水晶包子,炒青菜和红豆粥,迟了些时辰去,所以奴婢热了热。” “嗯,不妨事。”钟安毓舀了些粥,吃了两个包子,余下的分给了椿梁与春杏一起吃。 一切妥当之后,她也没耽搁,叫春杏拿着老夫人的信物去领家丁。 椿梁瞧着便上前两步:“大小姐,福寿苑奴婢熟悉,让奴婢去会好省事许多,您找老夫人讨了奴婢来帮忙,不就为着这些事儿么?还请大小姐让奴婢替您分忧。” 春杏拿着信物迟疑地看着钟安毓。 “椿梁说的是哪里话?”钟安毓当然看出来她是想回去叫人查小柒的去处,只笑着道:“我从边关回盛京时日并不长,身边儿也就小柒一个得用的仆从,这回又是去庄户上。如今小柒不在,我能仰仗的,就只有你椿梁姑娘了。” 椿梁眉头微皱:“小姐言重了,春杏也是个勤勉的,自当为大小姐所用,至于椿梁……” 她话还没说完,钟安毓便冲着春杏道:“得了椿梁一声夸赞便飘飘然了么?还不勤勉些走一趟福寿苑?” 春杏如梦方醒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椿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咬紧了唇瓣。她一开始就知道这位大小姐与众不同十分厉害,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瞒着老夫人做事…… “行了。”钟安毓可不管她心下如何作想,笑着道:“春杏领了人自然是去门口候着的,我们便先行过去吧?” “是。”椿梁微微欠身让开了路。 主仆二人到了大门不久,春杏便领着人来了。 钟安毓套了辆马车,便朝着钟家在郊外的庄子去。 将军府的铺子和庄户与旁的贵族比起来都不算多,庄子也就四个。 钟安毓挑选第一个去的,就是离开盛京直线距离最远的一个。 那地方前面有一片林子,路也并不敞亮。 春杏瞧着外头的风景有些怕。 “小姐,这里该不会有歹人吧?” 钟安毓从窗帘缝隙看了看,淡淡道:“不会,盛京是天子脚下,那里是路人常走之地,当然会有京城卫所的将士定期清剿,什么土匪歹人的,脑子坏了才会在这儿来饿死,或者送命。” 春杏闻言松了一口气。 钟安毓刻意观察,发现椿梁似乎也放松了许多。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蔽了她眼底那抹狡黠的光。 没走多久,椿梁便开了口:“大小姐。” 钟安毓不动声色:“怎么了?” 椿梁笑着道:“奴婢早前喝多了粥,想出去方便一下。” 钟安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椿梁交握在胸前的手指微动,显然有些紧张。 好在钟安毓并没有为难,笑着道:“也好,这儿灌木密集,又刚出城不久,最是安全,你去吧。” 第四十八章 大小姐需要椿梁做什么? “是。”椿梁埋着头,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钟安毓叫停了马车,放她下去了。 春杏有些懵,捞起厚重的帘子朝外头瞧,椿梁已经没入灌木消失了踪迹。她转头皱眉道:“小姐,这才多久啊。出门儿的时候不是都出恭过么?” 钟安毓轻笑一声:“我早料到她会离开马车。” 春杏愣住:“小姐连这个都能预料?” 她没解释,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淡淡道:“非但这个,我还知道她这如厕时间可不会太短。” “走。”钟安毓咻然起身:“咱们去催上一催。”说着就跳下了马车。 “大小姐,您要去何处?” 问话的是府里的车夫。 钟安毓笑着扫了一眼车后头跟着的一众家丁:“左右是要等椿梁姑娘的,我到四周走走,大约……一盏茶时间就回来。你们就都在这儿候着吧。” “是。” 椿梁离开马车不远后,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提起裙摆就朝城门跑。 大小姐将小柒派出去必定是做一些秘密的事儿,她必须将这消息传回府邸给老夫人,也方便派人去查。 椿梁虽是内宅里的丫鬟,但当初为了能在老夫人跟前儿露脸,没少锻炼,脚程在福寿苑四大丫鬟里头是最快的。 刚才出城的时候,她刻意留意了外头的声音,也按车速大略估计了一下需要的时间,觉着只要快些,便能圆回去…… 可算盘虽说打得好,但终究落了空。 钟安毓一袭浅蓝的身影一晃,轻盈地落在了她的前路之上。 椿梁心下一震,满眼惊惧地盯着面前人的背影。 “大小姐!您等等奴婢!”椿梁的身后传来春杏的声音,紧接着灌木一动,春杏果然从里头钻了出来:“咦?椿梁姐姐,你怎么……” 椿梁转眸,目光锁定了面前的钟安毓,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椿梁,你急急忙忙是要去哪儿?嗯?”钟安毓终于转过身,依旧是一脸笑模样,轻松的表情就好似是路上偶遇一般。 椿梁黛眉轻皱,计上心来,她睁着眼狡辩拱手道:“大小姐容禀,附近虫蚁过多,奴婢一路找过来,又恐怕小姐等得太久,所以便着急小跑。” “很是合理。”钟安毓笑出了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出恭这等私密之事,寻常人恨不能离人群越远越好,我倒是头一次遇着专往人多的地方去的。” 椿梁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钟安毓回眸睃了她一眼,一面踱步一面道:“也是,椿梁姑娘是老夫人屋里的人,最是忠心不过,无论什么时候都得紧着我那祖母来。” 她走到椿梁身边,抬手勾起女子尖尖的下巴:“椿梁呀,我不过是借用,你有自己效忠的主子,做出这等事情我也能理解,可是本小姐已经发现你的行踪和意图了,你又何必抵死狡辩呢?” 椿梁凝眉将头别开。 钟安毓指尖一空,微笑着轻搓了搓手指缓缓收回:“你这样,道叫我看轻你几分。” 椿梁挺起胸膛,斜了她一眼:“大小姐,您也莫费那么多口舌,我既然是被你截住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倒是,不想怎么样。” 春杏听着她们的话只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怎么说的什么和此刻的表情都那么地违和,让她听得有些晕,早知道就乖乖待在马车里好了…… 钟安毓没理会春杏,继续道:“椿梁,我也知道你是个有能力有手段的丫鬟,你若不是个好的,似我祖母那般的人又如何会将毫无根基的人提拔到身边做四大丫鬟之一?” “哼。”椿梁不等她说完便轻哼了一声,冷然地朝着盛京方向道:“老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情同再造!大小姐也不必夸奴婢,奴婢是绝对不可能改弦更张的!若是……” 她冷眸看向了钟安毓:“若是此番大小姐发现了这等行径恼了奴婢,自可以将奴婢打发了回去!便是要罚,奴婢也绝无半句怨言。” 钟安毓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眸,场面一时紧绷。 就在春杏快要忍不住说话的时候,钟安毓却先开口了:“我知道你幼弟的下落。” 椿梁原本古井不波的沉静容色就如同一瓢热油泼进了水中!她红着眼眸微侧了身子:“你说什么!?” 她没有称“大小姐”而说的是“你”!钟安毓一早就知道弟弟失散这件事一直是椿梁的心病,当初椿梁被卖入钟府的时候已经是她寻找幼弟无果绝望之后的事了。 “我说,我知道你弟弟的下落。”钟安毓淡笑着道:“你若相信,我们便可以再谈。” 椿梁就好似没听见她这句话一般,咬牙道:“你怎知道我有个失散的弟弟?!这件事情,哪怕是当初将我卖入钟府的人伢子都不曾知晓!”而且,椿梁记得,她甚至连老夫人屋里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起过! 而眼前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大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椿梁啊,我很欣赏你。”钟安毓上前一步,抬手替她扫落肩膀上沾染的草叶子:“你帮我,我便替你找回你弟弟,照顾他,如何?” 椿梁垂眸,眼里阴晴不定,她原以为这一生一世唯有权柄体面能让她一时忘记过去的痛苦,可忽然出现胞弟的消息,彻底打乱了她心中的平静! 钟安毓看出了她的犹豫,轻轻拍了拍椿梁的肩膀:“这事儿,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即便你拒绝,我也不会为难你弟弟,再者,本小姐也可以答应你,绝对不会叫你去做伤害老夫人的事情,你好好想想吧。” 她说着冲春杏使了个眼色便朝着来路去,头也不回地道:“城门就在前面不远,你要是想去报信,我绝对不拦你,你也还来得及向老夫人表忠心。” 椿梁的手指颤抖,好一会儿,她骤然转身,捏紧了手心,高声道:“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您又需要椿梁做什么?” 第四十九章 我答应你 钟安毓的脚步一顿,脸上露出笑容来,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回眸看去,椿梁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我要你在祖母做出有损于我的事时告诉我,帮助我,不算过分吧?” “好。”椿梁站正了身子:“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她话锋一转:“我要先见到我弟弟,大小姐你空口白话便想让我相信,未免也太儿戏了。” “这是自然。”钟安毓点点头:“我钟安毓一言九鼎,令弟我已经派人去接了,相信三日内便能到盛京,你且等等。” “是。”椿梁一躬身:“好几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几日,一切事情,我要见了弟弟再同大小姐谈。” “可以。”钟安毓笑着道:“那么,这几日也请椿梁姑娘暂时莫要轻举妄动。”她睃了一眼那片城墙便朝着马车走去。 椿梁将唇色抿得发白,回头望了一眼,最后也跟了上去。 主仆都已经说开了,椿梁为了暂时避嫌便也不愿再去车上,而是跟在后面。 春杏默了良久,才压低声音惴惴道:“小姐,椿梁她……有个弟弟?” 钟安毓微笑着抬手舒展了一下广袖,淡淡道:“椿梁是个父母双亡的,她幼弟是她唯一的亲人,应该是寻了数年,已经断了念想。” 春杏张了张嘴本想深问,但想想自己也不似小柒一般与钟安毓打小的亲近,便也闭了嘴,想了想道:“难怪您一早就把小柒派了出去,就是为着这个事儿吧?” “没错。”钟安毓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她,深看着春杏的眼眸道:“我叫她去告诉我的人,去不远的一个小镇带一个乞丐回来。那乞丐,便是椿梁的弟弟。” 春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钟安毓无所谓地笑:“你和赵嬷嬷既然已经投了我,我这人既然选择了你们,便会信任你们,所以春杏,也请你信任我。” 春杏心下感动:“多谢大小姐不计前嫌。” 钟安毓抬手将她扶了:“我从不相信人心没有缘由地良善,我只相信,春杏你在我手底下,本小姐必定能护你周全,给你体面,不过……多大的体面,可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你自己挣的。” 春杏咬牙道:“小姐放心,春杏一定全力以赴!” “那便最好。” 一路无风无浪地到了庄子里,此时刚过午。 随意用过些干粮钟安毓便叫椿梁将管事的叫到了院儿里。 “小的见过大小姐,大小姐之威名,我等早已耳闻,也请大小姐替我等,恭问老夫人,玉夫人金安。”管事的是个特别会说话的小胡子,有些发福,面容瞧着是再和气不过的。 礼仪态度上头,钟安毓半点儿毛病没能挑得出来,微笑着抬手:“不必多礼,老夫人的安,我倒是能替你问个,只是管事许是消息不够通达。”她语调平静地道:“玉夫人那边儿因着犯了错处,这会儿估摸着还被老夫人拘着,我也见不着。” “呃……呵呵。”管事的干笑了一声,很是自然地转了话头:“小的姓崔,是这儿的管事。这几位都是庄上的大户,平日里有事儿,便是我们一同决断。” 崔管事一一介绍,众人也都上前见过礼。 钟安毓极有耐心,每每都在点头微笑,客气道:“诸位都是钟家的有功之人,不必拘礼。那么账册呢?” 崔管事看她望过来,眼角抽了抽,堆了满脸的笑道:“有的,有的。来人!给大小姐拿上来。” 钟安毓一抬眸就看见外面两个黝黑的庄户抬了一口箱子。 站在她身旁的椿梁都皱起了眉毛,春杏更是惊叹出了声:“怎的这么多?” 钟安毓不动声色地瞧着,那崔管事摸了摸两撇小胡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躬身道:“启禀大小姐,这个便是这三年来庄子上的账册了,因着周遭城镇颇多,又离盛京最远,各种杂项繁多,所以……呵呵,还请大小姐不辞辛劳,好生盘算一番才是。” 他抬头去看上头钟大小姐的表情,却疑惑地发现她只是一如先前一般微微笑着,半点旁的情绪也无,根本就看不透。 崔管事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古怪的忐忑。 钟安毓等了好一会儿,久到所有人都被沉默折腾出些烦躁来,她这才轻笑了一声:“替祖母过来盘账,哪里说得上辛劳?崔管事言重了。” 没等崔管事说些漂亮场面儿话,椿梁已经打开箱子取了一本放到了钟安毓的手里。 她随手翻了翻,开口道:“果真是繁杂呢。”话罢随手把册子丢到了几子上。 “是的,小人也这么以为。”崔管事谄笑道:“若是大小姐觉着盘账不太顺遂,也可以让小的和这几位庄户作陪讲解,毕竟这些年都是小的们在打理,必定比初来乍到的大小姐明白几分。” 钟安毓睨了他一眼,心说这姓崔的还真是自负,也难怪,这么多年,庄子来钱比起铺子,周期长得多。想要管理,路程也远得多。 莫说玉夫人,便是其他后宅里的京城贵胄们,也大都是不愿意年年岁岁去过问的,偷偷卷弄油水的,这庄子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是最多的一个。 “放肆,大小姐自有决断,由得你来说嘴么?!”椿梁皱眉呵斥:“玉夫人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礼仪规矩的?” 她能开这个口,钟安毓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此时此景,由椿梁来做这个打破和气的恶人倒是最妙。 “是,是小的僭越了,还请大小姐责罚。”崔管事赶紧表面慌张地请罪。 椿梁上前正想再斥,钟安毓已经抬手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话却是对那崔管事说的:“无妨的,崔管事快些起来。” 椿梁不解地看向钟安毓,后者冲她使了个安抚的眼色,她这才疑惑地回到了一旁。 钟安毓用再和气不过的语调笑着道:“我这次来呢,不过是老夫人体恤,过来分发些东西。” 第五十章 就看你说的合不合心意 “各位想必也知道,我钟安毓,是在边城行伍里出来的。”钟安毓也不避忌,笑着道:“哪里懂这些个什么盘账的,那便……先搁着吧?” 她说完话,吩咐了一声:“春杏,叫人去将东西抬上来。” “是。”春杏走后,钟安毓转眸看了一眼旁边的椿梁,果然在她眼里看出了浓浓的疑惑。她也没解释,只稳稳地坐在上首。 不多时,几个家丁抬了几个筐上来。 “大小姐,这是……”崔管事,疑惑地问。 “哦,是面粉。”钟安毓笑眯眯地走下去,素手揭开了盖着筐子的麻布,露出里头一袋一袋的东西来。 她拍了拍手,看着下面众人道:“去把咱们庄的人都叫来吧。”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钟安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院子里人越来越多,渐渐排到了院门外去。 “大小姐,我们庄子八十个能干活的人,都在这儿了。”崔管事堆了一脸假笑。 钟安毓扫了一圈微微颔首,从一个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来看时候,里头是一匣银子,她和气地笑:“这些银两不多,每一块都是一两,不论如何,都是我和老夫人的体恤。” 一两银子在盛京能兑换一千多钱,于普通庄户人家看来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众人眉眼间都露出喜色来。 春杏和椿梁将银子挨个发下去的时候,众人也都不要钱地夸赞钟安毓与老夫人的英明,唯有立在首位崔管事低垂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都分发完了,崔管事微微抬头凝重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剩下的筐上,而下一瞬他,换成了一脸谄媚疑惑,问道:“大小姐,既然赏赐已发了,那这些面粉又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啊?”钟安毓笑这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江边城市种下的好麦子磨成。今年是个丰年,收成足,所以盛京进了许多,我打量着大家都辛苦,这么好的面粉合该给你们这些为钟府劳累的,所以,便带了过来。” 众人刚得了银子,一听还有好处,就都喜气洋洋,瞧着钟安毓这个忽然过来的大小姐也没有了崔管事等人宣传的恶感。 “不过……”钟安毓神色里似有些为难:“这已经给了恩赏,若再给,祖母那边儿也不好交代,大家也不能叫我难做不是?” 立马便有人应声:“那,大小姐带了这么多来,也不可能原路返回吧?” “那是自然。”忽然从外头传来小柒的声音。 钟安毓抬眸一瞧,小柒从外头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福身行礼:“大小姐安好。” “起来吧。”她冲小柒点了点头。 小柒起身笑着道:“我们小姐早听说了,庄子上的粮食似乎不好售卖,累积了许多。”她指着筐子道:“这次过来除了发放赏银,也是想用这种好面粉换大家的陈梁,也别管是虫蛀鼠咬,发了霉花儿的,一概兑换,不论好坏!” 这话一出,除了崔管事和几个“大户”其他人都是面露狂喜,一群人自发地跪地磕头:“大小姐真个儿是活菩萨啊!” “是啊!小的家里尽是坏了了陈梁,舍不得丢,即便难以下咽也只能吃着!” “多谢大小姐!” …… 钟安毓笑着扫了一眼脸色已经变白的几个人,走过去扶起一个寻常农户:“都起来吧,既然是替我钟府干活的人,自然不能亏待了你们。我和老夫人也盼着大家好生种地得些生鲜瓜果呢。” “小的们一定尽力!” 接下来,小柒春杏和椿梁一起给农户们兑换米面一时热火朝天,欢声笑语。 一个时辰之后,八十人,三十多户人家都已经兑换完毕,众人渐渐散去。 钟安毓特意把那些带来的家丁们叫来帮忙收拾院子。 她转眸一看,崔管事果然没走。 “崔管事?” “小的在。” 钟安毓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怎么?你可是还有要换的?”她假意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筐子:“实在不好意思,面粉已经换完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改日你来盛京城,我亲自遣了人同你换。” 崔管事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瞧了一眼桌子上的几本她方才翻看的账册便哆嗦着噗通一声跪下了。 钟安毓故作惊讶,明知故问道:“崔管事为何如此?” “大小姐……小的、小的愚昧无知,猪油蒙了心……”他抬头讪讪地道:“那账册里头并非实情……” “哦?”钟安毓骤然就收起了方才作态的那些和气表情,声音转冷,带了些懒散,转身朝着座位走去:“那本小姐倒是要好好听听了,崔管事先前不是头头是道的,如今又能说出些什么?” 崔管事也笑不出来了,他睃了一眼那些手持棍棒的家丁,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极有力气。 这会儿他就算想铤而走险也没那个能耐,只得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大小姐心如明镜,断事如神,就别打趣小的了……” “你有这个自知之明还算有救。”钟安毓懒懒地摸了摸桌子上账册的封皮。 这时候小柒走上前来,抬手递过去一本册子:“小姐,已经记录好了,请您过目。” “嗯。”她接过册子,素手翻开,头也不抬地冲崔管事道:“你心里有数,即便你什么都不说,本小姐也能从庄户上报的出产和大家的存量里知道你报上来的账目有很大问题。” “是!还请大小姐给、给小的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崔管事这会儿已经知道面前这位是个硬茬,绝不是玉夫人那等蠢货能随意糊弄过去。他重重磕了个响头:“小的说!小的什么都说!只求大小姐轻罚。” “轻罚不轻罚,那就得看你说出来的东西合不合本小姐的心意了。”钟安毓走到了崔管事的身前,话语里意有所指道:“本小姐认为,崔管事,对我,对老夫人,必定是忠心不二的。” 崔管事一愣,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钟安毓的眼睛。 第五十一章 就不劳烦庶母了 钟安毓蹲下,与他平视,循循善诱地微笑道:“这等事情,似崔管事如此大义的,怎么可能做出来?是不是有人……逼迫,而你,不得不做?你可要好好想想。” 崔管事何等奸滑之人,得了一句提点瞬间就明白过来,连忙道:“是!是玉夫人!没错!是她指示小的这么做的。” “果真?”钟安毓大笑着坐了回去:“你放心,老夫人最是英明,必定会为你做主的,只要你到时候在她老人家面前‘从实招来’!” “是!”崔管事十分懂事,配合地道:“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大小姐和老夫人替小的们做主。” 钟安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稍稍安抚了他两句就把人放走了。 春杏端了茶上来,钟安毓正喝着,一旁的小柒有些不放心,想说什么,看了一眼椿梁欲言又止。 钟安毓瞥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无妨的,椿梁姑娘不是个嘴碎的,我相信她也不会去和老夫人说。” 小柒虽说信不过椿梁但却信得过钟安毓,顿了顿便开口道:“小姐,我一看那个崔管事就不是什么好人,奴婢打听过,先前就是他鼓动这些人散播您的坏消息,想联合抵制您呢。” “随他。”钟安毓手托着茶碗,轻轻撇着茶汤上的浮沫,笑得轻松:“到底也是交到老夫人手里的庄子,不是咱们的,处置起来不容易而且也没那个必要。” 椿梁听到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小柒就懒得再管她了,直接道:“可小姐方才您对他说的那些话……您又没有什么十足的证据,说到底也只是把他变作个所谓的人证而已,老夫人若查出来不是这样,岂不是连累了您?” 钟安毓轻笑出声道:“小柒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玉夫人指使这等事情不过是牵强附会,自然是假的,但那又如何?老夫人只是想要一个由头收回玉夫人的权柄,只要她老人家说是真的,那事实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小柒恍然大悟,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椿梁,终于明白了。 这件事是为着老夫人的,对老夫人只有好处。即便椿梁知道了,也不怕她去福寿苑告密。 椿梁看了一眼天色,也知道小柒回来她们主仆必定有什么话要说,便主动地走到钟安毓跟前福身一礼道:“大小姐,天色不早,这儿的厨子都是寻常村姑,想必做出来的东西粗陋不合您的口味,奴婢过去帮把手。” 钟安毓赞许一笑,点头道:“去吧。” 椿梁退下之后,她将春杏安排去守着院门,整个院落就只剩下了钟安毓和小柒。 小柒上前跪地道:“小姐,奴婢不辱使命,虽有波折,但总算是办妥了。” “嗯,说说看,什么情况?”钟安毓点点头。 “您叫我带过来面粉的事儿,是黎叔叫了几个人乔装改扮成商贾去做的,面粉在盛京不是什么重要的货物,没有任何人注意。不过,那乞丐的事……” 钟安毓闻言眉头不由一皱:“怎么了?此事可是重中之重,比起来这庄子盘账都要紧几分的。” “不,不是。”小柒连忙道:“人是找着了,只不过黎叔带回来的人不止一个……” “什么意思?”钟安毓颇有些意外。 小柒便将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黎叔按照钟安毓吩咐去的那个镇子里头不止一个乞丐,在那间破庙里除了一个常住的生了重病之外还有其他六个。 “因都是男子,他们感情也还不错,平日里若有人要不到饭便会互相救助,黎叔一时不能决断就都带回了庄子,也叫了郎中好生救治,小姐,您看……”小柒有些为难,也怕钟安毓怪责她办事不力。 钟安毓倒是露出一抹好奇来:“哦?竟有此事?这样吧,我相信以黎叔的为人一定会妥善照拂的,再过一日就是约定买绿柳庄签订契约的时候,到时候给黎叔他们换了庄子,我再去探看一番不迟。” “小姐所言极是。”小柒心下终于是轻松了许多,脸上也露出了欢喜来。 最远也最复杂的庄子解决之后,其他四个就简单多了。甚至有的庄子得风声知道钟安毓的手段,便直接老老实实地交权或者投诚了。 钟安毓不过花了两日便将一切都掌握在手。 踏进福寿苑的时候,老夫人都还有些吃惊:“没想到啊,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原以为你还要在外盘桓两日的。” 钟安毓笑得得体,一招手,小柒便上前将所有田庄的账册都做递了过去。她拱手禀告道:“祖母,这里的都是旧有的伪帐,毓儿不懂算帐,两日时间也无法把好几年的东西全部捋顺了。” 钟安毓抬头看向老夫人:“具体的事情,孙女已经找了专门的人配合,老夫人只需要派遣几个得力的下人过去,便能一一厘清。” “甚好。”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她知道并非是钟安毓当真做不来或者找不到人来做,毕竟当初处理府邸里事情的时候,她都能重金礼聘几个账房先生,田庄的事情自然也能。 她这么做,其实就是表明一种态度:将所有的打理,包括一开始的事情全都交给老夫人的人,以为表明自己毫无争夺之心。 所以此刻老夫人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便开口问她:“大丫头,你事儿办得好,想要祖母给你什么赏赐?你尽管说,但凡是老身能给的,必定不会吝啬。” 她也相信钟安毓懂得分寸,不会提太过离谱的。 钟安毓抬头微笑着看了老夫人一眼,忽然一提裙摆跪了下去,不客气地开口道:“祖母,实不相瞒,孙女近日里总梦见母亲,当年跟随爹爹去边关的时候年岁尚小,只能劳烦庶母替我打理着亲娘的陪嫁,如今,孙女已经长大了,可以自行保存了,就不劳烦庶母了。” 老夫人微微皱眉,随手拨了拨菩提佛珠,开口道:“你还是想拿回你娘的嫁妆?” 第五十二章 一定是假的 “还请祖母成全。”钟安毓磕了一个头。 “嗯。”老夫人点头道:“此事我原是答应了你的,自然也会应诺,只是,这嫁妆是多少,又是哪些,总还是要……” “启禀祖母。”钟安毓笑着道:“孙女这儿刚好有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 老夫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天前她在自己面前说的那番话,那时候钟安毓曾说过,手里有这个底子,如今看来只怕就是这所谓的嫁妆单子! “我刚好叫下人带来了,请祖母过目。”钟安毓一抬手,小柒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嫁妆单子递了过去。 连嬷嬷看了老夫人一眼,待主子点头示意之后,她才拿了过来,轻摸了摸单子:“是南边儿的纸质不错。”又展开同老夫人一道看了一遍。 老夫人点点头:“这字迹也像,就是……”就是太新了,几年的陈纸,陈墨,不可能如同这般模样,但她话到嘴边并没有出口,而是随手合上了。 “可以。” “这么说,老夫人是已经验看过了?”钟安毓笑着问。 “嗯。”老夫人又冲着椿梁招了招手。 “老夫人。”椿梁走上前来听命。只听老夫人吩咐道:“你亲自拿着这嫁妆单子同大小姐一道去海韵园找玉夫人将上面的东西拿出来,若然有缺损的,便叫她兑成银子补上。” “是。” “多谢祖母。”钟安毓这次的拜谢倒是十分真心,老夫人叫椿梁同她去,也是考虑到椿梁已经跟了她们一路,算是熟悉的。 这一回,各自都得了好处,算是欢喜而散。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老夫人闭目养神,连嬷嬷拿了毯子替她盖上腿,轻声说:“老夫人,依奴婢看,大小姐拿的那嫁妆单子必定是假的,您为何还要顺着她的意啊?” 老夫人轻笑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此事不过是她二人相争罢了,左右与我是不相干的。我成全大丫头也算是对曾玉瑶的惩戒。” 连嬷嬷顿了顿:“您就不怕大小姐刻意多写,意图敛财么?” 老夫人摇了摇头:“不会的,当初何氏的嫁妆单子我是曾看过的,方才又瞧了一眼。相差并不大。”她似笑非笑地瞧着连嬷嬷道:“你觉得,她若当真如此,老身会遂她的意么?” 老嬷嬷笑道:“是奴婢糊涂了,老夫人最是英明不过。” 海韵园内,钟安毓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径直闯了进去。 玉夫人冷着脸坐在厅中:“钟安毓,听说你近日里很是春风得意,今天过来,是想看我笑话吗?” 钟安毓笑着看她,却并不说话,一旁的椿梁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玉夫人。” 玉夫人是认识椿梁的,一看是她,脸色变了些许连忙站起身来:“椿梁?是老夫人她……她有什么吩咐么?” 椿梁拿出那份嫁妆单子道:“老夫人吩咐奴婢,按着这单子,将先夫人所有的嫁妆清点了还给大小姐。” “什么!?”玉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有些腿软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钟安毓心下好笑,刻意上前道嘲讽道:“是啊,依着我朝的法典,母亲的嫁妆自然是给亲生女儿继承的,总放在庶母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配我亲娘呢?” “钟安毓,你!”玉夫人只觉有些头晕,身旁的贴身嬷嬷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喂水,掐人中。 钟安毓才懒得理会她,小手一挥:“动手。” 老夫人派来如狼似虎的丫鬟便冲进去翻找起来。 折腾半天,也只找出了一小部分单子上的财物。椿梁有些为难地看向钟安毓,她知道只找到这么些东西,莫说大小姐不满意,就算是老夫人那里,她也不太好交差,自然是还要有其他手段的。 但钟安毓既然跟来了,她是主子,而且现在至少明面儿上是最为得脸的小姐,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先问过她的。 这时候玉夫人醒了过来,看见大厅和目之所及处一片凌乱,捶胸顿足地哭道:“你!你们这是想将我赶尽杀绝啊!” “赶尽杀绝?”钟安毓凝眉一笑:“庶母言重了,我只不过是拿回来我该得的东西。” 玉夫人红着眼睛声音冷冷地一展袖子道:“现在已经将我这里翻得底朝天,叫我丢尽了颜面,你满意了?还不快滚!” “呵……”钟安毓上前两步,摄人的气势迫得玉夫人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她稳了稳心神:“你……你还想做什么?” 钟安毓没理她,与她擦肩而过坐到了玉夫人方才坐着的地方,轻轻摩挲着雕花孔雀纹的木扶手,语带讥诮地道:“原以为庶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现在倒是对您彻底改观了。” 莫名其妙被人夸了,玉夫人顿时有了不妙她的预感:“钟安毓!你想怎样?” 钟安毓笑眯眯地看着她道:“不想怎样,我只是觉得,庶母既然能把我们钟家的银子贴补娘家,对二妹妹自然不会吝啬?”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玉夫人顿时大喊。 “是不是血口喷人不重要,你放心,这事儿终究是家事,我还不至于捅到外头去。”她忽然收了笑,吩咐道:“椿梁,小柒,带人去我那二妹妹屋子搜搜,看还有没有这单子上的东西。” “你敢!”玉夫人失声尖叫道,要不是有人拉着,她只怕就要冲上来拼了。 钟安毓是个身怀武功的,自然不惧内宅妇人,她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我不得不提醒庶母一下。”钟安毓指着椿梁手里的嫁妆单子:“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单子,里头写的但凡是对上号的,可都是我合该拿着的东西,有何不敢!?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几个丫鬟婆子连忙领命。 留下玉夫人在那里神色惊怒,她抬手指着钟安毓的鼻子:“你为何会有这个东西!!这一定是假的!是假的!” 她疯了一样想追过去,却被钟安毓一把揪住了袖子,稍稍用力便甩到了地上:“别白费力气了。” 第五十三章 有人来找 “我明明已经把它……”玉夫人忽然顿住。 钟安毓冷笑着道:“这可是祖母亲自过目的,凭你一句假的,它就是假的吗?” 玉夫人攥紧了掌心,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母亲!母亲!”不多时,院子外头传来钟安敏带着哭腔的大喊声:“有人造次,竟然敢翻找我的屋子!” 等钟安敏跑进大厅,就瞧见钟安毓坐在上首的位置,而玉夫人狼狈地站在一旁。 “敏儿!”玉夫人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钟安毓!竟然是你!”她环顾了一下屋内,看着那些翻箱倒柜的痕迹,眼珠子都红了:“好啊!你欺辱我母亲,还欺辱于我!本小姐跟你拼了!” 钟安敏说着就朝她冲了过去。 钟安毓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都打定主意了,若是钟安敏敢做什么,她可以毫不客气地教训她一顿,反正玉夫人已经失势,钟安敏先动手,也可以打她一个不敬长姐的罪名。到时候便是闹去祖母那里,也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玉夫人一看见她的眼神就明白了钟安毓的打算,连忙咬牙上前一把拉住了自己女儿:“敏儿不可!” “母亲,你为何拦我!?我要撕烂她的嘴!”钟安敏怒气冲冲的模样,却被玉夫人抱得死死的。 “听话!”玉夫人正安抚着女儿,那边椿梁已经带着东西带着人过来了。 椿梁朝着钟安毓福身一礼:“大小姐,又查到一些,还余下三分之一的东西,凑不上数,您看……” “嗯。”钟安毓点点头,母亲嫁妆单子里最赚钱的五间铺子先前就已经拿回来了,就等着改日过去点算,余下的东西也算是十分多,她想了想:“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庶母和妹妹了,不够的部分祖母也有过发落,说是兑算成银子让庶母给我。” “什么!?还要银子?!”玉夫人额头青筋突起。钟安敏大叫道:“钟安毓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还只是我母亲嫁妆财物里边儿的,这些年铺子产出我都还没找庶母算呢。”钟安毓轻笑道:“不过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那些铺子的利钱就当给庶母打的折扣,庶母也不必还了,但少我的银子可就不能不给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这样吧,未免庶母赖账不还……小柒,椿梁,带人把庶母这儿值钱的东西都抬走,能卖几个是几个!” “你!你这个贱人!”曾玉瑶终究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椿梁凝眉道:“玉夫人,请注意您的言辞,这件事儿是老夫人吩咐下来的,您想跟老夫人作对么?” 曾玉瑶气得想吐血,却又不敢当真落下这个忤逆之名。 不但她要忍,还得让女儿也忍下这委屈! 钟安毓冷眼看着,直到将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屁股朝外头走:“多谢庶母招待,安毓告退了。” 直到钟安毓带着的所有人全都离开了这里,玉夫人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玉夫人……”有人过来搀扶着她去坐。 玉夫人腿一软,要不是钟安敏眼疾手快过去拉了一把,她差点儿摔倒在地。 “娘!您怎么能这么放纵钟安毓那个贱人!她就是个灾星,您方才若是不拦着,我定上去抓花她的脸!” 钟安敏气得要死,正说得起劲呢,玉夫人冷声打断了她:“放肆!” “娘……” “你以为你那点儿能耐可以伤到钟安毓吗?”玉夫人满眼阴冷地横了她一眼,吓得钟安敏脸色一白,身子哆嗦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娘……不然呢?难道就吃了这个亏,让钟安毓得意么?”钟安毓不甘地红了眼圈。 玉夫人抬手将她拉到身前来,目光怨毒地盯着门外:“自然不能的,目下形势比人强,咱们暂且的退让一时麻痹她罢了。你放心,娘一定会找机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小柒喜气洋洋地将所有东西点算入了钟安毓的小金库。最后将实际的财物清单交到了钟安毓的手里:“小姐请过目。” 钟安毓一瞧,心里也不由得高兴起来:“竟这么多?”母亲的财产可跟她一开始她的一千几百两银子的身家不可同日而语。 “是啊,这些首饰古董字画还有房屋地契等等,换成银子少说也有几万两银子,更别提那些赚钱的铺子更是无形的财物。小姐这下也算是京城里头有钱的人了。” “这些钱,还不够。” “这还不够啊?”小柒愣住了:“这银子足够小姐和老爷富贵安泰地过下半生了。” 钟安毓心下苦笑,只是这样,不足以保护自己和爹爹,盛京城里,波云诡谲谁也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多些财富傍身总是有备无患的。 她吩咐小柒拿了毛笔过来,就着她刚理好的清单,勾画了一番。 小柒拿过来一瞧,除了一样贴身的首饰和,先夫人常用的物件儿外,其他都勾上了,她疑惑地问:“小姐,这是……” 钟安毓一摆手:“将我勾了的都拿去变卖换成银子,我自有用处。” “啊?”小柒顿了顿躬身道:“是。” 有了钱,就有了底气!钟安毓就能给黎叔他们这些老卒博一个富足前路! 第二天便是同慕容煜约定的去庄子里签订契约的日子。 钟安毓日上三竿才起身,小柒替她梳洗完毕之后便禀告道:“小姐,您既然已经起身了,那奴婢就先去绿柳庄了。” “嗯。”她点了头正想说什么,就听门外春杏走了进来,脸上有些愁。 小柒和钟安毓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 “怎么了?”小柒问。 春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冲钟安毓道:“小姐,有位叫明逸的侍从在外头找您,身后还跟着个公子。”她有些气:“哪有公子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到闺阁小姐家大门口要见小姐的?这不是折辱人么?门房赶他们,他们也不走。” 春杏道:“我看,小姐您还是别出门了,省得被人给缠上,到时候老夫人那儿指不定怎么看您。” 第五十四章 我要等着她出来! “有什么打紧?”钟安毓无所谓道:“当初我在边城里众位将士也经常来府邸找我切磋,并无不妥。” 小柒也点点头:“是呢。不过……”她转头看向钟安毓:“这是在盛京,还是注意些为好。” 钟安毓站起了身笑了笑:“罢了,今日倒是也没有时间招呼他。”她转头对小柒道:“我方才就想跟你说的,今日我同你一道去绿柳庄。” 小柒一愣,忽然想起黎叔带回来的几个乞丐之事,便了然于心:“是。” “走吧。” 钟安毓带着小柒去马厩套了个马车,到了大门口时候,果然看见是越子钦同明逸巴巴儿地站在门口。 她掀开车帘露出脸来。 越子钦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明媚的笑容:“安毓,你来了?” “嗯。”钟安毓当先开口道:“我今日有事要做,不得空同你玩,你改日再过来寻我吧。” 越子钦有些失望,嘴唇动了动,道:“安毓,你那日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小柒便拉了拉钟安毓的袖子:“小姐,时辰可不早了,若是太迟了,只怕不好。” 钟安毓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道:“殿下,我当真有急事,忙完回来再说吧。” “哎哎……”越子钦站在原处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不发一语。 明逸安慰道:“主子,钟姑娘或许真的有急事要去做,要不先回去,明日再来吧?”他顿了顿有些心疼自家王爷:“反正您为了见她一面,已经在这附近晃悠好几天了……” 越子钦微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瞳仁上撒下一层浅浅的阴影,他捏紧了手心,声音倔强:“我不回,安毓定是躲着我,我要跟去瞧瞧。有什么事情比同我玩耍还重要?” 山路崎岖,马车赶得稳,虽说绿柳庄离京城不算远,但也赶了许久才到。 小柒跳下马车放了凳子来扶她。钟安毓尚未走下去,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钟小姐,这一路可好?” 钟安毓一愣,循声望去,却瞧见一身蓝衣风度翩翩的慕容煜。 他一打折扇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她凝眉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煜也不矫情,笑着道:“这绿柳庄可是本公子分外宝贝的产业,今日要交予小姐手里,可不是得好生看着么?” 钟安毓不知他此举何意,心下忐忑地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后山的古董一事……便谨慎地问:“慕容公子的意思,是不想卖了?” 若是这厮没签订合同就临时变卦,她可是连分一半赏赐的底气都没有呢。 好在慕容煜似乎也并不知情,只是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自然不是。”他可不会告诉她,自己调查发现是误会了钟安毓仗势欺人。 慕容煜后来才知道,那一户布庄在前几天欺辱了钟安毓的贴身侍女,所以她后来那么做,不过是替自己的仆人打抱不平罢了。 而且收拾布庄的人其实也另有其人。 慕容煜此刻站在这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纯粹想再见一见这位在蕊月楼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姑娘…… “钟小姐深入敌营都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莫非来本公子这小小的庄子,在我面前签订个契约都会紧张?” “慕容公子说笑了。”钟安毓原本心绪也不怎么顺遂,今日准备去瞧瞧后山的古董,还准备将黎叔他们统统搬过来的。 可有了慕容煜这尊大佛在,自然就全部泡汤了…… 不过细细想来,看着这位盛京城花名在外的贵公子,更多的还是心虚。说到底,那古董换成的三千两银子原本就是人家的,现在可是当着人面儿自己拿了…… “钟小姐请。” “哦。”钟安毓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提着裙摆就朝里头去了。 等门口再没了人影,越子钦站在一棵树后有些怔怔出神。 “殿、殿下,钟姑娘许是刚好碰到……那个……”明逸胡乱解释了一下,最后也终究编不下去沉默了。 越子钦身子一震,抬起手来,方才捏得太用力了,手指上被粗粝的树枝蹭出一道口子来:“我……是不是不该跟来?” “您受伤了?哎呀,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不然贵妃娘娘恐怕要担心了。”明逸看着他手指上的血迹惊了一跳,赶紧拿布条给他包起来。 他就好似没听见明逸的话一般,一副愣愣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原来,在安毓的心里,与那个男人约见是极重要的事情,重要过同我玩耍?” 明逸的手一顿,说道:“那、那要不明日您亲口问问钟姑娘?” “我不要明日。”越子钦眉头一凝,倔强地蹲在了地上:“我就在这儿等安毓,她什么时候出来,我什么时候问。” 明逸抬眸看了一眼天色脸都白了:“这可不行,若是宫里落了锁,贵妃娘娘能打死我!我的好殿下,您还是跟我回去吧?您可从来没有夜不归宫的时候?” 越子钦不说话。 明逸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把殿下带出京城来这里已经是顶着风险了,若是入夜再不回去,娴贵妃娘娘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到时候宫里可就要乱套了!他踱步了好几圈,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主子,你看看这庄子这么大,后头又是茂密的林子,我方才瞧见她好像从后面走了。” 越子钦眼眸一瞠,咻地站起了身:“当真?!那她、她现在去了何处?” “属下也不知道呀,不如这样吧?”明逸抬手扶住了他:“要不然咱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就去钟将军府找,到时候必定能找着钟姑娘。” “好!”越子钦这会儿心智不足,单纯得紧,连忙点头道:“明日定要早早的,天不亮咱们就去守着。” “是!属下谨记着!” 绿柳庄外头发生了什么钟安毓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跟着在慕容煜的身后盯眼看着他浅蓝色翩然的背影。 慕容煜微微侧目,笑着道:“本公子身上可是有什么?钟小姐何故一直盯瞧?” 第五十五章 邀约骑马 钟安毓脚步微顿:“因为没什么,我只是听闻公子素来懒散不喜庶务,今日竟然亲身前来,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不一会儿几人便走到了庄子里的屋舍内,慕容煜笑着摇了摇扇子,坐到了上首两张椅子的其中一张上,抬手又邀请了钟安毓坐了另一张:“钟小姐,请。” 钟安毓也不客气径直就坐了。 自有下人去奉热茶。 慕容煜拿扇子半遮了颜面微笑道:“姑娘当日救了凤鸢,我便觉得你是个心有仁义的性情中人,此番前来,其实也是想结交一番。” 钟安毓听了这话微微敛眸,她心下倒是盘算了起来,前世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位慕容公子,那时候还颇有些唏嘘,分明是个万千才华文韬武略于一身之人,偏偏自甘堕落流连风尘,每日里饮酒作乐不思进取。纯粹是将上天赐予的一身才华喂了狗。 如今他竟然想要与自己结交…… 她悄悄瞟了他刚毅俊朗的眉目一眼,思忖着,当年就觉着若能有人稍加引导,此人必有大作为,今日就看在占了人家便宜的份上,帮他一把好了。 “不知钟小姐意下如何?” 钟安毓笑着点了点头:“蒙慕容公子不弃,小女子倒是求之不得,只不过有一点。”她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安毓虽说出自行伍,与其他闺阁女子不同,颇有些不拘小节,可烟花之地委实太过轻狂,若慕容公子不是去那等地方,倒是能来邀约一二。” 她提起这个,慕容煜颇有些脸红,先前为了让她难堪给她教训,才派人约了蕊月楼那等地方,而且当时依着他的想法,这就是明摆着折辱钟安毓,他也没想到她会真的过来。 “咳咳……”他稍稍掩饰了一下尴尬,拱手诚心道:“上次的事情,是在下唐突了佳人,今日便向钟小姐道歉。” “罢了,我也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多谢小姐宽宥。” 钟安毓扫了一眼屋内,开口说正事:“那,今日的屋契田契?” 慕容煜放了扇子将手拍了拍,立时便有打扮富贵的贴身侍从拿着一个托盘上来。 上有文房四宝还有两套文书。 慕容煜道:“当下便可签订。” “甚好。”钟安毓心下雀跃,面上却十分沉静。 一应事情条款都签订好了,慕容煜从怀里掏出印章盖了上去。 “请钟小姐过目。” 钟安毓接过东西,她心中这才彻底安定下来。冲慕容煜露出个难得明媚的笑脸:“那我今日便……” 她站起身就要告辞,毕竟慕容煜在这儿,她也不方便去后山查看,更不好做其他的事儿,不如回去睡觉来得舒坦。 “且慢。”不料慕容煜却开口挽留。 “……慕容公子可还有事?”钟安毓心下有些不耐。 慕容煜一抖折扇笑得温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今上鼓励骑射,是以京城贵胄往往跟风,明日就有个骑马会,在下想邀请钟小姐一同赴会。” 钟安毓一听倒是十分意动,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过惯了军中生活的她,骑马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寻常,这么久没骑过,倒是技痒了。 最难得的是,京城骑马会与旁的不同,都是贵族圈子里头的玩意儿,若非那个人脉圈里的人,又无人邀请,可是去不成的。于是一拱手笑着道道:“好,那就多谢慕容公子相邀了。” “客气了,咱们交浅言深,钟小姐还叫我慕容公子就太见外了,不如称呼我姓名慕容煜即可。” 钟安毓也投桃报李:“既然如此,慕容煜你也可以称呼我名字。” 事情解决之后,钟安毓倒是没多耽搁,拉上小柒就往回去。 路上马车颠簸,小柒道:“小姐,今日也没瞧过庄子,旁的事儿一件没做,您就不怕被坑了呀?” “庄子也不贵,能被坑什么?”她心下偷着乐。 小柒掰着指头算:“当年夫人的嫁妆虽说回来了,但听说她当年管家的时候就拿了一半补贴家计了,就算现在还剩下几万两,确实是多,可您将来是要嫁人的……” 还有些话小柒没说,钟安毓却是想到了——将来自己成亲,势必要带走大部分嫁妆去,爹爹在家生活无虞,可架不住玉夫人和二妹钟安敏花钱,虽说姐妹二人不对付,但爹爹是一家之主,还得给钟安敏准备一份嫁妆……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这么一算,只是这些铺子和银子,可不能随心所欲。 但一码归一码,她抬眸看了一眼小柒:“你放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庄子虽说不算太好,山上的土地也颇为贫瘠,但到底谁被坑了,可还不一定呢。” 回到家里,刚吃过了饭,钟安毓正打算歇息,屋外头就来了个人。 椿梁微微欠身,从身后小丫鬟手里拿过来一个画卷:“大小姐,这个东西,乃是老夫人给的。” 钟安毓精神一震,她之前的所有作为福寿苑那边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终于有所反应了么? “多谢椿梁跑这一趟。”她抬手示意了一下,小柒就上前将画卷收了,顺带塞了一个银锞子到椿梁的手心里。 椿梁不动声色地收了,小声道:“其实也无妨的,有些事儿,老夫人知道轻重,但若半点没个回应唯恐有人说嘴,小姐斟酌着做便好。” “嗯。”钟安毓了然地点点头。 椿梁一拜:“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钟安毓挥了挥手。 将人送走后,小柒凑过来问:“小姐,椿梁当真是我们的人?” “算一半吧。”钟安毓淡淡道:“她肯收银子,至少就不会针对我们。过两日安排她见她弟弟,到时候才能知晓。” 小柒点头应是之后,便去铺床准备伺候她歇息。 回头一瞧钟安毓还在窗旁看着外头的圆月,不解地道:“小姐,你怎的还在看月亮,明日不是还有事么?” 她睫毛一颤,蓦然回神,缓缓将手收回了袖子:“是啊,睡了” 第五十六章 是我先约的 不知为何,钟安毓方才竟想起了那年的中秋。 十万敌军寇边,圣上临危授命。那一年爹爹被困边城,危在旦夕,刚刚成婚的钟安毓提着长剑就出征了。 一直到被钟期那个二五仔杀死,他们也尚未圆房。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弄人。接连的误解,让二人越走越远,重来一世,他所有的好,她竟都记得。 盖上了被子,她长叹了口气,也不知今生今世,天之骄子的怀王殿下,忽然变成了一个傻子,他心内该是怎样的感受。 翌日,天未敞亮。 “阿嚏!”明逸打了个喷嚏一面裹了裹身上厚实的外衣,一面揉了揉鼻子。 他牵着马车缓缓在街上走着。 忽然车帘被人捞开,越子钦露出了好看的面容急道:“到了没有?” “殿下稍安勿躁。”明逸有些无奈地安抚他:“这才什么时辰啊?咱们就出来了,自然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娘娘定会派人将咱们抓回去的。” 越子钦一顿,悻悻地放下了帘子。 不论是皇宫还是在宫外,这位怀王殿下可不是第一次遭了欺负。 旁人当着娴贵妃娘娘的面儿自然是和和气气,事事都让着他一头的,可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他呢。 明逸看在眼里,因着忠心不二,所以才事事小心谨慎,能不麻烦娘娘的都尽量不麻烦,他出身低,从小到大的经历比谁都明白。 自家主子这脑子若是傻一辈子,就凭着他当年多得圣上宠爱,将来就会有多被人轻贱。 现在娴妃娘娘在,可以倚靠,可终究不能一辈子都能如此风光。 唯一的法子就是现在也低调些,将来能少些落差。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忽然跳了上去驾马,轻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位钟姑娘莫要将自己王爷伤得太深。 “殿下,钟将军府快到了,就在前面。” “那快些过去!”越子钦心下一喜,撩开车帘朝远处瞧,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明逸一愣,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却瞧见另一辆马车缓缓从远处朝着将军府去。 那上头赫然挂着慕容府的徽记。 “明逸,你瞧那个,是不是和昨日里庄子门口的图案一样?” 明逸听着越子钦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昨日不是已经见过安毓了么?怎么今日又来?”越子钦一下子跳下车,心中的不快一下子就写在了脸上。 明逸有不妙的预感,连忙将目光转开。 但这事儿是躲也躲不掉的,下一秒就听见越子钦冲他问:“明逸你说,安毓今日是跟我玩,还是跟他玩?” “……”明逸抹了一把脸,堆了个笑:“主子,属下觉得,轮……也该轮到您了,钟小姐一定选您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靴子落地的声音:“我也这样想。” 越子钦直接大步流星地朝着人钟府门口就去了。明逸猝不及防,心下后悔得要命,连忙去追:“殿、殿下,等等!” “喂!” 慕容煜刚吩咐了下人去钟府求见,忽听得车外有人叫,他微掀了帘子打量。 却瞧见一个眉眼精致,唇红墨发桃花眼眸的俊美男子站在外头怒看着他。 “你是……”愣了一瞬,这才从他与年宴上见过的贵妃娘娘肖似的眉眼里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莫非是怀王殿下?” 越子钦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昨日就与安毓说过话了,今日怎的没完没了?” “殿下、哎哎!”这时候明逸已经赶到了,连忙把自家主子拦在了后面,给慕容煜赔罪道:“慕容公子不要见怪,我们殿下是来找钟大小姐玩的。” 慕容煜恍然大悟,倒是善意地笑了笑,作为上层人物,他也知道怀王殿下脑子不太灵光,自然也不会同他计较,更不会把他当做自己的情敌,反倒觉得钟安毓能得到怀王喜欢,实在是心地善良。 “明逸你让开,我今日定不能输给他!”越子钦也不知为何,瞧着慕容煜就来气。 明逸哪里敢放他过去,那可是丞相独子,娴妃娘娘都要给两分面子。 好在没多久,慕容煜派去拜见的人就从府里出来了。 “启禀公子,钟大小姐马上出来。” 慕容煜一听,整了整衣裳便从车里走了出来。 很快,钟安毓便带着小柒来到了门口。 “安毓!” 慕容煜微笑着一抬手,刚张开嘴,便有人抢了先。 越子钦眼眸一亮,三两步跑了上去一把拉住了钟安毓的手:“安毓,我等了你许久,终于将你等到了!” 他笑得温柔,配上他那副美得让女子都心生妒忌的绝世面容钟安毓不由得愣住了。 昨夜才刚想起过他,今日竟就遇着了,还当众牵她的手!钟安毓脸颊微微发烫,轻轻挣开了:“你怎么来了?” 她说完这句蓦然想起昨日出门时候遇着了越子钦,当时她说过叫他再过来寻她的…… 抿了抿唇道:“所以你今日是来找我玩的?” “嗯。”越子钦抬手又拉住了她的袖子,颇有些警惕地瞥了慕容煜一眼:“是我先同你约的!” 慕容煜不以为意,笑着道:“安毓,骑会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开,不过有我在,倒是可以带你先行入场。”他说着回头示意了一下,下人提上来一个食盒:“今日来得早,只怕你尚未用饭吧?我叫下人备了吃食,到时候也可以用些。” 越子钦暗地里嫌弃地看了一眼:“安毓才不稀罕你的。” 钟安毓笑了笑,开了口:“其实我在府里已经……”话还没说完,只听“咕——”地一声响,她微微皱眉,身侧的越子钦缓缓捂住了肚子。 “越子钦,你……是不是饿了?” “我没有!” “那你要不要吃东西?” “吃!” 天光大量,路上的行人也并不多。 慕容煜骑在马上,钟安毓和越子钦坐在了车上。 原本钟安毓是要去骑马的,但是慕容煜和越子钦都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的情况下,也就成了现在这样。 第五十七章 教骑马 车声辚辚,钟安毓抬眸看向越子钦,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低垂的睫毛细密纤长,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她忽然就记起,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宠妃之子的容色都是冠绝盛京的,而现在他毫不设防地在她身侧,这一点,比起前世也更让她安心些。 越子钦似乎察觉到她正看着自己,便抬起脸来。钟安毓顿时耳根微红别开头去。 “安毓。” 耳边传来他的轻呼,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道:“嗯?怎么?” “你……同外面那位可熟稔?” 钟安毓听了这话一愣,疑惑地去看他。越子钦紧紧盯着她的脸清澈的目光如小狗一般叫人怜惜:“你快说呀。”说不熟悉,又怎会日日相约呢?越子钦想到这里,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微微敛眸转向了窗外。 “越子钦,你莫不是难过了?”钟安毓抬起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落在了他的头上,轻抚了抚。 瞧着他的样子,钟安毓脑海中想起了之前遇到过越子钦被欺负的事情来,心说能叫他难过,又对慕容煜释出敌意的,只怕是慕容煜欺负过、或者对他不好吧? “也难怪……”她笑着安抚:“你放心,越子钦,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慕容煜在外头骑着马,长随看了一眼马车,有些不平道:“公子,您体恤钟小姐也就算了,怀王殿下硬要跟来,您既带了他,还得被赶出来骑马,这可太没道理了。” “休得多言。”慕容煜凝眉低声呵斥。 “……是。”长随不甘地闭上了嘴。 慕容煜手握着缰绳挺直了背脊道:“我今日约了安毓,自当做个合格的邀约之主,若还同王爷争锋,岂不是落了下成,安毓该如何看我?” “公子英明,还是公子看得长远。” 不过,等到了赛马场地慕容煜就有些傻眼了。 钟安毓下车之后,只简单地一拱手就带着侍女与越子钦走了,连寒暄都没打算寒暄一下。 “安毓,这是为何?”慕容煜追了上去打算问个清楚,奈何钟安毓走得很快。 刚要追上的时候旁边儿忽然围上来一群平日里交好的小姐夫人。 “呀,慕容公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见了人,也不打声招呼?” 慕容煜一看这阵仗便也歇了追上去的心思,笑着寒暄问好。等应付完毕,钟安毓和越子钦早已经没了影子。 长叹了口气有些苦恼,一旁相熟的公子见了,便道:“慕容兄,怎么了?今日这般高兴的日子,何故叹气呀?” 慕容煜看了他一眼,此人乃是侍郎家的三少爷,平日里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主。 与他不同的是,慕容煜是壮志不得酬苦闷放浪,而这位,是真个儿的纵情声色。 慕容煜苦笑了一声:“有一女子,曾说与我交心,却忽然对我冷淡疏离,在下着实烦恼,不知如何处置……” 那位三少爷哈哈一笑,拿扇子往他的肩膀轻轻一点:“慕容兄这是动真心了呀?” “赵兄就莫要取笑我了。”慕容煜连忙躲了躲。 赵三少一展扇子笑着道:“非是取笑,你我相交这么久,应该知道我阅人无数,你这个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慕容煜笑容一收,认真道:“赵兄的意思是……” 赵三少凑近了他,拿扇子往二人面前一挡,压低声音道:“你信我,本少是旁观者清,那位姑娘多半是欲擒故纵,又或者是害羞不肯同你多言呢。” 慕容煜一愣,喃喃道:“欲擒故纵……她不是这样的女子,莫非……真的是害羞?” “诶!”赵三少将扇子收了往手心里头一拍,笃定道:“八九不离十!慕容兄,你也是花丛老手了,旁的也不我来教你了吧?” 慕容煜想了片刻,便找到了自己的长随:“钟小姐来盛京第一回参加这样的聚会,她又不太好意思,想必也会想有熟识的人相陪,你即刻去钟将军府邸,问问钟老夫人,她可有其他的姐妹一并接过来玩耍吧。” “是。” 钟安毓是自家主子这么些年来,顶顶在意的小姐,长随不敢怠慢立时便打马扬鞭去了钟府。 一个时辰之后,被禁足的钟安敏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被高兴不已的老夫人放了出来。对钟老夫人来说,钟安毓和钟安敏都是钟家的小姐,她虽说更喜欢得用的人,但说到底,能有结交上层贵女的机会,对失了颜面的钟安敏和整个钟家都有好处。 此时的钟安毓正在马场带着越子钦到处溜达,此处场地颇大,是原太子少师产业,分三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供贵女权少们歇息的看台和暖阁,第二个部分是赛马的场地,而最大的地方则是供练习用的骑马场地。 练习场地有专门的马厩,因来得早些,这里的马匹暂时还没被挑走多少,钟安毓拒绝了养马的小厮上前帮助,抬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笑着回头冲越子钦道:“越子钦,你想骑马吗?” 越子钦没过多思量,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道:“想。”但很快,他抿了抿唇,目光有些暗淡:“可是我不会。” “你放心。”钟安毓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的眼睛:“你但凡想学,我就教你,有我在,包你学会!” “真的?” “比真金还真呢!” 钟安毓扫了一眼马厩,在最角落的地方挑中了一匹小马驹,上前摸了摸马身,又牵着试了试:“此马温顺,个矮,力气也不大,便是发怒了也摔不着你,就它吧。” 越子钦自然毫无异议 挑中了合意的马驹,她便极耐心地牵着马驹教他如何骑马:“身子要坐得正,才能骑得稳,你是初学,也得把缰绳拉稳了,前倾些,莫要晃动……” 随着天光大亮,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就连平日里极少外出的各家小姐夫人们,也都来了。 “这不是怀王殿下么?”来的人大多非富即贵,自然有认得越子钦的。 第五十八章 今生好好护着你 小姐们掩唇叹息,大多是感慨可惜怀王殿下的美貌,也有心下不忿酸味十足的公子哥嘲讽道:“嘁,殿下什么时候竟会骑马?怀王这样的身子,学会骑马又有何用?” “难不成要上阵杀敌吗?” 紧接着,传来一阵阵刺耳的讥笑声。 钟安毓秀眉一蹙,冷眸扫了他们一眼。 “这位小姐是谁?”先前出声之人冷笑着道:“我说怀王殿下不好好在宫里守着娘娘,怎么来了这等地方,莫不是小姐你邀请来的?” “是又如何?”钟安毓凛然地盯了他一眼,看得那人心下一寒。 她这身傲骨和杀气可不是白来的,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边关生死搏杀中实打实地练就的。 方才的那一眼,暗暗带了杀气,直叫那盛京城没见过血的贵公子一哆嗦,生生闭上了嘴。气氛一时陷入了冰点! “你……你到底是谁,又是谁请来的?”有小姐咬了咬牙开口问道。 钟安毓张嘴正要说话,一个清润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 “钟安毓小姐,是本公子请来的贵宾。”慕容煜手执折扇翩然而来,他乃丞相独字,不论丞相大人名声如何,他在盛京城里,始终是地位超然。 人群自动分开,为慕容煜让出了一条道路。 钟安毓先前冷落疏远慕容煜,原本是觉得他可能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表面对自己一套,背地里或许苛待傻子王爷越子钦。 但这一段时间细想想,也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说到底还是因为慕容煜的爹爹是当今有名的奸相,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这会儿他亲口替她解围,正是个缓和关系的绝佳机会,正该朝他道谢才是。 可刚张开红唇还没说话,就看见他身后走出来一个人…… “长姐好,您来这等盛会怎么也没知会下安敏。”钟安敏一脸假笑凑近了两步:“安敏近日在家中学规矩,没机会见长姐,着实想念得紧。” 慕容煜看到她们姐妹和谐的样子心下开怀,只觉做了件大好事,见钟安毓没说话,便扫了一眼周遭之人:“今日赛马会高朋满座,来者皆客,若是谁闹事伤了和气,可就是不给少师大人和我慕容府面子。” 其他人地位再高,又怎比得过当今实权在握的丞相和名声在外的帝师?众人纷纷告罪,不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见再没有人围着心上人,慕容煜颇有些邀功的笑着走近:“安毓,他们没扫了你的兴致吧?” 钟安毓重重地盯了一眼钟安敏,这才望向慕容煜咬牙道:“他们倒是没有,只不过……”她轻哼了一声,一把拉住越子钦马儿的缰绳就朝着远处而去。 “只不过什么?”慕容煜有些莫名其妙,转眸看向了钟安敏。 后者笑得温婉:“慕容公子勿怪,长姐自小在军营里头长大,脾气又臭又硬,您千万别见怪。” 慕容煜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钟安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一福身道:“我、我去找我长姐了。” 慕容煜看着钟安敏的背影,有些犯了嘀咕:那可是她亲姐,她却在背后说些不妥的坏话,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 钟安毓面色凝重,心下正生气。越子钦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不知为何,在钟安毓的事儿上却难得地十分灵光,开口就问道:“安毓,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妹妹。” 钟安毓的神色一顿,他这么问,她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连盛京皆知的傻子王爷都知道她不喜欢钟安敏,慕容煜这家伙却好像专程接她过来恶心人。 “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伤神。” 越子钦摇了摇头:“安毓,你若不开心,我便也不会欢喜。” “你倒是个心里通透的。”钟安毓叹了一息,瞧着他良久:“你若还如那时一样是给明白的,那该多好……”可惜的是,当年错过了,那时候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把他当做了一个负心人,甚至没有给他半点解释的机会。 钟安毓攥紧了缰绳,这一世就让她好好护着他吧! “长姐!”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出现。 钟安毓一回头,就瞧见钟安敏从远处走来,她一面走,一面冷笑,说话的语气却是再柔和不过:“你怎么走得这么着急?你我是亲姐妹,长姐却宁可带着个外人也不带着我,若传回去让祖母知道了,合该你挨一顿数落。” 钟安毓冷笑了一声,正想回怼,却看见不远处一群小姐低声地笑,看过去的时候恰瞧见她们的指指点点。 她虽不惧钟安毓这个没用的妹妹,可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也并不想太过惹人注意。 “二妹妹,这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赛场不远,算你走运,我这会儿不想同你一般见识。” 这明显看轻的话语立时就激怒了钟安敏,她捏紧了拳头满眼怨恨地盯着钟安毓的背影。 她心下思绪万千,就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咬着她的神经! ——凭什么钟安毓一出生就是嫡女,而自己只配做庶女。 ——凭什么明明是她在祖母身边长大,钟安毓却能得到祖母的重用,甚至让她去盘账,还发落了辛劳数载的母亲? ——凭什么爱惜羽毛苦心经营名声的她一夕之间名声扫地,而钟安毓不但带兵打仗,还穿男装,与男子牵扯却能毫无影响甚至受邀这样高规格的聚会?! 有太多的不公!她不服! 钟安敏转动眼珠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赛场,她一咬牙,朝着钟安毓追了过去:“长姐,赛马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会不知道规矩吧?到了时辰,所有人都必须过去。”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她瞧了一眼小马驹上的越子钦,他们两个,一个是傻子,一个是初来乍到的愣子,谁也不清楚具体有什么规矩。 “也罢。”她把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对越子钦笑了笑:“咱们终究是客,到底还是要依着主人家的规矩的。” 说着就带着越子钦朝赛场去,也不理睬钟安敏。 “你等着瞧!一会儿看你还怎么得意!”钟安敏低声冷语。 第五十九章 知难而上 慕容煜正坐在首席之上,此时正进行第一轮的赛马,这等大会,自然是有彩头的。 众人的目光也都在马场上。 “你瞧,那不是怀王越子钦?” “果然是他,他怎么来了?” …… 慕容煜听着这些议论纷纷,心下一动,越子钦是跟着钟安毓一道来的,既然他在,钟安毓就一定也在,转头看去的时候,果然瞧见钟安毓牵着一匹小马,马上坐着越子钦,两人一马徐徐走到了台前。 钟安毓也不管人们的议论,她并不知道看台这等地方可不许有马儿过来的。 “去,吩咐一下,不许人去过问钟小姐手里的马儿。”慕容煜不动声色地叫长随暗中照拂。 所以钟安毓大喇喇地牵着马儿就站在台前看起赛马来。 钟安敏见她丝毫不受影响,眼珠子都快气红了,她抬头瞧了一眼看台上的慕容煜,忽然心生一计。 “慕容公子。”钟安敏上前盈盈一拜。 所有人顿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此刻正值赛马会当场的最后一圈,算是最要紧的时刻,钟安敏说话的时机太过不妙,他心中不悦,但一想到面前之人是心上人的妹妹,便也放缓了语气笑着问:“是钟二小姐,有何事么?” 钟安敏笑着道:“听闻慕容公子文武双全,非但诗文了得,这马上功夫也是一等一。”她扫了一眼人山人海的会场:“如今难得盛景,若是慕容公子能展露一二,小女子便能大开眼界了。” 旁人虽然对钟安敏不甚喜欢,甚至这等行径着实有些让人讨厌,但慕容煜的花名实在是如雷贯耳,想看看他策马风姿的名媛女子不知凡几!立时就有人附和了。 “是呀,慕容公子,今日风景甚好,人也齐全,你何不露一手让大家伙瞧瞧。” “也不知道煜哥儿今年比起往年可还有所退步?” …… 慕容煜犹豫了一下,垂眸看时,正对上了钟安毓的眼。他心尖一颤,忽然就想在她面前露个脸,便将茶盏一搁,拂衣起身:“既然大家盛情难却,那我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翩翩公子翻身上马,也就是这样的时候,人们才会真真实实地记得,慕容煜就是那个冠绝盛京,有才有貌,能文能武的第一公子。 彼时第一轮已经结束,现下是第二轮。 因有着慕容煜的参与,其他三位参赛选手顿时显得黯淡无光。 钟安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钟安毓的面前。后者也知道她来者不善,压根儿不想理睬她。 “钟安毓,你瞧瞧,慕容公子这才叫英姿勃发,就你那点儿能耐,如同莽夫一般只会提刀杀人。”她轻蔑地瞥了一眼小马驹和马背上的越子钦:“还教人骑马呢?羞是不羞哇?” “不许你这般说安毓!”越子钦听不下去了,想下马收拾这女人。钟安毓却是将他一按,牢牢地没让他下得来。 第一,觉得麻烦,第二,在她瞧着,钟安敏这种下等货色,蝼蚁一般的对手,实在不值得她当着面儿去对付,她有一万种法子能在钟府里头神不知鬼不觉地虐得她哭。可现在收拾她,只会白白被人诟病不爱护庶妹。 名声她不稀罕,却也不能白白丢了。 钟安敏见她不动如山丝毫不理睬自己,顿时气炸了,又凑近了些许,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军功,旁人听着还以为你多厉害?依我看,慕容公子这是真本事,真厉害,瞧在眼里的东西。而你,不过是仗着爹爹是将军,浪得虚名罢了。”她抄起手冷笑道:“说不准哪,是爹爹看着你可怜,把她自己的功劳报在你的身上,你就是个废物罢了!” “你说什么?”钟安毓手指攥得发白,一脸阴沉地看向不远处的钟安敏,她松开了缰绳,一步步朝着钟安敏走去:“你的意思是,爹爹赏罚不明,包庇于我?” “不是吗?”钟安敏瞧见她此刻的神色和动作也有些犯怵,说真的,几天之前,面前这个满脸阴沉气势惊人让她害怕的姐姐,不过就是只任由欺负的病猫而已!谁曾想,这么点儿日子,她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你、你就是靠着父亲的威名,没有他在,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是废物是什么?”钟安敏硬着头皮怒道。 她这句话没有拘着音量,吼出之后许多人都听见了。 而慕容煜本就是想在钟安毓面前露个脸,时刻留意着她那里的情况,此刻刚比试完,还没下马呢,就听见了钟安敏的这句话。 他顿时心下一咯噔,死死地盯了钟安敏一眼,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弄巧成拙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 “可笑!”钟安毓转身将越子钦从马上扶了下来,下一瞬便盯着钟安敏昂首道:“所谓居安尚且要思危,你长在盛京,从未上过战场,安知道战场搏命的危险与艰难?你以为动一动嘴皮子就能否认了别人拿命拼出来的成果?” 她的话掷地有声,钟安敏吞了吞口水缓缓后退。 “钟安敏,就算这些我不提,但你要清楚,瞒报功勋,那可是欺君之罪!”钟安毓提高了音量:“你再如何不待见我,你也是姓钟的,若当真如你所说,咱们钟家获罪,你可一样是跑不掉的!” “……”钟安敏吓得花容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遭听了钟安毓说话的人更是鸦雀无声。 “越子钦,你在此候着,我去去就来!”她一拂裙摆朝着马厩走去。 在边关学的东西可不少,其中一样就是相马之术!等挑了一匹合意的骏马之后,她就朝着赛场走去:“我,钟安毓,请参加下一轮比试!” “安毓,你莫要冲动。”慕容煜一看她手里的骏马,吓了一跳,连忙好心提醒道:“这可是西域来的烈马,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钟安毓看了他一眼,轻轻摸了摸马鬃,淡声道:“马儿一如人,唯有能让它服气的,它才会真正臣服,我有信心!” 第六十章 尚有野性的马儿 慕容煜利落地跳下马儿,淡淡的蓝色深衣在空中一挽,劝道:“安毓,比试不过是怡情之事,你大可不必过于认真。” 钟安毓的神色间带着些许淡漠:“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正如慕容公子所说的,既然是怡情,我自然得比,还得比得漂亮,不然我又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慕容煜想出口的话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半晌,钟安毓牵着马儿就朝着赛场去。 她轻轻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挑选这烈马,其实钟安毓也是通过了深思熟虑的。 谨慎如她,唯有这样不易靠近的马匹,才不容易被人做什么手脚,毕竟也没人会选。当初她在边关的时候除了马术外,也学习过养马驯马,此时刚好能用上。 慕容煜看着她素色的背影目光沉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安毓翻身上马,等五位选手就位之后,一名身穿彩衣的仆人一挥旗子。 她眼眸如鹰般忽然锐利:“驾。” 几个人齐齐甩动缰绳。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钟安毓骑着马儿,一开始就一枝独秀跑在了前面。 慕容煜走回看台的时候,一旁的两位郡主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其中一人甚至冲慕容煜询问道:“煜哥哥,第一那位小姐身下的马儿,是不是那个……” 慕容煜愣了一下,才收回目光,脸上浮现着平日里的笑容:“是,前几个月从北边儿进上来的那一匹。” 看台上的人一时就更说得欢畅了:“我记得,这马儿原是匹宝驹,只可惜桀骜不驯,才被三殿下打发到了这儿的?” “嗯。” 钟安毓一马当先,高超的骑术本就是最大的优势,让她意外的是,这匹马儿似乎也还保留着野性,但凡是这样的良驹,一旦愿意让你骑着,那么它同旁的马不一样,它依旧还保持着野性,有野性就会有好胜之心。 她腾出手,笑着摸了摸马儿的毛皮:“好马!” 毫无悬念地,钟安毓在最后一圈也甩出其他人好远,她下马之后,有些不舍,这样的马儿竟然会被圈禁在供人娱乐的场所明珠暗投,着实可惜了。 几个仆从端着彩头上前,钟安毓抬眸看了一样慕容煜,便是这么一眼,也让被她冷落了许久的慕容煜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张口正要说话,钟安毓已经将这次的彩头,一柄玉如意接了,目送着仆从将那匹马送了回去。 “安毓,你可是喜欢这匹马?”慕容煜想了想,开口道。 “这马?任她再喜欢,也是不能让出的。”阪城郡主掩唇轻笑:“是三殿下送来的,莫说爱马了,就是这等不要的,也不会赠送予人。” 慕容煜也是心下叹息,旁人倒还好,当朝三殿下越子宁不可能给他面子的,虽说慕容丞相倒是可以要到,但是他与父亲政见不和,自然不愿去求他。 钟安毓看着那马儿的尾巴,语调听不出喜悲,开口道:“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好马也同武将一般,会有争胜之心,委实可惜了。” 站在一旁的越子钦虽听不分明,但他将钟安毓的目光瞧在眼里,似乎陷入了思索。 “安毓,你若喜欢,随时可以来此,不如我带着你先去……” 慕容煜的话未说完,钟安毓已经客气疏离地一拱手:“不必劳烦慕容公子了。”她朝着一旁的草地抬了抬下巴,冲越子钦道:“越子钦,咱们骑马去。” 后者闷闷地点了点头,冲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慕容煜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别提有多郁闷了。 “安毓,你是不是在生气?”越子钦不知道为什么,风钟安毓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话多。 在明逸的眼里,殿下是个少言寡语的,又单纯的。 钟安毓闻言,转眸看他,神色里有一丝意外之色:“我么?”她顿了顿:“其实我只是在想事情。” 越子钦小心翼翼地问:“在想什么?” 钟安毓其实并不必告诉他的,但瞧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她心中便有一处柔软隐隐被触及,不禁应声道:“那个慕容煜,前两日看起来倒是爽朗不错的,今日一件,也终究是不怀好意。” 想起钟安敏的嘴脸,她就难免皱眉,心里起了一层不爽的疙瘩。 越子钦听到这里倒是双眸亮得如同天上的星子,他声音里带着些许雀跃,试探着问:“那我呢?安毓觉着我如何?” 钟安毓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看着他出了神。 前世的他,清风霁月,姿容绝世,不论面对谁,都是极尽淡然的,成亲之时,旁人说他极好,可哪里好,钟安毓却是说不出来。 想来他能娶了她,也是因着将军府的缘故吧? 钟安毓看着他此刻神色里的懵懂天真,除了依旧美得雌雄难辨的绝美面容和足以让人嫉妒的唇红肤白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同前世的那人重叠起来。 她叹了口气,虽说成了亲,但两个人也没什么了解,成亲当日就一纸战书去了边关,回来之后又立马被人塞了两个美妾。 钟安毓听说,他收着了。 …… “安毓?”他纤长的睫毛轻轻扑闪,带着一抹疑惑和忐忑。 她顿了顿,脸上绽放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许是好的吧?” 越子钦着实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默了默:“那安毓觉着,我与他。”他的手指向看台方向:“谁好?” 钟安毓噗嗤笑出了声:“你,自然是你。可满意了?” 越子钦果然露出一脸满足的笑靥。 她想了想,收了笑:“以后,这话不许替了,我也不乐意再回你。” “嗯。”越子钦连忙点头应承。 经过方才一场比试,钟安毓的名字算是在盛京城贵族圈儿里彻底打响了。 她就像一个最耐心的师父一般,一脸温和地牵着马儿教越子钦骑马。 奈何他怎么也学不会,两个人一骑一教,良久。 等聚会结束了,众人都将钟安毓对慕容煜疏离拒绝的情绪看在眼内,自然也不会有人不长眼跑来结交的。 第六十一章 许是我想错了 等人已经散了很多,慕容煜送走了大部分人之后,便抬腿朝钟安毓走了过来。 钟安毓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就带着越子钦朝另一个放向离开了。 她竟直接避开了他! 如果说先前的行为只是不理睬慕容煜,那么现在,就是明显地要躲着他了。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了,可是要回府?”长随过来禀告的时候,慕容煜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 “公子?”长随疑惑地唤了一句。 他微动了动眼珠,开了口:“你说,钟安毓小姐到底怎么了?昨日不是好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变了脸色呢?” “……小的不知。”长随挠了挠头道:“许是盛京城里,小姐们的心事都极难猜吧?” 慕容煜广袖里的手指缓缓就捏紧了,他眼底闪过一抹坚定,一拂袖:“吩咐车夫,抄近道,务必要在路上拦住钟家小姐!” 长随一愣,连忙跟了上去。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没有见自家主子对哪家的小姐这般上心过! 钟安毓出门之前还在考虑是先送越子钦回宫,还是先回家再让马车送他。岂料一眼就在门口瞧见宫里来接他的马车,明逸笑眯眯地上来道谢:“钟小姐,宫里主子们知道王爷来这儿,特意派了马车来接。” “哦。”她心下倒是松了口气,点头笑着道:“那你先回去吧。”这话是对越子钦说的。 越子钦今日心情奇佳,不过回去的时候也依旧是一步三回头,还掀起帘子道:“安毓,我明日再找你玩儿吧?” “没问题。” 玩了一整天,钟安毓也有些困,马车轻微颠簸,她倒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行在路上,她感觉车子一震,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惺忪,显然并没有睡多久。 “安毓,是我。” 她还没掀开帘子查看,也没出声询问,就听见一个清润而熟悉的声音:“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钟安毓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她捞起车帘不卑不亢道:“慕容公子多虑了,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本也没什么交情,小女子恪守礼仪,有何不对?” 慕容煜看着她现下刻意疏远的语句和表情,上前一步道:“安毓,你我不是说了,互称姓名,可你分明叫我慕容公子如此生分……在下可不信以安毓你的为人,会是说话不算数的。” 她闻言,冷淡一笑:“我素来只对瞧得顺眼的人说话算数。”钟安毓看了一眼天空:“如今天色可不算早了,慕容公子没什么事儿的话,还请不要挡路。” “……”慕容煜瞧着她重重地放下了帘子,他立时有些慌,若是这次错过了机会,只怕以后想约到这位小姐出来,那可就千难万难了。 思及此,慕容煜一咬牙,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了,拱手行礼道:“在下若是真有什么得罪小姐之处,愿意诚恳地向你道歉,还请钟安毓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他略略抬头,继续道:“若是小姐觉得我犯下的错处不值得谅解,也希望小姐能告知我错在何处,让我能有机会改过。” 马车里安安静静,钟安毓并没有回应。 慕容煜等了一下,又道:“这样吧,大街之上不方便言说,不如由我做东,去酒肆吃点东西,一叙可好?” 这下,马车帘子终于掀起来了。 钟安毓在小柒的搀扶下下了车,走到了他面前:“既然你盛情难却,那我就……随便对付两口吧。” 酒肆雅间,慕容煜一脸懵逼地看着小二上了一大桌子菜,他扫了一圈,估摸着面前这位姑奶奶那是把这儿几乎所有菜都点了一遍。 “其实呢。”钟安毓笑眯眯地拿起了筷子:“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慕容煜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干笑了几声:“嗯,钟安毓小姐,倒是不挑食。” “诶!”她随手夹了个菜:“这个慕容公子就不懂了,似我们出身行伍之人,与你们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是不同的!总免不了要餐风宿露,行军打仗的时候莫说是这等美食了,便是粗硬的军粮,能兑着水吃个饱那都是奢侈。” 钟安毓笑眯眯地道:“那个……你放心,吃不完,我打包走,浪费粮食——可耻!” “……”慕容煜默了默,语气诚恳地开了口:“安毓,我并非愚笨没有心,其实也看出来了你与令妹感情不和,互相不顺眼。” 他抬眸道:“是我考虑不周,原只觉得你今早待我疏远,是……咳,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其实也只是怕你同怀王殿下玩耍,可能会无聊,所以想着接个你熟悉之人过来,或许你能玩得舒心些。” “令妹与你的关系,我在之前是真的不知道的!在此向你诚挚道歉,怎么样骂我都好,只求安毓你不要心情不快才是。”他说完,站起身端了一杯酒:“这杯酒代表我的歉意。” 钟安毓看慕容煜眼都不眨就一口喝了,面子也算是给足了,花了他这么多钱也算解气了,便也不好再继续拿乔,微点了点头,也倒了一杯酒敬他:“不知者不罪,既然这次知晓了,我也不再计较我接我妹妹来这件事了。只是……” 她顿了顿:“你可知君臣礼仪?” 慕容煜神色一肃:“这个自然。” 钟安毓继续道:“怀王殿下虽说脑子犹如孩童,不太灵光,但他到底是一国二皇子。你身为丞相之子,也是要记着礼制,莫要欺负了他。” 慕容煜一愣,疑惑道:“我有欺负过他么?没有啊?不知安毓从何处得知的,我何时欺负过怀王殿下?” 她听闻此话堪堪愣住了,细想想之前自己之前的判断,似乎还真没有细究这些东西,所以判断上,始终算是没有证据的武断猜测吧。 “那,应该是我理解错了……” “嗯,小姐莫放在心上。”慕容煜见她松了口,心下没来由地十分高兴,抬手吩咐了一句:“来人。” 第六十二章 这个事儿你不对 立时,慕容煜的仆从就端上来一个托盘。 他抬手揭开上面的绸缎,里头竟然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仆从把它送到了钟安毓面前,示意她打开。 “这是我送给钟安毓小姐的礼物。” “不需要送我什么礼物的,其实我……”她素手轻抬,随手打开了盒子…… 里头金灿灿的几只珠钗晃花了钟安毓的眼!她瞠大了眼睛:“这个是……” “是极光阁的样式……”慕容煜话还没说完,钟安毓又摸又问。 “这钗可是足金的?” 慕容煜愣了一下:“足、足金的” “你发誓?” “……我发誓。” 钟安毓脸上露出个笑,一把将金钗给收了,抬手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不错嘛,慕容煜,够意思啊!” 她家里能卖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卖了,存的银子刚好差点儿才能盘下自己看中的生意,这慕容煜送金饰简直是瞌睡来了遇枕头啊! 现在事情终于能解决了,钟安毓甚至已经在想,该去哪一家把这金子熔了?她一高兴,前面的不快自然可以让它随风飘去……她微微凑过去了一些,笑着道:“哎,慕容煜你放心,今日让你破费了,来日我定会罩着你的。” “那就……就多谢钟安毓小姐了。” 酒足饭饱,她也没食言,果真把没吃完的东西都打包回去了。 一进屋子,钟安毓就将几支金钗丢给了小柒:“明日寻个机会出去,把这金钗卖了,或者干脆拆了熔金子!” 小柒一脸惊讶道:“这般好看,小姐不打算留着?” 钟安毓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几时见我戴金钗的?” “也是……”小柒反应过来,自家小姐在边塞时候一直是男装,回来以后即便是女装也只喜欢简单的发饰,常常是一只玉簪往头上一挽就成了。 钟安毓站起身,兴奋地踱了几步,脸上眉飞色舞地开了口:“算一算,银子也查不多够了,铺子咱们不缺了,倒是西市那边的酒楼应该是够了吧?” 小柒把金钗掂了掂:“嗯,奴婢得空就去办。” “好。”她想了想凝眉道:“还是我亲自去吧!另外,越子钦那儿,他上次给我找回的东西可不便宜。” 钟安毓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那就把他入股的部分算进酒楼里吧。若他再来,便写个条呈,叫明逸带回去。” 之所以不把酒楼的分成文书给越子钦,其一,他必定看不懂上面的东西,其二,钟安毓看得太清楚了,说是给他的,其实真要打理起来,也只有娴贵妃处或者其母家能出面代理。说到底,也是跟贵妃娘娘打交道。 若是由明逸交给贵妃,明逸是越子钦的贴身侍从,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要是这等东西刻意让越子钦交过去,那可就有利用他懵懂纯真的嫌疑了。 有些事情,利益是真的要讲的,但不能放到明面儿上,也须得注意是和谁去讲。 接下来的几日越子钦倒是日日过来钟府找钟安毓玩,大约也都是带他去骑马又或者投壶听戏之类的。但慕容煜也好似约好了一样,也经常过来下帖子邀请参加诗会之类的事情。 那座酒楼的事情,小柒办得也很是顺利。 有了男主的分成在,娴贵妃家族也算是尽心尽力,不论是公文许可的办理,还是各方货源的引进,都十分地方便。 这天钟安毓刚听完曲回来净了手,准备换衣服好生休息,春杏却是从外头走了进来。 “启禀小姐,二小姐欺人太甚了!”她紧咬着唇,一脸的愤懑。 比起生气,钟安毓倒是更多些好奇,她甚至笑着问:“怎么了?钟安敏能做出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春杏可半点笑不出来:“小姐!今日你同怀王殿下出去听书的时候,慕容公子递过来的诗会帖子被二小姐抢走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这个?”钟安毓不以为意:“左右我也不擅什么诗词,就我那两笔字,也不必出去丢人现眼了。” “小姐!”春杏有些着急:“可话不能这么说呀?二小姐能抢了这诗会的帖子,当然也能抢走旁的,若是这次叫她得逞了,那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钟安毓凝眉一想:“也是。” “这样吧。”她也干脆先不换衣裳了,随手也将妆镜桌上的玉簪插了回去:“先去拜见一下祖母。” 钟安毓微微一笑:“咱们可是替老夫人出力做了挺多事情的,关键时刻寻求一下庇护,很合理吧?” “合理!”小柒点头如捣蒜。 有道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也合该老夫人今日的运道特别,这几日几乎碰不到一起的钟安敏和钟安毓竟然都去了福寿苑! 尤其是钟安敏,比钟安毓去得都早。 钟安毓赶过去的时候,这位二妹妹已经在老夫人的大厅里了。 她听见垂花门儿的朱玉声音时候,正好就抬眸看了过来,钟安毓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脸上也似有泪痕。 “孙女拜见祖母。”钟安毓先规规矩矩地向老夫人见了礼之后,这才笑眯眯地问:“这不是二妹妹么?什么风把你给吹这儿来了。” 钟安敏一脸愤怒,径直起身开口道:“钟安毓,要当真是风,也是你这股子邪风!” “这从何说起呀?”她佯作一脸疑惑。 钟安毓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后者没什么表示,心下一喜,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金色的东西丢在了桌子上。 “认得这个吧?” “自然是认得。”钟安毓一看,这不就是慕容煜的帖子么? 当初赛马会将钟安敏一并带去惹恼了钟安毓之后,慕容煜就学乖了,每次都会在邀请名字之后加个一人。 有了明确的人数后,哪怕是老夫人也不好再在里头塞人了。 “祖母,您看看,她这什么态度啊?!”钟安敏略略撒娇,眼泪还照流。 老夫人将合上的眼眸睁开,对钟安毓道:“安毓,这个事儿确实也是你不对。”他抬手指了指钟安敏:“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妹妹。” 第六十三章 制衡 钟安毓微微敛眸,这会儿她虽不能明目张胆地和老夫人对着干,可也不似一开始全无底气什么都只能妥协,便笑着道:“不知道祖母说的,是不是慕容公子邀约我一事?” “你装什么不懂?”钟安敏冷笑了一声:“近日里慕容公子不是时常过来下帖子邀请你去?长姐,你一定很得意吧?” 钟安毓皱紧了眉头目光狠厉地睃了她一眼,只一眼,钟安敏就本能地吓得不敢在说话了。 她的气魄神态可不是这盛京城能养出来的,都是边城里血与火交织的沙场里才能拥有,钟安敏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心底弥漫开来,手脚一时都冰凉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快哭的神色躲到了老夫人身旁去。 “你这个没轻没重的!”老夫人一面拍着钟安敏的背脊,一面皱眉道:“安敏是妹妹,你怎能这般吓她?” “祖母,这就奇了怪了,慕容公子邀我出行,也不知道哪里能惹了妹妹生气,还烦祖母这般教导我?”钟安毓气笑了,好容易压下了火气。 钟安敏不说话了,只委屈地窝在老夫人的膝上。不管怎么说,钟安敏始终是老夫人身边长大的,情分不同。哪怕老夫人本就是个十分利益为先的人,但维护钟安毓不过是一时,这时候到底还是要想办法打压她一二的。 “安毓,咱们钟家上下同气连枝,你妹妹若是过得好了,也能给你一些帮衬,祖母也是希望你们姐妹同心。” “可是祖母。”钟安毓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下帖子的是慕容煜,他写的只请我一人,我总不能强行带着妹妹前去吧?” 老夫人眼眸微眯:“慕容公子何许人也?你同他交好,多带个人,他也不会怪罪,这头一次去赛马的时候,他不也主动过来带了你二妹妹前去么?” 她循循善诱道:“你下次出去便同他提一提,以慕容公子的为人,必定会答应的。” 钟安毓心头不悦,但瞧见老夫人铁了心要给她添堵的神色,便也没再说些什么:“是,孙女知道了。”她抬起眼眸:“我去说,我这次就说。”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也看出她不太情愿,但好歹是答应了。 而且她们两姐妹的事情,老夫人也是门儿清,若钟安毓一脸千肯万肯的样子,她才是要怀疑了。 “既然如此,安敏。”老夫人一脸笑意冲钟安敏吩咐:“你姐姐都同意了,你就快把请帖交还给她吧。” 钟安敏的脸上露出喜色来,但眼眸对上钟安毓的时候只看见一片冷漠,她只得将笑容收敛了,冷哼了一声,把请帖丢了过去。 钟安毓利落地一把接住,微微躬身:“那孙女就先告退了。” “去吧。”老夫人一抬手:“老身也乏了。” 等钟安毓走后,钟安敏却是没走,笑眯眯地凑上去轻声唤:“祖母,我就知道,您最疼敏儿了。” 老夫人闻言微微睁开了眼眸,浅笑了一声:“我乏了,你若是听着了,就告退吧。” “……”钟安敏愣了一下,咬了咬唇,连忙收了方才散漫亲呢的态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敏、敏儿告退。” “老夫人,人已经走了。”连嬷嬷把人送出去之后过来禀告:“老奴瞧着,大小姐很不甘心的样子。还有二小姐……走的时候似乎也不高兴。”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打紧,既然是钟家的人,便由不得她们胡乱折腾,说到底,我还没死,钟家也必须在我手里。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微微睁开眼眸,抬手将一大串佛珠子绕到手腕上。 连嬷嬷点点头:“老夫人深谋远虑,不过,您这么做,两位姑娘只怕都不敢亲近您。” “将军,是我亲生。”她深吸了一口气:“便连他也会负气离开十数年,旁的,又能如何呢?”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连嬷嬷的身上:“你如此关心这个,该不会想着老身年岁大了,你想从她们二人里挑个好靠山替以后打算吧?” 连嬷嬷听罢心下一个哆嗦:“老夫人明察!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奴婢对您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呐!” 老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良久,才淡淡道:“起来吧,地上凉。我知道你忠心。” 连嬷嬷将她语调里头的所有情绪统统想了一遍,确定老主子是真心叫她起来,她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爬了起来。 “连嬷嬷。” “是,老夫人。”连嬷嬷赶紧扶住了她。 老夫人看着她的脸,语调听不出喜悲:“你跟了我很多年,但有些话,能问,能说,有些却不能,你最好有个数。” “是。” 连嬷嬷将一切料理好之后,退了出去,她站在垂花门外头有些唏嘘,老夫人瞧着,与去岁,与前年,倒是没什么分别,可渐渐的,好像有什么,已经慢慢改变了…… …… “小姐!您等等奴婢啊!”小柒提着裙子,一路追着钟安毓回了自己院子。 “您怎么走得这么着急?”好不容易追上人了,她第一个感觉就是担心。 钟安毓看了一眼手里的烫金帖子,窗户还开着,被风吹动的烛火跳动,将那金色渲染得格外闪耀。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随手将帖子丢在了桌子上:“没什么。” “怎会没什么?”小柒察言观色:“想是二小姐又乱说话了,奴婢在外头一瞧见她身边儿的丫鬟就知道了,她一定抢先一步跑去给老夫人下眼药!您是不是受欺负了?” “欺负?那倒不算。”钟安毓淡淡抬眸,看向了窗外:“我那二妹妹同庶母曾玉瑶一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要紧的是祖母。” 小柒一惊:“老夫人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挺关照您么?” “不过是一时的利益交换罢了。”钟安毓淡淡垂眸:“当年她扶持庶母,爹爹气得带我离开盛京,先前对我的忍让和帮衬,也是异曲同工罢了。我早料到她早晚会想制衡我,没想到这么快下手。” 第六十四章 拒绝慕容煜 小柒对这些后宅争斗显然并不在行,听起来也费力得紧。不过总算是知道自家小姐处境恐怕正在变差,是以眉目之间不由得泛起一丝忧色。 “小姐,您是说老夫人为难您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钟安毓看了她一眼,其实也难怪小柒忧虑,她们现在绿柳庄买了,慕容煜收得也不算贵,可是说是半卖半送了,可地到底薄了,收成是半点儿也不必指望的。 至于那几个铺子,再是赚钱,但早年的所有收入都进了玉夫人的口袋,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老夫人能支持她拿回母亲嫁妆已经算不错了,更不可能让她去讨回来。 再说了,就算真去讨,以玉夫人的脾性,只怕也早就花出去了,海韵园的东西都搬空了,要也没有。 现在她们主仆根基未稳,现在又没了老夫人这个靠山,在小柒眼里,可谓是如同飘萍一般了。 “小柒,放心吧。”钟安毓抬手摸了摸丢在桌上的帖子:“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小姐!”小柒连忙走到她的另一边劝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您虽说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厉害,可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钟安毓一听就知道她是误会了,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家小姐我聪明着呢,绝对不会和祖母硬碰硬的。” 小柒这才松了口气,细想想,又道:“可您不是说了,老夫人明显站二小姐一边了,您要如何才能在不违背她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个事儿呢?” 钟安毓红唇弯出一抹漂亮的弧度,微歪了歪头:“她有吩咐,我也自然有对策。”一抬头,笑问:“小柒,你可听说过釜底抽薪?” 翌日一早慕容煜便差人到中将军府里接钟安毓,他坐在马车里等,却总是忍不住掀帘看向里头。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元缎深衣,黑色滚边勾勒出了一丝沉稳,手里的扇子上新提了诗句,与他此刻的气质倒是相得益彰。 随从见他又探出头来,不由得笑道:“公子,左右已经在将军府门口了,您又何必着急呢?” “胡说。”慕容煜收了脸上不知从何而起的笑容,板着脸道:“我哪里就着急了,不过是车里憋闷,透气罢了。” “是。”随从掩饰地咳嗽了两声拱手退后,也不敢再笑了。 不可一会儿帘子又掀开了。 “公子?”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出了声。 “嗯。”慕容煜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将帘子又掀大了些,抬起另一只手将头上绑着的白色丝锻捋了捋:“本公子今日的装束可还称头?” “公子丰神俊朗,举世无双,这等气度……”随从习惯性地开始大肆吹捧。 慕容煜眉头一皱:“说重点。” “称头!” “行了。”他用力放了帘子,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到了诗会之后,才子佳人相映成辉的一番大好景象…… 不一会儿进去通禀的人就出来了,身边儿还跟着小柒。 慕容煜没瞧见钟安毓出来心下颇有些惊讶,他一打帘子直接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慕容公子。” 慕容煜知道,说话的女婢叫小柒,是钟安毓贴身的丫鬟,几乎是走哪儿带哪儿的亲信,故此也客气了几分:“小柒姑娘。” 小柒看着这俊逸的慕容煜,原本板板正正的表情也忍不住有些松动,她带了一抹笑容道:“公子不必这般客气。” 她从怀里掏出了先前他递进去的请帖塞进了他手心里:“我们小姐说了,她行伍出身,不过一粗人耳,实在犯不着去诗会这等风雅场所连累公子被人笑话,便不去了,还请公子另请他人吧。” 小柒也不耽搁,将小姐交代的话说完之后,转身就朝府里走。 慕容煜盯着小柒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道:“小柒姑娘请留步。” 小柒果然脚步一顿,她这会儿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面前这个慕容煜乃是丞相独子,提起那位慕容丞相,便是宫里的主子们也是要给点儿面子的。家世好就不说了,连长相也是长在了盛京城姑娘们喜爱的点子上,着实让人难以拒绝他。 可叹小姐嫌麻烦也不肯亲自来…… “慕容公子还有什么事么?”小柒脸上挂着笑。 慕容煜忽然双手一叠举过眉心,鞠了一躬。 小柒猝不及防,赶紧走到跟前焦急道:“慕容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还请小柒姑娘替我向安毓转达歉意。”他直起身子诚恳道:“是我思虑不周,竟不知她不擅诗书,贸然邀约,还请她原谅则个。” 小柒手足无措地把手捏在一处,垂眸也没敢看他:“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真是太客气了,奴婢琢磨着,小姐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的。” 慕容煜终于是露出了笑容来:“如此,我便放心了。”他抬眼看向朱漆大门的方向,说道:“那我改日再来邀约安毓,就先告辞了。” “公子慢走,奴婢恭送公子。” 马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小柒轻轻吐了口气。她刚转进门就看见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钟二小姐暴怒的脸。 “好哇!钟安毓她厉害了呀!这么好的机会竟然直接拒绝了!?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敢拒绝慕容公子的邀请!”钟安敏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小柒的跟前。 小柒脸色一变,这会儿是刚入府,二小姐能出现在此,而且还这么生气,显然刚才慕容煜的话甚至模样应该已经被这位全都偷看偷听了去。 算一算距离,她这会儿就算被钟安敏活活打死,声音也传不到小姐的院子里去。 思及此小柒方才因慕容煜而生出的几许情绪瞬间被焦急冲刷得荡然无存。 她强自镇定道:“二小姐,奴婢只是奉了我家小姐的命令过来向慕容公子传话的,若是您没什么吩咐的话,奴婢就先告辞了。” 钟安敏冷笑一声:“还真是个大胆的奴婢!” 第六十五章 想死也不给你机会 小柒的心头咯噔一下,最近一段时间钟安毓时时带着她不假,可过去曾经被打骂欺负的记忆她可从来没忘,几乎是一瞬间就浮现在了脑海!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二小姐,奴婢不懂您的意思!” “你若是不懂,本小姐自然愿意教你!”钟安敏冷笑着一步步朝着她走近,一旁的丫鬟也给她递上去一条马鞭。 小柒一个哆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钟安敏摆明了是有气,这会儿想趁着钟安毓不在,全都撒在她贴身丫鬟的身上。 “我听说你是长姐在边关收的婢子,蛮荒之境,粗鄙之地,尽出些不守规矩的,既然长姐不会调教下人,我便吃点儿亏,替她代劳了!” “二小姐慎言!”小柒声音里带着哭腔,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会儿吃亏那是吃定了,但谅她也不敢当真打死了她,挨打就挨打,也躲不掉,可诋毁自家小姐就是不行! 小柒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我们小姐规规矩矩地在府邸里头待着,二小姐就算要发泄,也牵扯不到我们小姐面儿上!” “小贱人还挺嘴硬!”钟安敏怒瞪了眼睛:“那我就抽烂你这张嘴!看你再拿什么伶牙俐齿来顶嘴!” “唰”地一声劲风响起,小柒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瞬,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耳边传来了钟安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姐!”小柒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连忙三两步躲到了钟安毓的身后去。 旁人或许听不太出来,可小柒却是很清楚的,大小姐的语调虽然貌似平稳,可里头夹杂着拼命忍着的怒气。 “二妹妹,本小姐自己的奴婢,几时轮得到你来管?!”钟安毓单手握紧了那鞭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整个人气势惊人,冰寒的眼眸里散发出让人退避三舍的滔天风浪。 钟安敏方才还一副叫嚣的模样,这会儿对上钟安毓,就仿若霜打的茄子一般立马放开了捏着鞭子都手。 钟安毓顺手一挽,整条不长的短鞭就绕在了自己手中。 “你、你敢恐吓我!?”钟安敏吞了吞口水,好歹找回了一点儿勇气,眼珠里都添上了血丝:“我不过是教训奴婢罢了!你难道想为了一个下人打我吗!?” 钟安毓气笑了:“你说什么?我都没开口说打你,你倒先说起来了?合着我若是不打你,便要平白让你去说嘴了?”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钟安敏方才的勇气就好似昙花一现,一看她作势要动手,立马就怂了,打算以理服人:“只是长姐你要清楚一件事情!祖母都说了叫你多带我出去见见世面!” 她指着门外道:“那、那个诗会,你不会,我可以去呀!你竟然直接拒绝了!?” “人家邀请的是我。”钟安毓提着鞭子淡笑着上前一步,吓得钟安敏连退了三步。钟安毓微微一笑继续道:“你若是想去,自可以亲自去问,我不想去,当然就拒绝了,不满的话,大可以去祖母那里说嘴。” 她眼神一锐,捏紧了鞭子:“反正你最是擅长搬弄是非,就像昨夜一样?” 钟安敏被说中了心事,本能地想开脱,可下一秒感觉到了长姐眼睛里呼之欲出的狠辣她立马就意识到糟糕! 自己这是要挨打了! 钟安毓也毫不令她失望地举起了鞭子。 就在她要抽出去的时候斜刺里冒出了一个人:“住手!” 是玉夫人!钟安毓在她刚探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过来了,但是她贴了心地要给钟安敏一点儿教训,手上的力道不减,直直朝着钟安敏白嫩的脸蛋抽去。 “啊!” 一声尖叫之后,钟安毓面前一个人滑坐在了地上,玉夫人面容扭曲地倒抽着凉气。 在她的保护之下,钟安敏倒是毫发未伤。 但她这会儿已经吓傻了,双肩颤抖着再兴不起和钟安毓作对的气势。 “母亲!母亲!”等玉夫人开始哀嚎的时候她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流淌:“你怎么样了!” 这会儿她连看都不敢看钟安毓了,更别提放狠话了。 她瞧得清楚,钟安毓这个蛇蝎女人,那一鞭子分明就是冲着她的脸过来的! “呀,庶母,您怎么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跑出来?”钟安毓轻笑道:“倒让我没能收住鞭子,实在是对不住了。” 玉夫人的后背火辣辣地疼,感觉到背心的火热里带着的一丝凉意她就知道,衣服或许已经被抽破了口子。 她只轻轻摸了摸钟安敏的脸,确定完好无事的时候这才咬牙站了起来。 玉夫人眼里的怨毒神色在转身看向钟安毓的刹那就消失不见了,她在女儿的搀扶下取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疼出来的冷汗:“大小姐不必自责,也是妾身不懂时机,我觉得,安敏也不是故意要惹怒你的,你就莫要再责怪她了吧。” “母亲!”钟安敏失声叫了出来! 莫说她觉得奇怪,便是拿着鞭子,当了这个恶人的钟安毓都呆滞了一下。 “闭嘴。”玉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呵呵,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我回去上点儿药就好了,大小姐不必介怀。”玉夫人慈和地笑,分外温柔地拉起钟安敏的手腕冲钟安毓道:“要说安敏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也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追究了。” 钟安毓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的尴尬之后玉夫人笑着道:“如果安毓你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便和安敏离开了?” 钟安毓抬手挥了挥:“庶母请便。” 小柒惊魂刚定,揪紧了小姐的衣裳,等那母女二人走远了才开口道:“还好小姐你来得及时,不然奴婢可能会被打死!” 钟安毓收回了目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吧,本小姐还想让你长长久久地伺候在我身边儿呢,你便是想死,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第六十六章 带他一起去 “只是这个曾玉瑶……她此举有什么意义呢?”钟安毓抬手咬了咬指甲,陷入了沉思。 小柒这会儿已经缓过了劲儿来,皱着眉头道:“会不会是玉夫人最近发现了您的威风,所以自甘示弱,想好好过日子了?” 钟安毓无语地看着她。 小柒脸红了一下,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会不会是老爷快从边关回来了,所以她才这么退让的?” 钟安毓眉梢微抬:“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我爹同她并不亲厚,爹爹回京的消息莫说必须先通过朝廷批示,便是送家书,也肯定是先知会我才对呀……” 她也明白凭空猜测并不了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不再纠结了:“不管怎么说,庶母此举十分异常,盯着些也是好的。”钟安毓转眸看向小柒:“赵嬷嬷那边儿能想的办法多些,你叫春杏转告她,让她想法子主意着那边儿的风吹草动。” “是。”小柒领了命,问道:“那小姐既然推了诗会的事儿,咱们现在可是要做什么?” 钟安毓想了想,终于记起了古董的事儿,感慨了一下最近的忙碌,直接吩咐小柒准备车马。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见外头一阵人仰马翻,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 她站起来的瞬间就瞧见是越子钦闯进来了。 “安毓,我来找你玩!”越子钦唇红肤白,笑容璀璨,叫她一大筐数落的话儿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 春杏几个人尴尬地站在门口:“小姐……殿下不管不顾,奴婢们也不能硬赶,一时没拦住……” “……” “安毓你为何不说话?”少年的瞳孔乌黑,带着淡若浮雾的水色,他担忧地上前:“是生病了么?你哪里不舒服?” “……”钟安毓眼眸一垂,抬手挡了他一下:“我没事,你怎么径直就闯了进来?这里可是……” 这里可是她的闺房…… 少年一脸懵懂地瞧着她,钟安毓最后只得妥协地叹了一息,怎么能随意欺负一个傻子呢? “算了。”她露出一丝苦笑:“我今日有事,就不和你玩儿了。” 越子钦立马一脸慌张地走到她另一侧:“安毓!安毓!你别生气呀!你带我玩吧,到哪里我都去得,我下次乖,一定不乱闯了!” 钟安毓看着他巴巴地拉着她的袖子,一脸小狗般委屈的神色,可怜兮兮的眼眸里头亮晶晶的,就好似昨夜落下了一片星河。 “小姐,时辰可不早了。”小柒不得不出言提醒。 绿柳庄虽不远,但黎叔他们过去之后日子也过起来了的,所以若是去得太迟了,就会错过午饭。 生火做饭可是个麻烦他们的事情,钟安毓素来不喜。 “安毓……”少年撒娇地晃了晃她的袖子,就差嘤嘤嘤了。 钟安毓败退地叹了口气:“行行行,带你一起去。” “嗯!”越子钦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小柒弱弱地跟在后头,她凑到钟安毓身后:“小姐……这怀王殿下日日都来,是不是太勤了些?” 钟安毓头也没回地轻笑了笑:“无妨,他如今心智不过几岁孩童,哪里懂得那么多礼教规矩,咱们多迁就些也好。” “可是……”小柒抿了抿唇,不得不提醒她道:“话是这样没错,可小姐您,毕竟已经是及笄之龄,若非在边塞耽搁了一岁,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嫁了。您是可以不在意,可外头的流言大过天,万一咱们未来的姑爷在意呢?” 钟安毓听见她说“姑爷”二字,目光不受控制地就落在了身旁一脸兴奋与开怀的越子钦身上。 曾几何时,小柒口中的姑爷,不过就是眼前此人…… 她用极快的速度,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淡淡道:“若是在意的,也不会成为那个‘姑爷’了。” 一行的马车缓缓从府门前启程,朝着绿柳庄的方向去。 等过路的烟尘彻底平息之后,另一架马车缓缓从路口绕了出来,慕容煜手捏着厚重的车帘,捏得极紧。 “公子,咱们绕回来等了这么久,钟小姐已经出门了。那我们还去诗会么……”仆从满心满眼的疑惑。 方才他们本该离开的,可走了不远就瞧见怀王殿下的车架朝着将军府去。 如今守在此处等了好一会儿,果然就见越子钦与钟安毓一起上了车不知去向何处。 “不去了。”慕容煜声音有些低沉。 “可是今日不是有郡主相约么?” “我说不去了!你听不懂么?”慕容煜终于有些怒了。 “是、是!”侍从忙不迭地应了,连忙赶车朝丞相府方向去。不多时,身后车帘里忽然飘出慕容煜悠悠的声音:“你说……钟小姐为何不愿受我邀约,却同怀王一起出了门?” 侍从先前说错了话,这会儿自然不敢随意接话,犹豫良久,才道:“小的觉着,或许是不喜欢诗会,公子下次可以换些旁的有趣聚会试试。” 慕容煜顿了顿,心绪似乎开怀起来:“也是,先前她也说过一二,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钟安毓带着小柒明逸还有越子钦一路去到绿柳庄。 之所以名为绿柳,概因这庄子旁边儿有一处小河,河水蜿蜒,河堤之上种有一片柳树。慕容煜当年能瞧上这里,并非是此处能赚钱。 对于他这般喜好风雅之人来说,只是因为风景秀丽。 非但如此,为了彻底将这儿做成度假之地,还在庄里的宅子种了好些桃树,一到花开时节,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小姐,这儿虽说不赚钱,但房子和外头的布局倒是很别致的样子。”小柒笑眯眯的说着话。 一旁引路的黎嫂也是开心地接话:“可不是么?我家那口子还有那些个兄弟们都不是精细人儿,哪里住过这等房子。这也不舍得碰,那也不舍得动的,着实麻烦死了。” 钟安毓忍不住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慕容公子文武双全,本就是风雅之人,他能瞧上的地方,岂能有差的?” 第六十七章 慕容煜跟傻子较上劲了 钟安毓环视了一眼叹了口气:“要不是慕容公子已住了三年住腻烦了,只怕也没有咱们如今的机会呢。” 小柒恍然道:“也是,您瞧瞧外头的田地?奴婢家里原本是种地的佃户,也识得土地,这些都是薄田贫土,种不得好粮食,除了这些风景意趣倒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她看向钟安毓道:“也难怪他住了三年就烦了,若换了旁人,只怕一年都悬。” “行了,这些都不是要紧的事儿。”钟安毓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讨论:“我来此,还有旁的事要做。” 黎嫂一听正事儿,连忙板正了脸色,拱手道:“钟小姐但凡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无需同我们客气。” “好。”钟安毓也不客气,吩咐道:“黎嫂子,你叫黎叔叫几个人带上锄头铁锹,同我一道去后山。” “哎!”黎嫂子没问缘由,立马就下去叫人了。 越子钦看大家都停了下来,歪了歪头,声音懵懂地道:“安毓,去后山,要做什么呢?是要玩有趣的游戏么?” 钟安毓神色带了一抹柔色,自然而然地牵了他的手将他引去了座位上坐好:“是啊,我们来做一个挖宝的游戏,看看能挖到些什么?” “那一定好玩。”越子钦眼眸一亮,拍起了手。 钟安毓脸上是心疼的笑容,小柒却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您这也太惯着怀王殿下了……若是被人瞧见您牵着他,只怕是要惹出什么风波了。” 钟安毓方才其实只是本能地这么做的,前世他们虽未圆房,可到底是有夫妻之名,如今他心智又如幼童,她也没想到那么多的避忌。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稍稍退开了一些。 黎叔带着的那一群人不愧是边境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死都不怕的人,脏活累活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一个时辰,就在后山的乱石沙土里头刨出了一个洞来。 钟安毓前世就知道里头会有宝物,点着火把找了许久,终于是在一个破败的木箱子里找到了保存完好的一个羊脂玉古董花瓶。 东西拿出来之后,大家都一派喜庆,尤其是越子钦,更是兴奋异常,对他来说,这便算是“游戏”所得到的奖励:“这个宝物好漂亮!”他看向钟安毓说:“比母妃宫里的摆件都光亮。” 这位傻王殿下判断好或者不好,几乎都是看东西发光程度的,所以说那时候他送给钟安毓的一堆东西里面,大部分都是光滑反光的。而这花瓶通身凝白,而且见了阳光后,反光极强,很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至于旁人,譬如小柒等人,最为喜爱的一点便是因为它是挖出来的宝贝,而许多这样的东西,往往都是值钱的! 小柒就笑嘻嘻地说:“小姐,我看这东西怕不是用上好的玉石做成的呀!应该能卖不少钱呢?五百两银子?” 黎嫂子啧啧了两声摇头道:“这玉花瓶上面可没有拼接的痕迹,而且我瞧着这纹路也十分流畅,倒像是一整块玉石雕成的呢!” 小柒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冲钟安毓道:“小姐小姐!天呐!这花瓶要真是这样,得多大的原玉才能做成呀!只怕得一千五百两银子往上吧!” 钟安毓抬手摩挲着玉瓶光滑的表面笑着道:“一千五百两?”她淡淡抬头望天:“如果我说,这羊脂玉花瓶乃是三百年钱所做出来的呢?” “古、古董……”小柒和黎嫂子等人互望一眼,小柒迟疑了一下,弱弱地道:“古董虽、虽也是值钱的,不过小姐……这再怎么古董,再如何好,那也只是个花瓶……插花的而已,一千五百两银子已经不是什么小数目了。” 毕竟钟安毓当初自己存了那么多年的钱,最后算了算去也不过一千多两银,这可是当时她全部的身家! “小姐,若再想更高,奴婢琢磨着,也不会有人花这个钱来买呢。”小柒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凑近她耳边:“莫非小姐没打算卖,想放在家里好看么?” “自然是要卖的。”钟安毓终于开了口,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倒是把小柒吓了一跳。 她红唇勾起,盯着小柒的眼眸道:“而且我不但要卖,还要卖出三千两的高价。” 小柒张了张嘴,想提醒一下自家小姐,人是不能脱离市场的,价钱定太高了,根本就不会有人买……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钟安毓就已经先说话了:“我想卖出这个价钱自然不可能卖给寻常人。” “那,您想卖给谁?”开口问的是小柒,可是凑过来听的却是一群人。 钟安毓的目光扫过越子钦的俊脸,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的明逸脸上。 明逸原本在无所事事地瞧着四周的景色,忽然觉得如芒在背,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啊?”他后知后觉地惊呼了一声,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什、什么?我啊?” “我知道你没钱买。”钟安毓笑眯眯地盯着明逸,那目光就好似在诱拐无知少女的登徒子……她招了招手:“明逸你附耳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 …… 时光荏苒,花易凋零,水易流。一转眼过了好些天。 除了越子钦天天过来府邸找钟安毓玩耍之外,慕容煜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跟傻子王爷较起劲来。 不论是赛马,雅集,各色宴会,但凡找到点儿机会,也不论是多么多么偏门的请帖他都变着法儿地往将军府送。 钟安毓一开始倒还耐心地拒绝,可多几次之后她算是琢磨出味儿来了。 这慕容煜就好似在碰运气一样,非得她赴约一次才肯罢休的架势。 这天,春杏又拿了一张帖子进屋,放到桌子上之后,钟安毓、小柒、春杏,主仆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小姐,这可是这个月的第十五封了,您要不……要不就去一次吧?”春杏提议道。 小柒看了一眼帖子的内容也表示赞同。 第六十八章 让她无法拒绝的邀请 小柒道:“这次是赏花宴,比起旁的倒更自由自在些,我想小姐多半也会喜欢的。” 钟安毓摇了摇头:“既然不去,就一个也不去。所谓釜底抽薪,不就是我宁可不去,也不让钟安敏沾我的光么。” “一次也没什么关系吧?”小柒迟疑了一下说道:“反正小姐有这个实力,这次偷偷摸摸去,完了以后再回府,就算二小姐发现了,您都回来了,自然也没理由兴风作浪了。” “不必了。”钟安毓摆了摆手:“我原本就发现了庶母玉夫人那儿有问题,现在若外出,先不讲会不会被二妹妹她们母女盯上,万一被抓了把柄就不好了。” 对手越是示弱,钟安毓便越会对她们小心谨慎。 “小姐的意思是,拒绝了?”春杏吞了口口水,声音已经有一丝颤音。 “嗯呐。”钟安毓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个表情,是有什么内情吗?” 春杏都要哭了,直接跪倒在地:“小姐,奴婢呢……已经连续替您拒绝人家十几次了,实在是与对方送信的相看两厌,求小姐换个人去如何?” “……”钟安毓算了算,好像每次进来禀告的人真的都是春杏哦…… “咳咳……那这次就。”她看向小柒:“小柒你去吧。” “是。”小柒拿着帖子径直出去了。 慕容煜连续遇十几次地拒绝,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激动之情,不过,对于钟安毓的回应始终抱有一丝期待。 “小柒姑娘!”车外的仆从声音里带着惊喜。 慕容煜原本端坐在马车里,闻言眼眸一亮,跳下了车来,等他伸长脖子朝着小柒身后看去的时候,却失望地发现钟安毓并没有一起跟出来。 小柒疑惑地看了他的目光一眼,很快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笑着上前道:“慕容公子,不必巴巴地等了,我家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赴会,公子尽可以邀请旁人为好。” 慕容煜叹了口气:“钟小姐当真是身体不适么?” 小柒点点头:“那是自然的。” 慕容煜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来,话语里却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崴脚,风寒,心情,等等,什么理由都用上了,你们小姐拒绝了我十几次……而这一次,她当真身体不适?” 小柒终于明白了春杏的担心了,所谓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从来锦衣玉食生在尊贵一品大员府中的慕容家独子慕容煜? “慕容公子……奴婢只是出来传达我家小姐的情况的,所以……” 慕容煜心下苦涩,叹了口气,他抬手展了一下广袖:“罢了,你是个奴婢,我也无谓为难于你。你先回去吧。” 小柒如蒙大赦,将帖子递给慕容煜的仆从之后这才转身走了回去。行至转角之后,她这才有胆子拿帕子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慕容煜感觉脸上有点点冰凉,抬眸看的时候,身边的仆从说了一声:“公子,下雨了,可是要走了?” “走吧。”慕容煜退回了马车里,厚实的帘子一遮,便谁也看不见里面了。 一路的沉默让跟着他的长随也十分不习惯,便开口劝他:“公子,依小的看,您还是不要这么过来邀约钟小姐了……” 半晌,里面才传来慕容煜的声音:“为什么?” 长随愣了一下,道:“您瞧瞧,钟小姐一直拒绝,摆明了不想接受您的邀请,您又何必继续如此呢?那些个生病,受伤,心情不畅都是借口,您还看不出来吗……” 慕容煜一时无语。 雨越发大了,打在路边的树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密集而清晰。这样的节奏听在耳里会让人烦躁的心绪变得渐渐安宁。 慕容煜捏紧的手心一点点地松了开来,他吐出一口浊气:“你说得对,我若是继续如此,安毓她最大的可能,只是继续拒绝我的邀请。” “我从未遇到过这么让我捉摸不透的女子。”慕容煜自嘲一笑:“她情愿接受一个傻子也不愿接受我么?没想到,我慕容煜,在她眼里竟如此被看轻。” “公子,您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长随赶紧宽慰道:“您说的这些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这些事情最好还是找钟小姐当面询问才是。” “当面询问?”慕容煜用力闭上了眼睛:“说得轻巧,她都不肯出来,我难道要像怀王一样闯进姑娘家的闺房么?” 越子钦是盛京城人人皆知的傻子,他这么做容易被人谅解,可他不一样,丞相府文武双全的公子哥,最要紧的是,他此前还经常眠花宿柳放浪形骸,世人碍着他老子慕容丞相的面子上,赞他一句风流不羁,可说句不好听的,他其实就是个自暴自弃。 此刻就算是钟安毓嫌他名声不好,他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怎么才能保证见到安毓呢?”他陷入了思索。 与此同时外头赶车的长随,便接了一句:“那自然是让钟小姐无法拒绝的邀请了。” “无法拒绝……”慕容煜低声喃喃,忽然他眼眸一亮:“只有圣旨才能让任何人不可拒绝!” 外头的长随不过是随口一说,闻言尴尬一笑:“公子别开玩笑了,什么样的宴会能让皇上下旨宣召钟小姐必须过去呢?” “宴会自然是不太可能求到这圣旨的,可有一件事就不一定了!” 长随觉得有点儿转不过弯儿来:“公子……啥事儿呐?” “秋狩!” 长随吓了一跳,差点儿把马鞭子都丢了:“公子,三思啊!这个秋狩可是祖宗传下来的事儿,要在什么范围狩猎,又是在何时开始,都是圣心独裁。您是绝对插不上话的。” 慕容煜听罢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若是您当真想,也有个法子的……” 长随说到这里便谨慎地闭上了嘴巴。慕容煜也在那一瞬间猜出了他的意思。 “你想让我回去请父亲帮忙?”慕容煜的声音明显地低了下去,心绪似乎也不太好的样子。 第六十九章 绝对不会去求他的 随从立马就意识到异样,连忙躬身道:“公子!我知晓您和大人有隔阂,但血脉至亲又岂会有隔夜仇?丞相大人对您心里还是疼爱的,只要您开口……” “此事不必再说!”慕容煜目光一冷:“我是绝对不会去求他的。” 他瞪了手下一眼:“回府!” “是!” …… 入夜,雨声渐歇,打湿的芭蕉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闪着光亮,丞相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慕容丞相正坐在里头处置公文。 他算是整个朝堂除了皇家外权势第一之人,也是百姓尽知的大奸臣。与寻常奸臣不同的是,他虽不做什么好事儿,但却分外勤勉钻营,以至于在慕容煜还年少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家老爹是个青天大老爷,一度以他为自家的榜样。 慕容煜此刻就走到了书房外面,他看着窗上的剪影分外踌躇,在外头来回走了半天,正要离开,却听里头有人咳嗽了两声。 “煜儿,要进来便进来吧,站在外头成何体统?” “……”慕容煜心一横,提着衣摆就迈了进去。 “找我何事?”慕容丞相抬手摸了摸胡须头也没抬。 “……”慕容煜看着他的面容,分明有许多话想说,这会儿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丞相大人抬眸瞧了他一眼,轻吐了口气:“是为着那姑娘么?” “……”慕容煜一愣,忽然神色激动起来,抬手指着他道:“你、你竟跟踪我?!” “呵呵。”老丞相倒是不慌不忙的模样:“老夫何须跟踪你,你日日去钟将军府蹲守,若非是打人家姑娘的主意,难不成是看上了将军府的军权?” 慕容煜冷哼了一声,一拂袖抬高了下巴道:“父亲慎言!我与安毓一切交往都是止于礼,绝没有越矩之处!” “哦?”慕容丞相将手里的书放下了,将手拢在袖子里缓步从桌案旁踱了出来:“别装了,我是你父亲,你身上流着我慕容家的血,你打什么主意为父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要是当真对军权感兴趣,莫说旁的,这京城外头的五万京军,为父明日就能给你讨了来。” 这倒不是慕容丞相能一手遮天,而是慕容煜文武双全,名声打小就已经传开了的,上头原也属意让他带兵。 “父亲明知道我对领兵没有意愿。” “那你就是承认了对人家姑娘感兴趣?”慕容丞相摸了摸胡须问道。 “……”慕容煜微微垂眸,俊逸白皙的面容上瞬间笼上了一层被人看破的困窘,连忙转移话题:“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要求你。” 不等他出口,慕容丞相轻轻一笑:“是和钟府那个丫头有关吧?” “是。”这一下他倒是应得利落,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说吧。”慕容丞相慢条斯理地走回了桌案后面坐下了。 “是想如何?”他略略抬眸:“为父先跟你说说,那钟家老匹夫可不是好相与的,实话讲,他很疼爱这个已故夫人何氏生的大女儿,连带兵打仗都带着,你若是要娶她,也得看他乐意不乐意。” “父亲不必说那许多,我只是……”慕容煜想糊弄过去。 慕容丞相看见自家儿子难得羞恼模样,也不再纠结,只开口道:“行了,说说看需要为父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慕容煜将心绪平复后,便几步走到了自家老爹身侧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这一日,钟安毓正在屋里绣着荷包。 小柒见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您这绣的是什么呀?” 钟安毓头也没抬:“海棠花。” “……”小柒蹙眉瞧了好一会儿,抬手一指:“这花儿虽细致,可委实太小了些,也不是做绢子的,倒像是香囊?” 她这才笑着道:“就数你聪明,连这都能看出来。” “可不就得夸奴婢聪明么?”小柒叹了口气:“您这香囊花样空了那许多,莫不是海棠花旁皆是水?” 钟安毓绣花的手一顿,脑海里就映出了那片粉色的海棠花儿来。绿丝垂柳,西府海棠,花落时节便打着旋儿坠了一池,而他,总爱坐在水边亭中。 “小姐啊,奴婢学问也没那么好,不过刺绣还是懂一些的,着实不好有留白的讲究啊。”小柒还在碎碎念:“要不然,这空的地方绣个什么才好?” “你想绣个什么呀?”钟安毓开玩笑地打趣了一句。 “那绣个鸳鸯得了?”小柒笑眯眯地道。 “鸳鸯?”钟安毓一脸震惊。 “对、对呀?”有什么问题吗?小柒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自家小姐听了之后竟然是一脸惊悚的表情。她皱了皱眉:“小姐您这次回京不就是等着相看,结亲么?这个香囊若是绣给未来夫婿的,便是绣个鸳鸯也无可厚非啊?” “……”钟安毓也绣不下去了,随手收了东西,朝着外头去。 小柒:“???” 小柒懵了一会儿赶紧追了出去:“小姐,您这是去哪儿?” “打一套拳冷静一下。” 一盏茶的时间后,钟安毓流了一身汗,一面拿汗巾擦着,一面朝着里头走。深吸了一口气才回头问小柒:“你这一路跟着,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奴婢是想说……” 小柒话么出口便被她打断:“不许再提鸳鸯。” “???”小柒愣了半晌,动了动唇这才道:“奴婢是想说,慕容公子好些天没来过了。” 这下轮到钟安毓疑惑了:“他没来,很奇怪吗?” 小柒很铁不成钢:“小姐,您是真迟钝还是假迟钝?整个盛京城都知道他……算了……” “迟钝么?”钟安毓似乎被这个词触动了,神色哀了哀:“是挺迟钝的。” 前世的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己喜欢他呢?若非喜欢,又怎会在他纳妾的时候心痛得离开了盛京? 那时候她只思量着,离他越远越好,左右也没有夫妻之实。 钟安毓推开门,目光落到绣篓子里那个没有绣完的香囊上。 第七十章 海棠香囊 “算了。”钟安毓叹了口气,到底是她当初负气离开才遭了钟期的毒手,如今越子钦成了个傻子,对那么高冷骄傲如他来说,也算是惨事了。 小柒看她拿起香囊继续绣,也叹了口气:“小姐啊,要我说,慕容公子虽然花名在外,烟花柳巷的相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但这些天来看,对您倒是一心一意,再没去那等地方辗转,家世也显赫,长得是朗眉星目,放在古时也是个木瓜楹车的美公子……您合该考虑考虑的。” 钟安毓一愣,疑惑地抬眸看:“你如何知道他的行踪?” 小柒笑出了声:“你不知道,慕容公子本就极受瞩目,往日里去烟花柳巷从不避忌,每次几乎全盛京的人都知晓,不知多少人去看他。” “就是所谓的万人空巷看慕容?”是了……这事情她在前世就知道,那时候就在想,本是京城有权有势的贵公子,做正等不务正业的事情竟然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纨绔一般…… “正是呢。”小柒点点头:“也就是那等神仙姿容的男子,做出这等出格的事儿反而被坊间传出美谈来……” 小柒想了想:“论及长相,整个盛京,只怕唯有怀王殿下能比之略胜一筹,可惜呀……殿下是个傻子。” 钟安毓不以为意地笑笑,想起慕容煜那奇葩的行为,淡淡道:“我看啊,慕容煜也是个傻子。” “……怎么会?”小柒百思不得其解,作为慕容公子的粉丝正准备辩驳一二,忽听外头春杏敲了敲门,禀告道:“小姐,怀王殿下来了,正在院儿外头候着。” 自从上次“强闯”她的闺房被钟安毓数落之后,越子钦就乖了许多,虽还是要闯进府来,可怕着她生气,他每次都是在院外头就停了的。 “让他进来吧。”钟安毓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越子钦便带着一脸笑容小跑着进来了。 钟安毓坐在窗旁正在绣东西。 “安毓!”他叫了一声,她轻“嗯”了后,便没声儿了,连眼都没抬一下。 春杏和小柒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小柒拉了春杏的袖子一下,两个人直接退了出去,眼不见着便不会做错事说错话。 左右越子钦对钟安毓素来言听计从又乖顺,断不会出什么事儿。 越子钦看着少女逆光的面容,光滑白皙的面容轮廓上还带着粉嫩细短的绒毛,他一时有些痴了,忘了坐,便蹲在她面前支着脸颊仰视着她。 良久,钟安毓绕了几个针花,拿着小剪子将丝线剪了,又细细把线头藏了,这才抬起了眼眸。 “你怎么蹲在地上?”她愣了一下,抬手将他拉了起来。 “啊唷……”越子钦皱眉有些难受的模样。 “蹲麻了?”钟安毓无语地问。 “嗯……”他偷眼瞧了她一下,有些委屈。 “你怎的不找个地方坐着等呢?”钟安毓赶紧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 “安毓,我想离你近些。” “……”钟安毓左右看了看:“我旁边儿不也有个座儿么?” “那不可。”越子钦一本正经地道:“大皇兄说过,我是男子,不能同女子挨在一处。那会生出孩儿来!” “……”钟安毓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忍住:“咳咳……你大皇兄唬你的。”她着实怀疑越子钦这厮是不是某个时候撞破过他家大皇兄的好事,这才被灌输了这等思想…… “当真?”越子钦一脸喜色,坐得笔直,抬手拍了拍身旁:“那安毓你坐啊。” “不急。”钟安毓微微一笑,将手里完工的香囊拿在手里,从妆奁盒子里掏出封得好好的几包香料。 这些都是拿戥子量好了的,混一混便能用了。 “这香味你定会喜欢,送你的。”装好之后,她将香囊封了交到他手里。 越子钦呆了一下,拿起来看了一遍,抬手抚摸上头的花样:“咦,这个花儿乃是粉色的。” “西府海棠。”钟安毓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得逞的狡黠神色,随后若无其事地笑道:“粉色的,你超喜欢。” “我超喜欢?”越子钦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安毓给的,我自然喜欢的!只是瞧着,倒像是在哪儿见过。” 她目光躲闪地摸了摸腮边的发丝:“嗯,大概是……某一处宅邸看过吧?” 那年他们大婚,十里红妆,他牵着她的手,走进的府苑,便有这世上最好的海棠。越子钦的怀王府,海棠、春水、岸边亭。 只是今生他是个傻的,听闻早已备下了王府,只是娴贵妃担心没有人坐镇有人会怠慢了主子,便一直留她在宫里生活。 想来,越子钦是会去府邸玩耍的,所以才会眼熟吧。 看他对香囊当真爱不释手的模样,钟安毓心下不由一柔:“我来替你系上吧?” 其实,他不喜粉色,也是香囊,当年被他纳为侍妾的小姐也曾做了一个,被他冷漠地扔在地上,抬脚踩了,那时候他就说:“本王,不喜粉色。” 系好之后,钟安毓刚起身,蓦然察觉平日里多话的他竟然没声音。 她疑惑地瞧过去,四目相对,少年眼睛漆黑如夜,唇色微醺,忽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钟安毓心头一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心脏不争气地跳动了起来。 “……怎、怎么了?”她瞪大了眼睛,手抽了抽,也没抽出来:“那、那你要是不喜欢粉色,我也可以把它取下来……” “安毓。”越子钦忽然眨了眨眼睛:“你的手受伤了。” “……”她低头一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指,这才发现手指上确实有个不大不小的针眼子,不仔细看也很难看出来。 这点小时对钟安毓一个在战场流过血的人来说,不过是小意思,不疼不痒的。 就不知道为什么越子钦明明已经傻了,对她的事情却这般观察入微…… “小伤而已,不碍事……” “疼么?”越子钦凝眉看着她的手,拉着她缓缓靠近了自己的脸,似乎想替她吹吹。 钟安毓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拉了起来,一面朝外头拖,一面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要午睡了,越子钦你明日再来吧!” 第七十一章 赏银五千两 钟安毓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拉了起来,一面朝外头拖,一面道:“今天时辰不早了,我要午睡了,越子钦你明日再来吧!” “嘭!” 越子钦看着身后已经被闩上的门,不解地歪了歪头:“我刚来……怎么就时辰不早了?” 小柒听见关门声,连忙过来伺候,一瞧见在门外一脸懵逼的越子钦,也知道自家主子应该是下逐客令了。慕容公子这几日没来,这位爷上赶着天天来。她虽觉着怀王殿下绝对算是个绝世美人,可惜是个傻的,作为忠心仆人,自然不想小姐将来嫁这样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若这位不傻,倒也是个良配。只如今,慕容公子显然更胜一筹。 小柒欣慰于小姐终于开窍了,赶走傻子王爷,接纳慕容公子,便是第一步。 “怀王殿下,我们小姐想必是乏了要歇息了吧,您这边请。”她躬身引路,越子钦倒也不辩驳,乖觉地顺着她指引走在了前面。 小柒扫眼一看,目光忽然就直了:“这个是……” 越子钦闻言顺着她的视线瞧去,单手摸了摸腰间的香囊:“这是安毓送我的,好看吗?”他笑得极明媚,就像晨间初散雾气的曦光,带着浅浅的欢愉。 “……好、好看。”小柒揪紧了身侧的裙子,心里头泛起了巨浪。 送走他之后,小柒推了推门,发现闩了起来,便抬手敲了敲:“小姐?” 很快地,门开了一条缝,钟安毓紧抿着唇谨慎地盯着她问:“人走了吗?” “已经出了府,奴婢亲自送出去的。” 钟安毓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小姐,那香囊……是送给怀王殿下的?”小柒有些忧心。 钟安毓眼底掠过一抹慌,说出的话倒是实情:“是啊,我前些日子看他香囊旧了,玩耍之际又有些困顿,便绣了个新的,又添了提神醒脑的药末,想来应是受用的。” “……”小柒顿了顿,忧虑地提醒:“小姐,殿下如今是个傻子,您来京城又是寻亲事的,您即便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贵妃娘娘可不一定,若是误会了什么?” 钟安毓沉默了下,扬起刻意的笑脸:“小柒,你说得不错,这次已经送出去了,再要回来岂不是要被认为是欺负他?我保证,以后不再赠他这种惹人猜忌的东西了。也好在只是些花儿朵儿的,大事儿倒也不会有。” 小柒一想也点了点头:“小姐您有数就好。”又皱眉看了一眼门口方向,吐槽道:“小姐对怀王殿下这么好,又带着玩儿,还送香囊,瓜果点心更是无有不周,那个明逸也真是的!拿走了玉瓶子,到现在还没献给皇上!” “既然托了人,便要信任他。”钟安毓正了神色:“是我叫他寻机会进宝的,想来应该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坤栩宫主殿。 皇帝在娴贵妃娘娘亲自伺候下将披风脱了下来。 “皇上,可用过膳了?” 皇帝微展长袖道:“今日早朝一毕,朕便过来了。” 娴贵妃嫣然一笑:“臣妾厨房内还温着呢,您便进一些可好。” 皇帝点了头,不多时便有宫娥将饭菜布好。 略吃了几口,他微抬眉毛提起事来:“先前丞相同朕说了一事。” 娴贵妃心下一惊,虽说当朝对女子的束缚并没有前朝那般严重,但后宫置喙朝政之事最得朝臣忌讳,皇帝也明白此事,所以从不曾在她这坤栩宫提起前朝之事。 今日却说起了丞相?娴贵妃是个玲珑心思之人,免不了一番疑虑。 见贵妃不说话,皇帝到底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连忙笑着道:“丞相说的不是朝堂之事,我听闻那位女副将钟安毓骑射了得,丞相向我进言,让她参加这次的猎场围猎。此事,官员女眷由你操持,所以,想问问你的意见?” 娴贵妃略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到自家儿子戴在身侧的香囊,似乎就是那位钟小姐送的东西,心下一动,开口道:“臣妾觉得好。” “哦?”皇帝笑问:“怎么个好法?” “皇上,往年里,女眷聚在一处,大多是因为不擅长骑射,而非祖宗规定。如今钟小姐既然擅长此技,又何必拘泥形式?难得有个巾帼女将,圣上准了她参与狩猎,既然给了丞相面子,也权当是奖励她战功赫赫了。” 皇帝摸了摸胡子,赞同地点头:“这倒是个理儿。”他笑着转眸道:“我听说近日里子钦时常去钟府,爱妃一力促成可是还有旁的思量。” 娴贵妃见他看破,也不说破,只笑着掩唇道:“子钦自小孤寂,没几个玩伴,皇子参加狩猎又是圣祖爷定下的规矩,若有钟小姐看顾着些,倒也省心。” “嗯。”皇帝笑出了声:“你倒是为她说话,也不知道那钟安毓如何讨好了你。” 娴贵妃笑着道:“皇上说笑了,若论讨好,自然是要讨好您的。”她说着便着人去叫明逸。 不一会儿,明逸就举着一个托盘过来了。 揭开红色盖布后,一个晶莹凝白的玉瓶就出现在皇帝眼前。 “这个是……”皇帝放了筷子,起身背着手走到了玉瓶旁边儿。 娴贵妃也在一旁观看:“皇上,这就是那位钟安毓进献的玉瓶,太傅专程找了匠人掌眼,据说是个古物,至少有三百年的光景了。” “那倒是个宝贝。”皇帝抚掌而笑:“若是献给朕的,自然是要给赏赐的。” 娴贵妃笑着接口:“但不知道圣上赏赐多少?” “三千两吧?”皇帝想了想。 “便是这个花瓶放在外头,自也卖不出三千两的价钱。圣上赏得公允,臣妾佩服。”娴贵妃抬眸又补了一句:“想来也是因为那位钟安毓为国金中奋勇杀敌的缘故,换了旁人,自然是得不了这等恩眷的。” 皇帝得了夸赞,心下舒心,再想了想,钟安毓是钟将军的女儿,两代人都是忠勇之士,三千两倒是不足以酬谢。 便大手一挥:“五千两!” 第七十二章 钟安敏的异常 圣旨下得极快,一个时辰后,传令的太监就到了钟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钟氏长女钟安毓,骁勇善战,骑射尤佳!兹令其参与狩猎。另,献宝有功,赏银五千两!” 接旨的人,包括钟安毓本人小心脏都跳了跳。 “五、五千两?”钟安毓一脸见鬼的表情。 传旨太监面露不满:“钟大小姐,还不接旨?” 她立马回过神来拿起圣旨看了又看,最主要就是那赏银的数目…… “钟大小姐放心,咱家可是宫里头的人,必定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的,但凡出点儿差错,那都是掉脑袋的差事,绝对不会念错的。” “是、是。”钟安毓赶紧拱手道:“我只是得了赏赐太过高兴了。” 又叫小柒拿了一包银子做打赏。 传旨太监接了银子神色立马多云转晴,笑着压低声音道:“钟大小姐,您能得着这个数,还多亏了娴贵妃娘娘从中美言……若是得了娘娘的青眼,您可得把握好了机会才是。” 钟安毓眉头微蹙,自有一番思量。 坤栩宫里头娴贵妃一手撑着头正小憩,一旁的大宫女瞧着她睫毛一颤,似要起身,连忙将凉好的甜汤端了过去。 “娘娘。”她轻声唤。 娴贵妃睁开了眼睛,宫女一面盛汤,一面开口道:“奴婢瞧着您眼角眉梢皆带了轻愁,也不知,您这是如何了?” 娴贵妃慵懒地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三哥儿。” 宫女一愣:“三殿下?”也不怪她觉得意外,这位爷那可是胎里带来的痴症,不光太医,找了多少名医也都是束手无策,倒不是说症状如何难做,而是瞧不出病因。 “三殿下有娘娘照拂自然是高枕无忧的,娘娘又何须担忧?” 娴贵妃浅笑着摇了摇头:“这方面本宫倒是没什么好纠结的,只是那个钟家小姑娘……” “奴婢听说了,觉得钟小姐不错,前几日不是给了殿下干股盘了个酒楼么?” “嗯。”娴贵妃点点头:“本宫就是觉着她极能干,上马能征战,下马能经商,可她如此聪慧,皇儿又日日去找她玩,当真求娶了她,此女子若是有心利用皇儿,岂不是引狼入室?” 宫女听罢便也不敢多话了。 娴贵妃揉着太阳穴,用力闭了闭眼:“罢了,再瞧瞧吧。” 钟安毓亲自将报喜的公公送出了二门,刚折返,还没走几步,就看见钟安敏从一旁经过,她能很清楚地看出这位二妹妹眼里的嫉恨。 钟安毓心下一动,抬手轻轻抚了抚额前的发,浅桃红色的纱袖从手腕垂落,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藕臂来,最为显眼的,就是上面那个凤血镯子,剔透晶莹,在阳光下散发着十足的华贵之气。 “你……”钟安敏一眼就瞧出来她是在炫耀,喊了一个字后,就似有什么顾虑一般,把声音压了下去,但到底是不服气,嘴里碎碎念道:“得意什么?不就是夺了我娘的东西,把个院子都搬空了才买得起这个么?” 钟安毓原本只是想给她添添堵,这会儿一听,倒是认真说起来:“呀,二妹妹怎么这么说话呢?那些钱本来就是我娘的嫁妆,庶母临时代管怎么就成了她的了?”她微微抬眸,巧笑倩兮:“说好听点儿,叫一声庶母,在寻常人家,不过是姨娘罢了。而且这些事儿人尽皆知,妹妹竟然忘了。怕不是吃得不好,记性差?” 钟安敏很显然气得不行,但她却是死死咬着唇,原本红润的唇色都逼得发白,一旁的贴身丫鬟杏蕊也连忙隐晦地拉着她。 钟安毓看在眼里,又加了一把火,转头冲小柒道:“一会儿去吩咐厨房,叫他们额外炖些猪脑子给二妹妹补补。” 钟安敏终于气炸了,忍不住大声斥道:“钟安毓你别欺人太甚!我告诉你,我!” “怎么?”钟安毓不以为意地打断她:“又不让妹妹出钱,额外的银子,姐姐给你贴了,还不快谢谢我?” 杏蕊这会儿也没法隐晦拉着她了,几乎是拽着钟安敏的手腕子赔笑着冲钟安毓道:“多谢大小姐。”又焦急地对钟安敏劝着:“小姐,咱们先回去吧!夫人先前叫您呢。” 钟安敏终于不甘心地被杏蕊拉走了,小柒上前一步看着她们的背影道:“奇怪了,二小姐性子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在您面前儿从来都是嚣张跋扈的,便是小姐您威风那几日,她也是上赶着过来讨嫌,今日怎么这么隐忍?” 钟安毓眯了眯眼睛,心里也有一丝凝重:“确实如此。”她垂眸想了一会儿,喃喃道:“事有反常必有妖,你叫春杏找个法子盯着钟安敏和曾玉瑶,海韵园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过来向我禀告!” 小柒也就是随口说一说,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这么重视,不过但凡有吩咐,她也是一律照做的。 钟安毓也知道自己这般反应颇有些过激了,可是前世的时候,自己这会儿还在受着欺负,玉夫人等人自然不会有这么多诡异的行为。 当初刚重生的时候,许多的记忆还能用来参详,也能规避一些事情,可如今皇上赏赐的银两刚到手还热乎着,连这个都改变了,她也意识到如今的形式只怕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道了。 “曾玉瑶和钟安敏,到底想做什么呢?” 小柒随口接了一句:“小姐就安心着吧,奴婢立马吩咐下去,保证海韵园里头任何人去哪儿,做了何事都报到小姐跟前儿来。” 钟安毓闻言稍稍安心,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只要守好了海韵园,两个被禁足的后宅女子,而且曾玉瑶掌家的权柄也已经被老夫人收走了,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辰,她便得了消息,说是钟安敏去了老夫人那儿。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有人过来相请。 她心下有数,便直接随着人去了,果然,钟安敏劈头就冲老夫人道:“祖母,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第七十三章 酒楼之事 钟安毓不慌不忙地一福身:“毓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颇有些意外她的淡定,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你二妹妹跑来说你什么?” “左不过是些吃食,毓儿想着,大家姐妹一场,我自掏银子给她改善生活,毓儿觉着,并无不妥啊。” “只是吃食?”老夫人淡声问。 这下轮到钟安毓愣了一下,瞥向钟安敏:“不知,还有什么?”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钟安敏冷笑着道:“这等不知羞的事儿还需要我来替你说么?” 钟安毓眉头紧皱,声音也带了几分寒意:“不知羞?二妹妹慎言,我能做什么背离之事担得起这个说辞?” “祖母,你看她竟不承认!”钟安敏趴到老夫人腿上哀哀地告状:“她若不是死巴着那慕容公子不放,人家能一逮着机会就递帖子邀约她么?” “我这些日子,可接过帖子去过何处?”钟安毓一甩袖子怒道。 “哼。”钟安敏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道:“那是你欲擒故纵,也不知从边关哪个下处学来的这些本事伎俩!” “祖母!”钟安敏拉着老夫人的手臂摇着道:“您瞧她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她勾搭慕容公子是敏儿亲眼所见!” 钟安毓被她生生给气笑了,这位二妹妹演技不怎么样,所说的话细一分辩也能瞧出里头的破绽,却偏偏能将人往死里气。 她此刻眼眸一眯,冷冷地看着钟安敏,琢磨着要如何收拾她才好。 老夫人眸光一闪,已然瞧出大孙女是动了真火,抬起袖子轻咳了一声,对钟安敏道:“二丫头,空口白牙一句话,可还有旁的证据?莫要胡说,仔细伤了姐妹和气。” “我……”钟安敏还想说话,却似乎记起了什么,转头对钟安毓冷哼了一声,便起身走道一旁,愤愤地道:“祖母说的是,为了大局,我便放她一马。”话罢,狠狠地剜了钟安毓一眼。 老夫人见状笑着打圆场,抬手朝下压了压:“既然如此,你们两姐妹和和睦睦的才好,安毓也别往心里去。” “是。”钟安毓神色深沉地笑看了钟安敏一眼:“若没什么事儿,孙女便告退了。” “也好,都下去吧。” 姐妹二人告退之后,刚出了院子,钟安敏便叫住了她:“钟安毓!” 她转回身看着钟安敏,也没说话。 原本是钟安敏唤的她,但她当真回过头,而且还没有什么表示的时候,钟安敏却是一时没想到说什么才好。 眼神变幻了两个呼吸,才咬着牙抬手指着她说:“钟安毓,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所以呢?”钟安毓双手抱怀,懒懒地问:“你想如何呀?就靠着这些莫须有的诋毁就想让我吃大亏?恐怕没那么容易。与其做这些没用的事儿,你倒不然想想旁的法子如何?” 钟安敏再一次被她怼得一脸暴怒,但很快,她转过脸直接走了,还冷哼了一声。 钟安毓脑海里却是有什么一闪而过!若是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她转过去的时候,脸上好像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等等!”她喊了一声。 “你还想怎样?这里可是祖母的院子边儿上!”钟安敏皱眉回头看了她一眼。 脸上那笑容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盈满她脸颊的唯有浓浓的不耐。 “没什么。”钟安毓心底的疑惑更甚,面上却并未表露。 “嘁。”钟安敏冷哼了一声挺着背脊便朝海韵园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后,钟安毓神色依旧没有放松,惹得小柒和春杏都很疑惑,以为她在老夫人那儿出了什么事儿。 最后她抬手摸着陶瓷茶杯,淡淡道:“也不旁的,我就是觉得钟安敏极有问题。”钟安毓抬头问:“春杏,是你亲自安排的人手,靠得住么?确定海韵园没风吹草动?” 春杏一听,连忙打包票道:“小姐,奴婢与母亲都是真心跟着您的,您在这等情况之下将奴婢的娘安排去酒楼做事,对我们家有恩,奴婢又怎敢怠慢?海韵园的人,莫说是玉夫人和二小姐了,便是下人们都没出去的。一应吃喝都由厨房送去,最安静不过的。” “是么……”钟安毓轻吐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是,她们都这样了,又有什么能耐搞风搞雨?”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太紧张了,又或许是太过迷信前世的事情,所以当没有了未卜先知的参详之后,就变得太过紧张了。 钟安毓点点头:“我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海韵园那边继续盯着,也别松懈了。” “是。” 当日,她就着人将那五千两银子带去了酒楼。 这个酒楼盘下来的时候原是欠着些银两的,因着娴妃娘家人的关系对方答应了后续再补也行。 如今皇上的赏银下来了,比起原本预计的还多出了两千两,所以酒楼原本预估的拮据倒是不存在了。 只是小柒从外头回来之后神色里似乎很生气,钟安毓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边许是出了什么事儿,她不动声色,一面练着女红一面状似不经意地问:“怎么了?谁惹我们家小柒生气了?” 小柒顿了一下,并没有按着钟安毓的意料像她平时一样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看不惯的事情统统说出来,反而是咬紧了嘴唇,一副强行忍耐下去的模样。 钟安毓见状,不得不停了手里的针线:“到底怎么了,我是酒楼幕后老板,你有什么不能同我说的?” 小柒上前两步,小声道:“奴婢……只是怕主子您太冲动……” “说。”她不想和小柒多磨叽,神情认真地盯住了小柒的眼睛:“既然是酒楼的事儿,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打听到消息了吗?你这会儿瞒着我,也只是浪费我时间自己再去求问罢了。” 小柒想了想,点点头:“我说。”她便将今日的事儿统统说了一遍。 钟安毓这才知道,事情就出在娴贵妃派过来的一位宫女身上。 第七十四章 秋狩 “那位宫女姐姐是个精细人,到底是宫里出来的,颐指气使不说,还擅自管了账目……” “黎叔他们就这么把账目让出去了?”钟安毓皱起了眉头,又问:“那你呢?小柒你去了也没能把账本要回来管着?她虽是娴妃娘娘的人,但也只是个宫女,派过来看着,也不能这么越权啊!” “小姐说得对……”小柒微点了点头,弱弱地补充道:“她要只是个宫女就好了,奴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没个分寸。那可是小姐您安身立命的产业啊!” 钟安毓眉心越皱越紧,听到这里也知道没那么简单可能有坑了:“那个宫女有什么来历?” “嗯。”小柒道:“小姐英明,那宫女是娴妃娘娘在宫外的亲戚,虽是个旁支,但也不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钟安毓听到这儿,颇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样的亲戚可不就是个祸端么?原本是想借个娴贵妃的东风,可却请来一尊不懂事儿的祖宗。 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也不敢这么折腾吧?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宫女做这种事儿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对娴贵妃来说,宫女抢了账本去管,有了油水自然是要上供的。 谁能和钱过不去啊?宫里要开支,多些额外的银子也是好事儿,贵妃也没损失。 若是她钟安毓再是个软懦的性子,不敢管,好意送出去给越子钦的干股,说不定还引狼入室了。 “小姐,怎么办呀?”小柒道:“那宫女叫莲蓉的,很是嚣张,把个黎嫂子气得够呛……我听说,咱们的酒馆开的场地好,生意不错,味道也是独一份儿,也是贵妃娘娘介绍安排过来的厨子……” 钟安毓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红唇:“的确难办,那莲蓉是娘娘的亲眷,又是她派过来看着的,没了她在,酒楼难保没有人过来为难。我们钟府虽说是将军府,但到底没什么人脉,我爹在朝堂里面,树敌比结交的人多多了。” “……”小柒叹了口气:“贵妃娘娘也不管管,让利也是小姐的好心,她竟这样。” 钟安毓摇了摇头:“人性如此,再说了,让娘娘派人过来也是我提的,给出利益也是我给的,娘娘半点儿没沾身。最要紧的是,她不管,便可以得到莲蓉的孝敬,而且若我去问了,也可以推说不知道。” “那不就是死结了?”小柒眉头皱得死紧:“也不能送走,还不能怠慢,这些天生意这么红火,莲蓉非但不给看账册,而且还说没赚钱。” 钟安毓轻笑了笑:“你可想的简单了些,便是把账册给你看,你又能如何?账册就做不得假么?” “……” 她想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这事儿有些难办,如今多事之秋,还有秋狩的事儿火烧眉毛,只要不赔钱就行,往后压一压,等空了再想办法。” “对了。”钟安毓忽然想起来,瞪大了眼睛问:“补齐了欠款后,剩下的近三千两银子呢?该不会也照着我的吩咐丢进酒楼公账里了吧?” “这哪能呢。”小柒一本正经地回道:“奴婢这么机灵,自然是留了个心眼儿的。都放在黎家娘子那儿了。” 钟安毓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好歹露出了一抹笑,伸手拍着心口感慨:“那就好,吓我一跳,不然我就得赔了夫人又折兵,亏死了。” 她顿了顿,从椅子上起来:“不行,明日我得拿回来!还是揣自己兜里安心许多!” 钟安毓将银子拿回来,又叫黎嫂子先仔细盯着那个莲蓉后,便专心等着秋狩到来。 日子过得倒舒坦,只是太舒坦了,春杏虽想着法子盯牢了海韵园,可不知道为什么,那里越是平静得过分,钟安毓心里就越是没底。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几日之后,这天终于到了秋狩的日子。 所谓秋狩,就是皇室为了体现贵族气度,从开国就传下来的礼制规矩,但凡是贵族皇亲,都是必须参加的。 不过一开始倒是正经狩猎琢磨骑射技巧,可发展到当下这一代时,大臣们也可以在这一天有幸同沐皇恩。 礼部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亦可以携家眷参与。 人数多了之后,秋狩的性质也就变了,能参与的,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大多数家眷和大部分的官员都是在皇家建造的豪华“营地”实则是露天行宫里饮宴,而少数的皇族带着些许特批之人参与秋狩。 似钟安毓这种非皇族,还是个女子,能参加实打实去打猎的,也都算是个特批了。 到了时辰,钟安毓便穿了一身便于施展的窄袖衣服和骑裤,将头发束好,用簪子稳稳地固定了,看起来比起平日里的女装或者男装倒都更加地英姿飒爽些。 一出门子,就瞧见二小姐倚在门口,一脸的怨念深得都能掐出水儿来。 只是,与前几日一样,钟安毓虽然能看出她心怀怨怼,她那双杏仁眼里却没有半分嫉妒的表情。 钟安毓心里那份古怪的感觉就越发浓郁了起来,她凝眉深深地看了一眼钟安敏,后者却是脚步一缩,直接回了府。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也顾不得想太多了,将马车帘子一放,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先过去猎场吧。这次可是秋狩,绝不能迟的。” 钟安毓思索了一路,竟也没想明白其中有什么问题。等到了猎场的时候,抬眸一看,不远出就有一座富丽堂皇的行宫。 其实说是行宫也不尽然,虽有宫舍,但面积最大的却是一座离地一米的台子,上面盖了金色琉璃屋顶和视野宽敞的看台,还布了几方雕饰精美的桌子,而桌子后的墙壁就更绝了,鱼虫飞鸟,猛虎蟒蛇,应有尽有惟妙惟肖,在正中心的龙榻后边儿还是龙在云中若隐若现的镀金浮雕,可谓气势磅礴。 所有五品以上的大臣极其家眷都按着官位高低排布在下面,绵延很远。 第七十五章 阻拦 “小姐。”小柒就很兴奋,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她压低声音说:“您可瞧瞧,这排场比咱们将军点兵都大呢!二小姐近日不同您争,怕是知道自己争不过才退让的吧?” 钟安毓收回了目光,没接有关钟安敏的话茬,只淡淡道:“我倒觉得我爹那小城不错,纸醉金迷从来不是我所愿。” 小柒就一脸佩服:“小姐果然高义!” “骗你的。”钟安毓嘿嘿直笑:“还是有钱好呀!等我挣钱了,便做个安乐富家女,谁不喜欢高床软枕平静生活啊?” “……” “行了。”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小柒的肩膀:“秋狩规矩严苛,再往前你就去不了了,回马车里头等我吧。” “是。”小柒一福身:“小姐万事当心。” 这秋狩并没有侍从引路,因着一切去处都是一览无余的,前方是宴席和休息之所,后面走一段路,便是马厩,要去打猎的所有准备和事情都是在这儿准备好。 她只看了一眼宴会,听着里头的喧嚣,心下有些愉悦,毕竟骑射是她喜欢的,便是前世,一直到死,都是纵马沙场。 只是还没走到马厩,便遇着几个御林军拦路。 “你是哪家的小姐,不好生在宴席喝酒,跑这里做什么?” 钟安毓一愣,先前没想那么多,现在遇着阻拦忽然就意识到不妥之处,圣上已经发了恩旨让她参与狩猎,可除了圣旨之外也没有赐下其他的信物,她是女子,女子狩猎除非是公主,否则两朝以前就已经没有先例了。 她定了定神,拱手冲一个小头目道:“这位大哥,特许我参与狩猎是圣上的旨意。” “圣旨呢?”那人公事公办地伸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查看。 钟安毓心下就是一股无明业火直往出蹿,但凡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晓,接到圣旨的人一般都是将圣旨供奉起来,谁会想到来了这里竟然没有人安排好,还能将她拦在外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满,甚至扯出一抹微笑:“没带。” “那就难办了。”那个御林军小校皱眉道:“我等指责所在,圣上和皇家的安危事大,小姐若当真是得了圣上恩典,就麻烦回去跑一趟取来圣旨吧。” 来了又回去,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校指挥来去,虽说对方有足够的理由,看起来也是无懈可击的样子。 但是钟安毓知道,若当真没有人在背后作梗,圣上亲自发落的旨意,不必他亲自来提,必定有人将事情安排得妥帖,也绝不会出现真的需要查验圣旨的可能。 她一时站在了原地思量,宫里宫外有这个动机为难她的人其实也不多,但真的能在圣上眼皮子底下成功的倒还没有半个! 这意味着这件事儿的背后之人,说不准就是皇上本人! 钟安毓不由得轻咬着指甲朝后面退了几步。 圣上的用意,只怕不是真的不让她参加狩猎,毕竟君无戏言,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钟府这次功勋卓着,在边关几次大战告捷,父亲民间的声誉鼎盛,只怕是这位帝皇在顺水推舟敲打她罢了。 “小姐。”那小校看了一眼不远处桌子上燃着的线香:“狩猎的时间就快到了,你要是不抓紧时间,只怕回来的时候旁人已经开始大半了。” 若是迟到太久,莫说得到名次,甚至可能被人诟病,落下傲慢的口实,此处那么多权贵后宅夫人都在,到时候婚事只怕也艰难了。 钟安毓倒是不在意这个,可她最不喜欢被人算计,这次的事情,若真的与圣上有关,硬闯是不行的。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坐实了无能且傲慢的说法,被一个寻常小校拦回去取圣旨。 其二,放弃秋狩,这样做,自然会被圣上和宫廷里的人知晓,或许还会补偿一些东西,但是她本人或许就会被嘲笑——破天荒头一个女副将,战功赫赫,以为自己能得到皇室另眼相看,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归了寻常。 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得到特批能参与狩猎的事情,盛京城早就传开了,也就只有眼前的小校和兵士们“刚好”不知道。 思来想去,稳妥一点儿还是选第二个最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退让,再换些赏赐,自然是最好的。 比起自己的名声,自家爹爹的前途最重要。 她微笑着施了一礼,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 走了三五步后,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安毓!” 声音带着喜悦,声线沉沉的,偏偏又有着少年人不谙世事的清澈:“安毓,你为何走了,我等你许久了。” 钟安毓愕然地回头,少年已经到了身后,白皙漂亮的手已经轻轻地扯住了她襦裙的袖子。 “你知道我要来?”她有些懵。 越子钦点点头:“你都不告诉我,还是明逸昨日提醒我的。”他说着扯着她袖子便朝里头去:“走吧!你上回教我骑的马儿,我今日已有进益,安毓,你定要瞧瞧!” 那小校与兵士面面相觑,连忙上来阻拦:“怀王殿下,这位钟小姐没有圣旨,不可……” 钟安毓眼眸一眯,就听越子钦皱紧了眉头道:“你们都让开,我就要安毓陪我骑马,若是拦着我们,我便告诉母妃你们欺负我!” “……”小校几人立时傻眼了,有些人可以讲道理,但有些人可是真的讲不了的! 一想到娴贵妃娘娘护犊心切的狠辣画面他们就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心儿往上冲! “本小姐也不知你们是何意。”钟安毓也淡定地开了口,笑容里有一抹寒意:“不是说职责所在么?方才一副不认识我公事公办的模样,我竟信了。” 她上前两步厉声道:“既然不认识,怎知道我是钟小姐!?” 那小校一听,脸色“唰”地就白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钟安毓看了一眼不远处线香上的袅袅青烟:“罢了,你们现在让开,我也不追究了。” 第七十六章 陪着他一起 说到底,也并非钟安毓为人仁慈心软,这事儿若是皇上叫他们拦着,要借着她的事儿敲打父亲钟将军,深究下去可是个祸端。 此事之后,钟安毓和越子钦一路倒是畅通无阻。她头一次舒心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少年清澈的眸子里。 有时候什么事情都不知,也会是件不错的好事儿,至少开心,不开心都能很纯粹。 “安毓,你要哪匹马?”越子钦跃跃欲试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小孩子才有的那种兴奋。 她听着这声音回过神来,环视了一眼那些挑剩下的马匹。最后落到了一匹最为神骏的马儿上。 走过去摸了摸马鬃,钟安毓很明显地能发现这马儿是经过了细心饲养的,瞧着毛色倒比上次在马场里面看过的那匹更好看些,唯独求胜的斗心却没有,她甚至觉着这马儿眼睛里头,甚至有些迷茫之色。 她眉头一皱,想挑个旁的,但上好的只怕要么是皇子勋贵们自己牵来的,要么都已经被地位高的人挑走了,环顾了一圈儿,也只有这匹鹤立鸡群地神骏,就好像被挑漏的一样。 钟安毓叹了口气,也没想太多,只觉得边关有好马,而且许多都久经沙场的,这里的马儿能有这样已经是奇迹了。拍了拍马儿黑黝黝的脖子:“就它吧。” 马儿不安地踢踏了几步,在钟安毓熟练地安抚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安毓,你也给我挑一匹吧?”他目露期待,嘴角也微微翘着。钟安毓愣神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把塞到她怀里:“红枣糕,很甜的。” 越子钦眼里似乎闪着点点星光,指了指腰间的香囊:“宫里的姐姐说,收了礼物,必得有谢礼,你给的我很喜欢。这个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钟安毓看了一眼那香囊,上头流苏上的丝线有些皱皱的,一看就是睡觉也没解下来过…… 她从接过来时还带着体温的油纸包里头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有浓浓的枣子味,用料十足,应该是宫廷里头做的吃食,也同盛京城平日里做得的糕点饼子酥糖一般,都是齁甜齁甜的。 钟安毓平日里并不喜欢这些零嘴,但当着他的面儿也不能太伤人心,便勉强吃了一个,将剩下的都收了起来,抿唇笑道:“我一会儿吃。” 越子钦这才笑得明媚。 她想起他拜托的挑选马儿,正看了几匹,明逸远远地过来了,手里还牵着一匹小马:“主子,钟小姐,这马儿是贵妃娘娘亲自挑的,最是温驯不过。” 越子钦有些失望,虽说母妃他也很喜欢,但更想让安毓替他挑。 “就这匹吧。”钟安毓一眼就瞧出了他安放在脸上的心思,笑着夸道:“这马儿眼睛有神,瞧着也机灵,高度还行,也不怕摔了,若我来挑,也会挑这匹的。” 越子钦一听,终于开心了起来:“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钟安毓,亲自检查了马鞍马镫等物,万无一失之后,才扶着他坐了上去。 她刚检查好自己那匹翻身上马之后,就听见一阵低缓厚重的号角声。 那是皇家特有的礼制,除了秋狩,也就是发生大事才会有的。 “狩猎已经开始了。”钟安毓看了一眼不远处纷纷带着短弓骑着马儿的人离开,朝着越子钦招了招手:“你便在近处玩耍,我要去林中打猎,若得了好猎物,定把最肥美的一只送给你,如何?” “不行!”越子钦脸上开心的表情忽然就不见了,他身上没带弓箭,纯粹过去凑数的,此刻却一脸焦急地说:“安毓我要跟你一起去。” 钟安毓也照例只带了猎场特有的短弓,摇头道:“狩猎终究太过危险,你跟去莫说我了,贵妃娘娘也不会放心的。” 之所以都是短箭,是担心误伤。这里成为皇家猎场已经是太祖爷时候的事儿了,早已经沦落成做样子的章程了,自然不会真有大型凶猛的动物。 越子钦不依不饶一定要跟,钟安毓虽说也能策马直接甩掉他,但到底是怕他跑得急摔了。 “安毓,你带着我吧,我一定不乱跑。”他憋着嘴,眼睛水水润润的,就好似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 钟安毓和一旁的明逸都是一脸无奈。 “主子,您就听钟小姐劝吧。小的陪您在这儿等她回来?” “我不!” 钟安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前世谦谦君子的他,今生竟有这等无理取闹的时候…… “好吧好吧,带你去。”她妥协了。 明逸凝眉道:“钟小姐,这事情不妥啊。” 她何止知道不妥,纯粹就是作死,但谁来告诉她还能拿他怎么办,打不得,骂不得,只能顺着了。 “此事我来负责吧,你去告诉娴贵妃娘娘一声,我武功还算不错,些许事情也能应付,必能保着你家主子安全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不见的人们,轻叹了口气:“若是再迟些,我只怕是一只猎物也别想要了。” 明逸也知自家主子平日里凡事忍让总让人欺负,可一旦决定一件事儿那就是万分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 今日若是不遂了他的心念,只怕钟安毓也别想安心地去狩猎。 “那、那钟姑娘可一定要照顾好主子。”明逸有些哀怨,他是仆从里头唯一一个获准进入这里的人,但也不是随便哪儿都能跟的,比如狩猎区域。 钟安毓也明白这一点,略一点头,便招呼越子钦跟上。 越子钦的马儿温驯是真的温驯,但因着他也是初学骑马不久,从前的娴贵妃哪里舍得让他做这种“危险”的事儿?所以那马儿走得也是真的慢。 好在钟安毓也算耐心,放慢了速度等着他一道走。 她也是琢磨明白了,狩猎夺得头筹虽有这能耐,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显眼终归不是明智的事情。 还不如带着越子钦一路游玩,瞧着猎物就射两只,只要手里有也就好了。 第七十七章 斩杀疯马 两个人骑着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钟安毓举目四顾,已经瞧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 “从前没有进来过,如今才知道竟然有这么大……” 正感慨的时候越子钦不解地看着她问:“安毓,你在说什么?” 钟安毓顿了顿,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们走得太慢只怕别人已经去了林场深处。” “咦,安毓,你的马儿眼睛怎么在流口水?”越子钦似乎很好奇,声音里也带着孩子气的天真。 这诡异的话钟安毓听得一愣,她抱着马儿的脖子朝着马儿的眼睛瞧。 只见马目里面不停地流出泫泫的液体来,原本就没神的马儿,此刻的眼里已经是彻底没了光芒,就像行尸走肉一般 这一下将她惊得揪了一下马鬃,力道并不大,只是她先前一路上无聊,所以几乎是一动不动地骑着,也任由马儿朝林子去,根本没对马有任何驾驭。 此刻这么一点点的力道,就好似一颗水花落进了滚烫的热油锅里!它瞬间就发了狂! 钟安毓的脑海里轰地一下,原本毫无线索的奇怪事情忽然就有了一条明晰的脉络! 钟安敏和玉夫人曾玉瑶这段日子这么退让,这么平静!不但没来招惹过她,甚至还十分乖觉地待在院子里,一度让她觉得这两个前世分外喜欢搅风搅雨的人一夕之间就转了性子!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时候钟安敏会说她得意不了多久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竟然把曾玉瑶的娘家给算漏了! 钟安毓绝对相信春杏的忠心,她说了看住那些人,就一定会好好看牢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在她吩咐人死死盯住海韵园之前,曾玉瑶就已经派过人同娘家商议了! 钟安毓心念电转,想到这里的时候不过弹指间,她身负武功,这个时候考虑的第一件事就是跳马,一旦跳下去,这疯马任他疯死就是! 可就在她想将脚从马镫上抽出来的时候却头皮发麻地发现,马镫是特制的,她此刻脚几乎是禁锢在镫环里根本就出不来!最要命的是那马镫越挣扎越掐得紧,金属环上面还有锯齿,痛得她脸色发白!果然,曾家的人处心积虑要她死,绝不会想不到她武功一事。 当初她出手处置了曾玉瑶在钟家的管家权,又收回了亲娘留下的赚钱的嫁妆和铺子,这些东西在她动手之前,孝敬的银子可大多数都流进了曾家的荷包! 现在非但曾玉瑶断了财路,她背后的曾家也是一样! 如今钟安毓被他们盯上,给马儿下药想害她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她第一反应,只能是先死死抱着马身稳住自己不掉下去,若是不小心坠了马,绝对就是在马后头身形销毁、活活拖死的凄惨结局! “安毓,你怎么了!你快下来呀!”越子钦在一旁眼瞧着她的马发了狂,也着急得大喊。 钟安毓不敢撒手,心下思量着对策,偏偏马儿嘶鸣的声音里还夹杂着越子钦的大喊大叫,让她烦不胜烦。 最好的结果其实就是有人能刚好路过帮个忙就好,但就曾家安排出了这么一场大戏来看,估计周围是不可能有人了!钟安毓甚至觉得要是在这儿待得太久,说不定还有别的危险! “安毓!”越子钦又叫了一声,她终于忍不住高声呵斥:“闭嘴!” 她当初上战场有个习惯,但凡是骑马,必定会在小腿上绑一柄匕首。如今回了盛京,也依然有这习惯。 此时此刻,钟安毓缓缓将一只手放开,微微弯身去够腿上的绑带。 马儿晃动得厉害,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腿上浅色的绑腿已经被脚踝处流出的鲜血染成了腥红! 就在她集中精力去拽匕首的时候,越子钦那边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钟安毓也是刚好将匕首捏在了手中,她心下一喜,只要想办法割断马镫,她就能跳马了,虽然跳下去或许会摔伤,但也是最好的情况了! 还来不及动手,抬眸的瞬间,钟安毓心底一下子泛起浓浓的寒意,几乎是一刹那,手先于脑子反应死命地拉了一把疯马嘴边的绳子。 这一下力气大得惊人,哪怕马儿疯了或许不知道疼,但也在那一拽之下整个身子偏离了原本要踩下去的方向! “越子钦!”她狂喊了一声!原本坐在小马驹上的男人这会儿正惊恐地躺在草地上,若是刚才她等反应过来再拉缰绳,疯马蹄子乱撒之下,刚好就踩在了他此刻躺着的位置,绝无可能生还! 钟安毓来不及管自己身上的疼痛,她只知道,地上那人本来就是个傻子,这会儿又已经吓傻了,傻上加傻他死定了! 怎么办!?她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割破马镫,她或许能轻伤跳马,但是马儿已经发狂了!它可不会因为越子钦长得帅就避着他! 为今之计,想让他活命的法子只有一个…… 钟安毓深深地吸了口气,眼里掠过一抹无奈——这两辈子,都跟欠了他似的!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手里的匕首深深地插进了马脖子,整个锋刃都陷了进去,一股带着浓烈腥味的温热马血瞬间就冲上了她雪白的葇荑! 可是还不够……这样的伤势,只会让马儿更加疯狂。 钟安毓咬紧了牙冠,手在马儿疯狂地抖跳中死死地握着把柄,下一瞬,她睁开了眼睛,张嘴发了一声呐喊,手臂用力,那匕首在马脖子上牙酸地微转,紧接着,顺着锋刃的方向打横划了一长段。 更多的鲜血几乎已不是涌泉了,似瀑布一样朝外头喷了那么一下。 那马儿半个脖子都被切断了!要不是钟安毓力气用得过多,脚上又受了伤,她这一匕首能将马脖子割一圈儿! 匕首短小,能制造出这种致死伤口,她已经尽了全力。 那马又蹦跶了几下,忽然浑身抽搐起来。 第七十八章 遇猛虎 没了生机的尸体轰然倒塌!钟安毓的脚被箍着,只能跟着倒了下去。她尽力弓着身子利用马身的柔软降低这一下对自己的伤害。 但不管怎么样,那马儿都会压到腿。 钟安毓只觉得一个哆嗦,被压着的腿钻心地疼,她颤抖着手第一时间将连接马镫的皮绳子割了。 等她撑着地面爬起来的时候,手和腿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尤其是有一条腿,几乎就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以钟安毓多年来对伤病的了解,这种情况,要么断了,要么就骨头裂了。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她,一边拆解着掐进血肉的马镫,一边问:“越子钦,你怎么样了?还能站起来么?” 半晌没回应,她睁开被汗水粘连的眼皮子一看,才发现他愣愣地盯着她,呼吸急促,脸上已经被眼泪鼻涕铺满了。 “越子钦?”钟安毓刚好将马镫扯下来,紧张地喊了他一句:“你傻了?”喊完她就有些后悔。 这位本来就是傻的…… 不过她后来喊这一嗓子分外大声,越子钦一个哆嗦似乎回过了神。 “安、安毓!”他目光有了焦距,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她带血的手:“你。你流血了!” 他眼里的担忧十分浓郁,叫人瞧着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心智只是孩童的人。 但越子钦六神无主的样子将钟安毓拉回了现实:“我没事,都是马血。”她撒了个谎,柔声安抚他。 这个时候越是慌乱,越耽搁时间,这么深的林子里,一时也没有别人能赶过来。不过倒是有个好处,至少不用猜疑来者是敌是友。 “走。”钟安毓忍痛咬着牙站起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马驹身上。 这马驹果然是娴贵妃娘娘亲自挑出来的,越子钦不慎坠马后,她座下骏马又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这马驹却始终徘徊在不远处!若换了不靠谱的马只怕早就跑了! “我走得慢,越子钦,你骑马先走。”钟安毓果断地下了决定。马驹尚小,驮不动两个人。而她遭了暗算,这附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补一刀,这种时候,留越子钦一个人在此,那是十死无生,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莫说他和自己有过缘分,便是毫无干系,也一定会牵连到钟府。 “安毓,我不坐,你坐,我牵着马儿乖乖的。”他担忧地张着大大的桃花眼,伸手慌乱地擦着眼泪。 “你听话。”钟安毓勉强扯出个笑来:“你出去之后,叫明逸还有其他人过来救我,我等着你。” “不行,我不要留下安毓一个人。我要你跟我走。”越子钦眼看着汹涌的眼泪又要出来了。 钟安毓叹了口气,正想再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一阵凉风扑面吹过,她瑟缩了一下脖子,一种极危险的直觉忽然就充满了脑海。 果然!下一瞬,一声虎啸如同炸雷般响起。 吊睛白额的成年虎忽然就从一旁的草丛里头蹿了出来。 钟安毓只瞥了一眼,心下便咯噔一声——越子钦脑子不灵光,更不说武功这码事儿了,她虽武艺高强,但是此刻脚伤得极深,方才摔下马后,骨头也裂了,再来只老虎真的只想跑路啊! 钟安毓吸了一口气,喉咙里的话还没出口,台词却被越子钦抢了:“你快走!安毓,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钟安毓一脸懵逼地看着身旁的少年一眨眼就挡到了她的前面。 分明,他眼里闪过的情绪是害怕! 分明,他整个后背都能看出在颤抖! 可他就是这样第一时间义无反顾地拦在了她前面。 “老、老虎!你有什么尽管冲我来!不许伤了安毓!”越子钦张开手臂,声音里也还带着几许稚嫩。 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能阻挡他此刻的光亮。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钟安毓只觉得暖入骨髓,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在这光照之下,退散得干干净净。 她嘴角自然而然地绽放了一抹笑容,抬起手摁在他的肩膀:“已经够了。”她轻启朱唇:“越子钦,你的心意,我钟安毓领了!我呀,还没有那么弱,不需要不会武功的人挡在我的前面呐!” 越子钦尚未反应过来,钟安毓手上一用力,揪起他的衣服一扯。他整个人就被拉到了她的身后。 钟安毓这才有空抬头看向那老虎。 吊睛白额虎呲着牙,一张凶狠的虎脸,嘴角淌着涎水,在阳光下晶莹。 许是钟安毓身上在战场里磨炼出来的杀气略微震慑住了它,此刻猛虎的眼睛除了一开始盯着泛着浓郁血腥味的马尸之外,就死死地盯住了钟安毓。 越子钦虽说脑子不灵光,但也是有小孩子智商的,这等来自本能的危险感觉让他嘴唇都发白了,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却很快发现脚就好似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安、安毓,你受了伤,打不过的,你跑吧!” 钟安毓嗓音低沉,如若平静的潭水,酝酿着狠辣:“别废话,你走!” 这时候她还推了越子钦一把,奈何后者已经走不动路了。 钟安毓听见他哎哟一声就摔在地上没爬起来,顿时就明白这厮应该是怕得走不动道了。她没有回头,目光一眨不眨地与猛虎纠缠。 就仿佛有什么默契一般,那老虎的爪子往地上一摁,似一股凛风般朝着她扑了过来,与此同时,钟安毓也牙冠一咬,反握了匕首迎上去! 她脚踝处的伤口极深,这等情况之下,莫说包扎了,动作这么大,原本有了些结痂趋势的伤口就又裂了开来。浓稠腥甜的血铺满了整个脚面儿,甚至濡湿了鞋底。为了防止滑倒,她唯有更加用力地将脚爪了起来! 剧痛刺激着她的每一寸神经,但强烈的血腥与求生的欲望之下,所有的疼痛都被缩小。 “吼!”老虎大叫了一声,虎爪同时朝着钟安毓抓了过来! “叮!”不同于金铁之音,是匕首与利爪相接的声音! 第七十九章 真的要捂死了 “噗通——噗通——” 这一刻在钟安毓的心底,就好似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周围的声音也仿佛消失了,耳中唯一能听见的,唯有自己心脏的狂跳! 她在抬眼的一刹那,扭曲的虎脸近在咫尺,但凡输了,非但是她,越子钦也逃不掉! 钟安毓心念电转的刹那,大喝了一声,那唯一一只还能动弹的手臂,架着老虎锋利的爪子,借着鲜血长流的脚部发力下,不单抵住了猛虎的跃起一扑,甚至爆发出了平日所没有的力量,将那老虎扬了出去。 老虎一声惨叫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刚好是砸在了一小块凸起的石头上,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忌惮。 钟安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匕首反握在胸前,力气已经用了太多,她必须抓紧一切可用的机会积蓄力量。她握着匕首的手因为手心的汗水滑了滑,来不及有任何情绪,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扯下了一片袖子麻利地缠了上去。 那老虎方才被石头硌得不轻,爬起来时还有些懵。 钟安毓额头冒着冷汗,她看得很清楚,哪怕自己全力一击,也只是将老虎的一片指甲削了下来。些许的疼痛,并不会影响猛虎的身形,反而会激发野兽的凶性。 若换了一个人在此,说不定就折在这儿了,钟安毓却不一样,她从小在边关长大,身手了得,若没受伤,面前这老虎,于她而言,就是只病猫! 一滴汗水落入了眼睛,她微眨了眨,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脚下。 她能感觉到,浅色的裤腿已经变成了大红色,疼,她能忍!骨头裂了,她也可以尝试单手,唯一庆幸的是骨裂的是左手臂,否则她连拼一下的必要都没有了。但现在最可怕的,还是流血,她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 时间一长,光是失血带来的眩晕也能让她在老虎爪子下死一百次! “喝!”壮胆气地大吼了一声,她飞身主动袭了上去。 “小心!”越子钦在一旁看她打得险象环生,脚步重得就好似长在了地里一般,不论他脑子里如何想要动弹,腿上却半点儿都动不得,只能忧心如焚又无可奈何地在原地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钟安毓觉得脑子越来越重,一种木然的感觉忽然就袭上心头。 也就在这一刹那,面前的老虎一爪子拍过了,她竟慢了一步,来不及躲,只得抬起手臂硬挡。 “刺啦”一声,袖子应声而裂,火辣辣的疼痛之后,无尽的寒意袭来。 已经没有退路了!钟安毓让了两步开,她浑身是血,有老虎的,也有她自己的。一条腿伤得几乎失去了痛觉,一只手臂骨裂了半点使不出力气,而另一只手臂将将又硬挨了一下。 山穷水尽…… 唯有拼死一搏了! 钟安毓调整了呼吸,她熟知猛兽的弱点在腹部,平日里不敢擅用的险招这次也不得不用。 那老虎也大概发现了面前的人类整个的感觉已经不同了,危机感觉之下,简单粗暴地径直扑上来! 钟安毓却没动…… 她这样的行为在越子钦眼里就好似是引颈待戮一般!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老虎已经扑上去,将她整个人压在了下面。 越子钦的声音就好似被掐住了脖子一般,一个局促的音节之后便哑然而止了。 风在吹,林子里的叶片沙沙作响。太阳也阴沉了下去,在越子钦的身上落下很浅很浅的光斑。 他瞠着眼睛,眼泪就好似不属于他的一般在脸上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地上的血蜿蜒成了小河,深红的颜色将少女露在外面的衣裳染红,越子钦有一瞬间的晃神,似乎有什么血红色的记忆在心底蠢蠢欲动,而与此同时,针扎一般的感觉出现在脑海里。 他狠狠闭上眼睛捂住了头,痛苦地喊她的名字:“安毓!不要死!唔——” 就在他即将陷入癫狂的时候,老虎的身下传来了两声微不可查的咳嗽,紧接着,老虎的身子轻动了动,少女极其虚弱的声音从一处缝隙传了出来:“本小姐,还、还没驱除鞑虏,咳咳……还没那么容易死。” “安毓,你没死啊!”越子钦忍着强烈的不适,惊喜交加:“太好了!” “……什么死不死的。”钟安毓有气无力地低声道:“你可别乌鸦嘴啊!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之后,先前的缝隙消失了,声音也没了。 越子钦这会儿整个腿都是麻的,他手撑着地,几乎是爬了过去:“安毓!安毓你怎么了!” “别、别趴在虎背上。”钟安毓再次从老虎尸身下推开了一道缝隙:“你要不快点儿帮我……把这个死老虎推开,我可就,真的要捂死了……” 钟安毓有点儿欲哭无泪,老虎是被她开膛破肚彻底凉凉了。可她两个手都伤了,力气也到了极限,还失血太多,若没人帮把手,可能真的会被老虎尸体活活给压死在下面。 好在越子钦能听懂她的话,帮着忙将那一人长的死大虫给推到了边儿上去。 钟安毓劫后余生地从血泊里费力坐了起来,终于可以抬起头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了。 刚才这么大动静曾家的人都没有出来,显然他们的手终究也不能直接伸到皇室中来。靠着手段操纵害她已是尽力了,所以这会儿此处倒是不必再担心来人再害她。 “安毓,你怎么样,你脸上全是红的。”越子钦的眼泪就好似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他的眼睛肿了,因长得极美,便是哭成这样依旧是梨花带雨。他慌乱地在她的脸上乱擦,却怎么样都擦不掉那些血迹,反而多了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血印子。 越子钦又慌又心痛,只能一遍遍徒劳地擦着。 钟安毓冷静了下来,这会儿可不是做这种事儿的时候,她吸了口气费劲儿地抬手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又抓了抓,这才将他的几根指尖纳入了掌心,撑着一口气道:“越子钦,我现在,很疼。” 第八十章 傻眼了 钟安毓惨白着唇色勉强扯出了一抹笑:“你想不想救我?想不想我们都活下去?” “想!”越子钦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她撑了撑身子,少年便将她扶了起来,等到了那匹温驯马驹边儿上,她便微微使力推了他一下。 力道很轻,轻到越子钦甚至只晃了一下身子。 “你上马,先走。”钟安毓只是方才那一下,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力道,她拽着他的袖子剧烈地喘息:“去找人来救我。” 她眉眼皆柔,细致地安抚他的惊慌:“我已经坚持不到回去了,马驹驼不了两个人,只能是你去。” “可是,安毓,我不想丢下你,你还没教会我骑马,我不行的……” 钟安毓此刻脑子里已经有些晕眩,她堪堪退后了两步坐到了地上,气息极弱地道:“腹有书万卷,手执策马鞭,那时的你可以,如今,亦然。” 少女闭着眼睛,冰冷的手抓着他的手指,是温温暖暖的触感,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那个清冷高贵的男人。甚至此刻已经分不清是前世,亦或今生。 “我等你。” 越子钦没有说话,脑袋里稍稍缓的疼痛忽又加重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看马驹,又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少女。 最后终于是放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朝着马驹行去,每走一步,脑袋就好似无数的针扎一般疼痛。 钟安毓拼了命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就只看见他手脚并用爬上了马驹,少年回头看过来时,眼珠子里一片刺目的血丝。 她心下一跳,咬着牙,忍着痛扶树干站起来的时候,越子钦已经骑着马跑远了。 “那个神色……那个神色……”是她看错了么?单纯如今生的越子钦,怎可能会有这般决绝的眼神? 一阵阵眩晕袭来,失血过多的钟安毓终究没能迈出去一步,倒在了面前的地上。 她呼吸都带着血,若是就这么晕过去,只怕就醒不过来了。 在最后时刻,钟安毓咬碎了舌尖,强迫自己有半刻清明,用还能动弹的手将自己流血的几处伤口用身上破了的衣料勒好了。 唯有这样,才能在血流尽之前保住性命! 等一切都简单处置好,她才带着放松的苍白笑容落入了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蒙中,有人拉了拉她的袖子,可她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杂乱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半点儿也听不分明。 钟安毓一直不踏实,反反复复的惊扰,就像是梦一样,半梦半醒时,疼痛的感觉倒是一点儿不打折地真实。 她极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睡到不再疼的一天。 奈何天不遂人原,身上还痛着,钟安毓就醒了。 灯火在桃花罩子里跳动,小柒正坐在桌子旁边儿打瞌睡,屋子静悄悄的,她第一时间扫了一圈儿,这熟悉的陈设,就是她的闺房没错。 嘴唇干涩的感觉,一下子就撞入了她的脑海:“水……”嘶哑的声音先于念头从嘴边儿溢出。 “!”小柒睡得很浅,一下子就惊醒了,借着灯光看钟安毓已经醒了过来,几乎喜极而泣,她顺了个水壶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床边儿:“小姐,您总算是醒了!” 看了一眼手里的壶,尴尬了一下,又去拿了个碗。 钟安毓就着小柒的喂的水,足足喝了三碗。 小柒心疼坏了,拿出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的汗水,擦着擦着就哭了起来:“小姐啊!您烧了七天,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郎中都说能不能醒,得看老天爷肯不肯赏饭吃……”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了么?”钟安毓笑着想替她擦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绑得跟粽子一样。 小柒见了连忙扶她躺好:“小姐,您可别起来,您这次可是杀了老虎的猛人,秋狩里头竟然有这等猛虎,皇上发落了好些个与此事有关的侍卫和内官呢。只是……” 钟安毓看她欲言又止似有为难的样子,知道一定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什么?” 小柒默了好一会儿,见她眼神炯炯,似乎不听见消息便誓不罢休的模样,叹了口气:“是娴贵妃娘娘……” 钟安毓心下一突突,第一个猜测反应就是越子钦:“越子钦如何了?他还活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柒被她这么激动地一问,瞬间有点懵,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怀王殿下还活着,就是他跑回来找人去救的你呢。” “那就好。”钟安毓松了一口气,语调稍缓地追问:“娴贵妃娘娘那儿怎么了?” 小柒支支吾吾:“没什么。”旋即低垂着头不看她的眼睛。 钟安毓眉头紧皱,意识到不对:“莫非是和我有关的?”她很快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小柒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来:“圣上虽有恩赏,奖励您杀了老虎,又救回怀王殿下一条命,但娴贵妃娘娘瞧着却很不高兴的样子……奴婢只怕……” 钟安毓几乎是下一瞬就盘出了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 娴贵妃娘娘之前看在钟安毓挺照顾越子钦的份上一直对自己不错,可这次也是她亲自带着他进入了秋狩的森林深处。 现在虽说他的命是保回来了,但若有任何损失,都必定是算在她钟安毓的头上的,只怕连明逸都要受了牵连。 钟安毓思来想去又觉得哪里不对,好一会儿才追问了一句:“小柒,越子钦他活着我知道了,那他是不是情况不大好?” 细细回想了之前的所有画面,她都能确定越子钦一直被她护着,要说受伤,那也只可能是从马驹上掉下来摔伤的才对! 马驹是贵妃娘娘挑的,并不太高也不暴躁,再如何,伤势也不可能重。那娴贵妃的怨恨不满又能来自哪里呢? “奴婢当时也不知为何,后来叫春杏使了银子去打听,才知道怀王殿下回去报信之后惊惧交加昏厥了过去……”小柒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钟安毓彻底傻眼了。 第八十一章 一个背影 为了救越子钦,她都差点儿死过去了,结果还费力不讨好得罪了贵妃娘娘,这下事儿就大了。 不说旁的,单单手底下的酒楼生意就别想好过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贵妃娘娘那儿虽说明显是迁怒,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钟安毓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越子钦那厮分明是自己巴巴地要跟去的……不过她反思了一下:也怪自己心软,要是铁了心不管他,越子钦也跟不上。最要紧的是,动手的曾家人原本想对付的是她,越子钦其实也算平白受了自己牵连。 到底是理亏一点儿,娴贵妃若是打击报复,钟安毓也无话可说。 “小姐,怀王殿下这次想必病得不轻,不然娴贵妃娘娘素来和善一个人,又怎会如此。您最近还是一直称病不要出门儿了吧?”小柒犹犹豫豫地说着话儿。 “那怎么行?”钟安毓一口拒绝了:“正因为非常时期,就更要照看好自己的生意!娴贵妃娘娘迁怒与我,说不准会对咱们的酒楼下手。” 一想到这个豁出去全部身家的摇钱树,这会儿可还没摇出钱来! “这……这不至于吧?”小柒颇有些自我安慰的架势:“那酒楼不还有怀王殿下一成的利润么?” 钟安毓摆了摆手:“娘娘身居宫中,又有母族靠山,那酒楼对咱们是伤筋动骨,对她可就是个玩闹的东西,指不定还瞧不上呢。” “……”小柒抿着唇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那咱们可没有那么多钱请保镖了……” 钟安毓瞥了她一眼,拍了拍心口:“要什么保镖,我自己去,阴谋诡计我或许比不过深宫里头的娘娘,但打架,本小姐还没怕过谁!” 于是第二天一早,钟安毓就带着小柒和春杏火急火燎地奔着容华楼去。 街市繁华,钟家的马车走得快,小柒亲自赶车倒是平平稳稳的。 车甫一停稳,钟安毓就一掀帘子跳下了车子。 入目就是容华楼烫金大匾额,上头的字龙飞凤舞,是专程请了京城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提的。 “容华”两个字是钟安毓亲自起的,取自姿容绝世,文采流华,虽说字写不好,到底也瞧了些许书,也附庸风雅了一回。 “小姐……”主仆二人站在一派和谐,甚至有些生意红火的酒楼前面都愣住了,半晌,小柒才接口说道:“奴婢瞧着,怎么不想遇着事儿的样子呢?” 钟安毓摸了摸下巴,也点点头:“先进去瞧瞧。” 不管怎么说,这酒楼几乎掏空了她的家底儿,若是赔进去了,那她手里的财产可是要缩水一大半了!最要紧的是,这一切可都是亲娘当初的嫁妆,自己费尽了心计才从祖母和玉夫人这豺狼虎豹兜里摸回来的! 两个人刚走向柜台,钟安毓就听见一阵娇笑,一回头,瞧见个打扮华贵的年轻女子仰着笑脸正送一个戴着黑色帏帽的男子朝门口去。 “是莲蓉!”小柒适时凑近压低了声音说。 钟安毓只扫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那男子的身上,此刻他已经背对着里头,看上去身材匀称。剪裁适当的衣裳却不只是华丽,没有大袖和多余的边角,倒显得特别利落有劲。她微眯了眯眼——这男人是个练家子! 男人走到了门口,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审视的目光,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钟安毓敛眸转身,她虽没看见那人的面容,但哪怕隔着帏帽,却依旧能觉察出一股浓郁的杀机,危机感油然而生! “小姐,你怎么了?”小柒伺候她多年,一瞬间就察觉了异样。 钟安毓微抬了手:“无妨。”再看时,男子已经离开了酒楼,那个名唤莲蓉的女子摸着鬓发间的珠钗金饰花枝招展地踱了过来。 其实酒楼的一应事宜,除了一开始签订契约和拍板购置些什么东西,又请哪里的匠人装修外,几乎都是直接交托在小柒春杏并黎嫂子等人的手里的。 莲蓉并没有真个儿见过她,现下却是直接朝着她过来了,而且莲蓉没有看小柒,是直直地盯着她! “是钟安毓小姐吧?”她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许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傲慢与轻蔑,目光在钟安毓的身上绕了好几圈儿。 “你怎么说话的!”小柒气不过了,直接拦在了钟安毓的身前。过去大小姐被人轻贱欺侮那是迫于形势,再说了,小姐也不让她拔尖儿冒头。可今时不同往日,整个酒楼背后大老板都是小姐,还能让个外头来的小宫娥压了过去? 莲蓉翻了个白眼儿轻哼了一声:“不过是个下人,你家小姐叫你理了几天事,倒养出了小姐脾气。” “你说什么!”小柒气得眼睛都瞪红了。 钟安毓眼瞧着不妥,抬手拉了她一把,也没纠结旁的,下巴冲门口抬了抬:“我知晓莲蓉姑娘见多识广……方才那位士子,我瞧着衣裳华贵,你可知是谁?” 莲蓉逞了快意,面前的钟小姐也没追究,反倒夸了她一句,她眼里的情绪除了越发轻慢,还带了一抹自大来。 小柒眼珠一转,凝眉故意大声讥诮道:“莲蓉姑娘,从前和现在,也都是拘在这方寸之地,哪里有什么见识,怕不是不知道吧?” 钟安毓嘴角一勾,隐晦地冲小柒竖了下大拇指。 莲蓉本就只是个小宫娥,平日里仗着与娴贵妃娘娘有亲,就越发要面子,被如此当着面儿奚落自然是不愿认输。她一甩袖子怒道:“谁说我不知!那位不就是……” 她巴巴儿地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扫了一眼四周伸长脖子的人,皱紧了眉头小声道:“那位,可不是什么士子,乃是宣武侯长公子温瑜,虽不是亲生,但朗眉星目,文采武功最是了得,又得侯爷看重,将来不可限量。”莲蓉轻哼了一声:“这样的消息,也就是我能知晓了。” 钟安毓眉梢一抬,与小柒对视了一眼,又笑着开口:“哦?莲蓉你就这么肯定是他?” 第八十二章 遇见慕容煜 钟安毓笑着说:“方才我瞧着,那位公子可是戴着帏帽的,你莫不是偷瞧到了?” 莲蓉脸色就有些不虞,皱紧了眉:“我莲蓉见过的王宫贵胄何止百千,认出一个人自不必看见他的模样。只从语气,气势还有身上佩戴的东西就能知道了!” 钟安毓这才恍然,难怪她方才装模作样地追着送了出去,原来是认出了贵客心里打着小九九来着。 可惜啊,她方才看得分明,莲蓉的媚眼怕是抛给了瞎子,那男人在她前世的时候就是个不声不响的低调人物,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武艺品貌却满誉京城。说他有什么企图吧?却也没有任何动机?侯爷比亲儿子还宠爱他,盛京贵女们自然也趋之若鹜,有好几家都看上了他。 只不知是开窍晚还是有什么隐疾,直到她前世死于非命,这位爷也还没有家室的消息。 钟安毓看她说完这句似乎也没有继续细讲的意思,所以也没再问,顿了顿正想问宫里的情况,莲蓉却先开口了:“话说钟小姐,您可真是贵人事忙。” 她掏出帕子按了按鬓角,带了丝讥讽:“这酒楼都开了这么多时日了,您一次也没来瞧过。”又指了指柜台边儿的几个黎嫂子招过来的人:“这一个二个的尽是躲清闲的,什么活儿都落在了我身上,累煞个人了。” 说着还装模作样捏着小拳头捶了捶肩膀。 小柒被这么踩在脸上阴阳怪气了两次实在忍不住了,抄着手冷笑道:“是啊,既然这么累不若回去享个清福,何苦在这儿找着要管账,既遭罪,也郁闷不是?” 莲蓉这么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想要“辛苦费”只可惜莫说钟安毓此刻没带,就是带了,估计一点儿钱已经满足不了这位养叼了口味的宫女。 莲蓉脸色一变,朝着门口方向遥遥一拜:“奴婢可是奉了娴贵妃娘娘的命令前来这儿帮忙的,钟小姐纵着下人这般说辞,莫不是对娘娘不满?” 钟安毓很有一种想扶额再上去扇她两巴掌的冲动。 “钟小姐三日前害了怀王殿下昏迷,贵妃娘娘气得也晕了过去,这会儿还敢这样,果真是了得呢。”莲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尾巴都翘起来了。 “欺人太甚!”小柒捋了袖子想冲上去,被钟安毓一把拉住了,冲她摇了摇头。 钟安毓脸上露出一抹春风般的笑容来,就好像方才所有对她不客气的话都从没听见过一般笑眯眯地问了句旁的话:“莲蓉姑娘,不知道怀王殿下现在如何了?可有醒来?” 莲蓉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瞧见这笑容她没来由地一股寒意从心底里汩汩冒了出来。生生吞了口口水,莲蓉道:“那个,我不知道。”说罢扭头就走。 “什么叫不知道,你明明……”小柒咬牙要追,钟安毓又一次拉住了她。 这回旁边儿没有别人了,她气呼呼地问钟安毓:“哎呀小姐!你为何屡次拦奴婢?奴婢觉得这个莲蓉就是欠收拾!”她有些委屈地瘪着嘴巴:“想当初咱们在边城的时候,哪一次遇着欺负了您不是一拳头打回去的?左右有将军兜着。自从回了京城,您就变了,什么事儿都忍让……奴婢为您不值!只要您一声令下奴婢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在所不辞!” 钟安毓细细看着她的脸庞,为她微红的眼圈儿心疼,抬手摸了摸小柒的头发,勾唇一笑:“说什么傻话呢?小柒这般可爱,我岂会叫你刀山火海地闯?” 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三楼的莲蓉背影:“如今娴贵妃娘娘被我得罪了,咱们又时刻面临着报复,怎么能当面儿打人呢?” “当面儿?”小柒琢磨着钟安毓加重读音的俩字儿忽然就恍然大悟:“我懂了!” 她击节而笑:“小姐的意思是,咱们偷偷的?” 钟安毓笑着刮了一下小柒的鼻子:“你知道就好。明的不行,咱们就来阴的。”她轻弹了弹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娴贵妃娘娘到现在还没派人来找咱们麻烦,那我估摸着,只要事情不捅在明面上去,她也不会轻易下手的。” “小姐英明。”小柒暗戳戳地竖大拇指,一脸贼笑。 主仆二人去柜台问了一下,伙计说黎娘子出去了,尚未回来。 钟安毓一琢磨就知道,她应该是去了庄子上。 自从盘了酒楼后,她就是酒楼庄子两头跑,钟安毓凝眉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是时候将一直赋闲在家的赵嬷嬷挪过来了,或许黎嫂子不能对付这个莲蓉,赵嬷嬷可以呢? 正琢磨着,不经意抬头的刹那,忽然瞧见慕容煜从门口进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瞧见了对方,慕容煜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来,抖手就把扇子收了。 还没走到钟安毓跟前儿呢,莲蓉已经瞧准了机会上前笑着道:“没想到慕容公子也来了,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公子想吃些什么?” 钟安毓心下翻了个白眼,这位可真是不挑啊,但凡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她都要牵扯一番。她转身欲走,却听慕容煜唤了一声:“钟小姐,这么巧?” “……”钟安毓扯了扯嘴角:“也不巧了吧,这么大这么好的酒楼能碰见,不是说明了酒楼好么?” 她倒是没想到这位爷半个字都没施舍给莲蓉,直接奔她这儿来了。 “这样啊?”慕容煜笑容不变,似乎想了一下,道:“也着实是这个道理,我是听闻友人介绍说新开了间酒楼不错,故而过来瞧瞧。” 钟安毓作为没露脸的幕后老板,听着旁人夸赞,尤其是慕容煜这等盛京浪荡公子的,那必须是无比雀跃的。 可她还没乐多会儿呢,慕容煜的下一句话差点儿把她给噎个倒仰。 “嗯,就是没有姑娘和歌舞,到底少了些热闹。” 钟安毓心说老娘的酒楼可是正经买卖,您这是还想让我给您搞个花魁来陪您是不? 慕容煜瞧了一眼她的神色,颇有些恍然,不失礼貌地打了个圆场:“只是玩笑罢了,好请钟姑娘原谅则个。” 钟安毓笑着点点头:“不妨事,我懂,盛京公子素来喜欢同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谈诗说辞,谓之风流,你可是个中翘楚。” 慕容煜连忙摇头,小声道:“安毓你可别乱讲,我这些时日可再没有去过了。” “哦?”钟安毓倒是兴趣缺缺。 第八十三章 该不是高烧还没好吧? 慕容煜瞧了一眼她的神色,颇有些恍然,不失礼貌地打了个圆场:“只是玩笑罢了,好请钟姑娘原谅则个。” 钟安毓笑着点点头:“不妨事,我懂,盛京公子素来喜欢同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谈诗说辞,谓之风流,你可是个中翘楚。” 慕容煜连忙摇头,小声道:“安毓你可别乱讲,我这些时日可再没有去过了。” “哦?”钟安毓倒是兴趣缺缺。 慕容煜抬手朝楼梯方向虚引:“既然有缘一同来了此处,安毓小姐可否赏脸同在下一道去雅间吃个饭?” 钟安毓怕麻烦,本想拒了,但忽然想起这位慕容煜也是丞相独子,对宫里的消息想必也会灵通些。又转头看见莲蓉恨得牙痒痒又没有办法的模样,莫名觉得有些高兴起来。她故意斜瞥了莲蓉一眼,冲慕容煜甜甜一笑:“求之不得呢。” “请。”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小柒候在了门口。 “这里的装饰果然别致。”慕容煜环视了一圈儿屋里陈设,由衷赞了一句。 钟安毓心下也是满意,这里的许多东西带了些胡人风格,边关数年,那地方的百姓们在漫长的历史里头也渐渐地与塞外的国度有了交集。她也是找了大半个盛京才最后找到了一位擅长此道的匠人。 见她笑而不语,盯着屏风发呆的模样,慕容煜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啊,对了,我有一件事儿想找你打听打听。”钟安毓蓦然回神,直奔主题地说道。 慕容煜一愣,不敢怠慢,连忙道:“安毓请说。” “嗯。”钟安毓点了下头:“你可听说了怀王殿下的事?” 慕容煜的神色里其实有些古怪,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那时候争取钟安毓参加秋狩的人就是他,可他原本是想着安毓是女子,参加也应该是在官员女眷席。毕竟朝中还没有这样的先例。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钟安毓不知道怎么的就阴差阳错被特许直接参加了狩猎。 最神奇的是,越子钦竟然还是同她一起的!而且还正好两个人都出了事! 他收了脸上的喜悦之情,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坤栩宫最近几天都围得水泄不通,怀王殿下如何,只怕唯有里头的宫人和替他治疗的太医知晓了。” 钟安毓有些失望,太医院重地她一个宫外女眷不可能去打听,至于坤栩宫,娴贵妃娘娘既然将消息封锁了,那她想打听里头的情况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儿。 慕容煜这次也算是间接替她惹了麻烦,心下惴惴。思来想去只想帮帮她,这样心里也能好受些:“安毓你放心,我这两日一定想办法打听到他的消息。而且当日殿下虽说晕了过去,但是距在场之人说的,他身上只是些皮外伤。” “你怎知道是皮外伤?”钟安毓凝眉道:“从马上跌下来,又骑着马儿跑了那么久。” 她说着抬起自己的胳膊:“我这骨头都裂了,这会儿一直垂着,就是没好全。” 慕容煜心下已经:“如此严重……我、我实在是……” 钟安毓笑着歪了歪头:“是我自己不当心,遭了人算计,与你无关。” 她本意是说的曾家,慕容煜却是身子一颤,立马就以为她是怀疑他在算计她?! 慕容煜张了张嘴想解释,但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这事儿只怕越描越黑…… “对了,慕容煜,你能帮我个忙吗?”钟安毓眼底闪过一丝坚定,盯住了慕容煜。 “好。”他几乎想也没想地就应了。 少女的眼里有一抹亮色:“我想让你带我进宫。” “……”慕容煜直接被自己口水呛到,咳嗽了一阵儿之后,扶着桌子道:“你可想清楚了……宫里原本就守卫森严,而且越子钦得了圣上的特令,如今是在娴贵妃娘娘的坤栩宫养病……” “你想进去其实也不是不行……”慕容煜不得不泼一下冷水:“只是娘娘已经加了人手,坤栩宫可比其他地方严多了。” 钟安毓知道慕容煜方才虽答应了她,可现在估计已经犹豫,甚至后悔答应这么早了。便安抚他道:“慕容煜,你放心吧,我若是不幸被抓了他,那便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主意,绝不会把你供出来的。再说了,我还不一定会被抓呢!” “你武功高强我自然清楚。”慕容煜凝眉道:“只是我听说你也在上次的事情里头重伤昏迷。如今才过了几日,不说旁的,单单你这手也动不了,还有你的脚……真的没关系了吗?这也太危险了!” 钟安毓此刻哪有心情同他谈论现在的情形,慕容煜说了这么多,她也只是将面前的筷子拍在桌子上问:“你到底帮不帮我!你只需要回答帮,或者不帮。” “帮……”慕容煜眉梢挑了挑:“不过下次的诗会,你可否同我一道去?你放心,一切有我。” “去。”钟安毓当场拍板,心说别说诗会了,去哪儿都成啊! 慕容煜心下欢喜,面上的神色却是越发认真:“那一言为定。”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宫?现在吗?”钟安毓站了起来。 慕容煜赶紧拉住了她:“这可不是件小事儿,我回去后会安排,明日一早如何?” “嗯。” 其实哪怕明日开始,也大大出乎了钟安毓的预期的。 商议妥当之后,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紧接着就离开了酒楼。 小柒瞧着自家主子心情似乎放松了许多,就叹了一句:“您怎么这么快就心情不错了?莫不是慕容公子的劝解有了大用?” “他答应帮我忙了。” “??”小柒听她这么没头没尾地话直接懵了:“帮什么忙呀?小姐您想去做啥?” 钟安毓笑了一下:“遛进宫去。” 小柒惊得差点儿从马车座椅上摔下去:“噫!闯皇宫可是重罪!”她连忙把手伸到额头摸了摸:“小姐,您该不是烧了几日,到现在也还没好全吧!?” 第八十四章 他心悦你 钟安毓看着小柒,神色里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小柒的神色渐渐变了:“小姐!您在想什么呀!?大内……那岂能是能随意去的地方!?” “为何去不得?”钟安毓低头把玩着腰间的坠子。 “若是被人发现,错认为刺客,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呐!” 钟安毓听完小柒的话,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暴栗。 小柒捂着头哎哟一声,耳边传来钟安毓的声音:“你是听多了说书的吧?”小柒瘪着嘴巴没反驳。 钟安毓这才开口:“我是叫那位慕容家的公子带我进宫的,便是我想送死,人家也不可能放任我不管,被抓了总能想办法把我捞出来的。”她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不算什么,可我爹是大将军,他家世也显赫,慕容煜定能掂量清楚的。” 小柒默了默,点点头,又问:“可是小姐,这样大的风险,慕容公子为何会决意帮你?” 钟安毓一时愣住,抬眸道:“不是为了请我参加诗会么?” “……”小柒走到另一侧,弯身小声道:“小姐,您怎么这么木讷?邀约诗会,邀约赛马,邀约宴席,凡此种种哪里是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慕容公子这么帮您怕是心中有您呢。” 钟安毓闻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会吗?怎么可能?” 她踱了几步,凝眉道:“我一直以为他风流成性,许是对所有女子皆如此?” “小姐,这可是带您入宫呢!得耽多大的风险?”小柒都有些佩服自家主子的神经大条,上前两步道:“不过依奴婢看,慕容公子容色昳丽,是盛京里头拔尖儿的,您也说了,您是将军府大小姐,他是丞相独子,虽说近几年更多的是风流轶事,不过……” 小柒想了想继续道:“不过,奴婢听闻他好些日子没去秦楼楚馆了,而且他自小也是文武双全,你们二人门当户对,若他改过,也算良配,相信老爷也会满意的。” 钟安毓从方才的震惊里头冷静了下来,细细思量小柒的话,忽然轻笑出声。 “小姐,您笑什么?”小柒不解地问。 “我与他不可能的。”钟安毓摇了摇头:“旁的都不说了,就慕容丞相那等性子,素来瞧不上武官,又岂会同意?不过你提醒的也对。” “以后我不会了。”她拍了拍小柒的肩膀:“我确实迟钝了些,这次事情要紧,事后,我会好生谢他,既然知道他对我有意,我与他也绝无可能,自该避着才是。” 小柒有些急:“小姐,您的亲事可是近了呀,除了慕容公子,您还能上哪儿找个靠谱的姑爷去?” “行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钟安毓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我看啊,合该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早早地将你嫁了才是。” 她一面说一面将小柒朝外头推,不几下就将她关在了外头。 小柒听见闩门的声音,推了推果然没推开,她赶紧认怂:“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您放我进去吧!” 哪知道钟安毓压根儿没打算开门:“天儿也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 “不早了?”小柒疑惑地看了一眼外头房间里的刻漏,估摸着离天黑也还有一个时辰呢,哪里就不早了?下一瞬,提着里头小姐补了句:“我先看看书。” 这话一出,小柒就更疑惑了,看书!?这事儿跟自家的大小姐八竿子也别想打着一点儿关系!连字也懒得练的她竟然要看书!? 小柒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房门,果断去找春杏求抱抱了。 第二日一早,钟安毓便去了约定好的地方见面。 晨光温曦,照在雅间的桌面。慕容煜背朝着门口的方向,正站在大窗旁边盯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慕容煜。”她打了声招呼。 男子转回头来,阳光微暖,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精致的金色。 “来了?”慕容煜习惯性地一抖手将扇子收了,一抬衣摆坐到了桌旁,拿扇子一指:“坐吧。” 钟安毓抿着唇看了他一会儿。 慕容煜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她走到他对面儿坐下了,有些拘谨,其实此刻的钟安毓心里,颇有一种把人利用了的不安感觉。虽说不是自己有意的,她的手指紧了紧,犹豫着要不要说不必进宫了…… 打听消息的方法千千万万,也不必这么为了一个念头就连累一个真心想帮自己的人。 钟安毓捏紧手心的时候张口正想推辞,慕容煜却也刚好在这个时候说话。 两个人一时都愣住了,钟安毓咳嗽了一下,道:“你、你先说吧。” “还是安毓先说。” “不用了。”她扯了个笑:“你要是不肯先说,那就是把我当外人了!”一说完这话,钟安毓就很想抽自己一巴掌,不管前世今生,总在军营厮混,所以养成了这等颇为大大咧咧的风格。 以前没注意倒不觉得,可今时不同往日,一注意起来就发现话容易叫人误会。 她抬眸一瞧,果然,慕容煜脸上的笑容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悦。 “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钟安毓连忙徒劳地想挣扎挽救一下。 “安毓不必解释,我懂。”慕容煜略微紧张地低头微笑,他耳边的须发在风中划过一道清浅的弧度,不知为何,他眉梢眼角竟有一抹叫人心惊的柔色。 “……不是,我觉得你可能不懂。” “安毓。”他正色的抬眸看她:“宫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进入坤栩宫之前都有人带着你,皇宫重地,便是丞相府也不可能掌控,我也颇费周折,你绝对不可以乱跑。” 提起正事儿,钟安毓便把方才的思量都先抛下了,郑重地点了头。 慕容煜又嘱咐了一声:“还有一事你一定要明白,坤栩宫是娴贵妃娘娘特别派了人手拱卫之处,巡守的宫人比起外头要多得多,绝不可硬闯。所以我安排了人送你去离坤栩宫不远处的湖心亭山石处。” 第八十五章 换一身妆容 “去那儿做什么?”钟安毓一愣。 慕容煜捏紧了扇子,语调十分严肃:“我打听到怀王殿下有个习惯,但凡是去坤栩宫见娴贵妃娘娘,每次必定有一个时辰是在湖心亭玩耍,那处山石就在亭子的对岸,不远不近,刚巧能看清他的模样,如今他住在娘娘宫里,若当真已经醒过来,你这次掐算着时辰,必定能远远儿瞧见。” “嗯。”钟安毓点了头,虽说只能隔着内河瞧一眼,但进宫危险,她也只是想确定他的安全,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当即撑着桌面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正是。”慕容煜也起身朝门口走。 钟安毓抬头补了一句:“慕容煜,这次你使了多少银子,你别客气,同我说,我手里头有些产业,但凡赚着了,自当还你。” 慕容煜愣了一下,笑着道:“我与你之间,岂能谈钱?你且先去吧。” 不谈钱……那谈什么? “那、那个,不行的,我不喜欢欠钱,你还是……”钟安毓还想说话,门开的时候,外头的小柒就走了过来。 “小姐,这会儿出发吗?” 钟安毓还没说话,慕容煜已经点了头:“嗯。”他转头冲钟安毓道:“这会儿刚好能赶上时辰,若迟了,我估计怀王殿下就算去了,你也错过了。” 她一听,这还了得,这么难才能混进宫一次,自己方才还承诺了要给报销银两!若错过了岂不是浪费自己白花花的血汗钱!? “走走走!”钟安毓提着裙摆就跳上了慕容煜的马车:“慕容煜你可快点儿吧!” 慕容煜讶异了一下,回过神的时候笑着摇了摇头。 马车上挂着慕容家的徽记,一路畅行无阻,走到半路车子忽然停了。 钟安毓正纳罕,却听外头慕容煜的下人禀告:“公子,到了。” 慕容煜回了一句“知道了。” “到了?什么到了?”钟安毓一头雾水,外头明明还很热闹,显然也还没出闹市太远。 慕容煜将她的警惕小心看在眼里,笑着撩开车帘先走了下去,复又回头将折扇伸了过来:“你放心,我爹好歹是丞相,做不出来强抢良家姑娘的事儿,你这身可进不去紫禁城。” 钟安毓惊讶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深衣长裤加窄袖,很方便翻墙跑路啊。”又牵了衣摆:“这料子也都是江南过来精细东西,厚实,耐磋磨……就是颜色淡些,不经脏。” “不是这个原因。”慕容煜耐心道:“你是我带你进去的,哪至于翻墙跑路?倒是这妆容钗裙尚需打点打点。” “啊?”钟安毓有些迷糊,便伸手抓着他的扇子下了马车。 旁边儿就是一间绣坊,钟安毓正疑惑,里头蝴蝶儿般飞出来两个姑娘。 她们尽皆妆容精致眉心朱砂,身上元缎纱衣,瞧着花枝招展得紧。一上来就笑眯眯地一左一右围住了慕容煜。 “公子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说你有了心上人就不理睬我们姐妹了么?”其中一个姑娘娇滴滴地嗔怒道。 慕容煜笑着应酬,看了一眼旁边儿的钟安毓,不动声色地从两个女人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云纱,云秀,此处可是大街之上?”慕容煜正色道:“我来是有正经事儿要请你们出手的。” 云纱就嘻嘻一笑:“哎呀呀,咱们做绣楼买卖,哪里不正经了?” 钟安毓在一旁看他们说着话,既插不上嘴,也听得懵逼。 慕容煜就猝不及防地走到她身侧抬手在钟安毓后背上轻推了一把。 “哎?”钟安毓吓了一跳,就听身后男人说:“就是她。” 云纱云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钟安毓的脸上。 “你们给她捯饬捯饬,弄成个端庄少女的模样。” 两个女子立马露出了笑容,直接将钟安毓拉了进去。等上楼梯的时候,她回头才发现带她过来的慕容煜居然就笑眯眯地留在了大堂里,她忍不住想下去:“哎!慕容煜,你、你不上来吗?” “哎呀!姑娘家换衣裳,怎么能有男子在场?”慕容煜还没说话,一旁的云秀就捂着嘴轻笑了起来:“走吧,你放心,保管将姑娘你装点得让煜公子满意了。” “等等……”钟安毓的反对到底是无效了,径直被两个姑娘拉上了楼。 扶她坐好后,云纱凑过来啧啧了两声,还伸手摸了摸钟安毓的下巴。 她赶紧朝后头缩了一下,皱眉道:“你干嘛?” “肤如凝脂。” “腰若束素。” “这底子不错呀。” 云纱云秀品头论足地瞧了她好一会儿,便动手折腾起来,一个挑衣服,一个拿了胭脂水粉给她打扮。 慕容煜在楼下喝着茶等,只有小柒坐立难安地站在楼梯口徒劳地朝上面张望。 “小姐怎么还没下来?” 慕容煜转头瞧了一眼角落的刻漏,笑着喝了口茶:“放心,你家小姐不会有事,云纱云秀知道分寸,快下来了。” 小柒还是有些担心,好在没一会儿之后,上头云纱终于跑过来欢喜地喊道:“成了!” 慕容煜抬头去看,钟安毓出现的那一刻,他心尖禁不住一颤。 少女粉面含怯,颇有些不自在的模样,脸上施了桃花妆,眉心花着深红色精致的图案,着实是杏眼黛眉,唇若樱桃,头上简单地插着一根步摇。简约却不素淡,尤其是那一身云锦海棠暗纹的纱衣襦裙,整个人显得端庄又不失俏丽,文静也不乏贵气。 “煜公子,可满意?” 慕容煜的目光就好似沾在她身上一般,神思不属起来,直到云秀忍不住开口相询,他这才回过神来。 “哦,尚可。”他的目光躲开了钟安毓的视线,掩饰似的打开了扇子放在胸前。 云纱神色里带着一抹笑意,低声揶揄道:“煜公子,这位姑娘,莫不就是你心仪之人?” 慕容煜飞快地瞧了钟安毓一眼,发现她也定定地看着自己,只得轻咳了一下:“怎会?”立马转移话题:“好了,时间紧迫,回头去我府里支银子,我们就先走了。” 第八十六章 混进去 钟安毓先前还一直思量着要如何处理这个事儿,现在听闻慕容煜有别的心上人倒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可从来不喜占人便宜,思量着等娴贵妃那儿的事情若是解决了,酒楼的收益里头拿一部分出来还他人情。 马车再次前行,这回从车里听出去外面是真的渐渐安静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传来年轻兵士的喊声:“停车!” 钟安毓拿着盒子的手一紧,不敢打开车帘,只得将目光落在了慕容煜的脸上。 后者冲她微微一笑,安抚地点了点头。 赶车的是他的长随:“大人,我们是慕容府的人。” 那守卫的御林军打量了一下马车外头的徽记,却是没吃这一套:“进宫可有召唤?把帘子打开,检查!” 钟安毓心下一跳,紧张地扯住了慕容煜的袖子,后者淡定的情绪安抚了她。 慕容煜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面纱,亲自替她蒙上了,口里回应着外头的人:“你是怀疑我们慕容府会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那御林军头子听着这声音就是一惊,连忙拱手:“卑职不敢!原来是慕容公子。” 就在钟安毓以为他们能凭借着慕容煜的威名蒙混过关的时候,外头看起来恭恭敬敬的御林军小头目不卑不亢地说:“卑职职责所在,不敢有违军令,还请公子体谅。” “怎么办?”钟安毓小声问,她现下甚至已经想到了被拦在外头只好打道回府。 没想到慕容煜轻吐了口气,一展广袖拿着扇子就亲手撩开了车帘:“且来看看吧。” “多谢公子。”那兵士上前几步,往车厢里头扫了一眼,当目光落在钟安毓脸上的时候凝眉道:“她是……” 钟安毓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在心里打着鼓,正准备随便编一个理由,只听一旁的慕容煜开了口:“这是我从株洲来的表妹,与丽妃娘娘有旧。” 又抬手拍了拍钟安毓上车的时候就塞给她的一个盒子:“这个是带给娘娘的礼物。” 那兵士皱着眉头盯着钟安毓脸上的面纱瞧:“还请这位小姐摘了面纱。” “放肆!”慕容煜的长随呵斥了一声:“慕容家的表小姐,岂是谁都能看的?” 兵士道:“旁的地方倒可通融,但在卑职这儿,谁也不可例外!” 钟安毓其实最是欣赏这兵士的性子,放在她的军营里必定受重用。但放在这儿委实是最难通融的。以慕容家族的能耐,是不可能专程安排这么一个人来充当阻碍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是个意外因素,慕容煜遇到如此情况竟然毫无慌乱,行止有据地解决问题,的确算得上是个人才。 钟安毓忽然就想到,年少成名的他为何这些年来虽盛名不减,却从不肯好好走仕途,却反而流连花丛放浪形骸呢? 以慕容家的权势,慕容丞相的威名,不论是科举,还是荫封,那都是前途无限的啊。 此时慕容煜已经开口:“既然如此。”他转头看向钟安毓:“表妹,你就把面纱摘下来吧。” 钟安毓心下一突突,恨不能把刚才的想法再统统吃回去。 她是钟府的大小姐!虽说这个侍卫也不一定一直戍守这城门,可她将来保不齐进宫的次数也总有那么几次,万一哪次碰上了,岂不是穿帮了? 但慕容煜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神色里竟有鼓励。钟安毓沉默了一瞬,手指在金碧辉煌的盒子上挠了两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慕容煜。 摘开面纱的瞬间,钟安毓竟然也在那位公事公办的兵士眼里看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艳。 “?”钟安毓看他们都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道:“怎么了?” 那兵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后退几步让出了通路来,喊了一声:“放行!” 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她胸腔里那颗提起来的心,也终于放肆地狂跳起来。 钟安毓拍着心口长舒了一口气,一旁传来慕容煜的轻笑声。 她终究是凝眉道:“你还笑得出来?方才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慕容煜收了笑,将手里的扇子展开挨在了唇边轻声道:“咳……这,是个意外。” “我就知道……”钟安毓不放心地问:“既然那不是你的人,那我这张脸被她看了去,一会儿能自圆其说么?” “你放心,有我在,只要你不乱来,保证没问题。”慕容煜指着她手里的盒子道:“这里头确实是我给宫里的姑姑准备的礼物。” 他微笑着看向前方:“一会儿会有人顶替你,拿着这个盒子真的去见丽妃娘娘。” 原来是真真假假掺和着的,难怪他这么智珠在握的模样。 “至于你的脸么。”慕容煜深深看了一眼:“你此时的样子与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端庄里带着些许妩媚,旁人就算再遇着平日的你,想必也不敢贸然相认。” 钟安毓细细一琢磨,倒真是这个理儿,她平时的妆容颇为男子化,还有走路姿势和规矩都不似寻常女子,方才因为没说话也没动,就是她自己遇到类似的情况只怕也不敢轻易去指认。 “嗯。”钟安毓点了点头:“那就好。” 低头摸了摸身上质料上乘的纱衣和襦裙:“这等衣裳,只怕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穿了。” 慕容煜神色微动,笑着道:“怎会没机会?你要你愿意,随时皆可穿戴。” 钟安毓凝眉看他:“那若是被人认出来问起今日之事又怎么办?” 慕容煜收了扇子,目光柔和:“总有法子让他认出来,说出来,也无人能管。” 她一听便来了精神,好奇地问:“什么法子?” 慕容煜耳根微红,斟酌着要如何述说才好。这时候马车却停了,外头上长随轻唤了他一句:“公子,来了。” 钟安毓惊讶地看向并未撩开的车帘,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 慕容煜倒是脸上带着些喜色:“这么迟,不过,好歹是来了。” 一会儿之后,外头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第八十七章 倒霉催地搜查 “哎哟,慕容公子,来了来了。” 钟安毓从车帘瞧出去,就看一个面白无须有些发福的太监小跑着走到车跟前儿:“是咱家的不对,方才遇着一些个事儿就给耽搁了。” 她听到这个就恍然大悟了,难怪会出纰漏,原来是少了一环。 “无事,我还应付得来。”慕容煜勾唇一笑:“那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差错了吧?” “那是自然,哪能有啊?”那位公公赔笑道:“慕容丞相和丽妃娘娘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等帘子再拉开些,公公脸上就露出一丝惊艳来:“这位……就是丽妃娘娘的表侄女呀?” “对,正是我表妹。” 钟安毓没说话,一律皆有慕容煜打点,倒是严丝合缝些。 与宫人交换了一下消息,慕容煜就示意钟安毓将手里的盒子拿出来。 正纳闷的时候,她蓦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子从旁边儿走了出来,盈盈一拜:“煜表哥。” “不错不错。” 钟安毓愣神的时候慕容煜倒是很受用地点了点头,冲她道:“安毓,快将东西拿给她。” “这是……”钟安毓愣了一下:“真是你表妹?” 慕容煜哈哈一笑,展了扇子略遮了一下,轻声道:“姑姑家的称表妹,舅舅家的也是表妹,便是出了五服的亦可称表妹。断断不会得着欺君之罪。”他拿扇子指了指面前的姑娘:“喏,自然是真表妹,只没那么亲的远方罢了。” 半真半假,方是稳妥之道,钟安毓虽不知道他们想怎么做,但这等大事儿肯定不会乱来,便径直点了点头。 少女接了宝盒便由方才那位公公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慕容煜笑着道:“安毓你不必慌张,戏也得做全套,既然说了是表妹进宫探望我姑姑丽妃娘娘,那就必定是真要去的。你就跟着这个小公公去吧。” “钟姑娘请。”他口中的那个小太监年岁不大,约莫十四五岁,从模样里都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一身最低等太监服制,笑眯眯的脸却分外大众,是扔人堆里都挑不出来那种。 钟安毓迟疑了一下。 慕容煜安抚道:“你放心,都是信得过的,而且你也只是去瞧一眼,多余的事儿可千万别做。” 她细一琢磨也是那个道理,便点了头。 钟安毓跟着小太监沿着细长蜿蜒的石板路朝着偏僻的方向去。目前来看慕容煜并没有要害她的理由,而且她感觉也是可以信任的。 两个人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的,小太监便在一堆假山怪石旁边儿停了,抬手指着那山间缝隙说:“钟姑娘,打这儿绕过去就是一个湖泊。小的就在这儿候着,您随意。” “好。”钟安毓还算满意,到底是宫廷里头的人,做事儿分外精细,知道许多事情不能沾染。不看也就不存在要不要他保密的事情了。 她走了两步,那小太监又压低了声音提醒了一句:“这儿附近也有御林军巡逻,您最好快些,莫要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我明白。”钟安毓头也没回绕过山石,别开灌木枝丫,很快就到了湖边儿了。 而且她发现这地方石山就在湖边,一抬眼,对面儿的亭子便矗立在那里。不近不远刚巧能看清人的模样。 钟安毓运气不错,亭子里此刻就坐着一个身穿月白色衣袍的身影,背对着她,面前的石桌上,似乎摆了一把琴。她微微眯了眯眼,那背影好身段儿真的很像是越子钦。 可越子钦是个已经傻了好些年的人了,想也知道不可能会抚琴。 钟安毓摸了摸下巴皱眉猜测,亭子里的到底是不是毅王越子宁?若真是他倒是有几分危险,此人有武功,感觉敏锐,若是陌生人看他,指不定就被发现了呢。 想到这儿,钟安毓心下一突突,抬眸去看的时候他远远儿地似乎刚看了一眼,可再仔细打量的时候又几乎纹丝不动,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谁。 可是她眨了眨眼想再看的时候,湖心亭的人竟然起身走了!? 钟安毓差点儿想冲过去隔着水面儿喊他转过头来看看呐! 好歹是忍住了,只是浓浓的失落弥漫了开来。大费周章过来一趟却什么都没瞧见,实在是浪费时间和银子。 钟安毓转身正朝着带她过来的小太监那儿去,还没走到却听见有人在说话。 “不敢欺瞒,确实是一时迷路转到了这儿。”声音尖尖细细的,正是那个小太监。 她立时不敢擅动了,似这样的地方,假山林立,灌木丛丛,较好隐藏身形,钟安毓知道,平日里绝对没什么人会巡逻到此。 因为藏人是容易藏,但也因为这样所以几乎无人会过来,这次她跑来这种被搜索概率极低的地方竟然都会遇到巡逻只能说实在倒霉透了。 “既如此,还不快离开?!”有人呵斥了一句。那小太监应是的语气里头几乎没什么波动。也就是慕容家能看上的人,若换了寻常的,早就露馅儿了。 那小太监高声奉承了两句,便先告辞了。 钟安毓明白高声只是向她示警的,可眼下她也根本没法跑啊。 湖边上除了这一堆乱石,也根本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藏人,唯一应对的法子就是找个地方躲着不动,最好他们直接就离开了! 可是事与愿违,小太监一走,外头的御林军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架势,反而是开始进来搜寻! 钟安毓听着那脚步声,约莫能有十几个人。若是当真跑进来一搜,被发现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她屏住了呼吸,额头上的汗水在风中微凉。全部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聆听外头的风吹草动上! 也因如此,等钟安毓发觉有人从旁靠近的时候,一个回头就立马被人捂住了嘴巴! “钟小姐,是我!”近在眼前的人正是越子钦身边的长随明逸!“跟我来!” 钟安毓虽说还是很信任明逸的,可是这假山并不大,想要一直藏着也不可能啊?御林军都不是聋子,两个人跑路的声音在安静的湖边很显眼吧?没犹豫一会儿,她提着裙摆就跟着明逸跑了。 “有人!” 第八十八章 可有头绪? 御林军们目光都望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领头之人眼眸一眯,重重挥手:“给我追!” 还没跑两步,从山石背后忽然转出来一个男子。 他长身而立,乌发束在玉冠之上,一身月白绣银线云纹,风光霁月,容色绝世。他手里把玩着腰间的一个香囊,语调淡淡的,却有种久居上位的威慑力,薄唇微启:“那是本王的长随,都散了吧。” 站在最前的御林军是个小胡子,他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那香囊上——白底布料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西府海棠。面料有细微的折皱,这意味着连睡觉都未曾离身。 “怀王殿下安好。”他只敢看了一眼男人与往日大相径庭的神色面貌,便赶紧拱手恭敬行礼。 有第一个带头,其他人也就纷纷问安。 …… 钟安毓跟着明逸快步走了许久,终于绕到了一处路口。 明逸指着前面长长的宫道说:“从这边儿走到尽头,就能出去,看守是贵妃娘娘的族人。” 钟安毓一听娴贵妃娘娘就立马想到最近她因为越子钦而震怒的事情,连忙扯住明逸的袖子焦急地问:“明逸,越子钦呢?他怎么样了?我方才看见湖心亭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主子?” 她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问了好些问题,搞得明逸都有点儿懵。 “你说话呀!”钟安毓又催了一下。明逸才回道:“这个……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说,他醒是醒了,不过……” “不过什么?”她疑惑地问了一句,但垂眸想了想倒是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他也没受什么伤,应该能好得快些。” 钟安毓拍了拍明逸的肩膀:“越子钦醒了你就快回去陪着吧,不然他又得被其他人欺负了。” 明逸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站在原地没动。 “回去吧!”钟安毓边走边挥手:“我没事儿,不必送了。” 明逸回到坤栩宫的时候,越子钦已经被娴贵妃娘娘叫去说话了。 这位后宫除了太后和皇后外最尊贵的女人,这两天心情简直是大起大落! 越子钦一开始昏迷不醒的时候,娴贵妃听说是钟安毓负责将他带去了猎场!她简直要气炸了。 可后来越子钦不但醒了,而且还恢复了神志。 譬如现在,男子正优雅地坐在桌案旁看书,认真的模样直岁月静好得叫人不忍打扰…… 这时候明逸掀帘走了进来,先给娴贵妃请了个安,正要去回禀自家主子的时候,娴贵妃轻声开口了:“你且慢着,你主子正看书,可别扰了他。” 明逸一瞧,可不是么?这么多年来主子都是疯疯癫癫的,不是玩泥巴,就是看蛐蛐,要么出去逛街买糖人儿,几时有过像寻常少爷人一样能看书习字的时候? 他瞧着瞧着,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越子钦其实已经一心二用听见了他们说话,抬起漆黑入夜的双眸约略扫过了明逸的面容,淡然问道:“人已经走了?” “回主子,小的亲眼目送她出了宫门。” “嗯。”没有多余的话,少年的的声音温凉如潭,平静无波的样子与他的面容如出一辙。 娴贵妃娘娘听他说话便有些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子钦,你饿不饿,要不要母妃给你准备些糕点?” “不必。” “那,你若无大碍了,又喜欢认字儿读书,要不要明日去太学,同旁的勋贵一道习文?”贵妃娘娘说完这句就有些后悔,自家儿子自小就痴傻,心智如同幼儿,此番才刚醒不久,哪里就真的可以读书认字儿了呢? 可出乎意料的,越子钦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回道:“也好。” 娴贵妃这一瞬心情分外高兴,连忙吩咐:“明逸,你且先去置办些笔墨纸砚,和书箱等等。” “是。” 等明逸离开之后,越子钦蓦然抬眸:“母妃。” “何事啊?”这两日娴贵妃娘娘可谓是这些年最忙的时候。忙着看儿子读书,看儿子吃饭,这么多年的傻儿子,忽然就聪明了。 少年点点道:“您近日,是否迁怒了钟家小姐?” 贵妃愣了一下,略一思忖并未否认:“倒是有,也是我的不对,不过你这次因祸得福也算她的运气。”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姑娘的模样来,嘴角带了笑:“这位姑娘,一定是我儿命中的福星,改日定要多多赏赐才好。” 少年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夹着一页书,却迟迟没有翻动,漂亮的眼眸里似有星辰大海般美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安毓出了宫门就连忙绕道另一扇门去寻找慕容煜等人。 尤其是小柒,看见钟安毓平安出来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她连忙上前拉着自家小姐的手一喋声道:“还好您出来了,方才有个小太监来禀告说您遇到麻烦了,慕容公子都差点儿闯进去找你呢。” 钟安毓的目光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慕容煜脸上,少年人微微侧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算什么,你我既然交好,但凡有事,一定是要帮忙的。”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平白叫你帮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容煜打断了:“安毓,你怎么又说这等话,我家中也不算是缺银子的。别忘了三日后的诗会才好。” “忘不了,我一定去。”钟安毓琢磨着,也不能一直扯这个话题,毕竟不论多少钱,她现在穷得不得了,就算谈论了,那也没钱还。 两方人马分开之后,钟安毓坐在车上,抬手将腿上插着的匕首拿在手里把玩。 小柒眼尖,轻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将军送给小姐防身用的么?” “没错。”钟安毓心下庆幸:“若没有父亲的眷顾,只怕我上次秋狩的时候就已经死在虎口和算计之下了。” “对了,那些耍阴招对付小姐的人,您有什么头绪没?”小柒思来想去也搞不清楚到底谁能做这事儿,皱眉道:“小姐,您瞧,咱们素来都不怎么出门,似乎也不曾惹到外头的谁啊?” 第八十九章 去诗会 “其实猜出来也不难。”钟安毓看向小柒:“我唯独得罪过的人不过是海韵园庶母她们母女罢了。” 小柒皱眉道:“也不对呀,玉夫人和二小姐咱们一直盯着,而且老夫人已经将管家权拿回去了,她们也没那个能耐将手伸得太长。” 钟安毓轻笑了几声:“你可别忘了,所谓的玉夫人名字叫做曾玉瑶!” 跟随了小姐好些年,小柒一下子就猜了个大概:“小姐意思是,曾家?” “三代为官,也算是不错。”钟安毓点点头:“只是官品都太低,不然当初也绝想不到会给我爹做妾吧?” “那可是秋狩啊!皇上亲自参加的,曾家竟把手伸那么长?”小柒有些不可思议。 “只是一个曾家,当然不可能了。”钟安毓神色里带了意思玩味:“更多的不过是见缝插针地推一把。” “什么意思啊?”小柒听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小姐,您的意思是,有很多人都想对付咱们吗?” “那倒不是。”钟安毓摇了摇头:“真心想对付我的,只有曾家而已,其他的,不过是嫉妒我以女子之身,立下战功,酸我的罢了。再有,或许也和上头想打压一下我爹有关。” 小柒一听见钟将军的事,眼里不由得染上了一层忧色,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姐,有些话可不能随意开口……” “我知道。”钟安毓冲她安抚一笑:“你我私底下说,又是在屋子里,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的。我有分寸。” “嗯。”小柒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窗外萧条的叶片,心情似乎也明媚了些许:“小姐,深秋了,将军快要回来了。” 朝廷和北夷素来征战颇多,北夷是蛮荒草原,以游牧为生,为了过冬,他们便会在秋天趁着丰收来抢。而一到冬季,食物粮草不足为继,自然也就撤兵了。 “是啊,要回来了。”钟安毓的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一个狠毒男人的身影。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笔。 那日写给父亲的一封信,也不知道他收到否? 又过了两日,越子钦依旧是没有任何消息,倒是叫春杏送去慕容煜那儿的五百两银子被退了回来,小柒一面将银票收好,一边凝眉噘嘴说:“慕容公子那儿把银子给您退过来,旁的人呐,却是巴巴儿地往自个儿兜里揣银子,恨不能将您给劫了。” 钟安毓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谁,这世上也唯有莲蓉能有这荣幸经常被小柒念叨了。 “您就真不管管?”她问。 钟安毓思虑良久,捏着光洁的茶碗盖淡淡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小柒便也不再问了顺手就收了两副笔墨放进了盒子里。 “这是做什么?”钟安毓不解地问。 “你倒是忘得干净,明日就是诗会了。”小柒从书架上抽了本诗词杂录:“小姐,您要不要再多看几本书啊?” 钟安毓揉着太阳穴,很是无奈地道:“算了算了,不值当。常言道临时抱佛脚,可我这诗词文章,估摸着再如何抱,那也没用。” “左右是走个过场,谁还真的会关心我钟安毓的文采如何么?”说到底重生之前,她也没去参加过什么诗词集会。 因着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兴趣,钟安毓在后宅的时光过得颇为悠闲漫长。 第二天,起得颇早,钟安毓长期在军营里头养成的习惯就是早起。所以等慕容煜过来接的时候,她已经是在院子了打了几套拳法。 大燕历代对女子的束缚比起前朝要宽松得多,只不过在盛京城许多贵族家中,也还是有好些人家将闺女养在深闺,是为娇养。 而这些素来矜持的女子唯一能与外男见着面儿的场合大概也只有花灯节,打马球,以及诗词会友了。 钟安毓显然不在此例,她大大咧咧地与慕容煜坐在同一架马车。 不过此时此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尤其是慕容煜,近日里他总爱往钟府跑,谁都知道他为人风流,可最近也没去过秦楼楚馆了,有传言说他仿佛收了心性。 路走一半,慕容煜终于先忍不住了,开口唤了她一声:“安毓。” “嗯。” “你觉得诗词文章如何?” 钟安毓顿了顿目光,最后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学不来罢了。” “那,安毓你想学么?” 她果断摇了摇头:“平日里也没有那么多山川河流需要记载,更没有闲心管什么风花雪月。似我这样,略识得几个字,能看得懂账册和舒心就行了。” “话虽如此。”慕容煜顿住道:“锦绣文章用得好了不是一样可以当官治国么?所以……” 他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你要不要去学堂读书?” “……”钟安毓赶紧摇头:“你就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看得出慕容煜眼底是有些失望的。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 外头传来小柒的声音:“小姐,地方已经到了。” 钟安毓尚未伸手,慕容煜就已经抬手将帘子拉开了,明媚的阳光照在人的脸上自有几许温暖。 小柒的手已经伸过来了,钟安毓自然而然地扶着她的手走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些盛京的贵族门的确是挑了个好地方举办诗会。 入目的地方,从匾额到窗户,门户,都是细节而精美的。最要紧的是,里头的布置更是一流。 钟安毓与慕容煜并肩朝里头走去。 当然,这一幕也不知道被多少个盛京女子瞧了去,也被她们所嫉妒。 慕容煜与其说是不知,倒不如说是刻意如此。 第一点,是想要表示钟安毓是自己请来的,任何人也别找麻烦。 第二点,倒是希望自己的魅力也能被身旁的女子看进眼里。 然而钟安毓却是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进了诗会楼,她只是东张西望地在观察环境。 “布置得倒风雅。”她笑了笑:“我来这儿,也只能是听你们赛一赛了。” 第九十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慕容煜微笑着在旁边引路,这地方有男有女,但因是贵女公子们同处,也是有规矩的。 偌大的厅堂中间隔着一面屏风,上头是细致的工笔花鸟,钟安毓一溜看了过去,有好几副都出自大才子太宗皇帝之手。 “安毓。”慕容煜走到边儿上,低声道:“此处男女不同席,我便坐了对面儿去,但凡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钟安毓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女宾的坐席,环肥燕瘦,衣香鬓影,坐得满满的。两人来得迟些,此时只剩下了角落的一个位子。 钟安毓不以为意,直接走过去坐了。 一群女子的目光尽皆落在她这个生面孔上,叽叽喳喳议论着。 “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公子?怎么从不见她来过?” “不知,但她何德何能,竟与煜公子一路……” “不会是哪家新进城的小官家眷吧?” “……” 钟安毓将这些都听在耳中,颇有些失笑。 原先就听说过慕容家的长公子风流不羁甚是得京中女子的青眼,没想到真正瞧见的时候还颇为震撼。 她跪坐在楠木桌旁,手支着粉腮颐。犹记得那日杏花开好,淡粉色花儿朵朵,每一朵皆在那人眼中。她长长的睫毛微动,曾几何时,那杏花下的男子折了花枝递到她面前。 他说安毓,不知我耐过寒令,春风来时,可否赢得杏花娇艳? 那时的她不懂,只歪了歪头,指着对岸满园的海棠绿叶:我倒觉着,海棠更好看。 而花下貌美若泼墨晕染的昳丽男子,便是越子钦。 “钟小姐?”一个女子细细糯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钟安毓顿了一下才转过头,看见旁边那位面生的小姐正怯怯地看着她。 “嗯?”她报以微笑,钟安毓笑起来的时候,身上那紧绷的煞气便消失得干干净净,直叫人如沐春风。 那小姐见状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脸上也牵扯出一抹笑来,将手里的一个朱漆木筒双手递了过去。 “钟小姐,你第一次来,方才又走神,想是没听见。”她抬手指了指木筒里头纤细的竹签:“这签里头,是所有诗文题目,参加诗会之人,一人便要抽一个的。” 钟安毓连忙道了谢,又规规矩矩地接了。 她抽了一支,将签筒递给另一人后,这才拿起来看了看。 “杏花啊。”钟安毓再一次愣住的时候,却是旁人叫破了她手里的签字。 一时间女客们都笑了起来,有人言:“昨夜微雨,倒是与杏花一词相应成趣。” 钟安毓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她环顾了一圈儿,除了她的,旁人手里的词,并无人说。 细看时,姑娘们的笑容里也没有什么恶意,她便觉得,大约是新来的,都会被人这般关注吧? 这时候,旁边儿的女侍敲了一下架上的小鼓。 “咚”的一声:“开赛咯!” “我先。”一个鹅黄色褙子的女孩站了起来,四面示意后,便拿起桌上的毛笔,一面念诗一面写:“霜,十里长岸霜漫天……” 钟安毓趁着她写字的当口,连忙从手边带着的箱子里头把文房四宝拿了出来,又手忙脚乱地磨墨,刚添上水,便有个圆脸的丫鬟走了过来微笑着从她手边接了墨块:“钟小姐莫急,公子已派了奴婢过来伺候您笔墨。” 钟安毓透过屏风看去,慕容煜一身浅蓝色深衣,在所有士子里头分外出挑,虽只能看出些颜色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就是在看她? “哦……好。”她收会回了顿在半空的手指,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姐不必见外。”丫鬟抿着唇垂眸微笑。 钟安毓心下没来由的颤了下,想起那时候她张口说出的不是外人……她忍不住问:“你家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丫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钟安毓扶额:“算了,跟你也说不清楚。” 她正琢磨着回头一定要跟慕容煜讲清楚了,这段时日下来,她也发现此男子是个不错的人,钟安毓也不能如此耽误了别人的青春韶华。 “哎?也不知,慕容公子的是个什么,与我若是一对词儿,那就最好了。” “胡说,定是与我一对。” 钟安毓摁着太阳穴,盯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娇羞的模样,什么想法都没有。 前世的时候,京城女子心中的佳郎,除了丞相之子慕容煜,更多的,却是怀王殿下越子钦。冠绝天下的容色,出类拔萃的诗词文章,莫说旁的,便是今上都是赞不绝口。 那么多聪颖貌美的才女,他偏偏挑中了她这个不学无术只会舞刀弄枪的做王妃,也着实是个奇葩。 脑海中掠过越子钦今生的模样时,她心下只剩了唏嘘。 “钟小姐,快到您了。”丫鬟低声提醒着。 钟安毓回过神,一瞧,身旁一桌的小姐已经站了起来示意。等她坐下,写完诗词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钟安毓的脸上。 “到、到我了?”钟安毓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手轻轻扯了扯裙裾。还没开口,对面的慕容煜便带着笑说话了:“这位是钟将军的长女钟安毓。” 钟安毓看他似乎又朝着他瞧过来:“你是头一次过来,须得自我介绍一番。” “哦。”她点了点头:“我叫钟安毓,方才慕容煜已经提过了。” 当她直呼慕容煜名字的时候,人群里一下子就传来了惊讶的声音。 “啊!她竟然直呼煜公子的名字……” “钟将军府?对了,钟安毓不就是那个慕容公子经常去找的女子么?” “什么!竟是她?” 钟安毓站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嘈杂的声音,已经不是窃窃私语了,嘤嘤嗡嗡的,不甚礼貌。 “咚咚咚”一旁的女侍神色严肃,连敲了三下鼓:“众位安静。” 钟安毓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原先只当是来走个过场,这会儿瞧着,倒像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九十一章 淮安公子 这会儿众位小姐眼里如临大敌的模样,让钟安毓有些恍如隔世。 当年她与越子钦定亲之时,在宴席之上,那些小姐们的目光就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垂下眼眸,思忖了一会儿,笑着道:“我,就不用作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安毓抬手就将蘸了墨的笔放到了一旁。 这下,更是全场哗然。 钟安毓相当之无辜地看着女侍敲了敲鼓,等安静之后女侍便走到了她面前:“钟安毓小姐,您既是不会作诗,便失了参加诗会的资格,奴婢只能依着规矩请您离开了,还请海涵。” 女侍说话不卑不亢,客气也并不带有其他情绪。钟安毓明白这并非是针对她的。 她环顾了一眼,大多数人眼里都是轻蔑又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原本就不想参加诗会的钟安毓倒是如释重负:“也好……”她就能早点儿回家睡觉了。 “请。”女侍一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来。 钟安毓抬脚尚未踏出一步,就听屏风那头慕容煜大声道:“慢着。” 男人没管其他人的议论,径直绕过了屏风。 慕容家的势力极大,也出过几个有名的文人墨客,所以哪怕慕容丞相官声不怎么样,但他们家族在文坛也是有影响力的。 那个女侍和他派过来的丫鬟都躬身退后了几步。 “安毓,你是我请来的客人,有本公子在,谁也别想让你走。”慕容煜眉宇微蹙,说得斩钉截铁。 这一刻,厅中分外安静,钟安毓却觉得芒刺在背,也不知道多少个眼刀,唰唰唰地就往她背上飞来,她看着慕容煜的的眼眸:“可是,我不太会写字……” 这话半真半假,她认识字,也会写,就是写得潦草且歪歪扭扭的,除了她爹,是当真没有人能完整地认出来的。 她说完话后,有些心虚,没敢抬头看慕容煜的眼睛。 “无妨。”半晌,他却轻笑了出声。然后就在钟安毓震惊的目光里坐在了她旁边儿,又抬手将那纸挪到了自己面前,勾起了笔抬眸微笑:“你来说,我替你写。” “……”钟安毓瞧着他黑眸里的点点宠溺,忽然有点儿慌:“不、不用了。我觉得我还是……” 她悄悄挪步想跑,慕容煜伸出左手一拉她袖子,少女就直接被他拉坐下了。 还没缓过劲儿呢,只听他凑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声音说:“安毓,听我念诗,你复述出去……” 钟安毓闻着他身上有浅浅淡淡的墨香味,微微侧目,两人离得很近,男人年轻的脸上有浅浅的晕色:“听清楚了……” …… 听清楚了,钟安毓!我就是怀王殿下即将新纳的侧妃,你可知道? 满头珠翠的女子,一脸得意地望着她笑,在她的手里,掐着一桠新开的海棠,花瓣零落,一朵一朵,被她揉碎了,就像钟安毓的心。 她寸寸后退,女子步步进逼。 为什么? 夫君纳侧妃,王妃娘娘不予祝福却问缘由?莫不是嫉妒? …… “安毓?”慕容煜看她愣神,凝眉提醒了一句:“我方才说的,你可听见了?” 钟安毓脸色苍白地看向他,忽然站了起来:“我……” 那些记忆的片段竟然这样突兀地被想起了。 她揪紧了胸前的衣服,呼吸有些乱。 “怎么了钟小姐?煜公子都亲自替你抄写了,你还不快作诗?”立时就有其他小姐又妒又恨地开口阴阳怪气。 “……”钟安毓冷静了下来,此时此刻慕容煜神色惊诧地看着她,显然没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再坐下去听他念诗已经迟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了她,但凡有半点动作也必定会被人发现。 “安毓。”慕容煜手撑着桌面欲起身,尾音里有不着痕迹的忧心。 钟安毓抬手在他肩膀一按,惹来周围一阵吸气声。 她环视了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接着迈步走到了屏风旁的过道,一面踱步一面道:“我已经有诗了。” “边塞一去恐白首,归京只见杏花春。从来幽并旅无数,重游花下得几人。”道不尽金戈铁马,书不完离愁别绪。钟安毓微垂眼眸,没看见慕容煜眼里的惊艳。 “此诗,甚好。”说这话的,却不是眼前任何一个人,而是来自上首的垂帘外。 所有人都是一惊。 钟安毓凝眸看去,安静垂落的珠帘后,隐隐约约站了个黑衣男子。 此刻小姐们又开始小声议论,她们似乎也不知道此人是谁。 心下一动,钟安毓转眸看了一眼慕容煜,发现他眼里也是疑惑之色。 旁边的女侍一提裙摆,快步走了过去,隔着帘子深深一拜:“淮安公子。” 里头的人一抬手,她便站直了身子,转回头大声道:“这位是淮安公子,刚来京城两日,他的学问,雷太傅也是赞不绝口的。” 雷太傅已经年过七旬,曾是今上的帝师,身份超然。能被他公开称许的,不管是谁,都当得起一个才子之名。 钟安毓眉头紧蹙,这个人有一把子沉稳好听的声音,听起来分外耳熟。 可思来想去,她对心中的那个答案都觉得荒唐可笑。 越子钦,今生已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会是如此正常的身姿与音色。她捏紧了手心,朝着那珠帘走去。 “钟小姐,且慢。”女侍伸手将她拦下了,稳重不失礼数地提醒:“淮安公子脸有疾,不愿见人。太傅特许,不必露面。” 钟安毓一顿,心下的想法更为强烈,她咬了咬牙:“淮安公子,小女子名叫钟安毓。”她拱手一礼道:“家父是大将军钟天涯!您……与我一位朋友的声音分外相似,可否现身一见?” 淮安公子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声音淡淡的,似漫不经心:“天下相似者众多,钟小姐若一一见起来,岂不是太过劳累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拒绝了。 钟安毓一愣,默默垂首,是啊,若当真是他,不论前世今生,都不可能这般冷淡,终是她想多了。 第九十二章 原来,他爱的是杏花 “安毓。”慕容煜上前将手里的宣纸递上去:“已经抄好了。” “钟姑娘文辞优美,情真意切。此文上佳。”淮安公子用那声音点评了一句。 钟安毓却再也无心去听,只看了慕容煜一眼:“多谢了,你先坐回去吧。” 慕容煜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看她是真的没什么想说的了,这才点了下头:“好。” 在女侍的鼓声里,秩序又恢复了井然,先后又有几个人起身作诗。 钟安毓的眼睛时时盯着那片碍事的珠帘,到底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多时候,贵女们发了一声轻呼,她听罢愣了一下,转眸看向了屏风。 慕容煜站了起身:“我今日抽到的词,是微雨。” 杏花,微雨? 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钟安毓心里咯噔一下,抬手抓起桌上的宣纸就徒劳地遮住了脑门儿…… 她抽杏花,他竟抽到了微雨,方才又听别的贵女们说起诗文一对的事儿……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怎么样都得硬背着啊! 慕容煜说的诗文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原本怯怯的小姑娘,赫然发现她此时正一脸怒色地盯着她看。 “这位……妹妹,我说这是个巧合,你、你信吗?” …… 结束的时候淮安公子根本就没露脸,女客里,钟安毓得了第一,而男客人里,拔得头筹的是慕容煜。 今日委实算不得多么愉快,本就是为了还人情过来的,此番却被一群女人的嫉妒眼刀戳得如坐针毡!她恨不能背生双翼快些飞回去! 快速收拾好东西她就快步朝着外头去。 钟安毓一脸生人勿进的表情倒是将那些想找麻烦的女人们都吓退了。不过,马车是慕容煜的,等她坐上去后不久,他便上来了。 车子启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慕容煜一直盯着她看。久到她都有些不自在了,便忍不住凝眉道:“你怎么一直看我,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慕容煜的目光并没有移开,见她微张着红唇愣在那里,少年轻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你不通文墨,没想到,你竟然心有明月,深藏不露。” 钟安毓得了当今大才子这一句夸赞,既羞且愧,她微垂了眼眸,嘟囔道:“那诗,不是我写的,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慕容煜的笑容更甚,微微靠近了些:“安毓,你可莫要欺我不知情,你刚来盛京不久,除了近期外,之前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接触着,不外呼钟府的人,她们不可能有这样的文采,至于怀王殿下,那就更不可能了。” “……” 他眼底隐隐似有光亮:“安毓,你倒说说,你这个朋友,姓甚名谁?” 钟安毓心底分外郁卒,这简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方才她说出的诗词,正是前世的时候越子钦所赠。可如今他痴痴傻傻,说出来莫说慕容煜了,她自己也不信的…… 抿了抿唇,钟安毓决定转移话题:“为何我抽了杏花,你抽了微雨?” 慕容煜果然被问题吸引,眼底浮现了一丝跃跃欲试的光亮:“其实我……” 尚未说完,钟安毓便一抬手打断了,凝眉道:“算了,我也知道是偶然的,与你无关。”她恳切地拉着他的手腕道:“慕容煜,你可知道你现在多受小姐们欢迎?” “我都快被她们眼神灭了,所以下次我绝对不会同你再来了!”她欲哭无泪地补了一句:“你要是再叫我去诗会,我便同你绝交!虽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慕容煜脸上的笑意更甚,最后说了一个字:“好。” 面前的少女似乎松了口气,她笑着抬手微微拉开了帘子,一缕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和肩膀,清风吹过,发丝飞扬,平白为她添了几多温柔。 他想说的那些话,终于妥协在这让他不忍惊扰的美景里。 少女转过头,笑着问:“慕容煜,你还想说什么话么?” “今日就算了,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钟安毓也没多想,点了点头。 结果,在路上路过一间糕点铺子,她刻意叫停了马车买了许多。 小柒跟着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几个丫鬟眼眸放光地盯上了她手里的油纸包:“小姐,这是什么?” 钟安毓看小柒打开盒子就着小绳儿把东西提起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东西护在怀里:“别动别动,这是杏仁儿糖糕。” 小柒笑嘻嘻地指了指盒子上的贴条:“是罗记糕点铺的?素来这种好东西,小姐都是买给我们的,您可从来不贪甜食。” 钟安毓大多数的时候都长在边关,父亲虽疼她,教导起来却也严厉,不知什么时候起,她便养成了少食甜食的习惯。小柒有此想法也再正常不过了。 见自家小丫鬟又要来拿,钟安毓便将杏子糕藏到了身后去:“真不是给你们买的,你若想吃,去我匣子自拿几两银子去买就是。” “咦?”小柒瞠目:“小姐这是要转性子了么?居然要吃糖糕了。” “不是给我买的。”钟安毓手下意识地拍了拍油纸包,微笑着道:“我昨日听明逸说越子钦已经醒了,他平日喜欢吃甜糕,我寻思着买一些子,托人送去给他。” 小柒盯了那盒子上画着的几朵杏花,颇有些疑惑:“杏仁儿微苦。口味虽不错,但怀王殿下小孩子心性,小姐为何没买个蜂蜜甜糕反而挑了杏子味?” 钟安毓的手指微顿,声音低了些许,笑容里也带了些怅惘:“许是因为忽然想起他曾喜欢杏花……”她抬手摸了摸盒子上的纹路,偏头叹息一声:“难怪,我赠他香囊的时候,他没有立时显露喜悦之情。为何那时候,竟没瞧出来呢?” 那时候,他说他喜欢海棠,许就是因着她的一句话吧? 可是为什么? 钟安毓攥紧了裙裾——他若真心待她,为何要纳侧妃,她竟然不知? 第九十三章 爹爹班师回朝 钟安毓的感伤,很快就被小柒几个嬉笑着打断了。 “小姐,小孩子都喜欢蜜一般的甜,怀王殿下一多半会更爱蜂蜜味的。”小柒笑眯眯的道:“这么多甜糕殿下哪里吃得了,不如再买一半蜂蜜甜糕补上,匀下来的一半,咱们吃了吧?” 钟安毓笑骂着一转身:“那你们怎好意思跟小孩子抢吃的,不知羞。”立时就点了春杏领银子去再买些她们喜欢的。 等了两个时辰,平日里日日跑来的越子钦还是没有再来。 她想了想便动身亲自去宫门送甜糕。 “皇宫重地,不得进入。” 钟安毓不出意料地被人拦在了外头,她也不恼,笑着问:“那可否向怀王殿下通传一声,就说钟安毓过来瞧他,带了他喜欢的甜糕。” 若是越子钦知道她来,很大可能会出来的。 那御林军将士拿捏不准,进去问了一下上司,很快就走了出来:“这个不合规矩,而且娴妃娘娘几天前就已经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钟安毓捏了捏手心,最后输了口气,脸上又扯了抹笑:“那这样,就把这糕点递进去可行?” “这个可以。”那兵士将糕点盒子接了,又当着钟安毓的面儿用银针试了毒,这才着人往里送。 她心里忽然有点儿堵,一面往回走,一面伸手入怀,从里头摸出来一只晶莹圆润的玉兔。 那是越子钦当初送给她的东西,此刻瞧在眼内不免有些心酸。 “莫不是他吓到了,从此不愿再来寻我玩?” …… 明逸从紫禁城旁的石阶上走过来,手里捏着一件大氅顺手就替主子披了:“殿下,您在这儿站了许久了,病才刚好,若是再着了凉,贵妃娘娘只怕得扒了小人的皮。” 越子钦微微侧目,美得雌雄莫辨的面容上神色清淡,病愈后欺霜赛雪的脸庞还带着一抹虚弱的苍白,仿佛从九霄碧落沾染了半分仙气似的。 “不过是来透透风。” 明逸有些无语,低声嘟囔:“主子,便是坤栩宫也是能随意透气的,哪有跑来紫禁城城墙上吹风的。莫不是来瞧这城墙根儿下有什么吧?”他说着还朝这下边儿看去。 人影了了,再朝远看,好似有什么人正往外头去。明逸还没瞧清楚,手腕一紧,就被越子钦拉得一个踉跄。 舒朗沉稳的声音便自旁边儿响起:“回去了。” 两个人离开的时候,钟安毓似有所感地回头往远处城墙上看去,却什么也没瞧见。她秀眉微蹙,有些不解。 天元二十六年,深秋。 朔风凛冽,似乎是冬日提前了。钟府里燃起了炭火。 钟安毓和小柒春杏等人都围在一处取暖。 小柒看了看外头常青丛旁落得光秃秃的树丫子搓了搓手:“昨儿个将军递回来的家书里说快到京城了,也不知道这快到了是几时道啊。” 钟安毓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估计就是这两日吧,那信笺是京城常用的纸,墨水印子也不陈,想来是临时从上一个驿站发过来的。爹爹最是谨慎,必不会军报与家书一并送,这信连火漆都没用,显然只是提醒咱们一下罢了。” “小姐说的是。”小柒笑着道:“今年冷得真快,不然那些北夷也不会退得那么快。” 小柒口中的北夷是指北羌,这些人大都靠着放牧为生,到了秋日粮食成熟,都会劫掠一番,一到冬天,便会退回北方腹地休养生息。 钟安毓轻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她这会儿极盼着爹爹回来。 前世的时候爹爹被钟期害死,重活一次,她已经及时书信给他提醒。以爹爹的能耐,必定能安然。只是当初得知真相之后,心痛不已,只想早日与爹爹相见。 “春杏。”她转头吩咐:“你明日去一趟容华楼,暗中叫黎叔派人去打探我爹爹的消息。” “是。”春杏应了声:“小姐是想去接?” “嗯。”钟安毓没有隐瞒,抬手从桌上端起了热茶,抿了一口,有丝丝缕缕的轻苦。 不过,她的这些安排都落了空,不过第二日,城门口就热闹了起来,整个盛京城都得了消息,钟将军即将率领四十万大军班师回朝! 钟安毓听了黎嫂子快速递过来的信立马就坐不住了,她赶紧换了身衣服,就朝外头冲。 小柒追在后头好歹给她披上了件灰鼠毛滚边的斗篷。 风吹在脸庞带着薄薄的刺痛,钟安毓跑得有些跌跌撞撞,小柒和春杏早已经被她远远儿地甩在了后头。 人群很挤,大家都想看一看护国凯旋的大军是如何地威风凛凛。 她推搡着,在人们骂骂咧咧的声音里往前面挤去。那些人看见她身上的衣裳和不凡的气质,都知道是个惹不起的,自然不敢纠缠。 只是负责戍守城墙的城防军显然不同。 钟安毓想要上城墙的时候立马就被拦了下来。 “城防重地,闲杂人等不得上去!”士兵冷冷地盯着她看。 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看清楚,我是钟副将,是大军副将!只是奉诏先回几月罢了!休要挡我。” 钟安毓平日里分外低调,极少有仗势谋殊的时候。 只是唯独的一次旁人却并不买账,那士兵神色一凝,手里握着的刀微微翻转,刀刃就指向了面前的少女。 钟安毓的眼睛被那寒芒闪到,焦急纷乱的心到底是回归了沉静。她收回了想要推出去的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方才是我无理了,还请见谅。”她说着转身欲走,琢磨着去找一处沿街的酒肆,靠窗的二楼也一样能看见爹爹的风采。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飞快地从城楼处跑了下来,同那军士说了两句话,那军士面容微变,连忙小跑着边追边喊。 “姑娘!姑娘!” 连喊了两声,她才转过头,疑惑地问:“你是在唤我?” “没错。”那军士一抱拳:“方才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姑娘莫要怪罪。”接着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九十四章 他不是 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钟安毓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了,可冷冷的风在脸上的刺痛感觉不似作伪。 她只得道了声谢谢,就提着裙摆朝城楼上去了。 刚一踏上城墙,就看见旁边除了几个戍守的士兵之外,坐着一个身披黑斗篷,头戴帏帽的男子。而一个小厮打扮的仆从伺候在侧。 仆从十分面生,见她看过来,还友善地冲她笑了笑。 钟安毓就算再迟钝,也能明白方才那军士为何会前后态度变化那么大了。 她略一思量,便朝着那神秘男子走了过去。在离他三步外的距离站定,一拱手:“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这次的事儿得您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若能告知姓名,他日必当酬谢。” 男子并未说话只是朝着身旁的仆从隔着黑纱看了一眼。 那仆从会意,微笑着还了一礼:“我们公子号淮安,人称淮安公子。” 钟安毓一惊,蓦然就想起了那日诗会的惊鸿一瞥,虽也似今日般神秘莫测见不得真容,可这一次他显然更添冷淡。连话都不肯同她说上一句。 不过,在她心内——此时此刻,天下间再没有什么比爹爹归来更加要紧的事儿! 钟安毓也不多言,转头看向了远处的地平线,那儿已经浮现一层黑色的细线,再走近些,便是无数身着黑甲的士兵。 在最前面骑着马的,便是大将军钟天涯! 钟安毓神色灼灼,一股无法名状的喜悦跃上她的心头,强忍着冲下去的念头默默地看着恢弘的大军渐行渐近。 旌旗猎猎,这次圣上并未似从前一样率百官前来迎接。 她在前世,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当年的爹爹靠着战功,一路升迁,圣上从来倚重。 但现在的钟天涯,已经官至大将军,此职位已是武将的巅峰,升无可升。 再往后,唯有封侯,甚至异姓王! 这次大胜回朝,如无意外,便是封侯之途。而异姓王则是整个王权的禁忌! 皇上如此做,也是为了敲打钟天涯,以免他功高震主! 而接下来的事情,钟安毓来不及多想,她笑抿着唇转身朝下面跑去,耳边传来淮安公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去哪儿?” 她脚步一顿,想到对方一番好意帮了自己上城墙,也不好不搭理,便回身恭敬一礼:“归来的,正是家父,我下去见他。” “姑娘三思。”淮安公子在她惊讶的目光里从座椅上起身,风吹过,卷动黑纱翻飞,露出他优美的下颌曲线与柔软饱满的唇。 钟安毓目光一凝:“你……”太熟悉了,这声音,这身形…… 她下意识的上前两步伸手去抓帏帽上的黑纱,小手却不期然地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掌捉住:“姑娘放肆了。” “……”钟安毓恍然回神,红了脸庞,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太像我朋友……” 淮安公子的掌心捏得极紧,她挣了挣竟没挣脱。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他的腰间,钟安毓忽然沉默了。 她确定,面前之人不可能是越子钦。 那个皱巴巴的香囊,他从来都是贴身带着,睡觉亦不离身,可面前之人并没有。 “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钟安毓调整好情绪抬起了头来:“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子松开。” 淮安公子轻笑了一声,果然放了她,转身之际,他提醒了一句:“圣上虽未亲至,但规矩依旧是规矩,你若想害了钟将军,大可以前去。” 钟安毓心下一震,头皮忽然发麻,面前这淮安公子说的没错。 大军凯旋,更多的是个仪式,若贸然闯入,虽说于情无伤大雅,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保不齐御史言官会在将来给自家老爹来些什么黑点。 她抿了抿唇,看着淮安公子墨色的背影,恭敬一礼:“多谢公子提点,安毓受教了。” 淮安公子没有继续说话。 钟天涯带的四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进入京城,那可就是谋反了。 自有司职的官员领着他们去了京郊大营,等修整两日,那些征召过来的兵丁就会回到他们的属地去。 盛京也只会留有五万常备兵马。 只有钟天涯和二十个亲卫可以进入城门。 钟安毓在人群里追着爹爹将她目送到皇宫门外,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钟府。 尚未进门就看见老夫人带着一群人等在外头。 “毓儿,你爹呢?”老夫人的神色里除了忧心,更多的是忐忑。 钟安毓虽不喜欢这位祖母的做派,但他们到底是血脉亲人,此刻对爹爹的关心也并作伪,便应声道:“爹爹在半个时辰前已经进了皇宫,圣上召见,必定会有询问与训话,想必不会回来太早。” 老夫人有些失望。站在她身后的玉夫人在钟安敏的搀扶下连忙上前:“那可怎么办呀?家中的饭菜席面儿都已经备好了。若是迟了,可就凉了。” 钟安毓这才注意到,因着爹爹的归来,就连玉夫人和钟安敏这两个经常被禁足的人也都重新能在府里行走了。 她没吱声,老夫人回头斥道:“凉了有什么打紧,吩咐厨房温着,但凡是将军回来了,便可开席。你们平日里锦衣玉食的,饿上一两顿也不会死!” 钟安毓看玉夫人与钟安敏瞬间发白脸色就觉得解气,上次秋狩的事情还没找她们算账呢。 而且她也知道,钟安敏她们日日幽禁海韵园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老夫人这般坚持,显然是非饿到爹爹回来才准开席。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时候,这一日,自家老爹入了宫,可是要日落才会回家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就在钟安敏受不住,想装晕的时候,街口的人群忽然喧嚣起来。门口的一群人伸长了脖子朝那边儿看。 果然见一匹高头大马上,是爹爹已经除去了甲胄的挺拔身姿。 “爹爹!” 钟安毓脸上刚露出喜色,还没开口呢,就听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当先喊了一嗓子。 第九十五章 争宠 紧接着,钟安敏穿一身鹅黄色衣裙的身影已经扑了过去。不过她到底是在盛京长大的女子,倒不敢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扑进自家爹爹怀里。 钟天涯一下马,就瞧见二女儿过来跪下了,哭得好不伤心。 “怎么了?”他风尘仆仆回来,又立马被圣上招去了宫里述职,满心满脸都透着疲惫,只不过面对久未见面的二女儿心下也多了几许耐心。 “爹爹!”钟安敏抽抽搭搭地说:“您走的这些年,女儿与母亲都分外想您!尤其是母亲,日日对佛祖祈祷,但凡是初一十五必定去拜佛添香油,只盼着您能平安无事地归来!” 钟天涯虽说更怜惜钟安毓没有亲娘疼爱,也不待见玉夫人这个侧室,但在边关这么多年,一转眼二女儿也长大了,到底还是有几分父爱在的。 钟安毓看在眼里也能明白,前世的时候自己处处退让,钟安敏与玉夫人母女对她欺辱她都隐忍不发,这才让她们蒙蔽了爹爹,没能替自己做主。 如今钟安毓静静地瞧着钟安敏演戏,她需要做的,就是思忖是不是要当场戳穿而已。 钟天涯叹了口气,眼里很有些感动,又抬眸看了玉夫人一眼,后者则貌似深情地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还别说,这幅温凉的模样,便是钟安毓也都有种我见犹怜。 “你们母女也是辛苦了。” 钟安毓听自家老爹说出了这句话,也没开口,钟天涯看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唤了一声:“请爹爹安。”便不发一语。 钟天涯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情况不正常,眼底掠过一抹思。很快,他就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意图讨他欢心的钟安敏,走过去朝着老夫人一拜到地:“儿子给母亲请安。”他抬起头,郑重道:“儿子回来了!” 钟安毓看得出来,老夫人此刻能面容沉稳,也是极力忍耐出来的罢了,这会儿钟天涯当街一跪,老夫人略显浑浊的眼眸也忽然就湿润了,上前两步扶起他柔声说:“天涯,起来吧。” “谢母亲。” 老夫人将儿子扶起来之后便拉着他的袖子朝里头去了。 当年钟天涯为了发妻的死,带着女儿负气离开盛京去了边关,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龃龉谁也没有再提,这一跪一扶,便算是将那些恩怨暂且压下了。 钟安毓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做戏做倒了戏台的玉夫人钟安敏母女。换来的是两双愤恨得发红的眼睛。 “庶母,二妹,你们有空在这儿哭,不如想想日后如何做事方能叫爹爹高兴些?” “你说什么!?”钟安敏咬牙就想要冲上来掰扯,却被玉夫人一把拉住。 钟安毓心下倒是有些失望,这母女两个罚了禁足很是消停了些许时日,如今因着爹爹的回府却是有所缓和有事儿没事儿就跑出来恶心她一下,让她烦不胜烦。 若今日钟安敏能好好地闹个事儿,那她就能毫不费力地设计把她们再关回海韵园去。 她抖了抖袖子,转身朝里头去:“世上又因必有果,有些事早晚会还的。” 钟安毓走了以后,玉夫人也拉着钟安敏朝着里头走,还没进二门,钟安敏就气得咬牙问:“娘,您怎么拦着我!刚才我就该上去抓花她的脸!远远儿地有人看着,我就不信她能把我怎么样!” 玉夫人抬手戳了女儿的头,怒其不争:“你是说她会在乎个欺负庶妹的名声么?!钟安毓是个什么人?她若在乎什么名声还能成日里出去抛头露面?” “便是那些铺子,你娘我,都从未自己去打理过。”玉夫人指着门内放心:“那个钟安毓,隔三差五的就跑去查看!你这不是上赶着去找亏吃么?” 钟安敏性子急,经母亲这么一分析,她倒是从善如流不再争辩了。 “走吧。”玉夫人神色阴冷地盯着远处:“如今曾家借不上力了,咱们也没有了银子来源。想要翻身就得靠着自己!” 钟安毓听了这话没来由地觉得身子发冷,她贴近了玉夫人,声音也放软了:“娘,如今舅舅们得不着您的银子,必定不会理咱们的,祖母又把您的管家权给收走了,咱们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玉夫人看了她一眼,咬着牙拉了她一把:“怕个什么劲儿?”又伸手摸了摸鬓角:“你爹爹再怎么样,那也是家里顶梁的男人,更是封无可封的大将军。”她越说,心就越冷静。 “我曾家的人,现下不理咱们,那是因为咱们没有那个分量。”玉夫人眉梢一抬:“现在你爹爹回来了,只要他能来我房里,自然会叫人知道我的重要。到时候,老夫人,我父兄,必定能回心转意。” 钟安敏听罢,眼眸越来越亮:“母亲说的对!”若是自己再能有个亲弟弟,到时候将军府也没个正经夫人,被扶正也就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母女两心下都越想越美,相携着朝里头去了。 老夫人一声令下,府邸里头庆祝的宴席便开始了。钟安毓一路上都没说话,到这时候,就听见上首的爹爹笑着唤她的名字。 “安毓。” 她抬眸看去,钟天涯招了招手:“坐爹爹身侧。” 此时此刻已经凑过去的玉夫人脸都黑了。 钟安毓斜睨了她一眼,就朝着爹爹乖巧一笑:“是。” 玉夫人气得狠了,看见钟安敏,忽然灵光一闪,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敏儿快去坐你爹爹另一边。” 钟天涯顿了一下,但都是女儿,自然也没反对。 钟安敏提着裙摆就坐了过去,拿起筷子替钟天涯夹菜,声音甜甜地说:“爹爹,您路上辛苦了,多吃肉,来。” “好,好,好!”钟天涯连连说了三个好,面上虽有疲惫,情绪却也分外开怀。 钟安敏看着爹爹吃了,挑衅似的斜了钟安毓两眼。 然而钟安毓却根本就没看她,兀自吃着盘子里的菜。 “咳咳。” 钟安毓正想发作,只听玉夫人轻咳了两声,她咬了下唇,终于是想起了正事了。 第九十六章 书房夜话 钟安敏脸上扯了一丝笑:“爹爹在边塞风吹日晒的,女儿便是想尽孝也没那个机会,今日既回来了,晚些时候可否上海韵园让女儿为您量个尺寸,也替您做身衣裳,顺便呀,再指导指导敏儿的学问可好?” 钟天涯虽是武将,学问其实并不算出众,只是钟安毓不爱学,他便也没怎么教,如今刚回来,对二女儿钟安敏的功课也不那么了解,所以这么听起来也并不算突兀。 他笑容不变,张嘴欲答应,旁边儿的钟安毓却是突然开了口:“爹爹。” 她只笑眯眯地看着他,也没说旁的,钟天涯顿了顿,喉咙里的话便拐了个弯儿:“今日就算了,明日我再抽个时间过去。” 钟安敏就是再蠢,也能知道,这事儿是钟安毓搅黄了的。她狠瞪了她一眼。 钟安毓一脸无辜地冲着她笑。 饭后,老夫人一发话,众人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钟安毓走得不快,绕过一株海棠,就听身后传来钟天涯的声音:“毓儿。” 她嘴角一勾,回身就行了个礼:“毓儿请爹爹安。” “不必如此多礼。”钟天涯抬了抬手。 钟安毓也不绕弯子:“今日爹爹刚回来,想必疲累非常,咱们先去书房,长话短说。” “嗯。”钟天涯依言就朝书房去。 钟安毓隐晦地朝不远处的路边儿瞧了一眼,露出个微笑来。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钟安敏和玉夫人处就收到了钟天涯和钟安毓去了书房的消息,玉夫人抓起一个瓷杯子就掼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破碎的脆响将大厅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钟安敏也顾不得卖可怜了,站起身朝旁边儿挪了两步:“母亲,这是做什么?” 玉夫人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神色阴毒地说:“这么多年了,钟天涯还是如此薄待我们母女!”接着她脸上的怒色里晕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悲凉:“那么多年,我以为时间能让他看淡那个姓何的女人,以为我打理好中馈,他便会念及我的辛劳多看我一眼,却没想到……他宁愿见那个小贱人也不来多看看你!” 钟安敏手里雪白的帕子被她绞得死紧,喃喃道:“母亲……其实家里这么大银钱的窟窿,也都有您的……” 玉夫人,眸光一冷,瞪了她一眼,吓得钟安敏连忙住了嘴。 “你个不知道好歹的!母亲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你!?”她抬手指着窗子外头黑漆漆的夜色:“若没有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舅舅他们,将来你遇着事情谁能替你出头!?” 钟安敏垂下头不说话了。其实她也知道玉夫人的打算,钟家,母亲不得宠爱,又是个妾室,老夫人虽说抬举了她,那也是因为要找个人出来打压何氏,怎么样都带着更多的利益在。 但凡遇到什么事儿,若没有将军府撑腰,也只好求告到母亲的娘家去了。 钟安敏抿着唇悄悄看了一眼母亲,其实即便那一家子是她的舅舅家,也是母亲的娘家,可就连她这个做外甥女的也能感觉得出来,母亲的娘家就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而这次母亲被夺权,没有了银两供奉之后,那些人也是一夕之间全部都翻脸不管…… 玉夫人看她神色有些沮丧,也放缓了声气儿安抚:“敏儿呐,你放心,这么多年不都是好好的吗?但凡我把管家权拿着了,你舅舅他们就还是会当咱们的靠山的。” 钟安敏心下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因着素来的孝顺,也没开口。 书房里头,灯火摇曳,钟安毓素手拿起一旁的月白色布罩子往烛台上一罩,整个书房的光芒瞬间就柔和起来。 钟天涯坐到了八仙桌后头,比起先前在城门前的一丝不苟和冰冷肃杀,此刻的将军穿着合身的深衣,肩膀上随意地披了一件大氅。因着只是略做谈话,所以并未吩咐炭盆。 丫鬟们都守在了外头。 钟安毓没有说话,只细细地打量着自家的爹爹。 “安毓,这是怎么了?”钟天涯失笑地看着她的眼眸:“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爹爹脸上可有金子?” 原本两世别离又重聚的悲伤与哀戚就在这刻意逗乐的话语里头消散了大半。 钟安毓轻笑出声:“爹爹,您还是老样子。” 钟天涯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还好,这么些时日没见,胡须又长了。” “我是说。爹爹更加勇武了。”她微笑着奉承,钟安毓并不能说出自己重生之事,便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钟天涯哈哈大笑:“我看毓儿你倒是变了许多,从前啊,你素来不喜欢奉承,做事不够圆滑,为父还担心你嫁了人难讨婆家和夫君欢心。”他目光和声音皆柔和了几分:“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他只庆幸自己将她送回了盛京。 那些女儿离开自己后忧心的日日夜夜,也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钟安毓听罢,心中却百味杂陈,一时无话。 他只当女儿是害羞,也没继续提,说起了正事:“今日你暗示为父想同我说话,如今也没有旁人,你有什么话,大可以一吐为快了。” 她伸手正了正自己衣襟,顺便在心下思量了一番言语,抬眸的时候,目光也变得坚定:“爹爹,我想说的第一个,就是有关我的问题。您刚回来,想是不知道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姨娘那儿我母亲的嫁妆我都拿回来了。” 钟天涯听她提到她母亲二字的时候,神色明显地恍惚了一瞬,等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钟天涯很快就回了神,他点点头:“应该的,那本就是明雨的东西。”明雨是钟安毓母亲何氏的名字。 钟安毓也知道爹爹不可能会在这个事情上对她有什么看法,于是她把后面的补上了:“我还把姨娘的管家权想办法给了老夫人。” 这一下,钟天涯倒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目光无奈地看向钟安毓:“安毓,你对我说这个,是已经看出来了爹爹在放任吗?”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第九十七章 钟期之事 钟天涯终究道:“是的,我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你和你母亲,当年我与明雨鹣鲽情深,心里再容不下别人,偏那时候一场宴会……”他皱紧了眉头似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情,最后道:“你二妹妹就是那时候有了的,不得已,只能娶了曾氏。” 钟安毓脑中似有什么炸响,原来如此! 虽然钟天涯没有细说,但她知道,玉夫人是使了手段的。 “这些年,我其实知道曾氏偷偷将府里的财产贴补娘家,但因没有闹出大乱子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算是补偿对她们的亏欠。”钟天涯眉间心上浮起一抹内疚:“只是一时没想到你娘的嫁妆,她竟连这个也拿走了,委实不该。” 钟天涯诚恳地看向大女儿:“此事都怪我。” 钟安毓连忙摇头:“爹,若当真是个品性好的,便有什么贪的机会摆在面前,也不会轻易去做,如今她既贪了我娘的嫁妆银子去贴她们曾家,那怎么说也是摘不干净的。而且……” 她顿了顿,心下权衡利弊,最后抿唇道:“不瞒爹爹,其实这次我去参加了秋狩,曾家也出手想害我。” 这话一出,钟天涯的脸色都变了:“可遇到什么危险?” 钟安毓也没必要替她隐瞒,抬手捋起了袖子,只见雪白的一截藕臂上一道尚未好全的疤痕:“这个是我当时被老虎抓伤的,腿上也有摔下马匹之后的伤势。”那天的事情,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凡有一丁点儿的差池,她现在只怕就见不到自家爹爹了。 钟天涯心下一疼,连忙从桌子那边儿绕过来,一面查看她的伤,一面道:“郎中怎么说?可会留下疤痕?你是女孩子,若是留了疤,不单你自己难过,只怕将来的亲事也会有影响啊。”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自家爹爹提起未来亲事她脑海中就会想起前世大婚…… 她抿了抿唇抽回了手,并且将袖子也放下了:“什么亲事啊,我才不想成亲,只要爹爹不嫌弃女儿,女儿就在家中陪着您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钟天涯神色一凝,紧蹙了眉:“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你若不成亲爹爹叫你回盛京做什么?” “那这次你离京女儿就随您一块儿走。” “不许胡闹。”钟天涯严肃地瞪了她一眼:“边塞之地再是自由,可到底是个不安生的地方,你能在那儿生活,还能让子孙后代也在那儿么?” 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轻拍了拍:“听爹的话,在京城寻一个好儿郎,将来生儿育女,安稳一世。左右我现在回来了,两日后就开始替你张罗。” 钟安毓低垂着眼眸也不想让自家爹爹在这方面太担心,便捂着手臂佯装疼痛道:“爹爹,您瞧瞧,我现在伤还没好,相看之事,还是等痊愈再说吧。”。 钟天涯见她没反对,语气略略放缓了些:“你什么性子爹还不了解?平日里上战场受了伤,两三天就缠着纱布生龙活虎找人打架切磋了。相亲人家又不是去找人武斗,还能因为伤势拖延的?” “爹!”她不满地哼哼,却在钟天涯的一瞪下秒怂。 “你放心,曾家的事情,我会派人去调查的。还有你庶母到底是在家中主持中馈这么多年,爹爹也不能不弄清楚就怪罪。若当真她也有参与,爹希望你能从轻处置。”钟天涯会这么说,是不了解曾云瑶的狠毒,而且钟安毓心里清楚,当初宴会发生的事情只怕她爹一直以为是他自己的错。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其间还夹杂着数年来冷落玉夫人母女的愧疚,不是一朝一夕能让爹爹看透的。 钟安毓点了点头,来日方长。便说起另一件事:“我之前给您去的那封信您看了么?” 钟天涯一提到这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微微颔首:“看了,钟期是你义兄,当年他学什么都快,又无父无母,我这才收了他做义子,你没提醒我之前,爹爹从来都只注重了能力,这些天我都在关注他的品行,果然不是个好的。” 他是她从来最敬重的爹爹,钟安毓自然能从钟天涯的眼中看出他此刻的纠结。 一个看着他成长起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儿子,忽然被发现在他面前是一套,在别人面前又是另一套,而且还品行不端…… 在一个父亲看来,只会万分心痛。 钟安毓担心爹爹心软再给他机会,前世正因为这个人,将她们父女全都害死了。 便劝说道:“爹爹,您须得知晓。冻僵的一条蛇并非是不咬人,一旦它暖和了,便是农夫的死期。” 钟天涯叹了一息,点点头:“我明白的。在北境关隘时,爹爹就已经开始疏远他了,这样有野心,又心术不正的人,但凡是掌权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起前世种种,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压低声音道:“既如此,爹爹何不找个由头……”她此时此刻的想法,是想一了百了将钟期杀死的。 可话未说完蓦然就想起来,自己虽是重生而来,知道钟期将来会如何毫无人性地害得他们父女惨死的。可父亲并不知! 他非但不知,还一手将钟期提拔起来,视为亲子。 这样的感情,试问爹爹那样重情重义的,又怎会狠得下心动杀念? 钟安毓袖中的手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声喟叹。 “算了,爹爹,放义兄在军营,女儿怕他惹出什么事端丢了性命,不如放在京城吧,女儿还可以替您看着些。” 边塞那等地方时有战事,想害死毫无防备的爹爹实在容易。但在京城,钟安毓有信心,就算不杀死他,一样能将他盯得死死的,半点儿害人爹爹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钟天涯思量了一下,最后点了头。 钟安毓立时就松了一口气。 这最大的危险解决之后,她脸上便重又有了笑容,略说了一下自己在京城经营的生意,还有来京城后认识的朋友等情况后,便送爹爹去歇息 第九十八章 奇怪的女婢 翌日一早,钟安毓起身后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打两套拳。 刚热身完门房那儿就来了消息。 春杏走到跟前儿禀告道:“小姐,期少爷来访。” 钟府上下没有男丁,只得两位小姐。能被称作少爷的,只有钟天涯的义子钟期。 因为不是嫡亲的儿子,所以没有排行,下人们都称他期少爷。 “知道了。”钟安毓神色淡淡的。 春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小柒可就分外震惊了。 “小姐,那可是期少爷!”她瞪大了眼睛:“您最喜欢的期少爷啊!” 小柒是在北境关隘就开始伺候钟安毓的,那时候的钟期每次去看小姐的时候都会带些可心的小玩意儿。钟安毓最是喜欢他来,也喜欢同他一处玩。 其实不用小柒说出口,钟安毓就知道她的想法的:“那又怎么样?”她微垂着睫毛,掩盖在阴影里的眼底如同霜雪般冰冷。 当初是她太相信人,不懂世道险恶,现在回过头去想想,忽然就发现,爹爹之所以会收钟期做义子,不就是因为他讨了她的欢心惹她喜欢吗? 那些从前只觉得美好,只觉体贴的东西,其实统统都带着浓浓的刻意和佯装。 “那……”春杏忽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怎么回消息呀?” 钟安毓想也没想直接道:“就说我病了,不见。” 她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个浑厚的男声:“病了?毓儿是哪里不舒服了么?” 这声音太过熟悉,太过让她厌恨,钟安毓脸上瞬间就失了血色,只觉一股无明业火蓦然从心里升腾而起。 她神色冰冷地看了一眼院门口。 钟期那高大的身影就从那外头走了进来,他刻意穿了一身湖蓝色广袖深衣,分明是个武人,到了盛京却偏生穿了一袭文士装扮,既装模作样又不伦不类。 钟安毓停了手里的动作,只抿着唇不说话。 钟期打量着她平静疏远的神色有些疑惑,又问了一句:“毓儿,怎么了?” 钟安毓用力闭了闭眼,再看过去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甚至带了一抹疏离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先前受了伤,这会儿便是打拳也不能尽兴,心情不好,言语就容易有个错处,没得惹了兄长不悦。” “原来如此。”钟期似是十分担心:“平日里我只道毓儿武艺高强,没想到竟然伤了。伤势如何?快让我看看。” “过了多日,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之前骨头有裂,郎中让多将养些。” 钟期伸手想去揭开她的袖子,钟安毓一个闪身躲开了,只笑着道:“替我治伤的可不是普通郎中,都是宫里的太医。兄长莫不是比他们还厉害些?” 他闻言便收了手,神色里有些讪讪的。 钟安毓现在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模样就觉恶心,微垂了目光背对他道:“义兄此来钟府可是有什么事儿?” “也不是什么大事。”钟期的语气没了先前那么鲜亮自信,呐呐两声道:“就、从北境带了些特产过来。” 他说着就拿出个小包裹:“你旧时最爱吃北市的饴糖,我就揣了些过来。” 钟安毓没有回头,只抬眸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春杏一眼,后者会意地上前接了。 “那就多谢义兄了,你初来京城,怕是还有很多事儿没安顿,我便不留你了,去忙吧。”钟安毓说完迈步就朝自己闺房走。 好在钟期虽说无情无义,但在这时候还没敢明目张胆地使坏,尤其对她这个义妹,好歹还有些尊重。 钟安毓回去闺房他自不会再跟,识趣地走了。 关上门之后,小柒推开窗户看了一眼院门,这才退回来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往日里期少爷送您饴糖,您不是每次都留他吃饭么?怎么这次直接不待见他了?” 钟安毓低着头穿针,眉眼皆淡:“一个不知道礼数的俗人罢了,不值得赐他那碗饭。” 她这么一说,小柒也回过味儿来了,从前在北境的时候,将军当家,没那么多规矩体统。可在这盛京城,钟期竟然不等通报就直接闯进来了…… 小柒想了想,说:“到底是小姐的义兄,这样会不会伤了将军的心呢?” 钟安毓嘴角一弯,冷笑着道:“伤我爹的心?它不配!” …… 钟期神色阴郁的从将军府出来,甚至差点儿被门槛绊倒。 之前在北境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对他十分欣赏,费心栽培的钟将军一夜之间对他就如同十二月的雪一般,疏远又冷漠。 四下打听之后,也没听到什么特别靠谱的理由。 而这一次跟随钟天涯回京,他就想像认义父时候一样故技重施,先讨好钟安毓。 钟天涯疼爱女儿,必定会爱屋及乌,再大的不满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所有的准备就在方才似乎是功亏一篑了!?钟安毓竟然也疏远她了!? 钟期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听哎哟一声——他撞到个人! “抱歉。”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惹事,现在钟家是他的倚仗。 “哎呀,无妨的,原来是期少爷。”那女子笑呵呵地行了个礼。 钟期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缎子鞋面儿上,接着缓缓上移,最后愣了一下,这个侍女竟然还长得很周正,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是钟期。” 侍女压低了声音,笑着道:“期少爷分明是老爷的义子,竟然还住在外头,实在委屈了。” 钟期嘴角的肌肉抽了抽,也分不清这女子是当真替他鸣不平,还是专程在门口来羞辱他的,神色难看地一拱手:“钟期不敢委屈,我何德何能啊,先告辞了!” 没走两步,忽然听后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转头去看时,是那漂亮侍女小跑着追了上来,接着就在他诧异的目光下,塞了一块带着幽香的帕子到他怀里。 “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儿,期少爷可以拿这帕子去寒山寺梅香斋问问。” 钟期虽觉莫名其妙,可他本就是个喜欢风险的人,不自觉地就攥紧了那帕子。 第九十九章 这个时候不能动她 天气晴朗,钟安敏解了禁足自是要外出走动的,不然这些年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手帕交们只怕就要把她给忘了。 此时玉夫人一个人坐在桌旁,侍女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抬起了脸。 一双如同毒蛇一般的阴冷眼眸里闪动着淡淡的光芒。 “如何了?”她问,长长的蔻丹掐紧了手边的裙裾,呼吸也变得局促了些。 “他接了。”那侍女被主子的表情下得噎了一下,敛眸恭敬地回话。 “很好。”玉夫人终于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一丝笑:“他肯接就好。” 说完这话盯了一眼那长得颇有姿色的侍女,挥了挥手:“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先下去吧。” 侍女如释重负,连忙退了出去。 站在阴影里的梁嬷嬷这时候走了出来:“夫人,这姓钟的不过是将军的假子,虽说改了随将军的姓,将来这府邸和前程也不一定……” 玉夫人摇了摇头:“这些年我派在北境的人一直传来的消息都是说将军分外信重此人,说不定将来会继承他的衣钵。” 梁嬷嬷皱了皱眉:“可这次回了盛京,老爷并未将他带回府邸……” “这不重要。”玉夫人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么多年的栽培,又是在军中一起出生入死的义子,钟安毓虽说他也带在身边,可她到底是女儿,将来终究是要嫁人的。” 她略略转头,拿眼角睨着梁嬷嬷苍老的面容,似笑非笑地问:“你说说看,若是想让手里的权柄延续下去,要如何传到钟安毓的手里?” 梁嬷嬷愣了一下,忽然吸了口气:“难道说……” 玉夫人冷笑了一声,保养得不错的凝白玉手轻轻在桌面儿上敲击着:“那个钟期,指不定就是他培养起来替钟安毓铺路的未来夫婿。” 梁嬷嬷眼睛里神色变幻:“夫人,那是义子啊,怎么能变了女婿?” “当朝风气不比前朝。一个女子都能上战场,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玉夫人抬高了下颌:“要不要收作女婿,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便是那钟姓,也可以在户籍处恢复他姓。” 梁嬷嬷一想,也觉有理,本就在军中经营多年,势力和实力都不错。 若当真如此,将来钟将军百年之后钟安毓与钟期在,北境边军也照样是钟家说了算! “奴婢明白了。”梁嬷嬷看向玉夫人的眼眸,但见她表面平静的眼底风起云涌,带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夫人,您想如何?莫不是想提二小姐……” 玉夫人红唇微勾,淡漠道:“这是个猜测,再怎么可能性大,也不能在明面儿上当成真事儿来做。只要将军不开那个口,钟期也还是钟家的儿子身份。” 梁嬷嬷松了一口气:“那您的意思是?” “先去会会他,最起码也不能让钟安毓那个贱人得了什么助益!” 梁嬷嬷神色一凛,躬身领命:“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钟安毓用过饭,一面擦嘴一面问:“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一旁的春杏知道是在问她,便上前恭敬回答:“还没有。”抬眸看见自家小姐似是有些失望,便补了一句:“许是因着伤没好,贵妃娘娘不让走动。小姐您不必过于担心。” 钟安毓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罢了,左右是活得好好的,早晚能出来玩耍的。”她伸出白嫩如葱的手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银锞子塞进荷包里。 “走吧,咱们出去瞧瞧。” 小柒看她抓银子,嘴角抽了抽,心说该不会又是买糖糕吧? 两盏茶的时间之后她,果然提着一篮子甜糕跟在了钟安毓身后。 后者心情还算不错,手儿背在身后,一身最时兴的胡服,腰间围着条镶嵌宝石的蹀躞,原本挂小刀的地方空空如也,刀子被他藏在了绑腿中。长靴银白革面儿,边沿几许毛边。 这身行头分外练达,比起平时的广袖更显英气。 就在小柒以为她又要去皇宫的时候,钟安毓却是去了容华楼。 这次除了莲蓉,黎嫂子也在。她们一进门儿,黎嫂子就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哎呀,您来了!快请进。” 钟安毓不欲声张,点了点头之后就随着她上了楼上雅间。 莲蓉也瞧见了她们,但压根儿就没想上前来自讨没趣。 几个人进了雅间,门一关,黎嫂子的脸就垮了:“毓小姐,您可算是来了,您都不知道那个莲蓉她……”顿了顿,黎嫂子长叹口气:“算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宫里的贵人岂能是想得罪就敢得罪的。便是我们也只能哄着,抬着。” 她说话的时候脸色凄苦,钟安毓听在耳中都能想象的出这些时日,那莲蓉有多欺负人。 “嗯。”她笑着拉了黎嫂子的手,将她牵到椅子上坐了,笑道:“其实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黎嫂子眼眸一亮:“当真?小姐有法子把这莲蓉弄走?” “其实也不算什么法子。”钟安毓顿了顿,笑着道:“我之前放任她,就是因为你所担心的那些事儿。” “这酒楼虽是我开的,但是,贵妃娘娘的母家还有她的实力在那儿,如今秋狩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所以我一直也没法处置。” 黎嫂子叹了口气:“那现在也不好解决,我老婆子觉得吧,那个莲蓉半点儿忙都帮不上,还各种侵吞银子狐假虎威,要有那个机会,赶走算了。” 钟安毓笑着颔首:“我也是这意思。” 黎嫂子原本说的是气话,可听了她的话直接就愣住了,好一会儿她才疑惑地说:“毓小姐!您说的可是当真?” “自然。” 黎嫂子眼里露出了担忧之色,伸手将她拉到一边劝道:“毓小姐,我方才也就是说说的,那莲蓉身后头站着的,可是宫里的贵人,咱们斗不过的,而且……”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而且,那位殿下不是昏迷不醒了么?您的处境可不太好,这个时候不能动她……” 第一百章 大不了撕破脸 钟安毓听了黎嫂子的话心下十分感动,她反手在黎嫂子手背上拍了拍,脸上露出一抹安抚的笑:“越子钦,也就是怀王殿下已经醒了。” 黎嫂子嘴巴张大,呐呐半天才出了声儿:“那、那便好了。”她眉眼里都带着喜色:“哎呀这些天其实我可担心了,你说要怀王要真出个什么事儿,贵妃娘娘还能放过你么?什么酒楼,银子,庄子铺子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毓小姐你的安全最最要紧。” “我知道的。”钟安毓诚恳地说:“谢谢你,也谢谢黎叔他们。” “说什么谢字。”黎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和孩子他爹不也是靠着您的赚点儿饭前吃么?不管怎么说,只要毓小姐,您在一日,我们都会拼命吧事儿给办好了。” “我不过是出些银子,酒楼和庄子到底还是靠着你们才能走下去。”钟安毓,赞了两句之后,便说起正事儿:“既然越子钦没事儿,那莲蓉早晚都要赶出咱们这个酒楼。” “嗯。”黎嫂子赞同地点点头:“如今账册子都在她手里,但凡找她要,那莲蓉就各种推诿。不知毓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万全的法子,是没有的,不过我最近几日都在思索。”钟安毓顿了顿:“最后的办法倒是有一个。” 黎嫂子神色一肃:“小姐请说。” 钟安毓压低了声音:“撕破脸直接将她赶走!” “……” 黎嫂子彻底愣住,旁边儿的小柒嘴角抽搐:“这么粗暴直接的么?” 钟安毓笑着看了她一眼:“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件事儿我也深思熟虑过了,从前一直没收拾她,正如大家所担忧的那样,怕贵妃娘娘动了气。” “可如今不得罪也得罪了,之前她也迁怒过我,两天前我去见过越子钦,他身边儿的贴身侍从亲口告诉我,他已经醒了,如此,我就算直接将莲蓉给打发了,娘娘也未必会拼尽权利对付我。”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看向窗外:“唯一棘手一点儿的事儿,就是得罪了娘娘,将来就算不会很费心地针对咱们,可我们也必须要个新靠山,酒楼才好生存下去。” 黎嫂子抬眸看了她一眼,沉吟起来。 这时候小柒走到钟安毓跟前:“小姐可找好了合适的人选?” 钟安毓的脑海里第一个就浮现了慕容煜的身影,但一想到他爹慕容丞相,钟安毓直接就打了个冷战:不行不行!那可是个无底洞…… 她凝眉的时候几天前的一个画面忽然就掠过了脑海,她转头看向了小柒:“你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们来容华酒楼,莲蓉曾送过一个客人离开?” 小柒没想多久立马就点了头:“是的,我有印象!那个人十分特别。”虽戴着帏帽,他冷厉的眼神似乎能穿透纱布打在人的心上! “温瑜!宣武侯的义子!”小柒直接就说了那人的身份,见钟安毓点头,她又笑着补了几句。 “上次回去后,奴婢就找人打听过此人。”她凝眉摸了摸下巴:“有个传言,宣武侯虽未承认,但对他宠爱异常,甚至比对亲生孩子还要好!很多人都说,这个温瑜很大可能应该是侯爷的私生子……” 钟安毓皱了皱眉头,前世的时候,这温瑜的身世也没过什么变化,宣武侯从未给他正过名,一直都是义子身份。 当年钟安毓的爹收了钟期这个义子,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家中也没有个儿子,但宣武侯不一样,除了温瑜之外,温家还有个嫡子温朝云。 温朝云虽比不上温瑜才名在外,可比起盛京城大多数混吃等死的纨绔少爷们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钟安毓只觉得,这样的情况还要收义子着实奇怪,若温瑜真的是外室生的私生子,那倒是能解释的通。 “这件事情现在还不到能解决的情况,贵妃娘娘的母族乃是簪缨世家,能不得罪最好不要用此下策。”钟安毓抿了抿唇,冲黎嫂子点点头:“黎嫂子,这里靠你先照应着,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旁的法子,实在不行,最后就由我出面将她弄走。” “哎。”黎嫂子点了点头:“都听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数的。” 也没吃东西,再三挽留之下钟安毓还是动身从楼上离开。 她们下楼的时候莲蓉就拿了个帕子站在楼上看她们,钟安毓一抬头,就看见她略显作态的表情。 在莲蓉的眼里,这位将军府的小姐并没有如同意料中一样露出厌恶或者别的神色来,甚至还冲她微微一笑。 莲蓉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只觉得这笑容云淡风轻,半点儿也不似被自己压了一头的酒楼东家,倒像是深山顶上目光锐利的鹰隼一般! 不一会儿黎嫂子也从楼下上来了,她平日里皆是忽略了莲蓉这个令她讨厌之人,莲蓉也一样。可这一回她走到莲蓉跟前儿,破天荒地冷哼了一声:“看个什么?乌鸦再玩火,也变不成凤凰。” 莲蓉柳眉一轩,怒道:“你!” 黎嫂子已经一翻白眼,扭着腰肢下去了。 钟安毓依旧去了宫门口,这次她把整袋银锞子都塞给了守门的禁军,后者摸了摸荷包,到底有些心动。 她就趁热打铁笑着低声说:“这位大哥,若你能替我通禀一声,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那禁军一琢磨,不过是禀告,也没有旁的危险事情,便不动声色地收了银子:“要通禀的是谁?” “怀王殿下。” 钟安毓刚说出这尊号,那禁军脸色一变连忙把东西塞回她怀里:“你还是找别人吧。” “为何?”她瞠目结舌。 “坤栩宫那是何等地方?”他说到这儿便也住了口。 钟安毓失望地瞧了一眼里头巍峨的殿宇默默地塞了些银子,又将糕点递过去:“那就替我将东西送给他,收与不收都无所谓吧。” 少女走后,那禁军挠了挠头:“真是个怪人。” 把银子揣进怀里,正要把糕点扔了,旁边儿便走出了一个魁梧的,皮肤略黑的男子,一把将东西抢在了手里。 第一百零一章 寺庙私会 他正欲发怒,在看清那人面容的时候连忙打了声招呼:“明逸大哥。” 明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那禁军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明逸只是个侍从,陪伴怀王长大,但他极得贵妃娘娘的看重,连带圣上也颇喜欢他。而真正能让他们称一句大哥的,是他很能打。 明逸提着油纸包绕过重重腊梅树后,将之放到了面前大理石桌上。 旁边儿坐着的少年缓缓转身:“她走了?” “嗯。” 少年微垂了纤长的睫毛,在瞳仁上留下了一层深灰色的阴影,凝黑的眸子似最深沉的夜色,掩藏了所有的情绪。 半晌,他才轻启薄唇:“找个机会,把那禁军打一顿。” “……是。” 钟安毓回到府邸,盯着院儿里落得光秃秃的两株海棠,忽然就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小柒跟了她多年,自然是发现了她的不同,忙关切地问:“小姐,怎么了?可是心情不好?” 钟安毓凝眉琢磨了许久:“是不是叶子落光了,连院子都不那么热闹了?” 小柒听着她没头没尾的这句话,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姐您说什么呢?这海棠入冬落叶,不过是寻常事吧?”下一瞬她忽然福至心灵:“小姐莫不是想念北境的风光了?” 钟安毓愣了一下,北境啊…… 前世种种,似乎还在昨天,可她知道并不是。 叹了口气:“大约是因为这些时日越子钦没来扰我了,倒有些不习惯了。” 小柒想了想,就有些愠色:“小姐,怀王殿下总来寻你,到底对您闺誉不好。如今您去寻他,倒是拿乔摆架子不见您了。依奴婢看,这样的人就该远着些。” 钟安毓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他是个傻的,我同他置气,那我算什么?” 小柒讪笑了下,陪着她进了屋子。 两日后的傍晚,钟安毓得了个消息,说是玉夫人为了家宅去寒山寺祈福。 曾玉瑶这个人,往常初一十五都会去庙里拜祭,钟安毓倒没有多想。 于是第二日玉夫人早早地就套上马车离开了。 梁嬷嬷放下了车帘,盯着玉夫人的脸。 今日她打扮得比之往日更添了几分妩媚,刚巧三十岁的面容少了女孩儿家的青涩,多了几分妇人的风韵。 玉夫人抬手按了按鬓角,浅笑着问:“怎么了?” 梁嬷嬷有些心绪不宁:“夫人,这样见外男若是被将军知晓了恐怕有不妥……” “钟期名义上还是钟府的儿子,有何不妥?况且……”玉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一切都打点好了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是。”梁嬷嬷闭了嘴。 寒山寺就在盛京城外十里地,坐着马车一路行去,到晌午时候,车马就已经停在了寺门口。 立时便有知客僧迎了出来:“阿弥陀佛,施主这边儿请。” “有劳了。”玉夫人在梁嬷嬷的搀扶下随着那僧人去。 绕过几处院落,渐渐地环境变得冷清起来,四周除了鸟鸣再没有了人声。 僧人停在一间屋子前:“到了。” 玉夫人点点头,吩咐了梁嬷嬷在外面守着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窗旁站着的男子转过身来,身上穿着的衣裳干干净净,还颇有些子书卷气,可惜的是本身分外壮硕,与那身穿着倒有些不匹配。 玉夫人闩上了门,款款走了过去:“你就是钟期?”她并没有错过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与贪婪。 “小人见过夫人,不知夫人是……”钟天涯一直将钟期放在边关,从未带他回来过,甚至这么多年他自己也不曾回盛京。所以算起来钟期倒从未见过钟府这位曾经的掌家夫人。 玉夫人兀自走到桌旁坐了,红唇微弯笑得风情万种:“钟安毓虽非我亲生,不过也得唤我一声母亲。” 钟期一愣,他当然听说过钟府内宅之事,钟将军自从先夫人何氏仙去之后就再没有续弦了,严格来说,这位算是庶母。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底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夫人安好。不知道夫人此番见我,所为何事?” “我早就听说过将军有一良才收作了义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钟期得了夸赞,虽说也并不知她到底是何意,但还是心下欢喜。 “可惜……”玉夫人话锋一转:“你虽是义子,却连府门都没叫你入,至今还住在外头,你不觉得不安么?” 钟期脸色有些变了,他抿着唇不说话。 玉夫人察言观色,笑眯眯地道:“将军没有儿子,而你如今姓钟,将来自当是继承钟家的衣钵的。按理说,他必定会嫁女儿于你,可现在这边疏远你。”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掩唇而笑:“你如今尚未见过二小姐,又不得到大小姐欢心,你觉得你将来会是什么样儿?”她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用气声道:“弃如敝履。” “够了!”钟期眼里满含怒色:“夫人想说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来羞辱林某么?” “啧啧。”玉夫人一脸坏笑:“原来你以前姓林啊。” 钟期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极用力,雪白的皓腕很快就捏红了:“我说,你够了!” 玉夫人吃了疼笑不出来了,皱着眉眼咬牙道:“放手,我来是找你合作的!” “合作?”钟期松开了她,眼珠一转:“你想怎么合作?” “我可以把女儿嫁你,你替我除去钟安毓那个贱人,这样的话,将军只剩一个女儿,自然会对她千好万好,而你,作为唯一的女婿,整个钟家还不是你囊中之物?” 钟期没有说话,但从他眼内暗含的精光看,他必定是心动的! 玉夫人胸有成竹,等了好一会儿,柔声问:“怎么样,考虑好了么?”又劝道:“这可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要不要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钟期蓦然抬头,如狼似虎的目光盯得她心下一颤,只听他轻笑出声,双眸深得吓人:“夫人这么说,我很是动心,不过,你凭什么取信于我?” 第一百零二章 密情 玉夫人吓得后退了两步,她的腰一下子撞上了屋中间的桌子,整个人蓦地清醒了过来。 “你要如何才信我?” 钟期步步紧逼凑到了她面前:“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你知道的,否则我做了事儿,你回头就把我卖了,我可怎么办?” 玉夫人目光冰冷,这些年除了丈夫的爱,她几乎是顺风顺水的,还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折辱过。她咬着唇冷声道:“我现在可没什么银钱能给你做个定数。” 钟期轻笑出声:“银钱就他吗是个狗屁!”他身子蓦然前倾撑在了桌面上。 玉夫人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叫出声,她朝后头弯着身子,一截雪白的脖子从交领里露了出来。钟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那、那你想怎么样?”玉夫人声音几乎都在抖,想去推,又不敢碰他,这会儿她有些害怕,甚至后悔来见他了。 这人的真面目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把你女儿送来,陪我睡一觉,那么,我就信了你的话!”钟期咧着嘴笑。 “不可能!”玉夫人的声音蓦然尖锐起来。 外头的梁嬷嬷听见动静着急地过来推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急的在外头拍打:“夫人!夫人!怎么了!” 钟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里头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他低下头:“叫她把二小姐叫来,就现在。” 玉夫人额头全是冷汗,眼珠子也有些红,她现在几乎四面楚歌走投无路,但让她卖女儿,她也做不到。 一个闺阁小姐成婚之前失了清白,这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 短暂的天人交战后,外头的梁嬷嬷似乎是太过担心,转身想去找僧人帮忙,玉夫人深吸了口气大声喊:“回来。” 梁嬷嬷声音一喜:“夫人!您可吓死奴婢了。”她隔着门说着话。 玉夫人的眼睛盯着面前的男人,冲外头的梁嬷嬷道:“你去替我准备斋饭,守住外头的院门,谁也不许进来。我到时候自会出去。” 梁嬷嬷虽说不明白为什么,但应了声之后便退下了。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玉夫人松了口气。 钟期眼神发冷:“怎么?不愿意?” “自然是愿意合作的。”玉夫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柔声道:“但我女儿成日里都在府中,若是出来,必定会惹人怀疑。” 她说着,保养得宜的皓白葇荑就攀上了他的脖子:“你瞧瞧,可还有什么法子能令你放心?” 钟期眸光深沉,径直将她压在了桌上:“夫人还真是风韵犹存。” 玉夫人娇笑一声,顺从地撑起身在他唇边一吻:“奴今日便是你的。” 她守着活寡多年,这会儿被一个年轻壮硕的男子拥在怀里,就连眼眸都泛滥着无边水色。 钟期伸手一拉,束腰便松散开来,粗粝的大掌抚摸上玉夫人光滑的背脊之时,她便已经难耐地嘤咛出声。 件件罗衣扔在了地上,青天白日,佛门庙宇,吟声与春色霎时盈满了屋中。 翌日,钟安毓刚打了一套拳,就听春杏来禀告:“小姐,听海韵园的人说了。玉夫人似乎病了。” “病了?”钟安毓微微凝眉,昨日她去寺庙祈福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是。”春杏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风寒,依奴婢看,多半是装病,您瞧瞧要不要派人去探听虚实?” 钟安毓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必了。这不重要,她病了才好安生些。你多派两个人把海韵园盯住就好,但凡有人从那儿出去,也得回报是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另外……上寒山寺打听打听,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春杏神色一肃,点头退了下去。 小柒看着她的背影,回头噘嘴:“小姐,您近日总派遣春杏去做事儿,就没有奴婢能替你分忧的么?” 钟安毓笑着摇了摇头:“你就这么不想清闲?” “那是自然。”小柒扬起下巴,神色里有几分骄傲:“奴婢可是最早跟着您的,自然不能落了下风去。” “行行行。”她抬手刮了一下小柒的鼻梁:“你去外头买些糖糕,送去宫里。” “啊?”小柒原以为会有什么好差事给她,没想到是这…… 她苦着脸道:“小姐,您还送去啊?你总买糖糕送进去,没有一次得到回应的。依我看,那位怀王殿下指不定又找着旁的小姐玩耍,已经把您给忘了。” 钟安毓拿着茶杯的手一顿,眸中有些怅然,轻启朱唇淡淡道:“那也挺好,但凡是他能过得舒乐,我也能放心些。”她抬眸微笑:“去吧。” 小柒不情不愿地拿了银子就去了。 等办完了事儿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钟安毓也刚好做了一双鞋子拿布包好了。 小柒见她起身,愣了一下,连忙跟上去小声问:“这是要去何处?” 钟安毓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去小厨房,爹爹最喜欢盛京的糖醋烩鸭子,我记得从前我也学了几手做给他吃,可惜北境到底比不上盛京,咱们叫厨房做一份给他提过去。” 小柒一听脸上也露出了笑来:“如此甚好。” 主仆二人提着东西去书房的时候,还没走到就听着里头传来说话声。而且爹爹似乎还在发火。 钟安毓眉宇一蹙,抬手拉了小柒一把:“嘘。” 两个人对视一眼,便悄悄躲到了一旁的石墩旁边。这处的风景极好,灌木疏于打理,颇有些密集,正好遮掩了身形。 一柱香之后钟期从里头悻悻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钟安毓等他走了很远出了月洞门后这才领着小柒钻了出去。 “小姐,您说期少爷这是做什么了?” 钟安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不过,进去问问爹爹也就晓得了。” “嗯。”小柒点点头。 钟安毓理了理皱了的衣服,快步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里头就传来了钟天涯的怒吼:“还回来做什么,还嫌丢的脸不够大!?” 回头一看,钟安毓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一百零三章 彻底打压 “是你啊。”钟天涯的神色立时就缓和下来,不过也没主动说什么话。 钟安毓微微颔首,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桌子上,又把鞋子递了过去:“女儿叫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糖醋烩鸭子。还有这鞋子,您试试合不合适?” 钟天涯叹了口气,接了鞋子:“还是闺女疼老夫。”他将鞋子往脚上一蹬,正好合适。 “从前都是毓儿替我做鞋子,这段时日不在,就只能用军中的,哪有你做的舒适?” 钟安毓得了夸,笑着也没说话,只将食盒里的碗筷布了,笑着招呼:“来尝尝,这几日都没有,昨日我专程叫人去收的鸭子,又肥又美。” 看自家老爹吃得高兴,便连方才的那些不悦似乎也淡了个干净。 钟安毓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问:“方才,是怎么了?” 钟天涯的筷子一顿,果然收了笑:“你过来时可遇着他了?” 她想了想还是照实说:“我见着了,不过,女儿藏起来了,钟期应该没瞧见。” 钟天涯嘴角扯出一抹笑:“这个钟期着实是个祸患,可叹我当初怎么就被蒙了眼睛,竟起了恻隐之心收他做干儿子。” “他可是做什么惹您生气的事儿?”钟安毓猜测着。 “哼。”钟天涯神色一冷:“此人心术不正,竟然在盛京城四下送礼,结交了不少人。若不是我派人盯着,都不知此事!” 钟安毓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她攥紧了手心。 其实这件事她前世就遇到过,但是那时候她和爹爹都没有上心,甚至都不知道这,直到东窗事发,罪加一等……爹爹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人敢为他求情,更无人去追查真相! 她皱紧了眼眸问:“爹,您打算怎么办?” 钟天涯看了一眼门口方向:“老夫把他申斥了一顿,叫他与旁人断了联系,明日朝会结束,亲自去向天子奏明。” 钟安毓缓缓点头:“钟期跟随您多年,又有父子名义在,只怕圣上没那么容易消除芥蒂。” “这件事真是个无妄之灾啊!为父在北境与那些北羌人打了几十年,本就素有威望,如今更是大胜回朝,圣上封无可封之下,那个不成器的,竟然在着烈火烹油的风口浪尖儿上勾连大臣。是怕咱们死得不够快么!?” 钟天涯越说越是激动,显然气坏了。 她听着,听着也想起了前世父女先后惨死的情景,眼眶一热,瞧着眼泪都要下来了。可为了让父亲不必担心,钟安毓使劲眨了眨,到底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爹爹。”她抬手将爹爹的大掌牵着:“不管如何,女儿都与您同进退。您只需将需要做的事情做好即可。” “嗯。”钟天涯点了头,眼神欣慰,旋即又有些低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叹息着:“只是期儿的做法虽可恶,我虽恼怒,但到底是看着长起来的孩子,他那么小的时候就在军中了,这么多年栽培下来,也不是说扔就扔得下的。” “便是小猫小狗,几年下来,也都有些感情的。”钟天涯有些低落。 钟安毓听在眼里,心下只有冷哼,她有前世的记忆在,自然知道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属实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自家爹爹养他栽培他,甚至现在他闯祸了也还想着放过他,可爹爹哪里知道,就是这个人,在面对她们父女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下刀子,只因为她们挡了他的路! “爹爹,您这样想他,可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么?”她还想劝上一劝。 钟天涯抬手摆了摆:“这不重要,爹爹已经想好了打算。”他转头看她:“他四处活动左不过是想在盛京谋一份差事,北境那地方虽有战功也着实艰苦。” 钟天涯叹了口气:“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他既然不想回去,爹爹就给他在京郊城防大营里头找个差事做吧。能不能做好了,升官了,端看他的本事了。” 她眉头一凝,还想劝说,但知父莫若女,前世今生这样的话爹爹不会相信,想劝他赶尽杀绝也不可能。 钟安毓叹了口气:“此事爹爹拿主意吧,但凡是您想做的,女儿都支持您。” 钟天涯欣慰地点了头:“毓儿放心,你没有个长兄幼弟,爹爹这次回来必定给你寻找个好亲事。” 她心下一颤,没来由地想到了前世姿容卓然,清冷绝世的越子钦。十里红妆,执手相看。可惜……今生他不知为何竟然是个痴傻的,依着爹爹的性子,也不可能替她做了这门亲。 钟天涯看她愣神,忽然福至心灵,轻声问:“毓儿?你回来这数月,可有什么心上人?” 钟安毓立马回了神,连连摇头:“自然没有的,爹爹千万不要乱想。” “当真?”钟天涯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语气里不是很信。 “自然是真的。”她笑着拉了爹爹一把:“菜都凉透了,爹爹快吃。” 她一面朝着门口走,一面回头说:“我先出去了,过一个时辰再过来收碗筷。” 小柒跟着钟安毓走在路上的时候,疑惑地看着她凝眉苦思的侧脸:“小姐,从老爷书房出来您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奴婢打小儿就跟着您,有什么不高兴,又或者无法纾解的,您尽可以告诉奴婢,也好替您分担分担。” 钟安毓听罢脚步一顿,果然转头朝着她看了过来:“小柒,有什么法子能让一个人没发在军中发展?” 小柒一愣,这一问委实将她难住了。她咬了咬指甲:“那自然是要将他的上官打点清楚……”她抬眸望向钟安毓:“不过,小姐您想让谁倒霉啊?” 钟安毓眼底翻涌着冷厉,嘴角一抹冰寒的笑容:“自然是该死的人!” 杀死钟期,她自然是想的,可如今情况不同,若一下子杀了他,只怕会伤了不知真相的爹爹心。 但放任不管钟安毓也觉得不解气,唯独想到的就是彻底地打压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第一百零四章 有趣 钟期不是想爬到高位么?钟安毓便偏偏不如他意。 她要让他机关算尽苦心经营了数年,都只能做个小小的武职!彻底粉碎这个男人的野望和梦想,这样的话,比杀了他更加舒心! 钟安毓捏紧了手心,微抬了抬眉毛:“说说看,你觉得如何打点比较好?”到了时候,她自然有办法从自家老爹那儿打听出这个男人会去何处。 “这个容易。”小柒笑眯眯地说:“咱们家将军乃是武将里头最大的,想在军中打压个人,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钟天涯无论威望亦或是武职中的权柄,那可都是巅峰中的存在,寻常人也不会跑来军营触他的霉头。 钟安毓一皱眉,果断否决了:“此事我自有用意,绝不能让爹爹知晓。” 小柒愣了一下,有些为难:“这……若是将军不出面儿,恐怕只能外部施压了,您想想,在这盛京城,还有哪个武职之人不给将军面子?” 钟安毓想想也对……只怕自己这边儿一行动,那边自家老子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那武将一方当真就铁板一块了?”她不信,毕竟圣上并不昏聩,不论文官武职都不可能一家独大,绝对会扶持有另外的人来分这个权利。 这一点上,她两世为人,看得比当年的自己透彻多了。 钟安毓沉吟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眸一亮:“对了!还有世家!” “啊?”小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世家?” 她没理小丫头的话,拉了一把就朝着外头去。 小柒唬了一跳,一面跟上她的脚步一面问:“怎么了?怎么了?”半晌瞪大了眼睛:“小姐,晚膳时辰快到了,您是想出府门去?” “事不宜迟啊。”钟安毓放了手,笑着说:“你跟着就行了。” 出了府邸,又绕了两条街,主仆二人终于在一个商铺旁站定了。 小柒举头一看,面前这地方分明就是个卖笔墨纸砚的所在,因先前钟安毓发了话,所以她也没再开口问,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姐的身后。 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在这盛京生活了那么久,也算是见多识广。 钟安毓一下子跑到他的面前,小胡子虽说心下跳了跳,但是面上好歹维持住了,扯着嘴角笑问:“客官,这是要做什么?” 一锭十两左右的银子明晃晃地出现在桌子上:“你们东家是在府里吧?” 豁!不动声色的掌柜听了这话也难免惊了一下,他瞪大眼眸问:“您……您知道小店东家是谁?” 也不怪他诧异,但凡盛京城的商铺,势力盘根错节,谁要是乱来,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惹到自己得罪不起的人狠人! 而钟安毓能知道这店铺的背后主子,也是前世的时候无意中了解的。 “不就是慕容煜?”钟安毓没有给他说其他废话的机会,叫破了身份直接说:“我找他有事儿,一会儿我写一封信,和一个帖子你亲自教给他手里。” 她拿了文房四宝,至于帖子,其实各个府邸都有专属的帖子样式,上层贵胄们也以此作为门面。 但这绝对不包括钟安毓所在的钟将军府邸。 作为手握重兵的武将第一人所住的地方,在圣上眼里,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孤臣居所。 莫说平日里的拜会或者邀约了,年节都少有同其他臣工往来。 尤其玉夫人当家之后,就连将军府最低限度的应酬都少了。除了带女儿出去蹭宴会外,钟府阴差阳错地符合了圣上对将军府的期许。 钟安毓有时候想,这大概也是自家老爹对玉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之一吧。 所以此刻她拿了个在盛京贵胄眼里最没有牌面的寻常帖子,在里头写下了邀约之词。 内容大约就是做东,想请慕容煜赏脸吃个饭。 而书信里头则是说了约见大概的缘由。 双管齐下,不可谓不诚恳。她检查了一遍,私以为,慕容煜要是瞧见了,也不太好推拒了她。 钟安毓写完就拿火漆封了,径直递到了掌柜的手里:“你也不必多说什么废话,交给你们东家就是。左右我也没有旁的法子能联络他了。”若是去慕容府直接找人,只怕不到明日,就能传得盛京上下皆知。 慕容煜那厮从前也算风流成性,一对桃花眼也不知道勾动了多少盛京贵女的心,这要是被人得知,定然会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掌柜的脸色耷拉了下来,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还是头一次遇见钟安毓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 看她那么笃定的神色,也知道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经确定了背后慕容煜的身份,又看她一身贵气,也不像是市井女子能有的气质。掌柜的知道劝说必定无果,也开口说了一句免责的话:“姑娘,信我是能递过去,但您在盛京城应也能打听到我们东家的脾性,若是他不肯收,您可也得叫人过来听个话儿。” “好嘞!”钟安毓也是个爽快的,慕容煜不收,她只能出下策厚着脸皮直接去找人了。 钟安毓走后不久,一个机灵的伙计就从书屋出来,径直朝着她丞相府去。 彼时华灯初上,天空还有一丝未尽的天光,慕容煜披着鹤氅斜靠在八仙桌后宽大的椅背上,手里一卷书,俊逸的面容上,神色有些倦意。 长随走到门边儿,轻敲了敲门。 其实他过来的时候慕容煜就察觉到了,少年抬手揉了揉眉心,开了口:“何事?” “是北街的书局派人过来送东西。” 长随恭敬回答。 慕容煜闻言抬头,凝了眉目:“账册么?所有的铺面儿上,账目什物不是上个月末刚送过来么?又送?”他心下其实琢磨着是不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儿? 长随摇了摇头,把钟安毓写的拜帖和书信都拿了出来:“是这个。” 慕容煜瞧着,一时来了兴致:“有趣,有人要见我,竟然把帖子转递去了我名下的铺子。” 第一百零五章 邀约酒楼 最最要紧的是,丞相府是何许人家?谁能有这能耐能查到他身上? 等慕容煜拿起帖子翻开一看,落款处的钟安毓三个字惊得他站了起来:竟是她? 少年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惊讶。旁边伺候着的下人额头的汗水都下来了,连忙躬身问:“公子,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慕容煜这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掩饰一笑,缓缓坐回了座位:“无事。” 他略思忖了一下,吩咐道:“你去传话,就说两日后我会准时赴约。” “是。”下人虽说不解,但也没那个胆子去细问。 两日时间一晃就过了,钟安毓梳妆打扮之后正准备出门,春杏一脸为难地走到了她跟前。 钟安毓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凝眉问:“怎么了?莫不是……” 春杏点点头:“他……又来了。” 春杏口中的他就是钟期自从那一日在钟将军处吃了挂落之后便不再去他那儿触霉头了。 可他很快又缠上了钟安毓,试图从这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处入手。 钟安毓嘴角一撇,喃喃道:“他倒是好算计。”这样的“聪明才智”若是放在行军打仗上,只怕比现在更出众也说不定。 “怎么办?”春杏凝眉问:“前两日小姐还能称病不出,他也不敢再闯,只是这次要出门,期少爷那儿横竖都是躲不过的。” 钟安毓抿了抿唇,眉梢一挑,淡淡道:“无妨,我便出去见见他,当面拒绝就是。” 春杏松了口气,她是真担心外头那位哪一天会不会当真地闯进来发火,钟期再怎么说,也是北境里头排名仅在钟安毓下面的猛人。最近在小柒那儿听了不少故事,她不免忧心忡忡。 主仆三人,一道朝外头去,刚跨过了二门,钟期就迎面走了过来。 看见钟安毓,他笑吟吟地打了招呼:“毓儿。”又从怀里拿出一方红漆盒子:“这几日听说你都病着,我这早就准备好的金钗一直送不出去。” 说着就打开了盒子,钟安毓抬眸看了过去,红绸上放着的是一支打造精致发钗,上头有十数颗圆润光泽的珍珠,薄薄镂空的蝴蝶翅膀是由金丝掐成,便是拿在手里,都有些振翅欲飞的美轮美奂。 “我在金楼里头见了就觉得分外适合毓儿。你瞧瞧可喜欢?”他笑着问,手里的盒子又往前送了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安毓的眸。 钟安毓的视线上移,与他的目光一触即收,淡淡道:“兄长也不是不知,一则毓儿不甚在意首饰。二则,爹爹治军严谨,你断断没有那么宽裕,这金钗太过贵重,还是拿去退了吧。” 钟期眼底咻然转冷,脸上却还是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毓儿怎么能这么见外呢,我既然买了,自然是能负担的,再说了,适合你的东西,岂能用金钱衡量?这是大哥的心意,毓儿就收下吧。” 他说话的语气不可谓不诚恳,若换了上一世的钟安毓,只怕这会儿已经被他哄骗了。 可现在钟安毓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容易轻信之人了,她不为所动地退了半步,从姿态到神色都拒绝得彻底。 皮笑肉不笑地说:“兄长若是为了之前惹怒爹爹希望我替你开口求情,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钟安毓抬眸似笑非笑:“似爹爹那样的人,但凡他做了什么决定,你觉得我开口会有用么?” 钟安毓红唇勾起,又扫了一眼面前的金钗:“这金钗贵重,想来兄长分外破费,既然说与不说都无法改变结果,你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呢?还是拿回去吧。” 钟期心中思绪翻滚,似乎愣在了那里。 钟安毓心下鄙夷,她太清楚钟期那种人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如今既然知道是无用功,再送予她,就难免肉疼了。 可叹她前世竟然把他对她的好当做了真情流露。 “若没有旁的事儿,安毓就先出门了。”钟安毓回头冲春杏和小柒使了个眼色。 主仆三人施施然绕过了钟期出了门。 等她们的身影出了大门,钟期才脸色难看地咬了咬后槽牙转过了身。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将手里的盒子关上贴身收了起来,与此同时大踏步地追了过去。 车子在闹市行进,小柒撩开车帘打望了一下。 钟安毓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了,沉声问:“怎么样?钟期可是追来了?” 小柒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市集上人太多,奴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混迹过来。” 钟安敏默了默,点头:“好,既如此便不管他了。” 小柒看了她一眼,迟疑着:“小姐,您方才对期少爷说的那些话,听着就好似将军已经板上钉钉会罚他了……是不是不太好啊,若是期少爷误会了老爷……” 钟安毓微微一笑:“会么?” “会啊!” “那最好。”她把目光从小柒脸上收回,轻笑着:“有些人,只有彻底露出爪牙,才会被人彻底看清楚呢。” 小柒看着自家小姐狐狸似的笑着有些毛骨悚然…… 不多时,约见的酒楼就到了,钟安毓没约在她的容华楼,那个地方有莲蓉在,她并不想这个事情传进娴贵妃耳朵里。 至于让慕容煜挑地方这种事,自从上次绿柳山庄议价的事情之后,钟安毓是打死不可能交给他了! “掌柜的,我们小姐来找人。”小柒上前低声说。 那掌柜的是个精明的,抬眸一看钟安毓,便笑着上前拱手:“是钟姑娘吧?”接着将手一伸:“这边儿请,公子在三楼雅间。” 钟安毓点了头便跟着掌柜叫来的伙计上了楼。 慕容煜是个风雅的,便是挑选房间也分外别致,她抬头看了一下雅间名字。 小巧精致的牌匾上用金子镀了两个字:“听竹” “你们在外头等。”钟安毓笑着冲守在外面的慕容煜长随点了点头,吩咐小柒和春杏。 推门进去,入目是一面大屏风,上头绣着工笔花鸟,花团锦簇,一派富贵祥和的景象。 第一百零六章 慕容煜表白 还没绕过屏风就听见慕容煜带着笑的声音招呼着:“安毓,来了?” 钟安毓抬眸看去,少年站起了身,宽大的广袖纯白飘逸,背在身后,阳光落在他的身上,莫名就觉得屏风上那些花儿,蝶儿,牡丹,翠鸟统统失了颜色。 “嗯。”她点头:“劳你久候了。” “没,我也刚来。”慕容煜气色极好,将手里的折扇搁了,优雅地抬手替她倒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茶水也是今晨刚从京郊运来的泉水,你且尝尝。” 琥珀色的茶汤清亮,里头贴心地放了一朵花儿,既然有茶的袅袅香气,又不失适合女子的婉约。 “谢谢。”钟安毓坐了下来,很给面子的轻啜了一口。只觉滋味醇厚,余韵悠长。她笑了笑:“好茶。” 慕容煜似乎很高兴,笑言:“安毓若是喜欢,临走时候,可以包一些个。” “嗯。”钟安毓将茶盏一搁,她心中装着事儿,自然是不能太过恣意的,当即便开口说起正经事儿:“其实,我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钟安毓顿了顿,说:“之前冒昧叨扰实属无奈之举。毕竟直接去贵府找你多有不便。” 慕容煜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去他名下店铺递帖子之事,连忙道:“不妨事,那处铺子你竟知道是我的,着实也令我有些意外。” “对不住了。”钟安毓苦笑着道:“有些事儿也不好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慕容笑得洒脱:“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那地方很少暴露人前的。安毓将来但凡有什么事儿,自可以再找他递消息给我。” 昨日的时候他就已经吩咐好了,以后钟安毓的信都是直接送过去给他。 钟安毓抿着唇摇头:“这次是突然想起有事相求,才出此下策的。”也不等慕容煜说话,便径直说:“我爹爹有一义子名叫钟期,我想请你帮忙。” 慕容煜插话道:“这个我知道,钟老将军在北境之时有一心腹将领几年前就被他收作义子,就是他吧?” “是。”钟安毓点头。 “你是想让我扶持于他?”慕容煜语气里有很深的疑惑:“令尊乃是军中肱骨,他说句话顶外人十句,你身边儿既然有如此好的条件了,又何苦舍近求远找上我呢?” 钟安毓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是想请你斩断他的前程,我不想他升上高位。” 慕容煜听了微凝了凝眉:“安毓,你想打压他?”他顿了顿:“方便不方便说下为什么?” 钟安毓神色里不喜不悲,他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不过是家事,委实没什么好说的。” 她坦然地看着慕容煜的眼睛:“慕容公子若是不想应,我也不勉强。” 慕容煜看她起身要走,连忙上前两步一把扯住她的袖子。 钟安毓没想到他会上前,着实望着他愣了一下。 少年离他很近,身上依旧是那抹浅浅的墨香,他垂眸看她,声音低低地,没来由带了一丝柔色。 “安毓,怎么就要走?我也没说不肯的。” 钟安毓眼眸一亮,勾唇问:“你是同意了?” 慕容煜看了她一会儿,才笑着点点头:“既是你所求,我自然是能应下的。” “太好了。”钟安毓这才坐了回去。 袖子从少年指间滑落,也不知为何,慕容煜觉得心下空空的。他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坐回去。 “安毓,我方才相问,只是因为关心于你,并非有旁的想法,你可千万莫要误会。” 看他一本正经解释的模样,钟安毓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非但后悔找他来做这个事儿,也后悔让慕容煜有所误会。 她思量了半晌,想好好解释这个事儿,刚抬头还没张口,就听对面慕容煜笑着说:“我听说,近两日,钟将军已经放出消息,要替你相看夫婿?” “……”钟安毓忽然想装死,她有不详的预感。 “安毓你怎么看?”少年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浓浓的探究。 钟安毓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低头拿起桌子上的茶就喝了。却实打实地被烫得想哭…… 等她好不容易把茶吞了下去,便强撑着微笑答:“还能怎么看啊?那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慕容煜显然对她这囫囵回答不甚满意。他乌黑的眼眸亮得惊人,忽然说:“安毓,你若是当真想许个佳胥,不如,看看我?” 钟安毓唬了一跳:“啊?” “为何是这个表情。”慕容煜神色里有一抹笑,更有一丝骄傲:“盛京城那么多的贵女小姐,那么多明艳女子,人人都想与在下携手一度,安毓你,为何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风过,吹起他耳边青丝,墨发飘飞,白衣如雪。慕容煜骨像极美,除了深宫里那位怀王殿下,钟安毓想,这盛京怕是再找不出一人能比过眼前这位。 君身雪三重,谁人配白衣? “安毓,我愿聘你为妻,三书六礼,鸿雁为信,托付中馈,白首偕老。” 钟安毓从愣怔中回神,连忙摆手:“这……这太过突然,不妥,不妥。” 慕容煜看她此刻似是有些惊诧的表情,心下颇有些失望,但他很快便恢复了笑容:“我倒觉得妥当,我知道你现下尚未对在下动心,但我相信有朝一日定能令你回心转意。” “还请安毓你,给我慕容煜一个照顾你的机会可好?” 钟安毓唇色抿得发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方才就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听了他的一番表白,更是后悔。 她分明就知晓他对她有些误会,竟然还把求情的事儿打到了他的身上,这下不好收场了…… 慕容煜察言观色,越发紧张起来,他攥紧了手心,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微笑:“安毓……你、你也不必这么快给我回复。” 他略略思索,劝道:“你是将军之女,我是丞相之子,两家在朝中都是举足轻重,可谓是门当户对,分外般配。” 第一百零七章 措手不及 “我想钟将军也不会反对才是。” 钟安毓默默听完他的话,凝了眉目:“慕容公子,你可曾想过,令尊是文臣之极,而家父是武将之极……你我两家若有联合,必将是烈火烹油风口浪尖。” 她看向紫禁城的方向,声音转淡:“且不提旁的,便是圣上也不可能想看见……” “慕容丞相是个聪明人,你不可能劝说得了他的。”钟安毓轻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 本以为听了这些慕容煜就会知难而退,岂料他眉毛一轩,坚定道:“我能说服他!若是不能,我便靠自己的力量,不再依靠他!” 钟安毓此刻心下震惊之余,又有些怜惜他,劝道:“你既然已经知晓我心下没有你,也知晓前面都是艰难险阻,你又何须走上这条路?放弃吧。” 她话音刚落,慕容煜便站直了身体:“我是不会放弃的!安毓!三年一度的科考就要举行了,我这次一定会拿到状元回来。到那时,必定上门向你提亲!” 钟安毓眉头皱了起来,她从没想过此人会这般执着。 “安毓,你别急着拒绝我,一生一世很长,人生大事,你须得多考虑考虑。”慕容煜继续劝着:“钟将军这次回京亲自过问你的亲事,你想不成婚也是不可能之事,满京城的贵族男子,安毓你可有比我更加熟稔的?” 钟安毓被这句话说得一愣,才发现她重生之后,似乎还真没有比慕容煜更了解谁。 至于越子钦,他前后两世相差太大,而且今生以他目前的痴傻情况,她爹钟天涯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她嫁给傻子的。 钟安毓袖子里交握的手指轻轻扭动,算来算去,似乎还真是这慕容煜最有可能…… “安毓,你知道么,我从宫里打听来的消息,娴贵妃娘娘意图将你嫁给怀王越子钦。”他顿了顿:“和他在一起,你能幸福一生吗?” 钟安毓袖子中的手指顿住,蓦然就想起了前世时候越子钦纳回家的嚣张小妾……顿时脸色沉了些许。 前世殒命之前曾听见他所说的只言片语,越子钦前世今生反差巨大的状况也让她疑惑重重。 不过……钟安毓抬眸看了一眼神色殷切的慕容煜,无论如何,她并不喜欢面前的少年,而越子钦那儿也有许多的疑点和阻碍,甚至还有前世的芥蒂。 无论选择他们中的谁,都会让她觉得少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在她的情感看来,一时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慕容煜。”她似乎想明白了,站起身垂眸没有看少年的眼睛:“我觉得,爹爹总不会错的,而且,你我之间隔着这庙堂与江山,丞相是不会放任你乱来的……” 这话是再明显不过的拒绝了,慕容煜甚至都不曾见过一直在外征战的钟天涯,而他亲爹的反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是,他怎么能愿意死心!慕容煜咬紧了牙冠,三两步走到钟安毓的面前,牵起她的手立誓:“我一定会考上状元证明我的才学,到时候,我不靠着我爹,” “若我有自己做主的能耐,相信钟将军也会放心将你许配给我。”他目光灼灼:“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钟安毓只能苦笑了,她该说的已经说了,对方却这般执着,其实说实话,前世并非顺遂,今生若当真爹爹属意之人是慕容煜,她也会安安静静地认了命运。 所以她并未扯开他的手,只盈盈一拜:“小女子说过,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后面的,她一个字也没有多言。 但,饶是如此,慕容煜也安心了许多,一直紧张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笑模样。 “我还有事,便先行告退了。”钟安毓淡淡道:“至于我所求之事,你也不必再……” 话未说完,慕容煜已经提高了音量:“我必定做到,还请安毓不要推辞,这是我自己愿意去做的。” 钟安毓扯了扯嘴角,到底是叹了口气,此时坚持不要他帮助反倒显得刻意了。 她想了想,说:“上次你帮我,我也还没谢过你,加上这次,我实在过意不去,这样吧……你算算大概多少银钱,我这个月就点算些给你。” 她三番四次提银子,慕容煜到底是有些郁卒的:“你的事情我愿意帮手,这些情谊皆源自内心,发自肺腑。若沾了钱,就流于俗套了。” 他拉住了钟安毓的手,她不得不轻轻挣脱开去:“我、我就先走了。” 她逃也似的从门口走出去。 小柒与春杏看过去的时候钟安毓已经从房间里头朝着楼下快步走去。 两人不解地对视一眼后连忙提着裙子跟上。 “小姐!”小柒等出了门子,这才小声开口:“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钟安毓抿着唇没说话,直到上了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轻轻撩开帘子一角朝着楼上偷瞄了一眼。 果然!慕容煜那厮还在那看…… 小柒和春杏也坐上了车,车帘放下,马儿缓缓朝前走动。 “我方才的样子……很明显吗?”钟安毓眯了眯眼睛摸着自己的脸。 两个小丫鬟同时点了点头。 小柒说:“小姐饭都没顾得上吃,才半炷香不到,就从酒楼里出来了……那模样就跟里头有洪水猛兽一般。” “……”有没有洪水猛兽她是不知道的,但慕容煜忽然的告白,她是真有些措手不及!这会儿只想先回家冷静一下:“走,快些回府。” 外头的车夫应了声,一甩马鞭就出发了。 此时热闹的街市上,不光酒楼三层的窗旁有个白衣美男在看着钟安毓的车子。 钟安毓不知道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头,还混着另一个略显魁梧的男人。而这人也在看着她! 钟期神色阴冷,远处的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他指节捏得发白,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你很好钟安毓!”他磨着后槽牙低声喃喃:“有时间来酒楼会小白脸也不肯同我多说一句话!” 第一百零八章 再找玉夫人 钟安毓倒是对此一无所知,轻松愉快地就回了府邸。 钟将军是个孤臣,所以没什么门客,除了必要的几个军中将领外,几乎没有什么人脉,重要的是那些有交集的将领还大多是北境的,所以平日里几乎门可罗雀。 然而就在门房习惯性地打瞌睡的时候,外头忽然走过来一个人。 门房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发现是个老熟人。 “期、期少爷。”他脸色有些惴惴的,因发现面前的少年人似乎心绪不好,有发怒的征兆。 但万幸的是,钟期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和缓下来,不但带了笑,还十分和气:“无事,我就是过来求见的。” 门房虽说松了一口气,但心下还是分外为难的,他吞了吞口水,赔着笑脸说:“期少爷,您也不是不知道,将军他老人家前几日恼了您,最近的时日都不愿意见您,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还有一句他没好意思说,非但是钟天涯,便是钟安毓也是不想见他的…… 门房在心下感慨小姐和将军父女同心的当口,也忍不住为面前的这位少年扼腕。 分明是极好的前程,做什么非得去作死呢? “哦,这个我知晓。”钟期脸上露出一抹遗憾的神色来:“父亲因我的不懂事生我的气,是我罪有应得,只是一日为父,终生为父,我不能断了这份情谊。” 门房见他脸上的悲伤,也有些许同情,便好生安慰了两句。 钟期见铺垫得差不多了,便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了过去。 门房一惊,赶紧推拒,钟期力气大哪能被他推开了?他一面握着门房的手,一面压低了声音说:“我绝不会为难你,只望你去玉夫人那而通报一声,叫她派个丫鬟出来我有话说。” 门房不知个中因由,只以为期少爷不知道深浅想走玉夫人的路子。他皱紧了眉头,到底是收了,离开前忍不住劝了一句:“您当真要找玉夫人,说不准,找她也没用呢?将军可是在边境驻守多年呐。” “总要试一试的。”钟期脸上露出一抹哀婉来。 这些时日,钟期非要跟着钟天涯来盛京,为的就是将来能继承钟天涯的衣钵,将来飞黄腾达。所以不但对钟天涯和钟安毓极尽讨好,对钟府的下人也十分的和善,大家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 此时此刻那门房见少年如此,心中更多的也是同情。他叹了口气,笑着道:“您且等着吧。”便转身朝内宅去了。 消息传过去的时候玉夫人还斜倚在贵妃榻上小憩,身旁的矮几上放着一碗鸡汤。 前阵子钟天涯回来之前,老夫人那边儿也是想磋磨一下她,吃穿用度都甚为苛刻,玉夫人平日里养得珠圆玉润的娇柔身子都有些吃不消,这不,一解了燃眉之急她便开始好生补养起来。 梁嬷嬷不得不上前提醒:“夫人,这鸡汤足足熬了五个时辰,还热着,不喝就凉了。” 玉夫人没有睁眼,眉头微蹙:“不着急。” 梁嬷嬷无法,只得躬身退后两步:“是。” 过了半刻钟,外头小丫鬟一掀帘子禀告:“玉夫人,门房过来了,说是有人寻您。” 玉夫人不耐地睁开了眼眸:“什么人来找我,我就得见么?” 梁嬷嬷思忖了一下,开口道:“夫人,外头的门房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将军平日里的门客和故交并不多,会来找您的就更少了,不如叫进来问问是谁找?” 玉夫人一想也是,便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随意地吩咐说:“叫他进来回话吧。” 很快的,一个矮个子门房就走了进来,对着玉夫人恭敬行了一礼。 玉夫人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问:“谁要见我呀?” “回禀夫人。”那门房身子弯得低,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是期少爷。” “期少爷?”玉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醒神后脸上就变了颜色,那日的旖旎画面让她又怕又有莫名的回味。梁嬷嬷虽有所猜测,可看见主子这么大反应,连忙提醒了一句:“夫人。” 好在玉夫人也算是个见过风浪的,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淡定:“嗯,是钟期啊。” 门房对方才的情况并没有多想,恭敬道:“是的,期少爷说,希望您派个人,他有话说。” “知道了。”玉夫人脸色有些白,若非敷了胭脂,只怕这会儿都能被人看出端倪来。她挥了挥手吩咐:“你先下去吧,我马上派人去。” 梁嬷嬷是那一日唯一跟过去的下人,这会儿瞧着夫人情况不太妥当,连忙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 玉夫人想起身,却有些腿软:“我没事。” 梁嬷嬷有些担心:“您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 玉夫人瞳仁没什么焦距,显然在走神,过了会儿,她吩咐说:“你叫个机灵的丫头去听听他说些什么,若有什么东西带回来,叫她不许看,也不许让其他任何人瞧见。否则,即便是老夫人和钟安毓拦着,我也能让她死!” 梁嬷嬷心下一跳,她发现扶着玉夫人的手心里,被指甲掐了进去。 她咬了咬牙忍住了,也没敢喊疼。好在玉夫人吩咐完了之后就放开了她:“你去吧,快些回来。” 梁嬷嬷走后,曾玉瑶身子一晃,倒回了榻上,抬手摸了摸额头,指尖湿漉漉的,风一吹就冷得惊心。 梁嬷嬷回来的时候发现玉夫人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模样,只是淡然的神态里带了一丝阴沉。她没有多问,只陪侍在了她的旁边儿。 很快,一名丫鬟带着一个油纸包走了进来。 玉夫人见除了她没有旁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原以为,似乎钟期那等胆大包天的人,一定会死缠着要跟过来的。 “这是什么?”梁嬷嬷指着那油纸包开口问。 “期少爷已经走了。”那丫鬟也不明所以,只是照实说话:“这包东西是糕点,说献给夫人的。” 玉夫人眉头一皱,问:“可还说了旁的话?” 第一百零九章 追错人 丫鬟想了想,摇了头:“并没有。” 将人打发下去之后,玉夫人梁嬷嬷将油纸包拆了,她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一闻味道就能知晓这糕点是几时做的,又是不是有名的铺子的。 “只是寻常街边儿的东西。” 玉夫人虽则只同钟期接触了些许时间,但也知道此人是个有心计的,她的目光死盯着那还没有完全打开的油纸包,声音极其凉:“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也绝对不会只为了送糕点,这里头一定有什么!” 梁嬷嬷神色一惊:“莫不是有毒?” “不可能。”玉夫人皱紧了眉头,伸手接了过来,三两下就将那糕点在矮几上牵开了。她素手翻了翻,果然有一张纸条在糕点下面压着。 明日午时,凤翔楼——钟期。 玉夫人身子晃了晃,下唇吵得发白。 梁嬷嬷一看吓了一跳:“夫人,您怎么了!?”说着想去瞧那纸条。 哪知道玉夫人一把攥在了手心里,冷声吩咐:“点个烛台过来。” 接着,那纸条便在她手中化作了灰烬。 梁嬷嬷越是看她如此就越是担心,迟疑了一下终究是开了口:“夫人。” 玉夫人用力闭了闭眼睛:“明日,去凤翔楼挑件儿衣裳。” 她最是怕这钟期食髓知味,缠上来甩不掉,可大约也因为常年受了冷落,对年轻的男人又有些许憧憬。 曾玉瑶很纠结。 钟安毓第二日一听说玉夫人出府去买衣服,便决定跟出去瞧瞧。 大街上人来人往,玉夫人的马车挂着钟家的标记倒是一路通行无阻。 因着是跟踪,人多了倒不好,所以钟安毓只带了小柒一个。 主仆二人不紧不慢地坠在后头,前世的时候不她最是喜欢逛市集,只不过也就是北境的时候比较多些。 当年到了盛京,不论是钟府还是越子钦的怀王府,都是比边境更讲究规矩的地方。钟安毓努力想让人觉得她懂事知礼,所以这份简单的快乐倒是被她遗忘了。 这会儿钟安毓一边跟着马车,一边瞧着街边的商贩,没来由的竟然有些愉悦。 直到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墨色深衣的背影。 男子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正端瞧着街边的小装饰。他一头墨发披散,头顶上用白色脂玉绾了个结,看起来十分矜贵优雅,身上的冷清的气息甚至给人一种出尘的仙姿。 钟安毓心骤然一跳,这样熟悉的感觉,也唯有越子钦那个让她又怜又恨的男人,才会拥有! 她来不及思考便朝着他追了过去。 小柒在她身后连忙喊:“小姐,你去何处?”许是怕自己再大声了打草惊蛇,干脆住了口直接追上来。 人潮熙攘分外热闹,钟安毓顾不上行人的怨怼,拼命朝着那个人赶。 好不容易快要追到了,那人拐进一个巷子,钟安毓连忙上前一拍那人的肩膀:“越子钦!” 男人回过头来,她惊讶又尴尬地发现,并不是他。 “姑娘是否认错人了?”男子疑惑地问。 “对不起,我属实错认了。”她连忙道歉。 细细一打量,男子长得没他好看,眉眼,脸庞,便是那一头墨发都不及他的黑亮,甚至身高也矮了些。再瞧那头上的簪子,似乎也是一枚青色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方才追上的时候才发现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了。 “小姐,您怎么跑得这么快?!奴婢、奴婢都快追不上了。”小柒拿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钟安毓苦笑了一下:“我大约……是认错人了。”她抬手拉了小柒一下:“走吧?” 小柒都快哭了:“啊?又走?” “回去了。”她说。 小柒一愣:“咱们不跟着玉夫人了么?” 钟安毓回眸,声音清浅:“过了这么久了,便是去,也寻不着了。”再说了,她这会儿并不觉得曾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招惹曾玉瑶,她自己也没那个心情去折腾此事。 小柒一想也是,便跟着主子回去了。 钟安毓不知道的是,人群里越子钦蓦然回眸,目光落在了她的背影之上。 并非眼花了,她只是心急,追错了人。 “主子,您可让小的好找。”明逸走到他身边儿,将笔墨纸砚提了起来:“东西都备好了,今日您也有许多的功课……” 话未说完,忽然瞧见他手里拿着的一个娃娃,是用棉线织就的,样子既然可爱又鲜明。 自家王爷醒来之后颇有些沉默寡言,作为近身伺候的人,明逸不免皱了皱眉:“这个是什么?” 若钟安毓目下在这儿,必然会怀疑这位自带仙气的少年是不是又傻回去了。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此人都不苟言笑。手里的小玩意儿着实是与他格格不入。 “没什么。”越子钦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将广袖一翻,娃娃便藏了起来。 明逸见着主子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淡定得毫无痕迹的模样,顿时无语起来。张了张嘴,最后小声说:“殿下,进来您忽然发愤图强,日夜苦读……小的和娴贵妃娘娘都十分担心。” 见越子钦没说话,明逸才敢继续说:“依小的看,您是皇子,又有圣眷在,何必去参加什么科考?” 也不必他说得明白,越子钦心里清楚,这次他求了恩典要去参加科举,父皇母妃虽同意了,可也只当他是玩笑。天下也觉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能当真考上进士。 越子钦微微垂眸,浓密的睫毛扇了扇:“本王不但要参加,更要得状元。”话罢轻甩广袖,飘然离去。 明逸一时也不知是他傻了,还是自家主子傻了,自从上次出门回来之后,他就忽然和科举杠上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酒楼里头听着了什么事儿。 等看清越子钦走远之后,明逸连忙追了上去:“主子!哎!您要不歇息一下吧?” 钟安毓回了将军府,这么多时日过去了,原本伤了的身子也好了很多。 便是打拳时候也能稍微施展得开了。 可这会儿,不光打拳,便是女红和书本,也没了什么兴趣。 第一百一十章 今生的目标 小柒和春杏分外担心,都觉得自家小姐莫不是生病了? 钟安毓只觉得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不知道如何排遣。颓废了好些天之后,她做了个梦。 梦见那年海棠花开,大片大片的雪白像极了北境遥望的山巅亘古不化的积雪。 越子钦蹲在她面前一言不发,他冰冷的手指握着她的指尖,连呼吸都显得寒凉。 他从来就是这样,极少将心绪显露。 “越子钦你在生气么?”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少年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拿出一条帕子将她刮伤的手包了起来。 而她慌忙地缩回了手:“我不碍事的,从前已经习惯了,这些小伤过两天便好……” 他的声音又清又沉:“你是我的发妻,岂能让你在我眼前伤了。” 分明是关切的话,听在她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钟安毓眼神里暗了暗:是她让他丢脸了吧。 她眼圈红了,新婚未及圆房,他便传出要纳妾的消息,如今又这样,着实叫人心凉。 她紧抿住唇没有说话,起身欲走。 “都成婚了,你为何还叫我名字,不唤我夫君?”越子钦的声线浅浅的,听不出情绪。 她顿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若我唤你夫君,你会对我笑么?” 身后沉默了许久,久到她又走了两步,越子钦才说:“你不唤,又岂能知道?” …… 钟安毓惊醒了过来,帐慢轻幽,在风里挥动,她素手撩高,小柒在屏风后头呼吸均匀并未醒来。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支起了窗子。 又新又冷的晨风灌入,淡淡的天光在远处的天际浮现,她就在那窗边迎着凉风坐了许久。 小柒醒过来的时候,揉着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去支窗子和打水,冷不防瞧见钟安毓坐在窗边,她一时惊得瞌睡都清醒了。 “小姐,您什么时候醒的?”她有些埋怨自己睡觉怎么这么死,连小姐醒了都不知道…… 钟安毓打她一起身其实就知道了,她笑着回头:“醒了许久了,不妨事,没叫醒你只是想静静。” 小柒连忙点头:“我这就去打水给您净面梳洗。” 等一切折腾好之后,小柒又看见自家小姐拿了纸笔似乎在画着什么。 她凑过去一瞧,上头既然不是小姐那一笔丑得没什么人能看懂的字,也不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墨客才会去作的画。看似弯弯曲曲的线条里似乎有着什么章法。 “小姐您在画什么?”小柒好奇地问了一句。 原也没指望主子会回答,可出乎意料的,钟安毓开了口:“地图。”她抬起头笑着看了小柒一眼,补充道:“北羌地图。” 小柒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小姐,您怎么会知道北羌地图?”也不怪她会吃惊,她这么多年跟着钟安毓,可就算去战场,也是留守阵中。 钟安毓去了哪儿,打了哪些仗她都知道,深入北羌境内的也就只有一次。 小柒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自家小姐再是厉害也不可能仅仅一次就能当真画出地图来。 钟安毓没有解释,她一面画,一面道:“我自然有自己的法子。” 前世她与越子钦成婚三年,也正值北境之地与北羌战事最白热化的时候。那时她心下正对越子钦纳妾之事耿耿于怀,索性将一腔郁结都发泄到了奋战杀敌之上。钟安毓亲自披挂上阵,深入北羌三十余次。 “好了,你先下去吧。”她眼中有关前世那些热血与战场带来的温度渐渐退了下去,平静地看了小柒一眼。 小柒不解地挠了挠头,依言出了屋子。 虽是简单的线条,但,随着钟安毓的落笔,山峰,河流各种会影响到战斗的地形慢慢变得丰满了起来。当一个人专注一件事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分外快速。 小柒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明亮的烛火跳动中,她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酉时了,可要用些饭?”小柒有些担忧地说:“奴婢让厨房温着,若传膳,立时就可以吃的。” 钟安毓这才想起,先前小柒和春杏都过来问过吃饭之事,但她每次都拒绝了。 现下小柒再提,她顿时就觉得饥肠辘辘起来,遂点了点头:“传吧。” 前世爹爹那么地疼她,也是她不知道珍惜。又识人不明拼命想让妹妹,祖母,还有庶母认同她,喜欢她。 如今她经历了一世已经想得很明白了。那些不在意她的人,又何须去在意她们?能虚与委蛇有个面儿上情即可。 今生今世,钟安毓想做的,唯有守住在乎自己的至亲,远离小人,再护持着钟家不覆就行了。 日子转眼过了三日,曾玉瑶从上回离开府邸出去了一趟后倒是没有如同钟安毓预料的那样出什么幺蛾子,每日里分外安分地躲在屋子里。 素来以曾玉瑶为首的二小姐钟安敏也一样安静。 钟府里头唯一的事儿大概就是慕容煜日日上门送来的礼物。 自打上回酒楼一番表白之后,他似乎是铁了心想求娶于她。 不过慕容煜也算是个知道避嫌的,送来东西也从不明着透露自己的身份。至于钟将军,他得知后必然会去查,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到底没有直接来问她。 这日春杏从外头过来,小柒刚替小姐梳妆完毕,钟安毓看她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便笑着开口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春杏抿了抿唇,说道:“是二门外慕容公子来送礼……” 她刚说到这儿,小柒就疑惑地眨了眨眼:“推拒了便是,这么多回小姐什么态度还用过来问么?” 钟安毓也觉着奇怪,春杏是个机灵的,小柒说的这个,她没道理不懂。 于是便柔声问:“说说看,怎么了?” “当时奴婢正打算替你拒绝。”春杏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可是,又来了个送礼的,也、也是送给小姐……奴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故此来请小姐示下。” 钟安毓立时就懂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慕容煜有什么好的 若只有慕容煜送礼物过来,春杏替她拒了倒是没有什么,可又来了一个,当着旁人的面儿拒绝慕容家那可就是打脸的事儿了! 且不说慕容煜本也在钟天涯未来女婿的名单之内,单说他帮了她这么多回忙,也断断没有不给脸面的道理。 钟安毓心里装着事儿,微微提起裙摆就朝着外头去,神色肃然:“走,我亲自出去瞧瞧。” 小柒和春杏贴心地跟在后头,一路上也偶有探头探脑的丫鬟仆妇。 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不过是老夫人,玉夫人身边儿打探消息的罢了,钟安毓重生到现在,步步为营,此时此刻,但凡是府里的势力就没有带怕的。 “小姐,就在前面。”春杏出声提醒。 钟安毓抬眸看去,打开着的二门外头,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只消看一眼就能发现,这些人互相别苗头谁也不愿让谁占了上风。 那群人一看她来,领头的都笑吟吟的上前行礼:“钟大小姐安好。” 钟安毓略点了点头,慕容煜送礼的那几个人,她从前见过,一开始就是她亲自拒绝的。 于是目光落在了新来的人身上。 小厮只身一人,手里拿着个盒子。 “请问你是哪家的?”钟安毓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表情,倒像是公事公办的问询。 小厮也不说旁的话笑着说:“我家主子不足道也,只叫我将礼物送来。” 钟安毓愣了一下,疑惑地问:“不愿透露姓名?那……”她想了想:“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 “并无。”小厮敛眸并未看钟安毓,身子弯得低,连语气都恭敬得太过:“主子说了,东西赠予小姐不过随心而为,若小姐不喜欢,尽可以丢了。” 钟安毓还没想明白个中因由,那小厮已经分外妄为地将东西朝着门口一放就走了。 “哎哎哎!”小柒在后头追了两步,可惜对方并没有回头。她只得转回身将地上的盒子拿了。 慕容煜派来的三个人,为首的那位眼角跳了跳,心里不由得泛出一丝苦涩来。 那不知道来历的人自然可以这么做,他们却不行,旁人不知道,面前的这位大小姐可是知道他们背后的主子是谁的。 但凡他们敢这么做,回头被这位大小姐一说,必定会被公子责罚,想想那位清风霁月的慕容大公子发怒的模样,便最大胆的奴才那也是要颤一颤的。 如是,仆从便似往常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微抬到面前:“钟大小姐,您既然是收了旁人的,那我们这……” 钟安毓有些头疼,先前走了的那个也不知道是谁家派来的,偏生什么线索也没露,东西撂下就走。 春杏和小柒都巴巴地守在一旁看着,此时此刻,她就算不收,东西也拿着了,再把慕容煜的退回去似乎也说不过去了。 两个奴婢都是忠心不二的,只等着自家小姐做个决断了。 钟安毓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最后叹了口气,冲春杏抬了抬手,后者会意地上前接了。 “替我多谢你家公子。”钟安毓说完这话便带着丫鬟们回去了。 等人都走了,大门也关上之后,越子钦从路口处走出来了两步,身后跟着的赫然就是方才送东西过去的那个小厮。 “主子,钟小姐收了,您瞧着怎么……”眼瞅着怀王殿下眸光越发阴沉,小厮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半晌,才听着他似在幽幽低语:“慕容煜有什么好的。” 她收了他的东西,竟也把慕容煜的也收了。 他垂下眼眸,手一下一下将掌心捏着的扇子撕了,细细碎碎的纸屑撒了一地,风一吹,都散了。 小厮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方才主子念叨什么太过小声他大概是听错了的,可这扇子是贵妃娘娘特特拿给她,说是年节时分,某个侯府小姐献上的,很是贵重。 上头的扇骨乃是极名贵的木料不说,最要紧的是扇面儿上的画和诗句可是再多银子都买不来的名家手笔。 这样好的东西主子说撕就撕了…… 外头发生的事儿钟安毓自是不知,她拿了东西也没停留直接就回了院子。 她这院子与旁的不同,以前一直都是不受宠,所住的院儿没个名号,现在钟安毓日子好过了许多,但也觉得麻烦一直没搬。 关上屋门,她便将两样东西摆在桌子上,都打开了。 慕容煜这次送来的,是个砚台,算不上名贵,但在盛京文士中却最多用。 钟安毓就冲着他日日送礼的架势看,这厮是想和自己分享生活。 就前面数次来说,钟安毓虽为了名声都没收,但每次都会看一看到底送的是什么东西。 大抵都是些平日里贵族所用的小东西,吃的用的,文房四宝。 他也知道,太贵重的玩意儿钟安毓也不敢收。 “小姐,这个娃娃挺好看的。”小柒的声音里头带着愉悦。钟安毓愣了一下才把眼转到了另一件礼物。 是个棉线织成的娃娃,脸上绣着笑容,有个双丫髻,看起来分外可爱。 钟安毓不由得伸出手摸了摸娃娃身上的红裙。 春杏看着钟安毓柔和得过分的目光,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小姐,您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啊。” 这话出口又意识到有些不对,她连忙收敛了笑,解释:“奴婢失言了,只是觉着小姐素来在北境边塞长大,同寻常小姐不同,该不会喜爱这样女儿家的东西才是……” 钟安毓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忐忑,干脆将娃娃拿在了手里,笑着抬眸:“无妨的,不知者不罪。” 她此刻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微温暖,说起来盛京所有人对她钟安毓这位战功赫赫的女副将大约都是这样的印象吧? 刀口舔血,一身戎装,粗鄙鲁莽……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 钟安毓忽然有些失笑,天下那么大,盛京里的女子是那么多,谁又会真正关心她心中是如何想法?想要什么呢? 便是慕容煜,对她虽好,可给她的,不也是他自己以为的礼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容华楼的变故 钟安毓的手轻轻摩挲着娃娃身上并不精细,甚至算得上粗糙的面料,轻叹一息:“若是能安生过活,闲来看花,忙时抚琴,谁愿意在北境以命相搏呢?” 两个丫鬟听了都沉默了,尤其是小柒,她一路跟随着小姐,知道他是如何在最黑暗的夜晚守着大门前的柳树,哭泣着等待爹爹凯旋回家。 钟安毓的眸色幽深,带着些狂乱的记忆,她的手指越捏越紧。 没有人知道她幼时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守候,若爹爹回不来了,年幼的她就再没有了倚仗,所以,在她十二岁那年,便求了一身铠甲随父出征。也唯有这样,方能让她时时刻刻知晓爹爹的安危。 她再也不想,从天黑等到天亮。 “收起来吧。”钟安毓又摸了两下,这才放回了盒子。 小柒知晓她的心意,便笑着将盒子再打开:“小姐喜欢这个,放在桌案上吧?您要是觉着这娃娃孤单,奴婢上市集的时候,还可以多买几个。” “……”钟安毓摆了摆手:“不必了,这等东西也就是个念想,多了反而没意思了。” 这样的娃娃,不过是纪念她失落的童年。 钟安毓这些时日都在认真做自己的事儿,慕容煜所说的科举考试,一个月就开始,但那也是院试,通过之后隔一个月才轮到乡试,而最紧要的会试和殿试则需要赶考,因着举国幅员辽阔,最远的地方想赶到京城那可是千里万里的,所以时日间隔是三个月。 等真正考完放榜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开春后了。 所以这段时日越子钦不来,慕容煜要科考也没空扰她,钟安毓有足够的时间将前世记忆里现在能做的事情完善出来。 其一自然是北羌地图,其二则是几年后她亲自率人摸索出来的,能避开战事的贸易之路。 将楼兰国的宝物与中原的丝绸瓷器交易。 钟安毓知道,这条路并不仅仅是和楼兰国,更可以通过楼兰国去往更远的地方。 这样重要的两件事情,钟安毓自然是绞尽脑汁分外努力的。严谨的态度让她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天,钟安毓正在桌案上谋划,外头春杏已经闯了进来:“小姐,出事儿了!” 钟安毓惊诧地抬眸,眼底除了疑惑,更多的是深沉。 春杏虽说跟随她的时间不足一年,但也是个十分懂规矩的人,倘若不是真的很要紧的事儿,她绝对不会失态地直接推门进来。 果然,春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正迟疑的时候,钟安毓面沉如水地说了一个字:“讲!” 春杏深吸了一口气,便将事情统统说了。 出事儿的是容华楼,钟安毓闻听的时候既觉得疑惑,又觉得似乎该是意料之中。 有莲蓉这个作精在,短时间内或许会因为贵妃娘娘并没有对付钟安毓儿暂时蛰伏。 可她不论是在京城的出身,还是在宫中的身份,都意味着她不可能一直安生下去。 皇后不理事,当朝可没有皇贵妃,贵妃娘娘既获封贵妃,又有圣上亲赐封号娴字,已经算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莲蓉是贵妃的亲戚,哪怕是远亲,但在她自己看来,那也是同旁人不一样的贵重。 再加上原本出身低,就越发想攀高枝,又爱惜权利和贪财。 “你是说,酒楼生意红火,她却说亏空了很多?”钟安毓声音微沉,并没有看春杏,手里的笔已经搁了,指甲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儿:“她还不肯将账册交出来?” 春杏咬着牙点头:“小姐,这纯属是仗势欺人啊!便是贵妃娘娘也断断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本只是有分润的红利,莲蓉明明是个奴婢,连那一成的分子也不是她该得的,如今竟将自己置于主人家的位置! 钟安毓抬眸,神色里看不出喜怒:“春杏,慎言。” 春杏一惊,慌忙垂眸。 钟安毓拿手支撑着桌子起身,眉眼里是冬日里清隽的腊梅姿态,既内敛,又带着几分不经意的狂傲:“娴贵妃娘娘怎么可能纵着这样的奴婢?她非是仗势欺人,只是自找死路罢了。” 春杏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她堪堪让到了一旁。 果然钟安毓提着裙摆走了出来,一面伸展着身子,一面朝外头去:“依着黎嫂子那实诚的脾性,怕是已经直接闹起来了吧?咱们去看看。” 春杏想起容华楼里的情形,眼睛里既有愤慨,又有亮亮的光芒。 自家小姐这番架势,是要过去管事儿了! 也不知为何,但凡是小姐准备亲自去收拾局面时,春杏就觉得这事儿妥了!活活就是个崇拜钟安毓的拥趸呐!她跟在小姐身后,立时就感觉下巴都能抬高些了。 钟安毓的马车刚到容华楼外头,就见已经围了一圈儿。 里头的争吵声音中,人群里指指点点正热闹地议论着。 她面色一沉,从马车里就下来了。 其他人虽说不认识钟安毓的居多,毕竟她此时可不是几年成了战神之后,她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是几月前骑着马随先头部队凯旋。 但钟安毓的气势十分强大,又有钟府的马车在,一出场,人群便自动自发地分出了一条道。 钟安毓也不多说,迈步就朝着里面行去。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代为管酒楼的人罢了,一介草民也敢叫嚣?”莲蓉看起来是真的怒了,指着黎嫂子的鼻子就骂。 钟安毓将将听着这一句,脸上黑得都能滴出水来。 黎嫂子是实诚人,此刻脸色被怼得能掐出血来,她气得想打人,可钟安毓知道,她能忍下来,无非是怕钟安毓难做罢了。 钟安毓其实有些后悔,原本一直思量着不想再刺激娴贵妃,所以一直没出手对付这莲蓉,可看她的样子,估摸着已经将她当成了软弱可欺的人了。 黎嫂子正想骂一句,转眸就看见钟安毓过来了,她愣了一下,连忙迎了过去。 莲蓉还在那儿骂得畅快,冷不丁对手不接招了,还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纳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莲蓉顺着黎娘子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了钟安毓的身影。 小姑娘一脸冷肃的表情,周身寒凉得似有薄冰。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这几个月的遭遇,莲蓉便定了定神。 她私以为已经知道了这位钟小姐的性子:看起来杀伐决断,其实也投鼠忌器不敢动她。于是冲黎娘子冷笑了一声道:“东家,您来得正好,这黎娘子委实太过狂妄。” 黎娘子一听她反咬一口气得大声喊冤:“你岂能血口喷人!?” 钟安毓伸手拉住了黎娘子的手,又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黎嫂子,稍安勿躁。”她既然来了,那势必要这个莲蓉脱层皮的。 有些鱼儿在猫儿不饿的时候拼命蹦跶,自以为猫儿不会吃她,却不知不是猫不吃鱼,只是还没到时候。 钟安毓脸上反而露出个笑来,这笑容半点看不出旁的情绪,可莲蓉本能里却觉得分外惊慌,她吞了吞口水:“钟小姐,你、你可不能偏袒。” “哦?偏袒?”她垂眸把弄着袖口,连声音里都轻悠悠的:“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儿?” 莲蓉咬了咬牙,反正银子她已经拿走了,还花掉了,面前这位再如何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女,自己又有贵妃娘娘撑腰,她能拿她怎么样? “是啊!”莲蓉镇定了不少,指着被黎娘子扔在地上的账册:“我已经将账本给她看了,白纸黑字写的分明,她却要攀咬我!” “放肆!”开口的是小柒:“小姐面前你怎敢称我?宫里规矩如何学的。” 莲蓉平生最讨厌别人拿她卑贱的身份说事儿,闻言脸都白了,正想口吐恶言,钟安毓却是抬起了手制止小柒:“切莫胡说。” 她懒懒地看了莲蓉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里头的讥诮之意微不可查:“莲蓉姑娘是贵妃娘娘跟前儿的人。曾是宫女,伺候贵人的人,称个我字,也是妥当。” 小柒恶狠狠地瞪了莲蓉一眼,没再开口。 钟安毓笑吟吟地打量她两眼,缓步走过去捡起了账册。 莲蓉眼里闪动着算计:“东家,这每一笔都是有来路的,统统记录在册。您也知道,大酒楼什么都要开支,略有亏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兴许过几月就赚回来了。” 钟安毓听着她的话只觉得好笑,一时也没搭理,只随手翻了翻。 她能沉得住气,黎娘子却是不行,女人掐着腰大声说:“这不可能!咱们酒楼这样好的生意,采买东西你不肯交出权利来,可不代表我老婆子瞎了,盛京城什么物价我会不知?!” 钟安毓听到这儿径直将账册丢了,还从怀里抽出一方帕子细细地将手指擦了一遍,似乎生怕脏了她的手。 这番举动莲蓉虽意外但眼里却露出笑来,不看账册又如何能定她的错处?当然,看了也别想动她! 但黎娘子却不同,一瞧见钟安毓将账册丢了,心下一咯噔,大惊道:“钟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账册都丢了还如何盘账?她此番与莲蓉吵起来可不是为了让钟小姐出来处理的,纯属是觉着对方委实气人才开口怒怼! 此时此刻她心内羞愧,小姐这么信任她,将偌大的酒楼托付,非但没盈利,甚或还亏了银子,这换谁也受不住。 黎娘子连忙要跑去捡账册,结果胳膊一紧,已经被人拉住了。 钟安毓带着肃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必管什么账册。” 黎娘子惊诧地回过头去,目光迎上了钟安毓的眼眸。 那双黑白分明的墨色眸子里,闪动着狡黠的光。 “为、为何?”黎娘子还是问出了口。 钟安毓秀眉一轩,淡淡道:“一个账册而已,是真是假都不知道,拿来何用?” 莲蓉眼中染上了一丝复杂,不得不说这位钟小姐着实了得,她同那位黎娘子吵了许久,这位一来就抓着了重点。 莲蓉目光闪了闪,淡笑着:“钟小姐,你是在怀疑我做假?烦劳拿出证据来可好?” 钟安毓甚至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莲蓉面带薄怒,却又不敢擅动。 “笑你呀。”钟安毓没有拐弯抹角,径直开了口。 “笑……我?”莲蓉张开了嘴,有些不敢置信——她怎么敢!?这当真是盛京城的贵女么?竟然这般莽撞?!“我可是贵妃娘娘的亲戚!是宫里出来的!” “那又如何?”钟安毓勾唇笑着收回了目光,朝着柜台走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再给她。 “莲蓉啊,你方才不是说我偏袒么?”她脚步不停,却也不紧不慢:“我钟安毓,是这容华楼的主子,便是偏袒了又如何?” “今日便走,我这小庙可纳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钟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赶我走!?”莲蓉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钟安毓素来忌惮贵妃娘娘的身份,不然也不会纵容她到现在这样的胃口! 当初能接着这样好的差事,不知道多少宫女仆从们羡慕她呢。这几个月拿回娘家的银子,也让她在娘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若是一朝打回原型,莲蓉可绝对不能忍受。 跟着钟安毓过来的小柒和春杏看着这场面只觉得解气过瘾,就更别说黎娘子和酒楼里素日被欺压的伙计了还有赵嬷嬷等人了。 “本小姐虽然字不好,可说话素来利索。怎么?莲蓉你是听不懂?”钟安毓微微笑着她,一双妙目黑得过分,映照出明晃晃的天光。 莲蓉从这一眼就明白了,这个女子但凡做了决定,那就不会再有转圜的余地了,想起自己背后的娴贵妃娘娘,她心下的胆气又足了许多。 冷哼了一声,咬牙切齿道:“钟小姐,你上回害得怀王殿下昏迷,现在又将我驱逐,你这不是赶走我,是在打贵妃娘娘的脸面!我定然会如实将事情全都禀告娘娘的!”她在如实两个字上用了重音。 钟安毓眉头微皱。 其实在她打算过来管这个事儿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请大小姐吩咐 这个莲蓉是个性子不好的,但凡是在这儿吃了什么亏,必定会在娴贵妃娘娘那儿乱嚼舌根。 钟安毓把不好的情况都考虑进去了。 现下越子钦确定是已经醒了的,这酒楼的产业本也只是她钟安毓个人的,在一成利润分给越子钦的情况下,倘若拼着得罪娴贵妃的情况将莲蓉直接赶走。 娴贵妃娘娘和她背后的家族势力就算心里有气,不再会庇护酒楼,也不至于会当真找人过来砸场子。 她此刻心中平静如水,微笑着说:“娴贵妃娘娘是个讲理的,你尽管去说。我相信她心中自有决断。”话罢就不想多言了,在钟安毓看来,浪费口水在莲蓉身上实在是不值得。 莲蓉放了狠话,结果发现,对方直接规避开去! 既然不叫人将她赶走,也不说好话将她劝回去,着实有些骑虎难下的意味。她手指攥得发白,眼内神色飞速变幻,最后一咬牙,说软话:“东家,我想叫您拿证据也不是想忤逆您的意思,只是怕旁人非议……” “非议?”钟安毓嘴角一勾,没看她,淡淡道:“我在我自个儿的酒楼赶走一个人,谁敢非议?” 她抬头,笑容里是冷若九幽的寒意:“怎么?莫不是莲蓉你要非议本小姐?” “莲蓉不敢!”莲蓉这会儿脸色发白知道担心了,身上一个哆嗦,急忙说:“钟小姐!东家!您可千万不能赶奴婢走……奴婢保证在娘娘面前替您美言!” 钟安毓心下冷哼——就凭她?娴妃娘娘那等在深宫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听她说蠢话? 在她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准备叫人将莲蓉丢出去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两个人。 钟安毓转头去看,来者长得颇为周正,但面白无须,虽说穿着的衣裳很是平常,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其实是太监。 打头那一位,大约二三十岁,宫人们从小就进了宫,二十多岁就已经足够混到高位了。 钟安毓能从他脸上既傲然又卑微的复杂气质里看出来,这定然是后宫里头得宠妃子身边儿的人。 傲然是对其他人,卑微是对主子。 钟安毓立时就闭了嘴,心中的情绪有些捉摸不定。 这两位公公若是娴贵妃派来协调的,那她今日搭了这么大一个台子,想一力将莲蓉赶出去就有些唱不下去了。 贵妃没关注这事儿,她可以先斩后奏。娴贵妃若关注了,她现在可当真不能这么直接打脸呐! “钟大小姐安好。”那两位还算是客气,比起莲蓉的态度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钟安毓眼眸微眯,也拱手还了一礼,面前的公公并未穿着太监服饰,显然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露了身份。她也没直接喊破,只一侧身,让出一条道:“里边儿请。” 莲蓉打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算计,后来认出来人深吸一口气打算说话的时候赵嬷嬷和黎娘子眼疾手快就将她嘴巴捂了拖下去。 酒楼的客人因着这些事儿已经没了,钟安毓和她谢公公进了个雅间,其他人都守在了外头。 “不知道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谢。” “谢公公。”钟安毓客气地打招呼。 “钟小姐不必客气。”那谢公公笑眯眯地,看起来分外和善。他从怀里掏出一页纸:“这个是我们贵妃娘娘给你的。” 钟安毓愣了一下,先前她想了无数种贵妃娘娘会做的事儿,唯独没想过她会给她一封信? 接过纸一瞧,上头还加盖了印章。钟安毓一目十行地将内容看了,脸上的的神色可谓是精彩至极。 “这是什么呀!?”她看懂了的,但是难以置信。 谢公公笑着点点头:“外头的莲蓉已经被娘娘逐放出宫了,她以后的一切事儿都跟坤栩宫无关。钟小姐想如何罚就如何罚。” 钟安毓拿着纸契的手忽然有些抖,娴贵妃娘娘对她说不上关注,尤其是之前钟安毓惹到过她的情况下,更多的感受只怕是厌烦。 这封将莲蓉驱逐的信口口声声提到的都是娴贵妃的恩典,可实际上,她感觉可能性更高的应该是越子钦! 他是个傻的,越是这样,越让钟安毓觉得疑惑和神奇。 “替民女多谢娘娘。”她半晌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 谢公公客气地笑:“既然话带到了,那老奴就先行告辞了。” 钟安毓亲身送她,这回谢公公没有推辞。 等两个太监离开之后,钟安毓才好像是刚发现一样摆了摆手:“放开她吧。” 莲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厉声道:“谢公公!那是谢公公!你完了,竟敢当着他的面儿如此对我。等我回了坤栩宫!” 女子的声音在看过了钟安毓手里的契书之后,声音仿若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哑然而止了。 “莲蓉,瞧瞧清楚。”钟安毓脸上的笑容很纯粹:“你现在已经不再是坤栩宫的人了,娘娘已然将你驱逐出宫!” “不可能的!”莲蓉脸上的表情震惊中带着一缕疯狂:“娘娘怎会如此狠心!我自小被家族寄予厚望,父母全都希望我能带来荣光。长大之后,娴贵妃娘娘已经在宫中受宠,她也成了我唯一的目标!如今!如今我竟然被逐出了宫!?” 钟安毓将东西往桌子上头一拍,那铿锵的声音不算太大,可震得莲蓉身子一掣。 “多新鲜呐?”钟安毓讥讽一笑,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莲蓉的眉眼:“你若做的是正途,今日我但凡是将你赶走,那也是对你敬着的,可你没想过自己来了我这个容华楼都做了些什么么?” 莲蓉听着她带着冷肃的话语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瑟缩了一下。 果然,下一瞬钟安毓冷冰冰地开了口:“先前我因着娘娘的面子,只是将你赶走罢了。如今你既然不肯走,还想闹事,那就别怪我这人斤斤计较!” “来人!”钟安毓淡声开口。立马就有好几个人应诺:“请大小姐吩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中了乡试 “莲蓉姑娘如今已经不是贵妃娘娘的人了,那么这账目就得好好盘算盘算。”钟安毓示意了一下赵嬷嬷。 后者上前听吩咐。 “赵嬷嬷,你在将军府自来都是管账的,你就领着人儿拿我屋子里的账册算上一算,这些时日莲蓉姑娘弄走了多少银子。” “也不拘用着什么法子,变卖她家产,找她父兄索要,必得叫她还上。” 莲蓉一时间脸色苍白如纸,不等人上前押着,自己就晕了过去。 黎娘子在一旁看得分明,露出一抹鄙夷的神色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软骨头的东西。” 钟安毓却没再搭理地上的莲蓉,只头也没抬地叫人拖了下去。 “眼下毒瘤剜了,酒楼的营生可不你落下,你们自忙碌起来吧。” 众人应诺之后,小柒和春杏就看着自家主子似乎心事重重地捏紧了手里的契书。 “小姐您去哪儿?”看着她朝外头走,似乎还挺急,小柒没忍住开口询问。 “皇宫!” 宫墙外头,钟安毓站在门口同一个侍卫说话。 那侍卫是个常年守门儿的,也见过钟安毓几次,一看她来,摸着刀柄的手都紧了紧:“不是小的不通融,贵妃娘娘有命,不让任何人进坤栩宫,更不可能让您去见殿下。” 钟安毓神色里没什么起伏:“既然不能求见娴贵妃娘娘,我也自知无法见怀王殿下,但是我此番前来若是见一个侍卫,那总不会出错漏吧?” 她见那侍卫一愣,便笑着说:“我想见一下明逸侍卫。” 钟安毓一开始就看出来这守门的侍卫是认识她的,那么认识明逸就更不在话下了。 “这……恐怕也不行。”侍卫说话的时候有些为难,抬手就将小柒拿到他跟前的银锞子推了。 “为什么不行啊?”小柒懵了:“见个侍卫有多难啊?你偷偷把明逸带出来就好了吧?” 侍卫吞了吞口水,皱着眉头:“是不难,可明逸不在宫里。”赚钱的事儿谁不想做啊? 但是要通禀是不可能通禀的,赶人他也不敢。上次那个轮值守门的倒霉鬼兄弟被揍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小柒还想说什么,一直在旁边儿沉默听着的钟安毓却一把将她拉住了:“算了,我们走吧。” 主子走了,小柒再不甘心也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小姐!”她说:“那侍卫摆明了是不想帮忙!这个不能见那个不能见,明逸还刚才不在宫里!” “许是真的呢?”钟安毓转眸,眉眼皆淡:“他没有理由骗我们,或许一开始我就想岔了。” 她叹了口气,将手心里叠的板板正正的那张契书塞进了荷包了。 钟安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拿到这个的时候就鬼使神差地想去求证到底是不是越子钦的手笔。 没寻着人也好,省得虚耗了光阴,也正巧消解了心中根本就不可能的念想。 “他是个傻的啊……” 钟安毓喃喃出声的时候小柒听了,笑着回了一句:“傻的?您是说怀王殿下吗?小姐莫不是忘了,他那傻症是胎里带来的,傻了十七年了。” 钟安毓脚步一顿,是啊,她怎么能忘,眼下的越子钦已经傻了那么多年了? 足足过了又两个月,科举考试正如火如荼进行中。 但凡是过了一级,慕容煜便差人过来递消息。 钟安毓一概地不肯收礼,心心念念只想着将手中的事情做好。 玉夫人解了禁足之后又闹了几次幺蛾子。 钟安敏到底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几次三番之下钟天涯架不住她们母女的哭求,到底是去看过两三次。 但几乎都是陪着用饭说话之类的。 钟安毓往海韵园安插过人手,但因着玉夫人小心谨慎,所以都只能做些粗使杂活,进不去屋子里。 这天春杏推门进来,小柒正给钟安毓梳妆,笑得眉眼弯弯:“今日又送了什么?” 这几乎都是例行公式地询问了。 春杏皱了皱眉:“慕容公子送的是个白玉镇纸,旁边儿的信笺上写乡试第二。” 钟安毓嘴角微弯:“倒是该恭喜一番的,只不过他要用功,打扰的话多有不便。” 想了想,一眼看见桌子上的鲜花饼:“你着人置办些饼子糕点回送过去吧。” “咦,小姐不是说怕惹来非议不可收礼么?怎的这次竟还还礼了?” 钟安毓摸了摸耳旁的头发:“素日里是没个缘由,我有何可喜的?现下他过了乡试三个月后就要参加会试和殿试了,也算是大日子,自该贺一贺的。” 春杏记下了吩咐,又说:“还有另一个匣子。” 自从上次收了那娃娃之后,那个不肯留名的人便似乎是同慕容煜较上了劲。日日不落地也跑来赶趟送礼。 钟安毓也懒得多管,便都不收。 “是个草编的蚱蜢,奴婢闻着,还有几分清香,该是今晨新做的。” “……”钟安毓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幼稚的人会给人送这个?可她竟该死的和挺喜欢。 不过到底是不能收的,她抬头的时候忽然发现春杏没有要走的意思,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完的。 “那蚱蜢旁边儿有个木牌。”春杏眉头皱紧了:“上面只有一个字儿:中。” 钟安毓眉梢一抬:中?什么中?东西南北中?打哑谜? 主仆三人一合计,竟然都猜不透那字儿的意思。 “既然是放在盒子里的字,那必然是有含义的呀!”小柒摸着下巴思索着,忽然又冒了一句:“哎,你说今日是乡试放榜日,怎么这么巧慕容公子和此人跟约好的似的都在匣子里放字呢?” “!!!”钟安毓脑子里灵光一闪,抬头说:“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也在考科举?” “对呀!必定是这个道理。”小柒和春杏的八卦之火就这么熊熊燃烧起来了。 “既如此,这个范围就可以划分好了!说不准还能猜到是谁?” 听她们这么一说,钟安毓也来了兴致。可一打算着手去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功高震主! 每年参加科举的人不知凡几。但就各方会试会馆都能塞满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 查起来不单麻烦,而且也没有意义。 想了半天钟安毓也就放弃了:“左不过是哪个见过我的人送的,就凭我那笔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多半也同这样的文人绝了交往的心思。” 她所认识的学子,今生今世,除了个慕容煜只怕就再没有了。 至于那些勋贵皇亲的,要么是才华不够的,要么就是不能走科举的。 钟安毓没来由地想起了前世的越子钦,那时候才满京华的怀王殿下,大约也算一个吧?只是他身为皇子,本就是不能走科举的。 她一面想着,一面将桌上的地图和纸张收起来。又拿个袋子封了放在怀里。 “春杏你头前去打听一下,爹爹是不是在府中,就说我有事儿找他。” 春杏回来禀告的时候,半道上就遇着了迎面走来的钟安毓,她愣了一下,上前禀告:“将军在书房里。” “嗯。”钟安毓点点头,她叫人过去不过是知会一声,免得冲撞了,其实她心下挺着急的。 推开书房的门,钟将军华裾鹤氅,颇有些儒将的风采。 他从窗外的凋零的景致里回头,露出个笑来:“毓儿来了,坐吧。” 钟安毓行礼之后,径直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钟天涯疑惑地拿过去,拆开来看。 她没有说话,只笑盈盈地瞧着。 钟天涯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严肃,最后一脸震惊:“这是你画的?” “嗯。”钟安毓指着放在最上面儿的两幅图:“这第一幅是北羌的地图,我虽只带兵进去过两次,但在当地得了神秘人指点,那人替我走访北羌山峦,最后得到了这幅图。” 她当然不能说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北羌地形,就那一两次并不太深入的战事,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钟天涯闻言就有些沉默:“那个人是谁,信得过吗?” 他这般谨慎的模样,让钟安毓不忧反喜。 这说明自家将军爹对此事是上了心的,没将她此刻做的事儿当做是玩闹,也不枉费她矜矜业业地努力了这几个月。 “绝对信得过!”钟安毓目光坦然,这人就是她自己! 许是被女儿坚定的神色所感染,钟天涯的疑虑消去了许多。他默了默:“既如此,那人还能联系上吗?可否招入军中为幕僚为我所用?” 钟天涯粗粝的手指在厚实的纸张上抚过,眼前的北羌地图分外用心,非但是各处险要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就连有瘴气和危险的地方也都有记录。还有不同颜色的朱砂画出了一些可供疾行或者突围的小道! 钟天涯几乎可以断定,此人绝非贩夫走卒,绝对也是个一等一的军事将才! 他既然能帮助己方画下这等要紧的军事图,那就是友非敌! 钟安毓从自家老爹眼里怒放的光芒就能猜到他此刻的想法,但终究是要令他失望的…… “这……不瞒父亲说,此人的家族百年避世,不愿出山,所以……”她胡诌了两句就被钟天涯打断。 “毓儿,许是你当初偶然遇见,不够诚恳,古代有刘皇叔三顾茅庐,你把地方告诉爹爹,为父亲自去请,总会有请他下山的时候。” 钟安毓一时语塞,半晌才又编了一个:“其实他们……的住所,是个桃花源,外头的密林也是个迷阵,只要他不愿见,就永远也找不到的,女儿就算告诉你地方,你所能找到的,也只是个林子罢了。” 最后在钟天涯的坚持下,钟安毓就随意说了一个大森林,反正随便他派人找,也绝找不到半个人影…… 等这件事儿解决之后,她又指着另一张地图:“还有这个。” 这张地图虽也不错,但比起那张军事图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就连线条都要粗糙挺多的。 “女儿在这些时日里头想出了贸易养兵的路子。”她笑着从下面抽出几张宣纸,纸上全是潦草得难以分辨的墨迹。 “这些资料都是这条贸易路线之上需要注意的事项。”她抬手指着上面的一条细线:“您瞧此处,山匪横行,若是能招安或者剿灭了,有咱们的兵士护送商队平安通过,亦可略收薄利解决粮饷问题。” 她长期在北境边城很是明白,虽说朝廷没少拨给边军银子,可那些银子从户部支出后,默认会有一半都进了各级官吏的口袋。 这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边军无人吵闹,那是因着当朝的贪污也还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不至于兵士拿着饷银不能生活。 只不过,若是碰着打仗,将军为了让士兵用命,自然就得自掏腰包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钟天涯作为一个孤臣从不结党,圣上隔三差五赏赐一大堆金银财宝,她堂堂嫡女最后只得一千多两傍身银子。而整个将军府里最值钱的一笔,还是先夫人的嫁妆银子。 “爹爹,朝廷各级官员的那笔损耗,牵扯太多,又持续了一百多年,根本不是能一夕动手的。贸易之路,却是势在必行。” 钟天涯,沉吟着,又细细看了许久。 她也不催他,只坐在一旁等着。 足足小半个时辰之后,钟安毓忽听得书桌旁的男人叹了口气。 四目相对,钟天涯的紧咬着呀,沉声说:“好!就这么办!” 他展平宣纸拿镇纸压了,提起笔誊写她纸上的内容。钟安毓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正无所事事打算告辞的时候。 钟天涯头也没抬地说:“爹爹写完就去圣上那儿替你请功。” 她一听连忙拒绝:“毓儿不敢居功,爹爹就说是您的意思吧?” 钟天涯手中的笔一顿:“为何?” 钟安毓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如今爹爹势大,又携大胜班师回朝,圣上虽在朝堂有所赏赐,却无非是金银,如今两三月过去了,后续封告被他压着并未下来,爹爹自然明白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功高震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可喜欢他? 钟天涯一时无言,凝眉似在思量着什么。 钟安毓知晓他是在认真考虑家族未来,便放缓了声气儿:“爹爹,毓儿此生夙愿,不过是保着咱们家业不毁。绝没有什么争强好胜之心。” “如今爹爹已经听了女儿的劝说,远离了钟期那个小人,旁的,都是不打紧的事情了。”看自家爹爹眉宇间似有松动,便笑着补了一句:“爹爹,您就应下吧?” 钟天涯抬眸,神色里带着叹息:“你可知道这样的功劳可不光是金银细软的赏赐,但凡能给你带来个封号或者圣旨赞誉,届时,你的亲事……” 钟安毓眉头都不皱一下:“女儿说过了,不在意这些。至于亲事……”她垂眸摸了摸腰间坠着的玉珏,声音浅浅的:“听天由命吧。” 钟将军,还欲再劝,她心下一动,走近了几分:“爹爹,其实我还有一事,也想禀告。”她吸了一口气:“女儿虽得恩眷,能带兵打仗,但到底被国内诸方猜忌,所以进言之事绝不能出自我口,更不能留下字迹。” 钟安毓压低了声音:“这几个月,我除了画北羌地图,和贸易之路外,还根据诸国画册和人文手札,研究出一套制衡之法。”她说着就将这些详细同钟将军说了一遍。 钟天涯听得眼眸晶亮,不住点头。 等她说完他便盯住了她微笑的眉眼,好半晌才苦笑了一声:“毓儿,你若身为男子,若成将军,定然会少了许多阻碍。” 钟安毓不以为意:“我如今照旧领兵打仗,倒不觉得有什么委屈的。”她话锋一转:“只不过,不管我是女子或是儿郎,这样大的言论,若出自我口中,必定会被旁人攻讦找机会把我拉下去。唯有爹爹,方能承受这些压力。” 钟天涯,不得不点了头,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我的女儿长大了,懂得掩藏锋芒,为父甚是欣慰。” 钟安毓一笑:“这么说,爹爹是同意了?” “嗯。”钟天涯点点头:“爹爹明日一早就去。若得了金银,都归你。” “多谢爹爹。”钟安毓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你既是这么为父分忧,爹爹倒想起了一件事儿。” 她一愣:“何事?爹爹尽管说,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必定不会推辞。” 钟天涯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这个你一定能帮的。”他顿了顿才道:“爹爹准备将你送去书院读书。” “……”钟安毓脸色瞬间就垮了:“爹,您是在开玩笑啊?” “爹是认真的。”钟天涯肃然地将手放到她的肩膀:“方才为父就觉得你是个有能力的,但就你那两笔字,除了为父,估摸着就没人能认出来。” “不去。”钟安毓说得斩钉截铁。 钟天涯皱起了眉头:“爹也是为了你好。” 她眼瞧着自家老爹一脸必须去,不然就不认你的表情,赶紧来了个软的,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爹爹!那我现在能看书,也不是睁眼瞎,还要那么好的学问做什么?也不用考试状元呐!” “是不用。”钟天涯语重心长:“你在军中,在家里都不必写写画画,但将来你总归是要嫁人的!不然爹爹为何把你送回了盛京?” “……” 他继续道:“未来做了主母,难道什么都要假手于人?盘账造册,你自己也得有自己的一本手札吧!” 钟天涯将她的爪子从胳膊上扯下来,放在手心里拍了拍:“听话。” 钟安毓噘着嘴,想了想到底是不甘愿:“京城男子不过如此,大不了女儿一辈子不嫁人,陪着您老人家。” “说什么胡话。”钟天涯瞪了她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了一句:“爹爹有意让你去林家的族学念书……” 钟安毓似乎有些认命了,事实上她也知晓,今生自己既然想护持着家里,自然是要多赚银子的,将来爹爹若是有朝一日从朝堂退了,自己还要孝敬着他富贵一生呢。所以上学其实也是件好事。 钟天涯见她虽没表态,但到底也不似方才那么明显,便继续探她心思:“慕容家那位长公子也在里头进学。” 慕容家?钟安毓一皱眉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慕容煜?” “正是。”钟天涯点了头,心里有些活泛:“你觉得他如何?” 钟安毓瞠大了眼眸:“不如何啊!”她已经拒绝他好几次了。 “别以为爹爹不知。”钟天涯笑着睨她:“这小子日日跑来送礼。” 她有些囧,正想矢口否认,但一琢磨吧,自家老爹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然会有他的法子打探。钟安毓有些丧气,呐呐言道:“他帮过我几回,我总不能半点儿面子不给,等他来日定了亲事,自然就消停了。” 钟天涯收起了玩笑的口吻,语重心长地说:“慕容煜是慕容家的子嗣,你若是要同他在一处,必定有许多波折,如今他走了仕途,哪怕是个进士,将来也是前途无量的。” “当初他为人叛逆,流连花楼,这些时日,爹爹回来后打探得知,他已是浪子回头。算起来也是个佳胥。”钟天涯叹了口气:“你若是挑中了他,便是丞相和圣上那儿有什么不满,爹爹拼着这张老脸,也替你把事儿给定了。” “你,可喜欢他?” 钟安毓抬眸,眼里有些迷茫,在这一瞬间,她也问自己,喜欢他吗? 可脑海里却是前世那挥之不去的身影。 “毓儿?” 钟安毓手心一疼,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指甲竟掐进了肉里,点点血珠滚落。 她怕叫爹爹发现会担心,便将手掌一翻,藏进了身后的袖子里:“没什么。” “莫非有旁的心上人?” 钟安毓想起今生的越子钦,心下只有苦笑,便是她肯,爹爹也绝不会同意,更何况,她对他,也只有照顾的情分。 若将来当真嫁了这傻子,唯一的好处,大约是傻子不会自己去纳妾气她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帝师 “没有。”钟安毓说出这话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是存了怎样的心绪:“没有什么心上人。” 她微垂着眉目,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女儿只是思忖了一下爹爹方才的话。” 再抬眸的时候,神色里已经分外坚定:“但凭爹爹做主吧,与慕容家联姻,有利有弊,慕容煜此人……也算不上讨厌。” “那,就去林家学塾了?” “好。”钟安毓点了头。 “下次慕容煜再送礼过来的时候……” 钟天涯还没说完,钟安毓便回:“女儿自当是收下了。” “嗯。” 回去的时候,钟安毓也不知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她抬手捂着胸口,有些许压抑。 慕容煜对她来说,并没有喜欢的感觉,但,一个身份尊贵,有才学,又眉目如画的夫君,也未尝不是最合适的。 况且将来…… 不管怎么说,钟家若是有事,慕容丞相再不满意,到底会周全一二。 “小姐,您怎么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小柒疑惑地问。 钟安毓看向她,扯出一抹笑来,所有仆从里头,唯有她对于主子的情绪分外敏感。 “我没事。”天知道钟安毓越是这样隐忍的表情,越会勾起小柒心底里的担心。 小柒想了许久,忽然转移话题:“小姐,眼瞧着开春了,您的生辰也没几个月了。这次可要开办一场宴会?” 钟安毓一愣,小柒不说,她倒是忘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要么很忙,要么就是不想操办,也不知面前的小丫头怎么就忽然想起了这一茬。 小柒没看她的神色,笑颜如花地掰着指头:“一年之计在于春,到您生日的时候,桃花梨花牡丹都开了,若能寻个好园子闹一闹,也能消解您心中的烦恼。” 她抬眸笑容不变:“再者,那会儿科举也过了,也不扰了谁清净不是?” 钟安毓抬手刮了一下小柒的鼻梁,后者咯咯地笑。 “就你多事。”虽是责备之言,可眼底眉梢的笑意却是掩藏不住,钟安毓她叹了一息:“只是,我在京城也没几个朋友,如何办得起来?” 小柒凝眉想了想,忽然眼眸一亮:“反正还有三五个月,若您能结交了朋友,便可办一个,若没有,咱们院儿里的人热闹一番,或是出去玩上一趟也成。” 钟安毓最终点了头,经小柒这么一打岔,心里那股不适的感觉到底是淡了许多。 翌日一早,钟天涯便带了地图等物,去宫里见圣上了。 这一去,几乎是牵动了朝堂上下,无他,概因钟天涯进了御书房竟然待到了晌午,也不知同圣上聊了些什么能这么久。 最最要紧的是,圣上竟然还留了他用膳! 这下各路官员都懵了。 钟天涯,这些年委实战功赫赫,要不是因为忠心耿耿又没有儿子,只怕早就被天子找个由头打下来了。 也正因为如履薄冰,所以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是很有眼色地走了一条孤臣之路。 只效忠圣上,从不还其他大臣有所来往。 这次北境大胜,陛下是封无可封,可若是封侯,万一他大将军老来得子……只怕又起祸端。 就在整个京城为了此事猜忌的时候,钟将军府门口又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慕容煜的仆从,而另一个未知。 两方谁也不待见谁,又仿若约好了一般总是同来。 也不知道彼此抛了多少个白眼之后,将军府的门开了,里头出来的丫鬟与从前的春杏不同,赫然是钟安毓身边儿最得脸的小柒。 慕容煜的仆人认识这丫鬟,脸上的表情都恭敬了几分,上前行礼:“原来是小柒姑娘。” 另一人瞧着这架势也连忙不甘落后地恭敬问安。 小柒想起小姐的托付,脸上分外严肃:“两位不必多礼。” 仆从们也是来得多了知道平日里的流程,也不多话,抬手就要各自去打开手里的匣子。 小柒却是上前两步,一手一摁住了盖子:“不必了。” 两方人马都是一愣,小柒脸上带了个笑:“我们小姐说了。”她转眸笑着对慕容煜的仆从说:“承蒙慕容公子不弃。总送些东西过来,小姐心下明白。”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这是我们大将军从北境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小姐收了礼,这个就作为回赠了。” 那仆从接了玉佩,又眼瞅着小柒将匣子收了,脸上不由得露出个得胜的笑容来:“多谢姑娘。” 小柒点点头,温声说:“若没旁的事儿,您就先回吧。” 等人走后,另一个却并没离开,小柒转眸说道:“至于你家主子的心意,小姐也说了,既是不知道他是谁,不露姓名想来也是没那个心思结交,便罢了吧,请你把东西拿回去,明日起,便别再过来了。” 小柒说完,还福身行了一礼。 那小厮脸色分外不好,一步三回头沮丧地朝着路口去了。 拐过砖墙就看见明逸在那儿站着,小厮更觉得不是个滋味,小声询问:“殿下呢?” 明逸也是郁卒,指了指远处:“已然气走了。” “……” 也不怪主子会生气,钟家小姐那架势,应是存了与慕容公子结亲的心。 虽说只是私底下极隐晦的事儿,对名声没什么影响,可到底是有心思的。 这件事儿对于整个盛京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 所有人的目光依旧是紧盯着紫禁城的。 一直到午时都过了,圣上似乎才依依不舍地将钟爱卿送出了宫去。 紧接着,一个时辰之后宫里便出了旨意。 钟府的人跪了一院子,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大将军钟天涯,克己奉公,英勇章显……” “着,令教习皇子骑射武艺,以结师生之谊。” 前面一大堆都是些官话套话,钟安毓一个字也没去听,直到后来的那一句,她整个人都懵了。 师生之谊!这不就类似太傅一般的帝师么? 当朝不及前朝重文轻武,但文路总会更加艰难也更受尊崇一些。 如今圣上这道诏书虽没有明着封为太傅,得天下敬仰,但也明着点出了钟将军与皇子们有“师生之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哀求 说得再明白些,那就是没有封号却有实质的师生情谊。 而且最厉害的是,与太子太傅只为太子一人老师。将来若旁的皇子继承大统可是要受了连累的。 可钟天涯这个却不同,圣上的意思,摆明了是教习所有皇子武艺,将来无论谁人继承皇位,钟家都受益匪浅。 这样看来,没有封号,却有不尽的实质好处。 宫里的下人都是懂风向的,尤其是伺候在皇帝身边儿的人,大太监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菊花儿,分外和气地上前恭贺:“大将军万福,这可是泼天的好事儿呐。” “公公辛苦。”钟天涯不似乎旁的臣工圆滑,表情上还有一丝身为武将的僵硬局促,但到底是有这个好意在:“先喝口茶吧?” 大太监也不挑剔,笑着说:“大将军请茶老奴原不该辞,只是要早些回去禀告,以免圣上挂心。” 钟安毓若有所思,一眼就瞧见钟安敏摸了摸鬓角似乎要上前说话,她神色一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笑着递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既然如此,爹爹也不便阻拦公公,这些都是爹爹和钟府的心意,请公公吃茶。” 大太监笑着收了:“那老奴就不打扰了。” 钟安毓看过去的时候钟安敏一脸憎恶地盯着她瞧,她可懒得理这位二妹妹。 说到底,想要露脸儿也得有这个实力。 玉夫人最近走老夫人处走得很勤,她已经听说过了,想来祖母的身子到底不若前几年硬朗,府里有些琐碎事情在钟将军回归之后还是酌情交给了玉夫人打理。 可府里亏空严重那是持续了好些年的事儿,钟安敏再怎么样,也不能像钟安毓这般随手能拿出银子来打赏。 两个小辈之间的火花,老夫人玉夫人和钟将军都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几个人都是各有心思。 尤其是玉夫人,她思量了好一会儿便分外亲热地走过去扶住了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媳妇送您回院儿吧。” 老夫人盯了她一眼,也没有拒绝,两个人并身边儿的丫鬟仆妇一道去了福寿苑。 钟安敏哼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毓儿,来书房。”钟天涯吩咐。 不多时,书房里已经摆了茶,白色水汽裹挟着阵阵茶香在空气里飘散。 钟天涯率先开了口:“这是圣上给了咱们家大恩典。” 钟安毓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嗯。” “学塾之事我今日会同林大人提,也跟圣上透了些口风,想来这诏书之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你不必忧心。” 钟安毓没什么意见,显得分外乖顺。 “至于你的亲事。”钟天涯有些迟疑:“如今咱们家的情形不同,想另挑个好的,也不是不行……” 钟安毓袖子中的手指莫名一紧,脸上却轻笑着:“倒是无妨。” 钟天涯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爹爹并不需要你为了我,或是为了家族牺牲你的幸福。不过你若当真选了慕容煜……那便定下了。” 他想了想:“如今此子正当科考,上门相看之事,只怕要等考试结束。” “好。” 福寿苑儿里头的玉夫人此时此刻也打着同样的主意:“老夫人……” 她恳切道:“敏儿是您瞧着长大了,如今将军得了圣上青眼,敏儿的亲事可要比从前好上许多,正当顾着这个机会好生定上一门。” 老夫人点了点头:“甚好。”她虽说凡事利益为先,但钟安毓若能嫁得好那就最妥当不过了。 她转眸问玉夫人:“你有什么属意的人家?” 玉夫人是眼睛里都是明晃晃的天光,声音里也带着些激动来:“将军既是未来帝师,若咱们敏儿能嫁入太子府……” 老夫人眉头紧皱:“太子?太子非但有太子妃,能上玉碟的侧妃都只剩一个位子了,你觉得咱们争得过?” 玉夫人急了,也顾不得称呼了,径直道:“婆母!有何不可的?敏儿模样才情都还不错,如今将军又教***殿下武艺,有师生情谊在,自比旁人更胜一筹!”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久居上位的气势之下,玉夫人终于清醒了些,连忙退后两步跪了下来:“老夫人!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只盼着她千好万好,求您体谅妾的一番拳拳之心!” 老夫人目光一朦,似是想到了什么,长叹口气,将手虚抬:“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心思?” 一旁的嬷嬷将玉夫人扶起来之后,她继续说道:“你可真真是糊涂了。” 玉夫人有些不甘地抬眸看她。 “你说的那些老身又岂能不懂,可太子乃是未来储君!”老夫人低声说着,眼里的光芒带着些精明与诡谲:“敏儿是我瞧着长大,我自不会害她,咱们钟家再咱们厉害,那也是个没有子嗣的。除非招赘一个,否则,敏儿她们两姐妹嫁出去之后,便没了延续。” 她目光如电:“试问,太子如何会宠信一个没有母族的女人?你一个当娘的,就真的愿意让女儿去做个没有名分的侍妾?” 玉夫人身子一软,坐倒在了地上,她垂眸,手将帕子攥得生疼。 是啊,若是甘心让女儿去做个侍妾,博一个没有人知道的未来,那她自己又何苦这么拼命地想要做这将军府继夫人!? 老夫人看她似乎是懂了,也不逼着,和缓了声气儿:“你且安心,老身是她亲祖母,是绝对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儿的。” 玉夫人咬了咬牙,神色发了狠,她膝行几步一把攥住了老夫人墨绿色的裙裾:“婆母,妾身虽做过错事儿,但已经幡然醒悟,如今不求您能似过去一般待我,可妾身求您最后疼一疼敏儿。” 她眼里带着希冀:“好人家必定会在意她庶出的身份,求婆母能对将军美言几句,将妾身扶正……” 老夫人神色里咻然露出探究。 玉夫人眼泪汪汪的磕着头,砰砰的声音听着就疼:“求求您了,将军便是回来也不肯多与妾身亲近,妾身只求个名份,好让敏儿能得个好人家。” 第一百二十章 你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听了,额头的经脉突突地跳,发火也不是,应下也不是。 毕竟自己也是个做了母亲的人,钟安敏还是自己的亲孙女,对曾玉瑶此刻的心情倒是有些理解。 过了好一会儿,整个屋子里只听得见砰砰地磕头声,梁嬷嬷眼瞧着玉夫人面前的地面儿上出现了殷红的血迹,她只得压低了声音在老夫人耳边进言:“主子,再这么下去,仔细出个什么好歹。” 老夫人给了她一个眼色,梁嬷嬷忙不迭地上前将人扶住了。 玉夫人抬起头来,惊喜道:“老夫人,您答应了?” 老夫人神色冷厉地看着她,直将她一头冷汗都看出来,汗水落在伤口上疼得钻心,玉夫人却是半点儿都不敢言语。 “老身只能去同将军说道说道,至于他肯不肯,儿大了也不由娘。”她终究是说话了。 玉夫人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再纠缠下去只怕面前这位婆母要发怒,只得强撑着笑容点头:“好、好,您但凡肯替妾身说两句,妾身便满足了……” “下去吧。”老夫人皱眉闭上了眼睛。 “是、是!”玉夫人不敢耽搁,由着小丫鬟搀出去了。 梁嬷嬷走回房间的时候,看见熏香袅袅中,老夫人闭着眼眸,眉头紧锁似在思量着什么。 她不敢打扰,径直将伺候的小丫鬟统统撤了出去,又恭恭敬敬地站到了旁边儿守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老夫人从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抬眸瞧见了身上新披的毯子和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问:“什么时辰了?原是想着些事儿,竟睡了过去。” 梁嬷嬷上前扶着她站起身来,柔声应道:“您素日里夜不安眠,方才睡了一刻钟,也是好的。” 老夫人苦笑了一声:“本不想再管那么多事儿,如今,将军也出息了……当年呐,他那么倔强,若肯听我的话多纳几房妻妾,总不会像如今一般连个儿子都没有。” 梁嬷嬷听主子似在诉说将军的纳妾之事,可她明白得紧,主子想感叹的,不过是将军总是忤逆她的意思罢了。 “老夫人。”梁嬷嬷劝道:“将军离开盛京好些年了,奴婢瞧着,他已是比当年沉稳内敛了许多,您这次若是进言,也是为了二小姐好,想来将军也会体谅,说不准就应了呢?” 老夫人没有说话,梁嬷嬷扶着她出了屋子,内心难免有些忐忑,也怕说错了话遭了主子嫌弃。 “走吧,现下就去找他说。”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挽了,掖进了袖子里。 儿孙自有儿孙福,在她心里,将军会否同意,要不要采纳她这个母亲的意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安毓回到自家的院落后不久,便听闻老夫人去了书房。 春杏相熟的下人她身份不高,再者,将军母子说话的时候也将所有下人都打发在了外头。 整个钟府没有人知晓她们说了些什么。 只有春杏皱着眉头在她跟前儿郁闷:“老夫人刚和玉夫人说了话儿,连二小姐都没听见。这一结束就赶紧去找将军了,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压低了声音说:“奴婢还听福寿苑洒扫的下人说,她远远儿地瞧见过,玉夫人出来的时候额头上包着帕子,只怕是伤着了!” 钟安毓翻书的手一顿,心里琢磨着,之前举家接圣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么见了一面儿就受伤了? 老夫人也没道理责打她啊? 不过这事儿暂时也不好过多猜测,钟安毓只能先行压了下来。 “后来如何了?祖母有没有出来?” 春杏点点头:“半炷香的时辰就出来了……那院儿的表姐瞧着了,老夫人似乎脸色不太好,具体奴婢也没亲见不好详说。”春杏看了钟安毓一眼:“小姐,奴婢常年囿于府宅不知道您与将军的相处,但您和将军在北境边城相依为命十数年,关系自然是好的。您若有不解的地方,何不直接问将军?” 钟安毓沉默了一瞬,抬手将书本合上了,淡淡道:“祖母和爹爹都是长辈,她们所说的悄悄话儿,但凡与我有关的,爹爹断然不会瞒着我,若是旁的事情,他没说,我再去问反倒尴尬。等等看吧……” 翌日,玉夫人等不及去求见老夫人,后者给她的话便是叫她等等。 老夫人也没见她,大清早就吃了个闭门羹。 消息传到钟安毓的屋里时她都有些惊讶,春杏绘声绘色地说着:“小姐,您可不知道,玉夫人在半道儿上遇着了二小姐,大约是她心情不好,最后二小姐是哭着跑回海韵园的。” 钟安毓略听了一遭就有点儿兴趣缺缺,头也没抬地问:“将军呢?可回来了?” 春杏一愣,看了下天色:“将军今日一大早就进宫去了,想是熟悉环境吧?” 天下皆知,今日是钟天涯这个新上任的帝师头一遭进宫认路的日子。 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未来帝师也不过是个名头,实际上一旦开春,北羌又一次寇边的话,钟大将军依然会第一时间就被派了出去的。 “嗯。”钟安毓点点头,压下心里那份焦虑。 她头前儿曾拜托过自家老爹,给皇子们上课的时候瞧瞧三殿下越子钦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还好,午时刚过他便回来了。 钟安毓一得着消息就径直朝着书房去了。 “爹爹。”她一迈进门便喊了声。 钟天涯抬眸看了她一眼,也不废话:“他不在里头。” 钟安毓脸上希冀的笑容顿时崩了:“爹爹,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今日见我的几位殿下里并没有四殿下越子钦。”他语调沉稳地又看了她一眼。 “……”钟安毓眼底有些惊疑不定,一时担心他是不是伤情反复所以连课堂都不能去了?还是说他只是醒了,但是手脚留了残疾? 毕竟之前那等危急情况,他回程的时候若是从马上摔下来,掉进个什么沟儿,磕碰到什么坎儿也不是不可能…… 钟安毓胡思乱想的时候,钟天涯凝眉问:“你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追踪 “没、没什么。”钟安毓平复了一下心绪,蹙眉问:“爹爹,那怀王殿下是不是受伤所以不能参加骑射和武艺?” 钟天涯睨了她一眼:“我倒说你担心个什么,殿下胳臂腿儿自然是好的,圣上身边儿的皇子也就那么三个,今日太子殿下和三殿下都来了的。至于四殿下似乎是有事儿告假了。” 钟安毓顿时有些无语,自家老爹这是典型的说话说一半呐。 “那他什么时候能去上课?”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钟天涯啧了一声,说:“毓儿,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其实钟安毓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她抿了抿唇,笑着说:“没,只是上次同他一道遇险,几个月没瞧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总要亲眼见着才能放心些。” 钟天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也听说那位殿下长得龙章凤姿分外好看。” 钟安毓听了便有些着急,正想解释的时候,便听面前的老爹说:“不过他几时来,亦或来不来也都不是什么问题吧?” “为何?”她脱口问出来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也对,越子钦是个什么人?那可是个傻子,能在老师处有个名字便妥了,是不是真的去学骑射、学功夫,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钟天涯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忧,安抚道:“我虽不好询问,但宫里能将他的名碟点在课堂上,那自然是健康无恙的。” “嗯……”她点了点头:“那便好。上回我去寻他,还听闻明逸不在宫里,他们素来形影不离,便是要分开,也断断不会走得太远太久。我琢磨着,能到处跑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伤吧?” 其实她也有些不确定,但现下的情况也只能作罢。 “安毓。”钟天涯忽然正色唤她名字。 “嗯?”她蓦然抬头,正瞧见自家爹爹正色地盯着她看。 “你啊,长得越发像你娘亲了。”钟天涯的神色里柔和温煦,又有些缥缈,似乎并没有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见了那些久远的回忆,以及回忆中的人。 钟安毓有些意外,多少年了,素来沉迷于征战的爹爹,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如此? “爹爹……”她出声唤他。 男人很快回神,叹了口气:“你今年初将将回盛京,虽拜祭过你娘亲,却也没去寺庙点个祈福的油灯,为父听闻寒山寺颇为灵验,香火极好,你挑个日子也去替你娘亲点一盏,惟愿她往生幸福,平安喜乐,再不复……罢了,你去吧。” 钟安毓从他眼里发现一缕悲伤。 这般铁骨铮铮的男儿,几时有过轻弹的泪?这些年的悲苦与决绝她全都看在眼里。 钟安毓没说什么,福身一拜之后便离开了书房。 钟天涯提笔书写,等停下来时,满篇满页都写满了她的名字——何明雨。 三日后,天气晴朗,有风,宜祈福。 钟安毓坐上马车就去了寒山寺,这地方前世她从未来过,自从重生以后,没来由的对鬼神多了一丝敬畏。 如今酒楼收回了管控权,爹爹又给了许多金子,所以手里不缺钱,小手一挥便打赏了一大笔。 所以哪怕她是头一回来,便也被安排去了后山独栋的院落。 “施主,您的斋饭。”有僧人敲了门,将丰盛的饭菜端了过来。 钟安毓道了谢便招呼小柒和春杏坐一起用饭。 小柒是和她在北境野惯了的,无人在的时候都是这般做派,春杏却是在盛京长大的,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现下被小柒强拉了几次之后倒也坦然了许多。 “小姐,这斋饭做得可真真是好吃。只是这么多哪能吃的完?”小柒皱了眉。 春杏瞧了瞧七八盏菜,尽是些好材料,连少见的竹荪都有,也开了口:“我从前也常伺候着玉夫人过来,倒是没这么多样,想来小姐捐得多些,虔诚些吧。” 钟安毓看了她一眼,告诫:“不管如何,诚心才是最要紧的,若当真花银子就能吃,那去酒楼岂不是更多?” 春杏便笑着住了口,等用过饭之后丫鬟们将剩下的都打包准备带回去。 她走到窗边儿朝外头瞧。 这栋小楼在坡上,四下里的风景一览无余,此刻微风习习绿叶成荫,叫人心情愉悦。 也不知看了多久,钟安毓思量着灯油也点了,菩萨也拜了,到时辰回府。 正想招呼小柒,却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钟安毓眉头一皱,闪身站在了旁边儿,果然,下一瞬钟期就朝着这边儿看了过来。 钟期习武,也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方才这么直勾勾地看他,必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钟安毓虽不惧他,但她现下可没带武器。就连平日里塞在绑腿里的刀子,也因为是替过世的娘亲祈福而搁在了家里。 她抿了抿唇,立时就决定先不管他,左右他现在已经是去了京郊大营做了个什长罢了,虽听闻他做得不错要升职了,可这般小的势力短期内也不会对钟家有什么影响,犯不着去触他的霉头。 正想提了裙摆快些回府去,眼角的余光竟然又瞧见个熟人! 玉夫人曾玉瑶鬼鬼祟祟东张西望地沿着钟期方才走过的路前行。 钟安毓的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了! 这是个什么组合!? “小姐,您怎么了?”小柒打理好包袱转头瞧见自家小姐的情绪似乎有些阴晴不定,担忧地问了一句。 钟安毓这会儿脑子都有些懵逼,也顾不上许多,一拍小柒的肩膀吩咐:“我没事,你带着春杏在这儿等,千万收拾妥当了。” 话罢就推门出去了。小柒一脸疑惑地在门口问:“哎!小姐,您几时回来啊?” “候着就好,不必来寻我。” 钟安毓跑得飞快,她记忆力不错,钟期与玉夫人许是为了避免有人瞧见她们的行踪所以并未走道路。 面前的草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钟安毓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她们的落脚点。 那是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楼,掩映在绿树青草之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看了他的身子 钟安毓发现,这地方若是不仔细找,必定无人能发现。 她躲在一棵树的背后冷眼瞧着,原以为她们是要商议什么针对钟府的幺蛾子,却不料,玉夫人一到跟前,钟期就笑着张开了手。 玉夫人娇笑着挤进了他怀里。 再然后,钟安毓便目瞪口呆地看见他粗暴地将人扛了起来推门走了进去。 她脸上的表情相当之精彩…… 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钟期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会对玉夫人年近三十的身子有觊觎。 她有些不信,或许方才的事儿只是假象呢?或许她们在里头正商量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钟安毓咬了咬牙,壮着胆子靠近了许多,终于听见了里头的声音。 淫词艳语,婉转娇啼,作为一个前世今生都没经验的小姑娘,她不负众望地脸红了。 钟安毓有些慌,后悔自己莽撞了,急着跑路的时候竟然十分没有水准地踢中了一块石头。 声音不大,可她心下却是一沉。 钟期的武功极好,他在这等时候未必能听见她刻意放轻的步子,却绝对会听见这突兀的声音。 “谁!” 好在钟安毓此刻已离灌木不远,这声音一出她便当机立断地扎了进去。 钟期气急败坏满眼杀意地开门跑了出来。他此刻正穿着衣裳,胸口零零星星都是粉色的痕迹,显然方才正渐入佳境却被人给打断了。 钟安毓毫不怀疑,但凡被他抓着了人,无论是谁,必定要留下命来。 但她一进了她草丛就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原路返回是一定会出事儿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趁他还没追过来,从石板路跑。 没有痕迹便不容易被发现! 但缺点也很明显,若是跑得不够快那是肯定会被瞧见的! 钟安毓慌不择路地跑了半盏茶的时间,忽然瞧见前方有一处屋舍。她也来不及细想,直接就跑了进去。 钟期追到屋门口,骤然听见草丛里有声音,他眼眸一沉,面目狰狞地走了过去。 他与玉夫人偷晴的事情,那是绝对不可以见天日的!不管是谁,都必须死!只有死人才能彻底地闭嘴! 正当扒开草丛一拳打下去的时候,一个黑影“唰”地一声蹿了出来,越过他的身影就朝着远处房舍跑去。 钟期一愣,回头看时候,目光所及的是一只黑色的猫,这猫身形颇大,此刻正回头好奇地看他。 钟期收了手站直了身子,他长吁了口气:“什么啊,竟是猫?” 这寒山寺宝刹里头轻易不会圈养宠物,方才那“人”靠近的时候他也没听见声音,这是寻常人根本做不到的。 可要是那“人”是猫,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钟期暗自庆幸的时候也有些埋怨自己太过谨慎了。 等他离开之后,那猫咪轻巧地跳上栏杆,大喇喇地从半开的窗户缝里钻了进去。 而此刻的钟安毓正在屋子里面,这处地方分外大,装饰也是古朴典雅,周遭的多宝阁里放满了珍奇古玩,而另一侧则是一个高大的书柜。 钟安毓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未曾收拢的字画,抬手沾了沾,墨迹半干,显然这屋子里应该是有人的? 她皱了皱眉头转身想走,可想起钟期此刻说不准就在外头等着…… 没有匕首也没有刀,出去一定是个死! 钟安毓定了定神,侧耳细听的时候,发现里屋似有潺潺水声?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同主人家打招呼的时候,一只猫咪从一旁跳了下来,吓了她一跳。 “进来吧。”里头一个声音说道。 钟安毓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懒洋洋的猫,有些不确定是在叫猫还是发现了自己而叫她进去。 她想了想,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 里头满是水气,氤氲的露天池子旁边儿放了一套衣裳。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地抬头,就瞧见一个男子光洁的后背。 他似是正要起身,完美的蝴蝶骨,劲瘦的窄腰,如玉的皮肤…… 钟安毓脑子里顿时就想到了方才在钟期屋外听见的喘息和低吟,霎时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 她血红着脸用最快的速度转过了身子,钟安毓完全相信,但凡迟了一秒,鼻血估摸着就喷出来了…… “……” “对、对不起。”钟安毓抬着下巴,她怕低下脑袋鼻子里会淌血,着急忙慌地解释:“我不知道你在沐浴,而且、而且是你叫我进来的……”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她太过紧张,以至于没注意到此人的声音分外耳熟。 “……在下方才是在唤猫。”声音出现的时候,已是到了耳边。 钟安毓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只觉得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薄怒。 她仔细一想也对,好好地洗个澡却被个女子看光了身子,虽说只是背,但到底是有碍清白…… 钟安毓皱了皱眉头,思忖着他应该已经穿好了衣裳,转脸一瞧,少年不但穿好了衣裳,连幕篱都戴好了…… “淮安公子???” “嗯。”他的声音很轻,也没看她,怀里抱着猫缓步朝着外头去。 她脑子有些懵了,看了一圈儿这温泉,连忙抬脚追着他出去了。 “我、我可以解释!其实我当真不知道这里的是你!” 淮安公子落了坐,目光似乎在盯着她瞧,声音里带着讥诮和怒意:“这么说,若换了旁人,钟小姐便能看得心安理得?” 钟安毓耳根都红了,听了他这话难免也有些生气:“那公子想要如何?这看都看了难道要我自戳双目?” 他不说话了,只是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儿的毛发。 钟安毓这会儿冷静了下来,又有些后悔,本就是自己闯进了人家的地方,还看了人家清白的身子,这会儿却似个渣女一般叫嚣,着实不该。 “对不起。”她垂眸:“若淮安公子觉着生气,便是打我骂我都使得,我绝计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淮安公子却是莫名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的猫儿被外头一个人吓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何相问 钟安毓心下一凛:“若无意外,那个人是来找我的!”她攥紧了手心:“我这就出去。” 钟期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当年的恩人,看着长大的义妹,说杀就杀了。 若当真被他追来了这里,淮安公子文章了得必定手无缚鸡之力,且这儿刚巧也没有任何仆从保护,若她贪生怕死只怕会平白连累了无辜。 钟安毓下了决心,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敢问公子,此处……是否有什么兵器。” 男子扫了一圈儿,没有说话,钟安毓不免有些尴尬。 这一看就是个书房加露天浴池的组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兵器…… 罢了,她拉起裙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是那钟期凶猛,她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方才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男子轻笑的声音。 她回头一瞧,淮安公子手里抱着猫儿正轻轻抚摸,那比寻常宠物大了许多的猫儿一脸享受地卧在他怀中。 “不知公子为何发笑。”钟安毓皱起了眉头,虽说钟期会过来也是她引来的,可她此番出去也是为着他的安全着想,他竟在背后发笑? “不必去了,他已然走了。”男子一挥袖子,猫就跳了下来。广袖舞动,即便他带着幕篱,也显得别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 “……”钟安毓愣在了当场:“公子……又怎知道?” 她此番分外谨慎,唯恐遭了钟期或玉夫人埋伏,所以方才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细细查看过,这屋子里唯有淮安公子一人,而且他方才确实在沐浴。 能有什么能耐可以让钟期离去!? “坐吧。”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虽瞧不见表情,但钟安毓能听出轻松之感。 她抿着唇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坐到了矮几的另一边。 “姑娘喜欢龙井亦或是碧螺春?”他轻声问。 不似旁人一般唤她钟小姐,却用了姑娘二字。 淮安公子的声音并非是温润的,而是带着些低沉,钟安毓听在耳中总会同当年那个清风霁月的人重合在一处…… 虽已隔世,却委实有些令她喟叹。 “但凭公子,我从来是个不讲究的,再好的茶,也不过是牛嚼牡丹不知趣处罢了。” 淮安便也不说话,只拿了茶具点茶。钟安毓这才发现那桌子一旁有个小炉子,方才水便一直温着,他调了火候很快便沸了。 钟安毓不错眼地看着他的幕篱,手指动了动,眼里的好奇越发浓重。 “小女子有个冒昧之言,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淮安公子低着头,手上未停,声音清淡:“你既问出了口,自是想知晓的,又有何当不当问的?” 他抬眸的时候,钟安毓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带着幕篱的男子,就好似能透过纱巾将她的看个通透一般。 “你问吧。” 她心尖微颤,轻吸了口气:“公子为何要戴幕篱不肯与人相见?” “之前不是已然知晓缘由了么?”淮安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地又再问这一遍?” “身有疾?”钟安毓摇了摇头:“我瞧着公子中气十足,可半点儿也没有病弱之感。” 淮安公子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眸,好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钟姑娘为何关心在下的容貌?” 钟安毓自己都愣住了,是啊,她为何想知晓他的容貌? “兴许、兴许是因为公子的声音?”她目光有些闪躲,低头摸了摸袖中的手指。 淮安公子不以为意,淡淡道:“听闻,将军曾着人去了丞相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坊间皆言,钟将军似是有意与慕容丞相结亲,钟小姐说,是与不是?” “……”钟安毓眼皮子微微垂:“我原就觉得不过是小事,爹爹也并未大张旗鼓,却不知道坊间竟然有流言了。” 淮安公子好似没听出她言语里的质疑和试探,径直道:“将军此番征战威武,百姓爱戴,自然多关注些。” 钟安毓正等着他问更多的,却不料他停了…… 室内没有了话语,只剩下男人倒茶的水声。 她偷偷觑了一眼,最后忍不住先开了口:“公子……觉得慕容煜其人如何?若亲事是当真的,又是否合适?” 钟安毓问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对方与自己不过两面之缘,加上这次也仅仅是第三次见。 这样困扰她的问题,她没有问小柒,没有问钟天涯,却偏偏问了这个人。 思来想去大概也是因着他的声音?又或许是因他被自己看去了春光? 钟安毓耳根子红了,想站起来又觉得突兀,飞快地说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回答我这言语,不过是未及细想的狂言,做不得数!” 淮安看她神思涌动心绪不稳的模样,却是像个独钓寒江雪的孤独钓客一般沉稳。他不慌不忙地将点好的茶放到了她跟前。 茶香袅袅,清香氤氲的雾气消散了她心下些许的慌乱。 “你是想问我,你同他是否合适?” “……” 淮安端了茶水,微微撩起凝白的幕篱抿了一口,掀动的纱布微晃,露出花瓣一样柔软清润的嘴唇和白皙胜雪线条优美的下巴。 他从里到外透着奇异…… “看来默认了。”淮安公子姿态优雅地放下了茶盏:“若你当真对他一心一意,觉得他就是你的良人,又岂能心怀这般疑问呢?” 钟安毓心脏没来由地一点钝痛…… 他说的,应该就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心下烦闷的因由吧? 可是…… “我自然愿意嫁的。”就好似想说服自己一般:“论家世,论容貌,慕容煜乃是盛京里上上之选。而且、而且人人都知晓他心悦我。” 他日日送礼,便是没有说破,可总能透出些风声来。 “这般的郎君,试问京城又有几个女子不愿?” 淮安的声音冷了下去,带了不太明显的讥诮:“是么?就因着旁人喜欢他,就因着他送了你礼物?” “钟大小姐。”他微微倾身,幕篱在眼前晃动,那双瞧不分明的眼睛,就好似能看透她的心:“那些礼物,你可都喜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抵还是心里不甘 “……” 淮安看着她眼底的惊诧与迷茫,轻笑了一声,继续追问:“你只说旁人喜欢他,那你呢?你可喜欢?” 钟安毓随着他靠近下意识地朝后头缩,他温热的呼吸似乎轻轻吹动了面前的幕篱,没来由地叫她红了脸颊。 “你……关你什么事!?”她慌乱地站起身退后了两步,任谁都能瞧出她眼里的戒备。 淮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浅笑着道:“话是你问的,答与不答却在我,如今我已经回过了你。时辰不早,钟姑娘可自去。”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还能同他说什么,一转身走到门口,到底是回眸问了:“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话?” 淮安公子右手虚握支着下巴,声音一如午后的日光,却偏偏带了几许轻佻:“兴许是因着你我的关系?” “毕竟是看过了身子的……” “砰——”关门的声音又大又突兀,钟安毓的慌乱从门外传来。 “这、这是个意外,本小姐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公子也不需忧心您的清白!” 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在了外头。 淮安公子歪了歪头,轻声呢喃:“真真是个薄情的,看了身子就想赖么?” “喵呜——”他微微侧目,猫儿在窗旁的阳光里伸了个懒腰。 “做得不错呢。” …… 钟安毓回去的时候,小柒和春杏都乖乖地待在院落里头。 “小姐,您这是去了何处,这么许久?”小柒虽看她回来了放松了些许,但到底是担心的。 可方才发生的事情钟安毓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她掩饰地咳嗽了一下:“是去拜访个朋友,如今要说的都说完了,该回去了。” 小柒和春杏虽好奇,但自家主子既然没有直接说,那必定是不能言说的秘密了,她们自然也不能再问。 几个人收拾收拾,谨慎地从山的另一边离去了。 等回了府门之后足足两个时辰,玉夫人的马车才缓缓而归。 春杏说起此事的时候,小柒撇了撇嘴:“要我说啊,玉夫人嘴里讲得漂亮,是为着钟府祈福,谁知道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她笑里发冷地冲外头努努嘴。 “瞧瞧,她可是初一十五都去上香的,咱们小姐难得去一场,同一个寺庙竟然还没碰上。” 春杏没小柒胆子那么大,她瞅了一眼自家主子淡漠的表情,连忙拿胳膊肘拐了拐她。小柒就住了嘴。 钟安毓似有什么心事一般,不过方才小柒和春杏的动作她也是注意到了的,便勾唇一笑:“我们去佛寺的事儿,原就觉着没必要宣扬,现如今,你们俩都给我守口如瓶。” 她神色认真,算是下了死命令了。 春杏和小柒都清楚自家主子的性子,那玉夫人必定是有什么事儿的!两人闻言也收了玩笑的神色躬身领命。 钟安毓想了一夜,第二天脸上有些憔悴。 小柒替她梳妆的时候分外担心:“小姐,您睡不着,可是因为之前在佛寺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 钟安毓看着铜镜里昏黄的容颜,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又岂会因着旁人三言两语而失落?” 小柒心下一惊:“有人……同您说了什么话?” “不重要。”她不想说,只是摸了摸光滑如玉的脸颊:“大抵还是我心里不甘罢了。” 原只想着为了护持家族,便将自己嫁了。 可如今想起淮安公子的话,又想到那日爹爹所言。 她微微侧目,视线落在了那个红衣娃娃上头。慕容煜送了她那么多东西,可放在她桌上,留在她心间的却是这娃娃,这海棠,这杏花。 他总觉着自己喜欢,便挑了送她,却从没有去想过她喜欢不喜欢。 一如自己总觉着是为了钟家好,而接纳了这桩婚事,爹爹却说钟家不需要…… “我在思量,若当真嫁了,岂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慕容公子一生?” “小姐,您在说些什么呀。”小柒的想法到底是寻常人,只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姐您龙章凤姿,值得最好的郎君。” 她一面笑,一面替她将一支漂亮繁复的珠钗斜斜插了。 太过素淡的妆容得了浓墨重彩之笔,便忽然显得端方起来。 钟安毓瞧着,却是不喜,她从来素淡简单,不过是回了盛京,才开始学着大家闺秀那么打扮。想讨好庶母,讨好姐妹,讨好祖母甚至其他的名媛。 可山里的玫瑰被罢了刺,便不伦不类很快枯萎。 “小姐,慕容家虽没下聘,也暂时没能详谈,但奴婢琢磨着,将军既然应承了您,那绝对能妥帖的,您只消好好备嫁便是。”小柒指着钟安毓头上插着的孔雀珠钗说:“这个,是盛京城最时兴的款式,您前两天吩咐买的,还挺好看的。” 钟安毓又看了几眼,心下却越发不喜,干脆伸手将它抽了下来,抬手就塞进了小柒掌心:“你觉着漂亮,那我便赏给你了。” 小柒一惊,连忙推脱:“别啊小姐,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哪能要您的东西。” 钟安毓也不松手,目光在妆奁盒子里梭巡,最后挑了一枚简单的白玉簪子:“我倒觉着这玉簪不错,既简单又大方。” 她摸了摸簪子尖端:“最最要紧的是,危急关头也能当个不错的武器。”金和银都太软,倒是玉石实用多了。 小柒无语地看看她挑选的玉簪,又瞥了一眼她裙子下绑腿的方向。 敢情她家小姐连这种时候都当要上战场呢? “簪子你收着,说赏给你就赏给你的。”她笑着站起身来:“我一个大将军府的嫡小姐,莫非还不能给自家心腹些许首饰了?” 钟安毓冲小柒眨眨眼:“别担心,本小姐现在不差钱。” 小柒好容易扯出一抹笑,心里使劲吐槽:您是不差钱儿了,可您这么素净,赏咱一个如此贵重的簪子咱也不能戴啊,那不就是越矩了么? 她当然不知自家苦逼小跟班儿的心理活动,只要收了便好。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元宵邀约 钟安毓但凡是有了想法,就径直找到了钟天涯。 爱女心切的钟将军自然没有什么,不过却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场:“毓儿啊,你可想明白了?爹爹虽去同他家商议过,但好在慕容家也没有应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 他深深看了女儿一眼:“此事不论如何,慕容煜必定是心有想法了,为父以为,你决定后就得同他说清楚。” 钟安毓微微敛眸:“女儿明白。”她抬眸对上钟天涯的目光:“到底是我动摇了才引来这场误解,慕容丞相与爹爹一文一武将来也须得在朝堂共事,自然不能有龃龉。” “你懂得就好。”钟天涯松了口气,旋即又摸着她耳后的墨发出了会儿神:“还是爹爹不好,若是能护好你那苦命的娘亲,你的婚事如今也不必自己去张罗了……哎。” 父亲这样的神色在她长大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再熟悉不过了,带着内疚和痛惜。每当这时候,她总有些无所适从。 钟安毓抬手拉了拉爹爹的袖子,抿唇而笑:“父亲,女儿长大了,也懂事了,再不必您过多的操劳了。” 从今往后,爹爹的一生,就换她来守护吧。 这一年,有了科举一事,整个冬日似乎也没有那样难过了。 元宵灯会,就连大将军府这么个无人敢结交的纯臣家中竟然也收到了帖子。 钟安毓拿起慕容煜那一封,是邀请她去灯节的。她默然半晌,拒了…… 若是见了慕容煜,不提拒婚一事她心中难安。 可提了,又怕影响他半月后的科举。思来想去,只得称病。 春杏与小柒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之前分明还好好的,每日里慕容煜的礼物都收着,可去了一趟佛寺之后,虽没有直接拒绝,可也再没有收过。 小柒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小姐,可是慕容公子送的礼物有得罪到您的地方?” “没有。”钟安毓叹了口气,也觉得这么拖下去不成。她抬眸:“明日起,他若再送来,你便说是我的意思,总送这些耽误了他科考的心思,叫他不必送了。” 小柒应了声,心下依旧疑惑。 钟安毓转头看了一眼另一件儿东西,却不是帖子,而是一个信封。 她拿起来问:“这是个什么?” 春杏上前一步:“这个是同慕容公子的帖子一道送来的,奴婢就一并拿来了,奴婢估摸着,该是那个神秘的送礼人吧?” 钟安毓本想直接丢掉,可鬼使神差地,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个娃娃。 她沉默了半晌,抬手打开了信封。 里头是一纸素笺,上头用漂亮的瘦金体写着字。 她一眼看完,好看的眉头越皱越紧。 小柒和春杏都意识到自家小姐的情况不对,连忙走过去询问:“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钟安毓将信笺团成一团:“这封信你们都不许漏给任何人知晓,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小姐?”小柒脸上的担心浓得就像化不开的夜色。 钟安毓自然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很是让人担心,可事关重生之事,她不得不隐瞒着两个小丫头。 她放缓了语气,连神色也松了下来:“不碍事的,没有任何危险,我估计会在一个时辰内回来,若我没回来或者当真遇到什么事儿,也会叫黎嫂子派人过来报信的。” 小柒一听提到黎娘子和黎叔,这才放心下来,她提醒了一句:“小姐若是当真要出去,就先去同黎叔他们说好了再去?” “嗯,我有分寸。”钟安毓点了头。 过了三日,正是元宵节,原本钟府有未来帝师的名分在,今年宫中的御宴是有资格的。 但最终却是钟天涯自己去的,老夫人年岁大了,是真的蔫蔫的,至于玉夫人和钟安敏想去,奈何一个是没资格,另一个是没有长辈领着。 寻常这样的情况,大可以由亲近的官员家眷一并带去,可钟天涯是个纯臣,相熟的官员又都在北境,再者,不带家眷也是他自己禀告的圣上,所以就没人说什么了。 等父亲走后,钟安毓像老夫人请过安就出府去了。 临行前嘱咐小柒和春杏留守好院子。 小柒立马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她这般明显地在门口吩咐,自然是转移一部分注意力在府中的院子里。遂点了头:“小姐您独自在外注意安全。” 钟安毓点点头,目光看了看裙子:“匕首我带着呢,但凡是有人想对我如何,我必定毫不犹豫地戳死他!” 经她这么一打岔,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就变了,小憩笑得花枝乱颤:“那我得可得叫那贼人多多注意安全了。” “嗯。”钟安毓笑着拍了拍小柒的肩膀:“回去吧,做好宵夜等我。” 她没叫车子,不久之后便走进了元宵节热闹的人群中。 钟安毓猜的不错,自己这样从侧门偷偷离开虽说可能避过了外头的眼线,不然慕容煜要是知晓自己称病却独自离家肯定会生气。但府中的人却是避不过的。她一出门儿就被人盯上了。 好在元宵节人很多,钟安毓七拐八绕很快就把人甩掉了。 她站在巷子口看着尚未黑尽的天色和亮眼瑰丽的灯火,心里的那一层忐忑也渐渐消失了。 钟安毓紧抿着唇一步步朝着约定的高塔走。 盛京城所有的楼宇皆不可超过紫禁城的城墙,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唯有一处例外。 那便是国师佛陀圆寂之前修造的摘星塔。 天朝崇尚佛教,这九层佛塔便是这盛京城,离上天最近的地方。 正因着这关系,此处驻守着兵士,若非权贵或是有大名声的人,绝不可能上得去。 钟安毓就站在塔下仰头看去,佛塔上灯火辉煌,每一层都挂满了灯。 四个孔武有力的戴甲士兵站在入口,虎视眈眈地看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她抿了抿唇走了过去,不出意外就被人给拦了。 “今日有贵客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声音里没有任何表情,一看就不是皇宫里寻常守门的那些守卫。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谁在佛塔邀约? 钟安毓默了默,她从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些兵士是原就有的守卫,只当是那“贵客”带来的人。 所以不由得对其人又高看了一眼。 心下想着:能公然有这等精兵的,大约是某个皇子又或是德高望重的大儒? 当然这样的士兵不管多高的身份自然也不是自己蓄养的,大多来自圣上的恩赐。 钟安毓抬眸从下到上看了一遍这九重佛塔,也没看这些兵士,语气平静地说:“我是受人之约。” 若非天色已暮,她必定能看出面前逆光的两位士兵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 钟安毓安安静静地候着,四个精兵有些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敢动这个身。 正当场面诡异地安静,就连笃定如钟安毓也渐渐变得有些怀疑这个是不是她得罪了谁,所以今日跑来下这个套了? 她身子一紧绷,抿唇琢磨着要开口先行告辞。 “钟小姐。”塔门口明亮的光影里快步走出一个人来。 钟安毓一愣,喉咙里的话生生被这好奇心噎了回去…… “咳咳……”她脸上强行扯了个笑:“您是……” 没有得到回应,那人走到门前冲几个兵士点了下头,这才笑着侧身对她说:“钟小姐,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了。” 若小柒此刻在这儿,说不定还能认出面前这小厮平日里送礼也来过几次。 作为几乎没露面的当事人,钟安毓只点了点头,她今日穿着的,是流行于边塞的胡装。最大的好处,就是一旦遇着什么事情,行动起来绝不会似裙子一样束手束脚。 她略微颔首便从容地朝着里面走去。 这座塔楼里面一如她心中所想一般,木质结构的墙面儿上挂满了经卷,经卷的背后是连绵的木头浮雕,刷上了各色的漆,瞧着明艳而庄重。 钟安毓拾阶而上,墙壁每隔不远就有个烛台,此刻点得通亮。 引路的小厮走到了第五层就停下了,钟安毓顿住脚步的时候就听他说着:“钟小姐,这塔楼小的只能领您走到这儿,余下的层数已不是小的身份能上去的。” 钟安毓皱了皱,那小厮似乎想到了她的疑虑,只躬身道:“您不必忧心,小的会一直在这儿候着,您什么时候下来,小的什么时候全须全尾地送您下去。” 她嘴角抽搐,心下暗自吐槽:要当真有什么事儿,她还能指望一个敌方小厮?! 但到底是已经来了这儿,这会儿冲下去既没了气势,又失去了了解重生之事的线索。 “行吧。”钟安毓吸了口气,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衣角。 提步继续上前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佛塔乃是京城极要紧的建筑,倘若有人想在这儿对自己不利很容易被朝廷发现,再加上自家老爹刚做了未来帝师,虽说只有个名头,但只要脑子还没坏,就断断不会选择在这地方下手。 身后传来小厮提醒的声音:“钟小姐,主人在八层候着。” 这佛塔越是往上就越是小,一开始分外开阔的地方到了第七层已经渐渐变成只有一间屋子大小了。 不过里头的装饰还是分外讲究的,譬如说那些字画和浮雕比起楼下更加生动更加明艳,甚或有了几许云朵图案。 钟安毓看的久了甚至有种飘飘渺渺的错觉。 马上就是第八层了,她脚步顿在了楼梯间,也不知道为什么,神秘人马上就要揭晓,她竟然有种犹豫和徘徊的感觉,就像近乡情怯的旅人一般…… “尊驾,我不知你是谁。”钟安毓抬眸冲着上面说了一句,她微微弯身在绑腿上摸了一把,金属特有的寒凉让她安心了许多:“不过,若您是想捉弄我,还请爽快承认,那么我立马在此处转身,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也请您不要再递那样的书信,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语调里森然的语调足够让寻常人退避三舍。 这话说完之后上头没有任何声音,给人的感觉就似没有人在一般。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她知道对方是个心术高手,他越是这般沉默,就越会激起她的好奇心。 可惜,她不是寻常人,自不能以寻常人心来揣度。 那封信里写着——越子钦在他手中,若她想让他清醒,今日必来此楼赴约。否则后果自负! 钟安毓会将这个与重生联系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 越子钦自生下来就是个痴傻王爷,所谓清醒的意思若不是指他昏过去或者睡过去,那必定就是指的他恢复了心智不再痴傻的意思! 但是!普天之下会觉得越子钦还有清醒一面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除非前世之人…… 她思来想去,忽然觉着这件事儿委实太过奇怪,便深深看了一眼楼上,脚尖一转朝着楼下走。 刚走两步,身后蓦然有了动静!似是有谁正快速接近。 她神色一凛,弯身利落地将绑腿上的匕首取下,另一只手在墙上一拍,借着力道一旋身,轻易地就抓住了对方的肩膀,而握着匕首的手指上有轻纱的触感。 在这一瞬间钟安毓心下一跳,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钟安毓抓着一个白衣男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反握匕首伸进了幕篱停在他的脖子处! “!!!”这熟悉的幕篱? 这熟悉的墨香? 这熟悉的劲瘦腰肢? “钟姑娘,你那日对我做下非礼之事,所以今日想杀我灭口么?” 这熟悉的声音??? 钟安毓目瞪口呆的时候,一只似雪微凉的手轻轻捏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她眉头紧皱,连呼吸都有些重了。 但男人的手极稳,也不怎么用力,只是用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着:“所以钟姑娘是真心想杀我?” “……”钟安毓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 大约是有些紧张的。 淮安的手轻轻用力,缓缓将她的匕首推远了。 他转回身的刹那,她眼眸一亮,另一只手出乎意料地朝着他头上的幕篱戳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北境三杯倒 钟安毓这一下分外快速,想来也是出人意料的,淮安毫无防备下必然中招露出面容来。 果然!那幕篱在这力道之下从他发髻间飞了出去,一双沉静漂亮的凤目便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她几乎失声…… 纤长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忽而带了一抹笑,低醇好听的嗓音带着些许清气划破了沉凝的夜色:“钟姑娘可满意了?” 促狭的意味将她整张脸惹得通红。 钟安毓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吐槽:“堂堂淮安公子可要点脸!”这厮外头罩着幕篱里面竟然还戴面纱! 她瞬间就无语凝噎了。 淮安并未打算消遣她,眼瞧着面前姑娘脸色不祥,便不动声色地朝着后头退了两步。 适当的距离将钟安毓心头那一抹不安和缓了许多。 “今日钟姑娘又多看了些,可否赏脸喝杯薄酒?” 钟安毓一转脸:“没空!”说着就要下楼,淮安补了一句:“还有一桌好菜。” “咕——”钟安毓分外尴尬地捂住了肚子。 淮安浅笑:“就当是在下为方才的失礼赔罪的。” 她一琢磨,左右已经丢了面子,他这么一说,倒是给了她一个台阶。 “既然你诚心赔罪,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接受了。”钟安毓将匕首放了回去,抬头挺胸地朝着楼上走。 墙上有一排烛台,现下统统点了蜡烛,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晚风从大开着的窗口吹进,钟安毓刚坐下,淮安便将一件披风拿了过来。 见她一脸防备,他也不勉强,只给递了过去:“夜风寒凉,在下也不想钟姑娘因我生病,届时,只怕心下内疚日日过去探望呢。”他眉宇微蹙倾国角色的面容霎时染了一丝苦恼。 钟安毓一听直接哆嗦了一下!这样古怪的家伙要当真跑到她面前晃,她也顶不住啊!遂连忙将披风戴了…… 淮安的眼眸微不可查的弯了弯,一撩衣摆在她对面儿坐了。 桌上的菜肴不多,但胜在个个精致,旁边儿照旧有个小炉子,显然是为了等她特意温着菜用的。 钟安毓心下一动,盯着他的眼眸问:“我从遇着你第一面儿就只知道你号淮安公子,你的本名叫什么?” 淮安斟酒的手顿了一瞬便若无其事地替她斟了一杯:“上好的桃花酒,去岁的落雪酿成,你且尝尝。” “你觉得我会随意喝你的酒?”钟安毓一抬眉梢。 淮安公子将酒杯放到她面前,又自顾自斟了一杯,言笑晏晏:“会。” “……”她一时被逗乐了:“你当真是自信过了头的。” “你若喝了一杯,我便答你一个问话,绝不掺假敷衍。”他笃定地盯着她笑。 钟安毓手心捏紧了,他那双眼睛分外明亮,就好似天上的星辰,一颗一颗皆落于其中。更似有看穿人心的力量。 不久,她便败下阵来,抬手就将一杯酒干了,目光炯炯:“越子钦安全吗?” “安全。”淮安抬手又替她斟了一杯。 钟安毓没有问他名字,因为她此刻最关心的便是越子钦到底如何了。 听到回答她神色微变,有心想问他是不是在耍她?说得好似绑架了人一般,实际却半点儿也瞧不出来。 也怪越子钦半年也不肯见她,否则也不能因着这封信跑来赴约啊! 钟安毓死死盯着那酒杯里明晃晃的透明液体,她素来谨慎,淮安没有对付自己的动机。 她在北境从不喝酒,故而少有人知晓,但凡是酒,下不下蒙汗药其实没什么区别。不下药她也能三杯就倒…… 这第二杯酒几乎就是极限,再多就醉过去了…… 钟安毓凝眉深思的时候,淮安也不催促,只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看她,从额头到发丝,到挺翘的鼻子,再到红润漂亮的嘴唇。 少女年岁不大,满脸都带着稚嫩,可因着长年混迹北境战场,即便此刻不说话却也带着一抹冷肃的严正,叫他不由得微眯了眼眸,眼底的温柔恰似塔下江面儿上倒影的灯火。 她再一次举杯尽饮,抬起袖子略带粗鲁地擦干净嘴角的残酒:“你为何今日会将我诳过来?”她语气笃定,已然知晓那信上的内容不实,而且多半只想叫她过来罢了。 淮安起身,站到了窗旁,黑暗中也不知何处一朵火光飞上了天空,“砰”地一声响,巨大的彩色烟火爆开来。紧接着,无数的烟花燃放,将天幕映得美轮美奂。 钟安毓的目光也被吸引,半晌,淮安底底一叹。 “其实,我并不全是诳你的。” 她愣了一下,蹙眉哼了一声:“少废话!原因?” “想你陪我看灯、看烟火。”他忽然张口,说出了一个让她错愕的回答。 “你开、开什么玩笑!?”钟安毓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信任呢?!不是说好了绝不掺假的回答么?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盯着男人看:“我们才见过几次?!” 少年抬手,不经意地撩了一下耳旁鸦羽般的墨发:“应是见过许多了。” 钟安毓脑子有些乱,她张开嘴,问话尚未出口便被他打断了:“钟姑娘,要问,你须得再喝一杯?” “……”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淮安也不恼,信步走了过去,抬手就倒了一杯:“喝么?” 她脑子里翻腾着许多问题,若不能得到解答便不能安稳,可再一杯,她可就倒了! 倒在陌生男人面前!? 淮安声音轻柔,似蛊惑般:“你若醉了,我自当送你回返。当朝太傅同我家颇有渊源,你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他才是。” 钟安毓想起那位当今圣上的老师,的确是个清正之人,他爱惜名声,被他夸过的人极少,却都是极守礼的,面前的淮安公子不巧正是其中之一。 也不知是因为已经喝了两杯酒脑子发热了,还是因为心中的那个问题实在太想知晓了,钟安毓一咬牙将第三杯酒喝了下去。 “淮安公子,越子钦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神秘的第一名 淮安的眼眸里一丝惊讶被钟安毓正巧捕捉到了。 不过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罢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委实太过平静了,平静得钟安毓就要觉得自己的问题太过可笑…… “你说呀!”她凝眉催促。 “你当真想知道?”少年起身。 钟安毓的视线开始模糊,舌头也有些僵硬,她强撑着点头:“嗯。” “其实我……”男人面前的轻纱晃动,他越走越近,一抬手,那面纱便滑落下来。 可钟安毓的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没能看见他的脸。 “什么?”她奋力想要摇头,少年似在说话,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在彻底醉死过去之前,有什么微凉柔软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 她皱眉想说什么,唇齿间却忽然涌入一抹酒香与她交缠。 钟安毓做了个梦,梦见吹角连营,金戈铁马,越子钦忽然出现在北境,她从帅帐走出,哭着扑进了他怀里。 爹爹死了。 小柒也死了。 世上可还有能让她将心停放的地方么? 他拥着她,将脸埋进她脖颈间,声音温柔,他说:毓儿,我来带你回家。 …… 一滴眼泪从少女脸庞滑落,少年微垂着脸庞似有不解。 “主子。”小厮的声音将他从愣怔里拉回。他点点头:“备车,送她回府。” …… 钟安毓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小柒都跑来看了好几次,听见她唤简直高兴坏了:“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她压低了声音数落:“您莫不是忘了自己的酒量?” 她揉了揉有些发闷的头,皱眉问:“怎么了?”这不是好好儿的么? 下一瞬钟安毓一个哆嗦直接就醒了。 “不是!!!我昨天是喝醉了吗?”她回忆起能回忆上的细节,恨不能回到昨夜锤死自己! 怎么能当着不熟的人醉死呢!?最最要紧的是拼着断片儿的风险问出的第三个问题答案,她竟然——没!听!见! “我太难了!”钟安毓捂着头撞着床柱。 “……” 淮安公子几乎神龙见首不见尾,诗会她是断断不会去的,上次在佛寺里撞破了玉夫人与钟期的尖情,她再去佛寺也不可能,第一容易打草惊蛇,第二她一时也没想好要怎么跟自家老爹说。 钟安毓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了。接下来,整个盛京最大的事儿便是科举会试和殿试。 这两场考试因为都在盛京,所以相隔时间不过三天罢了。 钟家没有男丁自然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而慕容煜先前送礼过来被钟安毓要求不必再送后,他倒是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心上人怕耽误了他学习。 就在会试入场的当日,钟安毓就收到了一个礼物,钟安毓正想回绝,那送东西的仆从却说是慕容公子吩咐了的,务必让她留下。 钟安毓不好拂了面子,便叫春杏接了拿回院子 打开一瞧,竟然是个符,旁边儿有信。 “此符是开过光的,保佑你我平安顺遂。” 钟安毓顿时有些羞愧,平安自不必说,至于顺遂自然也包括考试了。慕容煜说的是“你我”二字,显然这符有一双…… 她一时觉得东西烫手,参加科举的分明是他,她未曾想过替他求个顺遂,慕容煜便自己求了,还替她也求了一个。 小柒看在眼里有些动容:“小姐,奴婢瞧着,慕容公子也是极好的。您怎么就拒绝了呢?如今……”她话没说完,钟安毓却知晓她后头想说什么。 如今又如何开口去将他推开? 钟安毓素来自诩心肠硬,可实际上,却再软不过…… “如此,只能看爹爹的了。”她没有松口,心下却有些发苦:“若爱着的,便是他再多的给予,也只有甜。可不爱的为你付出,更多的只有心酸。” 钟安毓闭目将盒子关了,语重心长:“我也知道慕容煜对我好,只是我若为了自身利益同他在一起,给不了他相等的喜爱,那才是最最伤他心的。” 小柒似懂非懂,叹息一声也出去做事了。 会试足足考试了两日,这次也有消息称:里头有考生扛不住晕了中途抬出来的。 钟安毓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对科举有所关注。 又过了两日,会试放榜了。 当天便听春杏欣喜地来禀告:“小姐,慕容公子来了。” 彼时的钟安毓正在看书。自家老爹是极想将她送去林家学塾的。她反抗不了这个,只能趁着科举尚未结束多看两本书,将来字不好看,至少学问上也不至于落后到没边儿了。 她合上书本沉默了好一会儿:“就说我生病了。” 春杏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她迟疑了一下:“那是慕容公子呢。” “我知道。”钟安毓抿着唇垂眸:“那又如何。男客不都该男子接待么?” 她大喊了一声小柒,后者便忙慌慌地跑了进来:“小姐怎么了!?我方才正准去打水。” “慕容煜过来了,你去书房叫爹爹去处置吧。” “……”小柒有点懵逼,但想想也就照做了。 钟天涯出现的时候慕容煜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他有些紧张地拱手行礼:“钟将军。” 钟天涯摸着胡子笑得爽朗:“慕容贤侄芝兰毓秀,文章似锦,听说已然过了会试,成了进士了!” 慕容煜连忙谦逊:“钟伯父谬赞了。”其实在他看来,也不算是谦逊,当初同钟安毓说过他要考状元,如今会试成绩屈居第二罢了。 钟天涯显然也知道他第二名的身份:“能拿第二已经是天大的能耐了。可千万不要苛求太过。况且这第一名,竟然没有名字……” 慕容煜也皱起了眉头,这样诡异的情况作为丞相之子又是此次参与科举之人,自然会去查。 这一查问题就更大了! 宫里的太监三缄其口,最后能猜测的,大概是此人乃是今上特许科举的。 除了这个不一定准确的猜测,便再也没有了旁的消息…… 慕容煜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只犹豫了一下便拱手问他:“钟伯父,我此来是想见见钟安毓钟大小姐。” 第一百二十九章 面生的丫鬟 慕容煜抬起头:“不知安毓是否在府上。”他是听闻府里的下人提起过,钟大将军曾经来府上暗暗问了他的亲事。 虽没有说破,但大概也是有意的,只不过他爹板着脸把人给送走了。 那件事儿之后他便知晓,不管父亲如何想,至少钟将军这边儿是不会反对的。 一旦他考中了状元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他家老爹的想法也不是不能改变。 钟天涯见他面带笑容,神色自信,若叫他琢磨这盛京城里头有几个俊秀青年能比得过慕容煜,委实也挑不出几个,可惜他家闺女明确地说了不考虑。 除非将来她肯点头,否则钟大将军也做不出来安排女儿去见他这种事儿,便开口说:“安毓病了,不便见你。” 慕容煜的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她病了?还请钟伯父带我去看看。” 钟天涯连忙拦住了他,笑着继续:“不是什么大病,你两日后就要参加殿试,若过了病气影响了发挥就不好了。不如等过两日殿试结束后再看吧。” 慕容煜听到这儿也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未免给钟大将军引起不好的印象便点了头:“好,那晚辈改日再来。” 他刚出了府门就瞧见一个丫鬟追了上来:“慕容公子慢些走。” 慕容煜心下存疑,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丫鬟有些面生,并非是钟安毓身边儿的。 不过在他看来,钟府内宅,会同他说话的除了钟安毓其他着实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儿。 “可是安毓派你来的?” 丫鬟眼里并没有意外,笑着说:“奴婢是大小姐院儿里的,这就引您从侧门儿过去。” 慕容煜喜上眉梢随着她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不对。 丫鬟看他不走了,连忙问:“公子缘何犹豫?先前不是说要瞧瞧我们家小姐么?” 慕容煜非但眼神,便连声音也冷了下去:“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那丫鬟面上虽说还算绷得住,手指却是哆嗦了一下,她扯出一抹笑:“公子在问什么?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还不肯说真话!”慕容煜上前两步:“若当真是你们大小姐要见我,根本不可能叫我从偏门进去,钟将军更不可能会替她拒了。某虽不才,却也不是蠢人!” 丫鬟脸色一白,转身就跑。 慕容煜可是盛京城出了名文武双全的,哪里能让她走脱!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丫鬟身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丫鬟吃疼惊呼了一声:“慕容公子,这里离大门可不远!” 慕容煜冷哼了一声,这等后宅里头的小伎俩他岂能上当受骗?也没放手:“那正好,你若不说,就将你交到钟将军手里,他自会去查。” 丫鬟额头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不一会儿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冰凉的感觉将她唤醒,她咬了咬牙放弃了挣扎:“奴婢、奴婢是二小姐的丫鬟。” 慕容煜上下打量着她,此女身上穿着的衣裳用料不算差,不可能是那个院儿里的洒扫丫头,又不是安毓身边的,若说是钟安敏那儿的真话的可能性倒是不低。 他冷冷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放了手。 慕容煜一面整理自己手腕上起了褶子的袖子一面问:“你既然是二小姐派来的,那你倒说说,二小姐为何叫你冒充她长姐的婢女跑来诳我?” 丫鬟这会儿也不敢走了,反正跑也跑不过人家,只得低垂着脑袋讲:“不瞒公子说,二小姐只是不想让您被大小姐蒙蔽。” 他听到这儿,手一顿,皱眉道:“什么蒙蔽?你可不要挑拨离间一派胡言。” 丫鬟吓得立马跪下了:“奴婢身份卑微,不知主子们的想法,只是大小姐早上还起来打了一套拳,二小姐收到的消息绝对没问题!您这会儿但凡跟着奴婢去,必定能瞧得分明。” 慕容煜听了不知道为何,心中有种失落的感觉,但这感觉并未持续多久,他再次看向那丫鬟的时候已经是分外冷静:“即便大小姐称病是假的,是她不肯见我,那又如何?” 丫鬟听罢有些懵,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慕容煜继续道:“她既然不见我自有不见我的理由,我相信她定然会同我说明,本就不需要旁人来置喙!” 他眼眸微眯地盯着浑身颤抖的婢女沉声说:“替我转告你们家二小姐,与其这般盯着自家长姐,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事情。”话罢他拂袖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之后丫鬟这才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偏门出立着的正是自家二小姐。 她神色一变,也顾不得狼狈了连忙小跑着过去跪下:“二小姐!您、您都听见了!?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钟安敏骂了一句,又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提起裙摆一脚踹了过去:“没用的东西!” 丫鬟不敢回嘴只能咬牙忍着,被踹到一旁便爬起来继续跪好。 幸运的是钟安敏并没打算再踢她,立马转身朝着里头快步走去:“还不快滚进来!生怕在外头旁人瞧不见你是不是!?” 丫鬟哆嗦了一下,慌忙起身追了过去。 钟安毓得知这件事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传出消息的是大门的门房,春杏打听着的是说慕容煜走后,有个面生的丫鬟曾追了过去,至于都说了什么之后又做了什么倒是没看见也没听见。 似慕容煜那样的神仙人物,全盛京城的小姐丫鬟们试问谁不喜欢?所以一开始门房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哪个院儿里的人动了心思。 不过钟安毓曾经交代过春杏事无巨细,只要和重要盯梢的人有关的,必定都告诉她听。 钟安毓只想了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那丫鬟可知道是哪儿的?” 春杏愣了一下,回了话:“门房的说,那人穿着的不似粗使丫鬟,可是又分外面生,想来应该是这几日玉夫人和二小姐解了禁足后海韵园新招进来的丫鬟吧?” 第一百三十章 殿试之日 “钟安敏和曾玉瑶的人?”钟安毓有些意外,忽然就轻笑了一声:“这么久未曾搞幺蛾子,我倒是把她们忘了。” 她细细琢磨了一下,断言道:“此人一多半是钟安敏派来的。” “为何?”小柒不解地问。 钟安毓笑容不变,摸了摸头上的玉簪:“我那庶母自己都有许多事儿要顾忌,哪里有这个心思跑来招惹慕容煜?能想出这等法子的自然是钟安敏。只是……” 她有些苦恼:“我本也不欲诓骗慕容煜,这次若他来了,我自然和盘托出。如今,也只能等到科举之后了。” 小柒点了头,也没说话,钟安毓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小柒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想劝我嫁给慕容煜,可朝中局势尚且不论,万一哪一日我爹爹同慕容丞相离心离德,互相掣肘,我该如何自处。” “就算四海升平,天下不再多事之秋,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嫁人。做女子,也不是一定要嫁人的。”她轻轻地笑,眼眸明亮,已经是瞧得分明。 小柒瞠大了眼眸,抬手捂着唇,压低声音惊呼:“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世上哪有不嫁人的?” 钟安毓无所谓地收回手,轻呼了一口气:“以后不是就有了?再说了,我如今已是爹爹的左膀右臂,哪有时间相夫教子?不若努努力,过个几年捞个将军当当。” “那您若不成婚没有孩子,谁替您养老送终?”小柒一脸的心疼。 钟安毓笑着看她的眼睛:“这不是还有你么?”见小柒开口要反驳,她笑出了声:“小柒,你也不必这么严肃,活似个老学究。” 她转眸看向窗外的天空:“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这可是将头别在腰上过活的日子,谁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在战场。” 更何况,前世的钟安毓,甚至不是战死的。 想到这儿她捏紧了掌心,今生今世,她绝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小柒看她说得认真,赶紧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悲观呢,莫说将军,便是奴婢也听不得。您放心,往后呀,一定能遇着心仪之人,而且将军也必定会替您打算的。” 钟安毓不欲再说,便点了点头。心下却思量着等科举之后如何同慕容煜说。 殿试当日,因着是天子亲自拔擢人才的大事,宫中皇子的课业,包括骑射也都停了,所以钟天涯得以待在家里。 钟安毓是知晓慕容煜的能耐的,普天之下,除了前世的越子钦,只怕再无人能出其右。况且那日会试结束他便过来寻她了,想来是极有信心的。 只是越是这样要紧的时候,玉夫人那边儿动作就越频繁。 “春杏,海韵园那儿如何了?”她喝了口茶,微苦的味道蔓延在嘴里,不由得微蹙了眉宇。 “回小姐,今日玉夫人带了几个丫鬟就去寒山寺了。” 钟安毓的手一顿,敛眸抿了下唇:“是么?” 春杏也目露疑惑:“嗯,说来也是奇怪,玉夫人平日里不过是初一十五去,今日倒好,不过是上旬日,也不知拜佛同科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钟安毓自然是知晓曾玉瑶此去的目的……所以更觉得她太过胆大包天。 若要捉奸,那须得从长计议,钟期是个分外谨慎会装的人,前世的时候他投靠了别人杀了爹爹,若非杀她的时候此人太过自负以为钟安毓死定才露了破绽,只怕她到死也想不到平日里对她千好万好的义兄会要她家破人亡! 他敢在寒山寺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必定也有所准备。想捉奸在床只怕没那么容易。 可也不能眼看着自家爹爹爹被那对狗男女利用,思来想去钟安毓觉得应该去同自家老爹提个醒。 “小柒,替我找个披风来。”冬日刚过不久,春寒料峭,外出也是冷的,钟安毓拢了拢衣裳,带着小柒就朝着钟天涯的书房去。 刚走到外头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笑声。 钟安毓皱了皱眉头,门口守着的小厮上前行礼:“大小姐安。” 她微微颔首指着里头问:“谁在里面儿?” 小厮说:“是二小姐。” 钟安毓下意识地捏了捏袖里的手指,脸上却带了笑容。 这位消停了好些时日的妹妹最近可不太安生了。 她提高了声音,在外头喊:“爹爹!女儿求见。” 里头顿时响起了钟天涯颇为意外的声音:“毓儿来了?快些进。” 钟安毓便提起裙摆掀帘而入。她清晰地看见,原本笑得花枝招展的钟安敏,嘴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拜见长姐。”并没有什么诚意。 钟安毓倒是不以为意,亲手将她扶了,又说:“今日妹妹倒是孝顺又礼貌。” 钟安敏还来不及配合地甜笑,她便继续说:“爹爹已经回来这么久,妹妹也不曾来看过,今日如此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转性了呢。” 这话里的火药味,任谁都不可能听不出来。 只是到底是自己女儿,这些年钟天涯也亏钱了钟安敏许多,便打断道:“不论是几时来看,爹爹都高兴。” 他都这么说了,钟安毓也是闻琴音知雅意没再继续掰扯下去:“是呢,我也希望以后妹妹能同我与爹爹多亲近才是。” “那是自然。”钟安敏没有什么诚意地笑着敷衍了一句。 钟天涯看了她一眼,当先解释了起来:“今日是殿试之日,你妹妹过来同我商议了一下,等放榜之后,若能有不错的少年郎,刚好可以替你们二人多留意留意。” 钟安毓心下一动,也瞬间明白了,只怕那位玉夫人上寒山寺除了去偷吃外,也还有存了替女儿亲事祝祷的心思。 钟安敏听爹爹说起这个事儿,小脸竟是一红:“爹爹岂能这么说出了口?” 钟天涯不以为意,笑着道:“有何可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明日放榜便就看到了。只是届时想招胥的人甚多,须得早些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日放榜你们去挑 钟安毓笑着提了一句:“也不必您亲自去,叫个家丁守着就好。” 一旁的钟安敏不同意,反驳道:“长姐,那是挑夫婿,也不是旁的,若然那人诗词文章了得,可长得凶狠可怕又如何是好?” “腹有诗书气自华,能看的过眼即可。”钟安毓瞥了她一眼便不在瞧她了。 钟安敏气得哼了一声,回怼道:“姐姐说得倒好听,若你真不在乎模样,以前又怎会成日里和怀王殿下在一处?他心智不过幼儿,除了好看可还有别的好处?” 钟安毓心下火起,冷笑着上前两步,吓得钟安敏连连后退。 “我同怀王殿下,乃是好友,他单纯良善总受人欺负。我略微照拂一下也未为不可。我若真心待他,即便他长得没那么好看,也不是皇子,我照旧会对他好。”她的眼眸越发逼近:“也只有你这样心思不纯的,才会如此想法。” 钟安敏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好了,也不必争论,明日你们姐妹一道去瞧便好了。”钟天涯眼瞧着两姐妹就要吵起来,赶紧换了话题:“若无问题,便都回去歇着吧?” 钟安敏恨恨地看了钟安毓一眼便掀帘离开了。 钟安毓倒是没挪动脚。耳旁传来老爹的低缓声调:“你二妹妹是个争强好胜的,但有说错了什么,你做姐姐的稍稍担待下便是。” 她笑着颔首:“爹爹说的是。” 钟天涯心下宽慰,嘴角也勾了起来:“你不离去,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等她走了再说……你想讲的是不是同她有关?” 钟安毓一点儿也不意外她此来目的会被发现,闻言只是平静地点头:“虽有关,却也不是直接的关系。” 钟天涯一脸疑惑等着她解释的时候,她依旧是思忖了许久:“爹爹,我听说最近您去了好几次庶母的院子?” 他顿了顿,才说:“是,不过爹爹只是……” 钟安毓笑着摇了摇头:“女儿不是想过问爹爹的私事,只是想提醒下您,玉夫人最近似乎经常给您送汤水,还嘘寒问暖,会不会太突兀了?” “你的意思是?”钟天涯经她这么一提醒,倒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她深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点也先点在这儿,若真和盘托出,只怕爹爹暴怒之下还不知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钟安毓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这一茬就说了出来。” 钟将军却郑重回应:“嗯,为父也觉得有奇怪之处,不过我会派人去查的。” 她不免松了口气,此事由她提醒倒是无可厚非,可若是说出真相什么的,还是自家爹爹亲自去查比较没那么些震惊效果。 此来目的已经达到,钟安毓微微福身:“既如此女儿便先告退了。” 钟天涯叫住了她:“毓儿,你过了今年可就十七了,爹爹很担心你的亲事,这几日在宫中行走,倒是娴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叫我去说了几句话。” 钟安毓一听倒是吃惊。 娴贵妃是越子钦的母妃,太后娘娘不曾理事多年,能让她出面的,大多与皇家子嗣有关。这么两个人都找自家爹爹叙话,怎么也不像是关爱皇子学习能解释的通的。 最最离谱的是越子钦这些时日每天都请了假,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要不也还能通通气。 “你说,太后和贵妃娘娘的目的,会不会是你的亲事?”钟天涯皱起了眉头。 她垂眸,一时也没有说话,状似不经意地问:“此事爹爹是如何作想?” “为父担心,她们是想将怀王殿下同你……”他眉心越皱越紧,又说:“我是不会同意的。” 钟安毓抬眸:“要当真像爹爹想的那样,爹爹觉得该如何做才好?” “爹爹知晓你从前和怀王颇为要好。”钟天涯握住了女儿的小手:“可再如何好,那也不能是夫婿人选,怀王是傻的,那会害了你一生,即便太后和娘娘给你再多的殊荣,那也不行。” 钟天涯神色里带着忧心,叹了一息:“世上又有哪个父亲会眼瞧着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尤其你还是为父从小疼到大的孩子。” “你放心。”他拍了拍钟安毓的手:“若当真是这样,爹爹一定会在圣旨下来之前将你嫁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钟安毓听了这意料中的结果,心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惆怅,抿了抿唇:“但凭爹爹做主了。” 她暗暗下了决定,不管最终爹爹会不会选择慕容煜,钟安毓都会将自己的心意告知他。 她自问做不到瞒着一个人一辈子,便无论如何都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和盘托出。 到那时,愿意不愿意,她也不负自己。 “好孩子。”钟天涯摸了摸她的黑发,笑得慈爱:“过不久气候就好转好了,到时候北境可能又会开启战事,爹爹能陪你的时日不算多。离开前,也希望能亲自把你的婚事定下。” “嗯。” “明日你同妹妹一同去放榜处瞧瞧?” “嗯。” “若有中意的郎君,便揣差人回来告诉为父,但凡是还没定亲的,爹爹无论如何也会提你们去说说。” “嗯。”钟安毓笑着看他说话,忽然歪了歪头:“爹爹,这些事儿就算没有家中主母打理,旁人也都是祖母出面儿,您倒好,亲自上了。” 这话虽说算是半开玩笑的,但钟天涯的神色却半点儿也笑不出来。他这次回来虽没有提起当年的何氏,可那时候扎根的记忆里,满满都是老夫人的放任与薄情。 他是没提起,可并不代表他已经过了这个坎儿。 “毓儿,你是我带大的,爹爹想着,你的亲事自然须得为父亲自安排。”钟天涯神色里带着温情,就像每一次记起她那个苦命的娘亲。 “好。”她就笑了:“爹爹慢慢挑,女儿不着急。” 其实那句——不成婚也无所谓的话在她嘴里转了几圈儿,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重来一次爹爹还在,她惹不得他伤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放榜之日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放榜日,这一天钟安毓刚起床还没有梳妆好,就听春杏进来禀告:“小姐,二小姐过来了。” 钟安毓坐在妆台前还有些懵,但听见外头钟安敏喊她的声音她便一瞬间清醒了。 “啊?她怎么来了?”钟安毓顿时有点头疼,倒不是怕了这个妹妹,而是觉得她麻烦,偏生还没有理由下狠手教训。 “长姐似乎不太欢迎我?”钟安敏推开门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钟安毓从铜镜里面开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妹妹旁的觉悟不高,这事儿上的看法倒是可圈可点。” 钟安敏嘴角的笑快要维持不住,但似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假笑着上前说:“姐姐说哪里话,这次,爹爹叫我同姐姐一道去放榜处瞧瞧,我思量着姐姐大抵是不需要的,只是还劳烦你陪我去一趟。” 她这话就说得隐晦了,可钟安毓已经听了出来,这是在说她同男子暗通款曲不知羞耻。但,此事对钟安毓来说委实不算什么,以她这个情况和性子,若当真喜欢,又何必来暗的? 反正名声什么的,她素来在盛京贵女圈儿里也没个好的。 她红唇一勾,从妆奁盒子里头挑了一对名贵的耳珰,依旧是那根极素净的玉簪插上,钟安毓站起身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只笑着说:“妹妹这话可说岔了,爹爹既然是让你我同去,又哪里是陪你去?说得好似你多重要似的。” 钟安敏这次是连表面和气都做不到了,冷哼了一声说:“那姐姐可得快着点儿,等下误了时辰什么都瞧不到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小柒和春杏脸色都不太愉快。 小柒轻声说:“她算个什么?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如今曾家也不待见玉夫人了,她倒是拿的哪门子的乔?又拿给谁看呢?” 钟安毓但笑不语,又过了一柱香,她带了春杏朝外头去。 至于小柒,今日则是例行让她去铺子和酒楼瞧瞧情况。 两姐妹一见面,钟安敏立时就别过了头去,一脸不待见的模样。 钟安毓也乐得如此。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前行,渐渐的进了热闹的地界儿也就慢了下来。 外头吵吵嚷嚷,尽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对各个贵胄车架的品头论足。 钟府的顶梁柱钟天涯常年都是在北境那等地方打仗,家中的老夫人早早又将府邸的事儿交托给了玉夫人,后者只对自己用的马车极尽粉饰,所以其他的车驾从来不会招摇。 钟安毓挑选的就是平日里用的马车,除了舒适些,就和寻常人家的没什么区别。 钟安敏微微撩开帘子,心下颇有些不忿。 要不是老夫人把她和母亲平日用的车子给处置了,今日也不用如此丢脸。 钟安毓两世为人自然清楚她此刻表情的含义,笑着开口:“妹妹何须不快?万事主要是内在,马车寻常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难得地没有怼钟安敏,可钟安敏听在耳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姐姐倒是说起酸话来了。”钟安敏皱着眉头睨她:“咱们这会儿可是挑选夫婿的,若没个气势,定叫旁人小瞧了去,你说那可怎么办?” 钟安毓移开了目光没看她,眉眼皆淡:“爹爹只说了,但凡有瞧上的,自回去禀他,暗地里岂不更好?” 钟安敏眉头紧皱冷了声调:“长姐说得简单,全盛京都知道,慕容丞相家的公子对你有意,就连爹爹也曾登门询问,你倒是不愁亲事了,可我呢!?你想将我置于何地?我若嫁得不好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钟安毓原本并不想理她,奈何她此刻声音越来越大,颇有些不理她就要闹得人尽皆知的样子。 “二妹妹,你说这么大声,可是生怕旁人不知晓?”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钟安敏心事被说中,咬着牙继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是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敢做还不敢让人知吗?” 钟安毓毫无忌惮之色,抖了抖广袖,也没看她:“我有什么怕人知道的?妹妹是觉着我在盛京的名声极好?还是说不怕人家看你笑话?”她懒懒抬眸:“你说,咱们若是这么打到了车外头,接下来那些小姐夫人们的院儿里是会说我钟安毓一如既往地不守规矩,名声奇差,还是会说你钟二小姐平日里乖乖顺顺一个人,今日竟同姐妹打架?” 钟安敏听到这儿,脸上瞬间露出一抹愤恨之色。 “哦,我差点儿忘了。”钟安毓微微靠近,脸上的表情既刻薄又恶意:“你和我,可不是能打架的,我估摸着只能是我单方面地揍你?” 钟安敏脸色青白交加,张开嘴正准备放个狠话挽回点儿颜面。 钟安毓毫无预警地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直接就朝外头拉。 她瞬间就炸了,声音尖厉还带着颤抖:“你干什么!” “当然是出去揍你了!”钟安毓手上不停,力气大得出奇。 钟安敏最近是知道这人的脾性的,她可不觉得长姐会开玩笑,只认为她想毁了自己,她死死地抓紧了车窗的框,指头都抠得发白。 “你放开我!钟安毓你这个疯子!疯子!” 眼瞧着她眼珠子都红了,钟安毓勾唇一笑,慢慢放开了她。 钟安敏是真的怕了她了,车内本就不算很大,她已然将身子缩到了角落。 钟安毓也不客气,将大半个座位都霸占了,只觉神清气爽:“早这样乖巧不就好了,非得同我斗上一斗,妹妹还真是心里没个数。” “……” 车子缓缓到了放榜的广场,这地方很宽敞,当朝的科举同前朝不同,并非是殿试一结束就有太监敲锣打鼓出来张贴布告,而是等结束之后三天才公布。 这三天其实名单并不会与当初殿里相差太多,大约也就是为了让皇帝更加确定人选,有个反悔的余地罢了。 钟安敏一路也没有说话,到了地方之后,也还算规矩。 钟安毓当先低调地下了车,姐妹二人在人山人海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的朝议 钟安毓当先低调地下了车,姐妹二人在人山人海里穿过。 她力气大,钟安敏虽说既对她忌惮厌恶,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有个大力之人带着,就连挤广场也是很轻松的呢。 被挤的人难免心有怨愤,但转头一看,一个明显男扮女装穿着胡服的小姑娘,而另一个一身嫩黄色褙子,衣料一瞧就不是便宜的。偏生两个都长得各有千秋地貌美,这样的必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轻易得罪不得的。 虽说事实如此,但钟安毓倒是觉着感觉不错。毕竟这么些年这位二妹妹从玉夫人那儿得了无数的好处,在她回来之前几乎过着不是嫡女胜似王女的生活,带出来还是挺唬人的。 无人敢惹之下,姐妹二人花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挤到了榜文近处。 她抬头一瞧,榜上面空空如也半个字儿也没有,甚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钟安毓扫了一圈儿,这里的人分明都是翘首以盼的模样,却又不像错的。 她拐了拐一旁的钟安敏:“上头啥也没有,怎么回事儿?” 钟安敏瞪了她一眼,也没说话。旁边儿一个人倒是接口了:“姑娘是第一次过来看榜的吧?”那个中年妇人笑着问。 钟安毓愣了一下点点头。 妇人凑近了些:“是替夫君瞧成绩的么?” 钟安毓一噎,抿着唇摇了摇头。 “嘁。”声音来自钟安敏,鄙视地扫了她一眼。 钟安毓眉头一皱,还没说话,那个热情的妇人又道:“哎呀,小姑娘也别不好意思,这里的,要么就是等着抢女婿的老爷夫人们,要么就是你这样替心上人瞧的。你妹妹的眼神儿我懂,看你不慌不忙的,必定是跟郎君定下来了的,不要紧。” 她指着面前的榜文:“这榜啊,没到时辰,还没贴上去,但你放心,能在这帮上的,再差也是个进士。”又上下打量了钟安毓一遍,轻声笑:“姑娘端地是好福气的,这么年轻就能做官夫人了。” 钟安毓登时耳根子就红了,倒不是真觉得慕容煜榜上有名了自己会同他成婚,是怕人多口杂万一这事儿被他看见了,难免尴尬。 但显然她这样的表情看在钟安敏的眼里被误会了,后者冷哼了一声干脆别开了头,似乎不想看她“小人得志”的嘴脸。 钟安毓懒得理她,四下看了一下慕容煜或其家丁并不在,连忙朝后头稍了稍。 怎奈此处人满为患,她这么一退,立马就有无数人挤上来,钟安毓一时不小心便给挤出去七八尺远。 “长姐!?”不远处传来钟安敏的惊声。 钟安毓张嘴欲回答,忽然余光一扫,竟然看见一面幕篱。 虽说有些远,但这个东西委实太过点眼,再加上淮安那挺拔的身高和神秘的身世,钟安毓几乎不假思索地就朝着他挤了过去。 “来了来了!”正在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阵铜锣的声音急促地响起,人群就好似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朝里头挤! 饶是钟安毓是练武之人,可也架不住人海之力啊! 她虽也很奋力,却反倒朝着榜文处被推挤了去。 “让开!”钟安毓急得大喊了一句。 也就是那一刹那的光景,再抬眸的时候那个戴着幕篱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钟安毓有些懵,思忖着继续朝前走找找看,手腕一紧却被人抓住了。 她脸上一惊只以为是淮安公子,没来得及回头却见钟安敏一脸暴躁地盯着她的眼睛:“长姐,你又想去哪里!别以为能丢下我一个!” 钟安毓顿时没了兴致,无所谓地笑了笑:“只是看见一个人,想去确认一下罢了。” “这样的借口你以为我会信吗?”钟安敏冷声呛了一句,便拉着她朝着榜文走。 出乎钟安毓的意料之外,越靠近榜文,人群里的议论声就越驳杂。 这些议论里头最最奇怪的是竟然还带着一大半的惊讶。 “哎哎哎,就是那个人么?” “应该不是吧?他怎么可能?” “越氏不是皇姓么?若说是宗室,又怎么敢起这名儿?” “许是哪里小地方刚好姓这个的?” 钟安毓听着隐隐约约的议论,蓦然抬眸去看那榜文。 头名的状元并非是慕容煜,竟然是一个她打死也想不到的名字:“越子钦!” “怎么可能!”钟安敏发了一声惊呼。 越子钦其人,莫说盛京贵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连街边的妇孺都有耳闻。 一个人尽皆知的傻子王爷,有朝一日竟然能冒尖到取得科举榜首! 钟安敏喃喃出声:“这不可能,越子钦是王爷,本就没那资格参加科举。” 钟安毓和其他人心中其实也是这么想的,皇室贵胄岂能同庶民抢晋升渠道?! 至于夺魁最热门的人选慕容煜,此时刚好屈居榜眼。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其实前一日圣上就在朝议的时候提起过此次科举的人选。 往年,殿试结束之后都是皇帝一言以决断,当今圣上也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今年却有不同。 圣上非但没有立时就选出了人来,而且在放榜前一天还召集文武大臣们上朝商议。 各家老奸巨猾的人精们统统都心怀意外。 圣上提出此事的时候,一片清风雅静,顿时无人应答。 打破平静的,最后是素来中立且有直臣之称的御史赵廷。 他手执玉笏铿锵有声:“圣上!不妥!”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他,包括上首的皇帝陛下。 天子眼眸微睁:“爱卿以为如何?” 赵廷便跪拜于地:“古来从未有皇子参加科举的先例,如今不但破了这规矩,若钦点为状元,那就是与民争夺路!”他素来以果敢着称,此刻也并未有那么多顾忌。 朝堂上顿时也有些议论。 “咳咳!”慕容丞相清了清嗓子,大殿为之一静。 正当旁人以为他要说话的时候,这老狐狸他就又垂下了眼眸盯着脚尖,俨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像模样。 这厮素来谨慎,但凡皇上没有点到他名字,他都不会说半句话。 第一百三十四章 状元定了 有人偷偷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天子不愧是天子,半点儿表情也不露,平静得让人猜不透分毫! 这个时候想知道皇上的想法,唯有看他点到了谁。 若是慕容丞相,那就简单多了。 这位最擅长猜测皇上的心思,但凡他说了什么,只要跟着附和就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很多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这位身上。 天子张开了口,嘴角甚至有一抹笑容,他目光盯着的赫然就是御史赵廷!可口中的话却并非是采纳了赵廷的意见。而是喊了慕容丞相。 “丞相以为如何?” 慕容丞相被点了卯,也不慌张,微微抬眼,从百官队列里头走了出来:“启禀圣上,臣——”他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赵廷:“不同意赵御史的话。” “哦?”天子这次是真的笑了,方才还有些冷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为何?” 慕容丞相听了这话,心里疯狂吐槽她,但面上还是一脸笑容躬身说道:“古语有云,举贤不避亲,四皇子殿下既然能在人群里面脱颖而出,那就是上天派遣给圣上的气运之人。若因着身份而取消了成绩,委实与我朝颁布科举取士的初中背道而驰,还请天子圣裁。”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就瞬间震惊了。 从来都知,慕容丞相虽说许多时候不干人事儿是真的狗,但不得不说能做到丞相一职是有些能耐的。比如说从不任用庸才,哪怕是贿赂再多都没用! 如今竟然任由皇上胡来,非但不加劝阻,反而还从旁协助!? 百官面面相觑,至于素来都是孤臣的钟天涯,虽是武将之首,但他到底是武将,既没兴趣,也没资格评论文官取士。 皇帝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最后竟然点了下头:“朕觉得丞相所言有理。” “圣上!”赵廷大惊:“三思啊圣上,这可是祖宗规矩,而且一朝皇子,要什么官品才能匹配一个状元?” 大家心里也都有这个疑问,倘若什么也不封,毕竟是魁首状元。可对方是皇子,将来若受封亲王品级堪比一品大员!又哪里是五六品小官能比拟的? 慕容丞相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四目一触,他也就心领神会:“既如此便也不必封什么,殿下大才,状元之名也足够了。” 赵廷眉眼一凝,转头深深盯着丞相看,动了动嘴,最后忍不住说:“慕容丞相,下官听闻,今年令郎也参加了科考,他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子。” “是啊,犬子不过薄名,昔日顽劣不堪,如今他肯上进,老夫甚是欣慰。”慕容丞相顾左右而言他:“多谢赵御史关爱。” 他装傻充愣的模样任谁也能瞧得出来。 若没有皇上这天降皇子跑来科举,状元极大可能就出自他慕容家。 赵廷知晓慕容丞相是个老狐狸,不但狡诈,而且还脸皮厚,绝不可能从他这儿有什么突破口,便转头继续苦劝皇帝:“陛下,若当真因为怀王殿下的皇子身份就做了状元,臣唯恐天下清流世家不能服气。这可是当今立国的中流砥柱,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皇帝也不着急,只淡淡问:“赵爱卿是怕子钦他是银样蜡枪头没有锦绣文章和玲珑心思?” 赵廷没有说话,显然就是这个意思,这时候差不多该站队了。 一时间除了慕容丞相一系的人,统统都站了出来,跪了一地:“圣上收回成命。” “都起来吧。”皇帝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地上的人官员也没起身。他淡淡道:“爱卿们都是心系国本的,极好。只不过,朕的皇儿还真不是因为身份入了朕的眼。” 众人都是讶然。 赵廷抬起眼有些不敢置信。 彼时皇帝已经吩咐了大太监去把政论的纸张拿过来。 慕容丞相望向赵廷的目光很有些高深莫测。其实殿试之后慕容煜一脸郁结地回到府邸时,作为老子的他就已经得知消息了。 越子钦竟然也参加了殿试。 之所以之前乡试会试没有他的名字,那是因着皇帝特特吩咐过了,不必写越子钦。左右当今陛下也不可能想到自家的傻儿子忽然就开窍了,半年时间又忽然能有这番见地和文采,这简直是奇迹。所以那时候为了安抚娴贵妃,也为了给越子钦一点鼓励,这才同意他直接参加会试的。 原本想的就是反正会试就会刷下来,就当让他去玩好了。哪知道如今竟然连状元都给他了。 慕容丞相打从自家儿子回来说起越子钦不但参加了殿试,而且当面说得有理有据,丝毫不落窠臼,并且文章非但圣上认可,当时被请过去旁听的太傅大人也是直点头,说他是殿中最好。 慕容煜直接在家懵了两天。 不多时,大太监就将东西拿了过来。圣上只有一个字:“念!” 于是,就在这朝议之际,百官之前,越子钦那篇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文便被念了出来。 所有人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凝眉深思,最后念完的时候,全都是一脸惊容。 赵廷吞了口口水:“这、这当真是怀王殿下所作?” 慕容丞相笑着上前:“这是自然,犬子正好在殿试当场,亲耳听见。” 被坑了的众人都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原以为此人是想讨好皇上才顺着说的,却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许多人都分外后悔没跟着丞相这个宠臣。 至于赵廷这个头铁的,喜提几十双白眼。 圣上挥了挥手:“既然众爱卿都没有异议,那便退朝吧。”此次朝议本就只是针对科举的,旁的倒是不在此议之列。 赵廷有些不甘,但越子钦所做文章又着实大才,这个时候皇帝与丞相的基调都定下了,他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倒不如借坡下驴来个锦上添花。 连赵廷都退了,其他人就更没反对的想法,越子钦这状元也才板上钉钉了。 放榜之日,人山人海,宫里的事情钟天涯是知道的,可他并不觉着这事儿跟自家女儿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三十五章 状元和榜眼都没来 钟安毓看起来对慕容煜没那种意思,至于怀王,他也就更没那想法去攀附了。 再者钟安敏这回起身特别早,两姐妹出门的时候钟天涯根本也来不及告诉她昨日宫廷里面发生的事情。 整个盛京城都惊诧了,昔日傻了十几年的四皇子越子钦竟做了状元! “长姐!不是他对不对?”钟安敏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袖子:“你不是同怀王交好么?这样重要的事情你竟不知道?” 钟安毓没有转头,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有几分思索。 钟安敏看着看着便松了手,她想起那位傻子殿下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钟安毓了。 可当今陛下也不是个昏聩之人,断不可能做这样为了让自家儿子开心就拿天下人开玩笑的事情,必定也有什么隐情吧? 这个时候张贴完榜文的太监敲了敲锣鼓让众人肃静。 等人声小下去的时候,他环视了一圈儿才道:“今岁圣上天恩,本次科举的进士多录一人,论成绩递补上来。” 众人闻言这才仔细看榜文,比起往年果然多了一人。 “这也太奇怪了!”在场文士与百姓的议论再一次热闹起来。 钟安毓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兴趣,她只略微想了一会儿便四下张望试图找到淮安公子那个幕篱。 可惜的是非但是他,就连慕容煜都没有出现! 这已经不是诡异所能形容了! “长姐,你去哪里!?” 钟安毓提起裙摆朝人群里面挤去的时候钟安敏惊呼了一声:“你忘了爹爹的话了!?” 她回头看了庶妹一眼:“爹爹那是跟你说的,你若要瞧郎君,便自己瞧去!” 钟安毓的话并未收着声,虽说这儿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大多是为着这个过来的,但大多都是心照不宣,若说破了那就太点眼了。 她话音刚落,钟安敏脸色都绿了,周围人发出了一圈笑,声音不大却将个姑娘臊得捂住了脸。 钟安敏一边朝着马车跑一边咬牙切齿地喊:“钟安毓,我跟你没完!” 此刻的钟安毓已经挤出了人群,四顾之际却什么都没发现,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街墙,抿了抿唇就仗着武功借力踩了上去, 不知道淮安公子是因为将幕篱摘了,还是说他之前就离开了。 她叹了口气,心下有许多疑惑。 若,他来此是为了瞧成绩,那么他到底是来瞧谁的成绩,可他又为何在榜文贴出来之前就离去了呢? “大小姐。”一个声音将她四散的思绪拉回。 钟安毓低头一瞧,车夫正仰面站在墙边儿看着她:“怎么了?” 车夫为难地苦笑:“您看要不要先回去了?”他指着远处的马车:“二小姐说要是不把您找回去她就不放过小的,您也知道小的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回!”钟安毓斩钉截铁:“立马回!” 她跟着车夫到了马车前,这位二妹妹脾气就好似个炮仗,一点就着。方才为了脱身也没管太多,再说了关系也没好到需要顾忌她的感受。 钟安毓抄着手笑着唤:“二妹妹,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车帘骤然被拉开,钟安敏神色怨毒地盯着她看:“你简直疯了,则人前说那样的话!非但是我,便是你,还有钟家的脸面也一并丢了!你信不信我!” 钟安敏将拳头捏得发白,但好在这人也不算昏头,武力值方面,十个钟安敏也不会是姐姐的对手。 钟安毓莫说旁的情绪,连愧疚都没有:“你若没阻着我离开,我也不会同你说话。” “我这个人性子直白,说了实话真不好意思。” 钟安敏指着她的鼻子:“你就是故意的!你说什么不好竟然说这个!” “是故意的又如何?”钟安毓解释也欠奉,收了脸上的笑容:“钟安敏你是想找我打一架还是怎么的?我跟你关系很好么?一定要替你着想,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凑近了些许,冷飕飕地开口:“钟安敏,你从前对我做过些什么,我不必提你也该记得吧?” 钟安敏神色一滞,嘴唇抖了抖,径直咬住了,咬得发白。 “二妹妹,我要是你,就乖乖闭嘴,然后立马消失在我面前,你说可好?”钟安毓脸上可以流露的杀意将钟安敏这个温室里被玉夫人惯坏的小花朵吓得瞬间煞白了脸色。 她帘子一放就缩进了马车里面。 “走吧。”钟安毓冲车夫点了下头。 车夫愣了一下:“大小姐不同我们一道回去?” “嗯。”她弹了弹身上的衣裳:“我在外面走走,会自己回去的。再说了,我有武功在身,盛京城也没人能轻易伤得了我。” 车夫一想也是,便赶着车回去了。 走了没两步,马车车窗的帘子掀开露出钟安敏恶狠狠的头来:“钟安毓你给我记住!我一定回去跟爹爹告你!” 钟安毓心下不以为意,脸上一脸冷森森的杀意,她也没开口,抬手还没扬下去,马车里的人瞬间猛女变怂逼,飞快地缩了回去。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无他,历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在得了喜报之后都会由官府安排游街。 若是能在这时候瞧见越子钦,那才能真的确定他的身份,也才知道是圣上任性胡来,又或者是他当真已经恢复了神志不再痴傻? 这种可能性越是微乎其微,就有越多的人想知道,当然也包括钟安毓。 可是她等啊等,终于等来了状元游街,结果状元和榜眼都缺席,唯有第三名的以为寒门士子骑着高头大马将所有荣光都独自收了。 钟安毓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如何,她叹了口气默默付了茶钱,才缓缓朝着府中去。 “东家?”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句:“您怎么在这儿呢?” 钟安毓目光一扫,就发现是容华楼塔的跑堂的。她看了一眼街道。 那人便一脸明白的神色:“东家也是来看状元游街的吧。” “嗯。”她也懒得解释,事实其实也差不多:“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再去酒楼瞧。” 第一百三十六章 钟安敏告状 伙计应了声,钟安毓便离开了。 刚回将军府,就见连嬷嬷站在门口笑着看她。 她微皱了皱眉头就明白了,这专程在这儿等着她呢,连嬷嬷是祖母的人,她数日也没专程找过她了,这次唯一的可能就是钟安敏跑去嚼舌根了。 毕竟那位也不是傻得太彻底,告诉爹爹一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祖母那就亲多了。 “大小姐,老夫人让奴婢接您去福寿苑一趟。”连嬷嬷不可谓不客气,但即便如此钟安毓也不会天真地以为当真是祖母想念孙女了而已。 “好,烦请嬷嬷带路。”她微微一笑。 一柱香之后,钟安毓已经走到了福寿苑门口,她摸了摸指甲:“哦,对了,我昨日同爹爹说过今日的事儿,还没先去给他复命……” “哦,那个不打紧。”连嬷嬷半点儿声色也不露,只笑着道:“大小姐一会儿再去也不耽误。” 钟安毓点点头:“嬷嬷说得有理,我只差遣个丫鬟去同爹爹知会一声,毕竟这么迟回了怕爹爹忧心。” 连嬷嬷笑容淡了几分:“大小姐,这都到了院儿门口了,不如先进去看看老夫人再去吧。” 钟安毓心下冷笑,面上分毫不显,从前老夫人有多偏疼着钟安敏她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爹爹回来了她有了依靠,又何必凭着自己再同人斗智斗勇呢? 再一点,她若是当真如自己想的一般久久不嫁人,只怕和老夫人可有牵扯利益的时候呢,这会儿若是退让了,将来就没完没了了。 正对峙的时候,小柒的声音忽然传来。 “小姐!” 钟安毓和那位连嬷嬷闻言看了过去,她顿时心里一乐。 小柒站在路旁冲她挥手:“我听说您回来了,就告诉将军了!”站在小柒身后的,赫然就是钟将军。 “毓儿,今日如何了?怎的这么迟回来?”钟将军笑着问。 钟安毓迎了上去扶住了自家爹爹的胳膊:“原是想瞧瞧状元郎长得什么模样,可惜没能等到。”她冲着身后的小柒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后者甜甜地笑。 连嬷嬷眸中一时阴晴不定,但一敛眸,躬身退到了一边:“将军竟来了。”她没抬头,笑着说:“也没派个人通传,倒是怠慢了,奴婢马上叫人多沏茶来。” “不打紧,此来见了毓儿便放了心,也顺道看望一下母亲。”钟天涯乃是府里的顶梁柱,家里的荣光也都是他挣来的,自然没有任何人有那资格阻拦的。 连嬷嬷只能眼睁睁地放他们一道进来,吩咐人招呼着之后就亲自进屋子里禀告去了。 钟将军等她走后,一边往里面去,一边问:“方才可还好?她们可有欺你?” 钟安毓心下一暖,将爹爹的手臂抱得更紧:“没有,有爹爹在毓儿身边,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欺我?” “那就好。”钟将军拍了拍她的手。 父女俩一进屋,就钟天涯头一眼看了老夫人,第二眼就落在了钟安敏的身上。 后者显然没料到他会来,下意识地想起身,但又有犹豫,反复两次之后才终于是站起来走到了旁边儿。 等钟天涯坐在了老夫人旁边儿的时候,她才站到了堂上恭恭敬敬地福身一礼:“女儿拜见爹爹。” 钟安毓也一道行礼,又单独对神色不悦的老夫人拜了一拜。 “你还知道回来?”老夫人当先看了钟天涯一眼,并未顾及他,直接冲钟安毓大声呵斥。 钟天涯眉心一皱:“母亲何故如此生气?” 老夫人拍了桌子:“她做了什么她自己知晓!你也别替她求情,今日老身一定要请出家法来!” 钟安毓心下冷哼,这祖母真个是善变的,怕不是忘了当初和她一起对付玉夫人时候的情形了。不过她老早就知道此人的品性,所以也并不意外,只一脸无辜地问:“不知孙女所犯何错呀?” 老夫人起身,指着她的鼻子:“你倒是装得挺像的!你妹妹到底何处惹了你?你要这般毁她名声!?” 钟天涯惊讶地看了一遍在场的三人,自然是相信钟安毓的。 “母亲,这等事情可不好乱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是敏儿一面之词?”钟天涯,睨了一眼二女儿。 他虽说怜惜她,但玉夫人当初下药上位的手段也着实不光彩,要不是因没有证据,只能当她也是受害者,他也绝对不会娶回府。 钟安敏极少见过自家爹爹,被这么盯了一眼难免有些慌乱,连忙垂下眼眸没说话。 “证据?一面之词?”老夫人气笑了:“你不如去外头打听打听,那么多张嘴如此多人听见瞧见,也不是我敏儿一人说,咱们钟府的大小姐在放榜的地方儿说了什么?” 这下钟天涯便愣住了,他压低声音问:“毓儿,你说了什么?” 钟安毓歪了歪头:“也没什么,二妹妹总要拉着我不让我走,我便叫她要挑选夫君自己挑便好,也别总拉着我。” “……” 钟安敏恰逢其时地嘤嘤哭出了声。 “来人啊!请家法!”老夫人提高了嗓音喊。 钟安毓冲自家老爹眨了眨眼睛。 “母亲,想来毓儿也不是有意的。”钟天涯果然开了口。 钟安敏一脸震惊地看向爹爹,她此刻也顾不得梨花带雨地哭了,抖着唇说:“爹爹,她就是故意的啊!那么多人,得多大的心才能说出那等话来?” “毓儿。”钟天涯喊了大女儿一声。 钟安毓便开了口:“毓儿委实不是故意的。”她毫不退让地望向了钟安敏的脸:“爹爹虽然有说过叫我们去挑选个中意的郎君,可在场的我一个都没有瞧上,自然是要离去的。” “妹妹与其怪罪我胡乱说话,不如想想你是如何一次又一次硬拉着我在榜文前的。”钟安毓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既然不能好好说话,暗示也没用,姐姐也只能将话说得明明白白了。” “我本以为妹妹先行离开是因为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没想到竟是回家告状的。”她双手捧心,一脸受伤:“果然我的话说了,妹妹也不能明白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祖母她要杀我! 她把个“说”字咬得颇重,钟安敏瞬间就想到她那时候满脸杀意的模样,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她三两步跑到了老夫人身后,指着钟安毓失声道:“祖母!她想杀我!” 钟安毓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胡闹!”钟天涯皱起了眉头。 钟安敏这话一脱口就连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也变了。 等钟安毓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已经迟了。 钟安毓声音淡然里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祖母爹爹也都听见了,我同妹妹是亲姐妹,她竟然这般污蔑我,可见之前的话也不排除恶意诬陷的可能。” “我、我……”钟安敏心急得说话也不利索了。 老夫人见她丢脸的模样怒道:“闭嘴!”转向钟安毓的神色也没有稍歇,冷声问:“就算你二妹妹是胡言乱语,那外头的风言风语到底是你搞出来的!今日这家法你领受该是不该?” “母亲。”钟天涯开了口:“毓儿说那些话也不是故意的,再者即便她事实上有些不妥之处,敏儿不也有错么?” “依我看呐。”他左右看了看自家的两个女儿:“那些留言过两日便消停了,两个孩子正当议亲的年岁,若是打坏了就不好了。” 老夫人最是见不得家族的名声稍有损伤,此时此刻即便有钟将军求情也不想纵了钟安毓:“老身是她的祖母,难道责打的资格都没有了么?” 钟将军回归盛京这段时日里头,母子二人虽说谁也没提起过去的事情,但敬着的时候也是带着莫名疏离的。 当年的事情造成的隔阂又哪里是几月相处所能消解得了的? 她一时就想起了这么多年将军带着女儿不着家,一应缩在北境打仗。 上有家国大义,老夫人其实也无法强行叫他回来。当年她总叫儿子纳妾,这下好了,儿子连她面对着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更遑论纳妾之事? 她越想越气,冷声道:“我今日若一定要打她,你待如何!?” 钟天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此刻眼眸中都是惊讶,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房间里静得怕人,钟安敏也没想到是此种情景,她一时分外后悔没把母亲玉夫人一并叫来。 钟安敏正琢磨着如何脱身的时候,钟安毓已经行动了。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跪下了,甚至在膝盖着地的时候还有心情冲二妹妹咧嘴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钟安敏心中毛骨悚然。 果然下一刻钟安毓已经一头磕下去,匍匐于地声音悲凉又心疼:“爹爹!女儿以为祖母说得及是,毓儿和妹妹虽说不是故意,但到底是将府里的名声败弱了,领受责罚也是应该。” 钟天涯还没说话,老夫人已经声音阴沉地问:“这么说,你是愿意领罚了!” “来人,拉下去打!五十藤棍!一棍也不能少!”老夫人一脸怒容地吩咐完,门口的婆子面面相觑,她们可都听见了,大小姐方才说的是“我和妹妹”那她们到底是过去一个人拖走大小姐,还是再去一个将二小姐一并拉下去打? 钟安毓触及那两个婆子的目光,只觉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 “等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脸平静的钟安毓和满目惊慌的钟安敏对视了一眼,后者的心脏突突地跳。 老夫人看向钟安敏,也忽然意识到,若是要打,二孙女也会挨鞭子,五十鞭子可不是小数目。 她移开目光,冷冷地看向钟安毓:“你还有什么话说?莫不是想要磕头求情?当初你做下错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此刻?!” 钟安毓膝行了两步,一脸真诚地说:“祖母误会了,毓儿不是想求情的。”她转头看向了钟天涯:“毓儿只是想,既然和妹妹都错得这般离谱,想必妹妹同我都一样很内疚,若不狠狠地罚,将来也不能涨记性!” “下人们哪里有那等力气。”钟安毓面带祈求:“还求爹爹派两个您的亲兵来打,军营里自有法子,既然能打疼人,也不会将裙子打破,我和妹妹都在当场,也没机会作弊糊弄,最是公平不过了。” 她磕了个头:“还请爹爹成全,也好让祖母出气。” 钟天涯脸色微变:“你当真……”他顿了顿:“你莫不是不知道我身边亲卫的脾性?” 他的亲卫都是些倔驴,那是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弄虚作假的! 五十鞭子下去只怕要躺在床上好几天都起不来了。 “我知晓。”钟安毓一脸坚定:“毓儿委实不愿让爹爹和祖母生分,还请爹爹成全!” 钟天涯看不太出来,但老夫人可想得一清二楚,这孙女的目的,更多的只怕是想拉着妹妹一起倒霉,可方才听她说不愿让自己同儿子生分,这句话便是九成假,但凡有一成真,也足够让她动容了。 “好。”钟天涯,立马吩咐人去传亲卫。 钟安敏这下彻底崩不住了,她失声大喊:“不要!爹爹!祖母!”她立马站起了身,指着钟安毓假惺惺的脸:“分明是她的错!为何我也要受罚!?这不公平!敏儿不服!” 老夫人看到她没规矩的模样,越发觉得厌烦,找自己告状的也是她,不服的也是她,怎么委屈的都是她钟安敏? 她吸了口气沉声道:“哭哭啼啼大喊大叫成什么样子?这像是将军府小姐该有的模样吗?” “不!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钟安敏终究是发现老夫人是把双刃剑,疼你的时候是真对你好,一旦你同她的利益相悖的时候,第一个放弃你的也会是她。 老夫人拔高了音量:“来人,把二小姐押住了!” 钟安毓冷眼看在眼里,却半点儿也不同情她,那么多年锦衣玉食蒙住了她的眼睛,叫她瞧不分明,错估了自己的地位。此刻的罪过就该是她承受的。 “祖母!爹爹!你们偏心!你们偏心啊!敏儿不服!呜呜呜!” 她越是这么闹腾,钟安毓便越觉着满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责打 也并非是钟安毓冷血,若此时身份对调,对方只怕已经是幸灾乐祸出言嘲讽了。 “钟安毓!你这个疯子!” 钟安毓竟然为了拉她下水连自己都不放过!钟安敏从未想过会栽这种跟头,她一怒之下口不择言。 钟安毓面容冷淡,半分也没有受到她话语的影响。 那可是五十藤棍,虽不是那种大的棍棒会将身子打得极重,可越是轻巧的东西,皮肤受力的范围就越狭窄,伤势不会更重,却会更疼! 钟安毓只是唇角微牵地看着她。这笑容不仔细瞧几乎察觉不出,可落在钟安敏的眼中,无边的讽刺如同浪涛一样拍向了她。 “老身看疯了的人是你!”老夫人气得站了起来:“还不将她的嘴堵了。” 立时,冲上来的几个人就拿了帕子塞进她嘴里,钟安敏咿咿呜呜半个字都听不清了。 钟安毓转开目光不再看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祖母英明,爹爹英明!” 她施施然地起身,仪态端方,搞得她身后的婆子押也不是,退了不是。 这样的气势,乃是长期领兵的上位者方能散发出的。 好在钟安毓分外自觉,起身之后便随着婆子一道出去领罚。 钟天涯看到这里,心下和老夫人的想法又有不同,事情分明是钟安敏跑来告状惹出来的,却偏偏连累了她的长姐一并挨打。 在他看来,对钟安敏是怒其不争,对钟安毓则是纯粹地心疼。 钟安毓走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备好了两个条凳,钟安敏被堵着嘴,她眼睛里分明有害怕,身子也在颤抖,可钟安毓看过去的时候,她眼底的怨毒恍若实质。 若眼神能杀人,只怕她这位长姐此刻已经死了。 钟安毓一面走,一面微弯了弯头:“妹妹莫怕,不过是五十下,只要你晕得够快,就不会遭那么大罪了。” “唔唔唔!”钟安敏拼命挣扎,一旁的嬷嬷早看钟安敏不顺眼,这么多年没少鼻孔朝天瞧不起人的。她拿着藤棍往地上用力打了一下:“按稳咯!” 又高声道:“小姐们可不要怨恨奴婢们,奴婢也只是听命办事儿。” 钟安毓就笑了,环视了一遍凳子旁的几个人。不说话的两个男子,正是钟将军贴身亲卫,一脸的冷硬气息,人也最规矩,进了内宅,便目视前方,一眼也没有看钟安毓和钟安敏两姐妹。 “嬷嬷说哪里话,爹爹和祖母教训我与妹妹,那是长辈的疼爱,若将来犯了大错才来罚,也已经晚了。” 众人听了这话,除了钟安敏,都对这位大小姐好感提升了许多。 便连那位嬷嬷也是破天荒地露了一抹笑:“大小姐果真是个明白事理的。” 另一边条凳旁的嬷嬷伸手一引:“那么大小姐,请上凳吧。” 两个丫鬟将她拉到了凳子上趴好,态度比起对一旁的钟安敏简直是天壤之别。 钟安毓看着旁边儿的二妹妹,露出一抹恶意地笑,冲那个嬷嬷说:“嬷嬷,我瞧着二妹妹身子娇弱,一会儿若是受了疼,还请嬷嬷将她嘴里的帕子撤了吧。” 嬷嬷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二妹妹,等会儿若是疼,你可不要忍着,喊出来要好受许多。”她笑得就好似要挨打的人里没有自己似的:“这是经验之谈,在军营里头,我可没少被教训。” 钟安敏脸蛋煞白,拼命地摇头。 “好了,动刑!” 钟安敏嘴里的帕子扯出来的时候她大声喊:“钟安毓,你这个疯子!你!啊~~~!!!”藤棍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背上。 钟安毓听着耳边女人的惨叫声,只觉如同杀猪一般,盛京里长大的小姐,细皮嫩肉地哪里受过这样的打? 原以为她还能多骂两句,结果没想到在亲兵的力道之下,她只出口那么一句已经是连嘴唇都白了。 钟安毓默默的盯住了前方,爹爹身边儿之人,那是只遵军令的,绝对不可能留手! 藤棍打在钟安毓的身上,不过十几下冷汗就已经润满了额头,她死死地咬紧了牙根——一直下来,竟是一句痛呼也没有。 钟安毓的表现,又有一个如此大相径庭的对比在旁边儿,那些仆从和亲兵嘴上不说,可从渐渐凝重严肃的神色也能看得出来,大小姐此刻的情况不但赢得了尊重,也震撼了所有人。 那些亲卫绝对不会开口,但府里的婆子到底是不同的,眼瞧着两个小姐的衣服上已经侵染了血红,尤其钟安敏,连惨叫声都渐渐变得无力起来,婆子知道钟安敏只怕话都没法同她说了,便走到钟安毓面前劝说。 “大小姐!这都这么多下了,我瞧着您二位也不太受得住了,不如就向老夫人和将军服个软,求求情,就这么算了。” 她们受刑的地方就在老夫人屋外的花园里,外头的声音仔细听也是能听见的。 钟安毓虽没开口惨叫,可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淌成了小溪,甚至从眼皮上落进了眼睛里。 她眨了眨眼,朦胧的视线终于清晰了。 身后拿着藤棍的两个亲兵下手的动作也暂时停了。 钟安毓隔着帘子看不见自家爹爹和祖母的脸,她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但凡是开了口,爹爹就一定会下令停止,命令之下,亲兵们也乐得退出去。 但若是这样的话,自己用了这出一石三鸟的苦肉计就对钟安敏失去了教育意义! 她此刻可不想这么放过了不安分的二妹,不把她打疼了,打灭了,只怕后面的事儿会更多。 “嬷嬷此言差矣。”钟安毓的嘴唇因剧烈的疼痛而颤动,但她的声音却极稳。深吸了一口气后,说:“我素来是个能负责之人,不然爹爹也不会放心将将士的性命交到我手里,谁都可以,我,钟安毓,唯独不愿意让爹爹改口。” 她的手捏得死紧,这话不光是说给里面的人听,也未尝不是她这些年乃至现在的真实想法呢? 钟天涯听在耳里不免动容,他转头看向已经有点儿担心的老夫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伤势 若没有钟安毓先前的那一番话,只怕再几下,老夫人也会开口饶了她们的,毕竟说起五十藤棍也是在气头之上。 “母亲金口玉言,你既然说了五十藤棍,毓儿是个要强的,便是在军中受了伤,遭了罚,也从不哼一声,更不会求饶,今日便将这藤棍打足了!” 老夫人皱起了眉头:“可是,敏儿她娇弱,只怕……” 钟天涯神色里冒出一股冷硬来:“敏儿娇弱?毓儿就不是女儿了么?为何毓儿受罪就应当,敏儿就能放过?” 他站起身将手背到身后,这一刻他从未如此坚持,十年之前,他便是在这样失望的心情下带着六岁的女儿奔赴北境的沙场。此时此刻钟天涯从没有如此庆幸过,这样的母亲怎么会善待毓儿?善待明雨的孩子? “此事儿子就做主了,母亲不必再说!”他一挥衣袖,大声吩咐:“打!将后面的藤棍尽数打足了!” “是!” 在钟安敏绝望的目光下,疼痛再一次降临,她终于第三次晕了过去。 那时候钟安毓曾说过,晕过去了就不会受那么大罪了,显然是诳她的! 即便是痛晕了过去,不多会儿照旧会被疼醒,她此刻只想快些结束。 嬷嬷还在一旁数着:“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钟安毓的手指死死抠住身下的板凳,鲜血将裙裾濡湿,一如她知晓的,爹爹身边儿的人打得极讲究,既不会真将人打残了,又或者将衣服打破了,可偏偏就有那个本事将人打得相当之疼。 便是她受惯了伤痛,也依旧疼得将指甲都抠断在凳子上了。 “……四十八、四十九。”数到最后,看见两位小姐的惨况,连嬷嬷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五十!” 她忙慌慌地吩咐人赶紧上前伺候着小姐们,自己则飞快地跑进了屋子:“老夫人、将军!打完了,打完了!” 老夫人手也有些抖,到最后十下的时候,钟安敏连惨叫都像是随时要断气一样虚弱。 她可最怕因为自己将个二孙女活活打死了。 “快!快将小姐们抬进来,马上快马去将郎中叫来府里。”急急忙忙将事情都吩咐安排好了之后她才眼圈一红:“都怨你!这样重的手!若我孙女有个三长两短,我便打死你这逆子!” 钟天涯一时没有说话,五十藤杖是老夫人要求的,亲卫掌刑也是钟安毓要求的,再如何甩锅也不能甩他头上,但他并没有反驳,只沉声道:“母亲安心,我身边儿的人虽说下手重但也有分寸,寻常在军营里头的时候,但凡遇着地方细作,若需要留下性命的,他们可从未失手弄死过。” “……”在场众人一阵无语。 老夫人越听越气:“那可是你亲闺女!你比作天杀的细作!?” 钟天涯素来如此,既然已经解释过了,即便旁人不理解,他也懒得再说。 不多时婆子丫鬟们将两个人抬了进来。 身上的裙裾都是血迹,不难想象衣料下面必定是血肉模糊。 “毓儿,你怎么样了?”钟天涯当先关切问。 钟安毓虽是为了让钟安敏消停,同时也想给她些教训,但到底动机不纯,可自家爹爹依旧如此疼爱于她,不免有些愧疚。 她想笑,可那五十下藤棍可是实打实的,疼得根本就笑不出来。 “我疼。”钟安毓说了实话。 老夫人走到钟安敏身边儿,此刻软辇上的女孩儿已经彻底昏了过去,好在起伏的胸膛显示着,她至少没有性命危险。 一柱香之后,外头丫鬟便满头是汗地掀帘进来:“老夫人,郎中来了。” “快请!”老夫人和钟天涯异口同声。 郎中是被人拉到马车里几乎在马儿的狂奔下过来的,一下车当先就被颠着吐了一遭,这会儿脸色还白着,脚步虚浮呢。 可一瞧见面前两位小姐可怕的伤势,他也顾不上吐了和倒了,赶紧蹲在两人面前就开始号脉了。 过了好一会儿,郎中凝重的神色才渐渐缓了些许,他也知道高官家庭总有许多秘密,那可不是自己能有资格打听的,便说起了伤情:“两位小姐的伤势看似严重,实际并未伤及根本,只要好好用药,便能恢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老夫人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郎中也不拐弯抹角:“只是这些时日只怕要趴卧在床上养伤。” “几时能好?”问话的是钟天涯。 郎中回:“这个不好说,要看各人的体质和恢复了。” 派了人随郎中去抓药并将人送走之后钟天涯叹了口气:“将人送回去歇着吧。” 老夫人未说话,两个人闹了不愉快,现下孙女们都伤了,也没什么话好说,福寿苑聚起来的人便散了。 钟安毓先前一直咬牙忍着,等回了自己院子,小柒给她擦金创药的时候才感觉疼得厉害。 “小姐,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颤着嗓音吸了吸鼻子,显然已经哭了。钟安毓抬眸一看,笑着安抚:“不过是挨几下藤棍。” 小柒皱眉反驳:“哪里是几下?奴婢都听着了,是五十下!” “这有什么打紧的。”钟安毓动一下就疼得吸气,完事儿还要笑着讲:“想当年,你家小姐我在军营里头打架输了还得得二十军棍呢,藤棍和军棍相比,那就是个屁。哎呀……嘶!” 小柒挖了一坨药就给她伤口放了上去,换来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您就嘴硬吧。” 春杏刚把洗了伤口后染了的一盆血水倒了,这会儿正好进来。她忧心忡忡地看了主子一眼:“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次钟安毓回来较晚,听到消息之后是小柒去请钟将军过去的,所以她全程都守在院子里。 小柒咬着唇,方才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就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还不是二小姐使坏跑去告状,这个你知道的。” 春杏点头之后,她几许道:“只是没想到我把将军都叫来了,小姐竟然还是遭了毒手” 第一百四十章 椿梁送药 “也亏得老夫人下得去手!两个都是亲孙女呐!五十藤杖!若是身子骨差的,可不就一下子去了?” 小柒愤愤不平的声音后,是春杏疑惑的询问:“老夫人这么罚,将军如此疼爱大小姐,难道没有求情?” 这下小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钟安毓。 后者微微垂眸:“也不是爹爹不求情,是我。”她似乎轻笑了一下:“是我请求的,便是中途他们想停下,也是我设法继续打足的。” 小柒和春杏都惊得瞠大了眼睛! “为何呀!”小柒唬得声音都尖厉了起来:“小姐你这……”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小柒皱眉:“小姐是想拼着自己也挨打想教训乱告状的二小姐,可是……”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主子的伤,沉声说:“为着二小姐这样的小人不值得!” “我可并非全为了这个。”钟安毓神色里包含深意:“在爹爹眼里,二妹妹惹事,害人害己,我不过是个受了牵连的。我也同样挨了打,将来若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爹爹都能对我宽宥一二。” “至于祖母那儿。”她眼眸微眯:“即便我的用意被她知道了又如何?我不管如何做,她同爹爹撕破脸也想打我,那我索性凑上去让她打!祖母要的可不止是个优秀的孙女,听话懂事也占很大比重!” “如今我主动承了罚,同妹妹那大吵大闹不懂事的模样可是对比强烈,该如何做,想必她也更能想明白了。” 小柒听罢以后既然崇拜又心疼,她抬手继续替她将药膏轻轻点上去:“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小姐您受了这伤,岂不是伤敌之后还有自损……您自己不觉得心疼,我瞧着这伤势我也心疼您。” 春杏也表示同意。 钟安毓等她上好了药,这才松了口气,苍白着脸色笑道:“我一时也没思量太久,不过,此事于我来说,倒是非常值得。” “你大约也听见了钟安敏的惨叫,那叫一个解气过瘾。” “……”小柒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吐槽才好。 钟安毓眼眸放着光,继续说着:“最最要紧的是,二妹妹身子骨没我硬实,这次只怕得躺两个月了。” 至于她?钟安毓觉得自己两三天就能下床了! 可事实上这一顿藤棍并不松快,即便钟安毓皮实也足足躺了七天。 七天之内,府里和外头都来过人找她。 府里的,头一个就是钟天涯,探望了伤势又送了上好的药来。 而另一个则是椿梁,作为老夫人底下的大丫鬟,正经主子刚打了钟安毓,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跑过来示好,第二天夜里,她穿着暗色的衣裳披着月色来的。 椿梁手里捏着瓷瓶,珍之重之地递给了一旁伺候的小柒。 “这个是老夫人赐下的药,对外伤极是管用,奴婢留着也是看着罢了,大小姐正好用得上。” 好意不能辞,钟安毓便笑着收下了。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她瞧着椿梁似乎有什么心事,便问:“椿梁,你既然能来送药探望我,有什么话儿不妨说出来听听。” 椿梁一惊,连忙垂眸,手在帕子上揉来揉去,肉眼可见的纠结。 “其实也没什么,大小姐莫要误会了,奴婢这次来并未存着旁的心思,只是单纯送药想关心一下小姐你。”话罢,她抬眸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笑容:“不过是有些私事,说出来没得扰了小姐清听。” 钟安毓一想也就明白了,从前她替椿梁找回了弟弟,此刻椿梁弟弟东子也还在绿柳庄里生活着呢。她是真心想报恩,唯恐叫钟安毓误会了。 钟安毓便笑着摇头:“你来瞧我,我自是看得出来你的心意,说来也怪我最近几个月忙事情,已经许久没亲去瞧过东子了。他最近如何了?” 钟安毓察言观色,发现提起她弟弟的时候椿梁的神色就有了明显的起伏,她不禁表情严肃起来:“怎么了?你心下为难的事情可是因着塔东子?” 椿梁慌忙地跪下了:“委实……委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姐心慈,奴婢本不该有更多的想法。”她咬了咬唇:“只是、只是弟弟本名叫柳东学,当年我二人也是好人家的孩子。爹娘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来日能有学识,东来盛京,考取功名……” 椿梁抬眸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奴婢知晓是越矩了,可近日金科放榜触景生悲,弟弟如今已经七岁,可却无书可读……” 钟安毓听完神色里便露出思索来。 椿梁擦了擦眼睛:“是奴婢的问题,分明只是来探望小姐,却说了这么多话。” “你没问题。”钟安毓忽然开口,脸上露出个真诚的笑:“铭记父母的嘱托,心系幼弟何错之有?” “起来吧。”她柔声吩咐。 椿梁告了罪终于站了起来。 “你安心回去。”钟安毓点点头:“东子的事儿我会同黎叔他们说的。” “这……这怎么使得!”椿梁大惊。 钟安毓笑着安抚:“你放心,我也不是专程为东子请个先生教课,左右那儿还有几个同他一道行乞的孩子,教一个也是教,几十个也是教。” 她摸了摸下巴:“我的绿柳庄、酒楼、还有我娘留给我的七八间铺子都需要人。将来新开的铺子也要心腹打理,外头招募的到底没有自己教导成长起来的稳妥。”她还想派人去各地寻找品行好的苗子,不论出身。 毕竟一个钟期已经让她明白,再有才,人品不好也是白搭。 钟安毓不能翻身,只趴在那儿抬手牵了牵椿梁的袖子:“还得托一托椿梁你,东子将来若是做不得举人老爷,我可还指着他替我管着偌大的铺子庄子呢。” 椿梁忙道:“小姐说笑了,便是做了举人老爷,那也是小姐的恩典,人不能忘本,但凡小姐想,便是辞了官职来帮您,那也是该的。” 就冲着椿梁的这份心,钟安毓也万分满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想利用 椿梁得了钟安毓的应承心下踏实了,觉着因自己弟弟的事儿麻烦了她,椿梁也有些不好意思,略说了几句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钟安毓原以为下一个找来的会是慕容煜,却没想到黎娘子先来了,她正打算伤好了就去酒楼寻她的。 这会儿倒是省事儿。 “大小姐,您这么出去不方便,要不叫黎娘子过几日再来?”她受伤已经第四日,正是伤口长肉愈合的关键时候,小柒也是分外忧心的。 钟安毓摇了摇头:“叫她进来吧,祖母新近责打了我,二妹妹和庶母也吃了大亏,这会儿再是恨我,有爹爹在府里坐镇她们躲都来不及,更不会来触霉头了。你尽量避着人,将黎嫂子带进来吧。” 黎娘子也是个能干人,家中的黎叔更是个做实事儿的,两口子在赵嬷嬷的辅助下将酒楼和庄子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次钟安毓受伤的事并未传到外界,不过作为亲近之人,黎娘子却是能得着消息的。 小柒盯了春杏一眼,后者低下了头,钟安毓瞬间就知晓是谁把消息漏给黎娘子了。 “无妨的,黎娘子是自己人。”钟安毓可不想身边儿两个得力心腹因着一些事儿起了隔阂,便对春杏吩咐:“你去带人吧。” “是。”春杏松了一口气,劳动小姐分神招呼人,她也是有些愧疚的。 不多时,春杏便掀了帘子,黎娘子手里提着鸡蛋就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一起子鸡毛…… 钟安毓趴在那儿有些懵。 小柒上前两步问:“黎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狼狈?” 黎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拿在衣服上蹭了蹭,笑着说:“我听闻钟小姐那个、病了,琢磨着庄子上养着的鸡也肥了,就拎了两只过来。” 然后她就指着后头的春杏:“春杏姑娘已经拿去厨房了,小姐炖一炖就能吃了。” “多谢。”钟安毓不免想起了当年在边关时候住在西街那位老婆婆,北境人感念钟天涯守卫的恩情,老婆婆总是送些东西过来给她。 有时候是鸡蛋鸭蛋,有时候是鸡肉,再或者蔬菜的。 一开始北境的将军府也不肯要,可架不住人天天过来送。老婆婆三年前就去世了。 钟安毓瞧着黎娘子身上的鸡毛忽然触景生情眼圈儿有些湿润。 黎娘子原本站在那儿等着钟安毓说话来着,可一瞧她的眼就慌了起来:“哎呀我的东家,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疼呀?”她皱眉打量着钟安毓已经敷好,散发着浓郁药香的后背:“哪里疼呐?” 钟安毓摆了摆手:“有黎嫂子过来瞧我,便不疼了。” 黎娘子这才笑着松了口气,又说:“孩子他爹要干活,也得看着那帮人,抽不开身过来,也、不怎么方便来内宅,所以我就代他问东家好了。” “嗯。”钟安毓微微点头:“我的事儿不打紧,叫他安心就是。” “对了。”她想起椿梁的事儿:“庄子上那七个孩子如何了?” 黎娘子说:“放心,都妥帖着呢,几个孩子从前也都是好人家的出身,有些是遭了灾,又没了倚仗这才流落在外头。前几个月开始已经会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钟安毓想了想:“他们能做的终究是有限,我想请个先生教他们读书认字,这样将来等他们长大了若没有旁的去处也能留在酒楼和铺子里做个掌柜或是管事儿的人。” 黎娘子眼眸一亮,立时就点头了:“从前我也琢磨了这些孩子的出路来着,只是没有东家您想得那么深远。” “正好,我家几个孩子也都在学塾念书,住到庄子里去就不方便去了,若请了先生来,将他们从城里送出去也省了孩子他爹两头跑。” “嗯。”钟安毓拍板就定下了:“明日就去张榜求贤。” “张榜?”小柒出声道:“小姐,会不会太大张旗鼓了?” “不会。”她解释道:“孩子都不大,要学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须得好好挑选个靠谱的,所谓为人师表,若然是个人品不端正的,教出来的孩子岂不是就不妥了?” 黎娘子一听:“对对对,东家说得是,就按着这个来!” “至于先生的束修,就从酒楼的利润里头支取,比寻常的先生多个三倍也成。”钟安毓现在早不是当初刚重生回来时的拮据样子了,手里的酒楼,铺子不但生意火爆,而且还是个能长期有收益的摇钱树。 “多谢钟小姐,多谢东家!” 黎娘子两只老母鸡,一篮子鸡蛋原本是过来看病的,没想到把孩子的学塾问题也解决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钟小姐,外头呐,我瞧见有人在瞧着将军府,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您看要不要叫老岑找人去查?”老岑就是黎叔。 钟安毓有些沉默,其实不必多想也能猜出是什么人会这么盯着府邸。 “不必了,我会处置的。”她嘴角扯出一抹笑:“若当真有需要,我会叫春杏或者小柒过去说的。” “哎。”黎娘子不再耽搁,径直走了。 春杏去送人了,小柒开口:“小姐,您莫不是知道外头的那些人是谁派的。” “嗯。”钟安毓顿了顿,点头:“爹爹如今在朝堂是孤臣,最近圣眷已恢复,又有未来帝师和大功劳傍身,但凡是有点儿数的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监视将军府。” “那人并非是恶意……或许是。”她没有说出口。 这等时刻那人只可能是想见她的,但又没有实际过来过,也只剩下慕容煜会如此了。 “小姐?”小柒有些担心。 “没事。”钟安毓摇头:“不必管他,若当真来寻就带进来,便是没有上门,等我伤好些,我也会约见的。” 有些事情越是拖下去,越会耽误了人家,说起来其实同越子钦当了状元的事儿并无关系,只是她不想把成婚之事去利用慕容煜而已。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求你劝劝公子吧 足足过了半个月,钟安毓的伤势才好到能行动自如了。 这天小柒替她绾了个时兴的发髻,又擦了些胭脂,将铜镜拿到她面前笑着说:“小姐你瞧,气色要比往日里好多了。” “嗯。”钟安毓看着镜子里的模样,妆容比之从前要浓烈些,足以想象她的脸色应该并不太好:“海韵园那边儿怎么样?” 小柒脸上的笑容收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说是差点儿没了,好在医治及时,当时玉夫人哭天抢地冲去了将军的院子。” 钟安毓摸着腰间流苏的手一顿:“爹爹是如何反应?” “大将军没见她。”小柒想到那一日跪在雨中的玉夫人凄惨的模样都有些心悸。 “我那庶母是个蠢的,做出这等事儿也是寻常。”她垂下眼眸:“爹爹派出来掌刑的亲卫,他自然是信得过的,玉夫人过去闹只会让他为难。” “甚至让钟安敏在爹爹心里更加厌恶。”她唇角微勾:“事情本就是她去告状惹出来的。再说了,医治自然是及时的,毕竟当场就叫郎中看的。” 小柒抿了下唇,说:“二小姐据说烧了三天,好容易才醒过来,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大都估摸着,起码得在床上躺个两月吧。” “她能消停便好。”钟安毓不置可否,拿了一瓶爹爹给的用剩下的药膏:“替我送过去吧,落下话柄也不好,但我也委实不想见她。” 小柒回来的时候钟安毓已经打算出门了。 一瓶用掉一半的药递了回来,小柒说:“还没进门儿就被挡回来了。” 钟安毓一脸并不意外的表情:“那你就直接回来了?” 小柒嘻嘻一笑:“自然是不能的,奴婢去的时候被拦在了外头,便站在院儿外大声喊着是来送药的,当时正好经过了两波丫鬟。” “干得漂亮。”钟安毓笑着夸了一句:“心意被其他人知道了就行,爹爹给的都是好药,给出去我还心疼呢。” 她将药收了,冲春杏吩咐道:“你确定今日府门外头的人又来了么?” “回小姐,奴婢确定。” …… 日上三竿,周秦又看了一眼大将军府门口。他是公子身边儿最信重的人,平日里做事儿自没有他动手的道理,可最近公子也不知为何就消沉了许多,唯独提到过的名字便是钟安毓。 他守在这儿这么些时日,本是想等钟大小姐出来,若能劝说去见一见公子兴许还顶些用。 奈何大半个月过去了,那位钟小姐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回也没出来过。 周秦摸了摸下巴有些愁苦,这不能啊,旁的门户养千金贵女都是深闺,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这位钟大小姐是钟将军带在身边儿教养的,不但学了武功,还披挂上阵,小小年纪就已经成为了副将,堪称钟大将军的左膀右臂。 周秦有些郁闷,就在他觉得今天估计也白等的时候钟安毓却出来了。 非但出了府门,还径直朝着他藏身的小巷子去了。 等周秦发现的时候钟安毓已经离他只有三步远! 周秦看这状况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跑得掉吗?” 身后传来少女戏谑的声音,周秦的身子堪堪顿住了。他尴尬地转会身子上前一步行了礼。 “钟小姐安好。” 钟安毓淡淡道:“我认得你,你是慕容煜的长随。” “钟小姐好眼力。”周秦头又更低了些,显然这次她们能第一时间知道自己在这儿必定不是头一天发现他了。 周秦吞了吞口水:“那个……钟小姐,我日日前来这儿其实是、是想等你出来。” “哦?”钟安毓的声音里没什么意外,笑容收了收:“所为何事?” 周秦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心里发苦了,他抬头苦笑着看向钟安毓:“还请你去劝劝我们公子吧!他终日饮酒,眼瞧着就要上任为官了。丞相本就对他严苛,若再惹了上官,只怕要出大事。” 钟安毓眉头一皱,倒也算理解,她久在军中,自然知道第一和第二的区别有多大。 慕容煜心高气傲,当初曾在她面前夸下口,说势必要将状元之位收入囊中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如今非但败了,屈居榜眼,胜过他的人却是个傻了十几年的傻子! 这叫慕容煜如何不难受?如何不郁结? 钟安毓,点了点头:“好,我随你去。” 到底也算是曾经的盟友,帮过自己许多,即便不能结为鸳盟,站在朋友角度也该去好好劝劝才是。 周秦大喜,连忙说:“小姐没备下马车,小姐是否要回去驱车?” “不用了。”钟安毓眉梢挑了挑,这才十几天伤也不算全好了,她身体好,平日里走动倒是还好,可屁股在马车上颠……想想都可怕。 她掩饰地咳了一下:“我素日里在府里憋坏了,今日有机会出门儿,正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钟安毓眨了一下眼睛:“我想盛京里的人都知道我的性格吧?” “那是自然。”周秦没多想,赶紧头前带路。 钟安毓此番带了小柒和春杏一道出来,春杏是她派出去绿柳庄看情况的,至于小柒,才是带在身边儿。 春杏走后,钟安毓和小柒跟着周秦一起去了一蕊月楼。 周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钟大小姐的神色,解释:“公子喜欢这儿的酒,且每日里过来也没有姑娘作陪的,还请小姐不要误会……” “……”她能误会什么呢?钟安毓迈入这门槛的时候心绪分外平静,此事就更加让她确信自己对慕容煜这等神仙颜值的美男子并未动什么心思。 她叹了口气:“没事,我没误会,带我去吧。” 周秦领着钟安毓上了三楼,楼下响着热情的胡乐,舞姬们翩翩起舞。 悠扬的乐声中,三楼的某个房间外头围了一圈儿姑娘。 “怎么样?煜郎还在喝酒么?” “可不是!这都第三壶了,只怕今日也要醉过去了。” “哎呀呀,委实可惜,煜郎现在眼里心里除了酒,只怕就剩了他口中唤起的女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心里还有谁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姓钟?” “嘘,有人来了!” 钟安毓听见女子们议论纷纷,当她跟着周秦走到不远处的时候,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盯眼审视地看向她。 周秦有些傻眼:“公子他没事吧!?” 一个女子轻移莲步:“煜公子已经喝了第三壶了,只怕今日也要醉在这儿了。” 周秦一听大惊失色,这蕊月楼的酒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哪怕慕容煜从前流连花丛放浪形骸酒量已经练得极好,可若再喝下去那是铁定失态的。 “钟小姐,快!快进去,迟了就白来了。”周秦慌忙转头冲身后的女子喊了一句。 众女分出了一条路,钟安毓赶紧跟着他就朝里头走。 在“钟小姐”这三个字出口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联系到先前有人提到过慕容煜酒醉念起过一个钟姓女子的名字,还有这些时日有关将军之女沸沸扬扬的传言,眼前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女子们眼瞧着周秦和钟安毓推门而进又关上了房门,一时间焦虑、妒忌、心伤等等的感觉应有尽有。 传闻,将军之女是个善妒的,所以从前花心浪荡的煜公子自打喜欢上她后便再也不去烟花场所。 传闻,将军之女武艺高强,是个混世魔王,但凡有人逆了她的心思便要打要杀的,连自家亲姐妹也不放过。 若当真有这样的主母在,夫君又是个疼爱她的,只怕侧室的日子不会好过。有人已经在琢磨当外室的可能性了…… 钟安毓对外头的流言从来不关注,烟花女子的想法就更不在意了。 她走进屋,尚未绕过屏风就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周秦快跑了几步冲到了慕容煜的跟前着急地低声喊:“主子!快别喝了!您瞧瞧谁来了?”说着夺了他手里的酒壶。 慕容煜眉头皱得死紧,大着舌头道:“天王老纸来了,你也得把酒还、还我!” 周秦求助地看向钟安毓。 她便走到跟前接过了长随手里的酒壶。 慕容煜的眼睛有些不太分明了,可在看见钟安毓的一瞬间依旧是顿了顿,紧接着他用力摇了摇头:“安毓?安毓……是你?” “是我。”钟安毓点点头又靠近了些,慕容煜没有去抢酒壶,而是捏紧了她的手腕:“安毓,我输了。没有颜面见你。” 钟安毓看了一眼苦兮兮的周秦,示意他先出去。 后者立马麻溜地滚了。 屋子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慕容煜略微沉痛的呼吸声。 “你我是朋友,你若想见我,何须讲什么颜面?”钟安毓说得诚恳。 慕容煜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我输给了越子钦,输得彻彻底底,他有大才,我甚至无力反驳。可是安毓,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他的神色里带着希冀之色,慕容煜甚至不知道出现在眼前的这个是他酒醉后的幻觉还是当真存在的人。 钟安毓用另一只手将酒壶放到了旁边儿,将他扶到了一旁坐好,这才看着他有些迷醉的眼眸说:“慕容煜,我们做朋友吧,互相帮衬的那种。” 慕容煜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眼里的希冀也似镜子一般碎裂成点点星辉消失不见…… “为什么?”他声音有些抖。 钟安毓细细端详他的眉眼:“我虽不愿叫你伤心,但长痛不如短痛。你我在一起注定困难重重。” “我不在乎!”他眼里的泪仿若颗颗珍珠,美人落泪,大抵如是:“这些时日我为你做出的改变,你难道一丝一毫都没有看见吗?” “可是我不能这么自私。”慕容煜捏得极用力,钟安毓抽了抽手腕没能抽出来,她凝眉继续道:“若我同你成婚,只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身后的慕容家,如果是这样,你还会不在乎吗?” “安毓。”他眼里忽然浮现一抹脆弱:“我不信你半分都不心悦我,但凡你心中有我,便是被利用,我也甘之如饴。” “慕容煜……” “你心里,有没有我?”他很坚持。 “你当真想知道?” “想。” “没有。”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慕容煜瞧着面前的少女,在九分醉意的迷蒙里,少女的眼睛是多么地好看啊,长睫毛若蝶羽,瞳仁黑若夜色,倒影出他的狼狈。 捧在手心里,为她倾尽一切的女子说,她心中没有他。 合该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慕容煜有些不稳,他松了手,整个身子朝着旁边儿歪了下去。 钟安毓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小心。” “你走罢,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 钟安毓心下有愧,试着松手,发现他已经坐稳了,她这才站起身告辞。 刚走过屏风,身后传来男人崩溃愤怒的声音:“钟安毓,你不肯再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输给了越子钦?是不是因为我输给了一个傻子!所以你才看不起我!?是不是?” 钟安毓脚步一顿,她明白他此刻的话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只得平静地道:“若有机会,改日再说吧。今日你已经醉了。” “我没醉!”他话音刚落,钟安毓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屏风一下子就倒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脚边。 抬眸看去——慕容煜哪里还有当初丞相嫡子,天纵之资的神仙模样,现下不过是一个出离愤怒浑身戾气的癫狂少年。 他此刻站着,衣襟敞开,露出一片莹白的风光。她只得微垂了眼眸:“慕容煜,你这般,不甚妥帖。” “哪里不妥帖,人生恣性恣情,我心悦你,为你做一切我觉着好的事情想要取悦你。我想娶你为妻,有什么错处?!你说你心中没有我,那、你的心里到底还有谁?!”他分明通红的眼中却无端端浮现了深重的悲伤。 “钟安毓,你说话啊,你心里还有谁?” 钟安毓不知为何,有些迷茫,她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可是心中却有些莫名地抵触。她垂眸吞了吞口水,才淡淡道:“没。” 她好一会儿才抬眸:“没有任何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去绿柳庄 慕容煜久久没有说话,钟安毓正疑惑的时候,他的身子晃了晃,忽然就朝后头倒了下去。 “慕容煜!喂!”钟安毓只来得及喊了一声。 周秦听见了,连忙跑了进来,他焦急地和钟安毓一道将人给扶到软榻上躺了。 他略检查了一下松了口气,抬头说:“公子只是醉过去了,无甚大碍。” 钟安毓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她一出来小柒就凑了过来:“小姐,慕容公子怎么样了?” “他醉了。”多的也没有再说。 今日钟安毓的心情不怎么好,便也没再去容华楼。 春杏回来的时候是晌午刚过,她提了一篮子新鲜的瓜果,脸上的笑容灿烂:“都说绿柳庄的土地贫瘠,奴婢瞧着倒还不错,至少这果子什么的都挺甜的。”她削了一个桃儿:“今年春的第一回桃子,极脆,小姐您尝尝。” 钟安毓一眼拿过来吃了一口,清香微甜恰到好处。她便笑着冲春杏颔首。 春杏得了肯定,只觉得圆满,嘴里念叨着:“说起来去岁时候慕容煜公子不还说要过来看桃花?今年却因着春闱和殿试错过了机会,也不知道明年可还会来?” 钟安毓拿着桃子的手就微微垂了下去。春杏并未察觉什么,只继续说:“对了小姐,庄子里已经找到先生了。” “奴婢听说,那先生是头一个揭了榜文过来,黎娘子一眼就觉着不错。”春杏笑着望向钟安毓:“长得极好看,玉树临风,气质出尘呢。” 钟安毓轻笑了笑:“教学问可不是选美人,长得好看也可能是绣花枕头不顶用的。” “小姐说的是,所以黎娘子叫他去了庄子教书,等改日大小姐亲自过去掌掌眼,若您不满意辞了他便是。” “嗯。”钟安毓点了头,又问:“你今日过去可亲眼瞧了?想来以你的目光,若夸着好看,那就真个是君子如玉,朗月入怀了。” 可惜春杏摇了摇头:“今日沐休先生没来,倒是并未见着。不过小姐若明日去,他必定是在的。” “也好。”钟安毓心下琢磨,自己虽说一笔破字委实不够看,但最近读书倒是多,若只是过问一个教导小孩子的先生的学问也能试探一二,怎么样都比没读过几天书的黎娘子等人好上一些。 翌日一早,钟安毓带了小柒就准备出门,刚走出大门就看见晨光之下一袭白衣站在那里的慕容煜。 见她出来,他脸上露了一抹笑就迎了上去,轻声唤了句:“安毓。” 钟安毓愣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嗯。” 她一时没动,只静静等着他说话。 慕容煜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才道:“安毓,我昨日喝多了,有些话也记不得了。” “不过。”他怕她说出什么生气的话,紧接着就道:“我记得我有些话着实不该。若惹你生气了,我道歉。” 钟安毓红唇微启,脸上的笑容带着平淡:“没事,我并不觉着生气,要道歉的应该是我,之前确是我的错处,存了别样的心思才没有拒绝你的好意……” 慕容煜连忙打断了她,上前两步,声音极诚恳:“安毓,你不觉着生气,我亦然,你既已知道我心悦于你,而你又没有心上人,那你我的亲事便可以定下来的,给我些时日,我一定劝服我爹爹上门提亲。” 钟安毓微凝了眉:“你莫不是忘记我昨日所说……我的心中并没有你,这样你也想同我在一处?” “为何不可?”慕容煜抬手拉起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我既心悦于你,必定对你好,你若嫁我,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不在意花多久的时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这样的话对一个女子来说,不动容是不能的,可他对她越是如此,她心中的愧意越甚,也越觉着心酸。 钟安毓抽回了手:“慕容煜,这盛京城里爱慕你的姑娘小姐何其多,你又何必等我一个寻常之人?但凡你愿意,多的是人挤破头想要与你共结连理。” “可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他苦笑:“旁人如何能入得了我的眼内?” 钟安毓叹了口气,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慕容煜,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今日还有事,须得先行一步了。” “安毓,你去何处?”慕容煜一副想一起去的模样,还跟了两步。 钟安毓心下的第一反应其实就是想着眼下之人乃是朝廷榜眼,考教一个教书先生,莫说是教小孩子的,便是教赴考士子的人也不在话下。 可这念头一冒出来便立刻被她的理智否定了。 既然要快刀斩乱麻那就不能再有这样的想法,她摇了摇头,上了马车:“不必了。” 走了一会儿,小柒撩开窗帘回头去看,对钟安毓说:“小姐,慕容公子还站在那儿看着呐。奴婢觉着,他一片真心不似作伪,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钟安毓的手缩在袖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小柒,有些事儿,看着似乎做得太过,可若不如此,将来说不得毁了两个人的一生一世,那才叫可怜。” 她前世就是如此,患得患失,既然没有追问他纳妾之事,也没有勇气和离,一辈子都在逃避,至死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如何作想。 那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一次。 今生今世,除非两情相悦,钟安毓想,她不会再傻傻地赔上自己的亲事。 小柒不知主子的想法,闻言虽觉得诧异不解,但也没有追问。 一路之上,车里安安静静的,唯有车声辚辚,偶有飞鸟啼鸣,从天空一掠而过。 钟安毓暂时放下了那些杂乱的思绪,因着是去往绿柳庄,所以此刻便开始琢磨着她绿柳庄扩展的事儿。 这庄子五里外的一处山林里头她前世就得知有温泉水,只不过因着林深,又有野兽出没,所以前世的时候也是几年后才有个伯爵夫人买下来做成了温泉庄,后来生意火爆大发了一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生竟是他! 钟安毓琢磨着有黎叔和老兵们在,人手不缺,再花银子找几个猎户一道去林子将有危险的野兽猎了,这样便能将生意接过来自己做…… 她盘算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山庄跟前儿。 刚下车,黎叔和几个老兵就拄着拐杖出来迎接了。 “钟副将、东家。”黎叔喊她钟副将的年月有些长,一时喊错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钟安毓不以为意,笑着点了头:“黎叔,你以后也别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她说这句话也不知道多少回了,但黎叔就是个认死理儿的,到最后也还是按着规矩喊东家,说要以身作则。 钟安毓知道北境回来的兵都是极守纪律,便随他去了。 她左右看了一圈儿:“孩子们呢?” 岑黎笑着回:“都在听课呢。”他稍稍侧身虚引:“今日我那婆娘去了楼里打点帮衬并不在,只能劳累东家自个儿转了。” 钟安毓了然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杖。 这儿的人,除了黎叔和黎嫂子之外都是当初打仗的那群人,只会动手不擅长说话的自然不适合引路。 “不妨事。”她想了想:“黎叔,我先前琢磨了一下想把庄子的范围扩大。” 钟安毓微笑着:“左右我娘留给我的铺子也有了进项,还有酒楼自从赶走了莲蓉之后也扭亏为盈了,银子不成问题。” 岑黎颇有些意外,不过心下也是高兴的:“东家说了算,当初我等跟着你打仗,有进无退死生不论,今日也一样。” 听了这话钟安毓是动容的,想要报答黎叔他们的信任,也唯有努力领着他们赚钱一途了。 “不过,我们这些人也是不够的。”岑黎思虑问题也很认真,当即就提了出来:“当年咱们从北境退下来的老兵虽多,可大多不是盛京的,天远地远,想再将其他人叫回来,也不一定能寻着……” “我知晓。”钟安毓也明白,诸位上过战场,历过生死,大多眷念故土,许多人便是寻着了,也不一定愿意来京城背井离乡。 “黎叔,你着人尽量去寻,愿意来的,我必定给他们个富裕的未来,绝不叫将士们后悔。至于扩大之后难免也需要吸纳一些佃户种来耕种,这件事儿也交给你和黎嫂子去张罗,人品为要。” “东家放心!必定不负所托!” 黎叔郑重地应下了。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商议,刚谈完话,一阵琅琅的读书声便从前方不远处的院子里传了出来。 钟安毓举目一望,就瞧见开着的门内,十多个孩子正坐在露天院坝里摇头晃脑地读着三字经。 “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她没再说话,一旁陪着的黎叔,倚靠在旁边儿的桃树下冲她拱手:“东家,先生也在里头,我瞧着是顶不错的,你可以先去看看,我就出去了。” “嗯。”钟安毓点了点头:“我自己去就好。” 她步履从容,越走越近。 “先生,您昨日教的我都会了,今日可有什么新词?”一个童稚的声音笑着问。 钟安毓此时正要踏进院子,只听着一把子熟悉的沉稳好听的声音笑着说:“我听闻你爹爹提起过,是在盛京学塾念过书的,会这个不足为奇。” 钟安毓心尖没来由地一颤,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转过门子就瞧见越子钦在孩子们的桌案前长身玉立,一身浅蓝,恍若谪仙。 他眉眼低垂落在那孩子的脸上:“读书如做人,必得是戒骄戒躁方能心中丘壑存。否则,再好的基础,也未免落得泯然众人。” 越子钦朝着旁的孩子一指:“若你能和刚学之人一般保持向学的心,那才能比之旁人更上一筹。” 那孩子羞愧地垂头,起身一礼:“先生教训得是,弟子受教了。” 钟安毓脸上的神色变幻,她就站在门口看他。 越子钦的模样一如当初,甚或眉宇间有了前世一般清冷孤高的气息。 前世的时候,他是盛京的天才,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莫说是一心二用,他甚至可以同时与三人对弈而不落下风。 钟安毓绝不相信他沉浸教学就当真没看见她。 但微皱了皱眉又思量,越子钦今生傻了十几年,便是这半年恢复了神志,可做个货真价实的状元委实也太过骇人。也难保不是皇上从中包庇了一二? 钟安毓一径纠结着,直到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 目光淡然,瞧不出情绪! 她心忍不住加速跳动起来,这样的情况像极了他前世的模样,深不可测,猜之不透! 越子钦没什么表示,很快移开了目光:“今日我便单给你们几个出些题,明日查验。” “是。” 钟安毓听着他讲学,没有开声打扰他,甚至还退到了门外,只安安静静地听着。 两个人隔着一扇开着的门,谁也没再近一步。 半个时辰后,讲学终于是结束了,孩子们笑闹着将桌子搬回了山庄的堂屋。认识钟安毓的就嘻嘻哈哈地跑过来同她打招呼。 十几个孩子里头椿梁的弟弟和几个乞丐还有岑黎的三个孩子都是见过钟安毓的。因有恩情在,对她是分外崇敬的。 另外几个孩子大多是黎叔从外头挑选来的,大半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也只有这样的人,会将山庄当做自己的家,如此,才更有归属感。 钟安毓一一笑着回应。 等孩子们离去之后,她才发现越子钦手里拿着书卷站在门口已经看了她许久。 “你、几时过来的?”钟安毓随意问了一句话,因有些紧张,这问话倒显得不太清晰。 到底是说他几时站在院门处,还是问他几时来的山庄? 她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歧义时候,偏巧又不知道该补句什么才恰当…… 好在越子钦并未追问,但也没回答,只说:“喝茶吗?” “喝。”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点头…… 越子钦转身进了院子。 这绿柳山庄不愧是慕容煜窝过的地方,分外有文士风雅,桃花树下石桌石墩精致漂亮。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今时不同往日 越子钦坐在莲花雕边的石墩上,揽袖将煮沸的水倒进茶杯中。 他烹茶的手法,在钟安毓看来有过分的熟练。她微眯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 然后…… 然后他的水便洒了些在一旁,他一脸淡定地放下水壶拿帕子擦了擦。 这几个月她总跑去皇宫送东西给他,却一次也没见着他。 从前总觉着若见了越子钦,该是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同他讲的。可今日当真见着了,却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这样的感觉,就好似近乡情怯般无措…… 越子钦点好了茶,递到了她面前。 “谢谢。”钟安毓没敢看他,道谢之后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她就直接喝了一口茶。 “小心烫……”越子钦话音刚落,她就嘶了一声,连忙将茶杯放下了。 这会儿钟安毓嘴唇火辣辣地疼,简直是欲哭无泪。 “哎。”对面的少年叹了口气:“怎的这么不当心。” 钟安毓抬头的时候,正看见少年垂眸伸手进了怀里,不一会儿,掏出来一个油纸包。 一打开,她便闻出了那味道。是蜜枣,用蜜糖腌制的红枣,气味甜腻芬芳。 钟安毓不似盛京女子一般喜欢甜食,这是她唯一爱吃的。 喜欢的理由也很现实——枣能补血,这东西总比药味道好多了。 越子钦起身,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儿,递给她一颗,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自言自语:“孩子们喜欢吃,拿来哄他们的。” 钟安毓“噗呲”一声笑出了声,瞬间扯痛了嘴唇疼得直皱眉。紧接着,甜甜的味道直接进了嘴里。 她惊讶的嚼了嚼,少年笑得明媚若暖阳,刚才……是他喂了一颗到她嘴里吗? 钟安毓的手指落在嘴唇上,鼻子忽然有点酸酸的。 想哭。 “我听说你曾在军营做过副将,如今这般多愁善感,真真不似个将军。”他歪了歪头,打趣她。 钟安毓吸了吸鼻子,心说还不是他这犯规的家伙!分明之前还高冷到对她不屑一顾,现在竟又将她当成个孩子哄。 她掩饰似的皱眉转了话题:“越子钦,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回事儿啊?” 钟安毓的语调里带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控诉:“你都醒了,大半年地为何不肯见我!”她指着院子:“现在又跑来我这个绿柳庄当先生做什么?你不是当了状元?这么闲的吗?” 越子钦一脸无辜地摊手:“如你所见,我虽是状元,可也是皇子,连礼部都不肯要我,我也很想忙的说……” “……”钟安毓输了。 “至于为何不见你。”越子钦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头也皱了起来,默了半晌才道:“自然是要努力考状元的。” “……”她手指攥了攥:“那你既然能想到考状元,就应该已经恢复了神志不再痴傻,没人告诉你,皇子考了状元也没什么大用么?” “我自然知晓的。”越子钦没有抬头,手上却不停,正一小片一小片地扯着油纸包,里头的蜜枣被他一颗一颗放进了空碗里。 “那你知道还考?”钟安毓有些不能理解少年的脑回路了…… 越子钦的眉头越皱越紧,心说我要是不努力将状元考了,若是那人中了,她岂不是就要做了旁人的新娘子? 一想到这个他就生气。 越子钦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身子倾斜凑近了些许,放松了眉宇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来:“安毓,我中了状元你不开心么?” “……”等等,这甜美的笑容是…… 钟安毓风中凌乱了,前世的越子钦绝不会有如此表情的,说起来倒更像他痴傻时候的天真。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她抿了抿唇:“开心倒是开心的。” 越子钦抬手拉住了她的手:“那我以后送你东西不许再拒了。” 钟安毓正想将手抽回来,冷不防被他的话搞懵了,也忘了动:“什么……送东西?你以前送过我东西么?” 越子钦点头:“自然,有一日,我在市集里看见个红裙子娃娃觉得你兴许会喜欢,便着人给你送去了。” 她没来由有些慌乱,耳朵也烧成了粉红色:“什么啊……你是说那个么?” 实不相瞒,那东西现在还放在她的书桌上来着!但是你让她怎么说出口啊? 钟安毓连忙把手从少年的魔爪里强行抽出来,她站起身朝后头还跳了一步:“我不知是你送的……” 越子钦也没动,只貌似疑惑地开口:“你经常送甜糕给我,我总不能只进不出吧。”他咧嘴笑:“呐,安毓,我送你的娃娃,你可喜欢?” “……”要说是喜欢,岂不是很丢脸?可要说不喜欢,那就是撒谎啊…… 钟安毓抿着唇死盯着他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喜欢了。以后我会再送你旁的。” “别送了。”钟安毓又退了两步:“收下那个,纯属意外。你若以后再送东西,若爹爹知晓了,定会误解什么的。” 越子钦还要说什么,钟安毓便转身急急地朝外头走:“我、我先回去了。” 她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可现下委实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只想先离开。 越子钦看着少女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更多的是不解。 “她从前待我亲厚,怎的我点好的茶却不喝了?”他凝眉深思了良久。 直到明逸从外头走了进来:“主子,今日下午不是要回宫么?小的来接您回去。”看他似乎愁眉不展的模样,明逸顿了顿,疑惑道:“主子?怎么了?” “明逸。”越子钦抬起眼眸似乎十分困惑:“从前安毓总是那么温柔,现下我觉着自己似乎能明白许多事情了,可她的心思却为何让我越发不明白了?” 明逸听他说了一遍之后,忽然笑了:“主子,您这么些年素来单纯,不清楚姑娘家的心思也不奇怪,现在的您不比从前,已经恢复了,终究是男女有别,钟姑娘自然不能像以前一般与您没有避忌地要好。便是她不在意,也得在意钟将军的看法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有话问她 “钟将军?”越子钦眼眸一亮,脸上复又现出清雅的笑容来:“对啊!” 他击节而赞:“安毓方才也说了,怕她爹爹误会。” 越子钦转眸冲明逸道:“若是钟将军不会误会,又或者误会了也不会反对,那不是就成了?” 明逸脸上的表情有些懵,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想到了什么主意,挠了挠后脑勺,只得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 …… 钟安毓从绿柳庄出来,小柒将她扶上了马车,便径直离开了。 还没回到府中,只听车夫“驭”了一声,车子一震,小柒差点儿没抓稳。钟安毓更是尚未好全的伤口又蹭得极疼,要不是抹了胭脂,只怕此刻,小脸已经发白了。 “怎么回事?”小柒怒而掀了帘子。 钟安毓忽然就看见她身子僵在了那里,车帘没有放下,但后背遮蔽了钟安毓的视线。 “小柒?”她忍不住唤了一声。 小柒就回头苦笑了一下,还没说话,就听外头慕容煜带着怒色的声音:“安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她想了许多诸如撞了人,有人碰瓷等等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慕容煜拦了她的马车。既然是她,钟安毓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冲他发了。 钟安毓将小柒拉了回来,扶着车厢自己下了车。 慕容煜看她朝着一旁走,也知道了她的用意,就跟在了她后面。 她掩饰得极好,从前行军打仗,更重的伤势都挨过,更何况这是已经结疤的。等足够远没人能听见之后,她才转身问:“怎么了?” 钟安毓的声音还算柔和,慕容煜想大声说话,忍了忍终究是带了一抹压抑的凄楚:“你……拒绝了我,是不是因为喜欢越子钦?” “我知道跟着你,你必定不喜,可我瞧着你和越子钦的车驾前后脚地进了城,那方向我再熟悉不过,是我当初的绿柳庄吧?” 慕容煜死死盯住她的眼眸,他希望她否认,哪怕沉默也好! 可钟安毓抬眸,坦然地看着他:“是,没错,我今日见了他。我解释,你会相信我吗?” “信,但凡你解释,我都会信。”他脸上的表情渐渐苦涩,一抹失落从心尖蜿蜒流出,缠缠绕绕,弥漫到他的四肢百骸…… 寒凉入骨。 “算了。”她叹了口气:“慕容煜,我从未想过伤你的心,绝不是因着他的缘故拒绝你的,在那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 慕容煜心底一片荒凉,他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再说了。”他自嘲一笑:“说得也是,能在殿试有那般惊艳表现之人又岂是那么短时日能一蹴而就的?” 他抬眸:“在那之前,你同他要好,只怕他就已经不是个傻子了吧?所以你帮着他遮掩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他了吗?还是说……你们日日在府中相见,暗生情愫了?” 是他这般蠢吧。 “不是的!”钟安毓听他越说越离谱,这锅她可不想背:“他之前确实智商如孩童!” 慕容煜表情并未转好,只是嘲讽一笑:“你是在宽慰我么?你是不想让我误会?所以……归根结底,你肯不肯嫁予我?” 钟安毓紧抿了下唇,开口:“这不是一码事!” 慕容煜用力闭上了眼睛,垂下了脸庞,一笑:“安毓,你总是如此轻易就用最简单的言语,在我心底留最深伤口。” 他那么地努力,只想她多看看他,前半生放浪不羁,游戏人间,他只想给她最安稳的余生。 为什么? “慕容煜……”钟安毓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小柒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她回头对上小丫头的眼睛:“我是不是……像极了负心薄幸之人?” “……” 钟安毓总想起慕容煜当初的恣意洒脱,如今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着实很有些为他心疼,可感情的事情并非是感动就可以的。 强扭的瓜它不甜。 而此刻的钟天涯坐在书房内,也是颇有些心情复杂。 桌案上放着的是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一套珍珠头面,都是南海上贡的顶好的珠子,虽说都是小颗的,但在整个盛京也是个不错的东西了。 令他不安的却是此物的来历。 今日钟将军像往常一样去了宫中授课,那位四殿下越子钦照旧没有出现在演武场。 原本他已然是习惯了的,可怪就怪在授课一结束,便有宫女将他引去了御书房,娴贵妃娘娘当着圣上的面儿赏下了这套珍珠头面。 钟天涯一头雾水地收了,娴贵妃只说,她觉着钟家大小姐是个不错的孩子,单单赏了她这个,让他带回去转交。 若说是正经赏赐,要么拟旨,要么把人召进宫看赏才是。 可若说不正式,却也不尽然,毕竟圣上也在,那也算是过了明路的东西…… 他一路被公公送到了宫门前。钟天涯终于忍不住从怀里套了银子塞给那公公。 后者左右看了看,将银子收了:“咱们娘娘是真喜欢钟大小姐,将军莫不是不知晓?您大女儿最近半年经常给怀王殿下送甜糕进宫。” “……”钟天涯神色吃惊:“竟有此事!?” “您果真不知?”那公公也有些惊诧:“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呀!” 公公压低了声音说:“这事儿啊,娘娘都压着不叫旁人知晓呢,要奴婢说呀,这是好事儿呐!” …… 这……就挺秃然的。钟大将军在书房走来走去,已经想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委实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娴贵妃娘娘盯上了她家的大闺女,所以刻意编了这些话来诳他放松警惕。 毕竟宫里娘娘们的手段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再者自家大闺女是个有主意的,也唯独钟安毓,他不想她受到威胁成婚,从小疼到大的女儿,钟天涯自然也希望她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也不知在桌案前面儿绕了几圈儿了,外头亲卫忽然来禀:“大将军,门房的方才来报,大小姐回来了。” “快,把她给我请过来!我有话问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女儿同怀王的关系 钟安毓心情很不好,尤其半路上因为马车震动导致臀部结疤的伤口又疼了起来,她咬着牙忍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裂开? 小柒搀扶着她,正打算直接回院子去擦药呢,冷不丁爹爹的亲卫上来就把她给截了。 钟安毓踏入书房的时候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爹?您找我有事儿?” “嗯。”钟天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锦盒看。 钟安毓凝眉问:“这是什么?” “是娴妃娘娘赏你的首饰。”他说。 “赏我的?”她上前打开看了一眼,着实是上好的东西,既漂亮又带着贵气,不禁问:“为何赏我?” 钟天涯听了,神色就更严肃了:“你竟不知?” 钟安毓一下子就将手缩了回去,细想想,还是摇了头:“女儿不知。”她打量着爹爹的脸色,忽然觉得之前还火辣辣疼的伤也渐渐顾不上了。 钟大将军把手摁在了锦盒上,低沉着嗓音神色凝重:“我今日从宫里得的消息说,是因为你这半年来经常给怀王殿下送吃的?可有此事?” 他盯着女儿的目光,想从中找到惊讶和疑惑,又或者是旁的情绪!但是没有。 钟安毓直接点了头:“是啊,越子钦喜欢,所以我送了许多去。”她撇了撇嘴:“可我一次都没见到过他。” 这下轮到钟天涯愕然了:“你、当真是你送的?” “嗯呐。”钟安毓瞠着眼眸不解地问:“怎么了?不能送么?还是说越子钦吃坏了?” 她似有苦恼,小声嘀咕:“今日瞧着不是还好好的?”又不知哪里来了气,愤愤地皱眉:“早知道他藏着掖着不肯见我,就给他甜糕里头放点儿巴豆……” “你说什么?”钟天涯没听清。 “没、没什么。”钟安毓赶紧摇头,一把抱起锦盒:“这是赏我的吧?那我就先拿走了?” 说完这句,身上的伤口又疼了起来,她嘶地一声弯起了身。 “怎么了?”钟天涯这才发现了她的异样,赶紧扶住了女儿。 “没事没事。”钟安毓摆了摆手,苦笑着说:“今日出了趟门,马车颠了一下,这会儿也不知道伤口有没有裂开来。” “这还叫没事!?”钟天涯赶紧叫人去请郎中,又嘱咐她好生回去歇息这才作罢。 小柒将主子扶回了院子,不久之后钟大将军叫来的郎中也到了,便是钟安毓想低调,只怕也低调不起来。 很快的,这边儿的消息就穿到了海韵园。 玉夫人正喂钟安敏喝药,她的伤势可比钟安毓严重得多。 本就是养尊处优盛京城里的小姐,莫说是藤棍了,便是平日里磕着碰着都有一堆人巴心巴肝儿地伺候着。这次要不是钟天涯的亲卫都是些知道轻重的,便是这样几乎打残了半条命的恐怖伤势,竟然都没有致残! 玉夫人瞧着旁边儿来的婆子不说话,便笑着将药碗放了:“娘有事儿出去下。” 钟安敏蓦然抬眸,原本死水一般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霾:“娘!是不是钟安毓那个贱人的消息?” “……”玉夫人知晓这次女儿吃了这样大的亏,都是因为钟安毓那个狠毒长姐。是以女儿醒来的这些日子,她曾吩咐过谁也不许提起那人。 为的,也是不想叫女儿再伤心。 “是不是!?”钟安敏听着她的沉默,心知自己多半是猜中了!她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厉声道:“母亲!你也不必瞒着我!但凡是她的消息,我都要知晓!” “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幺蛾子!” 钟安敏见自家母亲犹豫着不肯松口,她便径直瞪向那位过来禀告的婆子:“你说!现在就说!就在这里说!” 那婆子哆嗦了一下,求助地看向玉夫人。 正在这个时候,钟安敏就好似受多了刺激一般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又因为本就严重的伤势疼得她直翻白眼,几乎晕了过去。 玉夫人哪里受得了女儿这样,立时就妥协了,抬脚就踹了那婆子一下,踢得她差点儿歪到旁边儿去。 婆子赶紧匍匐在地:“奴婢打听到今日大小姐回府的时候被老爷叫去了书房,后来据可靠消息讲,是宫里的某个贵人赏赐了一套首饰给大小姐……” “回府?赏赐?宫里的贵人?”钟安敏呼吸都似肺里堵着两团棉絮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哑着嗓子尖声笑:“爹爹这般偏心,什么都向着那个贱人!祖母也不再疼我!如今她伤好了已经能出府了,还得了宫里贵人的赏……咳咳咳。” “她这般花团锦簇,人人都向着她。”钟安敏眼里的妒忌焚化成了彻骨的怨恨:“娘啊!凭什么啊?同样是爹爹的孩子,为何爹爹最疼的不是我?为何宫里的贵人看上的也不是我?还有慕容煜,那样谪仙一般的公子眼里也没有我!” 她说到伤心处,眼泪汹涌而出,玉夫人也被这等伤怀的情绪感染,她弯下腰身抱住了女儿的肩膀,哭着说:“安敏啊,我苦命的敏儿……都是为娘的错,若我不是个妾室,你便是嫡出的小姐,又有谁能瞧你不上呢?” “敏儿,你别哭,便是这世上的人都弃了你,你还有我呢。”她的手臂收紧,咬牙说:“有娘在,永生永世都会护着你的。” 钟安敏伸出手死死地握住了玉夫人的手腕:“娘,女儿好苦……” “我知道,都知道的!”玉夫人声音转冷:“总有一日,娘会将管家权全部再拿回来!我拼了命也会让你嫁入权贵人家,再也不受母亲这样的苦痛!” 钟大将军并没有闲着,等替女儿安排了郎中之后,便找了好几个一直伺候在府里的人询问有关自家大女儿与越子钦之间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早在他回来盛京之前,女儿同那位怀王殿下的关系似乎就很不错,再有那日狩猎遇虎之事,女儿似乎还救过越子钦并同他共过患难…… 而在那之后,越子钦就消失了,一直到前几日金榜高中!越子钦竟然以皇子之身当了状元! 第一百四十九章 只能叫女婿陪我喝了 钟天涯虽觉着女儿和越子钦有些交情,也算是救过四殿下的命,可无论怎么想也怀疑她们之间的关系没表面瞧着那么简单…… 好在上天也没让他疑惑猜测太久,第二日一下朝,越子钦就送上门来了。 钟大将军刚在书房坐下,还没喝上茶。听了下人的禀告略一思忖便吩咐:“去,把人领进来,顺道叫厨房置办一桌好菜。” 接着便移步去了园子里的亭台间。 越子钦手里亲自提着好酒正等在外头,看见方才的门房回来了便上前递酒:“大将军可愿收了?” “自然是愿的。” 他眼底便露出一抹笑意来,转身正要走,身后的门房叫住了他。 “四殿下,我们大将军请您进去。” 越子钦身子微顿,有些不敢相信地回头:“大将军当真想见我?” “这是自然。”门房瞅着他的表情有些疑惑。 这位殿下从前虽然痴傻,但自打做了状元郎之后表现出的性子却有些清冷,这会子惊讶的表情却如此明显,竟叫他看了出来。 明逸有些担心,轻声唤了一句:“主子?” 越子钦一抬手,用力闭了闭眼:“无事。”再抬眸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浅笑着说:“请领路。” “请。” 越子钦主仆二人便这么走了进去。 此刻钟天涯面前的大理石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他抬头一看,少年就从园外的月洞门走了进来,身形高大挺拔,形如翠竹,又有些文人的纤弱之感,至于面容上,清绝秀美,一丝淡漠的翩然仙气被揉碎在眉梢眼角,竟平添了些许凡尘之感。 他虽是皇子,走到跟前却恭恭敬敬地执了晚辈礼:“大将军安好。” 钟天涯这下哪里敢当,连忙还礼,笑着说:“四殿下你这可是要折煞老夫了。” 越子钦神色不变,分外认真:“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子钦近日也时常听母妃提起,算起来您也有师长之名,子钦缺课良多,您受这一礼,也不算逾越。” 钟天涯依着他这番应对分外满意,捋着胡须一抬手:“坐。” 越子钦稍顿,这才依言坐了,只是袖中的手指默默攥了,薄薄的汗水昭示着他的紧张。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一日同安毓坐在桃花树下,从来稳如泰山的手却在她的目光中抖了,清水洒落桌面儿。 “将军,这是怀王殿下送来的酒。”仆从上前将美酒放到了钟天涯面前的桌上。 “嗯。”钟天涯点了点头。 这是在这会儿,越子钦也回过了神来,一提袖子伸手虚引:“先生,这酒是江北供上来的,味美且辣,劲如烈火亦如刀,学生听闻您常年在北境,想必是喜欢的,故而今日送了来。” 钟天涯点头听着,神色里还带着几分探究。 越子钦眉心微动,他今日其实只是打算先送些好酒过来增进下关系的,压根儿没想过素来避忌的大将军会直接叫他这皇子进去见面儿,甚至这会儿还置办了好菜邀他一起喝酒…… “其实,也还有一点。”他只得没话找话说:“学生近日得了父皇特许,潜心科考一直未曾过来好生学骑射,也算是向老师赔罪的。” “殿下过谦了,虽说不必院试和乡试,但会试和殿试连下两城,夺得第一,算是天纵奇才。”钟天涯露出个意有所指的笑,提了一句:“若非亲见,还以为殿下过去的模样皆是假的呢。” 越子钦一听,便知道不对,这是要误会了!连忙起身道:“大将军明察,之前的病情确是真的。”转头冲一旁的明逸唤了一声:“明逸,你说。” 明逸在一旁陪侍得好好的,忽然被点了名儿,赶紧上前解释:“是啊,大将军,此事娘娘,圣上都知晓,太医院也都束手无策。” 毕竟是胎里带来的病症,想要洗脱嫌疑委实容易,越子钦之所以这么着急,除了头一次上门拜会钟天涯之外,还因为之前总是直直地闯进安毓的闺房。 若他是个傻的,倒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装的,面前这位护犊子的老爹,只怕会将他看作了登徒浪子占姑娘便宜的宵小。 不趁热消除误会的话,莫说是搞好关系了,只怕会被永远看不上眼。 钟天涯见他表现尚可,心下疑虑倒是去了一半。点了点头,笑着说:“不必如此紧张,坐吧。” 越子钦这一次落座又更谨慎了几分,颇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他素日里冷淡矜贵,举手投足自有一番别样的优雅。如今把个明逸看得一头雾水。 越子钦拒了旁人,亲手替钟天涯斟了一杯酒:“大将军且尝尝。” 钟天涯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另一只空杯子,也没喝:“殿下,今日我备下的菜色可是不合你口味?” 越子钦一愣,摇头:“非也非也,大将军盛情,我心下感佩,这些菜色香味俱全,自然是好的。”说着,举筷子吃了一口。 “那就好,殿下既然来了,哪有只吃菜不喝酒的道理。”老将军素来实诚,随手就给他那杯也满上了。 “……” 越子钦没想好要说什么话的时候明逸已经开了口。 “大将军海涵,我家王爷他只怕不胜酒力……”主子在醒来后可从不喝酒,明逸虽不知道主子酒量到底如何,但却晓得越子钦若是喝醉了,回去娴贵妃娘娘多半会揭了他的皮! 钟天涯不错眼地看着面前好看得过分的少年,他神色如常,不卑不亢,也没有丝毫越矩,委实让人拿捏不准。 大将军想了想,有了主意。 他叹了口气:“哎,也罢。”自顾自地喝了一杯,又咂么了一下嘴:“老夫领兵打仗几十载了,圣上怜惜,让我归京修整这么数月。” “本就是个孤臣,盛京也没朋友能喝酒。如今呐,只能等女儿嫁了人,将来叫女婿陪着喝酒了。” 说着就伸手去拿越子钦面前那杯酒。 越子钦心脏狠狠一跳,眼眸亮得惊人,他飞快地将那酒杯攥在了手里。 第一百五十章 殿下你心悦安毓吗? “学生陪您喝。”越子钦脸上难得露出了个浅笑,一如三月春风,千万繁花似也揉在其中。 明逸都看得愣住了,一直到越子钦将一杯酒尽数吞入了口中,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他才慌忙地上前阻拦:“殿下!您几时能喝酒的?!” 越子钦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很快便恢复如常:“本王平日里不喝,却不代表不能喝,还不快退下。” 明逸求助地看向了大将军,后者摸了摸胡须,显然把越子钦的话当真了,见状挥了挥手,笑得爽朗:“哎呀,今日难得高兴,进了我将军府,就是本将军的客人,哪能有不尽兴的?” 明逸还想说什么,钟天涯却是大笑着命人将明逸带下去喝酒,并且再三保证会招呼好越子钦。 整个亭子里就只剩下了钟天涯和怀王。 “殿下,如今也没有旁人了,你尽管吃好喝好。” 越子钦第二杯下肚,除了觉着头有点儿晕乎乎的,那浓烈的北境烈酒也是辣嗓子得紧,两杯下肚整个喉咙就好似烧了起来,饶是他极其能忍,也不得不眉梢轻蹙。 越子钦抬眸相当严正地纠错:“老师,您是师长,我为学生,您无需唤我殿下,叫子钦即可。” “这怎么使得?”素来谨慎似乎钟天涯当然不可能答应。 但是在越子钦的坚持下,最后勉强答应没人的时候如此唤他。 越子钦这才露出了个满意的笑来。 可惜的是钟天涯还是高估了越子钦的酒量,酒杯极小,他又喝了两三杯便彻底崩了,砰地一声倒在了大理石桌子上…… “子钦?喂?四殿下?!”大将军傻眼了,走过去喊了半天,他也没爬得起来,只是嘴里嘟囔着回应。 “……”钟天涯皱了眉:“怎么这么不能喝啊,跟我家安毓,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又摇了摇他的肩膀少年破天荒地抬起了头,可眼皮耷拉着,没能睁开。 钟天涯琢磨着这是喝醉了,心下一动,便问他:“子钦呐,你……可是心悦我闺女钟安毓?” “嗯?”闭着眼眸的少年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眉头皱起的同时,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子下头转动,似乎是很想睁开。 “我说,殿下你心悦安毓吗?”钟天涯打从他方才肯喝酒并且主动喝酒的时候就看出了一点儿端倪。 那时候他就是故意那么说的,至于缘故,是昨日发觉,自家女儿虽说未曾同他讲过感情方面的事情,却委实对这位盛京第一美男越子钦有些不一样。 若说对他好,日日送甜糕,平日里陪他玩耍,还舍身救他性命,这些都只是因为他自小的痴傻。那绝对说不过去的。 知女莫若父,不论她是不是当真心悦他,至少对越子钦是有好感的。 越子钦迷蒙间木然的脑子里浮现了钟安毓的面容,言笑晏晏,如人亲至,他嘴角自然而然地上翘,偏巧这时,有个声音问:殿下你心悦安毓吗? “是,我……我心悦她。”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眸,过分浓密的睫毛微垂,在酒香里轻轻颤动。 钟天涯一时动容,他站直了身子,所谓酒后吐真言,依着他多年饮酒的经验,自然能断定伏在桌上的少年并非是装醉。 大将军一撩衣摆,坐到了一旁默然地喝起闷酒。 在他看来,慕容煜已是人中龙凤,闺女连这样的人都果断拒绝了,看来是动心而不自知啊。 想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掌上明珠或许就要嫁人,被臭小子拐走了,寂寞的感觉突如其来…… “罢了。”他叹了口气,转眸看向越子钦:“看在送老夫这么好酒的份上,若你们当真彼此欢喜,那老夫得着机会,也不妨帮你们一下。” …… 钟安毓回了院子已经敷了金创药正趴在榻上歇息,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春杏和小柒都在一旁,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起了身,刚下床穿了鞋子,两个丫头就走了过来。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钟安毓捋了捋发,从她的声气儿里头听出了些许端倪,秀眉微轩,淡笑问:“府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问出这问题的时候倒也没多担心,毕竟小柒和春杏并未叫醒她,可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小柒看了春杏一眼,后者上前说:“小姐,奴婢打听着……是宫里那位四殿下过来了。” “哦?”钟安毓没有抬眸,由着小柒替她系腰带。 春杏继续道:“悄声儿来的,只带了一个随从,奴婢瞧着不是正经拜访,听说给将军送了酒。” “嗯。”钟安毓的回应淡淡的,极尽简单。 好一会儿,春杏没有再说话,大约是觉着自家小姐似乎对这个不怎么关心便停了口。 钟安毓穿了一身常服之后才抬眸问:“那他几时走的?” 春杏被问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的应该是越子钦。 “呃……怀王殿下没走呢。” 这下钟安毓才露出诧异的表情来:“怎么的?” 春杏压低了声音:“殿下同将军喝酒,不胜酒力醉倒了,这会儿还在厢房睡着呢……” “……”钟安毓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越子钦真个儿是头铁的,钟大将军何许人也?那是在北境酒量练出来的:每每大胜之后犒军,愣是一个人喝一群人的狠人。 “明逸人呢?”她抬眸问。 春杏说:“将军派人也把他拉去休息了,大约是等酒醒了再送他们回去吧?” 钟安毓弹了弹袖子,眉头微蹙:“行了,我先过去瞧瞧情况。” 她有些不安,自家爹爹的处境她再清楚不过,越子钦若是还是个痴傻王爷,这么留人在府歇息倒还罢了,可他如今非但不傻了,而且还成了新科状元。 如此风口浪尖的人物,留在大将军府百害而无一利。 钟安毓重活一世,在爹爹的事情上素来机警,绝不能容忍圣上对他有半分猜忌。 位高权重的将军,只要不参与皇子之事,又没了钟期的危险,那就没什么能再威胁爹爹性命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 钟安毓走得快,一柱香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西厢房。 钟府平日里并没有什么访客,厢房冷冷清清的,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只有个小厮守在院门口打盹。 感觉到有人立在面前,小厮慌忙抬头,惊讶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钟安毓点点头,没跟他废话:“越子钦呢?” 小厮抬手指了指最近的一间房间:“殿下在里头睡着呢。”又补了一句:“明逸大人被安排在旁边儿,这会儿估摸着也醉了。” 钟安毓扶额…… 果然是自家老爹,莫说北境了,盛京城也难得有人能免于被灌醉的…… “行了。”钟安毓摆了摆手,转头冲小柒吩咐:“你就在这儿候着,我进去瞧瞧。” “是。” 她提起裙摆走过去推开了门。 绕过了屏风后,浅蓝色的轻纱帐子素手一撩,少年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唇色柔美,面容带着微醺的红晕,恰似满园春风里最缱绻的那一线亮色。尤其那过分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蝶翼般漂亮。 “……”钟安毓微微偏了偏头,两世牵绊,她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睡颜。 原本该是不忍扰他的,可想到一个时辰后天色就会暗下来,若越子钦在大将军府过了夜,那宫里怎么想,可就不一定了…… 钟安毓咬了咬唇,迟疑抬起的手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喂!越子钦,你醒醒。”她推了推他,可惜少年只微微皱了皱眉,眼睛都没睁开。 她轻轻吸了口气,又凑近了些,伸手轻拍他的脸颊:“越子钦!快醒醒。” 等叫了第三次的时候,少年这才微启薄唇,喉咙里发出一声慵懒柔婉的声音。下一瞬,少女惊喜的面容里他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接下来是第二只……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晶亮的眸子里,忽然,冲她倾城一笑。 “你醒了,越子钦,是我啊……”她说话的时候刚好看着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心跳也漏了一拍。 可还来不及将话说完,她只觉得手腕一紧,身子便不受控制地跌进了少年的怀里。 紧接着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地抱住了。 “是梦啊……真好。”他含糊地嘟囔着。 钟安毓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她的脸颊紧贴在他侧脸上,下巴此刻也埋进了他的肩窝里。 一开始他的肌肤微微发烫,可到了最后,她整张脸涨得通红! “越、越子钦!”她呼吸局促,忽然觉得鼻间尽是他身上的气息,莫名地叫她有力气也使不出。 钟安毓慌了,这会儿要是被人瞧见又或者他蓦然醒来,倒像是她主动跑来投怀送抱似的! 又羞又急之下,她咬了咬牙,抬手去推他。 可惜少年抱得很紧,她的手贴着他的胸膛,非但没挣脱,却越发解释不清的架势。 “……” 不行了,不弄疼他估计是脱不了身了。她心下一横抬手就抓紧了越子钦的手臂,用力撑起脑袋的时候却发现—— 越子钦醒了,此刻正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钟安毓一脸惊恐地瞠大了眸子。 “安毓。”少年用力抱紧了下,她的身子就那么紧紧贴在了他身上:“你想……” “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我!”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激烈地挣扎起来。 好在越子钦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果断地松了手。 钟安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越子钦已经坐了起来,双手抱着长腿,倾国倾城的面容里有一抹独属于宿醉的媚色,眼神又带了些楚楚可怜地茫然:“我是不是该晚些醒……” “……” “其实我没什么力气的,安毓你也可以继续?” “……你够了啊。”钟安毓慌得不敢看他:“我是来叫醒你的,若是、若是酒醒了就快些回宫吧!” 越子钦便倒了回去,弱质纤纤:“唔……果然这酒太烈了,好生头疼,安毓,我觉得已经没法走路了。” “……”钟安毓一琢磨,也是啊,这位可是贵妃娘娘的心头肉,若是头疼着,哪怕被抬回去了,也势必会怪罪到将军府来。 “那……那我去给你熬些醒酒的汤水可好?”她迟疑地问了一句。 “嗯。”越子钦睁开了绝美的凤目,声音微哑:“劳烦了。” 钟安毓便红着脸逃也似的跑了。 少年缓缓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温暖明媚,里面有一种光芒叫幸福。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小柒有些懵逼。 钟安毓咳嗽了一下示意她噤声:“大约是屋子里比较闷热,一会儿就好了。” “哦。”小柒点点头:“那小姐这会儿咱们去做什么?” “煮个醒酒汤,早些将越子钦送回去。”钟安毓微微垂眸。 小半个时辰之后,钟安毓端着两碗醒酒汤过来了。特特吩咐了小柒拿一碗给隔壁明逸送去。毕竟一回宫是两个人一道回去,要是明逸也醉着,那回去多半是要挨罚的。 小柒走后,她便进了越子钦的房门。 少年听见动静,起身倚靠在了床柱上。 “你现下觉着如何?”钟安毓紧走两步,将醒酒汤搁在凳子上。 越子钦便十分敬业地闭眼微皱了眉宇:“头疼,眼睛也不舒服,身子也软得厉害。” “那……”她就有些为难了,要是不能睁开眼睛,身上也没力气,如何喝汤? “这汤……”钟安毓凝眉端了起来,拿着调羹搅动着吹了吹:“你方便喝吗?” 越子钦一脸“柔弱”地看着她,只盯得她觉得自己问了相当蠢的问题…… “安毓,今日真是劳烦你照看我了,大将军是个极好的人,安毓也是呢。”少年眨了眨眼睛,眼底竟有些羞涩。 钟安毓倒是没注意那么多,只知道他这么给她和爹爹戴了高帽子,若是不喂他喝汤,倒是辜负了他的期待对不起他似的…… 她凝眉思量,方才自己多半被他以为占了他便宜……不如讨个封口交换? 钟安毓飞快地抬眸看了少年一眼,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喂你,不过,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认识淮安公子吗? “何事?”越子钦问。 “今天的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顿了顿:“你可不许再告诉旁人。” 越子钦嘴角一勾,笑着言语:“安毓啊,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么?”声音里带着蛊惑。 钟安毓愣了一下,心中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就好似过去遇着淮安公子时候般,既无力辩驳又羞涩难当。 她想起之前没有听见回答的那个问题,眼眸紧盯着少年:“越子钦?” “嗯,我在。” “你……”钟安毓想了想措辞,最后道:“你认识淮安公子吗?” 越子钦的笑容凝住,缓缓收了,眼底的情绪似有不悦,他垂下眼眸:“不认识,安毓是觉着同我说话太过无趣么?怎的忽然问起了旁的?” 钟安毓一时语塞,越子钦抬眸:“你想认识他吗?” “……”钟安毓思忖了片刻点了头:“嗯。” 越子钦把脸凑过来些许,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汤碗。 钟安毓福至心灵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他便笑着喝了下去,脸上漾起温柔的笑来。 “本王虽不认识,但听闻那些文士喜欢去茶楼听书下棋,你若是得空,明日去西市那边儿最大的茶楼兴许能碰见。” 钟安毓顿时就很认真地记在了心里。 越子钦抿了一下唇,笑着看她。 她再抬眸的时候就正好触及少年的目光,一时间两个人都顿住了,空气里一时安静。 “安毓,我还没喝完。”他开口说。 “……好吧。” “主子!”门一下子开了,明逸走在前面,小柒提着裙摆在后面儿跟着。 明逸立时就从钟安毓手里接过了醒酒汤:“怎么能劳烦钟小姐呢?我来伺候主子就好。” “……”越子钦凝了下眉,笑着说:“明逸,你醉了。” 明逸立马表忠诚:“没有!属下还受得住。” “你受不住。”他眼眸微眯。 “为了主子,属下刀山火海都闯得,区区酒醉不过小事。” “你……”越子钦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 这时候钟安毓已经从床边站了起来:“左右有明逸照顾你了,我就先告辞了,希望宫里落锁之前你能回去。” “……” “是啊是啊。”明逸也说:“您要是没能及时回返,娘娘该要担心了。” “我……”越子钦欲言又止。 钟安毓已经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将门关上了。 他眼里的失望简直翻江倒海,越子钦直接仰面倒在了床上。 “哎!主子您怎么了?”明逸担忧地问。 越子钦一脸煞气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没事!” “哦……那就好。”明逸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顿了下说:“主子,这汤不错,属下喂您喝?” 越子钦气得翻身背朝着他:“要喝你自己喝。” “属下方才已经喝过了,这会儿……”明逸说着话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变冷了,他哆嗦了一下连忙放下汤碗:“殿、殿下,那属下先出去了。” 还没跑出屋子,后头飞过来一个枕头砸到关上的门扉。同时越子钦喊了一句:“给本王滚!” 钟安毓出来还没踱回自己院子,迎面就瞧见钟天涯身边儿的亲卫小顺走过来。 他拱手一礼:“大小姐。” “嗯。”她点点头,问:“爹爹派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小顺说:“大将军备了饭菜,叫属下请怀王殿下过去用饭,大小姐也一道去吧?” 大将军除了战场上,私下里生活素来不讲究太多规矩,小顺和钟安毓等人都是在北境混熟的人了,平日里吃饭也都会喊着一块儿的,所以虽说称呼改成了大小姐,可自然而然也替将军邀请了。 钟安毓本想拒绝,但想了想爹爹和越子钦也不熟,难保越子钦还没醒酒又不好推脱,到时候爹爹再一劝,可不就得回不去宫里了么? “好,我去。”钟安毓点了头。 “将军就在前边儿园子里,大小姐可自去。”小顺说着就兀自去厢房找人了。 钟天涯抬头一瞧,客人未至自家闺女倒先来了,他笑着的神色里有些别样的思量,大手一指:“安毓来了?坐这边吧。” 钟安毓也不客气,坐下之后一看桌上的饭菜,顿时就犯了疑惑,这般丰盛?哪里像是日常请吃饭呐? “爹,您这是发财啦?”她嘴角抽了抽。 “怎么?”钟天涯笑着横了她一眼:“为父请小友吃饭毓儿你还要管?”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钟安毓连忙解释:“越子钦他,到底是住在宫里,又不是已经开府的。宫中落锁有时辰,万一晚了没回得去,圣上那儿也不好说。” “这个无妨。”钟天涯倒是不以为意:“我到时候派个人过去递消息,圣上还能信不过我?” 还有一点他没说,如今太子稳妥,中宫嫡出,越子钦又是个傻了十几年的王爷,他并不觉得皇上会因为越子钦留宿一个孤臣府邸而怪罪。 唯有钟安毓心下焦急,前世她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后来太子忽然薨了,自此之后,朝堂关于立嗣之事暗潮涌动! 她还没想好如何去说,钟天涯转头的时候就笑着看向了她身后:“殿下来了啊。” 钟安毓蓦然回首就瞧见越子钦微笑着打外头进来。 他略瞧了她一眼,面上还有一缕宿醉刚醒的红晕,当先冲钟天涯一拱手:“学生有礼了。” “快别多礼,坐吧。” 越子钦坐到了钟天涯的另一边,与钟安毓相对,两个人一抬头就能刚好瞧见。 钟安毓顿时有些不自在,但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便垂眸没有看他。 “老夫也没想到殿下的酒量如此之小,倒是。”他转头看向自家女儿:“同我的毓儿一般无二。” “……”钟安毓凝眉看了老爹一眼,这酒量不好还能拿到台面儿上说么?饭桌上不是应当夸赞为先? 越子钦对钟大将军这样不会聊天的做派没什么意见,反而觉着亲切些,觉着这是没拿自己当外人。所以听完之后笑着便更深了些。 第一百五十四章 去茶楼 “……”钟安毓松开了他的衣襟,越子钦抬手理了理。 “安毓,那我能回去了不?”他一脸无辜地问。 “走吧。”她瞪了他一眼,当先走在了前面,越子钦连忙跟上。 小柒和明逸在后面儿看的一头雾水,小柒微眯着眼,说:“明逸,你看你家殿下和我们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交情啊……” 明逸一琢磨:“哦!或许是那个……” “什么?”小柒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或许要听到个大消息了。 “其实呢,我们殿下以前经常都……”明逸想说送东西来着,但是一寻思,偷送礼物这种事儿哪有自己告诉人家姑娘的,所以就:“没、没什么。” “哎?”小柒凝眉想追问,明逸指着前方的两个背影:“快跟上,殿下他们都要出大门儿了!” “……” 一路无话,钟安毓坐在马车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子钦没问。 一直到快分别的时候,他才说:“安毓,我身无长物,这个给你。” 钟安毓回神,发现少年递了个东西过来。 是并不显眼的东西,瞧着有些古朴,她伸手接过的时候,少年笑着就下了马车,没有留给她反悔的机会。 钟安毓赶忙掀帘问:“这是什么?” 越子钦已经走出去七八步远,回眸一笑:“我的牌子,安毓若是得空,自可进宫来寻我。” “……”她忽然觉着不能收,皇宫可不是她这个大将军之女该进出的地方,可越子钦说完话就直接进去了,她便是想还,也没地儿还去。 “小姐,天快黑了。”小柒催了一声。 钟安毓看了一眼手里黑底白字的牌子,上头一个篆体钦字。边沿是繁复漂亮的雕花,穗子很新。 她叹了口气将车帘放下了:“回吧。” 小柒能察觉出自家小姐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也没有打扰。 越子钦回去之后径直去了娴贵妃娘娘的坤栩宫,丹楹刻桷,灯火通明,先前浮现在他眼角眉梢的喜悦之色尽数收了,眉心里渐渐凝重起来。 刚踏进宫门,娴贵妃就从座椅上惊醒起身迎了上来:“子钦我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越子钦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问:“母妃,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环视了一圈儿,屋里如临大敌一般,平日里不怎么进来伺候的人,这会儿扎了堆。 娴贵妃因他回返而露在脸上的惊喜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她将他拉至座椅上坐了,拍了拍他的手背:“子钦,母妃就你一个儿子,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委实不想叫你有任何受伤和意外。” 越子钦眉头并未放松,反而更皱得紧,开口道:“母妃的意思是,怀疑大将军会对儿臣不利?” 娴贵妃隔着几子坐了,抬手按了按鬓角:“母妃知道,大将军是个忠心的,家中唯有女儿,而且还是诸皇子的老师,圣上器重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她压低了声音,看向儿子:“半年前你二人在猎场差点儿送命的事儿了些眉目……此事多半不是冲着你,而是冲钟安毓去的,这些天儿你好生歇着,水落石出之前最好莫要再去大将军府。” “……”越子钦未置可否,只是垂下眼眸的时候他的手心捏紧指节泛白。 出了大殿越子钦在外头廊檐下找着了明逸。 “殿下。”明逸躬身行礼。 “明逸,这些天我吩咐了你办的事儿可妥了?”他问。 明逸神色陡然就变得极为郑重,抱拳道:“妥了!” “好。”越子钦凝眸看他,吩咐:“是时候看看他们的能耐了,去查查,那次林子里的幺蛾子,到底是谁搞出来的。” “是!”明逸一转身,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越子钦抬眸望天,今日的月色迷蒙,将匿未匿,正是打探的好时候。 能恢复了神志,真好…… 翌日,良好的习惯让钟安毓很快就醒了过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倒是不太适合打拳,琢磨了一下,她便将小柒唤了进来。 “小柒,去把那身尚未穿过的文士衣裳拿过来。” 钟安毓有钱了之后就置办了几身行头,除了胡装和短打,也备有文士常穿的轻纱广袖,她身量窈窕,穿上之后反倒有种特立独行的翩然仙气,面上更是芙蓉颜色,唇红齿白顾盼生辉。 她穿作这样还附庸风雅地拿了折扇自然不是真想女扮男装,毕竟衣裳好看,人也漂亮,如此偏阴柔的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汉子。 说白了也只是不想在那等文士出没的场所太过打眼罢了。 小柒和春杏在一旁看着,都在笑。 “怎么,你家主子不够好看?”钟安毓一甩扇子掩住红唇,笑得魅惑。 “好看,小姐这般姿容,自然是好看的。”春杏不吝赞美,笑着道:“只是您如此翩翩的女公子,反倒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容色。” “就你嘴甜。”钟安毓抬手拿扇面儿点了点她的鼻子,招呼了一声:“今日春杏跟我去。” 又对小柒道:“春杏在盛京长大,三教九流的地方熟悉些,回头本小姐给你带吃的。” 小柒原有些失落,这么一听又高兴起来,点头道:“好!” 盛京的路钟安毓其实前世也走了不少,不过这对于春杏这种经常要出去买东西和办事儿的人来说又更加熟悉。 尤其是西市这样并不常去的角落。 这里坐落着不少茶楼酒肆,与青楼妓馆不同,此处除了有三教九流之外,还有一些高级茶楼,里头有说书的先生和手谈对弈的墨客。 春杏领着钟安毓轻车熟路地就到了一座茶楼面前。 钟安毓抬眸去看,这地方出乎意料地雅致,与旁边儿一些地方相比,此处装潢更加精致,门口也有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守着,寻常人家没人敢来这儿闹事。 她一抖手,折扇轻扇,一缕风过,将她耳旁的发丝吹得飘动,别有一番韵致。 进了门子,她四下里看了一圈,里头就是个天井一般的结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却并不想看你喝酒了 环绕的墙壁上挂了许多裱好的书画,一楼自有垂挂的竹席,到了二楼三楼,又多了些素色的轻纱。窗户打开着,风一吹,就颇有些出尘缥缈的感觉。 因着来此的都是些文人墨客,能上二三楼的又都是有名望和身份的士子公子,所以钟安毓挤过了一楼的喧嚣后上楼便松快了许多。 她在二楼找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那个平日里戴着幕篱的男人。 朝着三楼看了一眼,上面儿比之二楼只有屏风隔着的场景要隐秘了许多,四个方向上有许多雅致的单间,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窗户,或开或闭全凭着客人的心思。 钟安毓一抿唇,朝着上面走去。 踏上三楼的地板,立时便被个仆从拦住了,那人极有眼色,而且语气虽客气却有种不好说话的严肃:“这位……小姐,这三楼的客人都极尊贵,而且已经客满了,若没人邀请,还请您去二楼吧。” 钟安毓前世今生都没来过这等地方,自然不晓得个中规矩,她抬眸看了一眼行人寥寥的楼道,笑着说:“我虽没有得着邀请,但我同淮安公子相熟,是来找他的。” 那衣着光鲜的仆从霎时微皱起了眉头,张嘴正欲说话,钟安毓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塞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她心下雀跃,方才她是故意提起淮安公子的,如今看那仆从的神色,淮安其人今日必定是在的! 仆从眼里闪过犹豫,钟安毓补了一句话:“你尽可以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姓钟,若淮安公子不肯见我,我自当离开。” 听了这话,仆从的心落回了肚子里,五两银子可不算少。若传一句话就能赚到,那也足够担风险的诱惑了,大不了被客人数落一顿。 “成!您在这儿候着。”仆从躬身一礼转身就朝着里头的雅间走去。 钟安毓趁着这当口从楼梯处往底楼看过去,眉头忽然一皱,拥挤的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袅娜的身影…… 倒不是她认得此人,而是在这样一处大多数都是男子的场所,竟有个姑娘穿着桃红色招摇的长裙。 女子虽也戴了面纱,可那花枝招展的模样却实在无法让人忽略。 此刻那女子提着裙摆正从对面儿的梯子上二楼,许是有所感念,她蓦然回头看了一眼。 钟安毓有武功,身手也快,迅速地躲到了一旁的墙边没被发现。 再探头去瞧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她正松口气,冷不丁背后忽然传来伙计的声音:“钟姑娘。” 钟安毓心里唬了一跳,立马转回了头。好在她面容上并不太看得出情绪,吸了口气扯出个笑:“嗯。如何了?” 仆从侧身虚引:“钟姑娘,淮安公子请您过去。”其实他先前去递消息的时候并不认为面前这姑娘能进淮安的雅间。 淮安公子虽说在京城的时日并不太长,但是屡屡出没于士子才女的集会,又有太傅的夸赞,文辞又了得。再加上从未露面的些许神秘感,多的是盛京贵女对他暗起心思。钟安毓穿着男装来此,显然是被他看作了某些贵族大小姐唐突地来此行动。 钟安毓并不在乎此人的想法,只跟在他身后朝着通路转角去。 淮安公子的雅间算是位置不错的。正正转角过去第一间,比起其他雅间来说要宽敞许多。 里头燃着的香薰乃是盛京里名贵的沉水香,绕过仙鹤墨竹的屏风,钟安毓一眼就瞧见他跪坐在桌案前。 淮安回头看了她一眼,凤目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艳。或许当初九重佛塔见面的时候便已经看见过他的眉眼,今日便没有戴着幕篱,只遮了一面黑色的面纱。 “坐吧。” 仆从将人带过来之后便关上门出去了。 淮安信手拿了个茶盏倒了一盏茶推到对面儿。 钟安毓一撩裙摆也跪坐了下去。 “说说看。”少年的手触及面前的精瓷茶杯,指腹轻轻摩挲着边沿:“今日此来所为何事?” 她原想着他既是来喝茶的,总会有摘下面纱的时候,奈何这厮半点儿也不像是要喝的样子,只好不甘地睨了他一眼:“淮安公子好兴致,专程过来泡茶也不喝?” 淮安就似没听懂她语调里头的讥诮般,垂下眼睫清浅一笑:“这茶道深远,品鉴可不只有尝味一途,便是这氤氲茶香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钟安毓眼瞧着他睁眼说瞎话,珍珠般的贝齿轻咬了咬唇角:“我今日过来是想听前几日佛塔里的答案。” 淮安轻笑出声,钟安毓抬眸去看,他已然手支着右侧额角慵懒一笑:“钟姑娘这是什么话?那日你问了,我不是答了么?” 他的脸在缥缈的水雾后边,无端端显出几许翩然的仙气,再加那上扬的眼尾,竟有几分媚色。 “……”钟安毓没来由地耳根有些发红,古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掩饰地垂眸轻咳:“那一日……我喝醉了,并未听见。还请淮安公子重复一遍。” “为何?”他的声音里带着笑,语气却是拒绝的。 她茫然地抬眸:“我那日已经喝酒了呀……不是应该告诉我么?” 淮安直起身子,正视着她:“你是喝了那酒,我也说了答案,算是两清,怎地又叫我再说一遍?” 钟安毓只觉着这厮这话有些无赖,可想想大约也要怪自己。 她思来想去,拿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试探地问:“那我……再喝一杯?” 淮安歪了歪头:“你既不会喝酒,便是再醇的佳酿也是尝不出什么滋味的。今日,我却并不想看你喝酒了。” “……”钟安毓手指攥了攥,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放缓了声音:“那公子您今日想叫我做什么您才肯再说一遍?” 淮安看了她一眼,一手捏着杯子掀开面纱,另一手用广袖一遮,便喝了一口茶。 钟安毓这会儿惦记着问题的答案,倒是并没有那么想知晓他的模样。 “你且说说如何?”她凝眉追问了一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改日要再来啊 “实在是班门弄斧,学生平素并未过多饮酒,所以委实不知道自己酒量在哪里。此番劳烦老师叫我知晓了深浅,分外感激。” 钟天涯越是听他说话越是觉着满意,作为皇子连谦虚都显得这般真诚,比起其他几位就对胃口多了。他说话间又去拿一旁的酒壶。 钟安毓眼疾手快,微微起身就给他摁住了手:“爹,你上午同他喝的还不够么,这会儿再喝,可就又醉了。” 她神色里分外认真地盯着爹爹,钟安毓是铁了心想在天黑前将越子钦扫地出门的。 越子钦瞧在眼里,心下明镜似的,他便笑着问钟天涯:“老师,这酒壶学生瞧着倒不像是先前送来的那些。” 钟天涯便一抖手将闺女的爪子甩脱了,笑着倒了一杯,眼睛虽说瞧着的是越子钦,但话也同时是说给女儿听的。 “那是!老夫怎会这般没轻没重的,知晓殿下不胜酒力,这酒壶里头乃是上好的桃汁。” 钟安毓这才想起,倒了桃子成熟的时节,盛京城里到处都是这样清榨的果汁,不但甘甜而且也清新。 既然如此,她也不便于过多阻挠了。 钟天涯给越子钦倒了一碗,又朝她递了过去:“你也尝尝?” “多谢爹爹。”钟安毓也没矫情,恭敬地接了过去。她是在北境呆习惯了的,素来都没规没矩的,若是今日这样拘谨,那多半是因为紧张。 钟天涯意识到着一层后,对心下的那个猜测就更有信心了。 越子钦一时也没喝,目光定定地看着钟安毓的脸。 也不知为何,当他醒来之后,瞧着这个曾经陪着她一道玩耍的姑娘,心里就有一种别样的在意,不同于当初告诉明逸要娶她时的心情。 不光是心悦,更多的是一种悸动。 少女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喝着果汁的时候抬眸看了过来。 碗盏放下的时候,她的嘴角有一滴晶莹的汁水,越子钦袖子里的手指一动,有种想要替她擦拭的强烈感觉,他微睁了睁眼眸,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饰了此刻乱了的心弦。 “今日你醉了,老夫倒是担心了良久,如今可好了?”钟天涯笑着问。 越子钦优雅抬手将碗端起,勾唇浅笑:“多谢老师关心,学生已然没事了。” “那就好。”钟天涯摸了摸胡子,两个小辈喝果汁,他倒是好酒,自己的杯子里是今日一早喝过的北境烈酒。 “啧。”他咂了咂嘴:“北境的酒比起盛京的烈了许多,你能喝好几杯已是难得,老夫也知晓这后劲足。” 钟天涯端详了越子钦一阵儿蓦然说道:“老夫瞧着,你现下也还有些不舒坦的样子……” 钟安毓一听,连忙说:“爹爹,怎会?”她瞅了一眼越子钦:“女儿方才还给他送了醒酒汤去,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她话罢冲他眨眨眼,大约是叫他赶紧附和。 越子钦假装没看懂,又喝了两口桃汁。 钟天涯摸了摸胡子,凝眉道:“多注意还是好的,殿下若觉着尚不爽利,大可以在将军府歇一夜再走。左右客房全都空着的。” “不行。”钟安毓果断开口。 越子钦看了她一眼,听见钟天涯的责备:“毓儿,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钟安毓见自家老爹就跟吃错药一样非要越子钦留住,便转而看向那位正主:“殿下以为如何?” 越子钦终究是将手里的桃汁放下了,目光迎向了钟安毓:“本王倒觉着头仍旧疼着,走路也不太安稳呢。” “……”她眉头皱紧:“你确定?” 越子钦嘴角翘起,只觉有趣,她竟然拿眼神威胁他…… “毓儿!”眼瞧着钟天涯要责备她。 越子钦手掌虚握举到唇边咳嗽了两声:“不过,也多谢老师的挽留和疼惜了,学生到底是住在宫里的,从前又是那样的情形,母妃更担心些也是有的。” 钟安毓听到这儿松了口气。 钟天涯面容里露出了恍然,理解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你今日是要回宫的吧?” “正是。”越子钦躬身执弟子礼。 “嗯。”钟天涯也不便再留,微微颔首,又夹了些菜到他碗里:“那吃菜,来日方长么,改日再过来陪老夫吃个饭,喝个酒的。” 钟安毓脸色微变,小声问:“什么啊!爹,您今日都把人灌醉了,还想来啊!?” “有何不可?”钟天涯理所当然:“你爹我瞧着殿下合胃口,叫他过来吃饭喝酒怎么了?” “……”好吧,是她多想了。 “殿下,等吃完饭,我让安毓送你回去。” “???”好吧?是她多想了? 酒足饭饱,钟安毓一脸郁闷地走在越子钦身侧,知道主子可能要说说话儿,小柒和明逸都远远儿地吊在后头。 刚过了二门,钟安毓就转眸盯着他瞧。 越子钦一脸无害的笑,还伸手摸了摸倾国绝色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 “并没有。”钟安毓表情不变:“那安毓你为何看着本王?” “看不出来啊越子钦。”钟安毓盯了一眼后头的小柒和明逸,一把揪住了他胸前的深衣。 她做得很隐秘,从身后的角度看过来,仿佛是两个人亲密地贴近了而已。 钟安毓压低了声音道:“说!你什么时候跟我爹攀上交情的?!我可不信你们第一次见面儿就能如此融洽。” 越子钦其实很无辜,他心里虽然想和未来老丈人搭个线,将来娶媳妇时候或许能简单些,可谁知道老丈人如此上道,非但见了面儿,还邀他喝酒吃饭…… “我和钟将军也是头一回相见喝酒……” 其实会有这样的状况,钟安毓也有原因,只是她们两个人都不知道罢了。 钟安毓听了这话非但没解惑反而越发觉得可疑。 “你们以前没见过?” “没。”越子钦看起来很老实:“大将军凯旋回京的时候大多人都见过他,但那也不叫相见吧?至于在宫里授课,我因着要准备科举,平素也不怎么骑马射箭的所以也是一直缺课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竟是温瑜 淮安放下了茶盏,笑着转眸看向窗外。 窗子是开着的,楼下的喧嚣原原本本地传了进来。 在钟安毓说下一句之前,他歪了歪头,淡声道:“我尚未想好呢。”回眸的时候笑得极好看:“若想到了,再告诉你。” “……”她一摁桌子站起了身:“淮安!” “嗯?”凤眸微眯,心情是显而易见地好。 钟安毓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看向窗外的时候忽然一凝,在对面儿房间里头桃红色衣裳的女子正巧笑倩兮地坐在窗旁,而她的对面,也不知是谁?只觉得侧颜颇有几分眼熟。 “罢了。”她一甩广袖,转身隐匿了眼中的神色:“你既然不肯开口,那就改日再叙吧。” 见少女头也不回地朝着屏风外的房门走,淮安公子也没挽留,只笑着问:“钟姑娘来都来了,不喝了茶再走?” “不必。”声音传来的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门,屏风后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 钟安毓走了好一会儿,门再次开了,淮安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缕迷茫,他叹了口气:“明逸啊,你说……我现在都不告知她我的身份,是不是有些过分?” 少年抬起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勾,脸上的轻纱便落了下来,露出越子钦那张绝美无暇的脸。 明逸盯着主子的面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觉着我应该怎么办才好?”越子钦开着明逸的脸,支着腮:“她若不知道我就是淮安,万一,不喜欢本王,喜欢上‘淮安’怎么办?伤脑筋。” 明逸有些心塞,自家主子这操作着实不妥,自家吃自己的醋可还行? 偏偏他作为属下也不好说透,附和道:“主子英明伟岸,依属下看,钟安毓小姐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说的也是。”越子钦转头看向外边儿,嘴角越来越上翘:“那本王便挑个机会告诉安毓得了。” “您拿主意。” …… 钟安毓没有下楼,这第三楼的走廊是在外围,虽说有两处下去的阶梯,但整个楼层的回廊是联通的,她凭着记忆,走到一处转角,只扫了一眼,果然看见两个人守在一间门外。 若是没有看错,那门便是奇怪女子所在的门外。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便站在拐角,既不离开,也不转过去露面,只竖起耳朵听动静。 这里隔音效果虽好,但是,因着三楼人少,脚步声的远近极好分辩,若是那女子离开的时候能说上一字半句的,那就完美了。 钟安毓足足等了有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回廊中间的房门儿忽然开了。女子的娇声传了出来:“您且放心,奴家一定办到。” “好。”低沉的男声剪短地应了。钟安毓眼眸瞠大心下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倒不是因为旁的。 此男子声音委实太过干脆利落,看似不高,却分外厚重,无意中能有这样特点的唯有一种人——那就是练武之人! 钟安毓呼吸放缓,手却死死地抠住了墙壁,她是要看一眼那男人的模样的。 她已经算准了,脚步声是朝着相反方向去的,对方显然要从那边的楼梯下去,若是安静的走廊里忽然出现一个人,谨慎如男子,必定会回头看上一眼,那么只要她拿捏得准,就能装作是路过的样子。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淮安那个变态一样日日戴着面纱和幕篱的。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体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折扇一打便头也不抬地朝着外头走去。 监视这点儿事,她也算是有些经验。但凡是武功不错的人,若你一直盯着他看,那么他很大可能会注意到你的目光。 而钟安毓盯着的是上好的楠木板地面儿,只用着眼睛的余光去注意对面儿人的表现。 在察觉对方在回眸的时候她才恰到好处地懒懒抬眼。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几乎在对方脸上一掠而过。 可这惊鸿一撇却让她心底微颤! 下一刻,男子已经收回目光转过了墙角。 钟安毓脚步微顿,方才那脸,那背影她只想到了一个人——温瑜!宣武侯义子!那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小侯爷! 他……怎么会来这儿?! 她眼眸微眯,手心里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亏得是钟安毓多了个心眼,不然就错过了这古怪的一幕了。 温瑜此人在前世的时候就是个极神秘的人,许多人说他本应该不是义子,更多的说法是宣武侯外室的私生子,为了让侯夫人心里舒坦,所以才用义子的名义养在身边的。 不然一个堂堂侯爷,怎么可能对义子比对亲儿子还好? 自然的,从小生长在嫡母手里,又有不受宠的正牌兄长虎视眈眈,若没有宣武侯一力疼宠,他的日子可想而知。 钟安毓缓缓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温瑜和那位姑娘已经在朝着外头去了。 她思量了一下,快步走到二楼伸手拉住了一个跑堂的伙计:“忙么?” 这里的伙计同外头的不一样,因二三楼伺候的都是些惹不起的士子公子,是以伙计的性子比起外头的茶楼不可同日而语。 “这位小姐,可有什么事儿?”伙计带着礼貌的笑容,并未正面儿回答她的话。 钟安毓眼瞧着那两人要越走越远,飞快地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替我跑一趟,远远儿地跟上先前的姑娘,看看她是谁。” 她想得很通透,若然亲自去追,自己的脸已经被温瑜瞧见,必定是不可以的。 茶楼的伙计就不一样了,这些人,尤其是二楼一楼的人,他们平日里伺候的人多,能被温瑜认出来的风险要低不少,而且偶尔在外头采买,脚程快不说,被发现了也有理由借口脱身。 钟安毓原以为这伙计会犹豫一下的,毕竟温瑜是堂堂宣武侯义子,武艺不错,而且地位超然甚或与侯府世子并驾齐驱。 可出乎意料的是,伙计一把就攥在了手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香楼花魁绾娘 伙计将银子麻利地收进了袖子里,脸上也多带了几分笑意,脚步却没挪。 钟安毓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你既收了银子,还不快去?等会儿人都要瞧不见了。”她在北境可是横着走的,被打哭兵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这伙计敢拿钱不办事儿,她拼着闹事儿的罪名也是要将人揍一顿的。 不等她将拳头捏响,那伙计已经凑近了说话:“方才那位姑娘这般显眼,小的瞧得分明。您呐,若说是问旁人,小的兴许会不知道,可若是那位姑娘,不必她揭开面纱,单单那窈窕的身段儿和周身的香味儿,小的就知道是谁了!” “谁?”钟安毓心下一动问:“你可不要诳我,我已经记住你的模样了,要有半分作假你跑得了和尚却跑不了庙!” 伙计赔笑着道:“那是自然,若小的所言是虚,任凭女公子责打。” “嗯。”她点了点头。 “那位桃红色衣衫的姑娘,乃是天香楼的头牌绾娘。她身上的香薰特殊,乃是定制的,错不了!小的瞧着她该是要回去的,天香楼有规矩,姑娘们可不兴离开太久的。”伙计看着熙熙攘攘的楼下啧啧出声:“您要是跑得快,说不定还能守到她回去。” 钟安毓闻言,也顾不上多说,问清楚天香楼的位置之后便朝着楼下走去。 春杏还等在外头,她拉起小丫头就走。 一面走一面压低声音问:“方才那位桃红色衣裳的女子去了哪个方向?” 春杏知晓事情紧急,也没深想,指着北边儿的大街:“从这儿去了。” 钟安毓点了点头,这个方向果然是去天香楼的。 她将一头雾水的春杏拉到了一旁的巷子,郑重其事地握着她的手:“春杏,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在盛京日久,可知有什么捷径能去天香楼?不论是翻墙或是走瓦,你且说来!” 这下春杏是真愣住了,两个呼吸之后,在钟安毓一脸期盼下,还真被她想到了一条道。 “打这巷弄走,看见一颗枣树的院子对着翻过去两堵墙……”小丫头素手一指,嘴里叨叨说了一长串。 等说完后见自家小姐一脸深思的模样,她脸蛋略红:“这路是非比寻常了些,但是快啊。” “嗯。”钟安毓点了头,虽说她两世为人,记忆力也不算太差,可到底也不是那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过耳强记的天才,只道:“你再说一遍。” 等简单记住了之后,她便吩咐春杏先行回大将军府。 毕竟春杏不似小柒,十几年的生活就是个寻常后宅的丫头,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带上她只会拖慢速度。 春杏走后,钟安毓将折扇插在腰间,又把广袖挽了挽,这才提着衣摆马不停蹄地朝着天香楼赶。 也不知翻了几多街道围墙和别人家的院子,这会儿也不必她再记得后头的路,天香楼乃是盛京城秦楼楚馆五绝之一,自然是比旁的大楼更大更高些,她知晓抬眸就能瞧见的不远处楼宇便是。 稍稍落在最近的一处巷陌,钟安毓贴着转角朝着门口看去,心下也有些拿不准那姑娘会不会回来这里。 不过算了算,对方绝不会想到她如此追踪,盛京城也不能骑马,马车按着路线走不会比她快。 果然,钟安毓等了不久就看见一架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口,车帘掀开的一刹,钟安毓瞳孔微缩,立马后退了几步藏了起来。 马车里的除了那姑娘的桃红色衣装外,还有温瑜的浅灰色深衣! 他竟然亲自送一个花魁回天香楼,若说他贪恋美色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之前自己在走廊里头抬眸一瞥让他有了警觉! 钟安毓前世只听闻这位小侯爷谨慎,却没想到谨慎到这样恐怖的地步! 绾娘走到门前回眸一笑,声音软糯娇媚:“小侯爷就送到此处吧,奴家先进去了。”她顿了顿抬起手指隔着面纱轻碰唇瓣笑道:“其实瑜郎君不必送我回来的,倒是……堕了您的身份。” 温瑜紧锁的眉目稍松,嘴角一个淡然的弧度:“无妨。”他背着手,身形昂藏:“顺路罢了。” “哎呀,这叫妾身如何以报?” 温瑜对女子惊喜的眉目恍若未见,果决地转身:“你既是到了地方儿,那本公子便先走了。” 绾娘一蹲身,福礼:“妾身恭送小侯爷,您慢走。” 马车渐行渐远,老鸨走出来的时候笑得见牙不见眼:“绾娘,你这回可是有了个好金主,可千万把握住机会。” 绾娘神色一时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笑容:“是啊,小侯爷他,待我是极好的。” 马车已经看不见了,钟安毓没敢上前,只远远儿地确定了先前茶楼里的人就是花魁绾娘,这才转身悄悄离去。 越子钦换了身装束回到宫里的时候,思来想去,只觉着不安。 思忖着若是钟安毓比他先察觉淮安公子就是他,那么他再去说,这姑娘必定会生气。 在个院子里坐了良久,才抬眸吩咐明逸:“这样吧,明日!咱们明日就去约安毓说个清楚可好?” 明逸倒是没什么意见,他只觉着惊奇。 自家主子从恢复了神志以后,做事就颇有章法,几乎没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偏偏遇着那位钟大小姐的事情却频频来问他意见。 明逸也是个母胎单身的好青年,哪里能懂这些,唯一能做的就是主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偶尔出出主意。 至于主意是不是有用,那可就说不准了…… “只是殿下准备请钟小姐去何处?”明逸问了一句。 越子钦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唇,似乎有些纠结。 明逸便开了口:“殿下,您清醒的时日并不长,平日里也都是一心向学,怕是极少能知道盛京城有些什么地方。” “再说了。”他继续道:“即便您费心找了个好地方儿邀请钟小姐,她也不一定会喜欢呐?” 越子钦眼眸微亮,深以为然:“那你的意思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约见 “嘿嘿。”明逸挠了挠头,笑着说:“属下不过是个粗人,哪能拿主意。只是觉着吧,与其您去猜姑娘家的心事,不如直接让她决定去哪儿。” 越子钦觉着有理,便决定下来。 钟安毓傍晚的时候就收到门房递来的一封帖子,上头竟也没落内容,只有个恭恭敬敬的小厮立在一旁。 小厮见她转眸过来,就笑着将身上内务府的牌子亮了一下说:“奴婢是坤栩宫伺候的人,今儿个过来是传怀王殿下的话,希望明日做东,希望钟小姐能赏脸。” 钟安毓秀眉轻蹙,请客的话大约是吃饭,现下的情况她委实也没这个心情,便摆了摆手:“我看就……” 刚想拒绝,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先前在天香楼前的画面。 那小厮原本有些担忧这趟差事儿,可听她顿住了,心下又提起了些许期望。 钟安毓转头斜了他一眼,也没将手里的帖子放下,只问:“越子钦打算在哪儿请?” 小厮连忙说:“只要钟小姐肯去,这地点么,您说了算。” 她眼眸一亮,露出笑容来,正眼瞧着他点头道:“那我便允了,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明日酉时来见我。” “是!”小厮心下狂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之后连忙离开了。 小柒将门关上之后,皱眉道:“小姐,我方才见您似乎不想去,后来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她顿了顿道:“还有春杏也是,比您回来早,问她什么也不说。” 钟安毓闻言,倒是对春杏更加满意,虽说她自己是绝对相信小柒的,可春杏并没有她前世的经历,也不知道小柒如何,能做到连她也保密,就更说明了此人可靠。 她抬手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说:“我今日去了天香楼。” 小柒手一顿,脸上显出一抹兴趣:“哦?那地方奴婢听过!是盛京五绝之一的青楼,便是王公贵族,侯爷勋爵可都是座上宾呢!” “没错。”钟安毓笑眯眯地看着她:“没想到小柒打听到的也不少啊。” 小柒一抬下巴:“奴婢虽说在盛京时日不长,但也没闲着。” “行了。”她忽然收了笑,语重心长:“你的好,本小姐自然是记着的,只是有一点你和春杏都须得明白。” 小柒一听连忙正色聆听。 钟安毓伸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小柒啊,我身边之人,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长处,你无需同旁人比,因为你们都是不可替代的。我不希望你和春杏,又或者是旁人因为想争夺我的注意而生出嫌隙来。” 小柒脸色微微变,连忙跪了下去:“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钟安毓也知道这些事情随着身边儿人越来越多,在所难免,虽说不一定将来会引起什么问题,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她委实不愿意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可能让身边不和谐。 她弯身,亲手搀扶起了小柒:“所有人里,我最相信的就是你。这是多年来的情分,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 “嗯。”小柒这次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次日依旧是风平浪静。 其实这天日子不算寻常,时值月初第一天,去岁的时候,曾玉瑶还是玉夫人的时候她可是初一十五都要去寒山寺的。 可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钟安毓发现她和钟期有染之后的第二个月开始,她似乎就没再去了。 看来钟期着实隐秘,就算没发现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小心为上暂时不接触! 春杏禀告完海韵园的动静之后,钟安毓点点头,多了一句嘴:“二小姐如何了?” 春杏声音小了些:“听闻她本就伤得重,前两日又闹了一场,伤口破了,想来要多躺时日了。” 钟安毓勾唇一笑:“都是自找的,不值得同情。” “是。” 她抬眸看了一眼外头的天气,春光灿烂,天空高远,蓝天里只有几朵稀薄的白云,瞧着这些,她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许多:“这样也好,省得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府里便能多安生一些时日了。” 这一天,钟府平静得很,时光似乎也过得快些,等钟安毓晌午小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吩咐小柒替她梳妆完毕之后不久,越子钦已经到了府门口。 钟安毓特特遣人将他连人带车领去了后门儿。 越子钦虽说有些疑惑,但一时也并未细问。钟安毓同小柒从府里走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只有明逸一个人站在车子外头。 “钟小姐安好。”明逸打了个招呼。 钟安毓疑惑地问:“越子钦呢?” 明逸指了指车里。 她顿了一下,平日里越子钦可都是极主动的,这次非但没想进府,这会儿连车都没下来? 不过明逸从前世开始一直都是越子钦的死忠,绝不会出现陷害等等情况,这一点钟安毓是不担心的。 “越子钦?”钟安毓站在车外头喊了一声。 “嗯,我在。”马车里传来他的声音,她的心便彻底放下了。踏上马车抬手撩开了帘子,越子钦的脸露出来的时候钟安毓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小子不肯出来了。 并非是因为她派人将他领到后门所以他谨慎起见没下来,而是因为他此刻的装扮分外飘逸好看,就连头顶的束发也是特特打理过,不同于寻常人简单地束在玉冠内,而是编了些小花样的。 这样的方式瞧着并不突兀,反而有种高冷仙人落入凡尘的别致贴近感。 越子钦有些不自在,眼神触及她的眸子后便飘到了一旁,抬手松松地握了拳,贴在柔润的唇畔:“怎么了?” “……没。”钟安毓赶紧垂眸,三两步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少年前世今生,除了傻了的那些时日,大多数时候但凡不说话就会给人一种高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她没想到今日的越子钦,竟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去的地方,钟安毓一时有些语塞…… 该如何告诉这样的他,自己今日想去天香楼??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叫几个来喝酒? “嗯……”越子钦没看她,但垂着的眼角眉梢带着一抹柔色,嘴角的弧度似乎微微上翘,心情极好,他问:“那我们今日去哪儿,安毓可拿好了主意?” “哦,是想好了的。”钟安毓偷瞧了他一眼,手指在袖子里挤了挤。她今日照旧是男装,虽说也就是个意思,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姑娘。 “何处?” 她琢磨着,都上车了,左右还是要说的,况且天香楼那种地方,盛京的男人们大多会喜欢,也难保面前这位前世清冷的王爷私底下也喜欢呢? 钟安毓清了清嗓子,商量着说:“那,咱们去天香楼可好?” 其实不论他要不要去,她都想去瞧瞧的,温瑜此人,她今生是见第二次。 头一次是在容华楼,而昨日是第二次。 最要紧的是宣武侯是少有的手里有实权的侯爷,温瑜此刻回盛京,没几个人知道,显然是避着人的。 既然怕见光,那必定就有什么阴私的事儿! 越子钦的笑容收了,顿了一个呼吸之后他才转过头来微笑:“也好。” 钟安毓瞧着他此刻淡定的神色,瞬间就“懂”了。 他先前的停顿并不久,她也没在意,这会儿只当越子钦是个外表冷清,内心热切的少年郎。 人就是这样,当认定一个人是某种样子的时候,但凡是瞧见他的另一面都会有莫名其妙的兴奋,钟安毓也不能免俗。 当然,她选择性忽略了自己心底蓦然升起的那丝微妙酸涩。 盛京城马车走得不快,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到了天香楼。明逸下了马车安置好脚凳后,钟安毓与越子钦就一起下去了。 天香楼不愧是天香楼,上次钟安毓只是远远儿地瞧着倒是没什么感觉,可现在真正站在那高悬在上巨大的烫金牌匾下的时候,才能觉察到贵气扑面而来。 “哟,两位客官,快里边儿请。”招呼人的姑娘很有眼力见,一下子就瞧出她们二人身上的衣服非富即贵,赶紧上前揽客。 钟安毓将折扇打开,也不掩饰,笑眯眯地点头:“好说,好说。”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 其实她就是跟旁人学的。 只有越子钦从车里到现在,一路都没说话,那气氛,差点儿将钟安毓憋出个好歹来。 姑娘看见越子钦俊逸出尘的模样眼睛一亮,不过她也本能地瞧出了少年目不斜视的眼底有冰冷和拒绝。便也不好去攀谈,只打量了钟安毓几遍,尤其是她通身的男装,姑娘露出一脸了然的神色,侧身让路,虚引道:“哎呀,两位客官,我天香楼什么绝色都有,包您们满意!” 钟安毓受不住她这般热烈的目光,咳嗽了两声一面朝里头走,一面敷衍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走进门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越子钦。 后者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昨日那位茶楼的伙计显然是个有见识的,天香楼占了一个香字,果真是人人带香的,钟安毓琢磨着,姑娘们身上的香味,该是按着地位有所不同的了。 钟安毓要了一桌酒菜,给了不菲的打赏,就同越子钦进了一处雅致的房间。门一关,大堂里的调笑和脂粉味就统统隔绝了开去。 老鸨姗姗来迟,告了个罪之后问:“客人是要挑人呢,还是有相熟的姑娘小倌儿?” 钟安毓不饮酒,只拿了一盏茶水,闻言口里的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小、小倌儿?” “是啊。”老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打量了钟安毓一遭:“姑娘这打扮不是找小倌儿来,莫不是喜欢……” 她顿了顿:“女子?” 钟安毓果然还是吃了情报不明的亏,这天香楼乃是盛京五绝,这儿既然是为了上层贵族准备的地方,自然也有美艳男子的。毕竟贵族那点儿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好男风的也是有的。 她脸上有点儿黑,偷眼瞧了一下越子钦,见他不动如山,一脸忘尘的清冷。竟然瞧不出什么情绪。 钟安毓一时觉得他是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姑娘?”老鸨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要不是先前钟安毓给的赏钱丰厚,她都要怀疑这两个是不是对家花楼派来砸场子的。 “哦哦。”钟安毓立时回神,笑着拿扇子扇了扇:“那就……让你们这儿最好的姑娘过来。我听说她叫什么来着……” 她故作思索地顿了下,才似恍然地说:“绾娘?” “这……”老鸨露出为难的表情,赔笑着说:“客官,绾娘乃是我们这儿的花魁,人人都想要她服侍,委实是分身乏术,今日她已被人包了。” 钟安毓心下顿时十分失望,她来这儿的初衷就是想从绾娘口里套点儿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若她不能出现,那自己不是白来了么? “哎呀,客人,我天香楼的姑娘和小倌儿都是极好的,除了绾娘也有旁的,保证个个身娇体软,会伺候人。你看,另找几个如何?”老鸨自然不可能冷落了客人,更不能放走送到嘴边儿的肥羊。 钟安毓在心里头琢磨着对策,一旁貌似隐形人般的越子钦,终于是说话了:“既然没有最好的,那我们便换个酒楼如何?” 他委实不喜欢这里的脂粉味道,最叫他不舒服的是,旁人总看自己倒罢了,旁人还盯着身边的少女瞧个没完。 而且这次他是想对她坦陈身份的,若是有人在场,那可就没了来此的初衷了。 两个人各有心事,唯有老鸨什么都不知,她只知道面前这位穿着男装的女子可是个打赏都给出了三十两的豪客!若是放她走了,今日少说要损失了几百上千两。 “客人莫急呀!”她连忙按了按鬓角,大声吩咐:“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叫姑娘小倌儿们都过来伺候贵客!” 钟安毓愣了一下,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出去叫人了。 “……”她嘴角扯了扯,冲神色冷冷的越子钦说:“要不……咱们就叫几个来喝酒?” 越子钦面无表情地抬手扶额。 第一百六十章 就叫你蓝羡月吧 钟安毓单知道自己是北境三杯倒,却不知越子钦同她半斤八两。 前世越子钦几乎不喝酒,唯一一次喝醉的时候她在新房里,还没见夫君一面就披挂上阵去了北境。 今生他也醉了一回,她也并不在场。 若她能知道少年的酒量,大约就能明白他此刻的无奈——两个只配喝水的人,竟然跑到青楼喝酒!? “你高兴就好。”越子钦垂眸喝了口茶。 不一会儿,清一色的女子和俊俏小倌儿就分两列走了进来。 个个带笑,尤其是看见钟安毓同越子钦的好看模样时候,笑得就更动人了。 钟安毓没注意到越子钦眼底的霜花越来越多,只顾着去敷衍老鸨子。 因为这会儿她已经想出了办法了。 “怎么样?姑娘和公子可有瞧得上的?”老鸨讨好地问。 钟安毓打眼扫了过去,女子倒不说了,男子一应都是涂脂抹粉的,虽说打扮得也漂亮,可却没有半点儿男子该有的样子,大多太过阴柔妩媚失了原有的风韵。 只不过她这次来天香楼可不是正经来嫖汉子的,所以心下微动,抬手指了个人:“就他吧。” 不选说不定会打草惊蛇,选呢,就得有讲究了。 被挑中的男子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的眉眼算不得惊艳,第一眼瞧着有些清淡,身子也单薄,可多看两眼,还有着比旁人更明显的生涩与羞耻。 显然胆子并不大,入行也不久。 老鸨也没料到钟安毓会挑中了他,见少年还愣在那里,便走过去在他腰间客人看不见的方向拧了一下:“杵着做什么?没规没矩的!还不上去给客人斟酒赔罪?!” 少年眼里的抗拒闪过,很快也就妥协了,缓缓走到了钟安毓的身边儿优雅地抬手斟酒:“小的愚钝,恐惹了小姐不快,还请原谅则个。” 钟安毓瞧着他倒酒的姿势恰到好处,微微露出的一节皓腕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挑逗,显然也是经过调教的。 少年眉心贴着一枚金色的花钿,靠得极近。 若是旁的女子只怕已经被迷住了,这般柔弱好看的少年郎软语温声地在身侧说话,握住他的白皙的双手只是本能啊! 可钟安毓此时此刻竟有些心虚,她转眸看了越子钦一眼,对方若有似无的目光只在旁边儿那少年的身上。 她立时就有种错愕的感觉,心说难道她前世弄错了?越子钦其实喜欢的是…… “那公子您呢?”老鸨脸上的笑容荡漾,转头看向清冷的男人。 越子钦一个正眼也没给,甚至当没听见似的也不回答。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冰点,钟安毓心下着急,抬手拉了拉越子钦的袖子:“哎?” 他没搭理她…… 钟安毓霎时福至心灵,凑近了些小声说:“越子钦我懂的,你要是脸皮薄不好一丝说,就随便儿挑一个,但凡你要是喜欢我这儿的,我回头换给你就是……” “……”越子钦的杯子也握不住了,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他抬眸,眼睛里是极不好惹的愠色,环视了一圈儿:“滚!” 老鸨脸色就变了。 钟安毓心道要遭!自己好不容易进来了,绾娘没见着,计划也没实行,要是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下次还能不能进来不说,丢脸还能丢到姥姥家去。 她连忙上前一把塞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凑近老鸨小声说:“妈妈息怒!我这兄长刚被姑娘甩了,心情不好,瞧着女人就膈应,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老鸨一愣,再看眼前这姑娘的女装霎时也“懂”了,同情地看了一眼越子钦,啧啧了两声,心说,这么俊俏贵气的郎君,该得是多么神仙一般的姑娘眼瞎了会甩了他? 她将银票往袖子里一塞,笑着冲钟安毓点头:“行,那要不要再点个小倌儿?”既然是被姑娘伤了,只怕也不想再要姑娘陪了。 “还、还是不用了。”钟安毓揉了揉鼻子,假笑着说完就坐回了座位。 老鸨又威胁地瞪了一眼坐在一旁不言不语面露忐忑的新手小倌儿。少年眼里渐渐露出一抹绝望。 “那两位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尽可以吩咐。” “妈妈……”小倌儿失声喊了一句,却被老鸨恶狠狠地逼退。 门关上了,少年的身子如同秋叶凋零一般可怜兮兮地颤抖起来。钟安毓看得莫名其妙,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只开了一条缝。 “你冷么?”她疑惑地问,这天气已经开春,今日又晴朗,断不会如此才怪。 少年拳头捏紧,似乎是认命了一般,轻叹一声,他声音柔弱地看了钟安毓一脸:“小、小的没事……” 他来这天香楼时日不长,却听过许多事儿,恩客们出身显贵的极多,花样儿也多,尤其是对小倌儿从无怜惜,不久前就有个当红的被活活玩死了。 这次他一个人要伺候两个…… 那位男客人显然是有怒气的,只怕自己凶多吉少了。 钟安毓自然不知他的想法,她这会儿只琢磨着如何能暂时从这儿脱身去偷偷查探绾娘处。 “越子钦,你不吃菜么?” 越子钦没看她淡淡道:“不是说我被姑娘甩了么?没胃口。” “……”钟安毓笑容就僵了:“哈、哈哈,你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儿生气了吧?” 回答她的是沉默。 钟安毓低头喝了一口,忽然发现杯子里是酒,差点儿吐了出来,吓得小倌儿一哆嗦。 “茶。”她指着一旁的茶壶:“你倒茶就行了。” “是、是。”小倌儿连忙斟了一杯。 越子钦不知为何生气了不肯说话,钟安毓琢磨着或许是因为听见自己在老鸨那儿找的借口不开心了。 可她依着这厮的性子看,他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 不管怎么说,冷场是不可以冷场的,便问那小倌儿:“叫什么名儿?” “桃夭。” “……”钟安毓听了这名字差点儿没喷了,想了想问:“本名?” 桃夭眼里有一丝迷茫,抿了唇:“羡月,蓝羡月。” “桃夭这名字,委实……有些拗口,就叫你蓝羡月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当真舍得? 越子钦不说话,钟安毓就一直让蓝羡月给她倒茶。 偶尔偷眼看去的时候只能瞧见少年目不斜视,兀自饮茶的清冷模样。依她的第六感看,越子钦这是在生气…… 至于生气的理由,钟安毓瞥了一眼坐在身旁颇尽心力的蓝羡月。在她看来,左不过就是瞧上了这气独特媚而不妖的小倌儿? 分明是两世的交情了,就算做不成夫妻,可今生也算是共历过生死的友人吧?怎的就为了一个刚见面儿的男人这样呢? 钟安毓自嘲地低笑了一声,也就在这时候,她能看见越子钦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一下。 少年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转眸笑得灿烂:“看来钟姑娘觉得很快活呢?都笑出声了。” 虽说他是笑着的,可钟安毓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没……”她吞了吞口水,想起自己的打算,话锋一转:“那是自然,有蓝公子这样小意温柔的美人体贴服侍,自然是、是快活的。” 眼瞧着越子钦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了,钟安毓连忙补了一句:“不过,一会儿我必定将他让与你!” 越子钦想发火拒绝,忽然眉梢一动,淡淡道:“哦?他既如此之好,你舍得?” 钟安毓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蓝羡月脸都白了,他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男子,流落风尘也是身不由己,但是能伺候女子也比被男子逼迫强多了。 他身子一僵硬,一把拉住了钟安毓的袖子,勉强一笑,楚楚可怜:“是小的伺候不周惹了您嫌弃么?” 钟安毓未曾出口的话顿时在喉咙里滚了几滚又咽了回去,干笑着打圆场:“没有啊,我就是觉着你极好,才分外夸赞的。” “那您为何想让我再去伺候旁人?”蓝羡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在接客之前也反抗过无数,奈何老鸨调教的手段毒辣,天知道他遭了多少罪才有了这会儿的妥协的。 可现下那些人不在,他也顾不得更多了。 钟安毓一时十分为难,面前这少年同她今日要做的事情并无关系,委实无辜,可若是不挑选一个,又容易被天香楼的人怀疑,到时候若找些人过来盯着,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事。 她又偷摸睃了一眼越子钦,最最要紧的是,越子钦也看上了这个人,还为蓝羡月吃醋……那她不是就更得对他温和一点儿么? 钟安毓凝眉笑着抬手将他的手从袖子上扯了下来,一下子站起了身。 两个少年同时盯住了她的侧脸。 钟安毓这会儿竟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原因连她自己都觉得奇葩。 越子钦和蓝羡月的表情竟然都带着惊诧和想上前拉住她的错觉! “那个……”她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后退了两步,越子钦身子没动,蓝羡月是扑了个空。 她露出个笑容来,伸手指了指房间的大门,摸着肚子说:“我方才喝了太多的酒,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先去出恭。” 钟安毓三步并做两步朝外头去。 越子钦“咻”地站起来:“我也去。” 钟安毓,心下一急,若他也走了,屋子里没人,那不是更招人怀疑么?一咬牙便正了脸色阻止:“你方才也没喝多少水,这天香楼不比别处,龙蛇混杂,万一有不怀好意的人过来下药什么的呢?” “……”越子钦和蓝羡月都很无语。 钟安毓倒是振振有词:“就这么决定了,你在这儿候着,我一会儿回来了你再去!”话罢一步踏出房间将门带上了。 一层楼大堂里的调笑热闹顿时扑面而来,在单个儿女子身上原本只是幽香的气息,这会儿却是浓得化不开一般馥郁。 极少出没这样场合的她有些不适。 钟安毓皱着眉头拉着一个端茶递水的龟公塞了些银两,压低声音抬手随意指了楼下一处脑满肠肥的客人说:“这些银子是那位客人托我给的,他想找你打听打听,这里最红的姑娘绾娘今日是不是被人包了?” 龟公一看,这问题也不难,就将那二十两的银锭悄咪咪收了:“是的啊,绾娘乃咱们天香楼的花魁,不知多少王公贵族都巴望着呢。” 许是因为收了银子,他瞧着那正抱着姑娘上下其手的胖子颇有些惋惜:“贵家的官人虽说银子很多,可这里是盛京,银子对上权势也只能靠边儿了。” 钟安毓眼珠子一转,也可惜地叹了口气:“哎,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强求了,不过那主人家给的银子可不少,不如多讲两句让我好回去回话呀。” 龟公一想也是,做他这一行,一个月能领的银子和赏钱加起来也不过十两。二十两银子是他两个月的收入了。 “那姑娘您想知晓些什么,若是能说的,我倒是可以告知你,若不能说的……” 钟安毓笑得分外和气:“那是当然,我就是去跟主子回个话,天香楼这样的地方,我一个姑娘家,还能翻天不成?” 她眨了眨眼,问:“你说,绾娘今日是被哪位客人包下了?是在哪个房间?” 龟公一时有些警惕起来,看钟安毓的眼神也变了。 钟安毓心下一动,这天香楼果真是个有趣的地方,连这些都如此小心呢!她琢磨了一下,笑得更温和了,摆了摆手:“哎呀,你也不必如此看着我,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人包下的也无所谓的。” “总得指给我房间在哪儿吧?”钟安毓斜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小题大做:“毕竟呐,若当真是大人物在,必定是护卫森严的,那就算我还有楼下的主子加起来怕是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的吧?” 龟公一想也是,那位爷身份尊贵,可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行!”他一咬牙,抬手指了个三楼的房间:“瞧见没?就那儿。” 钟安毓抬眸一瞧,这会儿也不必她刻意去记位置了,三楼的房间虽说装饰得都更加奢华,连门和窗户的雕饰都繁复精美得多,但也唯独那龟公指了的那一间附近没有半个人影! 第一百六十二章 今夜我便是你的夫君 告辞龟公之后,钟安毓神色凝重地想了好些个方案,最后提着衣摆走下楼,故意逛了一圈儿之后才从另一边儿的梯子走了上去。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钟安毓从外头的窗户轻手轻脚地跳进了房间。 这屋子有两个地方能进去,走廊的屋子看守严密,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别说个大活人了,便是半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可既然是个大贵客,隐私也是极重要的,外头的窗户必定不会在闹市的街道,极大概率是朝着内院儿的,这样既能保证客人的私密,又不耽搁居高临下欣赏盛京美景。 钟安毓赌对了! 木结构的房屋外墙还算防滑,她又有武功傍身,自然是轻松愉快的,只是这会儿她心里有些打鼓了。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说,那个龟公是骗她的! 钟安毓越想越不对,抬手巴住了窗户正想爬出去,门却在那个瞬间从外头开了,一个男人微醺的声音唤了一声:“绾娘?” 她的身子就那么顿住了!抬到半空的脚忽然就放低,不注意之下却是硬生生踢到了墙上!鞋子里的脚趾顿时传来一股清晰的痛。 “嘶!”钟安毓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不大,在这个略显安静的屋子里却是叫那男子听见了。 “呀!是本王冷落了你。”男人笑着朝她走来。 本王!?来人是个王爷?钟安毓咬唇忍着痛,没想到这贵客竟然是个王爷!那么就不是温瑜了! 可若温瑜与绾娘是同伙,难道说她们想对付的人是这王爷? 她们又怎么敢!? 钟安毓神色变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离开契机,对方已经绕过了屏风看见了她的身子。 她虽说有武功,可是在青楼殴打当朝王爷这等事儿,传出去连她爹爹都得背锅…… 钟安毓飞快地思忖了一下直接朝着旁边儿躲去! 透过薄纱看过去,那人的模样惊得她差点儿轻呼出声——毅王! 竟然是三皇子毅王越子宁! “先前说是衣裙沾了酒水,去换一身,没想到竟然换了男装?”越子宁虽说有些微醺,但还不至于瞧不清人的地步。 方才瞧见的人,虽说穿着一身男装,可身形纤细深衣飘逸步态阴柔,也绝不是个男子。 钟安毓躲在一袭薄纱后边儿,瞧着越子宁逐渐走近,她缓缓捏紧了拳头。 只要她打晕得他够快,越子宁就瞧不见她!就算绾娘被冤枉又如何,到时候她若是倒霉了,温瑜必定得救她,说不准反而能以此查出她们密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儿! 钟安毓正想一拳砸出去的时候,毅王却在不远处停了。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下一瞬,面前的轻纱骤然被男人掀开,而她的拳头闪电般地砸了出去。 没有预想中毅王被砸中的情况,男人的手分外有力,将她这必中的一拳稳稳抓住了。 “嘁!雕虫小技。”毅王在少女惊讶震撼的目光中轻佻一笑:“哟,竟然是位美人。” “本王瞧着,倒是与绾娘不遑多让。” “找死!”钟安毓眼神一冷,另一只手,一掌劈了过来。 可毅王并非是什么光明正大跟人打的人,他手底下能人极多。手用力地推了她腕子一下便果断连退了好几步,口中淡定吩咐:“来人!” 立时便从门外冲进来两个彪形大汉。 钟安毓瞳孔一缩,此二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比起上阵杀敌的士兵,他们更像是只为打斗而生的人。 她前世就听说过,各王爷在圣上的允许下是有贴身护卫的,这些人武艺高强。钟安毓武功再高,那也是杀敌用的,若论比武,打败一个还行,两个就有些吃力了! 看来今天是没法探出些什么来了,为今之计,只能先走为上。 钟安毓想到这儿人也放松了下来:“在下只是走错了门儿,殿下又何须同我计较?”她估算了一下对方的实力,觉着两个人一起上,她虽打不过,却也不至于走不脱。 刚踏出两步,忽听越子宁大喊了一声:“小心! 钟安毓一惊,就见毅王手里一个什么东西扔了过来,以这样的速度扔暗器?这位王爷真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吗? 她不以为意地一抓,手里的触感是一个小香囊。这香囊似乎并未缝好,在她握于掌心之际无数的粉末冲着她扑面而来。 钟安毓的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捂住了口鼻,可惜已经迟了,一股诡异的香气萦绕在鼻中。 “你!”她怒目瞪视着越子宁:“你无耻!” “呵呵。”越子宁一抬手,下属们都退了下去。 钟安毓看着他越走越近,脚步有些踉跄。她想打他,可惜手却软软的,没有半点儿力气。 越子宁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那香囊被丢在了地上。 钟安毓脚软得不行,没支撑多久,就瘫在了男人怀里。越子宁打横抱起了她,将她放到了拔步床上,冰凉的手像蛇一样地抚摸过她的脸庞。 钟安毓惊恐地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被碰触的肌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最好把你的手拿开!不许碰我!” “没想到美人儿如此泼辣,本王甚是喜欢。”他说着抬手扯下她的腰封:“还有什么想说的?嗯?” “你混蛋!下流!” “甚好,一会儿为夫会对你做更下流的事儿。” “……”钟安毓羞愤欲死,着实后悔自己的莽撞,她现下一点儿法子也没有,小腹偏偏又升腾起一股莫名的灼热来。 “不要……”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喉咙里出现的声音竟然散发着羞耻的甜腻和娇媚,不似拒绝,竟似邀请!!! 越子宁长得与越子钦有三分相似,比起那位京城第一美男来,他少了几许精致,却多了些英气。只是这会儿男人的眼眸里面浸透出丝丝缕缕毫不掩饰的晴欲来,他俯身压了下来,柔软的薄唇在她的耳边低语:“美人儿,你放心,今夜我便是你的夫君,必定好生疼爱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毓儿别怕,我在 “倘使你伺候得好,便收你做个侍妾……” 钟安毓这会儿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男人的手抚上她的深衣领口,用力她一扯,她灼热的身子却感觉不到半分凉意。 “我会杀了你的!”她眼珠子都红了,若不是全身无力,估计会咬破自己的唇舌。 越子宁顿了顿,笑得更放肆了:“你现在这样说,等今夜经历了同本王的快活,又哪里舍得下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是早些行了周公之礼。” 他的唇刚朝着身下女人的脖子落,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叩叩叩” 越子宁不耐的皱眉:“什么人?” “殿下,是奴家。”门口传来了女子糯糯的声音:“绾娘来迟了,自当谢罪的。” 钟安毓的身子虽说越发难受起来,可绝望的心顿时松了一丝。 她艰难地扯了个笑:“王、王爷,我不是天香楼的人。外头的才是这里最美的花魁,您、您放开我……” 越子宁眸子深邃,手捧着她白皙的面容凑近了她的脸,温热的呼吸喷吐在她的鼻尖:“可是本王现在倒对你更感兴趣。” “小美人,你费尽心机潜来本王的房间,还想打晕本王,难道不是馋本王的身子,想一飞冲天?这等欲拒还迎的手段本王可见多了……”他声音低哑:“现在,你得逞了。” 这一瞬间钟安毓察觉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自己小腹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将她整个人都击懵了。 “不,我没有!”她无力地推拒,却像是在抚摸。 “殿下?妾身可以进来了吗?”绾娘疑惑里头为何没有动静。 越子宁勾着唇笑,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淡:“今日本王已经有佳人了,你走吧。” 门口正欲推门的绾娘心下一惊,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之前喝酒作乐的时候王爷分明还是好好的呀!怎么换个衣裳熏香洗浴之后就变了呢!? 她回头死死盯住了身后不远处的杂役仆人低声问:“方才可进去了什么人?” “并没有啊……”那仆人也很无辜。 绾娘能有如今的地位,在这儿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以她对旁人的了解,天香楼应该没人敢诓骗她才对。 她心念电转,抬手摸了摸发:“王爷,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 越子宁此刻美人酥软在怀,任他采撷,哪里有空废话,心下不由火起,大吼了一句:“滚!” 绾娘没料到越子钦会如此,直接愣在了当场,可很快的,便出现了两个高大威猛的汉子,一把捏住了她将她朝远处拖。 “啊!王爷息怒,妾身马上走!马上就走!” 渐渐的声音消失了。 钟安毓的希望彻底破灭,她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原本期待着越子钦能来救她,可转念一想,越子钦是个傻了无数年的文人,一个天才大约能考个状元,但习武之人可不能一蹴而就。 再说了,她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件事儿,前世的时候最得盛宠的,就是怀王越子钦,而当今天下,太子之下唯有毅王! 在越子钦痴傻的那么多年里,毅王越子宁比起前世的时候更多了无数筹码与势力,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钟安毓此刻倒是希望越子钦不要来,他根本打不过越子宁和他身边儿的那两个护卫……来也只是送菜罢了。 越子宁呼吸粗重地笑了笑:“美人,现在没有人来打扰你我了,咱们及时行乐吧?” 钟安毓闭紧了眼眸,打定主意就当自己被狗啃了…… 左右是自己鲁莽行事的错,怨不得旁人! 只听“砰”地一声响。 钟安毓察觉身子一重,毅王已经软软地倒在了自己怀里。 她凝眉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男人已经被人粗暴地拉到了地上。面前出现的是越子钦面沉如水的脸!? 少年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手有些发颤。 钟安毓看见他的时候,一直忍着的眼泪如同洪水决堤一样流了出来:“越子钦!越子钦你怎么才来啊!我好害怕!” 越子钦那张冷脸在她的眼泪里头如同破碎的冰晶一样崩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张,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担忧:“毓儿别怕,我在。” 他抬手脱了外裳裹住了少女心口的春光,不敢想象自己再迟些找到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你身子好烫。”他弯腰去扶,少女却软绵绵地没有半点儿力气。 “我……”或许是信任的人出现在了身边儿,钟安毓一直压抑着的药性渐渐有蔓延的态势,她咬了下舌头,疼痛让她清醒了半分:“我中了药。” 越子钦神色凝重,果断地将她抱在了怀里,目光森冷地看了地上的越子宁一眼。 此时,门开了,两个男子走了进来。 钟安毓吓得一个哆嗦:“他们回来了!你快走!” 越子钦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轻拍了拍少女的背:“是本王的人。” “殿下。”两个护卫拱手一礼:“人已经放倒,关进了杂货间。” “嗯。”越子钦回了一句,起身将钟安毓抱着朝外头走。 轻纱薄裳将她的脸庞遮蔽,旁人根本看不分明,唯有他知晓,她此刻必定是被药力折磨得万分难受。 钟安毓搂着他的腰身,温度越来越高,蹭得也越发紧密了。 越子钦怀里抱着的是个男装之人,除了老鸨外,旁人只知道他们那儿喊了个小倌儿,却不知道是谁。 所以离开的时候跑堂的龟公上前询问:“爷,您这是要走了?”这是来结账了。 越子钦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径直朝外头去。 他这些时日可没打听过这天香楼的底细,有越子宁在,钟安毓又指名道姓要点那什么绾娘的,越子钦就知道这里必定没这么简单。 所以现下留在这儿绝不是什么好选择。 那龟公看他直接离开,脸色一变,正要喊人,敢在天香楼吃白食可没那么容易!话没出口,一锭银子已经塞进了他嘴里。 转头一瞧,两个威猛无比的男人正一脸冷漠地站在一旁。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且忍忍 那龟公刚把银子拿下来,就又有一张银票拍了过去,其中一个男人语调冰冷:“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浓郁的威胁杀气萦绕耳际身侧,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忙鞠躬:“是!是!小的知道了!” 钟安毓被抱上了马车,她此刻浑身难受,意识也渐渐不受控制了。小手难耐地乱抓之际却被越子钦牢牢捏住! 他力道极大,她自北境回来后,因着皮肤本就白皙,如今一养,那些日晒风吹出的小麦色也渐渐退去踪影,所以很轻易就在白皙的腕子上留下红痕。 “你且忍忍,我马上送你去医馆。” 少年的声音清冷中带着一抹颤,钟安毓局促地呼吸着,她这会儿连咬舌头的定力都没有了,用脑子里仅剩的一丝神志艰难说道:“去……逢源庄……” 她说话有些不清晰,越子钦凑近又听了一遍才明白了,立马抬眸冲外头吩咐:“逢源庄!” “是。”外头明逸应了声,马车就开动了。 钟安毓的神志就彻底模糊了起来。 一路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是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处厢房里。 她身子一动,便牵动了酸痛的身子,钟安毓脸色有些难看,手软绵绵地举了起来,藕臂上的红痕触目惊心! 莫非…… 钟安毓一时有些难受,鼻子酸了一下,难道是越子钦趁人之危!? 想到两世清白之身的第一遭,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丢了,懊恼与烦躁便充斥了心间。 她咬了咬牙,打算起身去质问越子钦,刚起身撩开帐幔却愣住了。 “这里……”钟安毓瞪大了眸子——这里并不是逢源庄!!! 逢源庄在西市,乃是她娘亲当年陪嫁的绸缎庄之一,在五个庄子里不算最大,可却是生意最好的一家! 这好并未是客人多,而是这儿的生意往来都是京中的贵女。 这些人为了上好的料子和衣裳一掷千金,毫不吝啬。 因着这铺子里头总能得着不少外头买不到的好东西,虽说过了这么多年,旧有的名声也没堕了。 现下是既赚得多也没在热闹的地段,环境反而分外幽静。 可现在这地方幽静有余,却更像是宅子! 她穿上鞋子,咬牙朝着外头走,钟安毓一时她也不确定到底是越子钦别有用心,还是她们中途遇到什么事情被人截了。 “唔!”钟安毓瘫软的双腿哪里能支撑她先行逃跑,刚走没几步就朝着前面扑倒了下去。 她也不敢大声呼痛,只能闷哼了一声。 但这样小的声音似乎也惊动了外头的人,门豁然打开了。 “钟小姐!” 她一下子就听出来说话的人乃是越子钦身边的明逸。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竟然有种将紧绷的心放松的感觉。 “明逸?”钟安毓疑惑地看向扶她起来之人。 明逸搀着她在凳子上坐好:“钟小姐可是要水?您吩咐一声就成了,怎么自己下床了。” “您现在身子还虚着,郎中说了不可擅动。” “……”钟安毓一愣,忽然又有些拿不准了,他们当真请了郎中?那她这一身的红痕是…… 明逸察言观色,只以为她想打听王爷去了何处,又面皮薄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笑着说:“殿下亲自去盯着药了,这会儿想必快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脚步声便从远处传来。 钟安毓耳力极好,听出了那脚步声顿了一下,想来应该是看见门开了,于是加快了朝着屋子里来。 她抬头的时候,越子钦已经从门口迈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淡,呼吸似乎也在门口调整过,一脸云淡风轻:“安毓,你醒了?” 明逸接了药碗搁在了桌子上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钟安毓一脸古怪地盯着他看。 少年就像没有看懂她的眼神儿一样找了最近的一个凳子坐了:“喝药吧,一会儿凉了。” 她没移开目光,死死盯着他对上来的眸子:“你……就没有旁的话要同我解释么?” 越子钦顿了一下,轻笑:“你是说这地方?”他环视了一圈儿。 “我虽说很多事儿不记得了。”钟安毓道:“可我还知道我是想叫你带我去逢源庄的,这里是哪儿?为何我在这儿?还有……” 她有很多话想问,不过越子钦显然并没有那么想被动回答,起身将袖子甩到了身后,身子也站远了两步:“这儿是本王在京城的别院。” “为何来这儿?” 越子钦回头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你当时的情况分外严重,根本来不及去到逢源庄!” 他盯着她的眼睛,眉头轻蹙:“这里是最近的地方,我只能出此下策。” “那,你有没有……”她咬了咬牙红着眼睛:“占我便宜?” 越子钦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忽然嘴角一勾,凑近了些:“安毓,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钟安毓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越子钦凑得更近,压低声音:“那时候在车上,你死死摁住我,还撕扯本王的衣裳……” 他方才还一脸玩味,这会儿脸上的神色已经换上了委屈与羞涩:“要不是本王拼命反抗你,临时改道来了此处,只怕……只怕就要被安毓你强行蹂躏了呢。” “……”钟安毓眼眸瞠得老大,心中升起无数吐槽:“当、当真?” “嗯。”越子钦抿着唇,凤目里隐隐似有泪光,眼尾处分明染上的点点媚色似乎也带着浅红的委屈。 “咳……”钟安毓抬手,悄悄捋起袖子,看了看上头的红痕,喃喃道:“越子钦,你下次反抗能不能别这么激烈……” 搞得她就跟被人酱酱酿酿了一样。 越子钦也不立马回答,坐下来专注地盯着她红晕的面庞,最后才笑着说:“好。” “……”钟安毓之后也意识到自己好似说错话了,想了想,选择转移话题:“对了,我身上的药是什么?已经解了为啥还要喝药?” 越子钦转身将药碗端了:“这个是补身子的,那药很是霸道,但凡中了自有亏空,若不及时将养好了,只怕对往后会有什么影响。”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不是故意的 钟安毓闻言倒是没有再问,她现在手软脚软,当然不可能自己喝药,此处是越子钦的所谓别院。 他今生刚恢复神志不久,就算有那个能耐置办了别院,想来也没空打理,必定是没有丫鬟管家什么的。 他如今端碗想喂她吃药,钟安毓便从善如流了,毕竟小柒不在,他喂和明逸喂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越子钦并无意外,少女身子凑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舀了一勺朝她的唇递了过去。 她眉头皱紧了。 越子钦一面喂,一面说:“药虽苦,却是必须喝的,我备了蜜枣,等喝完,给你拿几个。” 钟安毓想起那时候桃花树下他塞给她的枣子。心下忽然一暖,沉默地喝了几口药,问:“小柒呢?” 越子钦的手顿了一下,抬眸时候,神色里瞧不出什么,轻声道:“之前你中了这等药来不及叫上她,我已经另外派了人去接。许是走散了,找得慢些。” 钟安毓一想也是,毅王这样身份的人在天香楼里被越子钦一棍子闷倒了,迟早会被发现。到时候必定是一片混乱,小柒一时找不见她可能会到处寻。 她心下忽然一紧,慌忙问:“那!小柒她没事儿吧!?毅王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到她?” 越子钦见她这般紧张,安抚道:“没事的,我派去的人很可靠。”那些护卫的能耐他是知晓的,普天之下莫说是找个姑娘,便是小柒当真出了什么事儿,也能保证将她活着带回来! “咳咳咳……”她呛了一下,捂着心口咳嗽。 越子钦抬手那帕子替她擦嘴角的药汁,又问了一句:“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钟安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和沉痛的表情。 少年毫不避忌地看向她的眼睛。 她问:“你还说你没碰我!你怎么知道我那里有伤!?” 钟安毓那时候为了拖钟安敏下水,对自己也心狠手辣,被打的地方可是臀部! 越子钦微微一笑,歪了歪头:“是郎中从脉象诊的……安毓你所说的那里,是哪里?” “……”钟安毓脸上霎时就红了,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捏住的男人的手,顿时就好似烙铁一样赶紧丢开了! “没什么!你不许再说了!” “好的。”越子钦从善如流,等将碗里的药汁都喂完,这才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上次一样的油纸包。 蜜枣甜甜的,是她熟悉且难得喜欢的味道。 下一瞬,一个白瓷瓶被少年放在了桌子上,轻轻一推,就到了她跟前儿。 “是南域上贡的药膏。”越子钦解释着:“虽说效果并没有比其他药来得好,可是不容易留疤痕,你应该用得上。” 钟安毓听了心情颇有些复杂。 她在北境征战多年,刀剑无眼,身上的疤痕何止万千。连她自己或许都没那么在意肌肤美丑。 可面前的少年这份将她当做姑娘家来思虑的心情,却让她怎么样都没办法拒绝。 “那就……”钟安毓抬手碰了碰瓷瓶:“多谢了。” “嗯。”越子钦站起身,将手伸了过来:“你的身子因为药的副作用,姑且会软一阵子,我先扶你去床上歇息,一会儿小柒和春杏就会过来。” “春杏?”钟安毓愣了一下。 “之前已经派人去将军府禀告了大将军,想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不行!”她咬牙道:“男女有别,就算要将养我还是回去将养好了!” 越子钦脸上倒是没有意外的神色:“那也先躺下,说不定大将军也会派人来接。” 钟安毓一想也是,便由着他搀扶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小柒和春杏竟然是一起过来的。 小柒一看见她,哭肿了的眼睛里又开始掉眼泪:“小姐!您可急死我了。” 钟安毓无奈拉着她宽慰了半晌。这才从她抽抽噎噎的话语里头知晓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原来小柒在外头等了许久也没见着小姐出来,后来便去了里头寻她。 只是人没找着,整个天香楼却似乎发生了些混乱。 虽说老鸨和里头的人很快恢复了里面儿的秩序,可从那些人不时露出的愁容看,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小柒探查的时候多问了两句,立马引来了怀疑,她吓得花容失色即将被人拖走审问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神色冰冷的神秘人。 “那些人似乎很忌惮他,所以……奴婢就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出了天香楼。他还告诉奴婢,小姐您很安全。”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这人身份一定不简单!天香楼的事情毅王不会善罢甘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卖人面子?! 她回头隐晦地盯了一言不发地越子钦一眼,这样的面子,越子钦也不可能有! 难道?是太子的人? “后来呢?”她问。 小柒吸了吸鼻子:“后来,奴婢就遇着春杏她们了。” 春杏见钟安毓看过来,点了点头。 钟安毓脑子里飞快地思量,可想了半天也没头绪,索性暂时放下了。 这个时候越子钦开了口,冲春杏问:“春杏姑娘,大将军怎么说的?” 春杏看了看自家小姐,张了张嘴,凝眉从腰间掏出来一封书信:“小姐,这是将军写的。” 钟安毓心里疑惑,拿过来一看。 “毓儿,爹爹惊闻你出了事,倍感担忧,你且在殿下处好生将养,为父很快过来看你。” “……”钟安毓脸都绿了,回头怒瞪着越子钦:“你偷瞧就偷瞧,怎么还念出声儿了!?” 这男人懂不懂礼貌? 越子钦一脸无辜:“安毓,我不是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这厮一念出来大家都知道自家老爹写了些什么,她就算想把信藏起来,无视自家老爹的吩咐摸回去也没那个余地了。 不是故意的才怪! 钟安毓冷脸把信纸丢了,用力闭了闭眼,抬高了下巴:“越子钦,我想走,可没人拦得住。便是爹爹没说叫我回去,我若是执意要走,他也不会不让我进门儿!”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也不是单纯小皇子 “嗯,安毓说什么就是什么。”越子钦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都出去,至于小柒和春杏,他看向钟安毓:“我想和你单独说两句。” “你说吧。”钟安毓面不改色很淡定:“春杏和小柒都是我的心腹,没什么不能知道的。” 越子钦盯了她一眼,笑得温和:“那就好。” “安毓,你还是留在这儿吧。” “为什么?”她懒懒地一抬眼:“这儿既不是本小姐的家,也不是我的产业,我为何要留在这儿?” “你若坚持要回去。”越子钦神色里似乎有些无奈:“那我只好将今日的事儿都告诉将军。” 钟安毓脸一黑,阴沉地盯着他,咬牙切齿:“什么意思?今日有什么事儿?!” 她就说越子钦如此一个可以好几个月不见她只为了考状元的人不会那么好打发吧?! 小柒和春杏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顿时就误会了。身子朝着一旁缩了缩:“小姐……” “你说啊!”钟安毓咬牙切齿:“让他说!” “安毓你今日在车里……”越子钦语调里很委屈,简直泫然欲泣。 “……够了。”钟安毓狠狠闭了闭眼。 “对我……”他垂着眼眸手抓着袖子,万分委屈。 “越子钦你给我打住。”她郁闷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钟安毓挫败的挥手:“小柒,春杏你们先下去……” “是。”两个丫头瞧着面前的情况,又想到方才钟大将军叫女儿留在此处将养的信笺,越发笃定了她们误会的想法。 等门关上之后,她抬手攥住了枕头,提了提,却没力气扔他,只得面带薄怒问:“你到底跟我爹怎么说的呀?” 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家老爹不过同他喝了一回酒,怎么就如此信任他了呢?竟然就这么将亲生闺女交给他了!? “安毓,你觉得大将军如何?”越子钦收了方才的刻意,认真问。 钟安毓愣了一下,凝了眉:“什么如何?那是我爹爹,你莫不是想在我跟前儿说他的坏话?”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姓钟,与大将军是割不断的血脉亲情,他又怎会因为我这么一个外人而让你留在我这儿?” 钟安毓愣了一下,经过他一提醒,理智立马就回来了。她神色凝重地再次抬眸,直视少年的绝色面容:“你说吧。” 越子钦上前两步坐在了她的床边:“与其说钟将军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才将你留在我的别院,不如说,在我身边儿,你才更安全。” 钟安毓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钟府出了什么事儿!?” 越子钦默了默:“你的茶水里发现了毒。” 原来今日钟安毓出了门也带走了小柒,春杏算是个妥帖的,却也不能一直守着,等她忙完事情之后竟发现一个面生的丫鬟鬼鬼祟祟地走出屋子。 她立马叫上洒扫的人将那丫鬟抓了,没想到,那人竟然七窍流血死了。 春杏吓了一跳,连忙告知了大将军钟天涯。 钟将军不愧是大将军,谨慎之下,下令彻查钟安毓的院子,结果在茶水里发现了毒! “当真!?”钟安毓听完表示不信:“那方才春杏为何没告诉我?” 越子钦神色坦然:“大将军已经叫人不许外传,想来对春杏也有所吩咐,她不说是因为我在场。” 钟安毓一脸古怪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既然春杏没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越子钦就笑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耳朵:“我自然有自己的耳目。” 她脸色就变了,这厮果然是变化极大的,竟然如此手眼通天,连大将军府都有自己的眼线!? “骗你的!”越子钦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啊,当然是老师告诉我的。” “……”钟安毓脸垮了下来,抬手去揭被子:“我还是走吧。” “等等安毓。”他赶紧拦住她:“本王说的可都是真的,你现在不安全,明日一早老师就会过来看你,到时候是走是留都好商量。” 钟安毓一琢磨,方才那封信的确是爹爹的笔记,而且上面也有父女二人特殊的确认彼此书信真伪的小细节,旁人做不得假。 等她歇下来之后,越子钦便走出了房门。 走得远了,房梁上跳下来两个人:“殿下。” 越子钦看了看他们的眉眼点点头:“曾家那边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过来禀告。” “是。” 顿了顿,他继续吩咐:“还有越子宁处也留意着。” 等人走了之后,明逸才走上前来:“主子,小柒与春杏二人已经进去伺候了,钟小姐的情绪尚可。” “嗯。” 明逸问:“需要派人盯着吗?” “不必了。”越子钦看了一眼:“谅她吃了这次亏,再不会任性妄为了。” 想起那日惊险的一幕,他到现在情绪也不太好。 明逸应了一声,皱眉埋怨:“主子,您也太冲动了……如今毅王殿下得了您的闷棍,现在还在四处找罪魁祸首呢。” “无妨的。”他就从没怕过越子宁。不要说不可能被找到,便是认出他又如何?上头还有太子哥哥在。 越子钦的神色缓了缓,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问:“那药?没问题吧?” “没有的。”明逸肯定地道:“药是太医的偏方儿,一天一颗吃下去,只会让人浑身无力,绝无副作用。” “那就好。”越子钦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想来咱们的人放出消息之后,该查到的东西大理寺那儿也都能查到了吧?” “是。”明逸的神色里尽是不解。 自家主子为了保护钟姑娘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惜一个字也不说,还老使这样的阴招…… 他再也不是明逸眼里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皇子了。 钟安毓靠在床头听春杏说话。 正如越子钦所言,春杏果然将一切和盘托出。 她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有毫不知情的小柒又被吓哭了:“小姐,将军做得对,您还是先在这儿等几天再回去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想来是我多虑了 钟安毓动了动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她只得叹了口气,暂时歇了回去的心思。 “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呀?”小柒和春杏对视了一眼,神色里都透着担忧。 春杏迟疑了一下,低声问小柒:“你陪着小姐去的天香楼,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儿?” 小柒一脸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们离得极近,即便小声说话钟安毓自然也能听见,默了一下轻声开口:“小柒并未参与行动,我与怀王殿下进了雅间,她只是在天香楼外头等。” 那时候钟安毓并未想得太多,只觉着小柒终究是女子,天香楼这样的地方并不太方便。 小柒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带着哭腔跪下:“都是奴婢的错,若是早些进去瞧着,定然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钟安毓无奈地睨了她一眼:“你何错之有?进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多个人出事儿罢了。小柒,现在你平安在此就很好。”这话她发自真心,小柒很小就跟在了她的身边儿,前世今生加起来得有二十多年,没给她什么富贵生活,更多的倒是跟随着在北境那样刀口舔血的地方颠沛流离,甚至前世还早早地就死在了乱军中。 而这一次,分明就是自己鲁莽冲动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大秘密,结果却什么都不了解,差点儿被人摁在床上给办了…… 要是小柒再受她连累出个什么事儿,钟安毓只怕要痛心一辈子。 “小姐……”小柒看见钟安毓无力难受身子却微微颤抖的样子,心情郁卒得无以复加。她神色里露出一抹坚定来:“小姐,您若是不把奴婢和春杏当了外人,就把事情告诉咱们!人多些,也能多个人想办法!” 钟安毓看两个眼巴巴的姑娘一眼,淡笑着开了口:“我饿了。” “……” 她这句话虽说也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饿也是真的饿,当时在天香楼雅间的时候蓝羡月一直给她斟茶,菜也没机会吃几口,后来被合欢药折腾了不短的时辰,就更饿了。 “奴婢这就去做些吃的。”春杏一福身退了出去,她是钟府家生子,做菜做家务是基本的东西也更利落熟稔些。 小柒张了张嘴,看见自家小姐将眼睛闭上了,神色憔悴又疲惫。 钟安毓蹙着眉,其实她这会儿很纠结,身上虽说尽是暧昧红痕,可依着方才越子钦的反应看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大事的…… 另一边—— 明逸提着一桶热水打开了门,绕过屏风,升腾的水雾里鸦雀无声。 “主子,您看这温度合适么?”他问。 越子钦整个身子都泡在水里,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睫毛又密又长,垂着的时候会在清亮的瞳仁里落下淡淡的阴影,所有的情绪似乎都会被这么掩饰起来。 “嗯。”少年拿起挂在一旁木质的长瓢随意朝身上浇了些水,哗啦啦似乎珠玉跌碎。露出水面的脖颈上,还留有些许殷红的痕迹,让他整个人都透出了几分媚色来。 “主子。”明逸放了桶,走回屏风后头:“属下瞧着,钟小姐可不是那种愿意躲在背后的女子,今日会这么轻易就听您的,安心留在这儿么?” 越子钦手上的动作一顿,轻笑出声:“她自然不甘的,可她想走和我要留她本也没有什么干系。” “那……”明逸琢磨着该如何劝谏自家歪了的主子善良啊……毕竟之前那样的情况,他就算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知晓,自家主子那是故意让她上下其手的!就是不知道殿下将钟小姐抱进房间之后到郎中入府的小半个时辰里还发生过什么?! “钟将军来了怎么办?”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世人都知晓大将军最疼长女,连守边打仗都带着,若是发难,只怕属下也拦不住哇!” 越子钦笑得很无害,淡然道:“大将军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次去递消息也没说什么,想来登门也只是因为关心安毓罢了。再说了,我给安毓下的那点儿药只是会让她没力气几日,算不得什么。” “……”明逸很想说,那是因为没瞧着闺女身上那些痕迹。要知道自家养大的白菜被殿下拱了,只怕一群人要跟着遭殃。他咳了咳:“要不……您去找太子殿下借点儿护卫?” 至少能护着主子跑回宫里? 越子钦听他提起太子,倒是出乎意料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忽然,他转眸看向了明逸的方向:“明逸啊,你说我三哥在天香楼是要做什么?” 明逸正为了自家主子可能会挨打的事儿操碎了心,冷不丁听他提起了旁的,愣了一下才开口:“三殿下是个风流多情的,虽说尚未有正妃,但后宅里头已经有了十几个侍妾,外头的女人更是多不胜数,出入花楼也并不奇怪吧?” 越子钦眉头却皱紧了:“可我听说静贵妃娘娘对三哥管得严谨,后宅如何外头如何都不作数,青楼这样的地方,他可是从来不去的。” 当今圣上虽说看重嫡出的大皇子,但对皇后其实并不太亲厚,倒是娴静两位贵妃将后宫的恩宠一分为二,尤其宠爱越子钦的母妃娴贵妃。许是因为他自幼痴傻,所以想以宠爱安慰她这个做娘的吧? 明逸闻言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很快就抱拳禀告:“属下马上派人去天香楼盯着?” “不必了。”越子钦用力闭了闭眼:“我那三哥瞧着爽快,却是个再细致不过的,派去的人容易被察觉,此事不是冲着本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让人盯住曾家就好了。 “是。” 也不知为什么,越子钦总觉着心里有些古怪的感觉,可是细细思量,大皇兄是皇后嫡出,虽说才能不显,可性格刚直,将来也算是个守成之君。 内有父皇器重,外有母族鼎力,可谓是地位稳固!谁打主意也不能打在他身上去呀! 思及此,越子钦自嘲一笑:“想来是我多虑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钟安毓睡得并不安稳,一夜迷梦,尽是痴傻的越子钦一脸凄惶地拉着她的袖子哭诉:安毓,你怎能如此待我?你负心薄幸,你禽兽! 她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满头大汗花容失色! “小姐,您怎么了!?”守夜的春杏已经点燃了灯,至于小柒,之前在天香楼受了惊吓,钟安毓特特嘱咐了她安稳睡觉的。 “没……”她盯着春杏担忧疑惑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就、就是……做了个噩梦。” 春杏担心的神色更深了,她连忙表示要去煮个甜汤给她压压惊。 寻常人家若是吓着了,吃甜食是最好的法子。 钟安毓赶紧阻止了她:“不必了,这会儿再去烧灶也太迟了些,这儿可不是咱们府的院子。”她其实还有旁的心思,刚梦见把个越子钦酱酱酿酿了,若是再把他本尊惊到跟前儿来,她可完全不能似乎白天里那么淡定了。 抬起冰凉的手挨了挨脸上的酡红,钟安毓冲春杏摆了摆手:“灯就不必熄了,你先去睡觉吧,夜深了。” 春杏打了个呵欠,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钟安毓却失眠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委实有些多,她一时无从细捋,不过现下最要紧的东西,就是钟府出了内鬼了,不然外头的人也不会那么轻易能摸进她的院子。想来这也是爹爹不放心叫她多在外头呆些时日的原因吧? 那么钟府一定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或者说没在意的事情…… 钟安毓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刚爬起来就看见门口守着的小柒一脸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她起身,冲小柒露齿一笑。 小丫头连忙朝外头的春杏吩咐了一声打水就走了过来,低声道:“小姐,殿下来了。” 钟安毓刚醒,脑子还有一些懵:“殿下?哪个殿下?”问完这句她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这座别院是越子钦偷偷置办的,能在这儿的殿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怀王殿下天一亮就来了,已经在外头等了两个时辰……” 钟安毓从小柒微抖的声音里头都能听出外头那位是多么的让人奇怪。她也慌了,不是吧!?晚上梦他一下而已,天一亮就要过来兴师问罪了么? 想起梦里他拽着自己的袖子泣诉她禽兽的样子,钟安毓就觉得毛骨悚然! “就、就说我没醒,让他先回去!” 钟安毓还没吩咐完,门口就传来男子低沉好听的声音:“安毓,你说谁没醒?” “……” 越子钦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可听在屋里两个姑娘耳朵里却似寒冬大雪。 “小柒姑娘大约也是没吃饭吧?”他笑容不变淡声吩咐:“明逸,带她出去用些饭菜。” 小柒是个有骨气的,虽说心里发毛,但是梗着脖子说:“奴婢不饿!” 明逸抬手一个手刀,小柒就倒了。 “越子钦!你做什么!?”钟安毓炸毛了!可是对方分明是个不会武功的弱美人自己却心里怕怕的,这又是为什么? 人被带走,门也关上了,越子钦提起衣摆从桌子上拿了粥和精致小菜坐到了她床边儿。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深衣,黑发半束,与交领同色的白色发带缠绕着发丝斜斜地垂在肩膀,看着再温柔不过。 “安毓,喝粥。”他没有搭理她方才的质问,看似极有耐心地舀了一勺。 “不喝。”她凝眉,神色里多了戒备:“你为何把小柒弄出去了!?” 越子钦收了笑,干脆将勺子放进了碗里,云淡风轻地解释:“你昨日受了委屈,身子弱,郎中说了,大声吵扰会影响你恢复。”他凤目微抬,笃定道:“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让她离开,我也只得出此下策。” “……”钟安毓气得想笑,正想开口怼他两句,目光忽然就落在了他“无意中”拉低衣领上露出的一截脖子。 白皙的皮肤里还残留着些许让她羞愧的痕迹。那些徘徊在喉咙里的话就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了。 “你、你昨日,是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她嘴里有些结巴,抬手弱弱地指了指他的脖子。 越子钦立时将碗搁了,颇用了些力气,那声音不大,却把钟安毓唬得身子一抖。 “自然委屈。”他低垂下眼眸:“我以为你不知。” “那、那你想怎么样?”钟安毓顿时没了脾气,越子钦虽说没似梦里一样哭得眼泪涟涟,可他此刻面无表情的模样却更让她慌张。 她算是知道了,这厮在旁人跟前越笑得灿烂,心里越是憋着坏…… 如今冷得掉渣才是他的真心情。 越子钦皱起了眉头,钟安毓一看立马就后悔了,自己为啥要作死说这种话呢?面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傻王爷了呀! “我……我也不是故意。” “还不是故意?”他欺近了几分。 “???”等等,钟安毓风中凌乱了,说她是故意!?哪个女孩子会拿自己清白故意搞事啊! 少年抬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他就坐在床边,离得极近。 “安毓你说你不是故意,我不信。”他顿了一下:“你说是去出恭,结果一去不回,不是故意丢下我?” “……”囧! 钟安毓眨了眨眼:“你说故意是指这件事?” “不然呢?”越子钦神色越来越冷:“昨日我看你身子不好需要休息,便没有多问,今日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 “……”她有些欲哭无泪,最后抬手拉了拉,却没能将少年的手拉开:“越子钦,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是……” 钟安毓想想也很委屈:“可是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越子钦难得在这个时候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你带我……去青楼,又把我同一乐人小倌儿放在一处?是为我好?” 她理亏地朝后头缩了缩:“那我听说天香楼的绾娘是顶顶娇艳的花魁,想去那儿见识见识的,可惜她没空见我。”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他生气了呢 “所以呢?”越子钦不为所动。 钟安毓扯了扯嘴角:“所以我看你喜欢那个蓝羡月,才好心将他留下同你共处一室的。怎么样?他服侍得如何?我看你难得有喜欢的人,要是合你心意,下次可以再点了他?你……” 她琢磨着自己说的话没毛病啊?为何面前少年的脸色越来越黑? “你要是喜欢……”钟安毓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把剩下的几个字说完:“也、也可以赎身?” “不知所谓!”越子钦咬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床上的少女觉得很无辜,为什么就生气了呢?分明是他吃醋了她才让位的啊 钟安毓叹了口气:变聪明后的越子钦怎么这么难伺候呢?傻乎乎的时候多可爱啊…… 不过他能恢复她还是挺替她高兴的。 “小姐小姐!”春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您没事儿吧?!”她方才看见怀王殿下一脸郁卒地冲了出去就赶紧进来看情况了。 “我没事。”钟安毓安抚一笑。 春杏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方才小柒被明逸架了出去,听说是晕倒了。我还以为怀王殿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呢。” 晕倒……钟安毓撇撇嘴,亏他能说这样的谎话。 至于过分的事?钟安毓转头看向床头精致的粥菜……喂饭算不算过分? “其实奴婢觉着怀王殿下挺好的。”春杏忽然开口。 钟安毓眼眸瞠大,嘴巴张了张,好容易压住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问:“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好的啊?” 春杏自然没注意到自家主子内心深处的那抹小情绪,笑着端起了粥,一面喂她,一面说:“虽说不知道天香楼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殿下救了您。” “……”钟安毓无话可说。 “而且啊,殿下第一时间回府直接找了大将军,其他谁也没告诉。殿下是关心您安全的呀。” “……”钟安毓无法反驳。 “今日,他怕扰了您睡觉,在外头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春杏笑着说:“您看这些粥如此软,温度也刚好,也是殿下亲自瞧着的,就怕您醒了饿。” “……”钟安毓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啊,这里是他无人知晓的别院,并没有旁的下人,她吃着稀粥小菜的味道不似春杏做的,更不是小柒做的,莫说是看着火候,只怕连菜都是他做的了。 钟安毓想到那人煮粥炒菜的模样,除了好奇,忽然还有些嫉妒起来。 分明刚痴傻了十几年,却偏偏是个天纵之才,非但是学问,便是这做饭的本事,也是信手拈来的强悍。 不知不觉一碗粥就见了底,小菜也很爽口。 “越子钦,他可能生气了。”钟安毓忽然说。 春杏愣了一下,将碗筷收拾了:“小姐想如何做?” 少女抬头看向春杏的眸子:“我要不要跟他道个歉?”她琢磨着,这件事是她不对,即便越子钦喜欢那小倌儿,也合该问一问他再说,直接跑路委实太过唐突。 春杏瞧着自家小姐眼中闪动的思量,说:“小姐自然比奴婢懂的多些,也才好拿主意。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去做的,尽可以吩咐。” 钟安毓又纠结了一番,在她看来越子钦定然是生气了,现在去找他过来见面,就算他同意了,只怕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不如等等再说。 时间转眼就到了晌午过后,小柒也醒了。 结果她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记得后颈一疼,人就晕了。 “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小姑娘揉着后颈直接噘嘴。 钟安毓满脸淡定睁着眼说瞎话:“大约是你最近太过劳累,所以脖子抽筋导致晕迷……” “是么?”小柒眉头皱紧:“这不能啊?奴婢昨日休息得极好,早上起来神清气爽的,哪里就劳累了,会不会是被人打了?” “怎么可能?”钟安毓笑得干巴巴地:“这儿没有旁人知晓,岂会被偷袭,再说了,我亲眼看见的,哪里会有假。” “也是……”小柒虽说觉着奇怪,但她因为没深究了。 钟安毓轻舒了一口气,之所以没把明逸卖了,只是因为自己对越子钦理亏在先,若想好好相处还是不要把气氛弄得太僵。 至于小柒的委屈,她会另外补偿的。 过了没一会儿春杏一脸喜色地从外头进来,躬身道:“小姐!将军过来了!” 钟安毓眼眸一亮,想起身,可只能徒劳地软倒在床上。 钟天涯一进门赶紧奔了过去:“毓儿!你这是怎么了?” “爹爹!”钟安毓眼眶一热,差点儿掉眼泪。 “我的好毓儿,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快跟爹说,但凡谁欺负了你,爹爹一定替你讨回公道!”钟天涯一眼就看出自家闺女现下的情况比越子钦昨日说的还要严重得多。 “女儿没事。”她方才落泪纯属见了自家老爹心下感动,可真要论起来…… 欺负她的毅王,自家老爹可不能招惹,静贵妃护短的名声那是盛京城有目共睹的。而且说起来,也是她不加打探莽撞行事的锅,若是她不去那儿偷摸调查,也不会中了毅王的合欢毒。 至于越子钦……钟安毓很羞愧,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钟天涯并非好糊弄的人,越子钦的品行如何还是信得过,最要紧的是他知道自家女儿喜欢这小子。 但这次过来他也是有备无患带了个郎中的。 “来人,替小姐诊脉。”他高声一吆喝外头果然走进来一个郎中,这郎中是京城里头颇出名的坐堂郎中,钟天涯很是相信的。 越子钦就在那郎中身后走了进来,看郎中替钟安毓把脉的时候他眼眸微眯,把玩腰间玉珏的动作暴露了他略微紧张的心思。 “老师。”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钟天涯转头,笑着亲手搀了他起身:“是怀王殿下啊,小女让你多费心了。” 钟安毓听着他的声音抬眸的时候,少年也正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和煦得她打了个冷颤。 第一百七十章 跟老夫去圣上那评理去 “老师不必见外,您是父皇钦定教习骑射的,安毓妹妹自也不算外人。”越子钦话说得极恭敬:“学生稍加照拂是应该的。” 钟天涯同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打量着他。 少年瞧着分外淡定,至少明面儿上并无不妥,他心底的疑惑却是更甚。 “毓儿。”他转眸对女儿说:“你先看诊,为父一会儿再回来。” 钟安毓心下一动,直觉父亲似乎心里有事儿,可没等她开口挽留,钟天涯已经冲越子钦道:“殿下,老夫有话想同你说。” 越子钦微微颔首,跟在他身后就出了房间。 等走了一定距离之后,钟大将军才凝眉唤了一声:“子钦。” “学生在。”越子钦听他这么喊,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上回商定了没人的时候让他直呼名字,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你我相处投缘,老夫也不想与你有什么不和之处。”他的神色十分严厉。 越子钦连忙道:“老师无需如此,但凡有什么,直言便是。” “那老夫就说了。”钟天涯盯着他的眼睛:“昨日你派人来府里说,安毓受了惊吓,再加上府里也出了一些事情,老夫才允了她住下。可今日一看,竟然连床都起不来了,身子还裹得那么严实,你老实说,她昨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没问出口的是,面前的少年在这些事情里,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 亲疏有别,怀疑越子钦也是常理。 少年的眼眸丝毫不闪躲,他当然清楚老将军的神色里有什么,只淡定地说:“老师明鉴,昨日之事确实有些难以言说的内情,不过学生说的或许不够详尽,您还是从安毓的口中询问比较好,至于学生这里。”他微微一笑:“委实是除了擅作主张将她带来别院,其他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儿。” 钟天涯深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底的忧虑消散了些许,颔首道:“也是,一会儿我再问她便好。只是……”他身上的气势一凛:“若你敢欺负了毓儿,即便你是皇子,老夫也不会宽纵了去!” “是。”越子钦笑容不变。 钟天涯一撩袍子朝着屋子里去,明逸和春杏都守在外头。 进门的时候郎中正在开方子。 “李郎中,如何了?我女儿是什么病?” 这个时候越子钦正站在门口,他手心一紧,转头看向了站在身侧的明逸,后者冲他点了点头。他整个人的紧绷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郎中慢悠悠地将手里药方的最后一笔写完,这才抬眸回道:“大将军,小姐身子受了伤,只不过,以小的看,应该是旧伤了。” “没错。”他一提起这个钟天涯便想到了之前打板子的事儿,也是他不知道轻重,要是晓得两个女儿都会如此凄惨,那他当初就该阻止了。 钟天涯咬了咬牙追问:“那她身子还有旁的问题么?” 郎中这次皱起了眉头,看了老将军身后的少年一眼,冲钟天涯招了招手:“将军借一步说话。” 钟天涯脸色一变,也回头去瞧越子钦,可后者一脸疑惑地看了过来,丝毫没有心虚的表情。 “李郎中,到底什么事情?”他心下忐忑。 李郎中压低了声音在他耳旁道:“小姐身子有些微亏损,似乎用过男女之间才用的虎狼之药!” “什么!”钟天涯怒目圆睁,哪里还顾得上控制音量,一把抓着郎中的胳膊大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有半句谎言本将军绝不轻饶!” 他这会儿是真的气炸了,难怪闺女起不得床,原来是这样!难怪那越子钦将女儿带回自家的宅子,一多半是为了方便行事吧!? 那郎中乃是钟府里面常年瞧病的,与钟家接触得多了,稍稍对大将军的为人有些耳闻,不然的话,换个人早就吓得尿裤子了。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啊!” 钟天涯不淡定了,推开了郎中转身两步揪住了越子钦的领子。 除了越子钦之外,包括钟安毓和明逸在内的其他人都震惊了。 “爹!你干什么!?” “大将军,您快放开殿下!” 钟天涯不为所动,眼睛都发红了:“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如珠如宝地养大,你竟敢对她用药行不轨之事!如今竟然欺负到老夫头上了!” “大将军,学生不知道您什么意思!学生冤枉啊!”越子钦脸上的惊诧和心痛分外真切,可他越是这表情,钟天涯就越觉得他虚伪,用力一拽,就将他朝外头拉:“走!跟老夫去圣上跟前儿评理去!” 钟安毓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拿手戳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大声喊:“爹!停下!” 钟天涯听见女儿的声音,傲然道:“毓儿放心!为父还没死呢!没人能欺负你!” “不是……”钟安毓看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屋子心下一着急,整个人就从床上扑下去了。 “砰”地一声她胳膊着地,好在床并不太高,手臂虽然摔麻了,但好歹没什么大事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站得最近的小柒:“小姐!” 这声凄厉的呼喊着实威力巨大,别说关心钟安毓的旁人了,就连她自己的听得心酸。 钟安毓很配合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果然,钟天涯也顾不上拉着越子钦殿下去找皇上了,立马撒手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扶住了女儿。 “爹,我没事。”她皱着眉苦笑。 钟天涯这不扶不要紧,一扶的时候,原本遮掩在被子下的痕迹就原原本本地露了出来,即便是小柒手快,立马扯了衣裳遮了小姐白皙的手臂,可已经是被看了个分明。 屋子里方才人仰马翻的样子,郎中人微言轻,自然不敢多看,方才就已经提着药箱躲出了门去。他这会儿听见里头诡异地安静,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事情,只得硬着头皮禀告:“既然小姐已经看诊完了,那小的就先告辞了?” 没有人回答他,郎中见势不妙自己就跑了。 “毓儿,你这身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纸条没有字 钟天涯心里憋着气,一时不知道如何发泄,脸色难看得如同漆黑的锅底:“这臭小子对你下药,你竟然还维护他!?” 大将军想,女儿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人啊!? “下药的事儿……不是他做的。”钟安毓没眼看越子钦,低垂着脑袋脸涨得通红,这倒不是害羞,是觉得难堪内疚。 自己惹的事儿,总不能让旁人受了怒火。 但瞧在钟大将军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思量了一下心底渐渐冷静了下来,将女儿扶回了榻上,吸了口气淡声问:“可知道是谁做的?” 钟安毓盘算了一下,若是供出毅王,爹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对上那人,自家爹爹容易吃亏不说,指不定皇上为了自家儿子还会选择和稀泥,到时候她自己的亲事说不定还会赔进去。她紧抿了一下唇才说:“女儿也不知道,当时下药的人蒙了面。” 越子钦听了这话,难得在人前有所表情的人也皱起了眉头。 “原来如此。”钟天涯连忙追问:“那你有没有,被那个人……” 后面的话他到底是不好当着小辈们的面儿说出来。 不过这里除了越子钦与明逸都算是自己人,并不必那么多顾忌。 而且越子钦是牵扯其中的,避嫌不避嫌已经不重要了。 钟安毓虽然觉得越子钦不至于做趁人之危的事,但毅王越子宁是真的没沾染了她,想了想,也就照实说:“没有。” 钟天涯神色稍稍松了,转头看向了越子钦,却并未给他好脸色:“虽说下药的不是你,可这身上的又是怎么回事!?” 越子钦摸了摸鼻子,目光羞涩地瞟向了钟安毓。 后者顿时十分不自在起来,少女一咬牙正想说话。 越子钦当先开了口:“是我,是学生的错。”他这会儿看起来既后悔又内疚:“没看顾好安毓,虽说并非有意,但到底是占了姑娘家便宜。” “老师放心。”他坚定抬眸:“学生定然会负责到底,如果,您同意的话……” “哼。”钟天涯打断了他的话,径直道:“春杏小柒。” “奴婢在。”两个丫头异口同声。 “将小姐扶了,跟老夫回府!” “是!” 明逸看着一行人离开分外着急,正想追上去,转头却看见自家主子站在门口笑,顿时急了:“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再不追钟小姐可就离开了。” “钟府本就是毓儿的家,她要回去,自是可以的。”越子钦说得云淡风轻。 “可是您不惜用了宫廷秘药也要费尽心机想将她留下来,如今走了不就是白费了么?” 越子钦笑着摇摇头,抬手敲了明逸一下:“你啊,太过固守,世间诸事瞬息万变,只要结果是好的,也未尝不可?” “啊?”明逸挠着头问:“钟将军生了气把钟小姐带走了,这结果已经很坏了,怎么就成了好结果呢?” 越子钦笑而不语,转身朝着院外走。 钟天涯将女儿放上了车,马车摇晃,父女却沉默了好一会儿,钟安毓心中其实着急,她不想让爹爹误会什么,便先开口认错:“爹,其实那件事儿越子钦没错,都是我的错。” 正在思量事情的钟将军转过头来,目光里尽是温和:“爹知道,都知道。” 钟安毓一愣,她细细打量自家父亲,可依着她多年的经验看,他说知道,是真的知道了。 “可是,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顺着他的话说,对么?”钟天涯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女孩未曾梳洗有些毛茸茸的发:“你是女子,便是他维护你,顺着他说,你也能存住颜面。爹爹还没老糊涂呢。” 钟安毓听他这么说,也算放了心。 “你觉得,越子钦此人如何?”钟天涯虽然心里有了自己的想法,但还是想从自家女儿口中得到答案。 钟安毓想到自己擅自行动遭了算计,越子钦及时赶过来救她的情景,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于是点点头:“想来是个极好的少年郎。” “那他若是向爹爹对你提亲,你说爹爹要不要答应?”钟天涯借着之前越子钦的话试探着问。 钟安毓一惊,连忙摇头:“不妥不妥。” “为何?”这下钟天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女儿方才亲口承认他不错,可为什么又不肯嫁? 钟安毓心里很纠结,本能地逃避这个问题,只皱着眉头说:“总之就是不要答应!” 除了前世纳妾的事情之外,她最在意的就是,今生分明是她动手轻薄了他,凭什么被占便宜的越子钦要出来负责? 若世上有这样的道理,那瞧上了谁家的少年郎岂不是只要下药生米煮成熟饭那就可以得逞了么? 钟安毓她有自己的骄傲,万不肯做下这等强人所难的事情。 “可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钟天涯不想被她糊弄过去,追问道。 “不就是些痕迹,很快就消散了,不要紧。再说了……”她目光亮亮地看着自家父亲:“我还不想嫁人,想多陪着您几年呢。” “毓儿呐,你今年都十七了。”老将军很是发愁:“寻常家的姑娘十五岁就出嫁,你如今因着边关战事耽搁到十六才回盛京,再这么下去,只怕盛京就找不到合适的夫婿了。” “那我便不嫁了。”她已经想好了,哪怕今生一直跟着爹爹在北境打仗,那也比嫁人受气的好。 贤妻良母她可做不到!钟安毓的良人,必得对她一心一意。 “哎。”钟天涯叹了口气,心知这会儿也不好劝解女儿,便先搁置了,只严肃了神色说道:“府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春杏已经告诉我了。”钟安毓点点头:“可查出些什么线索?” “那丫鬟已经死了,身上也没有遗留任何东西。”钟天涯话锋一转:“不过,我却收到一张纸条。” “是字条!?”钟安毓一惊,心里顿时察觉出一股阴谋的味道来。 “上面没有任何字,只有一个符号。”钟天涯也是分外疑惑。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喝!我喝! “可知道那符号的来历?”钟安毓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但凡是纸条,不论里面是个什么,必定是为了传递消息的,若是字,或许会担心让人截获,可若是图案,那必定是会提供收信人能猜到的图! 她觉得,以父亲的能耐,不可能还没有查出来。 果然,钟天涯很快就回答:“是一间店铺。只不过,这店铺我派人暗中查过,只是普通铺面儿,唯一的线索,大约是那铺子是曾家的产业。” “有人暗示是曾家所谓?”钟安毓灵光一闪。 “为父也是这么想的。”钟天涯目光中分外复杂,更多的是痛心。 爹爹这样的神色让钟安毓忽然有了一种猜想,她压抑着心里的情绪轻声问:“爹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不曾跟我说?” 钟天涯看向她,也没隐瞒:“其实之前你祖母曾将我叫过去询问意见。” “是有关庶母的事儿?”她语气笃定。 “算是吧。”钟天涯点了头:“你祖母叫我续弦,只是,为父觉得军中征战,既然没那心思,也不想害了人家,便拒了。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想让我把玉瑶扶正,只说玉瑶最近也反省得不错,人也规矩,又生女有些功劳……” 钟安毓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这会儿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了! 赵嬷嬷都在她的酒楼里攥着呢,春杏又一心帮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儿,早就得罪了玉夫人了,所以这条线她是绝对信得过的! 能隐瞒下消息唯一的可能就是——连春杏都不知道情况。 这样也唯有玉夫人在府邸里重新掌权才能做得到! 钟安毓身子还没有力气,不然的话,袖子里的手心只怕就要被指甲给掐出血了。 “所以爹爹,您答应了么?”她调整好了情绪,脸上很轻松的样子。 “暂时还没有。”钟天涯否认,目光关切又有些愧疚地看着女儿:“其实,你祖母说扶正了玉瑶好替你二妹妹以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说亲,爹爹就有心答应下的。” “只是想到曾玉瑶性子不够大气,又做过错事,委实不适合做当家主母。若安敏是你母亲所出就好了。”他眼中隐隐有些泪光:“那样爹爹也不必犹疑,你们姐妹必定能相互扶持亲密无间了。” 钟安毓面上不显,心下却对钟安敏嗤之以鼻,一个人的好坏虽说也有后天的因素,可这世上也有母亲不好,女儿却知书达理的。不能守住本心的人,即便换了个环境,只怕也会生出旁的劣迹来。 “爹爹,我倒是觉得,您若是能找个妥帖的主母回来打理府邸,女儿是一力支持的。”她解释:“祖母年迈,庶母不堪,我与二妹妹早晚是要嫁人的,到时候,您有个人照顾着,女儿也放心些。” 钟天涯闻言愣了一下,神色里露出思索来,好一会儿吩咐道:“这些事以后再说,爹爹会继续去查,不管是不是曾家所为,你回去之后也一定要小心些。” “好。”钟安毓闭上眼睛小憩,曾家的事情她并不意外,上次的事情将他们通过玉夫人掌控的财源给断得干净,做出疯狂的事情也是可能。 只是这次玉夫人再次掌权竟然变得谨慎多了!趁着她离开府邸做出这等事情! 而且此事连自家爹爹都没有查出端倪来,手脚麻利得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线索,此事得手了,她一死,府中只剩下钟安敏和玉夫人二人,偌大的财富就都是她们的。 就算失败了,只要没人能查出来,那她们也能逍遥快活。 钟安毓心下冷哼,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这次玉夫人想继续在钟府作威作福,那可就不能够了! 车声辚辚,钟天涯忽然听见女儿的声音:“爹,你可知道是谁给你传递线索的?” 钟天涯一愣:“这……毓儿的意思是,这消息是假?” “不。”钟安毓睁开了眼睛,笑得甜美:“我觉得是真的,只是忽然好奇到底是谁有这能耐连钟府的事情都能知道?” 其实钟将军也十分好奇这一点!事情发生之后他可是一应封锁了消息的。 “越子钦说,是您告诉他的。”少女的眸子晶亮,微微倾身,问:“爹爹,您告诉过他么?” “没有啊……” 就在钟安毓觉得十拿九稳的时候,钟将军又说了一句:“不过殿下派过来送消息的人或许是在书房外面听见了。” 他细细说了当时的情况,越子钦的人同处置事情的属下一前一后地过来的,他心下着急也就没顾得上。 钟安毓一听,顿时又疑惑起来。 父女二人刚回府,后脚明逸就上门了。 如今府邸里头草木皆兵,明逸也没打算多逗留,只说有东西一定要亲自交给钟安毓。 她便叫春杏径直带人进来了:“越子钦能有什么给我的?” 明逸便笑着将手里的食盒打开,从里头端出来的却不是糕点,而是几包药。 这次明逸带来的是真的补药。 明逸特特点在了一包药上头:“殿下担心您回府之后不好生喝药养身子,专程让御医开方抓好的,这可比外头的郎中开的管用。” 钟安毓皱着眉头盯着药没说话。 明逸继续道:“若是您不肯喝,殿下说,他下回见着您必定能瞧出来,到时候只好日日上门督促……” 女孩的眉头皱得极深,咬牙切齿:“喝!我喝!” “那小的告退。” 明逸走后,钟安毓一脸郁闷地盯着那药:“这个越子钦越发烦人了。” 小柒掩唇而笑,上前去拿药:“小姐,要不奴婢先去煮一包?” 正准备把东西收一收的时候,钟安毓忽然开了口:“等等!” 小柒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怎么了?” “方才明逸的手指点过的那一包,对。”她指着那包药说:“今日就煮这包,你拆开来瞧瞧,里面可有什么旁的东西没有。” 钟安毓总觉得明逸没有那个必要多此一举,必定是有什么东西想告诉她,又担心钟府内部有暗线之类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指标不治本 小柒将草药拿东西装了,那包药的纸上果然有一行小字:小心曾玉瑶。 钟安毓眉头蹙起,这个显然是越子钦给她提的醒。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小柒不解地拿着纸张问:“怀王殿下之前在别院没有提醒为何特意叫明逸送过来这个?” 钟安毓哼了一声,将那纸张撕了:“还能有什么原因,其一,主要还是给我送药来,其二么,告诉我他在调查她。” 她微眯了眯眼眸:“而且,越子钦既然这么说了,那曾玉瑶一定有问题。” 钟安毓前世就知道曾玉瑶那时候能风光无限,她背后的曾家功不可没,在太子死后似乎搭上了毅王的线! 如今没想到,这曾家在这样早的时候就已经如此大胆,敢将手伸到将军府来了。 “小姐,怎么会呢?玉夫人不是已经没了权柄了?”小柒心下十分吃惊。 钟安毓的手在桌子上轻叩,一会儿之后抬眸吩咐:“你先将药拿下去煎,顺道把春杏叫进来。” 小柒出去之后不久,春杏就连忙走了进来。 她将门关上之后脸上露出忐忑的表情,钟安毓一瞧,不动声色地一笑,问:“你已经猜到我叫你进来做什么?” “奴婢无能!”春杏脸色一白直接就跪下了,声音里满是懊悔。 “有什么话就说吧。”钟安毓也没让她起来,将脸转向一旁淡声问。 春杏惶恐地磕了一个头:“奴婢单知道平日里那些姐姐嬷嬷的都对我不提防,没想到会受了蒙蔽。”她攥紧了裙裾,声音里带了哽咽:“是奴婢的错,回府之后亲自去打探了一下才发现……玉夫人已经重新掌权了。奴婢委实是难辞其咎,请小姐责罚!” 钟安毓垂眸看她,小丫头的表现是真的懊悔,目光也放柔了一丝:“你知道,这样的事儿算是再大不过的疏漏,若是一个不小心,我可就丢了性命。” “奴婢明白!”春杏恳切地抬眸,眼里闪动着坚定的光亮:“是奴婢的失职!小姐打骂都使得。如今犯下大错难辞其咎,奴婢也无颜再追随小姐身侧……” 她匍匐在地磕了个头:“请小姐发落了奴婢吧。” “你说的可是真心?”钟安毓坐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春杏咬牙:“是!小姐对奴婢一家都分外器重,又对奴婢委以重任,今日竟犯下如此错漏,连分内的事儿也做不好,委实无用。只是……” 她顿了顿祈求道:“奴婢失职与家母无关,几个兄姐也是无辜,希望小姐莫要迁怒了她们。” 眼瞧着春杏又磕了几个响头,钟安毓这才彻底地雨过天晴,她弯身扶起了春杏:“你知道错了便好,但此事干系重大,我也不得不给你些教训,便罚你月银半年,一年内年节赏赐充公,你可服气?” 春杏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奴婢服气!小姐这是……允许奴婢继续跟着您?” “嗯。”钟安毓颔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多加小心。我可以原谅你这一回,却不能回回都纵着你。” “奴婢明白!多谢小姐宽宥!” 其实钟安毓重生之后就万般谨慎,这次就算没有出门,也不至于真会着了玉夫人的道,只是管制身边儿的人一如治军,断断不可能太过宽纵,一些小事不注意的话,早晚酿成大祸。 从这次的事情她也得出了一个结论,便是下人再靠得住,也得留一定的后手。 思及此,她便开了口:“春杏,小柒素来跟随我在北境摸爬滚打,虽说人脉什么的没有你宽,但胜在有些拳脚功夫,以后你有什么事儿吃不准的,可以先同她商量。” 春杏自然明白小姐的用意,府里的风吹草动,一个人容易出纰漏,但两个人就不一样了!钟安毓又吩咐了一下出去查探府邸里实际的情况,春杏躬身领命之后就退了出去。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春杏就回来禀告说:“小姐,如今的情况可不得了,玉夫人重新掌权,除了老夫人房里的人没改动,便是厨房和库房那儿都添上了她的人。” 钟安毓斜倚在床边,眉头一皱:“怎么会?老夫人那边儿没个说法么?” 春杏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这事儿……小姐还不明白么?是老夫人提出来放权的。” 钟安毓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也是,上次之后,祖母将权柄收拢之后已经分外稳固,若非她自己愿意放权,只怕我那个没用的庶母也不会有这等本事去抢。” 难怪,一个已经失势了的女人,竟然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没人支持是不可能的。 “小姐。”小柒一脸郁闷和担忧地走上前来,呐呐道:“咱们……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到处都被玉夫人安插上了她的人,老夫人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次她想陷害您没能成功,难保不会有下次……” 钟安毓点点头,思忖了一下道:“自然是不能不防的。”她抬起头的时候,神色里带着玩味:“只是,这次祖母再放权给曾玉瑶想故技重施压制我,可就别怪我釜底抽薪让她再收不回去了!” 小柒对钟安毓的手腕那是分外佩服的,听完这些话立马上前:“还请小姐吩咐!” “不急。”钟安毓摆了摆手,望向春杏:“可查清楚了那些安插之人大概的身份。” 春杏点头:“回小姐,奴婢暗中打探了,都是写倒卖的死契,背景清白,大多是人伢子处有记录的。” “倒是难为曾家人做得这么干净。”钟安毓讥诮一笑,抬手抚了下肩膀上的墨发:“不妨事,这些人都不必管。” 小柒闻言心下担忧上前一步劝道:“小姐!这些人不可不防!要不奴婢去找黎管事商议,到时候里应外合,赶出去几个人还是容易的!” 她倒是有些心动,可细想之后还是拒绝了:“小柒,我自然相信你和黎叔能替我分忧,只是这样做治标不治本.” 第一百七十四章 怀王开府 “你想想看,就算我们将那些安插过来的人统统赶出去又有什么用?”钟安毓面容冷静地说:“但凡是玉夫人还在掌权,赶出去一个,她就能再安插另一个。我可不想这么没完没了地。” 小柒和春杏闻言都沉默了。 钟安毓道:“其实也不必太忧心,背景如此平平无奇的下人也能被安插利用,她很有些手段,咱们姑且谨慎防范着就好,我倒要看看曾玉瑶想做些什么!” 她微微抬手,小柒立刻会意地过来扶着她躺下了。 钟安毓却没睡,帐幔随风飘动,空气里带来浅浅的泥土气息。她忽然就想,玉夫人之前已经很久没去过寺庙同钟期私会了,近日里钟安敏又受伤卧床,就跟没空去了。 是不是应该让黎叔他们盯得疏纵些,将曾玉瑶的胆子养肥? 而此时的越子钦已经回了皇宫,甫一进坤栩宫的门儿,就看见娴贵妃娘娘身边儿的大宫女涟漪正等在那儿。 见他来,涟漪立马上前一拜:“殿下,贵妃娘娘有请。” 越子钦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跟着她去了,很快就到了堂屋,娴贵妃斜倚在上首的软椅,微微抬眸,笑着道:“子钦,回来了。” “母妃。”他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娴贵妃起身将他扶起,拉到一旁坐了:“子钦啊,母妃这会儿叫你过来是要商量你出去开府的事儿。” 开府?越子钦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从前一直能跟着娴贵妃娘娘住在坤栩宫是因着他智力只有孩童大小,如今已然恢复多时,离宫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子钦,你也知晓,你父皇三年一度的选妃日子也快到了,你到底是个皇子,还留在宫中不成体统,所以母妃思来想去,此事宜早不宜迟。左右赐给你的府邸母多年前就已经置办好了,原不过是个念想,这会儿却刚好能用上,三日后便是吉日,你看……” 娴贵妃拉着他的手,眼睛里尽是慈爱的光晕,越子钦恢复之后并不太将心事放在脸上,闻言心里还是有几分感动的,便点了头回握了母亲的手:“但凭母妃做主。” “那便好。”娴贵妃立时就笑了,撒手之后朝一旁吩咐道:“来人啊,上画像。” “画像?”越子钦有些懵:“什么画像?” 不一会儿,四五个宫女手里托着木盘走了上来,木盘上放着一卷一卷的画卷。 娴贵妃随手拿了一幅,展开冲他道:“子钦啊,母妃呢,平日里常请一位画师过来画像,那画师有名,京城里无数闺中贵女都请他画,你看这幅……” “……”越子钦转眸一瞧,芙蓉花旁,一位美人削肩玉腮鹅蛋脸跃然纸上。 “怎么样?母妃觉着是不错的。”她目光殷切地瞧着自家儿子,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便颇有些可惜,嘴里道:“没事儿,子钦若不喜欢,再看看户部侍中家的次女,通晓诗书,前些日子作了首咏春的诗词亦是不错。你是状元,才女也能与你相得益彰。” “还有这个,林御史的四女儿……” 娴贵妃越说,越子钦眼底的不耐越是翻涌,眼瞧着自家母妃很有种越说越起劲的架势,他不得不开口打断:“母妃……孩儿只是开府。” 娴贵妃的话被打断,凤目里有些不乐意,将画卷收了放回去:“开府后,你便是同越子宁,还有你太子哥哥越子丹一样的皇子了,王府里怎么能没个女主人管理中馈?难不成还指望母妃去替你打理,或者你一个大男人亲自去做?” 越子钦一时语塞,娴贵妃便放软了语调:“子钦,你翻过今年就一十有八了,再不是个少年郎了,从前呐,母妃福薄,不敢有那样的念想,如今老天开眼你已然恢复了……” 贵妃娘娘的眼睛里渐渐盈上了水雾,说话间就哽咽了起来。 他见了也不免动容:“母妃,孩儿没事了,莫哭。” “那你好歹挑选几个,母妃好召进宫瞧瞧。”娴贵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越子钦心下是拒绝的,思忖了一下也没动,只敛眸道:“儿臣曾听闻,数百年前有位女子,因不肯对画师行贿,是以被画得极丑,入宫数年依旧不得面见天颜,后来两国交兵,皇帝令其和亲,方知道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他抬眸看向自家母亲:“所谓女无肩将无颈,画师再如何好,总会有所差异。” 娴贵妃顿了顿,问:“子钦的意思是……想亲眼面见小姐们?” “……”他一时沉默。 贵妃娘娘就当他默认了,脸上复又绽放了笑容:“这也好。”抬手示意宫人们将东西拿下去了。 “我儿横竖是要开府,不如这样,七日后也还是个吉日,那就推迟几日,广发请帖,届时叫适龄闺秀们都去王府宴会,你自可以亲眼看看。” 越子钦张了张嘴想反驳,脑海中忽然浮现了那人的笑颜,他广袖中的手指轻握——今日一别,也不知道几时她才会再见自己,不如…… “好。”少年一口答应了下来。 娴贵妃听了,心下高兴,便道:“甚好,母妃马上就替你去张罗。” 他走出门的时候明逸迎了过来,越子钦一面走一面轻声吩咐:“明逸,母妃马上会广发请帖,到时候你替我拿一份空白的过来。” “是。” 越子钦能感觉得到,自家母妃似乎因为他这个状元的身份,对文臣家的贵女颇为看重些,只是谁都可以漏掉,唯独不想她漏了。 风吹过,衣袂翻飞。 谁也不知,他的宴会,他的乔装,他的状元,从来都只为了一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卿不知。 他的毓儿,要几时才能知晓他的心思? 一声叹息,消逝在风里。 娴贵妃娘娘复又斜倚在雕花长椅上,涟漪上前拿木槌轻轻替她松快着身子。 “涟漪,你说,子钦他是真心应下的么?”娴贵妃忽然问。 涟漪的手并未停顿,闻言抬眸笑着说:“奴婢。”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送请帖 “本宫虽也觉得他并不抵触,可是……他似乎还有心事。” 涟漪笑着劝解:“娘娘不必太过在意,殿下他心底赤诚,自是比旁人脸皮薄些。” “那便好了。”娴贵妃闭上了眼睛,眉头却依旧皱着。 涟漪在娘娘身侧伺候多年,察言观色便知道她并未真正放下心,斟酌再三,还是开口多问了句:“娘娘,殿下如今恢复了神志,是天大的好消息,如今他也同意了开府时候开办宴会,娘娘还有什么可烦扰的?” 娴贵妃叹了口气:“本宫当初听闻,子钦曾说过想要娶钟大将军家里的嫡长女为妻。那时候大将军和钟大小姐未必会同意。本宫是亲自同太后娘娘商量过求娶的,即便让皇上下旨赐婚也在所不惜。” 涟漪神色里闪过疑惑:“那……娘娘的意思是,现在不妥了?” 娴贵妃微微张开眼眸:“今时不同往日,那位钟小姐已经不适合了,大将军风头一时无俩,子钦又恢复了神志又得了状元,成了风口浪尖的皇子,此事即便圣上不说什么,难保太子那儿不会有想法……本宫只愿他福泽绵长,平安顺遂。” 涟漪是下人,虽说有惊讶与不解,却也没那资格细问,只得垂首继续手里的事儿。 傍晚时分,明逸就拿了一张烫金帖子递到了越子钦的桌案旁。 越子钦正襟而坐,分外认真地提笔写帖子。 那气氛太过肃然,明逸一时没敢说话,整个屋子安静极了,只有毛笔在纸上滑动。 终于,他搁了笔,将帖子放到一旁风干,脸上露出一抹笑。 “殿下,您让查的事儿,有眉目了。”明逸逮着机会开了口。 越子钦当即抬头看他,也不言语,只示意他说下去。 “除了前些日子您让放给大理寺的风声,属下还查到一些情况。”明逸道:“曾家表面儿上是攀附太子殿下,其实最近也在接触毅王。” 这一点大大出乎了越子钦的意料!他抬手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没想到曾家人的野心竟然如此之大……太子哥哥地位稳固难道还不够庇护他们么?没道理他们将筹码压给三哥啊?” “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明逸挠了挠头。 越子钦眉头紧皱,半晌,方笃定地说:“一定有什么是被我们忽略掉了。” “不过。”他抬眸:“本王即将开府,这些事儿对我怀王府影响不算太大,也不必盯得太紧。左右曾家背地里行刺本王和安毓,还有扰乱皇家猎场的事儿已经让大理寺知晓了,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至于背后会牵连了谁,那都是父皇说了算,本王若插手进去反而惹来麻烦。” 明逸闻言,大是赞同。他领了自家主子送帖子的差事便退下去了。 当日时间也不早,明逸是第二天清晨去送帖子的。 彼时门口守着的是个面生的丫鬟,见他上前,立马笑眯眯地迎了过来:“这位公子,来将军府可是有什么事?” 明逸素来对不熟悉的人多有防备,只拱拱手:“我乃是怀王殿下的贴身侍从,此番是给贵府大小姐送请帖来的。” “哦?”那丫鬟生得伶俐闻言眼珠子微转,笑着伸手道:“原来是大人,有劳您特意送来,交给奴婢就行了,奴婢一定转交到大小姐手里。” 明逸拿着请帖的手一缩,躲开了丫鬟:“不必了,我家王爷交代了,务必要亲手交给大小姐。”他眼瞧着面前的丫鬟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忽然就觉得小柒大多数时候凶巴巴的模样倒是坦率多了。 “哎呀,怎么办?这可不巧了!后宅地方,小柒是大小姐身边儿的红人,平日也没空。大人您也进不去啊。” “那劳烦去叫一下小柒姑娘。”明逸在这宅子里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柒了:“我就在这儿等她。” 丫鬟神色里溢满了不情愿,心下盘算着如何在把请帖留下的同时将明逸给支走。 “大人您看,府邸后院儿可不比宫里,大小姐的院子里人少,这样样都需要人手,小柒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空,您在这儿干等着也耽搁事儿不是?”她笑着提议:“奴婢和小柒相熟,您放心交给我,一定能转到。” 明逸能照顾越子钦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如此容易松口,正要委婉拒绝的时候,小柒的声音从二门处冒了出来。 “我怎么不记得同你相熟?你这满口谎话的小蹄子,仔细姑奶奶撕了你的嘴!” 那丫鬟脸上一白,忙慌慌地退开一定地距离。 “怎么,见着主子不知道问安了?”春杏一脸轻蔑地盯了她一眼。 丫鬟飞快地看了站在春杏和小柒前一言不发的钟安毓,连忙收回了目光,规矩行礼:“奴、奴婢拜见大小姐。” “钟小姐!”明逸原本被这么一顿阻拦之后以为自己只怕是见不到人了,没想到竟然正好碰见正主走出来!顿时觉得自己是锦鲤附体,幸运得不像话! 钟安毓却是无心去观察明逸的心情,她此刻心里燃烧着熊熊烈火,有很多愤怒需要发泄! 其实这次她出来并不是偶然。 就在明逸上门来之前钟府发生了一件事。 大清早的,玉夫人身边儿的梁嬷嬷就领了个丫鬟送到了钟安毓的院子。 当时那位名唤岁墨的丫鬟被交到了小柒手里。 梁嬷嬷是玉夫人身边儿的贴身嬷嬷,虽说之前跟着玉夫人倒了霉,可这会儿又鸡犬升天了。 身份和年龄放在那儿,她既然亲自来了,钟安毓身边儿除了她本人外,小柒和春杏两个大丫鬟都不够格质疑她。 梁嬷嬷说:“夫人瞧着大小姐的院子大,人手却少,这回从人伢子那儿买了许多丫鬟,便吩咐老奴给先送一个过来。” 钟安毓还没起身,小柒听了梁嬷嬷的话脸都快黑了,好不容易才扯了个笑:“这……小姐尚未起床,奴婢不好擅作主张,不如等她起了亲自来定夺?” “无妨的,老奴就送到这儿,等小姐醒了她安排差事就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奴婢秋月 梁嬷嬷瞧着客气,实际行事可半点儿不含糊,小柒的话被堵在喉咙里根本就没机会说,她上前追了两步就堪堪停在了那儿。 春杏听着外头的动静到了院门儿一瞧,就只瞥见一个脸生的丫鬟站在小柒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儿?” 春杏一开口,小柒就冷着脸瞪了那丫鬟一眼,走过来拉住了春杏就朝里头去。 一头雾水的春杏疑惑地回头望了望低声问:“小柒,那是谁?” 那圆脸的丫鬟也不动弹,站在院子门口,既不进去也不出去。显然来这儿之前是打听过钟安毓这位小姑奶奶脾性的。 小柒哼了一声:“是个没安好心的小蹄子。”说着一路朝着钟安毓的屋子去:“梁嬷嬷亲自送来的,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那……”春杏有些犯了难,她知道海韵园那位掌事十年的玉夫人重新又获得了权柄,现在算是闹到了明面儿上了。 “最可气的是,还不能轰走她。”小柒苦恼得皱起了眉头。 春杏点了点头,她常年在将军府生活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的,自家小姐但凡还没嫁出去,到底还是钟府的人,若是把人撵了,玉夫人和老夫人又有联手的趋势,到时候传出个不敬长辈,还有苛待庶母的名声,亲事可就难了。 春杏和小柒满腹心事地进了钟安毓的屋子,一瞧钟安毓已经睁开了眼睛。 “小姐,您醒了?奴婢出去打水给您净面。”春杏笑着讨了差事就出去了。留下小柒在那儿欲言又止。 到底是多年的主仆,钟安毓坐在床边歪了头看她,笑着问:“怎么了?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小柒朝着门外瞟了一眼,抿了唇低声道:“这玉夫人得了势就不安分了,这不,梁嬷嬷刚送来个小丫鬟,说是新来的,分到咱们院子,人撂下就走了。”她摆了摆手解释:“可不是奴婢同意留下的。” “这样啊。”钟安毓了然地浅笑:“人家巴巴儿地送人过来,咱们没个回应也是不行的。” 小柒的眉头皱得死紧:“可是小姐,您前脚刚知道她恢复了权利,后脚就送个眼线过来,这是没安什么好心啊!”她斩钉截铁:“人,不能留!” 这时候春杏已经把水打来,两个丫鬟扶着主子洗脸漱口。 两三日软绵绵的身子竟然好多了,已经能被人搀扶着走动。钟安毓忽然问了一句:“春杏,小柒,你们觉着我该如何处置那丫鬟?” 春杏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看向小柒。 毕竟是半路上船的跟班,心里还是更指着小柒这个“老人”。 “奴婢……也不知道。”小柒垂下头,轻轻扯了一下春杏:“外头那丫鬟走了么?有没有做什么事儿?” 春杏忙应道:“没走,也没动,规矩地站在院儿门口呢。” “小姐,您看……”小柒询问地看向钟安毓:“要不咱们将她收了放在外头伺候?奴婢和春杏看着些?” 钟安毓轻笑了下未置可否,小柒替她梳妆的时候才淡淡道:“她现下规矩,说明识时务,越是这样的人,后面儿就越狠。” “小柒,我知晓你的意思,现在正当我议亲的时候,老夫人又开始替海韵园撑腰了,这会儿跟她们撕破脸不明智。” 钟安毓抬手从妆镜前的三支簪子里挑了一支红色的海棠纹样的簪在发上,昂首道:“可惜啊,我越是退让,她们越不安生。曾玉瑶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此事她一石二鸟,人,我收了,她们绝不会只让她伺候外院儿,不信你瞧着,那丫鬟身上的钗环首饰绝对是比照着一等大丫鬟来的。” 小柒手一抖,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来:“没错!”她怎么就望了朝这方面儿想!? “我若是没收人,曾玉瑶也没损失,少了个膈应我的内线,却能上老夫人那儿挑唆。”钟安毓由着小柒扶她起身,一面走一面冷笑:“我那祖母的为人,从一开始对我和对曾云瑶的态度就能知道了,哪有什么亲情?只要符合她的利益,两面三刀,佛口毒心都是有的。外头我被人如何去传她才不会管,指不定还会替曾玉瑶的人推波助澜!” “那、那小姐怎么办?!”小柒明显着急起来:“要不……要不去找将军告状?” “对呀!”春杏的眼眸也亮了起来:“小姐,咱们找将军去说吧?将军同您一直在边塞,最是疼您!退回去个丫鬟小事而已!” 钟安毓脚步顿了顿,再抬头的时候神色里有几许涩然:“正因为爹爹对我好,我才不能事事依赖。” 小柒说这番话的时候钟安毓不是没有心动的,只是爹爹到底是个武将,这次回京并不会一直待下去,再过不久或许就要回北境了。 从私心上讲,前世与爹爹天人永隔,今生就更加贪念与爹爹相处的时光,但马上太子就会暴毙,盛京会陷入乱局!爹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最安全的。 再加上钟期那个定时炸弹已经被她成功地留在了京城,而且是在守军里头做个小官,既然走不了,也不能翻身。 钟安毓的手指渐渐握紧,目光清亮:“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不能牵连爹爹。”她身子放松了下来,淡笑着对小柒说:“爹爹他总是要回北境的,事事都找他,将来我可怎么活?” 小柒闻言也凝眉不说话了。 “走吧,扶我去瞧瞧那丫鬟去。” 小丫鬟站在太阳下一动不动,已经开春了,阳光普照,虽说尚未到夏日,可站这儿晒了好一会儿,她的脸庞还是有些红的,额头也多了一圈儿细细密密的汗珠。 正拿着帕子擦拭的时候,忽然瞥见里头一位穿着浅红色衣裳的贵女在丫鬟的搀扶下朝着她走来。 丫鬟连忙收了帕子,一蹲身行了个福礼:“奴婢秋月,请大小姐安。” “你叫秋月?”钟安毓在离她七步远的地方站定了,也没叫她起身,只细细打量着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直接撵人 秋月低垂着面容,在钟安毓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梁嬷嬷还曾对她吩咐过,叫她务必要多忍着些,这位大小姐心机深沉喜怒难测,可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一开始就对她这么明显地刁难,想来心性也不太沉稳。 “是。”秋月面对她的明知故问,语调显得很沉稳:“奴婢新入府,管事嬷嬷安排奴婢来此伺候大小姐。” “你这衣裳不错。”钟安毓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瞧着倒是比我屋里的一等大丫鬟还体面。” 秋月不卑不亢:“回大小姐,奴婢本就是领一等丫鬟的例……” 话未说完,已经被钟安毓打断了:“你是哪门子的一等大丫鬟?”她收了笑,声音里透出显而易见的冷。 秋月心下一震,眼里的惊讶藏也藏不住,她抬眸不解地看向面前这位大小姐。 钟安毓一甩袖子,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她,嘴角的笑容冷淡而凉薄:“本小姐可从未恩赐你大丫鬟的位子。” “可是,梁嬷嬷说的……”秋月再也淡定不起来,慌忙解释。 钟安毓却不为所动:“既然是梁嬷嬷说的,那你回去伺候梁嬷嬷和她主子便是,没得在我这儿碍眼。” 这话是再明显不过的撵人了。 不说秋月了,连小柒和春杏都惊了。 秋月不敢置信地喃喃出声:“您……您赶我走?”在这样的时候,大小姐竟然明目张胆地赶人?! 秋月不知道她到底是心机深沉还是鲁莽冲动了。 “怎么?还要本小姐亲自送你走?”钟安毓冷冷地睨了地上的婢女一眼,只见她有些失神,因为保持福礼的姿势蹲得久了,身子还有微微地不稳。 钟安毓眼眸微眯,提起裙摆一脚就踢了过去:“滚!”她身子还在发软,其实力道不大,但秋月已经蹲身许久,自然是稳不住的,惊叫了一声就朝着一旁倒去。 小柒和春杏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了惊诧来,不过二人都是钟安毓身边儿得用的心腹,自然是维护主子的。 春杏当先开口:“没脸没皮的小蹄子,主子叫你滚,你就给咱们麻溜地滚。别杵在这儿无病呻吟。” 小柒撸起了袖子也上前冷笑:“就是,再不走一会儿我就抄个笤帚出来,到时候仔细你的皮!” 秋月得了这般羞辱,捂住自己被踹的肩膀便红着眼圈儿跑走了。 等她身影已经瞧不见后,小柒和春杏才松了口气。 “小姐,您怎么这么冲动啊。”小柒劝道:“只怕一会儿老夫人那儿就会派人过来问话了……” 钟安毓不以为意:“让她尽管来,左右爹爹还在盛京,谁来问话我都不怕。”她拢了拢袖子:“我不找爹爹帮我,那是我的选择和心意,可若旁人给脸不要脸,那爹爹帮我,我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她又抬手活动了下胳膊,喃喃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这身子也好得太快了,原本不是说要躺个好些天的么?怎的现下已经觉得恢复了许多力气呢?” “真的?”小柒很是替她高兴。 钟安毓点点头:眼里露出思索来。 春杏笑着说:“小姐,那日替您瞧身子的郎中是将军请的,素日给咱们府邸看诊,断不会出错。奴婢猜想,或许是怀王殿下的药起了作用。” “原来如此。”钟安毓恍然,越子钦常年痴傻,母亲又是皇后之下位分最高也最得宠的贵妃娘娘,伺候在他身边儿的太医可都是顶顶好的。 之前她分外嫌弃他送来的草药,喝了一包之后就束之高阁了,得亏没来得及叫春杏给丢了。 “那药既然有效,今日便再煮一包。”钟安毓吩咐的时候伸了伸胳膊,兀自朝屋子里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她回头看向春杏:“最近很长一段时日,是你在接洽酒楼和绿柳庄,最近东子跟着先生在学书,可有听说椿梁去瞧他?” 春杏一愣,忽然也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最近都没听说椿梁去……” 钟安毓眉头一皱,默然了半晌。 小柒顿时有了猜测,思量了一下才开口:“奴婢觉着椿梁反水的可能不太大,毕竟是血脉亲人。她又找了这么些年,哪里就能回头帮着对付咱们了?” 春杏一唏:“人总会变的……再者,椿梁已经多少年没见着那柳东学了?” 钟安毓只听着,也没搭腔,转了个身就朝着院外去。 她这还没倒呢,个顶个地就都想欺负到她头上了? 抬脚出院子的时候才冷冷开口:“咱们去瞧瞧能不能遇着,总能想法子知晓她是不是靠得住。” 钟安毓心底虽恼,可琢磨着,老夫人已经不值得她合作了,若这椿梁当真能靠得住,将来便也能给她一席之地…… 秋月哭哭啼啼地就回了海韵园,梁嬷嬷劈头盖脸地就是两个巴掌打下去。 小姑娘脸上霎时就出现了两个鲜红的掌印,整个脸颊也是高高地肿了起来。 “没用的东西!”梁嬷嬷气得上前又补了一脚。 “怎么了?”内室的门帘一掀,曾玉瑶就皱着眉走了出来。 秋月也顾不上疼,满脸泪痕地膝行几步砰砰磕头:“玉夫人明鉴,不怪小的无能,是大小姐忤逆,没将您和老夫人看在眼里,直接把奴婢撵回来了!求夫人做主!” 梁嬷嬷气得上去又踹了一下:“你个小贱蹄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玉夫人脸上显出不耐:“自己没本事还敢在这儿号丧,来人呐,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秋月慌了,连连道:“玉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等人被拖下去之后,玉夫人抽出帕子按了按鬓角,横了梁嬷嬷一眼:“你怎么做事儿的?不是说这人好生调教过,轻易不可能被赶走么?怎的还没进去就被撵了?” 梁嬷嬷脸上露出苦笑来,身子躬得更低了:“夫人,那秋月的确是经了调教的,在一众丫鬟里最为沉得住气,可大小姐不按常理出牌,竟、竟然直接就把人撵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情好就去 其实依着梁嬷嬷的想法,但凡是钟安毓将人收了,以秋月的性子,的确是轻易赶不走的。 毕竟玉夫人重新掌权,又有了之前失败一次的前车之鉴在,她在府邸诸事安排上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钟安毓若在这会儿撕破脸是极不明智的,既得罪老夫人,也得罪玉夫人,到时候大将军一走,可就没靠山了。 谁知道这钟大小姐这么刚,是要挑事儿啊! “可恶!”玉夫人怒了:“她也太嚣张了!” “谁说不是呢?”梁嬷嬷赔笑着站到了她身旁:“那咱们可要去老夫人那儿一趟?” “去!自然要去!”玉夫人一脸戾气地提了裙摆。 还没走出去几步,杏蕊就从里头出来了,她是钟安敏的贴身大丫鬟,此刻面带喜色:“夫人,小姐醒了。” 玉夫人一听,哪里还管着去告状,赶紧回了屋子。 钟安敏这次被打得不是一般惨,都现在了还没法儿下床走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虽说没打着骨头,但绝对是伤了筋的。 “敏儿,你觉得如何了?”玉夫人上前握住她的小手。 钟安敏只能趴着,这么久的日子过去了,伤口其实早就结疤了,不动的情况下若说很疼,那是在开玩笑。 她没什么精神地自嘲一笑:“还能如何?不过是在这儿浪费光阴罢了,浑身没有力气,软得根本就起不了身。” 钟安敏见自家母亲不说话,抬眸笑着看她:“母亲,女儿比钟安毓那个贱人小一岁,她今年十七,女儿也要十六了,若是再拖下去女儿可就耽搁了。” 玉夫人神色里露出些疯狂跟愤恨来,手上也用了些力气。 钟安敏觉着自家母亲捏着自家的手劲儿越发大了,便皱眉轻呼:“娘!你弄疼我了。” “啊……”玉夫人连忙放了手,笑着安抚她:“敏儿放心,娘说什么也会让那贱人付出代价的。上次是她运气好,下一次,可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钟安敏不明所以地看着曾玉瑶,只觉得那眸子里似有汹涌的海浪,诡谲得就要择人而噬一般。她害怕地喊了一声:“母亲……” “放心。”玉夫人回过神来,看向女儿的目光里带着温柔的光芒,轻拍了拍她的手:“有娘在。” 这时候门外传来杏蕊隔着帘子的声音:“夫人,外头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来了府门口,大小姐也在那儿。” “什么?!”玉夫人神色一变,她知道钟安毓那个人可不是个轻易会出手的,但凡她掺和进去的人或事,就没那么简单。 “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杏蕊禀告道:“奴婢不知,只晓得现在在门口的丫鬟是新来的茶香。” “茶香老奴知道。”梁嬷嬷道:“那是新入府一批里的,因颇为伶俐就升了二等丫鬟,偶尔也会去二门外洒扫。” “门房那儿的人不多,想来消息也还没来得及传进来。”梁嬷嬷抬眸:“夫人,是不是要亲自出去瞧瞧?” 玉夫人从床边起身:“去!自然要去,我倒要看看,钟安毓那个贱人在耍什么把戏!” 钟安毓此刻因着先前被玉夫人安插丫鬟惹出来的怒气还没歇下去呢,遇着明逸并未如同往日一般露出好脸色。 明逸喊了一声“钟小姐”,她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到了那个冒充说自己与小柒相熟的丫鬟身上。 “你到底是何人?在哪个院儿里当差?”小柒面带怒色地问:“为何张口谎话同我攀交情?” 丫鬟咬着唇,身子微微颤抖,她今年不过十三岁,虽说也受过调教,可到底没在大宅门里头做过丫鬟,此时此刻撒谎讨巧被正主当场抓住,一时也没有借口可以扯…… “说话!”春杏喊了一句。 丫鬟身子一震,便腿软跪在了地上,眼睛里头盈满了泪水:“奴婢、奴婢茶……是福寿苑的二等丫鬟。” 茶香是二等丫鬟,其实也是玉夫人要送去福寿苑伺候的,定是定下了,只是一时并没有过去登记罢了。说是福寿苑的,也有些模棱两可。 “满口胡话!”春杏呵斥完,看了一眼钟安毓,后者冲她点点头,春杏便上前将那丫鬟捉了,反剪着手押到一旁。 真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不是到手的机会让她去福寿苑么? 钟安毓心底的郁气消减了不少,连带着对明逸也客气了几分。 “越子钦派你来的?”她笑着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请帖:“有什么事儿?” 明逸看了那么久,终于是问到他了,赶紧将帖子亲手举到钟安毓面前:“我家殿下七日后就要开府搬出紫禁城。届时会在王府举办一个宴会,还请钟小姐赏脸参加。” 钟安毓倒是没什么意外,抬手接了烫金帖子,翻开看了看,上面的字干净飘逸,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这会儿她可没心思看字,只点头道:“你回去同越子钦说,我若是心情好,就一定去。” “啊?”明逸挠了挠头:“那心情不好呢?” 钟安毓没理她,带着小柒春杏和茶香径直朝着福寿苑去了。 明逸期期艾艾地在门口巴望了一会儿,终于是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这时候月洞门后走出来几个人,打头的赫然就是玉夫人,她素阴沉的神色里带着思量。 梁嬷嬷吞了吞口水,打破了空气里的平静:“夫人,大小姐已经走远了,要不要追过去?” “一个茶香不打紧。”玉夫人头也没抬,甚至转回身朝着海韵园去:“福寿苑那个老婆子也不打紧。” 她脸上忽然露出个诡异的笑来:“王府的宴会呀!多好的机会!我的敏儿本该是最耀眼的小姐!” 梁嬷嬷脸色有些发白,她已经察觉到自家主子神色里的疯狂了:“主子,您的意思是……” “去!”曾玉瑶越走越快,手指朝着前方一指:“去把东西拿来!马上!” “……”梁嬷嬷脸上一抹果然如此的神色,哀哀地劝:“夫人……那东西可不妥当。” 第一百七十九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什么不妥当的!?”玉夫人回过头来盯着梁嬷嬷的眼睛。 此刻已经迈入了海韵园的门子,重新掌控了钟府之后,玉夫人在院儿里的行为再也不会传到外头去。 此刻这位养尊处优十数年的后宅女人状若疯魔,神色怨毒。 梁嬷嬷被吓得一个哆嗦:“夫、夫人……”她虽害怕可一想到那药的霸道之处便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哀声地劝:“夫人,老奴跟了您二十年,二小姐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看得比奴婢自己的命还贵重!那药是夫人从娘家拿来的,那些人只为了钱,什么都能舍了!” 听到这儿,玉夫人眼里的疯狂之色消减了些许,手虽然放下了,可一言不发地将唇色抿得发白。 梁嬷嬷继续道:“这药疗效虽然好,可极损身子,严重的不但会让身子骨弱,甚至没法生下孩子!二小姐金尊玉贵的身份,若将军松了口,那便是大将军府嫡小姐!一品大员的女儿,什么样的好姻缘求不来?!”她重重磕了个头:“求夫人三思!” 玉夫人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整个肩膀也耷拉了,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终究是狠心地抬起了脑袋:“你去拿来!药虽猛,咱们只用一半,再搭配些补身子的,未必不能一拼!” 梁嬷嬷失声喊了一句:“夫人!” “去拿!”玉夫人寒声道:“我现在很冷静!梁嬷嬷,照我说的做!” 她抬头抚摸上了自己的脸蛋:“你可知道,当初在闺阁中时,我虽是庶出,颜色却是最好……为了逃脱被嫡母嫁给变态老王爷折磨的悲惨宿命,我才对将军用了手段。” “本以为能凭着姿色和手腕打败何氏成为主母。”玉夫人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恨意几乎溢出:“可谁知道!何氏那个贱人,死了也不安生!十年啊!整整十年!我殚精竭虑争了一辈子,她却阴魂不散,到现在还霸占着将军的心!” “嬷嬷。”玉夫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梁嬷嬷,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这是敏儿千载难逢的机会!若不抓住了,你以为,以钟安毓和福寿苑那个老东西的心思,还会给咱们敏儿机会么?” 她忽然蹲下了身子,与梁嬷嬷惊诧畏惧的目光相对:“再也不要把选择的权柄交到旁人的手里,梁嬷嬷,你明白吗?” 梁嬷嬷神色变幻,最后咬牙道:“奴婢明白了!”她起身将主子扶好:“奴婢马上就去拿药。只是,此药霸道异常,您最好还是同二小姐晓以利害为好。” 玉夫人郑重点头。 梁嬷嬷心情沉重地转身朝着海韵园私库走去。 说是私库,其实也就是一间特别装修过的屋子,先前玉夫人失势的时候早已经被钟安毓搬空了,此时此刻里头也还空荡荡的没有及时添置什么东西。 梁嬷嬷拿了个梯子架在了房梁上,攀爬上去之后,从不承重的木头结构上轻轻一按,在实心木的中间忽然就冒出一截来。 她的手顿了顿,将那截木头抽出。里面并不宽的空间里有一颗用特殊材料包住的丸子,约莫有鸽子蛋大小。 梁嬷嬷将梯子存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进了怀里:“这可是损人的东西……哎。”她发这般感慨不光因为吃了药对身子也损伤,而且因着这么大一颗药也不知道要用多少紫河车,是作孽的玩意儿。 玉夫人神色如常地接过了药丸,示意梁嬷嬷下去。 钟安敏最近一直在喝药,身子依旧很虚弱,玉夫人坐在她床边安抚道:“敏儿,怀王的宴会虽只邀请了钟安毓那个小贱人,可娘现在掌着中馈,你祖母也肯帮衬,必定能替你拿下这个机会。到时候,王公贵族,矜贵公子,哪一个我儿配不得?” 钟安敏听了这话却是不为所动,她心里发苦,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讥诮与自嘲:“又有什么用?我被钟安毓害成了这样,就算能去,我又如何去?母亲派人将我抬去吗?除了增添几许笑柄,还能有谁能看得上我?” 玉夫人毫不慌乱,甚至抬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发:“我儿不慌,你只要愿意,娘自然有办法。” “什么办法?!”钟安毓一惊,抬眸惊诧地望着自家母亲。 玉夫人将梁嬷嬷取过来的药丸拿出来,银箔覆盖的壳子剥开,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钟安敏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伸手过去抓。 玉夫人眼疾手快地躲开了。 “母亲?”钟安敏不解:“这不是给我的么?” “自然是给你的……”玉夫人顿了顿,眼里尽是怜惜:“只是有一点母亲要说在前头。” “您讲。” 玉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后,这才徐徐道:“敏儿呐,母亲的娘家乃是曾家,祖上曾是行医的,这药丸当初只流传下来两颗……” “其中一颗七十年前已经用了,其后果……用药之人每逢冷热,就浑身疼痛,甚而无法生下孩子。”她定定地看到钟安敏的脸上从激动兴奋渐渐变得苍白畏惧。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玉夫人一把捏住了女儿的手腕:“敏儿!娘都是为你好!”她将药丸举在手里:“这药若是半点儿副作用和风险也无,母亲一个庶出,曾家又怎能轻易给了我!?可是敏儿,我们没有旁的机会了!” 她眼里泛着泪花,将药塞进钟安敏的手心里紧紧地将她的指头拢在掌中:“敏儿,咱们只用一半,你的伤势必定在一星期内好上很多!虽不至于完全恢复,但是去参加宴会没有任何剧烈运动的情况下也是没有破绽的。” “敏儿,你想不想……拼一次。”玉夫人紧盯着钟安敏的眼睛,屏住了呼吸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钟安敏瞠大了眼睛,她看向自己的手心,只觉得这个药是个烫手的山芋,用,她或许会后悔…… 可不用,就不会后悔了么?她此刻侧着身子,另一只手支撑着半倚在床头,缓缓将头垂下,一缕发丝落到肩膀,凌乱得有几分狼狈。 第一百八十章 椿梁被贬 一声压抑的哽咽之后,钟安敏没有抬起脸,她的头点了点,单薄的身子晃动:“拼,我拼了!” 玉夫人不忍地擦了擦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梁嬷嬷!” “奴婢在。”梁嬷嬷隔着帘子回话。 “去,准备一碗水。” “是。” 玉夫人神色里有坚定,起身扶着女儿趴躺下去,又将药丸拿在手里,细致地分出来一半。 不一会儿梁嬷嬷将水端了过来,不烫不凉,刚刚好。 钟安敏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定定地看着那半颗褐色丸子。 玉夫人看着她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敏儿,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你还有机会拒绝……”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到底是虎毒不食子。 钟安敏却是将唇色咬得发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丸捞了塞进嘴里,玉夫人心下一跳,只得把手里的水碗递了过去。 她吃了药之后便在床上趴好了,脸庞朝着床内,玉夫人看不见女儿的表情,只听见床上少女幽幽的声音:“母亲,其实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玉夫人的手缓缓收紧。 “论手段,我这辈子也别想出头,不拼这一次,我一定会后悔。可拼了这回,我将来也会有机会平安生下孩子不是吗?我不想被这贱人踩一辈子!我要站在高位看着她哭!让她不得好死!” “敏儿……” “唔!”钟安敏忽然低呼了一声,她整个身子如同虾子一般蜷缩了起来。 “你怎么了!敏儿!”玉夫人一慌,连忙大喊:“来人呐!快来人呐!” 进来的却只有梁嬷嬷一个。 “人呢!快去找郎中!”她慌慌张张地吩咐。 “不能去!”梁嬷嬷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光。 “你什么意思!?”玉夫人眉心一跳,气得差点儿跳起来扇她一巴掌。 “夫人!”老嬷嬷噗通一声跪下了,还磕了个响头:“这药里面有紫河车!因为太过残忍已经被先皇列为禁药,若是被郎中诊治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玉夫人提上去的气性忽然就泄得一干二净,她哭着揪紧了心口:“那怎么办!?敏儿……敏儿她痛!她很痛!母女连心呐!” 梁嬷嬷抬眸看了床上疼得直捶床的二小姐,眼底也闪过一丝不忍,但也只能保持冷静:“夫人,此药霸道,越是痛,效果越是好。这番磋磨只能小姐独自承担,谁也替代不了。” “呜呜……母亲,好痛!好痛!啊啊啊!” 这一日,玉夫人将海韵园的仆从统统遣开了屋子,都打发得远远儿的。那时不时传出的撕心裂肺的痛让所有人都有些心慌。 钟安毓将茶香押了,一走到福寿苑就被人拦下了,守在外院儿的恰好是椿梁。钟安毓直直地看向椿梁的眼睛。 椿梁微微一笑上前行礼,嘴里的话却是滴水不漏:“大小姐安好,老夫人已经歇下了,很是不巧。”她的神色没有任何破绽。 话说得客气,拒绝之意寓于言表。 “也没什么。”钟安毓笑着冲小柒点了点头,后者便将手里的茶香押到前头一推,小丫鬟便朝前面扑了几步,若非椿梁扶了一把,她只怕就要倒在地上了。 “这是怎么了?”椿梁凝眉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钟安毓的目光越过椿梁,看向她身后老夫人的屋子,歪了歪头说:“这小蹄子打着我的名号想截旁人送我的帖子,着实有些不像话。” “我听说她是老夫人身边儿的,我作为晚辈也不好越过祖母将她处置了,只得趁着给祖母请安顺道送过来。”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唯有椿梁旁边的几个人里地位较高的那丫鬟笑着一福身:“小姐来得不凑巧,老夫人刚歇下,茶香不守规矩必定是要罚的,可也等她老人家醒了再罚呢,大小姐不如先回去,改日再来听消息?” 钟安毓没动也没说话,眼睛再次瞟了一眼椿梁。后者并未避开目光。 那丫鬟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便又补了一句:“您看,奴婢先禀了连嬷嬷罚她十个板子如何?” 钟安毓方才瞧椿梁那一眼就恍然明白了些许,敛眸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扰了祖母清净。”回身冲后边儿吩咐:“小柒,春杏,我们走。” 等人瞧不见了,椿梁才缓缓松开了袖子里的手。 一旁的丫鬟斜了椿梁一眼:“你倒是上赶着。”不过是个被老夫人遣去了屋外头的丫鬟。 即便没有夺了大丫鬟的身份,好日子却也没有了。 丫鬟轻哼了一声,翩然朝里头去了。椿梁站在那儿,不悲不喜,恭顺得就好像方才被人瞧不上的不是她一般。 回头时已经瞧不见海韵苑了,小柒终究是低声怒道:“我瞧着椿梁就是个白眼儿狼,小姐对她这般好,既帮她寻着了弟弟,还供她弟念书,她却恩将仇报对您爱答不理。” 她气得一脚把地上的石子儿踢出去老远。 钟安毓看着那石头磕在假山上又打着旋儿弹到一旁,眼底却有笑意:“椿梁呐,是个聪明人。若她方才冲动地对我示好……不,但凡是表现出对我的公平,只怕早就被我那位祖母发落出去了。” 小柒和春杏对视了一眼,眸子里都有疑惑和惊讶。 钟安毓笑着从一旁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捏在手里观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叶子,也唯有留在树上,才能有它的作用。” “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她忽然回眸冲小柒二人笑了笑。 “注意什么?”小柒疑惑地问。 “椿梁是一等大丫鬟,又是最得我祖母宠爱的四个丫鬟之首。什么时候需要这等身份的人守在院儿外头?”钟安毓眼里透出一丝狡黠。 “这……”小柒有些懵,倒是深谙后宅的春杏最先反应过来了。 “小姐的意思是,春杏已经被老夫人疑心了?” “也不尽然。”钟安毓随手将叶片丢在一旁:“若当真是板上钉钉证据确凿了,她也不可能还穿着大丫鬟才能用的绫罗绸缎。” 第一百八十一章 老夫人赐茶 “所以老夫人怀疑椿梁却不能肯定她对咱们有善意?”小柒斩钉截铁。 “椿梁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钟安毓一面走一面说:“老夫人疑心重,又是个两面三刀阴晴不定的,椿梁也该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那便好。”小柒心情就圆满了。 出乎钟安毓意料的是,原以为已经撕破脸的玉夫人会因为她赶走秋月的事情找老夫人那儿闹起来,结果大将军府却是风平浪静了五日! 五日之后,曾玉瑶再想来闹,可就没了先机了。 小柒和春杏都觉着玉夫人是因着什么投鼠忌器,唯有钟安毓在心下提高了警惕。 直到当日下午春杏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小姐,连嬷嬷来了。” 钟安毓心下疑惑,这个时候再要来发难,可不像是老夫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紧接着连嬷嬷就从外头进来了。 钟安毓细细打量她的眉梢眼角,但见这位老夫人跟前儿的红人少了往日里的春风和煦,沉稳肃然充斥周身。 “老夫人请小姐过去一趟。”连嬷嬷垂下眼眸,恭敬里透着一缕不近人情。 “有劳嬷嬷走一趟。”钟安毓一伸手,从小柒那儿拿了一个锦囊。里头是装满的银锞子,足有十两之多。 连嬷嬷抬眸的瞬间自然能瞧见刻意微敞的袋口子里银光闪闪。 “不知祖母请我过去可是有什么吩咐?”钟安毓笑着将小锦囊递过去,随口问。 老嬷嬷不动声色地往后避了半步,才笑着应道:“左不过是久了没见着小姐,想是念叨了吧。” 钟安毓眉梢一抬,毫不尴尬地将袋子在空中圆润地一收,放到了一旁桌子上。 她起身笑着道:“既如此,也别让祖母久等,嬷嬷领路吧。”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福寿苑,椿梁领着几个丫鬟站在外院儿,见着钟安毓过来便垂下头行礼,一眼也没有多瞧。 至于钟安毓,则是目不斜视朝着里头去。 连嬷嬷亲自打了帘子,钟安毓走进去的时候隔着屏风就听见玉夫人娇笑的声音。 “婆母,这莲子是新摘的,清香爽口,妾身亲手挑了芯子,您尝尝口味可还合适?” 绕过屏风,钟安毓在堂上站定,老夫人笑得一脸和煦,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心。 “孙女见过祖母。”钟安毓福身一礼,做足了仪态。 “起来吧。”老夫人目光一扫,冲连嬷嬷指了指:“给安毓看座。” 原以为老夫人会当先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竟轻易就让自己起身了。 钟安毓心里的防备越发重了些,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椅子上。外头的小丫鬟就像是准备好的一般,她一来,便上了茶。 她打开盖子闻了闻,是上好的老君眉。 钟安毓笑着看了玉夫人和老夫人一眼,并未先开口。 玉夫人小意温柔地伺候着老夫人,可等了半天钟安毓都不说话,她心下便有些急了。 “大小姐。”她笑得再温婉不过:“今日老夫人高兴,又得了好茶,想到多日不见你,这不,立马差人将你寻来了。” 钟安毓闻言,一脸受宠若惊,分外配合地起身:“孙女谢过祖母关怀。” “多嘴。”老夫人笑骂了一句,眼里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伸手冲钟安毓的方向压了压:“坐下吧,不必如此多礼。” 钟安毓依言坐下之后,忽然生出一种眼前的两个人在向她示好的错觉。 毕竟现在老夫人不必靠她掌控权柄,甚至为了牵制她特意将玉夫人重新又扶植了起来。 大约是她错过了什么线索?她可是亲自赶走了秋月,又就茶香押到了老夫人院儿里,半分也没给面子呢! 钟安毓触及茶杯的手紧了紧,面上笑容不变:“祖母赐茶,孙女却空着手来了,委实不太好意思,我屋子里一条抹额还差几针,回去之后绣好就着人送来吧。”她可不想老夫人轻易提出什么要求,礼尚往来比较稳妥些。 可钟安毓到底是低估了老夫人的脸皮,但见她低眉一笑,眼角的皱纹加深了许多:“毓儿呐,莫说是得了好茶叫你来喝喝,便是有旁的好东西也自当同你分享,毕竟……”她眼眸眯成了一条缝:“咱们可是血脉亲人呢。” 钟安毓心下嗤之以鼻,这话哪怕从曾玉瑶嘴里说出来都没有这么讽刺。老夫人的性子可从来就不是个在意亲情的。 但嘴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笑得暖如春风:“孙女有祖母疼惜,实在是幸运之至。” 玉夫人站在老夫人旁边儿,说话的功夫已经又拿银签子挑了一盘莲子,双手捧着朝着钟安毓走过去。 “大小姐,您也尝尝这莲子。”她喊的是大小姐,而不是名字,与平日里伏低做小装贤淑不同,这会儿玉夫人的语调里透着几分真意在。 钟安毓心里越听越觉得疑惑,她唇角勾起,抬手拿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 “如何?”玉夫人眼眸放光,又暖又腻人。钟安毓只扫了一眼,平白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甚好。”她垂着头回了两个字。 “安毓啊。”是老夫人的声音。 钟安毓心下一动——来了!下一句应该就是叫她过来的目的了吧? 她抬起眼眸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家祖母,老夫人神色慈爱,语重心长:“既然都是钟家子孙,也该相互扶持。尤其你爹爹身边儿这么些年也没几个伺候人的,如今快四十了,也只得你和安敏两个女儿。你们更该守望相助才是。” 钟安毓愣了一下,这回是真的有些懵,她能有什么可以帮钟安敏的?明显顿了顿,这才站起身:“祖母是说伤药么?妹妹同我都有伤……如今伤口应该都结疤了,孙女那儿的药是外用的,只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她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不过既然妹妹需要,我叫丫鬟送过去些许。” “不必了。”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也收起了方才的温情。 第一百八十二章 钟安敏竟来了 老夫人鹰隼一样的眼眸盯着她:“听说,两日后怀王府开府盛事,将会举办一个宴席?” 钟安毓几乎在这句话结束时就恍然猜到了她们打着的主意,笑着应道:“是的。孙女得了请帖的事儿没想到都传到祖母这儿了。” “只是。”她抬眸轻笑:“方才祖母提到同二妹妹守望相助?莫不是想让毓儿多认识些小姐请到家里玩耍么?” 钟安毓也只能想到这个可能了,毕竟钟安敏的身子她很清楚,养尊处优那么多年的女子,骤然挨打,只怕还得再躺许久吧。 老夫人也笑了笑,并未搭话,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玉夫人脸上。 玉夫人上前两步,神色极高兴:“老夫人倒不是这个意思。安毓啊,若是你妹妹能参加,你是愿意带她去的咯?” 钟安毓心下一怔,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秀眉蹙起,不管怎么想钟安敏都不可能恢复了,咬了咬牙说:“当然了。只是妹妹的身子只怕是……” 下一瞬,玉夫人笑着打断道:“今日我来找你祖母,就是为着宴会的事儿,最近你妹妹安敏已经大好了,后日出席宴会正正好。” “庶母该不会是瞧错了吧?”钟安毓只觉得不可思议。 老夫人忽然满含深意地一笑:“是不是瞧错了,你自己见了就知道了。”她一抬手,冲身后不远处的帘子里吩咐了一句:“出来吧,见过你长姐。” “敏儿遵命。” 这一句甜甜的声音分外腻人,钟安毓再熟悉不过!她“噌”地站起身,脸上的轻松和嘴角弧度也消失了:“怎么会……” “很意外么,姐姐?”钟安敏在杏蕊的搀扶下从帘子后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步履轻盈。 “没有。”钟安毓反应很快,笑着说:“妹妹既然大好了,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你瞧瞧,姐姐今日过来也没准备个礼物。” 钟安敏面不改色,笑容疏离地拜见了老夫人和玉夫人也没坐下,钟安毓便陪着她一道站在堂上。 老夫人慈爱地左右看了看两个孙女:“既然你们如今关系不错,老身也就圆满了。”又望向钟安毓笑着说:“这次王府宴会是个结交贵人的机会,你二妹妹与你到底是血脉亲人,她没接着请帖也不便贸然前往,有你带着就不一样了。” 玉夫人眉眼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地紧张,脸上是灿烂虚伪的笑:“大小姐,您不会拒绝吧?” “不会。”钟安毓顿了顿,笑容如春花般绽放:“庶母和祖母都这么特意将我唤过来了,还能准许我拒绝?” 她这话语调随意又轻松,话里却是带着刺儿,明里暗里指着她们包藏祸心,步步逼迫。玉夫人和老夫人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出来,她话一说完两人脸上的笑差点儿没绷住。 好在钟安毓微微歪了歪头,笑着补了一句:“开个玩笑逗个趣儿,祖母庶母还有妹妹可千万别当真。” 见众人尴尬得也没有接话,钟安毓心里舒坦了些许:“既然事儿已经定了,那孙女就先告辞了。”她微一福身,转身就走。 等屋里彻底没了她的身影,老夫人才黑着脸将手里的菩提珠子往桌上一拍:“不成个体统!” 玉夫人隐晦地看了一眼女儿,此刻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压根儿也就不必管那钟安毓是个什么体统了,她脸上扬着笑,温柔讨好地上前替老夫人倒茶水,捶肩膀。 “她没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屡教不改的性子。婆母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钟安敏得了母亲的示意,本该上前讨好奉承的,可刚上前两步还没来得及说话,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旋即便挺了脚步,盈盈一拜说道:“祖母,敏儿今日出来久了,郎中嘱咐过,叫我按时回去用药,就……” 老夫人倒也没留她,挥了挥手:“你且先回去吧,两日后就是宴会了。这身子刚好,可仔细不要受了凉。” “谢祖母怜惜。” 玉夫人见状有些担心,可这些天,为了府里的中馈和权柄她见天儿地朝福寿苑跑,伏低做小极尽谄媚能事,自然也不能一下子前功尽弃了。只得忍下了想跟出去的心。 等钟安敏出了老夫人的堂屋刚到院子里,她当即身子一歪,伏在了杏蕊的肩膀。 “小姐!”杏蕊看她嘴唇发白有些着慌,她当时梳妆的时候是杏蕊亲自伺候的,知道这满脸嫩红色胭脂下遮盖的脸色有多么憔悴。 钟安敏蓦然抬眸,狠厉地目光将杏蕊后面儿的话逼了回去。她装得这么辛苦,可不想狼狈的模样被人发现。 果然,下一瞬院儿里传来椿梁关切的声音:“方才在廊下打络子,不曾想听见二小姐这儿有惊呼,是出了什么事儿?” 钟安敏此刻已经站直了身子,笑得再自然不过:“多谢椿梁姐姐关心,只是一时绊了脚差点儿摔了。”转头瞪了杏蕊一眼:“也是这蠢丫头大惊小怪的。” “奴婢错了。”杏蕊低头道歉。 椿梁低头看了一眼福寿苑地上平坦光洁的石板,笑着让开了路:“那,奴婢送二小姐。” “不必劳烦椿梁姐姐了,有杏蕊在就好。”说着就步态自然地朝着院儿外走。 钟安毓一言不发地回了院子,小柒心下担心,一进屋子就发问:“小姐,在想什么?是不是老夫人为难你了?” 她回过神,看了看小柒,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我只是在想,妆太浓了些。” “妆太浓?”小柒听了她这没头没尾的话顿时就懵了,仔细端瞧了一下自家小姐:“没有啊,小姐底子好,奴婢只抹了些胭脂,旁的一概没用的。” 这可是她亲手替小姐梳妆的…… “我是说钟安敏。”钟安毓眼眸微眯。 “二小姐?!”小柒唬了一跳:“她……她竟然去了福寿苑?” “我也觉着奇怪呢。”钟安毓点点头:“按着她的身子,我估摸着至少还得在床上躺半月才能起得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用人不疑 钟安毓斩钉截铁:“钟安敏一定有猫腻!” 春杏一直在旁边儿没说话,闻言,上前一步,低声道:“奴婢现在就派人去打听?” “不必这么着急。”钟安毓阻止了她,轻叹了一息:“如今曾玉瑶母女有我祖母撑腰,她们势大,咱们式微,但凡是她们想藏了消息,你再如何打听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像这次钟安敏这么大个活人到了福寿苑我竟然会一无所知一样。” 春杏脸上露出了尴尬自责之色。 钟安毓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此事不怪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那,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小柒凝眉问。 钟安毓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家小姐什么时候怂过?”又吩咐道:“去替我准备一套暗色的衣裳,入夜之后,我要去见一个人!” “啊?!”小柒和春杏都是一脸惊诧:“小姐您要亲自去!?您的旧伤……” 钟安毓点了点头:“我知道伤势还没好全,但是火烧眉毛值得一做。”她抬眸微笑:“而且这事儿旁人代替不得,我得亲自去。” 入夜时分,福寿苑的灯火渐次熄灭了。 椿梁最近不必进屋伺候,也并非是守夜的活儿,所以早早就回了屋子。 春末夏初的时节,屋子里也闷,所以也没关窗。 她刚睡下不久,忽听得步步锦的窗旁一声响动。 这声音不算大,可是在静悄悄的屋子里显得分外清晰。 “谁?!”椿梁警觉地低喊了一声。 正当她捏紧了手里的被子要大喊的时候灯忽然亮了,灯光照出桌旁一身黑衣的女子。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魂飞魄散的椿梁理智拉了回来。 “是我。” “大小姐?!”椿梁颤着手摸上如鼓心跳的胸膛,只觉得浑身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嗯。” 椿梁拿了件外衣披了,刚下床,外头传来其他丫鬟的声音:“椿梁,怎么了?” “没事儿。”她看了一眼钟安毓,冷静着嗓音冲外头道:“一只硕鼠打外头过,唬了一跳,扰了妹妹歇息了。” 外头人打了个呵欠,嘟囔着怼了一句:“大惊小怪的,难怪老夫人冷落你。” “妹妹教训得是。” 椿梁说完这句,就看见钟安毓似笑非笑的看好戏的眼神,她只得露出了个苦笑的表情。 等外头安静了下来,椿梁这才拿东西将灯光略挡了挡,轻声问:“大小姐怎过来了?” 钟安毓一撩裙摆坐在了凳子上,随手倒了碗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你看起来日子也不好过啊。”她喝了一口茶,抬眸笑着道:“我也就是看你虽然去了屋外做事儿却仍旧是大丫鬟的身份,所以知道你依旧是原本单独的屋子,这才过来的。” “至于你的屋子在哪儿,我身边儿的丫头还不至于那么没用打听不出。” “是。”椿梁垂眸笑了笑,叹了口气:“奴婢不想恩将仇报,您也知道,但凡奴婢将您在外头的产业透露出来,老夫人非但不会对我这般猜疑,甚至还能重用我……” “我明白,所以我不是亲自过来见你了么?”钟安毓笑吟吟地倒了一杯推到了她面前:“说说看,今日你可瞧见了什么怪事儿没有?” 椿梁一愣,不解地道:“大小姐,您也知道奴婢现在的处境,是如何也不可能进得了屋里伺候的……” “嗯,所以,院儿外可有什么发现没有?”钟安毓目光灼灼。 椿梁一琢磨,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这么一说……今日大小姐您离开之后,是有一个古怪的地方。” 她凑近了些许,开口:“今日二小姐很是奇怪,奴婢听见她身边儿的杏蕊喊了一句,许是她差点儿倒下了,可奴婢闻声过去的时候,她只说脚下绊了。”椿梁皱起了眉头:“可您大约也知道,福寿苑里头为了老夫人的安全,但凡是行路的地方都铺了青石板,既然平坦,穿了鞋子踩在上头也防滑。” “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是因着旁的原因要倒下,却谎称是绊了?”钟安毓若有所思。 “奴婢确信如此。”椿梁顿了顿,问:“可是小姐,您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钟安毓垂眸抚摸着瓷杯边沿:“曾玉瑶甚至老祖母都将我盯着,即便我停下来也不可能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抬眼笑着看椿梁:“可是你不同。” 椿梁忽然觉得,越发看不懂面前的少女了,分明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却谨慎至此。 谁也不知道,钟安毓今生能如此,概因前世用血得来的教训。 她站起身,抬手将兜帽带上,阴影遮盖了面容:“此处不宜久留,我先走了。” 椿梁赶忙起身:“恭送小姐。” 钟安毓走到窗前,回头一笑:“东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你且先护好自己。” “奴婢省得。”她飞快地补了一句:“大小姐!您……就从来未曾怀疑过我么?” 钟安毓并未立即回答:“疑人不用。” 眼瞧着钟安毓消失在夜色里,椿梁重新将蜡烛灭了。 疑人不用,可是用人,自然是要疑的。椿梁躺在床上,看着黑暗里隐约的帐子想,至少现在,大小姐已经要用到她了,而这样谨慎的主子,才值得跟随啊。 越子钦此刻尚且在宫中,亭台的纱帐轻晃,他拨弦的手在琴上轻按,抬眸问:“有消息?” “是。”一个黑影从柱后走了出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按着殿下的吩咐深入调查了下去,发现……” 他有些迟疑。 越子钦眉头皱起:“讲。” 他干脆站起了身,将手背在身后朝那人踱步过去。 “是!”男子继续道:“属下发现曾家的野心极大,按着已有的线索,似乎一心想攀附上皇权,虽说为了掩人耳目没有嫁女去皇子的府邸,但却有不少曾氏旁支女成为皇子幕僚的小妾。” “太子府的生意有一半都有曾家参与或是间接掺和。至于最近,还用了隐秘的身份送重礼讨好毅王。” 第一百八十四章 苦求嫡女身份 那人抬头,唇抿了抿,才斗胆开口:“主子,给大将军府下毒的事,会不会是……” 越子钦抬手,并未看他,只是凝眉笃定道:“不可能。” 一个是地位稳固的东宫太子,又是皇后所出嫡长子,另一个人也同大将军钟天涯没有任何利益牵扯。再加上钟大将军如今是圣上名旨加封的皇子老师,板上钉钉的未来帝师。 谁会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去害老师家里的嫡小姐?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曾家嫁出去的女儿玉夫人出于自己的利益私自行动。 “主子,还需要继续深查么?” “不必了。”越子钦淡淡道:“太子哥哥素来对我不错,毅王同我也没什么交情,最要紧的是,他们二人身边儿都是人才济济,若是牵扯上了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平添误会就不好了,你盯着曾家就行了。” “是。”黑衣人暗自松了口气,他只怕自家主子一意孤行。行礼之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亭外了。 这些人武艺超群,是圣上身边的影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数量并不太多。 越子钦痴傻的时候自然是没资格拥有的,但自从他恢复了心智,因着这些年越子钦受的罪还有皇帝对娴贵妃的母家的恩宠,圣上亲自派了一队六人给了越子钦做护卫。 这件事情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也幸亏有了这个助力和娴贵妃母族的襄助,越子钦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拉扯起了自己在盛京的情报网来。 翌日,新做的裙裾已经送了过来,钟安毓是一件儿浅蓝洒金襦裙,因着天气已经转暖,所以外裳用的是薄如蝉翼的纱衣,上头银线蜿蜒暗纹却是富贵牡丹,既显得贵气又不会太张扬。 钟安毓满意地点了点头,叫小柒和春杏再检查即便才细心收好了。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难保小人得志的海韵园母女不会再来搞破坏。 想起她们钟安毓抬眸问了一句:“海韵园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春杏回了话:“左不过是那位玉夫人又去了福寿苑,也不知道要在老夫人跟前儿嚼什么舌根呢。” 玉夫人最近常去老夫人那儿奉承讨好,也没避着人,所以钟安毓并不稀奇。 既然这会儿没法子探听她们说了些什么,钟安毓倒也是光棍得很,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盲目猜测不如放宽了心生活。 此刻的福寿苑,老夫人正用饭,玉夫人捏着筷子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伺候布菜。 “婆母,这个春笋爽口,前儿个安敏吃了,还总念叨呢。”说着就给老夫人夹了一筷子放在了玉碗里。 老夫人眼也没抬,吃了一小块后,点点头:“是不错,敏丫头既喜欢,便吩咐厨房做些送去吧。” “是,还是婆母体恤敏儿,只是……”玉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的侧颜,抽出帕子摸起了眼泪。 老夫人果然转过头去看,蹙眉道:“这又是怎么了?” “没事……”玉夫人装模作样一脸想瞒下去的样子。 “说吧,你这样,叫老身如何吃得下饭?”老夫人微微侧身坐了,眼睛盯着手腕上的菩提珠子。 “求老太太再怜惜怜惜敏儿吧!呜呜……”玉夫人“噗通”一声跪下了,眼泪也说来就来。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抹不耐:“敏儿又怎么了?大丫头不是已经答应了明日带她去宴会么?怎么就没怜惜她了?” 玉夫人连忙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双手绞紧了帕子,呐呐道:“婆母啊,敏儿到底是……是跟妾身一样庶出的孩子。即便明日能去宴会得了贵人小姐和公子的青眼只怕……只怕也无人瞧得上她,所以……” 老夫人恍然地看了她一眼,方才心里的不适便消减了大半。 “婆母,您想想,敏儿也是钟家血脉,若然她嫁得好了……将来对咱们家也能多帮衬帮衬。”她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但这会儿想劝面前的老夫人下定决心,有些话也不得不说。 玉夫人顿了顿,朝地上磕了个头:“婆母,如今家里没有子息,只得两个丫头,大小姐是长姐嫡出,将来便是找个夫婿入赘为婿继承家业也该是她。敏儿唯有嫁出去一途,还请老夫人怜惜她,给她个嫡女名分吧!求您了!” 老夫人看她砰砰磕着头,闭上眼睛凝眉道:“别磕了,晃得我眼晕。” 玉夫人抬起头,眼里有惊喜之色:“您这是……答应了?” “先吃饭吧,等将军下午回来后,老身去同他商议一二。” “多谢婆母!”玉夫人一咕噜爬了起来,特特净了手,又殷勤地伺候她吃饭。 等到晌午刚过,钟天涯从府外归来,老夫人便起身去了书房寻他。 钟安毓得到消息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去谈了挺久。她皱着眉头有些不放心,转头看了一眼绣篓子,刚好有一双纳好了尚未送出去给爹爹的鞋垫。 她抄起东西就朝外头走:“小柒!守好门户。春杏跟我走!” 两个丫鬟应了声,都有些懵。 她走得极快,春杏小跑着方能追上,低声问:“小姐,咱们这、这是要去哪儿?” “书房。” 说了这两个字之后,钟安毓一脸凝重,再没有说半个字。 出了二门,春杏眼瞧着前面已经能看见大将军的书房了,冷不防却被钟安毓一把扯到了山石后头。 “嘘。”钟安毓将食指贴在唇上,身子贴着石壁。 不多时,春杏便听见一旁的路上有脚步声和连嬷嬷低声宽慰的话:“将军大约是有疑虑的,过几天想必就琢磨通透了呢?老夫人您可千万莫要同他生分了……” “哼。”老夫人只冷哼了一声。 脚步声渐渐远了,手腕被钟安毓松开的时候,春杏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她脸上还带着几许呆滞:“小姐……老夫人和将军似乎闹了不愉快?” 钟安毓看了一眼老夫人和连嬷嬷离开的方向,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说:“是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欢而散 钟安毓提着裙摆施施然地走了出去,领着春杏朝将军的书房走去。 “你就在外头候着。”吩咐了一声之后,钟安毓提着布包推门进去。 “爹爹。”她抬眸瞧去,钟天涯皱着眉头正坐在八仙桌案后,并没什么反应。 钟安毓捏了捏手心里的布包,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次钟天涯才应了:“毓儿怎么来了?也没听人通传一声,那些人真是懒散得紧。”他的眉头上褶皱未平,显然方才发过怒。 “爹爹莫恼。”她笑着解释:“是女儿叫他们不必通传的。” 说着将布包上头的丝线扯了,蓝布铺展开来,露出里头针脚细密的鞋垫来。 钟安毓抬眸看着父亲:“您呐,常年在外征战,鞋子底儿破了都不自知,若没个鞋垫遮着,只怕脚丫子都要踩在泥里了。女儿趁着您在盛京纳了一双,您先带着,若我不在北境,也没个能照顾您的人了……” 这次虽是过来瞧情况,但做鞋垫时候的心情却是千真万真的。 钟天涯一时感动,方才的怒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虎目里头难得地蓄上了泪花。 他叹了口气:“毓儿其实方才……你祖母来过。” 钟安毓耳中细细听着,手里把玩着桌上的一本书册头也没抬:“嗯。” 钟天涯顿了顿:“你祖母的意思,还是想让曾氏扶正。” 钟安毓倒是能理解老夫人的用意,现在的曾家不再是从前那等模样,士农工商里,曾为最末等的出身。 现在,曾家不单出了一些入仕的子弟,虽说官位都不大,可最要紧的是,曾家不知走了什么关系,竟然搭上了太子的线。 如今也算是升天的鸡犬,很多人奉承的。 “爹爹的意思呢?”她略略抬眸,神色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钟天涯颓然地坐下:“其实你祖母未必不是想等她扶正之后再生孩子,只是……曾氏性子并非纯良,为父并不想这么做。” 他露出一丝苦笑:“我也说了,想要抬一抬安敏的身价,也并非扶正曾氏这一条路。只提议将安敏纳入你母亲的名下,届时也就是嫡女的名义了。” 钟安毓微皱了皱眉头,钟安敏从前欺负她可不在少,若归在自家母亲名下,想想就犯恶心。但此事若是爹爹的意思,钟安毓倒也只好默认了。 “祖母怎么说?她不满意?” 钟天涯点了点头:“算是吧,也怪爹爹,一直放不下你母亲,既不续弦也不纳妾,更没有去过曾氏的屋子,所以就……不欢而散了。” 钟安毓沉默了一下,那日她亲眼看见钟期和玉夫人在佛门之地做出污秽之事,可惜的是,这么长时间玉夫人再也没去过寒山寺。 这么一来倒是没有了捉奸的机会,但该提醒的,也必须提醒父亲。 “爹爹,曾玉瑶有问题。谁都可以,不能是她!” 钟天涯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儿?” 钟安毓抿了抿唇:“是有些事情。”她张了张嘴想说出来,但想想自家老爹的性子…… 只怕一听闻,就得冲出去杀了玉夫人。 这贱人死不足惜,但若是没有当场捉住或者有证据,以曾家的地位或者是他们背后的靠山来说,爹爹和钟家一定会吃大亏的。 思来想去,钟安毓只说:“目前尚未有证据,女儿也不好断言,只是爹爹这些时日最好别多接触她。” 钟天涯这时候已经疑了曾玉瑶,自然相信女儿的话。 “好。” 福寿苑外。 玉夫人满脸期待地等在门口,派来这守着的丫鬟一早就报信儿说老夫人去找大将军了,这会儿她停了手里的事正巴巴地盼老夫人带来好消息呢! 不多时,远处传来脚步声,玉夫人脸上一喜,朝外头迎了几步。 结果老夫人一行人刚露头她就看出不对来。 走到玉夫人近前的时候,老夫人脸色分外难看。 “老夫人安好……”她连忙行了个礼。 老夫人略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神色微收,也没说话,径直朝着院儿里走。 玉夫人回过味儿来,打后边儿跟了进去。 老夫人落座之后叹了口气,抬眼瞧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方淡声道:“坐吧。” “婆母……将军那儿?”玉夫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想了那么多年的正妻之位若不能亲耳听到个结果,始终是不甘心的。 老夫人垂着眼眸,手里的菩提珠子拨了几拨,终究道:“将军那意思,是不想让你扶正。” 玉夫人抓着胸前衣襟的手咻呼就揪紧了。 下一瞬,老夫人继续说着:“老身也可以再提一提,只是一时半会,他不可能会应下。” 她缓缓睁开了眼眸盯住了玉夫人:“将军也说,可以将敏儿先认在何氏名下,到底也算是个嫡女名分。如今宴会之事迫在眉睫,你自己斟酌着办罢。” 玉夫人站起身,低垂着头瞠大了眸子,她的手指因为情绪而微颤抖。 “婆母的意思……”她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 如今府邸里只有她一个妾室,这么下去,扶正乃是早晚的事儿。可若是将钟安敏过给了已故的何氏,将来再想要回名分来,可就难了。 就钟天涯十年如一日地想着亡妻来看,那是绝对不可能让何氏死了还要受委屈的。 是要女儿,还是要女儿的前程?玉夫人很纠结。 老夫人由着她站在堂上思量,半晌之后,才凝眉道:“你怎地这般优柔寡断?”是失望的语调。 玉夫人眼圈儿都红了,哀声道:“婆母……妾身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就是妾身的命啊!我又怎能……” “糊涂!”老夫人呵斥了一句,抬手拍了桌子。 玉夫人身子一抖,差点儿倒在地上。 “不过一个名分罢了!”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低斥:“做什么当命一样攥着?!敏儿也是我瞧着长大的,她给何氏做了女儿就会改变你是她母亲的关系么?” “鼠目寸光烂泥扶不上墙!真真是气煞老身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背后使坏 老夫人冷冷地盯着玉夫人瑟缩的身子:“玉瑶啊!何氏活着的时候斗不过你,她死了,你为何却这般没用了!枉费我这么多年的栽培!” 这话不可谓不重,玉夫人原本还在哀戚着自己没能把何氏取而代之,听到老夫人话语的一刹忽然有了危机感。 她心脏狠狠一跳,琢磨着面前的老太婆莫不是失望了想将自己撇下!? 玉夫人惊惶地跪下,匍匐在地说:“婆母勿恼,是妾身想岔了!” 老夫人的怒意稍霁,刻意晾了她几个呼吸后才开了口:“知道错处就改。”她抬手冲伺候在侧的连嬷嬷示意了一下。 后者上前将玉夫人扶起来。 “这样就对了。”老夫人抬手将贴身的帕子递了过去:“把眼泪擦擦干净,只要敏儿有好的未来,你这个做母亲的又何愁没有个富贵荣华?” “是。”玉夫人笑不出来,只闷声应了。 老夫人方才脸上的怒色是一时气愤,不单气这件事儿,更是气当年儿子的出走北境。 现下琢磨明白了,也懒得去费那个心了,毕竟亲生的骨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玉夫人又说了几句话,老夫人眼眸一直半闭着,似乎不愿意同她多说,于是她便很有眼色地告退了。 还没走进海韵园,外头行色匆匆赶过来一个丫鬟。 梁嬷嬷看她莽撞的模样叱骂了一句:“走得这么快,仔细冲撞了夫人,你吃罪得起么?!” “奴婢该死!”那丫鬟噗通一声跪下了,禀告道:“夫人,奴婢此来是得了个消息,因心下着急告诉夫人,所以才冒失了些,还请玉夫人原谅。” 玉夫人眉心一跳,有心不想听,可想想老夫人那儿得着的情况并不好,料来也再不会有更坏的消息了。 “说吧,什么事儿?”她淡定地问了一句。 丫鬟匍匐在地:“今儿个奴婢在二门口洒扫,因回住处喝水,无意中瞥见大小姐从将军的书房出来……” “这个贱人!”玉夫人淡定不下去了,抬手就将身上的帕子撕扯了两下,竟没扯破。 丫鬟是新入府的,此刻满心等着赏赐,不料却遇着主子发怒,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不敢说话了。 玉夫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想到自己从前培植的心腹在上次失势之后损失惨重,断不能再让这些新入府的人疏离了,便收拾好情绪弯身亲自将她扶了。 “莫怕,本夫人赏罚分明,你今日立了大功,自是该赏的。”她转头对梁嬷嬷道:“给她四两银锞子。” “是,夫人。” 丫鬟从梁嬷嬷手里接了银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来。至于先前的的畏惧也一并烟消云散了。 打发走了丫鬟,玉夫人进屋落座,一关上门,她整个人脸上的戾气就再度浮现了出来。 “定是她搞的鬼!”她恶狠狠地咬牙:“福寿苑的老太婆亲自去说,我的敏儿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便是愧疚补偿之心将军也不能推了这提议!” “玉夫人,您冷静些,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梁嬷嬷低声劝。 玉夫人冷着脸:“还能有什么余地?!何氏这个阴魂不散的贱人!人都死了,还要同我抢女儿!委实可恶!” 她一巴掌重重拍在了几子上,震得上头的茶具颤动出声。 “可是……此事夫人也只能咬牙认了。毕竟,宴会迫在眉睫……”梁嬷嬷冷静地说:“但凡服个软,小姐也有了名分,将来夫人哄好了将军,生下个少将军,未来还不是您说了算?” 玉夫人捏紧的手指松了松,她也不得不承认梁嬷嬷的分析分外理智。 用力闭了闭眼玉夫人吐出一口浊气:“好!此事就这样了,老夫人那儿同将军闹僵,只能我去处置此事。” “但是,那几个铺子的事?”她抬眸阴冷着眼神吩咐:“着人抓紧了去办!钟安毓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当日,玉夫人去书房找了钟天涯一回之后,钟安敏过到何氏膝下的事儿,就定下了。 名分有了,仪式也不过是缓几日罢了。 钟安毓喝着茶听春杏说起此事的时候,一脸云淡风轻。 搁了茶盏,她淡淡道:“为着一个宴会罢了,海韵园那边儿也是拼命。” “小姐,那您明日可要多加小心。”小柒低声道:“二小姐害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着实古怪。” “我省得。”她点了头:“明日我就死盯着钟安敏,看她能耍什么花招!” “对了。”小柒忽然开了口:“今日一早黎娘子来过。” “哦?”钟安毓一愣:“莫不是酒楼或者庄子出了什么事儿?” “不是。”小柒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而是犹疑,摸了摸下巴说:“是小姐名下的几个铺子,夫人留下的产业。最近总有些人朝里头张望,赵嬷嬷心细,觉着可能有什么猫腻,就托黎娘子来禀告一下。” 与小柒的疑惑不同,钟安毓却是心下警惕,想了想果断道:“最近盛京可不太平,素日我也并不多过问那儿的生意,倒是冷落了,你转告黎娘子,多注意下那些铺子,但凡有什么不对,立马处置。” 小柒领命转身的时候,她忽然又叫住了小柒,眉头深锁:“等一下!若当真需要看顾……明日!” 钟安毓斩钉截铁地抬指点了点:“明日我要赴宴,是她们最好下手的机会!”到时候她这个正主都不在,旁人处置起事情来名不正言不顺,又不可能去王府寻她过去。 “那小姐,该怎么做?”小柒看自家小姐冷峻的神色,心下不免惴惴。 钟安毓上前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妨事,我便是去了,也就是报官而已,该有的损失还是会有,但若是黎娘子和黎叔他们处置,那就要顺手得多了。” 岑黎和那些老卒都是兵勇,当初在北境除了上阵杀敌外,旁的事情可没少经历过。 在这方面,钟安毓倒是相信他们会比衙门做得更好。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暗潮涌动 翌日一早,钟安毓梳妆妥当,今日参加的是宴会,她一身浅蓝洒金牡丹暗纹襦裙,头上簪了一支掐银丝珍珠海棠簪子。 眉心贴着精致花钿,看起来倒比平日里更贵重几分。 小柒笑着看她的模样:“小姐,您今日真真是漂亮。” 钟安毓看了一眼铜镜,随手扬了一下轻盈薄透的广袖,语调淡然:“我倒是不怎么习惯这妆容。” 她提了裙摆,招呼春杏一道出了门子,两个人到二门的时候,春杏有些忐忑的低声提醒:“小姐,今日您应了老夫人带二小姐去,那要不要去叫她?” 钟安毓嘴角一勾,神色有些漫不经心:“我只说她能去,可没说我上赶着非得她去。咱们到门口车子里等一盏茶的时间,她若不来马车走了可怨不得我。” 春杏抿唇而笑,眼眸里尽是服气。 可惜的是,等她们出了大门,却瞧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那儿。上头的徽记还都是钟府的。 钟安毓正纳闷儿,杏蕊扶着钟安敏从一旁转了出来。 “姐姐可真真是迟,叫妹妹好等呢。”钟安敏言笑晏晏。 她今日穿着打扮与平日里不同,是一身粉藕色齐胸襦裙,一头秀发绾了精致的髻,花钿是清冷的珍珠白,再加上羊脂玉雕成的玉簪子和浅色的花饰,看起来既雅致又不会疏冷。 最叫人意外的是脸上的胭脂水粉,皆是薄薄清透的一层,这样一来少女这些日子所经历的病弱从妆容里隐约透出,又替她平添了几许楚楚可怜。 钟安毓失态了一息,但很快就笑着上前,一面打量她,一面道:“时辰尚早,不是我来迟,是妹妹起得早。不过,你今日的打扮倒像是得了高人指点呢。” 钟安敏脸上的笑容一滞,状似温婉地低头掩饰,她手里拿了个薄纱花簇团扇,遮了唇笑道:“姐姐惯会开玩笑。” 钟安毓总觉得眼前的女子同过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现在委实也不是深究的时候,只得顺着她的话轻笑道:“既然妹妹笑了,那我这玩笑便圆满了,咱们这就上路吧?” “嗯。”钟安敏一抬手,一旁的杏蕊立马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步态优美地朝着另一架马车走去。 钟安毓和春杏上了马车之后,撩起车帘朝着门口几个丫头吩咐了一句:“都回去吧。”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站在边角的“三等”丫鬟脸上。 后者冲她微微一笑,正是小柒。此时的小柒穿着粗布衣裳随着其他人朝院子去,丫鬟们进院子门的时候,那个穿着小柒衣裳的丫鬟忐忑地回过头睃了一眼。 发现小柒已经消失之后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海韵园里玉夫人屋子里跪了个人:“夫人,大小姐和二小姐的马车已经走了。” “嗯。”玉夫人微微颔首问:“钟安毓院儿里的人如何?” “小柒姑娘已经回去了。听说回去就进了屋子,再也没出来过。” “哼。”玉夫人冷笑了一声站起了身:“吩咐下去,动手!” …… 钟安毓坐在马车中,春杏忧心忡忡地撩起一丝缝隙朝外头瞧,低声道:“小姐……玉夫人不会真的觊觎那几家店吧?” 钟安毓微微睁开养神的眸子,轻笑了一声:“说不定现下就要动手了。她没那个心也罢了,但凡有,小柒和黎叔黎嫂子她们也能处置了。” “可玉夫人如今掌控了钟府的大小事物,若是以身份相欺……” 钟安毓淡笑着看向春杏:“她能有什么身份?钟府的妾室,也不是铺子的主人。”若是自己当初没能用嫁妆单子一鼓作气将铺子差人彻底收了,这会儿只怕会出幺蛾子。 但现在她是那些铺子名副其实的东家,黎叔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玉夫人过去保准落不了什么好。想出其不意的算盘可打错了。 “那些事儿不必咱们挂心,须得注意眼下。”钟安毓微微凝眉:“钟安敏从来都同我一辆马车,今日竟特特多备了一辆,这里头多半有什么计较呀……” 春杏想了想,脱口而出:“不欲与小姐共乘一车,自然不会是体恤奴婢跟车辛苦,奴婢想,应该是车子里有什么事儿不能让您知道?” 钟安毓思忖了一会儿,蹙着的眉头忽然就舒展了开来:“想来,必定是与她身上的伤有关。”她转眸看向春杏:“我与她同领五十藤杖,又是爹爹手里头知道轻重的同一人执行,按说,以她的体质,不可能好得这么快才是。” “嗯。”春杏深以为然:“奴婢旬日之前打听,也还躺着起不来呢。” “药猛则亏……”钟安毓浅笑着看向前方:“钟安敏和曾玉瑶母女二人都不是个会断自己后路的人,之所以避着我,最大可能是,伤并没有好全!” 此刻钟安敏坐在前一辆车里头,座椅下面垫了又厚又软的毯子,即便如此,她的额头还是沁出了层层汗珠。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杏蕊垂着眼眸,唇色抿得发白,她是钟安敏的贴身大丫鬟,玉夫人虽对外头封锁了消息,可她却是日日伺候在钟安敏身边儿的。那些天儿夜班的惨痛哀嚎如魔音穿耳。 可现在的钟安敏虽说没有喊出声音,可那痛苦的表情却似梦魇般让她一次又一次想起那些记忆。 “小、小姐,您没事儿吧?”杏蕊哆嗦着问。 “药!给我药!”钟安敏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纤瘦的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杏蕊的肩胛骨。 她痛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从腰间的香囊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取了一粒药递过去。 这种褐色的小丸子乃是止疼药,吃多了也会有一定的不良反应。但玉夫人到底疼惜女儿痛苦,特特制了三十粒,用以度过最难捱的头三十天。 好在药效不错,不一会儿杏蕊身上的手就松了力道,她也不敢去揉,只低声说:“小姐,夫人交代过,此药不能贪多,对身子不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挑衅 “我自然知道,用你提?!”钟安敏一脸戾色,因着身子疼,连带着脾气也暴躁起来。 杏蕊不敢言语,只能沉默地替她顺着背。 钟安敏深吸了一口气,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看了一眼一旁小心翼翼的杏蕊,放缓了语调道:“今日宴会是我拼了损身的代价搏来的机会!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是。” 过了许久终于到了怀王府。 马车停稳之后钟家两姐妹便先后下了车。 钟安毓抬眸看向怀王府。顿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这地方竟同前世一样,不同的是,前世的怀王深受圣上器重,就连太子都要忌惮几分。 今生怀王痴傻了十几年,这恢弘漂亮的门墙让多了许多疏于打理的藤蔓。即便在开府之前已经遣人细细收拾过,但那些痕迹仔细看也还是能瞧出来的。 “小姐,这次的宴会很盛大啊。”春杏感叹地说了一句。 钟安毓愣了一下才环视四周,但见处处车水马龙,便是这府门外宽阔的平地上都停满了盛京各家的座驾。 而最显眼的还是前来赴宴的各家小姐们,环肥燕瘦三五成群相熟的聚在一处朝着府门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见着这场面,想起明逸那时候亲自送来的帖子,忽然就觉着越子钦是不是把这京城里林林总总的年轻闺秀们俱都送了一遍…… 没来由地有些难受和生气!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春杏瞧出了自家小姐的古怪,关切地低声询问。 钟安毓反应过来时候,正准备说话,岂料不远处几个姑娘说话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听说啊,这次娴贵妃娘娘首肯,是怀王殿下恢复之后头一次的开府宴会。殿下俊逸如仙,这会儿参加宴席的又大多是年轻适龄的小姐,娘娘意欲何为很是清楚呢……” “哎呀,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另一个女子小声道:“怀王殿下只有一个,即便是正妃侍妾都娶上,也轮补上咱们吧?” “你懂什么?”先前一人将声音压得更低:“这次可不独独怀王一个……旁的皇亲国戚也会有适龄的公子皇子前来呢。” …… 钟安毓听到这儿眉头一皱,她下意识地朝着后边儿不远的马车旁看去。 钟安敏弱质纤纤地立在那儿,叫人望而生怜。 “难怪啊,她今日这般不一样……”钟安毓喃喃出声,终于将钟安敏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她微笑着问:“长姐方才说什么?”还朝着钟安毓的方向走了过来。 “没什么。”钟安毓收拾好了情绪,浅浅一笑。 论起来,她的着装打扮与平日里大相径庭。但大抵还是符合她的性格的。 反观钟安敏,这位素日里炮仗一样一点就着的钟家二小姐,却作了一副绝不可能会作的装扮。 从钟安毓的角度看,那就是有备而来! “原想着招呼妹妹一同进府,却不料二妹妹四下里张望的模样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钟安毓似笑非笑地点破了她的意图。 钟安敏的手指一紧,脸上的淡然微笑都顿了一下,当很快便笑着反驳:“我哪有?不过是初到一个地方有些好奇陌生环境罢了。” 到底是观察环境还是寻找什么,钟安毓可还没糊涂到分不清楚的地步。 但听了这回答,她心里已经有数,便也没有再深说。 两个人毕竟是同出一脉的姐妹,即便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谁也看不上谁,但因着钟安敏的古怪,钟安毓决定看着她些,等她过来两个人一道进去。 钟安敏刚走到她跟前儿,忽然听见一声嗤笑。 钟安毓抬眸一看,不远处几个衣着华美的少女围在一处盯着她们看。 那笑声不大不小,正巧能让钟安毓两姐妹听见的程度。 “瞧瞧这是谁?钟府的人怎么来了?” “真是不想想自个儿的身份。” 紧接着就是一阵哄笑声。 钟安毓听得莫名其妙,钟安敏的反应也是分外奇怪的,若换了从前的她,就算窝里横不敢上去理论,那也一定是银牙紧咬十分气愤的。 想了想,钟安毓还是决定上前接招。 与其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应对,这样说不定还能知道些什么线索呢? “我钟府又如何?”她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同样是得了请帖受邀前来王府的,莫不是还有个三六九等么?” 钟安毓看那围在一起的几个少女穿衣打扮,心下隐隐有了个猜想。 这几个女子大多着装高华不失雅致,妆容都偏端庄,再加上对“钟家”有种莫名的抵触。很大可能是文官魁首的几个家族之人。 除了大家族做靠山之外,这些走科举出身的世家最是看不起武将出身的官员。甚至若是家里同武官联姻,都会被认为堕了威风。 “钟府”乃是朝堂上武职顶峰钟大将军的府邸,有偏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湖绿色襦裙的少女方才说话最为嚣张,显然家里的地位在这几个女子中是最高,其他的人隐隐以她马首是瞻。 她此刻紧皱着眉头将手里的团扇一收,冷着脸道:“武将之女就是粗鄙,穿着这般夸耀,以为每家的公子都瞧得上你这等做派?” 当她的目光落在钟安毓身后一言不发的钟安敏脸上时倒是惊讶了一下。 很显然,钟府二小姐的外表,至少是符合她们的审美的,而且不得不承认,还打扮得分外出彩。 钟安毓没理会那人的话,浅浅一笑:“原来各位小姐来宴席不是恭贺怀王殿下开府大吉,而是……”她语调暧昧地停在了这里,神色里尽是似笑非笑的玩味。 “你!你什么意思!?”那位小姐的面容蓦然暴躁起来,脸上也染了一层红色。 贵胄家里的宴席是做什么用,大家都心知肚明,除了联络世家只见的关系,还有一层就是适龄的少年少女名正言顺地相看。 但虽说事实如此,可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钟安毓此刻直接将事儿给说出来,就很有些不妥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拘小节呢 “什么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了。”钟安毓笑眯眯的大声道。 虽说其他的人看事情似乎有些失控,连忙上前拉劝。但这些个天之骄女们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丢过这样的脸? “钟家小姐!”少女不知道钟安毓的名字,只得这般大喝:“我告诉你!这身后的怀王府,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的!” 钟安毓眉梢一抬,莫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也在这府邸不知度过了多少日夜!没资格?呵呵! 女子见她不说话,以为钟安毓被戳中了痛处,冷笑着甩开身边儿闺秀的手冲她说道:“你方才说大家都有受到帖子是吗?可你若是有自知之明,即便接了帖子,也该懂得避开不来才是!” “怀王殿下何许人也?那可是今科状元郎!自然是受文士拥护的,一个武将之女,怎配来这样的宴会?” 其实这些人可并非是刻意针对钟安毓一个人,文官武将素来互相看不上,钟安毓来自大将军府,自然会受这些人冷待。 这次会说得这么难听,只因为娴贵妃娘娘那儿已经隐晦地放出了风声,此番来的贵女们,都有机会成为新晋红人怀王殿下的妻妾! 越子钦在钟安毓前世的时候,光彩夺目很受皇上喜爱,所以太子很是忌惮他。可今生不同,这厮痴傻了十几年,在当今太子大皇子看来是最安全的兄弟,素来冷傲的太子倒是偶尔会对怀王释放些善意。 所以这次收到邀请的文官大多都存着心思想将女儿嫁去怀王府。因为安全! 不论是今上宠妃之子的身份,还是储君唯一亲近的兄弟身份,都意味着能得到许多好处的同时,并不会卷入夺嫡纷争里。 “二妹妹?”钟安毓可不是吃亏的人,不过接下来是要做得罪人之事的,她自然乐得拉着钟安敏下水。 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钟安敏一脸正色地后退了三步。 “咱们同出钟家,妹妹听着难道不怒?” 钟安敏皱了皱眉,看钟安毓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长姐,你要闹事可别捎带我!”她再知道越子钦不过了,这男人以前疯疯傻傻的时候就喜欢朝着钟安毓那儿去,如今不痴傻了,也没可能再看自己一眼。 钟安敏的目标另有其人,此次牺牲太大,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前,她并不想引来旁人的注意甚至敌意。 “二妹妹若是这样冷漠,可别怪我回去同爹爹说道。”钟安毓收了笑,语调带威胁。 可钟安敏直接别开了目光,就好似那些人说的钟府小姐并不包括自己一样。 “这位就是钟二小姐吧?”小姐们深谙踩一捧一的策略,为首那位忽然笑着看向钟安敏:“同是将军府的人,我看二小姐今日就不错。” 钟安敏有些意外,当初没少找机会攀附权贵,但似这些她文官家的贵女,要么嗤之以鼻,要么压根儿就不在意她。 这次竟然对她伸出了橄榄枝!? 钟安敏受宠若惊,正嘴唇动了动正想说点儿什么。旁边的钟安毓却抢了先:“二妹妹,你可要三思啊,这儿分明是怀王府的宴席,又都是有请帖的人。她们却瞧不起咱们,对王府的邀请指手画脚,说不准会被怀王殿下厌恶呢?” “钟二小姐,你和你长姐很是不同。劝你还是不要与她同流合污为好。” 钟安敏眼都没没眨一下,直接朝着那群小姐那儿走去:“我也觉着各位姐姐风雅有趣些,还想同大家讨教些弹琴奏乐的雅事。” 先前同钟安毓说话的那位湖绿色襦裙少女得意一笑:“钟二小姐是个明智之人,似你姐姐那般,字迹潦草有辱斯文之人还是远着些好。” 钟安毓之前一直在关注自家二妹毫不在意被怀王厌恶这件事,此事再一次确定了她不是为怀王而来。 依着她和那位包藏祸心的庶母心思看,只怕这次做准备想攀上的人,该是早就合计过了的。 可一听见那位小姐说起她“字迹潦草,有辱斯文”的时候却忽然悟出另一层意思来。 钟安毓自己字是个什么水平她自己清楚得很,所以回了盛京之后几乎从未将自己的字流传出去过。 唯一一次算得上黑料的事情,就是慕容煜带着她去参加诗会。 当时她不想让人知晓字丑,便是由慕容煜代笔的。 钟安毓眼眸微眯,看着那几个小姐和钟安敏站在一起。忽然就悟了,慕容煜长得那般俊秀,容貌远超盛京其他才俊,兼又有不俗的家世和才华。 这些人敌视她的理由怕是还要加上一个慕容煜…… 她心虚的想了想:这次宴会慕容煜不会也要来吧?! 小柒等丫鬟是不敢搭话的,钟安毓本想慢慢怼回去,再激她们去附近,找机会好生收拾一下这些个只知道满嘴胡言乱语的小丫头,可一想到慕容煜若是来,遇到了那就太尴尬。 于是眼眸一敛,嘱咐了小柒两句,也不理那些个闲来生事的小姐,独自一人朝着府邸走。 有人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模样还想上前。 远远儿地却传来一个钟安毓耳熟的声音。 “钟小姐!你终于来了。”明逸脸上闪着惊喜,健步走了过来。 钟安毓弯唇一笑:“嗯。” “我家主子等你好久了,快跟我来。”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 如果说越子钦是因为痴傻和美貌这些年名动盛京上流,那么明逸能被其他人认得就是因为越子钦贴身侍从的身份。 那些个怀着目的来怀王府的人,自然认出了明逸。 湖绿色襦裙的小姐一脸懵地看着,有些不确定明逸是不是自己认错了。 为什么他单单只接钟安毓一个!? 女子内心立马涌上了一层嫉妒和不解情绪。 “等等!”她上前几步,问明逸:“你是谁?这儿可是怀王府。” 又冷然看向钟安毓:“随意就跟着男子走,钟小姐可当真如传言一般……不拘小节呢!” 她的意思其实是说钟安毓不知廉耻。 第一百九十章 人多,怕丢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本只是为了避开慕容煜的尴尬,但这些女人若是得寸进尺,她可就不客气了! 吃亏什么的,她可不喜欢。 眼眸如刀,转过身正要开撕。身边儿却传来明逸冷厉的声音:“小姐勿要妄言,钟大小姐乃是我们王爷亲自点名的贵客。至于小人,贱名明逸,是王爷的贴身护卫!” 此时这里的动静颇大,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们几个的身上。 而明逸的话音一落,钟安毓和明逸二人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湖绿色襦裙的小姐眼里露出震惊和慌乱,她攥紧了裙裾,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你、你真的是明逸大人?” “正是!” 小姐的目光充满妒色地看向了钟安毓的侧脸。 钟安毓面容无波地受着注目礼,心中却有些郁闷。明逸这么一闹,虽说倍儿有面子。 可“王爷的贵客”五个字却结结实实将她放在了风口浪尖! 莫说躲开慕容煜了,便是其他人盯上她也不足为奇。 心下暗暗叹了口气,钟安毓认命了,转身道:“明逸,不是在等么,咱们过去吧?” “是。” 明逸分开说呆滞或小声议论的人群,领着钟安毓大步朝着大门走去。 钟安敏眼珠子红红地盯着钟安毓的背影,手里的帕子已被撕扯得皱巴巴的。 她此刻很有些后悔,如果方才没有被引诱着同钟安毓划清界限,这会儿也就能厚着脸皮跟上去了。 可现在,即便她跟上去,那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长姐也会想办法把她羞辱回来。 钟安敏看一旁世家小姐的神色里也不禁带上了怨怼。 “快看!那是毅王殿下!” “啊!殿下竟来了,原来怀王殿下同三殿下的交情也不错啊!” 小姐们娇羞的议论声和,那辆华贵马车停到门前的事儿,将方才明逸引起的关注终于是消弭下去了。 车帘卷起,毅王一身白边暗纹玄色深衣气度潇洒地从里面出来。 立时就有怀王府的仆从管家过来迎接。 没瞧着越子钦亲自来接,毅王越子宁的眉头微蹙,但了很快就露出个笑来:“四弟呢?” 老管家一拱手:“回毅王殿下,娴贵妃娘娘吩咐过,本次宴会多是女眷,便交由小人等代为迎接。” 这么一说之下,毅王到底是平了些脸色,毕竟阖京上下都知道,娴贵妃这次是存了挑选儿媳妇的意思的。男客们极少,而且都身份高贵:“走吧。” “王爷这边儿请。” 他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怀王府大门的时候,忽然瞳孔略缩了缩。他抿唇一把拉住了走在前面的老管家:“那个,是谁家的小姐?!” 老管家冷不防被死死抓着胳膊,直吓得一个哆嗦,等看向门口的时候,到处都是小姐,哪里能分得清“那个”是哪个? “啊?” 毅王微眯着眼眸,缓缓松了手,嘴角玩味地勾起:“罢了,既是来参加此次宴会的,总能遇到。有趣……” 钟安毓虽说知道后头来了什么人,听见小姐们的惊呼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慕容煜! 哪里还敢回头去瞧,提着裙摆直接就冲进了府邸里。 明逸见她走得快,也连忙加快了脚步。 “钟小姐,这边。” 明逸带着她越走越偏,不一会儿已经离开了前院。 月洞门前有几个兵士守着,明盔明甲的护卫,倒像是出自宫廷。想来是越子钦开府伊始,皇上从紫禁城里调拨过来的。 有这些护卫在,旁人是断断进不来的。 “越子钦在哪儿?”钟安毓虽对名声什么的并不那么在意,但在这等大日子的时候,跑来别人家的后院儿属实有些不太好…… “就在前面。”明逸抬手一指,石板幽径的尽头是一座亭子。 烟幔随风飘飞,而比之更为出尘飘逸的,却是坐在亭中的美人。越子钦以手支着脸颊,目光悠远地看向另一边,完美的侧脸在天光下竟有种淡淡的光晕。 他没有穿外裳,纯白色中衣宽松轻柔,披散在玉石椅子上。 钟安毓不由得想起那么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少年察觉到她的靠近,转眸微微一笑,似有千万花儿绽放在眼内:“你来了。” 她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轻吸了口气,垂下了眼眸:“嗯。” 紧攥着裙裾的手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越子钦的笑意更甚:“坐。” 他直起腰身,从一旁温好的茶水里倒了了一盏:“身子如何了?可还有不舒服?” 钟安毓手指一抖,蓦然想起了那日天香楼之后的事,她脸上绯红,抿着唇没半晌没说话,最后才道:“能、能忘了那日的事儿么?” 越子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少女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微抖了抖,似乎有些尴尬。 若现在,他是淮安公子,戴着面纱戴着幕篱,大约会出言调戏一番,可如今,却是微笑着看她每一个反应,只觉得可爱非常。 “安毓若不想提,我便不提了。”他说。 钟安毓松了口气,她笑着抬眸想说什么的时候,注意到越子钦的目光还落在她来时瞧见的那个方向。 “在看什么?”她问,好奇地也看过去。 “海棠花开了。”越子钦笑得极温柔,便连素日里淡淡的棱角也消弭无形。 是啊,大片大片的海棠,粉色的花儿招展着,连成了一片海。 钟安毓想起了那个绣了一半的香囊。 那时候的越子钦爱不释手,连睡觉都戴着,现在却…… 越子钦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少女的眼睛里似有一缕失落。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了然一笑:“荷包我收起来了。” 钟安毓一惊,从愣怔里回神:“什么?” “我说,你送我的香囊,我好好地收起来了。”越子钦摸了摸白瓷茶杯边沿:“人多,怕丢。” “……”钟安毓顿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清了清嗓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得空再做一个就是。” 说到底送男子香囊这样的事儿,委实会让人误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太子没安好心啊! 她说得轻巧,在越子钦看来却有不同,那是她头一次送他的东西。 “你那时候说,我是极喜欢海棠的。”他看到她的脸庞一热,别过了头去。 “我那是玩笑,越子钦你不要每一件事儿都记得那么清楚可好?”钟安毓随即转移话题,拿手轻叩了一下桌面:“你叫明逸单单将我叫来这儿做什么?” 越子钦偏过头来看她,薄唇微弯:“安毓也不喜那样人多,又勾心斗角的场合吧?” 少女愣了一下,垂下了眼眸没说话。 “今日太子哥哥还有三皇兄都会到场,二皇兄病又重了,便没来。”他就这样自然而然说起自己的家事。 钟安毓听完迟疑着问:“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忽然想到罢了。”越子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恢复神志之后素来沉稳,今日却冲动了些。 方才一听闻有人为难她,便心生了焦急……如今倒可能替她招惹了麻烦。 “安毓,你一会儿坐我旁边儿。”思来想去越子钦觉得这法子好,但凡她同意了,那今日那些个想朝着他身边儿塞人的权贵们,也要掂量掂量大将军府的威严。 而最最要紧的是面前的少女也会被认为同他关系匪浅。 “不必了。”钟安毓一口回绝,她认真地说:“我二妹妹今日也来了,我得带着她省得她闯祸。” 越子钦一愣,微微敛眸:“你妹妹?本王不记得邀请她了。”钟府的帖子他派了明逸亲自去送的,请了谁越子钦自然清楚。 钟安毓叹了口气:“祖母和庶母都叫我带上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她苦笑了一下:“我多带了个人你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越子钦抬手拨弄着右手上的碧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钟安毓抬眸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宴会该要开始了,她在这儿都不打紧,可越子钦是这宴会的主角,又有那么多皇亲国戚到场,他迟太久终究是不好。 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着起身:“不如咱们先回去吧。” “不着急。”越子钦摇头:“母妃过来的时候再出去迎才正正好。” “……”钟安毓心里已经泪目了,她还得回去盯着钟安敏呢! 而此时的钟安敏正站在花厅的廊檐旁朝外头看。 毅王殿下越子宁正同几个小姐站在那儿赏花,一株海棠正开得热闹。 当朝虽说娇养在盛京城的女子与男客也有一定的规矩在,但似这样心照不宣的宴会,各家长辈也并不会太过看顾。 寻常聊天赏花还是随意的。 钟安敏看他们要走,她手心握了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提着裙摆便朝着越子宁的方向追了过去。 张嘴正要说话,却听得外头一声喊:“娴贵妃娘娘仪仗和太子殿下到了!” 府里人人带笑,俱是朝着青石板路的尽头张望。 作为贵客的人们,尤其是毅王越子宁便是头一个迎上去的。 钟安敏狠狠地撕扯着帕子,不得不暂时退了回去,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此刻的怀王府已经是高朋满座,主人越子钦甚至是她那位该死的长姐都没有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娴贵妃、太子在毅王的迎接下已经缓缓走到庭前落了坐,才有内侍唱了名。 “怀王殿下到!” 娴贵妃眉眼带笑,将拿起来的茶水也放下了。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越子钦身后跟着的钟安毓时候,连笑容都僵了几分。 不动声色地低声问旁边儿的大宫女:“涟漪,这是怎么回事儿?” 涟漪脸色一白的同时心中也很是疑惑,飞快地将所有记忆整理了一遍后,忽然想起了其中关键。 她躬身回禀:“娘娘,奴婢那一日将请帖之事吩咐下去后,听下面内侍提过一嘴,说是殿下身边儿的明逸来过。” “那会儿也就要了个空白请帖,奴婢想着,殿下清醒之后素来是个有注意的,估计也就是对请帖的样式掌掌眼,所以也没在意……”涟漪小心地看了一眼主子的神色,硬着头皮继续道:“没想到四殿下将她也请来了……” 娴贵妃心中有些不舒坦,这次宴会本就是为儿子挑选正妃和侧室而举行的。不让钟安毓过来本就是其中一环。 倒不是娴贵妃对钟安毓有什么恶感,毕竟当初她对越子钦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便是现在,容华楼也还有一成的利润归了越子钦。 唯独让她心生退意的,就是越子钦现在清醒了,再不是当初那个没有前途的痴傻王爷。 人在皇家身不由己,即便越子钦没有那个夺嫡的心,可自己现在圣眷正浓,难保不被太子防备。 若是再搭上了大将军府,娶了他家唯一的嫡长女,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娘娘,那现在……”涟漪欲言又止。 娴贵妃一抬手:“静观其变。” 有个女子忽然同谪仙一般的怀王殿一道出现,这厅堂里又一个算一个,尽皆将关注的目光放在了钟安毓脸上。 有惊讶,有嫉妒,也有猜疑和敌意的。 独独有个人却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是她……” 毅王越子宁忽然轻笑出声。 “三弟说什么?”太子笑着问了一句:“莫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小姐?” “劳太子哥哥挂心了,只是看见了一位从前见过的小姐。” 越子宁花名在外,是个极放肆的皇子,不过倒是不至于像慕容煜当初一样成日里眠花宿柳,故此皇上和静贵妃都不怎么过问。 太子闻言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若是三弟喜欢那女子,可千万要说出来,再者,三王妃也是个贤惠大度的。” “多谢太子哥哥提点。”越子宁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了一句,他可不是个蠢的,明眼人都知道,这宴会是娴贵妃专门替儿子挑选王妃妾室的,当先去挑,那可是得罪人的事情。 太子没安好心啊! 娴贵妃没搭理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对外展现的温和笑容。 第一百九十二章 殿下说什么,小女子不懂 等越子钦走到近前,展袖一拜:“儿臣拜见母妃,太子殿下。” 钟安毓也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礼仪做得十足:“小女大将军之女钟氏安毓拜见见娴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拜见毅王殿下。” “快起来。”娴贵妃娘娘连忙上前将越子钦扶了落座,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女。 钟安毓没动,她这会儿不确定娴贵妃对她的出现是个什么意见,毕竟来了这么多贵女,却独她一人跟着越子钦出现,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她没有抬头,撑在地上的手指弯了弯,一直等到越子钦同那位毅王殿下互相见完礼了,才听见上方出现了个一个声音,却不是娴贵妃,也不是越子钦。 越子宁抢在前头笑着说:“娴母妃,四弟这大好的日子,叫一个姑娘家跪着,可是显得四弟不够温柔体贴的。”其实方才越子钦正要开口,他是故意抢先的。 听到这声音,钟安毓脸色一变,心中生怒的同时也有一丝疑惑,这个越子宁怎么会突然帮她说话?! 不过她这一世收敛了许多性子,到底是没有表现出来。 “起来吧。”娴贵妃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到底是没有笑意的,吩咐完之后便拉着越子钦一道说着话。 钟安毓起身看了他一眼,越子钦似有话要说,娴贵妃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子钦,时辰不早了,该开宴了。”又转头对钟安毓说:“钟小姐也快些入座吧。” 声音里的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钟安毓正好也要回去盯着古怪二妹,乐得脱身,便笑着一躬身:“是,舍妹正好在宴上,须得去照看一二。” “去吧。”娴贵妃松了一口气。 越子钦目光一直盯在钟安毓的脸上,抿着唇没有说话。 今日天气晴朗,怀王府的开府宴会特特安排在了室外,花香风轻,令人心旷神怡。 钟安毓找了一圈儿最后才在一群贵女身边儿发现了钟安敏。 后者挑衅地冲她一笑,用嘴唇表了一句话:“没有你的位置。” 不以为意地笑笑,钟安毓提着裙摆随意找了个最边角的位置坐了,同桌的是几个两个陌生少女,她们似乎是认识的。 看见钟安毓来便朝着一旁挪了身子。 前世几年如一日的孤单,爹爹殁了,小柒也死了,夫君有名无实还远在千里之外,唯独信任的钟期却是个白眼狼。 她委实也不怕被孤立,该吃吃,该喝喝。 这次怀王府宴席,既然是挑选怀王妃,自然是有才艺展示的。 没过一会儿就听内侍尖细的嗓音喊道:“娴贵妃娘娘令,诸位千金可献上才艺,若得魁首,赏玉如意一柄!” 人群里顿时沸腾了,许多人家应该是早有准备,尽都跃跃欲试。钟安毓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连钟安敏也分外淡定。 钟安毓随手倒了一盏甜汁喝着,她这会儿过来是真心恭贺越子钦开府立了门户,可不是馋他的身子想当四王妃的…… 可她抬眸看着远处谪仙一般美貌的越子钦,一想到这个男人会娶别的女子为妻,忽然就觉得桌子上的珍馐美味忽然不香了。 这次的贵女们献艺不是琴曲就是字画,钟安毓看得索然无味。 在几个才艺之后她便起身悄悄退了出去,她的位置是最为角落,靠近一处山石。 只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人群里头。 越子钦时时都盯着那儿,一瞧见人没了,眉头立马就蹙起,这些所谓的才艺比试本就非他本意,可直接拒绝又会伤了母亲的面子和心。 他正琢磨着找什么理由离席的一旁的毅王已经起身行礼了:“太子哥哥,娴母妃,四弟,本王对这些风雅之事不甚了解,今日也喝了些酒,想先去休息下。”又笑着补了一句:“一会儿醒了便回来。” 娴贵妃本也不在意这几位皇子前来,少个人也少些麻烦,毕竟这位是出了名的浪子,说不得挑上了哪家的小姐到时候争也不是,不争又丢面子。 她摆了摆手,笑得和蔼:“去吧,这儿有我和你两位兄弟在,你且安心歇息。” “多谢娴母妃。” 越子钦眼里闪过不明的情绪,身子刚起一半还没开口就被娴贵妃扯住了:“你又没喝酒,不许离席!”她压低了声音:“这儿的小姐可都是看着你怀王的名过来赴宴的。” “……” 钟安毓挑了个妥帖的地方歇着,既能注意到宴席那边的情况,又不至于被里头的表演影响到。 她转头看,不远处就是海棠花儿,掉落的花瓣落到旁边儿的塘里,美若画就。 一只蝴蝶翩翩飞舞好巧不巧落在了她坐着的山石旁。钟安毓忍不住伸出手去捉,就在手指快要碰上的蝴蝶翅膀的时候,旁边儿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抓到你了。” “!!!”钟安毓吓得一个哆嗦,那蝴蝶便慌乱地飞走了。她转回头去看,毅王越子宁右手攀着海棠花枝站在七步之外。 “那日一别,姑娘的芳资叫我好生思慕。”他松了花枝负手前行。 钟安毓眉头紧皱从山石上跳了下来,警惕地后退:“殿下在说什么,小女子不懂。” “你懂。”越子宁笑出了声:“我记得你叫钟安毓……本王对你可是极有兴趣的。” “王爷请自重!”钟安毓心中火起,背在身后的手指捏得死紧,她的注意着周遭的环境,琢磨着要是没人,能不能将这个可恶的家伙暴揍一顿? “那日本王被人暗算打晕,不然,今日小娘子同我可就有了夫妻之实。你是大将军之女,本王是当朝皇子,做本王的侧妃也不算委屈了你。” 越子宁不知死活地继续道:“原以为你能闯青楼,不会是深闺贵女,今生就再不可能遇见了。没想到啊……”他连走了两步:“今日你我重逢,乃是天赐的缘分,不如,本王今日就去找父皇下旨赐婚。” “我不会嫁你的!”钟安毓脸色难看地盯着他:“我爹爹不会容我嫁给不喜欢的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思慕已久 “哦?”越子宁收了笑容:“你是说,钟将军敢抗旨?” 钟安毓咬着牙不说话,眼底闪过一丝狠辣,背在身后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过去。 可就在那个瞬间,越子钦的声音响起:“三皇兄。” 越子宁回头去看的时候,钟安毓手掌堪堪停在了他的脑后…… 她有些迷茫地盯着出现的越子钦,少年眼底还有一抹未及整理好的焦急情绪,发丝微乱,方才走得一定很急。 “母妃担心你寻不得路去暖房,我便亲自出来寻你。”他吸了一口气,已经恢复了平日里不慌不忙的模样。 “有劳四弟了,王府景色委实不错。”越子宁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钟安毓冷沉沉的脸色,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我先赏赏花再回去便是。” 钟安毓紧皱了眉头:“毅……” 刚说了一个字,越子钦已经上前拦在钟安毓的身前,声音不疾不徐:“既然三皇兄想赏花,那子钦就不打扰了。” 钟安毓瞠大眼睛盯过去的时候,越子钦回眸看着她道:“安毓,透气也够了吧?随我回去!”语调不容置疑。 松了口气的钟安毓上前两步贴近他身侧,冲着毅王福身一礼:“小女子就失陪了。” 毅王眼眸微眯,终究是没有开口阻止。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有意思。” 这会儿回去是不想回去了,休息也就是个幌子,毅王便朝着水岸边的海棠踱去。 方至树下,忽然直觉有人在看他,越子宁神色冷厉一言不发地朝着一处山石走去。 手触及冰冷的石壁时候骤然大喝一声:“谁在那!” “啊!”娇呼传来的时候,裙裾一晃,石头后面朝着他倒来一个女子。 毅王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接在怀里。 他并非是个不警觉之人,只是如今太子地位稳固,而且此女虽说出现得奇怪,但是却没有半分杀气,为了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越子宁轻车熟路地接稳了女子,温声道:“你没事吧,嗯?” 若是个容貌不错的佳人,他可从没有推开之理。至于以后如何,端看她的身份和价值了。 “小女子多谢王爷相救。”女子娇羞抬眸。 在看见少女脸庞的时候越子宁堪堪愣了一下:“你是……” 怀中少女的容貌,竟然有种似曾相识。 钟安敏也没挣扎着站起身,柔顺得不像话,她含羞带怯软软地回答:“小女姓钟,名安敏,是大将军嫡次女。” 这话一出口,越子宁终于想起来了,难怪此女眼熟,原来是方才那位钟安毓的二妹,只是长得不算太像,只有三分相似。 毅王将她放下,神色悠然地颔首:“原来是钟二小姐,这宴会热闹,怎的出来了?” 钟安敏抿了一下唇,说出了早已经想好的说辞,脸上带了一抹笑:“小女子是见家姐不在席上,怕她乱走冲撞了王府里的贵人,便自作主张出来寻她。” “原来如此。”毅王抬手指了指宴席的方向:“令姐已经回宴会了。” 少女却没动,红着脸颊直直地盯着毅王。 “二小姐……还有事?”越子宁心下一动,嘴角微微勾起,又靠近了一步,柔和的声音从略带英气的俊秀面容里说出来,带着无法言说的风情与诱惑。 果然,钟安敏没有动,她心跳加快,反而羞涩地低下了头,从面前这位年轻王爷的反应来看,对她是没有抗拒的。 她的手指似乎无措地绞着帕子,胆子也大了许多,抬起头期待地看着男子的眼睛说:“小女子见王爷一人赏景,未免孤单,不知有没有这样的福气能与您作个伴?” 越子宁听着这软糯甜腻的声音,心下不由一荡,张开了手臂将女子圈入了怀里,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固所愿,不敢请耳。” 钟安敏手指微微一颤,勾引男人她也不过是破天荒头一次,说没有惊慌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仅此一次的机会,又恰恰遇到毅王对她有些兴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的。 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握住了越子宁摩挲着她下巴的手,娇嗔道:“王爷……这可是在怀王殿下的地方儿,若是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越子宁肆意一笑,在钟安敏的惊呼里将她逼到了石壁旁。 石头冰冷的温度穿过衣裳沁入后背。 少女青涩慌乱的表情取悦了他,那双弥漫着浅浅水色的眸子让他想起了那个面带怒色的大小姐。 越子宁抬起手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发丝:“你若从了我,那该多好……” “王爷……不满意么?”钟安敏愣了下,心中有些懵,她都顺从成这样了,还不算从了他么? 难道,要在这里,在海棠花荫?光天化日之下? 她脸色有些发白,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越子宁有所感觉,咻然回神,垂首看向少女害怕的眼睛,忽然就笑着松开了她。 发现他撒手之后,钟安毓心中的害怕终究被另一种情绪打败,她眼底闪过决然,紧走两步一把拉住了男人的广袖。 她楚楚可怜地问:“王爷,您怎么……” “本王不想为难你。”他虽在外玩得花,但知道轻重,官员嫡女可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对象,若然沾了,可就得考虑利害关系收入后院儿了。 “不为难的!”钟安敏脱口而出,话说完才想起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 她抿了下唇补救道:“毅王殿下神仙姿容试问盛京又有哪一个少女不盼着襄王入梦?安敏对王爷……” “安敏对王爷也是思、思慕日久!” 毅王这才细细端详了女子的眉眼:“果真?” “嗯。”钟安敏连忙点头。 男人温热的手抚摸过她的脸颊,声音带着一抹轻佻:“只可惜时间和地方不对,若似那日一般的情形……” 她不清楚毅王想到了什么,只知道这次错过了或许就再没有了机会,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一把将身上的帕子塞进他的手里:“若王爷有意!小女子便等着王爷相约。”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值得 越子宁看着她提着裙摆跑开的背影颇有些意动,没想到这一趟出来既遇着了当初那个有趣的女人,还得了另一个大将军嫡女的青眼。 事情越来越好玩了。 钟安毓跟在越子钦的身后走,好半晌她忽然发现,这越走,离宴会的方向越远? 等环境全然安静了下来,她忍不住一把拽住了前面越子钦的衣裳。 他身子一顿,回过头来:“嗯?”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钟安毓抬手指着身后:“宴会不是在那边儿么?” 他歪了歪头,笑容清澈:“嗯,那边儿太吵了,我想,你大约是不喜欢的。” “……”钟安毓有些傻眼:“所以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主人家啊?王府开府大宴,身为怀王的人不必在场么? “莺莺燕燕的,不甚自在。”他眨眨眼:“我带你去楼上。” “哎?”钟安毓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手腕一紧,直接就被越子钦拉住了。 她总觉得不妥当,可看见那座出现在视线里的绣楼时,便将所有事情都忘了。 这地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前世嫁进王府之后她便是住在了这里,比起其他的院子,这儿委实太小,可她最为中意的是,视野开阔,一眼就能将王府美景尽收眼底。 海棠花开的季节,一推开宽大的窗子,她就能看上一天。 换上红妆,洗手作羹汤的日子,也曾有过无数的幻想。 越子钦拉着她上了最高的三楼,窗旁纱幔翻飞,入目景色宜人。他松了手:“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弹与你听。” 宛转悠扬的琴曲,粉树繁花的热烈,还有那个容色昳丽的少年郎。梦魇交织,分不清今生前世。 她默然良久,直到一阵风吹来,有些微凉。钟安毓蓦然开口:“越子钦,你还是回去宴会吧,太子殿下和娴贵妃娘娘都在。还有那么多客人,一直在这儿不妥当。” 越子钦不语,一曲终了,才抬眸说:“不打紧,母妃知晓如何应对,本王只需在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露个面即可。” 他微微歪头,笑问:“安毓不想同我在一处?” “我不是这个意思。”钟安毓走到窗旁,不经意地朝下面儿看。 忽然几个人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她连忙缩了回去。 “怎么了?”越子钦疑惑地问。 “娴贵妃娘娘来了!”钟安毓有些紧张,先前她和越子钦一道出现在宴席这位贵妃就很不高兴。 现在若是被她发现钟安毓还在这儿,只怕要气出个好歹来! …… “娘娘,主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您别太生气。”涟漪知道自家娘娘这会儿不太高兴,只能徒劳地劝着。 娴贵妃冷着脸,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绣楼。 先前越子钦说是去出恭,去了半天都没回来,那会儿她就意识到有问题。 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也不能随意地出来找。 王爷离席,偌大一个王府那么多人,竟连一个都不知道主子王爷的下落。此番来这儿还是拿了明逸后,他给出的一个猜测。 万幸的是,先前听见了琴声,他理应在这上面没错。 这件事儿让为了傻儿子流泪了几十年的娴贵妃心中分外酸涩。 到了门口,她吩咐:“你们在这儿守着,本宫自己上去。” 下人们不敢言语,应声之后就都留在了下面。 上了三楼阁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琴旁眼望窗外的越子钦。娴贵妃环视了一遍,屋子里并未发现旁人,她的神色不免柔和了下来。 “子钦,你怎么来这儿了?” 越子钦收回目光看了过来,淡声道:“宴席太过吵闹,儿子不喜欢。” 娴贵妃皱起眉,但略一思量还是神态平静地开口:“子钦啊,你是皇子,出身皇家,又是你爹破格挑选的状元郎。这妃子侧室人选可不能马虎。” “即便不够花容月貌,也得才情上佳才是。” 越子钦抬手拨了一下琴弦,声音清越悠远:“孩儿倒是……不那么在意这些。” “那怎么成?!”娴贵妃上前几步走到他跟前:“纳妃之事是大事,便是你父皇也要斟酌一二的。岂容你胡来?” “左右是这样,孩儿在不在场又有什么关系?”越子钦站起身来直直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娴贵妃分明是想好好说的,但儿子不给面子着实叫她忍不住,心下的火气蹭蹭蹭就上来了。 “子钦,母妃什么不知道?”她提高了音量大声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她还没说出口的话,被越子钦打断了:“母妃,您冷静些。” 他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娴贵妃的手:“宴席上不能只留着太子哥哥一人,儿臣先陪您回去吧?” 说着一面朝着楼梯走,一面看了一眼旁边儿的屏风。 直到屋子彻底安静了下来,钟安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悄悄靠在窗旁去看越子钦等人离开的背影。 “原来他有心上人了。”她低声喃喃,想起那次狩猎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若说物是人非,也非并非不不能。 没有心悦之人,又怎会那么久不肯见她?钟安毓抬手摸了摸心口,不知为何,似有些隐隐钝痛。 “你喜欢钟家那丫头?”娴贵妃转头,低声询问。 越子钦敛眸,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语音淡然:“您既然知晓又何必弄这么大动静出来?” 娴贵妃恨铁不成钢,可深吸了一口气好歹压下了情绪。 摘下他扶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母妃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将来呢?你如今风头太盛得了状元,朝廷内外多少人看着?” “当初你痴傻便不说了,可那钟安毓身份特殊,大将军是个孤臣,空有地位,没有家族底蕴,难免不受你父皇猜忌。” “你若沾染了,莫说你父皇了,便是从前同你关系不错的太子,将来也可能对你生出地方,这样的危险值得么?” 越子钦停下了脚步,垂眸毫不犹豫地看着母亲说:“值得。” 第一百九十五章 芳郡主胆大包天 见母妃变了脸色,越子钦缓和了语调,甚至唇角带了一抹无奈的笑意:“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 他相中的女孩儿身边,可是有太多的对手。 钟安毓在阁楼上等了许久,在确定附近没人了之后,才缓缓下了楼。 本想回宴席去,可远远儿地倾听了一会儿,先前的热闹已经是消失不见,显然宴席已经结束了。 似这种宴会,席面儿一结束,就剩下游玩时间。 越子钦再怎么样都是宴会主人,总得需要应酬一下,她这会儿能做的,就只剩下去找钟安敏。 也不知道这么久没盯着她,会不会已经惹出事儿来了? 走了不一会儿,钟安毓远远儿地就瞧见好些个小姐三五成群地在一起游玩王府景致。 间或也有些家族里有意联姻的公子贵女拘谨地在一起走着。 一圈儿下来倒是还真没碰见钟安敏。 正琢磨着接下来去哪儿找人的钟安毓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塘边传来一声惊呼,同时伴随着的是巨大的落水声。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方向去,很快扒开草丛就看见三个锦衣少女站在岸边正看着在水面儿扑腾呼救的落水少女。 三个少女都只有十四五岁年纪,青葱一般的玉人儿。其中两人有些手足无措,唯有站在中间的女子双手叉着腰恶狠狠地冲水里的少女喝道:“敢肖想子钦哥哥,你也配!?” “???”躲在一旁的钟安毓顿时有些疑惑,这位女子如此嚣张竟然敢在怀王府推人落水! 忽然有个少女颤声说:“芳郡主,这么做万一她死了可怎么办?” 那位芳郡主再是无法无天,但好歹这儿的是怀王府,若当真弄出了人命也不太好,正有些焦急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声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有人来了!快走。”芳郡主提着裙摆带着两个跟班迅速地走了。 钟安毓皱起了眉头,当先跑了过去,纵身就跳进了水里。 虽是春末,塘里的水包围在身上还是骤然的寒凉,但钟安毓自小在北境长大,那儿的山川河流不算多,但是为了提高生存能力,爹爹从小就特别教导了她游泳和救人的能力。 落水的小姐身量未足,体型纤弱,加之又晕了过去,她并未费什么力气就将人给救上了岸。 等那小姐的家人过来的时候钟安毓已经想法子将那小姐弄醒了。 “咳!”落水少女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水来。 “小姐!呜呜,你怎么样了?”丫鬟哭得满脸泪痕,显然是这个少女贴身伺候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活啊!” 钟安毓在一旁默默看着。 不一会儿此处就围绕了一群人,大家除了同情,更多的是看热闹。 尤其先前那位将她推下水的芳郡主也在。 地上虚弱的女子冲钟安毓感激地点点头,可视线落到了芳郡主脸上时候却是瞬间煞白。 钟安毓皱眉看了芳郡主一眼,却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明显充满敌意的目光一定是因为越子钦! “诸位贵客让让,娘娘遣了轿子来抬。”大宫女涟漪的声音很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地上的少女也被扶了起来,她特特朝着钟安毓的方向拜了一拜:“小姐大恩,可否留个姓名,将来自当上门答谢。” 钟安毓倒是没必要隐瞒,这里的人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打她在大门口被明逸单独叫进去还有和越子钦一起出现在宴席的时候起。她的名字就不再是个低调的秘密了。 “我叫钟安毓,出自大将军府。” 自家老爹在朝堂里可一个友人都没有,说不得将来若遭了难,必不会有人伸出援手。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她说了自家的名字之后,也知道了自己救的人,竟然是老太傅家的孙女! 钟安毓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太傅和越子钦素来没有交集,作为清流大家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越子钦得了状元的名头才结交的! 况且此番如此明显的联姻相看宴会,老太傅竟然将自己嫡亲的孙女派来了。 个中因由委实让人玩味。 她看了一眼对自己咬牙切齿的芳郡主一眼,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么多人她偏生只对付了雷太傅的孙女雷羡容! 微微勾唇,钟安毓脸上不见慌乱,礼貌而疏远地朝她点了下头,想来若是这位芳郡主之前能找得到自己,只怕她对付的也不会是这个雷羡容了。 落水事件之后宾客们大多都知情识趣,远离了水边。 越子钦和娴贵妃太子等人作为地位最高的,必定是要负责安抚太傅府里跟来的家人的。 钟安毓想到芳郡主离开的时候盯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心中也升腾起了警惕。 “请问,是否看见了钟家二小姐?”她拉住了一个王府下人。 那丫鬟想了下,摇头。 一连问了好几个,最后她到底遇着了出去办事儿的涟漪,钟安毓认得此人,是娴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 “钟二小姐?”涟漪愣了一下,打量了钟安毓一遍才笑着说:“二小姐我认得,曾经来过宫里头谢恩,今日尚在宴会的时候似乎就身子不舒服离席归家了。” 钟安毓一脸震惊,她想过钟安敏会搅风搅雨,没想到她回去了!? “多谢姐姐相告。”她客气地冲涟漪点头微笑,心里头却是越觉着没对。 一反常态的二妹妹这次发动了老夫人和玉夫人的力量,好不容易跟来,难道真的什么都没做就中途离场了? “不客气。”涟漪倒是没诳她,说完话后就径直回了娴贵妃所在的院子。 没了钟安敏的消息,也没有闺蜜可以多聊些什么,钟安毓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寻了个角落等到有人开始告辞离去的时候,她便也起身朝怀王府外走。 春杏一脸古怪地站在马车旁等着,一看见自家小姐就直朝着她眨眼睛。 “怎么了?”钟安毓压低了声音问。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毅王竟怂了 春杏没敢说话,抬手指了指马车里面。 此时此刻,钟安敏来时的马车的确是不在,原本停放的地方孤零零地只剩下她的那一辆在。 难道说钟安敏在车里?她皱着眉头上前欲撩帘子。 “小姐!”春杏低呼了一声。但已经晚了,越子钦微笑的面容已经出现在钟安毓的眼前。 “安毓,许久不见。”清绝的少年挥了挥手。 “……”她放下了帘子:“春杏咱们走回去……” 以春杏的为人,若是有危险她不可能不说话。可这里头是越子钦,那就不妥当了。 雷羡容的例子还犹在眼前,若是被那位心狠手辣的芳郡主缠上,即便不怕,也平白会生出很多麻烦。 “钟小姐留步。”明逸上前拦住了她。 “你怎敢阻拦我们家小姐!”春杏认得明逸,也知晓这位不可能对她们动手硬拦。 明逸有些为难地苦笑了一下:“钟小姐,若是由王府的人将马车送回将军府,只怕盛京里头会传出什么流言闲语……” 钟安毓凝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如上车后将越子钦赶下去好。 她转回身提着裙摆就踏上了马车。 “这是我家的马车,不请自来不太好吧?”她隐晦地提了一句。 越子钦厚着脸皮没动,摸了摸鼻子冲外头吩咐了一句:“明逸,驾车。” “喂!”钟安毓变了脸色,一把捏住了越子钦的手腕:“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动粗?” 少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凤眼里盈盈似有水光:“疼……” “……”她下意识地松了手。 算了,你好看,惹不起你:“你不下去我下去!” 她站起身的刹那,马车刚好启动,钟安毓猝不及防直接朝后倒去。好在她身手敏捷,手腕翻转就冲车窗框抓去。 还没来得及庆幸呢,她腰间一紧,只瞧着窗框离自己越来越远,下一瞬已经落入了少年带着清冷海棠香的怀里。 “小心。”他抱得很紧,语调里也是紧张和关切。 钟安毓满肚子的吐槽和怒火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才发得出来。 马车还在朝前面动,大约是因为钟安毓习惯应对突发情况的原因,所以方才她紧咬着唇半点儿惊呼也没发出来。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几个呼吸,钟安毓才怒红着脸挣扎了开来。 “安毓……” “闭嘴。”她怒视着他:“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踢你下去?!” “……”越子钦沉默了一瞬,脸上的红晕还在,但他神色认真地说:“我不能走,我担心你的安全。” “你担心我?”钟安毓气笑了:“我身怀武艺,若我都打不过的人,你在场又能如何?” 给对方送菜么? 少年微笑,乖觉地朝着旁边儿挪了些距离:“到时候你就知晓了。” 钟安毓正待开口撵人,前面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男音:“钟大小姐请留步。”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越子钦。 少年脸上的微笑不变,长长的睫毛微垂,阴影中的眼珠子乌黑而深邃。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来了。 “何人拦路?”是春杏的声音。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从小耳濡目染,遇着这样的情况倒是没有露怯。 低缓有力的脚步声从不远处走近。 “毅王,越子宁。” “是他……”钟安毓低喃出声,算上在怀王府见的那一面,两个人也不过是两面之缘。这个人竟然会如此阴魂不散。 她捏紧了掌心,想起身,手腕却被一旁的越子钦抓住了。 四目相对,少年用口型说了一句:稍安勿躁。 “还请钟大小姐下车一见?”毅王声音带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总在这个地方停着,怕会惹人非议吧?本王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酒楼,菜式还算可以,不如一同去喝两杯?” 春杏嘴角抽了抽,看看面前拦路的毅王,又看看车里——这下好了嘛,车里一个王爷,外头一个王爷,哪个她都惹不起…… “小姐,怎么办呀……”春杏快哭了。 钟安毓还没说话,毅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走上前来抬手就想去揭开马车帘子:“钟小姐,你这可就不好玩了。” 话音刚落,斜刺里出现一只手将他挡了。 “放肆!”毅王的随从大喝一声,俱都抬手握住了刀柄。 明逸不卑不亢用身子拦在马车帘子前:“毅王殿下安好。” 越子宁一开始只注意了马车上钟府的徽记还有跟车的钟家丫鬟,倒是没细看赶车的人。 这么一瞧终于是认出来了…… “你是明逸?”他不疾不徐地收回了手:“四弟身边儿的?” “三殿下慧眼如炬,正是小人。”他一拱手,将马鞭放到了一旁:“小人奉我家主子之命赶车送钟小姐回府。职责所在,还请三殿下通融一二。” 钟安毓坐在车中听得分明,虽说话语分外客气,语气可并没有字里行间的谦卑。 甚至还带着一抹强势。 她眉头一皱,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越子钦,只是纳闷儿他一个徒有状元虚名的皇子是哪里来的自信?敢这么对毅王如此一个早已开府立户的实权皇子? 她原以为越子宁这等跋扈之人必定会将明逸拉开强行打开帘子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外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越子宁带笑的声音:“好!” “既然是四弟的好意,我这个做哥哥的又岂能拦着,你就……快些送她回去吧。” 车帘子动了一下,是明逸坐回了马车之上。 许是越子宁已经让道了,车声辚辚间,钟安毓听着毅王不带感情的声音:“钟小姐,咱们改日再见。替小王问大将军安。” 她眉心皱得死紧,恨不能出去将此人揍一顿,半晌才闷声回了一个字:“哦。”敷衍得不能更敷衍。 走出去许久,钟安毓才撩开车窗回头去看,越子宁的人马早已经不知去向。 她坐回车子问身旁的少年:“越子钦,明逸什么来头?他不是你的随从么?越子宁堂堂毅王,怎么会怕他?”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可是有什么事儿? 越子钦笑看了她一眼,声音淡然:“明逸就是明逸,我那三哥顾忌,却不是他。” 远离了街市,声音渐渐安静了下去,毅王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外头的幕僚轻声唤:“王爷,别院到了。” “嗯。”越子宁睁开眼眸,神色里的阴霾毫不掩饰。 下得马车,幕僚察言观色,知他心情不怎么好,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王爷,那怀王羽翼未丰,太子殿下之前同他交好不过是因着他没任何威胁。您今日怎么就放过了他身边儿的区区侍卫?” 皇后有太子傍身,地位稳固就不说了,而娴贵妃与静贵妃地位相当,可到底是毅王越子宁更加有前途和势力。 越子宁瞥了他一眼,后者凛然低下头后,他才轻启薄唇:“莫说是那个侍卫,便是越子钦在我也不怕。”他抬手整理着袖口,声音略沉:“本王忌惮的,是父皇拨过去的影卫……” 幕僚一听惊了个哆嗦,抬头急道:“王爷的意思是……影卫会跟着那侍卫?” “侍卫是小事,但他护送的可是钟大小姐。”越子宁抬头望天眸子微眯,他怎么也忘不掉今日越子钦的异样。 先是同钟小姐一起出现,再又抛开宾客亲自跑来替人解围。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深思。 因为有了明逸和越子钦在,钟安毓这一路上可谓是顺顺当当的。 临下车之前,她酝酿了半天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多谢。” “等等。”越子钦唤了一声,钟安毓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最近许会发生些事情,你自己小心些。”少年抬手从怀里摸出半个玉镯塞过去:“我会派个人去你身边儿,这是信物。” “我不需要。”钟安毓直接拒绝。 但是越子钦分外坚持,他掰开她的手指将东西放了进去,力气极大:“你若将这个扔了,明日本王只好亲自带人上门了。” “……”她怒瞪了他一眼最后将东西收了:“反正人我不会收的,到时候别怪我给你送回去。” 下车之前,她听到后面越子钦满含笑意的声音:“你会喜欢的。” 春杏和钟安毓入了府,刚到院门口,就看见小柒站在那儿翘首盼着。 一见她们,小柒便喜上眉梢地迎了过来:“小姐!” “嘘。”钟安毓摆了摆手:“进去再说。” “是。”小柒抿着唇笑。 将屋门关上之后,小丫头才绘声绘色地讲起今日她偷偷溜去铺子那儿的见闻。 原来,在钟安毓和春杏离开后不久,小柒就在金蝉脱壳的计谋中悄悄去了容华楼,岑黎和黎娘子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只等着过去解决事情! 所以,后来玉夫人趁着钟安毓不在领着人过去的时候直接就被岑黎和黎娘子拿着早已经准备好的契书赶了出去。 虽则她这回带了十几个家丁,盘算着就算不能强词夺理收回铺子,也能用武力。 可惜岑黎他们人也不少,而且都是从刀山血海里面活下来的退伍老卒,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小姐,您是不知道她们那狼狈的样儿!”小柒捂着嘴笑:“玉夫人出门子还摔了一跤,奴婢估摸着,她这会儿还在海韵园躺着呢。” 钟安毓微微笑着:“不可掉以轻心,她这次没得逞,难保以后不会再找咱们麻烦。不论是铺子酒楼、庄子还是府里都要小心着点儿。” 小柒闻言神色一肃,连连点头:“奴婢省得。” 海韵园里,玉夫人又气又疼,接连责打了好几个探消息的小厮丫鬟这才罢休。 钟安敏过去的时候正是遇着这么个兵荒马乱的情形。她身旁的杏蕊见状都瑟缩了一下,低声劝:“小姐,咱们要不然过会儿再来?” “不必。”她抬高了下巴,踏进门去。 “还敢进来!都给我出去!”玉夫人正要发火,冷不防一看,竟是自己的宝贝女儿,生生地压下了火气,但神色间尽是愁苦。 “娘,这是怎么了?”钟安敏走过去坐到了床边。 “那个钟安毓,委实奸诈,这次……铺子没能收回来。”玉夫人一脸懊恼:“她对我早有防备,没有她在尚且如此,她若是全力盯着铺子,只怕就没什么机会了。” “那……咱们也不能叫她得意了去。”钟安毓眼神森冷地说出这句话。 玉夫人顿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没错!便是毁了也不能让那贱人好过!”心中一旦有了计较,她的怨念就散了大半,神色既放松,又恶毒。 “对了,敏儿,宴会里的事儿如何了?”玉夫人想起这茬,就再坐不住了,咬着牙起身:“毅王殿下对你可有什么想法?” 钟安敏红唇一抿,脸上浮现一抹晕红。 也不必她说什么,就这样的表现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想来殿下待你有不同?”玉夫人试探地问女儿:“而且长得不错?” “娘。”钟安敏握住母亲的手,神色也正了许多:“毅王殿下收了我的帕子,应该是对我有意的,若论长相模样,也极好。” “那就行了。”玉夫人长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女儿嘱咐:“旁人家的妾室那就和你娘我一样,没个地位,可毅王不同,娘托了人打探,太子府妻妾多,子嗣却艰难,听说是有个狠辣的太子妃。毅王妃却是个软和的。” “娘处心积虑让你有了嫡女的名分,就是为了将来你有那个资格做侧妃!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皇子侧妃,那是入皇家玉碟的,但凡有了这层身份,比起当官员的正妻都还要体面些。 “我明白。”钟安敏认真地点头。 翌日一早,越子宁将外头的事儿处置好后,便直接递了牌子看望静贵妃。 最是晚春初夏交际的好时光,延禧宫里牡丹开得娇艳。 静贵妃仪态雍容地侧卧在亭中榻上小憩。听见脚步声近了,方睁开了眼睛。 “儿臣请母妃安。”越子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起来吧。”静贵妃抬了抬手,笑着由宫女扶坐起来,问:“子宁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第一百九十八章 段嬷嬷 越子宁笑而不语,静贵妃会意,立马挥手将一应仆人都打发了下去。 “儿臣昨日在怀王开府宴会上,遇着了两位小姐。”他眉眼带笑。 “哦?”静贵妃一抬眉梢,感兴趣地追问:“是哪家的小姐?若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便不必提了。” 儿子已经开府成婚,她虽说不怎么过问越子宁纳妾之事,但他府里的侍妾也委实太多了些。 再这么纳下去,保不齐就要被御史参上一本了。 “门第绝对不小。”越子宁不慌不忙:“而且还是一对嫡出姐妹。” 静贵妃松了口气,笑着点头:“若是你情我愿倒也无妨,只是……”她思忖了一下,问他:“同一家的嫡女,若是高门大户,怎可能愿意一并嫁你?” 这个越子宁倒是没深想,如今母妃一提,他也有些皱眉,好一会儿才开口:“单娶一个也无妨,儿臣后院儿里还有一个侧妃之位,倒是更想聘那家的长女。” “母妃倒是很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让你求到了母妃这儿来?”静贵妃打从他求见的时机就隐隐有了猜测。 前一天刚参加了娴贵妃给儿子选妃举办的宴会,今日就巴巴地进宫来了。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拉下脸来同娴贵妃争上一争,便只剩静贵妃一个了。所以即便越子宁口中的小姐也被娴贵妃瞧上,也不是没可能娶到手。 “大将军府嫡长女钟安毓。” 她甫一听儿子提起这个人,原本带笑的脸上顿时就失了笑意:“大将军……钟府?” 越子宁原本十拿九稳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肃了神色上前两步低声问:“是,大将军手握兵权,是当朝肱骨,又有师生之宜,他的女儿同儿臣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知……有何问题?” “问题大了。”静贵妃目光凌冽地看向毅王的眼睛,眼底的情绪有些阴晴不定:“忘了这女子,以如今的情势,你纳了她百害而无一利。” “为什么?”越子宁脸上尽是失望:“母妃,您的母族本就是当年军中起家的,若有大将军这一姻亲支持,孩儿岂不是如虎添翼?” “母妃不会害你!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静贵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大将军手里的军权是好,却是个孤臣,将来你太子哥哥继位,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换成自己的人!” “怎么会!?”他瞳孔一缩,极是震惊。 静贵妃将他拉到一旁坐了继续柔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可见过哪一朝孤臣能得个好?” “况且,一旦你和大将军府扯上关系,以你如今的羽翼,只怕会迫使太子对你出手,甚至连你父皇也会看你不顺……”她叹了口气:“忍一时风平浪静。子宁啊,你一定要理解,只要未来你胜了,莫说一个钟大小姐,整个天下又有哪个女子你不能得?” 越子宁捏紧了手心,指节都捏得发白,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凛然地看向静贵妃:“儿臣明白了。” 只要太子在一日,钟府的军权就只会是个烫手的山芋。 钟安毓可以嫁给任何人,甚至是给太子做媵妾,也不能入其他几位皇子的后院! 此时的钟府却是另一处景象。 园子里剪枝子,种新花,小柒和春杏也乐得去帮忙。 钟安毓身上的伤势虽说已经好了大半,但打拳锻炼的事情也不似平时一般,只能克制减少,得空正看书册。园子里的小柒已经急忙忙地跑过来禀告说大将军过来了。 她闻言一愣,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还没迎出去,钟天涯就已经到了门口。 “安毓,今日感觉如何?”钟天涯阻了她行礼,将她拉到一旁坐下,细心询问。 “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想来不几日就能行动自如。”她脸上带着笑,目光却是扫了一眼门口出现的陌生女子。 女子约莫五十多岁,头发上只简单插了一支绿玉簪子,模样和善,看起来沉稳持重。 她垂着眼眸分外恭敬,不多看一眼,也不多走一步。 钟天涯注意到了女儿的眼神,笑着摸了下胡子,指着那嬷嬷说:“这位是宫里退下来的段嬷嬷,爹爹专程带来教你些礼仪规矩。” “她……”钟安毓抿了下唇,压低声音问:“爹爹,这嬷嬷是从哪儿找来的?”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昨日越子钦同她说过的话,眼眸也悄悄瞥向了自己的妆奁盒子。那半个玉镯此刻正放在里面! “今日偶遇廉御史大人,无意中谈起家中子女的亲事。”钟天涯一脸喜色地说:“也亏得听了他一席话,你也知晓,爹爹是个粗人,不懂得教导女儿。” “寻常家族的子弟,那可都是喜欢知书达理的主母的。”他满意地看向那位段嬷嬷:“嬷嬷在宫里伺候多年最是知道礼仪,若好生教导,定能让我的毓儿嫁得个好人家!” “这样爹爹也才能放心地回去北境啊……”钟天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抬手摸着女儿毛茸茸的发,虎目里隐隐闪现泪光。 钟安毓最是受不住这种,连忙宽慰他:“爹爹是又在胡思乱想了?您啊定会长命百岁看着女儿幸福一生的。” “好!好!”一连两个好字,钟天涯抚掌大笑:“毓儿放心,段嬷嬷来历清白,是真正宫里的老人,爹爹亲自寻来的!” “是。女儿定然好好学。”她转头笑看着段嬷嬷说:“当然,也会好好敬着嬷嬷的。” “老身不敢当。”段嬷嬷没有抬眼,声音却是不卑不亢:“得大将军赏识,定竭力引导大小姐。” 钟天涯自认做了件有意义的、对女儿极好的事情,心绪还不错,寻思着也没旁的事情了,便站起身告辞了。 “送爹爹。”钟安毓笑着送到门口。 眼瞧着自家爹爹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不见,她脸上的浅笑也同那背影一般不见了。 转过身定定地看向那位留下来的陌生嬷嬷,她开口道:“段嬷嬷是吧?” “是。” 第一百九十九章 越子钦的手段 段嬷嬷脸上带着再寻常不过的和善微笑。 “你可知道谁让你来的?”钟安毓心中有个猜测,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大将军请老身来的。”嬷嬷的话滴水不漏,甚至脸上带着些许疑惑的表情都让钟安毓觉得太过恰到好处。 若非昨日越子钦曾同她提起过,她可能都察觉不到此人的真正来历。 钟安毓不动声色,走到妆奁匣子跟前,从里头拿出半截玉镯举到段嬷嬷眼前:“那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段嬷嬷眼睛一亮,看了钟安毓一眼,点点头。她转身去关门,小柒恰好从外头进来。嬷嬷便停了手,也不说话。 “小柒,去厨房瞧瞧可有什么好吃的,置办一桌过来。”钟安毓眼睛盯着段嬷嬷,话却是冲小柒说的。 “是。”小柒蹙眉上下打量了段嬷嬷一遍,转身走了。 门关了,春杏是个伶俐的,但凡见着这情形,自然不会再凑过来。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便说吧。”她再一次将玉镯举了。 段嬷嬷从身上取出另外一段绿玉桌子,上前两步,告了罪之后将钟安毓手里的那半个拿了,合在了一处。 “实不相瞒。”段嬷嬷忽然跪下了,看着手里严丝合缝的镯子眼里氤氲了泪花子:“老身,祖上也曾是功勋人家,后来家道中落,到祖父那儿,已经是变卖了几乎所有的家财,唯独这镯子乃是先祖代代传给主母的旧物。” “原也不算价值连城,更何况断成两截,可却是老身仅剩的念想。”段嬷嬷认真地看向钟安毓:“此物失落了足足三十年,老身只得半个……虽说这个请求有些失礼,但、希望钟大小姐能赐还。” “当然,老身不会白白讨要……”段嬷嬷连忙解释道:“除了教小姐宫廷和贵族的礼仪之外,其他,也可以听小姐差遣。” 钟安毓堪堪愣住了,段嬷嬷这样的反应,根本就不像是被派来这儿,倒像是另有隐情! 她蹙眉绕着老嬷嬷走了两步,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忽然开口:“东西是能给你的,不过,你到底是如何找到我这儿来的?会不会……是有人派你过来的?” 段嬷嬷顿了一下:“小姐不必担忧,老身并没有通天的本事,不可能窥伺到将军府里来……其实是被人告知。”她将镯子举到眼前:“那人说,这件旧物在大小姐您这儿,只是那牵线搭桥将送我来的人,我从未见过真容。” 钟安毓一想,这倒是有那么一点前世越子钦的风格。 “他可说过让你来做什么?” 段嬷嬷听了问话,躬身道:“只叫我好生护着你。” 护她?钟安毓略微思忖:“你会些什么?我身边可不留无用之人。” “通药理。”段嬷嬷恭敬道:“当年在文太妃身边伺候,躲过数次危险暗潮,现在太妃在宫中荣养,我便放出了宫。” 她这话一说,钟安毓倒是通透了许多,越子钦将这老嬷嬷送来,主要的目的大约是防止她在后宅受了暗算。 毕竟深宫里尔虞我诈,下毒打胎的事情层出不穷。 这段嬷嬷能护着主子平安成为太妃,应付起后宅阴私来,绝对可谓是信手拈来,牛刀杀鸡。 “甚好。”钟安毓心情好了起来,看了一眼断镯,问:“你这镯子都断掉了,难道就这么收着?” 段嬷嬷脸上露出个笑来:“不瞒大小姐,老身已经找到能工巧匠将此物镶好。” “嗯。”钟安敏将情况了解之后便将房门打开了。 小柒果然守在不远处。 “小姐,饭菜吩咐下去了,现在就上桌么?” “叫上来吧。”钟安毓笑着道:“也给段嬷嬷入府接风。” 段嬷嬷既然已经成了钟安毓身边儿的人,便也没客气,躬身应承:“多谢大小姐。” “小柒,春杏也一起来吃。”钟安毓眉眼带笑。 既然将来会相处很长一段时日,手底下的人越是多,也要越注重分寸,不能厚此薄彼。 用过午饭之后,春杏带着段嬷嬷去挑房间,小柒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低声问钟安毓:“小姐,这嬷嬷分明是老爷送来的,怎么就住在咱们这儿了?” “她负责教我宫廷和上流权贵里的规矩,住下也算名正言顺。”钟安毓没有抬眸说得云淡风轻,末了补了句:“你和春杏行事的时候虽说不必太过警惕她,但该瞒着的,也得瞒着。” 小柒一惊,连忙道:“段嬷嬷不是将军送来的么!?难道她来此另有盘算!?” 钟安毓做着女红的手顿了顿,才淡声说:“倒也不是,只是她没全部说真话。” 段嬷嬷是个极有能力的人,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只是以越子钦的能耐,他不可能安插一个他无法掌控的人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所以段嬷嬷没见过越子钦,甚至她不知道背后主子的身份或许是真的,但若说她没有主子,背后的人只是牵线搭桥,那是绝对没可能的。 “那可不好!”小柒皱眉道:“这人要是住在咱们这儿,还包藏祸心的话,可就不好对付了,不如找人将她赶走,或是派人日夜盯着。” “不必了。”钟安毓柔柔一笑,瞥了小柒一眼:“她没有坏心,反而对我有大用。你就按我说的办吧。” “是。”小柒只觉着自家小姐越发高深,心下也更生敬意。 她却不知,钟安毓心下的震撼其实也很大。 前世的时候只知道越子钦极受圣上看重,太子过世后怀王更是一枝独秀。 他的手段钟安毓不甚关注,也只有些许猜测。 今日段嬷嬷入府,并非什么大事。 可越子钦却做到了既让段嬷嬷不知道背后主子的真容,又让爹爹钟天涯亲自将人请入府而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等心计手段,让她对越子钦此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风平浪静地又过了两日,海韵园那儿半点动静也无。安稳得钟安毓甚至有点儿怀疑玉夫人这回要忍气吞声了。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春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掀帘便说:“小姐!出事了!” 第两百章 请嬷嬷露一手 春杏进门时,钟安毓正跟着段嬷嬷在学规矩。 瞧见春杏那慌慌张张的样子,段嬷嬷立刻垂眸退到一边去了。 钟安毓眸色深沉的看了春杏一眼,没有立刻问她出什么事情了,而是淡淡地说了句:“上次容华楼出变故,你失态,我没有惩罚你,你便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 “小姐息怒。” 其实,一进门春杏就意识到自己莽撞了,听到钟安毓这句话,她当即便矮身跪了下来。 钟安毓长身而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春杏,你是将军府的丫鬟,若遇事不能处变不惊,你就失职了。” 若段嬷嬷不在,她断然不会跟春杏说这么重的话,但现在……唉,她自己教训春杏一番,也好过叫段嬷嬷看笑话。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把段嬷嬷当成自己人。 段嬷嬷是在皇宫内院摸打滚爬过来的人,惯会揣度人心,钟安毓一出声,她就明白她的心思了。 她最近才到钟安毓身边,自不会强求她现在就信任自己,略一迟疑,她便上前了一步。 “小姐,老身去看看小厨房给你熬夜安神汤弄好没有。” 说完这句话,不等钟安毓做出反应,她就朝外面走了过去。 临出门的时候,她还不忘把房间的门给关了起来。 钟安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暗叹这段嬷嬷果然是个人精。 这时候,她才对春杏抬了抬手。 “起来吧,说,出什么事情了?” “是。” 春杏躬身,将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此间出事的还是容华楼。 不知为何,所有今天下午在容华楼吃过饭的人都病了,其中还有因病死亡的人。 目前容华楼已经被那些生病之人的家人们堵住了,因为不确定是不是容华楼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黎叔和黎娘子也不敢随意大人或者报官,只能偷偷派人到将军府找钟安毓,让钟安毓出面解决问题。 听了春杏的话,钟安毓眉头一皱,顾不得现在天色已经快黑了,立刻朝门外走了过去。 小柒和段嬷嬷都在门口侯着。 瞧见钟安毓出来了,小柒立马跟了上去,段嬷嬷低头站在一旁,像个隐形人一样。 钟安毓从段嬷嬷身上路过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段嬷嬷跟她说过,她精通药理。 若她连宫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毒物都能处理,容华楼今日之困,对她而言应该不难应对吧? 心中这般想着,她便对段嬷嬷福了福身。 “我手下的铺子出了点事情,劳烦嬷嬷随我走一趟吧。” “是。” 段嬷嬷躬身,这才将双手放在腹前,跟春杏和小柒一样站到了钟安毓身后。 几人上了春杏提前备好的马车,就匆匆的朝容华楼赶了过去。 他们下车时,容华楼门口已经聚满了人,根本没法进去。 万幸,黎叔早有安排。 他派了人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面等着钟安毓,看到钟安毓后,那人就带着他们穿过巷子,从后门进了容华楼。 “东家,您可算来了。” 一看钟安毓,黎叔和黎娘子就哄着眼眶给她跪了下来。 “我们辜负了东家的期待,没有经营好容华楼,请东家惩罚。” “事出意外,不怪你们,起来吧。” 钟安毓亲自将黎叔两口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偏头变发现段嬷嬷正皱着眉头,盯着不远处的一个桌子上的……一壶酒? “嬷嬷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钟安毓朝段嬷嬷走了过去。 段嬷嬷没有立刻回答钟安毓的问题,而是走到桌子边,端起酒壶闻了闻。 片刻后,她又从袖中拿出一枚银针,将银针放进了酒壶中。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手,待她将银针拿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根银针变黑了。 “有毒?” 钟安毓眉头微皱,朝黎叔看了过去。 黎叔会意,立刻顺着酒去查毒的事情了。 段嬷嬷收了银针,走到钟安毓身边轻声道:“小姐,那毒名叫千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莫说宫中,勋贵之家的夫人小姐们,但凡有点门路,都能弄到。” “此毒药性如何?你可能解?” 钟安毓朝容华楼外面看了一眼,沉声道:“若你能解此毒,还是先救下那些中毒的人吧,免得再出人命。” “小姐,千机之毒不是致命毒,中了毒也不过是腹痛几天,一般情况下,后宫女子都是拿这东西对付情敌,借着情敌不适来争宠的……” 段嬷嬷抿了下嘴唇,似是还有话没有说完,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钟安毓沉思了一下,就知道她的未尽之意了。 “嬷嬷,你是想说,今日来闹事的人,并不全部都是苦主,就算你为所有中毒的人都解了毒,这场祸事也不会结束?” 段嬷嬷已经说了,千机毒不致命! 那为什么她的得到的消息是,今天有人吃了容华楼的东西后就去世了呢? 想来,容华楼之所以会被人堵门,是因为有人在当中故意挑事。 “好毒的手段啊。” 想通一切后,钟安毓轻嗤了一身。 她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段嬷嬷,春杏,还有小柒三人,故意考校她们道:“你们说,今日这事儿,是谁做的局?” “这……” 春杏和小柒对视了一眼,两声羞愧的摇了摇头。 钟安毓在一旁坐了下来,将目光放在了段嬷嬷身上。 “嬷嬷以为呢?” “老身曾听春杏姑娘说过,之前小姐你和玉夫人就因为铺子的事情,起过争端吧?” 段嬷嬷上前了一步,对钟安毓躬了躬身。 钟安毓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春杏,小柒,日后不止我要跟着嬷嬷学习,你们也要多跟嬷嬷学。” “遵命。” 春杏和小柒双双点头。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呢,黎叔就带着一个年轻人回来了。 那人双手被困住了! 看来,这人就是今日之乱的始作俑者了。 钟安毓站了起来,走到那人身边,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说,谁让你做的这些事,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那人还是挺有骨气的,竟然抵死不肯出卖他身后的人。 钟安毓笑了笑,回身看了段嬷嬷一眼。 “恳请嬷嬷露一手吧。” 第两百零一章 越子钦,你想干嘛? 她这是要试探段嬷嬷的底呢!她倒是要看看,被越子钦选中的人,究竟有多大本事。 从钟安毓带她出门,段嬷嬷就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了,所以此时她没有藏拙,钟安毓话音刚落,她就朝黎叔带来的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她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将银针戳进了男人的指尖。 “十指连心,宫中最忠心的宫女太监们都扛不住这种痛,这位小哥你可扛得住?” 段嬷嬷阴恻恻的笑了笑,又取了一根银针出来。 “小兄弟,你有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要不要对我家小姐服软,若一盏茶之后老身听不到想听的话,你这双手,就别要了吧。” “啊啊啊!” 刚刚还硬气的不行的男人头上布满了冷汗,别说一盏茶的时间了,他连十息时间都没熬过去。 “我说,我说。” 他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将所有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果然不出段嬷嬷所料,今日之事就是玉夫人做的,她的目的是想毁了容华楼,她得不到的东西,她也不想让钟安毓得到。 至于此时正堵在门口的那些人……那些人中有一半都是玉夫人安排的人!如果钟安毓他们敢把容华楼的大门打开,那些人会第一时间冲进来砸酒楼。 “行了。” 钟安毓对段嬷嬷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收手了。 段嬷嬷会意,拿了块手帕擦了擦手之后,就退回了钟安毓身边。 黎叔适时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钟安毓:“东家,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 “把这人拖出去,让他自己跟门外的人解释清楚真相,再让他把他的同伙指认出来。”钟安毓指了指被段嬷嬷折磨的站不起来的人,顿了顿之后又接着道:“所有事情结束后,把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带到我跟前儿来,我要带他们回将军府要个说法。” “好的。” 黎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 段嬷嬷叫住黎叔,第一次在钟安毓没有叫她的情况下,主动开了口。 她俯身靠近钟安毓,垂眸道:“小姐,在外面闹事的那些人,是有真正的苦主的。你让他们知道真相后,可适当给他们一切补偿,毕竟他们的家人是受了你的牵连,才中的千机之毒。” “你和玉夫人有私怨,玉夫人伤害无辜的人来陷害你,你吃了亏,还惦记着被你连累的人!两相比较下来,你和玉夫人谁的人品更好,外人是品的出来的。之后我们稍微推波助澜一下,这事儿就能给玉夫人造成大麻烦!” 好,好,好,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 钟安毓偏头看了看段嬷嬷,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笑意:“就按你说的做吧。” “那我派人准备银钱去?”黎叔乐呵呵的笑了两声,带着人退下了。 钟安毓就坐在容华楼里面等结果。 外面喧闹了一个多时辰,才重新恢复了平静。 黎叔再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四五个人,那些人各个都是彪形大汉,一看就是三教九流之辈。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揉着眼角站了起来。 折腾了一晚上,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转亮了,她是时候回将军府跟玉夫人算总账了。 而此时,容华楼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屋里的人了愣住,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莫不是之前闹事的人又去而复返了?”黎叔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钟安毓:“东家,我要去开门吗?” “我亲自去。” 钟安毓总觉得这时候来容华楼的人不简单,她揉了揉手腕,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开了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是她的熟人。 其人身穿一身浅蓝色长衫,迎风而立,端的是出尘绝艳,让人移不开眼。 “越子钦?” 钟安毓眯了眯眼睛,轻咳了一声吼,不着痕迹的看了段嬷嬷一眼。 段嬷嬷神情如常,看那模样,竟然像是真不认识越子钦。 难道段嬷嬷之前没有跟她说谎?她确实是没有见过指引她去找她的人? 一瞬间,钟安毓的脑中闪过了很多事情。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她只是略一沉吟,就将她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越子钦进屋:“怀王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来容华楼了?你是来吃早茶的,还是来视察自己产业的?” “来为你分忧解难的。” 越子钦对钟安毓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眉眼间似乎还是童真。 他这般模样,竟然钟安毓有种现在他还是傻子的错觉,一不留心,她就对着那张脸失了神。 越子钦的眸底闪过一丝隐晦的喜意,他小心的往前走了一步,歪着脑袋问钟安毓:“你在看什么?我今日穿的可还好看?” 好看!夸他一句貌若潘安绝不过分。 钟安毓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又不受控制的红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几日不见,怀王殿下倒是越发的会打趣人了。” “没有打趣你,我是真的想知道,在你心里,我长得好不好看,合不合你心意。” 越子钦目不转睛的看着钟安毓,眼中全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钟安毓本就有点别扭,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哪哪儿都不舒服了,她烦躁的摸了摸后颈,抿着嘴问越子钦:“说认真的,怀王殿下,你这么早来容华楼,究竟想干什么?” “听闻容华楼昨晚出了些事情,眼下应该已经解决的查不到了吧?闹事的人抓到了没有?我拿了容华楼一成分红,按理说也算老板之一吧?我应该有权力知道容华楼的事情吧?” 越子钦没有回答钟安毓的话,反而回了他一堆问题。 听了他说的这些话,钟安毓总算明白他为什么要来容华楼了。 想来,他已经知道所以事情了吧?他现在来找她,是要跟她一起回将军府,让老夫人和玉夫人给她一个交代。 他是王爷,深受皇宠,有他在,就算不利用外界舆论,钟安毓也有把握逼迫老夫人重罚就玉夫人。 但是……她真要把越子钦卷进将军府的后宅争端中去吗? 钟安毓心口一庝,立刻露出了抵触的表情。 第二百零二章 要说法 “怎么了?” 察觉她神情有异,越子钦不解的挑了挑眉头,还又往她身边凑了一点。 男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暧昧又缠绻。 钟安毓没有抬头,但她知道她身旁站的人看她的眼神有多温柔。 正是因为她了解越子钦,她才不能让他去将军府。 她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闷声道:“我知道怀王殿下是来要说法的,你且先回去可好,今日之事……” “今日我想跟你一起回将军府。”见钟安毓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越子钦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了,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我不是担心你去将军府,而是担心别人会说你刻意亲自去将军府,引得皇上和太子忌惮将军府。”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下一刻,她就撞进了一双蓄满深情的眼中。 钟安毓顿住,本就泛红的脸颊烧的更厉害了,这一瞬间,她甚至忘了她要说什么。 最后还是越子钦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两步。 周围还有外人在,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不能不在乎钟安毓的名声。 “那你在担心什么?” 他歪了歪脑袋,又对钟安毓露出了充满童真和好奇的笑容,就像……就像刚刚那一瞬间的温情,全部都是钟安毓的错觉。 钟安毓莫名的有点烦躁,僵了好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容华楼之乱说到底还是将军府后宅之争,我爹爹都没有参与其中,怀王殿下你参与进来不太好吧?你就不担心别人说你仗势欺人?” “我去将军府是要说法的,有合理诉求,何时仗势欺人了?” 越子钦耸了耸肩,抬手轻轻地拉了钟安毓一把:“好了,走吧,带我回将军府。” “诶,小姐!” 看到他这动作,莫说钟安毓,连站在屋里的春杏她们都懵了,匆匆的跟黎叔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去追钟安毓了和越子钦了。 此时,容华楼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将军府的,一辆怀王府的。 钟安毓自知今天是甩不掉越子钦了,只能沉着脸让春杏她们扶着自己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她正要吩咐自家车夫动身呢,就看到越子钦也跟着钻了上来。 “……”钟安毓深感无力,看向越子钦的眸中充满了无奈:“敢问怀王殿下,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你带我一程嘛。”越子钦笑得单纯又可爱。 钟安毓呼吸一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他。 在她暗自纠结的时候,还是段嬷嬷皱着眉头挡在了钟安毓面前:“请怀王殿下自重,我家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此般做法,于情不合,于理不合。”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便是了吧? 虽然场合不对,钟安毓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她刚刚可是清楚的看到了,段嬷嬷开口的时候,越子钦那张丰神俊秀的脸,隐晦的抽搐了两下。 “好,本王走。” 最终,他还是败在了自己送到钟安毓身边的人手里。 两人乘坐着两辆马车回了将军府。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钟安毓算了下时间,估摸着玉夫人现在应该在福寿苑给老夫人请安,就带着越子钦和昨晚抓到的人,径直朝福寿苑去了。 她一大早就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老夫人想不知道都难。 是以,她和越子钦进福寿苑的时候,老夫人和玉夫人已经端坐在前厅等着他们了。 看到他们来了,老夫人缓缓起身,对越子钦福了福身:“老身拜见怀王殿下。” “免礼吧。”越子钦淡淡地挥了挥手,转身在一旁坐了下来,脸色阴沉的厉害:“本王受不起老夫人你的大礼。” 他一上来就发脾气了,倒是打了老夫人和玉夫人一个措手不及,老夫人和玉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他们以为今天来闹事的应该是钟安毓,越子钦顶多就是来看戏的,没想到,越子钦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个人,钟安毓竟然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好吧,坦白说,不是钟安毓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是越子钦动作太快了,钟安毓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就出声了。 眼下这一幕,不仅老夫人和玉夫人没有预料到,就连钟安毓也没有预料到,钟安毓往前走了一步,想说点什么,但是越子钦却突然偏头,对她露出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行!她倒是要看看,他今天想干什么! 钟安毓呼吸一滞,低着头给老夫人和玉夫人行了个礼之后,就垂手站在一旁不动了。 她和越子钦这样,彻底打乱了老夫人的阵脚。 惊疑不定的盯着越子钦看了好半晌,老夫人才僵笑着说了一句:“老身没有听懂殿下你的意思。” “那便让钟大小姐替本王解释一下吧。” 越子钦扫了钟安毓一眼,一派上位者的做派。 他这幅姿态,倒是有前世不动如山的风采了。 钟安毓的心偷偷的悸动了一番,而后才缓缓上前,将玉夫人算计容华楼,和越子钦是容华楼的幕后老板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里,钟安毓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她没有说越子钦拿了容华楼多少分红,只是着重强调了容华楼是她和越子钦一起开的这件事。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白了,看向玉夫人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碰钟安毓什么铺子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拿容华楼开刀?!这不是在故意给她,给将军府找麻烦吗? 玉夫人注意到老夫人的眼神后,紧张的抖了抖,缩着脑袋站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讲。 越子钦好整以暇的研究着老夫人和玉夫人的表情,沉吟了片刻后,幽幽道:“本来呢,本王一个外人,是不该插手你们将军府的后宅之争的,但是你们对付钟大小姐的时候,损害了本王的利益,老夫人,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本王一个说法吗?” “这个……”老夫人艰难的吞了口口水,皱着眉头看着越子钦道:“怀王殿下莫要动怒,说法……老身肯定会给您的。” 第二百零三章 贵妃知情 “那就好。”越子钦用手撑着下巴,轻笑着看了老夫人几眼:“动手吧。” 动手? 动什么手? 老夫人怔住,没太明白越子钦的意思。 钟安毓见状,适时的往前走了一步,凉凉道:“玉夫人犯下如此大罪,老夫人不打她五十藤棍,怕是难消怀王殿下心头之恨。” 五十藤棍?! 这是要打死她吧? 玉夫人还记得钟安敏挨了五十藤棍之后的惨状,听了钟安毓这话之后当场就怒了。 她冲上来,指着钟安毓的鼻子怒骂道:“小贱人,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挨过五十藤棍,你就想让家里所有人都被打一遍是不是?上一次是我的安敏,这一次是我,下一次你想算计谁?是将军还是老夫人?” “玉夫人,慎言!” 钟安毓将手背在身后,长身而立,不卑不亢的跟玉夫人对峙。 “论嫡庶,我是嫡出,你是我爹爹的妾室!我是尊,你是卑,你骂我是小贱人,已经越矩了!就算你今天没有犯错,我也有理由请老夫人责罚你。” “论礼法,老夫人和怀王殿下还在旁边坐着呢,你这般大呼小叫的,有没有顾忌过将军府的颜面?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了,旁人不会说我钟安毓这个嫡女软弱,只会骂老夫人治家不严,骂爹爹娶妾不贤。” “论对错,我何时算计过你?容华楼一事是先你挑起来的吧?你有错在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怎么?玉夫人,你现在想临时否认,说你没有对容华楼动过手是吗?好啊,我们去官府辨个长短啊!我手上有证人,去哪里,我都不怕你!” 这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直接把玉夫人骂的哑口无言了。 玉夫人的嘴唇狠狠地哆嗦了两下,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 “婆母,你救救我,钟安毓这是想要我的命啊,我承受不住那五十藤棍的。” “滚开!” 事情闹到现在,老夫人已经看清局势了! 今日之事注定不能善了,如果她要硬保玉夫人,将军府怕是要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若是她背上了治家不严的名声,以后她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仅仅考虑了瞬间,她就做出了取舍。 老夫人一脚踹开了玉夫人,厉声道:“来人啊,把玉夫人给我拖出去,重打五十藤棍,重重地打,最好能把人当场给我打死!” “不要!” 玉夫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还要跟老夫人说些什么。 但老夫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将头偏了过去,避开了玉夫人的眼神。 老夫人屋里的人看到这一幕,哪儿还能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很快就有人走上来,将玉夫人拖下去了。 玉夫人一直在挣扎,显得无比狼狈。 钟安毓眯了眯眼睛,在心里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 她想了想之后,就下意识的偏头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越子钦坐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杯茶,看到她的眼神后,他勾起嘴角对她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钟安毓呼吸一滞,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这是怎么了?她跟别人相处的时候,明明很淡定大方的啊,怎么一面对越子钦,她就这么容易害羞? 钟安毓察觉到自己的异常了,赶紧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再也不看越子钦了。 越子钦轻笑出声,放下手中的茶杯,朝老夫人走了过去。 他对老夫人拱了拱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老夫人刚正不阿,本王佩服!既然你已经罚过玉夫人了,那今日之事就就此了结吧。” “谢怀王殿下大度。” 老夫人心里堵得厉害,这时候却还是不得不给越子钦回礼。 越子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后又接着道:“日后老夫人还是多约束玉夫人一些吧,后宅事后宅了,你有所不知,贵府大小姐的很多生意,本王和本王母妃都有参与,若是下一次再出容华楼这种意外,本王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老身记住了。”老夫人躬身,对越子钦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也是为难她了,平日里一直在将军府作威作福,今日却因为被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对越子钦这个小辈伏低做小。 越子钦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见老夫人已经服软了,他就往后退了几步,将眼底的冷意收了起来。 “那本王就不在这里打扰老夫人了,本王告辞。” “恭送王爷。” 老夫人微不可闻的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个煞星总算走了。 她对钟安毓挥了挥手,冷声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送送怀王殿下。” “是。” 钟安毓垂了垂眼眸,跟着越子钦出了门。 往外走的路上,她一直非常守规矩,始终落后越子钦一步,跟他保持着距离。 越子钦知道她这是在故意跟他划清关系,心里有些伤心。 行至一个假山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看了钟安毓一眼。 “怎么了?你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 “回怀王殿下的话,我没有不高兴。” 钟安毓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谎,她不靠近越子钦,真的不是因为她在跟他赌气,她不靠近他,是因为……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她太清楚自己身份有多特殊了,如今越子钦已经不是傻子了,若她还肆无忌惮的跟他亲近,怕是会给他引来许多灾祸。 越子钦看到钟安毓那不咸不淡的表情,只觉得无比烦躁,他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告诉钟安毓。如果她不讨厌他,他希望他们还能跟以前一样亲近。 但他还没张口,就看到明逸皱着眉头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明逸向来沉稳,若没有出大事,他是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拉开了他和钟安毓之间的距离,将目光停驻在了明逸身上。 “怎么了?” “王爷。” 明逸叫了他一身,走到他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告诉越子钦:“贵妃娘娘知道你来将军府了,这会儿……唉,你还是立刻进宫一趟吧。” 第二百零四章 占足了先机 是吗?母妃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 越子钦的眼神隐晦的闪了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钟安毓身上:“我还有事,要先进宫一趟,你照顾好自己。” 进宫? 钟安毓怔住,很快就知道他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咬了咬下唇,神情复杂的对越子钦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说什么呢?你何时对不起我了?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自愿的,我成承受所有后果。”越子钦抬了下手,似乎是想揉一揉钟安毓的脑袋,但纠结了很久后,他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钟安毓看了看他的手,心头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可想到他们目前的关系,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个就这么尴尬的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是越子钦先后退了。 “我先走了。” 他对钟安毓挥了挥手,狠下心来,快步朝将军府外面走了过去。 钟安毓目送越子钦离开,等他走远了之后,才转头朝钟天涯的院子走了过去。 之前她和越子钦待在一起的时候,春杏她们一直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现在越子钦走了,她们就追上来了。 小柒担忧的看了钟安毓一眼,轻声道:“小姐,你这是要去给将军请安吗?不急这一会儿的,你昨晚一夜都没有休息,可以先回去睡一会儿再去见将军,将军那么疼你,不会因此怪罪你的。” “我不是要去给爹爹请安,是要去跟他说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钟安毓轻哼了一声,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冷光。 小柒没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张口就想再问几句。 但是走在她身边的段嬷嬷这时候却突然低声咳嗽了一声:“小柒姑娘,注意身份!我们都是小姐的下人,不需要太了解小姐的心思,只要能办好小姐交给我们的任务就可以了。另外,隔墙有耳。” 啊?! 小柒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的朝段嬷嬷看了过去。 过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段嬷嬷前面说的都是空话套话,只有最后四个字才是重点。 隔墙有耳! 她怎么忘了这件事了?! 如今将军府是玉夫人掌权,府上的下人基本全部都是她的耳目,她确实不应该跟钟安毓在大庭广众之下聊私密话题。 想通一切后,小柒摸了摸鼻子,愧疚的跟钟安毓道了一句歉:“对不起,小姐。” “下不为例就好。” 钟安毓挥了挥手,用欣赏的眼神看了段嬷嬷几眼。 这倒的确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如果她人品没问题,她可以重用她。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钟天涯的院子了。 钟安毓象征性的让人通报了一声,就朝钟天涯的书房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此时钟天涯正在他书房里面看书简。 发现钟安毓来了,钟天涯立刻丢下手中的东西,朝她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你怎么想到来看爹爹了。” “我今天做了些错事,是赶在老夫人还没有来跟爹爹你告状之前,来跟你请罪的。” 钟安毓对钟天涯福了福身,故意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她昨晚一夜都没有合眼,今天一早还跟老夫人和玉夫人对峙了一番,脸上的疲惫不是假的。 钟天涯看到她这幅样子,心疼的不行。 “怎么了?你又跟老夫人她们产生什么矛盾了?” 钟安毓说她是来请罪的,他却说钟安毓跟老夫人只是有矛盾而已,由此可见,他根本就不想罚钟安毓。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嘴角,把昨晚和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毫不夸大的跟钟天涯说了一遍。 末了,她又拉着钟天涯的袖子小声道:“爹爹,容华楼之事本只是后宅之争,我却将越子钦带了回来,借着他的身份,将事情闹大了,逼着老夫人重罚了玉夫人,你可会怪罪我?” “我为什么要怪罪你?”钟天涯心疼的叹了口气,一脸严肃的告诫钟安毓道:“不过,日后你若再受委屈,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爹爹!怀王殿下他再喜……再怎么着,都是外男!你若对他无意,便不要处处依赖他。” “是。” 钟安毓乖巧的点了点头,又陪着钟天涯聊了一会儿天,就借口说累,回她院子去了。 她才回她房间没多久,小柒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柒给钟安毓带来了一封信,是椿梁避开所有人偷偷送来的。 椿梁告诉钟安毓,玉夫人挨完打之后,老夫人就命人抬着她去找钟天涯了。 “去吧,去的好啊。” 钟安毓幽幽地轻笑了两声,从怀里拿了个火折子出来,将椿梁给她的信烧成了飞灰。 小柒在一旁叹了口气,神情有点担忧。 “小姐,老夫人此时去找将军,十有八九没按好心,你将玉夫人打成那个样子,老夫人……” “小柒,你知道在战场上,想要赢下一场战斗,什么最重要吗?” 钟安毓打断小柒的话,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头。 小柒眨了眨眼睛,如实回答她道:“回小姐的话,小柒不知道。” “战机。”钟安毓脱掉外袍,一边上床,一边教导小柒:“在战场上,掌握了战机的人,可以主宰战争的走向。后宅之争也是这样!今日这场战斗中,我已经站足了先机了,不管老夫人再怎么跟爹爹闹,爹爹都不会找我麻烦的!” 是吗? 小柒歪了歪脑袋,还是似懂非懂。 钟安毓看到她那副懵懂的样子,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后续的发展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老夫人去找钟天涯闹,说钟安毓带着越子钦欺负自家人,钟天涯却说他早就知道真相了,然后又顺势罚了玉夫人一年的银钱。 这下好了,玉夫人费尽心力的折腾了一番,不仅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吃了个大亏,玉夫人知道这件事情后,吐了好大一口血,绝望的晕了过去。 在将军府闹成一团的时候,娴贵妃宫里也不安稳。 越子钦已经进宫了。 看到他之后,正在喝茶的娴贵妃二话没说,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第二百零五章 北境的消息 “怎么?你还知道进宫来给你母妃我请安啊?我还以为你有了钟大小姐,就忘记母妃了。” 娴贵妃轻哼了一声,那张风韵犹存的脸都被气红了。 她向来疼爱越子钦,从越子钦出生到现在,她对他发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由此可见,这一次越子钦背着她去将军府,让她有多愤怒。 越子钦垂了垂眼眸,越过满地的瓷片,走到娴贵妃身边,矮身蹲了下来。 “母妃这是怎么了?再气儿臣,也不能拿你宫里的东西发脾气啊,儿臣记得你这套茶具是父皇赏的,若是让父皇知道你摔碎了他送你的东西,他怕是要生气的。” “你惯会拿你父皇压本宫!你父皇那么宠爱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套茶具惩罚我?” 娴贵妃揉了揉眉心,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 话虽这么说,但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让人过来,将她摔碎的茶杯小心的收了起来。 经过这一折腾,她脸上的怒气稍微消散了一些。 越子钦隐晦的勾了勾嘴角了,这才起身在娴贵妃身边坐了下来。 “好了,说正事吧,一大早上的,母妃为何急着召唤儿臣进宫?” “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娴贵妃屈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手边的桌子,皱着眉头问越子钦:“你进宫之前,可是在将军府府上?” “母妃英明,儿臣做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了你。” 越子钦垂眸,默认了娴贵妃的话。 娴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子钦,你开府那日,我给京城所有的贵女都发了名帖,唯独漏掉了钟大小姐,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儿臣明白。”越子钦倾身靠近娴贵妃,看着她的眼睛道:“儿臣明知母妃不愿意我和钟大小姐接触,可我还是一而再再三的主动靠近她,母妃你还不明白儿臣心中是如何想的吗?” 他倒是个牙尖嘴利的,现在都会用她说的话来堵她的嘴了。 娴贵妃深深的看了越子钦一眼,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 “子钦,若钟安毓是旁人家的姑娘,纵使她身份低微一些,母妃也绝不会阻止你跟她来往,但是她不是一般的姑娘啊!钟天涯嫡女,你知道这五个字有多重吗?你若真娶了那钟安毓,你和太子怕不能再相安无事了。” “儿臣明白。” 越子钦抿了抿嘴,掀衣起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娴贵妃面前。 他重重地给娴贵妃磕了三个头,掷地有声的告诉她:“但儿臣对钟安毓已经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今生若不能娶钟安毓为妻,儿臣便终身不娶,请母妃成全儿臣。” “你这是在威胁我?”娴贵妃脸色一白,眼眶瞬间就红了:“子钦,我让你远离钟安毓,是为了保你一世安康,你竟然为了她,用你的后半生威胁我?” “儿臣不敢。” 越子钦跪伏在低声,表情十分痛苦,但眼神极为坚定。 他理解娴贵妃的心情,但他真的无法放弃钟安毓。 娴贵妃死死的盯着越子钦,母子两个僵持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她先妥协了。 到底是自己护了一辈子的孩子,她还真能为了个女人,跟自家儿子撕破脸吗? 何况……那钟安毓的确是个有魅力的女人。 想通了之后,娴贵妃就亲自走过去将越子钦从地上扶了起来:“罢了,罢了,你一意孤行,我除了支持你,还能怎么办?” “多谢母妃。” 听到娴贵妃这话,越子钦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看到他开心,娴贵妃的心瞬间柔软了很多。 她抬手拍了拍越子钦的肩膀,沉声道:“你先回去吧,你和钟安毓的事情,我再好好想想!你放心,她会是你的王妃的。” “是。” 越子钦对娴贵妃拱了拱手,开心的离开了。 看着他那雀跃的背影,娴贵妃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这边,越子钦终于跟娴贵妃坦白心意,并且成功让她支持自己了。 那边,钟安毓还什么都不知道。 钟安毓此时正在跟段嬷嬷学习泡茶。 她原本以为泡茶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但听了段嬷嬷的讲解后,她才知道,原来要泡出一杯好茶,是要费很多功夫的。 于是,她就被一杯茶给难倒了。 学了一上午,都没有学出什么成果,沉稳淡定如段嬷嬷,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小姐,你是老身教过的最笨的学生了。” “……” 那怎么办嘛! 钟安毓看了看段嬷嬷,又看了看她面前的茶具,无力的瘫软在了椅子上。 “小姐,坐要有个坐样!” 段嬷嬷按了按眉心,用手中的戒尺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钟安毓的后背。 “是。”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在心里骂了越子钦几句。 混蛋越子钦,他这是给她找了个保护她的人,还是找了个折磨她的人?下次见他,她定要他好看。 钟天涯从外面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哭笑不得的低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的朝段嬷嬷看了过去:“小女顽劣,教导她让嬷嬷颇费心神吧?” “拜见将军。” 看到钟天涯来了,段嬷嬷立刻收了戒尺,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 钟安毓也不摊着了,将手被在身后,笑眯眯的朝他走了过去:“爹爹?你怎么这时候来女儿这里了?我们早上不是才见过面吗?” “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钟天涯拍了拍钟安毓的肩头,若有似无的看了段嬷嬷一眼。 段嬷嬷会意,立刻低着头朝门外走了过去,离开的时候,她还不忘帮钟安毓把房门给关上。 钟安毓一直盯着段嬷嬷,等她出门了,她立刻偏头朝钟天涯看了过去。 “爹爹,你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你要说什么?” “我刚刚接到了北境的信息,近期北羌不安分,再过几天,我可能就要回北境了。” 钟天涯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钟安毓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虎目中隐有泪光。 钟安毓呼吸一滞,脸色瞬间就变了! 她早就知道钟天涯有一天会回北境,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第二百零六章 这里没有你留念的人吗? “我可以跟爹爹你一起回北境吗?” 钟安毓往前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抓住了钟天涯的袖子。 不管她在外人面前又多洒脱强势,在钟天涯面前,她都是个需要父亲宠爱的孩子。 钟天涯的眼神闪了闪,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但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钟安毓的请求:“毓儿,不要说这种傻话,你已经十七了,到了适婚年纪了,你必须留在京城,为自己找一个好婆家,你不能跟我去北境。” “女儿可以不成婚。”钟安毓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只要能和爹爹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放弃。” 只是……若她真的回北境了,那个人应该会想她吧? 有那么一瞬间,钟安毓的脑中出现了越子钦的脸,那人就那么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底有化不开的不舍和担忧,像极了上一世他送她上战场的模样。 钟安毓的心口不自觉的抽痛了一下,她赶紧甩头将越子钦从自己脑中赶了出去。 然后继续用坚定的眼神看着钟天涯道:“其实京城的那些俊杰也就那样,我觉得他们还没有北境的儿郎优秀呢!若父亲真的那么想要我嫁人,可以在北境为我寻一个如意郎君啊。” “胡闹。”钟天涯苦笑着瞪了钟安毓一眼,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的要求:“北境凄苦,战乱频发,我怎么能让你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之前你年纪小,我是实在不放心你,才将你带在身边的,现在……我不会再让你跟我回北境了。” “那我也不成婚!” 钟安毓不悦的跺了跺脚,扭头就朝门外跑了过去。 她不是故意跟钟天涯闹脾气的,但她一时半会儿真的接受不了她马上又要跟钟天涯分开了的事实。 看到她生气了,钟天涯在她身后喊了她几句,但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 站在门口的春杏,小柒,还有段嬷嬷看了看屋里的钟天涯,又看了看远去的钟安毓,都懵了。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春杏和小柒想要去找钟安毓。 但是段嬷嬷却将她们拦了下来。 “不要过去了,让小姐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吧。” 段嬷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低头朝后厨的方向走了过去。 春杏和小柒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钟安毓一个人离开了将军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竟然徒步走到了绿柳山庄。 黎叔今儿个也在庄子里,看到钟安毓一个人来了,他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连忙朝她走了过去:“东家,你怎么这么狼狈的来了?你还好吧?” 黎叔?! 听到黎叔的声音,钟安毓才恢复神志,一脸迷茫的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在绿柳山庄后,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东家?” 黎叔惊疑不定的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钟安毓将心底的烦闷压下去,安抚性的拍了拍黎叔的肩膀:“我没事,就是心情有点不好,你别担心我。” 真的只是心情不好吗?黎叔上下打量了钟安毓几眼,嘴巴张了张又闭,闭了又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沉默的将钟安毓迎进了绿柳山庄,又安排了人去给她准备热水,让她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 钟安毓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身上早就出了汗,便没有拒绝黎叔的安排,沉着脸接受了他的好意。 洗了个澡,换了身浅绿色的长衫,钟安毓这才觉得她的精神彻底恢复了。 她在绿柳山庄晃悠了两圈,突然想起,她曾经在学堂见过越子钦给她收留的孩子们讲课,就不由自主的朝学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已是日头西垂的时候了,天边挂着绚烂的彩霞,钟安毓一进学堂,就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越子钦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服站在学堂的窗户边上,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遗世独立,宛若谪仙。 黎叔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钟安毓身后,看到她在看越子钦,黎叔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轻声道:“东家,我已经知道那是怀王殿下了,我给孩子们找了新的先生,但是怀王殿下还是会时不时的来这边一趟,孩子们又喜欢他,我……” “我知道,我没有怪罪你。”钟安毓闭了闭眼睛,对黎叔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下去吧。” “是。” 黎叔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 钟安毓迟疑了片刻,才迈开腿,朝越子钦走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心情不好的缘故,今天她特别想靠着越子钦。 感觉到她的存在后,越子钦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难得啊,你还有主动靠近我,不赶我走的时候!” “我以前也经常靠近你,好吗?”钟安毓斜了越子钦一眼,脸色有些发红:“我以前还给你买过糖糕呢。” “那时候我是傻子啊。”越子钦耸了耸肩,看起来有点难过:“我变聪明之后,你就不怎么爱搭理我了。” 他变聪明了,就是前世那个让所有人倾倒的怀王殿下了,他身边有那么多人追捧她,还缺她这么个武将之女吗? 钟安毓咬了咬下唇,低着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越子钦的眼神隐晦的暗了暗,认真的看了钟安毓一眼:“你怎么了?心情不好?我听你们庄子上的人说,今天你是走到庄子上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了?能跟我说说吗?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他若是能帮到她就怪了。 钟安毓揉了揉眉心,心里在骂越子钦,嘴上却不由自主的将自己的烦恼全部说了出来,就像他是自己的避风港似的。 “我爹爹说北境又起事端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要回北境了!我想跟他一起去北境,但是他不同意。” 这样啊! 越子钦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故作不经意的试探钟安毓道:“你很想回北境?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盛京吗?这里难道就没有你值得你留恋的人吗?” 第二百零七章 越子钦的忠告 这…… 钟安毓没想到越子钦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下意识的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之后,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声的在心里问自己:“值得我留念的人?眼前这个算吗?” 越子钦见她一直看着自己,完全没有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不禁有点着急。 他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拉住了钟安毓的胳膊,哑着嗓子道:“其实……其实盛京挺好的,这里风景比北境好,也比北境安全,我……安毓,我恳请你留在盛京。” 恳请?! 为什么他要用这么重的词? 钟安毓低头看了看越子钦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眼眶一酸,心慌意乱的往后退了两步:“怀王殿下请自重。” “对不起。”越子钦看着自己空掉的手,闷声闷气的跟钟安毓道了一句歉。 钟安毓摸了摸鼻子,别别扭扭的朝窗外看了过去。 外面的天黑的更明显了,她必须要走了,再不走,她就没办法在将军府门禁前赶回家了。 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太晚回去,老夫人和玉夫人很有可能会趁机找她麻烦。 想到这些,钟安毓按下心中的悸动,故作镇定的朝越子钦看了过去:“怀王殿下,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你……如果你真的很喜欢绿柳山庄的环境,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 说完这句话,不等越子钦再出声,她就朝山庄外面走了过去。 越子钦咬了咬下唇,快步追了上去。 他们两个最后一起到了山庄门口,但门口却只停了一辆马车。 越子钦轻咳了一声,摆出为难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钟安毓道:“之前忘记跟你说了,我今天也是自己走来的,我也没有马车。安毓,我能坐山庄为你准备的马车,跟你一起回城吗?” 孤男寡女的,他觉得这样合适吗? 钟安毓无语的扫了越子钦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转头朝站在她身后的黎叔看了过去:“再去给怀王殿下准备一辆马车。” “现在去准备马车,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山庄啊?”越子钦抬手拉住了钟安毓的袖子,一脸无辜的看着她道:“你带我吧,这样能快点。” “你……”钟安毓呼吸一滞,拿这样似傻非傻的越子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她还是妥协了:“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就知道安毓你对我最好了。”越子钦的眼睛亮了亮,笑眯眯的爬上了她的马车。 黎叔担忧的皱了皱眉头,走到钟安毓身边,小声说了一句:“东家,于理不合啊。” “我知道。” 钟安毓摆了摆手,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她当然明白让越子钦跟她坐一辆马车回城,不是明智之举,但……但那人一用软乎乎的眼神看着她,她就会心软啊。 “下次他再来山庄,不管他有没有带马车,你都为他准备马车吧。” 沉默了半晌后,钟安毓只能这样吩咐黎叔了。 黎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她送上了马车。 越子钦端端正正的在马车里面等着钟安毓,看到她上来了,便朗声对外面喊了一句:“出发。” 钟安毓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不开口,越子钦也没有找借口缠着她,两人就这么尴尬的僵持了小半柱香的时间。 最后,还是钟安毓先憋不住了。 她抬头看了越子钦一眼,故作不经意的问他:“怀王殿下,你很喜欢孩子吗!我听我庄子的人说你经常去到庄子里面看孩子。” “嗯。” 越子钦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没有告诉钟安毓,其实比起绿柳山庄的孩子们,他更喜欢庄子的主人。 钟安毓见他没有聊天的想法,就又把嘴巴闭上了。 越子钦偷偷的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开了口:“之前你说你想跟钟将军去北境,我真的建议你,不要去!你若是去北境了,钟将军很有可能不能善终。” “什么意思?” 钟安毓坐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 事关她爹爹,她不能不在乎。 越子钦低着头,缓缓地朝钟安毓挪了过去,待两人靠的足够近了,才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我都看得出来,将军府中钟将军最在乎的人就是你,皇上能看不出来?太子能看不出来?” “若此次你真的跟钟将军离开了,只要朝堂上有心之人挑拨两句,皇上就会相信钟将军有造反之心。届时,钟将军在前方御敌,背后皇上还给他捅刀子!钟将军有几条命?他度的过那么多的难关吗?” 这……这些她还真没有想过。 钟安毓的眼神狠狠地颤了颤,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 越子钦心疼的看了钟安毓一眼,小声道:“如果我是你,明天我就会主动进宫求见皇上或者皇后,说明自己愿意留在京城,然后再将自己的婚事交到皇上手上!你如此乖巧,自觉留在京城当人质,皇上便不会再对钟将军有所猜忌了,只有这样才能保钟将军平安。” “我知道了。” 钟安毓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纵使心中有诸多不愿,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越子钦看到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想要跟她保证,就算她去找皇上了,他也不会让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但他还没鼓足勇气出声,就听到车夫轻轻地喊了一句:“东家,到了。” “嗯。” 钟安毓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朝越子钦看了过去:“谢谢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我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了!怀王殿下,你的提点之恩,我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 他求的,可不是她的报答。 越子钦苦笑了两声,将心中躁动的情绪压了下去:“你快些回去吧,早点睡。” “你路上注意安全。” 钟安毓挥了挥手,推开马车门跳了下去。 越子钦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对车夫说了一句:“去怀王府。” “遵命。”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马车很快又动了起来。 第二百零八章 准亲王妃 那厢,钟安毓已经回了将军府。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钟天涯。 “爹爹?” 钟安毓有点心虚的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确定越子钦已经走了之后,才回过头对钟天涯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在等我吗?对不起爹爹,白天我不该跟你闹脾气,还请爹爹原谅女儿。” “我本来也没怪罪过你。” 钟天涯欣慰的拍了拍钟安毓的胳膊,眼睛却一直盯着越子钦离去的方向。 钟安毓轻咳了一声,拉着钟天涯的胳膊,朝将军府里面走了过去,一边走,她还一边说话分散钟天涯的注意力:“爹爹没有跟我置气就好,话说天色也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情,爹爹还是赶紧去休息吧。” “刚刚送你回来的马车,是绿柳山庄的马车吧?” 钟天涯没有被钟安毓忽悠住,他把钟安毓带到了一个小亭子里,坐在亭中的桌子旁边,皱着眉头看着她道:“绿柳山庄的人将你送回将军府之后,为什么既没有留在府上,也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直接朝怀王府去了?” “我不知道啊。”钟安毓摸了摸鼻子,故作镇定的在钟天涯身边坐了下来:“要不,女儿下次去绿柳山庄的时候,顺便帮爹爹你问问,为何绿柳山庄的人今日这么奇怪?” “你少敷衍我。”钟天涯敲了敲桌子,倾身朝钟安毓看了过去:“你老实跟我交代,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跟怀王待在一起?” “这……” 钟安毓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了。 她举起双手,对钟天涯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好吧,我跟爹爹你坦白,你没有猜错,今天我的确跟越子钦见过面!但我们见面是个意外,我们只是恰好一起去了绿柳山庄而已。” “那你们怎么会一起回城?还坐同一辆马车!” 若是旁的事情,钟天涯是不会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此事事关钟安毓的名声,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钟安毓知道钟天涯逼问自己,是因为关心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之后,就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当然了,她没有提越子钦后来在马车上跟她说的那些话。 钟天涯知道那些话之后一定会伤心的,钟安毓不想他难过自责。 听到钟安毓说她之所以会跟越子钦坐一辆马车回城,是因为越子钦没有马车,钟天涯凉凉的轻嗤了一声:“长得好看的男人每一个靠谱的,我原以为怀王是个例外,今日看来,他也是个满嘴谎话的,说什么没有马车,这鬼话偏偏毓儿你这种小姑娘还行,骗我是骗不过去的!” “爹爹长得也很好看啊。”钟安毓低笑了两声,拉着钟天涯的袖子道:“你不就很靠谱吗?莫要因为相貌,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还有就是,怀王也不算骗了我啊,虽然他有私心,但他今天是真的没有带马车去绿柳山庄。” “你这是在帮怀王说好话?”钟天涯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似笑非笑的看了钟安毓一眼。 钟安毓呼吸一滞,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但她并没有否认钟天涯的话,她只是同手同脚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咳咳,爹爹,天色已经大暗了,明天一早,女儿还有事情要做,就不在这里陪爹爹聊天了,女儿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飞快的逃走了。 钟天涯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又一个人在亭子里面坐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将手背在身后,转头朝他的院子走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钟安毓起了个大早,一梳洗好,就往宫里递了折子,求见皇上。 到了下午,宫里才传出信,让钟安毓进宫。 钟安毓立马动身,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在皇上的书房,见到了龙颜。 她按照昨天越子钦给自己的建议,言辞恳切的跟皇上剖白了一番自己的心情,恳请皇上让她留在盛京,不再上战场,另外还请皇上做主,为她寻一门良缘。 女子这么主动的求姻缘,本是十分越矩的事情,但是皇上听了钟安毓的话之后却十分高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她的请求,还赏赐了她一堆金银珠宝跟一只七凤钗! 七凤钗按照礼制,仅次于皇后带的九凤钗,只有贵妃和亲王的正妃可以佩戴。 皇上赏赐这个东西给钟安毓,就是在变相的告诉所有人,未来钟安毓的夫婿最低也是亲王位份。 宫里的消息传的极快,钟安毓前脚才出宫门,后脚皇上赐她七凤钗的事情,就传遍了盛京。 一时间,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都开始揣测皇上的心意和钟安毓今日跟皇上聊天的内容了。 外人都知道钟安毓受封赏了,玉夫人母女两个自然也知道了。 玉夫人受了五十藤棍,至今都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听了下人报告的消息后,她两眼一黑,好玄又要晕过去:“凭什么?凭什么这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让她钟安毓一个人占了?就因为她是将军府嫡女吗?那我的女儿现在也能算是将军府嫡女了啊?为什么皇上不赏赐敏儿你七凤钗?!” “母亲,你冷静点,大夫说你现在要静养,不能动气。” 钟安敏心中也气,但是看到玉夫人那惨状,她还是红着眼眶宽慰了她几句。 玉夫人愤愤不平的锤了锤床板,厉声道:“钟安毓那小贱人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她只进宫待了半个时辰不到,皇上就赏了那么贵重的东西给她?” “女儿也不知道,左不过就是些狐媚手段。”钟安敏烦躁不安的搅着手中的手帕,想到自己的未来就头疼:“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入了毅王殿下的眼,就算这样,到时候顶天也就能得一个侧妃之位!可钟安毓呢?她没讨好任何人,就成了准亲王妃了!母亲,我心有不甘啊!” 钟安毓得了那么重的封赏,谁心里痛快?玉夫人的眼神狠狠地闪了闪,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怨毒! 第二百零九章 越子钦的心思 “一个亲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受宠的王妃,还不如侧妃呢。”沉默了片刻后,玉夫人如此安慰钟安敏:“敏儿,你要争取早点进入毅王府!” “可是……”钟安敏慌乱的咬了咬下唇,闷声闷气的告诉就玉夫人:“那日我见过毅王殿下后,殿下就再也没有找过我了!” “什么?”玉夫人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捏住了身下的床单,她偏头看了钟安敏一眼:“毅王殿下不来找你,你就不会主动去找他吗?抓不住他,你就等着嫁给一个普通人家的庶子吧。” 那怎么可以?! 钟安毓都是准王妃了,她怎么能嫁给普通人?! 钟安敏的嘴唇狠狠地哆嗦了两下,赶紧告诉玉夫人:“明天我就找机会约见毅王殿下。” 这还差不多。 玉夫人揉着太阳穴,幽幽道:“皇上赐七凤钗给钟安毓,十有八九……是想把她许给怀王!怀王之前一直都是傻子,直到近期才恢复才智,他的前途肯定是没有毅王光明的!敏儿,只要你能得到毅王的心,你日后过的不一定比她钟安毓差。” 拿了七凤钗,就意味着钟安毓只能嫁给太子或者没有娶正妃的王爷们了。 太子早就娶了太子妃,世人皆知太子妃善妒,钟安毓是钟将军独女,钟将军马上就要回北境为皇上镇守边疆了,皇上肯定是不会让他最在乎的人进东宫,受太子妃蹉跎的。 如此一来,钟安毓未来的夫婿,就只能在还没有娶正妃的王爷们里面选了。 适龄,又没有王妃的王爷,玉夫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越子钦一个人。 所以她断定,皇上一定会把钟安毓嫁给越子钦。 她是这么想的,钟天涯也是这么想的。 想到昨天钟安毓和越子钦才见过面,钟天涯就怀疑今天发生一切都是越子钦一手策划的。 他在自己院子里面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然后就气势汹汹的提着剑去怀王府找越子钦了。 越子钦早就猜到钟天涯会来找他了,他提前交代了怀王府的人不要拦着他。 于是,钟天涯就这么在越子钦有意的纵容下,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他的书房。 他进门时,越子钦正在看书,看到钟天涯来了,越子钦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给他行了一个拱手礼:“学生拜见……” “行了!”钟天涯冷着脸打断了越子钦的话,将手中的长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怀王殿下,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所以我从未阻止你和毓儿来往,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算计我的毓儿。” “将军莫要生气!”越子钦被剑抵着,也不害怕,他淡然一笑,挺直了后背问钟天涯:“你是为了安毓的事情来找学生的吗?” “你这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钟天涯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剑尖已经戳破了越子钦的皮肤,越子钦的脖颈渗了些血出来。 站在门口侯着的明逸见状,有点站不住了,黑着脸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呵斥钟天涯。 但他还没有出声,就被越子钦用眼神制止住了。 “出去!”越子钦冷喝一声,沉着脸吩咐明逸:“没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是。”明逸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钟天涯身上。 他用手指捏住剑尖,看着钟天涯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学生承认,安毓去找皇上,是学生提的建议!但学生策划一切,是为了救你们父女两个。” 说完这话,他又将他昨天晚上在马车上跟钟安毓说的话,简单的跟钟天涯说了一遍。 钟天涯听了他说的那些话后,眼神狠狠地颤了颤,纠结良久,最后还是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 他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承认,越子钦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钟安毓主动去找皇上,自请留在盛京是唯一一个能同时保全他们父女两个的方法。 越子钦深深的看了钟天涯一眼,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安毓风光霁月,学生倾慕已久,今在此跟将军保证,若他日学生真能娶她为妻,定拼命护她,保她一生平安顺遂!将军,学生所做种种,确有私心,但并无坏心啊!” “不管你有没有坏心,算计毓儿,就是你的不对!” 钟天涯冷冷的看了越子钦一眼,沉着脸道:“我会去征求毓儿的意见,若她不愿意嫁给你,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让皇上收回那只七凤钗。” “若安毓不愿意嫁给学生,学生会另想办法,让她跟她所爱之人在一起。” 越子钦重重地给钟天涯磕了个头,颤声道:“皇上只是暗示安毓所家之人是亲王了,又没有说那亲王定是皇族。” 他的意思是…… 钟天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了越子钦一眼:“你愿为了毓儿,想办法让皇上设异姓王?” “只要安毓开心,学生愿……” “爹爹!越子钦!” 越子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下一刻,钟安毓就推开越子钦书房的门,从外面冲了进来。 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她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来不及多想,她就快步朝越子钦跑了过去。 越子钦的脖子还在流血,月白色的中衣已经被血染红了。 钟安毓颤巍巍的摸了摸他的伤口,有些仓惶的看了钟天涯一眼:“爹爹,这是你做的?你……怀王殿下是皇子,你怎么这么冲动?” “我就想找他麻烦,不可以吗?”钟天涯抿了抿嘴,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钟安毓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实在看不懂他这是要干什么:“爹爹……” “安毓。”越子钦不愿让钟安毓为自己跟钟天涯起冲突,轻轻地扯了她一把,从地上站起来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我府上了?” “春杏跟我说爹爹提着剑出门了。”钟安毓看了看越子钦,又看了看钟天涯,苦笑道:“我用脚想都知道他来怀王府了。” 这样啊! 越子钦点了点头,从怀里拿了个手帕出来,用手帕捂住了他脖子上的伤口。 第二百一十章 是自愿的 钟安毓看到他这个动作,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立刻对着他书房外喊了一句:“明逸,请太医。” “不要!”越子钦拉住钟安毓,低声道:“太医来了,皇上就会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找太医。” 钟天涯虽然深受皇上重视,但他到底只是个臣子,越子钦是皇子,若让旁人知道钟天涯把越子钦打伤了,今日之事是绝对无法善了的。 所以,越子钦不让明逸去请太医,其实是在维护钟天涯。 听了他说的话之后,本就已经消气了的钟天涯,表情又缓和了一些。 他从他怀里拿了一瓶金疮药出来,将金疮药扔给了钟安毓。 “毓儿,你用这个给怀王殿下擦一下伤口吧,我没下狠手,擦了金疮药,他脖子上的血就能止住了。” 那就好! 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按照钟天涯的指示,给越子钦上了药,果然,没过多久,越子钦的伤口就不流血了。 确定越子钦已经好了,钟安毓这才站直了身子,将手背在身后,抿着嘴朝钟天涯看了过去:“不管爹爹你今天为何要生气,你的举动都太冲动了,若今日你来找的人不是怀王殿下,你现在已经在皇上面前跪着了。” “不怪将军,是我错了。”越子钦低笑了两声,拉着钟安毓的袖子,定定的看着她道:“我耍了小心思,惹将军生气了,安毓,你能原谅我吗?” “我……”钟安毓呼吸一滞,脸颊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越子钦长得太好看了,此时他脖子上还有伤,那伤不仅没有破坏他的气质,还为他增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对着这样一张脸,钟安毓怎么气的起来? 别说她不觉得越子钦有错,就算他真的做错事情了,她会毫不犹豫的原谅他的。 她闭着眼睛按了按眉心,咬着后槽牙问越子钦和钟天涯:“怀王殿下,爹爹,你们两个能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起冲突吗?” “这……” 她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露出了纠结的表情。 “怎么?不能说?还是不敢说?”钟安毓轻嗤了一声,不悦的撇了撇嘴:“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你们是为了我在吵架?” “安毓,我的脖子好疼啊。” 越子钦捂着脖子哼哼了两声,拉着钟安毓的袖子,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少对我用苦肉计。” 钟安毓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 话虽是这么说的,沉默了片刻后,她的心还是软了:“行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怀王殿下,你休息吧,我和我爹爹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望你,郑重的为我爹爹做的事情跟你道歉。” “好的。”越子钦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第一次非常积极主动的送钟安毓出门:“安毓,你和将军殿下慢走,今晚发生的事情,不止我知道,钟将军也知道,如果安毓你真的想知道我和钟将军为什么会发生争吵,你可以问钟将军。” 嘿?! 他这招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钟天涯瞪了越子钦一眼,虎目中充满了震惊。 “怀王殿下你这就……” “将军慢走。” 越子钦对钟天涯拱了拱手,笑的很是和善。 钟天涯的嘴唇狠狠地抽搐了两下,给越子钦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之后,就率先甩袖子离开了。 钟安毓无语的抿了抿嘴,赶紧去追她家爹爹。 万幸,钟天涯没有走远,他就站在将军府的马车边上等钟安毓。 钟安毓快步走过去,跟他一起上了马车。 回家的路上,钟天涯一直靠在马车的窗户边上看外面的街道,尽量避免跟钟安毓有眼神接触。 钟安毓咬着下唇盯着他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爹爹,你好好跟我说说,你今天为什么要提着剑去找越子钦。” “我……” 钟天涯轻咳了一声,知道他今天是躲不过去了,索性就不再憋着了,一五一十将今天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末了他又有点不高兴的说了一句:“怀王让你去找皇上,虽然有帮衬我们两个的意思,但他同时也在利用你!你是我嫡女,你亲自去求皇上赐你一段姻缘,皇上定不会让你低嫁,那七凤钗就是证据!而京城中身份和你相当……” “我知道。”钟安毓打断了钟天涯的话,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云淡风轻的告诉他:“爹爹,打一开始,我就知道越子钦在打什么主意。他还没有给我提建议,只是在绿柳山庄跟我一起看晚霞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那你还去找皇上?” 钟天涯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有点看不懂钟安毓的想法了。 钟安毓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两下,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但她没有逃避钟天涯的问题,她十分严肃的看着钟天涯道:“保护爹爹和嫁给越子钦都是我想做的事情,只要去见皇上一次,我就能同时实现两个愿望,我为什么要拒绝越子钦的提议?” 她的意思是……她是愿意嫁给越子钦的? 钟天涯抓了抓后脑的头发,心中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开心的是,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女孩,终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了。 难过的是,钟安毓嫁人后,就是皇家媳妇了,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珍宝了。 钟安毓知道钟天涯的想法,她往前挪了挪,像她小时候一样,将脑袋放在了钟天涯的肩膀上。 “爹爹,不管我日后会不会嫁给越子钦,我都是你女儿,你永远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傻丫头。”钟天涯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揉了揉钟安毓的脑袋,温声细语的问她:“话又说回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怀王的?为什么爹爹完全都没有发现?” 何止是他没有发现啊! 在她下定决心要进宫去找皇上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喜欢,并且愿意嫁给越子钦的。 她对越子钦的感情,就像一条小溪,平时她只看见了流动的水流,没有去看溪水的下流,直到她认真的去想了,才发现她对越子钦的喜欢,已经在日积月累之下变成一片汪洋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娴贵妃的试探 想到越子钦,钟安毓的表情就变得柔软了很多。 她轻笑了两声,抱着钟天涯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爹爹,你就别管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越子钦的了,你只需要知道,女儿是真心实意的想嫁给他就行了。” 那好吧。 见钟安毓不想多说,钟天涯也就没有多问了。 他们父女二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 第二天一早,宫里面又来信了,皇上要见钟天涯,娴贵妃要见钟安毓。 皇上召见钟天涯,并不让人意外,从收到北境的消息开始,众人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但是娴贵妃要见钟安毓……这是为什么? 难道娴贵妃也觉得皇上赐七凤钗给钟安毓,就是想把钟安毓嫁给越子钦,今天她召钟安毓进宫,就是想提前看看未来儿媳妇? 收到宫里的消息后,将军府上下又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心里偷偷的揣度皇上和娴贵妃的心思。 钟安毓和钟天涯没将将军府其他人的想法放在眼中,父女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饭后,就按照皇上和娴贵妃的要求进宫了。 两人在宫门口分了手,钟天涯去找皇上,钟安毓去见娴贵妃。 其实对娴贵妃这个人,钟安毓的态度是非常复杂的。 她不讨厌娴贵妃,但是想到越子钦恢复智力后,娴贵妃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也没办法喜欢她。 所以,往娴贵妃宫里去的时候,钟安毓的脑子一直很乱。 她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娴贵妃宫里,本以为娴贵妃看到自己后,会很生气的质问她为什么要主动去找皇上,但事实和她的想象却大相径庭。 也不知娴贵妃今天是吃错了什么东西,竟然对她分外的热情。 钟安毓进门的时候,娴贵妃正在插花,看到她来了,她立刻丢下手里的花,笑眯眯的朝她招了招手:“来,安毓,过来陪本宫坐坐。” 叫的这么亲热吗? 钟安毓的眼神隐晦的暗了暗,并没有因为娴贵妃今天特别和蔼,就得意忘形,她还是先恭恭敬敬的给娴贵妃行了个大礼:“臣女钟安毓拜见娴贵妃,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好好,本宫知道你最是知情识趣了,坐过来吧。”娴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边再次招呼钟安毓,一边对她身边的下人们挥手。 站在她身边的太监宫女们见状,立刻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着头,在娴贵妃身边坐了下来。 娴贵妃偏头看了看她,温声道:“这里没有外人了,安毓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本宫今日召你进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天。” “是。” 钟安毓谨慎的点了点头,还是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娴贵妃见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毓是在跟本宫置气吗?气本宫前段时间对你不好?” “贵妃娘娘言重了,安毓没有跟你置气。”钟安毓摇了摇头,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地补充了一句:“臣女一直不说话,是因为臣女在思考,臣女斗胆,问贵妃娘娘你一个问题好吗?” “你想知道本宫今日为何会邀请你入宫?”娴贵妃低着头把玩着她面前的鲜花,轻声道:“罢了,本宫就跟你明说了吧!本宫已经知道你昨天主动求见皇上的事情了。” 嗯,然后呢? 钟安毓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等着娴贵妃继续往下说。 娴贵妃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偏头朝钟安毓看了过去:“安毓,你可知道皇上赐你七凤钗是什么意思?” “臣女知道。”钟安毓坦然的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后,又接着道:“如果臣女没有猜错的话,皇上他老人家应该是要赏臣女一门贵亲,臣女……臣女日后的夫君,十有八九是一位王爷!” “原来你知道啊?” 娴贵妃再次将手中的鲜花放下了。 既然钟安毓这么干脆,她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娴贵妃看着钟安毓的眼睛问她:“你猜猜皇上最有可能将你嫁给哪位王爷?” “怀王殿下。”钟安毓干脆利落的给了娴贵妃一个答案。 娴贵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本宫说些你不爱听的话!安毓,你知道吗?你的身份,对皇家的这些王爷们来说,是催命符!若本宫的子钦日后真的娶了你,他怕会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女知道。”钟安毓站起来给娴贵妃福了福身子,沉声道:“那娘娘你知道,让臣女去找皇上的人是谁吗?” 是谁?! 娴贵妃的眼神闪了闪,脑中突然冒了一个名字出来。 她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苦笑着说了一句:“是子钦?求见皇上那件事是子钦忽悠你做的?这孩子是不是想气死本宫?!” “臣女不敢评价娘娘和怀王殿下之间的事情。” 钟安毓低着头跪了下来,表情自始至终都非常平静。 娴贵妃按着眉心观察了她半晌,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子钦让你去找皇上,安的是什么心思,可你还是去见皇上了!” “是。”钟安毓咬了咬下唇,抬头不卑不亢的看了娴贵妃一眼:“臣女什么都知道,但臣女选择了配合。” 这两个人啊! 她要她说他们什么才好? 娴贵妃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亲自将钟安毓从地上扶了起来。 “行了,你别慌,其实本宫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本宫问了你那么多问题,只是想试探你的心意而已。你也别怪本宫,子钦那孩子,明知道娶你不是明智之举,还是只要你!本宫实在拗不过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替他确定你的心意了!” “唉,现在看来,你跟子钦也算是心意相通了吧?那就好,子钦的那颗真心没错付就好!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的,只要本宫还在,本宫定全力护着你们。” 嗯?! 钟安毓被娴贵妃说愣了,她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正要告诉娴贵妃,她和越子钦还没有互通心意,就看到一道蓝色的身影,撞开娴贵妃的房门,匆匆的走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皇后有请 毫不意外,此时撞门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越子钦。 大抵是因为不想让人发现他脖子受伤了,今日越子钦穿的特别多,他的衣领将他的脖子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 但繁重的衣服并没有减弱他的风采,他还是清隽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进了门之后,越子钦匆匆忙忙的给娴贵妃行了个礼,就偏头朝钟安毓看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但是看向钟安毓的眼中,写满了担忧。 很显然,他这个时候出现在娴贵妃宫里,就是专门来找钟安毓的,他担心娴贵妃会为难钟安毓,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来保护她了。 钟安毓被越子钦那赤裸裸的眼神盯得有点不自在,捂着嘴轻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他看娴贵妃。 但平时聪慧的不行的越子钦今天却突然变蠢了,他没有领会钟安毓的意思,有点迷茫的歪了歪脑袋。 “瞧你那不成器的样子。” 娴贵妃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简直不想认这个儿子了。 她走到桌子旁边重新坐了下来,没好气的敲了敲桌面:“行了,不要看了,人还好好的,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我都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怎么会伤害她?” “母妃,你就别打趣儿臣了。” 听到娴贵妃这句话,越子钦才彻底放松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娴贵妃身边,轻轻地帮她按摩了一下肩膀。 娴贵妃抬眸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调侃他:“现在才来讨好你母妃,你不觉得有点迟了吗?” “不是讨好,儿臣是真心想孝顺母妃呢。”越子钦知道娴贵妃现在不痛快,嘴跟抹了蜜似的,要有多甜就有多甜。 到底是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娴贵妃被越子钦哄了几句之后,就不想骂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按着眉心对越子钦和钟安毓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左右我跟安毓也说完话了,子钦,你带她走吧!早点回去,不要走的太近!” “虽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上赐七风钗给安毓是什么意思,但赐婚圣旨毕竟还没有正式发下来,如今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总是黏在一起,会引人非议的。” “多谢母妃提醒,儿臣知道了。” 越子钦后退了两步,给娴贵妃行了个礼之后,就带着钟安毓转身离开了。 娴贵妃坐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渐行渐远,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她的贴身嬷嬷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迟疑了一会儿后便小声劝她:“娘娘不必烦恼,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奴瞧着,怀王殿下和那位钟大小姐都是人中龙凤,是有福之人,他们日后一定能平安顺遂,儿孙满堂的。” “希望吧。” 娴贵妃收回视线,专心的插花去了。 另一边,越子钦和钟安毓已经走到了御花园附近,再往前走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到宫门口了。 又陪钟安毓走过了一个假山后,越子钦就停了下来:“安毓,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怎么了?”钟安毓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了越子钦一眼。 越子钦低笑了两声,温声细语的对她解释道:“我得去见皇上一面!其实母妃今天真的误会我了,我去母妃宫里,的确是去找你的,但我不是特意为你进的宫,我是被皇上找来的。” “皇上找你?”钟安毓皱眉,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他今天也找我爹爹了,皇上不会是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了吧?他会不会……” “你冷静点。”越子钦轻柔的拍了拍钟安毓的肩膀,柔声宽慰她道:“皇上应该还不知道钟将军伤了我的事情!他今日同时找我和钟将军,应该是有两件事要说。一是钟将军去北境的事情,二是……咳咳,二是我们两个的婚事。” 说到皇上想跟他聊他们的婚事的时候,越子钦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耳朵却偷偷的红了。 钟安毓听了他的话之后,也别扭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她和越子钦之间的距离,面红耳赤的嘟囔道:“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我有说我要嫁给你吗?皇上有给我们两个赐婚的意思吗?” “七凤钗都送到你手上了,你觉得皇上有没有为我们两个赐婚的意思?”越子钦将手背在身后,对钟安毓露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七凤钗一出,你注定只能嫁给皇子,而众皇子中,跟你最相配的人就是我。” 哼!这时候他倒是坦诚了,想方设法的忽悠她去找皇上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这么多话? 钟安毓斜了越子钦一眼,想骂他几句,但是一开口,却先笑了起来:“我未来夫君的人选还没有定下呢,怀王殿下,你别得意的太早了。” “嗯。”越子钦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一步,鼓足勇气拉住了钟安毓的手:“所以,今天见到皇上和钟将军后,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等到他们的认同,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彻底定下来的。” 他真的……这么想和她成婚吗? 听着越子钦说的这些话,再想想他前世今生为自己做一切,钟安毓的眼眶不由自主的变红了。 “安毓,你怎么了?”越子钦发现钟安毓状态不对,立刻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点去找皇上吧,你不是说你要在皇上和我爹爹面前好好变现吗?那你还不行动起来。” 说得对,他是要去见皇上了,不然皇上会生气的。 越子钦被钟安毓点醒了,又朝她点了点头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钟安毓一个人在御花园待了一会儿,等情绪彻底平静下来了,就想要转身出宫。 但这个时候,一个老嬷嬷却轻手轻脚的朝她走了过来。 对方走到钟安毓面前,低着头给她行了一个礼,告诉她皇后和太子想见她。 第二百一十三章 想嫁太子? 皇后和太子? 听了那个老嬷嬷的话之后,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 她没有立刻跟着那个嬷嬷走,而是沉着脸问了她一句:“你是谁?你说皇后和太子要见我,我就要信你的话吗?” “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老嬷嬷似乎早就预料到钟安毓不会老老实实的跟她走了,不紧不慢的从她怀里拿了个令牌出来:“钟大小姐若是不相信老奴的话,可以看看这枚令牌,这是太子殿下的金令!现在,你总该确定老奴的身份了吧?” 钟安毓眯了眯眼睛,低头看了看老嬷嬷手上的令牌。 她没有说谎,她拿出来的的确是太子的私令。 看来,派这个嬷嬷来找她的人,真的是皇后和太子了啊。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头的不安,对老嬷嬷福了福身:“既然嬷嬷真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那就请嬷嬷带路吧!安毓之前没有及时认出嬷嬷的身份,说话冲动了,还望嬷嬷不要跟安毓一般见识。” “钟大小姐言重了。”见钟安毓对自己这么恭敬,老嬷嬷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她轻笑着对钟安毓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她朝皇后宫里走了过去。 钟安毓进门的时候,皇后和太子正在喝茶,看到她来了,他们一起将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现在还没有撕破脸,皇后和太子对钟安毓的态度还是挺温和的。 钟安毓刚给她和太子行完礼,皇后就朝她招了招手:“来,钟大小姐坐到本宫身边来。” “谢皇后娘娘。”钟安毓应了一声,乖乖的在皇后手边坐了下来,全程都没有抬头。 看到她这么听话,皇后和太子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沉吟了片刻后,太子主动开口挑起了话头:“钟大小姐,你别这么紧张,日后你会成为我们皇家的媳妇,见本殿下和母后的机会多着是呢,你总是这么拘谨,不累吗?” “啊?”钟安毓睁大了眼睛,故意露出了吃惊又惶恐的表情,她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太子,颤声道:“臣女听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什么皇家媳妇?臣女并未和任何人定亲啊。” 嗯?她不懂? 难道说,她去找皇上,跟皇上说她想留在京城,请皇上为她赐婚,真的只是想保护钟天涯,没有更深的计划和想法? 钟安毓这么一问,直接将皇后和太子问懵了。 仔细的观察了一番钟安毓的表情,见她害怕的特别真实后,太子的嘴角隐晦的抽搐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钟大小姐,父皇都赐你七凤钗了,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有心将你许给一个王爷吧?”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件事,家中的嬷嬷们倒是提点过安毓,但是……但是安毓心中颇为惶恐。”钟安毓搓了搓手中的手帕,眉头皱的死紧,看起来要有多慌乱,就有多慌乱:“事情怎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臣女去求见皇上,只是因为贪图盛京繁华,不想再去北境受苦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你们相信臣女,臣女真的没想过高攀皇子!臣女区区武将之女,哪儿配嫁入王府,做王妃啊。” 贪……贪图盛京繁华? 合着她去找皇上的时候,连钟天涯都没有考虑过是吧? 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皇后和太子没想到钟安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都有点无语。 缓了好半晌,皇后才重新调整好心态,沉着脸试探钟安毓道:“你别想你配不配得上各个王爷了,皇上既然给了你七凤钗,这份恩典,你就必须接下来。钟大……安毓啊,你跟本宫说说,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王爷?” “若你有喜欢的人,你大可告诉本宫,本宫会替你去跟皇上说道的!钟将军是本朝栋梁,本宫绝对不会让他的嫡长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来了!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母子两个跟她虚与委蛇这么久,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她想嫁给谁,想支持谁吧? 钟安毓用手中的手帕擦了擦眼睛,借着低头的动作,将眼底的情绪全部都藏了起来。 再抬头时,她脸上已经只有迷茫了:“赐婚这个事儿,不得看皇上心意吗?臣女有机会选择自己要嫁给谁吗?” “怎么没有?皇上心意重要,你本人的想法也很重要。” 皇后放缓了语气,亲切的拍了拍钟安毓的手背:“来,你告诉本宫,皇上的皇子中,你最喜欢谁?” 喜欢谁? 她喜欢越子钦,但她不能说。 钟安毓咬了咬下唇,含羞带怯的朝太子看了过去。 太子此时正在喝茶,看到钟安毓的眼神后,差点将手里的茶杯甩了出去。 他想过钟安毓会选越子宁,也想过她会选越子钦,但他没想过她会选他。 若他没有太子妃或者身边还有侧妃空着,他倒是愿意娶钟安毓,毕竟钟安毓长得那么漂亮,还是钟天涯之女,若是她能得到钟安毓,他日他荣登大宝,就不用担心钟天涯有不臣之心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有太子妃和两个侧妃了啊。 依照钟天涯那脾气,他应该不会让自己女儿入东宫吧。 太子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考虑了一会儿后,狠下心来告诉钟安毓:“不要想不该想的,专心在本殿下的几个皇弟中选夫婿。” “是。” 钟安毓点了点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底写满了失望。 皇后将她的表情全看在了眼中,眼底终于有了真实的笑意。 她拉着钟安毓的胳膊道:“安毓,你暂时想不出来你想嫁给谁也没关系,把这事儿交给皇上吧!你啊,就安心等着嫁入皇家吧!哦,对了,既然你现在已经是准王妃了,日后你可以多进宫来陪陪本宫,跟本宫说话。太子经常来给本宫请安的,你来找本宫,也可以看到你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呵呵,他们少恶心她了。 钟安毓在心里冷笑了两声,看都懒得看皇后和太子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钟天涯和越子钦知情 皇后和太子以为他们把他们两个的狐狸尾巴藏的很好,但实际上钟安毓早就把他们看透了。 钟安毓知道,皇后让她多进宫陪她,不是因为她喜欢她,而是因为她想用太子吊着她,皇后以为她喜欢太子,就想让她没名没分的跟着太子,如此一来,就算她日后嫁给别人了,她的心和将军府的势力,支持的也还是太子。 不得不说,皇后和太子和如意算盘打的是真的响,钟安毓这都还没有成婚呢,他们就想让她背叛她日后的夫君了。 但这样也好,皇后和太子将她视为棋子,应该就不会因为她嫁给越子钦,而对越子钦气杀意了。 想到越子钦,钟安毓心头的烦躁稍微消散了一些。 她轻咳了一声,继续耐着性子跟皇后和太子虚与委蛇。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日后臣女会经常还给你请安的。”她面红耳赤的对皇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又偷偷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僵笑着站了起来:“我瞧着母后你和这钟大小姐还挺有缘的,那你们两个再聊聊吧,我还有政务要处理,我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皇后点了点头,倒是没有拦着太子,不让他走。 太子抿了抿嘴,又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之后,才转身离开。 钟安毓垂眸避开了太子的眼神,等他走远了,才故作哀怨的看着皇后道:“娘娘,臣女是不是做错事情,说错话了?太子殿下似乎很讨厌臣女。” “没有你,你想多了,太子政务繁忙,每次到本宫这里来,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皇后笑眯眯的拍了拍钟安毓的胳膊,想了想之后,又将她手上带的一个玉镯子取下来放到了钟安毓手中:“你马上要嫁入皇家了,这个镯子就算本宫送你的礼物了,他日你出嫁之时,本宫再给你更好的。” “多谢皇后娘娘。”钟安毓起身给皇后行了个大礼,小心翼翼的将她给的镯子收了起来。 皇后见她这么在乎她送给她的镯子,眼底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笑意。 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又跟钟安毓闲聊了几句之后,她就让钟安毓退下了。 钟安毓恭恭敬敬的给皇后告了别,然后就径直朝宫门口赶了过去。 她早就该出宫了,现在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又在皇后宫里待了那么久,现在她爹爹和越子钦应该已经从皇上书房里面出来了吧? 那两个人若是知道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宫,一定会担心她的。 想到钟天涯和越子钦,钟安毓的动作就又快了几分。 但是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在钟天涯和越子钦到宫门口之前出宫。 钟安毓刚走到皇宫门口,就看到钟天涯和越子钦了。 那两个人分别站在两个马车边上,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朝钟天涯和越子钦走了过去:“爹爹,怀王殿下。” “你可算出来了。” 看到她之后,钟天涯和越子钦的眼睛都亮了。 钟天涯小跑了几步,走到钟安毓面前,皱着眉头看着她道:“毓儿,你去哪里了?怀王殿下不是说他把你送到御花园附近了吗?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出宫?” “这个……说来话长。”钟安毓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钟天涯道:“爹爹,我们先上马车吧,等出了宫,我在跟你说我来找你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钟天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拉着钟安毓就朝他们的马车走了过去。 越子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父女两个,见他们要走,他咬着下唇往前追了几步:“钟将军,学生可以跟你们坐同一辆马车出宫吗?” 嗯? 听了他这话,钟安毓和钟天涯同时停了下来。 钟天涯幽幽的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 钟安毓的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用手轻轻地扯了扯钟天涯的袖子,对他露出了哀求的表情。 钟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算了,怀王殿下,你上车吧。” “多谢钟将军。”越子钦对钟天涯拱了拱手,笑眯眯的跟着他们父女两个一起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三人在马车上坐定,钟天涯才再次问了之前他问过的问题:“毓儿,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宫?” “我被皇后和太子叫到皇后宫里面去了。”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将越子钦走后发生的一切,简单的跟钟天涯和越子钦说了一遍。 得知皇后和太子竟然敢算计钟安毓,钟天涯和越子钦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钟天涯用力的锤了锤马车上的桌子,冷声道:“京城的这些权贵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我都还没有离开京城呢,就这么算计毓儿你!” “爹爹,你冷静一些。”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搂着钟天涯的胳膊道:“你别担心我,我能处理好一切的。再说京城权贵也不全是坏人,还是有好人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隐晦的看了越子钦一眼。 钟天涯顺着她的视线偏了偏头,冷眼看着越子钦道:“是有好人,但好人能力有限,想娶你都没有办法自己开口,还得让你主动去找皇上。” “……” 要不要这么狠啊?当着越子钦的面说这些话,这不是杀人诛心吗? 钟安毓干咳了两声,轻声道:“爹爹,你别这样。” “没事。”越子钦闭了闭眼睛,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钟将军说的也没有错,我的确不够强,如果我再厉害一点,安毓你就不用面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行了,我已经暂时稳住皇后和太子了,爹爹,越子钦,你们两个人能不能不要再板着脸了?你们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吗?”看到钟天涯和越子钦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钟安毓重重的叹了口气,故作不悦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将她视为珍宝,她脸色一变,他们两个都僵住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老夫人有请 沉默了片刻后,钟天涯和越子钦终究还是放缓了脸色。 钟天涯一脸心疼的拍了拍钟安毓的胳膊,温声道:“算了,算了,你成功从皇后宫里出来了就行,毓儿,以后你能不进宫还是不要进宫了吧。” 越子钦低着头没有说话,但眼中一直闪烁着钟安毓看不懂的光。 钟安毓看了看钟天涯,又看了看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揉着眉心转移了话题:“不说我这边的事情了,说说你们吧,爹爹,你和怀王殿下一起去见皇上,皇上跟你们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说了说我回北境的事情和你的婚事。”钟天涯低咳了一声,偏头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皇上今日跟他提的两件事,他都不知道怎么跟钟安毓说,所以,他希望越子钦开口替他把他没有说完的话说下去。 但是越子钦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时聪明的不行的他,今天好像突然变蠢了,钟天涯盯着他看了好半晌,他不仅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钟天涯无语了,只能黑着脸,继续跟钟安毓说话:“皇上的意思是,三天之内,我必须点兵回北境。如今北境局势错综复杂,我再不回去,北境怕是要再起战乱!” “至于你的婚事……皇上今天隐晦的问了下我和怀王殿下的意思,我和怀王殿下都说一切全凭皇上做主。再过不久,皇上应该就会为你跟怀王殿下赐婚了。今天皇上还特意嘱咐怀王殿下了,让他有空的时候,多去将军府看看你。” 赐婚的事情,她已经预料到了,毕竟皇上都已经赏赐七凤钗了,但是去北境……真的要这么着急吗? 钟安毓的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有些不舍的看着钟天涯道:“爹爹,你真的那么快就要走吗?” “皇命为天啊。”钟天涯抬手揉了揉钟安毓的脑袋,一脸慈爱的看着她道:“为了我在外征战的时候,不受皇上猜忌,你连自己的姻缘都搭进去了,我哪儿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也不算把姻缘搭进去啊! 虽然她去找皇上,请皇上为她赐婚,有保全将军府的意图,但她最后嫁的人,是她喜欢的人。 钟安毓咬了咬下唇,眯着眼睛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越子钦一直在走神,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钟安毓歪了下脑袋,正要开口叫越子钦,就听到车夫在外面说了一句:“将军,到了。” “嗯。”钟天涯将脸上情绪全部收了起来,对钟安毓和越子钦招了招手:“走吧,下车。” “好。”钟安毓点头,转头就要跟着钟天涯一起下车。 但这个时候她却发现越子钦还坐在那里没动。 这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钟安毓抬手推了越子钦一下,轻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越子钦回神,神情复杂的看了钟安毓一眼,然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进将军府了,安毓,钟将军,改天再会。”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钟安毓和钟天涯是什么反应了,跳下马车就走了。 钟安毓有点懵,愣愣的看着越子钦的背影问钟天涯:“爹爹,皇上今天是不是刺激过越子钦,为什么他好像一直不开心?” 傻丫头!刺激越子钦的人不是皇上,而是皇后和太子啊。 钟天涯在心里无声的苦笑了两声,钟安毓不懂越子钦为什么这么奇怪,他却是懂了。 身为一个男人,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越子钦那状态,再过不久,他应该会偷偷的插手朝政了吧? 这样也好,只有他够上进,他才能放心将他的宝贝女儿交给他。 钟天涯一脸欣慰的看了看越子钦离开的方向,没有回答钟安毓的问题,一言不发的拉着她朝将军府里面走了过去。 钟安毓此次进宫,不止见了娴贵妃,还见了皇后和太子,得了皇后的赏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于是,钟安毓又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晚上吃过晚饭后,老夫人叫她身边的嬷嬷来给钟安毓传了个话,让钟安毓去见她。 此时,钟安毓已经要休息了,送走老夫人的嬷嬷后,她有些不太高兴的哼哼了两声:“这老夫人是真见不得我好啊,我白天才得了皇后的赏赐,她晚上就按捺不住,要找我麻烦了。” “最近小姐风头无二,福寿苑的那位不敢公然惹事,今日叫你过去,应该只是想敲打你一番。”段嬷嬷一边给钟安毓整理衣服,一边垂着眼眸道:“小姐不必将那位放在心上,如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是准王妃。” “他日不管你嫁给哪个王爷,你跟福寿苑的那位都是上下有别,你出嫁之后,她再见你,是要跪下给你请安的。” “安毓记住嬷嬷的话了。”钟安毓轻笑着对段嬷嬷点了点头,等她帮自己整理好衣服之后,就带着她朝福寿苑走了过去。 她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喝茶,钟安敏站在她身边伺候她,态度谦卑又恭敬。 这倒是奇了啊,她还以为老夫人只找了她一个,没想到钟安敏也在,看来今天这关不太好过了啊。 钟安毓挑了挑眉头,偏头看了段嬷嬷一眼。 段嬷嬷对她福了福身,用唇语安抚她道:“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自然的! 钟安毓隐晦的勾了下嘴角,慢条斯理的朝老夫人走了过去:“安毓拜见老夫人,不知老夫人这么晚叫安毓过来,有何事要吩咐?” “你先坐下吧。” 老夫人抬手指了指她身边的位置,没有立刻回答钟安毓的问题。 钟安毓见状倒也没再说什么,老夫人让她坐,她便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姐姐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老夫人跟你客气一下,你还真落座了?”钟安敏看到钟安毓的动作后,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你这是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就忘了自己在将军府是个晚辈的事实了?” “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为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是将军府嫡长女,在自己家,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当外人?”钟安毓不咸不淡的扫了钟安敏一眼,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 “你……”钟安敏磨了磨牙,张口就要跟钟安毓吵架。 但不等她再出声,钟安毓便笑了起来:“至于你说我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睐,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可是随时都记着我是父亲的嫡女呢,这件事,我一刻都不敢忘。” “既然你知道自己是晚辈,老夫人让你坐,你还堂而皇之的坐下?”钟安敏瞪了钟安毓一眼,大声道:“你没看到我都站在旁边伺候老夫人吗?” “我坐,是因为老夫人让我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不觉得老夫人让我坐下,是客气的说法!如果老夫人真的只是跟我客气一下,那她就是没拿我当孙女,我是要跟爹爹好好说说这件事的。”钟安毓早就知道钟安敏会从哪个角度攻击自己了,不管钟安敏说什么,她都有话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 老夫人的打算 钟安敏听到她说的那些话,脸色又青又紫,却又找不到说辞来反驳她。 钟安毓轻笑了两声,沉默了片刻后,又接着道:“哦,对了,刚刚妹妹你说你站着,所以我也要站着是吗?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思想啊?” “你和我之间终究还是有身份的差别的啊。你不会以为爹爹将你记成嫡女了,你就真的是嫡出的姑娘了吧?你的出生,老夫人都没忘呢,你怎么给忘了?” 她这是再暗示她,就算现在在外人眼中,她也是将军府嫡女,但是对老夫人来说,她还是个庶出女,是下人? 钟安敏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钟安毓,黑着脸道:“你少挑拨我和老夫人的关系,我心里是清楚的,老夫人最是公正,她待你与待我,别无二致。” “是吗?”钟安毓轻嗤了一声,看着钟安敏的眼睛问她:“若老夫人待你和待我没有不同,那为何此时我是坐着的,你是站着的?还有,我教训你,没有十句,也有五句了,老夫人可曾呵斥过我?” 这…… 钟安敏顿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狰狞了。 可钟安毓还不准备放过钟安敏。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钟安毓又补了一句:“话又说回来了,妹妹你为何没有坐下?你不坐,不会真的是因为老夫人不让你坐吧?” “谁说的?”钟安敏吞了口口水,扯着嗓子冲钟安毓嚷嚷道:“老夫人肯定让我坐了啊,我不坐是因为我比你孝顺,我想要在老夫人身后伺候老夫人。” “庶出就是庶出,这是什么丫鬟思想?”钟安毓摇了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嘲讽钟安敏道:“老夫人身边缺你伺候吗?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为什么总要做一些下等人做的事情?我和老夫人闲聊,你在旁边伺候,是在说我将军府没有下人吗?爹爹是正直清廉,不至于连下人都养不起。” “我……”钟安敏没想到今天钟安毓的攻击力这么强,被她骂的哑口无言,眼眶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想要寻求老夫人的帮助:“老夫人,你看看……” “好了。”老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拍手边的桌子,冷冷的扫了钟安敏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有什么脸哭?你姐姐骂你骂错了吗?你就是小家子气。” 如果钟安毓没有抢在她出声之前,先发制人的说那么多话,老夫人肯定是不会用现在这个态度对待钟安敏的。 但现在钟安毓已经用将军府嫡女的身份,有理有据的挑了一轮刺了!那老夫人就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继续往下说了。如果她不骂钟安敏,她就是不公正! 不管老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明面上她肯定是不想让府上的任何一个人,觉得自己不公正的,所以,钟安敏今天注定要成为弃子。 钟安敏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这么对她,脸上立刻露出了吃惊又难过的表情:“老夫人,姐姐没来之前,你对我不是这个态度的,我在旁边伺候你,你还夸奖我……” “闭嘴!”老夫人抬手给了钟安敏一巴掌,冷声道:“我什么时候夸奖你了?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老夫人息怒。”钟安敏再蠢,听了老夫人说的这些话之后也回过味儿来了,她怨毒的瞪了钟安毓一眼后,咬着下唇朝老夫人跪了下去。 钟安毓无所谓的轻嗤了一声,这才将目光放到了老夫人身上:“妹妹不懂事,老夫人随意教训她两句也就算了,切勿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还是安毓你懂事。”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钟安毓两眼,故作不经意的朝她身边看了过去:“对了,安毓,你身边的这个嬷嬷,我瞧着有些眼生啊,她是谁?” “这位是爹爹为我找的嬷嬷,专门来教我规矩的。”见老夫人竟然关注到段嬷嬷了,钟安毓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冷意,沉思了半晌后,才缓缓地说了一句:“老夫人你是知道的,我自小在北境长大,不太懂得京城的规矩,爹爹担心我言行粗鲁,出去跟人结交的时候丢了我们将军府的脸,就特意找了段嬷嬷来管束我。” “那看来这个嬷嬷有点本事啊,她才教了你没多久,你就先后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两个人的赏赐。”老夫人意欲不明的轻笑了两声,将她今天找钟安毓的目的说了出来:“你让你身边的这个嬷嬷也教导教导安敏吧。” “你和安敏都是将军府的小姐,你这般优秀,安敏却这般愚蠢,你跟她一起出去,她丢脸,将军府也跟着丢脸啊,你说是不是?这样吧,我今天就帮你做个主,从明天开始,安敏就跟着你了!安毓,你和你的嬷嬷要好好管束她。” 好啊! 原来她在这儿等着她呢! 钟安毓抿了抿嘴,看向老夫人的眼神瞬间凌厉了很多。 她原本以为,老夫人今日叫她来福寿苑,是因为她最近太高调了,想找了理由敲打她一番,没想到她的胆子比她想的大的多,她爹爹都还没有离开京城呢,她就想帮钟安敏抢她身边的人! 可以! 要求是她们提出来的,那苦果也要她们自己吞。 钟安毓在心里幽幽地冷笑了两声,沉默了片刻后,才眯着眼睛淡淡地说了一句:“段嬷嬷教导人可严厉了,我这个好的身体,都经常被她练的腰酸背痛,老夫人,你确定要把妹妹送到段嬷嬷手下吃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老夫人耸了耸肩,一双眼睛死死地黏在钟安毓身上,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显威胁:“我都放下脸面开口了,安毓,你不会叫我的脸皮掉到地上吧?” “自然是不会。”钟安毓笑了笑,眯着眼睛凉凉道:“行吧,既然老夫人决意要让安敏也跟着段嬷嬷学规矩,那明日早上,您就让安敏到我院子里面去找我吧。” “我就知道,你最乖了。”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低头朝还跪在地上的钟安敏看了过去:“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你姐姐肯让自己的嬷嬷教导你,你还不赶紧跟她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希望她跟着段嬷嬷学习的时候,能听话一些吧。”钟安毓挥了挥手,又闲闲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后,就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好了,天色已经很晚了,安毓就不在这里打扰老夫人了,安毓告退。” “下去吧。”她想办的事情已经办成了,老夫人没有拦着钟安毓不让她走,对她点了点头之后,就给她的贴身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会意,立刻朝钟安毓走了过去:“大小姐,老身送你。” “多谢嬷嬷。”钟安毓对那嬷嬷轻轻地点了点头,带着段嬷嬷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事出反常皆有妖 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一路上钟安毓和段嬷嬷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两人回到了钟安毓的房间,段嬷嬷才沉着脸小声的问了一句:“小姐,你真的要老身教海韵园的那位小姐规矩?” “老夫人心思深沉,这时候她突然逼着你让老身教海韵园的那位小姐学规矩,怕是没按好心,你这么容易就答应她的要求了,不怕惹上没必要的麻烦吗?” 她怕啊! 但是麻烦这个事情吧,不是她怕,就能躲得掉的。 钟安毓轻笑了两声,随口安抚段嬷嬷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嘛。有这个空闲,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要怎么教导钟安敏。” “嗯?” 段嬷嬷察觉出钟安毓话里有话,偏头看了她一眼。 钟安毓嗤笑了一声,幽幽道:“我之前已经跟老夫人说过了啊,钟安敏想跟你学规矩,就要能吃苦。” “吃苦啊?”段嬷嬷摸了摸下巴,有点明白钟安毓的意思了。 钟安毓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俯身靠近段嬷嬷,在她耳边低声道:“从明天开始,麻烦嬷嬷拿出之前在宫里教训不听话的宫女的手段,来教导我和钟安敏!” “我是习武之人,经得起折腾,她钟安敏是吃不了苦的!呵!我这次定要让她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用教导宫女的方式教导她和钟安敏?! 段嬷嬷知道钟安毓想折磨钟安毓,但她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 迟疑了一会儿后,她隐晦的皱了皱眉头:“小姐,你想教训海韵园的那一位,也没必要将自己折进去!老身可以……” “千万不要区别对待。”钟安毓知道段嬷嬷想说什么,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老夫人让你同时教导我和钟安敏,就是想看我犯错呢,然后找借口惩罚我,再将你赶出将军府呢,我们不能让她得偿所愿。” “是,老身明白了。”段嬷嬷应了一身,沉默了片刻后,又小声提点钟安毓道:“福寿苑的那位,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起老身,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让海韵园那位学规矩,小姐日后还是找机会调查一下今日之事吧!” 说的是,她是应该好好查查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让钟安敏学规矩。 钟安毓沉着脸点了点头,将段嬷嬷的话记在了心里。 一夜无话。 第二天,钟安毓起了个大早,天刚亮,就在前厅里面坐下了。 她在等钟安敏。 看昨晚老夫人那态度,钟安毓以为钟安敏应该很想跟着段嬷嬷学习规矩,没想到,事实和她想的并不一样。 虽然老夫人很在乎段嬷嬷,但钟安敏似乎对学规矩这件事并不上心。 钟安毓昨晚交代钟安敏今天早上来找她,结果到了中午钟安敏才姗姗赶来。 而且钟安敏来了之后,还完全不紧张和愧疚,随便看了钟安毓一眼后,她就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来了,学规矩吧!” 此时,钟安毓已经把午饭吃完了。 听了钟安敏的话之后,她一边吩咐春杏和小柒为自己配茶,一边沉着脸问她:“你怎么不明天再来?” “也可以啊。”钟安敏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站了起来:“钟安毓,这是你让我明天再来的,那我走了!我告诉你,你不要去老夫人和我母亲那边告状。” 她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真的不想跟着段嬷嬷学规矩? 这么说来,让她跟着段嬷嬷学规矩这件事,是老夫人或者玉夫人的想法?钟安敏来她院子,是被老夫人她们逼着来的? 那这件事情就变得好玩起来了啊! 她真是越来越想知道,老夫人的葫芦里面在卖什么药了。 钟安毓原本是不关心钟安敏的去留的,但是发现钟安敏对学规矩这件事的心态有点问题后,她变改变注意了。 她压下心心中的好奇心,用手撑着下巴看着钟安敏道:“浪费了一上午还不够,你还要把今天一天都混过去是吧?就你这样,你还想学规矩?” “你这是什么态度?”钟安敏斜了钟安毓一眼,抱着胳膊看着她和段嬷嬷道:“不就是一上午嘛,少学几个时辰,落不下多少的!我打小就盛京长大,世家小姐该会的规矩,我全部都会!我跟你的起点不一样。” “既然你什么都会,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跟着段嬷嬷学规矩?”钟安毓上下打量了钟安敏几眼,不着痕迹的试探她道:“难道是老夫人和玉夫人逼你来的?” “就是母亲逼我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踏进你的破院子吗?”钟安毓轻嗤了一声,用炫耀的语气告诉钟安敏:“你别以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看重你,你就能稳稳的压我一头,我马上也要有好姻缘了,等我学好了皇族规矩,进了王府,我一定比你更受宠!” 学皇族规矩?! 进王府?! 钟安毓敏锐的抓住了钟安敏话里的重点,她垂了垂眼眸,故意用厌弃的语气继续刺激钟安敏:“你要进王府?进哪家王府?怀王府还是毅王府?钟安敏,玉夫人不会是缠上我了吧?难道我出嫁的时候,她要让你跟我一起出嫁?我做正妃,你做侧妃?你们不觉得你们欺人太甚了吗?” “你少自作多情了好吧?谁要跟你进一个王府?”钟安敏冲钟安毓翻了个白眼,撇着嘴道:“虽然你有七凤钗,但你顶多也就只能进怀王府!我要去的,是更受皇上宠爱的毅王的王府!” 毅王?越子宁? 钟安敏什么时候他搅合到一起去的?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越子宁不是对她有些不干不净的心思吗?怎么又说要娶钟安敏了? 难道……越子宁想要的,不是她或者钟安敏,而是将军府?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得想办法阻止钟安敏,不让嫁给越子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钟安敏是怎么认识越子宁的? 该不会是越子钦开府的那天吧? 也只能是那天了! 她记得那天钟安敏出奇的乖巧,只去怀王府转了一圈,就回将军府了!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钟安毓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不再开口说话了。 见她沉默,钟安敏以为她害怕了,冷笑着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梁安 看到钟安敏就这么走了,段嬷嬷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钟安毓:“小姐,你不是说要为难一下海韵园的那位吗?为什么要放她走?她走了,我们的计划……” “不着急,她明天还会来的。”钟安毓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 其实她现在不太想关注外界的事情,她现在更想搞清楚越子宁接近钟安敏,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钟安敏来的倒是比第一天早一点。 但她还是非常嚣张,一进门就开始嚷嚷:“钟安毓,让你的下人来教我皇室规矩。” “就算你日后要做毅王侧妃,也没必要这么张扬吧?我是你姐姐,谁准你直呼我名讳了?”钟安毓端着一杯茶,靠在椅子上教训钟安敏。 钟安敏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跟钟安毓对峙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句:“姐姐。” 这还差不多! 钟安敏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朝段嬷嬷看了过去:“来,嬷嬷,请你开始教导我和我的好妹妹宫中规矩。” 说到“我的好妹妹”这几个字的时候,她可以加重了语气,就差把不怀好意写在脸上了。 钟安敏打了个寒颤,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不等她开口,段嬷嬷就沉着脸朝她走了过去。 “既然要正式开始学规矩了,那就请二小姐先跪下吧。” 跪……跪下?开什么玩笑?她又没有犯错,她凭什么跪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犯错了,她一个教规矩的嬷嬷,也没有资格让她下跪吧? 钟安毓皱着眉头往后退了好几步,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不跪,我……哎哟!”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段嬷嬷打断了。 段嬷嬷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从背后抽了把戒尺出来,狠狠地朝钟安敏的后背打了过去。 钟安敏做梦也没想到钟安毓身边的一个下人竟然都敢跟自己动手,她对段嬷嬷没有防备,被段嬷嬷打了之后,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就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 反应过来之后,钟安敏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朝段嬷嬷看了过去。 段嬷嬷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告诉钟安敏:“回二小姐的话,你不是要学规矩吗?老身现在正在教你规矩啊。” 胡扯! 谁家的规矩是跪着学的? 钟安毓冷哼了一声,理都不想理段嬷嬷,提着她的裙子就要起身。 她做起身这个动作的时候,段嬷嬷没有阻止她,等她膝盖直起来了,快要站稳的时候,段嬷嬷才不紧不慢的抬起脚,用力的踹了她一脚。 钟安毓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方趴了过去,以狗吃屎的造型摔在了地上。 得亏现在钟安毓没有喝茶,如果现在她口中有茶,她嘴里的茶水一定全部都喷出来了。 不过,钟安敏现在这幅模样,也太好笑了吧? 钟安毓看了看捂着腰倒在地上起不来的钟安敏,又看了看拿着戒尺面无表情的站在旁边的段嬷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憋了好一会儿,她才将眼底的笑意压了下去,站起身来对段嬷嬷福了福身:“段嬷嬷息怒,不管妹妹做了多么不得体的事情,她终究是将军府二小姐,还请嬷嬷手下留情。” “大小姐,你也不是第一天跟着老身学规矩了,老身教导人的方式就是这样,如果你觉得二小姐受不了这种折磨,你可以让她不要再跟着老身学规矩了。”段嬷嬷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了钟安毓的礼,说出的话既正直又冷酷。 “这……”钟安毓咬了咬下唇,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偏过头将视线放到了钟安敏的身上:“妹妹,你还好吗?身体还吃得消吗?快别跟段嬷嬷顶嘴了,起来跪好吧!段嬷嬷教规矩的时候,不允许别人质疑她的安排的。” “你们主仆两个一唱一和,在这儿跟我演什么戏?”钟安敏杀气腾腾的看着钟安毓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那个老不死的泼妇做的一切,都是你授意的,钟安毓,你不想让你身边的嬷嬷教我规矩,可以直接跟老夫人去说,你没必要这样折腾我吧?” “妹妹要是这样想我,我这个做姐姐的就要伤心了。”钟安毓长长的叹了口气,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你进门之后,我可曾给段嬷嬷下过指令?我话都没跟段嬷嬷说过几句,你凭什么说我故意指使段嬷嬷打你?” “你……”钟安敏抬手指了指钟安毓的鼻子,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威胁钟安毓:“好,非常好,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跟我母亲和老夫人说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看她们两个人会不会放过你。” 好啊,她倒是要看看,老夫人和玉夫人准备怎么对付她,钟安毓将两手背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目送就钟安敏离开,脸上没有一点恐惧。 她敢这样对钟安敏,自然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她为什么要怕? 等钟安敏走远了,钟安毓才深吸了一口气,朝前厅门口站了过去。 刚刚她跟钟安敏起冲突的时候,小柒和春杏就站在那里。 钟安毓挑了挑眉头,淡淡地问小柒她们:“人走了没有?确定他在的位置,能看清和听清我跟钟安敏的对话吗?” 她没有明确的说她问“人”具体是谁,但是小柒和春杏都明白她的意思。 小柒幸灾乐祸的低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小姐你就放心吧,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梁安一直都在我们刻意留给他的位置上待着,刚刚才走!他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了,现在他估计正在在跟将军汇报这两天的事呢。将军向来疼爱小姐,知道你天天过的这么不好,他不会放过老夫人和玉夫人的。” 那就好! 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之中,她也算没有白陪钟安敏演这两天的戏。 听了春杏和小柒这话,钟安毓意欲不明的轻笑了两声,眼底迸发出了冷冽的光芒。 老夫人,玉夫人,你们不让我安生,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说到底还是不敢赌 刚刚春杏和小柒说的梁安,是钟天涯的贴身侍卫。 皇上赏赐了七凤钗给钟安毓之后,钟天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考虑,竟然在没有通知钟安毓的情况下,偷偷将梁安安排到钟安毓身边来了。 钟安毓自己也是会武功的,梁安一来到她身边,她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了。 但是之前她一直装作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伪装这么久,就是在等今天! 她故意在梁安面前跟钟安敏起冲突,是想借梁安的嘴,让钟天涯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受了老夫人和玉夫人多少算计。 只有这样,钟天涯怜惜她,才会赶在他离开京都之前,跟老夫人和玉夫人大闹一次,让老夫人和玉夫人以后不敢再随便碰她。 其实如果有选择,钟安毓是不愿意这样算计钟天涯的,她更愿意靠自己跟老夫人和玉夫人斗。 可眼下她没得选了! 三天之内钟天涯就要离开盛京回北境了,然而直到现在,将军府的管家权都还在玉夫人手中。 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上要面对不待见她的老夫人,下要提防手握管家权,对恨她入骨的玉夫人,她太难了!没有钟天涯的庇佑,她怎么在将军府生活? 所以,思量再三,钟安毓还是决定算计钟天涯一次。 定定的盯着她院子门口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钟安毓才垂了垂眼眸,在一旁坐了下来:“现在我们已经把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全部都做了,接下来我们就等着福寿苑和海韵园那边出招吧!” “小柒,春杏,你们两个给我记住了,老夫人一让人请我去她的院子,你们就找我爹爹,哭着求他去福寿苑救我!哭惨一点,最好是撕心裂肺的那种!” “是。” 春杏和小柒点了点头,将钟安毓吩咐的话放在了心底。 段嬷嬷沉着脸盯着钟安毓看了一会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小声问了她一句:“小姐何必做这么大一个局,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你想要将军约束福寿苑和海韵园的那三位,直接去找他,跟他明说不就好了?老身瞧着,将军是疼爱你的,你跟他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爹爹最疼爱的人的确是我没错,但是老夫人,玉夫人,还有钟安敏也是他的亲人啊!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爹爹是不会跟她们彻底撕破脸的!我要硬逼爹爹为我跟老夫人起冲突,怕是会惹爹爹生气。” 钟安毓轻笑了两声,眸底闪烁着段嬷嬷看不懂的情绪。 她都没有去找过将军,她怎么知道将军会跟她生气?! 她是不是把她自己看的太轻了? 实际上,她在将军心中的位置,比她想的要重要的多好吗? 段嬷嬷神情复杂的看了钟安毓几眼,想再劝她几句,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纠结了好半晌,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一言不发的退到旁边去了。 钟安毓抬眸看了段嬷嬷一眼,无声对低笑了两声,沉默了片刻后,她故作好奇的问了段嬷嬷一句:“嬷嬷,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你伺候的那位太妃受先皇宠爱吗?” “小姐慎言!”段嬷嬷不知道钟安毓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后,才板着脸提醒她道:“不可妄议后宫之事。” “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们聊聊天嘛,没有别人会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的。”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眼睛还是黏在段嬷嬷身上。 她的眸子亮亮的,想个调皮的孩童。 段嬷嬷还是第一次在沉稳早熟的钟安毓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一颗心瞬间化成了一汪温水。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决定纵容钟安毓一次。 稍微迟疑了一下后,她就轻轻地点了点头:“老身伺候的那位太妃娘娘,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可谓宠冠六宫,连太后娘娘都不敢随便找她麻烦呢。” “这样啊。”钟安毓淡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那嬷嬷,你伺候的那位娘娘若是受了宫中其他娘娘的算计,可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去找先皇告状?如果她敢,你觉得先皇会相信她的话吗?” “这……”段嬷嬷顿住,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聪明如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她就明白钟安毓的看法呢。 钟安毓这是在用她曾经伺候过的安慰太妃娘娘,来类比她自己呢。 段嬷嬷的眼神闪了闪,小声道:“小姐,你和老身曾经伺候的那位娘娘的处境是不一样的。” “细微之处的确不同,但认真想想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钟安毓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自嘲的笑了笑:“我与那位娘娘同样受宠,但也同样步履维艰!那位娘娘要受先皇的妃子们的算计,我要受我爹爹的其他亲人的算计!” “我是爹爹血脉至亲,老夫人和钟安毓就不是了吗?嬷嬷,我教你一个做人的道理!你可以将一个人看的比天还重,但是不要强求对方回报你同样的感情,不然你会发现,愚蠢的是你自己。” “小姐竟这般不相信将军?”段嬷嬷没想到钟安毓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来,吃惊的真的睁大了眼睛。 钟安毓怔住,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不是,我相信爹爹是真心宠爱我的,我只是……不知道那份爱有多重。” 所以,她宁愿利用梁安算计钟天涯,也不直接去求钟天涯,让他在离开京城之前,为自己重罚老夫人和玉夫人。 说到底,她还是不敢赌!她怕她去找她爹爹了,也跟她爹爹开口了,却不能从她爹爹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答复。 段嬷嬷摇了摇头,无奈又心疼的揉了揉级钟安毓的脑袋:“小姐,你是受了多少苦,才变得这么要强又敏感的?” “我受了多少苦?哈哈,忘记了!哎哟,我累了,嬷嬷扶我去睡会儿吧。”钟安毓没有正面回答段嬷嬷的问题,打了个哈欠开了话题。 段嬷嬷见她不想再剖白自己了,也没再开口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她朝她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章 男女授受不清 钟安毓以为,老夫人和玉夫人很快就会来找她麻烦,但是她等了好几个时辰,福寿苑和海韵园那边都没有动静。 日落西山的时候,黎娘子倒是进将军府来找了她一趟。 彼时,钟安毓正在吃饭,看到黎娘子来了,她还以为她手下的铺子又出问题了,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皱着眉头朝她看了过去:“何事?” “回东家的话,慕容公子现在在容华楼闹事,他说……说他要见你,还说如果他今日看不到你,他就要把容华楼砸了。”黎娘子苦笑了两声,将她来找钟安毓的原因说了出来。 钟安毓不悦的轻嗤了一声,冷着脸站了起来:“慕容煜,他要砸我的容华楼?他是不是疯了?” “慕容公子喝醉了。”黎娘子苦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看着钟安毓道:“他身份尊贵,若他真要砸酒楼,我们还真不好拦着他,只能吃闷亏!东家,你看看,要不……要不你还是去容华楼一趟吧。” “行吧。”钟安毓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让春杏和小柒备了马车,带着她们朝容华楼赶了过去。 慕容煜这个疯子说他要砸容华楼,还真不是开玩笑! 钟安毓进门的时候,他正在摔凳子,摔桌子,一边摔还一边问黎叔,为什么钟安毓还没有来。 黎叔揉着太阳穴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无奈。 钟安毓冷哼了一声,咬着后槽牙朝慕容煜走了过去:“一段时间不见,慕容公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啊,请问我这容华楼是何处招惹慕容公子了?你为什么要砸我的店!京城里那些爱慕你的姑娘,知道你这么蛮不讲理吗?” “安毓?” “东家?!” 听到钟安毓的声音后,慕容煜和黎叔一起朝她看了过来,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对黎叔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黎叔会意,立刻关上容华楼的门,带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跟着钟安毓一起进门的段嬷嬷,春杏还有小柒,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也悄无声息的跟着黎叔离开了。 很快,容华楼的大厅里面就只剩下钟安毓和慕容煜两个人了。 慕容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勾着嘴角朝钟安毓走了过去,亲切的喊了她一声:“安毓。” “叫的好听,讨好不了我。”钟安毓斜了他一眼,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慕容公子,你砸了我的店,该赔的钱还是要赔的。” 赔,只要她肯出来见他,她要他赔多少钱给她,他都愿意! 不就是钱嘛,他有的是! 慕容煜摸了摸鼻子,盘着腿在钟安毓对面坐了下来:“你要我赔多少钱?你开个账单出来,让你的人去我家里找我,我会吩咐我家管家给你钱的。” “那就行。”听到慕容煜这话,钟安毓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倾身靠近慕容煜,看着他的眼睛道:“现在来说正经事,慕容公子,请你跟我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砸我家的店。” “我不是故意的。”慕容煜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用眷念的眼神看着钟安毓道:“我太想见你了,但是我往你府上递了很多次名帖,你都不肯见我,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用你手下的店铺,逼你出来见我。” 她往将军府递过名帖?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是谁背着她,偷偷将慕容煜的名帖扣了下来? 是福寿苑和海韵园的那几位,还是钟天涯?又或者是……越子钦? 瞬间,钟安毓的脑袋里面出现了很多念头,但是很快她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都抛到脑后去了。 她沉着脸,将视线放回到了慕容煜脸上,冷声道:“男未婚,女未嫁,你我经常见面本就不合适,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我……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慕容煜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看着钟安毓道:“我听说最近你亲自进宫去见过皇上,皇上还赏赐了一个七凤钗给你,这件事是真的吗?” “皇上赐我七凤钗一事,在京城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你现在才来问我这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觉得你特别傻吗?”钟安毓隐晦的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拉开了她和慕容煜之间的距离。 这是拒绝的信号,她不想跟慕容煜再聊七凤钗的事情了,也不想让慕容煜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慕容煜看出来了,但是他不甘心。 凭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只是喜欢她啊! 他咬了咬牙,抬手抓住了钟安毓的手腕:“安毓,你不要对我这么绝情行不行?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松开!”虽然他们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但是钟安毓还是被慕容煜这无礼的动作惹恼了,她甩开慕容煜的手,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她确定慕容煜再也碰不到自己了,她才甩了甩衣袖,将手背在身后,愤怒的瞪了慕容煜一眼:“男女授受不清,请慕容公子自重。” 男女授受不清?! 她这时候倒是知道这个道理了? 那她大晚上的跟越子钦坐同一辆马车从绿柳山庄回城,她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清? 她是不是以为他不说也不问,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说到底,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 那越子钦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读书厉害一点吗?跟其他人比,他或许是很出众,但跟他的兄弟们比,他也不怎么成器啊!不让皇上之前怎么一直不重视他? 听到钟安毓说的那些话之后,慕容煜的胸膛瞬间就被嫉妒填满了,他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呼吸陡然变的沉重了起来。 钟安毓见他状态不太对,又对他说了一句“时间不早了,慕容公子尽快离开吧”之后,就动身去容华楼后院了。 她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马上就要宵禁了,她必须赶在宵禁之前回将军府,不然老夫人一定会趁机找她麻烦。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 慕容煜定定的看着钟安毓离开的方向,沉默了半晌后,突然就发疯了,再次开始砸容华楼的东西。 隐在暗处的黎叔看到这一幕,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再去找钟安毓。 此时,钟安毓已经坐上马车了。 听说慕容煜还在发疯,她冷哼了一声,跳下马车,冲回容华楼,没好气的冲慕容煜大吼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想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慕容煜一脸悲戚的看着钟安毓道:“你不喜欢我碰你,是不是因为怀王殿下?你不要否认了?!你喜欢他!你主动进宫去找皇上,就是因为你想嫁给怀王殿下是不是?” “这是我的私事,我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之后,还是放缓了语气,安抚了慕容煜两句:“慕容公子,你不要钻牛角尖了,我跟你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我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嫁给怀王殿下,但我确定,我一定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慕容煜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双目赤红的看着钟安毓道:“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还是因为我身份不够尊贵?钟安毓,你知不知道你身份有多特殊?你不能想着攀高枝的!为了你和钟将军的未来,你应该嫁给我,而不是……” “行了!”钟安毓听不下去了,揉着眉心打断了慕容煜的话:“我再最后跟你说一次!慕容煜,我钟安毓不是一个贪图富贵的人!我不嫁给你,真的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怀王吗?”慕容煜往前走了两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眼睛。 钟安毓张了张嘴,想要回答慕容煜的问题,但这个时候,容华楼的大门却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越子钦和明逸主仆两个站在门口,明逸手里握着长剑,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慕容煜,越子钦少见的没有穿浅色长衫,而是穿了一件湛蓝色的劲装,他手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明逸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钟安毓。 不知道为什么,被越子那样盯着,钟安毓竟然下意识的有点心虚。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主动朝越子钦走了过去。 走进来她才发现,今晚的越子钦俊美凌厉的有点过分了,他的脸在月光的下显得疏离且清贵,他往那里一站,宛若下凡巡视人家的武神。 钟安毓的手指轻微的抖了抖,脸又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她真的快要烦死自己了,为什么每次一遇到越子钦,她就不自觉的觉得害羞啊。 默默地在心里长出了好几口气,钟安毓才调整好心情,小声的问了一句:“怀王殿下,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哦,对了,还有啊,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来这里之前,你在哪里?” “没去哪里,就是在王府里面跟武师傅学武。”越子钦笑了笑,亲密的扯了扯钟安敏的衣服袖子,他一勾唇,身上清冷的气质立刻就消散了,此刻他又是钟安毓熟悉的那个又温柔,又纯善的越子钦了:“听手下的人说有人要砸本王的店,本王便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干嘛?知道是谁砸店了,他还要跟人家打架吗? 钟安毓被越子钦逗笑了,小声嘟囔道:“你还挺关注容华楼的啊,就拿一成分红,每次这边出事,你都及时出现了。你该不会特意派了个人,整天盯着容华楼吧?” 是啊,不可以吗? 跟她有关的事情,他就是这么关注! 越子钦隐晦的挑了挑眉头,没有回答钟安毓的问题,眯着眼睛朝站在钟安毓身后的慕容煜看了过去。 “难不成砸容华楼的人是慕容公子?啧……这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啊!敢问慕容公子,你为何要砸本王家的店?” 他家的店?容华楼不是钟安毓的地方吗? 听到越子钦这话,慕容煜立刻睁大了眼睛,朝钟安毓看了过去。 “咳咳……”钟安毓轻咳了一声,故作不解的问慕容煜:“你都知道容华楼是我的地方了,竟然不知道这家酒楼是我和怀王殿下一起开的?”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慕容煜的脸沉了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越子钦道:“怀王殿下跟钟大小姐的关系可真好,竟然都能一起开酒楼了。” “以后会更好的。”越子钦慢条斯理的踏进容华楼,走到慕容煜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毕竟皇上他老人家都赐安毓七凤钗了。” 七凤钗! 又是七凤钗! 他到底在嚣张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王爷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慕容煜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对越子钦道:“怀王殿下还是莫要太过自信了吧,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你问过瓜的想法了吗?”越子钦微微一笑,眸中杀意横生:“瓜都没说什么呢,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提瓜开口?” 是啊,他是个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说钟安毓不愿意嫁给越子钦?从钟安毓的种种表现来看,她明明是喜欢越子钦的。 慕容煜的眼神闪了闪,脸上的血色迅速退了下去。 越子钦挑了挑眉头,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本王想着,慕容公子应该不是有意砸店的!这样吧,今日店里的损失,本王就不让慕容公子你赔了!天色不早了,慕容公子你还是尽快回你家里面去吧,免得令尊担心。” “多谢怀王殿下提醒。”慕容煜深深地看了越子钦一眼,垂着眼眸道:“容华楼的损失,不用你免除,我之前已经答应过安……钟大小姐了,我会赔偿的!明天我让我家的管家来这里跟这里的掌柜的商量赔偿事宜。” 说完这句话,他就摇摇晃晃的朝容华楼外面走了过去。 离开之前,他甚至连再看钟安毓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钟安毓皱着眉头看了看慕容煜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其实她真的不讨厌慕容煜,但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得,她只有一颗心,给了越子钦,就给不了别人了,所以,她是注定没有办法回应慕容煜的感情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福寿苑终于有动静了 “在看什么?”见钟安毓一直看着慕容煜离开的方向,越子钦轻咳了一声,抬手扯了扯她的袖子,表情有点哀怨:“不要看了,慕容公子已经走出去好远了!安毓,你就这么舍不得他吗?要不要我帮你把人追回来?” 追什么?慕容煜吗? 他为什么要帮她追慕容煜? 钟安毓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越子钦的意思:“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在乎慕容煜。”越子钦撇了撇嘴,目不转睛的看着钟安毓,似乎钟安毓敢点头,他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这一次,钟安毓终于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了! 这厮是在吃醋吧?怎么这么招人疼啊? 钟安毓轻咳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但沉默了片刻后,她还是坚定的对越子钦解释了一句:“不是的,越子钦,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和慕容煜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两个就是普通朋友,我也没有舍不得他,我就是……” “好了,你别激动,我也没说什么啊!我相信你跟慕容煜没儿女私情,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越子钦开口打断了钟安毓的话,嘴上说着相信她,但表情还是可怜巴巴的,活像一只被主人丢弃了的小狗。 钟安毓呼吸一滞,心口下意识的抽搐了两下。 她抬手抓住了越子钦的袖子,往他面前走了一步:“越子钦,你要是生气,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憋着知道吗?” “知道了,我没有不高兴。”越子钦闷闷的点了点头,眼神都没有光彩了。 他这幅样子,跟他还没有恢复智力的时候的形象有点像,让人忍不住想宠他。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越子钦可能听不进去,还是又郑重其事的跟他说了一句:“我跟慕容煜真的是清白的!” 是吗?! 越子钦被钟安毓这句话刺激到了,偷偷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咬着后槽牙嘟囔道:“安毓,你说的清白应该是单方面的吧?你对慕容煜清白,他对你可不清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慕容煜他喜欢你,而且之前他还跟你说过,如果他中状元了,他就要娶你。” 哟,他知道的事情还挺多的啊? 不过,慕容煜说他中状元了就娶她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啊?他记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钟安毓被越子钦那酸言酸语逗笑了,张口就想打趣他几句。 但这个时候,她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越子钦智力恢复后,曾经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多次进宫去找他,都找不到,等他再出现,他就是状元了。 可他是皇子啊,中不中状元对他来说意义应该不大吧? 所以,他当初去考科举,是因为他不想让慕容煜中状元,不想让慕容煜娶她? 越子钦啊越子钦,她是应该夸奖他厉害呢?还是应该骂他无聊呢?他这个人怎么总喜欢绕圈子,走弯路? 他喜欢她,想要娶她,不能直接告诉她吗? 越了解越子钦背着她做的那些事情,钟安毓就越无奈,越心疼他,沉吟了片刻后,她咬着下唇,主动牵住了越子钦的手:“慕容煜是说过他考中状元后要娶我,但最后他不是没有中状元吗?我这个人眼光很高的,我只嫁状元,不嫁探花。” 是……是吗? 越子钦看了看钟安毓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他们两个交缠在一起的手,然后……然后说了一句特别煞风景的话:“看来我当初去参加科举,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跟他说了那么多,是想让他跟她说这些吗?他能不能坦率的告诉她一句,他喜欢她吗? 钟安毓成功的被越子钦气笑了,揉着太阳穴冲越子钦翻了个白眼。 越子钦也意识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舔了舔嘴唇,想要为自己找补一下。 但他还没想好要跟钟安毓说什么,就看到春杏低着头,从容华楼后院走了出来。 春杏径直走到钟安毓身边,小声的喊了她一句:“小姐!” “怎么了?”钟安毓将注意力从越子钦身上,挪到了春杏身上。 春杏轻咳了一声,矮身钟安毓跪了下去:“小姐,我们得立刻回府一趟,刚刚我们院子里的小丫鬟来了,她说老夫人在找你,马上就要宵禁了,若在那之前你没有赶回将军府,今天这事儿怕不容易善了了。” 哦? 福寿苑那边终于有动静了啊? 钟安毓挑了挑眉头,慢悠悠的对春杏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去准备马车吧,我立刻就出去。” “是。”春杏应声,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越子钦身上:“将军府出事了,我必须回去一趟。” “好。”光看钟安毓此时的表情,越子钦就知道她要去处理的事情是要紧事,他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他就放钟安毓离开了。 钟安毓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终于在宵禁之前赶回了将军府。 她一边往福寿苑的方向走,一边问跟在她身后的春杏和小柒:“你们打听过府里面的情况吗?我爹爹现在在干什么?他知道老夫人在找我吗?” “将军现在应该在他书房吧。”春杏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小声告诉钟安毓:“他应该还不知道福寿苑的动静,毕竟他的院子跟后宅的几个院子不在一块。” “不知道才好。”钟安毓停了一下,偏头看着春杏和小柒道:“你们两个不用跟我一起去福寿苑了,我和段嬷嬷过去就行了,你们两个去准备一下,一炷香之后去找我爹爹哭!” “记住我交代你们的话,死命的叫唤!最好不止让我父亲知道福寿苑发生的事情,还让全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老夫人在欺负我这个没娘的小可怜,明白了没有?” “我们明白了!小姐,你放心吧,我们两个不会让你失望的。” 春杏和小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朝钟天涯的院子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十藤棍 钟安毓站在原地目送春杏和小柒离开,等她们两个走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对段嬷嬷招了招手:“走吧,我们去会会老夫人,看她到底能玩出多少把戏来!” “是。”段嬷嬷轻笑了两声,和钟安毓一起朝福寿苑走了过去。 她们主仆两个进院子的时候,老夫人正端着一个茶杯坐在主位喝茶,钟安敏跪在她脚边痛哭,玉夫人不在。 嗯,其实玉夫人不在是正常的! 挨了五十藤棍,玉夫人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两三个月吧? 钟安毓轻笑了两声,不紧不慢的朝老夫人走了过去:“安毓拜见老夫人。” “跪下。”看到钟安毓终于来了,老夫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开口就要让她下跪。 钟安毓眯了眯眼睛,倒是没有跟老夫人顶嘴,老夫人想让她跪,她立刻就给老夫人跪下了。 跪完了之后,她才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老夫人道:“敢问老夫人,安毓做错什么事情了?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要让我下跪?” 她做错什么事情了,她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吗? 听到钟安毓这话,老夫人轻嗤了一声,张口就要呵斥她几句,但要出声之前,她又临时改变了注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喝了一口茶,冷声问钟安毓:“之前我派人去你的院子里面找你,你院子的人说你不在将军府,那个时候天都黑了,你去哪里了?” “回老夫人的话,安毓去容华楼了。”钟安毓弯下腰,将头抵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告诉老夫人:“慕容家的那位公子爷在容华楼闹事,他身份特殊,安毓觉得,安毓必须亲自去一趟!若今日之事没有善了,那他日爹爹和慕容大人在朝中也不好相处了,老夫人你觉得呢?” “你倒是谨慎。”钟安毓那些话说的有理有据,老夫人想找她麻烦都找不出来,只能转移了话题:“不过,钟安毓啊,你对外人那么有礼和得体,怎么对自己妹妹就这么薄凉?” 她对钟安敏薄凉吗?她觉得还好啊! 钟安毓偏头看了钟安敏一眼,隐晦的挑了挑眉头:“老夫人请恕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指着跪在钟安毓身边偷偷抹眼泪的钟安敏道:“安毓,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你会让你身边的嬷嬷教安敏规矩!结果你是怎么做的?你不止没有教安敏规矩,还纵容你手下的人打她。” “这些事情是谁跟老夫人你说的?”钟安毓挺直了后背,整理了一下衣服袖子后,不卑不亢的看着老夫人道:“是安敏和你说的吗?老夫人,你只听了安敏一面之词,就相信安毓苛待庶妹,怕是有点不公正吧?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别人怕是会追着你骂你偏心。” “你威胁我?”老夫人被钟安毓气笑了,黑着脸问她:“那你这意思是,你没有让人打你妹妹了?” “没有。” 钟安毓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沉着脸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想着等会儿钟天涯可能要来,他有可能会问老夫人屋里的下人,他不在的时候,她和老夫人各自说过什么,钟安毓便没有夸大事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将一切都说完了之后,钟安毓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对老夫人道:“你让妹妹去我那些学规矩,结果她第一天就去我那边露了个脸,第二天进门还直呼我名讳?老夫人,你觉得段嬷嬷身为教我和妹妹规矩的人,出手惩罚妹妹可曾有错?” “我这说的还都是一些小事,妹妹犯的错还不止这些!她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婚事未定的情况下,大声嚷嚷自己日后要嫁给毅王做侧妃!这是个清白女子该说的话吗?另外,她还折辱怀王殿下,暗指怀王殿下没有毅王受宠,这是后宅女子能说的话吗?” “我让段嬷嬷管束妹妹,管错了吗?若老夫人觉得我错了,让你就让妹妹继续保持她那为人处世的风格吧!只是……若日后妹妹因过于张扬,为将军府带来祸事了,我希望老夫人你不要怪我今日没对妹妹下死手。” 钟安毓鲜少一次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么多话,她猛的来这么一次,竟然说的老夫人哑口无言,不止该如何应对。 老夫人定定的看着钟安毓,沉默了好半晌,才将视线转移到了钟安敏身上:“安敏,你姐姐刚刚说的话,可全部都是事实?” “这……”钟安敏的眼神闪了闪,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小声道:“老夫人,请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说那些狂妄的话,做那些狂妄的事情的,是钟安……是姐姐不好,她一直在刺激我,我被她气狠了,才失去冷静,说了不该说的话。其实……其实我也不算说谎吧,我本来就要嫁……” “你还敢说?”老夫人拿起手边的茶杯,朝钟安敏身上砸了过去。 钟安敏没想到老夫人竟然会对她动手,惊叫了一声后,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钟安毓凉凉的扫了钟安敏一眼,垂着眼眸问老夫人:“既然真相已经大白,那我可以退下了吗?时间不早了,我困了!” “你想走?”老夫人靠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冲钟安毓冷笑了两声,厉声道:“做错了事情,还想全身而退,这种事情在将军府是不可能发生的。钟安毓,虽然安敏跟你学规矩的时候,言行是狂妄了些!但你没有好好劝她,直接让人打她,也是不对的。” “来人,将大小姐和二小姐全部按住,一人各打三十藤棍,以儆效尤!” 又打?! 听到老夫人这话,钟安毓和钟安敏的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钟安敏哭着求着请老夫人放过自己,钟安毓迟疑了片刻后,却是乖乖的跟着行刑的人,在老夫人院子外的长板凳上趴了下来。 抽在身上的藤棍很疼,钟安毓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衣服被抽破了。 可她越惨,眼底的笑意就越浓郁! 第二百二十四章 钟天涯盛怒 三十藤棍抽到第十三棍的时候,春杏和小柒终于带着钟天涯姗姗来迟了。 一进老夫人的院子,钟天涯就看到了血肉模糊的瘫软在长板凳上的钟安毓,他虎目一瞪,眼眶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毓儿!”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钟安毓身边,用内力将抽打钟安毓的人全部撞飞了。 “爹爹。”钟安毓虚弱的喊了钟天涯一声,眼神不着痕迹的朝站在钟天涯身后的春杏和小柒看了过去。 春杏和小柒知道她想知道什么,借着垂眸的机会,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身子,给钟天涯跪了下来。 她重重地给钟天涯磕了一个头,身下是石板,她磕的头却一个比一个响。 三个头下去,她光洁的额头都开始流血了。 但钟安毓却没有心情管自己的伤口,她晃了两下,脱力的倒在了钟天涯怀里,流着泪悲鸣了一声:“安毓自认自己没有错,求爹爹为女儿做主。” “好好好,爹爹为你做主。”钟天涯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了钟安毓身上,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冲春杏和小柒低吼道:“你们两个还楞这里干什么?没看到你们主子受伤了吗?还不赶紧去给她请大夫?若是安毓有个什么好歹,我要这将军府里的所有人给她陪葬!” “是,奴婢们这就去请大夫。”春杏和小柒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不敢有丝毫耽搁,两人用最快的速度朝老夫人院子外面跑了过去。 之前一直想个隐形人一样站在角落里的段嬷嬷,这时候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钟安毓和钟天涯的身边,将钟安毓从钟天涯怀里接了过去:“将军,你把小姐先交给老身吧,这里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是,他是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钟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松开钟安毓,起身朝老夫人和钟安敏走了过去。 知道钟天涯来了之后,老夫人和钟安毓就站到门口来了。 看到钟天涯杀气腾腾的朝她们走了过来,老夫人和钟安敏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钟天涯冷哼了一声,板着脸问老夫人:“母亲,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发生了什么事情?敢问安毓做错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让人打她?” “钟安毓对我不敬,对幼妹不慈!我打她又怎么了?”老夫人紧张的吞了口口水,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冷静,额头上却已经布满了冷汗。 她只是个常年待在后宅的女人,她哪里扛得住钟天涯释放的杀气啊。 坦白说,从看到钟天涯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钟天涯今日会突然来这里,打死她,她都不会叫人打钟安毓。 别人不知道钟天涯有多重视钟安毓,她却是知道的,上一次她打了钟安毓五十藤棍,钟天涯已经很不满了,今日又……唉,看来,今天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 老夫人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沉思了片刻之后,又放缓了语气,对钟天涯说了一句:“罢了,既然你心疼,我以后就不管教安毓了,安毓日后闯出祸事,你可别怪我!” 好一招以退为进,她这么一说,倒显得今天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了。 虚弱的躺在院子里面的钟安毓听到老夫人说的这些话后,眼底下意识的闪过了一丝冷意。 不等钟天涯开口回应老夫人的话,她就用全身力气推开了抱着她的段嬷嬷,狼狈不堪的朝钟天涯和老夫人爬了过去。 “老夫人先别急着对爹爹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了,这种气话!我们还是先说说今晚发生的事情吧!你说我对你不敬,对钟安敏不慈,安毓在这里斗胆问一句,老夫人,我哪里不尊敬你了,哪里不爱护安敏了!你敢不敢当着爹爹的面,把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钟安毓!”老夫人没想到钟安毓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反驳她的话,脸上立刻怒出了怨毒的表情,走过去就要踢她。 但是她才往前走了一步,钟天涯就横身挡在了钟安毓身前:“母亲有空对安毓一个小辈又大又骂,没时间跟我解释,今晚这出闹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吗?安毓刚刚说的那些话,算是说到我心坎里面去了,我现在很想要一个真相!” “这……”老夫人的眼神涣散了一瞬,搅着手帕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她肯定是不敢让钟天涯知道真相的啊! 依照钟天涯那脾气,若他知道今晚发生什么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她虽是这个家里辈分最高的人,但论身份,还是比不过钟天涯这个一家之主的!她要仰仗钟天涯的权势在京城立足,她不能跟他撕破脸啊! 一瞬间,老夫人的脑袋里面出现了很多念头,想得越多,她脸上的表情就越难堪。 钟天涯看到她这幅样子,哪还能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是谁不占理啊? 他揉了揉手腕,随便找了个在老夫人屋里伺候的丫鬟,命令丫鬟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丫鬟不敢违背钟天涯的命令,哭哭啼啼的将她看到的一切,完完整整的全部说了出来。 听了那个丫头说的话之后,钟天涯本就阴郁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暴躁了。 “犯错的是安敏,受罚的是安毓,老夫人,你这个公断人当得可真是公平啊。” 沉默了片刻后,钟天涯闭了闭眼睛,狠下心来做了个决定:“从今天开始,钟安敏记回玉夫人名下,不再是将军府嫡女!玉夫人教女无方,管家不力,收回管家权,三日之内,将管家权交给安毓。” “爹爹?!”钟安毓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想跟钟天涯说点什么。 但钟天涯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凉凉的扫了她一眼,又给老夫人留下了一句“母亲,你好自为之”之后,他就走回到钟安毓身边,将钟安毓从地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老夫人院子外面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事情了结 钟天涯将钟安毓从老夫人院子里面带出来之后,就直接把她送回了她的院子里面,钟安毓身后有伤,钟天涯不敢随便动她,只能让她面朝下趴在床上。 钟安毓对钟天涯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小声道:“爹爹,你不要太多担忧了,我没事。” “你知道老夫人今日找你,怕是没按好心,为什么还要去见她?”钟天涯皱了皱眉头,看向钟安毓的眼神中充满了心疼。 钟安毓垂了垂眼眸,闷声道:“老夫人是长辈,她找女儿,女儿哪里又不去的道理?若是我今天不去见老夫人,那我今日就没有理了。” 这倒也是!钟天涯点了点头,沉着脸道:“还好春杏和小柒那两个丫头够聪明,看到老夫人要打你,他们立刻就去我的院子里面找我了。” 说曹操曹操到! 钟天涯话音刚落,春杏和小柒就低着头从外面走进来了,她们两个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官服的人。 太医?! 看到春杏和小柒身后的人之后,钟安毓父女两个都愣住了。 沉默了半晌后,钟安毓才小声的问了一句:“春杏,小柒,这是什么情况?爹爹让你们给我请大夫?你们怎么进宫去找太医了?都这么晚了,你们没有惊动皇上吧?” “回小姐的话,太医不是我们找来的,是怀王殿下请来的。”春杏和小柒苦笑了两声,简单的跟钟安毓解释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她们两个离开将军府之后,就要去去找大夫。但是她们刚往前跑了没多久,就碰到了驾着马车的明逸。 明逸跟她们两个说,越子钦知道钟安毓受伤了,特意为她请了一车的太医。 钟安毓还在将军府等着她们两个呢,春杏和小柒没办法拒绝送上门来的太医,简单的跟明逸道了一句谢之后,就带着越子钦请的太医回来了。 “怀王殿下有心了。”钟天涯偏头看了看那几个低着头站在角落里面的太医,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钟安毓垂眸,没有接钟天涯的话,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既然各位太医已经来了,那就麻烦你们帮我看看我后背的伤吧。” “是。”众太医应声,小心翼翼的朝钟安毓走了过去。 虽然钟安毓表现的很惨,但实际上,她这次受的伤远没有上次来的重,毕竟这次她只挨了十几藤棍,上次是结结实实的被打了五十藤棍。 太医们为钟安毓上了药,又给她开了一堆补药,就准备离开。 他们也算朝廷官员,钟安毓不准备敷衍他们,立刻吩咐段嬷嬷亲自送那些太医出去。 段嬷嬷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应付几个太医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钟天涯目送那些太医离开,等他们走远了,才将目光挪回来到了钟安毓身上。 他轻轻地拍了拍钟安毓的胳膊,温声道:“毓儿,你受苦了,爹爹跟你保证,爹爹是不会让你白受这顿委屈的,今天的惩治只是个开头,正式离开京城之前,我还会再去找老夫人一趟的!这次我一定要让老夫人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不准她再欺负你了。” 他若真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她今天这及时藤棍也算没有白挨打。 钟安毓在心里无声的轻笑了两声,迟疑了片刻后,故作不经意的问钟天涯:“爹爹,你之前在老夫人院子里面说,你要让玉夫人将她手里的管家权叫出来,你可是认真的?玉夫人是府上的老人,深得老夫人宠爱,让她放权,怕是不容易吧。” “不容易,我也要把家里的管家权交给你。”钟天涯冷哼了一声,黑着脸道:“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不是在将军府长大的,这个家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把你当家里的大小姐!” “若我不在我离开京城之前,将家里的管家权交给你!我走之后,你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这后宅生活。” 很好,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钟安毓舔了舔嘴唇,虚弱的对钟天涯轻笑了两声:“谢谢爹爹疼惜,若爹爹真要将家里的管家权交给我,我一定尽全力帮爹爹守护将军府,不让爹爹失望。” “爹爹相信你的能力,你休息吧。”钟天涯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哄了钟安毓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钟安毓身上有伤,还是坚持从床上爬了起来,亲自将钟天涯送到了她院子门口。 看到她这幅坚强的样子,钟天涯的心里跟更加难受了,捶胸顿足又跟钟安毓重复了一遍,他以后不会再让钟安毓受苦了。 钟安毓笑了笑,没接他的话,又给他行了个大礼,就回屋了。 一进门,她就腿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春杏她们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扶她上床。 小柒自小就跟在钟安毓身边,跟她的感情更深,看到钟安毓这么难过,她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对不起小姐,是小柒不好,小柒没有掌握好时间,动作慢了,如果我能早点把将军带到老夫人的院子里面去,小姐你就能少吃点苦了。” “不,你和春杏做的很好。”钟安毓挥了挥手,一边用手指擦她头上的冷汗,一边夸小柒和春杏道:“今天爹爹出现的时机非常好,他早出现一点,老夫人就不会打我了,今日之事就不会闹这么大,晚一点出现,我会被老夫人打晕过去,就没有机会装可怜,博取爹爹同情了。” “小姐,你别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段嬷嬷拿着湿毛巾走上来帮钟安毓擦脸,犹豫了好半晌,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压低了声音劝说钟安毓道:“今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小姐日后还是少用吧,太伤身了。” “没事,我底子好,扛得住。”钟安毓笑呵呵的摇了摇头,缓缓地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是说扛得住吗?怎么将军一走,就不行了? 段嬷嬷苦笑了两声,要有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算是了结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越子钦送礼 钟安毓受了伤,一直睡到第二天日照三竿才再次睁开眼睛。 醒过来之后,小柒她们告诉她,在她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今天早上皇上和皇后先后派了人来探望过钟安毓,两人都赏赐了很多补品给钟安毓。除此之外,皇上还给了钟天涯一个大恩典,准许钟天涯在京城在多待两天,等钟安毓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再离开京城去北境。 第二件事是,昨晚发生的事情,不仅捅到宫里面去了,还在民间传开了,现在全盛京的百姓们都在议论老夫人,说老夫人偏袒妾室和庶出女,苛待家中嫡女! 其实长辈偏心这种事,在每家每户都有发生,但闹得这么难看,把自己搞成全京城笑柄的就老夫人这独一份。 虽然皇上和钟天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苛待老夫人,但老夫人日后若再想对钟安毓做什么,真的要三思而后行了。 第三件事是,玉夫人知道钟天涯要收回她的管家权后,让人抬着她到钟天涯的院子里面哭去了,算算时间,到现在已经哭了一个多时辰了。 钟安毓对小柒他们说的前两件事不怎么感兴趣,唯独只重视第三件事。 玉夫人去钟天涯那边哭,是想效仿昨晚的她,用苦肉计来对付钟天涯吗? 不行,她不能让玉夫人继续哭下去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之后,钟安毓连忙让春杏她们帮自己换衣服,她要去见钟天涯。 春杏她们见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都很担心她的身体。 “小姐,玉夫人已经在将军门口哭了那么久了,将军都没有搭理她,想来将军这次是真的狠下心来了,你不用去见将军了,将军不会收回成命的,管家权一定是你的。” 春杏一边给钟安毓换衣服,一边劝说她,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钟安毓此时正在铜镜前审视自己的形象,虽然准备出门了,但她并不打算把自己捯饬的太精神。 玉夫人能用苦肉计,她也可以用,她要比玉夫人还柔弱,她就不相信看到她这样之后,钟天涯眼中还能有玉夫人那个毒妇。 听到春杏的话之后,钟安毓偏过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是,玉夫人哭了很久,爹爹都没有理她,但是爹爹也没有让人赶她走啊,我担心玉夫人再哭下去,管家权一事恐会有变故。” “这能有什么变故?”春杏皱眉,抿着嘴小声道:“老爷已经当众宣布他要把家里的管家权交给你了,不能改口的。” “为什么不能改口?”钟安毓轻嗤了一声,屈起手指敲了敲春杏的脑袋:“如果爹爹要让玉夫人继续管家,然后用别的方法补偿我,你们说我能怎么办?” 这么说也是哦,那看来他们还是得去见玉夫人一趟,不能让玉夫人的奸计得逞。 春杏揉了揉被钟安毓打过的地方,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带着春杏她们出门,就看到她院子里面的一个三等丫鬟朝她跑了过来。 “小姐,怀王殿下身边的明逸大人来了。” 小丫鬟恭恭敬敬给钟安毓行了个礼。 明逸来了? 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眯着眼问了一句:“明逸来干什么?” “回小姐的话,明逸大人不肯说他来找你的目的。”小丫鬟苦笑了两声,颤声道:“他就是指名道姓说要见你,还说……还说如果见不到小姐你本人,他今天就不走了。” 这是什么流氓行径?! 明逸这是跟他主子越子钦在一起待久了,把他耍赖的本事学来了是吧? 钟安毓哭笑不得的翻了个白眼,朝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让他在前厅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过去找他。” “是。”小丫鬟如获大赦,站起身就朝外面跑了过去。 小柒回头看了钟安毓一眼,低声道:“小姐,你说怀王殿下这时候让明逸大人过来,是想干嘛?” “谁知道呢?过去看看吧。”钟安毓耸了耸肩,。 她到的时候,明逸正坐在一个椅子上翻看他手里面的东西。 发现稳步朝前厅走了过去钟安毓来了,明逸立刻站起来给她行了一个礼:“明逸拜见钟大小姐,小姐身体可还好?王爷很担心你。” “帮我告诉越子钦,我一切都好。”钟安毓越过明逸,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沉着脸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怀王殿下,昨晚若不是怀王殿下为我请了太医,让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我今天怕是还下不了床。” “能得钟小姐一句感谢,我家王爷也没有白折腾一场。”明逸对钟安毓笑了笑,态度十分谦卑。 钟安毓意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一句感谢,恐怕远远不够吧,毕竟……你家王爷昨晚为我做的事情,可不止是请太医!只过了一晚上,我家老夫人偏心庶女的事情,就闹的宫里宫外,人尽皆知了!呵呵……明逸,你家王爷昨晚可真够忙的。” “为钟大小姐分忧,王爷甘之如饴。” 因为不清楚钟安毓跟他说的那些话,有没有怪罪越子钦多管闲事的意思,明逸不敢多说,轻咳一声后,就转移了话题,将他手里拿的东西,交给了钟安毓。 “对了,钟大小姐,这是我家王爷给你的礼物。王爷说你等会儿会用上,祝钟大小姐旗开得胜。” “什么旗开得胜?”钟安毓挑了挑眉头,歪着脑袋朝明逸看了过去。 “钟小姐自己看礼物吧!”但是明逸并不打算跟她多说,又对她笑了笑,就转身离开了。 就这?! 钟安毓觉得好玄被明逸气笑了,立刻低着头,朝越子钦送她的“礼物”看了过去。 她倒是要看看,越子钦那厮又要搞什么! 然后,她就发现,明逸没有无的放矢,越子钦送给她的,真的是个好东西! 有那个东西在,她用不着对钟天涯使用苦肉计,玉夫人都要栽了! “曾玉瑶,我看你这次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钟安毓冷笑了两声,快步朝钟天涯的院子走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彻底断了玉夫人夺权的可能 “小姐,你身上还有伤,动作慢一点。” 春杏她们被钟安毓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提着裙子去追她。 主仆几人一路走的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钟天涯的院子外面。 还没有进门,钟安毓就听到了玉夫人悲戚的哭声。 “将军,求你出来见见妾身,听听妾身的解释吧!” “这一次妾身真的是无辜的啊!妾身承认,让安敏跟着安毓身边的那个嬷嬷学规矩这件事,是妾身跟老夫人提议的,但妾身真不知道安敏去安毓那边后,那么不听话!更不知道老夫人会为了安敏打安毓。” “将军,妾身已经好好的教训过安敏了,如果你还不消气,你可以再去打安敏一顿!妾身只求将军你一件事,求你不要不理妾身,也不要将家中管家权交给安毓。” “安毓年纪小,过段时间又要出嫁了,将军你……” “就是因为我马上就要出嫁了,所以我才要趁着这段时间,学学怎么管家啊。” 玉夫人的胡话钟安毓听不下去了,轻笑了两声后,就打断了她的话,挺直了后背,带着春杏她们进了钟天涯的院子。 看到钟安毓来了,刚刚还趴在钟天涯院子台阶上哭的不能自已的玉夫人立刻停止了哭泣,回头看了她一眼。 玉夫人的眼中藏满了怨气,若此时她们不在钟天涯的院子里面,她应该会立刻冲到钟安毓身边,直接给钟安毓一巴掌。 但钟安毓完全没把玉夫人放在眼中。 她凉凉的嘲讽了玉夫人一句之后,就故意捂着自己的胸口,靠在小柒身上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听到她的动静后,之前还待在屋里面,装作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钟天涯立刻坐不住了,推开房门,看都没有看玉夫人一眼,径直朝钟安毓走了过去。 “毓儿,你没事吧?”钟天涯将钟安毓从小柒手中接过来,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亲自扶着她,朝房内走了过去。 玉夫人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愤怒,小心翼翼的喊了钟天涯一句:“将军,妾身……” “你闭嘴!”钟天涯恶狠狠的瞪了玉夫人一眼,虽然玉夫人身上也有伤,但是想到昨天晚上钟安毓那惨状,钟天涯就想一巴掌拍死玉夫人的心都有。 玉夫人被钟天涯那带着杀气的眼神给吓到了,赶紧收回眼神,朝旁边缩了缩。 钟天涯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带着钟安毓走了。 钟安毓隐晦的勾了勾嘴角,在钟天涯看不到的角度,对玉夫人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玉夫人磨了磨牙,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用唇语回了钟安毓一句:“小贱人,我们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等她拿稳了管家权,她就要让玉夫人为她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钟安毓收回视线,低着头跟钟天涯一起进屋了。 父女两个在桌子旁边坐下后,钟天涯才皱着眉头问了钟安毓一句:“毓儿,你怎么来了?你是有事情想跟我说吗?那你可以叫你身边的人请我去你那边啊,不管你有多大的事儿要找我,你都不应该下床的,昨天太医说了,你要静养。” “我也想静养来着,但我听说玉夫人来找爹爹你了,我担心爹爹你会心软,会放过她,我……唉,我实在是在我院子里面待不住了啊。”钟安毓重重地叹了口气,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的看着钟天涯。 钟天涯发现她表情有异常,赶紧开口问她:“毓儿,你何出此言啊?我瞧着你也不像是贪恋权势的人,为什么一想到我要把管家权继续交给玉夫人,你就这么激动。” “因为这个。” 钟安毓苦笑了两声,将越子钦送给自己的“礼物”,放到了钟天涯手上。 她没有故意瞒着钟天涯,只迟疑了一小会儿,就把礼物的来历,跟钟天涯简单的讲了一下。 顿了顿之后,她又接着道:“爹爹,不瞒你说,收到这个东西后,我是又气又怒!一气怀王的殿下多管闲事,插手我们将军府的事情,二气玉夫人不成器,联合她母家侵吞将军府财产,三气曾家不懂感恩,爹爹你已经帮了曾家那么多了,他们还跟玉夫人一起算计将军府。” 有这么严重吗? 钟天涯还没有看钟安毓给他的东西,但只听钟安毓说的那些话,他就已经非常生气了。 他磨了磨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拉着钟安毓的胳膊道:“毓儿,你直接跟爹爹说了吧?玉夫人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我说不出来,爹爹,自己看吧。”钟安毓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靠在桌子上,示意钟天涯看她给他的东西。 钟天涯点了点头,这才低头翻开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账本! 钟天涯原本以为账本里面记载的是玉夫人这些年偷偷给曾家的钱,但细看之后,他发现他错了! 账本里面记的是曾家和玉夫人这些年利用他钟天涯的名声,收的贿赂! 要知道,将军府能在不攀附任何一个皇子的情况下,在京城屹立不倒,还深受皇上重视,靠的就是钟天涯的好名声啊! 结果呢? 结果她曾玉瑶竟然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若这些事被皇上知道了,将军府在京城哪儿还有立足之地?! 钟天涯的身子晃了晃,两眼都黑了。 “爹爹!”钟安毓苦笑了两声,赶紧抬手扶了钟天涯一把:“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身体啊!” 保重身体?! 家都快要被人毁了,他保重身体有什么用? 自己的妾室做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百年之后,他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钟家列祖列宗? 钟天涯用力的拍了下手边的桌子,提高了声音对门外喊了一句:“梁安,把曾玉瑶那个贱人给我绑起来,用藤棍狠抽!我今日不将她碎尸万段,我就不姓钟。” 好了,经此一役,玉夫人跟将军府的管家权,算是彻底无缘了吧。 钟安毓在心里低笑了两声,又宽慰了钟天涯几句后,就借口说累,回她的院子里面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十日之约! 后来,钟安毓听说,钟天涯让人打了玉夫人两个时辰,直到玉夫人只剩一口气了,才勉强放过了她。 听到玉夫人的消息的时候,钟安毓正面朝下趴在她院子里的一个贵妃榻上晒太阳。 得知玉夫人还没有死,她失望的叹了口气:“怎么不把人打死啊?” 钟天涯和越子钦一起从她院子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越子钦好笑的摇了摇头,在钟安毓看不到的角度里,对她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钟天涯看了看钟安毓,又看了看越子钦,尴尬的低咳了两声。 “爹爹?”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钟安毓才发现钟天涯和越子钦来了。 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赶紧让段嬷嬷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你趴着吧。”看到她这个动作,越子钦赶紧快走了几步,将钟安毓按回了贵妃榻上。 钟安毓的脸不受控制的变红了,有点不满的瞪着越子钦道:“怀王殿下,你是外男,也是贵客,你在这里,我趴在椅子上背对着你,太唐突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用太讲究礼数。”越子钦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完全没把钟安毓的抱怨放在眼中。 于是,钟安毓的脸更红了。 她舔了舔嘴唇,故作镇定的转移话题道:“话又说回来了,怀王殿下,你怎么又来将军府了?” “来看你的啊。”越子钦冲钟安毓眨了眨眼睛,轻笑道:“你都受伤了,我除了给你请太医外,就没有别的表示了,父皇嫌弃我木讷,早朝结束后,特意吩咐我,让我跟钟将军一起回将军府,替他老人家来看望你。” 呵呵,他觉得她会相信他的话吗? 钟安毓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越子钦了,偏头朝钟天涯看了过去:“对了,账本的事情,爹爹准备如何处理?” 虽然钟天涯已经惩罚过玉夫人了,但账本上的东西牵扯甚广,光处置一个玉夫人,不足以平事。 所以,为了不让那个账本成为毁掉将军府的导火索,钟天涯一定还有再做别的安排。 “我……”钟天涯张了张口,想跟钟安毓说点什么,但是话说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来,越子钦还在旁边,于是,他又把嘴巴闭上了。 越子钦注意到钟天涯的小动作了,他意欲不明的轻笑了两声,淡淡道:“钟将军不愿意在学生面前提账本,可是担心学生知道的太多,对将军府不利?将军啊,你莫不是忘了,你手里那账本,是学生派人送给安毓的。若学生真要对将军府做点什么,你确定账本能到你手上?” 这……他这番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钟天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请怀王殿下莫要生气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行了。”钟安毓揉着眉心叹了口气,低声道:“说正经事吧。” “好。”钟天涯点头,抿着嘴道:“我准备直接把账本交给皇上,跟皇上请罪,不管皇上怎么处罚我,我都能承受!自己家人造的孽,我必须承担。” “钟将军果真刚直,可是……收受贿赂的事情是你府上的玉夫人犯的错,你自己提她受罪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让安毓也牵扯其中?”听到钟天涯这话,钟安毓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越子钦的眼神就刷的一下变冷了。 钟天涯怔住,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是他太想当然了,将账本交给皇上,是能让他无愧于天地,但如此一来,将军府名声势必受损,日后钟安毓在京城,还怎么做人? “那依照怀王殿下你的意思,我该如何处理账本?”纠结了好久,钟天涯还是抬眸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依照他对越子钦的了解,他心中若是没有计较,根本就不会让他和钟安毓知道账本的事情。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的话,越子钦就笑出了声音:“不瞒钟将军你说,学生今日来将军府,就是来劝你和安毓不要轻举妄动的!账本的事情,交给我,十天之内,必有人替将军府被黑锅。” 真的假的? 听到越子钦这话,别说钟天涯了,连懒洋洋的趴在椅子上的钟安毓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都很想让越子钦把他的计划说出来,但越子钦却故意卖了个关子,闭嘴不言了。 越子钦整理了一下衣袖,起身给钟天涯行了个拱手礼:“将军在家照顾好安毓吧,安毓身上有伤,学生不希望不干不净的人,来打扰她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就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开了。 钟天涯没想到他竟然会走的这么干脆,一脸迷茫的朝钟安毓看了过去:“怀王究竟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 钟安毓挑了挑眉毛,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越子钦的手段,钟天涯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如今越子钦智力已经恢复了,他说他能解决账本的问题,就一定能解决。 只是,如此一来,她就欠越子钦一个人情了,不知道之后,她要怎么报答他。 心里这样想着,钟安毓的表情就变得沉重了许多。 越子钦的动作很快,他跟钟天涯和钟安毓说,他需要十天才能解决账本的问题,实际上他只花了三天,就解决了。 而他为将军府找的那个背黑锅的人也很有趣! 越子钦这次算计的人,竟然是太子! 哦,不对,准确来说,还要加上一个人,毅王越子宁! 越子钦答应要帮钟天涯解决账本问题的第三天,越子宁在朝堂上给了皇上一个账本,账本指出,这些年来看,曾家一直在利用太子的名声,收受贿赂,欺压百姓。 皇上知道这个消息,一开始是不相信的,但派人查过之后,吃惊的发现越子宁说的居然全部都是事实! 于是,他发了很大一顿脾气,当场下令,让太子禁足三个月! 而越子宁因为在朝堂上公然找太子麻烦,已经被太子恨上。 至于越子钦,嗯……账本是毅王拿出来的,曾家收受贿赂的时候用的是太子的名号,这事儿跟怀王越子钦有什么关系?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让老夫人难堪了 钟安毓身上有伤,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没有出门,但她一直有关注外面的事情。 所以,太子受罚这件事一传出来,她就收到消息了。 得知越子钦为了保护将军府,竟然对太子和越子宁出手了,钟安毓略微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越子钦现在的行事作风和上一世的他越来越相似了。 哦,不对!从某种程度来说,现在的越子钦比上辈子更加狠厉! 可越子钦究竟想干什么? 如今太子尚在,地位稳固,他就想时去争夺皇位了不成? 这么早就出手,这不是越子钦的做事风格啊! 钟安毓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找越子钦一趟,问问他的想法。 于是,这天一大早,她就让春杏往怀王府递了名帖,求见越子钦。 但越子钦那边还没有给她回复,老夫人就先来找她了。 钟安毓回盛京的时间也不短了,老夫人亲自来钟安毓院子里面找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老夫人还没有开口,钟安毓就猜到她来者不善了。 果不其然,她刚在段嬷嬷的搀扶下给老夫人行了礼,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来跟你说管家权……” “管家权这件事还有什么好说的?爹爹不是不已经说要让我管家了吗?老夫人,你对爹爹的安排有意见?”钟安毓轻笑着打断了老夫人的话,不用她吩咐,就随便找了个凳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 看到她这个动作,老夫人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但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骂她。 哟,今天脾气这么好? 看来她今天的底气不是很足啊! 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用眼神示意小柒给自己倒茶后,慢悠悠的接着道:“老夫人,如果你对爹爹的安排有意见,那你应该去找爹爹啊,不应该来找我。” “你爹爹最近忙着点兵离京,安毓。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不要事事都去烦你爹爹。”老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斜了钟安毓一眼,暗讽她不孝顺。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张口就想反驳老夫人的话,但是她才刚挺直脊背,就听到越子钦的声音在前厅门口响了起来。 “钟将军,你没有实现你对学生的承诺啊!你之前答应过学生,不让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安毓休息,那现在是什么一回事?” 嗯? 听到这声音后,钟安毓和老夫人双双愣住了,两人一起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越子钦和钟天涯现在都站在门口,钟天涯脸色阴沉,眸中蓄满了怒气,越子钦身着一身黑色长衫,手拿折扇,负手而立,宛若清风皓月,俊秀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钟安毓轻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她发现盯着越子钦看久了,她脸上的温度又开始上升了。 越子钦轻笑着看了钟安毓一眼,然后朝抬脚朝老夫人走了过去。 老夫人的瞳孔收缩了一下,赶紧起身给他行礼。 “老身拜见怀王殿下,殿下千岁……” “免了。”越子钦打断了老夫人话,越过她,径直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老夫人留。 钟安毓在心里闷笑了两声,故意无视了老夫人扭曲的表情,歪着脑袋看着钟天涯和越子钦道:“爹爹,怀王殿下,你们怎么又来我这边了?” “我们……”钟天涯张了张嘴,想回答钟安毓的问题,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越子钦打断了。 越子钦将目光放到老夫人身上,淡淡道:“父皇吩咐了些事情,本王要跟钟将军和安毓单独聊聊,钟老夫人还有事吗?没事就先回去吧。” “是。”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给越子钦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开。 越子钦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盯着老夫人的后背道:“将军府的管家权还是不要争了吧,最近将军府不安稳,父皇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若是让他发现在钟将军要出征的节骨眼上有人惹事,他老人家是要生气的。” “是,老身知道了,谢怀王殿下提醒。”老夫人狠狠地颤了颤,回过头来给越子钦行了个大礼之后,就快速退了下去。 越子钦耸了耸肩,这才将目光放到了钟天涯和钟安毓父女两个人身上:“本王刚刚多管闲事了,插手了钟家家事,还望钟将军和安毓不要生气。” 呵呵,该做的都做了,现在才说他多管闲事,他不觉得有些迟了吗? 不管钟天涯现在是怎么想的,反正钟安毓是被越子钦气笑了,她揉着太阳穴一脸无语的问越子钦:“怀王殿下,你今天究竟是来干嘛的,不要告诉我,你又感应到我要被我家老夫人为难了,是特意来救我的。” “今天还真不是。”越子钦摊了摊手,轻声道:“我是奉母妃命令来请你进宫住一段时间的!明天钟将军就要离开盛京了,但是你身体还没有彻底好透,母妃心疼你,想让你进宫,等身体好了再回将军府。” 说话间,他就从他怀里拿了个名帖出来:“喏,母妃的帖子,明天钟将军出城后,宫里会有人来接你。哦,对了,将军府管家权的事情你别操心,我跟你保证,就算你进宫了,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什么,钟天涯明天就要走了?! 钟安毓瞪大了眼睛,朝钟天涯看了过去。 钟天涯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忍着不舍告诉钟安毓:“皇命大过天,安毓,爹爹不在京城,你要照顾好自己,如果遇到困难,就去找怀王殿下。” 这么说,他是真的要走了? 钟安毓咬了咬下唇,沉默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出门在外,请爹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 钟天涯重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知道钟天涯明天就要离开盛京了,所以接下来钟安毓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 钟天涯和越子钦知道她需要时间调整心情,就没有在她院子里面多留,又跟她说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后,就双双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章 入宫跟娴贵妃住 一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钟天涯就带着他点的兵浩浩汤汤的出了城。 虽然身上有伤,但钟安毓还是亲自将钟天涯送到了城外。 临别在即,父女两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悲伤。 但时间紧迫,他们两个没时间依依惜别了,钟安毓只能把所有的难过和担忧都浓缩成了一句话:“爹爹,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在京城等着你回来。” “好。”钟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唇看着钟安毓的眼睛道:“你在京城若是受欺负了,记得去找怀王殿下。” 又是这句话,这是钟天涯第二次这样嘱咐她了。 钟安毓破涕而笑,低声打趣钟天涯道:“父亲怎么这么相信越子钦?” “如果说京城中有谁是绝对不会害你的,那个人一定是怀王殿下。”钟天涯没有隐藏他对越子钦的信任,抬手轻轻地揉了揉钟安毓的脑袋。 钟安毓点了点头,还再叮嘱钟天涯几句,就看到一个身穿铁甲的小将,低着头朝钟天涯跑了过来。 那人是来催促钟天涯出发的。 钟天涯深吸了一口气,又用不舍的眼神看了钟安毓一眼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小将走了。 钟安毓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钟天涯,直到钟天涯的背影彻底从她眼前消失了,她才低下头,用指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这个时候,一个干净的手帕突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钟安毓愣了一下,偏头朝她身边看了过去。 越子钦现在距离她两三步的位置,正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钟安毓脸色一红,别别扭扭的把头低了下去:“我没有哭,不需要手帕。” “附近没人,只有我在,你还要逞强吗?”越子钦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将钟安毓抱进了自己怀里:“算了,你不想用手帕,那就用我的衣服吧!抱着我哭,把脸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保护你,不会有人看到你的眼泪的。” 那怎么行? 钟安毓看了看越子钦宽阔的肩膀,呼吸瞬间乱了秩序。 她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看着越子钦道:“怀王殿下,你不要胡闹,快点松开我,男女授受不清,我……” “我会对你负责的。”不等钟安毓把话说完,越子钦就飞快的打断了她的话。 他舔了舔嘴唇,郑重其事的看着钟安毓道:“钟将军离开了不要紧,盛京还有很多爱你,在乎你的人,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以后我会代替钟将军,守护你,关心你。”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代替我爹爹保护我?”听了越子钦的那些话之后,钟安毓的心剧烈的跳动了两下,但她没有将感动和震惊表现出来,她只是面红耳赤的瞪了越子钦一眼。 越子钦微微一笑,缓缓道:“我喜欢你,我要做你的夫婿,现在我母妃已经接受你了,再过一段时间,父皇还会为我们赐婚,我当然有权力保护你了。” 喜……喜欢?! 钟安毓被越子钦突如其来的直白惊到了,当场楞在了那里。 越子钦挑了挑眉毛,趁着她走神的时候,带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 过了老半天,钟安毓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推开越子钦马车的车窗,发现他们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走,下意思的抿了抿嘴:“越子钦,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进宫啊。”越子钦耸了耸肩,靠在马车的软垫上看着钟安毓的侧脸道:“昨天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母妃心疼你,想接你进宫去住一段时间,将军府那边你不要担心,我帮你盯着,出不了大乱子的,等你养好了伤,你就可以回去接手管家权了。” 他倒是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 钟安毓无奈的叹了口气,板着脸看着越子钦道:“那段嬷嬷和春杏……” “你身边那三个得力的下人,我已经让人把她们提前接进宫了。”越子钦知道钟安毓想说什么,飞快的将她想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还有容华楼那边,我也派人通知了,黎叔知道你这段时间要静养,有事不会去将军府,会去怀王府。” “越子钦,你这次的手伸的太长了。”钟安毓揉了揉眉心,表情有点不悦,越子钦担心她,她理解,但她不喜欢越子钦事事都替她做决定。 越子钦垂了垂眼眸,挪到钟安毓身边抓住了她的手腕:“我懂你的想法,之后我会收敛的!等你的伤彻底好了,我就放手,让你自己去找害过你的人报仇。” “……” 唉,这个男人,还真是要命。 钟安毓神情复杂的看了越子钦一眼,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了。 越子钦见她不生气了,开心的轻笑了几声。 两人很快就到了娴贵妃宫里。 越子钦没有骗钟安毓,段嬷嬷她们的确已经提前进宫了。 将钟安毓安顿好了之后,越子钦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他似乎还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 娴贵妃和钟安毓一起将越子钦送到前厅门口,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娴贵妃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子钦这孩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次来见本宫,都非常匆忙,今天安毓你在,我还以为他能多待一会儿,没想到他还是飞快的走了。” 越子钦这段时间非常忙?! 听到娴贵妃这话,钟安毓的脑袋里面不自觉的出现了太子和越子宁的脸。 她听说这几天太子和越子宁频繁发生矛盾,这当中有多少越子钦的手笔呢? 难不成,越子钦真的要在太子殿下还康健的情况下争夺皇位? 他到底要干什么? 钟安毓的眼神闪了闪,盯着娴贵妃的侧脸看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将她心中的猜测说出来,只是随便宽慰了娴贵妃几句,就借口说自己累了,想回房间。 娴贵妃知道钟天涯今天才离开盛京,钟安毓心情不好,也没多留她,点了点头后,就放她走了。 于是,钟安毓就这么在娴贵妃宫里住了下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着急,慢慢斗吧 宫里面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之前皇上赏赐七凤钗给钟安毓,大家就猜到她日后应该会嫁给一个亲王了,如今看到娴贵妃大大方方的将钟安毓接进了她宫里,而皇上竟然没反对,大家都知道了,钟安毓日后的夫婿,应该就是怀王越子钦了。 看透这一切后,皇宫内外的人心情都很复杂,有羡慕钟安毓的。也有嫉妒钟安毓的,当然了,越子钦那边也承受了非常多的压力,钟安毓听娴贵妃说了,这段时间太子经常找机会给越子钦使绊子。 “这赐婚圣旨都还没有发呢,太子就焦虑成这样了,这一国储君的心眼也忒小了。” 如今钟安毓日日在娴贵妃宫里住着,别的不说,她和娴贵妃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现在娴贵妃经常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跟钟安毓说一些心里话,有时候是聊皇上,有时候是骂皇后和太子没有容人之量。 这不,这天刚吃过午饭,娴贵妃就又看着钟安毓念叨了。 “如今子钦智力已经恢复了,皇上准许他跟太子和毅王一起上朝参与政务,以前太子在朝堂上都只会找毅王一个人的麻烦的,如今安毓你进宫了,太子就把矛头全指向子钦了。” 是吗? 既然她进宫会给越子钦造成那么大的影响,当初越子钦为什么要让她来娴贵妃宫里? 钟安毓的眼神闪了闪,正要跟娴贵妃好好的打听一下越子钦最近的情况,就看到娴贵妃的贴身嬷嬷桂嬷嬷,带着一个小宫女,从外面走了过来。 “娴贵妃。” 进门后,桂嬷嬷还没有开口说话,小宫女就仰着下巴给娴贵妃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宫礼,然后她又抬手指了指钟安毓。 “皇后娘娘说她要见钟大小姐,现在就要见。” 皇后又要见她? 听到那小宫女的话之后,钟安毓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起来,立刻偏头朝娴贵妃看了过去。 娴贵妃以为她害怕了,抬起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宫女道:“你下去吧,告诉皇后娘娘,钟大小姐身上有伤,不能随意走动,请皇后娘娘再等几日吧,等钟大小姐身上的伤完全好了,本宫亲自带着她去拜见皇后娘娘。” “可是……” 宫女不满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但不等她把话说完,娴贵妃就重重地拍了拍手边的桌子,冷声说了一句:“桂嬷嬷,把人带下去。” “是。” 桂嬷嬷应了一声,让人捂着那个小宫女的嘴,把她拖走了。 钟安毓抿了抿嘴,有点担忧的看着娴贵妃道:“娘娘,那人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对她这么粗鲁,皇后娘娘不会不高兴吗?” “没事。”娴贵妃无所谓的挥了挥手,淡淡道:“这段时间子钦和毅王频频有动作,皇后在宫里也是腹背受敌,不到万不得已的,她不敢跟我和静贵妃对上。” 原来是这样! 钟安毓了然的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又小声问娴贵妃:“那皇后娘娘要见我,我不去见她,真的好吗?” “你有说自己不去见她吗,不准你去见她的人是我。”娴贵妃轻笑了两声,一脸温和的看着钟安毓道:“好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回去你房间好好休息吧!我既然已经同意你跟子钦在一起了,就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们。” “是。”钟安毓心头一软,恭恭敬敬的给娴贵妃行了个礼以后,就低着头退下了。 连皇后找娴贵妃要人都没有要到,之后皇宫里就没什么人敢派人去找钟安毓了。 钟安毓也总算过上了安稳日子。 她在娴贵妃宫里修养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她的身体总算彻底恢复了。 娴贵妃和越子钦是还想让她继续在宫里面住着的,但是钟安毓担心将军府的情况,坚持要出宫。 越子钦说服不了她,只能同意她的要求了。 不过,他告诉钟安毓,她正式出宫前,还要去拜见一次皇上。 钟安毓在宫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于情于理都要去跟皇上道谢的,没有皇上的默认和纵容,她在宫里不可能这么如鱼得水。 钟安毓明白越子钦的意思,第二天早朝之后,就身穿盛装去跟皇上告别了。 前几天,北境传了信过来,说钟天涯已经到北境了,知道他回去了,之前小动作不断的北羌老实了不少,皇上最近心里正高兴呢。 所以,看到钟天涯的女儿来见自己,他立刻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去,说他要让钟安毓风风光光的回家。 皇上此举,又在京城里面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都默默地在心里猜测,皇上对钟安毓这么好,究竟是因为钟安毓是钟天涯的女儿,还是因为钟安毓日后会嫁给越子钦。 钟安毓知道外界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但她没有把旁人的眼光放在眼中,去见过皇上之后,她就让越子钦送自己回将军府了。 这么久不回将军府,她发现将军府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是,她院子里面的下人全部都换了。 第二个变化是,将军府的管家换了。 钟安毓派段嬷嬷去打听了一下,得到的消息是,之前的管家去郊外一个朋友家做客,回来的时候遭遇土匪,被土匪给杀了,现在这个管家,是老夫人亲自选的,是家里的老人,叫陈建。 不过,这陈建是个妙人,他明明是老夫人趁着钟安毓不在府上的时候,利用特殊手段提拔起来的人,但是却不怎么受老夫人控制,他当上管家之后,就没做过多少让老夫人舒心的事情。 比如说,他成为管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钟安毓院子里面的人全部给换掉了! 现在在钟安毓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家室清白,手脚干净,背后没有任何势力的人。 这就很奇怪! 如果他不是老夫人选中的人,说他是钟安毓的心腹,段嬷嬷都相信。 钟安毓听了段嬷嬷查到的事情后,对陈建也很感兴趣。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召见陈建! 她才回将军府,需要再沉下心来看看局势。 不着急,她有的时间慢慢的跟府里的那些魑魅魍魉斗! 第二百三十二章 陈建送账本 于是,钟安毓就在她院子里面过了两天不问世事的日子。 将军府上下看到她这幅样子,还以为她在宫里待傻了,没那么有攻击力了,一个个的又开始动坏心思了。 第一个按捺不住的人就是钟安敏。 这天钟安毓刚起床,正在前厅吃早饭,钟安敏就带着两个小丫鬟朝钟安毓走了过来。 钟安毓只是用余光扫了钟安敏身后一眼,就认出她带来的那两个小丫鬟是谁了。 春玲和春景,这两个以前都是在玉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故意装作没有看到钟安敏的样子,继续吃东西。 钟安敏如今也学乖了,发现钟安毓没有主动搭理她的意思,就主动给钟安毓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句:“姐姐。” 钟安毓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朝钟安敏看了过去:“妹妹一大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 说话间,她就朝站在她身边的段嬷嬷挥了挥手。 段嬷嬷会意,立刻安排人悄无声息的把钟安毓面前那个桌子上的食物全部撤了下去,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茶点。 春杏和小柒适时上前,低着头伺候钟安毓喝茶漱口,用手帕净手。 钟安敏在一旁看着钟安毓,眼中充满了嫉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宫里面住过的缘故,如今钟安毓的言行做派,已经跟宫里的公主们别无二致了,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以前,自己跟钟安毓吵架,总说她是不懂礼数的泼妇,现如今再看来,泼妇应该是自己吧。 钟安毓的眼睛一直注意着钟安敏的脸色变化呢,见她已经快要被自己刺激疯了,忍不住凉凉的笑了一声:“妹妹还愣着干什么?说话啊!” “是。”听到钟安毓的话之后钟安敏才回过神来,她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甘,故作谦卑的说了一句:“是这样子的,如今母亲已经不是家里的管家太太了,那她屋子里面的丫鬟就多了,不能越了规矩。所以母亲让我把多出来的两个丫鬟送到姐姐你这边来,供姐姐你驱使!姐姐你如今是管家小姐,屋里还是要多几个人伺候的。” 话说的好听,可惜,心过于恶毒啊。 她确定她让春玲和春景来她院子里面,是想让她们伺候她,而不是想让她们监视她。 钟安毓眯着眼睛看了看春玲和春景,看了看钟安敏,微微一笑,淡淡道:“新管家已经给我院子里面配够丫鬟了,我虽然是家里的管家小姐,但是同时也是家里的小辈,我不敢多配丫鬟。” “如果妹妹你真心想为你身后的那两个丫鬟找个好去处,就把她们送到老夫人那边去吧。” 还能这样推脱?! 钟安敏睁大了眼睛,楞楞的看着钟安毓,过了好半晌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可是老夫人那边……” “如果老夫人不收,就让管家把她们发卖出府吧。”钟安毓打断了钟安敏的话,抬手从桌上拿了块栗子糕,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告诉钟安敏:“正巧我觉得我们府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能卖的,都卖了吧!” “钟安毓!”钟安敏狠狠地瞪了钟安毓一眼,终于爆发了,“你是不是疯了?春玲和春景是母亲赏赐给你的人,你竟然敢发卖她们?” “赏赐?”钟安毓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钟安敏的话,放下手中的糕点,走到她面前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我教训了你那么多次,你怎么还学不乖?你给我记着,你和玉夫人为庶,我为嫡,玉夫人没资格赏赐我东西。” “你竟然敢打我?”钟安敏捂着脸往后退了两步,大声道:“钟安毓,你给我等着,老夫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 “老夫人?”钟安毓摸了摸下巴,阴恻恻的看着钟安敏道:“你不说她,我倒给忘记了。段嬷嬷。” “在!”段嬷嬷低着头上前,小声问钟安毓:“大小姐,你有何吩咐。” “把钟安敏这小贱人拖到老夫人院子门口,掌嘴一百下!”钟安毓面无表情的指了钟安敏一下,一字一句的吩咐段嬷嬷:“打狠一点,每打一巴掌,就让钟安敏大喊一句姐姐我错了,我不该挑拨你和老夫人的关系。” “是。”段嬷嬷应声,叫了几个护卫,要把钟安敏拖出去。 钟安敏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钟安毓是真的要打她,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想让钟安毓放过她。 但钟安毓已经懒得搭理她了,按着眉心对段嬷嬷挥了挥手之后,就带着春杏和小柒回她书房去了。 她在书房坐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钟安敏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她在她院子里面都能听到钟安毓的声音,想来老夫人和玉夫人应该也能听到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 钟安毓轻笑了两声,正要随便找本书来看看,就听到她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了。 “奴才陈建求见大小姐。” 门外的人,小声的喊了钟安毓一声。 钟安毓顿住,隐晦的挑了挑眉头。 陈建?他这时候来找她,是要干什么? 迟疑了半晌后,钟安毓才对小柒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小柒点了点头,打开书房的门,把陈建带到了钟安毓面前。 陈建给钟安毓行了个大礼,没有说一句废话,直接拿了个账本放到了钟安毓面前。 “大小姐,这是你不在家期间老夫人,玉夫人还有二小姐的开销,奴才想你很快可能就要用上了,就给你送过来了。” 他是来送账本的? 钟安毓眯着眼睛打量了陈建一番。 陈建背着手,不卑不亢的跟她对视。 钟安毓见他神情坦然,不像是有坏心的样子,就轻轻地对他挥了挥手。 “好了,你下去吧。” “奴才遵命。” 陈建对钟安毓拱了拱手,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 钟安毓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了,才低头翻了翻陈建松开的账本,越看她眼睛就越亮。 这陈建是个可用之才啊,看来过段时间她要找机会好好的跟他聊一聊。 第二百三十三章 解决将军府内部问题 钟安毓原本以为,她让段嬷嬷在老夫人院子门口把钟安敏打了一顿,老夫人很快就会来找她算账。 但老夫人比她想象中能忍,钟安敏被打当天,她竟然没有立刻发作,等这件事过去两三天了,老夫人才派人来找钟安毓,说她病了,让钟安毓去她那边侍疾。 侍疾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有很大的问题。 别说春杏和小柒这两个小丫头了,连沉稳老练的段嬷嬷都建议钟安毓找个借口不要去见老夫人。 但钟安毓不想听她们的劝告,如果老夫人病了,她都不去见老夫人,老夫人就有理由说她不孝顺了,她不想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所以,哪怕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支持她去见老夫人,钟安毓还是换了身素静的衣服找老夫人了。 到了老夫人的房间后,钟安毓发现她的确躺在床上,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这装病装的可真像啊。 钟安毓在心里轻嗤了一声,慢悠悠的走到老夫人床边,给老夫人行了个礼:“安毓拜见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舒服了,有找大夫来看过吗?” “你还好意思问老夫人怎么了?”听了钟安毓这话,老夫人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开口说话,站在钟安毓身后的一个老嬷嬷却是大声嚷嚷了起来:“大小姐,你可真是太懂事了啊?从宫里回来没两天,就打伤了庶妹,还把老夫人气病了。” “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钟安毓回头看了看刚刚说话都那个嬷嬷,脸色一沉,脸上布满了杀意。 那个指责她的人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是老夫人当年进将军府的时候带的几个陪嫁丫鬟之一,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干将。 钟安毓心里门儿清,没有老夫人的授意,给李嬷嬷十个胆子,她也不敢用之前那种语气跟她说话。 李嬷嬷被钟安毓盯住,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但是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老夫人之后,她还是鼓起勇气,梗着脖子大声的说了一句:“对,我就是在指责大小姐你,怎么样?大小姐你要惩罚我吗?我说错话了吗?” “难道你没有无缘无故的责罚二小姐?还是没有故意让人把二小姐拖到老夫人门口,让二小姐哀嚎?还是说你不知道,老夫人就是被二小姐的哭声吓病的。” “是吗?” 钟安毓整理了一下手腕处的衣服,施施然的站起来,抬手掐住了李嬷嬷的脖子。 “钟安毓!” 看到钟安毓这个动作,刚刚还躺在床上,眼瞧着就快死了的老夫人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钟安毓道:“你要干什么?李嬷嬷是我身边的老人!你若干动她,我跟你没……啊!” 老夫人威胁钟安毓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尖叫。 因为钟安毓毫无征兆的把李嬷嬷甩出去了。 钟安毓是会武功的,李嬷嬷年纪大了,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啊,被丢到外室后,她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钟安毓这一手,把老夫人屋里的所有人都震慑住了,片刻后除了老夫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朝钟安毓跪了下去。 钟安毓从怀里拿了个手帕出来,一边擦手,一边朝老夫人身边走。 老夫人缩了缩脖子,立刻抱着被子朝床里面爬了过去:“钟……钟安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啊,就是看老夫人你身边的人不懂事,随手帮忙调教一下下人而已。”钟安毓在老夫人床边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李嬷嬷之前说的那些话,哪哪儿都不对,安毓听着实在生气,老夫人你不气吗?” 她气,但是她气的是她,不是李嬷嬷。 老夫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钟安毓的问题。 钟安毓知道她心里有火,也不逼着她出声,低笑了两下后,就转头朝跪在她身后的那些下人看了过去。 “李嬷嬷仗着自己是家中老人,跟我说话,不用敬语,这是第一罪。” “我是因为钟安敏挑拨我和老夫人的关系才责罚她的,但李嬷嬷却诬陷我,说我没有理由就责罚庶妹,这是第二罪。” “老夫人是将军府的人,经历过各种棘手的事情,绝不可能被我责罚钟安毓的动静吓到,李嬷嬷却挑拨我和老夫人的关系,说老夫人是被我吓病的,这是第三罪。” “我惩罚李嬷嬷,你们在场其他人可有异议?” 这……她手段如此狠辣,他们还敢有异议吗? 在场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赶紧摇头。 “大小姐英明,我们不敢有意见。” 这才乖嘛!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幽幽道:“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给我管好你们的嘴,让我知道有人嚼舌根,你们就死定了。” “是。”众人乖乖点头,看都不敢往钟安毓和老夫人身边看。 钟安毓勾了勾嘴角,这才把视线挪回到了老夫人身上:“话又说回来了,老夫人你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安毓帮你请太医来看看可好?” 不好,非常不好。 老夫人吞了口口水,僵着脸告诉钟安毓:“我没事,我就是受凉了!安毓,你现在要管家,应该很忙吧?你还是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了。” 哟! 她这是又不要她侍疾了? 那行吧!反正她本来也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钟安毓好整以暇的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老夫人道:“那安毓就先退下了,老夫人你好好养着,过两天安毓再来看望你老人家。” 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的朝老夫人院子外面走了过去。 钟安毓发这一顿脾气还是挺管用的,接下来一段时间,老夫人和钟安敏都安静了许多,谁也不敢再乱惹事了。 钟安毓趁着她们都怕她这个时间,把将军府来历不明的人全部发卖了,又换了一批新人入府。 至此,将军府内部算是安全了,钟安毓终于不用担心她在她自己院子说话,没多久被老夫人和玉夫人就知道她的动向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岁月静好 解决了将军府内部的问题,钟安毓就要着手查将军府的账务和名下的资产了。 要处理这些事情,钟安毓需要将军府那个新管家陈建的帮助和支持。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还不确定陈建可不可信。 所以,考虑了两天后,钟安毓还是派人将陈建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 陈建对钟安毓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看到钟安毓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钟安毓行礼。 钟安毓坐在前厅的主位上对陈建挥了挥手,轻声道:“陈叔。起来吧。” 她这一句陈叔,就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拉的很近了。 陈建的眼神闪了闪,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按照钟安毓的话,轻手轻脚的在她左手边坐了下来。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人上了些茶点上来。 待两人各自喝了一杯茶之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始试探陈建:“陈叔,你上次给我的账本,我已经看过了,那东西对我有大用,对老夫人她们却十分……呵呵,我不挑明,但你应该能懂我的意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账本给我?” 换而言之,就是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是吧? 钟安毓的潜台词很明显,陈建一下子就听懂她的话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钟安毓身边郑重其事的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大小姐,如果你有用得到奴才的地方。请你放心使唤奴才,你放心,奴才对你绝对没有二心!奴才成为管家后,事事都帮着大小姐你,一共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奴才一直很崇拜钟将军,奴才想让将军府越来越好,而纵观整个将军府,只有大小姐你一个人真心关心将军府的名声和未来。” “第二个原因是……大小姐,你在你手下的绿柳山庄收养了很多小孩子吧?那些小孩子当中,有一个是奴才的亲孙子!早年奴才的儿子和儿媳带着奴才的小孙子出外做生意,但却遭遇了土匪,奴才一直以为奴才儿子一家都已经不在了。” “但那日容华楼的黎叔,带着几个大小姐你收养的孩子来给你请安,奴才意外发现,奴才的孙子竟然被大小姐你救了!陈家三代单传,大小姐你救了奴才的孙子,就等于保住了陈家香火!奴才自是要给你卖命。”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这件事怎么这么巧? 她收养的孩子们不会各个都跟将军府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吧? 先有椿梁的弟弟。后有陈建的亲孙子……啧,怪异,真的怪异! 不知怎么的,听了陈建的话之后,钟安毓的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了越子钦的脸。 当日接她进宫的时候,越子钦曾经跟她保证过,就算她不在将军府,将军府也不会出乱子,然后将军府的老管家就没了,对她心怀感激的陈建就上位了。 虽然这些事情中,完全没有越子钦的影子,但钟安毓就是觉得,陈建能成为将军府的管家,能见到他的孙子,跟越子钦有很大的关系。 看来,等她把将军府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她还是得找个机会去见越子钦一面。 心中这样想着,钟安毓就把心里种种猜忌全部压倒了心底,将目光放到了陈建身上。 “既然陈叔你是真心想帮我,那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就帮我把将军府名下所有产业的账务都查一遍吧!重点查玉夫人,老夫人还有钟安敏的账,等我们家那位老夫人的身体完全复原了,我要好好的跟她算算账。” “是。” 陈建应了一声,又跟钟安毓商量了一下查账的细节,就低着头退了下去。 钟安毓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了,才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 段嬷嬷看了看陈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钟安毓,小声道:“小姐,你相信那个陈管家说的话了?他会不会是在骗你啊?” “他有没有骗我,我们去绿柳山庄走一趟不就知道了?”钟安毓轻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了过去:“走吧,段嬷嬷,春杏,小柒,你们陪我去一趟绿柳山庄。” “遵命。” 段嬷嬷和春杏她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快步追了上去。 钟安毓动作很快,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到了绿柳山庄。 她下马车的时候,黎叔竟然就站在山庄门口。 钟安毓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吃惊的表情:“黎叔,你提前知道我今天会来找你。” “回东家的话,不是我知道你要来绿柳山庄,是怀王殿下知道,他半个时辰之前就到了,是他让我在这里等你的,他还说……说如果你来了,请你直接去找他,不用浪费时间去看孩子们。” 黎叔摸了摸后颈,虽然他不知道越子钦为什么会让他跟钟安毓说这些话,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话带到了。 听了黎叔的话之后,钟安毓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她抬手拍了拍黎叔的胳膊,轻声道:“行啊,既然怀王殿下指名点姓要见我,那黎叔你就带我去见见他吧。” “是!” 黎叔点头,带着钟安毓朝绿柳山庄里面走了过去。 越子钦在山庄后院等着钟安毓。 看到钟安毓之后,他没有跟她兜圈子,开口就直接问她:“你终于知道你家的管家是谁动手脚扶上去的了?” 果然,一切事情都是他做的。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中又酸又暖。 她在越子钦身边坐了下来,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 “光用嘴谢怕是不够,陪我下一局棋怎么样?” 越子钦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桌子。 钟安毓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这才发现他面前竟然摆着一个棋盘。 好啊,他竟然跑到她庄子上玩乐起来了。 钟安毓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在越子钦对面坐了下来。 “好啊,我跟你下棋,如果你输了,今晚你就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怀王殿下,你同意吗?” “好啊。” 清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落叶,整个院子里面都飘荡着钟安毓和越子钦的笑声。 绿柳山庄,岁月静好。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杀人吓老夫人 钟安毓跟越子钦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最后钟安毓以微弱的优势赢了。 看着她面前的棋盘,钟安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怎么了?”越子钦一边收棋子,一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钟安毓挑了挑眉毛,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越子钦道:“怀王殿下,你应该经常跟皇上一起下棋吧?” 怀王殿下?! 这是什么称呼? 别人这样叫越子钦,越子钦听着挺习惯的,但是钟安毓这样叫他,他就浑身别扭。 他又无奈又宠溺的看了钟安毓一眼,轻声道:“是不是看出我刚刚故意让你了?你生气了?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下次不这样了。这次让你,是因为我特别想给你做饭吃。” “我看你是想毒死我。”钟安毓对越子钦翻了个白眼,忍了忍,终究还是笑出了声音:“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你会做饭吗?” “不会可以学啊。”越子钦耸了耸肩,拉着钟安毓站了起来:“走,我们两个一起去跟绿柳山庄的厨子学做饭。” 好吧。 钟安毓点了点头,正要跟越子钦一起去厨房,就看到黎叔皱着眉头朝她跑了过来。 “怎么了?”钟安毓皱着眉头看了黎叔两眼。 黎叔向来镇定,若没有出大事,他应该不会这么慌乱。 “东家,将军府出事了,陈管家派人来请你回府坐镇。”黎叔苦笑了两声,沉声道:“我已经帮你把马车备好了,你立刻动身吧。” 这…… 钟安毓抿了抿嘴,偏头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越子钦心里肯定是舍不得钟安毓的,但是正事要紧啊。 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之后,越子钦就用手拍了下钟安毓的后背:“罢了,你没有口福了,我自己做饭给自己吃吧,你先回将军府。” “嗯。”情况紧急,钟安毓没有跟越子钦说废话,应了一声后,就朝山庄外面跑了过去。 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将军府,一进她的院子,钟安毓就发现前厅跪了一屋子的人。 陈建站在那些人前方,手里拿着几个账本,脸色铁青。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朝陈建走了过去:“陈叔,出什么事情了?” “大小姐回来了啊?”陈建挤了个笑脸出来,一边把手里的账本交给钟安毓,一边跟她解释现在的情况。 原来,他之所以会请钟安毓回来,是因为将军府的账目出了大问题。 在钟安毓接手将军府一应事宜之前,将军府绝大多数财产都掌握在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那么多铺子和庄子了,就把手里的财产交给她娘家人了。 老夫人娘家人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猛的接受那么一大笔生意,肯定心生贪念,这些陈建都理解。 所以接了钟安毓的命令去查账的时候,陈建已经做好了老夫人娘家人管的那些铺子有亏损的准备。 但他没想到老夫人娘家的人胆子竟然这么大! 他们把很多属于将军府的铺子都卖了,然后还月月报亏损,让将军府出钱贴补他们。 这件事是太过分了! 陈建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做法,他一气之下,把所有犯事的人都抓回将军府了。 “小姐,你说现在我们要这么办?”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之后,陈建捂着胸口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等着钟安毓做最后的决定。 钟安毓盯着跪在她和陈建面前的人看了几眼,沉默了片刻后,眯着眼睛问陈建:“这些人是奴籍吗?算将军府的人吗?还是说他们只算是将军府的长工?” “有一部分是奴籍,有一部分是长工。”陈建恭恭敬敬的回答了钟安毓的问题,顿了顿之后,又有点不解眨了眨眼睛:“小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奴籍的,我们将军府是有自己处理的权力的,把这一部分人,拖到老夫人院子门口杖毙!给我打满两个时辰,我要这些混账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钟安毓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老夫人的那些娘家人道:“至于非奴籍的,呵呵,把他们全部送到官府去。” 什么?! 她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啊? 跪在地上的那些人听到钟安毓这话之后,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跟钟安毓求饶的,也有用老夫人威胁钟安毓的。 但钟安毓完全没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又叮嘱了陈建一些事情后,她就拿着账本,带着段嬷嬷,快步朝老夫人的院子走了过去。 老夫人已经听说外面发生的事情了,看到钟安毓来了之后,难得对她露出了好脸色。 “安毓来了啊,快坐。”老夫人坐在她房间的桌子旁边,笑眯眯的朝钟安毓招手。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背着手,挺直了脊背看着老夫人道:“我就不坐了!老夫人,你身体彻底复原了吗?我想跟聊点正事。” “我还没有恢复呢。”老夫人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看起来十分虚弱。 钟安毓垂了垂眼眸,懒得陪她演戏了,淡淡道:“行了,都是千年的妖精,就别在这儿装小白花了!老夫人,我实话跟你说了,我已经知道你娘家人做的那些事情了,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来跟你商量要如何处置那些人的,是来通知你,让你别插手不该插手的事情的!”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钟安毓。 钟安毓微微一笑,走到老夫人对面坐了下来,慢悠悠的将陈建跟她说的事情,还有她做安排全部说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刚把话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很多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哟,已经开始了啊?”钟安毓勾了勾嘴角,眯着眼睛看着老夫人道:“你好好听听,记住这个声音,日后你娘家的人再插手我将军府的事情,我会让他们比这一批的人更惨!”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搭理老夫人了,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朝门外走了过去。 老夫人红着眼眶看了钟安毓几眼,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瞬间,老夫人的院子里就乱成了一锅粥。 第二百三十六章 钟天涯来信 钟安毓把老夫人气晕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海韵园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得知钟安毓现在连老夫人的娘家人都敢处理了,玉夫人和钟安敏都吓破了胆。 钟安敏坐在玉夫人床边,惶恐不安的看着她道:“母亲,这钟安毓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不是想杀鸡儆猴?她这次处理老夫人的娘家人处理这么爽快,除了有吓唬老夫人的意思,也有吓唬我们的意思吧?” “嗯。”玉夫人身上还有伤,不能随便下床,钟安敏的话之后,她伸手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轻声道:“不行,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了!安敏,你赶紧想办法联系毅王,让毅王尽快娶你进府!你成为毅王侧妃了,钟安毓就不敢随便欺辱我们母女两个了。” “好吧。”钟安敏苦笑了两声,又跟玉夫人闲聊了几句后,就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的离开了将军府。 出了门之后,她径直去了毅王府,求见越子宁。 此时,越子宁跟在他王府中跟他的几个侍妾花天酒地。 听说将军府的二小姐来了,并且指名点姓说要见他,越子宁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将军府的二小姐是谁。 “王爷,你要见她吗?” 来通知越子宁的人见他一直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又喊了他一声。 越子宁深吸了一口气,让他的侍妾全部退了下去,幽幽道:“见,将军府二小姐来了,我怎么能不见她呢?” “是,那小人现在就去带钟二小姐来见你。”下人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很快,钟安敏就被带上来了。 许久不见越子宁,钟安敏觉得他又英俊了不少,还没有跟越子宁说上话,她的脸颊变红了。 越子宁觉得她有趣,长手一伸,就把钟安敏拉进了自己怀里:“钟二小姐,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你怎么有空来找本王啊?” “毅王殿下,我是来跟你求助的。”看到越子宁还记得自己,钟安敏以为他对自己有情,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把将军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越子宁说了一下,拉着越子宁的手哀求他尽快跟皇上说他们两个人的事情。 越子宁听了钟安敏的话之后,没对她产生同情,反而对钟安毓越发的感兴趣了。 他早就知道钟安毓性格火爆了,但他没想到那人胆子竟然这么大。 一次性杖毙十几人,钟大小姐好大的手笔啊。 越子宁在心中轻笑了两三声后,才漫步尽心的朝钟安敏看了过去。 钟安敏和钟安毓只有三分相似,虽不如钟安毓出尘绝艳,但也能算极为少见的美人儿了。 越子宁今天喝酒了,盯着钟安敏看久了,他体内的邪火就升腾起来了。 他抬手掐住了钟安敏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想让我救你?想让我娶你?” “是。”钟安敏面红耳赤的点了点头,鼓足勇气抱住了越子宁的腰:“安敏对毅王殿下用情至深,请毅王殿下成全安敏。” “那就让我看看你对本王的感情究竟有多真挚吧。”越子宁一把将钟安敏抱了起来,带着她随便找了个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钟安敏不傻,她知道越子宁想干什么,但纠结了半晌后,她还是主动抱住了越子宁的脖子。 很快,越子宁和钟安敏所在的房间,就传出了暧昧的声音。 越子钦专注的在钟安敏身上逞凶,没有注意到,他的房梁上一直蹲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 一个时辰后,越子宁和钟安敏有私情的事情就传进了越子钦的耳朵里面。 此时,越子钦正在练字。 听到明逸跟他说的话之后,他隐晦的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的问了一句:“越子宁和钟安敏,确定吗?” “我们的人亲眼看到的。”明逸皱了皱眉头,小声道:“那钟安敏真是太不自重了,她好歹也是将军府的人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若是这事儿闹大了,钟大小姐的名声怕是也会受影响的!再严重一点,王爷你和钟大小姐的婚事……” “我要娶安毓,谁都阻止不了。”越子钦轻哼了一声,打断了明逸的话,将他手中的笔摔在了桌子上。 明逸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朝他跪了下去:“明逸说错话了,请王爷息怒。” “行了,你起来吧。”越子钦揉了揉眉心,沉着脸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让你查的那些事情,你查清楚了吗?” “回王爷的话,该弄清楚的全部都弄清楚了,如今京城的几股势力全部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明逸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小声道:“只有一股势力,我们一直查不出它背后的主人是谁,只知道它跟天香楼有一些隐秘的关系。” 天香楼?! 越子钦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脑中突然就想起了钟安毓。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钟安毓有段时间似乎对天香楼和天香楼的花魁绾娘都特别感兴趣,难道说……钟安毓也察觉到京城有一股没有源头的势力了? 想得越多,越子钦的表情就越严肃。 …… 这一边,越子钦在为京城的局势操心,那一边钟安毓还在处理老夫人的娘家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她和陈建一起把老夫人娘家贪的钱全部追了回来,把能收的铺子也全部收了回来,这两天他们还打算给收回来的铺子重新安排管事。 总之,钟安毓很忙,忙的根本没有时间操心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小柒还给她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小柒告诉钟安毓,钟天涯来信了,说钟期在北境为了保护他受伤了。他已经派人将钟期送回盛京了。 另外,钟天涯还嘱咐钟安毓,让她务必小心钟期。 钟安毓知道这个消息后,头都快要炸了,只能让陈建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儿,在将军府附近给钟期安排一个别院,等钟期回盛京了,就直接把钟期送到那个别院里面去,不要让他进将军府。 陈建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玉夫人的毒计 转眼,十天就过去了。 这十天里面,钟安毓把将军府名下所有的产业都调查了一遍,把该处理的人全部都处理完了。 然后,钟期也终于回盛京了。 钟安毓早就让陈建给他安排好了住处,钟期回盛京后,她见都没有去见钟期一面,把所有跟钟期有关的事情都推给了陈建。 钟期大概也察觉出钟安毓在故意避着他了,他不甘心被这样对待,从到盛京的第一天开始,就吵着闹着要见钟安毓,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钟安毓说,还说如果钟安毓不去别院见他,他就出去跟外面的人说将军府的人不懂感恩,说他救钟天涯,钟安毓却苛待自己爹爹的救命恩人。 陈建拿钟期没有办法,只能把他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钟安毓。 他去找钟安毓的时候,钟安毓正在她书房里面看书,听了陈建的话之后,钟安毓还什么都没有说,小柒的脸就黑了:“那个钟期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将军府何时亏待他了?他回盛京之后,我们家小姐一直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他还要怎么样啊?” “他说他就是想见小姐一面。”陈建苦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钟安毓:“小姐,要不……你就去看看钟期?他好歹也救过将军,若他真去外面胡说八道,我们将军府的名声怕是要受损。” “行吧。”钟安毓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沉着脸朝外面走了过去:“我倒是要看看,我那个好义兄想跟我说什么。段嬷嬷,春杏,小柒,你们不用跟我出门了,陈叔,你一个人跟我去别院就行。” “是。”陈建四人应了一声,立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钟安毓带着陈建一路急行,很快就到了钟期的别院。 一进门,钟安毓就看到钟期在对别院的下人发脾气。 他把装着热茶的茶杯摔到一个小丫鬟身上,大声的呵斥她道:“你会不会伺候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给我喝这么烫的茶,你是不是想烫死我?” “你受伤很重吗?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不像啊。”钟安毓冷哼了一声,走过去把跪在地上的丫鬟扶了起来,让陈建带她去治伤。 看到钟安毓来了,钟期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捂着胸口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脸哀怨的看着钟安毓道:“义妹,你总算舍得来看为兄了,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事情啊?为什么我都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我?” “我要管理将军府,每天都很忙。”钟安毓在钟期身边坐了下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义兄身体恢复的不错啊,既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那你什么时候回北境,继续为我爹爹分忧?” “你这是在赶我走?”钟期皱着眉头看了钟安毓一眼,沉默了片刻后,竟然伸出了手,想要去抓钟安毓的胳膊:“义妹,你现在跟我怎么这么生分?我们两个以前明明不是这样……” “义兄,请慎重!”钟安毓甩开钟期的手,凉凉道:“男女授受不清!” “男女授受不清?好,你现在开始跟我讲这个了是吧?”钟期怒极而笑,黑着脸看着钟安毓道:“你忘了当初我们在北境关系有多好了吗?义妹,我怎么觉得你回了盛京之后,就变了?你是不是真准备嫁给哪个王爷,做王妃了?” “不然呢?”钟安毓沉着脸站了起来,抱着胳膊看着钟期道:“我不嫁给王爷,要嫁给你不成?” “嫁给我怎么了?”钟期抬眸看着钟安毓的眼睛,非常急促的告诉她:“我是你义兄,跟你青梅竹马,如果你爹爹当初不逼着你回盛京,你本来就是要嫁给我的,将军府的一切都是我的,我……” “你闭嘴!”钟安毓抬起手,用十成的力气打了钟期一巴掌:“钟期,把你那些肮脏的心思收收,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头也不回走了。 钟期被她气疯了,在她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 可是,这跟她钟安毓有什么关系? 钟安毓跟钟期撕破脸的事情,当天晚上就传到了玉夫人耳朵里面。 犹豫了许久后,玉夫人将上次钟安敏吃剩的那半颗秘药吃了,第二天晚上,她偷偷的潜入了钟期的别院里面。 此时钟期已经要睡下了,看到玉夫人来了,他先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然后就摸着下巴不怀好意的将玉夫人抱进了他怀里:“怎么了?小妖精,食髓知味了?一知道我回盛京了,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我了?” “别。”玉夫人面红耳赤的低呼了两声,抬手抵着钟期的肩膀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来跟你说正事的。” “什么正事?在我看来,这就是最正经的事情。”钟期不顾玉夫人那欲迎还拒的反抗,将她按到了自己床上。 玉夫人自从跟钟期勾搭上,就一直想着他,这会儿看他这么着急,也就不再拒绝他了,主动勾住了他的脖子。 钟期轻哼了一声,把他对钟安毓的火气,全部撒在了玉夫人身上。 两人在房间里面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心满意足的分开。 结束后,玉夫人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钟期:“你这次找机会回来,是来对付钟安毓的是吧?” “是又怎么样?”钟期靠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玉夫人的头发。 玉夫人咬了咬下唇,从她荷包里面拿了个药包出来,将药包放到了钟期手上。 “钟安毓不可能嫁给你的,你要得到将军府,就只有彻底毁了她,想办法让她吸入这个药,把她丢到男人堆里面去,她名声坏了,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狠还是女人狠啊。 钟期看了看玉夫人,又看了看她拿出来的东西,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好,我会找机会给钟安毓下药的。” “动作快点,我等你的好消息!” 玉夫人满意的捏了捏钟期的脸,施施然的推门离开了。 钟期定定的看着玉夫人的背影,露出了阴郁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八章 舍了名声救越子钦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钟安毓是被小柒和春杏吵醒的。 “又出什么事情了?”钟安毓从床上坐起来,一脸无奈的看着春杏和小柒。 春杏和小柒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苦笑了起来:“小姐,我们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啊!外面出事了,明逸大人来了,他说要见你,立刻就要见。” 明逸要见她?这么早? 钟安毓的眼神闪了闪,沉默了片刻后,就让春杏和小柒伺候她换了衣服,匆匆的朝前厅走了过去。 一进前厅,她就看到了明逸。 明逸叉着腰站在那里,神情十分沉重! 难道是越子钦出事了? 钟安毓心里咯噔了一声,走过去拉住了明逸的袖子,张口就问他:“怎么了?你为什么天一亮就来找我了?你家王爷呢?” “不瞒钟大小姐你说,我就是为了我家王爷来找你的。”明逸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钟安毓面前,咬着下唇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家王爷有难,求钟大小姐你出手救救他吧。” “你站起来,把话说清楚。”钟安毓将明逸从地上拉了起来,黑着脸问他:“你家王爷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王爷被皇上关起来了。”明逸红着眼眶,将越子钦的情况说了出来。 原来,昨天晚上太子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后来皇上和皇后为太子请了太医,太医说太子中了毒,目前他们还查不出太子中的究竟是什么毒,他们只能推测出太子中毒的时间。 太子昏迷不醒,嫌疑最大的肯定就是其他皇子。 于是,皇后就把所有的皇子都叫进了皇宫,让他们坦白太子中毒那天,他们都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按照皇后的要求老老实实的汇报了自己的行踪只有越子钦一个人什么都不肯说。 因为越子钦态度奇怪,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皇后就认为他就是给太子下毒的人,所以他就逼着皇上处置越子钦。 皇上虽然很宠爱娴贵妃母子,但他也不能跟皇后撕破脸啊。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后,皇上就听从了皇后的建议,将越子钦关进了刑部大牢。 “皇上是疯了吧?”听了明逸说的那些话之后,钟安毓还没有说话,站在一旁的小柒就愤愤不平的轻哼了一声:“太子莫名其妙的中毒了,他和皇后心急,我能理解,但再怎么样,他也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 “小柒!”钟安毓偏头瞪了小柒一眼,厉声道:“谨言慎行!皇上的事情也是你可以评价的吗?” “小柒该死,请小姐恕罪!”小柒咬了咬下唇,赶紧跪下来给钟安毓磕了个头。 钟安毓按着眉心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冷着脸看着明逸道:“你家王爷死活不肯跟皇上和皇后坦白太子中毒那天他在哪儿,是不是因为,那天他跟我在一起?太子中毒那天,我跟你家王爷在绿柳山庄下棋?” “是。”明逸点了点头,皱着眉头小声道:“我就想不明白了,王爷为什么死活不肯让皇上和皇后知道他跟钟大小姐你私交甚好。” 越子钦当然不能让皇上知道他和她之间的关系! 如果皇上知道那些事了,皇上就会怀疑她当初进宫去求他赐婚,动机不纯,届时皇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宠爱她了,她的名声也会受损。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经常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跟另外一个人男人见面,还利用自己的身份,主动去暗示皇上给她和那个男人赐婚,这些事情若是传出去了,她钟安毓怕是要成为全盛京的笑柄了。 可是……若她要继续瞒着那些事,越子钦要怎么办? 钟安毓闭着眼睛纠结了好半晌,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站在门口的段嬷嬷看了过去:“麻烦嬷嬷帮我准备一份名帖,我要进宫面圣。” “是。” 段嬷嬷神情复杂的看了钟安毓几眼,纠结了一会儿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宫里的消息来的很慢,钟安毓早上递帖子,天快黑的时候,皇上才准许她进宫。 钟安毓一见到皇上,就说她要跟皇上密谈。 没人知道她跟皇上说了什么,大家只知道一个时辰后,皇上接连下了三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是,重打钟安毓二十大板。 第二个命令是,放越子钦出牢。 第三个命令是,送钟安毓去娴贵妃宫里面养伤。 这三个消息传出去后,所有人都懵了,大家都不明白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皇上突然就肯放过越子钦了呢?为什么皇上要打钟安毓呢?为什么打完钟安毓后,皇上还要把她留在宫里面养伤呢? 只有极少数的人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 皇上打钟安毓是因为他觉得之前钟安毓利用小聪明算计了他。 放过越子钦是因为越子钦已经没有毒害太子的嫌疑了。 把钟安毓留在宫里养伤,是因为皇上被她感动了!虽然钟安毓之前做了不对的事情,但她肯不顾名声进宫跟皇上阐明所有真相,求皇上放了越子钦,就说明她是真心喜欢越子钦!越子钦是皇上娇宠长大的,皇上自是舍不得重罚越子钦喜欢的人。 娴贵妃就是明白皇上想法的人之一。 所以,看到浑身是伤的钟安毓被人抬进她宫里的时候,她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她知道的事情比皇上还多,她清楚,钟安毓这是无辜的挨了顿打。 当初钟安毓去找皇上,求皇上为她赐婚,是越子钦让她去的啊。 娴贵妃现在是彻底拿钟安毓当自己儿媳妇了,把钟安毓接进房间后,她就拉着钟安毓的手痛哭了起来:“安毓,你为了子钦,把自己名声都赔进去了,日后我一定好好的看着子钦,绝对不让他负你。” “娘娘严重了。”钟安毓轻轻地拍了拍娴贵妃的手,只安抚了她一句,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娴贵妃见状,赶紧派人去给她找太医。 一时间,娴贵妃宫里乱成了一团。 万幸的是,乱只是一时的,越子钦终究还是被救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东宫那边又出事 钟安毓昏迷了两天,再醒过来越子钦已经被放出来了。 越子钦就坐在钟安毓身边,钟安毓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 钟安毓认识越子钦这么久,除了上次遇到老虎之外,还是第一次看到越子钦这么狼狈,少年脸色苍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眼底一片青黑。 “谪仙坠入凡尘变成凡人了啊。”钟安毓轻笑了两声,用手扯了扯越子钦的袖子。 其实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越子钦就发现她醒了,但直到钟安毓抬手拉他,他才确定眼前的景象不是他的错觉。 他猛吸了两口气,小心翼翼的抓紧了钟安毓的手腕:“安毓,你怎么样?还好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后背疼不疼,需不需要我再帮你叫一遍太医过来。” “我很好,不疼。”钟安毓摇了摇头,轻笑着提醒越子钦道:“你别折腾了,如今太子病重,太医院的太医们应该都在东宫那边,你频繁的叫太医,会引皇后不悦的!” 好吧! 越子钦皱了皱眉头,闷声闷气的对钟安毓说了一句:“安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钟安毓冲越子钦翻了个白眼,说到这个就有点郁闷:“明明跟皇上坦白,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我……”越子钦顿住,纠结了好半晌才小声的说了一句:“我不想连累你。” 那他就没有想过,知道他出事了,她会着急会难过吗? 这次的事情,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解决的,但之前她完全失去理智了,所以直接选了最快,但最不明智的办法。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主动握住了越子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怕被你连累,我只担心你会受伤,越子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越子钦郑重的点了点头,缓缓地朝钟安毓凑了过去,他悬在钟安毓上空,哑着嗓子对她承诺道:“安毓,这次你为了救我,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我越子钦今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钟安毓轻笑了两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全盘接受越子钦的意思。 越子钦咬了咬牙,一点一点的靠近钟安毓的嘴唇。 房间里面的气氛陡然暧昧了起来。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钟安毓房间的门被人撞开了。 “子钦,安毓醒了没有?东宫那边……” 娴贵妃一边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跟越子钦说话。 然后……她就顿住了,没说完的话也被她吞回了肚子里面。 钟安毓和越子钦都没有想到娴贵妃会在这个时候进来,回过神来后,两个人的脸都不受控制的变红了。 越子钦刷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钟安毓飞快的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咳咳……”娴贵妃咳嗽了两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那个……安毓已经醒了啊?那你们两个闲聊,我等会儿再来。” “母妃!”越子钦无奈的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对娴贵妃道:“来都来了,你就不要走了。” “好。” 娴贵妃轻笑了两声,重新进屋,顺手将钟安毓的房门给关上了。 她走到钟安毓床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钟安毓的被子:“安毓,你这样闷着,不会喘不过气来吗?我又不是外人,你在害羞什么?日后你跟子钦成婚了,你还要跟子钦一样管我叫母妃呢。” “娘娘,你就不要打趣我了。”钟安毓把脸上的被子拉下来,哭笑不得的看了娴贵妃一眼。 娴贵妃低笑了两声,心疼的揉了揉钟安毓的脑袋:“好些了吗?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切都好。”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对了,娘娘,你刚进门的时候说东宫,东宫那边怎么了?” “东宫出事了。”娴贵妃揉了揉眉心,露出了烦躁的表情:“我刚刚听到消息,东宫的那位又出事了,现在皇后娘娘正在发脾气呢!” “那我要去看一眼吗?”越子钦挑了挑眉头,算了下时间后,冷声道:“现在父皇应该还在上早朝,还不知道东宫的消息,我身为太子的兄弟,此时又在宫中,于情于理都应该东宫探望一下太子的。若我现在不去,父皇下朝后,怕是要找我麻烦。” “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去东宫的。”娴贵妃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叮嘱越子钦:“你去东宫溜一圈就回来,不要多说话。” “儿臣知道。”越子钦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就要起身离开。 钟安毓见状,赶紧开口喊了越子钦一声,撑着床板从床上坐了起来:“我也要去东宫,为了太子中毒的事,子钦你受了牢狱之灾,我挨了二十大板,我倒是要看看太子中的毒究竟有多难解决。” “你也要去东宫?”越子钦皱眉,不太想让钟安毓乱动。 但钟安毓坚持,说什么都要下床。 越子钦和娴贵妃奈何不了他,只能顺了她的意思。 钟安毓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跟越子钦一起去东宫了。 其实,之前钟安毓并没有跟越子钦说实话,她一定要跟越子钦去见太子,不是因为挨了打心有不甘,而是因为上一世太子就死的非常蹊跷,所以,这一世她想搞清楚,太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忌这钟安毓身上还有伤,越子钦的动作很慢,他们两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东宫。 他们两个进东宫的时候,皇上已经下朝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正在一起想办法救治太子。 钟安毓和越子钦知道他们这个时候不适合开口说话,简单的给皇上行了个礼之后,就退到一边去了。 站在皇上身边的皇后看到钟安毓和越子钦这么亲密,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了一丝怨毒的光。 钟安毓注意到皇后的神情了,她知道她心悦越子钦的事情一旦被皇后知道,她以后跟皇后就不能和平相处了,但她不害怕被皇后针对! 她都重生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第二百四十章 太子被二次下毒 果不其然,钟安毓和越子钦退到一旁没多久,皇后就开始对钟安毓发难了。 “钟大小姐的身体挺好的啊,前几天才挨了二十大板,今日就能起身来东宫了!你带伤来看本宫的太子,等太子醒了,本宫一定让他好好感谢你,只是本宫就想不透了。钟大小姐,你同时关心两个男人,你忙的过来吗?你身边的怀王,知道你这么在乎太子,他不会吃醋吗?” 她这是在暗讽她明明喜欢越子钦,当日为了不让她和太子对越子钦起杀心,故意装作她喜欢太子的事儿吧? 钟安毓抬眸看了皇后一眼,不卑不亢的回了他一句:“太子和怀王殿下都是人中龙凤,臣女对他们两个充满了崇敬,不敢肖想他们二人中任何一个人,皇后娘娘说臣女一心二用,真是太看得起臣女了。” “崇敬?”皇后冷哼了一声,看向钟安毓的眼神又阴沉了几分:“钟大小姐,一段时间不见,你越发的牙尖嘴利了啊?”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钟安毓对皇后福了福身子,不管皇后是不是真心夸她,她都把她的话当夸奖收下了。 “你……”皇后磨了磨牙,上前了两步,似乎有对钟安毓动手的意思。 越子钦见状隐晦的皱了下眉头,横身挡在了钟安毓面前:“皇后娘娘,如今太子哥哥尚在病榻之上,你还是多多关心他吧,不要为一些小事动怒。” “好。”皇后看了看越子钦,又看了看钟安毓,阴恻恻的冷笑了两声:“怀王,钟大小姐,你们两个还真是伉俪情深啊,本宫记住你了。” “子钦和钟大小姐男未婚女未嫁,是清清白白的关系,皇后娘娘这句伉俪情深用错了。”越子钦把视线从皇后身上,挪到皇上身上,轻声道:“父皇,你觉得呢?” “行了,一人都少说两句。”皇上没好气的揉了揉太阳穴,斜眼扫了皇后一眼,低声呵斥他道:“太子还在昏迷之中,你就不能不为难小辈,多给他积德吗?” “妾身知错了。”皇后低头跟皇上道了一句歉,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越子钦的眼神暗了暗,这才重新退回了他之前站的位置。 几人在外室等了小半个时辰,给太子治病的太医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他们一出现,钟安毓就在他们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一种有点怪异的香味,跟天香楼的花魁绾娘身上的香味有点像。 等等!绾娘似乎跟温瑜和越子宁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难不成,太子此次中毒跟温瑜或者越子宁有关? 一瞬间,钟安毓的脑袋里面就闪过了很多念头。 但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她就将她的想法全部压到了心底,装作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朝皇上和皇后看了过去。 此时皇上和皇后已经走到太医们身边去了。 皇上皱着眉头问那些太医们:“怎么样?太子还好吧?” “回皇上的话,太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众太医跪下来给皇上和皇后重重地磕了两个头,互相推搡了两下后,才有一个太医壮着胆子接着道:“但是……但是太子的情况还是十分不好,如果再找不到解药,最多再有半个月,太子就……就……” 就怎么样,太医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但是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本宫的皇儿啊!”皇后捂着脑袋悲鸣了一声,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东宫里面瞬间乱成了一团,大家都在忙着照顾皇后。 钟安毓冷着脸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咬着后槽牙说了一句:“既然太子殿下的时间不多了,那我们就应该加快速度找解药啊!太医们,你们查出太子殿下中的是什么毒了吗?” “这……”众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许久都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明白那些太医的意思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又再次开口道:“关于太子殿下身上的毒,你们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有……有一个线索。”听了钟安毓这话,有一个七老八十的太医颤巍巍的小声道:“太子殿下体内的毒素突然重了很多,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前天或者昨天,有人又往他身上下了一次毒。” 什么?! 开什么玩笑?有什么人能在戒备森严的东宫再次给太子下毒啊? 太医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皇上恶狠狠甩了甩袖子,厉声吩咐在场所有的人道:“查,立刻去给朕查,看看前天和昨天都有谁来过东宫,见过太子。” “是。” 兹事体大,在场众人不敢耽搁,应了一声之后就飞快的退了下去。 越子钦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适时上前,拱着手对皇上道:“父皇,儿臣和安毓这两天一直待在母妃宫里养伤,直到今天才来东宫,我们应该是没有嫌疑的,我们两个可以先退下吗?” “嗯,你们下去吧。”皇上现在心里烦的厉害,没有心情搭理越子钦和钟安毓,随便的对他们挥了挥手。 钟安毓和越子钦对视了一眼,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从东宫出来,钟安毓和越子钦没有耽搁,两人径直回了娴贵妃宫里。 娴贵妃这会儿都快要急疯了,看到钟安毓他们回来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朝他们走了过去:“怎么样?你们两个还好吧,没被皇后为难吧?” “母妃别烦心,我和安毓都很好。”越子钦轻声宽慰了娴贵妃几句,然后又将东宫的情况,简单的跟她说了一下。 娴贵妃知道太子情况不好,但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这个地步了。 搅着手里的手帕在原地转了两圈后,她就严肃的告诫钟安毓和越子钦道:“如果皇后和皇上不叫人来请,你们两个以后不要再去东宫了,明白吗?” “是。” 越子钦和钟安毓乖乖的答应了娴贵妃的要求。 娴贵妃这才松了口气,让越子钦送钟安毓回房去休息。 第二百四十一章 谣言四起 钟安毓前几天才挨了二十大板,身体素质再好,也不能一直站着。 所以,一回她房间,她就趴到床上去了。 越子钦见她头上布满了冷汗,要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后,就要先出去,让她好好休息。 但是他还没有动,钟安毓就抬手抓住了他的衣服袖子。 “等一下。”钟安毓轻笑了两声,偏着头看着越子钦道:“你先别走,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是跟太子有关的事情。” 跟太子有关?! “你想说什么?”越子钦弯下腰朝钟安毓看了过去,等着她开口。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将她在东宫发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到她说,她在东宫的太医们身上闻到了天香楼花魁的身上的异香,越子钦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说起天香楼,他这边也有一些情报。 他记得,之前明逸曾经跟他说过,京城藏着一股无主的势力,那股势力经常跟天香楼接触。 难不成……太子身上的毒,真的跟天香楼有关? 可是,太子怎么会跟天香楼那种地方产生联系呢?他又不是越子宁,端庄自持的太子应该不会去喝花酒啊。 想的越多,越子钦的表情就越沉重。 半晌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看来,天香楼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啊,这几天我要找个机会再去天香楼一趟了。” “等我身体彻底恢复了,我跟你一起去。”钟安毓咬着下唇,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越子钦道:“你一点武功都没有,万一在天香楼遇到危险了,你想逃都没办法逃。” 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他身边还有明逸呢。 越子钦被钟安毓逗笑了,张口就要拒绝她,但临着要出声的时候,他又突然改变了注意。 他眼前这个人对天香楼这么感兴趣,他不让她跟他一起去天香楼,之后她也会自己找机会去的吧? 如果是这样,他还是带她一起去得了。 心中这样想着,越子钦就低笑了两声,温声说了一句:“好,我听你的。” “嗯。”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想了想之后又接着道:“除了天香楼之外,你还可以查一查北羌,我不能跟你说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太子身上的毒,一定是北羌的毒。” 北羌? 越子钦的眼神闪了闪,抿着嘴朝钟安毓看了过去:“安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但不方便跟我说?” “日后我会跟你坦白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钟安毓睁开眼睛定定的看了越子钦一眼,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不会害你的,你愿意给我时间吗?” “当然愿意。”越子钦用力的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告诉就钟安毓:“当然,你要多少时间,我都给你。” “谢谢。”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沉沉的睡了过去。 越子钦一直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等她睡熟了之后,才起身去找娴贵妃。 娴贵妃在前厅喝茶,看到越子钦出来了,她轻笑了两声,歪着脑袋问他:“安毓睡着了?” “是。”越子钦抿了抿嘴,在娴贵妃身边坐了下来。 娴贵妃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她坐直了身子,看着越子钦的眼睛问了他一句:“子钦,现在安毓没有在,周围也没有外人,你坦白告诉母妃,你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是不是在谋划帝位?” “没错。”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娴贵妃,越子钦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很果断的点头道:“我最近的确在为以后做准备。” “你以前对皇位不是不感兴趣的吗?无缘无故的,你怎么突然就想得到那个位置了?”娴贵妃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知道要去争夺那个位置,你要面临多少危险吗?我……” “我知道。”越子钦打断了娴贵妃的话,看着门外的天空道:“但是,母妃,我必须去争夺那个位置!不坐上那个位置,我怎么娶我心爱的姑娘?怎么保护她?”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钟安毓是吧? 他究竟有多爱她啊? 娴贵妃苦笑了两声,闷声闷气的感慨道:“你说这安毓要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该多好?她要不是将军府的嫡女,我早就请皇上为你们两个赐婚了。” “这事儿不着急。”越子钦耸了耸肩,偏头看着娴贵妃道:“母妃,如今我已经开府了,不能在皇宫里面多待了,等会儿我就出宫了,我不在的时候,麻烦你多照顾一下安毓。”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娴贵妃挥了挥手,沉着脸对越子钦道:“行了,既然你要走,就赶紧出宫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儿臣告退。” 越子钦对娴贵妃拱了拱手,低着头退了下去。 这天之后,钟安毓和越子钦就没怎么见过面,越子钦每天都很忙,不怎么进宫,而娴贵妃又死活不让钟安毓出宫,没办法,钟安毓只能宫里面暂时住了下来。 还好,娴贵妃和越子钦还算体贴,钟安毓留宿宫中的第三天,他们就把段嬷嬷,春杏还有小柒接进宫了。 有段嬷嬷他们陪着,钟安毓的生活也不算无聊。 只是,她一直不出宫,宫里宫外难免会有谣言。 钟安毓派段嬷嬷留意了一下,发现谣言基本可以分成两种。 一种对她比较不利,说她留在娴贵妃宫里面不走,是仗着自己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在逼迫皇上为她和越子钦赐婚,其实越子钦一点都不喜欢她。 第二种谣言对越子钦比较不利。那种谣言是说她一直不出宫,是因为娴贵妃和越子钦不让她出宫,越子钦觊觎将军府的势力,想要强娶她。 在钟安毓看来,外面的那些传言一个比一个可笑,她连解释的想法都没有。 但是,她不解释,就会有人当真。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了。 最终,这场舆论风暴还把钟安毓卷了进去,不过,钟安毓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 又遇芳郡主 转眼又过去了七八天。 在这七八天里面,钟安毓身体大好,后背被打烂的皮肤已经恢复光洁了。 前两天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小柒还在感慨呢,说皇宫里面的太医的医术真是厉害,若没有那些太医的悉心照料,她身上的伤绝对会留下疤痕。 钟安毓听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把小柒的话放在心上。 又在娴贵妃宫里面憋了几天后,钟安毓终于待不住了,带着段嬷嬷她们去了御花园,想去散散心。 而这一散心,就散出了麻烦。 钟安毓在御花园的一处湖水边上站了没多久,就碰到了芳郡主。 芳郡主就是在越子钦开府之日故意推别人下水的那位蛮不讲理的郡主。 钟安毓知道对方喜欢越子钦,也知道对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估计非常讨厌她。 所以,看到芳郡主后,她就想离开御花园。 毕竟现在是在皇宫,这段时间太子还病着,如果她此时跟芳郡主发生冲突,她和芳郡主恐怕都讨不到好。 看到钟安毓想走,芳郡主以为她害怕她了,就趾高气昂的喊了一句:“钟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你有胆子跟我抢子钦哥哥,就别给我走啊!犯了贱不敢承认,这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家教?我今天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将门虎女了。” 芳郡主骂别的,钟安毓绝对不会搭理她,但是她辱骂将军府,这个钟安毓是真的忍不了。 芳郡主话音刚落,钟安毓就皱着眉头朝她看了过去:“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下贱,说你恶心,说你没本事还要跟我抢男人,怎么样!你能奈我何?”芳郡主恶狠狠的瞪了钟安毓一眼,一点世家小姐的风范都眉头活像个骂街的泼妇:“一个小小的武将之女还敢觊觎我的子钦哥哥,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脸,给你的……” “啪!” 芳郡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钟安毓一巴掌给打断了。 芳郡主没想到之前看到她就乖乖避让的钟安毓竟然敢对她动手,吃惊的想打了嘴巴。 钟安毓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衣袖,挺直了后背,冷厉的呵斥芳郡主道:“我爹爹的确是武将,但他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他不是你可以随便折辱的人!芳郡主,你要是再敢诋毁将军府,诋毁我的名声,哪怕你闹到皇上面前去,我也还是要打你。” “钟安毓,你这个小贱人,我跟你拼了!”芳郡主歇斯底里的大叫了一声,想跟当初在越子钦府上推雷家嫡女下水一样,把钟安毓推到她身后的湖里面去。 但是钟安毓不是雷家嫡女啊,她是会武功的。 所以不等芳郡主碰到她,她就往旁边挪了几步。 芳郡主推钟安毓的时候用了十成力气,钟安毓一推开,她自己就不受控制的掉进了湖水里面。 看到这一幕,别说芳郡主带来的下人了,连钟安毓这边的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芳郡主居然不会游泳,一落水就开始疯狂的挣扎,疯狂的喊救命。 她的丫鬟们站在湖水边上,急的眼泪直流。 “来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们家郡主。” “小姐,帮一下吧!皇后很喜欢芳郡主的,若是芳郡主今天死在这里。我们不太好解释。”段嬷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走到钟安毓身边小声的劝说了她几句。 钟安毓皱了皱眉头,犹豫了片刻后,抓起附近的一根藤蔓,朝芳郡主扔了过去。 救雷家小姐的时候,她是亲自下湖去救的,但是她对芳郡主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还是请芳郡主自己顺着藤蔓爬上来吧。 芳郡主这时候已经被吓破胆了,根本没心情关注救她的人是谁,看到眼前的藤蔓后,就赶紧抓住了眼前的东西。 钟安毓轻笑一声,用内力将芳郡主从水里面拽了出来。 然后,芳郡主就以狗吃屎的形象摔在了地上。 芳郡主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她提着裙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冲钟安毓吼了一句“你给我等着”之后,就扭头跑走了。 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带着段嬷嬷他们朝娴贵妃宫里走了过去。 一天无事,但太阳西落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太监来了一趟,说皇上有事要见钟安毓,让钟安毓立刻去皇上的书房一趟。 娴贵妃担心钟安毓的安全,想跟她一起去见皇上,钟安毓却能猜到皇上找自己的原因,她不想让娴贵妃卷进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去,就拒绝了娴贵妃的好意,自己去见皇上了。 果不其然,她到皇上书房的时候,芳郡主也在那里。 让钟安毓觉得有点吃惊的是,毅王越子宁竟然也在皇上的书房里面。一一看到钟安毓,芳郡主就开始跟皇上告状了。 她哭着喊着跟皇上说钟安毓故意退下下水,还想杀了她,求皇上给她做主。 听了芳郡主这颠倒是非的话,钟安毓隐晦的皱了皱眉头,张口就要跟皇上解释真相。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单手背在身后,站在皇上身旁的越子宁就幽幽地轻笑了两声。 “芳郡主,你说钟大小姐要杀你?你说的这些事,怎么跟本王看到的不太一样?” “你什么意思?”听到越子宁这话,刚刚还在痛哭的芳郡主瞬间就顿住了。 越子宁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告诉皇上,钟安毓和芳郡主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就在附近,然后他就帮钟安毓将所有的真相都说了出来。 越子宁是皇子,跟芳郡主比起来,皇上肯定更相信越子宁的话。 因此,越子宁话音刚落,皇上就抄起他手边的一个茶杯朝芳郡主砸了过去:“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芳郡主弱弱的哆嗦了两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按了按眉心,沉着脸对钟安毓道:“行了,这边没有你什么事情了,钟安毓,你下去吧。” “臣女告退。” 钟安毓点了点头,又深深地看了越子宁一眼之后,才低着头退了下去。 她走出去好远,还能听到皇上在芳郡主,但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苦求侧妃之位 在皇上那边闹了一通之后,钟安毓以为芳郡主会安生一段时间,但她还是太小看芳郡主折腾事情的能力了。 第二天中午,皇上就又派人来找钟安毓了,这一次皇上还点了娴贵妃的名,让娴贵妃也跟着去他书房。 这命令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去皇上书房的路上,娴贵妃塞了好几张银票给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问他:“公公,皇上今日找本宫和钟大小姐过去,是想跟我们说什么啊?” 小太监收了娴贵妃的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回贵妃娘娘的话,小的也不知道皇上想干什么,小的只知道怀王殿下,芳郡主,还有芳郡主的母亲安靖长公主现在也在皇上的书房里面。” 什么?! 今日连安靖长公主都在? 听到小太监这话,钟安毓和娴贵妃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 安靖长公主是皇上的同胞姐姐,深受皇上敬重。 就是因为皇上特别重视安靖长公主,芳郡主才一出声就被册封成了郡主。 那一位都亲自出面了,看来今天的事情不容易解决了啊。 钟安毓和娴贵妃怀着迎接强敌的心思,推开皇上书房的门,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进屋后,皇上还是坐在龙椅上,越子钦,安靖长公主还有芳郡主依次站在他左手边。 钟安毓和娴贵妃跪了下来,一前一后的给皇上行了个大礼。 皇上甩了甩衣袖,没有跟钟安毓她们废话,直接把他找她们来的目的说了出来:“娴贵妃,钟安毓,安靖长公主刚刚跟朕说,她想让朕为子钦和芳郡主赐婚,你们两个怎么看?” 赐婚?! 听了皇上这话,钟安毓本就不好看的表情瞬间又阴沉的几分,她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先偏头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越子钦面色铁青,眼底布满了愤怒和震惊。 看来他也才知道安靖长公主和芳郡主的心思。 确定了越子钦的心意后,钟安毓焦躁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跪了下来:“皇上,臣女不明白您的意思!臣女只是一个武将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对怀王殿下的婚事发表看法呢?” 好一个“只是一个武将的孩子”,她这是拿昨天芳郡主折辱将军府的事情在刺他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意为她和越子钦赐婚了,若最后得了越子钦的人是芳郡主,那外人岂不是会觉得他这是在诚心打压将军府? 钟天涯还在外面为他打仗呢!他让钟天涯的女儿在京城受这样的委屈,钟天涯真的不会起反心吗? 皇上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沉默了好久,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安靖长公主求的不是怀王妃的位置,她只是想让芳郡主做怀王侧妃而已。” “皇兄?!” 皇上此话一出,钟安毓还没有开口说话,安靖长公主就稳不住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皱着眉头看着皇上道:“我何时说我求的是侧妃之位了?我家女儿是被我娇宠长大的,若不是正妃之位,我宁愿不把她嫁给怀王。” “那你就让她不要嫁了。”皇上是九五之尊,他再尊敬安靖长公主,也没办法容忍安靖长公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大吼大叫。 安靖长公主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后,脸瞬间就白了。 眼见着事情要僵住了,芳郡主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可怜巴巴的看着皇上道:“臣女愿意,只要能嫁给子钦哥哥。做侧妃臣女也是开心的。” 这还差不多!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挪回到了钟安毓身上。 钟安毓以额头抵地的方式跪在堂下,完美的避开了皇上的目光。 皇上的嘴角隐晦的抽搐了两下,只能去询问娴贵妃和越子钦的意见。 娴贵妃心里肯定是更想要钟安毓的,但是安靖长公主那边她也不能随便得罪,所以,纠结了一会儿之后,她就打了个太极,随便敷衍了皇上几句,把难题丢给了皇上。 钟安毓和娴贵妃各有各的顾虑,都不能表态,越子钦却不想给芳郡主任何希望。 他掀起衣摆,跟钟安毓并肩跪在皇上面前,一字一句的告诉皇上:“儿臣无用,一颗心只能许给一个人,儿臣不想要侧妃,一生只求一个正妃。若此生不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儿臣愿去北境随钟将军带兵打仗,为父皇你守一辈子的疆土。” 他这就是在告诉皇上,他只要钟安毓了,若皇上不给他钟安毓,他宁愿终生不娶。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子钦,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儿臣愚钝,不敢接父皇的夸奖。”越子钦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不愿意娶芳郡主,皇上也没办法勉强他,沉思了片刻后,他只能让所有人都先退下去,他要再好好想想到底要把谁赐给越子钦。 他这态度,明显就是不想破坏钟安毓和越子钦这段姻缘了,芳郡主不服气的磨了磨牙,还想再哀求皇上一番。 但是安靖长公主却不让她再丢人现眼了,扯着她的袖子飞快的朝皇上的书房面前走了过去。 看到安靖长公主他们走了,钟安毓他们也给皇上行了礼,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他们比芳郡主他们晚离开一些,钟安毓本以为他们出来了,芳郡主应该早就走了,却没想到,芳郡主没走,他就站在皇上的书房门口等着钟安毓他们。 看到钟安毓后,芳郡主咬牙切齿的往前走了两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嫁给子钦哥哥的。” “我娶谁,芳郡主你说了好像不算吧?”越子钦横身挡在钟安毓身前。看着芳郡主的眼睛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再做没意义的事情了,再让我知道你针对安毓,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我……”芳郡主被越子钦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越子钦冷哼一声,一手拉着钟安毓,一手拉着娴贵妃,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重罚钟安敏 三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直到回了娴贵妃宫里,钟安毓才甩开了越子钦的手,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怀王殿下真是受欢迎啊,为了嫁给你,堂堂芳郡主连侧妃都愿意做。” “安毓……”越子钦苦笑了两声,想哄钟安毓几句,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他在钟安毓面前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经常会手足无措。 娴贵妃看了看钟安毓,又看了看越子钦,哭笑不得的拉着他们两个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闹小脾气了,为了不值得的人,跟自己喜欢的人置气,值得吗?” 说的也是。 钟安毓抿了抿嘴,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娴贵妃见她脸上终于有笑意了,这才又揉着眉心幽幽道:“说起来,芳郡主这个事儿还得怪我,要是子钦开府那天我不请芳郡主去怀王府,芳郡主就不会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今日之事和娘娘你是没有关系的。”钟安毓拍了拍娴贵妃的手,轻声宽慰了她几句。 看到她这么贴心,娴贵妃的心里好受了很多。 然后,她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皱了皱眉头,拉着钟安毓的手腕道:“安毓,在我和子钦不知道的情况下,你跟芳郡主是不是起过什么冲突啊?我看今日芳郡主跟你说话那样子,你们分明不是第一次对上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对上。”钟安毓点了点头,将昨天她就跟芳郡主见过面的事情,简单的跟娴贵妃和越子钦说了一下。 当然,她提芳郡主的时候,也顺带提了一嘴越子宁。 得知钟安毓昨天受过越子宁的帮助,越子钦轻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我那子宁皇兄最是冷情薄性,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有帮受冤枉的人仗义执言的时候。” “怕就怕他之所以会仗义执言,不是因为安毓受冤枉了,而是因为安毓是钟将军嫡女啊。”娴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钟安毓的眼神中写满了担忧。 就算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钟安毓了,每每想到钟安毓的身份,她还是会头疼。 钟安毓明白娴贵妃的意思,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后,她淡淡的说了一句:“身世是老天给的,我没办法左右,我唯一能左右的,就是我自己的选择!越子宁不是我想要的人。”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娴贵妃拍了拍钟安毓的手。 “娘娘,我想回将军府。”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的决定说了出来。 皇上让她留在宫里,是让她在这里养伤,如今她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回将军府了。 等她回了将军府,不管是越子宁还是芳郡主都见不到她了,她整天待在将军府不出门,他们还能硬闯将军府,逼她跟他们见面不成? 娴贵妃和越子钦商量了一下,觉得钟安毓的话有道理,就同意了她的提议。 第二天,钟安毓去给皇上请了一个安之后,就在越子钦的互送下回将军府去了。 许久没有回家,将军府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看得出来,陈建将府上管理的很好。 钟安毓满意的轻笑了两声,回自己院子休息去了。 到晚上,她才派小柒将陈建请到了她面前,问陈建最近将军府有没有发生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 陈建考虑了一会儿,轻笑着告诉钟安毓,还真有两个事儿不好办。 第一个事儿是,钟期那边还是不老实,被钟安毓教训了一顿后,钟期不天天发脾气了,但他还是会不断地求见钟安毓。 据他自己所说,他是想当面跟钟安毓道歉。 至于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这就没有人知道了。 第二个事儿是,钟安毓不在将军府的这段时间,钟安敏似乎一直在搞什么小动作,她最近每天都会出府,而且很晚还才回来。 还有就是,这段时间钟安敏花钱花的特别多,她这一个月已经把她一年的钱都预支完了。 钟安毓对钟期的消息不怎么感兴趣,却很关注钟安敏的情况。 钟安敏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反常了,让人想不多想都不行。 只考虑了一小会儿,钟安毓就让段嬷嬷亲自去找钟安敏了,她要把钟安敏找来好好问问,看她最近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钟安敏就来了。 看到她进屋了,钟安毓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她:“你最近在干什么?为什么花钱花的那么快?” “我……”钟安敏紧张的吞了口口水,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之后才色厉内荏的说了一句:“不就是花钱花的多了点嘛,你要不想给我花,以后我就不花了!” “钱不是重点,重点是事儿。” 钟安毓走到钟安敏身边,围着她转了两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次再见钟安敏,钟安敏身上的少女感弱了很多,她身上多了一股子久经风月的媚气。 钟安毓抿了抿嘴,猛的抬手掐住了钟安敏的脖子,厉声问她:“说,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你该不会跟陌生男人出去厮混了吧?” “毅王殿下才不是陌生男人。”钟安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反驳了钟安毓两句。 听了她这话,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钟安毓松开钟安敏,皱着眉头问她:“你说什么?” 钟安敏自知说错过了,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敢说了。 钟安毓闭了闭眼睛,恨不得一巴掌抽死钟安敏。 她知道她不安分,但她没想到钟安敏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她才离开将军府多久啊?她就跟越子宁那个花花公子勾搭上了! 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将军府上下谁还有脸出去见人? “陈叔!” 咬着后槽牙猛喘了几口粗气后,钟安毓大声的喊了陈建一声,指着钟安敏道:“你给我把这个……这个不自重的小贱人拖回海韵园,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允许钟安敏再踏出海韵园一步。” “是。”陈建应了一声,立刻安排人将钟安敏带了下去。 钟安敏脸色惨白,完全不敢反抗。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让人省心的母女 钟安毓一回将军府就关了钟安敏的禁闭,这件事在将军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二天晚上,老夫人就派人来请钟安毓了。 被钟安毓教训了两次,老夫人的气焰小了很多,这次派人来,态度非常客气,来的人老老实实的给钟安毓行了个大礼,告诉钟安毓,她许久没有回将军府,老夫人想念她了,想让她去福寿苑跟她说说话。 钟安毓现在已经不怕老夫人使不干净的手段害她了,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老夫人的邀请,跟老夫人派来的人一起去了福寿苑。 钟安毓进门的时候,老夫人正在喝茶。 看到她来了,老夫人下意识的僵了一下之后,才挤出笑脸朝钟安毓招了招手:“来,在祖母身边坐下。” 祖母?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老夫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称过了,看来她是真想跟自己修复关系啊。 钟安毓隐晦的勾了勾嘴角,低低地应了一声后,就一步一步的朝老夫人走了过去。 带她坐下了,老夫人才又温声细语的接着道:“安毓,这段时间你在宫里……” “老夫人,天色已晚,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要浪费我们双方的时间。”钟安毓打断了老夫人的话,用手撑着下巴靠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道:“毕竟我们都想早睡,你觉得呢?” “好,既然安毓你这么爽快,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皱着眉头看着钟安毓道:“我听说你把安敏关起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才回将军府就如此心狠手辣,你不怕外人骂你苛待庶妹吗?” “我不怕,骂我一个人,总比骂将军府所有人好。” 钟安毓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将钟安敏做的事情说了出来。 末了,她又问老夫人:“钟安敏做了那么不要脸的事情,我关着她有问题吗?老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惩罚她惩罚轻了?那我明天就派人把她拉去沉塘。” “你……”听了钟安毓的话之后,老夫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想教训钟安毓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毕竟这件事钟安毓是占理的,钟安敏的确该罚。 钟安毓扫了老夫人一眼,面色阴沉的站了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了,老夫人你就早点休息吧,安毓退下了。”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管老夫人是什么反应了,直接朝门外走了过去。 走到老夫人房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又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日后没有什么大破天的事情,老夫人你还是不要找我了,你身体不好,我怕你被我气出个好歹来。” 她这是不想让她再管家里的事情了?!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老夫人在钟安毓身后猛喘了几口气,哑着嗓子对她说了一句:“等你爹爹回来,我一定要让他把你逐出家门。” “好啊。” 钟安毓回头,对老夫人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唔……”老夫人快被钟安毓气疯了,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毫不犹豫的转头走了。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面出来,钟安毓本想直接回去睡觉,陈建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面钻了出来。 他告诉钟安毓,他刚刚发现,玉夫人此时不在海韵园。 不在海韵园?! 这个时候? 钟安毓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的确是黑了,马上就要宵禁了。 那对不让人省心的母女啊! 钟安毓按着眉心重重地叹了口气,沉着脸问陈建:“玉夫人去哪儿了?” “回小姐的话,奴才暂时还不知道。”陈建苦笑了两声,咬着下唇小声道:“玉夫人出门之后,奴才才发现她不在,没来得及派人偷偷跟上去。” “这样啊。”钟安毓安抚性的拍了拍陈建的肩膀,轻声道:“没事,她出门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你给我把海韵园盯死了!下一次玉夫人再出门,一定要查清楚她究竟去哪儿了。” “是。”陈建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钟安毓闭了闭眼睛,这才回去睡觉去了。 她不知道,在她跟陈建谈论玉夫人的时候,玉夫人正在钟期的别院里面跟钟期颠鸾倒凤。 最近钟安毓不在家,不仅钟安敏天天跟越子宁厮混在一起,玉夫人也是找到机会就会来找钟期。 钟天涯不喜欢玉夫人,几乎没有碰过她,玉夫人是跟钟期纠缠上之后,才知道做女人有多快乐的。 两人荒唐完了之后,玉夫人就坐到床边开始穿衣服了。 钟期枕着手臂躺在床上问她:“钟安毓那个小贱人回将军府了吗?” “回了。”说到这个,玉夫人就生气,她回头不轻不重的打了钟期一巴掌,黑着脸问他:“你给我句准话,你什么时候才能让钟安毓身败名裂啊?你知不知道现在钟安毓有多霸道?钟将军不在盛京了,你就像一把没了剑鞘的剑,看到谁就想砍谁。” “你以为我不想对付钟安毓吗?”钟期郁闷的磨了磨牙,没好气的抱怨道:“那小贱人不见我啊!她都不出现,我怎么对付她?” “那要不你带我私奔吧?”处理不了钟安毓,玉夫人只能另想办法了,她趴在钟期的肩膀上小声道:“我从将军府偷一大笔钱,我们去浪迹天涯。” 疯了吧? 钟期皱着眉头看了玉夫人一眼,吃惊的发现,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底竟然充满了爱慕。 难道……这个女人真的爱上他了? 这怎么能行?他是绝对不会娶一个老女人的。 钟期赶紧推开了玉夫人,僵笑着告诉她:“私奔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容我再好好的谋划谋划。” “好吧。” 玉夫人失望的叹了口气,又跟钟期亲昵了一会儿,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钟期坐在床上看着她,确定她走远了之后,立刻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看来他要尽快搞定钟安毓,摆脱玉夫人了啊! 门外月色正好,今晚钟安毓睡得很香甜,钟期却一夜无眠。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再去天香楼 之后玉夫人又找机会见了钟期几次,每次见钟期不是催他对钟安毓下手,就是催他带自己私奔,钟期一边安抚玉夫人,一边想着怎么摆脱她。 玉夫人和钟期以为他们每次见面都非常隐蔽,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最终,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被别人察觉了。 而最先发现钟期和玉夫人有私情的人就是越子钦。 这天晚上,越子钦看完书,正打算去休息,明逸就来找他了。 明逸对他行了个拱手礼,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王爷,属下收到了一些消息,跟钟大小姐有关,你要现在听吗?” 不然呢? 越子钦没有回答明逸的话,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明逸轻咳了一声,轻声道:“将军府的那位玉夫人跟钟将军义子钟期有私情。” 哦? 越子钦挑了挑眉头,脸上露出了意欲不明的笑容:“安毓正愁没理由弄死他们呢,他们就一起上赶着送死是吧?”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明逸抿了抿嘴,皱着眉头道:“要直接把这件事捅出去,还是跟钟大小姐商量一番,然后谋定而后动?” “你让手下的人盯着吧,我明天去找安毓一趟。”越子钦冲明逸挥了挥手,转头朝他书房外面走了过去。 接下来一夜都无事发生。 第二天一早,越子钦就去将军府找钟安毓了。 因为知道钟安毓一定会见自己,所以他没有提前递名帖,就直接站在门口让人去通知钟安毓,说他来了。 果不其然,只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钟安毓就亲自出来接他了。 越子钦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长衫,显得清隽又脱俗,钟安毓看到他之后下意识的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地朝他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她歪头看了越子钦两眼,有些不解的问他:“你送我离开皇宫的时候不是说,这段时间情况特殊,你会尽量少来找我吗?” “我说少来找你,有没有说不来找你。”越子钦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轻笑着道:“安毓,我们出去玩儿吧!去天香楼,好不好?” 天香楼?! 他是想去查绾娘和太子的关系吧? 好吧,他若不主动提这件事,她都要把这些事忘光了,最近将军府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 钟安毓摸了摸鼻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好啊,走吧。” 说完这话,不等越子钦再开口,她就主动朝他的马车走了过去。 越子钦在她身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虽然只去了一次天香楼,但那边的老鸨已经记住了他们两个的样子,没办法,越子钦和钟安毓长得都太好看了,见过他们的人想忘记他们都很难。 老鸨还记得钟安毓和越子钦出手都非常阔绰,所以他们两个一进门,老鸨就丢下其他的客人,飞快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哟,这位贵人,您今儿个不穿男装了?” 老鸨上下打量了钟安毓几眼,捂着嘴调笑她。 钟安毓顺着她的视线低了低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今日出门的时候没有换装。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上一次老鸨就认出她是女人了。 这种这样想着,钟安毓就淡定的耸了耸肩,从怀里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丢给老鸨,冷声道:“给我准备一个雅阁。” “是,您这边请。”老鸨收了钱,对钟安毓笑的更加谄媚了,赶紧将她和越子钦领到了一个特别僻静的房间里面。 待钟安毓和越子钦各自坐下了之后,她才凑过来问钟安敏:“您今天还点小馆吗?” 还点什么小馆? 上次那个蓝羡月都快让她和越子钦尴尬死了。 想到自己不知道越子钦对自己的心意的时候,竟然怀疑过越子钦看上蓝羡月了,钟安毓就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那天越子钦吃醋都吃的那么明显了,她都没察觉到,她是真的有点瞎。 “贵人?” 见钟安毓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一直没有回应她,脸色还在非常短的时间里面变了几变,老鸨又试探性的喊了她一声。 越子钦看了看钟安毓,又看了看老鸨,迟疑了片刻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拿了一个金元宝出来。 看到那个元宝,老鸨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赶紧丢下钟安毓朝越子钦挪了过去。 “公子,难道今日是您点人?” “绾娘呢?”越子钦不喜欢老鸨身上的脂粉味,不耐烦的轻哼了一声后,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自己要见绾娘。 听了他这话,老鸨僵笑了两声,一脸为难的跟他解释道:“绾娘今天已经……” “又被包了?”钟安毓打断了老鸨的话,没好气的轻嗤了一声:“你是看不起我们两个吗?我们每次来你都不让绾娘出来,怎么,你家花魁就这么精贵?” “不是,您误会了。”老鸨苦笑了两声,又盯着越子钦放在桌上的金元宝看了半晌后,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一把将元宝抓进了自己手里,冲钟安毓和越子钦道:“要不二位后天再来?后天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到,我一定要绾娘来伺候你们。” 这还差不多。 钟安毓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正要随便点个人进来,将今天应付过去,就听到越子钦慢悠悠的说了句:“既然今天见不到绾娘,那就把上次那个叫桃夭的人叫来吧。” 桃夭,蓝羡月在天香楼的名字。 钟安毓是真没想要越子钦会主动要他,她老鸨一走,她就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怀王殿下对那个小馆果然与众不同,只来过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你在酸什么呢?”越子钦哭笑不得的看了钟安毓一眼,温声细语的跟她解释道:“我点那个人,是因为那天你一直在跟他说话,我在脑袋里面杀了他八百遍。” 是吗? 钟安毓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脸颊不受控制的变红了:“其实那天我是在没话找话,我不喜欢蓝羡月。” “不喜欢就好。” 越子钦挑了挑眉,不再说话了,静静地等着蓝羡月过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千两买几张画 老鸨动作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蓝羡月带了上来。 看到钟安毓和越子钦,蓝羡月的眼神下意识的亮了一下,但越子钦和钟安毓的眼神都变暗了。 他们两个之所以还记得蓝羡月,就是因为蓝羡月身上有股子媚而不妖的气质,但一段时间不见,蓝羡月身上已经没有那种气质了,现在的蓝羡月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馆。 青楼里面的人惯会看人脸色,钟安毓和越子钦脸色一变,老鸨和蓝羡月就发现了。 蓝羡月惊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咬了咬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他还该不该进门。 老鸨迟疑了一会儿,连忙快步朝钟安毓和越子钦走了过去:“两位是不喜欢桃夭这幅模样吗?哦,我明白了,你们两个喜欢没经历过事儿的是吧?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去帮你们换个人过来。” 说完这话,她就要带着蓝羡月走。 蓝羡月咬了咬下唇,用哀求的眼神看了钟安毓几眼,脸似乎有化不开的绝望。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了。 “等一下。”她开口叫住老鸨,揉着眉心道:“行了,别换来换去的了,让蓝羡……咳咳,让桃夭进来吧。” “是。”老鸨应了一声,将听了钟安毓的话之后,突然瞪大了眼睛的蓝羡月推进了房间:“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过去伺候啊。” “哦哦哦。”蓝羡月这才回过神来,一步一步的朝钟安毓和越子钦走了过去。 钟安毓深深地看了蓝羡月一眼,随手甩了张银票给老鸨,悠悠道:“下去吧,我们不叫人,别让人进来。” “知道,这点儿规矩我还是懂的。”老鸨暧昧的低笑了两声,转身退下了。 蓝羡月看了看老鸨离开的背影,跪坐到钟安毓身边给她泡茶。 他还是不太敢靠近越子钦,因为越子钦的脸色太冷了。 钟安毓无奈的轻笑了两声,端着茶杯随口问蓝羡月:“这段时间你在天香楼过得还好吗?我瞧你如今这样子……你应该比之前更适应这里了。” “小姐是在笑话桃夭吗?”蓝羡月惨笑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无礼之后,又连忙低下了头,想跟钟安毓道歉。 但钟安毓却随意的摆了摆手,将他拦了下来,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蓝羡月这段时间也接了不少的客了,但像钟安毓和越子钦这么好说话的,还真是独一份。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记着他们。 见钟安毓没跟自己计较,他轻轻地笑了两声,一边继续给钟安毓泡茶,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她:“小姐今天为何又点桃夭了?” “你不是叫蓝羡月吗?”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越子钦这时候突然扭头朝蓝羡月看了过去,他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在这种地方漂久了,就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不是。”蓝羡月咬紧了下唇,起身走到钟安毓和越子钦两人对面,重重的给他们磕了三个头:“回二位贵客的话,我不是忘了我的名字了,是不敢提了。在这里,记得自己名字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前天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不叫桃夭,今天就被老鸨安排去服侍变态了,若不是二位贵客指名要我,我恐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原来是这样! 难怪之前老鸨要带他走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难看。 钟安毓了然的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后,缓缓道:“那你今天就在这里带着吧,我和我朋友走的时候会多给些赏钱,还会告诉老鸨我们会时不时的来看你,这样老鸨便不会太过折磨你了。” “谢谢二位贵客。”蓝羡月会钟安毓露出了感激的表情,手忙脚乱的爬回到她身边去伺候她。 钟安毓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后,就摸着下巴思考自己的事情去了。 为了不让老鸨看出异样,她和越子钦现在还不能走,但一直待在房间里面,好无聊啊。 蓝羡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观察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表情,见他们两个每次来都喝茶,不喝酒,也不对天香楼的人动手动脚的,心中隐隐的有了一种猜测。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二位贵客,你们看起来也不像喜欢寻欢作乐的人啊!你们为何一次次来天香楼?你们想要什么,桃……羡月可以帮你们找啊!你们救了我的命,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情。” 他? 钟安毓挑了挑眉头,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随口问了蓝羡月一句:“你知道绾娘现在在做什么吗?” “小姐,你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蓝羡月笑了笑,警惕的朝四周看了几眼后,才告诉钟安毓:“我是整个天香楼,唯一一个知道绾娘现在在干什么的人,因为每次她的恩客沐浴,都是我伺候的!” “两个时辰前,我才给绾娘屋里送过水,绾娘现在跟宣武侯长公子温瑜在一起。” 什么? 钟安毓和越子钦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都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能在蓝羡月这里有意外收获。 “又是温瑜啊!”钟安毓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凉凉道:“他跟那位绾娘关系倒是挺不错的。” “是,温公子经常到天香楼看望绾娘,还会为她引荐恩客。”蓝羡月点了点头,提到绾娘,他满眼都写着羡慕。 坐在钟安毓身边的越子钦听了他这话,隐晦的眯了眯眼睛,帮他怀里拿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出来:“蓝羡月,我给你两天时间,你把你见过的绾娘的恩客全部画出来。这是定金,看到画稿后,我再给你五百两。” 一千两买几张画? 蓝羡月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越子钦想干什么。 而越子钦也没有帮他答疑解惑的想法,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拉着钟安毓朝门外走了过去。 钟安毓临走前又交代了蓝羡月一句:“别把我们今天的对话告诉别人。” “我记住了。”蓝羡月用力嗯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钟安毓和越子钦离开。 越子钦和钟安毓离开天香楼后,就直接坐着马车朝将军府赶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八章 玉夫人的动向 回将军府的路上,钟安毓盯着越子钦看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让蓝羡月画绾娘服侍过的恩客,是怀疑绾娘跟太子见过面?” “嗯。”越子钦淡淡地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你也听到蓝羡月的话了,他说温瑜有时候会帮绾娘介绍恩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太子跟温瑜的关系还不错。” “另外,你也提了,你在东宫闻到了很诡异的香味,那股香味和绾娘身上的味道非常像。” 嘶! 如果太子真的是绾娘的座上宾的话,那这件事就变得好玩起来了。 钟安毓垂了垂眼眸,神情凝重了许多:“那你说……现在是温瑜利用了绾娘,还是绾娘利用了温瑜?” “我不知道。”越子钦耸了耸肩,轻笑道:“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我们都还不确定绾娘有没有跟太子见过面呢。” 这倒也是。 钟安毓挑了下眉头,不再开口了。 越子钦靠在马车的车窗上看了她几眼,故意问她:“后天再去天香楼,我们两个人就不能待在一处了,安毓,你是想去见蓝羡月还是想去见绾娘?” 她要是说她想去见蓝羡月,他的醋坛子又要翻了吧? 钟安毓红着脸斜了越子钦一眼,哭笑不得的嘟囔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到时候我应付绾娘,你去找蓝羡月。” 对,就该这么安排嘛。 越子钦满意的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话又说回来了,安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府上那位玉夫人最近有点奇怪。” 是很奇怪,陈建之前还跟她说过,玉夫人这段时间行踪很诡异。 但是……他最近都没有去过将军府,他怎么知道玉夫人很怪? 钟安毓上下扫了越子钦两眼,抱着胳膊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马车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有所顾忌。” “好。”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看着钟安毓道:“你有空的时候,着重查查你家那位玉夫人和钟期吧!钟将军为人再纯善,也不能留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在将军府啊。” 玉夫人和钟期?不守妇道? 钟安毓的眼神闪了闪,立刻就明白越子钦的意思了。 她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厉声道:“混账东西!那两个人竟然又搅和到一起去了!这次我一定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你家里的事情,你处理吧。”越子钦耸了耸肩,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很快,他们两个就到将军府了。 钟安毓心里惦记着玉夫人和钟期的事情,简单的对越子钦挥了挥手之后,就跳下马车朝将军府里面走了过去。 一回到她的院子里面,她就派人将陈建叫了过来。 这是钟安毓第一次这么急匆匆的召唤他,陈建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钟安毓身边。 进门后,他立刻开口问钟安毓:“大小姐,你找奴才有什么事情?” “以后在我面前自称我吧,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没必要自称奴才。”钟安毓按了按眉心,先跟陈建说了下他的自称的问题,然后才将她真正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对了,陈叔,之前我让你去查玉夫人的行踪,你查的怎么样了?” “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陈建苦笑了两声,有点愧疚的告诉钟安毓:“奴……咳咳,我只查到最近玉夫人经常在晚上出门了,还不知道她每次出门都去哪儿了。” “嗯。”钟安毓叉着腰在陈建面前转了两圈,幽幽道:“这样,你以后不用盯着玉夫人了!玉夫人在后宅挣扎了这么多年,对后宅盯人的手段太熟悉了,你想盯死她,难度太大,你还是去盯钟期吧。” “陈叔,从现在开始,你派人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盯着钟期别院的门,玉夫人每进去一次,你就来跟我说一次。” 盯钟期能盯到玉夫人? 陈建被钟安毓弄懵了,怔愣了好半天才明白钟安毓的言下之意。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看着钟安毓的眼睛道:“大小姐,你的意思是……” “你懂了就好,不要说出来。”钟安毓淡淡地扫了陈建一眼,幽幽道:“这件事毕竟还没有闹大,现在就说出来,容易落人口实。” “是。” 陈建用力的点了点头,赶紧将自己的嘴巴闭上了。 沉默了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小声的问了一句:“话又说回来了,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玉夫人每次晚上出门,都是去见钟期了?” 因为有人替她盯着她仇人的一举一动啊。 听了陈建这话,钟安毓的眼神不自觉的变温柔了很多,她轻笑着拍了拍陈建的胳膊,低声道:“陈叔,你想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就要对我再忠心一点,等我全心信任你了,你问我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简而言之就是,她现在不能回答他的问题是吧? 陈建了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钟安毓有事瞒着自己而自怨自艾,或者埋怨她,他跟着钟安毓的时间太短了,钟安毓对他有防备之心是正常的。 既然钟安毓不想说,陈建就没有再问了,又跟她讨论了一些和玉夫人有关的事情够,他就躬身退下了。 钟安毓站在前厅门口目送陈建离开,确定他走远了之后,她才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回她房间休息去了。 这一觉,她睡了好几个时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饭点了。 段嬷嬷她们早就准备好了吃食,钟安毓一醒,她们就开始伺候钟安毓吃饭。 等钟安毓用完餐了,段嬷嬷才跟她汇报了一下她睡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据段嬷嬷所言,钟安毓休息的期间,玉夫人又搞小动作了,她去福寿苑里面,跟老夫人密谈了一个时辰,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玉夫人跟老夫人聊的不是特别的愉快,因为玉夫人是哭着从老夫人的院子里面出来的。 “随她折腾去吧,不用管她,她没几天好日子了。” 听了段嬷嬷的话之后,钟安毓只是幽幽的冷笑了两声,就起身去她书房看书去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为了查案 钟安毓都不管玉夫人了,段嬷嬷自然也不会管。 就这样,玉夫人背着钟安毓去见老夫人的事情,被所有人抛到了脑后。 转眼就到了夜幕四合的时候,钟安毓看了好半天书,这回儿肩膀有点酸,就叫来了段嬷嬷,让她扶她回房间休息,但她才刚从书房出来,春杏就低着头朝她走了过来。 “小姐。”春杏喊了钟安毓一眼,冷声道:“玉夫人来了,说是有急事想跟你说。” 曾玉瑶?! 怎么?私下里跟老夫人折腾还没有折腾够,现在还想跑到她跟前儿折腾是吧? 行,她倒是要看看这曾玉瑶今天上蹿下跳的,究竟想干嘛!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立刻放弃了去睡觉的念头,转身朝前厅走了过去:“春杏,去请玉夫人进门。” “是。”春杏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段嬷嬷见状,立刻去给钟安毓准备茶点。 玉夫人可不是陈建,跟她见面,钟安毓是要摆管家小姐的谱的,段嬷嬷可不想让钟安毓在玉夫人面前失了身份。 很快,玉夫人就被春杏领了上来。 钟安毓坐在前厅主位上喝茶,看到玉夫人进门了,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她这幅高高在上,不怒而威的样子,让玉夫人又厌恶又害怕,沉默了好半晌,她才矮身给钟安毓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个礼:“拜见大小姐。” “几日不见,玉夫人比以前懂规矩了,最起码知道嫡庶尊卑了。”钟安毓凉凉的扫了玉夫人一眼,将手中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看着她道:“直接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 “请大小姐放过安敏吧。”玉夫人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钟安毓道:“安敏被大小姐你禁足后日渐消瘦,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实在是心急啊。” “日渐消瘦?”钟安毓重复了一遍玉夫人的话,慢悠悠的反问她:“钟安敏为什么会消瘦?是想毅王殿下想的,还是怕我怕的?” “这……” 玉夫人僵住,眼泪都不流了。 她的眼神狠狠地闪了闪,迟疑了好半天才小声的说了一句:“大小姐,其实安敏跟毅王殿下走得近,也是为了我们将军府好!如果我们安敏他日能够嫁进毅王府,再加上你这个准王妃,我们将军府就能跟两位王爷扯上关系。” “他日就算皇上有个什么好歹,我们将军府也能继续维持今日的荣耀!你说是吧?” “你今天去找老老夫,请她放过钟安敏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钟安毓站起来来,一步一步走到玉夫人身边,用看一条狗的眼神看着她道:“我觉得呢?呵呵,我觉得你是个世间难寻的蠢货。” 说话间,她就在玉夫人面前蹲了下来。 她抬手给了玉夫人两巴掌之后,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道:“蠢东西,你自己活腻歪了想死,不要连累将军府好吧?你知道将军府为什么能圣眷不衰吗?因为父亲是孤臣!” “我拿了七凤钗,确定将来要嫁一位王爷了,都还要小心翼翼的安抚皇上和太子,让他们知道不管我日后嫁给谁,将军府永远都是天子手里面的剑,你竟然还想同时攀附两个王爷?你是不是疯了?” “我……”玉夫人打了个寒颤,说不出话来了。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将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玉夫人道:“你今天下午去见老夫人,老夫人那么偏心你和钟安敏,都没答应放钟安敏出来!你还看不穿这当中的弯弯绕绕吗?” “可是……”玉夫人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可是安敏跟毅王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大小姐,你不让安敏嫁给毅王殿下,安敏以后怎么办啊?” 毅王跟钟安敏已经有过床笫之欢了,她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钟安毓重重地踹了玉夫人一脚,厉声道:“你要是不想让钟安敏被拉去沉塘,就不要再做出这种败坏她名声,败坏将军府名声的事情了,给我滚下去!钟安敏的事情,我自由安排。” “是!”见钟安毓已然盛怒了,玉夫人吸了吸鼻子,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 她离开后段嬷嬷皱着眉头走了上来,小声道:“大小姐,你关钟安敏的时候,玉夫人不求你将她放出来,这都关了这么长时间了,她突然来为钟安敏求情,有点怪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钟安毓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玉夫人最近怕是要有大动作,她让钟安敏出来,是在为钟安敏铺路!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小姐心里有谱就行。”段嬷嬷笑了笑,扶着钟安毓朝她房间走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钟安毓倒是过了一天安稳日子,没再遇到什么烦心事。 第三天吃过午饭后,越子钦就到将军府来接钟安毓了。 今天是他们两个跟老鸨越好的日子,他们要去天香楼找绾娘。 今日钟安毓又换上了男装。 越子钦看到她之后,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亮光,愣了片刻后才亲自上前扶她上马车。 钟安毓知道越子钦喜欢自己英姿飒爽的样子,轻笑了两声,由着他照顾自己。 马车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到天香楼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今天要了两个雅阁,两人按照约定,一个要绾娘,一个要蓝羡月。 见他们男的要小馆,女的要花魁,老鸨先是下意识的懵了一下,然后就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哎哟,想不到两位的癖好竟然这么独特,难怪你们二位长得都跟天仙一样,还经常结伴来我们天香楼!我懂,我懂你们,哈哈……我现在就带你们两个去雅阁。” 她懂什么啊?情况不是她想的那样! 钟安毓看老鸨那表情,就知道她误会她和越子钦了,她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两下,神情复杂的朝越子钦看了过去。 越子钦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钟安毓的后背,无声的对她说了一句:“为了查案。” 好吧! 钟安毓揉了揉眉心,沉默的跟着老鸨朝天香楼二楼走了过去。 第二百五十章 身份暴露 按照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要求,老鸨将他们安排在了两个房间。 没一会儿,绾娘就到钟安毓的房间里面来了。 这是钟安毓第一次近距离的跟绾娘接触,看清绾娘的脸之后,她忍不住在心里面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花魁啊,果然是个容颜昳丽的美人儿。” 在钟安毓观察绾娘的时候,绾娘也在观察钟安毓。 她一眼就发现钟安敏是了女人了。她的眼神闪了闪,迟疑了片刻后才一步一步的朝钟安毓走了过去。 她一走近,钟安毓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心思坚定如她,竟然都短暂的失神了片刻,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绾娘已经做到她身边,开始为她泡茶了。 钟安毓的后背出了一声细密的冷汗,心中充满了惊骇! 得亏绾娘不想杀她,如果绾娘想对她出手,她刚刚已经死了好几遍了。 “小姐为什么一直盯着妾身看?”见钟安毓从她身上的香味中挣扎出来后,就一直皱着眉头看着她,绾娘轻笑了两声,将刚刚泡好的茶,放进了她手里:“小姐,喝一杯茶吧。” 她的声音如梦似幻,哪怕钟安毓已经在自己提醒过自己不要中招了,眼神还是渐渐迷离了起来。 绾娘勾了勾嘴角,倾身往钟安毓的方向挪了挪。 又来了,又是那股子香味,这一次好像还多了些什么! 钟安毓不受控制的抬起手,将绾娘交给她的茶杯放到了嘴边。 “安毓!” 在钟安毓即将把茶喝进嘴里的时候,她房间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越子钦屏住呼吸快步朝钟安毓走了过去,将她从绾娘身边扯到了他身后,皱着眉头斜了绾娘一眼。 绾娘竟然没有被他的眼神吓到,她微微一笑,缓缓地站了起来,用不解的眼神看着越子钦道:“这位公子,你是?” “他是我朋友。” 被拉到越子钦身后后,钟安毓的眼睛就恢复清明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对绾娘扯了扯嘴角,从怀里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出来。 “给你,小美人儿,你先出去吧!看来我们两个没缘,日后我再找机会见你。” “是。”绾娘用意欲不明的眼神看了越子钦一眼后,才收下了钟安毓给的银票,转头出去了。 她所过之处都会留下一股淡淡的异香,让人心神摇曳。 钟安毓一直盯着绾娘的背影,等她走远了,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低声说了一句:“这绾娘半是仙女,半是修罗啊,越子钦,你发现没有,绾娘身上的香味,和太子东宫的香味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嗯。”越子钦现在没心情关注绾娘和太子,他低头看了钟安毓一眼,有点担忧的问她:“你没事吧?” “我还好。”钟安毓摇了摇头,顿了顿之后又有些不解的问越子钦:“怎么会来这里?” “我跟蓝羡月谈话的时候知道了一些事情,我担心你会出事,就来找你了。”越子钦简单的跟钟安毓解释了一下他突然出现的原因后,就抬眸朝门口看了过去。 钟安毓挑眉,顺着他的视线抬了抬头。 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蓝羡月竟然也站到了门口。 蓝羡月警惕的朝外面看了两眼,确定没有人发现他之后,才飞快的关上房门,朝钟安毓和越子钦走了过来。 他对钟安毓拱了拱手,沉声道:“那日小姐你和公子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们两个对绾娘特别感兴趣。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偷偷观察绾娘,带着警惕心去看,我就发现了很多细节。” “绾娘每次伺候温瑜之外的恩客的时候,都会用很重的香,还会让恩客喝茶,喝了茶闻了香味所有的恩客都会失去意识。我担心小姐你也也会中招,就让公子来救你了,还好你没事。” 原来是这样! 钟安毓对蓝羡月露出了感激的神情,轻笑道:“谢谢你的提醒。” “公子和小姐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唯二的把我当人看的人,我自是要尽全力回报你们两个的。”蓝羡月笑了笑,从怀里面拿了几张纸出来,“对了,小姐,这就是你和公子前几天让我画的东西。” 是画像吗? 钟安毓和越子钦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朝蓝羡月给他们的画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们才发现绾娘接触过的勋贵还真不少。 除了他们之前已经猜到的温瑜,太子,毅王之外,还有好多朝廷大臣都跟绾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如果绾娘真的能够利用她那些奇怪的香控制人心,那现在她已经在盛京布下了一张很大的网了。 “不知道温瑜在这当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想到蓝羡月之前明确的跟她说过,绾娘对温瑜的态度跟对别人的不同,钟安毓的表情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先不说这个,我们绾娘应该已经意识到我们身份不对劲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越子钦小心翼翼的将蓝羡月给他和钟安毓的画收了起来,一脸严肃的朝蓝羡月看了过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啊?” 蓝羡月愣住,过了好半天才明白越子钦这是想要给他赎身。 他激动的眼睛都红了,扑通一声给越子钦跪了下来:“多谢公子好意,但我不能拖累你和小姐,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他如今已经看出来了,越子钦和钟安毓身份都不简单,他们这样的人,偶尔天香楼玩玩是正常的,但若从天香楼带人走,会被人笑话的。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将蓝羡月扯了起来,冷声道:“别废话,就算你不愿意,你今天也必须跟我走,我不想有人因为我和安毓死在这里。” 说完这话,不等蓝羡月再开口,他就朝门外走了过去。 钟安毓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拽着蓝羡月的胳膊,就带着他去追越子钦了:“别拒绝了,先走吧,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和我朋友会想办法安顿你的。” 越子钦跟老鸨商量了一下给蓝羡月赎身的事,用最快的速度跟钟安毓和蓝羡月一起离开了天香楼。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进宫面圣 越子钦以为他们的反应已经非常快了,但他还是没能成功的将钟安毓和蓝羡月带回怀王府。 他们才从天香楼出来没多久,就碰到了刺客。 “丧心病狂了吧?”刺客来袭的时候,钟安毓,越子钦还有蓝羡月都坐在马车里面,听到外面的动静后,钟安毓推开马车的车窗朝外面看了一眼,她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当街行刺,绾娘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们眼里是不是没有王法?” “连太子都敢害,他们还讲什么王法?”越子钦冷哼了一声,对钟安毓说了一句“安毓,你保护好你自己和蓝羡月”之后,就朝马车外面冲了过去。 钟安毓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脸色惨白的问越子钦:“你要干什么?你根本就不会武功,你出去也帮不了忙啊!明逸和你的暗卫们不都在外面吗?他们武功高强,能对付刺客的!就算他们对付不了刺客,该出去的人也是我啊!” “别出来。”越子钦回头瞪了钟安毓一眼,用眼神将她按回马车里面之后,就偏头朝正在赶马车的明逸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明逸听了越子钦的话之后飞快的点了点头,运起轻功离开了。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抓住马车的缰绳,调转马车朝皇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钟安毓咬了咬牙,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越子钦想干什么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他们没有时间慢慢的去调查绾娘了,现在他们想活命,只有一种选择,那种选择就是快刀斩乱麻,带着他们目前查到的东西,进宫找皇上。 只要他们能把他们查到的东西送到皇上面前,绾娘和绾娘背后的人就没精力针对他们了,他们得想办法躲避皇上的追杀。 但是……皇宫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能成功到皇宫吗? 钟安毓趴在马车的车窗上看了看远处巍峨的皇宫,又看了看在他们附近跟越子钦的暗卫缠斗的刺客们,焦急的磨了磨牙:“刺客有援兵,我们没有,越子钦,你让我出去吧,我能为你分担压力!” “你要是敢离开马车,我现在就用匕首抹脖子。”越子钦的声音帮马车外面传了进来。 为了阻止钟安毓去冒险,他竟然拿自己的命威胁她。 钟安毓的脸都被他气紫了,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后,才不情不愿的坐回到了蓝羡月身边。 蓝羡月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他脸色苍白的看了钟安毓一眼,小声道:“小姐,那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们?” “绾娘接触过的恩客中有一个人是太子,认识绾娘没多久,太子就中毒了。”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道:“我怀疑太子中毒的事情跟绾娘有关。” “太……太子?”蓝羡月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钟安毓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今天你可能会见到皇上,你不要怕,皇上问你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问题就行。这件事结束后,我和我朋友会想办法送你离开盛京,让你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好的。”蓝羡月很信任钟安毓,听了她的话之后,他用力的点了点头,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 见他不再慌乱了。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见马车外面看了过去。 万幸,他们赌对了,看到他们距离皇宫越来越近了,追杀他们的那些人不敢再跟了,他们终于有惊无险的逃过了这一轮刺杀。 接下来,他们就该进宫面圣了! 因为驾马车的人是越子钦。所以宫门口的人根本不敢拦钟安毓他们坐的那个马车。 钟安毓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进入皇宫了。 之前越子钦让明逸提前离开,就是让他去找皇上了。 所以,越子钦刚把马车挺好,就有一队身穿铁甲的御林军朝他走了过来。 明逸就走在那些人最前面。 看到越子钦后,他快走了两步,在越子钦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王爷,皇上让你和钟大小姐带着你们找到的人证和物证立刻去他的书房,他和皇后娘娘在那边等你。” “行了,你退下吧。” 越子钦挥了挥手,亲自将钟安毓从马车上面扶下来之后,就跟她一起带着蓝羡月,朝皇上的书房走了过去。 御林军跟明逸护在他们身侧,防止有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伤害他们。 到了皇上的书房,越子钦和钟安毓发现,不止皇上和皇后在,娴贵妃也在场。 娴贵妃红着眼眶变越子钦和钟安毓跑了过去,颤声问他们:“你们没事吧?” “母妃别担心,我们还好,你先等等,我跟父皇说几句话。” 越子钦轻轻地安抚了娴贵妃一声后,就跟钟安毓一前一后的朝皇上跪了下去。 他们不敢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的把他们这几天查到的一切,全部对皇上说了出来。 末了,他们又把蓝羡月和他画的画交给了皇上。 皇上和皇后看了画,脸色都变了,赶紧安排人去天香楼抓绾娘。 但才过去了几个时辰,绾娘竟然就从天香楼消失了,皇上派去的人把天香楼翻了个底朝天,只发现了一些绾娘没来得及带走的香料,还有几种不知名的毒药。 经过太医检查,其中一种毒药,跟太子中的毒一模一样。 这样一来,就能确定太子中毒跟天香楼的花魁绾娘有关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此次立了大功,别说本就很欣赏他们的皇上了,就连皇后对他们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皇上和皇后赏赐了他们很多东西,让娴贵妃带着他们先下去。 至于蓝羡月,因为他是重要证人,皇上将他留了下来,说要再问他一些事情,才能把他交给钟安毓和越子钦,让他们两个送蓝羡月出京。 钟安毓和越子钦谢了皇上大恩之后,就跟着娴贵妃走了。 至此,钟安毓和越子钦算是跟太子中毒一事彻底划清关系了,不过温瑜和越子宁都要头疼了,他们都跟绾娘见过面,都有利用绾娘毒害太子的嫌疑。 但是,这跟钟安毓和越子钦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送蓝羡月出京 钟安毓和越子钦从皇上书房里面出来后,就直接跟娴贵妃回她宫里面去了。 娴贵妃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一回宫就抬手在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胳膊上各拍了一下:“你们两个要气死我是不是?太子中毒的事情,皇上和皇后会去查,你们两个捣什么乱?你们说说,要是你们今天没有成功赶进皇宫,我还能看到囫囵个儿的你们吗?” “这次是我们莽撞了。”钟安毓和越子钦自知理亏,不敢跟娴贵妃顶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让她骂。 娴贵妃看到他们两个这么听话,又气不起来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你们两个跟我说说,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皇上?” 皇上和皇后不了解钟安毓他们,看不出钟安毓和越子钦的异常,娴贵妃却是能看出问题来的,之前钟安毓和越子钦跟皇上说天香楼的事情的时候,明显隐瞒了一些东西。 钟安毓和越子钦听到娴贵妃的话之后,飞快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娴贵妃真的是太懂他们了,没有错,他们跟皇上提起绾娘的时候,刻意隐瞒了绾娘对温瑜态度非常特殊的事情。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才走到娴贵妃身边,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娘娘,有些事我和子钦不说,是因为说出来对我们两个不仅没有好处,还会为我们树一个强敌。你就不要问的那么细了,好吗?我跟子钦保证,以后我们不会再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 “你们两个人最好能说话算话。”娴贵妃没好气的斜了钟安毓一眼,终究还是没再说多什么了。 既然钟安毓和越子钦不想把他们隐藏下来的秘密说出来,她也没打算逼他们。 看到娴贵妃的脸色恢复如常了,钟安毓和越子钦微不可闻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又陪娴贵妃聊了好一会儿天,才跟她告别,各自休息去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在皇宫里面住了两天,这两天,宫里面发生了很多事情。 太医根据绾娘留下的那些毒药,找到救太子的办法了,皇上因为温瑜和越子钦跟绾娘有牵扯,对他们冷淡了很多,皇后原本是非常讨厌钟安毓和越子钦的。现在她不讨厌他们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越子宁身上。 总而言之,钟安毓和越子钦冒了一次险,得到的好处还是很多的。 钟安毓离开皇宫之前,皇后还特意把她叫到她宫里面去了一趟。 现在再看到钟安毓,皇后的态度又恢复正常了。 她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轻声道:“之前是本宫误会钟大小姐你了。这次你救了太子,算本宫欠你一个人情!本宫不计较你骗本宫的事情了,你也不要为那件事跟本宫有隔阂。” 嗯?她特意将她叫来,就是想跟她说这个? 钟安毓眯着眼睛看了皇后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想法。 想来,若是有可能,皇后也不想跟将军府为敌吧? 搞清皇后想干什么之后,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明显了很多,她对皇后拱了拱手,低声说了一句:“安毓不会跟皇后娘娘你有隔阂的,安毓说过,我不会跟你和太子殿下为敌。” 以前,她跟皇后这么说,皇后是不相信她的话的,但经历过这次的事情之后,皇后有些信了。 皇后神情复杂的看了钟安毓一眼,沉默了片刻后,沉着脸道:“你有空了,还是可以多来看望本宫!就算你不喜欢太子,你跟本宫也不是敌人,如果你和越子钦能全心辅佐太子,日后皇上有个什么万一,将军府和怀王府也还能圣眷不衰。” 她这是在邀请她做她的盟友吗? 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慢悠悠的对皇后说了一句:“是,安毓记住皇后娘娘的话了。” “行了,你下去吧。”皇后揉了揉眉心,轻轻地对钟安毓挥了挥手。 钟安毓垂下眼眸,轻手轻脚的朝后退了过去。 从皇后宫里出来,她跟越子钦就一起离开皇宫了。 他们两个已经从皇上手里把蓝羡月要出来了,一出宫,他们就亲自将蓝羡月送到了城门口,给了他一大笔钱,让蓝羡月出城。 “你帮我们破了绾娘布置那么久的局,绾娘奈何不了我们,却不会放过你,盛京对你来说已经不安全了,你快些走吧。”钟安毓拍了拍蓝羡月的肩膀,轻声道:“出了盛京后,一路往北走,最好能走到北境去,我爹爹在那边,你可以在北境做点小生意,若是遇到什么困难,还能去找我爹爹帮忙。” “是。” 蓝羡月现在已经知道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身份了,每每想到这些天的经历,他都还觉得他在做梦。 他看了看钟安毓和越子钦交给自己的钱,又看了看越子钦和钟安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多谢钟大小姐,多谢怀王殿下,我蓝羡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两个人的大恩大德的,能遇见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好了,快走吧。”钟安毓对蓝羡月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现在蓝羡月多在盛京待一会儿,都可能会被绾娘的人发现。 蓝羡月知道钟安毓催自己走是为了他好,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就起身离开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等蓝羡月走远了,他们才上了马车,朝将军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回将军府的路上,钟安毓压低了声音问越子钦:“现在我们已经确认温瑜跟绾娘是旧相识了,温瑜那个人问题很大,怀王殿下,我们得多关注温瑜一点了。未雨绸缪,才能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做最正确的决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越子钦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会安排人盯着温瑜的。” 他知道温瑜不简单就行。 钟安毓相信越子钦的能力,听了他这话之后,就没再开口了。 一路无话,他们就这么回了将军府。 第二百五十三章 跟钟期撕破脸 虽然全盛京的人都知道皇上有给钟安毓和越子钦赐婚的意图,但是赐婚圣旨毕竟还没有发下来。只要赐婚圣旨没有下来,越子钦对钟安毓来说就还是外男,如果他跟钟安毓一直待在一起,会引人非议的。 所以,到了将军府之后,越子钦连马车都没有下,一把钟安毓放下去,他就转身离开了。 钟安毓站在将军府门口目送越子钦,等他走远了,才转身朝将军府里面走了过去。 此时,段嬷嬷,春杏还有小柒都在她院子门口等她。 看到段嬷嬷她们之后,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 她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问段嬷嬷她们:“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站在这里?家里不会又出事了吧?” “家里倒是没出什么大事,我们都站在这里是因为怀王殿下提前派人来通知了,说小姐你今天会回来,我们想你了,就站在这里等你。”小柒轻笑了两声,蹦蹦跳跳的走过去抱住了钟安毓的胳膊。 钟安毓斜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注意规矩。” 不过,她并没有把小柒推开。 小柒知道自家小姐最是嘴硬心软,嘿嘿的低笑了两声。 主仆二人正闹着,陈建却低着头朝他们这块走了过来。 钟安毓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底的笑意迅速变淡。 陈建这时候来找她,肯定没有好事。 事实证明,钟安毓的直觉是对的。 陈建走到她身边后,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昨天晚上玉夫人又去见钟期了。 第二件事是玉夫人离开之后没多久,钟期房间就出现了打斗声,然后钟期就跑出来说他遇到刺客了,而且刺客还把他胳膊划伤了。 玉夫人去见钟期,钟安毓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钟期说他遇刺了?!这是真话吗?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且先迈开步子朝她院子的前厅走了过去。 等她在前厅的主位上坐下了之后,她才按着眉心淡淡地问了一句:“陈叔,你去看过钟期吗?他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回小姐的话,我亲自去看过,钟期的胳膊的确受伤了。”陈建抿了抿嘴,顿了顿之后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伤是他自己划的,还是刺客划的,我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钟期受伤有可能是自残是吧? 他玩这一招,究竟是想干嘛? 钟安毓的眼神闪了闪,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慢悠悠的说了一句:“那我傍晚的时候亲自去会一会钟期吧!陈叔,你先下去,我困了,想休息一会儿。” “是。”钟期应声,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钟安毓在皇宫里面待了两天,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她的确没有休息好,所以陈建离开后,她真的去睡觉去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在小柒他们的伺候下吃过晚饭之后,钟安毓觉得自己的精神彻底恢复了,就动身朝将军府外面走了过去。 她要去见钟期。 因为钟期住的别院距离将军府非常近,她一个下人都没带,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她到钟期别院的时候,钟期正在喝茶。 看到钟安毓来了,钟期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朝她走了过去:“安毓,你终于又来见我了,果然,你还是关心我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不管我的。” “听说你遇到刺客了?”钟安毓没有回应钟期的话,在他身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钟期看到她这个动作,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冷意。 但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给钟安毓倒茶,一边告诉她:“是,我是遇刺了,对方的身手还挺好的,我都不是对方的对手。” “是吗?”钟安毓端着钟期递给她的茶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张口喝茶。 钟期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安毓,我想跟你道个歉,上次你来看我的时候,我对你……” “行了。”钟安毓打断钟期的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眼睛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接着说正事。你说有刺客要杀你,你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杀你吗?” “你看清对方的长相了吗?对方的武功是什么路数?他有多高?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来杀你之前,你在做什么?” 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直接把钟期给震懵了。 钟期张了张嘴,终于装不下去了,脸上下意识的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他紧张的搓了搓手,沉默了好半晌,一句话都没有编出来。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凉凉道:“果然啊,遇刺是假的!钟期,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啊,为了骗我来探望你,你竟然能做出用刀划自己这种事情!” “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太想见你了。”钟期苦笑了两声,抬起手想要去拉钟安毓的衣服袖子。 钟安毓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沉着脸站了起来:“什么都不要说了,钟期。你好自为之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钟期被钟安毓吓到了,赶紧横身挡在了她面前。 钟安毓用看陌生人的眼睛看着他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不管你折腾出多少事情来,我都不会心疼你的。我只觉得你好烦!钟期,你想留在盛京你就留吧,但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再起不该有的心思了!不然,我不杀你,会有别人来杀你。” 说完这话,钟安毓就推开钟期,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钟期咬着后槽牙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眼底充满了杀气:“钟安毓,这是你逼我的!既然你对我这么无情,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钟安毓还不知道钟期已经对她起杀心了,离开钟期的别院后,就径直回了将军府。 陈建在她院子里面等她,看到她回来了。立刻朝她迎了上去。 钟安毓知道她想说什么,冷着脸说了一句:“以后不管钟期怎么折腾,都别搭理他了。” “是。” 陈建应了一声,将钟安毓的话记在了心里。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一些事情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准王妃之位还是很稳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钟安毓还在睡觉,小柒就推开她的房门,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小姐……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了?”钟安毓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小柒一眼。 小柒跑到她床边,皱着眉头道:“钟期背着荆条在门口跪着,说他做错事了,请小姐你原谅他!现在我们将军府门口已经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了。” 钟期?! 又是钟期? 看来某人没有把她昨天晚上说的话放到心里面去啊。 钟安毓的眼神暗了暗,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小柒:“陈叔呢?他现在在哪里?钟期在家门口跪着,他没有管?” “他想管来着,但是他还没有出门,就被老夫人带人拦住了。”说到这个小柒就生气:“老夫人现在还在陈叔那儿呢,说是要让陈叔给她汇报家里这段时间的开支。” “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在找陈叔的麻烦,不想让陈叔去帮小姐你解决钟期,想让全盛京的人看小姐你的笑话。” 老夫人在陈建那儿? 好啊,很好! 看来老夫人是打心眼里恨她啊。 没事儿,等她解决了钟期,她再跟她慢慢算账! 钟安毓磨了磨牙,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后,就带着小柒朝将军府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叫到钟期的时候,钟期已经跪了很久了,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不得不说,钟期对自己是真的狠! 为了争取到更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的同情,他竟然没有给他的伤口上药和绑纱布。 钟安毓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凉凉的轻嗤了一声。 她看了看站在将军府门口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百姓,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钟期,沉默了片刻后,故作震惊的大喊了一句:“哎哟,义兄,你这是要干什么?大清早的,你跪在这里,是不是想要让将军府难堪?让所有人都觉得将军府对不起你啊?” “可是将军府对你哪里不好了?自从我爹爹收你做了义子,将军府供你吃供你穿,你受伤了还专门买了个别院给你养伤,你还要怎么样嘛?你提的要求我都尽量满足了,你别太过贪心了行不行?” 钟期做梦都没有想到,钟安毓看到他之后,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他都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她就先指责了他一番,这下好了,他一下就由主动变被动了。 钟期偷偷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偏头看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些百姓一眼。 果然,听了钟安毓的话之后,之前还在指责将军府对钟期不好的人的态度都变了。 人家钟大小姐说的没错啊,将军府供钟期吃供钟期喝,还给他买别院?他还想怎么想?想让钟大小姐下嫁于他不成? 周围的百姓议论他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压低音量,听了他们的话,钟期本就难看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他咬了咬下唇,故作哀怨的对钟安毓道:“不是的,义妹,你又误会我了!我今天来府上不是来闹事的,是来……” “不是来闹事的?”钟安毓根本不给钟期说话的机会,不等他把话说完,她就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指着钟期身上的荆条道:“不是来闹事的,你还弄成这样来将军府?将军府谁逼着你负荆请罪了?” “还有,你胳膊上面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吩咐了管家,让管家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治伤,你不用大夫给你开的药也就算了,竟然连伤口都不包扎一下!我的好义兄啊,你这是不毁了将军府不罢休啊!” “我……” 钟期被钟安毓说的哑口无言,节奏完全乱了。 他又急又怒的瞪了钟安毓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钟安毓抱着胳膊凉凉的轻嗤了一声,用看白痴的表情看着钟期道:“义兄,你一个大男人用堵门这种方式欺负我们将军府,不合适吧?” “我没想欺负将军府,我这样上门。是来跟你道歉的。”钟期被钟安毓逼到极致了,他发了狠,闭上眼睛大吼了一句:“昨天我惹义妹你生气了,让义妹你生出了将我逐出将军府的念头,我内心十分惶恐。” “你是惹我生气了。”钟安毓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厉声对钟期道:“你趁我爹爹不在盛京,几次三番的利用义兄的身份逼迫我,想让我嫁给你,我不该生气吗?钟期,既然你要这样逼我,那我们就谁都不要脸了!” “我告诉你,我钟安毓要嫁我爹爹那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绝对不嫁你这种小人。” 什么情况? 感情钟期还真想要娶钟大小姐啊? 钟安毓此话一出,别说钟期了,连周围的百姓们都愣住了。 名节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何等重要啊?钟期竟然逼得钟安毓当众将他强迫过她的事情说了出来,由此可见,钟期私下里做的事有多过分。 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将军府的事情,竟然还有脸用负荆请罪这种方式装可怜,要钟安毓原谅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钟期,你赶紧滚!你没资格待在将军府门口。” “钟将军是我们的战神,他不在盛京,你也不能欺负钟大小姐,不然我们跟你没完。” “钟大小姐,你不要怕,我们都知道钟期不是好人。” …… 周围的百姓们冲钟期嚷嚷了起来,有些性格冲动的人,还在地上捡了石头,往钟期身上扔。 眼见着自己想了一晚上的局,就这么被钟安毓破掉了,钟期眼中充满了愤怒。 “为了对付我,你连自己的名声都豁出去了,义妹,你可真狠啊。” “彼此彼此。” 钟安毓皮笑肉不笑的对钟期扯了扯嘴角,潇潇洒洒的转头离开了。 反正百姓们已经看穿钟期的真面目了,她没必要再跟钟期虚与委蛇了。 钟期堵将军府的门的事情,在盛京掀起了轩然大波,当天晚上,皇宫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皇上和皇后都派个人来安抚钟安毓,让她不要害怕钟期。 众人看到皇上和皇后这行为,立刻就明白了,就算钟安毓白天不顾名声的爆出了钟期曾经威逼过她的事,名声受了些损害,皇上也还是非常重视钟安毓。 简单来说就是,钟安毓的准王妃之位还是很稳。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怎么才来? 看穿皇上和皇后的想法后,盛京内有人欢喜有人愁。 而那最愁,最生气的人就是芳郡主。 得知将军府出事,皇上和皇后都派人去探望钟安毓了,芳郡主在家里砸了一堆的东西。 看到她这幅模样,她母亲安靖长公主又是无奈又是头疼。 为了哄芳郡主开心,犹豫了一阵后,安靖长公主的脑袋里面冒出了一个非常恶毒的想法。 她派人偷偷的将钟期请到了长公主府。 钟期如今已经是人人喊打的老鼠了,他以为安靖长公主要见他,是想帮钟安毓出气,所以见到长公主后,态度十分恶劣。 他大大咧咧的站在长公主面前,仰着下巴问她:“怎么?安靖长公主和钟安毓也有私交?” “你想得到钟安毓吗?”安靖长公主没跟钟期一般见识,直接开门见山的将自己找他的目的说了出来:“钟期,如果你想得到钟安毓,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真的?”钟期挑了挑眉头,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安靖长公主轻笑了两声,走到钟期身边,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后天我会在我府上举办一场赏花宴,你在我指定的地方等着,我会派人将钟安毓引到你那边去,剩下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 哦?看来她是真的想帮他啊? 钟期上下打量了安靖长公主几眼,眯着眼睛道:“安靖长公主,你为什么要算计钟安毓?”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安靖长公主歪着脑袋看了钟期一眼,凉凉道:“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伙对付钟安毓。” “要。”钟期用力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安靖长公主和钟期算是结成同盟了。 搞定了钟期后,安靖长公主就开始是盛京的世家小姐们发名帖,邀请她们到长公主府赏花。 钟安毓也收到名帖了,但一拿到名帖,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安靖长公主不是芳郡主的母亲吗?芳郡主跟有仇啊,她为什么会邀请我去长公主府?”钟安毓坐在她的书房里面,一边把玩安靖长公主的名帖,一边跟段嬷嬷闲聊。 段嬷嬷盯着她手中的名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这赏花宴怕是一场鸿门宴!老身在宫里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位娘娘邀请另外一位娘娘赏花,结果没多久,那位被邀请的娘娘就出事了。” “那我不去了?”钟安毓将手中的请帖随意的丢到了书桌上。 段嬷嬷摇了摇头,皱眉道:“安靖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姐姐,她给小姐你发名帖,你却借故不去,怕是要生出别的事端。”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就算她已经猜到安靖长公主要害她了,她也还是要去长公主府是吧?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行了,我知道了,段嬷嬷,你下去准备一下吧,我会去公主府的。” “是。”段嬷嬷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了下去。 很快,安靖长公主设宴招待盛京小姐们的日子就到了。 钟安毓早早的出了门,带着段嬷嬷去了长公主府。 安靖长公主和芳郡主今日倒是没有刻意为难钟安毓,简单的跟她聊了几句后,就让她自己在长公主府游玩。 但她们母女两个越这样,钟安毓就越不安,她的神经一直都绷着,拒绝吃任何东西。 可她都防的这么厉害了,还是中了安靖长公主的计。 快到中午的时候,安靖长公主来找钟安毓跟她一起去观赏荷花,钟安毓找不到回绝的理由,只能跟她一起去了。 和安靖长公主在荷花池旁边站了没多久,钟安毓就觉得自己的神志开始涣散了。 她瞪大了眼睛,偏头看了安靖长公主一眼。 安靖长公主阴恻恻的低笑了两声,慢悠悠的告诉钟安毓:“是迷香,你以为你不吃东西,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卑鄙! 钟安毓甩了甩脑袋,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后倒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安靖长公主对她身边的人说:“把她送到钟期那边去。” 钟期?!那混账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钟安毓在心里暗骂了安靖长公主和钟期一句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她已经被人送到钟期身边了。 她和钟期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面,她躺在床上,手脚都被绑着,钟期坐在她身边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 钟安毓瞪大了眼睛,汗毛直竖:“钟期!你想干什么?” “你醒了?”看到钟安毓将眼睛睁开了,钟期幽幽的冷笑了两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很好,那我们开始干正事儿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再过半炷香的时间,安靖长公主和芳郡主就要带着人来看热闹了。” “你给我滚开!”钟安毓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钟期的控制,但是她身上的绳子绑的太紧了,她根本动不了。 钟期特别喜欢钟安毓现在这幅样子,他贪婪的吞了口口水,想要凑上去撕钟安毓的衣服。 “钟期,我迟早一天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钟安毓冷哼了一声,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她今天真的要栽在安靖长公主和钟期手里了,但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钟期却突然闷哼了一声,无力的倒在了他身上。 “嗯?” 钟安毓猛喘了两口气,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就在她床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越子钦?! 钟安毓舔了舔嘴唇,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越子钦心疼的看了钟安毓一眼,飞快的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抱着她朝外面走了过去。 感觉到越子钦的气息后,钟安毓焦躁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小声的越子钦:“那个……你准备怎么处理钟期。” “钟期?”越子钦冷笑了两声,眯着眼睛道:“他和安靖长公主一起算计你,我不会放过他的,你别管这里的事情了,我们离开后,明逸会来收尾的。” 那就好。 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不再开口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芳郡主要嫁给钟期? 越子钦带着钟安毓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偷偷离开了长公主府。 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后,钟安毓才低声惊叫了起来:“段嬷嬷,我把她给……” “小姐,你不要担心,老身没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段嬷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嗯?” 钟安毓愣住,从越子钦怀里探出头来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刚刚出声的果然是段嬷嬷,她现在就站在前厅门口。 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朝段嬷嬷走了过去:“你没事吧?我晕倒后安靖长公主他们把你弄到哪里去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回小姐的话,安靖长公主他们把老身关到柴房里面去了,是明逸大人将老身救出来的。”段嬷嬷轻笑了两声,拉着钟安毓的手道:“还好有怀王殿下出手相助,不然我们主仆两个这次真的要吃大亏了。” 是,这次她是要好好感谢越子钦。 钟安毓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越子钦身上:“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越子钦走到钟安毓身边,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钟安毓微不可闻的长出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有些不解的问越子钦:“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怎么知道安靖长公主要算计我?” “我事先并不知道安靖长公主要干什么。”越子钦抿了抿嘴,低声道:“是我手下的人跟我说,今天钟期也去长公主府了,我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幸好你觉得不对劲了。”钟安毓笑了笑,到现在才彻底放松下来。 越子钦见她的脸色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了,就跟她告了别,转身离开了。 他们两个还没有成婚,他一直待在她的院子里面不合适。 钟安毓亲自将越子钦送到门口,眼见着他就要上马车了,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她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问越子钦:“你还没跟我说,你准备怎么处理钟期呢。” “我不需要亲自动手处理钟期,有人会帮我处理的。”越子钦眯了眯眼睛,给钟安毓留下一句“反正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之后,就笑眯眯的走了。 钟安毓没有听懂他的话,在原地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 这两天里面,钟安毓一直在将军府呆着,没再出门。 她这边岁月静好,长公主府那边却是要有多乱,就有多乱。 那天,越子钦带着钟安毓离开之后没多久,安靖长公主就按照她跟钟期的约定,带着人去找钟期和钟安毓了。 但是她进了房间后却吃惊的发现,正在跟钟期颠鸾倒凤的不是钟安毓,而是芳郡主。 钟期和芳郡主应该都中了药,看到安靖长公主他们进门了,都没有停下来。 安靖长公主做梦都没有想到,她谋划了那么多事情,最后害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大声的尖叫了一声之后,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这天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盛京,如今安靖长公主和芳郡主已经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话了。 小柒她们听说了长公主府的事情后,立刻将这件事汇报给了钟安毓。 钟安毓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越子钦要让她等着看好戏。 呵呵,安靖长公主和钟期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挺有趣的。 钟安毓吩咐小柒她们继续盯着长公主府,那边一有情况,就立刻告诉她。 小柒她们领了命令,开心的跟府上的下人们聊八卦去了。 芳郡主和钟期的事情在盛京发酵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闹到皇上那边去了。 安靖长公主想让皇上杀了钟期,然后再给芳郡主找一个好人家。 皇上敬爱安靖长公主,是有意答应她的要求的。 但芳郡主死活不肯嫁给别人,就想要越子钦。 越子钦是什么人啊?那是娴贵妃的心尖子啊。 知道芳郡主的意图后,娴贵妃跑到皇上跟前整整哭了三个时辰。 皇上被安靖长公主和娴贵妃闹的头都大了,最后做出的决定是,不杀钟期,将芳郡主嫁给钟期。 折腾了好几天就得了这么个结果,安靖长公主哀嚎了一声,又晕了一次。 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钟安毓正在喝茶,她愣了愣,毫无形象的将嘴里的茶喷了出去。 “真的吗?”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小柒道:“你确定你没有搞错?皇上要把芳郡主嫁给钟期?” “当然是真的。”小柒轻笑了两声,轻声道:“皇上的圣旨都发下来了,这事儿还能有假吗?” 圣旨都发了?! 那看来芳郡主真的要下嫁了。 钟安毓摸了摸下巴,抿着嘴道:“想不到,越子钦整了钟期一顿,竟然给他整了段好姻缘出来,越子钦若是知道这件事了,怕是要郁闷死吧?” “我不郁闷啊。” 她话音刚落,小柒还没有开口说话,越子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钟安毓挑眉,转头朝她院子外面看了过去。 果然,越子钦就站在不远处。 钟安毓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怀王殿下好手段啊,你现在都能悄无声息的进我的院子了。” “我是从门口走进来的,你院子的人知道我们两个关系好,就没有提前通知你。”越子钦耸了耸肩,矮身在钟安毓身边坐了下来。 他轻哼了两声,悠悠道:“钟期和芳郡主的事还没有结束,安毓,你再等等,后面还有更大的笑话呢。” “是吗?”钟安毓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越子钦道:“你还想干什么啊?” “我想让钟期死。”越子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眸中带着浓烈的杀意:“他敢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他的。” 好吧。 钟安毓无所谓的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问越子钦:“难得你有空来看我,陪我下一局棋怎么样?赌注和上次一样,输的那个人做饭给赢得那个人吃。” “好啊。”越子钦爽快的答应了钟安毓的邀请:“这次我不会再让着你了。” “谁要你让啊。”钟安毓斜了越子钦一眼。 他们两个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斗着嘴,将军府里充满了笑声。 第二百五十七章 钟天涯的回信 虽然他嘴上说了不会再让钟安毓,但实际这一日下棋输的人还是越子钦。 不过,这一次越子钦还是没能给钟安毓做成饭。 因为他们刚下完棋没多久,陈建就来找钟安毓了。 陈建告诉钟安毓,安靖长公主来了,指名要见钟安毓。 听到陈建这话,钟安毓先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越子钦今天为什么会来将军府了。 她没有理陈建,而是先转头朝越子钦看了过去:“你早就知道安靖长公主要来找我了是不是?你来将军府是来给我撑腰的?” “倒也不是。”越子钦似笑非笑的轻哼了一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淡淡道:“我是来跟你一起给安靖长公主讲道理的。” 呵呵,他觉得她会相信他的话吗? 钟安毓冲越子钦翻了个白眼,这才将视线挪到了陈建身上:“你让安靖长公主在前厅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是。”陈建应了一声,飞快的退了下去。 越子钦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之后,笑眯眯的看着钟安毓道:“走吧。” 走就走。 钟安毓跟越子钦一起朝她院子外面走了过去。 安靖长公主的心情应该很不好,钟安毓和越子钦刚走到前厅门口,就看到她在对将军府的下人发脾气:“等?你们让我等她?你们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你们家小姐有什么资格让我等?” “那我总得收拾好自己再出来见安靖长公主你吧?我披头散发的出来,你不得怪我不懂礼数吗?”钟安毓不急不缓的轻笑了两声,一边朝安靖长公主的方向走,一边对被她为难的小丫鬟挥手,示意她下去。 小丫鬟看到钟安毓,如同看到了菩萨一样,投以感激的目光,然后飞快的跑走了。 安靖长公主皱着眉头看了钟安毓和越子钦一眼,冷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子钦拜见姑母。”越子钦上前了一步,给安靖长公主行了个拱手礼:“回姑母的话,儿臣是奉母妃的命来探望钟大小姐的,母妃日前听说钟大小姐受了惊,十分担心她。” “受惊?”安靖长公主轻嗤了一声,撇着嘴道:“钟大小姐这不是好好的吗?何时受惊了?” “姑母你举办赏花宴那日受得惊。”越子钦低了低头,不紧不慢的回答了安靖长公主的问题。 听了他这话,安靖长公主脸色巨变,她往后退了两步,猛的想通了很多事情:“害我女儿的人是你?!越子钦,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情来?” “子钦听不懂姑母在说什么。”越子钦幽幽地看了安靖长公主一眼,眼神冷的可以结凝冰渣子:“我何时害芳郡主了?芳郡主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不是害人终害己吗?” 好,好一句害人终害己! 安靖长公主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两步,大声道:“越子钦,钟安毓,你们两个混账,我要把你们做的一切都告诉皇上。” “那你快去啊。”钟安毓原本是不想出声的,听到安靖长公主这话之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她往前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安靖长公主的眼睛缓缓道:“你要跟皇上说我做了什么,就要先说你做了什么!” “我倒是要看看皇上知道所有真相后,准备怎么跟我爹爹交代,怎么跟北境的那些将士们交代。” “你……”安靖长公主怔住,是钟安毓的眼神吓的,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问安靖长公主:“话又说回来了,长公主,你今日为何会来将军府?” “钟期算你将军府的人吧?皇上下令让钟期娶我女儿,你们准备给长公主府出多少彩礼?”安靖长公主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将她来找钟安毓的原因说了出来。 钟安毓抿了抿嘴,凉凉的说了一句:“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决定不了,长公主你先回去吧,我今晚给我爹爹写一封加急信,问问我爹爹的意思,晚一些再给你答复。” “你最好能快一点。”安靖长公主冷哼了一声,转头朝将军府外面走了过去。 钟安毓和越子钦并肩站在将军府前厅门口目送她离开,等她走远了,钟安毓才小声的抱怨了一句“烦死了!钟期成婚,为什么要我将军府给他准备彩礼?”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出彩礼的。”越子钦低笑了两声,垂眸看着钟安毓道:“不过……你的确要给钟将军写一封信了,钟期活不长了,你得让钟将军知道这件事。” 钟期活不长了?他怎么知道? 钟安毓挑眉看了越子钦一眼,心中有很多疑惑。 但她并没有将那些疑惑表现出来,沉默了片刻后,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越子钦说的话应承了下来。 见她已经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越子钦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又静静地陪了她一会儿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钟安毓就去她书房给钟天涯写信去了。 她将钟天涯离开将军府后,盛京中发生的一切,简单的跟他说了一下,只重点提了两个事,一个是玉夫人和钟期有染的事,一个是钟期配合安靖长公主对付自己的事。 写完信后,钟安毓叫来了陈建,让他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她给钟天涯的信送到北境去。 钟天涯的回信来的很快,钟安毓只在家等了五天,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打开信,钟安毓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断义书。 钟天涯果然没有让钟安毓失望,知道钟期做了什么之后,他立刻将钟期逐出将军府了。 如此一来,她就不用给钟期准备彩礼了吧?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始看钟天涯写给自己的东西。 钟天涯在信里面表达了他对钟安毓的心疼,对老夫人和玉夫人的愤怒,信的最后,他告诉钟安毓,她把将军府托付给钟安毓了,如果有人敢让将军府蒙羞,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写封信算是默认她可以对玉夫人下杀手了是吧? 钟安毓把玩了一会儿钟天涯给她的信,看着海韵园的方向露出了冷厉的笑容。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啊,我等着! 陈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钟安毓手里捏着一封信,眼神中闪烁着浓烈的杀意。 陈建跟着钟安毓的时间也不短了,但他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么阴暗的表情。 他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后,才小心翼翼的朝钟安毓走了过去:“小姐,长公主府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还是问彩礼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钟安毓收回自己的视线,将钟天涯写的那封绝义信交给了陈建:“你拿着这个去长公主府,告诉安靖长公主,我父亲已经把钟期逐出将军府了,将军府没有义务为钟期出彩礼!她想让芳郡主风光大嫁,就去找钟期本人要彩礼。” “好的。”陈建将钟安毓给她的东西收好,转头就想走。 “等一下。”钟安毓叫住他,皱着眉头道:“钟期现在还住在你给他安排的那个别院里面吗?” “是的。”陈建轻轻地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又小声道:“玉夫人这几天还是……” “别跟我提她。”钟安毓现在听到玉夫人和钟期的事情就烦躁,她冷着脸打断了陈建的话,沉声道:“行了,你去长公主府吧!我去别院一趟。” 她要去见钟期? 为什么啊?陈建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了钟安毓一眼。 但钟安毓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想法,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连段嬷嬷她们都没有带。 陈建苦笑了两声,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先去长公主府。 钟安毓出了将军府,就径直朝钟期住的地方走了过去。 她进门的时候,钟期正在院子里面练剑,心情似乎还不错。 嗯,他是应该开心! 去安靖长公主府上走了一遭,他虽然没有得到她,但他得到了芳郡主啊。 芳郡主母女两个深受皇上宠爱,能娶芳郡主,他钟期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在地上随便捡了个石头,将内力灌注在石头上,狠狠地朝钟期砸了过去。 其实钟安毓一进门,钟期就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想到钟安毓会对自己出手,所以等石头飞近了,他才慌慌张张的用剑去挡。 钟安毓武功不差,她的全力一击,岂是那么好挡的? 钟期勉强拍开了钟安毓扔过去的石头,自己也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废物。”钟安毓嫌弃的扫了钟期一眼,淡淡道:“连我的攻击都处理不了,你也配我爹爹的义子?难怪我爹爹要将你逐出将军府。” “你说什么?”钟期刚站稳就听到了钟安毓的话,他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义父要把我逐出将军府?” “不是要,是已经逐出将军府了。”钟安毓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厉声道:“钟期,我爹爹已经给你写了断义信了,现在陈建带着那封信去长公主府了,晚些时候我会让他把信送到你手上。” 断义信?! 钟天涯竟然这么绝情? 钟期捂着胸口猛喘了几口粗气,眼底写满了惊恐。 沉默了好半晌他才勉强冷静下来,又愤怒又惊慌的质问钟安毓:“是你让义父这么做的是不是?钟安毓,你疯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恭喜你,答对了。”钟安毓耸了耸肩,笑眯眯的给了钟期最后一击:“哦,对了,既然如今你已经不是我们将军府的人了,那你就不需要一个人住将军府的别院,用将军府的下人了!” “钟期,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自己收拾给我从这里滚出去,如果三天后你还在这里,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会让人把你赶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她也不管钟期是什么反应了,直接转头走了。 过了一会儿后,她听到钟期在她身后发出了愤怒的吼声,但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钟安毓耸了耸肩,畅快的笑了。 将军府跟钟期断绝关系的事情,在一天之内传遍了整个盛京。 绝大多数的盛京百姓,都是理解并且支持将军府的做法的,钟期这种败类,留在将军府,只会让将军府蒙羞,他根本不配做钟将军的义子。 只有少数人不认同将军府的所作所为。 安靖长公主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钟安毓让陈建带着钟天涯的断义信去找安靖长公主的第二天,安靖长公主就又到将军府来了。 这一次,她对钟安毓的态度比上一次还要差,一看到钟安毓,她就抬手抓住了她的衣服领子:“钟安毓,你太过分了!我女儿马上就要跟钟期成婚了,你们将军府现在把钟期逐出将军府是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不想管我女儿?” “那不然呢?”钟安毓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跟安靖长公主对视:“芳郡主和钟期做了那么多伤害我的事情,长公主你还要将军府出钱,让他们两个风风光光的成婚,你觉得可能吗?” “你……”安靖长公主怨毒的瞪了钟安毓一眼,压低了声音威胁她道:“钟期和我女儿的婚事是皇上定下的,你这样对待钟期,不怕我去找皇上告状吗?” “你觉得皇上不知道我把钟期逐出将军府了吗?”钟安毓掰开安靖长公主放在她衣服领子上的手,笑呵呵的告诉她:“皇上什么都知道,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将军府呢。”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哦!皇上不表态,就代表他是认同我爹爹和我的做法的!安靖长公主,你认命吧,乖乖回去为芳郡主和钟期准备婚事吧!没事,芳郡主嫁不出去,你可以让钟期入赘啊!入赘不用要彩礼。” “钟安毓,你给我等着。”安靖长公主咬牙切齿的指着钟安毓的鼻子大声道:“你毁了我女儿一辈子,我不会放过你的!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好的,我等着。”钟安毓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段嬷嬷说了一句“替我送客”之后,就施施然的离开了。 她每天都很忙的,没空跟安靖长公主吵架。 第二百五十九章 让老夫人做好心理准备 安靖长公主在将军府闹了一番,不仅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还被钟安毓冷嘲热讽了一番,她是要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回了长公主府之后,她立刻让人去找钟期,想亲自跟钟期商量一下他和芳郡主的婚事。 但是,她家的下人却告诉她,钟期现在跟芳郡主在一起,他带着芳郡主去天香楼喝花酒去了。 安靖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她头顶上的天都快要塌了。 她带着人匆匆忙忙的赶去了天香楼,果然看到芳郡主,钟期还有几个天香楼的男男女女在床上厮混。 安靖长公主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恶心的画面,她捂着胸口猛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两步的冲到床边,将芳郡主从钟期身上拉了下来,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这么不自爱。 芳郡主听了她的话之后幽幽地冷笑了两声,对安靖长公主道:“自爱有什么用?子钦哥哥不还是不喜欢我吗?既然得不到子钦哥哥,那我就要过钟期说的那种生活,睡遍全天下的……” “芳郡主!”见芳郡主越说越不像话了,钟期慌慌张张的打断了她的话。拉着她给安靖长公主跪了下来:“长公主息怒,来这里不是我的提议,是芳郡主说她想来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好一个见见世面! 安靖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生生的被芳郡主和钟期气晕了。 被人救醒了之后,她也不跟钟期商量婚事了,直接进了宫。 她在皇上面前痛哭了好几个时辰,说钟期带坏了芳郡主,这还没有成婚呢,钟期就敢带着芳郡主去喝花酒,成婚以后呢?若真要让芳郡主嫁给钟期,那他们夫妻两个日后就是盛京百姓们口中最大的笑料。 哭到最后,安靖长公主更是告诉皇上,要是他执意让钟期和芳郡主在一起。她就去死。 她好歹也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肯定是舍不得她去死的。 犹豫了一阵后,皇上就下令取消了钟期和芳郡主的婚事,将钟期关进了刑部大牢。 至此,芳郡主和钟期闹剧全是彻底结束了。 但盛京好多年没有出过这么有趣的乐子了,钟期被关进大牢后,还有好多人在议论和笑话他。 纵观全盛京,如今应该只有一个人不会嘲讽钟期了。 那个人就是玉夫人。 跟钟期偷情的过程中,玉夫人真心喜欢上钟期了,知道钟期出事后,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钟期血淋淋的跪在她面前,哀求她救他。 玉夫人在海韵园纠结了三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找钟安毓了。 她进门的时候,钟安毓正在她书房跟陈建对这个月将军府的账目。 看到玉夫人来了,钟安毓的眼神下意识的暗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她才皱着眉头对陈建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陈建知道钟安毓有话要跟玉夫人说,低着头给她鞠了一躬之后,就抱着账本转身出去了。 钟安毓目送陈建离开,等他走远了,才坐在她书桌后面,对玉夫人挑了挑眉毛:“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玉夫人你怎么有闲情逸致来看望我了?” “大小姐管家辛苦了,我来看看有没有我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玉夫人扯了扯嘴角,对钟安毓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被她逗乐了:“给我帮忙?你有这么好心?行了,别顾左右而言他了,我没心情跟你虚与委蛇,直接步入正题吧,说,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大小姐,我想跟你讨论一下钟期的事情。”玉夫人扑通一声给钟安毓跪了下来,为了救钟期,她也是拼了。 听到她这话,钟安毓本就不太好看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她眯着眼睛盯着玉夫人看了好半晌,在心里把她千刀万剐了一千遍之后,才冷声冷气的说了一句:“钟期,他不是被关进大牢了吗?” “是。”玉夫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告诉钟安毓:“我想请大小姐你出手救救他!你深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器重,如果你肯出面为钟期求情,皇上一定会开恩放过钟期的。” 嗯,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救钟期啊。 钟安毓站了起来,从书桌后面走到玉夫人身边,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问她:“你跟钟期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怎么……你对他旧情难忘?” “没……没有。”玉夫人惊慌失措的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的对钟安毓道:“我求大小姐你救钟期,是因为……因为我担心钟期有个什么好歹,将军会伤心!虽然这段时间钟期做了很多错事,但他毕竟是将军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将军心里肯定是……” “我爹爹心里恨毒了钟期,巴不得他早点死。”钟安毓打断了玉夫人的话,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少在我面前玩儿花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钟期的事吗?滚下去,再让我听到你为钟期说好话,我就让你跟他一起死。” “大小姐息怒。”玉夫人自知理亏,不敢跟钟安毓纠缠不清,被钟安毓骂了一顿后,就手忙脚乱的起身出去了。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在她书房里面站了一会儿后,就带着段嬷嬷她们去了一趟福寿苑。 她将她发现玉夫人和钟期有私情的事情跟老夫人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夫人还想利用玉夫人给钟安毓制造麻烦呢,自然是不可能相信钟安毓的话的。 钟安毓原本也没打算让老老夫人相信自己,她轻笑了两声,明确的告诉老夫人,她今日来见她,不是来逼着她处置玉夫人的,她是来让老夫人做好心理准备的。 玉夫人敢求她救钟期,就代表她心里有钟期,为了保护钟期,她这段时间一定做出特别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希望老夫人到时候不要被玉夫人气死。 老夫人冷眼看了钟安毓几眼,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起身走了。 事实会打老夫人的脸的,她不想说太多。 第二百六十章 弄死钟期 不得不说,钟安毓看人还是看的很准的。 她前脚才跟老夫人说过玉夫人最近要惹事,后脚陈建就来找她了。 陈建给钟安毓行了个礼,小声告诉她:“小姐,玉夫人刚刚预支了一大笔钱,现在她带着钱出门了,我们要派人跟着她吗?” “不用。”钟安毓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淡淡道:“我肯定是去刑部大牢了,有什么可跟的?没事儿,让她折腾,她不把事情闹大,我哪儿有借口收拾她啊?” “是。”陈建明白钟安毓的意思了,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钟安毓在他身后幽幽地冷笑了两声,回她房间睡觉去了。 哎呀,夏天来了,她最近好容易犯困啊。 这边,钟安毓在悠哉悠哉的享受生活,那边玉夫人已经到刑部大牢了。 钟期是皇上看重的犯人,按理说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能去看他的,玉夫人花光了她身上所有都钱,才跟狱卒求来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可以跟钟期说一炷香的话! 时间很紧,玉夫人不敢耽搁,立刻朝钟期的牢房走了过去。 一段时间不见,钟期瘦了很多,看起来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玉夫人心疼坏了,隔着牢房拉着他的手跟他保证,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玉夫人是钟期唯一能指望的人了,他放缓了语气,跟玉夫人说了无数的好话和情话,让玉夫人跟他保证,她一定会去找钟安毓,说动钟安毓出手救他出去。 玉夫人为难的咬了咬下唇,小声告诉钟期:“其实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去找过钟安毓了,钟安毓好像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了,她非常恨你,不肯救你。” “她不肯救我,你就不能逼着她救我吗?”钟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玉夫人一眼,正要给她出几个歪点子,就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人?! 钟期和玉夫人同时被吓到了,赶紧松开对方的手,一起朝声源处看了过去。 是越子钦来了,他站在玉夫人左手边,手拿着一把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玉夫人和钟期。 玉夫人心里打了个突,僵笑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给越子钦行了礼:“拜见怀王殿下,怀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了。”越子钦挥了挥手,慢悠悠的问玉夫人:“你还没有回答本王的话呢,你刚刚跟钟期在干什么?” “妾身……妾身在教训钟期。”玉夫人的眼神狠狠地闪了闪,颤声道:“他好歹也是我家将军的义子……” “义子?”越子钦轻嗤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冷着脸打断了玉夫人的话:“注意用词,据本王所知,钟期跟将军府早就没有关系了。” “是。”玉夫人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抬起手扶住了一旁的墙壁,头上渗了一头冷汗出来。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又接着道:“但钟期之前是将军府的人啊,妾身知道他这次犯了大错了,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所以妾身来替我家将军送他最后一程。” “这样啊。”越子钦挑了挑眉头,勉强接受了玉夫人这种说法:“那你来的真是太巧了,本王今日过来,就是奉皇上之命,来送钟期上路的。” 什么?! 听到越子钦这话,玉夫人和钟期的脸色都变了。 玉夫人狠狠地抖了抖,哑着嗓子问越子钦:“怀王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越子钦轻哼了一声,对他身后招了招手。 隐藏在暗处的明逸见状,立刻走上前来,将玉夫人拖走了。 钟期看了看拼命挣扎,却没有办法逃出明逸控制的玉夫人,又看看了冷着脸看着他的越子钦,腿一软,无力的跌坐到了地上。 越子钦打开牢房的门,慢条斯理的走到了钟期身边,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道:“钟期,你还有什么临终话要说吗?” “这段时间发生在我和芳郡主身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怀王殿下你安排的是不是?”钟期惨笑了两声,跪坐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冲越子钦低吼道:“为什么?怀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想从来都没有的罪过你吧?” “但是你碰了本王放在心尖上的人啊。”越子钦从他腰间取出一把软剑,在钟期的胳膊上用力的划了一下。 钟期捂着胳膊闷哼了一声,咬着后槽牙瞪着越子钦道:“钟安毓不是没出事吗?” 是,钟安毓是没有出事。 但她没出事不是因为他手下留情了,而是因为他及时出现救了她。 想到那天他去长公主府时看到的景象,越子钦就觉得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冒火。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又给了钟期一剑:“你还敢在本王面前提安毓?” “放了我。”钟期现在真的怕了越子钦了,他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哀求他道:“求你了,不要杀我,我以后再也不碰钟安毓了。” 这会儿他终于学乖了? 可惜啊,太晚了。 越子钦挑了挑眉头,收了软剑,凉凉的说了一句:“把这混账东西给本王凌迟处死,划他三千刀,少一刀本王找你算账。” “遵命。” 附近有人应了一声。 下一刻,就有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飘到越子钦身后。 钟期惊恐的长大了嘴巴,感觉越子钦简直就是个疯子:“你不放过我,给我个痛快总行吧?凌迟?!你太……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站在越子钦身后的那个人闪身到钟期身边,一抬手卸掉了他的下巴。 越子钦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掩去眼底的杀意,缓缓地朝牢房外面走了过去。 刑部大牢外面跪了一地的狱卒,看到他出来了,他们全都剧烈的抖了起来。 越子钦垂眸看了那些人一眼,沉声道:“好,你们真的很好!在本王眼皮子下面收受贿赂!等会儿自己去领五十大板,再有下次,本王送你们去跟钟期作伴。” “是。”众狱卒老老实实的应声,大气都不敢出。 越子钦揉了揉眉心,这才勉强满意了,将手背在身后,干脆利落的朝刑部大牢外面走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往将军府跑 离开刑部后,越子钦就直接回怀王府了,他以为他手下的暗卫很快就会来找他复命,但那个暗卫一整天都没有消息。 这实在太反常了,越子钦了解自己的暗卫,如果没有出大事,对方绝对不会让等这么久! 所以,眼见着天都要黑了,他的暗卫还是没有要回来的征兆,越子钦立刻将手下的势力全部都调动了起来,全城搜索他的暗卫和钟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越子钦就查出了很多让他震惊的事情。 原来,他的暗卫一直没有回怀王府,是因为他离开刑部之后没多久,就有一群黑衣蒙面人闯进了刑部。 那些人在刑部大开杀戒,弄死了今天在刑部当差的所有狱卒,还劫走了钟期。 知道这些后,越子钦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他派去杀钟期的那个暗卫,但他已经能猜到那个暗卫为什么会失踪了。 那个暗卫应该是去追劫走钟期的黑衣蒙面人和钟期了吧? 希望他没出事! 想到那个暗卫目前的处境,越子钦就很焦躁,他手下的暗卫全部都是精锐,而且对他十分忠诚,他可舍不得他的暗卫出事。 转眼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天彻底黑了。 越子钦犹豫要不要让手下的人扩大搜索的时候,他派去杀钟期的那个暗卫终于有消息了。 他手下的人,在城外的一个山洞里面找到了那个暗卫,并且将对方带回了怀王府。 被人就回来时候,那个暗卫身上布满了伤口,进气都眉没有出气多了。 越子钦让人给那个暗卫请了大夫,又亲自在他床边守了他很久。 过了一炷香左右都时间,那个暗卫才从捂着脑袋醒了过来。 看到越子钦在自己床边,那个暗卫被吓到了,赶紧给他请安:“属下烽烟拜见怀王殿下,属下该死,没有完成殿下交给属下的任务,请怀王殿下……” “行了。” 越子钦重重地叹了口气,将烽烟按回了床上。 他坐在床边看着烽烟的眼睛道:“本王已经知道刑部的事情了!有人劫狱这件事不在本王的预料之中,你没能成功杀掉钟期不是你的错,你安全回来了就行。” “谢怀王殿下不杀之恩。”烽烟点了点头,对越子钦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越子钦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这才又眯着眼睛问烽烟:“话又说回来了,那群黑衣蒙面人劫走钟期后,究竟把钟期带到哪里去了?” “回怀王殿下的话,属下不知。”烽烟重重地叹了口气,将今天他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的给越子钦说了一遍。 据烽烟所说,刑部出事后,他就追着那群劫走钟期的人到了郊外。那些人武功不算太高,但是出手特别狠辣,而且他们用的武器还泛着诡异的香味,闻到那些香味后,他就渐渐失去意识了。 发现自己可能要出事后,烽烟就立刻做出了最理智的决定,他放过了那些劫走钟期的人,找了个隐蔽的山洞藏身,并且留下了记号等待救援。 而他藏身的那个山洞,就是越子钦他们找到他的那个山洞。 “异香?” 听到烽烟的话之后,越子钦的脑袋里面立刻冒出了绾娘的脸。 绾娘会用香,烽烟又在劫走钟期的人身上闻到了异香。 那这么说来,劫走钟期的人很有可能是绾娘? 可是绾娘为什么要劫走钟期,难不成钟期身上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越往深处想,越子钦就越觉得钟期被劫一事不简单,他又宽慰了烽烟几句后,就让明逸给他准备了马车。 他要连夜进宫面见皇上! 如果劫走钟期的人真的是绾娘的人,那钟期可能也参与过给太子下毒的事情。 明逸动作很快,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准备好了马车。 因为皇宫距离怀王府不算太远,而且现在天色已经晚了,越子钦就没有再另外给自己配护卫,只带了明逸一个人,就出门了。 越子钦以为他能顺利进宫,但他出门没多久,就遭遇了刺客。 从刺客使用的武器和武器上面泛着的香味来看,此时冒出来行刺越子钦的人,和之前从刑部大牢里面劫走好钟期的人,应该是一批人。 刺客是从怀王府的方向来的,他们从越子钦的马车后方对越子钦发动攻击,基本把越子钦的退路给封死了。 越子钦身边只有一个明逸,如果他找不到援军,今天他和明逸都会死在那些刺客手里面。 明逸一边抵挡刺客,一边问越子钦:“殿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 “不要乱。”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朝四周看了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他和明逸的左手边有一个小巷子,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小巷子可以直通将军府。 将军府里面有钟天涯亲自训练出来的两百府兵! 所以,只要他和明逸能成功的逃到将军府去,他们就还有活命的可能。 越子钦深吸了一口气,立刻做出了决定。 他对明逸低吼了一句:“调转马头,穿过巷子去将军府!” “是。” 明逸应了一声,立刻按照越子钦的命令,驾着马车朝将军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此时,钟安毓已经睡下了。 她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就听到府上的下人说越子钦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黑衣人。 钟安毓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就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把将军府的所有府兵都放了出去,动用了全将军府的力量保护越子钦。 将军府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武功傍身的,就算追杀越子钦的那些黑衣蒙面人用的武器邪门儿,他们也不是将军府的人的对手。 双方缠斗了半个时辰后,那些黑衣蒙面人终于全部被拿下了。 钟安毓本想亲自审问那些人一番,但是那些黑衣人被活捉后,竟然飞快咬破了他们藏在嘴里面的毒药自尽了。 行吧! 别人想死,他也拦不住啊。 钟安毓无语了,让陈建去清点将军府的损失后,就转头朝越子钦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终于进宫了 今晚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钟安毓需要越子钦给她一个解释。 越子钦在逃跑的过程中受了伤,钟安毓走到他身边后才发现,他小腿附近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了。 “你是白痴吗?受伤了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钟安毓皱了皱眉头,心疼的瞪了越子钦一眼。 她暂时放弃了找越子钦要说法的念头,扶着他的胳膊,带着他朝将军府前厅走了过去。 “安毓……” 越子钦苦笑着喊了钟安毓一声,想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他不疼。 但他还来得及开口,就被钟安毓教训了。 “闭嘴。” 钟安毓冷哼了一声,嘴上在骂越子钦,手上的动作却非常轻柔。 她让越子钦坐到椅子上,然后又找来了金疮药和纱布,亲自帮他处理伤口。 越子钦疼的冷汗直冒,但为了不让钟安毓担心,他还是乖乖的坐在那里,吭都没吭一声。 钟安毓轻手轻脚的为越子钦上了药,绑好了纱布,等做坐这一切之后才板着脸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说说吧,今晚是什么情况?” “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休息的。”越子钦揉了揉眉心,将钟期被劫走,他想进宫去找皇上,结果却遭遇刺杀的事情,简单的钟安毓说了一遍。 听了越子钦说的那些话后,钟安毓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遇刺了,就把刺客往我将军府这边引?怀王殿下,你对我可真好啊,你就这么想拖我跟你一起死?” “你不会有事的。”越子钦摸了摸鼻子,小声道:“因为钟将军常年在外带兵打仗,将军府中只有女眷,为了保证将军府的安全,让钟将军放心,十年前,皇上特许将军府养府兵!我知道将军府中两百个钟将军亲自训练的精锐。” “将军府是盛京中,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所以,我遇到危险,才敢往将军府跑,如果将军府没有府兵,我绝对不会来这里的!安毓,你相信我,我宁愿自己死也……” “好了。”钟安毓打断了越子钦的话,有些无奈的斜了他一眼:“我故意逗你的!我没有生气,如果你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我,我才会生气。” “你没生气就好。”越子钦长出了一口气,疲惫的倒在了椅子上。 他身上有伤,又不会武功,折腾了一晚上,他是真的累了。 钟安毓抿了抿嘴,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越子钦的侧脸道:“现在盛京的局势有点复杂啊,我觉得有人在我们身边布了一个局。” “温瑜,绾娘,钟期,还有被绾娘用香料控制的那些官员,可能都是布局的人手里的棋子。可是,谁是那个布局之人呢?那个幕后之人做了这么多事情,又有什么目的呢?” “布局的人把手都伸到朝堂上去了,还对太子下手了,他求的还能是什么?皇位呗!”越子钦轻嗤了一声,幽幽道:“安毓,盛京的天要乱了啊。” 不,现在还没有乱! 等太子死了,天才会开始乱。 越子钦的话,让钟安毓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她迟疑了一会儿后,猛的抬手握住了越子钦放在椅子把手上的胳膊:“世道再乱,我也会陪你走下去的。” 嗯? 越子钦顿住,瞬间坐直了身子:“安毓,我……” “好了,接着说正事儿。”钟安毓面红耳赤的打断了越子钦的话,僵硬的转移话题道:“我觉得我们今晚还是得进宫一趟,皇上让你杀钟期,你却让钟期跑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进宫给他请罪,而且这个事情宜早不宜晚。” “越子钦,你还撑得住吗?如果你还能坚持,我们等会儿就进宫!你受了伤,被刺客弄得这么狼狈,正好可以用苦肉计。皇上看到你这样,应该不会再为钟期被劫走的事情骂你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进宫。”越子钦知道钟安毓害羞了,没有强迫她现在就剖白自己的内心,又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了她几眼之后,就从善如流的跟她聊起了正事。 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按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打算让陈建去帮她和越子钦准备马车。 但这个时候,陈建和明逸却前后脚的从前厅外面,朝她和越子钦跑了过来。 “怎么了?”钟安毓挑了挑眉毛,抱着胳膊看了陈建和明逸一眼。 陈建和明逸给钟安毓行了个大礼,轻声道:“我们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儿?”越子钦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问陈建和明逸:“你们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啊?怎么?难不成……刺杀本王的那些刺客还没有死透?” 那倒不是。 明逸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将他和陈建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 钟安毓跟越子钦在说话的时候,他和陈建去看刺客的尸体了,他们两个发现今天刺杀越子钦的那些刺客身上都有蛇形纹身。 众所周知,北羌崇拜蛇,他们一直说他们的圣女是灵蛇的化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刺杀你家王爷的那些刺客全部都是北羌人?”钟安毓将手背在身后围着明逸和陈建转了两圈,缓缓道:“除了纹身,你们还有发现别的东西吗?” “陈管家还发现那些刺客用的武器很奇怪。”明逸从他怀里拿了个匕首出来,一脸严肃的告诉钟安毓:“这是其中一个刺客的武器,这种武器是用青玄铁做的!青玄铁是北羌特产。” 那看来,今晚发生的种种,的确跟北羌有关系啊。 钟安毓和越子钦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的对明逸和陈建道:“备车,我们要立刻进宫。” “是。” 陈建和明逸应了一声,连忙朝外面跑了过去。 他们两个的动作很快,只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陈建就回来告诉钟安毓,他已经把马车准备好了。 钟安毓满意的点了点头,跟越子钦一起坐上马车,朝皇宫的方向赶了过去。 这一次,他们没再遇到阻碍! 在宫门口跟守门的将士交代了一下他们深夜进宫的原因之后,钟安毓和越子钦进成功的进了皇宫。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就毅王没出事 他们两个去求见皇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在他的寝宫里面睡下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很无奈,只能跪在皇上寝宫的外室等皇上出来。 大晚上的被人打扰,皇上本来是很不爽的,但是看到越子钦的惨状后,他的怒气立刻就消失了。 他快步走到越子钦身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晚遇到刺客了。”越子钦重重地叹了口气,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跟皇上说了一遍。 得知北羌的刺客,从刑部大牢里面劫走了钟期,还想刺杀越子钦,皇上瞬间盛怒,发誓要让北羌刺客不得好死。 钟安毓和越子钦乖乖的站在他身边,等皇上发完脾气了,才问他,他们两个能不能先回去休息。 皇上知道钟安毓和越子钦今晚都累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就要放他们走。 但是这个时候,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却慌慌张张的推开皇上寝宫的门,朝他们跑了过来。 “皇上,大事不好了。”那个太监一进门,就给皇上跪了下来,然后才磕磕巴巴的告诉皇上:“太子遇刺了,刺客武功高强,东宫的侍卫不敌,没能保护住太子,太子被刺客重伤了。” 什么?! 听了那个小太监的话,别说皇上了,连站在一旁的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表情都变了。 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身份十分特殊,他遇刺可不是小事啊。 互相对视了几眼后,钟安毓和越子钦就跟着皇上一起朝东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们到东宫的时候,皇后已经在那边了。 看到钟安毓和越子钦也来了,皇后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沉着脸问他们:“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还在宫里面?难道太子遇刺的事情,跟你们两个有关系?” “皇后娘娘息怒。”钟安毓低着头给皇后跪了下来,小声的告诉她:“臣女和怀王殿下这会儿还在宫里面,是因为今晚怀王殿下也遇刺了!臣女是陪怀王殿下进宫来跟皇上禀告这件事的。” 真的吗? 皇后眯了眯眼睛,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钟安毓两眼,然后才偏头朝皇上看了过去。 皇上没好气的瞪了皇后一眼,冷声道:“你别动不动就疑神疑鬼的行不行?钟安毓没有说谎,今天子钦真的也遇到刺客了!他之所以没有出大事,是因为他将刺客引到将军府去了,将军府的府兵救了他。” 这么说来,钟安毓和越子钦真的跟太子遇刺的事情无关? 皇后抿了抿嘴,思考了片刻后,猛的睁大了眼睛:“皇上,太子和怀王在同一天遇刺,这事儿也太巧合了吧?刺杀他们的,会不会是同一批人啊?” 嗯,太子和越子钦在同一时间遇刺,的确不太可能是意外。 皇上摸了摸下巴,偏头对站在他身后的太监总管说了一句:“你去把刑部侍郎崔适给朕找来,朕有事要吩咐他。” “是。”太监总管应了一声,快步退了下去。 钟安毓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皇后,沉声道:“皇上,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抓刺客,而是确定太子殿下的情况。” 嗯,她说的对。 皇上被钟安毓点醒了,咬着后槽牙看着皇后道:“太子怎么样了?” “太医还在为他治伤,臣妾也不知道太子伤的究竟有多重。”一说到太子,皇后的眼眶瞬间就变红了,她捂着脸痛苦的哀嚎道:“臣妾的孩子怎么这惨啊?这段时间又是中毒,又是遇刺,究竟是谁想杀他?” “行了,你别哭了。”皇上心里本来就烦躁,听到皇后的哭声后,就更加不高兴了,他没好气的瞪了皇后一眼,按着眉心道:“你学学子钦和钟安毓好吗?遇到的事儿是一样的,他们两个半大孩子都比你冷静。” “他们两个冷静是因为现在躺在床上生死不明的人,不是他们的心尖子啊。”皇后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咬了咬下唇。 钟安毓见皇上和皇后吵起来了,赶紧轻咳了一声,通过转移话题的方式打圆场。 她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本朝一共有三位成年的皇子,今日太子殿下和怀王殿下都遇刺了,你们二位说毅王殿下那边会不会出事?要不……你们派个人去毅王府探探消息?” “本宫现在没心情管别人的死活。”皇后轻哼了一声,并不在乎越子宁安不安全。 但听了他的话之后,皇上却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道:“刺客都对太子和子钦出手了,应该不会放过子宁,朕是要让人去看望一下子宁。” 说完这句话,他就沉着脸朝东宫外面走了过去。 他随便找了个小太监,让那个小太监立刻去毅王府一趟,看毅王有没有遇刺。 事关皇子安危,小太监不敢耽搁,一得到命令就去找越子宁了。 皇上本以为,越子宁今晚也会出事,但是一个时辰后,他派出去的小太监却回来告诉他,毅王今晚没有遇到刺客。 听了这个消息,东宫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确定吗?”过了好半晌,皇上才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跟他汇报消息的人道:“毅王真的没有出事?” “回皇上的话,毅王真的好好的,没有遇刺。”跪在堂下的小太监苦笑了两声,小心翼翼的告诉皇上:“奴才去毅王府的时候,毅王还在跟他的侍妾喝酒呢。” “喝酒?”皇后被气笑了,咬着后槽牙道:“他的两个兄弟今晚都受伤了,其中一个还昏迷不醒,他还有心情喝酒?他越子宁这是要干什么?他是要提前庆祝什么事情吗?” “你闭嘴。”皇上甩了甩袖子,拦住皇后,不让她再乱说话了。 但得知越子宁没有遇刺后,他的表情也很复杂。 这事儿太奇怪了,越子钦和太子都遇刺了,凭什么他越子宁没事儿? 难不成,今晚的事情,是越子宁策划的? 这一刻,皇上对越子宁产生了浓厚的怀疑。 第二百六十四章 混乱的一夜 因为知道越子宁那边没有出事,东宫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屋里只有众人轻微的喘息声,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坦白说,现在这情况也超过了钟安毓的意料,让皇上派人去毅王府的时候,她真没想到越子宁今晚没出事。 之后皇上和越子宁回过味儿来了,不会觉得她之前的行为,是故意在往越子宁身上破脏水吧? 想到这些,钟安毓的神情就有点焦虑。 越子钦注意到钟安毓的表情变化了,稍微思考了一下,他就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了。 他不着痕迹的往钟安毓身边挪了挪,在皇上和皇后看不到的角落里面,温柔的拍了拍钟安毓的手背。 感觉到越子钦的动作后,钟安毓先是下意识的愣了一下,然后才偏头朝看了过去。 越子钦动了动嘴,用唇语对她说了一句:“一切有我。” 嗯。 钟安毓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渐渐地恢复了冷静。 这个时候,在内室为太子治疗伤口的太医们面如死灰的走了出来。 他们的表情太不对劲了,瞎子都看得出来太子出事了。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又一次变了。 沉默了一盏茶左右的时间,皇上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太子怎么样了?” “臣等该死,太子……臣等没能救回太子,请皇上责罚。”太医院掌院苏静安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皇上面前,瑟瑟发抖的将太子的情况说了出来。 听说太子死了,皇后当场就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的低吼了一声,冲到苏静安面前拉着他的衣服领子冲他嚷嚷道:“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本宫的太子怎么了?不可能的!本宫的太子是不会有事的!” “皇后娘娘,您节哀啊。”苏静安苦笑了两声,抿着嘴看着皇后道:“臣真的已经尽力了,但太子殿下的伤太重了,而且伤口上面还有毒……” “啊!” 苏静安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就捂着脑袋悲鸣了起来。 她抓住了皇上的胳膊,痛哭流涕的哀求他道:“皇上,你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报仇啊!太子是我们两个唯一的血脉啊!今天的事一定都是越子宁做的,皇上,你快去杀了越子宁。” 今晚就越子宁没有遇刺,的确很奇怪,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刺杀太子的人就是越子宁啊。 失去了太子,皇上的内心也是十分悲痛的,现在他还要忍受皇后的胡搅蛮缠,可想而知级,他现在有多烦躁。 甩了两下都没有把皇后从他身上甩开,皇上终于怒了,抬起手用力的推了皇后一把:“你给我闭嘴!太子没了,谁不急谁不气?但你再急再气,也不能诬陷朕的其他儿子啊。来人,把皇后给朕拖下去。” “我不走!”皇后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她咬牙切齿的怒视着皇上道:“皇上,你今天若是不肯为我的儿子报仇,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皇后的母家四世三公,是本朝最有名望的几个家族之一,若皇后和太子在同一天死在了东宫里面,皇上还真不好跟皇后母家交代,所以,听了皇后这话,皇上脸都气紫了。 他抬手就给了皇后一巴掌,厉声道:“反了!朕刚经历丧子之痛,你就威胁朕,你以为朕怕你吗?” 皇后没想到皇上竟然会打她,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踉跄了两下后,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但她还没有平静下来,坐到地上后,她就抱着自己的胳膊,哀嚎了起来:“我的儿啊,母后无能,不能为你报仇啊。” “够了!”皇上插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愤怒的冲周围的人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有听到朕刚刚跟你们说的话吗?把皇后这个疯妇给朕带走。” “皇上息怒。”见皇上看皇后的眼神已经有杀意了,钟安毓隐晦的皱了皱眉头,快步走到皇后身边,以手为刀,将她打晕了。 瞬间,东宫又恢复了安静。 皇上偏头看了钟安毓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钟安毓见状,微不可闻的长出了一口气。 她救皇后,倒不是因为关心皇后,她这时候出手,主要是因为皇后对她和越子钦还有用。 万幸,皇上不是真的厌弃皇后了,皇后一晕过去,他的脾气就消散了。 搂着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后,钟安毓小心翼翼的问皇上:“陛下,臣女和怀王殿下先送皇后娘娘回她宫里去休息好吗?东宫这边……” “太子的……后事,朕亲自处理。”皇上知道钟安毓想说什么,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揉着眉心打断了她的话:“你和子钦先下去吧。” “是。”钟安毓应了一声,和越子钦隐晦的对视了一眼之后,就要背着皇后离开。 但这个时候,异变又起。 之前一直好好的越子钦毫无征兆的闷哼了一声,两眼一黑,朝地上倒了过去。 “子钦。”钟安毓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顾不上其他了,丢下皇后,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越子钦扑了过去。 她反应极快,成功的在越子钦倒在地上之前,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子钦?”皇上也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吓到了,皱着眉头跑到越子钦身边蹲了下来。 越子钦闭眼向后倒的时候,钟安毓以为他是装晕,但他抱住只有,她才发现,越子钦没有装,他似乎是真晕了。 她慌乱的朝四周看了看,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是毒!子钦也被刺客伤到了!太医说太子殿下的伤口上有毒,那子钦应该也中毒了!”她一把抓住皇上的衣服,大声道:“但臣女之前不知道刺客刀上有毒,只是简单的帮他包扎了一下伤口!” 什么? 皇上的嘴唇狠狠地哆嗦了两下,立刻朝跪在地上的苏静安他们看了过去:“快滚过来救怀王!若是怀王再有什么好歹,朕把你们全都杀了!” “是。”苏静安抖了抖,手脚并用的朝越子钦爬过去。 乱! 因为越子钦晕倒了,本就混乱的不行的东宫更加乱了。 今天,对皇宫里面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百六十五章 宫里宫外的局势 钟安毓派人将皇后送回她宫里之后,就带着越子钦去找娴贵妃了。 娴贵妃早就知道东宫出事了,但直到见到钟安毓,她才知道,今天晚上钟安毓和越子钦也过的不安生。 得知越子钦也中毒了,娴贵妃捂着脑袋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不幸中的万幸是,越子钦的伤比太子轻多了,中的毒也不深,而且进宫之前,钟安毓还给他用过上好的金疮药。 所以,越子钦虽然晕倒了,但并没有性命危险,只要好好的静养几天,他的身体就能复原。 确定这件事后,别说钟安毓和娴贵妃了,连皇上都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将越子钦交给娴贵妃和钟安毓之后,就去处理太子的后事了。 到这个时候,娴贵妃才有心情关心钟安毓和越子钦为什么要深夜进宫。 她是越子钦的母妃,钟安毓对她没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的将一切都跟她说了。 听了钟安毓的话之后,娴贵妃后怕的哭了出来,她搂着钟安毓的肩膀,哑着嗓子道:“得亏有你了,安毓,若今晚子钦没有你护着,他现在估计也跟太子一样了。你对我和子钦有恩,这个事情,我记下了。” “娘娘,子钦真心待我,我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沉着脸看着娴贵妃道:“好了,不说已经发生的事情了,娘娘,我们得静下心来,为以后做打算了。” 为以后做打算? 娴贵妃察觉到钟安毓话里有话,皱着眉头朝她看了过去:“安毓,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直接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不用说半句留半句。” “好。”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娴贵妃的眼睛道:“娘娘,我的意思是,你要为你和子钦的未来做打算了。如今太子已经没了,皇后只有一个嫡子,她那一派找不出人争储君之位了。” “就目前这个局势来看,日后的储君不是毅王就是子钦了!现在就算没有我,子钦也必须想办法争夺皇位了!毅王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若子钦不去抢储君之位,日后你和子钦怕是再无宁日了。” 是,她说的对! 娴贵妃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着摇了摇头:“安毓,你真是个有远见的丫头!我光顾着担心子钦了,都忘记考虑之后的事情了。我把你说的话记在心里了,等子钦醒过来了,我会跟他好好的商量一下你说的那些事的。” “嗯,娘娘不嫌弃我多管闲事就好。”钟安毓勾了勾嘴角,对娴贵妃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看到她这个动作,娴贵妃猛然想起来,她一晚上都没有睡觉,赶紧让她下去休息。 钟安毓是真的累了,她没有跟娴贵妃客套,轻声跟她道了一句谢之后,就出去休息了。 这一睡就是十几个时辰,等她再醒过来,窗外的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问过了下人,钟安毓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她随便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衣服,就去前厅找娴贵妃了。 此时娴贵妃正在用午饭,皇上和越子钦竟然都在。 看到钟安毓来了,饭桌上的三个人的表情都缓和了很多。 “过来吧。”不等钟安毓跪下来行礼,皇上就对她招了招手:“坐到子钦身边跟我们一起用午膳。” “是。”钟安毓对皇上福了福身,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在越子钦身边坐了下来。 站在桌子旁边的下人们见状,赶紧给钟安毓准备碗筷。 皇上眯着眼睛看了钟安毓一眼,沉声道:“钟安毓,你救了子钦,想要朕怎么赏你?” “臣女哪敢讨赏?”钟安毓按了按眉心,皱着眉头道:“怀王殿下中毒了,臣女都没有察觉到,皇上你不怪罪臣女,臣女就很感激了。” “儿臣中毒这件事,不能怪钟大小姐的。”听到钟安毓这话,皇上还没有开口,越子钦就坐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咬着下唇看着皇上道:“在毒发之前,别说钟大小姐了,连儿臣自己都没有发现儿臣……”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互相维护了。”皇上挥了挥手,沉默了片刻后,一脸严肃的对钟安毓和越子钦道:“朕看出来了,你们两个是真的对对方有情!按理说,朕应该成全你们,立刻给你们两个赐婚。” “但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太子还……唉,罢了,不说了!你们两个再等等吧,等朕把太子的事情忙完了,再给你们两个赐婚。” “谢皇上。”钟安毓和越子钦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意。 皇上点了点头,又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就起身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还把越子钦也带走了。 如今,太子没了,皇上身边缺靠谱的帮手,不管越子钦愿不愿意,他都要接手政务了。 其实,越子宁也能为皇上分忧的,但是现在皇上心里有根刺,不想用他。 钟安毓和娴贵妃目送皇上他们出门,等他们走远了,钟安毓才转头朝娴贵妃看了过去:“娘娘,臣女睡觉期间,宫里面没有出事吧?” “没有出大事,但小事没有断过。”娴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将昨晚到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听说太子和越子钦都出事了,越子宁也知道他的嫌疑大,第一时间赶进了皇宫,想要跟皇上解释,他真的没有害过太子和越子钦,但皇上没有见他。 现在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没了太子,得利的是越子钦,受难的越子宁。 目前,盛京的官员们已经开始站队了,光昨天一天,娴贵妃和越子钦就收到了十几张名帖,许多官员都想见越子钦和娴贵妃。 宫外不安稳,皇宫里面也不太平。 太子出事了,皇后似乎疯了,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就开始又哭又闹,一会儿说太子还没有死,他只是不舒服睡着了,一会儿说她要见越子宁,要让越子宁为太子偿命。 怎么说呢?可怜天下父母心,皇后也是个可怜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跟皇后结盟! 听了娴贵妃的话之后,钟安毓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她郑重其事的告诉娴贵妃,她想去见皇后一面。 “你要见皇后?你是疯了吧?不要去!” 娴贵妃被钟安毓这念头吓到了,她皱着眉头看着钟安毓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皇后的神志是真的不清楚了,她疯疯癫癫的,你现在去找她,她可能会做出……” “就算皇后神志不清了,她也还是皇后。”钟安毓知道娴贵妃不让自己去见皇后,是为了她好,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娴贵妃身边,用只有她和娴贵妃能听到的声音问她:“娘娘,你还记得臣女之前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跟储君有关的? 娴贵妃的眼神闪了闪,沉默了片刻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钟安毓见状,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跟娴贵妃分析目前的局势。 虽然太子尸骨未寒,但新储君之争已经摆上台面了。 没错,这段时间皇上是重视越子钦,超过越子宁,可这并不意味着,跟越子宁争夺储君之位的时候,越子钦能占上分。 要知道,越子钦的智力,是今年才恢复的,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个傻子,是个富贵闲人。 所以,哪怕有皇上的偏爱,越子钦在朝堂上的根基,也没有越子宁厚。 而后宫中呢,娴贵妃是比静贵妃受宠一些,但娴贵妃的出身没有静贵妃和皇后好,也就是说,将来越子钦和越子宁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娴贵妃的母家是打不赢静贵妃的母家的。 在这种情况下,越子钦要赢越子宁,就要借助外力。 钟安毓觉得,他们现在最好拉的盟友,就是皇后以及皇后背的势力。 太子死了,皇后和她的母家要保证皇上驾崩之后,他们还能圣眷不衰,就必须再找个皇子,将他们选中的人推上皇位。 如今,摆在皇后面前的人选只有两个,一个越子宁,一个越子钦。 皇后觉得太子是被越子宁害死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肯定是不愿意跟越子宁结盟的。 那对皇后来说,最适合她的盟友就是娴贵妃和越子钦了。 如果娴贵妃和越子钦在皇后最脆弱的时候,主动对她释放善意,以钟安毓对皇后的了解,她以后一定会尽全力支持越子钦的。 听了钟安毓的这一番分析,娴贵妃总算知道,为什么皇后都疯了,钟安毓还要去见她了。 绞着手帕犹豫了一会儿后,娴贵妃咬着下唇对钟安毓说了一句:“我也跟你一起去探望皇后吧。” “可以啊。”钟安毓点了点头,跟娴贵妃一起朝皇后宫里走了过去。 她们到的时候,皇后正在她寝宫里面发脾气,她把她能搬得动的东西全部都砸了,逼着她宫里面的人放她出去,她要见皇上,但她宫里面的下人得了皇上的命令,根本不敢让她离开她的房间。 钟安毓和娴贵妃站在门口盯着皇后看了好半晌,才做好心理准备,一起朝她走了过去。 皇后精神状态不好,钟安毓她们都走到她身边了,她才发现她们的存在。 她跌坐在地上,用怨毒的表情瞪着钟安毓和娴贵妃道:“你们两个来干什么?你们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吗?娴贵妃,你以为本宫的孩子不在了,你就能爬到本宫头上了吗?本宫告诉你,不可能的!只要本宫还活着,本宫就还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是,皇后娘娘是万金之躯,妾身永远都没有你尊贵。”娴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皇后身边,轻手轻脚的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这是个充满善意的动作,皇后愣了一下,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看了看娴贵妃,又看了看钟安毓,警惕的问她们两个:“你们两个究竟要干什么?你们不是来刺激本宫的?” “如果臣女想刺激你,之前你在东宫跟皇上吵架的时候,臣女就不会出手打晕你了。”钟安毓和娴贵妃合力将皇后从地上扶了起来,迟疑了片刻后,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皇后娘娘,为什么你一看到臣女和娴贵妃,就说我们是来看你笑话的?难不成,在我们之前,还有别人来看过你?” “这问这个干什么?”皇后没好气的瞪了钟安毓一眼,甩开她和娴贵妃的胳膊,在她的床上坐了下来。 她的贴身大宫女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对钟安毓说了一句:“是静贵妃!钟大小姐,你和娴贵妃来之前,静贵妃也来过,她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们家娘娘是受了她的刺激,才会生气的。” “滚出去!” 见她的宫女竟然敢在没有得到她命令的情况下,回答钟安毓的问题,皇后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拿起她床上的枕头,朝那个宫女砸了过去。 钟安毓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将皇后扔出去的枕头接了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皇后屋里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众宫人犹豫了一会儿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钟安毓将手里的枕头随手丢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皇后道:“静贵妃都敢挑衅皇后娘娘你了,你还顺着她的意思,自暴自弃,在这里发疯,惹皇上不痛快!皇后娘娘,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皇后之位了吗?” “你什么意思?”皇后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钟安毓。 钟安毓走到皇后身边坐了下来,拉着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娴贵妃为什么要来见你吗?我告诉你,我们两个是来讲和的!” 说完这话,她就坦诚的将她和娴贵妃想跟她结盟的事情说了出来,她告诉皇后,皇后想给太子报仇,她和娴贵妃想给越子钦报仇,不管之前派人刺杀太子和越子钦的人是不是越子宁,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在钟安毓的劝说之下,皇后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钟安毓的话,觉得她的理论很有道理,就接受了她的提议。 至此,皇后和娴贵妃算是联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钟安敏病了 外人不知道钟安毓和娴贵妃跟皇后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钟安毓和娴贵妃去见过皇后后,皇后就恢复正常的。 对此情况,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猜测。 静贵妃和越子宁猜到皇后跟娴贵妃结盟了,但皇上却觉得钟安毓和娴贵妃去找皇后,是去安慰皇后的。 他把皇后恢复正常的功劳全部算在了钟安毓和娴贵妃身上,赏赐了她们一堆东西。 钟安毓在宫里面住了半个月,等太子死亡的事情彻底平复下来了,越子钦也在娴贵妃和皇后的帮助下在朝中站稳脚步了,才跟皇上告了别,回将军去了。 之前她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是临时走的,进宫之前,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在宫里面待那么长时间,所以,不在家期间,她一直很担心将军府的情况。 回到将军府后,钟安毓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建了解将军府最近的情况。 陈建说,如今将军府上下已经被钟安毓收拾老实了,她不在将军府的时候,也没有人敢闹事。 听了他这些话,钟安毓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她摸了摸下巴,沉着脸问陈建:“海韵园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陈建飞快的摇了摇头,顿了顿之后,又补充道:“不过,小姐你不在家期间,钟安敏和玉夫人一直在轮着生病。” 轮着生病?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眯着眼睛道:“那母女两个这又是在闹哪一出儿啊?陈叔,你调查过给玉夫人她们看病的大夫吗?玉夫人和钟安敏为什么会生病?” “玉夫人生病,是因为受了惊吓。”陈建早就知道钟安毓要深究玉夫人和钟安毓生病的事情了,已经提前把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他告诉钟安毓,玉夫人生病之前,去过刑部,跟钟期碰过面,也见过越子钦,所以他怀疑,玉夫人是别越子钦吓病了。 钟安毓没想到钟期被劫走之前,越子钦还跟玉夫人在刑部见过面,忍不住按着眉心低笑了起来:“这玉夫人也太没用了,越子钦长得跟神只一样好看,她怎么会被他吓到呢?” “怀王殿下长得是好看,但是吓人的时候也是真的吓人啊。”陈建轻笑了两声,缓缓道:“总之,玉夫人是真的生病了,没搞小动作,小姐你不用太关注她。” “嗯。”钟安毓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淡淡道:“那钟安敏呢?她为什么会生病?” “好像是被闷出毛病了。”说到钟安敏,陈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低咳了一声,凉凉道;“她最近一直在吃补气活血的药。呵呵,我们这位二小姐啊,之前怕是没有被人这么关过,所以……” “补气活血的药?”钟安毓抬手打断了陈建的话,板着脸道:“陈叔,你找个机会,搞一份钟安敏的药方给我。” 嗯? 陈建没想到钟安毓会提这样的要求,下意识的愣了一下,过了好半晌,他才明白钟安毓的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哑着嗓子问钟安毓:“小姐,你是不是怀疑钟安敏的肚子……” “我现在还不确定,你先去帮我找药方吧。”钟安毓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道:“钟安敏的肚子最好给我争气一点,若她真怀上越子宁的孩子了,我立刻拉她去沉塘。” “那我先退下了。”见楚安然生气了,陈建偷偷的吞了口水,轻手轻脚的转身走了。 钟安毓目送他离开,等他走远了,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她房间里面休息去了。 一天无事。 第二天早上,陈建还没有来给钟安毓送药方,玉夫人就来了。 听小柒她们跟她说玉夫人想见她,钟安毓轻轻地挑了挑没有,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她要跟我说什么?” “不知道。”小柒摇了摇头,小声问钟安毓:“小姐,你想见玉夫人吗?” 见!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她为什么不见? 钟安毓整理了一下袖口的衣服,带着小柒她们朝前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一进门,就看到玉夫人了。 玉夫人坐在客位上喝茶。 一段时间不见,她清瘦了不少,看来这半个月,她过的不是很好啊。 钟安毓勾着嘴角轻笑了两声,越过玉夫人,在主位上面坐了下来。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钟安毓没有跟玉夫人虚与委蛇,一坐稳就开始说正事。 玉夫人深深地看了钟安毓一眼,小声道:“大小姐,你最近不是一直在皇宫里面嘛,你应该经常能见到皇上和毅王殿下吧?你跟皇上他们碰面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安敏?” 嗯?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钟安毓活动了一下身子,沉默了片刻后,才用嘲讽的语气,对玉夫人说了一句:“皇上和毅王是什么身份,钟安敏有是什么身份?钟安敏这三个字,配被皇上和毅王提起吗?” “你……”玉夫人瞪大了眼睛,愤愤不平的看着钟安毓道:“大小姐,安敏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庶妹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问玉夫人:“你为什么要关心毅王和皇上有没有跟我提过钟安敏?老实告诉我,你又要玩儿什么花招?” “没什么。”玉夫人不想回答钟安毓的问题,见钟安毓不肯跟她透露皇上和毅王的近况,她就站了起来,想要走。 钟安毓在她身后好整以暇的轻哼了两声,悠悠道:“我听说钟安敏病了?她最近在吃活血化瘀的药?” “没,没有。”玉夫人顿住,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钟安毓垂了垂眼眸,阴恻恻的告诉玉夫人:“你给我看紧钟安毓的肚子,要是她身上揣了不该揣的东西,你应该能猜到我要做什么。” “是。”玉夫人狠狠地打了个寒颤,飞快的跑走了。 钟安毓坐在她身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结满了寒冰。 很好,现在她不需要看药方,也知道钟安敏生的是什么病了。 混账东西,将军府的脸都被她丢干净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钟安毓流产 钟安毓跟玉夫人说话的时候,段嬷嬷就站在钟安毓身后。 她是宫里面出来的人,见惯了各种腌臜的事情,所以,钟安毓一提钟安敏的肚子,段嬷嬷就把该看透的不该看透的,全部都看透了。 玉夫人离开后,她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两步,用只有她和钟安毓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小姐,老身冷眼瞧着,那毅王似乎没有纳海韵园的那位小姐做侧妃的意思,若那些小姐肚子里面真的有东西,你不能心慈手软啊。” “未出阁就有了孩子,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将军府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的!届时,就算娴贵妃和怀王殿下再怎么喜欢你,皇上也不可能为你和怀王殿下赐婚了!” “我知道嬷嬷你的意思。”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沉着脸道:“再给海韵园那两位几天时间吧,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这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想对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动手。” “小姐,你可以给海韵园那两位时间,但如果她们解决不了这件事,你还是得出手。”段嬷嬷知道钟安毓的想法,但事关她未来的婚事,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又劝了钟安毓几句。 钟安毓烦躁的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并没有将段嬷嬷的话听到心里面去。 段嬷嬷见状,愁的直叹气。 她们在为钟安敏的肚子伤身,玉夫人和钟安敏现在也在密谈。 玉夫人从钟安毓那边回了海韵园后,就直接去找钟安敏了。 一进门,她就气冲冲的问钟安敏:“你都喝了这么多天的活血的汤药了,你肚子里面的孽障怎么还没有掉?” “孽障?”玉夫人进门的时候,钟安敏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听了玉夫人的话之后,她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愤愤不平的瞪着玉夫人道:“母亲,我肚子里面怀的是毅王的孩子,有皇家血脉,你怎么能用孽障这种词来形容他?若是让毅王殿下知道了,你……” “毅王殿下知道个屁!”玉夫人没好气的瞪了钟安敏一眼,走过去揪着她的耳朵道:“没用的东西,我让你去勾引毅王,没有让你在未成婚之前,就把你自己交给他!这下好了吧。毅王不要你,你肚子里面还多了二两肉。” “我真的快要被你气死了,我告诉你,钟安毓已经知道你在喝活血的药了!她今天已经暗示我了,你再不把你肚子里面的小东西处理掉,她就要处理我们了。” “什么?”钟安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难以执行的看着玉夫人道:“钟安毓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现在将军府还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她啊?”玉夫人轻嗤了一声,咬着后槽牙在钟安敏床边坐了下来:“陈建那个混账东西上台后,就把将军府的下人全部换成钟安毓的人了,现在府上又几十双眼睛替钟安毓盯着我们母女两个。” “可是我真的舍不得我肚子里面的孩子。”钟安敏红着眼眶哀求玉夫人道:“母亲,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出去见毅王殿下一面吧,我相信毅王殿下对我是有感情的,如果他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会娶我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都喝了那个多药了,这时候来跟我说你舍不得你肚子里面的孽障,你是疯了吧?”玉夫人惊疑不定的看了钟安敏几眼,过了半晌后,猛的想到了一些事情,她抬手掐住了钟安敏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问她:“你之前不会是在骗我吧?你不会没有喝我让大夫给你开的那些药吧?” “我……”钟安毓缩了缩脖子,不敢跟玉夫人对视。 看到她这幅样子,玉夫人立刻就知道了,她之前真的没有喝药。 “好啊,我就说你怎么一直没有流产呢!你说你是不是疯了?婚前的孩子你也敢留?” 玉夫人气急败坏的打了钟安敏一巴掌,立刻让人给钟安敏熬了一碗药,亲自按着她的脖子,将药灌进了钟安敏的嘴里。 做完这些事后,玉夫人本以为钟安敏怀孕这件事,能就此了结,但事实告诉她,她太天真了。 不知道是因为她用药用的太狠了,还是因为钟安敏肚子里的孩子的月份太大了,喝了活血药之后,没过多久,钟安敏的下半身就开始大出血了。 钟安敏捂着肚子在床上哀嚎,她流出来的血,把她身下的床单都染红了。 玉夫人只是想杀了钟安敏肚子里面的孩子,她没想杀了钟安敏啊。 看到钟安敏的惨状后,她被吓坏了,赶紧让人去请大夫。 海韵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别说钟安毓了,连老夫人都收到消息了。 大夫还没有到,钟安毓和老夫人就到了。 玉夫人到这个时候都还不想让钟安毓知道真相,一直站在钟安敏门口拦着钟安毓和老夫人,不让她们进屋。 钟安毓懒得跟玉夫人纠缠,用力的扯了她一把之后,就踢开了房门,跟老夫人一起朝钟安敏走了过去。 一进门,钟安毓和老夫人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然后她们就看到了浑身是血的钟安敏。 她们两个都是见到世面的人,钟安敏都弄成这样了,她们哪儿还能不知道她们来之前,钟安敏和玉夫人都干了些什么啊。 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能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她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两眼一黑,竟然被气晕了。 钟安毓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老夫人,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钟安敏,只觉得她的脑袋都要炸了。 插着腰喘了还几口粗气后,她才勉强冷静了下来,对站在门口的玉夫人说了一句:“先救人,等老夫人和钟安敏都安全了,我再跟你算账。” “是。” 玉夫人老老实实的跪在门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钟安毓甩了甩袖子,快步朝门外走了过去。 事情闹成现在这样,钟安敏有孕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她身为将军府的管家人,这时候必须代表将军府去找越子宁一趟。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处置钟安敏 越子宁还不知道钟安敏怀孕了,钟安毓到毅王府的时候,他正在跟他最近新得到的一个美人儿喝酒。 听到下人跟他说钟安毓来了,他还以为钟安毓跟之前的钟安敏一样,是来献身的。 他让下人将钟安毓引到了他和美人儿身边,准备享齐人之福。 钟安毓心里本来就有火,看到越子宁这番行为后,更加不爽了。 她揉了揉手腕,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越子宁一巴掌。 所有人,包括越子宁自己都没有想到钟安毓竟然这么大胆,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过了好半天,越子宁才回过神来。 他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瞪着钟安毓道:“你干什么?” “打你!”钟安毓轻哼了一声,反手又给了越子宁一巴掌。 越子宁这次彻底火了,抬手就要打钟安毓。 但钟安毓是十几岁就能跟着钟天涯上战场杀敌的人啊,在没有外人帮助的情况下,越子宁哪儿是她的对手啊? 越子宁对钟安毓发动了几次攻击,结果连钟安毓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捂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后,越子宁终于忍不住开始拿身份压人了。 他咬着后槽牙问钟安毓:“钟大小姐,你知道本王是什么身份吗?你跑到本王府上来找本王麻烦,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你以为你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你少拿皇上和皇后娘娘来压我。”楚安然轻嗤了一声,黑着脸打断了越子宁的话。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越子宁的眼睛道:“毅王殿下,我告诉你,今天你不去找皇上,我也要进宫去找他的!我要请皇上给我一个说法!你跟我家庶妹在没有婚约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伤风败俗的事情,还让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觉得我们将军府会放过你吗?” 什么?!钟安敏怀孕了? 听到钟安毓这话,越子宁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打他了。 他的眼神狠狠地闪了闪,沉默了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本王不知道钟大小姐你在说什么,本王跟令妹根本就没有见过面好吗?令妹怀孕的事情跟本王没有关系,本王心悦的一直都是钟大小姐你。” “好,你不认是吧?”钟安毓被越子钦气笑了,抱着胳膊幽幽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越子宁,别以为你是个王爷,我将军府奈何不了你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搭理越子宁了,直接转过身,朝毅王府外面走了过去。 她带着怒气去了一趟毅王府,又带着更大的怒气回了将军府。 一回到海韵园,她就用力的踹了跪在门边的玉夫人两脚。 玉夫人知道这次她和钟安敏让将军府蒙羞了,也知道钟安毓之前出门,是去毅王府要说法了,被踹了也不敢喊疼,就跪在钟安毓腿边,小心翼翼的问她:“大小姐,你见到毅王了吗?毅王殿下他是怎么说的?” “钟安敏和老夫人怎么样了?”钟安毓没有回答玉夫人的问题,而是先问起了钟安敏跟老夫人的情况。 玉夫人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轻轻地指了指海韵园前厅的方向,颤声道:“回大小姐的话,老夫人和安敏在那边。” “你给我滚过来。”钟安毓没好气的瞪了玉夫人一眼,带着她朝前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老夫人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钟安敏下半身的血已经止住了。 钟安毓和玉夫人进屋的时候,老夫人黑着脸坐在主位上喝茶,刚受了大罪的钟安敏跪在她对面,大气都不敢出。 看到钟安毓来了,老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咬着下唇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钟安毓揉了揉眉心,先在老夫人手边坐了下来,然后才开始跟她说越子宁的态度。 听到钟安毓说越子宁根本就不承认他跟钟安敏有感情,老夫人本就难看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跪在地上的钟安敏惊恐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钟安毓道:“毅王殿下真的是那么说的?他说他不认识我?这不可能!他之前跟我说过,他说他会纳我做他的侧妃的。” “你要我带着你再去毅王府一趟吗?”钟安毓斜了钟安敏一眼,幽幽道:“如果你不死心,我可以成全你!让你亲眼看看越子宁有多无情!” “我……”钟安敏咬了咬下唇,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老夫人被她吵的心烦意乱,拿起手边的茶杯,就朝她扔了过去:“哭,你还有脸哭?!将军府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安敏知错,请老夫人息怒。”钟安敏被老夫人吓到了,瞬间就不敢出声了。 玉夫人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钟安毓,也乖乖的跪在地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沉默了好半晌,才偏头朝钟安毓看了过去:“安毓,你说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虽然老夫人不喜欢钟安毓,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在将军府上下全靠钟安毓撑着了。 钟安毓板着脸看了钟安敏一眼,沉思了一会儿后,低声问了一句:“钟安敏流产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不多。”老夫人按了按眉心,顿了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但也不少。” 话说到这里,她用怨毒的眼神等了玉夫人一眼,然后才又接着道:“之前海韵园的人派人去请大夫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隐瞒钟安敏的情况,所以……” “行了,我知道了。” 钟安毓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揉着眉心道:“既然这桩丑事瞒不住了,那就先把钟安敏送到我名下的绿柳山庄去养病吧,等风头过去了,再把她接回来,找个门第不高的人家嫁了。她和毅王的事情,我找个机会进宫告诉皇上。” “都听你的。”老夫人点了点头,接受了钟安毓的说法。 就这样,钟安敏的事情就这么被定了下来,自始至终钟安敏本人和玉夫人都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当然了,就算钟安毓给她们母女两个出声的机会,她们也不敢开口说话。 第二百七十章 皇后和娴贵妃的打算 钟安敏当天就被送出城了,钟安毓亲自将她交给黎叔看管。 全程钟安毓都没跟钟安敏说过话,直到两人要分开的时候,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沉着脸对钟安敏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 “姐姐。” 眼见着钟安毓就要走了,憋了一路的钟安敏终于憋不住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脚边,钟安敏抬手抓住钟安毓的裙子,泪眼婆娑的问她:“等风头过去以后,你不会真的要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吧?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啊,如果爹爹……” “爹爹?”钟安毓原本是不想浪费精神教训钟安敏的,但听到钟安敏提起钟天涯,她到底还是怒了,她抬脚踢开钟安敏,蹲在她脚边,掐着她的脖子冷声道:“你还有脸跟我提爹爹?你做出这样的事情,爹爹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可我做这么多,只是想嫁的好一点啊。”钟安敏吸了吸鼻子,歇斯底里的痛哭了起来:“我想过的更好,我错了吗?” “想过的更好,没有错。但你不能为了过的更好,不择手段。”钟安毓推开钟安敏,站起身来用看小丑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在绿柳山庄好好反省吧!我会想办法把你和毅王的事情告诉皇上。如果皇上足够爱重将军府,他会逼越子宁对你负责的。” “那如果皇上不够爱重将军府呢?”钟安敏咬了咬下唇,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钟安毓。 钟安毓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如果皇上不出面,你就别惦记你的毅王了,过段时间我会将你送到北境去,爹爹会在北境为你安排一门亲事,如非必要,你就不要再回盛京了!将军府的门楣,比你的幸福重要多了。” 什么?!她要把她送到北境去? 她是不是疯了?北境凄苦,她这样的娇花到了那里怎么生活? 钟安敏的眼神狠狠地闪了闪,连滚带爬的爬到钟安毓身边,一声接一声的哀求她道:“我不去北境,求求你了,姐姐,求你不要送我去北境!如果毅王殿下不要我,你就在盛京随便找个人家把我嫁了吧。” 嫁得不好,总比死要强吧? “你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钟安毓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钟安敏一眼,按着眉心道:“行了,你老老实实的给我待着吧,你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搭理钟安敏了,直接坐着马车回了将军府。 过了两天,她寻了个由头,进了一趟皇宫,将钟安敏和毅王的事情,简单的跟皇上说了一遍。 当着皇上的面,她肯定不能指责毅王,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要求皇上给将军府一个说法。 她只能装委屈,装惭愧,装惶恐,在皇上面前不断的哭,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前段时间忙着调查太子中毒的事情,没盯紧自己的庶妹,让庶妹做了丢人的事情,请皇上责罚她。 听到钟安毓提起太子,皇上又想起钟安毓前段时间为太子,越子钦还有皇后做的事情了。 太子第一次中毒,是钟安毓和越子钦为他找的解药。 越子钦遇刺,是钟安毓出手相护。 皇后承受不住丧子之痛,精神恍惚,是钟安毓出面安抚她,才让她振作起来的。 认真说起来,这段时间钟安毓真的为皇家做了不少事情。 不管钟安敏和越子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谁对谁错,在皇上看来,钟安毓肯定是没有的错的。 所以,听了钟安毓说的那些话后,皇上不仅没有怪罪她治家不严,让庶妹勾引了越子宁,还好声好气的宽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为钟安敏的事情头疼,他会亲自去找越子宁的。 除此以外,皇上还告诉钟安毓,他不会因为钟安敏不自爱,而怀疑钟安毓的人品。 这算是在变相跟钟安毓保证,他还是会将钟安毓嫁给越子钦了。 钟安毓听了皇上的话之后不着痕迹的长出了一口气,又跟他道了一句歉,就退出去了。 至此,钟安敏流产的事情算是了结。 跟皇上分开后,钟安毓本想立刻出宫,但皇后身边的嬷嬷却来告诉她,皇后和娴贵妃要见她。 皇后和娴贵妃? 这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钟安毓在心里轻笑了两声后,就跟着皇后的嬷嬷,一起去了皇后宫里。 她进门的时候,皇后和娴贵妃正在喝茶,看到钟安毓来了,她们两个一起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钟安毓往前走了几步,矮身给皇后和娴贵妃跪了下来:“臣女钟安毓拜见……” “行了。”娴贵妃轻笑了两声,打断了钟安毓的话,指着她身边的位置道:“安毓,这边没有外人,你别行礼了,来,坐下吧,我和皇后娘娘有话跟你说。” “是。”钟安毓应了一声,低着头在娴贵妃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大家现在是盟友关系,皇后和娴贵妃没有跟钟安毓虚与委蛇,非常干脆的将她们找钟安毓的目的说了出来。 因为太子去世了,最近朝堂局势特别混乱。 越子宁视储君之位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段时间支持他的那些朝臣,不断在前朝恳请皇上立越子宁为太子。 皇后和娴贵妃商量了一番后,决定不在这个时候跟越子宁争长短。 现在皇上还没有从失去太子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此时逼着皇上立越子钦为太子,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不过,太子之事可以不急,但钟安毓和越子钦的婚事,应该提上议程了! 越子宁那么想要太子之位,势必会觊觎将军府的权势,皇后和娴贵妃担心迟则有变,想在这几天劝说皇上给钟安毓和越子钦赐婚,她们今日特意找钟安毓过来,就是想跟她再确认一遍,她愿不愿意嫁给越子钦。 钟安毓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没寻常女子忸怩,迟疑了一会儿后,她就坚定的点了点头,告诉皇后和娴贵妃,她愿意嫁给越子钦。 钟安毓的内心是坚定的,皇后和娴贵妃就放心了,又跟她闲聊了几句后,就放她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夫人的态度 钟安毓回到将军府,还没进门,就看到了越子宁。 越子宁站在将军府门口,陈建站在他对面,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钟安毓隐晦的挑了挑眉头,迟疑了片刻后,才迈开步子朝陈建和越子宁走了过去。 陈建是面朝着钟安毓站着的,他比越子宁更早发现钟安毓。 看到钟安毓朝他走过来了,他立刻丢下越子宁,给钟安毓鞠了一躬:“大小姐,你回来了?” “嗯。”钟安毓轻笑着对陈建点了点头,然后才眯着眼睛朝越子宁看了过去:“毅王殿下?你怎么来将军府了?你是来见钟安敏的吗?” “本王不是来找你庶妹的,是来找钟大小姐你的。”越子宁往后退了两步,装模作样的对钟安毓拱了拱手:“上一次钟大小姐去毅王府找本王,本王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事后本王认真的反思了一番,本王觉得本王做错了,本王……” “所以,毅王殿下今日来将军府,是来跟我道歉的?”钟安毓打断了越子宁的话,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不用了,我没有跟你生气。”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不再搭理越子宁了,转头就朝将军府里面走了过去。 陈建见状,赶紧跟上。 越子宁皱了皱眉头,在钟安毓身后喊了一句:“等一下。” 嗯? 钟安毓挑了挑眉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回头看了越子宁一眼:“怎么了?毅王殿下,你还有事情要跟我说?” “本王的确还有一些事情想跟钟大小姐说。”越子宁往前走了一步,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钟安毓道:“我们进将军府慢慢说吧。” 说话间,他就要朝钟安毓身边走。 钟安毓轻嗤了一声,横身挡在了越子宁面前:“我爹爹现在不在盛京,将军府里面都是女眷,毅王殿下,你是外男,若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你还是别进将军府了吧。你要跟我说什么?我们就在门口说吧。” 她是认真的? 越子宁知道因为钟安敏的事情,钟安毓对自己没有好感,但她没想到钟安毓竟然敢这么对他,他堂堂一个王爷,她竟然连门都不让他进,她是不是疯了? 皱着眉头盯着钟安毓看了好半晌,越子钦才勉强将心中的火气压了下去。 他磨了磨牙,面无表情的看着钟安毓道:“本王要跟钟大小姐你说的是钟二小姐的事情,那些事情有些复杂,本王觉得……” “既然复杂,就不要说了吧。”钟安毓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卑不亢的看着越子宁的眼睛道:“毅王殿下你还不知道吧?我刚从宫里回来,我已经把我教妹不严的事情,跟皇上说了,相信不日皇上就会找毅王殿下你的,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皇上说。” “钟安毓!”越子宁冷哼了一声,终于憋不住了,他怒气冲冲的瞪着钟安毓道:“至于吗?你知道现在朝堂的局势有多复杂吗?你竟然为了感情问题去打扰皇上,你是不是……” “朝堂局势复杂,毅王殿下你搞大了我将军府庶女的肚子,就不用负责了吗?”钟安毓轻嗤了一声,凉凉道:“毅王殿下,你要真在乎你在皇上眼中的形象,就不要做那些猪狗不如的事情啊!” “好,钟安毓,算你狠。”越子宁用手指了指钟安毓的鼻子,又冷哼了一声后,就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了。 钟安毓站在原地目送他,等他走远了,才偏头朝陈建看了过去:“我没回来之前,毅王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回小姐的话,他也没说什么,就说他想跟你道歉,还想约你去城外的寒山寺拜佛。”陈建抿了抿嘴,犹豫了片刻后,压低了声音对钟安毓道:“我觉得那位毅王殿下对小姐你有些不好的心思。” 唉! 看来,皇后和娴贵妃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啊。 太子一死,深受皇上重视,手里还握着大量兵权的将军府,就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变成香饽饽了。 钟安毓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后,严肃的叮嘱陈建道:“从现在开始,不管谁来找我,都跟对方说我病了,不见客。” “怀王殿下来了也这么说吗?”陈建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钟安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对,越子钦来了,你也跟他说我不舒服,不过,如果越子钦让人送东西来,你可以收下。” “是。”陈建点了点头,将钟安毓的话记了下来。 钟安毓见她已经把她的交代放在心里了,满意的点了头,这才转头朝老夫人的院子走了过去。 老夫人知道她今天进宫了,一直在等她回来。 看到钟安毓从外面走进来了,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怎么样?皇上没有因为钟安敏和毅王的事情,对将军府产生厌恶吧?” 老夫人在大是大非方面,还是很靠谱的,这一次,她就一点帮玉夫人和钟安敏的意思都没有,全程只想保护住将军府的名声。 钟安毓轻咳了两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之后,才把皇上对她说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得知皇上没有因为钟安敏,而厌弃将军府,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了下来。 钟安毓揉了揉手腕,又把皇后和娴贵妃说跟她说的话,跟老夫人说了一下。 听了钟安毓的那些话之后,老夫人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她咬着后槽牙看着钟安毓道:“怀王和毅王之间,你确定你要选怀王?” “选越子钦,拼赢了,将军府将圣眷不衰,选越子宁,不管输赢,将军府都将覆灭。”钟安毓倾身靠近老夫人,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军府好。”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你都把你后半辈子赌进去了,我相信你。”时至今日,老夫人也只能无条件的持钟安毓的所有决策了。 毕竟,她不支持,钟安毓也不会改变主意。 钟安毓满意的看老夫人几眼,又跟她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就起身离开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深夜出城 虽说钟安敏那边的事解决了,可钟安毓还是有些不放心,决定再去见看看她。 深夜午时一到,小柒便从柜中寻了件钟安毓平日鲜少穿着的黑色斗篷给她披了上去,一边帮她系着衣带一边担忧的问道:“小姐,若您想去庄子中寻二小姐为何不白日里去,偏要深夜前往?多危险啊,再说此时城门已关,若想要去庄子上也是多有不便。” “无碍。”钟安毓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把帽檐没过发髻挡住了半张脸,淡声道:“钟安敏那丫头向来不是一个安分的,若不在她出嫁之前提点提点,或许将来会给将军府酿成大错,我虽不喜她,但她毕竟也是父亲的女儿,为了父亲我也不能放纵了她,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便随她去吧。” “那小姐您真的不需要奴婢陪同一起去吗?奴婢有些不放心。”小柒还是有些担忧。 听此,钟安毓拍了拍小柒的手,就从圆窗内望向抬头高悬着的明月,双眸之中一片深邃。继而便道:“我对外宣称在家不出,万不可让人查出端倪,府中人多眼杂,指不定几步之外就有他人眼线,你在府中帮我稳着,一刻钟之后我便会回来,除了你之外我信不过他人。” 小柒听到此话,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重了许多,点了点头就嘱咐着说道:“是的,小姐。奴婢明白了,奴婢已经吩咐好了南门的婆子今夜南门不落锁,您从南门出去之后在拐角的杨柳下便会有一辆马车等着,那婆子和车夫皆是可信之人,小姐放心前往便可。” “好,辛苦你了。”钟安毓轻笑了一声转身便向外走去。 小柒急忙上前给她打起帘子目送着钟安毓走出院落,随后抬眼望向天上的明月,暗自祈祷着小姐一定平安归来。 出了院落之后,钟安毓径直向南门走去。 南门是距离她院落最近的一个门,一路上她悄摸的避开了巡逻的守卫,足足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南门。 到南门之后,她看着果真没上锁的门勾唇一笑,瞧瞧的打了开来就往外走去。 在门外不过百米之处长着一个参天的杨柳,树下果真停着一辆马车和带着斗笠的车夫。 车夫一瞧见出来的人便张口问道:“是小柒小姐吗?” 听到这副这话,钟安毓微微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轻声应答道:“是的。” “好的,小柒小姐马车在这儿,赶紧上车吧。”说着车夫就帮钟安毓打起了车帘,钟安毓也顺势坐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拿下了头上的帽子,低低的笑了一声。 小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打点事情居然如此的稳妥。 为了以防万一还用了她的身份,没有报自己名头,顿时钟安毓便觉得自己的心格外的温慰。 庄子在城外,若是想要前往那必定是要过城门的。 但是城门在未时便会关闭,若要出去必定要有令牌才行。 不过这些钟安毓早就准备好了。 到城门之时,他们果不其然的便被士兵给拦截了下来。 “来者何人!入夜不可出城!”几个士兵举着长枪就围绕着马车而立。 马车见此抬手就擦了擦脑袋上的虚汗,直言道:“各位大哥行行好,在下乃将军府的车夫,马车内是我家小姐的婢女,是庄子上的二小姐病了,这小丫鬟便按着小姐吩咐去给二小姐送药去了。” “送药?可有令牌,无令牌不可出城!即刻掉头!”士兵油盐不进,一脸严肃的看着车夫。 车夫顿时有些慌张了,不知所措。 半响之后,马车内才伸出一个纤细的手,低声的说道:“各位大哥,这是我们将军府的令牌您看看。” 此话一出,其中一位领头的士兵一把拿过她手中的令牌细细端详着。 果真如他们所说是将军府的出城令,见此几人对视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领头的把令牌还给钟安毓之后便道:“行吧,放行!” 在听到领头士兵这话之后,钟安毓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几日城中并没有戒严,否则的话还真是不容易出去了。 出了城门之后离庄子上便不远了,快马加鞭的没有半柱香就已经到了。 钟安毓带上帽子就下了马车,露着半张脸对车夫说道:“你在外头等我就是了。” “好的。”车夫连连应声。 得到车夫的应答之后,钟安毓就径直往庄子内钟安敏的院落而去。 庄子并不像府上那般严苛,所以夜里也鲜少有人巡查,钟安毓走到钟安敏所在处之时都没有惊动一个人。 到了之后,她抬起手就敲响了房门,足足敲了有七八声里头才传来了一声颤颤巍巍的声音。 “是谁?” “是我。”钟安毓淡淡的应声道。 她声音一出,里头立马就传来了一声起锁的声音,随后就见到发髻凌乱的钟安敏走了出来。 “你怎么才来!”钟安敏有些不耐的说道。 听到她这话,钟安毓眼眸按成微微挑眉,启唇道:“你在质问我?” 钟安毓这话一出,钟安敏脸色顿时僵硬了下来。 方才自己太过着急都快忘了她还有求于钟安毓呢。 思及于此,顿时钟安敏就转换了一个脸色,这变脸的速度让钟安毓都忍不住咂舌。 “没有,怎么会呢?姐姐你快进来。”说着钟安敏就把她给拉了进来,随后关紧了房门。 随即又道:“姐姐,皇上那边是怎么说的?同意我和毅王之间的婚事了吗?” 瞧着她这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钟安毓嗤笑了一声,眼底尽是讥讽,缓缓而道:“不同意如何?” “什么?怎么会呢?皇上怎么会不同意呢?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皇上也要同意的啊!是不是你没有和皇上说明白?” 听到钟安毓这话,钟安敏顿时急了,指着她就斥责的怒道。 见她如此,钟安毓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她早就看明白自己这个庶妹了,永远都是以自己利益为先的人,根本不顾她人和将军府的死活,还好她今夜来了啊。 如此想着,钟安毓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来,直接把钟安敏的脸都给打红了,她侧着头捂住自己的脸颊,半响之后缓缓的转了回来,怒道:“钟安毓!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就凭我我是你嫡姐,打你管教你是天经地义;就凭我是想让你更清醒一点,免得以后去了毅王府会被人利用,被耍得团团转。” 钟安毓双眸森然的看着她,慵懒的坐在了圆椅上说道。 第二百七十三章 蠢货 听到她这话,原本还十分气愤的钟安敏突然抬起头看向她,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丝的不可置信。 她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皇上是同意了吗?” “我有说不同意吗?”钟安毓嗤笑一声,在桌面上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就轻抿了一口。 寒凉,霉味。 喝到这两种感觉她便随后放在了一旁,看也不看了。 然而听到她这话的钟安敏也顾不上脸颊的疼痛了,激动的瞧着她便说道:“姐姐,你说的可真?” “嗯,今日陛下言语中之意应当是应答了。” “太好了!多谢姐姐!”钟安敏便一脸柔和的瞧着她,脸上欣喜之意不该。 不过有些事注定是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钟安毓勾唇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好笑的笑话一般,淡声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你能嫁给毅王是没错,但绝不可能是正妻之位了。” 原本还在高兴的钟安敏,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下来,有些不甘心的捏紧了自己的裙边,问道:“为何?为何我不能做毅王妃?” “钟安敏,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你蠢啊。”钟安毓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她走去,脸上冷意犹如万年冰山,刺骨不化。 “别以为自己记上了嫡女的名头那便真是嫡女了,在外人眼里你还是一个庶女呢,身为庶女想嫁做高官为嫡妻正室都是高攀了,更别说毅王妃的位置了,况且——” 说道这里钟安毓顿了一下,脸上尽是讥讽,继而又道:“况且你同毅王,一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不是陛下赐婚,而是苟且呢,苟且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放在宫闱之内,小小庶女胆敢做出勾引皇子之事那便是死路一条,如今你不仅没事还可以嫁入王府成为一妾,不应该高兴吗?嗯?” 钟安毓刺耳的话传入钟安敏的耳里,她想反驳可是又无从反驳。 因为她所言皆是事实,所以最终她只能不甘心的道:“可是我和毅王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的你也信?还是毅王真的有许诺你什么?别天真了,我见你一贯不是天真之人,怎的如今如此蠢笨。”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无非就是想同我说毅王根本不爱我而已,但你又知什么是爱吗?”钟安敏咬着薄唇吼道,眼中都布满了水光。 若是有怜惜之人在此必定心软非常,但钟安毓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不安分之人心软的人。 只见她走到钟安敏面前站定,抬起修长的手就把她耳边的碎发撩到了耳后,语调轻柔但不乏狠厉的道:“我想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我能把你送入毅王府也能把你给带出来,你若是敢做任何对父亲还有将军府不利之事,我定不会放过你,明白了吗?” 钟安敏瞧着她带着丝丝阴鸷的双眸,忍不住就咽了下口水,缓缓的点头道:“我,我明白了。” 说完,她便低垂下了双眸不敢和钟安毓对视了。不过在低垂之时,眼中充斥着嫉恨和恨意。 凭什么自己要听她的?只要自己嫁入毅王府了,钟安毓还管得了她?到时候自己一定要钟安毓跪在自己脚下向自己磕头认错! “你在想什么?” 她刚这么想着,钟安毓幽幽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抬眼望去,只见她立在自己的跟前,身后烛火忽闪忽灭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 “我没想什么啊,只是在想姐姐对我如此之好,我今后一定要报答姐姐的。”钟安敏自然是不敢说实话,反而莞尔一笑对着钟安毓笑意盈盈的。 见她如此,钟安毓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嗤笑了出来冷然道:“钟安敏,他人不了解你,可我了解的很呢,你是不是在想等你嫁去毅王府,他人便不能耐何的了你了?届时就算是将军府也不能牵制你了,我也要在你的手底下苟延残喘是吗?” 她这话一出,钟安敏心头一跳,突然就感觉钟安毓是真的很恐怖。自己所思所想她都算得分毫不差,仿佛在自己脑海中装了什么可探视之物一般。 看着钟安敏这副表情,钟安毓就知道自己猜想的不差了。 突然觉得好笑,便轻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说道:“哈哈哈,钟安敏啊钟安敏,你说祖母那么精明、父亲也是一个才智无双之人,你那庶母也算是有点手腕吧,怎么就有你这个愚蠢至极的后代呢。” “够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钟安敏也不想忍了,反正自己都要嫁给毅王了,还忍她做什么? 虽说只是一个妾室,可那又如何? 凭借自己的才貌和手段,她就不信自己不能一步步的走上正妃之位。 自己怎么说也是踏入皇族了,而钟安毓不过就是一个自视甚高的贱人而已,拿什么和自己比? 如此想着,她更加的心高气傲了起来,看向钟安毓的双眸中都带着丝丝的不屑之意。 可钟安毓接下来的一番话,仿佛如一颗大石一般落入她的心间,把她建立起来的得意高傲都砸的溃不成军。 “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废话,我此番前来有最重要的一句话要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和毅王情比金坚,一朝新人替旧人,一日日下去你觉得毅王那种男子会只爱你一人吗,或许一时兴起会在意你,可以后呢?所以你也别想着帮毅王对付将军府,我直白的告诉你,你钟安敏从将军府出,那便今生都脱不了和将军府的干系。将军府盛,那么你在毅王和他人的眼里就盛;将军府若败了,那么你便一文不值,所以你还是好好掂量掂量,一个好的娘家足以支撑起你在毅王府的地位,还是你觉得你和毅王之间的感情可以长长久久不受任何利益所干扰?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钟安毓也不顾她的思索和回答,直接戴上帽子,打开了房门迎着深夜的凉风走了出去。 她抬眸望着天边逐渐被云层掩盖的明月,缓缓勾起唇角。 心想道,天凉了,计划也该开始了,钟安敏但愿你不会令我失望啊。 第二百七十四章 嫁妆 解决完钟安敏的事之后,钟安毓就趁着深夜回到了将军府。 她一回到自己的院落中远远的就瞧见了站在门边等着自己的人儿。 小柒一看见她急忙就拿着刚温好不久的汤婆子迎了上来,连忙塞入了钟安毓的怀中。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快把汤婆子抱入怀里捂捂,若是着了风寒可不好了。”边说着还边打起帘子让钟安毓进屋,进屋之后还转身把门窗关好。 钟安毓一到屋内瞬间就感觉暖和了起来,舒坦的松了一口气。 有些好奇的问道:“小柒你如何得知我这时回来的?连汤婆子都温好了?” “奴婢哪有那么神呐!只是奴婢干坐着也是担心,便按着小姐说的一刻钟的时日,时时去茶房温了茶和汤婆子罢了。” 小柒说着就转身把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端到了钟安毓的面前,轻声说道:“小姐快喝些吧,这是上回怀王派人送来的,可是您最爱的君山银针呢。” “好。”钟安毓接过她手上的茶水便轻饮了一口,顿时觉得身子都松快了许多,入口甘甜醇厚,回味无穷,倒是上等的君山银针。 “小姐,庄子上的事处理好了吗?二小姐如何说?”小柒有些好奇的问道。 听到小柒的疑惑,钟安毓也不打算瞒着她,毕竟她也是自己的心腹,这些事说了也无妨。 她放下手中的茶水,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便道:“我已经同她说了,不过她能否听进去我便不知了,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想必这个道理她也会明白的。” “那便是最好的了,那小姐奴婢伺候您歇息吧,入夜已经许久了,您要是再不好好歇息的话,以后怕是身子撑不住的。” “你这小丫头怎的跟个老妈子似的。”钟安毓无奈的轻笑了一声,便任由她给自己脱衣梳发,等梳洗好了之后,她便上了床榻躺了下去。 小柒把床榻上的帘子放了下来,轻声的对着已经躺好的钟安毓说道:“小姐,奴婢就在外屋,您有事就唤我一声。” “好,你也去歇息吧。”说完钟安毓便微微的打了个哈欠就这么睡去了。 翌日一大早,还在睡梦之中的钟安毓突然听见几道嘈杂之声,她微微的蹙起眉头,对着外头就叫到:“小柒,小柒。” “小姐您醒啦?我正要前来唤您呢。”小柒一听见钟安毓的呼唤连忙就跑了进来,轻轻的扶起钟安毓,为她穿好了鞋袜扶到了梳妆台前。 随后便叫外头的小丫鬟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盥洗之物,一件件的拿上来给钟安毓梳洗着。 “外头怎么回事?为何一大早便吵吵闹闹的?”钟安毓有些不满的说道。 任谁大早还在睡梦中便被吵醒,心中都是不痛快的。 “奴婢正想和您说呢,是玉夫人前来了,奴婢瞧着您还未醒,便想叫着玉夫人先行回去,没想到玉夫人非但不听劝,还在了院落之中和她家婆子闲谈起来。”小柒一边给钟安毓梳着发髻,一边就来气的说着:“这个玉夫人也太不知礼数规矩了。” 听到小柒这么说,钟安毓微微的挑起了眉头,嗤笑道:“我说呢,是谁这么大早就在外头吵嚷?原来是她啊。” “那小姐您要见她吗?”小柒知道小姐一向不喜欢玉夫人,便多嘴问了一句。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小姐一定会见的,因为她太了解小姐了。 果真不出她所料,就在她这么问完之后,钟安毓扶了扶已经梳好的发髻便站了起来,说道:“见,让她进来吧。” 说着钟安毓就向外屋走去了,小柒见此就示意了一下手下的一个小丫鬟让她带玉夫人进来。 玉夫人进来之时,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上首喝着清茶的钟安毓,那股清丽绝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她不自觉的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闪过一丝的嫉恨。 “玉夫人大早来此所为何事?应当不会只是来看我品茶的吧。”钟安毓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她说道。 “大小姐,此番前来我是想要询问一下敏儿的事。”玉夫人坐在下首捏紧手中的帕子缓缓的启唇问道。 “她的事儿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这两日圣旨便会下来。”钟安毓淡淡的说着,看向玉夫人之时眉眼中皆带着一丝疏离之意。 瞧着钟安毓这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玉夫人简直急死了。 她觉得钟安毓并不是听不懂自己的意思,而是故意不挑明了说。 思及于此,她有些不甘心的撑起面容上虚伪的笑容,张口便道:“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老夫人那儿听说了这两日陛下的旨意便会下来,所以我是想问一下敏儿嫁妆的事。” “嫁妆?”听到这话,钟安毓瞬间就了然了玉夫人此番来的目的了。 “是啊,大小姐您看看,若是敏儿真的嫁给毅王的话,我们给的嫁妆也不该太寒酸不是吗,不然外人会看不起将军府的。”玉夫人讪讪的说着,眼神都不敢直视钟安毓一下。 听着她这番恭维的话语,钟安毓顿时淡笑了起来,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身侧的小柒道:“去吧早饭端上来吧,想必玉夫人也还没吃,一边吃一边说吧。” 说着她就向外室的圆桌走去,玉夫人见她如此,就算不愿也只好跟随上去了。 圆桌上,玉夫人看着一心吃着早饭的钟安毓顿时觉得焦心难耐,一时没忍住便道:“大小姐您说句话啊,嫁妆之事您是如何决定的?” 她现在倒是看清楚了,府中大小事宜皆是要经过钟安毓的手,如若不然自己也不会上赶子来自讨没趣。 “我决定?你要我决定什么?自古嫁妆事宜基本都是父母之出,父亲那份我会按照府中出嫁女的份给准备好,至于你要给钟安敏添妆多少,那我便无能为力了。” 钟安毓边吃着碗里的白粥边淡声说道。 听到她如此说,玉夫人还是觉得不甘心,直言就说道:“可是大小姐,如今敏儿嫁的可是毅王啊,就普通的份例这怎么可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奔则为妾 她这番贪得无厌的话一出,钟安毓重重的就把筷子放在了桌面上,抬眸就看向她,启唇说道:“玉夫人,你要知道钟安敏是以妾室的身份嫁入毅王府的,一个妾室还需要我们给多少嫁妆呢?” “妾室?怎么可能是妾室!”玉夫人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怎么?你在老夫人那儿听说了此事,老夫人却没有和你说清楚吗?噢不,老夫人应该是觉得你还有些小聪明,原以为你会明白的吧。” 钟安毓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她原本以为这么浅显的道理钟安敏那个蠢货不懂,但是她这个庶母也该知晓的吧。 不曾想她这个庶母是真不知道,一个赛一个的蠢笨,果真是亲母女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敏儿凭什么做妾室?”玉夫人说着就站起了身,情绪十分的激动。 她养钟安敏这么大,事事都教,步步都夺,就是为了让她不重蹈自己的重辙,怎的如今明明就要嫁进毅王府了,可临了居然是个妾室? “凭什么?就凭聘则为妻奔则为妾,钟安敏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陛下没有因为皇家颜面杀了钟安敏就算是给我们将军府一个天大的面子了,所以不要不识好歹懂吗?过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钟安毓淡漠的声音在玉夫人的耳边回响着,她狠狠的抖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见她一副悲从心来的模样,钟安毓的心中并没有任何的起伏。 她太了解这个女人了,玉夫人或许真的对钟安敏的遭遇难受,但她更在意的恐怕是毅王妃的这个位置。因为只要她女儿能坐上毅王妃这个位置,她便可以更加的肆无忌惮横着走了,何必怕她一个钟安毓呢。 思及于此,钟安毓顿时也没了胃口,摆了摆手就说道:“撤了吧,我也吃饱了。” “可是小姐小厨房那边还特意为您顿了鸡汤呢,您不尝尝吗?”小柒说着就把一旁小丫鬟刚拿上来的鸡汤放在了桌面上。 看着这鸡汤,钟安毓想着尝尝也无碍,正想开口叫小柒帮自己舀上一碗之时。 突然身旁就传来了一声干呕之声,钟安毓抬眼看去,只见此时玉夫人正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干呕着,仿佛是闻到了什么腥臭之物一般。 “你这是怎么了?小柒叫府医来。”钟安毓蹙着眉头吩咐道。 可当她话音刚出,玉夫人便急忙的直起了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焦急说道:“不用了大小姐,我怕只是吃坏东西了,我回自己的院落中看大夫吧,我先走了。” 玉夫人说着便急忙带上自己的贴身婢女走了出去。 看着她好似落荒而逃的背影,钟安毓有些怀疑的皱紧了眉头。 钟安毓垂眸就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鸡汤,随即便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小柒留下。” “是大小姐。”几个丫鬟应达完之后便一个跟着一个地走了下去。 只留下了正在思虑着什么的钟安毓和小柒。 小柒看着自家主子眉头紧锁的模样,有些担忧的问道:“小姐,您在想些什么?是出了何事吗?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听到小柒的问话,钟安毓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的说道:“小柒,你说刚才玉夫人那个样子,是怎么回事呢?” “回小姐的话,应该是真如玉夫人所说那样是吃坏了肚子罢,不过倒是有些奇怪。” “如何奇怪?” 听着小柒这一番话,钟安毓有些好奇地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柒见自在小姐都同意了,也就不顾什么口不择言了,放低了声音便悄悄地说道:“若是真的吃坏肚子的话,也不必一瞧见鸡汤就呕吐吧,玉夫人这个症状倒是有些像——” 小柒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下来,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可是她不说,自有人会帮她说。 听完她这番话的钟安毓轻声一笑,随即便毫不介意地开口道:“到有些像怀有身孕了是吧?” “小姐您也是这么想的吗?”小柒有些惊诧地说道。 她一开始还很不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毕竟将军现在还在边疆,玉夫人若是真的怀有身孕也不可能会是在这个时候,所以只是瞧见她刚才那副模样有些怀疑而已。但此时听到自家小姐都这么说了,她顿时就坚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毕竟在她的心底钟安毓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慧厉害的人。 “一开始我还真的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去,但瞧着和她刚才那一副古怪的行为,连府医都不让看,所以便有些怀疑了。” 钟安毓淡声说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极其的不好看,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暗沉之意。 “可小姐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毕竟瞧着玉夫人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做出对不起大将军的事儿啊。” 小柒还是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毕竟要是真的有了这种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吗?玉夫人应该没有那么傻吧。 听着小柒的这番话,钟安毓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了,只是缓缓地把此事记在了心中。 心想到,看来自己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的查一查了。 另外一边,玉夫人回去之后就立马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她坐在梳妆台前,有些不可置信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欣喜有害怕还有一丝的震惊。 思及于此,她对着外头就把自己的贴身婢女给叫了进来,直言道:“你现在出去外头,偷偷地带回来一个大夫,绝对不可被第二个人撞见明白吗?” “夫人您是生病了吗?若是如此的话,直接叫府内的大夫来瞧一瞧便是了,何必要去外头寻呢,万一是庸医的话该如何?”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话!必须给我寻回来一个可靠的大夫,也不许让其他人瞧见,否则就仔细你的皮!知道了吗?”听着她担忧的话语,玉夫人并不领情,厉声便呵斥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威逼利诱 “是,奴婢这就去。”韵香说完之后,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 出去之后没多久,她便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回来了。 一进到屋内,玉夫人立即就让她把门窗锁好,让她出去外头等着。 等韵香出去之后,玉夫人才伸出手让大夫给自己看看,“大夫你看看我这脉象是?” “夫人请稍等。”大夫说着就拿出一个干净的帕子搭在了玉夫人的手腕之上。 搭好之后,大夫这才伸出手按压着她的脉象细细的擦看。 等查一番之后,大夫骤然把手收了回来,震惊的看向玉夫人,头上虚汗骤然冒出。 这,这可是滑脉啊! 滑脉显现必有身孕,而且已经几月有余了,可大将军镇守边疆之事人人皆知,若按照时日来说的话,那玉夫人此腹中的胎儿岂不是——不是大将军的。 如此想着,大夫害怕得整个人都有些颤抖着。 他就说今日那小丫鬟偷偷把自己带入将军府肯定是不对劲了,如今知晓了这样的事情,他宁可自己一开始就没来过。 玉夫人也不是一个蠢笨之人,看着大夫这副模样,她便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顿时她有些激动的抚上自己的腹部,眼底都带着一丝的癫狂。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大夫,眼中带着一丝的阴狠,启唇说道:“是有孕了是吗?” “夫,夫人这——”大夫有口难言,可是看着玉夫人那双带着杀意的眼神,他还是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噗通一声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 浑身颤抖着说道:“夫人求您放过我吧,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有些事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是吗?”玉夫人瞧着眼前这胆小如鼠的大夫,嗤笑一声启唇说道:“活人的话我可不信,我只信死人的话,不过你要是为我做事的话,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狗命。” 听着玉夫人讥讽的话语,大夫也不敢计较,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便道:“夫人有吩咐直说便是了,我,我万死不辞。” “哈哈哈,好一个万死不辞。”玉夫人大笑了一声,从圆椅上站了起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大夫看着眼前那双绣着白莲镶着白珠的云头履,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这位夫人一时心气不顺就让自己死在了这里。 “别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人不是吗?”玉夫人说着就弯下腰把大夫扶了起来,看着大夫这满头虚汗的模样,玉夫人满意一笑。 转身就走到了自己的身后的案桌处拿出了一叠的银票,随即轻笑的就放在了大夫的手中,语调轻柔的说道:“只要你乖乖的帮我保住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我便不会拿你如何,并且还会给你该有的东西, 若你不听从我的吩咐,那么你今日便绝无可能走出这个院子,毕竟你来时应当也无一人知晓吧。” 玉夫人这威逼利诱的话一出,大夫手中的银票都有些抓不稳了。 确实他来的时候无一人知晓的,他是半道上被那小韵香带来的。 大夫现在心中毁极了,早知如此,就算给他再多的银两他都不会来的。 可他现在已无退路了,他不想死在这里。 如此想着,大夫便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银票,抬眸看向玉夫人说道:“一切听从夫人吩咐。” “很好。”玉夫人听到自己想要的应答之后,人也没有那么的凌厉了,而是唤来了外头的韵香。 “你寻两个稳妥之人,一个悄悄的带他从后院离去,绝不可让一人瞧见,回来的时候带一副安胎的药;另外一人你亲自从正门带出,若是有人询问起,你边说是我着了风寒,回来之时,手中定要带有治疗风寒之药。” 玉夫人简洁明了的说道。 听到玉夫人这话,韵香有一瞬间的惊诧,但是还是乖乖的应答下来,并么有多问些什么。 毕竟玉夫人和外头那人的事,她也是知晓的,如今有了也不稀奇,而且此事也她一个丫鬟可以询问的。 若她问了,指不定玉夫人要怎么打骂自己呢。 不得不说,这韵香还是很了解玉夫人的。 玉夫人见她一言不问便应答了的模样,心中越发的满意了,挥了挥手便让她带着大夫下去了。 在她们走了之后,玉夫人才缓缓的抚上自己的腹部,眼底一片柔意。 轻声低喃道:“孩子,母亲一定会让你好好活下来的,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你。” 那边,韵香按照玉夫人的吩咐那样做了之后,果不其然府门口就有个小丫鬟无意识的就寻她问道。 “姐姐,你这是什么药呢?玉夫人病了吗?” 听到这小丫鬟的询问,韵香不耐烦的说道:“有你何事?玉夫人不过是着了风寒罢了,要你多问?做你的事去吧,闲的慌呢。” 说完,韵香便白了这小丫鬟一眼,随即一扭一扭的朝自家院子走去了。 看着韵香这高傲的背影,小丫鬟不屑的呸了一声,嘟囔道:“一个妾室的婢女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着她便向另外一个地方跑去了。 她去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钟安毓的院落。 此时的钟安毓正在百无聊赖坐在窗台边上看着院落中的海棠花,低声念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啊。” 她此话一说完,小柒便打了帘子进了屋里,急忙对着正在赏花的钟安毓说道:“小姐,果不出你所料,玉夫人那边今日寻了外头的大夫来府中。” “噢?是不是说着了风寒寻来的大夫?”钟安毓淡声说道,眼眸却不曾从那朵海棠花上开。 “是的啊,小姐您如何得知的?”小柒有些好奇的问道,但心中对小姐的崇拜却更上一层了。 自家小姐真是世家最聪慧的人,什么事都能被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何必如此惊诧。”钟安毓端起桌面上的茶水便轻抿了一口,随即顺手放在,轻声道:“玉夫人那脑子也就能想出此法子了。” 说到这,钟安毓不知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了案桌旁,拿起狼毫就在宣纸上细细的写着,边写还边道:“你可知晓那大夫是何处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送信 “这个奴婢就不知了。”说起这事小柒还觉得有些愧疚,小姐好不容易吩咐自己去做一件事,自己却没有办好。 “奴婢一直派人盯着玉夫人那边,但却十分的奇怪,大夫进去之时,那几个小丫鬟都说未曾瞧见,但是出来的时候却是韵香带出来的,小姐您说那大夫是不是从别处进来的啊?”小柒疑惑的说道。 听到小柒这话,钟安毓顿时轻笑了一声,启唇道:“你的小脑子倒是越发的聪慧的,但你可知为何她寻大夫从别门进府,出去却从正门而出呢?” “难道是因为真的只是风寒吗?”小柒如何思索都想不出别的可能了,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一种。 小柒这出一出,钟安毓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反而边写边道:“如果真是如此简单就好了,她这是做给我看呢。” “做给小姐看?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真的大夫,真正的大夫恐怕早就被她从别处送走了。”钟安毓如此说着就停下了手中的笔,拿起写好的宣纸便轻微的吹了吹,随后叠了起来递给了小柒。 继而又道:“你把这封信瞧瞧的送出去给怀王。” “是。”小柒拿过信封,可还是不明所以的道:“那玉夫人那头如何处理呢?” “放着吧,且不说是不是有孕?就算是真有孕了,现在出手也不过是打草惊蛇罢了,等月份再大一些,那便好办了。” 钟安毓说出此话的时候,眼底尽是冷漠。 她自认为自己不算是一个有心之人,玉夫人如何针对自己,自己也懒得和她计较,毕竟怎么说她都是父亲的人。 但她如今居然敢和外人苟且,这就等同于给了父亲和将军府一个大大的巴掌,把将军府的所有人都踩在地上羞辱。 单看这一点她便不会放过玉夫人,但如今她更想知道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和将军府的夫人行苟且之事,所以现在对她来说一箭双雕比就地处置来得更为重要。 思及于此,她便也不在说些什么了。 小柒也知晓自家小姐不会多言了,立马拿着信封便借着出去采买的名头悄悄的出了怀王府。 此时的越子钦正在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想着快些处理好自己就可以去见毓儿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毓儿居然派人来寻他了。 越子钦看着眼前的小柒,眼底泛着隐隐的激动,启唇便道:“可是毓儿有事寻我?” “是的王爷,小姐确实是有事寻您,小姐派我把这封信亲手交到您的手中。”小柒说着就把信放在了越子钦的案桌之上。 越子钦看着眼前的这一封薄薄的信纸,急忙就打开一瞧。 可不瞧还好,一瞧脸上的表情就沉了下来。 原来不是给他的,而是叫他帮忙的,顿时他的心头仿佛就像是被什么厚重之物堵住了一般的难受。 思及于此,他看向小柒便道:“行,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吧,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是,王爷。”小柒带着些奇怪的心思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啊?王爷一开始不是瞧着还挺高兴的嘛?怎么看完信封之后好像便了个人似的。 不过她奇怪归奇怪,但也不会去多想的,毕竟王爷的心事可不是她们这些小婢女敢揣摩的。 小柒把信送到之后就立即回了将军府,一回到将军府便瞧见了在吃着冰食的钟安毓。 顿时有些气恼的走上前,一把拿过钟安毓手中的冰食说道:“小姐,您又吃冰食,如今春寒料峭的,您天天吃这些身子哪能好?谁给小姐吃的?给我站出来!我非得好好责罚一下你们不可!” 小柒说着就看向身后的那些小婢女,恼怒的吼着。 钟安毓看着小柒这一副管家婆的模样,无奈的笑了起来,轻声道:“你说她们作甚?也是我想吃的,难道我偏要吃,她们敢不给吗?她们又不像你如此胆大。” “哼,反正奴婢不管,谁给小姐吃如此寒凉之物,奴婢就定要好好斥责她的。”小柒气恼的说着,边说还把剩下的冰食递给了一旁的小丫鬟让她带下去。 钟安毓看着离自己越发远的冰食,真的是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有喜爱之物,偏偏被这丫鬟管的死死的。 她瞧着小柒又要说道自己之时,急忙就换了个话题,咳了咳便道:“你信送得如何了?” “奴婢亲自送给王爷了!不过王爷好似有些怪异。”果真被钟安毓这么一打岔,小柒顿时忘了自己要和小姐说道理的事情。 “怪异?如何怪异?”钟安毓好奇的问道。 说起来自己也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他了呢,也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一开始奴婢说是给小姐送信的,王爷瞧着还挺高兴的,可不知为何王爷看完信之后,整张脸就沉了下来,还挺可怕的。” 小柒说起这个的时候,身子就忍不住的抖了一下。 然而听完她这番话的钟安毓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眼底满是笑意。 小柒见此十分的奇怪,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之时。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声小丫鬟的声音,说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正堂一下,说是陛下的口谕到了。” 听到这话,钟安毓微微的挑了一下秀眉。 陛下的口谕到了?居然不是圣旨?看来这回钟安敏这事在陛下心中终究还是有些膈应啊。 思及于此,她也从软塌上下来了,对着小柒便道:“走吧,去接陛下的口谕。” 话毕她便带着小柒等人往正堂而去了。 到正堂之时,府内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钟安毓到的时候看到那宣口谕的公公之时有些意外,居然不是陛下身边的公公?看来钟安敏这回是好不了了啊。 看到钟安敏来了,那公公对着她点了点头,就开始宣陛下口谕了。 “陛下口谕!命钟大将军之嫡次女钟安敏为毅王妾室,不日完婚!”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公公说完之后大家一时之间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钟安毓带头说了句:“多谢陛下天恩。” 她此话一出,老夫人等人也才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的说道,不过说着之时的面容都难堪极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念你了 “起吧。”公公淡淡的说道。 在公公说完之后,钟安毓便扶着小柒的手站立了起来,随即对着小柒使了一个眼色。 小柒立即心领神会的走上前,悄悄的就拿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公公,说道:“劳烦公公走一趟了,公公这些就拿回去吃茶吧。” “那便多谢姐儿了。”公公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荷包,随即便满意的带着人出了将军府。 在公公走了之后,玉夫人才十分不甘的说道:“母亲,怎么说好歹敏儿也是将军府的小姐的吧,陛下他怎么能——” “住嘴!” 玉夫人话音刚出,便被站在一旁的钟安毓狠狠的呵斥了一下。 钟安毓缓步走到她的面前,面容难看的道:“玉夫人,你要找死也别拖累上咱们将军府,陛下能留下钟安敏的命已经算是天恩了,你若是不满,可是找根绳子给她吊死,而不是在这里口不择言!” 老夫人原本还有些面色不愉,毕竟怎么说玉夫人也是自己的人,钟安毓当众呵斥她岂不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又深觉惶恐。 这个玉夫人也真是的,越发的不像话了,如此议论陛下的话都敢说出口,简直就是蠢笨至极。 思及于此,老夫人捻了捻手中的佛珠,不愉的瞧了一眼玉夫人便道:“行了,毓儿说的对,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也要明白些,不要事事都宣之于口。” 说到这,老夫人转过头就看向钟安毓,眼眸复杂的又道:“毓儿,那今日便让人去吧敏儿接回来吧,这两日好好整理整理,也该送她出府了。” “是,祖母。”钟安毓听到老夫人这话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知晓老夫人是疼爱钟安敏的,想要让她从府中出嫁,给她一点体面罢了。 “嗯,那你办去吧,我先回去了,有些乏了。”听到钟安毓没有拒绝,老夫人满意一笑,扶着连嬷嬷的手便往自己的院中走去。 钟安毓目送着老夫人离开之后这才转身看向玉夫人,莞尔一笑道:“玉夫人,我瞧你最近越发的圆润了啊,还是少吃一些吧,免得父亲届时回来瞧见你这副模样生厌了怎么办。” “钟安毓!我可是你庶母,有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吗?你如何也该叫我一声母亲吧?” 玉夫人怨恨的看着钟安毓说道,她如今可不怕她了,自己的女儿即将就要进入王府了,虽说是个妾但怎么也比钟安毓这个小妮子来的强啊,若是到时毅王一心都扑在敏儿身上,届时换来一个王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钟安毓见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便知她定是因为钟安敏之事有了底气。 思及于此,钟安毓不屑一笑,看笑话似的瞧着她说道:“母亲?你要我说你多少回?你一个续弦都算不上的妾室还敢自称我母亲?玉夫人不要以为钟安敏嫁入王府就可以给你底气了,毕竟妾室终归是妾室,就算再有本事也和暖床的奴婢没有区别。” 话毕,钟安毓也不顾她有何反应,带着小柒就向自己的院子中走去了。 玉夫人看着钟安毓离去的背影,狠狠的揪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满心恨意。 那边钟安毓回到院子中之后就立刻回了房内,屏退了身边的所有人只独独流下了小柒。 小柒见此便知晓自家小姐肯定是有何事要吩咐自己的,开口便问道:“小姐,您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的吗?” “嗯,我要你再去寻一趟怀王,就说我让他查的是先不用查了,玉夫人那里我要尽快解决。”钟安毓坐在软塌之上淡声说道。 听到她这话,小柒顿时有些疑虑了,带着丝丝疑惑便启唇道:“为何呢?小姐不是说要等月份大些再解决玉夫人吗?” “如今怕是不行了。”钟安毓伸出手就把今早小丫鬟端进来的海棠花给揪了,她细细的看着手中娇嫩的花朵,面色不显的道:“必定要在钟安敏出嫁之前解决此事,否则后患无穷呢。” 她差一点忘了,钟安敏向来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自己的那番话能让她顾忌一点的话,那么此时玉夫人怀有身孕就可以让她丝毫顾忌将军府了,因为若是她正想让玉夫人活着,便必须要在将军府的压制下护住玉夫人,可玉夫人做出此等的事情,老夫人若是知晓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她活着呢? 届时若是钟安敏想救玉夫人的话,那必定是要求助毅王,那个时候钟安敏就不会把自己同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了,将军府也会因为她身陷囹圄。 如果真的要走到那种地步,还不如一开始就断了钟安敏所有的念想,让她知晓一下将军府才是她最大的后盾。 思及于此,钟安毓便直接站起了声,急忙走到案桌边就准备执笔写信。 她一边拿起笔,一边说道:“我待会把这封信写好之后,你悄摸摸的拿去给怀王,若是见不到怀王就直接给明逸,叫他帮你转递,切不可——” “毓儿。” 钟安毓刚想嘱咐小柒让她切不可被外人知晓,可话音都还未落,她便听到了耳边袭来的熟悉之声。 她有些惊诧的抬眼向自己床榻边的屏风望去,只见越子钦施施然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他一身墨袍头戴玉冠,望着钟安毓之时,满眼皆是宠溺的笑意。 钟安毓见此十分的意外,出声便道:“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便一刻也忍不住翻墙进来了。”越子钦抬脚走到她的跟前,眼底倒影着的皆是钟安毓的身影。 站在一旁的小柒见到此景,偷偷的轻笑了一声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出去之时还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在她出去之后,越子钦勾了勾唇角,随即一刻也忍不住的伸出手便把钟安毓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下颚靠在她的耳边,有些委屈的轻声说道:“你派人来送信怎的也不提我一嘴,害的我难受得一刻也忍不住,只身前来寻你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事情有变 钟安毓听着他着装似孩童的话语,无奈一笑便回抱住他,轻声便道:“我知你想我念我,你我之间又何必多那些甜腻之话呢。” “可我喜欢。”越子钦拉开她,双眸紧紧的直视着她说道。 他都有些怀疑,毓儿到底是不是女子,常人不是都道女子最爱道古情长吗,怎的到她这儿就变了一个样。 “行行行,你若喜欢我下回定给你写可好?”钟安毓轻声的哄着他,眼底满是笑意。 “嗯尚好。”越子钦有些傲娇的答道。 瞧着他这副模样,倒是惹的钟安毓有些忍俊不禁了。 “我有件事想同你说。”钟安毓拉着越子钦的手就走到软塌上坐了下来,为其斟了一杯茶便继续道:“那个大夫可以不用寻了,我决定直接去同祖母摊牌。” “不用寻了吗?可我已经寻到了该如何?”越子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 而听到他这番话的钟安毓却十分的惊诧,她神色激动的道:“你真的寻到了?这么快?” 她想叫越子钦不用找了是因为怕他这么短时间找不到那个大夫,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才短短的半日时间就找到了啊。 如果能寻到自然是最好的,能寻到的话岂不是等于多了一个证人,也更能证明玉夫人早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还准备把那个孩子保下来的事实。 “嗯。”越子钦看着她欣喜的神情,自己心中也欢喜,缓缓的便道:“你一给我传信,我便立刻叫明逸派人去查了,那个玉夫人手底下的丫鬟手脚还是马虎了些, 虽说是半道上拐来的大夫,但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轻微一查便知道那人是谁了。” “还是你厉害。”钟安毓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不过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若是自己派人去巡查的话,免不了还要多费些时日和心思,但是让越子钦去查果真是不一样了。 “那是,我已经安排明逸把人带来了,此事就在府门外,你派人去接就好了,一切事宜明逸那边也帮你处理好了,他定会说实话的。” “好”钟安毓听此点了点头,也不和越子钦客气,毕竟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无需客气的,若是客气了那才叫生分了呢。 越子钦见此轻笑一声,伸出手就紧握住钟安毓的芊芊细指,面带笑意的说道:“今日我听说了父皇给你家那庶妹和毅王赐婚之事。” “也算不得赐婚吧,不过就是一顶轿子抬去毅王府做小妾罢了。”说起钟安敏,钟安毓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钟安敏去给毅王做小妾如何说也是丢了父亲的脸面,若是她安安分分的,祖母说不准还能给她寻个官宦世家的正妻之位,偏偏她好高骛远落得如今这等下场,怪不得别人。 看着她这副模样,越子钦便知她因为此时兴致不高了,伸出手便宠溺的撩了一下她的碎发,启唇柔声说道:“我不管他们,我只管你,管你何时嫁入我的怀王府来?嗯?” 越子钦这话一出,钟安毓的脸瞬间通红了起来,嗔怒道:“想什么呢,先不同你说了,我,我去祖母那边说事儿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被人瞧见不好。” 说着钟安毓起身便向外走去,丝毫不给越子钦反应的机会。 越子钦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勾唇一笑,轻声便呢喃道:“毓儿,我们来日方长。” 钟安毓跑出来之后就带着小柒往老夫人的院子中走去了,不过走到半道之时,她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小柒便道:“小柒你去府外寻找明逸,他此时就在府门外候着,他把那大夫带来了,寻到之后直接带大夫来祖母的院落中,我先过去。” “寻到了?好的小姐,奴婢这就去。”小柒听此立刻转身就向府外跑去。 在小柒走了之后,钟安毓这才继续向老夫人的院子中走去。 但她走到老夫人的院子中之时,突然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嬉笑声,顿时微微的挑起了眉间。 玉夫人居然在这?看来正巧啊,也不用自己去找了。 思及于此,钟安毓打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在她进去之时,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钟安毓见此也不介意,反而低笑一声就走到了老夫人的跟前行了个礼。 “祖母安康。” 老夫人看着钟安毓神色十分的复杂,她现在对自己这个孙女简直就是又爱又恨。 爱是因为觉得钟安毓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恨也是恨在她太有能力了。 思及于此,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便叹道:“你怎么来了?” “来祖母这儿肯定还是因为有事的。”钟安毓淡声说着转过头就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玉夫人,随即自己也坐了下来。 “大小姐你来此是因为什么事直说就是了,何必支支吾吾的,让人瞧了怪糟心的。”玉夫人喝了一口茶就拿着帕子捂住嘴笑道。 她瞧着钟安毓之时的眉眼间皆是不屑。 见她如此得意忘形的模样,钟安毓也不在意,反正待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 “玉夫人确定要我说?”钟安毓挑眉望向她说道。 听到钟安毓这话,玉夫人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又思索不出是何事,顿时僵了僵脸上的笑意便道:“与我何干?大小姐要说便说就是了,不知道的人听大小姐这么说,还以为是我的事呢。” 说完玉夫人拿起茶盏便想再喝一口茶,可就在她拿起的瞬间,钟安毓缓缓开口了。 只见她轻笑一声,慵懒的倚靠在了椅背上,启唇便道:“很是不巧,此事正是和玉夫人有关。” 听到她这话,玉夫人拿着茶盏的手瞬间顿了一下,顺手就放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钟安毓说道:“与我有关?是何事?” 她瞧着钟安毓看向自己的神色,顿时心头一慌,不自觉的就捏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有些紧张的想到,应当不是那件事吧,那件事没人知道的。 第二百八十章 证人 就在玉夫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小柒缓缓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她走到钟安毓的身边就耳语了几句。 钟安毓听此顿时勾起了唇角。 看着她轻笑着的模样,老夫人也蹙紧了眉头,直言道:“到底是何事?你直说不就好了?何必如此拖沓?” “祖母说的是,那孙女便直说了吧。”听到老夫人这话,钟安毓示意的看了小柒一眼,小柒立即便心领神会的走了出去。 在小柒走出去之后,钟安毓这才缓缓又道:“玉夫人,今天安胎药可有好好食用?” “安胎药?!” “你胡说些什么!” 钟安毓这话一出,老夫人和玉夫人不约而同的就说道。 特别是老夫人,带着一丝震惊的神色看向玉夫人,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老夫人这——” “祖母,您怕不是糊涂了吧,您问几个月又何用,怎么算都不可能会是我们钟家的种呢。” 玉夫人刚想辩驳,钟安毓就施施然的开口了,连给她辩驳的机会都夺了。 听到钟安毓这话,玉夫人抓紧了自己的裙角,满脸紧张。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知道呢?自己也不过是才知晓了一日而已,钟安毓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自己院子里出了叛徒,那也不可能啊,知晓这件事的也只有韵香,韵香那么害怕自己,怎么可能会说。 玉夫人脑子快速的旋转着,面色却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 钟安毓一开始没说的时候,老夫人还真的觉得是自家儿子的种,可是当钟安毓那句话说出口了之后,老夫人瞬间了然了。 若是真的是天涯的孩子,绝不可能到了如今还未显露,除非是未有身孕。 倘若真是有了身孕,还未显露的话,那边绝对不可能是他们钟家的了。 思及于此,老夫人的神色瞬间暗沉了下来,脸色愈发的难堪了,她看着钟安毓沉声说道:“你如何得知她怀有身孕的?” “回祖母的话,我身边的婢女瞧见韵香带着一名大夫回府,还以为是玉夫人身子不适,便想着去探听一下而后同我说的,没想到这一问啊,居然问出了玉夫人有孕这事呢,我想着不对,便过来同祖母说了。” 钟安毓没有全部说出来,而是挑了重点的说。 可哪知她这话一出,站在玉夫人身后的韵香便忍不住反驳了。 “小姐胡说,那大夫来府中之时根本没人瞧见!”韵香原本是担忧自己夫人被人冤枉,可她这话一出就等同于变相承认了,玉夫人悄悄叫大夫来府中之事。 玉夫人气得当场就站起身来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怒骂道:“我不是叫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吗?我不过就是因为敏儿要出嫁了,忧思过度身子虚弱叫你找个大夫过来给我瞧瞧,你倒好瞎找一通,现在被人抓住把柄,冤枉咱们了吧!” 她这话说的倒有技巧,一边解释了自己为何叫大夫来的事情,一边又明说暗指的道钟安毓故意冤枉自己。 老夫人听此,缓缓的转过头就看向钟安毓,一言不发。 然而钟安毓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玉夫人敢这么说怕是笃定了自己找不到那个大夫吧,可惜终究要让她失望了。 只见钟安毓轻笑了一声,随即对着外头就轻声说道:“小柒,把人带进来。” “是!” 她这话一出,外头就响起了小柒的应声,随即她就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进来了。 看到这个大夫,玉夫人顿时吓坏了,一下子就瘫软在了椅子上。 她捏紧自己手中的手帕,心中十分的不安。怎么会这样呢?韵香不是说没被人发现的吗?怎么这么快被人找到了呢? “玉夫人你可识得此人吗?他应该就是帮你看病的大夫吧。”钟安毓淡声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拿起茶水喝了一口,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们。 玉夫人看到钟安毓这副神情,整个身子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脑子飞快的运转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强装镇定的说道:“大小姐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呢,此人我根本不认识,更别说是什么帮我看病的大夫了,帮我看病的大夫此时正在坐堂呢,韵香也知晓的,您若是不信我叫韵香去寻来。” 玉夫人说着就想转头和韵香说什么,可就在她转头的那瞬间,钟安毓又幽幽的开口了。 “玉夫人不承认也没关系,何必叫韵香去寻那等莫须有的人呢,外头寻来的人言语皆是不可信,毕竟有被人收买的可能,既然玉夫人不承认,那便叫府医前来为玉夫人瞧瞧吧。” 钟安毓说着就随手把茶盏放下,转头看向老夫人又道:“祖母,我的话您不信没关系,府医的话您也该信了吧。” 府医可是一直以来帮老夫人看病的,算得上是老夫人的人了,所以老夫人听此也缓缓的点了下头,看向身旁的连嬷嬷就道:“去吧,寻府医来。” 找别人去叫老夫人都不放心,叫连嬷嬷去叫,老夫人才算得上安心下来了。 此事非同小可,还是查清楚为好。 思及于此,在连嬷嬷出去之后,老夫人就看向那跪着的大夫说道:“你是哪的?大小姐的话可真?若是有半句虚假,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那大夫早就被眼前的阵仗给差点吓破胆了,他今早一回去就被带到了王府,现在又要回到将军府,他实在是太难了。 他怕被玉夫人报复不敢说实话,但是他更怕怀王府,所以不得不说了。 “回老夫人的话,我乃是城中于春堂的大夫,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做医师的,我的确是给玉夫人瞧过病,玉夫人也确实是怀有身孕了。” “你胡说些什么!”玉夫人指着他就怒骂了起来,“我根本从未见过你,你胆敢诬陷于我!我家女儿可是要嫁入毅王府的了,你知道你无限我的下场吗?” 瞧着玉夫人恼羞成怒出口威胁的模样,钟安毓嗤笑了一声,望向那大夫就说道:“说吧,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给玉夫人瞧过病的东西?” 第二百八十一章 狗咬狗 “有的有的!”钟安毓这话一出,那大夫立马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还从怀里拿出了一对耳饰,出言道:“这是玉夫人婢女给我的,说是玉夫人的首饰。” 大夫这话一出,玉夫人也看向了那一对耳饰,顿时瞪大了双眸,转过身就狠狠的看向韵香。 韵香看到玉夫人着眼神也顿时害怕的底下了头。 而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也恰巧见过玉夫人的这对耳饰,立马就认了出来,忍着心中的怒火就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夫人跟随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一眼就瞧出来她是恼怒了,眼眸一转顿时又想到了一个借口,急忙站起身来,指着韵香就说道:“好你个死丫头,我对你多好?你居然敢偷了我的首饰连同其他人一起污蔑我!” 韵香死活都没有想到玉夫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这户一出明显就是要自己背锅了啊。 她顿时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反驳,但是想到自己全家都是在玉夫人手底下过活的,立马又无声的抽泣了起来,随即‘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是,是我的错,老夫人是我偷了玉夫人的首饰给这个大夫的,都是,都是大小姐叫我这么做的!”韵香说着就指向钟安毓。 而听完她这番话的钟安毓却捂唇大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怎的还有如此蠢笨的主仆?事到如今,待会府医过来一查便知道了,却还有如此的走一步看一步污蔑辩解吗? 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老夫人也不是一个傻的,自然是瞧出了如今的境况,她看向玉夫人的神色越发的冷了下来,直接沉声道:“行了,不必多说了,等府医来了再说吧。” 老夫人这话一出,玉夫人顿时害怕了。 不行,要是府医来的话,自己岂不是就要露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白做了? 思及于此,玉夫人立马跪倒在老夫人的跟前,急忙的开口道:“母亲,敏儿敏儿还叫我过去帮她瞧瞧嫁衣呢,我先去了哈,否则的话就要来不及了。”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自认为镇定的向门外走去。 可她却丝毫不知自己所谓的镇定在外人的眼中看来都是假的,瞧着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给我按住她!”她刚转身,老夫人就怒斥的开口说道。 瞬间房内的所有丫鬟婆子立刻一拥而上一个个的抓住玉夫人,玉夫人见此急忙的挣扎着,大叫道:“母亲!母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听到她这话的老夫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闭上了双眸,快速的转着手中的佛珠,嘴里暗自念着时常瞧着的佛经。 看到这一幕,钟安毓也不再多言什么,而是和小柒对视了一眼,漫不经心的品着茶。 玉夫人看着他们两人这样,出言就想继续说些什么,可她话都还未说出口,连嬷嬷就打着帘子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将军府的府医。 “老奴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府医已经带到。” 听到连嬷嬷的声音,老夫人缓缓的睁开了双眸,应答道:“去,给她看看。” 老夫人此话一出,连嬷嬷立刻对着府医点了点头,府医立即放下手中的药箱就向被压制住的玉夫人走去。 玉夫人瞧着越走越近的府医,挣扎得更厉害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开了所有人,转身就想向门外跑去。 其实就她这副模样,老夫人就算不找人瞧便也知道她不是那么的干净了,但是捉贼还是得拿脏,该查的还是得查。 如此想着,老夫转眸就看向连嬷嬷,连嬷嬷立即心领神会,立刻冲了上去,一下就按住了想跑的玉夫人。 见到眼前的场面,钟安毓淡笑出了声,语调尽是讥讽,她缓缓道:“玉夫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了,连嬷嬷是什么人啊,那可是自小就跟随在祖母身边的,内宅什么事情她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她处理的多了去了。” 钟安毓这话一出,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老夫人淡淡的看了一眼钟安毓,怀疑她是在内涵自己,但是显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也没心情和自己这个孙女计较,她看向府医就说道:“看吧。” “是老夫人。”府医见到老夫人都说话了,立马就走上前用手搭在玉夫人的手腕上。 玉夫人一开始还想正在叫唤,可是她不止人被连嬷嬷压住,就连那张嘴和手腕都被连嬷嬷压得严严实实的,根本武力挣扎。 府医静静的查看了一会,随即便快速的松了手,脸色也沉了下来,转头便看向老夫人点了点头。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瞧着府医这个样子,老夫人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顿时一颗心就这么‘咯噔’一下沉了下来,凉得透透的了。 随即而来的便是满心的怒意和恨意。 她看着连嬷嬷示意她松开手,然后语气不善的看着玉夫人说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把你当做将军府夫人一样看待,待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我的?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听到老夫人这么说,玉夫人也无力辩解了,她低低的笑了起来,缓缓的走到老夫人的面前,双眸赤红的吼道:“你还有脸说!你待我不薄?待我不薄的话为何不帮我升为正式夫人?为何不让敏儿嫁给毅王成为王妃?偏偏要她同我一样做一个猪狗不如的小妾!” “猪狗不如的小妾?”听到这话,老夫人看着她之时满眼失望,继而又道:“原来你都是这么想我的?可为何不想想你这些年过得用的花的哪一样比正式夫人差?若不是敏儿自己上赶子给人家做妾,你觉得我会找个穷酸世家来寒颤她吗?她是我自小一手养在身边的孙女啊!” 老夫人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连嬷嬷瞧见了急忙上前走到她身后安抚着。 两人对视之间火药味浓烈不止,而钟安毓却瞧着好笑,这不就是典型的狗咬狗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加官进爵 钟安毓已经不想听她们之间谁对谁如何如何的好了,出言便说道:“祖母,现在应当不是叙旧问情的时候吧,应当是商量一下如何处置玉夫人才对吧。” “你敢处置我?”玉夫人看着钟安毓怒道,若不是她自己此事还不会被人发觉!果真钟安毓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克星! “为何不敢?身为将军府的妾室居然敢与外人私通苟且,这一项足足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了!祖母你说是吗?”钟安毓根本不给老夫人犹豫的机会,出言便开口问道。 别说老夫人没有想要救玉夫人的念头,若是有了!自己也要把这个念头给我摁死了! 老夫人听到钟安毓如此说,满眼痛恨的看了一眼玉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是该死的!如此不守妇道的贱人也该拿去活剐了,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一下到底是谁胆敢和将军府的妾室私通!” 听到老夫人如此说,玉夫人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强撑骨子里最后一点傲气说道:“你们不能处置我的!我的敏儿即将嫁入毅王府了,若是你们处置了我,敏儿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玉夫人知晓现在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所以绝对不能低头,若是真的低头了那么自己恐怕就真死路一条了,而她现在能想到的活路也就只有钟安敏那边了,她期望这些人能看到钟安敏的面子上放过自己一命。 然而听到她这番话的钟安毓突然嗤笑出了声,看向老夫人语气不乏讥讽的说道:“祖母您觉得玉夫人这话说得可对?” 听着钟安毓讥讽的声音,老夫人有些难堪的握紧椅子的扶手,心中真的气愤至极。 不止是因为玉夫人做出这档子的事儿,更是因为钟安毓明里暗里同自己说的话,仿佛就像是在讥嘲着自己这么多年来一手扶持起来的人就是这等货色? 因为钟安毓的这些话,老夫人简直恨不得玉夫人立刻死在这里。 思及于此,老夫人出言便冷笑道:“说的是挺对的,若是被敏儿知晓此事恐怕会消磨了对将军府的情谊。” 玉夫人听到老夫人这话,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们是被自己的话给唬到了,正想再说些什么之时。 然而话都还未说出口,老夫人接下来的一番话简直等同于把她从极乐世界狠狠扯下了无间炼狱一般。 只见老夫人瞧着她有些得意的面容,神色骤然一冷,眼底满是冰寒,冷声便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在敏儿回来之前便把这个贱人给我处置了吧!连嬷嬷给我把她抓起来!” “是!”连嬷嬷一听到这话,顿时对着屋内的几个婆子就使了眼色。 她们都是从宅子里过来的人,自然知晓如何才能压制住这等疯婆子,一个个对视了一眼立马就冲了上去。 玉夫人一时不察便被她们狠狠的压在了身子底下。 “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敏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她要是知道了你们如此对我的话,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玉夫人有些癫狂的叫着,挣扎之时使劲了浑身之力,可在那几个婆子的压制之下还是起不了什么水花。 瞧着这样的玉夫人,钟安毓缓缓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就掐住了她的下巴,神色渐冷。 钟安毓语调不显的启唇道:“玉夫人,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说了和你苟且的那个人是谁,我就给你和你腹中的胎儿一个全尸,你若不想说,那我也不逼你,不过我会让你尝尝将军府的手段,加官进爵这个你应该不陌生吧。” 钟安毓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一个个震惊的看着她,包括老夫人。 她们似乎都没有想到钟安毓的手段会如此的‘狠辣’。 加官进爵说的像是个褒义词,但却是最残忍的惩罚之一,大多数都是流传在宫内和大理寺的牢房内的。 这是用在穷凶极恶之人身上的,让那人躺在长椅之上四肢被绑,再用一张张浸湿透的桑皮纸覆盖在那人的面容之上,常人覆盖个五张便喘不过气来了,八张便必死无疑了。 这种刑法就是为了折磨人而生的,所以几乎都是对那些不说实话顽固不堪的人使用的。 “你,你不能这么做的,这么做的话是滥用私刑!”玉夫人瞳孔放大,浑身颤抖着对着钟安毓说道。 然而钟安毓听到此话之后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反而还低低的笑了起来,她松开捏住玉夫人脸的手,有些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随扈就递给了站在身后的小柒。 继而看向老夫人,面带淡笑的说道:“怎么会算是滥用私刑呢,玉夫人你可别忘了,你是将军府的妾室,还是个贱妾呢,你的身契还在祖母那儿吧,有了身契你就是将军府内的一个奴婢了懂吗?” “奴婢是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家中主子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的人,只要祖母想要你死,至于怎么死都是祖母一句话的事,外人就算知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的,您说是吗祖母?” 钟安毓说出此话的时候,眼底都透露着淡淡的威胁和冷意。 这样的眼神看得老夫人这种身经百战的人都忍不住的胆寒。 老夫人有些不适的移开了双眸,看向玉夫人便道:“毓儿说得对,所以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不行的!你们不能这么做的!”钟安毓还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玉夫人还不怕的,但她一说起身契这事儿的时候,玉夫人就知道这回自己是完了。 她当主子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忘记了自己骨子里还是一个可以随意被人买卖的奴婢了。 “不说是吗?小柒派人准备好东西,就在这个屋内——噢不,在院外执行吧,也让府中的人瞧一瞧背叛将军府是个什么下场,而且祖母年纪大了,在祖母屋内行这等之事总归是不好的,那边由我瞧着吧。” 钟安毓面无表情的对着小柒吩咐着说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自私之人 “是的小姐。”小柒说着就想转身派人出去准备。 可就在她刚打起帘子的那一瞬间,突然有个人踉跄的从外头冲了进来。 “二小姐?”看到钟安敏之事小柒十分的意外,明明小姐没有派人去接二小姐的啊,二小姐又是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母亲!母亲!你们放开我母亲!”钟安敏说着就去推搡连嬷嬷那些人,可是不管她如何用力,连嬷嬷等人还是纹丝不动的按住玉夫人。 看着她们根本不听自己的使唤,钟安敏这才哭着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您放过我母亲吧!”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都知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有去派人接你回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让你回来?”钟安毓看着眼前哭闹着的钟安敏面色十分不愉。 “我若不回来指不定你要如何处置我母亲呢!”钟安敏哭喊着说道,她是今早从庄子上偷偷出来的,就是为了早些回来府中待嫁的,可哪知自己刚到老夫人的院中就听到钟安毓一口一个要处置自己母亲。 听到钟安敏这话,钟安毓嗤笑了一声,淡声便道:“钟安敏我最后告诉你一次,玉夫人不过就是一个姨娘,你能叫母亲的人只有我的生身之母,而且你可知她做了何事?” “我不管她做了何事!反正你们都不能这么对她!若是你们真的要弄死她的话就先弄死我吧!”钟安敏说着就向玉夫人扑过去。 玉夫人看见眼前的女儿满心的劫祸余生的喜悦,流着泪便哭诉道:“敏儿你终于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的话,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我会被他们弄死的!” “不怕不怕,敏儿在这呢,没人敢动您一下的。”钟安敏有些心疼的擦着玉夫人脸上的泪水。 “瞧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们将军府故意磋磨人了呢,祖母您说该如何办呢?”钟安毓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们,只要老夫人那里不心软,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续做下去。 所以她绝对不允许老夫人因为钟安敏的到来又一丝的松懈,而解决这种办法那就是不断的告诉老夫人,玉夫人如今这种存在只会让将军府颜面扫地,让将军府在所有人的跟前抬不起头来。 果真在钟安毓如此言语了之后,老夫人微微有些心软的心顿时又硬了起来,不再看向钟安敏,而是直接对着钟安毓说道:“毓儿,这些事情你来处置吧。” 钟安毓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听此之后立即勾唇颔首道:“好的祖母。” 说完这些话之后,钟安毓立刻看向连嬷嬷等人,出声就说道:“给我把钟安敏拉开,小柒去准备东西。” 钟安毓此话一出,钟安敏立即被人拉了开来,玉夫人也不断害怕的叫唤着:“不要!不要!敏儿救救我!救救娘啊!” “钟安毓!你放开我!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钟安敏痛哭的说着,满眼恨意的看着钟安毓。 钟安毓看着她这样的眼神,毫不怀疑此时若是有一把刀在她的手中,她肯定会捅死自己。 但是钟安毓丝毫都不在乎,非但不在乎反而还笑得更欢了。 她坐回了椅子上,刚想拿起茶饮一口的时候,刚触碰到便觉得已经冷了,顿时就没了兴致,立刻便收回了自己的手。 随后看向被人禁锢住的钟安敏说道:“你现在倒是为她打抱不平,但是不知我接下来和你说了这番话之后,你还会不会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钟安敏不甘的看着她,她觉得钟安毓就是故意在骗自己,就是为了害死自己母亲。 不过得亏钟安毓不知她心中所想,若是知晓的话恐怕只会笑她脑子有疾, “意思就是,玉夫人犯了罪不可恕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事吗?你瞧瞧她的腹部,你问问她敢和你说实话吗?”钟安毓这话一出,钟安敏立即就向玉夫人和她的腹部瞧去。 玉夫人看着钟安敏看过来的神色顿时有些心虚和慌张。 钟安敏不解的望向她问道:“娘,到底是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她们要这么对你?” “没,没什么事。”玉夫人还是不敢和钟安敏说实话。 因为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比起自己腹中的胎儿,钟安敏在意的还是自己,可她也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啊,毕竟这也是自己和那人唯一的枢纽了。 “瞧瞧吧,我就知道她不敢说,既然如此钟安敏我便好好同你说道一下吧,你这个好姨娘在父亲出征之时与外人苟且,然后怀有身孕了呢,你说说看这事好笑不好笑?你们母女二人怎的就如此相像呢?” 钟安毓刺耳的话在钟安敏的耳边响起,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指责她指桑骂槐的话了。 因为她现在的脑海中回荡着全部都是钟安毓所说的那件事,她居然说自己娘亲和别人苟且怀有身孕了? 钟安敏不可置信的笑出了声,她看向玉夫人就问道:“娘,她是骗我的对不对?根本就没有这些事对不对?” 对于钟安敏质问的话语,玉夫人心虚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看着玉夫人这副一言不发的样子,钟安敏不安的抓紧了自己的手心,转过头便看向最疼爱自己的祖母,又道:“祖母,是不是钟安毓在胡说?是不是,您告诉我是不是?” 听着钟安敏带着哭腔的问话,若是换做平日老夫人肯定心疼极了,可是这回老夫人却连正眼都不瞧上她一眼了。 见到老夫人这种反应,钟安敏的心这回是彻底的凉透了。 她眼中的泪水顿时就落了下来,挣扎的对着玉夫人吼道:“你还是我娘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知不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毅王还怎么看待我!” 玉夫人听着钟安敏对自己怒骂的话语,心中也十分的不好受,张口就回道:“你如今还在想着这些?我马上就要被这些人给弄死了,你还在想着自己的前程!” “我不想着自己的前程难道想着您吗?您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有想过我吗?您但凡在和别人苟且的时候念过我,您就不会落到如地步!” 钟安敏此时对玉夫人没有了一丝的温情,剩下的只有满心的怨恨。 她害怕这事若是传出去的话自己恐怕连毅王府的妾室都做不了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浸猪笼 “钟安敏!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了!”玉夫人万万都想不到她会如此说自己,顿时气得整个人三魂都丢了七魄。 看到此景,钟安毓也有些不耐了,开口便说道:“祖母,我瞧着她是死活都不愿意说了,直接行刑吧。” 钟安毓此话一出,老夫人顿时停下了手中在捻着的佛珠,看向玉夫人最后问道:“你当真不愿意说出那人是谁?” 看着老夫人和钟安敏这副神色,玉夫人就知道这回是谁也帮不了自己了,就连自己的生身女儿都帮不了自己了。 她沉默了片刻顿时低低的笑了起来,满眼怨恨的看向在场的所有人,阴桀的开口说道:“休想!我是不会说的,若是你们敢伤我和这个孩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 “当真是执迷不悟!”这回连老夫人也怒了。 任谁都不想看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儿媳’喜欢上其他男子,对其他男子如此忠心不二的吧。 因为这不仅会丢了全家的脸,更是等同于把她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着。 思及于此,老夫人也不想再拖下去了,她看向钟安毓就说道:“拿去浸猪笼吧,我也不想见她垂死挣扎的模样,晦气的很。” 老夫人这话一出简直就是直接给玉夫人盖棺定论了,玉夫人听此尖叫了起来,对着钟安敏做出了最后的祈求,她说道:“敏儿你真的要看着我就这么死了吗?要知道你在府中就我一人是真心待你的,我可是你娘亲啊!若是我死了的话,你想想看以后谁还会帮你!” 不得不说玉夫人也是个聪明的人,一句话就掐住了钟安敏的死穴。 而且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管她做了如何钟安敏都不想看到她死的。 思及于此,钟安敏转头看向老夫人祈求的就说道:“祖母,她怎么说都是我的母亲,您就饶她一命可不可以?不管如何罚她孙女都认了,只要您放过她就好了。” “敏儿啊——” “祖母,放纵一次便会有下一次,而且这么多人瞧着呢,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了玉夫人对那人如此忠贞不二,也不知是何时厮混到了一起的,不知是在妹妹出生之前呢,还是爹去边疆之后呢。” 钟安毓此话一出,场面又再次寂静了下来。 虽然此话有些荒谬,但是所有人还是不自觉的带着一股审视的目光看向钟安敏,包括老夫人也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钟安敏瞧着钟安毓一句话就把火力引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 随即她一脸紧张的就说道:“钟安毓你别乱说!我定是父亲亲生的!” “我也没说不是啊。”钟安毓讥讽的嗤笑了一声,随后转过头就看向玉夫人说道:“玉夫人看在你待在府中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最后再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玉夫人抬眸看向钟安毓,她觉得钟安毓一定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的,所以她说的这两个选择定然都不是好的。 “一,乖乖的说出背后那人是谁,我给你留点脸面留个全尸,并且不让此事流传出去,二,直接浸猪笼,让所有事情都封入你口,但你这女儿在府中的颜面怕是会不好看了,所以现在就是要瞧你更在乎那个男人还是更在乎你的女儿了,选一个吧。” 钟安毓此话一出,玉夫人果不其然的大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钟安毓那么厌恶自己,怎么可能会给自己留有退路呢。 思及于此,她深深的看了钟安敏一眼,钟安敏看着玉夫人看向自己,还以为她会选择自己,顿时满心欢喜,正想说些什么。 可当玉夫人下一句话说出来之时,她面容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只见玉夫人自嘲一笑便毫不犹豫的说道:“我选二。” 听到玉夫人这个答案,钟安敏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的尖叫了起来冲她扑了过去。 她紧紧的抓住玉夫人的双臂,语带怨恨的问道:“娘!你居然为了那个男人要这么对我?你是要我颜面扫地陪你去死吗?” 玉夫人若是选一的话或许只有老夫人院子中的人知晓此事,说不准还可以堵住悠悠之口,毕竟老夫人房中的人都很听从老夫人话的。 可她偏偏选了二,浸猪笼的话点是要去府中湖泊的,那里距离老夫人的院落有一段路程的,若是带过去恐怕整个府邸的人都知晓了,若是届时传了出去,那自己还如何做人? 玉夫人听着临了钟安敏还是为自己思虑的话语顿时大笑出了声,眼中的眼泪潺潺流出。 她启唇满眼寒凉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说道:“可你也没为我想过啊,我的女儿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白眼狼!若是能重来我定不会把你生下来的!我一定会掐死你!一定会!” 玉夫人癫狂的大吼着,这一下着实把钟安敏吓得够呛。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玉夫人如此对自己,她吓得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钟安毓见此,什么话也没说了,对着连嬷嬷等人就摆了摆手。 连嬷嬷看到这一下立即心领神会的就和其他婆子拉着玉夫人就往外走去。 这回玉夫人没有再挣扎了,或许是因为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挣扎都是死路一条了,就连钟安敏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恐怕是觉得玉夫人活着也是丢她的脸罢了。 不过不管她们是如何想得都不管钟安毓的事,她只想趁早把这件事解决了。 在玉夫人被拖出去之后,钟安毓看向地上跪着的韵香和那个大夫。 那个大夫一看到钟安毓看向自己,整个人都在害怕的祈求着说道:“小,小姐,此事我定不会说出去的,求您放过我。” “嗯,我知道你走吧。”钟安毓对这个大夫还是很放心的,毕竟有怀王府那边的人盯着呢。 大夫得到了钟安毓的话,立即欣喜的站了起来,连连对钟安毓感激的说了两句就急忙跑了出去。 这回的是对他的打击可大着呢,他觉得自己此生都再也不会参与这些宅邸之事了,简直太恐怖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杀鸡儆猴 在大夫走了之后,玉夫人的贴身婢女韵香也一脸期待的看向钟安毓,开口说道:“大小姐,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您也放过我吧。” 然而这回钟安毓却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她看都没看韵香一眼就对着连嬷嬷道:“嬷嬷,安排下人把她发卖了吧,卖到什么地方你决定吧,不过定要她不能说出任何有关将军府的事情。” “是的大小姐。”连嬷嬷得到吩咐之后立即就让人把尖叫着的韵香给带了下去 在韵香也被带下去之后,钟安毓这才看向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就开口说道:“祖母,这件事我去瞧着吧,您年纪大了也不好看这些的了。” “嗯,去吧,我也乏了,我先去歇息了。”老夫人说着就扶着自己身边婢女的手回到了里屋内。 在老夫人进去之后,钟安毓这才看向钟安敏说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瞧瞧?” “钟安毓!你好狠的心!”钟安敏听到钟安毓的话后,满眼恨意的忘着她。 若不是钟安毓根本就不会有如今的境况!自己娘亲也不用死,她也不会和娘闹到这种地步。 “我好狠的心?”听到她这话,钟安毓低低的笑出了声。 抬脚就走到她的面前,弯腰就一把挑起她的下巴,神色淡漠的说道:“别忘了我和你说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玉夫人做出这样的是若是传出去别说将军府和父亲的名声不保了,就连你自己也会被毅王府给退回来的,好好动脑子想想吧你” 钟安毓说着就缓缓站起了身,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也不顾钟安敏听完自己这一番话之后是什么感受。 不过走到房门口之时,钟安毓又停下了脚步,她头也不回的又道:“钟安敏,玉夫人既然做出这样的丑事儿来,就要有承担后果的本事,我不是什么圣人,我在乎的只有父亲和将军府,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辱他,若是有那我便绝不会放过,就连你也是一样。” 话毕,钟安毓挑起帘子就走了出去。 她这话也算是给钟安敏的一个警告,警告她别学玉夫人一样给将军府做出什么丢人现眼之事,否则的话她的下场一定不会比玉夫人差。 她相信钟安敏能听得懂自己的这一番话,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向湖边走去。 湖边,玉夫人被带过来之时已经有许多下人都瞧见了,而连嬷嬷等人也没有制止看热闹的那些人,所以府中瞧见的人基本都站在了湖边。 等钟安毓到的时候湖边已经站着满满当当的一群人了。 看着这些人,她缓缓勾唇走了出去。 人多也好,也算是可以杀鸡儆猴,给府中一些不知所谓的人来一场好戏了。 “大小姐,石子已经绑好了。”连嬷嬷恭敬的走到钟安毓的跟前说道。 她现在对钟安毓这个大小姐可谓是心服口服,她跟随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大小姐这样的人。 聪慧有胆色,就连说出口的话都是步步缜密没有一丝漏洞,甚至在该狠的时候就狠,这样的人是极其恐怖的,今后也必定不是凡人。 “我瞧瞧。”钟安毓说着就走到了玉夫人的跟前。 看着她扭曲的被人塞进猪笼里,猪笼的底下还绑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钟安毓心底没有丝毫的起伏,反而一片冷意。 玉夫人一看到钟安毓来了,立刻恶毒的咒道:“钟安毓你这个贱人!你害我至此,你会不得好死的!我诅咒你!” “诅咒我?”听到这话,钟安毓抬脚就走到玉夫人的跟前,缓缓的蹲下身,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那你可知,我便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什么?”听到她这话,玉夫人有一瞬间的愣神。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下,钟安毓便面无表情的直起了身子,冷声说道:“丢下去!” “是!” 她这话一出,顿时来了十几个有力的婆子和侍卫,一边抬着玉夫人的猪笼,一边抬着后头的大石头,直直就就朝湖中丢去。 等玉夫人自己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都已经坠入湖中了。 她下意识的想过挣扎着,可是不管自己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这个猪笼,一股股的水流从她的嘴里、鼻尖一下下的涌入她的身体,窒息的感觉瞬间袭来,仿佛就像是又两只大手一样用力的撕扯着她的肺部,苦不堪言。 就在最后一刻之时,她眼前逐渐浮现出了钟安敏幼时的情景,她一口一个叫着自己阿娘的情景,顿时一滴泪就从她的眼角落下。 她想着,敏儿啊,是娘对不起你,是娘的错啊。 可不管她如何想说,她终究还是没能和钟安敏说上最后一句话了。 岸上,钟安毓看着已经不再扑腾着的湖水,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 没有报仇的快感也没有什么伤心难过,有的只有与自己无关的淡然。 仿佛眼前的这些不过就是自己看了一场入不了的戏一般,索然无味。 如此想着,她便撇过了眼,看向眼前的这些丫鬟奴才。 冷声启唇说道:“今日大家也看到了吧,有些话也应该不用我多说,我希望将军府发生之事就沉浸在将军府内,若是传了出去,今日在场的一个也逃不掉,不要觉得我说的都是假话,小柒待会带人一个个的登记过去,若是我在外头听见了一丝关于此事的传闻,那么今日在场之人全部发卖!” 钟安毓此话一出,整个岸边都忍不住的哗然一片,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秒大家都全部禁声了,唯恐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钟安毓记住一般。 钟安毓今日所作所为已经在大家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有人都恐惧的瞧着她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看着这样的场景,钟安毓满意一笑,随即就把这里的事情交给了小柒,然后独自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在她走了之后,所有人这才敢切切私语着,都在讨论着这次的事情。 第二百八十六章 无人收尸 另外一边,从老夫人院子走了的钟安敏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她回到房内的第一件事就睡躲进被窝里面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她躺了差不多有半日多的时候,突然房门被人敲响。 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她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这才害怕的出声问道:“是谁?” “二小姐是我。”外头传来了连嬷嬷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钟安敏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缓缓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打开门栓推开了门就看到外头站着许多奴仆,看着眼前这一幕她顿时有些不安,讪讪的问道:“你们来我这做什么?” “是大小姐吩咐的,大小姐说玉夫人如何说也是二小姐的生母,所以就算死了,尸首也要给二小姐送来。” 连嬷嬷说着就移开了自己的身子,顿时就露出了被自己挡着的担架。 钟安敏看着眼前那个盖着白布的担架有些不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之时,突然连嬷嬷一伸手就把白布给掀开来了。 顿时担架上的尸首曝露无疑,那因为浸泡过湖水的尸首变得臃肿不已,原本清秀的脸颊都显得青白青白的,一双瞳孔半翻着白眼,另外一半眼仁死死的看着上方。 “啊啊啊!”看到尸首的瞬间,钟安敏吓得浑身都冒冷汗了,顿时惊叫出声。 她一下瘫坐在地上,尖叫着说道:“啊啊啊,给我拿走拿走啊!不要放在我这里。” 看着钟安敏这副模样,连嬷嬷骤然就蹙起了眉头。 她实在是觉得比起大小姐,二小姐简直太差了,连自己生身母亲都能嫌弃。 真的是枉费曾经老夫人对她所有的栽培了,她觉得就凭二小姐如今这个性子,若是今后老夫人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二小姐说不定还没有大小姐来的管事儿呢。 思及于此,连嬷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回去之后必须要和老夫人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毕竟老夫人是自己的主子,她还是想要老夫人识人更加清楚一些。 “你还不拿走吗!”钟安敏看着丝毫不动的连嬷嬷等人大声吼道。 连嬷嬷见此有些无奈的说道:“大小姐说了玉夫人的尸首让二小姐给处置的,若是二小姐不处置的话,那边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了。” 连嬷嬷本以为自己此话说出了之后二小姐会留下玉夫人的尸首,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这话一出,二小姐就更加的激动了。 连连吼道:“那赶紧丢了啊!那就丢到乱葬岗去啊!啊啊啊!滚啊!” 钟安敏吼着就爬进了屋内,直接关上了房门还锁上了门栓,关得严严实实的。 站在屋外的连嬷嬷等人看到此景,顿时觉得整颗心都凉透了。 从前玉夫人在世之时,她们也是见过玉夫人心心念念都是二小姐的,什么都为二小姐着想为先的。 如今玉夫人去了,二小姐却宁愿把她丢弃在乱葬岗也不愿意给她收尸,也不知道若是玉夫人知晓的haul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嬷嬷,那如今这可如何办啊?”一个婆子有些担忧的说道。 难道她们真的要把玉夫人的尸首丢弃在乱葬岗吗?不知为何她们有些下不去手。 连嬷嬷听到此话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出言便道:“我一个奴婢有和法子,主子都不要了,我们总不好做些什么吧,丢弃了吧。” 说着她就示意着那些婆子抬起担架,几人缓缓的向院外走去,径直向西门而出。 西门那是府内最偏僻的府门,那里出去的人几乎都是奴婢,有的是活着出去的,有的确是死着出去的。 当她们一行人走到西门正想出去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整呼唤声。 “连嬷嬷!” 听到这个声音,连嬷嬷顿时转过身去,有些意外的看着前来的人。 “小柒?怎么是你?” 连嬷嬷怎么都没有想到前来的人会是小柒。 “连嬷嬷,是我家小姐唤我来的。”小柒一边说着一边就急忙走上前,然后递给了连嬷嬷一张纸条,随后缓缓说道:“连嬷嬷,小姐说你带着玉夫人的尸首去此处好好安葬吧。” 听到小柒这话连嬷嬷有些意外,她张开手中的纸条,眼眶突然有了一丝的温热。 这纸条上的地方是在南安寺附近的一个小坟地,那儿葬着的多是因为罪罚无辜冤死之人。 世人常说葬在哪儿有助于超度,日日听着南安寺传来的佛经,总有一日也会得到解脱的。 那儿的坟地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因为是官府之地,是需要手续的,有的人有钱都买不下来的。 而大小姐能拿出这地方的坟址,看来也是拖了关系的。 思及于此,连嬷嬷顿时觉得十分的动容,别看大小姐无情,其实她是最有情的。 在大是大非的面前她从不心软,但在小事之上却又心细如发,比起二小姐那亲生的来说,大小姐简直就是玉夫人的福星了啊。 连嬷嬷收紧手中的字条,感动的对着小柒说道:“小柒,你回去和大小姐说一声,老奴在此帮玉夫人多谢大小姐了。” “无碍的,连嬷嬷快去吧,去了也好早些回来,老夫人那边还需要您呢,我先走了。”小柒说着急忙就往回跑去。 在小柒走了之后,连嬷嬷看向那几个婆子,眼中蕴含着温热的泪水说道:“你们也听见了吧,咱们转道去南安寺吧。” “诶!” “玉夫人咱们走了,老奴们再陪您走最后一程了。” 连嬷嬷此话一出,那几个婆子纷纷说道。 虽说她们也很看不起玉夫人,但是人都已经走了,有些事也不是她们能说的了。 她们也只是可怜玉夫人到死连二小姐都不愿意为她收尸罢了,她们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在府中见过了各式各样的人,她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像二小姐如此无情之人。 反倒是大小姐面冷心细,比起二小姐来大小姐才是她们更需要效忠的对象,至少大小姐不似二小姐那么无情。 第二百八十七章 缘由有三 在玉夫人的尸首被送出去之后,这件事也算是落了幕了。 小柒回到院子中之后就把此事同钟安毓说了一遍,脸上皆是愤愤不平。 “大小姐,您又何必做这个好人呢?二小姐自己都不在乎玉夫人,你她心中便是觉得不平你还要帮着给玉夫人选坟地,指不定被二小姐知晓了她还要嫌弃您多管闲事呢。” “那又如何?我本也不是为了她们。”钟安毓淡声说着,边说还边拿着一册话本子放手中看着,似乎是不在意小柒同自己说的事儿。 “那您为何要做?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嘛?”小柒不解的说道“玉夫人生前处处针对小姐,如今小姐还要替二小姐给她收尸,外头的人若是知晓了也不知该如何说小姐蠢笨呢。“” 听着小柒愤愤不平的话语,钟安毓好笑的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转头看向她就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坐在我身边,我同你说说。” 小柒一瞧见自家小姐叫自己,立马走上前去乖巧的就坐在了一旁的小椅子上。 瞧着小柒坐了过来,钟安毓顺手就拿了块桌上的糕点递给她,示意她吃着。 小柒也不客气,拿过糕点之后便一口一口的咬着。 看着她这副模样,钟安毓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你以为你家小姐我真的有那么好心吗?我可不是一个以德报怨之人,我这么做其实是有三个缘由的。” “三个缘由?哪三个缘由啊小姐?”小柒好奇的问道,举起耳朵就细细的听着。 她喜欢听小姐同自己讲道理和计谋,因为只有这样自己能学到不少的东西,今后才能更好的帮衬小姐。 “缘由有三,一是因为我如此做在府中奴仆的眼中便同钟安敏形成了差距,我有威严又不乏善心,而她呢?只会被人按上一个不孝不义的骂名,如此一来,大家对我自然会更加的忠心。” 钟安毓说出此话之时眼中满是笑意,谅她钟安敏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随手做的一件事就可以瓦解她在府中维持了这么多年的人脉和形象吧。 想到这,钟安毓掩饰了一下双眸中的笑意,继而又道:“其二,是因为我如此做也是为了告诉祖母,钟安敏不是一个可以值得信任和托付之人,如今她可以舍弃自己的生母,日后为了利益便可以舍弃她这个祖母和将军府,所以也算我是在提醒祖母不要事事都同她为先,免得棋差一招功亏一篑。” 听着钟安毓说的这两件缘由,小柒感叹的颔首说道:“小姐您真是太厉害了,您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些的啊,要是换做我这个笨脑子肯定想不出来的。” 小柒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气馁,她觉得小姐这么优秀,自己再不努力一些今恐怕会拖小姐的后腿。 钟安毓看到小柒这副神情,不难猜出她在想些什么,伸出手就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宠溺一笑说道:“小柒,你是我最为信任之人,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你不懂的今后我都会手把手的教你,所以你不要怕。” 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小柒,听到这话之后顿时像被狠狠的夸赞了一般,立即就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骄傲的回道:“奴婢不怕,有小姐在,奴婢什么都不怕,不过小姐您才说了两条,第三条缘由又是什么呢。” 小柒这话一出,钟安毓顿时愣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 随即她抬眸看向圆窗外的景物,眼底滑过了一丝的怜悯,启唇说道:“最后一个不过是因为我动了怜悯之心罢了,怜悯那个还在玉夫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原来如此啊。”小柒听此之后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也深深的叹了一句,出言道:“那孩子着实是有些可怜的,投胎到谁的腹中不好,偏偏是玉夫人的腹中,最终也只能落得如此的下场。” “是啊。”听着小柒这话,钟安毓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而是深深的瞧着窗外的风景,微风徐徐迎面而来,显得岁月静好,可又觉得什么都没有那么好。 与此同时,钟安敏在屋内死死的把自己藏在被褥里,就连一丝头发都没有露出。 她屋内的大丫鬟连翘进来之后瞧见眼前这一幕,十分的担忧,上前就想拉开被褥。 “二小姐!二小姐您快松开啊,您可不能如此的啊,照这样下去您还没有出嫁,倒是先把自己憋坏了。” “滚!滚开!”钟安敏死死地抓住被子,不让她掀开一丝一毫。 沙哑的声音传出之时,就宛如一直困兽一般的吼叫。 连翘瞧着这样的钟安敏,心中尤为难受,站在床榻旁便安抚着说道:“二小姐,奴婢知晓您在想些什么,可您要相信奴婢,玉夫人绝对不会怪您的,而且如今玉夫人的尸首已经被带去南安寺下葬了,听着南安寺内的佛经,就算玉夫人有再多的怨气,也会烟消云散的。” 连翘的话,一字一句缓缓通过厚重的被褥传入钟安敏的耳朵里。 原本还死活不肯出来的钟安敏听到这话之后才松开了手,在被褥里闷着声说道:“南安寺?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的,外头的婆子都在说呢,所以二小姐您放心好了,玉夫人是您的生母,怎么会来害您呢。”连翘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拉开了被褥。 果真在连翘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被褥一下就被她给拉了开来。 瞧着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的钟安敏,她走到一旁拿起一张干净的帕子,轻轻的为她擦拭着满头的虚汗。 边擦还边道:“二小姐您起来吃些东西吧,您这样不吃不喝,身子会撑不住的,若是撑不住的话过两日如何能嫁到毅王府?” “对,我还要去毅王府,我不能如此下去。”钟安敏支起自己的双臂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眉头紧锁着,眼眸越发的阴沉了,眼底的恨意和恐惧更是难以消散。 第二百八十八章 振作 她可是要嫁进毅王府的人,她不能再如此消沉下去了。 没错,反正娘亲也不是自己害死的,说到底害死娘亲的人是钟安毓,若是没有她的话,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没错!都是因为她! 钟安敏如此想着,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玉夫人的死同自己无关,全部都是钟安毓一手促成的。 她越如此想心中便越发的平静,原本还因为害怕而颤抖不止的身子也稳了下来。 她细长的双手,紧紧的攥住自己身子底下的被褥,眼底显浓烈的恨意越是明显。 钟安敏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连翘就说道:“连翘去给我准备些温热水,我要好好的洗一洗,你说的对,只有我好好的,才给娘亲报仇!钟安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发誓总有一日我要让你的下场比娘亲更惨百倍!” 她怒吼着说道,连翘听此急忙走上前就紧张的悄声道:“小姐须得小声些,免得隔墙有耳。” 连翘十分害怕,毕竟现在府中人人都知晓大小姐是个怎样的人,个个都不敢做出什么逾越之事,就怕被大小姐盯上,因此人人自危。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准备温下热水吧,我洗漱一下然后去见祖母。”钟安敏冷着双眸说道。 她知晓如今府中已经没有人可以护着自己了,因此只有拼了命的讨好祖母了。 但瞧着祖母今日对自己的那态度,怕也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所以不论如何,祖母这边自己必须要稳住。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连翘看着她振作起来了,心中也十分高兴,立即便下去为她着手准备了。 连翘下去没多久东西便准备好了,钟安敏在她的伺候下把身子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就穿上了里衣。 连翘见此急忙便从衣柜中拿出了一套素白的留仙裙,走到钟安敏的跟前说道:“小姐,今日就着这套如何?” “给我拿下去!为什么要给我拿素白的?存心膈应我是吗?”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钟安敏看到这条裙子之后,整个人又激动了起来。 如今看到此等白色的布料之物,她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的回想到玉夫人尸首上盖着的那层白布,那刺眼的白让她心头都为之一颤。 看着如此激动的钟安敏,连翘顿时就把白色衣裙给收了起来,急忙换上了一套鹅黄的出来。 当看到这套鹅黄的衣裙之时,钟安敏这才逐渐的冷静了下来。 她撑着脸上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对着连翘说道:“连翘,我知道你是担忧我,可是我娘她终究还是一个妾室,就算她如今死了,我在府中也不可披麻戴孝,所以此等素白的衣物以后都丢弃了吧。” 她这是头一回同连翘细细解释,连翘自己听了都很意外。 不过她也明白为何钟安敏此时会换了一个性子一样,因为钟安敏知晓府中几乎已经没有她可以信任的人了,而她恰巧就是其中一个,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和她离心,便对自己的态度了好上了许多。 连翘是个聪慧的人,并不会因为主子一时对自己的好便得意忘形,毕竟若是今后主子有了什么危机需要背锅之时,那么自己定是头一个被放弃的。 所以钟安敏这话,连翘听是听进去了,不过那也只是听听而已。 “是的小姐。”连翘恭敬的说道,脸上也没有显露任何多余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连翘,钟安敏越发的满意了。 收拾好了之后,钟安敏就带着连翘径直往老夫人的院子中走去了。 而此时的钟老夫人正坐在外屋的软榻上,一手拿着剪子修剪着小圆桌上的芍药花,一手正摆弄着花盆。 看着眼前这朵娇艳欲滴的花儿,老夫人忍不住深深的道了一句。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 就在她念叨出这句诗句之时,外头的婢女便快步的走了进来,恭敬的对着老夫人行了个礼,说道:“老夫人,二小姐前来了。” “敏儿?”一听到钟安敏来了,老夫人低喃了一声,一个不小心剪子就剪掉了其中一朵芍药花。 老夫人看着这朵被自己剪掉的花朵,有些可惜的拿起来看了看,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随手便丢弃在了一旁的圆桌上,这才淡声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是,老夫人。”婢女步步向后退去,直到走到门边之后才转身打上帘子走了出去。 在婢女出去之后没有多久,钟安敏就带着连翘走了进来。 那一声鹅黄的衣裙配上精致的妆容,看得老夫人的眼睛生疼着。 “孙女见过祖母。”钟安敏一进来就对老夫人施了一个礼。 老夫人见此点了点头便道:“起吧。” “是,孙女多谢祖母。”钟安敏明显感觉到了老夫人对自己的情绪并不怎么高涨,直起身子之后立刻就走到老夫人的身边就想坐下。 可就在瞬间,老夫人却斜倚着身子靠在了软塌之上,顿时钟安敏连坐的位置都没有了,只能一脸羞涩的向下走去,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你今日来是有何事呢?”老夫人瞧着她淡声说道。 听到老夫人这话,钟安敏立刻摆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开口就道:“祖母,孙女心里难受,所以想找祖母来说说话。” 钟安毓这话一出,老夫人顿时面色不愉了起来,抬眼就看向自己身后的连嬷嬷。 连嬷嬷看到这个眼神立即心领神会的对着那些婢女看了过去,顿时在场的婢女们立即明白了,一个个悄摸的走了下去。 只有站在钟安敏身后的连翘略带不安的看了钟安敏一眼,随即也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屋内也就只剩下了老夫人和钟安敏外加一个连嬷嬷。 看到此等场景,钟安敏略微的有些不安,她紧张的捏紧手中的帕子,看向老夫人就说道:“祖母,您这是?” “你不是说心里头难受的紧吗?那你就和我说说你为何难受?”老夫人一点儿也不给她面子,直接沉声说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海棠同芍药 听到老夫人这话,钟安敏顿时有些心虚了。 她哪里有什么难受之处,这不过就是自己寻的一个借口罢了。 从前祖母就算知道自己随口胡诌也不会戳穿,如今这是怎么啦? 怕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了什么意见了吧。 思及于此,钟安敏眼眸一转,思虑了一下便说道:“祖母,孙女是因为过几日就要去毅王府了,害怕不能时常回来瞧您了,不能在您身旁尽孝,心中便越发的难受了,孙女舍不得您。” 她一边说一边还落下两滴眼泪,看起来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若是放在从前,老夫人见到她这个样子定然会好好的关心一番的。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玉夫人做的那件丑事对老妇人来说,简直就像是吃进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膈应得她十分难受。 如今她也懒得看钟安敏,因为只要一看到钟安敏自己就情不自禁的想起玉夫人。 思及于此,老妇人缓缓地撇开了自己的双眼,没有再去看她,而是看向圆桌上的那朵已经被自己剪掉的芍药。 继而启唇又道:“毅王府距离将军府并不是很远,你若想回来的话,便时常回来看看我也是可以的,不必那么难受。” 老妇人这话可以说是极其冷漠了,简直就像是对有一些血缘关系的亲戚说的客套话。 听着老夫人这样子的话语,钟安敏十分的不甘心。 她就不相信老夫人会真的这么对自己,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从小在她身边养大的。 如此想着,钟安敏决定放手一搏。 她扑通一下就跪倒在老夫人的面前,痛心疾首地开口道:“祖母,我知道我娘做的那些事情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可是这于我无关啊,我的心一直都是在将军府啊。” 钟安敏哭喊着说道,她直到现在都还一直认为老夫人对自己这种态度是因为玉夫人所做的那些事情。 虽然其中或许是有这个原因,但其实是不尽然的。 老妇人听完她这番话之后,深深地摇了摇头,缓缓地就闭上了自己的眼眸,眼不见为静地说道:“你先回吧,好好的照顾自己,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总是来我这也不好,还是呆在自己的屋内吧。” “祖母,我……”钟安敏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都这样子说了,老夫人还是那一副油盐不尽的模样。 顿时气得她整个人在那里咬牙切齿,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紧自己的后槽牙,乖巧的应答了一句:“是祖母,那孙女就先下去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了。 在她走了之后,老夫人这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连嬷嬷见比,有些担忧的开口说道:“老夫人您刚才如此对二小姐,恐怕今后她会记恨于您。” “我就算不如此,她恐怕也不会把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放在眼里,若不是我在将军府还有些地位,她怕是都不愿意踏进我这个屋内一步吧。” 老夫人如今已经看得十分的透彻了,她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人,终究还是养出了两个白眼狼啊。 只要一想到这里,她就感觉自己的心就好像被什么哽住了一样,难受得很。 连嬷嬷听到老夫人的这番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了,只能站在原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听着连嬷嬷的叹气声,浑浊的双眼缓慢地看向窗外,看着已经逐渐西落的日光,她手上拿着佛珠慢慢地捻着。 随即过了片刻,老夫人才再次开口问道:“你觉得敏儿和毓儿两人如何?” 听到老夫人这话,连嬷嬷顿时楞了一下神,也有些犹豫和不确定,不知道该不该说。 “好了,你我的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有话便直说好了。”老夫人一下就猜出了连嬷嬷的疑虑,张口便淡声道。 老夫人这话都说出口了,连嬷嬷也不好再犹犹豫豫了,客观地便说出了自己对两个小主子的想法和看法。 “回老夫人的话,老奴觉得两个小姐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人,一个好似海棠飘香,虽然较淡,但是香味却延绵不绝,深入人心,而另外一个……” 说到这里连嬷嬷突然顿了一下。 老夫人顿时蹙起了眉头,张口就说道:“另外一个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另外一个则是如老夫人手中的芍药花一般,因为从小护着着捧着长大,所以轻轻一碰,就容易让它花叶凋零。” 连嬷嬷这话一出之后,整个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一般。 连嬷嬷看着老夫人在自己说出这些话之后,一言不发的模样,顿时心底有些慌张了起来。 急忙地走到老夫人的跟前,跪了下来,开口便说道:“老夫人,是老奴逾越了,不该……” “你说的很对,原来从始至终是我自己没有瞧清楚。” 连嬷嬷刚想说自己不该随意评价主子之时,老夫人便缓缓地开口了。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浓浓的苍凉之感。 “你起来吧,你跟随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去怪你……” 老夫人说到这里,拿起剪刀就把花盆里面所有的芍药花给全剪断了,然后又继而道:“说白了是我的错,是我这些年识人不清,最终才会让将军府出了两个这样的人。” “也是我的错,才会亲手教导出那样白眼狼,今后恐怕是将军府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定然会第一个转过身来给我们捅刀子。” 说着说着,老夫人的眼中边蕴涵着泪水,不知道是后悔的还是难受的泪水。 看着这样的老夫人,连嬷嬷也无声的哭了起来,她跪着走到老夫人的跟前,紧紧地抓着老夫人的手,流着眼泪便说道:“老夫人,这些都不是您的错,您无需这么自哀自怨的。” “我只是觉得心里头难受,对不起天涯罢了。”老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都不知如何跟钟天涯说这个消息,难道要说他的妾室耐不住寂寞,跟人家苟起来了吗?这种话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第二百九十章 北门而出 “她娘做出此丑事,敏儿看样子也不是个好的。罢了,这些事我也不想管了,你过来给我捏捏肩吧。”说完老夫人便闭上了双眸不再多言些什么。 看着老夫人这副模样,连嬷嬷在心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老夫人的身后轻缓的给她捏起肩膀来了。 西落的日光缓缓的从窗台上折射而下,倒影着的是满满的无奈。 玉夫人这事过去之后,没过两日便是钟安敏出嫁的日子了。 一大早,钟安毓便被小柒给唤了起来,老夫人不去送可以毕竟辈分摆在那儿,要是钟安毓也不去送一送的,怕是会惹出很多闲话给将军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您真的写信同将军说了啊?”小柒一边帮着钟安毓梳头,一边疑惑的问道。 昨日小姐送出了一封信去边疆,信中写的玉夫人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和最后下场。 小柒本以为小姐会瞒着将军的,未曾想小姐竟然直接写信将实情告知了将军。 “嗯。”钟安毓淡声应了一下,拿起桌面上的缠花示意小柒给自己带上去,继而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再说了纸包不住火的,若是被有心之人查出此事再宣扬出去,对父亲的伤害更大,还不如就此同父亲说一下,总比从他人那儿听来得好吧。” “也是。”听到钟安毓这话,小柒明了的点了点头,拿着缠花就在她的发髻上比划了一下,启唇说道:“小姐,这缠花会不会太过素雅了?” “就这个吧,毕竟是从北门出的小妾,也不好大张旗鼓。”钟安毓说完就小柒就给她戴上去了。 戴上去之后,钟安毓便带着小柒还有几个婢女一同往钟安敏的院落而去了。 这番钟安毓刚到,便听到里头传来了呵斥之音。 “怎么回事?!我的嫁衣和头面怎么会如此寒酸吗?”钟安敏怒吼着,拿起那套连绣花都没几样的嫁衣,狠狠的丢在地上。 钟安敏刚踏进屋内,便瞧见眼前这一幕。 她看着被丢在地上的嫁衣,轻嗤一笑,缓缓的向钟安敏走去,启唇便道:“妹妹何必如此生气?还是不早些打扮为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钟安毓!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何我的嫁衣会如此的?”钟安敏瞧她进来了,立刻质问道。 “二小姐,您的嫁衣也不是我家小姐准备的啊,本来这些都应该是玉夫人为您准备的,可是玉夫人那套还未曾做好,人就已经去了,时间上来不及了。我家小姐将此事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便寻着连嬷嬷说去外头买一套现成的给您送过来了。” 钟安敏这话刚出,小柒便在一旁替钟安毓出声了。 她这话一出,钟安敏的脸色顿时变了,话里还带着一些不可置信的语气:“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祖母?祖母一向都很疼我,才不会这样呢。” 钟安敏有些不敢相信的说着,若真的是祖母叫连嬷嬷给自己选的嫁衣,那瞧着这嫁衣便可以看出祖母是真的恼了自己,否则连嬷嬷绝对不敢这样做。 钟安毓瞧着她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轻笑了一声,看向小柒道:“小柒,去把二小姐的嫁衣捡起来,好好整理一下,然后给她穿上。” “我不穿!就这嫁衣穿出去多丢人啊。”一听到钟安毓的话,钟安敏下意识的反驳。 可她刚说完,钟安毓就淡笑了一声,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冷着脸抬起手休整了一下她的发髻。 言语中带着警告的意味:“钟安敏,看来我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忘记了啊!现在的将军府已经没有你可以依靠的人了,你若还想在毅王府和毅王的面前站稳脚跟,那么便乖乖听从我的话,否则……,明白吗?” “明白了。”钟安敏听完此话,不甘心的捏紧了双手,但她不敢反驳,因为现在的自己没有一点儿实力可以和钟安毓抗衡。 不过她能忍,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把她踩到脚底下。 “嗯,那便好好穿戴吧,我去外头等你。”说着钟安毓便转身离去,不过在转身之时却停顿了下来,看向钟安敏这边的连翘问道:“连翘是吧,你要同你家小姐一起过去吗?” 钟安毓此话一出,连翘都还未来得及开口,钟安敏便直言道:“连翘是要陪我一起去的。” “噢?是吗?”钟安毓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连翘骤然一笑,继而又道:“嗯,你房内的人你决定便好了,反正只能带一个,带上一个贴心的也好。” 话毕,钟安毓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在她出去了之后,连翘就伺候钟安敏把嫁衣头面穿戴好了,钟安敏瞧着容貌清秀的连翘,双眸微微的暗沉了下来,启唇道:“连翘你应当是愿意同我一起去的吧。” 听此,连翘正在帮忙整理钟安敏领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恭敬的道:“奴婢的命都是小姐的,自然是愿意跟随小姐的。” “嗯,很好,那以后我们就是互相依靠之人了,连翘我只有你了明白吗?”钟安敏听到她这话满意一笑,拉起她的手便柔声说道。 连翘看着钟安敏那神色莫名的双眸,不敢多想,只能微微点头道:“小姐放心,刀山下火海,奴婢都愿意为小姐闯。” “嗯,出去吧。”钟安敏听此就理了理衣袍,抬脚就向外头走去了。 连翘见此也急忙跟了上去。 外头,钟安毓正站在院内,刚想叫小柒去询问一下她好了没有,话都还未说出口,就见钟安敏从里头出来了。 看着穿着嫁衣的她,钟安毓有些意外。 不得不说玉夫人也算是给她生了一个好样貌,眉如柳叶,眼带星辰,一颦一笑之间倒是处处显得风情万种。 这样的女子能和毅王勾搭在一起也不算意外。 “走吧,我送你去北门。”钟安毓说着就准备带她往北门而去。 一听到钟安毓这话,钟安敏顿时又急了,她把面容前的圆扇就拿了开来,对着她就问道:“为何是北门?我连正门都不配了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侧门而入 钟安毓本以为钟安敏再如何骄纵蠢笨,这些道理应该还是懂的,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的异想天开。 避开院内的婢女们,走上前,抬起手就状似为她整理衣领,实则轻轻的侧头在她的耳边说道:“钟安敏,你要记住你是妾室出嫁,妾室自古便不能行正门,所以最好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没事儿找事儿,否则今日你也不用嫁了。” 她这话一出,钟安敏不甘心的咬了咬下唇,在钟安毓的眼神威压之下,她只能重新执起了扇子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见她如此,钟安毓也不生气,直言道:“走吧。” 说着她就领头带着钟安敏和连翘往北门那边走去了。 北门外只有一顶小轿子在门口候着,身后摆着的是将军府准备的嫁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眼前的这副场景,钟安敏心中一股酸涩之意油然而生。 她不甘心的掐紧了自己的掌心,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坐上了轿子。 “大小姐我们先走了。”在出发之前连翘抬眸看向钟安毓,给她行了个礼,恭敬地说。 钟安毓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就目送着她们离开了。 看着轿子渐行渐远,小柒突然开口问道:“小姐,您说二小姐这么做值得吗?” 为了成为毅王的一个妾室吗?若她不选择嫁给毅王,今后或许便是哪个官宦人家正妻,如此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听到小柒这话,钟安毓低喃了一声,随即又道:“这世间从未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只是认定了,就算外人看来再如何不值得,她也会饮鸩止渴,甘之如饴。” 听着钟安毓这番话,小柒不明所以的蹙起了眉头说道:“小姐,我不明白。” “哈哈,你不明白就对了,等你明白之时,就知晓什么是无知了。”钟安毓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着,抬脚就走了进门内。 小柒见此也急忙跟随着进去了,随后大门便被缓缓的关上了,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北门瞬间又归于平静了。 好似从未有人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另外一方,钟安敏面带笑意的坐在轿子上,听着外头的喧闹,心中激动不已。 她坚信自己只要在毅王府站稳脚跟,成为毅王妃便不是什么问题,她坚信毅王是真心对待她的。 她如此想着,轿子突然停了下来。 连翘轻柔的声音便从外头传了进来。 “小姐,咱们到了。” “到了?如此之快?”听到这话,钟安敏立即拿稳了手中的圆扇,在连翘打起帘子之时,缓慢的就扶着连翘的手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她悄悄的从圆扇下往外看去,有些疑惑的道:“这是毅王府正门?” “不是的小,姐,这是侧门。”连翘应答道。 虽然早就知晓自己要从侧门进入,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不免有些不满的。 “行吧,那我们进去吧。”钟安敏虽然不满,但是人都已经到了,更也不能再拖沓下去了,错过了吉时就不好了,毅王还在等着自己呢。 思念及此,钟安敏扶着连翘的手往台阶上走去,可是自己已经走了两步了,连翘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钟安敏顿时怒了,斥责道:“连翘!你怎的还不走?你是存心要误了我的吉时吗?我瞧你挺懂事的啊,怎的刚出府就这样了?” “不是的小姐,是——”连翘看着毅王府侧门有些犹豫的,不知该不该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家小姐说。 “到底怎么了?支支吾吾的。”听着连翘这犹豫的话语,钟安敏也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连忙拿下挡着自己面容的圆扇朝门口看去。 就在她把圆扇拿下来的瞬间,连翘的声音也传来了,她道:“小姐,毅王府的侧门还未开啊。” 钟安敏看着眼前紧闭着的府门,顿时有些不可置信。 她抬脚就走上去,伸出手就重重的拍着大门,可不管自己拍了多少下还是未有人前来开门。 见此连翘略微有些担忧,上前就走到钟安敏的身边道:“小姐不如——” ‘啪!’ 话还未说完,钟安敏抬手就重重的给了连翘一巴掌,眼底满是怒火,她吼道:“不如什么?不如打道回府吗?你个蠢货不知道给我敲门吗?” 连翘被这一巴掌打得脸都侧过去了,她捂着自己的脸,眼底的狠厉转瞬即逝,随即又状似没事人一样低头答道:“是小姐,我现在就敲。” 连翘想着光自己敲还不够,转身就对着那几个轿夫说道:“你们也过来给我敲,必须敲到有人前来开门。” 她这话一出,那些人都一一走了上来,全部齐齐的在侧门处敲着。 足足敲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侧门终于传来了响动。 听到这个声音,钟安敏眼底瞬间涌现了一抹欣喜,急忙让那些人都退下,自己站在门口的中央处。 她微微屈膝,对着即将打开的侧门便道:“妾身见过王——” ‘哗啦!’ 钟安敏原以为出来的人是毅王,刚想开口说见过王爷,突然一盆带着腥臭味的水从天而降,直接把她淋了浑身上下都是。 顿时,她愣在了原地,连翘也被吓到了,不知所措的拿着帕子给她细细的擦着。 而里头泼水的人则是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谁啊!不知道这里是毅王府吗?居然敢在这里大声嚷嚷!哎哟哟,这怎么还穿着嫁衣啊,多晦气啊这,毅王府又没有嫁娶的,还穿着嫁衣前来,不是膈应人吗?赶紧给我滚滚滚,这里可不是你们撒泼打野的地方!” 说话的是一个婆子,她此时正叉着腰一脸不屑的看着钟安敏。 连翘看着这个婆子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故意的,若不是故意的话怎会说出此不堪的话来?毕竟陛下口谕让她家小姐成为毅王的妾室已经是人尽皆知了,所以肯定是故意的,不然怎的都说不过去。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对持 如此想着,连翘便大着胆子走了上去,看着那个婆子便道:“你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姐可是毅王的妾室,今日便是嫁娶之日,你胆敢如此!信不信我家小姐禀报毅王拿你问罪!” 连翘斥责他人之时,还是有一些威严的,婆子一时间也被她这话吓得一愣。 “哎呦,我这不是——” “嫁娶?只有正妻才是嫁娶,一个小小的妾室也配。” 那婆子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女声。 钟安敏听到这话,抬眸就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只见长廊的尽头处缓缓的走来一个女子,头戴朱钗,额点花钿,眉眼之间尽是妖娆妩媚之意。 见到此女子,那婆子也不说话了,而是急忙走到女子的面前恭敬的说道:“老奴见过莲夫人。” “嗯。”莲夫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这个婆子抬脚便向钟安敏走去。 一靠近钟安敏她顿时就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鼻尖,有些嫌恶的开口说道:“这腥臭之味真是难闻,钟二小姐是吧,你来之时没有洗干净身子吗?也不怕给毅王带来晦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钟安敏满眼阴鸷的看着她,眼底暗沉一片。 这个莲夫人她也是知晓的,不过就是一个秦楼楚馆里出来的花魁罢了,被毅王看上才得以入府为妾。 此等腌脏不堪之人也配斥责她?自己好歹也是将军府小姐,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说你浑身恶臭,毅王见了也嫌恶心!”莲夫人讥讽的看着她,眼底满是不屑。 瞧着她这等神色,钟安敏的脸色立即就变得阴沉不已,抬起手直接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啪’的一声,瞬间让整个侧门内外都寂静了下来。 莲夫人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双眸看向她说道:“你竟然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一个区区花魁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枕过了,竟敢在这里同我叫嚣?你当我将军府我是摆设吗!”钟安敏说着就把圆扇狠狠的丢弃在她的脸上,神色狠厉。 钟安敏这狠辣的模样倒是把一旁的小丫鬟给吓到了,但是对于莲夫人这样的来说,她这样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莲夫人捂住自己的脸低低的笑了起来,抬手就还了她一巴掌,打完之后还伸出手一把揪住她的发髻狠狠的往后一拉,嗤笑的说:“将军府?我呸!一个将军府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罢了,还上赶着做人家的妾室,说出去我都替你们将军府丢人,钟安敏我告诉你!进了这王府,你就不会有将军府那么舒坦的日子了!” “啊!你给我放开!”钟安敏吃痛的说道,她自小也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自然是比不上莲夫人这种在花楼里生长的人。 就这么两下,莲夫人就把她弄得毫无还手之力。顿时,她就哭闹起来,那方作态丝毫不像是一个将军府的小姐,反倒是像一个市井小民一般撒泼无赖。 “你给我放手,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定要和王爷好好说说!让王爷治你的罪!”钟安敏说着就拉扯住莲夫人的衣裙,企图把她的衣裙往下拉。 这里的男子如此之多,若是她的身子被人看了,看王爷还不会留她。 钟安敏想的很好,但她这样的招式一早就被莲夫人给洞悉了,莲夫人伸出手在她的脸上狠狠的划拉了一下,顿时长长的指尖就陷入了钟肉里,然后轻轻的一滑,顿时刺痛从脸上传来,钟安敏瞬间愣在了原地。 她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拿下来一看居然是满手的鲜血。 见到这一幕,她直接尖叫出了声:“啊啊啊!” 然而就在她尖叫出声之后,众人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抬眼望去只见毅王正带着人往她们这边赶来。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毅王沉着一张脸就向他们走来,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顿时满心怒火,继而又道:“你们这是在做什?!” 钟安敏一看到毅王,委屈不已,流着眼泪就准备向毅王跑去。 她刚踏出一步,莲夫人就比她更快的向毅王冲了过去,直接扑到了毅王的怀中,流着眼泪就说道:“王爷,您终于来了,您若是再不来,妾身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莲儿?你这是怎么了?”毅王看到怀中的是自己最宠爱的妾室时,立刻心疼的问道。 听到毅王如此问,莲夫人立刻倚靠在他的胸膛之上,满目委屈,语气中还带着撒娇的意味道:“王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知晓今日有位妹妹要入府,妾身瞧着王爷忙便想着帮王爷迎接一下,哪知妹妹却对着妾身怒骂了起来,还想撕扯妾身的衣裙让妾身名节不保啊!” “什么?!钟安敏!”毅王听到这话立刻抬眸看向那个站在门外发髻凌乱,满身散发着恶臭的女人,眼底满是嫌恶。 钟安敏听到莲夫人这么说,再看到毅王瞧向自己的眼眸顿时慌了,急忙就指着莲夫人就怒骂道:“王爷!您可千万别信她的话啊,是她把我拒之门外还让一个婆子欺辱我,泼了我一身的脏水,还故意划了我的脸!您瞧瞧啊。” 她说着就把自己散落的长发给撩了起来,让毅王看看她面容上的伤口。 看到她脸上的伤之后,毅王顿时有些反胃,蹙着眉头朝莲夫人望去,张口便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会是真的呢!王爷您不信妾身了吗?您若不信的话可以问问这些人,妾身可曾说过一句谎话?”莲夫人说着就指向那些丫鬟和婆子。 毅王见此立刻看向那些人,见此那些丫鬟和婆子们立即就跪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就开口:“王爷,莲夫人说的没错啊,奴婢们怎敢对府上将要进来的主子不恭呢,奴婢们冤枉啊!” 听到这些人的话,钟安敏更是气急了,这些人明摆着是莲夫人的人,当然会替莲夫人说话了。 思及于此,她冲上去就抓住那个泼自己脏水的婆子,抬起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嘴里还不停的骂道:“贱婢!都是你们联合起来框我!如今还不说实话!” 第二百九十三章 玉臂千人枕 钟安敏看着依偎在毅王怀里满眼挑衅的看着自己的莲夫人,心下更是生气,对身边的丫鬟动起手来更是不留情面,一时间莲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被打的一片哀嚎。 毅王没想到之前娇俏可人的钟安敏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再加上此刻蓬头垢面又是一身脏污,心里的厌恶之情更甚刚才,眼神顿时变得阴鸷。 “住手!”越子宁看着眼前跟泼妇别无二致的钟安敏,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自己的王府,若不是太子已死,父皇又尚未立储君,自己急需拉拢大将军钟天涯争夺储君之位,自己恨不得将钟安敏一刀杀了。 钟安敏此刻已经被气的昏了头,哪里会听越子宁的话。尤其是最近自己身上出了那么多事,她本来还已经有些改变,但是一切能够让她支撑到现在的就是越子宁。 如今自己被钟安毓那个贱人所害,只能作为妾室嫁到毅王府,已经够让她愤恨的了,万万没想到的是,曾经那个对自己温柔体贴的越子宁,现在却好像变了一个模样。 一切的一切都让钟安敏感觉到无比的怨恨,她恨越子宁骗她,恨莲夫人在她刚入府的这一天就当着众人的面侮辱她,但是她更恨钟安毓,认为这一切的都是自己那个嫡姐害的。 “王爷,您快去看看钟小姐吧,妾身受了委屈没什么要紧,可她是将军府的小姐,受不得那么多委屈。”莲夫人看着钟安敏打骂下人的泼妇模样,心里一阵冷笑,原以为这个钟府的二小姐能够嫁到毅王府,想来必是有着什么过人的手段,现在看来,不过是蠢到天际的傻货。 一边说着,莲夫人一边仿若不经意的向一侧低下了头,似是美人垂泪,委屈万分,让人十分爱怜,毅王看了莲夫人这副模样,再一看撒泼的钟安敏,心里对钟安敏更是厌恶至极,跪在一旁的丫鬟看到莲夫人给自己使得眼色,似是不经意的往前挪了一下。 “王爷,还望王爷心疼一下我们夫人。”丫鬟说着,一下子跪在了越子宁的身前。 “抓住她。”越子宁看着钟安敏实在是不像话,立即吩咐身后跟着的小厮上前去制住钟安敏,只是毕竟男女有别,小厮听了命令,只是一下便跪了一地。越子宁见了,便又使了个眼色,让身后的嬷嬷上前按住了发疯般的钟安敏。 而后,他又伸手拍了拍在自己怀里抽泣的莲夫人,眸底竟是一片温情,在钟安敏看来更是莫大的刺激。 “你说,是怎么回事?”越子宁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丫鬟,语气里有些怒意,丫鬟听着,又磕了一个头。 “王爷,我们夫人今天本来是好心,想要来这里迎一下钟家小姐,只是不曾想,不曾想……”那丫鬟语气吞吞吐吐,边说还看了一眼钟安敏,似是在畏惧着什么。 “你不用怕,只管照实说来与我听。”越子宁看着丫鬟害怕的模样,皱起了眉头,看向钟安敏的眼神更是冷漠,这个女人还真是麻烦,嫁到府里的第一天就闹出来那么多麻烦,要是被外面有心人听了去,只怕都要听笑话他,说他内宅不稳,家有悍妇。 “奴婢遵命,”丫鬟说完,便又畏惧一般看了一眼钟安敏,缓缓说道,“只是那钟家小姐也太过分,刚一进府不仅骂我们家夫人是个不长眼的妾室,更说……说……” “闭嘴!”莲夫人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丫鬟的话,越子宁一眼望去,只见莲夫人眼眸里星星点点,似是泪花翻涌。 “王爷,是妾身调教下人无方,叨扰王爷了,今天是钟家妹妹的嫁入王府的好日子,还是先让妹妹进府吧。”莲夫人说完,便要向越子宁行礼想要回去。 越子宁见她这幅受了委屈的模样,更是不肯罢休,“让她说。”一把抓住莲夫人的手腕,示意丫鬟继续说下去。 那丫鬟看着越子宁,“王爷,钟小姐说我们夫人,说她不过是个妓子,是个腌臜货,说夫人玉臂千人枕,哪里来的脸来伺候王爷,不如找个柱子撞死了干净。” 丫鬟说完,莲夫人的眼泪流的更凶,一副受尽了屈辱的模样。 听到丫鬟这样说,不仅是越子宁生气,钟安敏更是气极,这对主仆摆明了是要在今天把自己冤死,她要是任由情况这么发展下去,只怕自己今天都进不了毅王府的大门。 一时间,竟然蛮力挣脱了抓着自己的两个嬷嬷,“你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刁奴,看我撕了你的嘴!”钟安敏满眼通红,丝毫不顾及自己大家小姐的姿态,冲着那丫鬟就扑了过去,只是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竟然一巴掌拍向了越子宁。 “王爷!” “啊!” 莲夫人一声惊叫,钟安敏也是吓得叫了一声,然后愣在了原地。 只见钟安敏刚刚扇向丫鬟的那一巴掌,狠狠地打向了越子宁,霎时间,越子宁俊逸的侧脸就已经红了一大片。 钟安敏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力道自然是不小,越子宁也没想到这种境况,眼神瞬间阴沉下来,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钟安敏的脸上,钟安敏被打的摔倒在地上,头上的发髻散落满肩,珠钗掉了一地,却是一时间不在乱闹。 “钟安敏,你最好别再激怒本王。”越子宁一步一步的走到摔倒在地的钟安敏面前,却没有丝毫要去扶她的意思。 钟安敏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潇洒俊逸的男子,是他曾经跟自己有过着肌肤之亲并且跟自己许诺白头之约,此刻看上去,却是那么的陌生。 “本王原以为你虽然是个庶女,只不过是眼界浅一些,现在看来,你跟个泼妇没有什么区别。”越子宁说完,转身便走。 “送钟姨娘回自己的院子。”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钟安敏一个人坐在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身边的丫鬟来扶自己,她也只是跟着走,眼神混沌,仿佛失了神志。 连翘看着钟安敏这副模样,心里一直急得不行,生怕钟安敏这样一蹶不振下去,如此她们这些丫鬟以后的日子肯定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小姐。”天色慢慢混沉了下来,越子宁也没有再来看钟安敏的意思,连翘只能再去看看钟安敏,生怕钟安敏出什么意外。 “小姐!”连翘走进卧房,却没有看到喜床上坐着人,顿时惊得叫了出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我不会死 “小姐,在想什么呢?”小柒走进卧房,看见钟安毓坐在书桌旁边,手里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眼神却是望向了远处,好像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听到小柒的声音,钟安毓仿佛是突然回神,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毛笔放下。 “小柒,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小柒看着钟安毓笑了笑,“天色都已经那么暗了,小姐你还不休息,小心下次我见到王爷去跟王爷告状。” 说着,将手里的清茶递给了钟安毓,然后想了想,“小姐,你说二小姐这一次会长记性吗?” 小柒这一问,却是将钟安毓问住了,她刚才正在想的事情虽然不是钟安敏,但是也跟她有那么一点牵连。 “你觉得呢?”钟安毓说完,轻抿一口手里的清茶,虽然微苦,却有些回甘。看着满脸愁容的小柒,只觉得这个小丫头各种关心自己的样子,让她的心里觉得很是温暖。 “我觉得不一定,二小姐的性子,就跟个白眼狼一样,哪里会记得小姐帮她,记得钟府对她的养育之恩,她不反过来报复咱们,我就天天烧香阿弥陀佛了。”小柒说着,还向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摆明了对钟安敏恨不待见。 听着小柒的话,钟安毓又陷进了沉默之中,她很少有这副模样,小柒也不免有些担心,不由得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果她要跟毅王告状,我要怎么处罚你。”钟安毓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打发小柒,语气里也是少有的少女般的俏皮,“不然我把你嫁出去吧。”说着,一脸暧昧的看向小柒。 听着钟安毓的话,小柒的脸腾地一下就变得绯红,急忙打岔道。 “我说我的大小姐,你关心这个干什么,现在玉夫人不在了,二小姐我看也翻不出来什么大的风浪,你还是早点歇着吧。最近可是被她们母女俩折腾的都有些瘦了。”小柒对玉夫人母女向来不怎么待见,现在好不容易都打发了出去,总算这个家里,安稳干净那么几天。 “知道了,我的小柒小姐。”钟安毓笑了笑,一副听话的模样。 只是看着小柒的脸色红红的,分外可爱,钟安毓越发想要逗她。小柒却是看着钟安毓要休息,急忙退了出去,生怕钟安毓再拿自己打趣。 只是钟安毓却并没有上床歇息,反而是走到了窗棂边,望着窗外天上高悬的那轮弯月,继续在想刚才脑海里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 钟安敏终于如愿以偿的嫁进了毅王府,可是凭着越子宁的为人,哪里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景象,只是不管如何,都是她自作自受,只要不牵连钟府,她都不会再去管她分毫了。 倒也不是对钟安敏突然生出了什么一脉所出的姐妹之情,只是想到钟安敏错信越子宁,原以为自己嫁得良人,却不曾想是入了虎狼窝,便想到自己前生的时候,错信钟期,从而导致父亲惨死,不知道等钟安敏幡然醒悟的时候,会不会和现在的自己有着一样的心境。 原本只是一时间有感而发,钟安毓却突然脑海里炸裂开一个想法,顿时一惊。 “小柒!小柒!”钟安毓突然叫道,小柒原本就守在门外,听到钟安毓叫自己,立刻就跑了进来,以为钟安毓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姐,小姐怎么了?”小柒跑得太快,竟然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 钟安毓却面色严肃,看她这副模样,小柒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忙探头向外望去,看到周边没有什么人,又转身回来关上了门。 现在家里都在钟安毓的把控之下,倒是不再害怕有什么人敢再来她这里听墙角,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小柒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这才走到了钟安毓的身边。 “小姐,是有什么事情出了纰漏吗?”看钟安毓这副模样,小柒却是以时间也想不到究竟什么事情出了错,能让钟安毓那么一副表情。 “小柒,你还记不记得玉夫人临死之前说过什么?”钟安毓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次做事莽撞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已经做下了,却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小柒对玉夫人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她为了奸夫不惜舍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觉得天底下的母亲都没有这样的,语气里也有些鄙夷。 “还能说什么,不是为了奸夫舍弃了二小姐吗,还跟二小姐争吵来着。”小柒想着,“小姐,玉夫人都已经下葬了,难不成还会有什么麻烦吗?” 钟安毓向来是谨慎的人,不是那种空穴来风就开始作妖的性子,她这样一副表情,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对,就是这个。”钟安毓说完点了点头,然后眉头舒展,“小柒,我终于知道漏算了什么了。” 小柒看钟安毓脸上稍有露出这种表情,心里更加好奇,看着钟安毓嘴角微扬,就知道一定是有了什么破解之法,只是却不知道钟安毓究竟在想些什么。 “小姐,究竟怎么了,你这样我看着好好奇啊。” 小柒说完,钟安毓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小柒的额头,“我们之前有所纰漏,不过已经做错了,我们接下来,就必须要顺水推舟了。” “小姐,究竟是什么事情啊,你这样高深莫测的,真是急死我了。”小柒看着钟安毓这样,只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一想到自家小姐这样紧要的事情,自己不但想不到是什么,还一点忙都帮不上,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看小柒一脸着急的模样,钟安毓笑了笑,“傻丫头,别急了,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说着,拍了拍小柒的肩膀,示意她别紧张,“你还记不记得,玉夫人临死之前,曾经说过,我要是敢动她,有人不会放过我的?” 钟安毓这样一点,小柒也不是傻子,自然一下子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窍,“我知道了,小姐你是指玉夫人身后那个奸夫!” 小柒一脸佩服的看着钟安毓,只觉得自家小姐真是聪慧,那么小的一个细节,小姐也能发现,真不愧是自己最佩服的人。 “是了。”钟安毓对着小柒点点头,“那个时候我只是急着收拾了玉夫人,担心钟安敏会跟她联合起来祸害钟家,却完全忘了,敢跟钟府的姨娘通奸,还敢暗结珠胎的,一定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下人仆役。” “现在细细想来,只怕那个时候玉夫人也是生怕我想到这一层,利用她去对付她背后的那个人,才装出那副模样,让我关心则乱,既然没有活路,不如保全了背后的那个男人。”钟安毓说着,小柒在一旁瘪了瘪嘴。 “小姐,我倒是觉得,玉夫人可能就是自私,没那个脑子想到这一层。”神色里,满是对钟安毓的崇拜跟对玉夫人的鄙弃。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归宁 “傻小柒,玉夫人这些年执掌中馈,也不是一个花架子。”钟安毓想着,玉夫人之所以这一世节节败退,一是自己看透了一切,还有一个恐怕就是自己一次次让她吃哑巴亏,她一时心急,越急着越容易有纰漏。 只是现在去想玉夫人生前最后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在这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做点文章。 “她能做出让祖母一时间也发现不了的事情就证明这个人绝非蠢类,只是最后败局已经,现在再去考虑也没什么意义了。”钟安毓说着,略一细想,“小柒,我问你,玉夫人的死,府里有人乱传吗?” 小柒细想了好一会,生怕有什么错漏,这才答话,“没有。小姐,当初玉夫人出事以后,老夫人就封了她的院子,府里的人也下了命令,没有人敢乱说。” 钟安毓点了点头,“你明天再去跟大家交代一下,严禁玉夫人的死讯外传,这件事毕竟不光彩,对外只说玉夫人病了,若是有人来探望,只收下名帖,记清楚名讳,就说怕过了病气,等玉夫人好了,再去拜会。” 小柒一时间想不明白钟安毓的图谋,但是只要是钟安毓决定的,那一定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疑问,立刻便对着钟安毓点点头。 “可是小姐,万一二小姐那边知道了,不会往外说什么吗?”小柒一想到钟安敏那个疯子一样的性格,便总觉得她会坏了自家小姐的一番图谋。 “放心吧,钟安敏现在生怕自己的身份会因为自己这个生身母亲的丑事变得见不得光,所以她是最不敢声张的;再说了就她那个脑子,只会觉得钟府是在顾及颜面,不会想到其他的。”钟安毓说着,“你一定要盯着,风声放出去以后,是哪些人来探望,明面上的,私下里的,都要清楚,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错漏。” “小姐你放心,这件事那么重要,我知道轻重的。”小柒拍拍胸脯,一副我做事你放心的样子,惹得钟安毓一阵发笑。 这边主仆俩欢声笑语,钟安敏那里却是没有那么好过。 连翘找不到钟安敏,生怕她一向是顾及颜面,今天甫一进府就被下了脸面,又丢人的厉害,想不开,寻短见,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却在窗边看到了一袭红衣的钟安敏。 身上的脏污已经洗净,钟安敏脸上的伤口不小,丫鬟上了药缠了纱布,却还有淡淡的血迹透了出来,钟安敏没有梳任何发髻,却也显出几分清冷的意思。 “小姐。”连翘只觉得眼前这幅景象有些渗人,颤巍巍的走过去,小声叫了叫钟安敏,生怕自己突然出声,再吓到她,经受了这几天的变故,只怕是钟安敏再也受不得任何的刺激了。 “嗯。”钟安敏应声,却没再多说什么,依旧是站在窗边看向外面。 这里应该是王府里最荒凉的一处院子,极为偏僻清冷,想着自己之前在钟府的衣食住行,虽然钟府比不上王府势力大,但是却比这里好了不止十倍。 “都是钟安毓这个贱女人。”钟安敏在心里恨恨的想着,如果不是钟安毓,自己现在哪里会是这么狼狈的一副光景,母亲……母亲也不会落得那副下场。 虽然母亲临死之前对舍弃了自己也要保全外面那个野男人,但是自己这十数年的时间,终究是被母亲护着,衣食无忧,甚至比许多公侯府的嫡小姐都要好。 “钟安毓,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钟安敏说着,眼神也变得有些阴沉,一旁的连翘更是不敢抬头看,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越子宁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窗边站着的主仆二人,不得不说当初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个女人的,这个女人的皮相、身段,都很对他的胃口,只是现在性格像个疯妇,想到她对自己还有助益,自己也就来了。 “咳。”越子宁突然出声,吓了连翘一跳,钟安敏却好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王爷,您来了。”连翘行了礼,看见越子宁没什么反应,只能先退了出去,王爷肯来小姐的房里,就代表事情不是没有转机,只希望二小姐能够留下王爷,这样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 “伤口,好点了吗?”越子宁看着钟安敏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却一直不开口,也不行礼,只能自己主动先说,但是言语间,却有些僵硬。 他并非对钟安敏无情,只是这一切跟他的宏图大业比起来,一切都不值得一提,更何况,每一个上过他的床的美人,他都有情。钟安敏,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而已了。 “王爷今晚过来,有什么事吗?”钟安敏看着越子宁,即使是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其实对越子宁还是有一些希冀的。 她期待着越子宁对自己有真情,又期待着越子宁今天的所作所为是有苦衷,却又想不到借口为他开脱,只能为了自己的一番痴情,自欺欺人。 “本王来看看你的伤口。”越子宁说着,做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看着钟安敏,便想到前几天拒绝自己的钟安毓,如果不是自己争夺东宫之位一定需要钟天涯这个最大的助力,他堂堂王爷,天之骄子,哪里会需要纡尊降贵来这里哄一个破了相的疯女人。 只是现在钟安毓跟越子钦走得越来越近,自己三番五次的想要找到借口去接触钟安毓,又总是被拒绝了回来,如果不是舍不得钟家这个莫大的助力,他才不会这么低三下四。 “多谢王爷了。”钟安敏明知道越子宁目的不在此,心里泛着阵阵酸楚,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现在真的很累,累的不想去想着些复杂的事情。 “明天你出嫁第二天,本王陪你归宁回府。”越子宁说完,一副神情模样的看向了钟安敏。 “王爷忘了,安敏只是个妾室,一个妾室,没有归宁的体面,更何况还需要王爷陪着。”钟安敏一时间不知道越子宁在想什么,却也在盼望着,越子宁是真的想对自己好。 “无妨,本王给你这个体面。”越子宁说着,似乎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那王爷,你今晚还歇在这里吗?”钟安敏望向越子宁的眼神里,竟然还有这一丝微不可查的期盼。 第二百九十六章 政敌 钟安敏有些紧张的看着越子宁,生怕越子宁会拒绝自己,越子宁沉默了片刻,终是开口,“你今天受了伤,早些歇息吧。本王明早来接你回府。”说完,便起身离开。 连翘刚才虽然出了房门,但是一直不敢走远,生怕自家小姐万一在有什么冲动的举动,便一直在房门口等着。 原以为越子宁来看望钟安敏,今天多半是要歇在这里了,房间里有一支没什么大的动静,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争吵,原本提着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只是刚一放松,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吓了她一跳。 见出来的是是越子宁,连翘急忙行礼,越子宁却是话都懒得说,摆了摆手便匆匆离开了。 “连翘。”听到钟安敏唤自己,连翘这才回过神来,向房内走去。 “小姐,王爷这是……”连翘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却又怕勾起钟安敏的伤心事,一时间也不敢多说。 钟安敏却是摆了摆手,不愿多讲,“明天一早收拾一下,王爷随我们归宁。”说完,便让连翘退了出去。 “钟安毓,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看着镜中自己脸上的纱布,钟安敏眼神里满是仇恨,想起来自己现在落得如此田地,全都是拜钟安毓所赐,心里的恨意就不能轻易消散,就连从小就十分宠爱自己的祖母,现在也对自己也是不闻不问,她就恨不得拉上整个钟家一起死。 钟安敏还在盘算着怎么报复钟安毓的时候,钟安毓已经陷入梦乡,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钟安毓就被小柒摇醒了。 “小姐,你醒了吗?”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小柒就已经站在了钟安毓的房门前,轻声问道。 “好困啊……”钟安毓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慵懒,眼睛困得睁不开,想着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她是绝对不会现在就起床的。 “小姐,府里出了点儿事,您还是起来一下吧。!”小柒听着钟安毓疲惫的声音,虽不忍心,但现下情况特殊,最好还是钟安毓起来看一下比较稳妥。 “好了……你让我缓一下。”钟安毓架不住小柒的坚持,只能被迫在床上坐起来,用力摇了摇头,眼神里仿佛恢复了几分清明,这才开口,“你进来说吧,如果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定要把你嫁出去。” 刚把钟安敏母女打发出去,她总算是可以消停一会睡个好觉,却还是大清早的就被叫醒了,她真的是好惨啊。 “小姐,真的是见鬼了!”小柒急忙说道。 “怎么了,玉夫人半夜爬你床头了啊。”钟安毓说着,伸手打了个哈欠,想着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早起练一下手脚,最近一直忙着府里府外的各种事,她都觉得自己的手脚没有之前灵便了。 “呸呸呸,小姐你不要吓我。”小柒说着,“刚刚我听外面的女使说,二小姐回来了!”小柒一副疑惑的模样,“二小姐不会刚嫁出去一天,就被休了吧?她这样会不会连累咱们钟家呀?” 听着小柒这样说,钟安毓稍一思考,便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我看不是她自己回来的,恐怕咱们的毅王殿下也会陪着一起回来的。” 小柒听到钟安敏回来了,就急忙来禀报给钟安毓,却忘了打探一下具体是什么情况,“不对啊小姐,二小姐不是嫁去王府做妾吗,毅王会给她这个体面吗?” 想起之前操办钟安敏婚事的时候,一开始毅王的态度,小柒总觉得毅王不像是会那么宠爱钟安敏的模样,但是自家小姐从来都是算无遗策,也一定不会想错。 “毅王当然不会给他这个小妾体面,但是会给钟府体面。”钟安毓说着,也没有再躺下去继续睡觉的心思,便起身走到镜前梳妆。 小柒似懂非懂的跟着钟安毓,上前去帮着钟安毓梳理头发,“小姐是说,毅王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们钟家吗?” 钟安毓嗯了一声,伸手去拿桌上的玉簪,“钟安敏在毅王眼里,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只是钟安敏再怎么也是钟府出去的二小姐,他之前来咱们府里几次,你看他何时进过咱们钟府的门。” 钟安毓这样一说,小柒就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关联,“我知道了小姐!毅王是想借用二小姐,搭上咱们将军府的人脉跟军功!” “也不傻吗,小丫头”钟安毓笑着看着小柒,只是这样浅显的事情,小柒可以看的明白,恐怕钟安敏就不一定能想明白了,毕竟她那个脑子,就只有被人利用的份。 只是不管钟安敏能不能想通其中的关窍,跟自己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钟安毓看了看镜中的自己,上一世她错过的太多,这一世一定都要好好弥补回去,譬如父亲,譬如……越子钦。 一想到越子钦,钟安毓整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异常柔和。 “小姐,那今天二小姐他们回来,咱们还需要去看看吗?”因着钟安毓一会还要锻炼,小柒只给钟安毓将头发束起,看上去也是十分英气,却也不发女子的柔美,令人心向往之。 钟安毓起身去换方便练剑的衣服,也不怎么将钟安敏跟毅王的事情往心上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件事你不用在意,你只需要随时关注着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打探玉夫人的事情就好了,这才是我们眼下的重中之重。” 一想到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随时可能会对父亲造成危害,钟安毓就想立刻把那人抓出来,只是事情不能着急,她相信敢跟曾玉瑶做下这种事情的人,不仅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恐怕还跟他们钟家是政敌。 即使那个男人对曾玉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也一定舍不得在钟家埋下的这个暗桩,所以只要她把消息放出去,就一定会有人来打探曾玉瑶的消息,到时候顺藤摸瓜,不愁不能将这些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至于钟安敏,只要她不蠢的来招惹自己,那她也懒得再去收拾她,毅王虽然能借着钟安敏的名头出入钟府,但是之前自己已经跟祖母讲清楚事情利害关系了,到时候只怕毅王还没见到自己,就被老太太挡了回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早啊,妹婿 钟安毓在院里子打完一套拳又练了一会儿剑法,突然有点怀念之前跟着父亲在战场厮杀的生活了,那里没有大宅院里这些勾心斗角,只有仗剑策马,奋勇杀敌,好不快活。 “小姐,老夫人那边派人过来了。”小柒见钟安毓收剑,于是走上前去,眼神里有些担心。 见小柒这副模样,钟安毓便将老太太那边的意思猜的八九不离十,随即轻笑,“怎么苦着一张脸?无非就是让我去见一下毅王嘛。”语气里竟全是毫不在意。 看钟安毓这样轻松,小柒反而更加心疼自己小姐,“小姐,你还能笑得出来,我看啊,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对小姐一片慈爱,别的人都是各怀鬼胎。”话语间满是不忿。 “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面被有心人听去了,小心老夫人打你板子。”钟安毓虽然嘴上吓唬小柒,心里却是毫不在意,更何况小柒说的也是事实,自己之前已经跟老夫人说过自己要嫁给越子钦了,现在老夫人却还让自己去见越子宁,不知道她又在打些什么算盘。 “我又不傻。”小柒一边说着,一边帮钟安毓宽下外裳,准备换一件衣裙,“要我说嘛,老夫人根本就是不识好人心,小姐明明那么为钟家着想,毅王又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人,干嘛还非要让小姐去见他呢?再说了,就算是退一万步讲,毅王是外男啊,怎么可以让小姐大清早的去见一个外男,这要是怀王知道了,误会了小姐可怎么办?” 看着小柒在一旁愁容满面的盘算着,钟安毓不由的笑了出声,“傻小柒,你当越子钦还是之前那样傻乎乎的吗?我对越子宁都那么疏远了,他能误会什么?” 只不过小柒说的却并无道理,老夫人明显还是不想放权,即使自己现在在家里已经掌控了实权,老夫人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是无妨,她有的是时间跟她慢慢斗。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怀王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对小姐都在乎的紧,像之前小姐去买慕容公子的庄子,王爷都能吃醋。我看啊,怀王恨不得把小姐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才好。” “臭丫头,再这样打趣我,我就真的把你嫁出去。”主仆两人打闹间,钟安毓就已然换好了衣服。不管老夫人跟越子宁图谋的什么,都是要去看看才知道,更何况,她还没把她们的计谋放在眼里,乌合之众罢了。 主仆两个一前一后的向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却不曾想还不到老太太的院子,就在半路上碰到了守着的越子宁。 “真是阴魂不散啊。”钟安毓看到越子宁的时候,越子宁也发现了她们主仆二人,随机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小柒,你去老夫人的院子里……”钟安毓在小柒的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话,小柒便急忙绕路离开了。 越子宁自然不会把一个下人放在眼里,只是径自走向了钟安毓。 “钟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越子宁看着眼前一袭月白色衣裙的钟安毓,只觉得她跟自己府里那些百花争艳般的美人不同,有些英气却又不显刚硬,此时的钟安毓高洁的像雪山上的一株雪莲。 只要自己能够将钟安毓娶到手,那么钟家就会是自己最大的一股助力,思及此,越子宁竟有些兴奋,只觉得自己离东宫之位又近了几步。 “早啊,妹婿。”钟安毓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越子宁堵得上不来气,只觉得钟安毓这个人看上去高洁,却是浑身带刺,除了一副皮囊,作为女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真是想不明白越子钦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你不用处处拿话堵本王,”越子宁说着,又向前走近了一步,看着越来越近的越子宁,钟安毓皱了皱眉,向后退了好大一段距离。 “我说错了吗,妹婿?难道你今天不是以妹婿的身份来我这将军府的吗?”钟安毓估摸着时间,现在小柒应该已经从福寿院出来了。 越子宁见钟安毓有意跟自己保持距离,也不急着在这时强求,“钟小姐,你既然知道本王来找你的目的,何必还一直装傻。” “目的?妹婿不是陪我庶妹归宁吗?说来我还要谢谢妹婿,我家这庶妹恐怕是全京城最有体面的小妾了。” 钟安毓一口一个妹婿,把越子宁气的都要吐血了,但是却又无法反驳。 “钟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越子钦,不是明智的选择。”既然钟安毓要跟自己装糊涂,越子宁也懒得再去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倒是让钟安毓有些意外。 “妹婿这话说得,我作为姐姐,我觉得给你们选姐夫的眼光还是可以的。”钟安毓微笑着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假山后隐藏的身影。 越子宁却是被钟安毓这句话气的发疯,她明知道自己今天来是为了拉拢钟家,却不管自己怎什么说,都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点回应都没有,她还总是把话题岔开,让他无从下手。 “你明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越子宁的脸色此刻颇有些难看,他一次次的屈尊降贵来钟府找钟安毓,却不曾想她那么不识抬举。 “啊?”钟安毓一副疑惑的样子,好像真的不明白一般,“难道妹婿不喜欢自己的哥哥做自己的姐夫吗?哎呀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小心眼嘛!” 钟安毓说完,隐约听到一阵急促否脚步声,便知道这是小染回来了。 今天越子宁来钟府这一趟,不管自己跟他说了什么,只要越子宁刻意造势,朝堂上难免会有人因为钟安敏跟越子宁的婚事,开始怀疑钟府的立场,这才是她一直转移话题的目的。 不管以后越子宁怎么招揽自己,她都不可能再去选越子宁,钟府也不可能选他,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撇清关系的好。 只是现在朝局关系微妙,又不能直接跟越子宁撕破脸,否则越子宁一定会开始攻击越子钦,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只能在这段关系里面巧妙化解着一个个的危局,等到时局稳定,才能开始显露自己的立场。 “钟安毓!”越子宁即使是再冷静,也架不住钟安毓这样的顾左右而言他,气愤的走上前去,伸手就去抓钟安毓的手腕。 只是钟安毓在沙场拼杀多年,哪里是一个越子宁就可以轻易制住的,旋即一个转身,轻飘飘的就躲开了越子宁的攻击。 “妹婿,请自重。” 第二百九十八章 蛛丝马迹 钟安毓一口一个妹婿,气的越子宁几乎要失去理智,只是钟府的势力过于强大,一旦落到越子钦的手里,哪怕他朝堂上没有言官的支持,单凭军中的力量,就可以保他成皇,这是他死都不能看到的局面,所以才一直克制着自己。 “你们在做什么?”钟安敏突然出现,本就生气的越子宁脸色更是暗沉了几分,想来刚刚那个离开的丫鬟,一定是去找钟安敏了,钟安毓这个女人做事还真是不留一丝情面。 “既然庶妹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祖母还在等我。”钟安毓说完,也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带着小柒便去了福寿院。 “小姐,二小姐不是我引过来的。”小柒跟在钟安毓身后,瘪了瘪嘴。 “嗯?”钟安毓算着时间应是正好被小柒带过来,难道这次钟安敏变聪明了吗?主仆两个话还没说完,就撞见了一直站在假山后面的越子钦。 “你怎么在这?”看着神色有些奇怪的越子钦,钟安毓一下就想到了刚刚自己为了膈应毅王说的那些腻歪人的话,不会都被越子钦听了去吧? 小柒见越子钦来了,也十分识趣,去了一旁等着。 “想你,所以就来了。”越子钦难得情话说的那么露骨,钟安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脸颊却是一瞬间染上一抹好看的绯红。 白衣少女莫名娇羞,青衫少年眸色温柔,两人只是单单站在一起,就已经美的像是画卷一般。 “刚才……刚才那个……”钟安毓看着越子钦眸色炽热,一时间话都说不利索。 “我都听到了。”越子钦说完,上前几步,一把就将钟安毓拥入怀里,钟安毓刚才对着毅王一副绝情模样,现下却跟一个娇羞的少女别无二致,只是被越子钦拥在怀里,只觉得十分安心。 “毓儿。”越子钦松开钟安毓,眸中满是真挚,“此生,我定不负你。” 钟安毓十分清楚越子钦的心意,只是此刻却有些害羞,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你那么早就来我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越子钦不是做事没有章法的人,只怕跟之前太子的事情有关。 “是,也不是。”越子钦说着,回头示意明逸将手里的东西地给自己,放到钟安毓的手里,竟是一张药方。 “我之前派人暗中追查太子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本想今日来告知于你。”越子钦说着,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今早听明逸说毅王带人来了你这,我怕他会为难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那刚才钟安敏也是你引过来的吗?”钟安毓想着,除了越子钦,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做这件事了。 越子钦点了点头,便示意钟安毓看向手中的药方。 “一会儿,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那你在府外等我吧,省的撞上毅王,平添许多麻烦。”钟安毓说着,将药方放到越子钦手中,“我去一趟祖母那里,拿着这个多有不便,你先去府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好。”越子钦乖乖点头,一点反驳都没有,钟安毓冲他笑了笑,便带着小柒离开。她之前以为自己跟老太太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了,只是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态度太好了。 钟安毓刚一到福寿院,就被管事的嬷嬷拦了下来,说老夫人现下有些累了让她稍后再来,“累了?”钟安毓只觉得嘲讽,“老太太当真是上了年纪,脑子不太灵光了。” 说着便不顾下人的阻拦,直接冲进了老太太的房间。 “行了,都下去吧。”老夫人见下人没有拦住钟安毓,也不意外,只是挥挥手示意下人离开。 “祖母派人叫我来,又让人拦住我,孙女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钟安毓也不等老夫人说话,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眼神里颇有些桀骜的意味,看在老夫人眼里,更是觉得钟安毓像极了她的父亲。 “怎么?你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来指责我吗?”老夫人坐在榻上,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微微垂眸望向钟安毓,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气。 钟安毓见老夫人这副模样,不怒反笑,望了一眼旁边的垂花门,“祖母,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之前慕容煜邀我参加诗会的事吧。” 钟安毓脸上虽挂着笑,语气里却满是疏离,屋里坐着的两个人,虽然是至亲骨肉,此刻却是至疏至远。 老夫人被钟安毓一点,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语气也是毫不客气,“钟安毓,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长辈。” “安毓自然知道祖母是长辈,”钟安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否则祖母现在就不会还在这安稳的坐着了。” “祖母舍不得放权我理解,生怕我赌全压在越子钦一个人身上,一旦他日越子宁上位,我会带着整个钟家一起去死的担心我也知道,只是祖母,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钟安毓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桌上的佛经,随手翻了几页,递给了老夫人,“祖母年事已高,还非要掺和到这朝局里来做什么呢?” “钟安敏不过是个庶女,血脉又存疑,她的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让祖母看清真相吗?”钟安毓边说边想着,钟安敏今天来究竟说了些什么,竟然让老太太动了这样的心思。 “祖母想将之前制裁我的戏码故技重施,只是我已经不是当初刚入京的我了。”老夫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钟安毓,仅仅是一年的光阴,钟安毓已经完全摆脱了自己的掌控,这让她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还是祖母以为,拿着钟家跟钟安敏讨好毅王,再拿着我讨好越子钦,最后不论谁登临大宝,钟家都会立于不败之地,祖母以为未来的储君是傻的吗?” 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老太太才好,不知道是年纪越大越糊涂,还是利欲熏心只想在自己手里夺权,位极人臣者,不仅要有高超的功劳与本领,立于不败之地的,最重要的还是一颗忠心。 老太太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对未来的新君存有二心,是为人臣的大忌,只怕钟家等不到新君即位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当今的皇上出手处置了。边疆大将随意参与党争,还跟两个皇子都有牵扯,老太太这是嫌自己跟钟家过的太好是吗? “那你又怎能保证,越子钦会一直立于不败之地?”钟安毓几番话下来,老夫人也是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的举动了,若是被当今皇上知道,只怕还会疑心钟天涯的忠心。 “我就是能保证,越子钦绝不会输。” 第二百九十九章 角落里的药方 看着钟安毓眼神里满是坚定,老夫人一时间恍惚,竟觉得未来的储君一定是越子钦,不知道是钟安毓此刻的神色太过让人安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片刻的晃神,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是多么好看,“只希望到最后你不要拉着我们钟家给你跟你的怀王殿下陪葬。” “祖母一贯知道我的脾气。”钟安毓看着一向精明的老夫人,此刻手里慢慢转动着佛珠,不知道又在打算着什么,想到越子钦还在门外等着自己,也懒得在跟她耗费没必要的口舌了。 “祖母想要折腾,就由着你折腾吧。”钟安毓说完,转身便要走,“只不过祖母应该认清现实,现在整个钟府,你还能掌控住几分?” “你年纪大了,糊涂一点我也理解,只是你要是再来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我不介意送你去城郊的道观里,青灯古佛,终老一生。”钟安毓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丝毫不给老夫人回旋的余地,甚至最后都懒得用敬语。 自从她回京明里暗里跟老夫人斗了很多次,只是这一次她真的没有耐心再忍让下去了,老夫人如今的举动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害了远在边疆浴血奋战的父亲,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刚才才会那么刚硬的对待老夫人。 “孽障!这个孽障!”看见钟安毓离开的背影,老夫人气的将手里的佛珠用力掷了出去,满脸怒意。 连嬷嬷见状,急忙走过来捡起散落一地的佛珠,又去给老夫人顺气,“老夫人,一切以身体为重啊。” “你刚才看到没有,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跟她那个母亲一样该死!”老夫人被钟安毓气的狠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重。 当年何氏就是个不讨喜的,她的女儿跟她比起来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早知如此,她即使让钟天涯埋怨她一辈子,也一定不会同意让钟天涯娶何氏进门。 “老夫人!”连嬷嬷知道老夫人一辈子在府里当家做主惯了,如今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欺的大权旁落,甚至做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心里自然不痛快。只是如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被换成了大小姐的心腹,先夫人又是大小姐的逆鳞,老夫人这样说,若是被有心人传到钟安毓的耳朵里,只怕会对老夫人不利。 “你不用一副吓破胆子的样子。”老夫人自是知道连嬷嬷的担心,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出言安慰道,“我毕竟是天涯的亲生母亲,她钟安毓即使是再大逆不道,也不敢杀了我。” 老夫人说着,眼神又暗沉下去,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些什么。 另一旁钟安毓出了福寿院,只吩咐了一声前来寻她的段嬷嬷去跟陈叔一起打发越子宁跟钟安敏,让春杏随时关注着福寿院那边的动静,便带上小柒出府去寻越子钦。 原本一大早就被老夫人跟越子宁气的不行,但是刚一出府,就看到越子钦站在树下安静的等着自己,钟安毓只觉得自己原本烦躁的心一下就安静了下来,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烫,却还是向着越子钦走了过去。 “毓儿,我等你等得好饿。”看见钟安毓眸光闪动,越子钦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格外的好,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正好,我也没吃早饭,我请你吃饭吧。”钟安毓想了想,虽然太子一事很重要,但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肚子,她可不想饿得半死,还要为了别人的事情到处奔波,这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小柒跟明逸看着自家的主子在一起相处的越发和谐,也是十分开心,尤其是小柒,现在整个京都城里,只怕只有怀王爷才是真心对待自家主子的了。 两个人边走边说,一起走向将军府附近的一间酒楼,因为还要谈论涉及太子的事情,吃完之后索性在雅间里谈论起来,小柒跟明逸也十分识相,在门口紧盯着,以防有什么人听墙角。 “你之前说的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钟安毓看着手里的药方,颇有些疑惑的看着越子钦。 越子钦做事她是放心的,想必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只是单单是一张普通的药方,实在是跟太子中毒的事情联系不到一起去,即使聪慧如钟安毓,也是有些无从入手。 “这张药方,是在绾娘那里搜出来的。”越子钦说着,伸手给钟安毓斟了一杯茶。“上面这个药方,本来是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个滋补的方子,我找了很多人看过,都没什么问题。” 钟安毓听越子钦说着,一边伸手细细摩挲着这样药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却一时间想不出来。 “这纸张的材料,似乎不是京城常用的几种纸。”不一会,钟安毓便觉察出了区别,于是抬头望向越子钦,只见此刻越子钦也正是在望着自己,满目深情,钟安毓霎时不可控的红了脸颊。 一时无话,钟安毓急忙转移着注意力,“是不是这纸的材料有什么问题?” 越子钦见钟安毓那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又是会心一笑,“对,这是北羌特有的葛羽纸。” “北羌环境不如中原,纸自然也是匮乏,但是却又特有的葛庆草可以造纸。”越子钦说着,又伸手递给钟安毓一张纸,只是这一次的只是一个被烧毁的纸张的残片。 “而这种葛羽纸,是他们皇室才有的。” 钟安毓看着写着药方的纸张,跟手里被烧毁的残片,很明显都是葛羽纸,这件事越发复杂了。 前世她只知道太子中毒身亡,死因成谜,甚至直到自己被害,害死太子的幕后黑手也没有被抓到。 现在看来,京都很可能已经混入了北羌的皇室,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一朝太子,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露出来,想起来就让人有些心惊。 正在钟安毓思考究竟是谁最有可能的时候,越子钦一句话,更是让钟安毓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更有趣的是,这一次在搜查钟期的卧房的时候,在他那里,也发现了这种葛羽纸。” 第三百章 他最大的价值 越子钦这句话,无疑就是在说钟期跟北羌人有勾结,只是钟安毓想不明白,钟期究竟是什么时候跟北羌混到一起去的。 前世自己临死之前,明明钟期说要去投靠毅王,难道这一世因为一些事情发生改变,钟期没有投靠毅王,而是投靠了北羌皇室吗? “这个就是在钟期那里发现的吗?”钟安毓拿着手里被烧毁的纸张残片,向越子钦询问道。 见越子钦点了点头,钟安毓便开始想,前世里钟期投靠毅王,是因为自己死后钟期就可以接掌钟家的军队,对毅王夺嫡有着莫大的帮助,只是今世北羌跟钟期勾搭在一起,钟期会有什么利用价值呢?难不成想利用他陷害自己的父亲? “毓儿,我想你可能要给钟将军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了。”越子钦看着钟安毓,仿佛眼神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明明是在谈论那么严肃的事情,越子钦却好像一直在对自己说情话,钟安毓脸颊上的绯红越发浓重。 只是越子钦说完,钟安毓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于北羌来说,钟期最大的价值,恐怕就是对他们边疆的兵力部署跟布阵图了。 想到钟期被救走以后那些人身上的图腾,还有绾娘跟钟期住所里搜索出来的葛羽纸,钟安毓几乎可以确定,绾娘就是北羌人,甚至还有可能是北羌皇室,一旦钟期将兵力部署告诉北羌,对于边疆的将士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你说那个温瑜,他又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钟安毓想着,温瑜每次出现的都太过于巧合,跟绾娘之间的关系又过于微妙,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里面,究竟是温瑜被绾娘利用,还是绾娘利用温瑜。 听到温瑜的名字,越子钦神色有些异样,只不过闪瞬即逝,没有被钟安毓发现,“这个人有些复杂,你再等我几天,我还有些事情没有调查清楚。” 之前的时候温瑜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越子钦也并没有对他有太多关注,只是这次事情一层层调查下去,越子钦却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越往中心里深究,就越危险,前几天自己被当街刺杀,就已经印证了自己这些猜想。 他不想告诉钟安毓事情的全部真相,也是不想让钟安毓置身危险之中。 更何况自从太子死后,越子宁在朝堂上的各部分势力就开始集中针对自己,现在钟家更是被越子宁当成猎物。 自己跟钟安毓的婚事一定会因为太子新丧被耽搁,这就会被越子宁看成一个机会,毕竟只要能够争取到钟家,他几乎可以说坐稳了东宫的宝座。 一旦争取不到钟安毓,越子宁很可能会下黑手,现在钟安毓已经因为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他不能让她再一次涉险。 “毓儿,钟期的事情恐怕迟则生变,你一定要尽快给钟将军写信,让他多加提防,之前钟期知道的兵力部署全部都换掉,以备万全。” 看着越子钦事无巨细的交代自己,钟安毓仿佛看到了前世里的越子钦也是这样,只是自己前世心盲竟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真心。 “我知道啦。”钟安毓看着越子宁的眼神,只觉得心里分外柔软,这一刻竟然有些舍不得跟他分别。 “你最近调查也一定要千万小心,那些人连一国太子都敢谋害,恐怕更不会放过你,出门就多带些暗卫,有事就往将军府跑,我帮你打坏人。” 钟安毓好像是在哄小孩一般,跟越子钦刚才交代自己的模样别无二致。 两个人交代清楚,便各自回了各自的府中,钟期的事情一刻也不容耽搁,否则很有可能对边疆来说就是战败失守,更严重的还有可能是国破家亡。 钟安毓在信中将最近的事情简单写了一遍,还告知了曾玉瑶的死讯,只是皆是一笔带过,最重要的还是告诉钟天涯一定要及时更换军阵跟兵力部署,否则北羌伺机来犯,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不管如何,如果钟期真的叛降北羌,边疆是一定少不了一场恶战的,思及此,钟安毓只觉得自己之前一直打算的事情一定要提上日程了。 不管以后父亲军工如何,圣宠如何,她都要开始给自己跟父亲谋求一条安稳的退路。 当今圣上绝不允许有功高震主的臣子,一旦父亲军功过高,哪怕是再忠心,陛下心里也会存疑。功高震主是君臣中间的一根刺,一旦遇上别人的挑拨,只怕最后还是不能善终。 她想要开通的那条贸易之路,前期的东西基本上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还是缺少一个领头的人。 这个人一定要是自己的亲信而且还必须绝无背叛的可能,还要有足够的威信能够震慑住下面的人,更重要的是拳脚功夫还不能差。 这样的条件多少有些苛求了,只是却是必需,缺一不可。 钟安毓想着自己回京以后接触的这些人里,竟然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如果黎叔腿脚还好,倒是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这条贸易之路开通初期一定艰苦异常,又充满危险与挑战,黎叔的身体一定吃不消。 正在这是,小柒也把陈建叫了进来,等着将钟安毓写好的信八百里加急送往边关。 钟安毓刚准备用火漆将信封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又急忙在信上写下洋洋洒洒几行大字,这才满意的封了信封,让陈建拿了出去。 “小柒,春杏回来了吗?”钟安毓想着临走之前让段嬷嬷打发了钟安敏,春杏盯着福寿院,现在她们应该野快回来了。 “回来了小姐,春杏正在外面候着呢。”小柒将一杯清茶跟几碟子糕点放在桌子上,“忙了一上午了,小姐快吃点东西,歇息一会儿吧。是我现在就去叫春杏过来。” “嗯,去吧。”看着桌子上的糕饼,钟安毓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还没有恢复神智的越子钦,那时候的他,最喜欢吃糖糕了。 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捻起一块放入口中,淡淡的茉莉花清香,却并不粘腻,钟安毓第一次觉得这种甜甜的糕点竟有一点好吃,不知怎的,她现在竟然有些思念刚刚分开不久的越子钦。 第三百零一章 需要先去挖个沟 “小姐。”春杏刚一进屋,便对着钟安毓行礼,然后将手里的一沓账册放到钟安毓的面前。 “这是府里近日的开支,陈叔跟段嬷嬷看了都没有什么问题,拿来给小姐过目。” 钟安毓接过账册,却没有翻开,饮了一口清茶,这才开口。 “今天我走之后,钟安敏在府里还闹过什么幺蛾子吗?” “也没闹很大,二小姐只是跟毅王爷吵了一架,后来毅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二小姐也就跟着毅王离开了,甚至都没来得及跟老夫人请安。” 春杏说完,钟安毓只觉得自己真是错过了一场大戏,要不是急着去见越子钦,当时她真该去看看这两个人是怎么闹起来的,想必场面一定十分震撼。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说着,边作势要去翻看账本,春杏对着钟安毓施了施礼,这才退了出去。 “小姐,这次毅王爷闹了个没脸,只怕以后都不好意思来招惹小姐了。”小柒一边给钟安毓磨墨,一边念叨着。 钟安毓确实笑了笑,拿着手中的毛笔点了一下小柒的额头,“你这个傻丫头,怎么最近越来越傻了。” “难道不是吗?小姐,毅王殿下可以说是皇子里面最注重面子的人了,小姐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没脸,他不会还上赶着来讨人嫌吧?” 毅王向来花名在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纨绔,小柒这样想也没有什么错。只是现在朝堂上越子钦日渐势大,越子宁哪里还能忍的下去。 皇子私下结交军中将领向来是皇帝的大忌,所以即使是太子,在军中也是几乎是无人脉,如今太子薨逝,朝堂上两个皇子的势力又基本上算是平分秋色,蛰伏多年的越子宁,哪里会舍得钟家在军中那么大的助力。 只是如今陛下丧子,正是哀痛的时候,越子宁蹦跶的那么欢,真的不怕闪到腰吗? 钟安毓想到越子宁那副嘴脸,就觉得倒胃口,恨不得越子宁摔的惨一点才好,这样才能长长记性。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踏实做事,不结党钻营的皇子,才更容易讨得圣心。 接下来的几天里,外面似乎没有再发生什么大的变故,钟安毓也在家里一边等着父亲的回信,一边算计着自己计划的贸易之路所需的花费跟人手。 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攒够了足够的钱来应付这次的开销,人手也基本上可以确定下来,就等父亲给自己回信,定下领队的人就可以了。 就在钟安毓研究着贸易路线的地图的时候,却在地图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隆乡。 因着前世隆乡的灾情过于严重,所以钟安毓对这里的印象格外深刻。 那年隆乡长期干旱,却又骤降暴雨,一连数十日不曾衰减,当地又紧挨着自己计划的贸易路线中的一个关卡,如果这一次还是跟前世一样的情景,只怕自己贸易之路毁了事小,到时候只怕会有无数的灾民流落在外,饿殍遍野。 “小柒,你说如果一个地方会被水淹,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呢?”钟安毓看着眼前的地图,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小柒听完,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这有什么难的,挖个沟把水引开就好了嘛。” 听着小柒这样说,钟安毓噗嗤一笑,“你这丫头。” 虽然小柒只不过是句玩笑话,但是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单单开渠引水还不够,还需要建立大坝,防止突然出现的洪水冲毁屋舍,导致流民失所,看来在自己开通贸易之路前,必须先去挖个沟了。 希望这一世未雨绸缪,可以多救下一些无辜的百姓吧。 算这日子,自己的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边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父亲就会派人来自己身边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忙,越子钦也没再来找过她,一时间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小姐,马上就是中秋夜宴了,你说今年宫里还会操办吗?”小柒最近看钟安毓进宫格外频繁,也开始在方方面面都为她操心,虽然不能在大事上帮忙,但是很多小的细节,小柒都会即使想起来然后提醒她。 钟安毓突然想起之前太子刚刚离世时,皇帝的状态,点了点头,“应该还会办,只是不会太热闹了。” “那小姐到时候还会去宫里参加吗?”钟安毓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不仅是钟天涯身份日渐贵重,更重要的是陛下前段时间赐给钟安毓的那支七凤钗。 “小姐,黎叔来了。”钟安毓还没开口,春杏就在门口通秉,黎叔很少会直接来自己这里,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快让他进来吧,小柒,上茶。”钟安毓刚一起身,黎叔正好就走了进来。 “东家。”黎叔向钟安毓行过礼,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芳郡主?”钟安毓万万没想到,这次的事情跟芳郡主有关。 “是。”黎叔点了点头,“自从东家上次传信来交代了,咱们几家铺子便都一直盯着。今天早上的时候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正好在咱们一家绸缎庄对面,掌柜的发现温公子。” “不过温公子行事很有章法,若非巧合,一定不会被人发现,而且也只是一瞥,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 黎叔说完,钟安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绾娘跟温瑜之间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又牵扯进来一个芳郡主? 这个前世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温瑜,这一世里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总会让自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你们确定他是去见芳郡主的吗?”钟安毓还是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有什么关联,还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只是一次巧合。 “确实是去见芳郡主,我们的人装作去那店里吃饭,一直等到他二人出来,确是在一个包厢。” 钟安毓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是却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联系,温瑜看上去行事十分有章法,且为人城府极深,芳郡主那个冒失蠢笨跟钟安敏比起来不遑多让的性子,钟安毓实在是想不到二者有什么能够联系到一起。 “难道有什么是我遗漏了的吗?”钟安毓一直到黎叔离开,也没有想到二者有什么联系,只是吩咐黎叔更加严密的观察这几人的举动,有什么异常立刻来告诉自己。 “温瑜……”钟安毓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想着在脑海里搜索着有没有跟温瑜相关的信息,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人影。 第三百零二章 中秋夜宴 “在想什么呢?”清冷的男声在身后突然想起,钟安毓习惯性的向后用力,想要抓住身后的人,再对上那双满是深情的眸子时,急忙收了手。 “你要是再这么神出鬼没,小心我让你再也进不来钟府。”钟安毓似是抱怨的看了一眼越子钦,如果不是自己刚才急忙收手,只怕一定会伤了他。 越子钦无奈的耸耸肩,“没办法啊,你房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亲近,他们都不来通禀你,我也没办法。” 又是这个借口,上一次越子钦就用过这个借口了,只是时候询问小柒,钟安毓才知道哪里是小柒他们不来禀告,根本就是越子钦让明逸带着他偷偷翻墙进来的。 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越子钦都会装傻充愣,钟安毓只能放弃了挣扎,反正越子钦不会伤害自己,防不防的也没什么必要了。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这几天她一直在忙,越子钦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次突然来,难道是温瑜的事情调查出了一些眉目? 想起刚才黎叔特意来跟自己说的事情,难道越子钦也发现了温瑜跟芳郡主最近走得很近的吗? “来找你玩。”越子钦说着,随即在衣袖里掏出了好几个娃娃,跟之前他送给钟安毓的娃娃很像,但是却更精致。 看到越子钦手里的娃娃,钟安毓的心一时间变得很是柔软,脸上也满是娇羞,说起来真是丢人,她一个驰骋疆场的副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一见到越子钦就脸红这个毛病却总是控制不住,钟安毓这样想着,脸色却不由得更红了几分。 这一幕在越子钦的眼里,却显得更加可爱,他不是没见过钟安毓跟别人的相处模式,刚毅,果决,只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才有这种小女人般的娇羞,这个发现让越子钦很是受用,也很开心。 “再过几天,父皇要办中秋家宴,你想来吗?”越子钦看着钟安毓捧着娃娃喜不自胜的模样,有些试探着询问。 “你想我去吗?”钟安毓下意识的就答话,只是刚一说完就后悔了,脸色更红了几分,一袭月白色的衣衫更是衬得人比花娇。 “想啊,我不仅想你去,更想天天见到你。”越子钦说着,伸手去将钟安毓耳边落下的一缕发丝轻轻绕到耳后,目光里满是柔情。 “毓儿,父皇今天召我,说太子死因成谜,现在还不便赐婚,”话语间满是懊恼,早知如此,他就该早点就去让父皇给自己赐婚的,现在还平白要多等这些时日,“只不过,我听父皇话语间的意思,只要我们查出太子中毒的幕后黑手,他就会立即为我们赐婚。” 太子中毒的蹊跷,又一直查不到什么线索,但是他最近调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相信只要稍加时日,自己一定能调查出幕后黑手。 “我……”钟安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她还是希望越子钦能够早点调查出凶手的,只是这件事情错综复杂,牵扯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越子钦又手无缚鸡之力,只怕再调查下去会是危险重重。 只是她要是直接说我希望你尽快调查出真相,这跟我现在迫不及待就想嫁给你有什么区别,钟安毓越想越羞,只能自己脸红的站在那里,支支吾吾,却说不出别的。 越子钦自然知道钟安毓是在想些什么,也不逼她,轻声安慰道,“你放心,父皇除了明逸,又派了不少身手不错的暗卫来保护我,不会再出现上次的事情了。” 上次如果不是越子钦及时想到来将军府求救,只怕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当朝太子被人毒杀,紧接着又有皇子在皇城边被人刺杀,这件事情已经是大大触怒了皇帝的逆鳞,不仅下令严整京城治安,还在私下里又派了不少暗卫来保护越子钦,生怕再发生上次的事情。 知道越子钦身边还跟着不少暗卫,钟安毓这才算是稍稍放心,“对了,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说着,就把刚才黎叔对自己说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越子钦,“要说这个温瑜,还真是奇怪,回京以后基本上都是在流连烟花场所,芳郡主家又是没有什么有实权的言官,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要说温瑜跟绾娘只是普通的恩客跟花魁的关系,打死钟安毓她都不相信,只是她这几天回忆了许多遍前世的记忆,对于这个温瑜却是没有多大印象。 那个时候越子钦纳妾,她负气离开去了边境,对京城里本就不甚在意,更何况温瑜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这个人是有些奇怪,但是我却无从下手,他身世成谜,又一向低调,很是棘手。”越子钦说着,也是皱了皱眉头。 温瑜作为宣武侯的长子,按理说是不可以无召入京的,只是如今突然来到京城,还暗中跟天香楼有所纠缠,最重要的是自己派人去查,却查不出丝毫异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越说明这个温瑜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是温瑜藏得太深,还是有人在刻意帮他隐藏,一时间在温瑜这里,竟没有任何突破口。 “你不要着急,我看这个人一定是有些手段跟势力,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一定要多加小心,狐狸藏久了,总会忍不住露出尾巴的。” 钟安毓想着事情的经过,虽然温瑜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可芳郡主不是,只怕没过多久,他们就会露出破绽了。 “你也要多小心,一旦毅王发现拉拢不成,只怕会对你不利。”越子钦想着之前在天香楼从毅王手里救走钟安毓那次,眼神里有丝丝杀意一闪而过。 “我知道,我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吗?”钟安毓笑了笑,伸手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最近事情出的太多,基本可以判定就是北羌搞的鬼,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在敢动手,但是你出府一定要小心。” “他们善用和迷香,总会有防不胜防的杀招。”越子钦每回来,都是要细细叮嘱她,但是仍不放心。 “你最近还是先在府里待着,等中秋夜宴那天,我派人来接你入宫。” 第三百零三章 但凭大小姐吩咐 “知道啦知道啦,越子钦你不要每次都这样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这些我都会注意的。”钟安毓知道越子钦一这样就是要离开了,这里毕竟是她的闺房,越子钦不好长时间逗留,如果被老夫人发现了,不知道又要怎么没事找事呢。 虽然现在钟家大权基本已经被钟安毓牢牢握在手心里,但是老夫人还是需要多加防范,毕竟她可不是最近才看自己不顺眼的。 越子钦又交代了些细节,这才让明逸带着自己离开。 “小姐,怀王殿下怎么那么喜欢翻墙啊?”小柒看着越子钦跟明逸的背影,很是奇怪,明明可以走正门递名帖进来,小姐又不会拒绝见他。 “他是为了我考虑。”钟安毓看着手里的娃娃,语气也变得十分轻柔。 “可是私闯小姐闺房,难道不是对小姐不好吗?”小柒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之前的时候怀王殿下是个傻的,又是一心为了小姐好,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现在怀王殿下明显已经恢复了神志,一个成年男子,总是翻墙偷偷来女子闺房,总是不妥啊,怎么小姐还会觉得是对自己好,难道自家一向明智的小姐,现在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吗? “傻小柒,你以为他不翻墙进来,就不会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吗?”钟安毓自从回京以后,虽然没有主动招惹过什么人,但是也树敌不少,安靖长公主,曾家,钟安敏,甚至是老夫人,只怕都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小姐是说老夫人他们吗?”小柒想来想去,只觉得现下还一直针对小姐的,就是钟老夫人跟钟安敏了。 钟安毓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娃娃放到桌上,伸手摊开桌上的一幅地图,“不仅是老夫人,曾玉瑶的母家,当初因为我吃了那么大的一个哑巴亏,一定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虽然我跟越子钦是在陛下那里马上就要定下婚约了,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定下,如果越子钦长此以往总是来钟府找我,老夫人难保不会拿这件事情做文章,毕竟咱们这个老夫人啊,可是把管家权看的比我这个孙女重要多了。” 钟安毓说着,嘴角勾七一抹嘲讽的笑容,这样也好,老夫人为老不尊,也省的她再去装样子,陪她在外人面前演一出祖孙情深的戏。 “老夫人真是偏心,明明都是钟家的女儿,二小姐犯了那么大的错还想着庇护,小姐明明没做错什么,还事事都为了钟家着想,老夫人还针对小姐,真是过分。” 小柒瘪着嘴巴,一副为钟安毓打抱不平的模样,钟安毓却早就习惯了老夫人这样的偏心,这样的祖母,不要也罢。 “小柒,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使是血亲,也不能完全相信,只有永久的利益,没有永恒的关系。” 钟安毓再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凄凉之感的,正是因着她这种想法,所以当初设计玉姨娘的时候,也不能完全相信父亲会全力护着自己,也将父亲一道设计了进去。 即使是越子钦,钟安毓心里也始终是隔着一道鸿沟。 “我是怀王殿下将来的侧妃,还请姐姐以后多多指教。”记忆中那女子粲然一笑,始终是钟安毓心上的一道疤,当年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越子钦会纳妾,但是这确实她一直忘不掉的伤痛。 “越子钦,这一世,你还会纳妾吗?” “不会的,小姐,”小柒清楚地看到钟安毓眼底的那一抹伤痛,急忙上前握住了钟安毓的手,“不论前路如何,小柒都会一直陪着小姐,永远都不会背叛小姐,死也不会。” 原本还陷在过去的伤痛里,颇有些难以自抑的钟安毓被小染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我知道。小柒,你是这府里,我最信任的人了。”钟安毓也是紧紧地握住了小柒的手,前世里小柒被折磨致死都不肯背叛自己,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魔,这一世,她一定要护住小柒,护住爹爹,护住所有她爱的人。 “小姐,其实你也不用担心那么多的,我看怀王殿下自从恢复神志以后,对小姐所有事情都很上心,就算到时候老夫人跟曾家那些人联合起来,怀王殿下也会解决掉的。” 小柒见最近发生的事情,知道越子钦是真心护着钟安毓,便也十分信任他。 “小柒,你要知道,不要轻易给敌人留下破绽,哪怕你有能力应对。” “现在我们虽然在钟家已经占据了主动,但是却还是腹背受敌,一旦老夫人哪一天脑子不正常想要联合外人害我,那这些破绽就会变成棘手的麻烦,虽不致命,但是会耽误正事。” 钟安毓跟随钟天涯行军多年,性子更是直接果断,像这种拖泥带水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其实越子钦从正门来见自己,最多也不过是被人在背后说几句,对她闺名受损罢了,她一个在军中长大的人,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对于越子钦,外人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一桩风流韵事罢了,更是无伤大雅。 只是即使是这种被人在背后置喙的事情,越子钦也不允许发生,想到越子钦为了自己考虑的这些事情,钟安毓觉得心里一暖。 “小柒,最近府里府外有什么异动吗?”钟安毓话题突转,曾玉瑶出事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会有人对自己出手,只怕府里府外不会那么安静。 小柒刚才还在认真听着钟安毓的教导,钟安毓突然提问,让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最近府里发生的事情,摇了摇头。 “没有啊小姐,除了椿梁来过一次,说老夫人那边对小姐怨气很大,让小姐平时多加小心之外,也没发生过生么事情。” “咱们院子里段嬷嬷盯得也很紧,没什么不一样的,陈叔也没有说过什么,真是奇怪啊,玉夫人都出事那么久了,她那个情人都不着急的吗?” 小柒想着这几天钟安毓让多观察府里的异动,她便一直关注着,只是确很奇怪,一切都很正常,一点意外都没有,难不成玉夫人之前只是吓唬他们的吗? 第三百零五章 失了圣心 “若是老夫人的想法,只有这么一层,那么也没那么麻烦了,”段嬷嬷说着,叹了口气,“怕的就是,不止这些。” 钟安毓见段嬷嬷这幅神情,就知道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后宅阴私,是自己这个久经沙场不善宅斗的人看不透的了。 “请嬷嬷指点。”段嬷嬷是在宫里伺候过宠妃,又能够在宠妃被处死以后囫囵个的活下来的,要说手里没点什么依仗跟手段,谁都不信。 之前钟安毓知道段嬷嬷一定是擅长后宅之事,但是现在看来,只怕段嬷嬷的本事,远超自己的想象,也难为了越子钦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把她送到自己的身边。 段嬷嬷稍加思索,这才开口,“小姐,老奴先问你,如果今天这件事,没有老奴,小姐打算怎么处理?” 段嬷嬷的意图很明显,不仅是想帮着钟安毓度过这次老太太的设计,更是想拿着这件事教会钟安毓一些东西。 后宅夫人之间的龃龉内斗,有些更甚前朝跟战场,一个不慎,闺内女子便有可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这个道理段嬷嬷懂,老夫人懂,钟安毓却不懂。 她是战场杀伐之人,向来都是直面刀剑,而内宅这种勾心斗角,四处钻营,向来是战场之人不屑的。 只是如今钟安毓已经内定要嫁入皇家,那么身份名誉就不能有一点受损,即使钟天涯是得力大将,即使钟安毓现在很得圣心,但是越子钦作为当朝炙手可热的两位皇子之一,钟安毓作为正室嫁给越子钦,那就意味着以后很有可能会母仪天下。 越氏皇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品行外誉上有瑕疵的人登上后位的,他日越子钦万一真的执掌东宫,那么对手一定会从这一点入手,轻则贬斥,重则让越子钦连带着失了圣心。 段嬷嬷思索着其中的关联,只觉得这一次钟老夫人一定是恨狠了钟安毓,不然不会冒着连带着整个钟家覆灭的危险,也要开始设计钟安毓。 不过她在宫里那么多年,见惯了这种场面,便也觉得老夫人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宫里多的是这种人,当主子风光了许多年,一朝失势,自然受不了处处受制于人的窘境,拼着全部身家,也一定要将替代自己的那人扯下来。 其实都是一家骨肉,钟老夫人若是不那么做,钟安毓一定会给她应有的体面,毕竟是钟天涯的生身母亲,钟安毓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只是钟老夫人从当初何氏一入门,就对她有着极大的偏见,总觉得何氏会误了自己儿子的终身,一直到钟天涯为着钟安毓去了边疆,十几年不曾归家,钟老夫人心里对何氏的恨意更是只增不减。 虽然如今何氏早已去世多年,但是钟天涯跟自己之间的母子情分却是减了许多,再也没有早些年间的母慈子孝,这让钟老夫人如何不恨。 如今何氏的女儿回来,一回来却是让自己处处受限,如今更是成了京城贵夫人里面的笑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孙女压得喘不过来气,反手的能力都没有,她怎么会接受得了这巨大的落差。 更何况之前钟安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自己的娘家人杖毙送官,更是狠狠地落了她的面子,她跟钟安毓本就没有什么祖孙情分,自然不会顾及钟安毓以后的处境。 钟安毓被段嬷嬷一问,稍加思索,“她是我父亲的生身母亲,我总要给他留些情面的。”钟安毓虽然不喜欢钟老夫人,但是总不能丝毫不顾及钟天涯的心情,如果她对祖母过于狠辣,只怕钟天涯也会伤心吧。 “派人去通知他们去容华楼等我,我出府去见,总没什么错了吧。她应该也没办法再派人跟着我去外面吧。” 钟安毓觉得老夫人真是多此一举,明明知道这样根本就对自己造不成什么伤害,却还是要来一次次的试探她的底线,她这是打算投鼠忌器,料定自己会顾忌父亲,所以才这样招惹自己的吗? “小姐,你有没想过,你一旦出府去见这两个人后会发生什么呢?”段嬷嬷知道钟安毓不善勾心斗角,这种纯善的性子虽然好,但是却不适合在皇家生存,所以也不着急,循循善诱,一点一点引导着钟安毓怎么去考虑这件事情,以及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的连锁反应。 “还能怎么样?”钟安毓颇有些不解,不过是两个信使,还能被老夫人说破天去? “小姐,他们是军中之人啊!”见钟安毓还没想到事情的关窍,段嬷嬷这才指破整个事情里面最重要的一环。 只是一说,钟安毓就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究竟棘手在哪里,一想到老夫人做事筹谋甚至不顾及自己的亲生儿子跟钟家,钟安毓的脸色便暗沉下来。 小柒跟春杏却还是没有想明白,只觉得这件事情无非就是老夫人故意找麻烦,为什么小姐的脸色那么难看? “小姐,我不明白,军中之人怎么了?不就是给小姐送个信吗?”小柒疑惑的开口,跟春杏对视一眼,显然这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想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她为了对付我可真是不择手段啊!”钟安毓不善后宅内斗,却不是傻,学东西又快,段嬷嬷三言两语就让她想明白了其中的阴私,顿时眼神里有些杀意,只恨自己囿于父亲跟那人的母子情分,不然她一定提刀杀了她。 “看来小姐是想明白了。”见钟安毓这样说,段嬷嬷便知道钟安毓已经想明白老夫人的算计了,只是其中有些细节可能还是不理解,还需要慢慢来。 既然老夫人要闹,那就把事情闹大,闹到陛下眼前去,也顺便断了以后别人拿这件事情来参钟天涯的心思,要知道被人平白无故捏着把柄怎么看都不好。 “小姐,你明白什么?老夫人这是又算计什么了吗?” 小柒得不到回答,有些着急,如果老夫人在这件事上算计钟安毓,那还不赶紧让府门口的两个人先离开,以免时间长了,事情闹得更麻烦,处理起来岂不棘手? 第三百零四章 玩物罢了 听着小柒的答话,钟安毓原本心里的猜想就已经确定了七八分,摇了摇头。 “不是她骗咱们,而是她被骗了。”钟安毓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嘴角上的笑容颇有些嘲讽。 “被骗了?”小柒想着玉夫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还会被人骗?一时间有些理解不了。 “之前我一直以为,曾玉瑶敢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那她背后的人一定不惧怕我们将军府的权势,加上她临死之前的所作所为,我还真的被她蒙骗了。” 钟安毓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曾玉瑶临死前宁愿舍弃钟安敏也要保全那人,却是扰乱了钟安毓的思路。 “曾玉瑶之前跟钟期苟且,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是钟期的,只是钟期这个人,一切都是利益为先,更何况曾玉瑶对他的未来仕途毫无助益,他不可能会将曾玉瑶放在心上,当成一段露水情缘而已。” “曾玉瑶临死之前,那架势好像跟奸夫是什么海誓山盟的比翼鸳鸯,我这才怀疑除了钟期,还有别的人跟她苟且,甚至怀疑之前钟期也不过是为了曾玉瑶真正的奸情打掩护。” “只是现在看来,曾玉瑶是被钟期的花言巧语骗了。”钟安毓说完,看着小柒一脸恍然大悟又惊掉下巴的样子,只觉得这次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小姐,你的意思是玉夫人对钟期,动了真感情啊?”小柒想着曾玉瑶的女儿都快跟钟期一般大了,实在是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 钟安毓闻言点了点头,“看来直到死,曾玉瑶还觉得钟期会来救她,却想不到,自己对于钟期而言,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钟安毓想起之前越子钦跟自己说过,曾玉瑶在钟期下狱的时候偷偷去见过他,看来那个时候钟期是把曾玉瑶当成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哄骗了好多甜言蜜语吧。 思及此,钟安毓又开始想救走钟期的那批人,越子钦的暗卫是皇帝钦赐的,天牢的守卫也是十分森严,那群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救走钟期,难道只是为了边境的兵力部署跟布阵图吗? 前世里她临死之前,只知道钟期已经暗中投靠向了毅王,难道这一世是毅王的人救走的钟期?毅王是跟北羌有所勾结,还是毅王跟温瑜私下里已经有什么图谋?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不停地打转,钟安毓只觉得当前的局面越来越乱,好像有一个某后黑手,在操纵谋划着这一切,故意搅乱所有人的视线。 “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钟安毓喃喃道。 “目的?什么目的?小姐是说钟期吗?”小柒见钟安毓好像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也没打扰,听到钟安毓自言自语,还以为是问自己。 “小姐,门房上传来信,说是将军给小姐回的信到了。”春杏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钟安毓示意小柒以后再说这件事,便让小柒招呼春杏进来。 “将军的信直接拿进来不就好了吗,怎么还让门房通传?”小柒见春杏人进来,手里却是空的,这才想到若是信到了,就直接拿进来就好了,怎么还会让门房通传?一脸不解的看向春杏。 “小柒,去把段嬷嬷叫来。”钟安毓见春杏面露为难,还不等她开口,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便让小柒去找段嬷嬷,上阵杀敌,筹谋千里,这种事情她还是很在行的,只是在后宅里跟这些妇人纠缠,却不是她所长。 “大小姐。”段嬷嬷很快就跟小柒一块进了钟安毓的卧房,对着钟安毓行完礼,“大小姐叫老奴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春杏,你说吧。”钟安毓一示意,春杏这才开口,原来钟天涯不仅是送回了信,还送来了两个人,却全都是五大三粗的军汉,本来进府里来也没什么,偏被老夫人房里的丫鬟采买回来正好撞上,传进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老夫人当即就让人拦住了那两名军汉,让人传话说当下将军不在府里,内府皆是女眷,贸然让他们进入有损大小姐闺誉,说什么都不肯让二人进府,但是可以把信拿进去。 两个军汉不懂这些大宅院的规矩,但是听说会对大小姐不好,也不敢冒动,只是却也不肯交出信件,只说是要亲手交到大小姐手上,一时间,几个人就僵持在府门口,谁也不肯退让。 听完春杏的话,在场的几个人皆是沉默,尤其是钟安毓,脸色十分难看。 她已经跟老太太把事情彻头彻尾的说了清楚,也分析清楚了其中的利害,不知道老夫人又抽了什么筋,非要跟她作对。 她实在是没有耐心天天跟老夫人虚与委蛇,但是毕竟是自己父亲的亲生母亲,总要留着那么一点分寸,她也不想让父亲夹在中间难做。自古都是婆媳关系水火不容,却不曾想他们这祖孙两个,也几乎要到了刀兵相像的地步。 “段嬷嬷,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钟安毓不擅长后宅内斗,这一点在场的几个人都是知道的,打仗或许是一个良将的钟安毓,在这些内宅阴私事上,却单纯的像是一个稚子。 所以钟安毓只是以为老夫人单纯的就是想给自己找麻烦,让自己不痛快,小柒跟春杏就更看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段嬷嬷却是皱起来眉头。 “小姐,你可知老夫人这个举动的深意?”段嬷嬷看钟安毓的模样,也不像是看得到老夫人的暗地里的打算的样子,她现在不懂没关系,却不能一直不明白。 钟安毓是陛下钦赐七凤钗的人,将来毕竟是嫁入王府,甚至是母仪天下也说不定,这些手段,她早晚都要看清楚,学明白,现在这样对后宅的阴私手段不擅长的她,只怕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她不就是觉得我夺了她的掌家权,现在府里也完全不受她控制,大权旁落的滋味不好受,就想着各种地方给我找茬。” 钟安毓只觉得自己这个祖母掌控欲极强,即使是已经年迈,却还是要把所有的权利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里,她看着都觉得累。 第三百零六章 擅自入京 “不急,她要闹,那咱们就把这件事闹大,闹到无法遮掩。”钟安毓想了想事情的原委,当下也不着急,既然老夫人一次次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那么自己这次也没必要再跟她虚与委蛇。 钟天涯远在边疆,原本她是想着能老夫人作为钟天涯的母亲,也不好闹得太僵,只是现在看来这位老夫人实在是被权利冲昏了头,那她也没有必要再跟她演戏了,早点把事情彻底解决,对大家都好。 段嬷嬷看钟安毓这幅杀伐果断的模样,赞叹般点了点头,“老奴也是这么认为,小姐之前总以为互相退让一步,大家都好,只是现在看来,老夫人显然被自己的想法冲昏了头,不彻底冷静下来,是不会想明白的。” “啊?小姐,这样不会有更大的麻烦吗?”小柒跟春杏都是面露忧色。 “现在看来,这件事情闹得越大,闹得全城皆知,对我们,对爹爹,对整个钟家的危害,才会降到最低。” 钟安毓想了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一会还需要派个人去一趟宫里。 “小柒,春杏,你们要知道,今天来的这两个人,对于我们来说,不仅是外男,还是军中之人。”钟安毓见两人还是不解,这才开始给两个人解释,今天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老夫人拿着整个钟家做赌注,还是要让小柒跟春杏知道其中的厉害,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才能尽快发觉。 “小姐的意思说,皇上会误会小姐在将军面前说了什么吗?”小柒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种可能,会对自家小姐不利。 钟安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止如此,当初爹爹即将离京的时候,是我去跟陛下说,自愿留在京城,只是父亲刚到边疆不久,我私下给父亲寄过一封信,说过钟期的事情,让父亲对他多加提防。” “信里的内容陛下虽然不知道,但是估计也能猜出七八分,但是现在父亲派来了两个军中之人,且速度那么快,应该是没有跟陛下请示过的,军中之人无令擅自回京,这已经是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钟安毓想到自己当初跟钟天涯写信提及的说自己在京中行事缺少人手,让父亲将她当时在边境时一直跟在身边的两个下属想办法送入京城,也已经想到过皇帝会忌讳这件事。 为人君者,最忌讳的莫过于手持虎符的将帅私下违反帝令了。如今虽然只是私自入京两个人,但是凭借皇上多疑的性子,一定会怀疑以后钟天涯有可能会率人悄然回京,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父亲在边境数十年,向来没有做过这种逾矩的事情,只是如今不过我一封家书,父亲就冒着被陛下怀疑的危险送人入京,只怕这一次,陛下不太可能会怀疑父亲,反而会怀疑我跟越子钦。” 钟安毓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想必老夫人也是算计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把事情闹大,她知晓此时钟天涯还在边疆作战,皇帝一定不会对他有什么大动作,但是自己像是作为质子一样留在京城,只怕一旦惹到皇帝猜忌,那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到时候皇帝又怎么可能放任自己掌控钟家大权,一定会想尽办法架空自己,防止自己以钟家或者越子钦的名义在京城四处结交,以免党羽过大而难以剪除。 到时候,自己被架空,受利者不言而喻。老夫人,还真是一番好算计。 钟安毓一番解释下来,小柒跟春杏自然也明白了中间的事情,“小姐,老夫人怎么可以这样!”两人听了,皆是有些气愤,都是一门骨肉,老夫人竟然为了一个掌家权,就这样算计自家孙女,真是为老不尊。 “你们还没习惯我们钟老夫人的这番做派吗?”钟安毓却是十分冷静,因着早就知道钟老夫人的为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的起伏,如果说要是有什么,只能说以后对她下手,可能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前厅。”主仆几个正在盘算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椿梁却突然来传话。 “椿梁,你怎么来了?”小柒见椿梁突然出现,颇有些疑惑,给老夫人传话的从来都是连嬷嬷等人,椿梁虽然也是大丫鬟,但是却并不得重用,怎么这次会让她来? 椿梁苦笑着耸了耸肩,“小姐,前院的事情我也听了一耳朵,现在老夫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恐怕这次不是那么好对付。” “只怕这次,本来不是叫你来传话吧?”钟安毓看了椿梁一眼,一眼就道破了小柒的疑惑。 “本来是叫连嬷嬷来的,她怕小姐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这才让我来。”椿梁虽然是个大丫鬟,但是现在过的却并不如意向上比不过那些得力的嬷嬷,向下又比不过新进的讨喜的小女使,所以现在必定更会专了钟安毓办事。 钟安毓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原因,也没再多问,省的椿梁面子上过不去,伸手去理了一下自己鬓边的发丝,“走吧,老夫人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咱们去看看她要唱哪一出戏。” “椿梁,你回去的时候绕个路,去找一趟陈叔,让他去宫里面帮我递个折子。”钟安毓走到书桌旁,随即就写下一份奏折,递到了椿梁的手里。 这会子老夫人的小女使一定会盯紧了自己身边的人,但是却没有人会注意到椿梁,出其不意,才能制胜千里。 椿梁深深看了一眼钟安毓,捏着折子的手微微用力,钟安毓这幅举动是什么意思她自然知道,也知道钟安毓这是在安自己的心好让她彻底踏实的为她办事,“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负大小姐所托。” 椿梁对着钟安毓行完礼,这才退了出去,她去前厅的路上本就顺路经过陈建的住处,这一举动更是不会让任何人注意到。 等到椿梁走了好一会,钟安毓这才带着小柒跟段嬷嬷去了前厅,吩咐春杏好好守好院门,以防有人想要趁乱生事,如今老夫人想要跟自己作对,那就一点破绽也不给她留。 第三百零七章 长伴青灯古佛 “老夫人,大小姐说马上就过来。”椿梁刚一到前厅,就见钟老夫人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脸上全无慈爱之情,只是让人觉得疏离。 “老夫人知道了,你下去吧。”见钟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连嬷嬷招呼椿梁下去,一边伸手让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给钟老夫人上茶。 “老夫人,这是新上的茶,您尝尝。”连嬷嬷将茶递到老夫人面前,见老夫人伸手来接的时候,侧身对老夫人耳语道,“老夫人放心吧,都安排好了,这次大小姐犯了那么大的一个错,皇帝一定不会轻易让她逃脱罪责的。” “嗯。”钟老夫人听连嬷嬷这样说完,满意的点了点头,品了一口递过来的新茶,只觉得口齿留香,心情也跟着变得很是舒畅。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钟安毓却还没来,钟老夫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大丫头真的是越发的没规矩,跟当年何氏简直如出一辙,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你亲自去看看,怎么还没来?”老夫人只当是椿梁办事不利,钟安毓又有心轻待自己,所以故意想在众人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心里更是对钟安毓喜欢不上来,当即吩咐连嬷嬷亲自去钟安毓的院子看看。 “祖母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心急了?”老夫人的话音还没落,钟安毓便带着段嬷嬷跟小柒出现在前厅,脸上满是笑意,似乎很是开心。 “哼,一会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老夫人见钟安毓笑起来,越发像当年那个自己哪里都看不上的何氏,更是遮掩不住眼神里的厌恶之情,心里暗自嘲笑道。 “大丫头现在当了家,身子也越发的金贵了,还要我在这里等上你一盏茶的时间,才肯施施然的露面。”钟老夫人将手里的茶杯用力的放在桌上,语气里已经尽是指责。 钟安毓见自己刚一进门,老夫人就开始指责,不由得笑得更灿烂,之前的时候老夫人还知道谋定而后动,现在却是急急燥燥,做事毫无章法了,可见失了管家权这件事对老夫人的打击有多大。 “祖母那么急着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钟安毓也懒得再去做什么面子功夫,稍一福身就算是行了礼,也不等老夫人开口便自己坐了下来,老夫人看在眼里边更是生气,只是想着一会还有大事,索性先忍了,等一会再一块发作了便是。 “你还有脸说?”钟老夫人一脸怒气,十分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如果不是我老婆子发现的早,我们整个钟家都要被你害死了!” 听老夫人那么盛势好大的指责自己,钟安毓却是不怒反笑,“祖母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最近连钟府的门都没出过,那么大一顶罪状,祖母难道想轻易的扣在我的头上吗?” 钟安毓这样说着,越发觉得越子钦之前将段嬷嬷找来送到自己身边真的是太明智了,老夫人的这些话,竟然跟刚才在来的路上段嬷嬷分析的一模一样。 果然这后宅之间很是复杂,还不如沙场征战来得痛快。 “你父亲远在边疆,为了护佑我国疆土浴血厮杀,兢兢业业一生从未犯过任何错处,偏是你一封信寄过去,他就冒着被陛下责难的风险,送人入京,你还说你没错?” 老夫人虽然要对付钟安毓,但是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儿子的,上来就将钟天涯摘得干干净净,她也清楚,钟家现在满门富贵,也是因着钟天涯厮杀出来的军功,一旦钟天涯出了什么事情,那么钟家的荣光也算是到此为止了,所以这件事,决不能扯上钟天涯。 “祖母还真是拎得清楚啊。”钟安毓语气里满是嘲讽,眼皮微抬,瞥了一眼坐在高堂之上的钟老夫人。 看见钟安毓的眼神,钟老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混账东西,闯了那么大的祸事,还这般轻浮姿态,你是要反了天不成吗?” 钟老夫人抬手就是将手里的茶杯扔向了钟安毓,却被她轻飘飘躲过,茶杯却碎了一地,就好像两人之间的祖孙情分,今日这件事情一出,不管结果如何,便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试探我的底线,否则我不介意,让你青灯古佛,孤老一生。”钟安毓想着记忆里前世那个向来不待见自己的祖母,直到自己死时,还是钟家的掌权人,只怕这一生,不能遂她的愿了。 因着母亲的事,钟安毓对老夫人本就没有什么好感,完全是看在钟天涯的份上才一再忍让,只是如今老夫人要把事情做绝,那就怪不得她了。 “孽障,你这个孽障!”老夫人自觉已经抓住了钟安毓的把柄,哪里会忌惮她的警告,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在钟家说一不二,因为将军府的名声,整个京城也少有人敢来招惹她,现在却被钟安毓一再的威胁,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立刻将钟安毓赶出家门。 “祖母搞错了吧,我是这钟家嫡出的大小姐,你说的孽障,用来形容你心尖上的钟安敏还差不多。”钟安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钟老夫人面前,语气里已经毫无温度,眼神更是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你!你!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还不尊长辈,我钟家没你这个孙女,来人!”钟老夫人一声令下,便从外院进来了许多仆从,打眼一看,全是福寿院里用老的人,倒是让钟安毓有点意外。 她久经沙场,家里这些小厮长随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老夫人是蠢出生天还是急的狗急跳墙,竟然想出这种下下策。 “怎么,祖母这是想着对我动私刑吗?”钟安毓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她只是在想,老夫人一向精明,这样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姐,不可。”段嬷嬷见了这副架势,皱了皱眉,在钟安毓身后轻声提醒道,大家都知道这些人不是钟安毓的对手,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如果钟安毓今天在这里打了人,只怕老夫人会借机把事情闹大。 因着钟天涯派人无旨入京,钟安毓本就有可能失了圣心,再来这么一出,想不败也难了。 第三百零八章 关入柴房 段嬷嬷一提醒,钟安毓便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诈,想到今天段嬷嬷跟自己讲的老夫人的图谋,便对老夫人这么做的目的基本明了了。 “我还真是低估了你。”钟安毓看着怒气腾腾的钟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原本以为老夫人跟自己只不过是这些年并不相处在一起,加上对自己生母不喜,所以跟自己并不亲近,索性自己对她也没什么好感,两个人互不招惹,相安无事倒也无事。 只是现在看老夫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恨不得自己身败名裂,被逐出钟家。想到这里,钟安毓就笑的更是开心,闹得越大,知道的人就越多,那么自己之后处置起来,就不会再有什么人能够来阻碍了。 老夫人自然不会去想钟安毓的这句话会有什么深意,只是觉得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了,只怕再也不能这样整治这个丫头。 钟安毓的个性太过于独立,不会是任由自己搓扁揉圆的性子,而且想到万一自己做下的事情被钟安毓发现,钟安毓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索性现在趁着她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 “把这个孽障,给我关到后院的柴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老夫人对钟安毓自是一丝怜惜之情都没有的。 之前的时候也许还会觉得钟安毓是钟家的女儿,只是自从钟安毓回来,从来不将自己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哪里有一个后辈该有的样子,越想到这里,钟老夫人就越是生气,对钟安毓的处置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在场的小厮们却是没有人敢上前,钟安毓的身手在场的人是都知道的,只怕他们所有人一起上去,也不会是钟安毓的对手,老夫人却是不急,似乎是在等什么的模样。 钟安毓算着时间,想着自己之前让椿梁送出去的折子现下应该已经到了宫里,心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布局。 只是没过多久,钟安毓却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酸软,感觉好像浑身用不上力气,再一回头,只见跟自己来的段嬷嬷跟小柒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不好。”钟安毓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眼神仿佛刀刃一般看向了坐在高位上的钟老夫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祖母,竟然卑鄙到了如此地步。 “小姐……”小柒跟段嬷嬷的身体素质自然比不上钟安毓这种军旅之人,一中迷香,不过眨眼睛的功夫,就已经瘫坐在地上,动不得分毫。 “卑鄙。”钟安毓看着老夫人,只恨自己之前囿于人伦纲常,如果不是因为钟天涯,她现在一定一刀砍了这个老女人。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你太张狂了,我们钟家早晚有一天会被你连累,与其等到哪一天钟家覆灭,我不如先替钟家解决了你这个祸害。”老夫人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看想钟安毓的眼神里满是漠然。 “敏儿说的没错,你虽然向着天涯,但是你敢舍了一切,我决不允许钟家留着你这个祸害,我已经派人去宫里向陛下请罪,让人擅自回京的事情你是逃不掉了,等陛下的圣旨下来,你就再也不是我钟家的女儿。” 老夫人下的并不是什么很烈的迷香,不过是让钟安毓失去反抗的能力,却还是有着清楚的意识,老夫人院里的人又提前服了解药,自然不会有事。 她虽然想要将钟安毓赶尽杀绝,但是当年钟天涯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跑到边疆十数年,如果她对钟安毓下了杀手,只怕钟天涯这一生都不会再京城。 所以她原本的打算就是让陛下对钟安毓生厌,再由她向陛下请旨,将钟安毓赶出钟家,这样钟家的掌家权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手里,钟天涯也不会跟自己闹得太僵。 钟老夫人也懒得再跟钟安毓解释什么,只是觉得多看钟安毓一眼,就会想起那个让自己厌弃的何氏,当下就派人将钟安毓跟段嬷嬷小柒三人关进了后院的柴房。 “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小柒哪里会想到即使她们来之前已经猜透了老夫人的意图,却还是会被算计,当下就有些慌神。 钟老夫人用的迷香并不是什么猛烈的药,想必也是想着一会再在外人面前演一出戏,让皇帝看看自己这个边疆长大的野丫头不仅目无王法,无君无父,根本就不适合嫁进皇家,还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啊。 “不用怕,”钟安毓见小柒都要哭出声来,急忙安慰,“放心吧,你家小姐可没那么容易就任人摆布。”钟安毓虽然没算到钟老夫人会那么卑鄙,却也早就有所防备,在写给皇帝的奏折里,早就买好了坑,还怕钟老夫人不去踩这个雷呢。 钟安毓只觉得钟老夫人现在甚至有些可怜,让她只想笑的可怜,不过是一个钟府的掌家权,就让她彻底失了理智,只觉得自己在这后宅里能够算无遗策,却并不曾想到,皇帝并不是后宅妇人。 老夫人在这后宅里确实是游刃有余,只是帝王心术,哪里是那么好利用的,只怕这次,钟老夫人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了。 她之前还在想,自己万一日后出嫁,钟府里管事的人就只剩下老夫人,到时候她再想兴风作浪可是容易的很,现在好了,自己还没出手解决掉她这个大麻烦,钟老夫人就自己把自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贴心。 “老夫人,我看大小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咱们是不是疏忽了什么?”连嬷嬷见钟安毓一直到被带走,也没再挣扎或者是说些什么,觉得跟平时钟安毓的行事风格很不一样,只怕其中有诈。 “你怕她做什么?”钟老夫人现在已经完全被气昏了头,又加上之前钟安敏归宁的时候的刻意挑拨,哪里还会去想那么多,只等着自己派进宫里的人将之前就准备好的话在皇上面前一说,她就不信钟安毓还能在钟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她一早果然没有看错,钟安毓跟她那个母亲一样,都是跟自己命中犯冲。 第三百零九章 打压越子钦 钟安敏当日归宁回府以后,自然是跟越子宁大闹了一场,说的也无非是钟安毓刻意勾引越子宁一类的话。 越子宁见钟安敏跟之前文静娴雅的形象大相径庭,自然是心里更加厌恶这个被强塞过来的妾室,一生气却再也没来过钟安敏的院子。 钟安敏跟越子宁闹过一场以后就后悔了,当时她回钟府,原本以为会跟越子宁的关系有所缓和,只是见过一次钟安毓,越子宁干脆再也没来过自己这里,这让钟安敏怎能不恨? 当时她回府的时候,各种劝说老夫人去对付钟安毓,虽然钟老夫人并没有给自己什么肯定的答复,但是钟安敏也可以看出来老夫人对钟安毓是十分不满的。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老夫人便派人来给钟安敏送了个密信。 言语里无非是教钟安敏拿着钟家去讨好越子宁,既然钟安毓已经倒向了越子钦,那么对于越子宁来说已经算是一步废棋,还不如大家一起联手除掉钟安毓,这样越子钦也失去了军中最大的助力,正是对彼此都好的结果。 钟安敏看完了老夫人的信,拿到一边的烛台,不过顷刻间,就已经化为飞灰消失殆尽。 “钟安毓,这是你欠我的。”想到这里,钟安敏不由得攥紧拳头,眼神里满是怨毒。 吩咐丫鬟来给自己换了新的发髻,又挑了一件颜色鲜艳的衣裙,钟安敏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两天脸上的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钟安敏这才敢去见越子宁,丫鬟打听到越子宁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书房,钟安敏也不耽误,带着丫鬟就准备去见越子宁。 越子宁再见到钟安敏的时候,被她的装扮惊艳了好久,不得不说钟安敏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只是脑子太蠢。 “你来干什么?”想到前几天钟安敏对自己发疯的样子,越子宁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厌恶。 刚才小厮来说钟安敏求见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见,只是一想如今越子钦在朝堂上的威望越来越高,钟家一旦再被越子钦揽入怀中,那么东宫之位就迟早会落在越子钦的身上,只能压下心里的厌烦,让钟安敏进来说话。 “王爷,妾身有事想要禀报。”钟安敏眼神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看向了越子宁,她不知道这房中有没有人是别的妾室的耳目,生怕自己的打算被人破坏,只能跟越子宁私下说这件事才最稳妥。 越子宁见钟安敏这幅神情,眉头微蹙,摆了摆手,房里的丫鬟和小斯便都全都下去了,钟安敏身后的小丫鬟见状,也识趣的退了出去,只留越子宁他们两个人在房里。 “现在可以说了?”越子宁走到桌旁坐下,虽然钟安敏这个人没什么脑子,但是难保不是钟安毓拖她来跟自己说什么事情,越子宁这样想着,眼神里的厌恶也淡了几分。 钟安敏对越子宁微微福了福身,这才上前小声说道,“王爷可是想要我钟家助力,在夺嫡的路上为王爷保驾护航?” “怎么钟安毓想通了,让你来跟我谈条件?”越子宁觉得这对钟安毓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越子钦也不过就是个傻子罢了,虽然受了刺激恢复正常,但是难保不会以后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又变成傻子,难道到时候钟家要拥护一个傻子登基称帝吗? 听到钟安毓的名字,钟安敏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杀意,“殿下如今还觉得钟安毓会回心转意,放弃越子钦来效忠您吗?” 钟安敏的话,无异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越子宁的脸上,这是他一直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之前太子在位的时候,越子钦不过就是个傻子,钟安毓却宁愿选择一个傻子也不愿意辅佐自己,这无异于是在践踏他的尊严。 “怎么,本王不指望钟安毓,难道还指望你带着钟家来效忠本王吗?”越子宁的话也同样是不留丝毫情面。 钟安敏自打懂事起,就极其讨厌别人拿她的庶出身份说事,尤其是之前她被记在何氏名下成为嫡女,后来又被钟安毓拉下来变回庶女,她的庶女身份,早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因为是庶女,母亲有不得宠,所以她连参加慕容煜的诗会都只能借着钟安毓这个嫡女的光,就算是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也因为庶女身份只能当一个卑贱的妾室,这是钟安敏内心深处最厌恶的事情。 都是钟安毓,都怪钟安毓,如果不是钟安毓,凭借着母亲的谋划跟祖母的疼爱,自己现在一定已经成为了钟府人人敬仰的嫡出小姐。 越想到这里,钟安敏对钟安毓的恨意就更加浓烈,恨不得现在就将钟安毓大卸八块才能解气。 “王爷为何不能指望妾身呢?”钟安敏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这一次更是要成功,只要钟安毓失势,那她就是钟家唯一的女儿,到时候越子宁只能依靠自己才能接近钟家,何愁自己成不了正室娘子。 “就凭你?”越子宁现在都有些后悔见钟安敏了,只觉得钟安敏又是在发疯,便想着叫下人进来,把钟安敏带走。 “王爷,妾身现在有一个绝妙的机会,可以让钟安毓身败名裂,如果王爷做得好,甚至怀王也有可能受到牵连,难道王爷不想试一试吗?” 钟安敏见越子宁面露不耐,也不再卖关子,急忙开口跟越子宁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她就不信钟安毓还能安安稳稳的在钟家待下去。 听完钟安敏说的计划,越子宁陷入了沉默,钟安毓现在确实是难以拉拢,如果这一次事情不成功,只怕会彻底得罪了将军府。 但是越子钦现在势头越来越盛,如果他再不出手打压,只怕不过多久,整个朝堂就会是越子钦的天下了。 钟安敏见越子宁皱着眉头深思,也不打扰他,这件事情利弊得失如此明显,越子宁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你说的消息可是属实?”越子宁还是觉得冒这个风险,若是出了错,大不了就是被父皇责备一顿,若是没出错,那么好处可是受用不尽。 既能打压一下越子钦,又能将将军府收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第三百一十章 不看好这段婚事 越子宁跟钟安敏谋划好以后,便立刻动身去了宫里,这件事情越早处理越好,若是晚了,只怕会有变故。 越子宁以商议兵部之事进宫,刚进御书房就感觉到气氛很紧张,想来钟家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越子宁心下一喜,顿时觉得果然是如有神助。 “子宁在门口作甚?怎么还不进来?”皇帝说完,越子钦才急忙走进了御书房。 “回禀父皇,刚才儿臣只是在想中秋夜宴献给父皇的礼物有没有备好,一时间走神了。”越子宁刚站定身,这才发现越子钦也在御书房,想来钟家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只是这一次钟家兵士无召入京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即使是越子钦想要为了钟安毓辩解,只怕也有心无力了。 “子宁,朕正好有事要问你。”皇帝对着越子宁一招手,示意越子宁坐下答话,“中秋夜宴之后,朕准备为子钦赐婚,你觉得如何?” 皇帝突然询问越子钦的婚事,越子宁只当是皇帝对钟安毓已经有了不满,但是碍着钟天涯现在还在边疆统兵作战,不好直接太下了钟安毓的面子,让自己来找个借口,这才这样问自己。 “父皇,儿臣并不看好这段婚事。”越子宁话音刚落,越子钦的脸色便有些微秒的变化,只是如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跟越子宁的身上,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 皇帝见越子宁这样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眼神怪异的打量了一眼越子宁,然后继续问道,“怎么之前没听你这样说过,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看好?” 越子宁看了一眼越子钦,只见越子钦只是站在一旁,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只觉得现在越子钦不过是强作镇定,心里指定已经失了分寸。 “父皇,之前儿臣不说,是觉得子钦身体刚刚恢复,又一心扑在钟大小姐身上,如果贸然阻拦,生怕子钦受不住刺激再像从前那般,这才没敢开口劝阻。” 越子宁虽然话语间仿佛全都是为着越子钦着想,但是却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皇帝,越子钦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傻子,以后也未必会一直清醒,若是如此,难道他还会适合东宫之位吗? “你倒是有心了。”皇帝手上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越子宁叹道,鹰隼般的眼神里却不知道在思虑着些什么。 “父皇,如今子钦身体日渐好转,想来没有复发的可能,儿臣作为兄长,又怎能继续看着手足兄弟深陷泥淖而不相劝呢?” 越子宁说着,还一脸关切的看向了越子钦,“子钦,你也不要怪我坏了你的姻缘,只是这钟家大小姐,绝非你的良配。” “我倒是不知,皇兄竟然这么关心我。”越子钦看着演戏上瘾的越子宁,不咸不淡的说道,眼神里似乎还在说,我就看你还能怎么编。 越子宁只当越子钦是着急,却又无可奈何,于是继续说道,“父皇,子钦从小体弱,有没有什么功夫底子,若是娶个大家闺秀,倒也可以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但是那钟家大小姐谁人不知,是个战场里冲杀出来的活阎王,如果子钦跟她成婚,难保不是羊入虎口。” “父皇也知道,我的妾室是钟大小姐的庶妹,性子也是温婉和善的,在钟家虽有祖母庇佑,却也总是被欺负打骂,听说钟大小姐对手下的下人更是苛责,难道这样的女子,父皇放心让她嫁进皇家吗?” “皇兄对钟家的事还真是了解啊。”越子钦是不是语气怪怪的冒出一句话,皇帝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怪异几分,越子宁虽然看不出来是为了什么,但也是发觉了皇帝此刻心情很是不好。 “我的妾室是钟家庶女,自然知道的多些。”越子宁想了想自己进来以后的措辞并无错漏,想来皇帝生气还是因为钟家军无召回京一事。 “即是庶女,那想来跟钟大小姐并没有日日在一起,怎么还对钟大小姐打骂仆人的事情那么了解?”越子钦显然不乐意钟安毓被人泼上一点污水,一脸不相信的跟越子宁争论。 “子钦,为兄知道你心仪钟大小姐,但是你这般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事实,岂是明智之举?打骂仆人这种事必然是次数多了,大家都见过,或者仆役心有怨气说了一嘴被人听到都有可能,难不成我还冤枉了她?” “皇兄怎么知道你那妾室的话就一定是真的,不过就是个妾室,还是个品行不端的妾室,信口雌黄的事情只怕也是信手拈来。”越子钦向来温润的性子,此刻倒是攻击力极强,竟气的越子宁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是好。 “你那么处处维护钟家小姐,你到底是舍不得钟家的那个大小姐,还是舍不得钟家背后的助力?”越子宁话一开口,皇帝脸色就沉了下来,皇子结交军中将领是大忌,越子宁此举无异于再说越子钦狼子野心,想要谋朝篡位。 “皇兄这样说我,自己不也是处处维护你那府里的妾室,难不成你那妾室不是钟家的小姐,这样说来,皇兄难道是惦记钟家大小姐出了事,好借着庶女来接近大将军吗?” 越子钦两人越说火药味越重,却也是戳破了越子宁的意图。 “你胡说什么?”越子宁顿时有些气急败坏,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都给朕闭嘴。”坐在一旁的皇帝突然发话,两个人却还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步。 “朕让你来是好好说话的,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皇帝显然被两个人气的不轻,双手用力的拍了几下桌子,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齐声喊着陛下息怒。 “儿臣没有吵架,只是在说实话。”越子钦冷着一张脸,语气里听着竟仿佛还有些委屈,皇帝见了,又开口问道。 “子宁,钟家派军中之人无召入京的事,你可知道吗?” “儿臣不知。”越子宁想着皇帝果然知道了这件事,越子钦此刻越是维护钟安毓跟钟家,皇帝就一定会越发怀疑他的目的,这样对自己的益处便会更大,便又开始想该怎么刺激越子钦,让他再去为钟安毓辩解。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杀人灭口 越子宁说完,眼神还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越子钦的脸色,只见此时越子钦脸色有些难看,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急着入宫。 坐在一边的皇帝听了这话,却是继续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子宁一时间猜不透皇帝的想法,只能选择后闭口不言。 一旁侍奉的大太监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跟着皇帝从皇子一直到登基,再到现在睥睨天下,对皇帝可以说是十分了解,每次皇帝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却是一言不发的时候,心里一定是惊涛骇浪,只怕今天这件事无法善了了。 “那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皇帝思索片刻,却是避开了之前的话题,抬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越子宁,不知道在打量这什么,眼神里的探究,竟让越子宁心里有些发虚。 “启禀父皇,儿臣今天来,是为了跟父皇商讨之前兵部侍郎的参考人选。”越子宁来之前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细节上绝对不会让皇帝抓到错处,因此也并不害怕。 “嗯。”皇帝伸手翻了翻面前的一份奏章,继而往前一推,“这件事还不着急,你既然已经知道,那就留下来一起谈谈这件事吧。” “钟天涯虽然在外征战,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却派军中将领擅自入京,你怎么看这件事?” 皇帝说着,一旁的越子钦面色有些焦急,“父皇!” 皇帝却是抬了抬手,没有给越子钦说话的机会,示意越子宁来说。 越子宁见状,心里更是暗喜,只觉得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眸色里也带上了几分欣喜,虽不明显,却还是被皇帝看在了眼里。 “父皇,儿臣不知道这消息是哪来的,钟将军为人一向忠诚,从军数十年从未有过逾矩放肆之举,这件事只怕是被人诬陷,还请父皇明察。” 越子宁话里口口声声说着这件事事出蹊跷,摆明了不像是钟天涯的行事风格,那么一旦事情坐实,只能是钟安毓作为臣女,暗中撺掇钟天涯。 即使是以后被钟安毓把这件事情甩干净,他也只是在御前为了钟天涯说话,并不会落下什么把柄,对于以后收揽钟天涯,也一定是一件好事。 钟天涯这个人,莽夫心性,虽然从军作战是一把好手,但是在人情往来上确是十分不擅长,如今自己在御前为他说话,只怕钟天涯以后一定会记得自己的恩情,哪怕以后不回投靠自己,也一定不会跟自己作对。 越子宁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又可以将自己完全摘得干净,坐享渔翁之利。 “今天早上,钟府的门前有两个陌生的汉子要进府去见钟家的大小姐,但是却被钟老夫人拦在了门外,被曾家的人发现了。” 曾家人进宫向皇帝禀明的消息,那时候他正跟越子钦在御书房里讨论先太子的死因,所以当时越子钦正好也听到了,还为此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说钟安毓绝无逆反之心。 只是为人君者生性皆多疑,自然会怀疑这件事情有可能跟越子钦相关,正在询问越子钦的时候,越子宁却突然入宫,虽然越子宁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但是皇帝还是察觉到了他在说谎,顿时连带着越子宁也一块怀疑上了。 东宫空悬的时间太久了,适龄的皇子难免会心里惦记,一旦这件事情跟夺嫡搅到一起,皇帝就不由得多考虑一些。 “曾家入宫来说,朕又派人去看了看,那两个人确实是军里的人,正想着怎么处置此事才好,你就来了。” 说话间,眼神不由得打量了在场的两位皇子的脸色,只见越子钦跟刚才一样,还是一副倔模样,越子宁虽是面色凝重,但是眼神里却有着藏不住的笑意。见此,皇帝更加觉得这件事是越子宁设计的。 只是不管是谁设计的,钟天涯的下属无召回京是事实,确实是触犯了他的逆鳞。 “儿臣只是今日无事,想着早点把兵部的事情定下来,也能为父皇分忧,只是不曾想竟然那么巧,撞上了钟家的私事。” 越子宁每次回话,都在明里暗里的点着钟安毓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如果不是钟家的这位大小姐,钟天涯怎么会敢犯下这种错事。 “皇兄还真是孝顺,兵部现在也真是听皇兄的话,换个侍郎,还都要参考皇兄的意见。”越子宁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听到越子宁这样说,忍不住开口讽刺,看上去竟还有点像恢复神智之前那个心性单纯的孩子。 “如果这件事由你来处置,你觉得该怎么处置?”皇帝看着越子钦这幅样子,就想起前十几年里越子钦痴痴傻傻的样子,也狠不下心说重话,又不能让两个人吵起来,这才开口打断,以免两个人又吵起来。 “父皇,儿臣以为,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要问清楚钟将军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把该处置的人处置了,让钟将军下次不会再犯,便无后顾之忧了。” 越子宁说着,又看向了越子钦,“只不过若是如此,子钦的婚事恐怕要作罢了,那位钟大小姐想必在这件事里的作用,很是关键吧?” “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兄就先想着杀人灭口了吗?还是皇兄以为,一个兵部握在手里,整个朝廷就都要任由你宰割了。” 越子宁之前娶得一房小妾,是兵部尚书的庶女,虽是庶出,但是因着那女子的生母很得兵部尚书的疼爱,所以那女子出嫁的时候虽是小妾,却也极尽风光。 自从那女子嫁给越子宁以后,兵部尚书跟越子宁走的自然是亲近了许多,虽然并没有明面上站在毅王一党,但是也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之前皇帝只当他们小打小闹,并不放在心上,毕竟自己还在,兵部尚书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是现在听越子钦这样一说,他却不得不怀疑了,越子宁是不是插手一个兵部还不够,还想把手伸得更长。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宣她入宫 “你放肆!”对于越子宁来说,越子钦这段话无异于是诛心之论,他那里能忍,立即起身,仿佛要跟越子钦动手。 “朕还活着呢,你想干什么!”皇帝见越子宁这幅架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被越子钦戳中了心事还是怎的,竟然变得如此气急败坏,顿时将手边的茶杯扔了过去,刚才就跪了一地的奴才,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被子钦气到了。”越子宁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过分了,急忙跪下认错,越子钦之前傻乎乎的时候他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太子死了之后,他更是觉得到皇位早晚都是自己的,没必要争什么。 只是没想到,越子钦竟然恢复了神智,还变得那么牙尖嘴利,本来他进宫见到越子钦,还想着用钟安毓激他,让他在御前失态,却不曾想越子钦这个混账,句句话都把自己往坑里带,反而是自己中了他的激将法。 再一看越子钦,虽然说话过分,但是只要一摆出之前还是个傻子的时候那种神态,皇帝就会想起他前十几年受过的委屈,不管说话做事都狠不下心来,气的越子宁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子钦,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皇帝却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越子宁,转头去问越子钦的意见。 越子宁听了,脸色变得更是铁青,只觉得自己在这里跪着,父皇不管不问,却去问一旁好好坐着的越子钦,顿时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父皇,儿臣以为,钟将军作为国之栋梁,不是轻易受人挑拨的人。”越子钦言外之意,便是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了。 “即使是到了现在,父皇也不过是听曾家的一面之词,与其如此倒不如父皇把所有当事人都召到御书房,让他们自己说个分明,父皇英明神断,自然不会被人蒙蔽,受人挑拨。” 越子钦说的方法,刚才皇帝就已经想到了,这也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便点了点头,伸手招呼来了自己身边的大太监,“你亲自去一趟钟府,把府门前那两个军汉,还有钟家大小姐都带到宫里来,顺便让曾家的人在外面侯着。” 皇帝说完,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越子宁,示意他起来,“你之前小打小闹,朕不管你,不过你确实应该有分寸。” “朕只要你知道,作为臣子,要守本分,有所为,有所不为,别让朕再提醒你。” “儿臣明白。”越子宁听了,也没再说些什么,现在皇帝对自己已经有了疑心,多说多错,只好在一旁等着出宫去的大太监把人带来。 钟安毓给钟天涯写完信以后钟天涯便派下属私自入京,这是事实,即使是被钟安毓说破天,这项罪名她也决计推脱不掉,现在他再想把把这件事牵扯到越子钦牵身上,恐怕是不可能了,甚至还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只是即便如此,能够让越子钦失了钟安毓这个助力,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极大的喜事,没了军中的助力,越子钦还拿什么跟自己争? 钟安毓在柴房里被关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候,老夫人曾经派人来看过一次,见钟安毓没有闹着要出去,便又回去给老夫人回话,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其他人。 “小姐,小姐。”钟安毓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在小声叫着自己,仔细一听,正是椿梁的声音。 “椿梁,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小柒听见椿梁来了,急忙走到门前,一脸急切,生怕待的时间长了,老夫人再对钟安毓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椿梁点了点头,说着拿出一个手帕,打开来看,却是几粒纯白色的药丸,“小姐,我在老夫人那里找到的迷药的解药,你快吃下去,不然老夫人万一再做点儿什么,小姐你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话语间,便要透过门缝,将手里的解药递给钟安毓她们。 “不用。”小柒正要伸手去接,钟安毓却突然阻拦,“椿梁,这解药你拿回去,但你得想办法,去找些迷药来。”钟安毓说完,小柒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椿梁自然也不明白钟安毓这么做的意图,但是现在时间紧迫,她只知道依着钟安毓的安排做事绝对错不了,于是点了点头,立刻离开了柴房。 这里本就是后院一处荒了许久的小院,柴房清冷更是没有人来,椿梁这一来一走,自然也没有人发现。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也要用迷香迷晕老夫人吗?”只是老夫人他们是吃了解药才没事,现在她们解药也没有就用迷香,小姐难道是被老夫人气的失去理智了吗? 一旁的段嬷嬷也是有些不明白,“小姐,难道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你们放心,老夫人现在不会对我下手的,她还要我囫囵个的到陛下面前,被陛下申斥,这才方便她夺了我管家的权利。” “只不过她这样设计我,我也不是吃素的,总是要礼尚往来才好。”钟安毓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小柒跟段嬷嬷也没在追问。 椿梁很快就回来了,将一小包迷药递到了钟安毓的手里,钟安毓接过来就将迷药一饮而尽,又把纸包给了椿梁。 “回去吧,别被老夫人发现了。”迷药还没有开始发挥作用,算着时间,宫里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了,到时候可真是一场大戏。 “小姐……”椿梁见钟安毓对自己拿来的迷药毫无怀疑,一饮而尽,说话间甚至还有点颤抖。 钟安毓自然知道椿梁的想法,对她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用人不疑。快回去吧。”说完,就走到一旁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椿梁一定为了小姐鞍前马后,绝无怨言。”椿梁说完,便快步的离开了柴房。钟安毓只觉得头越来越晕眩,不由得伸手去揉,脑海里顿时涌出许多前世的记忆,一时间竟有些难以分辨是前世,还是今生。 “小姐……”见钟安毓这般难受,小柒的眼里也是蓄满了眼泪,十分担忧的看着钟安毓,恨不得自己替钟安毓受了这份罪。 “小柒……”钟安毓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重影,眼里也有些模糊,“小柒,别哭……这一世我一定会护好你的。” 想着前世里为了自己而死的小柒,钟安毓心里没来由的酸楚,伸手拂去小柒脸上的泪珠,却是再也招架不住突然袭来的眩晕,瞬间昏了过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哭的仿佛死了娘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刚来到钟府后院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声,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 只听着那柴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撕心裂肺,哭的仿佛死了亲娘一样,一声比一声凄厉。 生怕是钟安毓出了什么意外,大太监急忙派人打开了柴房的门,跟着过来的老夫人却并不以为意,只觉得这不过就是钟安毓的苦肉计罢了。 大太监一见钟安毓昏了过去,便急忙带着人往宫里赶,小柒却是不肯跟钟安毓分开,只能跟着钟安毓一起进宫。 段嬷嬷被大太监派人送回了钟安毓的院子,但是却也是封了院子,在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之前,谁也不准进出。 “老夫人,我看大小姐那样,不像是假的,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诈?”连嬷嬷见了小柒哭的那样,心里也是满是疑惑。 “能有什么诈,不过就是无计可施,想着用一用苦肉计罢了。”老夫人一直派人盯着柴房跟钟安毓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反常,哪里会想到,自己身边的椿梁早就成了钟安毓的人。 “回去吧,只怕不过半日,钟安毓就要被贬黜了。”老夫人觉得之前的局已经设计好了,钟安毓不管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她触犯了皇帝的大忌,怎么可能还会轻易脱身。 “另外派个人去一趟毅王府,告诉敏儿,事情已经办妥了,毅王那边,要她多上心,如今我们只有力保毅王登基,钟家才能一直昌盛下去。” 连嬷嬷得了老夫人的命令,便急忙去派人给钟安敏送信。 钟安毓被送到皇宫的时候,还在昏迷里没有醒来,这局面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皇帝也不能让人把钟安毓一桶水浇醒,只能让人把钟安毓送到了娴贵妃的宫里,派了太医去照料。 越子钦显然也没想到钟安毓会被人抬着来宫里,顿时就慌了神,失去了平日里的所有冷静,守在娴贵妃的宫里,寸步不离,生怕钟安毓会出什么意外。 皇帝见越子钦这样关心钟安毓,倒不像是为了借机接近将军府的势力,因此也没有过分苛求,反而是让娴贵妃宫里的人回避,在娴贵妃的宫里就开始审问带来的几个人。 “你们两个,是钟天涯账下的将领?”皇帝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确实觉得眼熟,只觉得这两人不仅是普通的士兵,想来还是有一定职位的将士。 只见两人之间一人点了点头,另外一人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皇帝,仿佛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这幅景象,皇帝只觉得奇怪,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听不见?” 只见那人还是没什么反应,刚才点头的那人又是点了点头,却并不开口解释。 皇帝正疑惑着,身边的大太监在皇帝的耳边轻声说着,“陛下,老奴见这两人奇怪的很,似乎是一个聋一个哑,应该都不是健全之人啊。” 太监说的,正是皇帝猜想的,这才对着能听见的那人说道,“你可识字?” 那人听了,又是点点头,还是一言不发,似乎真的是个哑巴,只是脸色却隐隐有些难看。 “来人,拿笔墨来。”皇帝一招手,便让一旁的太监将笔墨拿过来,既然二人不能言语,那写下来事情的经过,也是可以的。 小太监将纸铺在那人面前,又将笔墨递了过去,只见那人虽然接了,却是一脸难堪,仿佛十分为难,提笔想要写字,却又是把手收了回来,用力推了推身边的另一人,晃了晃手里的笔。 那人见状,似乎是理解了这人的意思,随即开口,“陛下,他虽然识字,但是太笨了,不会写啊,写出来的字跟鬼画符似的,神仙都认不出来。” 见那人开口,哑巴似乎是懂唇语,对着皇帝连连点头,表示正是这个意思。 “你能听到?”皇帝见之前的聋人会说话,只觉得现在有些混乱,一时间就有些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那人显然听不到皇帝说的话,一脸疑问的看着皇帝,身边的哑巴拍了拍他的耳朵,又用眼神看了看皇帝,聋人似乎懂了是什么意思,这才开口。 “哎呀皇上,你跟我说话没啥用啊,我听不见,我就会说话。说起来都怪北羌这群阴损的王八犊子,对着我们的水源下了毒,还好发现的早,我是成了个聋子,这混蛋玩意成了个哑巴。” 听到这里,皇帝跟在场的众人这才理清楚关系,皇帝心下疑惑,钟天涯怎么会派这样的人回京,这两人回京又真的跟钟安毓有关系吗? 一旁的越子宁更是脸色有些难看,他只知道钟府门前的两个男子是军中来,但是却没想到是中了北羌的毒成了残疾,如果是这样,局面就有些不利了,只怕钟安毓这一次不但不会跌个大跟头,反而还会收到皇帝的奖赏。 “传太医来。”显然皇帝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这两人的话,正好此刻太医院的几个太医正在给钟安毓治病,随便叫一个来看看这两个人的状况,也不过是顺便的事。 因为离得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一个太医拿着药箱来了前厅。 “你给他们两个看看,是怎么回事?”太医行完礼,皇帝便指着下面跪着的两个人,示意太医去诊脉,两个人也知道皇帝肯定是怀疑自己的话,也没再说什么,乖乖伸出手让太医诊脉。 太医拿过其中一人的手腕,开始诊脉,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有些疑惑,不久,又伸手给另一个人把脉,不一会便都诊完,神色有些奇怪。 “陛下,这二位,似乎都中了毒。”微臣从未见过这种毒,只觉得很是奇怪,中毒的时间,程度,他都诊不出来,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毒。 “似乎?”这个太医在太医院数十年,很是得皇帝重用,如今连他也诊不出来是什么毒,要么是这二人撒谎,要么就是这次北羌用的毒十分阴狠。 “是,微臣诊不出。”太医面露难色,这句话无疑是在说自己无能,他在太医院呆了那么多年,认为自己的医术已经天下少有了,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竟然让他毫无头绪。 第三百一十四章 被绑架了 听到太医这样说道,皇帝的脸色也是极其难看,如果这真的是北羌下的毒,万一北羌大肆投毒,他们便很有可能毫无反手之力。 “那他二人的聋哑之症,可否属实?”皇帝见太医神色难看,便也能明白这毒想来十分棘手,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太医点了点头,“这二位确实是因为外力影响导致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是微臣愚钝,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毒。” “微臣行医数十年,见过的毒也算是数不胜数,只是从未见过这种毒药,两位的身体跟筋脉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一个失去了听力一个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不仅如此,虽然可以隐隐感觉得二位中毒,但是微臣却无法推断出二位的中毒时间,甚至连这毒中的有多深都无法判断,当真是蹊跷。” 太医这样说着,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身边的越子宁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本来只是想借机打压钟安毓,现在又牵扯到了北羌,水越搅越浑,钟安毓却有可能全身而退,那他不但是白忙活一场,而且还很有可能为了他人做了嫁衣。 皇帝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太医这话基本就可以判定确实是中毒,那么钟天涯让他们回京很有可能就是来禀报这件事,更何况这两人俨然已经残废,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想到到现在还昏迷的钟安毓,只觉得现在所有的事情就像是乱成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去看看,钟安毓醒了没。”皇帝招过身边一个丫鬟,去看一下钟安毓的情况,这才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你们平身吧。” 不过是一句话,越子宁便觉得自己今天忙碌这一场,几乎可以说是白忙活了,如今两人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无罪释放,既然这两个人无罪,那又怎么还能拉上钟安毓一块陪葬。 越子宁只觉得自己真是的流年不利,明明是上好的局面,却成了现在这幅一败涂地的样子。 二人起身之后,皇帝稍一打量,这才开口,“钟天涯让你们回京,是有什么事要跟朕禀报吗?” 话说完,哑巴便点了点头,又对着聋子比划了半天,似乎是在让他帮忙说些什么,面色还有些着急。 不过一会,聋子就明白了意思,这才开口对皇帝解释,“陛下,不是我们俩不说,是我们俩也不知道啊。” “钟将军本来是派我们三个人一块来的,陛下你看,我们俩一个聋一个哑,回来的路上肯定不方便,将军就找了个军里没啥军衔的小文书,送我们俩一块回来,还把事情都交代给了他,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只是昨天我们到了京城,刚在客栈落脚,小文书就说要把将军的奏折递到宫里来,让我们俩在客栈等着,谁知道这坐等右等的,小文书天黑了还没回来。” “我们哥俩一合计,敢情这小文书在天子脚下还被人贩子拐了,大晚上的又不知道去哪找人,这不才一大早的想着去钟府,看看能不能找我们副将给出出主意。谁成想门都不让进,还被带到宫里来了。” 壮汉话一说完,厅堂里的气氛就变得很是微妙了,原本被认为撺掇钟将军行悖逆之事的钟安毓,在这件事里成了完完全全被冤枉的人,而且竟还有人在天子脚下莫名其妙的失踪,这让皇帝怎能不气。 “陛下,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们找找人啊,毕竟这小文书照顾我们一路,要是被人绑架了,咱也得救救他不是。”那壮汉傻乎乎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是憨憨的,只是道理却没错,京都城里突然失踪了一个人,还一点痕迹都没有,不彻查是不可能的。 皇帝当即下令派人去找,即使是翻遍了整个京城,也要把人找出来。而边疆来的这两个人,被安置到了京都驿馆,却还派了重兵把守,以防万一。 处理好这一切,又将钟安毓交给娴贵妃照顾,而后皇帝这才带着越子宁离开,回了御书房,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大了,无形之中却又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总要静下心来慢慢理清楚。 “父皇,”越子宁见皇帝这样,心里开始有些担心,越是这样混乱的局面,皇帝的疑心便会越大,他今天进宫本来只是想顺水推舟坐享其成,现在看来,不被牵连都是万幸了。 “你先回府去吧,兵部的事情改天再说。”皇帝显然不想再让人打扰他,即使越子宁想再说些什么,现下也没了机会,只能行了礼然后离开。 皇帝坐在御书房里一个人呆了很久,一直在思考着今天所有人说过的话,直到傍晚的时候,秘密召见了明逸。 另一旁的越子钦,片刻不离的守着钟安毓,脸上满是焦急。 “太医,她怎么还没醒来?”越子钦见太医一会儿行针,一会儿煎药,钟安毓却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心下更是焦急。 “怀王殿下,钟小姐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药,但是因为剂量太大,一时受不住昏了过去,微臣已经药物催吐,又行了针,算起来最多一个时辰后,钟小姐就会醒转了。” 太医见一向性子安稳的越子钦如此焦急,顿时心里感叹这钟大小姐在怀王殿下的心里还真是重要,竟让怀王如此失态。 听了太医的话,越子钦心里的担心却并没有减轻分毫,“她今天中的这迷药会损害身子吗?” “殿下放心,迷药只是微毒,微臣又在钟小姐的药里加上了化解毒物的药草,还添了调理的方子,只要按时吃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有劳太医了,柳太医去歇一会吧。”正在此时,娴贵妃走了进来,打断了越子钦继续想要问下去的问题,太医见状,便急忙行了礼退了下去。 “子钦,你该离宫了。”天色已经晚了,越子钦作为成年皇子,自然不能在宫中留宿,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基本上都是明里暗里的冲着越子钦跟钟安毓来的,娴贵妃只觉得心惊,以后行事,只怕要更仔细慎重,以免踏错一步,被人抓了把柄,满盘皆输。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违反宫规 越子钦看着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钟安毓,眼神暗沉的仿佛要杀人,钟天涯派人入京时他就已经察觉,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才跟三人演了这一出戏。 虽然不知道钟安毓让他们冒险来京会是为了什么?但是越子钦并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向来只有她一个钟安毓罢了。 “母妃一定要照顾好毓儿,如果她醒过来,还请母妃立即派人告知与我。”越子钦知道他不可能留宿宫中,所以纵然不舍,也只能先跟钟安毓分开。 娴贵妃知道钟安毓是被越子钦放在心尖上的人,做起事来自然是知道分寸,点了点头,便准备送越子钦离宫。 “娘娘,殿下,陛下身边的桂公公来传口谕了。”越子钦刚想离开,娴贵妃宫里的丫头就过来了,一听是陛下口谕,二人皆有些纳闷,怎么这个时间了,还会突然来一道口谕。 两人随时疑惑,却也并不耽误,连忙去了前厅。 “娘娘,怀王殿下。”桂公公看见二人来了,急忙热情的迎了上去,“陛下有旨,今天怀王殿下可以留在娘娘这里,明日再走即可。” 成年的皇子不可以留在宫里,不管皇帝在下这道口谕的时候有没有多想,这些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的奴才却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苗头,皇上如今明摆着是抬举怀王殿下,现下东宫又空悬,说不准怀王殿下就会入主东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巴结讨好一些,总是没错的。 越子钦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娴贵妃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拿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塞到了桂公公的手上,应酬了几句这才送桂公公离开。 “子钦,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成年了啊……”娴贵妃心里颇有些忐忑,越子钦之前还是个痴儿的时候,是住在宫里的,可是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也在外开府别住,陛下这样下令难道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想当年即使是尊贵如太子殿下,也是万万没有这份荣宠的,如今毅王势头正猛,越子钦这样无异于会被毅王当成眼中钉,想要除之而后快。 越子钦见娴贵妃满脸担心,摇了摇头,“母妃不用多虑,父皇不过是想借我安抚钟将军罢了。” 钟天涯尚在边疆为国厮杀,钟安毓却在京中陷入危局,若是皇帝再过度苛责,只怕会寒了钟天涯的心。 而皇帝之前答应如果越子钦跟钟安毓能够破了太子中毒的迷局,便会立即为二人赐婚,如今看来,只怕最晚不过中秋夜宴,他们二人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即使皇帝再宠爱越子钦,但却还是先君臣后父子,为安钟天涯的心思,也为了制衡如今朝政多半落入毅王之手的局面,自己跟钟安毓的婚事虽然是自己求来的,但却也无可避免,被皇帝拿来当做了权衡朝局的工具。 “毓儿,你可知道,我宁愿婚事晚一些,也不想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越子钦在御书房听到钟安毓昏迷的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钟安毓的打算。 看着此时面色仍有些苍白钟安毓,越子钦眼神里仿佛散发着浓浓的杀意,这次参与这件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御书房里,明逸跪在地上,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皇帝翻动着手上的奏章,脸色越发的难看。 “明逸,”皇帝突然开口,明逸只觉得呼吸一滞,颇有些紧张。 “奴才在。”明逸只觉得自己此时如履薄冰,心里不停的再想皇帝把自己叫来的目的。 “你还记得谁才是你的主子吗?”皇帝翻着手里的奏章,眼皮都没抬,说话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 “明逸的主子永远都是陛下。”皇帝话刚一出口,明逸急忙跪伏在地上,话语间满是惶恐。 “你还记得是朕派过去的就好。”皇帝说完,合上手中的奏章,“你这段时间跟着怀王,他跟钟府有什么异动吗?” 虽然越子钦之前一直是个孩子心性,但是回复之后手下的势力发展的并不慢,皇帝允许皇子发展自己的势力,却不允许有功高震主的皇子。 不管是越子钦,还是越子宁,即使是再得皇帝宠爱,一旦触犯皇帝的忌讳,只怕再得皇帝的宠爱也没用。 “启禀陛下,怀王殿下只在前几天去过一次钟府,送了钟小姐一些她喜欢的娃娃,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皇帝并不是没有派暗卫暗中监视着钟府,对于越子钦的形迹也是基本掌握,所以越子钦去过钟府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越子钦跟钟安毓私下里说了些什么,他却无从得知。 “奴才不知。”明逸作为一个护卫,被越子钦支开也属正常,皇帝也便没有再过多追问。 “你回去吧,”皇帝摆了摆手,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再追问的,“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奴才告退。”明逸说完便退出了御书房,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回了越子钦那里。 明逸走后,皇帝看着手里大臣们交上来的奏章,无非是分为两党,一党拥立毅王,一党拥立怀王,还有一部分人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只是很明显,拥立毅王主张立即立储的站了大多数。 今天钟府的事情,虽然皇帝已经信了大半,但是对于钟天涯还是有所怀疑,加上钟安毓今天昏迷的蹊跷,总是让他不得不多想一些。 另一旁娴贵妃宫里,越子钦虽然可以特例留在宫里,明逸却不行,只能回怀王府等待。 越子钦此刻只关心钟安毓的情况,娴贵妃知道他无心处理别的事情,也就没有再去扰他。 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钟安毓才缓缓醒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一旁满脸担忧的越子钦。 “你怎么在这儿?”钟安毓算到自己一定会被带进宫,但是按照迷药的剂量来讲,她醒来的时候一定是半夜了,再一看周围的陈设,正是娴贵妃的宫里。 越子钦作为成年皇子,是不可以留宿皇宫的,如今他在这里,难道是违反宫规私自留下来的? 第三百一十六章 好戏开场 “是父皇的旨意。”越子钦解释完,便急忙唤来太医为钟安毓诊治,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多管,只关心钟安毓的身体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太医又仔细的检查完一遍以后,确定没有什么事情,这才离开。 “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我说。”钟安毓虽然已经解了迷药的毒,但是当下还是有些头晕,只能无力的靠在床上,噙着笑意望着越子钦。 现在她能够平安无事的躺在这里,只怕自己计划的事情依旧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毓儿,以后不要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我会心疼。”跟钟安毓想的相反,越子钦一开口,并不是来追问自己事情的来龙去脉,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倒是让钟安毓顿时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没有……我有分寸的。”椿梁给自己带来迷药的时候,段嬷嬷也在一旁看着,若是有事,段嬷嬷必定会出手阻止,既然没有,那就是并无大碍,所以钟安毓才会那么果断的就服下了迷药。 “不管怎样,你这次都太冲动了,也怪我,我早该跟你说的。”越子钦看着钟安毓还有些苍白的脸色,话语间满是自责,只恨自己计划的不够周全,竟让钟安毓遭了这次无妄之灾。 “说什么?”钟安毓听越子钦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事情没跟自己说,难道是跟这次的事情有关吗? “你父亲派人入京一事,我早就知晓,只是一直没跟你讲,是不想你掺和到这里面来,却没想到,你还是被牵扯进来了。” 越子钦说完,眼神里满是怜惜的望着钟安毓,似乎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按道理来讲,越子钦跟钟安毓皆是未婚男女,本不可在这么晚的时间还共处一室。 当初皇帝下口谕的时候,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但是却并没有改变主意,这才让越子钦坚信,皇帝一定会在短期内为自己跟钟安毓赐婚。 钟安毓听完,却是皱了皱眉,钟天涯派人来京,是她在密信里提到的,旁人根本无从得知,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老太太闹的这一出,只怕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越子钦是怎么知道的,而且看越子钦的意思,只怕那两人到京城的时候,自己还没有得到消息,越子钦就已经知道了。 “然后呢?”钟安毓想不明白中间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她自问自己做事鲜少被人抓到破绽,难道之前段嬷嬷不认识越子钦是假装的,只是为了方便越子钦在自己身边安差一个眼线? 钟安毓只觉得这并不是越子钦的行事风格,但是却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会有可能泄露这件事情。 “我知道你跟钟将军没有别的意思,也并没有深究这几个人来京的目的,只是毓儿,你这样做太莽撞了。” “钟将军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几个人入京,但是凡事做了就会留下蛛丝马迹,一旦被有心之人翻出来,那就是一道钟将军的催命符。” 越子钦并没有派人去监视钟安毓,只是他的眼线却收到了钟天涯派人来京的消息,虽然他不知道钟天涯这么做意欲何为,但是这件事情一旦被发现对钟家父女都极为不利,所以越子钦在那几人刚一入京的时候,就立刻截住了他们。 “你是怎么发现的?”钟安毓不愿意相信越子钦会派人监视自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越子钦在自己的记忆中一直都还是那个霁月清风的高洁公子,像这种事情,她坚信他不会做。 “母妃的母家,在外有一支势力,专为父皇探听各个大臣的一举一动。” 越子钦说完,钟安毓确实变了脸色,“皇上已经知道了?” “没有,外祖父觉得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我,并没有奏报,反而是告诉了我。” 越子钦说完,钟安毓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皇帝并不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越子钦确实没有派人监视自己。 前世里越子钦纳妾一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个心结,当年她负气出走,对原本的真相并不清楚,只是心里总是会怕越子钦早晚会爱上别人。 “毓儿,我永远都不会害你。”越子钦仿佛觉察出来钟安毓的不安,出言安抚道。 “这次事情你会出事,是我的疏漏,只是明天开始,好戏就要开场了,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派人送到宫里的折子,明逸给你了吗?”钟安毓见越子钦一副计划周密的样子,开口问道。 她当初写奏章的时候,为了防止引起别人注意,是封在了一个信封里,让陈建拿去交到明逸手里。 只是明逸虽然是越子钦的左膀右臂,却也是皇帝指派给越子钦的,他究竟听谁的命令,钟安毓却也无从得知,只是也觉得不得不防。 越子钦既然要夺那至尊职位,身边就不可以留有二心之人,所以明逸的立场,必须要弄清楚才能放心。 她今天让陈建送给越子钦的奏章,也只不过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奏章,声明自己无力掌管偌大的钟家,即使是被人截下来,也不会发现其中的秘密。 如果是被越子钦看到,越子钦一定会知道自己真正的用意。 “看到了。”越子钦伸手,在自己的袖口里拿出之前钟安毓写下的奏章,“明逸是自己人,你不用担心。” “父皇今天留我在宫里,只怕还有另外一层深的用意。”越子钦将奏章递到钟安毓的手里,转身去给钟安毓倒了杯水。 钟安毓的信封送到的时候,他正在御书房里陪着皇帝一起赏画,正巧曾家又进来禀报,他一看到钟安毓的信,不用拆开就知道了钟安毓的意思,她一定是被困在了钟家。 没过多久毅王入宫,虽然话里话外都在撇清自己跟这件事的关系,但是却一直挑拨自己,他正好顺水推舟,将越子宁设计进来。 越子宁做事太过自负,只觉得这一次自己一定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做事急躁且不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才让越子钦反击的如此轻而易举,又能顺便洗清楚钟安毓身上的嫌疑。 第317章 换向思考 “自然是为了立储一事了。”钟安毓接过了那奏章,以指尖轻轻的摩挲了几下,眼底辉光一闪,语气如流云般清淡。 越子钦抬起眼眸望了钟安毓一眼,二人的目光正对上,相视了然。 “如今朝中的皇子之中,唯独你和毅王两枝独秀。”钟安毓又接着说道,“毅王近来风头正盛,而你也自然是不遑多让的,两人各有所长,皇上为了江山社稷考虑,那是要慎重再慎重的,不过目光却也只能在你二人身上打转,如今出了这么许多事情…… 虽然说是帝王之心不可测,他的考量到底是大家都多少明白些的,你和毅王之间,必然是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的,而今日倒是个极好的考量之时。” 越子钦微微颔首,眉梢爬上一缕淡淡的晦暗不明的情愫:“不错,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今日因着事出突然,我纵使是对越子宁有所防范,可你这边也出了事情,我一时情急倒是误了些分寸的。 父皇本来就对钟家和两位皇子之间的纠葛而有所疑心,越子宁有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物,他如此一搅和,水是浑浊了,只怕父皇也是要更加的疑心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了。” 今日越子钦对钟安毓的维护可以说是到了极致,如此一般的情意谁都知道不寻常的。 加上帝王多疑,这难免就要被揣测一番了。 听着男子话音浅浅淌入心田,钟安毓心中的丝丝缕缕却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了,仿若有梭子在穿针引线一般,叫她愈发的明朗,不至于混沌难解。 钟安毓放下手中的奏章,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唇齿间顿觉清醒,转首看向了越子钦:“我知道你心中的思量,但是你不防因此换个方向来看待此事,或许会有很大的不同之处呢?” “换个方向来看待此事?”越子钦皱了眉头,倒是没有心思天生细腻的钟安毓来的反应快了。 虽然钟安毓是个习武的女子,自小养在钟天涯的身边,可到底是个女子,总是能够在发现一些细微之处。 倒也不是说越子钦不够聪明,只是女子有时候在某些方面总是得天独厚一些。 越子钦细细想了片刻,仍是未能参透钟安毓话中的玄机,只得缓缓摇了头。 钟安毓拍了拍他的手背,曼声解释道:“今日你的确对我太过关怀了些,你心中担忧我们因此被皇上猜忌,再无来日可期待,但若是换个方向来看,其实也不失于是一种助力。 你想想看,你对我如此关心,却并未怎么提及我身后的钟家,而只是一心牵挂于我,想必皇上也是知道关心则乱这句话的,他说不定不但不多疑,反而留你下来只是为了观察你我之间到底是何感情。反观毅王的种种举动,颇有种过于激进的嫌疑,比起你的真情流露来说,他的举动更加可以引起一个帝王的疑心和猜忌。” 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又温柔如春风,瞬间叫越子钦心中那股子无名的情愫得到了安抚,心一下子便定了下来。 越子钦恍然大悟一般:“毓儿,你的心思果真是巧妙的很!” 如她所说的种种,若是真当这般的话,的确是不失为一种助力。 越子宁虽然可恶,但是他的行径是真的太过激进了一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针对越子钦一般,反倒是让人疑心他的动机和心思了。 “所以啊,你不必因此太过急切了,事情虽然大,可不是急就能急得来的,还是需要好好谋划。我们可不能像越子宁一样,得了点便宜就强势冒头,言多必有失,行多也易错,如今哪怕是行错了半步,那随时都有可能落入满盘皆输的局面之中,慎重些总是没错,却也不能过于慎重。”钟安毓的眸中闪现过一抹担忧。 她很清楚,现在的越子钦压力不小,便是因为太慎重了所以才会忧思在心,容易被这些事情给轻易牵动了心绪。 但还有一桩,便是她今次以身犯险。 钟安毓方才一见他这担忧的模样便觉得心中愧疚难平,心头忽上忽下的跳个没完。 越子钦正垂眸看着桌面上那细碎的花纹,并未及时注意到钟安毓那微不可见的情绪变化。 静了半晌之后,他才抬起了眼皮,匆匆扫了钟安毓一眼:“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你的话我总是听的,若是没有你,我还真的不知道要在这个死胡同里面陷多久呢。” 话一出口,钟安毓便知道他是真的宽了心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很聪明的人。”钟安毓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勾,“这事情也怪我冒险了些,害你如此担心。” 虽然不喜欢越子钦为自己担忧,可想着他如此牵挂在乎自己,她其实是很高兴的,那股子愉悦的感觉可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嘴里心头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像是甜滋滋的味道一般。 看着女子那亮晶晶的双目,越子钦心头一动,慌乱地便去躲闪:“你下次可不许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虽然这迷药没有什么毒性,可总归是对身子不好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钟安毓最害怕这等唠叨了,只是连连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 话说得快,看起来还有些不太认真。 越子钦一下子便严肃起来,一把抓过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不轻不重地戳了好几下:“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可得真的听进去才行!若是…若是……” 他的双颊骤然染红,宛如云霞氤氲,又如花绽,倒是让他原本就俊美无双的容颜更添了一抹风情,堪比女子般的丽色花颜。 钟安毓见过不少貌美之人,自己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也见过娇艳清丽如绾娘,也见过翩翩公子,但却从未见过羞涩的他。 “若是什么?”钟安毓的小心脏漏了一拍似的,紧紧地盯住了眼前男子的双眸,一瞬都不想放过。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许以身犯险 “若是你出事了,我又该怎么办?!”越子钦飞快的说出一句便迅速地低下了头,双手胡乱地搅动一下后才慌而不乱的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其实他想说的也不全是这句话。 在看见昏迷的钟安毓的时候,他的心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不好的念头,在得知只是迷药之后他是松了一口气,可心底的紧张和担忧却并未因此全部消除,反而随着时间的增加变得更重了些。 钟安毓被这话撞住了心头柔软处,整个人的气场都弱了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从不是什么扭捏的人,直接便一个扑身将男子给抱了个满怀。 鼻尖一下子便被男子独有的清雅的香气给充斥了。 身躯更是一片温热,还有些软弱无力的身子找到了支撑,紧紧的攀附在那人胸前,双手更是搂住了那精壮的腰身,还能感知到衣衫底下那肌肉忽然紧绷了起来。 “毓……毓儿。”越子钦显然愣住了,他的身子僵硬得不行,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了。 从前两人也不是没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只是奈何这回可是钟安毓主动抱的他,还贴得这样紧,这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面对自己心意多时的女子,有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可以激起波澜,更别说这情意绵绵的深拥了。 身或是心,越子钦都乱了。 此时钟安毓将脑袋放在了他的肩头处,侧首便对上了他的脸边耳畔,极为轻柔地说道:“你对我的情意我都知道,你的心思我也都明白……子钦,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了。” 前世两人便因为机缘巧合不得善终,如今重来一世,她更加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情意,心中哪能不感动? 只是她从前到现在都不太相信情意会有多么的永恒,她的心中始终都是有种隔阂的。 可真情流露的时候便如同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不愿意让自己陷入一种无端无谓的两难之境地之中,她倒是更愿意在这一刻沉溺在这所谓的男女情爱之中,享受着这份感情带给自己的欢愉和安心。 不管情意持久与否,他现在给自己的欢愉却是真真切切无法被磨灭的。 越子钦的呼吸重了几分,眼底有幽深如渊般的颜色流动着,一层层似潮水汹涌,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深沉稳重的意味,只是他的内心深处并不平稳,反而乱得有些厉害了。 “毓儿。”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人被带着便坐在了床边上,手终于往女子纤细的腰间凑了过去,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也抱住了那又香又软的身子。 “你可都答应我了,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多么的危急,你也不能再拿身子来冒险了。” 谁知道这一个时辰等得越子钦有多难受! 便是得了太医的话,他也不敢松懈,居然还胡思乱想起来,若是她真的因此落下了什么病根,或是醒不过来了,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没有了意义。 这是越子钦除了自己的母妃之外,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对于自己来说是那般的重要。 越子钦的语气十分软和,还隐隐有些撒娇的意味藏匿其中。 钟安毓更觉心肠柔软了,只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在他耳畔轻轻说道:“我真的知道了,这次不过是下下之策,若有选择,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如此担心了,瞧着你这般模样,我的心中也是极为难受的……” 话音渐渐小了下去,温热的呼吸扑在了他的耳边,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来。 越子钦身躯微微一颤,急急的吸了两口气,抱着她的手便松开了。 “你知道就好,下次再这样,我可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他故作凶狠的说出一句,可却有些底气不足。 钟安毓这才察觉到他有些不太对劲,余光便瞥见了男子喉头轻动,心中明白了几分,连忙将人给送开了,还下意识的推了一把。 这松开不要紧,最要命是这一推了。 越子钦没有防备,又念着旁的事情,直接往床边一摔。 “子钦!”钟安毓切切地喊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抓越子钦的。 可是越子钦身材高挑,因着惯性又大,便连钟安毓也一块带着摔到了地上。便是这乍然的意外,越子钦也没有忘记及时护住了钟安毓,自己甘愿做了她的肉垫。 钟安毓被人稳当的搂住了,头发丝都没伤到一根。 倒是越子钦磕在了那脚踏之上,手肘阵阵酸楚涌上,惹得人鼻尖发酸。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旋即又异口同声地回应道:“我没事。” 两人侧首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早就忘了先前的羞赧,只怪自己真是太粗心了些,好端端的坐着也能摔上一回。 钟安毓愣了一小会儿便立即站了起来,还拉了越子钦一把,却正碰着他那只痛手,他忍不住皱了眉。 “可是碰着了?”她着急地问道。 越子钦连连摇头,还收回了自己的手,装作拍衣衫的模样:“不过小摔而已,我本就皮糙肉厚的,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事情,你可别担心了。” 眼见着钟安毓要亲自来看,越子钦连忙就转了话题:“正事要紧呢,你方才一直昏睡着,倒是有桩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 钟安毓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虽有话想说,却知道他的性子,只得道:“何事,你且说罢。”说着,她还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 他的那些小九九她还不清楚么,不过这床并不高,摔疼是有的,但摔不出来什么大问题。 既然越子钦不愿她担心,那么她也就不必穷追不舍了,她可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性子,洒脱惯了的。 心疼归心疼,事情的主次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越子钦随手取了床边的披风搭在了钟安毓的身上,引着人到桌边坐了下来,才慢慢的将先前在皇上跟前发生的种种给说了一遍,重点还说了那两位中将。 第三百一十九章 静观其变 “到底是皇上好手段,事情总是照顾得很周全的。”钟安毓语气淡淡,心底却被思绪压沉。 那两位中将的事情钟安毓也一直在想着,可她都还没见着人的面,这人就已经被皇帝给拿捏了,不得不说这手段果决又迅速。 越子钦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来:“现在这两人被安置在了京都驿馆,我们是不是要从这两人身上下些功夫?” 钟安毓摇摇头道:“那二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被人抓住了机会罢了。他们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仔细陈情过了,肯定也是不敢有所隐瞒的,以皇上的手腕,哪里有什么查不清楚的事情?刚开始问题的关键在那个小文书的身上,如今却也不是了。” “我明白了。”越子钦的反应极快,“如今父皇已经对这件事有了新的思考,自然不会在那么简单的觉得是表面上的钟将军违令了,那小文书虽是关键,可其实他的生死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明眼人都能知道这其中有诈,钟将军的为人父皇也是秦楚的,再加上你在钟家不受宠爱,还遇此劫难,毅王这一招可真是太过鲁莽了些,有些得不偿失的意思了。” 如果今天越子宁不这么着急的上赶着来针对越子钦的话,事情或许真的会更加棘手。 可到底是他算计得太多了些,反而太过惹眼了。 这事情看似是钟家和越子钦有所勾结,如此一来到更像是兄弟二人之间的争斗了。 越子钦又表现的进退有度,恰到好处的流露真情实感,比起步步算计,咄咄逼人的越子宁来说,谁更胜一筹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按照皇上那多疑的性子,只怕是要更加侧重于揣测,调查越子宁了。 可偏向了怀疑越子宁,却并不代表着越子钦身上的隐患和威胁就此消失了,谁知道越子宁这样阴险狡诈的人物还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可是谁也保证不了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我们还是需要小心行事,总是要将我父亲的嫌疑给洗脱干净的,皇上的疑心是把双刃剑,恐怕只有那些证据才能更好的解决此事。”钟安毓思索着说道。 想着过眼种种,越子钦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虽然担心越子宁阴招不断,可还是更担心钟安毓和钟天涯。 钟天涯可是钟安毓现在最亲近的人了,她已经没了母亲,总不能叫她这位从小养育呵护她的父亲也因此出事才是。 若是因着党争,因着自己的缘故,那他还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越子钦袖中的手缓缓握成拳头,沉声说道:“父皇手下的人实力不凡,他们已经在搜寻证据和线索了,我也会让人时刻注意着,你也不要太过牵挂了,忧思伤肝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得撑着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够更好的面对眼前的风浪。” 钟安毓提唇浅笑,眉目之间一派风平浪静:“有你在我一直都是很安心的,在风雨停歇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倒下的,你也是一样,我们可还要一起瞧见来日的辉煌呢。” “你能如此,我倒是欣慰,只要你不做那些傻事便一切都好。”越子钦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钟安毓的脸颊,那处肉感极好,让他控制不住多掐了几下。 “子钦!”钟安毓羞得满脸通红,连眼角都染了红晕,在娇羞动人之余还增添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妩媚,让人见之欲醉,心神微微荡漾。 “啪”的一声——那只不安分的手就被钟安毓一掌给打了下去。 越子钦才知道自己这是逾矩了,便是两情相悦,也不好不顾忌着男女之别的,那拥抱虽然暧昧,可这样的小动作倒是显得愈发缠绵。 钟安毓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娇俏羞涩地瞪了他一眼,眼波如秋水盈盈,泛着清丽的波光。 心神莫名的慌乱起来,越子钦可是被这人给吃得死死的了,一些细微处都能被撩拨得招架不住,若是再这样看她看下去,只怕便要胡思乱思了。 “咳咳。”他故作淡定地咳嗽了一声,别开眼睛说道。“现在我们还是得稳住阵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却不能轻举妄动,只等着静观其变才是。现在事情虽然看似平静了些,可父皇心底还指不定怎么想呢,我们要是做出什么动作来,只怕都会加重这份怀疑,可不能落得和越子宁似的才是。” 钟安毓也垂着脑袋,情绪被遮挡住了,只听见她的声音稍微有些低:“你说的是,我们等着就是了,水越静便越清,谁也别想浑水摸鱼。” “嗯。”越子钦一向都是很放心钟安毓的,只是偶尔受不了她带来的刺激。 就好比今日,真真是吓死个人。 屋内一下子便静了下来,两人各怀心思,脸也都还烫着。 “咚咚——” 恰在此时,传来了一阵清脆而又平缓的敲门声。 越子钦飞快的起身,转身便开了门,一见却是娴贵妃身边的宫女,淡淡问道:“怎么了?” 宫女只老实的行了个礼,轻声道:“奴婢给怀王殿下请安了,殿下万安,奴婢是奉娴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看看钟小姐的,不知道钟小姐醒转了吗?” “有劳母妃记挂了,她已经醒了,一切都好。”越子钦回头看了钟安毓一眼。 此时钟安毓也站了起来,正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往门口走近了些,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 “娴贵妃娘娘很是记挂钟小姐,若是钟小姐醒转了,容奴婢去通报一声,娘娘是要来瞧瞧的。” 自打知晓了两人的心思后,娴贵妃可是对钟安毓关心有加,早就已经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儿媳妇了,她看见昏迷的她被送入宫里的时候,其实心里的担心也并不比越子钦少到哪里去。 越子钦瞧这月色朦胧,夜色缥缈,眉头乍然一蹙:“这时辰已经不早了,母妃竟然还没有歇息么?” 第三百二十章 早点歇息 “娘娘一直在惦记着钟小姐,倒是还不曾歇息。” 这都月上中天了,夜已经很深了,娴贵妃居然还没休息! 可见是真的对钟安毓上心的了。 越子钦吃了一惊:“这里不过是小事,太医都已经说了没有大碍,你怎么也不劝解着母妃,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那宫女面露难色,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钟安毓此时便又上前两步,笑着说道:“她不过是一个宫女,又怎么能做娘娘的主?贵妃娘娘也是太担心我了,我现在身子已经好多了,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倒是不如去拜见娘娘,也算是弥补了今日的无礼了。” 她今日是被抬进宫的,连请安都不曾。 听得此言,越子钦也不好再多说旁的,只道:“也好,母妃今日也是担心坏了,你去见见也好安了她的心,倒是不必麻烦她再跑一趟了。” 两人便立即去了娴贵妃的寝殿之中。 从长廊过的时候,能从窗户中瞥见娴贵妃正坐在书桌前挽了衣袖,提笔写着什么东西,身侧烛火幽幽,照的她一张脸如玉般泛着莹润的光泽。 便是已经是越子钦的母亲了,她的容颜依旧是那么的出众,岁月带给她的只是沉淀得愈发从容优雅的气质,以及那一份年轻人无法拥有的底蕴和情致。 门口的宫女刚要出声,越子钦便示意她噤声。 宫女当即闭了嘴,一脸明白的点了头。 两人缓缓步入殿内,影子被风轻轻拽着拉得老长,又被光线裁碎几分。 娴贵妃觉察到了动静,从容地抬起头来,刚张了唇却是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展露笑意:“原是你们来了,我倒还以为是宫人呢。” 钟安毓和越子钦一起给娴贵妃行了礼,道了安。 “儿臣(臣女)给贵妃娘娘请安了,贵妃娘娘万安。” “你们都是好孩子,快快起来罢。”娴贵妃不匆不忙,将自己手中最后一个字写尽了才放下墨笔,擦了手才往二人身边来。 钟安毓也迎了上去,又要再次行礼,却被娴贵妃一把给拦住了。 “诶,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得蒙娘娘照拂和牵挂,臣女总得谢谢娘娘才是。”钟安毓是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的,可她对娴贵妃却是实打实的尊敬和爱护。 不顾阻拦,钟安毓拂开了她的手便端庄地行了第二拜。 越子钦见状便道:“母妃如此牵挂毓儿,她心中也是明白的,母妃可就莫要拦了她这点心意了。” 此时一礼已毕,娴贵妃便又扶了她一把,还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眼里涌现出感动之色:“你是个有礼又有心的孩子,我早就同你说过在我面前不必拘泥,子钦将你视作……” 话还没说完,钟安毓的脸噌的一下便红透了。 娴贵妃眼里映入她的模样,心中明白,干脆将原本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 “总之,你是个有心的,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现个你身子如何了,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钟安毓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好,我的身子一向康健,一点迷药算不得什么的,倒是有劳娘娘如此牵挂了,真是我的不是。” “你既然没事就好,我也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倒是子钦这个孩子,一心都挂在你身上了,那股子着急的劲儿,我倒是少瞧见呢。” 越子钦偷偷看了钟安毓一眼,她却侧着一张脸,瞧不太清楚她的神色。 钟安毓明白越子钦的心思,可这被长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来,倒是听了更让人觉着羞赧。 几人又唏嘘了几句,娴贵妃便担心钟安毓的身子支撑不住,让越子钦将人给送了回去,自己也歇下了。 “母妃是真的喜欢你,她待你便如同待我般。” “我知道,娴贵妃娘娘素日待人温和,可却也不是谁都会亲近的。” 这些细处,钟安毓可是一清二楚。 两人走在长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身后的影子随风不断交织,宛如二人那若隐若现却深厚缠绵的情意。 很快便回了原先的侧殿,钟安毓又想着皇帝了:“皇上那边——” 越子钦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抢了话:“今夜已经不早了,父皇那边早就没声响了,你也早些休息才是,说不定明日父皇还得召见你呢。” “嗯,也好。”钟安毓轻轻点头,转身便进了屋子,“那我便歇下了,你也该早些歇息才是,你也劳累辛苦了。”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倒是你的身子合该好好休息,快些去罢!”越子钦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钟安毓有些不舍地望了他一眼,可在看清楚他眼底那浓厚的情意时,心头便乱了,着急间就要关上门。 越子钦一伸手便挡住了她的动作,嘴唇犹豫着张合了几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似的模样。 “?”钟安毓更加仓皇了,莫名的心跳加速,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动,几乎要破骨而出一般,滚烫而又灼热。 “怎……么了?” 眼看着谁也不说话,钟安毓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才支吾着问了一嘴。 越子钦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开了口,只不过说得飞快:“你真的没事吧?要是身子还有些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可以替你去请太医的,千万不要忍着才是。” 原来他再纠结这个。 “我没事,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很好,你就不用这样担心了,快些去休息吧!”钟安毓无奈一笑,还转了一圈示意自己的生龙活虎。 “那便好,你睡下了我就走。”越子钦有些讪讪的说道。 那门缓缓关上,钟安毓没有多耽误,吹熄了灯之后便躺下了。 门外那影子也消失了,她的心倒是静了不少。 因着迷药的下得不轻,虽然有太医的治疗,可这一躺下之后还是让人觉得身子没有力气,脑袋也渐渐昏沉起来,紧张了这么几日,钟安毓也是有些疲倦了,居然在不知不觉间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的时候,某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在她睡着之后又悄悄地摸进了屋子里头。 第三百二十一章 留在宫中 次日一早。 钟安毓醒的很早,一见到床头那伏在自己手边的脑袋的时候可是吓了一跳。 那位罪魁祸首睡眠一直就很浅,钟安毓不过小小的动作便将他给惊醒了,一面睁开了迷离的双眼,一面将身子给直了起来。 只是这个姿势有些为难身材修长的越子钦,脖子到尾椎都是一片酸酸麻麻的感觉,让他的眉头一下子便皱紧了。 “你醒了?”越子钦忍着没去揉自己的肩颈,只看向了钟安毓。 钟安毓上下观察他一眼,他难不成在自己身边守了一夜么? 见她不说话,越子钦又道:“如今时辰还早,天才刚亮,你倒不如多睡一会儿,对身子有益处的。” “已经不早了。”钟安毓掀开了被子,可却忽然想起她只穿了中衣,连忙又盖了回去,脸已经烫了起来,“我向来都不是个贪床的。” 出身军旅的钟安毓可不同于寻常女子,都是天亮便起来的,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相当的自律。 越子钦一想便明白了,却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仍还坐着道:“也是了,你这人本就与众不同,这样的自规自律,可是很多男儿都不如你的。” 钟安毓却有些尴尬,她真的想起来,只是越子钦在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虽然两情相悦,可这到底没成婚,总不能不顾忌那些世俗的。 话音一落,屋子里面便忽然安静了下来,钟安毓低着脑袋搓着手心的被角。 越子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察觉到了自己碍事了,连忙便往屋外退去:“我也该去外头瞧瞧了,你先起来罢。” 人一霎间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清冽气息。 洗漱之后,换好了宫人送来的衣衫——一身浅紫色的衣裙,绣花精致,却又不花哨,一见就知道是娴贵妃娘娘的手笔了。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钟安毓都没能见着越子钦的人影,问了身边的宫人也都说不知道。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将他给绊住了? 按照常理来说,越子钦那性子,铁定是要往自己身边来的。 容不得多想,才吃饱了了,想去给娴贵妃请安,却在出门的时候碰上了迎面而来的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公公。 “钟小姐醒了?”高公公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他面色不咸不淡,还径直盯着钟安毓瞧,“奴才给钟小姐问安了。” 那目光是赤裸裸的打量,一点都不带掩饰的。 不过却也不会让人看了不舒服。 毕竟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举手投足间都和普通的太监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就这周身的气场来说,都可以碾压不少的人了。 钟安毓点头示意:“原来是高公公,我昨晚便已经醒了,有劳你惦记。” 只怕她一醒来,皇帝那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这可是在皇宫,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风吹草动瞬间就能传入他的耳中。 看着高公公这模样,估计也是因着皇帝对她昏迷一事有所揣度吧。 高公公这方扯出一个客气却又疏离的笑容来:“昨日钟小姐可是受苦了,今日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可是特意让您来娴贵妃这里休养,瞧您这气色便知道这主意没错了。” 钟安毓内心干笑两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真是有劳皇上费心了,也不知道这么早高公公来这里是做什么,可是皇上哪里有什么吩咐么?” “钟小姐可真是聪慧,的确是皇上让老奴来此走一趟的,如今见着钟小姐如此,老奴也好回禀了。” 皇上竟然没有要召见她的意思么,还是她理解出了问题? 又琢磨了一遍高公公的话语,钟安毓还是觉得他只是来替皇上瞧瞧自己。 既然如此,钟安毓只得缓缓道:“皇上关心我,真是让人惭愧了,我现在身子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一切都好,还请公公替我多谢皇上才是。” 皇上没有说要见她,她也不好主动凑上去,若是惹了帝王的不快,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 高公公往一边退了一步,钟安毓这才看见那两个小太监的手中端着托盘,几个盒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隐隐有些香气。 “这是皇上给钟小姐的赏赐,都是些滋补身子的好东西。”高公公的话瞬间解开了钟安毓的疑惑,“皇上还说,钟小姐身子虚弱,倒是不必着急回去,可以留在宫中休养几日也不打紧。” 这哪里是要钟安毓休养,分明是趁机将人给拘在宫里头,也不怕她出什么岔子,正好将人给看牢了,一边还得继续查找此事的线索。 若是钟安毓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皇上便可直接提了人处置,简直是方便至极。 钟安毓只一脸感激的笑意:“如此殊荣,真是叫我受之有愧了,我何德何能让皇上如此恩遇,还要劳烦公公辛苦这一趟,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高公公也笑:“这有什么,钟小姐钟灵毓秀,是顶好的人物,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既然是皇上的好意,您收下便是了,来日您大可亲自去谢恩。” 哦? 这话好似透露了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怕这一关钟安毓便能混过去了。 “臣女多谢皇上隆恩。”钟安毓端庄从容,示意身边的宫人拿下了东西,又与高公公客气了几句,亲自将人给送了出去。 娴贵妃知道这事情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了人要好生照顾钟安毓。 不到午间,越子钦终于现身了,他一见到钟安毓便一脸的严肃。 这让钟安毓莫名觉得忐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情了,她才刚皱了眉,再次抬眼的时候便瞥见了越子钦眼瞳深处那一抹淡淡的狡黠。 “好哇你!”钟安毓明白她一定是被越子钦给戏耍了。 “我怎么了?”越子钦一脸的不明所以。 钟安毓直接转身坐在窗边的炕上,看也不看他:“越子钦,你就继续装吧,你就是故意要吓唬我的,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出来吗?” 第三百二十二章 突然召见 “谁叫你这样聪明?”越子钦这是再也装不下去了,露出一个颓丧的笑容,嘴角带了几分苦涩。 钟安毓摇摇头:“不是我聪明,分明是你的演技太过拙劣了,或者你就是故意露出马脚来逗弄我,好看我生气的样子,越子钦,你真是心机深沉!” 说着,她终于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也不全然是怪他,这话里更多的还有一种类似于撒娇的意味。 越子钦便凑近了些,戳了戳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我只是见你这几日精神紧绷,才想着要逗逗你,你可千万别生我气才是。” “哼。”钟安毓冷哼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想那么快搭理他,倒更像是在耍小姑娘脾气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逗你的。”越子钦一下就软了,眼角委屈巴巴的耷拉下来,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小狗似的,蹭着钟安毓的身子想要得到怜悯和原谅。 钟安毓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拿了杯子喝起茶来。 越子钦扯住她的衣袖轻轻摇晃几下,露出谄媚的神色来:“我同你说个好消息,你可别不高兴了……” “什么好消息?”钟安毓应得飞快。 越子钦嘿嘿一笑,眼里有些得意闪过:“我就知道你不会生我气的。” “这都不是一码事,你可别胡搅蛮缠啊,有什么消息就快说,可别在我这里卖关子了。”钟安毓觉得这时候的越子钦莫名的幼稚,让自己又看见了痴傻时候的他一般,也是一样的小孩子气。 “我说我说。”越子钦直接往她身侧一坐,“那小文书有些线索了,我派出去的人居然比父皇还先找到了蛛丝马迹,现在正努力搜索,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若是能找到那个小文书是很好,可若找不到其实也并不要紧,这件事情在皇上心中早就有些些许的决断了,便是越子宁再怎么使劲蹦跶,只怕也掀不起什么惊天巨浪。 钟安毓其实不生气,只是拉不下脸子,这时候倒也不想着那些了,只正了神色:“你早上便消失了,就是为着这件事情吧?” “其实也不全是,父皇还找了我,那时候刚下了早朝。不过我前脚刚离开御书房,越子宁就进去了,我倒是不好探听,只是留了个心眼,似乎是有所争执,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钟安毓有些着急了:“那你没和他碰着吧,他若是受了皇上的气……”转头一看越子钦神色淡然,她就知道是自己瞎操心了,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你这是在担心我?”越子钦倒是很高兴,他巴不得钟安毓为了自己着急担心。 那样能让他得到一种满足感。 “我没有担心你。”钟安毓直接反驳他,可那神情分明是欲盖弥彰。 越子钦本还想继续纠缠下去,钟安毓都慌了,幸好娴贵妃来请二人去喝茶,这才逃过了一劫。 而钟安毓没想到的是,皇上那边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暮色冥冥,晚霞将散,墨色晕染之际,皇上就让人请了她去御书房旁的一处偏殿。 皇上并未召见越子钦,但是他担心钟安毓,只能偷偷地跟在了暗处。 远远望去,那宫墙幽深,林立的楼阁殿宇恢弘富丽,几盏宫灯却衬得此情此景有些苍凉了。 偏殿里燃着彻明的灯火,虽不比白昼,却也是这方圆几尺之中最为敞亮的存在了。 门口排了一排的侍卫,太监引着钟安毓进去之后便将门给关上了,外头与里面恍惚在此瞬间成为了两个世界。 殿里面很宽敞,只有一些寻常的摆设,不过最耀目的还是一盏朱雀连环灯树,就是它发出了这灿烂的光线。 只匆匆用余光扫了一眼之后,钟安毓便朝着那黑影行了个礼:“臣女给皇上请安了,皇上万安。” 皇上背手而立,正看着墙上的一副牡丹图,似是有些入神,半晌了才回过神来,朝她道:“你来了,快些起来吧。” “多谢皇上。” “听高启说,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回皇上的话,臣女的身子本就比寻常女子康健些,这不过是小事情,并不要紧的,倒是也多亏了皇上对臣女的照拂,那些补品都是极好了,大恩难以谢言难报。”钟安毓说起这些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滴水不漏。 皇上终于转了身,往前走了两步,脸上投下大片的阴影,神情被隐去大半。 “呵,你没事就好,那些东西也算不得什么,能物尽其用就是最好的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臣女的福气,是要深谢皇上恩德的。” 钟安毓说完此话之后,皇上却半晌都没有搭话,只是抬眼打量了她片刻,她却不好直视天颜,一直保持着自己不卑不亢垂着眼眸的姿态。 气氛有些冷了。 很久,皇上才动了嘴唇,声音遥遥带了些缥缈之意,却又让人闻之心底发沉:“你可知道朕此时召你前来是为了什么吗?” 钟安毓回答的很迅速也很干脆:“臣女并不知道。” “是吗?”皇上这短短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尾音飘散在了大殿之内,竟然有些发凉。 “朕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并不喜欢卖关子,想必昨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吧?”皇帝那低沉的嗓音持续落入她的耳中。 和这样的人说话虽然不费劲,但是却容易叫人心累。 钟安毓自然是不可能在皇帝的面前打什么马虎眼的,只能应了:“臣女昨日歇在了娴贵妃宫中,那些事情怀王殿下都与臣女说了。” 坦荡不隐瞒,这能给皇帝一个极好的印象。 果不其然,皇帝也没有想到钟安毓会如此的爽快,似是叹道:“你倒是实诚,就不怕朕误会了么?” “皇上都夸了臣女聪明,而且在您面前,臣女可不敢说些糊涂话。”钟安毓从容且淡定,“皇上是明君,心中比谁都清醒,哪里就为因着这些小事误会人?怀王殿下的确与臣女交好,此事又是和臣女有关,若是不说,反而对不起这份情意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三人成虎 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皇上要疑心,那就干脆将事情直接摆到明面上来,倒是不失为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果然皇帝的面色缓和了不少,没有方才那般的深沉、压迫人的感觉了。 “好一个情意。”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仿若俯视蝼蚁一般,“你就不怕朕治罪于你么?” 钟安毓仍是淡定的不能再淡定了:“臣女说了,皇上是难得的明君,从来就不会轻易的冤枉任何一个人,这太平盛世,康泰人间哪里不是皇上的功劳?若是真的有什么冤情,只怕也是难逃皇上的法眼。” 活脱脱的一个马屁精。 可这马屁还是难得的拍在了对的地方上,不至于让人听了生出反感来。 皇帝笑了一声,可这一声却根本叫人听不出来喜怒哀乐。 不愧是帝王,言行举止之间总是让人难以琢磨。 不过皇帝没有开口,钟安毓也不敢说的太多,言多有失,她现在本来就已经是在冒险了。 她昨晚就知道皇帝可能要召见她,可经过了先前的虚晃一枪之后,她倒是不明白现在的皇帝是个什么意图了。 静了片刻之后,皇帝便从上首处的小台阶走了下来,那身影的黑色便覆盖在了钟安毓的身上,让她的神色也隐去了大半。 “你真的很不一般。”皇帝连赞叹的话都说的十分平淡。 钟安毓便大方的道:“多谢皇上夸赞,臣女不过尔尔。” 皇帝缓缓地踱起步来,身后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指尖的茧子:“你的事情朕都已经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听说你和你的祖母以及妹妹多有不合,先前朕也以为你的声明有所狼藉,可现在看来,你如此的沉着冷静倒是不像是什么鲁莽狡诈,狠辣歹毒的女子,朕知道传言多有不实之处,唯有你能让朕眼前一亮。” 好端端的,怎么好像变成了她的表彰大会一般了? “三人成虎,积毁销骨,又说众口铄金,嘴长在旁人身上,人心又极为复杂,臣女便是有百般的手脚也无法阻挡的。” “三人成虎……”皇帝似是喃喃,步子骤然停了下来,目光锐利的扫向了钟安毓。 而钟安毓也正趁机在观察皇帝,这一下子便不小心和他对视上了,一冷一静的两种目光,汇聚在了昏黄的光线之中,一霎便消失不见了。 钟安毓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让皇帝知道,只要有心者想要,传言都能将一个人给害死,更何况是故意的陷害了。 以皇帝的智慧,想到更深层次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钟天涯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君爱国,保家卫国,置生死于度外,这样的人,谁也不会相信他能有什么异心的。 纵使有小人刻意设计,只要仔细一查便能觉察出事情不对。 皇帝思忖了好一会儿,身上的气场一下子就散了,走回桌前在一堆文书里头翻找着什么,随后目光便停滞下来,又是半盏茶的功夫。 钟安毓都觉着殿内有些冷清过头了,烛火爆芯的声音乍然惊起。 “罢了,你先下去罢……”皇帝挥了挥手,连头也不曾抬起来。 “臣女告退。”钟安毓没有多说,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偏殿。 身后的皇帝被灯火笼罩着,宽大的肩膀似乎佝偻了一些,鬓边的发丝闪着月光般的银辉,显得他的眼神愈发的昏暗了。 才步入了近旁的宫道,越子钦的就不知道从哪给冒了出来,一下便蹦到了钟安毓的跟前。 钟安毓正在想着皇帝的事情,冷不丁便被吓了一跳。 “呵!”钟安毓看清楚了来人是越子钦之后,才略微松懈了几分,“你吓死我了。” 越子钦委屈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一些:“我不是想吓你的,我早就现身了,只是你一直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皇帝召见自己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话么? 像是试探,可又不像。 钟安毓心里思绪一多便容易将身边的越子钦给忽略了,没能及时的回应他。 越子钦一见她这幅深沉的样子,只能觉得是皇帝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便着急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父皇和你说了什么话,还是父皇要对你怎么样?” “并没有什么事情,你过于担心了。”钟安毓踩着脚下宫墙树梢的影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你这像是没事的样子么?”越子钦干脆一把拉住了钟安毓,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我们之间难道还需要隐藏什么吗?” 看着越子钦一脸的严肃,可眼底却是浓得抹不开的担忧,钟安毓才有了一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幡然醒来。 她从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勉强的笑意来:“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罢了。” 然后钟安毓便将在殿内发生的事情一一与越子钦说了。 越子钦听了也觉得奇怪,这并不像是皇帝的作风,怪不得钟安毓摸不着头脑了。 但是根据她的描述来看,皇帝应该是听进去了她说的那几句话的。那些话看似是在恭维皇帝,其实却也在给钟天涯说话,却是极其隐晦。 皇帝看钟安毓自然只是一个稍微聪明些的女子罢了,便是有所思量,也不会觉得她是刻意为之。 这便达到了钟安毓想要的效果。 “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你表现的极好,按照我对父皇的了解来说,这多半是对你的试探,只是他忽然想到了别的东西,才匆匆放了你出来。” 若是再多待上一会,钟安毓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应对这喜怒无常的天子帝王了。 “嗯,这事情一定会平安过去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是越子钦在自己的身边,钟安毓的心就能很快的静下来。 这一夜过得算是安稳,越子钦怕钟安毓胡思乱想睡不着,便做主在她的养身汤里头加了助眠的药物,这一夜可是睡得十分踏实。 本就身子有所影响,钟安毓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看着这时辰,以及昨晚自己昏昏欲睡的感觉,钟安毓一下子便猜到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训斥 可她不知道的是,越子钦却睡得并不好。 这一夜的越子钦并没有特殊待遇,在宫门下钥之前便离开了,他其实是想呆在她的身边的。 毕竟是在皇宫,谁也不知道会突然发生什么事情,若是钟安毓出了问题,那么他就要后悔莫及了。 只得再三叮嘱了娴贵妃帮忙照看,惹得娴贵妃好生调笑了他一番。 “别人都是女大不由娘,你这是儿大不由娘了。” 不过娴贵妃还是知道不会发生娶了媳妇忘了娘这种事情,倒也乐意瞧见他们感情好。 早朝过后,越子钦就先去给娴贵妃请了安,可实质上惦记母妃是真,牵挂钟安毓也是不假的。 钟安毓才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做了些强身健体的运动,额角还挂着汗便见着越子钦往这边来了。 那脸色先前还有些严肃,一看见了钟安毓的身影之后便立即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天真之中是最纯粹的喜悦。 “这是怎么了,笑得这样高兴?” 越子钦笑着给她递了擦汗的帕子:“这不是见到你很高兴么,还有比这更值得我高兴的事情么?” 钟安毓接帕子的手顿了顿,一边擦汗一边道:“油嘴滑舌。” “这哪里是油嘴滑舌,我可是从来不对你说什么假话的,毓儿,你难道还不明白我?” 生怕越子钦又露出委屈的神情来,钟安毓连忙应道:“我自然明白,只是你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害臊,我们可还没定亲事呢,若是传出了,难保不被传些闲言碎语。” 越子钦虽然不在乎那些流言纷纷,可他却不想钟安毓受这个委屈,自然是给她认了个罪。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下次我只在私底下说这些。”越子钦狡黠地眨巴着眼睛。 如此调皮又少年感的行径让他看起来并不幼稚,反而让人心动难平。 “你!” 真是无赖。 钟安毓的双颊瞬间飞上红云,宛如娇艳的桃花次第绽开,春色芳菲便在寸许之间秾艳不可言说。 “殿下!”有人匆匆行来,正巧看见了越子钦拉着钟安毓的手,顿时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只得咳嗽了两声。 两人一同回过头去,却见是娴贵妃身边的宫人,手里还拿着个红漆雕刻水仙花的食盒。 越子钦讪讪地松开了钟安毓的手,转身便道:“何事?” “殿下走的也忒急了些,娘娘给您准备了您爱吃的银耳桃枝羹,还备了些旁的,差了奴婢给您送来。” “让母妃费心思了,我就在这里用了,你回去回禀母妃就是。”越子钦接过了食盒,耳尖还红红的。 “是。”宫人带着一脸我懂得的笑意离开了。 钟安毓还侧着身子正害羞的想找地缝给钻进去,越子钦就已经拉了她的衣角:“你还没有用早膳吧,正好一起,这些可都是母妃亲自做的,她的手艺可比御膳房还要好些。” 掂量着这食盒就知道里头放了不少的东西了,单单是越子钦一个人解决不了的。 自打越子钦出宫别府而居之后,娴贵妃便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越子钦做吃食了,如今倒是知道钟安毓在这里,他是一定回来的,娴贵妃便干脆做多了些。 “毓儿?” “嗯,好,一起吧。”钟安毓在转身的时候悄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心底又难免嗔怪起越子钦的轻浮来。 私底下还略略好些,这被旁人撞见了,那可就是双倍的羞赧难挡了。 吃食摆上了桌,两人吃了片刻之后,越子钦终于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太对劲。 犹豫了片刻,他才道:“今日越子宁再朝堂之上被父皇给训斥了。” 这还真是稀罕事了。 “哦?”钟安毓立即来了兴致,将方才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他这几天可不是风头正盛么,皇上竟然会斥责于他,还是在早朝之上。” 朝堂之上可是文武百官汇聚,众目睽睽的地方,像越子宁那样好强的人,若是被当众训斥了,可是比当众打他还要来得难堪的事情。 越子钦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勾了嘴角:“可不是么,便是我也吓了一跳,父皇可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呢。” 旋即他便将事情与钟安毓说了个清楚,还演绎的绘声绘色的,让人仿佛如至现场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皇帝火气大了些,越子宁说些个建议,就要被他给挑三拣四一番,就像是撞到了枪口上似的。 要是按照从前,便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也是该好言好语的商量,哪里会是如此的情况。 而且越子宁的言行也并未有什么很大的不妥,只是思考事情的时候不够全面,对利弊的计算不够清楚明彻,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除了十万火急的事情,皇帝在这些政务决断之上还算是很温和了。 这倒是让众人怀疑越子宁做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事情了,不过除了越子宁手下那几个人,旁人可是不敢置喙。 只是有人替越子宁说话,反而让皇帝更加不高兴了,还直接说:“你们如此袒护他,难道是要官官相护,结党营私吗!” 此言一出,满朝骇然。 今日来,萦绕在越子钦身上的不就正是结党营私几个字么。 皇帝疑心越子钦与钟安毓之间的往来是为了赢夺皇位,更疑心钟天涯也被越子钦给收买了,想要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钟安毓越想越奇怪:“这风向不是在我们身上么,怎么突然他就被训斥了,虽然有所疑心,可皇帝并不是如此直接的人,难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在越子钦描述的时候,钟安毓就已经飞快的思考了好几轮,最终只觉得其中定有隐情。 “或许吧。”越子钦安抚地望着她,“我也有所猜测,你先别急,我已经让人去探查了,父皇和越子宁都要探查,急不来的。” 越子钦的手段她是清楚的,从来就不怀疑他的决断。 可人不急,天意却很急切。 才吃罢,越子钦就被叫去了御书房,而越子宁早就在哪里等着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关联 “怀王殿下,皇上可等了许久了呢,您快些进去罢!”高公公给了越子钦一个眼神,像是有些善意的提醒似的。 可他的话音才落,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掷地有声的:“混账!” 中气十足,还带着些戾气,一听就是皇帝的声音。 越子钦看了高公公一眼:“这是……” 高公公有些紧张:“是毅王殿下在里头,殿下快进去罢,可别叫皇上气着了身子才是。” “嗯。”越子钦当即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偌大的御书房内,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站一跪的两个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越子钦行了大礼,打断了那略显诡异的气氛。 皇帝手中的茶杯正巧一砸,直接砸在了越子宁的额头上,然后落地碎成了好几块,还有碎片直接溅到了越子钦的身边,险些划了他的手。 这两幕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谁都没用反应过来。 越子宁听着越子钦的声音,心中更是痛苦嫉恨充斥其间,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他给看见了,只恨不得上去结果了他。 只可惜局势使然,他只能不顾自己额头胡乱流淌的茶水和疼痛之感,连连磕头:“父皇喜怒!儿臣实在是不知,还请父皇不要气坏了身子,儿臣怎么都好,可最见不得您出什么事情了!” 越子钦看着他一副恳切的模样,只能跪在原地,观察着那二人。 皇帝没有在意越子钦,而是更加生气的瞪着越子宁了,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朕身体好着呢!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盼着朕出事是不是?!朕倒是想知道你这到底是安得什么心思,朕还真是琢磨不透咱们这位毅王殿下了,谁见了不说一句厉害?” 越说越急切,皇帝的身子也颤抖了几下,往后退了几步,像是站不稳一般坐在了椅子上,又气又急地喘了好几口粗气。 “父皇!”越子钦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越子宁也是被吓到了,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平息了片刻之后才想着越子钦,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来了?” “是,儿臣一得了父皇的召见便赶来了,丝毫不敢有所耽误。” “你倒是乖觉,这点可比某些人要强得多。” 某些人不就是在暗示越子宁么。 越子宁更加的惶恐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今天是怎么了。 先是在朝堂之上被皇帝当众训斥,现在人被叫来,话还没说几句,皇帝就劈头盖脸的把他给骂了一顿不说,现在还要叫越子钦一起来看戏。 明明就在前两天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还是皇上跟前很得宠的毅王,还成功的打压了越子钦,这天变得未免有些太快了吧? 他是比二丈和尚还要摸不着头脑了。 “儿臣虽然是父皇亲子,可到底也是臣子,皇命便如儿臣的天,自当一一尊崇,不敢懈怠分毫。”越子钦容色淡然,可眼底却是对皇帝的担忧。 这态度和越子宁便是不一样了,难得的是多了些真心的感觉。 皇帝现在爱听的就是这些,尤其是他觉得越子钦到底是比越子宁要干净一些。 “朕知道你是个有些天真的,也别跪着了,快起来罢。”皇帝招招手,脸色没有刚刚那么难看了。 天真到底是因着越子钦曾经痴傻所留下来的印象。 而且有时候越子钦的确看起来不如越子宁那样的狡猾,但却其实也不失为他的一种优点。 帝王可以足智多谋,但是却不能心术不正,全是些狡诈的歪心思,那便是整个江山社稷的祸事了。 从这些天的观察来看,越子宁是权术上游刃有余,但是做事太过狠绝了,而且还有种针对越子钦的意思。 这可是皇帝的大忌讳。 越子钦站了起来:“儿臣多谢父皇,不知道父皇此时召见儿臣是所为何事?” 皇帝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越子宁的身上,很快便又像是嫌恶一般的挪开了,轻轻叩击了桌面几下:“你过来。” “是。”越子钦听话的走向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将几封信笺似的东西递给了他。 越子钦有些狐疑,却还是按照皇帝的示意打开将它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越看这眉头就皱得越紧,心中却是无比的轻松。 原来如此。 跪在下头的越子宁也好奇了,为什么偏偏给他看,看那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是和自己有关系? 他再也装不住老实了,伸长了脖子,试图要窥探点东西来。 可是越子宁这些小动作被皇帝看了个一清二楚,更是加重了心中的不满,目光寒凉如霜般在他脸上划了几道,将人给吓得又匍匐在地,不敢吭声。 前日还咄咄逼人,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 再厉害的人,还是吃软怕硬的。 “怎样?”皇帝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玩味,似乎在打量着越子钦的反应和神态。 越子钦没有说话,只是将信笺捏得更加紧了,边缘微微皱了起来,然后便跪在了皇帝的跟前,认真地磕了个头。 有些时候,无声胜有声。 尤其是越子钦对自己的表情拿捏得十分到位,让人很难不触动。 皇帝站了起来,从越子钦手中夺了那信笺便往越子宁的头上一甩。 明明只是轻薄的纸张,却恍若是什么巨石一般,砸得越子宁直发晕,却还是连忙拢住了那纷飞的信纸,一张张匆匆的翻看起来,脸色迅速的黑了下去。 这…… 上面都是暗卫给皇帝传递的消息,无非就是眼下这桩事情。 皇帝大费周章,不留余力的将人手指派出去,不过才几日的光景,便顺着最开始的蛛丝马迹查到了那位小文书的踪迹,再往深处探究,小文书的确是被人给绑走的,而且查着查着就发现和钟安敏有所关系。 钟安敏是谁,那可是毅王越子宁的妾室。 如果说这件事情和越子宁真的没有半点关系的话,那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风云稍歇 虽然在种种探查之下,还是没有钟安敏直接接触这事情的证据。 但是也可以由此有所推断的。 根据调查,皇上已经知道了钟安敏和钟安毓素来不合,又是个心术不正的,若是她为了陷害钟安毓做下种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的是,更何况这件事情还能够帮助到越子宁得益。 那么就更加具有作案动机了。 皇上最是多疑,他有种隐隐的感觉是越子钦和钟安毓的确不像是会犯事的人,而越子宁接连冒头,打压越子钦,倒是更加有嫌疑。 如今又有了这些线索,虽算不得最有力的证据,可矛头终究还是落在了越子宁的身上。 “不是我!”越子宁将纸张揉皱,连连摇头,“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不是很清楚么,这可是钟将军的事情,我和钟将军可是素无往来,一定是有人刻意陷害的!” 皇帝听了这话之后倒是冷笑连连,那眼里分明写着不信任二字:“刻意陷害?你和钟将军素无往来吗,你府里那个钟家的小姐又是个什么东西?” 此事怎么都沾染上了钟家,而且皇帝已经重新开始怀疑越子宁了。 而就是因为有所怀疑,所以皇帝便没忍住在朝堂上训斥了越子宁。 只是越子宁迟钝,还没察觉到,仍然还等着看越子钦的下场,却不知道危险已至了。 越子宁想着信上的东西,的确是直指钟安敏,他便是说得越多,反而越会引起皇上的反感,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在紧张的局面下,越子宁的定力和心神明显就没有越子钦那般的强大了。 冷静了一瞬间,越子宁便咬牙道:“儿臣是娶了钟家的小姐,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平日里儿臣也少去她那里,她做些什么事情儿臣也不一定知道,这事情儿臣真的冤枉的。” 不愧是他,壮士断腕百般不及,还充分的暴露了他的自私自利。 “那钟家的好歹也是你的妾室,听说如今还有身孕,便证明不是无情无义的存在,你如此行径,可见是狼心狗肺,全无半点恩义情肠,你的心若是剖开,不知道是红还是黑?” 越子宁这正好便撞到了皇帝的雷区上了。 皇帝虽冷情,但却很重视妻妾情意,后宫表面上可是和谐的很,他最怕旁人说他如先帝一般的薄情寡义,若是自己的儿子是个这样的人,他又如何能不生气? 而他这一番斥责的话说的很重,比起之前还要不给面子。 越子宁彻底慌了,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越子钦看着这一切,掐准了时机道:“父皇莫要生气了,儿臣当日便说过此时定然有所蹊跷,可如今见此却也不忍心,若真的是和毅王有关系,可他毕竟是我的兄弟,如今儿臣也还好好的,此事不如就小惩大诫算了吧?” 他很聪明,虽然主动给越子宁求情,展现自己柔软重情义的一面,又刻意提及了血脉亲情,又在柔软之余说出了小惩大诫来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太过软弱的人,每一句话都说得各尽其职。 “你当他是你的兄弟,他对你咄咄逼人的时候可没有见得记着你是他的兄弟!”皇帝话里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个时候皇帝倒是想着一直都是越子宁对越子钦咄咄逼人了,可见是真的被气到了,也有一半信了这事。 越子宁静了这么半晌,突然想到了什么便高声道:“父皇明鉴啊!儿臣真无旁的心思,您该知道儿臣的妾室和钟家大小姐的确是有所误会,可她到底是钟家人,是钟将军的亲女儿,这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这天底下的亲情血缘可都是一样的亲厚的!” 的确。 皇上忽然便被这话勾起了心中另外一抹疑惑,那就是钟安敏是钟天涯的女儿,也算是个得宠的,她就算是嫁给了越子宁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妾室,哪里就能够真的将自己的父亲置之于不顾呢? 这很奇怪,也是皇帝迟迟不愿意下定论的重要原因之一。 越子宁看着皇帝似有触动,接着说道:“儿臣自小便最敬爱父皇,天底下做儿女的哪个不是父母最重要,儿臣便是因着政见不同对怀王有些看法,可却将父皇奉为天命,从来不敢逾矩不敬的啊!” 如此便是再说,钟安敏虽然看不惯钟安毓,可却不会损害钟天涯。 越子钦一听就了然了,他却没有插嘴,因为他很清楚皇帝的性子,越子宁算是把这事情给化小了些。 有风轻轻拂过,殿内的纱幔轻轻起伏,最终却归于平静。 钟安毓正在娴贵妃处小坐,而娴贵妃安排去探查的小太监也终于回来了,前脚才说了大致的情况,后脚越子钦便回来了。 看着他一脸平淡,钟安毓还是有些不安。 “到底是怎么了,皇上突然召见,可是为了那事?”钟安毓迎了上去。 越子钦摇头又点头:“是,但此事应当是差不多过去了,父皇会继续查找线索证据,可却绝对不会再翻到明面上来了。” 钟安毓心头疑惑更重了,不过小半个时辰,这事情又不算小了,如何说过去便过去。 而越子钦立即就将殿内的种种都说了。 皇帝被越子宁触动之后,便没有多么生气了,对于眼下没有结果的事情,他都是保持着观望的姿态的。 而越子宁自然是乘胜追击,从亲情孝义这些方面不断的摇摆皇帝的内心世界,越子钦只是看着他演戏,他很想越子宁得到报应,可是却绝对不是现在。 “看来他也还是有些头脑的,能够在那样的情况下迅速应对,他或许觉得庆幸,可我们才最应该庆幸。” 看样子谁也没有得到好处,甚至还不同程度的受损了,但这样的局面已经是最好的了。 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越子钦和钟安毓是很难顺利解决此事的。 只是没看见越子宁受到应有的惩罚,钟安毓还是有些不太高兴的:“看来我们还是有一场硬仗要应付,此事似过未过,我们还是要小心提防越子宁才是。”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安抚 之前还隐隐笼罩着阴沉气息的皇宫在那一日忽然便安定下来了。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早朝之上也一切顺利,皇帝的情绪并不突出,只是越子钦和越子宁两人他都没有这么搭理。 而钟安毓的身子也早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皇帝身边的人透露了些消息,她便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收拾整齐之后,她便去了皇帝跟前。 “这几日臣女多亏了皇上和娘娘的照拂,身子已经大好了,也不敢再腆颜居住内宫,该回去看看家中的祖母才是,想必她也记挂着我呢。”钟安毓给皇帝请了安之后便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皇帝面色淡淡:“娴贵妃很是喜欢你,哪里什么腆颜,你这番也是受了委屈了,你毕竟是钟家的大小姐,又在战场上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是咱们的巾帼英雄,下次若是再有什么事情,直接来与朕说就是了,你如此……”也太憋屈了些。 一想着自己探查来的那些消息,皇帝的脸上霎时有些灰暗涌上来。 怎么说钟安毓也是为了家国献身的人,又是个女子,有这样的才干应当要好好珍惜才是,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到她的头上才是。 皇帝心中很清楚,也知道分寸,他总是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用处的人的。 钟安毓更是明白皇帝为何这样客气对待自己,只面露感激之色:“臣女多谢皇上的厚待,臣女自当铭记于心,往后该与父亲更好的报答皇上才是。” 谢恩的同时也不忘记表达自己和钟天涯对皇帝的忠心耿耿。 皇帝似是感叹一般地说道:“女子如你这般很是难得,你父亲更是难得的人才,便宛如朕的左膀右臂一般,是朕和这江山的肱骨之臣,你这次受了委屈,朕也该好好赏你才是,只是也盼着你们不骄不馁,继续将钟家发扬光大。” 钟安毓当即跪身叩头:“臣女深谢皇上恩德,臣女和钟家自是忠心耿耿,唯皇上马首是瞻。” “你和钟将军自然是忠心效君的,朕和百姓们也是有目共睹的,你们若是一直如此,朕也不会薄待了你们,朕可是盼着你们继续建功立业的,只要朕在,那你们钟家便是很重要的。”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对他们的重视,特意多说了些安抚的话语。 换了平常,皇帝哪里有这么多的话,都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其中的安抚之意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随后皇帝便叫人将赏赐给抬了上来。 没错,就是抬了上来。 那几大箱子里装的满满当当的,不是些金银珠宝,就是古玩字画,或是绫罗绸缎,稀罕玩意,总之无处不在昭显着皇帝对钟安毓的安抚。 又隐隐还透露出一丝愧疚补偿的意味来。 钟安毓并不在乎怎么赏赐,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皇帝虽然还有怀疑,可还是自觉对不起钟天涯的。 毕竟钟天涯都效忠皇帝这么多年了,要是想要犯上作乱,也没有必要等到这样的年纪了,他的忠心可是整个国家都知道的坚定,他的怀疑当时有多么深刻,愧疚之意就有多么的深厚。 钟安毓带着一大堆的赏赐回府的时候,钟老夫人处就已经眼疾手快的得到了消息。 一个玉盏直接砸在了地上,钟老夫人的脸色煞白煞白,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昏过去了一般,旋即她便重重地喘息起来,胸口强烈的上下欺负着,一张脸又变得通红了,皱纹聚集在了一块,神色显得有几分狰狞。 “好啊,我就知道!” 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去给她顺气,一边安抚道:“老夫人当心身子,可别气着了!” 马上就有小丫鬟上来收拾了地上的茶水和盏子,一见着她这模样便吓得半句话不敢说就下去了。 钟老夫人是真的没想到钟安毓能够平安脱身,她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知道皇帝安抚赏赐了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在做什么? 可不就是在当着整个京城的贵族圈子打她老人家的脸面么! 皇帝赏赐钟安毓的名头是为了安抚,而且她昏迷被抬入宫中的事情也早就传开了。 钟安毓不得钟老夫人的喜爱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这样一来那就更加是流言纷纷,什么样子的说法都有了。 一是说钟老夫人虐待钟安毓,没有做祖母的慈爱心肠,老了也不安生。一又说钟老夫人和钟安敏联合起来欺辱原配女,就是为了掌控整个钟家。 现在钟安毓离宫了,更加离谱的传言也不是没有,这些人可最喜欢这样豪门望族里头的八卦消息了,一个编一句,那便是死的也能给说活了去,一时间钟家便成了街头巷尾之中的热门话题,而大家庭里也自然是少不了流传的了。 钟安毓才回了钟府,钟老夫人就派了人来请她过去说话。 我都还没去找你们算账,你倒还想请我去说话,这分明就是要来敲打她吧? 她心中清楚的很,这件事情有钟安敏出手,那么就一定有钟老夫人的手笔在,不然就凭借钟安敏那个猪脑子,哪里能够计划得这样周密,连她都给困住了。 只是现在风波才平息,钟安毓也不想将事情继续给闹大了,并不想挑破此事,便直接对那丫鬟道:“我身子乏了,病还没好全乎,祖母身子一向就不太好,我还是不过去了,免得过了病气给祖母。” “可是……老夫人说了,叫小姐一定要过去一趟。”小丫鬟没有想到钟安毓会如此的强硬。 钟安毓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说过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小丫鬟哪里还敢多说,匆忙便去给钟老夫人回话了。 “哼。”钟老夫人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勉强一试罢了,而她本就不是打算要敲打钟安毓,只是想要探查清楚罢了。 现在她根本就不想要见到钟安毓,只怕见了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得当场处置了这个逆孙。 不行,她不能再得罪钟安毓了,还是要韬光养晦一番才行……钟老夫人握紧了拳头,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怒气冲天 钟家算是难得的安静了,可那日事出之后,越子宁回到了毅王府便急匆匆的往后院里跑。 “钟安敏呢?!” 对待钟安敏这颗棋子,越子宁是从来都不怎么客气的,这还是忍着脾气才只是直呼其名罢了。 这院子里就钟安敏住着,越子宁不重视她,连下人也没多少,一见到王爷这幅气冲冲的模样,都害怕的发了抖,只敢指了指正屋,话都不敢说。 钟安敏现在人手不及在钟府那么多,得知消息的速度慢了不少,她现在还在屋子里弹琴,根本就不知道外头的风云变化。 她捻着琴弦,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便是嫁给了越子宁她也不想荒废了自己的技艺。 门被猛地踹开了,钟安敏吓了一跳,琴弦瞬间绷断了,从手掌出划了过去,弹出一道血痕来,血珠溢出来,滴在了琴面上。 那伤口几乎横穿她的掌心,虽然不深,可看着还是有些吓人的,尤其是她这么一个娇生惯养,油皮都没怎么破过的小姐,更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嘶——”她疼吸了一口了冷气,一边回过头去,正见到了越子宁那张气冲冲的脸。 还没等她站起来,一个巴掌就迎面袭来,将她的人直接打到了地上去了。 那么清脆响亮的一声,屋子里两个丫鬟都直接给吓傻了,左看看越子宁,右瞧瞧钟安敏,不知该不该去扶她一把。 “还不快滚,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也想尝尝这滋味吗!”越子宁见不得她们打量的目光,直接大吼了一声。 两个丫鬟连忙冲出了屋子,还很贴心的关上了门。 “王爷……”钟安敏倒在地上,委屈又震惊的抬起头来,“你竟然打我?” 两个人这几天也算是和和气气的,越子宁还因着计谋的成功而高看了她一眼,没有让人继续“虐待”她了。 现在这一幕真是让钟安敏直接蒙圈了。 越子宁看着她这幅柔弱的模样就来气:“我还打不得你了?你以为你还是钟家的小姐吗,真是不知所谓,你这个贱人坏了我的好事情,还有脸面在这里弹琴,谁听你这些淫词艳曲?还是你想继续勾引别的男人?” 真是气到了顶点,越子宁说话已经毫无顾忌了,他只想宣泄掉自己心中的不快。 钟安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手心和脸上都是疼得紧,脑子都转不过弯了,话音断断续续的:“王爷,我没有,我只有王爷一个丈夫,哪里还有旁的心思……若不是为了王爷,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将军府小姐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来做一个妾室姨娘?” “你不要再这里狡辩了,我也不想和你纠结这些,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要是非要戳破了,你的脸面是当真不要了吗!” 充满了怒火的声音让钟安敏愈发的害怕了。 现在的越子宁就像是一头猛兽,又像是一个恶鬼,随时都有可能彻底爆发。 “我……我没有……”钟安敏连狡辩也不会了,她就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 “给我倒水!”越子宁看着她害怕的样子,心中有几分愉悦涌现。 他一路从宫里匆匆出来,被训斥的水得喝不上一口,如今屋子里热,整个人都是又烦又燥。 钟安敏顾不得自己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动作不稳,被裙摆绊得险些摔了一跤。 “什么事情你都做不好,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处。” “我不是故意的。”钟安敏在更加强硬的人面前已经没有脾气了,她根本不敢表露自己的不快。 越子宁喝完水之后倒是冷静了几分,只是那浓厚的戾气依然在眉宇之间难以消散:“都怪你这个贱人,出的什么烂槽子主意,现在好了,害得父皇怀疑了我,你的手脚真是一点也不利落。” “什么?”钟安敏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越子宁被训斥了,现在听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难道是在说那件事情么。 她今日还没去打探消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她也不蠢,根据越子宁说的这些话和态度并不难猜到因果,她更加地错愕了:“难道是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吗!” 越子宁看着她这样子,火气也散发了不少,还是耐着性子将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钟安敏这才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钟安毓、越子钦…… “我明明都解决好了,怎么可能——” “你少说这些,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是不是故意要害死我,你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越子宁直接打断她,很是不耐烦。 钟安敏连连摇头:“我真的没有,我发誓我做的一切都很隐秘,可那是皇上的人,我……” “你不要狡辩了,你就是想害死我,现在父皇厌了我,你也别想得到好处。” 越子宁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厌恶,与之前可谓是天壤之别,完全没有将她当做自己的妾室。 钟安敏的脑子飞快的转着,很快便有了一个想法:“王爷,此事或许还有可以转圜的机会,我还有一个法子,您要不要听听?” 说着,她就伸手去拉越子宁的衣袖,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娇美可怜,妄图用美色来吸引住他的注意力。 可是现在的钟安敏哪里有什么娇美可言,一边的脸颊高高肿起来,发丝微微散乱,眼睛还红红的,越子宁看了她只觉得更加不顺眼了。 “有什么好听的,我上回难道没有听你的,可是结果呢,你差点没把我给害死,你难道还不满意吗?!”越子宁一把推开了她。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下,钟安敏却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身侧的椅子倒了,正硌着她的后腰。 “啊——”她才叫了一声。 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王爷在里头吗?” 越子宁看着钟安敏的样子,还是想着她是个有身子的人,本想扶一把的,一听见那声音便放弃了,走过去开了门。 “王爷可算是回来了,莲夫人正差奴婢来请您过去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枕边风 那婢女还往屋里看了一眼,一见着钟安敏狼狈的模样便露出了几分挑衅来,在面向越子宁的时候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越子宁心里疑惑,可却还是不想再看见钟安敏这个气人精了,又想着莲夫人的温婉可人,心头一动,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出了屋子。 “王爷!”钟安敏叫了一声,可是却是徒劳无功。 看着越子宁如此无情冷漠的背影,钟安敏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悲凉,一滴眼泪竟然流了下来,却是冰凉的滴在了心头。 肚子忽然疼了起来,连手上和脸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她低低哀吟了两声,可是却始终没有人搭理她。 越子宁很快就到了莲夫人的院子里,她人早就在门口等着了,虽是精心打扮了,可却让人看着并无很重的痕迹,每一处都让男子瞧了有种说不出来的愉悦。 “妾身给王爷请安了。”莲夫人一见着越子宁的身影便款款上前,眉眼里三分的喜悦,三分的担忧,还有四分的娇媚可人。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越子宁眼神虽然淡,可心底却已经并不平静了。 莲夫人示意他往屋子里头走:“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新做了些羹汤,又几日未曾与王爷好好说说话了,心里头惦记的紧,若是王爷嫌妾身黏腻了,妾身下回一定改……” 说着还委屈的垂了脑袋,整个人瞧着愈发的娇弱可欺又可怜了。 越子宁本就最宠爱她,如此一来心肠瞬间变得柔软了,心疼她对自己的心思,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忽略了她,一时间心疼和愧疚萦绕心头,促使着他一把就揽住了莲夫人的杨柳腰,进了屋子。 “我怎么会嫌你黏腻呢?”他的指下是一片柔软,让人恨不得用力掐上一掐,“除了你之外,可再没有比你更加贴心的人了……” 两人进去之后,莲夫人服饰着越子宁吃了些羹汤,他的心情也就更加的舒畅了,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全部给抛在了脑后,和她缠缠绵绵说了好些子腻歪的话, 最后两人竟然滚到了床上去,根本没有在意这还是在白天。 一番云雨之后,越子宁觉着那些连日来的阴霾瞬间散去了,人清爽,心情亦清爽。 尤其是莲夫人还在他耳边一直说些好听的话,更是大大的安抚了他那颗受了挫折的心脏。 看着越子宁的放松了不少,莲夫人才循序渐进的提及了钟安敏的事情:“瞧着王爷眉心一缕愁绪,自打进门就有了,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么,妾身心疼王爷,或许能够分担一二。” 越子宁搂着她,并不想说那些事情,只是略微提了一嘴:“还不是钟安敏那个贱人,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本王很是头疼。” 才说着,就听见外头有什么闹哄哄的声音,让好不容易得了宁静的越子宁瞬间烦躁了。 “什么声音?” 外头脚步声渐渐近了,丫鬟很有眼色,只在门外头道:“是钟姨娘,她身边的丫鬟来了,闹着要见王爷,说是钟姨娘身子不爽快了,难受得晕过去了。” 越子宁脸色一暗,声调拔高了:“难受就找大夫,本王难道会治病吗?!还不快打发了,真是没一天的安生日子。” “是,奴婢这就去。” 而丫鬟回去的时候,钟安敏刚好醒转,听了这消息几乎要气得吐血,一口气没上来人又撅了过去。 莲夫人连忙扶着越子宁的胸口:“王爷息怒,想必钟姨娘是倚着王爷才来的,不过她便是如此也不该来搅扰王爷的,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 “真的不知道当初怎么就娶了她,本王还就真没有这么后悔的事情!”越子宁被她的话更是勾起了怒火。 莲夫人立马就附和道:“王爷本是最洁身自好的人了,若不是钟姨娘自己不干净,非要上赶着往您身上贴,哪里就能入了咱们王府了,可见她一开始就不是个心思善良的。王爷起初不还觉得受了蒙骗心中不快,对她多有冷待么,谁知道她如今做出让王爷生气难堪的事情来是不是为了报复当初的耻辱?” 越子宁的面色逐渐冰冷了,语气里满是厌恶:“她耻辱,她有什么脸面觉得耻辱,本王才是应该觉得耻辱的人,当初本王想要的人根本就不是她,都是这个贱人设计了本王!” 心里头对钟安敏的厌恶是越来越浓重了,就连想起来她那副嘴脸都觉得恶心,越子宁握紧了拳头,另外的手忍不住在莲夫人身上掐了一把。 若是当初他成功的得到了钟安毓的话,现在的局面会不会全然不同,他是是不是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越子钦给踩在脚底下了? 莲夫人娇滴滴的叫唤了一声,眼底妩媚流转,很容易就能让在气头上的越子宁心猿意马。 “王爷说得极是,钟姨娘虽然外头的名声好,可却没想到是个这样子的人,不过如今怎么说也是入了王府的,王爷就是不喜欢也得给钟将军和钟老夫人几分面子不是?大可以不理会她,也省的眼不见心不烦了,若是真有什么事情,王爷若是放心的话,不如就交给妾身吧?”莲夫人试探着说道,心底颇是有些忐忑。 越子宁就是喜欢莲夫人这股劲儿,被她一安抚就晕乎了,哪里还能说出不愿意的话来。 “真是难为你了,你一向都是为我着想的,心思又单纯,我倒是怕你被钟安敏给欺负了,她那个人实在是可恶,你能招架得住么?” 莲夫人心中窃喜,一边想着如何对付钟安敏,一边回道:“为王爷分忧本就是妾身求之不得的事情,妾身一定不会如钟姨娘一样让王爷担忧烦心,王爷放心就是,有王爷在,她也不敢欺负妾身。” 展现着自己体贴温柔的同时也不忘记要烘托出也越子宁的地位,这莲夫人不愧是在这王府里头讨生活的女人,很会把握男人的心思。 “这几日你就替我将人给看好了,千万不能让她再做出些什么了。” 第三百三十章 要保住她 这头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可钟安敏却一点都不快活。 “姨娘,你怎么了!” “姨娘你别吓奴婢们啊!” 院子里人虽不多,可一乱起来还是够闹腾的。 眼看着越子宁这边行不通了,丫鬟跑了好几条街才请到了大夫,那时候钟安敏已经不大好了,身下有暖流涌出,竟然染红了一角裙摆。屋里的丫鬟好歹是她从钟家带来的,急得不行,又不见大夫来,便自作主张地打发了小厮去给钟府报信。 一番诊断之后,才知道钟安敏是因着连日的疲惫和消耗,身子虚得厉害,又有身孕,如今已经见了红,再是经不得半点风浪了。 要是再不好好保养,只怕这一胎就要没了。 也是了,这些天来钟安敏也没少折腾,根本就没有将自己的身孕当做一回事,该干的事情一件没少,而不该她做的事情她也没有闲着,这孩子能够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这可怎么办啊?” “要是姨娘出事了,咱们可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姨娘现在这个样子,王爷也不管……” “胡说什么,姨娘怀着王爷的孩子,我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一切等老夫人决断,你们不要再说这些胡话了。” 丫鬟们吓的只好好的守着一直昏迷不醒的钟安敏,而派去给越子宁通报的丫鬟却被莲夫人的人给拦住了,消息根本就没传到他的耳朵里。 倒是钟老夫人知道了消息有些着急了。 她虽然对钟安敏的所作所为有些不满,可现在她们两个人也是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除了齐心协力之外也不能有别的想法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抱住钟安敏才能够将越子宁给稳在手里头。 而这个孩子当初就是成就两人姻缘的源头,如今更是维系两家的纽带,无论怎么样,钟老夫人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了。 要是这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总是能够稳固钟安敏在王府的地位,若是个男孩,将来还能争一争继承之事。 仔细的分析了利弊之后,她更是着急了。 那时候天已经渐渐晚了,日头下了山,城里已经开始点灯了。 钟老夫人拄着拐杖在门口站了半天,她身边的连嬷嬷忍不住瞧着很是心疼,却不敢情意开口扰乱她的思绪。 “去,去把钟安毓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老夫人终于开了口。 “老夫人这是为何,难道是要带着大小姐一块去毅王府么?”连嬷嬷不解地问道。 在先前的时候,钟老夫人就已经吩咐了门房去准备车马,可是这都准备好了,但她却一直迟迟不曾出门,竟是在考虑这个么。 在连嬷嬷看来,其实这是没有什么必要的。 那两人一向都不对头,一遇上便可能点燃,去了岂不是麻烦? 这样的心思倒是叫人琢磨不准了。 钟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边的暮色浓浓说道:“让你去就去,不管怎么样,都要将人给我请来。” 连嬷嬷不再多说,只匆匆往钟安毓处去了,心里还一边在琢磨着老夫人的想法,该用什么样子的说辞才能够说动钟安毓。 “小姐,是连嬷嬷来了。”小柒掀开了帘子,往屋子里瞧了一眼。 钟安毓正在软榻上斜倚着看书,难得的清净,她人也懒懒的,几乎都没什么在外走动,只是全当做休憩了。 “她来做什么,老夫人那里有什么动静?”钟安毓抬起眼皮子来。 自打钟安敏嫁人之后,玉夫人又没了,府里便只剩下了老夫人和钟安毓了,一般情况下都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老夫人非要刁难她。 不必再钟安敏身上多下功夫,是以;老夫人那边她也是让人注意着的。 小柒早就得了消息,只从容道:“刚天黑的时候,角门上进了个丫鬟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头,然后老夫人没过多久就让人套了马车,倒是也没听见别的声音,小姐也知道,老夫人是个多么谨慎的性子。” 就算是刻意留心了,也不一定能够真的知道老夫人要做什么。 钟安毓沉默了片刻才道:“让连嬷嬷进来吧,你记得时刻留心着老夫人那儿。” “诶,奴婢知道了。”小柒退了下去,很快就和连嬷嬷一起进了屋子。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了。”连嬷嬷先是客气的行了个礼,然后才略微带着笑道,“老夫人特意让奴婢亲自来请大小姐呢……” 钟安毓看穿了她眼底那抹缥缈:“祖母有什么事情,需要劳动连嬷嬷亲自来请我,只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连嬷嬷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愣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大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您是大小姐,如今还在老夫人的膝下,一家人哪里要如此了,老夫人可是很惦记您的。” 一家人? 真是可笑至极。 心底里头已经冷笑出声了,面上也并未好看到哪里去,钟安毓就知道老夫人肯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的,一听连嬷嬷的话就知道里头满是算计的意味了。 她们要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一家人的话,只怕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哦?老夫人惦记我,怎么前两天我有事情的时候,她老人家不但不惦记我,还将我给关起来,这就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片慈爱之心么,我可算是长见识了。”钟安毓满口的嘲讽气息,“我也该学着祖母的做派才是,往后该好好孝敬祖母。” 孝敬这两个字她咬得犹为重,任谁听了都知道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便是要祖孙和谐,孝顺慈爱,那也得是长辈慈爱才行,钟老夫人配不配,她心底估计很有数吧。 连嬷嬷更加讪讪不安了,她知道钟安毓伶牙俐齿,现在更是丝毫不遮掩了。 虽然早就知道要碰一头的刺儿,可真的面对这样的场合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浸淫后宅这么多年都招架不住一个小丫头了。 连嬷嬷再忍不住,直接快速道:“大小姐真是爱开玩笑,都是一家人子的骨肉血亲,应当和睦才是,老夫人也是念着你,故而遣了奴婢来邀您一同去毅王府上看看二小姐呢。” 第331章探望 好大的脸面! 她钟安敏算是个什么东西,还配钟安毓亲自去看她么? 小柒第一个不乐意了,直接呛道:“我们小姐身子都还没好,都是多亏了老夫人的照拂,如今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二小姐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而已,怎么还要我们小姐亲去看?” 真是好没道理。 连嬷嬷也知道这事难成,心底还有些怨钟老夫人了,她真是面对钟安毓就觉得压力倍增,就没见过像这个样子的。 软硬都不吃,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手段了。 钟安毓看了小柒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在心底思忖起来,有直觉告诉她,老夫人这样期盼她去毅王府,应该是钟安敏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而综合这几天来看,按照越子宁的性子,只怕是不会给钟安敏好脸色看的,难道她又被毅王给怎么着了? 不过老夫人的面子可比她的好用多了,毅王也是会给些情面,顾忌两家的面子的,现在他还是在风口浪尖上头,无论怎么样都是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所以其实钟老夫人是没有必要让自己去的。 就算是她去看了钟安敏又怎么样,还保不准钟安敏看见她就直接气死了。 钟安毓也琢磨不透老夫人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到底是要做什么打算。 “祖母亲口说的要我去?是一定要去吗?”钟安毓抬头望向了连嬷嬷,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着她的态度突然缓和了一些,连嬷嬷便觉得有希望了,又重新笑起来:“不错,老夫人说了,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有所误会,可到底是姐妹,怎么都是姓钟的,借此机会说不定还能弥补弥补姊妹间的情分,也不至于叫外人看了咱们钟家的笑话才是。” 虽然可笑,可钟安毓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她所说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哪怕她并不想听这些,可还是不得不承认。 在这世界,一家人的确是怎么都分不开的,不只是利益,还有荣辱,全部都是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她要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总不能忽略掉身后的钟家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去毅王府,钟安毓还是摇摆了,一是考虑到了利弊,二也是想去看个究竟,到底应该是不会有诈的。 “连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是那样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人,还请嬷嬷回去报个信儿,等我更衣便与祖母一同前去毅王府就是。”钟安毓还是下了决定。 连嬷嬷当即便喜笑颜开,也不怕钟安毓反悔,马上就走了。 “小姐真的要去毅王府啊?”小柒皱着眉,显然很是担忧,“老夫人可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呢,要是她和二小姐联合起来设计你,那该怎么办,不是羊入虎口么?” 钟安毓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就是想的太多了,你家小姐也还没有蠢到按个地步的,这点事情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你若是不放心,跟着我一块儿去就是了。”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可现在并不好解释太多。 小柒连连点头:“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奴婢可不放心您一个人去那虎狼窝里,奴婢好歹还是能护着您的。” 钟安毓打量了小柒一圈,忽而便笑了。 看着架势,怎么也是钟安毓来护着小柒才是。 “小姐!”小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钟安毓眼中的调笑之意,不由得有些羞涩了,“奴婢是认真的,您反倒来笑话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哪里就那么多的危险了,便是有,你也该护着自己。” 两人收拾了一番,钟安毓换了身端庄大气的衣裙,打扮的中规中矩,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了,只是以她的容颜,这打扮稍微素净了些。 才到了前院,钟老夫人就主动来和她说话了:“我带你过去,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什么话不可做不可说罢?” 明明是你来请人家去,怎么还敢提要求? 钟安毓并不和她计较,只是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在夜色之中缓缓而行。 两人各坐各的,钟安毓干脆闭目养神,看了这一下午的书,眼睛早就倦了,正好也懒得和钟老夫人说话。 只是钟老夫人一直盯着她看,她眼不见都觉得心底有些烦了,可到底是不好说些什么的,只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来。 不多时候便到了毅王府。 递了帖子进去的时候,越子宁正和莲夫人一块吃晚饭,遣退了下人,两人便是饭也吃得暧昧至极。 纵使两人已经在一起许久了,可奈何莲夫人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一直将越子宁给把控在手心里头,确保二人轻易长存。 若是钟安敏能够学会个一星半点的,只怕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了。 越子宁听着下人的通报,心头忽然狂蹦了一下,脸色当即垮了下去:“她来做什么?” 莲夫人也皱着眉:“可是钟姨娘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么?” 得了她眼色的下人很快便道:“下午钟姨娘处出了两人去外头,一个请了大夫,一个倒是没见着了。” 啪—— “本王就知道这个贱人一刻也不肯安生!”越子宁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碗碟纷纷震动,“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她瞧瞧给钟家那老太太报信了,这不就上门来了?本王看她生龙活虎的,也没人欺负她,她就是要故意给本王找不痛快!” 莲夫人连忙安抚越子宁,说了好些话才让他稍微安静了一些。 “王爷稍安勿躁,说不定真是钟姨娘身子不好了,王爷也知道她有身孕,这怀身的人总是这样的……”说着她就叹了口气。 “钟姨娘娇生惯养的,钟家的老夫人也是个身份贵重,王爷还能用到钟家,总是要顾着面子上的功夫的,既然是问心无愧,倒是不如请进来好好说说话,说不定还能让老夫人治治钟姨娘,也好过让王爷烦心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探望 好大的脸面! 她钟安敏算是个什么东西,还配钟安毓亲自去看她么? 小柒第一个不乐意了,直接呛道:“我们小姐身子都还没好,都是多亏了老夫人的照拂,如今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二小姐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而已,怎么还要我们小姐亲去看?” 真是好没道理。 连嬷嬷也知道这事难成,心底还有些怨钟老夫人了,她真是面对钟安毓就觉得压力倍增,就没见过像这个样子的。 软硬都不吃,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手段了。 钟安毓看了小柒一眼,示意她先不要轻举妄动,自己则是在心底思忖起来,有直觉告诉她,老夫人这样期盼她去毅王府,应该是钟安敏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而综合这几天来看,按照越子宁的性子,只怕是不会给钟安敏好脸色看的,难道她又被毅王给怎么着了? 不过老夫人的面子可比她的好用多了,毅王也是会给些情面,顾忌两家的面子的,现在他还是在风口浪尖上头,无论怎么样都是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所以其实钟老夫人是没有必要让自己去的。 就算是她去看了钟安敏又怎么样,还保不准钟安敏看见她就直接气死了。 钟安毓也琢磨不透老夫人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到底是要做什么打算。 “祖母亲口说的要我去?是一定要去吗?”钟安毓抬头望向了连嬷嬷,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 看着她的态度突然缓和了一些,连嬷嬷便觉得有希望了,又重新笑起来:“不错,老夫人说了,大小姐和二小姐虽然有所误会,可到底是姐妹,怎么都是姓钟的,借此机会说不定还能弥补弥补姊妹间的情分,也不至于叫外人看了咱们钟家的笑话才是。” 虽然可笑,可钟安毓怎么都笑不出来。 因为她所说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哪怕她并不想听这些,可还是不得不承认。 在这世界,一家人的确是怎么都分不开的,不只是利益,还有荣辱,全部都是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她要是为了自己的将来考虑,总不能忽略掉身后的钟家的。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去毅王府,钟安毓还是摇摆了,一是考虑到了利弊,二也是想去看个究竟,到底应该是不会有诈的。 “连嬷嬷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也不是那样一点都不通情达理的人,还请嬷嬷回去报个信儿,等我更衣便与祖母一同前去毅王府就是。”钟安毓还是下了决定。 连嬷嬷当即便喜笑颜开,也不怕钟安毓反悔,马上就走了。 “小姐真的要去毅王府啊?”小柒皱着眉,显然很是担忧,“老夫人可不知道打的什么注意呢,要是她和二小姐联合起来设计你,那该怎么办,不是羊入虎口么?” 钟安毓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这就是想的太多了,你家小姐也还没有蠢到按个地步的,这点事情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你若是不放心,跟着我一块儿去就是了。”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可现在并不好解释太多。 小柒连连点头:“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奴婢可不放心您一个人去那虎狼窝里,奴婢好歹还是能护着您的。” 钟安毓打量了小柒一圈,忽而便笑了。 看着架势,怎么也是钟安毓来护着小柒才是。 “小姐!”小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钟安毓眼中的调笑之意,不由得有些羞涩了,“奴婢是认真的,您反倒来笑话我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可哪里就那么多的危险了,便是有,你也该护着自己。” 两人收拾了一番,钟安毓换了身端庄大气的衣裙,打扮的中规中矩,任谁也挑不出错处了,只是以她的容颜,这打扮稍微素净了些。 才到了前院,钟老夫人就主动来和她说话了:“我带你过去,你应该知道什么事情,什么话不可做不可说罢?” 明明是你来请人家去,怎么还敢提要求? 钟安毓并不和她计较,只是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在夜色之中缓缓而行。 两人各坐各的,钟安毓干脆闭目养神,看了这一下午的书,眼睛早就倦了,正好也懒得和钟老夫人说话。 只是钟老夫人一直盯着她看,她眼不见都觉得心底有些烦了,可到底是不好说些什么的,只装作不在意的模样来。 不多时候便到了毅王府。 递了帖子进去的时候,越子宁正和莲夫人一块吃晚饭,遣退了下人,两人便是饭也吃得暧昧至极。 纵使两人已经在一起许久了,可奈何莲夫人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一直将越子宁给把控在手心里头,确保二人轻易长存。 若是钟安敏能够学会个一星半点的,只怕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了。 越子宁听着下人的通报,心头忽然狂蹦了一下,脸色当即垮了下去:“她来做什么?” 莲夫人也皱着眉:“可是钟姨娘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么?” 得了她眼色的下人很快便道:“下午钟姨娘处出了两人去外头,一个请了大夫,一个倒是没见着了。” 啪—— “本王就知道这个贱人一刻也不肯安生!”越子宁重重地往桌面上一拍,碗碟纷纷震动,“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她瞧瞧给钟家那老太太报信了,这不就上门来了?本王看她生龙活虎的,也没人欺负她,她就是要故意给本王找不痛快!” 莲夫人连忙安抚越子宁,说了好些话才让他稍微安静了一些。 “王爷稍安勿躁,说不定真是钟姨娘身子不好了,王爷也知道她有身孕,这怀身的人总是这样的……”说着她就叹了口气。 “钟姨娘娇生惯养的,钟家的老夫人也是个身份贵重,王爷还能用到钟家,总是要顾着面子上的功夫的,既然是问心无愧,倒是不如请进来好好说说话,说不定还能让老夫人治治钟姨娘,也好过让王爷烦心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不上心 越子宁到底是被莲夫人给说动了,亲自去迎接了钟老夫人。 只是心底却对钟家有了另一番不满了,只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所有的这些不快都是要一一找回来的。 钟老夫人和钟安毓已经在花厅里头等着了,一见着越子宁便注意到了他身边的莲夫人,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个个都带着笑容,甚至没有往前看。 直到到了厅上,越子宁才被钟老夫人身边的钟安毓给吸引住了,多看了好几眼。 往常也没什么,只是或许是出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是觉得钟安毓越看越顺眼,那眉眼,那脸,那身材,每一处都不知道要比钟安敏强到哪里去。 尤其是她那性子和能力,更是吊足了他的胃口,心中隐隐后悔起来。 莲夫人是个心眼儿多的人,自然很灵敏的注意到了越子宁在看钟安毓,而且那目光分明是一个男人看向女人的目光,她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难受还是嫉妒? “毅王殿下?” 钟老夫人看着越子宁半天没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倒是因为惦记着钟安敏没有注意旁的。 越子宁才回过神来,看向了她:“老夫人来了,真是稀罕事,也不知道有什么贵干?” 其实钟老夫人是想直接去找钟安敏的,可是奈何这些消息都被越子宁给盯着,什么都要他插手。 而这番话问的,好似两家人只是陌路人一般,疏离之中还并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 “听说敏儿病了,老身心中忧急,便腆着一张老脸特来拜访,也不知道现在敏儿如何了?”钟老夫人说的客气,可面色却并不怎么和蔼,细看便能观摩出她眼底的锐利锋芒。 越子宁便想着下午的时候,下人说钟安敏病了,他根本就没在意,而钟安敏后脚就给了钟老夫人报信,真是将他的脸面置于何处? “老夫人多虑了,钟姨娘一切都好,您大可以自己去瞧瞧,本王先前去看的时候,她还有闲情逸致弹琴……” 瞧这话说得。 钟老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越子宁根本就没管钟安敏,所以也不会相信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满脸不在乎的模样,真是气人! 钟安毓怕这里起什么冲突,只是淡淡扫了眼有些紧张的莲夫人,然后转头道:“祖母,既然王爷允准了,那么我们还是先去瞧瞧姨娘罢。” 莲夫人还是被她那平淡如水的眼神给惊着了,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般。 她心底又想着,自己的确是在越子宁的面前隐瞒了钟安敏的事情,可钟安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姨娘,不得宠还爱整事,就算是出了事情,钟家也不敢和越子宁正面对刚的吧? 这样想着,她就有了底气,并不害怕了,反而将腰板挺得更直了,还打量起钟老夫人来。 钟老夫人刚想回应钟安毓,一转头就看见一道赤裸裸的目光,她算个什么东西,欺辱钟安敏的事情她肯定没少做,现在还敢看她,真当自己是颗葱了不是。 钟安毓很快便看穿了老夫人想要打压教训莲夫人的欲望,连忙唤了一声:“祖母!” 越子宁这时候才道:“既然老夫人要去,那便去罢,只是今天天色晚了,你们要住在王府的话,本王这就去叫人打点。” 谁都能看出来他并不怎么乐意。 只是这路上来回实在是耽误时间,而且王府和钟府离得并不近,大晚上的并不安全,外头还有宵禁。 钟老夫人自然是想多待些时间的,只是点了点头便带着钟安毓去了钟安敏处。 “王爷真是委屈了,瞧瞧她们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王妃或是宫里的娘娘,王爷可是皇上亲封的毅王,那可不知道有多尊贵……”莲夫人挽上越子宁的胳膊,继续发挥自己的挑拨功夫。 看着越子宁要生气了,她又娇滴滴地道:“妾身那里又有些新奇玩意儿,王爷同妾身去罢。” 男人的情绪居然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一到了那院中,马上就有小丫鬟冲了上来,一见是钟老夫人便哭了。 她是翠云,和另一个碧云是钟安敏的陪嫁,算不得多么的忠心,可却还是怕没了主子就没了前途的。 之前那些忠心不二的丫鬟都在她未婚先孕之后一个个给打发了。 “老夫人可算是来了,奴婢们就要撑不住了!”翠云哭着行礼,脸色很是难看。 钟老夫人本就忧心,这哭声更是加重了她的不耐烦:“到底是怎么回事,敏儿呢?” 翠云将人往屋子里头引,被瞪的不敢哭了:“姨娘在屋里呢,早前请不到大夫,来得又是个医术不精的,只是用药汤吊着了,如今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姨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听着就很严重了。 钟安毓心底一沉,钟安敏那个性子,居然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看来这回事真的遇着事情了。 不过不用仔细想,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这病来得蹊跷。 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面色苍白的钟安敏,那形容用将死之人来比拟都不为过了,这也或许是钟安毓见过的她最脆弱的模样了吧。 “敏儿!”钟老妇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一垮,好在连嬷嬷和钟安毓一起扶了她一把,否则怕是要摔了去。 “老夫人慢些,不要着急,您可是二小姐的主心骨了,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了。”连嬷嬷安抚道。 钟安毓做好了自己工具人的本分,拉了个椅子让钟老夫人坐在了床边,一边的碧云翠云也倒了茶水来。 “快,将事情和我说说,是个什么前因后果,怎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翠云碧云惶恐得厉害,她们本是在屋里,后面被赶出去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将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说了,事无巨细,一点也不敢遗漏。 “好啊,好一个毅王殿下!”钟老夫人冷笑连连,在这昏光之中显得有些渗人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有人下药 钟安毓也没想到越子宁还有家暴的潜质。 这男人还除了有些小聪明和野心之外,倒是没有半点可以和越子钦相比较的地方,还好自己眼光不错。 “老夫人。”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 钟老夫人和连嬷嬷对视了一眼,才道:“进来吧。” 外头的丫鬟是随行来的,钟安毓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了,但是那丫鬟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子,瞧着有四五十岁了,长相文雅,随身一股子淡淡的草木香。 看见他手中的箱子就知道这人是个大夫了。 钟老夫人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他去瞧瞧钟安敏。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全部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夫和钟安敏的身上。 很快,那大夫便有了诊断结果:“这位姨娘的确身子虚弱得很,孕身极为不稳定,是已经见了红的,而且又兼心思沉重,易怒肝火,身子还曾经受过撞击,若是不仔细着,只怕这一胎是很难保住了。” 心思沉重,只怕是天天都在想着该怎么算计别人吧? 钟老夫人早就有所准备了,可在听见这样的结果的时候,还是难免慌了神,她和钟安敏可都是要倚靠这个孩子呢! “那该如何调养,只求先生务必要保住此胎才是,老身定当重谢。”她站了起来,恳切地望着那大夫。 这可是城东有名的杏林高手,齐大夫,便是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强些,为人又温和,钟老夫人这次可以特意让人去请了。 齐大夫缓缓道:“救人治病本来就是医者的本分,老夫人放心就是,我一定尽我的努力,只是……” “只是什么?” 看着齐大夫突然凝重的面色,钟老夫人隐隐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犹豫了好一会儿,就连钟安毓的好奇心都给吊了起来,齐大夫才叹息着说道:“只是我觉得这里头还有些古怪,姨娘身子强健,本是十分适合生养的,可却好像吃了用了一些不应当的东西,才会造成身子亏损虚弱,以至于经受不起那些折腾。” 他说的隐晦,其实就是在说钟安敏可能中了什么药物了。 在这些后宅里头,什么阴毒狠辣的是都算不上是稀奇古怪,他只是没有点破。 可钟老夫人是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她尖叫一声,身子一软就又倒在了椅子上,喘了好几口大气。 钟安毓也被惊着了,她也觉得钟安敏病得蹊跷,却是不知道里头还有如此一层缘由在,她知道人的心思多样,也尝过许多回这般滋味。 她不是怜悯钟安敏,只是感叹于人性的无常。 钟安敏这也算是得了报应,她不会因此可怜她,可却也不会将旁人的痛苦来当做自己的快乐。 齐大夫连忙道:“老夫人还请放宽心思,切莫太过着急了,您的身子也该注意才是。我虽然不知道姨娘到底用了些什么东西,可还是会尽力的。” 钟老夫人绵长的叹息飘散在了空中,她只能认命般地道:“那一切就摆脱齐大夫你了,希望上天眷顾吧。” 好在是找了齐大夫,不然换了寻常的大夫来医治,只怕真的稀里糊涂的就把孩子给治没了。 “我一定尽力。”齐大夫的心里其实也没多少把握,“只是还是要查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看着并不像是寻常的麝香一类的东西,若是继续有接触的话,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难以救治。” 自此,钟老夫人便下了个决心,她要等钟安敏好起来了才离开。 话一出口,钟安毓就知道自己也逃不了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非要带着她,难道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可是现在她离钟安敏这么近,她就不怕自己更好动手吗? 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这可是在毅王府,真不知道钟老夫人脸皮厚,还是真的担心钟安敏到了极点。 忙活到了半夜里,钟老夫人的身子也扛不住了,钟安敏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便只留了身边的丫鬟和齐大夫一同伺候着,她和钟安毓一起去了隔壁的院子。 这是越子宁给挑明安排的住所,钟老夫人住了正屋,钟安毓便去了西厢房,这里倒是安静,只是心里有所戒备,这一晚她睡得并不踏实。 天边涌起来第一缕熹光的时候,老夫人那便就隐隐有些喧闹声,钟安毓也睡不下去,便自己起身了。 才换了衣衫,小柒就推门进来,揉着惺忪睡眼,迷糊之中带着几分的不快:“听着像是二小姐哪里有动静了,好像是醒了吧,老夫人高兴的什么似的,正起身要去看她呢。” 仔细一看,小柒才发现钟安毓已经起来了,顿时有些懊恼:“小姐怎么起来了?也不叫奴婢一声!” “无妨,你快去打水来给我洗漱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该去看看我那个好妹妹才是。” 不过半刻钟时辰,钟安毓就先往老夫人处去了,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并没有她那样的雷厉风行。 但是钟安毓知道,这只是钟老夫人并没有着急到极点罢了,她虽在乎钟安敏以及那个孩子带来的利益,却也对钟安敏不如以前了。 隔阂一旦生出来,那可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 对于钟老夫人这样的人来言,利益是绝对的,可她也不愿意屈了自己。 看着钟安毓,钟老夫人有些吃惊:“你倒是起的早,我这身子也是老了。” 钟安毓没有搭这话,只是淡淡道:“我等着和祖母一块去瞧瞧她,自然是不敢耽误的。” “哼。”钟老夫人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她可不敢信钟安毓说的话,说的那样真实,可却是违心的话。 只是这回钟安毓是被误会了,她也是自己想去看看钟安敏的,不过看的是笑话。 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一行人很快见到了苏醒的钟安敏,她的神色好了一些,可还是苍白得吓人,就像是脸上糊了面粉,眼角有些发红,人也恹恹的。 “祖母!”她叫唤了一声,可声音却是绵软无力,还很是喑哑。 第三百三十四章偷听 可钟安敏一看见了钟老夫人身边的钟安毓之后,眼神就狠辣起来了,没力气却还要强撑着自己的气势:“钟安毓,你还敢来?!” “你以为我想来吗?”钟安毓在三尺之外站定了,压根儿就没想要靠她有多近。 钟老夫人只瞪了钟安敏一眼:“你身子都已经成了这样了,你还想要闹什么?” “祖母……”钟安敏刚刚已经听身边的人说了她昏迷时候发生了什么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手掌轻轻打着圈,凸起的小腹证明那孩子还在。 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可能不见了。 “都是我不好,我这些天竟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子,真是太糊涂了。” 说起来还是怪钟安毓,她又想去找她的不痛快好让自己痛快,可是钟老夫人却有些愠怒:“你也知道是你自己不好?你若是多半点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你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钟安敏没想到钟老夫人会直接斥责自己,她就是客气一句,怎么就还真的成了她的错了? 尤其是钟安毓还在这儿,这叫她的脸往哪里放。 “你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王爷现在对你并不重视,你还使劲要去对付——”钟老夫人顿住了,她险些也忘了某人就在现场了,她吗=忙转过头去,“你既然也见了你妹妹了,我与你妹妹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去让人准备好汤药和早膳。” 这架势岂是将钟安毓当做下人来使唤了。 只是钟安毓并不生气,还真就乖乖的下去了,只是出了门,这事情却是交给小柒去做了,自己绕了一圈到屋子后头,三两下就直接蹿到了屋顶上。 便是白日里,她在斜角处偷窥,旁人也见不着,更何况也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有些话,只能在暗处才能听见。 悄悄地掀开一块瓦片,钟安毓便直接在屋顶蹲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底方寸之地的那两道身影。 钟老夫人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确保只有两人之后才开口,只是先将过去的那些事情给分析了一遍,然后就又提到了钟安毓:“你说你,做事这么不小心,你就不该在这是还要闹腾的,你若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抓住了毅王的心,难道还愁没有机会对付钟安毓吗?” “祖母这事后诸葛倒是做像样。”钟安敏倒是有劲儿和她顶嘴了,“您不也是恨她恨得牙痒痒么,这事情您也是出了手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您难道还非要在我这里挑什么毛病,而不是想着该如何补救,是要等着钟安毓小人得志的来对付我们吗!” 自从钟安敏嫁到了毅王府后,和钟老夫人祖孙情意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只是利益关系维持着她们罢了,也没什么好脸色,有话都不带遮掩的。 钟安毓听着,觉得心中的钟安敏倒是还有些理智和聪明了,只是就是个经不住事儿的。 “孩子?你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你要是没了这胎去稳固毅王,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机会怀下一胎?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不是都叮嘱了你,怎么还是被人给动了手脚。” 两人又开始揣测起这事情的根源,分析了小半天。 毅王膝下没有孩子,虽然不喜欢钟安敏,也想必虎毒不食子的,然后她们又否定了钟安毓,而最有嫌疑的就成了莲夫人了。 从各方面来看,莲夫人都会是钟安敏出事的最佳得益者。 钟安敏越想越气,委屈的说了一大堆莲夫人的坏话,这模样看着倒是一点也不虚弱。 钟老夫人并不是来听她说这些的,心里不满,脸色和声音都阴沉沉的:“你现在的身子不好,你还说这些话,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吗,既然有些猜测,那我们就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让我们落在了下风。” 忽然老夫人就凑到了钟安敏的耳边去,低声说了许多,钟安毓是一句也没能听着,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只要不是针对自己的,或是对钟天涯没有多大的影响,她们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去插手的。 钟安敏的先是皱紧了眉头,而后又有几分轻松自眼底流露,在钟老夫人抬头的时候便道:“祖母,这……” “你都听我的就是了,你自己闯出多少祸事还吃不够教训么?” “是,祖母自然是女中诸葛。”钟安敏垂了脑袋,声音小了下去,只是那眼珠子却在人后转个不停,显然又在想着什么。 只是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腹中刺疼了好几下,人瞬间便从靠枕上滑了下去,捂住了肚子痛呼一声。 钟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不轻,可还是慌中有静,连忙便叫了丫鬟来,也不忘了齐大夫,屋子里顿时乱做了一团。 只是片刻功夫,钟安敏就疼得额头浮出一层的冷汗,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几乎要在床上打滚了。 “疼,祖母,我疼,肚子……” 钟安毓见状便将瓦片盖了回去,提了一口气便轻松地从屋顶跃下,默默地走回了前头的走廊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她倒是不想去掺和这事情,也不好在毅王府胡乱走动,便只想去前头的小凉亭坐会,才走了没两步,她便忽然看着院墙处有个小丫鬟随着混乱进来了,在屋外张望了半天又匆匆出去了。 这行迹谁看了不说声可疑。 仔细一想,这人应该不像是毅王的手笔,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位莲夫人了,从昨晚的会面来看,就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钟安敏可是遇着有一个对手了。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屋子里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乱糟糟的场面显得天都热起来了。 屋子里的钟老夫人急得气息都不稳了,掀开被子一看,那鲜红的颜色几乎刺痛了她的双目,这情况是真的不妙。 齐大夫从厢房匆匆而来,又开始忙活起来。 钟老夫人守在钟安敏身边,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快,去请王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偷听 可钟安敏一看见了钟老夫人身边的钟安毓之后,眼神就狠辣起来了,没力气却还要强撑着自己的气势:“钟安毓,你还敢来?!” “你以为我想来吗?”钟安毓在三尺之外站定了,压根儿就没想要靠她有多近。 钟老夫人只瞪了钟安敏一眼:“你身子都已经成了这样了,你还想要闹什么?” “祖母……”钟安敏刚刚已经听身边的人说了她昏迷时候发生了什么了,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手掌轻轻打着圈,凸起的小腹证明那孩子还在。 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就可能不见了。 “都是我不好,我这些天竟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子,真是太糊涂了。” 说起来还是怪钟安毓,她又想去找她的不痛快好让自己痛快,可是钟老夫人却有些愠怒:“你也知道是你自己不好?你若是多半点心思在这个孩子身上,你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钟安敏没想到钟老夫人会直接斥责自己,她就是客气一句,怎么就还真的成了她的错了? 尤其是钟安毓还在这儿,这叫她的脸往哪里放。 “你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王爷现在对你并不重视,你还使劲要去对付——”钟老夫人顿住了,她险些也忘了某人就在现场了,她吗=忙转过头去,“你既然也见了你妹妹了,我与你妹妹有些体己话要说,你去让人准备好汤药和早膳。” 这架势岂是将钟安毓当做下人来使唤了。 只是钟安毓并不生气,还真就乖乖的下去了,只是出了门,这事情却是交给小柒去做了,自己绕了一圈到屋子后头,三两下就直接蹿到了屋顶上。 便是白日里,她在斜角处偷窥,旁人也见不着,更何况也没什么人会来这里。 有些话,只能在暗处才能听见。 悄悄地掀开一块瓦片,钟安毓便直接在屋顶蹲了下来,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底方寸之地的那两道身影。 钟老夫人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确保只有两人之后才开口,只是先将过去的那些事情给分析了一遍,然后就又提到了钟安毓:“你说你,做事这么不小心,你就不该在这是还要闹腾的,你若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抓住了毅王的心,难道还愁没有机会对付钟安毓吗?” “祖母这事后诸葛倒是做像样。”钟安敏倒是有劲儿和她顶嘴了,“您不也是恨她恨得牙痒痒么,这事情您也是出了手的,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您难道还非要在我这里挑什么毛病,而不是想着该如何补救,是要等着钟安毓小人得志的来对付我们吗!” 自从钟安敏嫁到了毅王府后,和钟老夫人祖孙情意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只是利益关系维持着她们罢了,也没什么好脸色,有话都不带遮掩的。 钟安毓听着,觉得心中的钟安敏倒是还有些理智和聪明了,只是就是个经不住事儿的。 “孩子?你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你要是没了这胎去稳固毅王,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机会怀下一胎?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不是都叮嘱了你,怎么还是被人给动了手脚。” 两人又开始揣测起这事情的根源,分析了小半天。 毅王膝下没有孩子,虽然不喜欢钟安敏,也想必虎毒不食子的,然后她们又否定了钟安毓,而最有嫌疑的就成了莲夫人了。 从各方面来看,莲夫人都会是钟安敏出事的最佳得益者。 钟安敏越想越气,委屈的说了一大堆莲夫人的坏话,这模样看着倒是一点也不虚弱。 钟老夫人并不是来听她说这些的,心里不满,脸色和声音都阴沉沉的:“你现在的身子不好,你还说这些话,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吗,既然有些猜测,那我们就必须先下手为强,不能让我们落在了下风。” 忽然老夫人就凑到了钟安敏的耳边去,低声说了许多,钟安毓是一句也没能听着,但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只要不是针对自己的,或是对钟天涯没有多大的影响,她们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去插手的。 钟安敏的先是皱紧了眉头,而后又有几分轻松自眼底流露,在钟老夫人抬头的时候便道:“祖母,这……” “你都听我的就是了,你自己闯出多少祸事还吃不够教训么?” “是,祖母自然是女中诸葛。”钟安敏垂了脑袋,声音小了下去,只是那眼珠子却在人后转个不停,显然又在想着什么。 只是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腹中刺疼了好几下,人瞬间便从靠枕上滑了下去,捂住了肚子痛呼一声。 钟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得不轻,可还是慌中有静,连忙便叫了丫鬟来,也不忘了齐大夫,屋子里顿时乱做了一团。 只是片刻功夫,钟安敏就疼得额头浮出一层的冷汗,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几乎要在床上打滚了。 “疼,祖母,我疼,肚子……” 钟安毓见状便将瓦片盖了回去,提了一口气便轻松地从屋顶跃下,默默地走回了前头的走廊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她倒是不想去掺和这事情,也不好在毅王府胡乱走动,便只想去前头的小凉亭坐会,才走了没两步,她便忽然看着院墙处有个小丫鬟随着混乱进来了,在屋外张望了半天又匆匆出去了。 这行迹谁看了不说声可疑。 仔细一想,这人应该不像是毅王的手笔,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位莲夫人了,从昨晚的会面来看,就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钟安敏可是遇着有一个对手了。 事情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屋子里的痛呼一声高过一声,乱糟糟的场面显得天都热起来了。 屋子里的钟老夫人急得气息都不稳了,掀开被子一看,那鲜红的颜色几乎刺痛了她的双目,这情况是真的不妙。 齐大夫从厢房匆匆而来,又开始忙活起来。 钟老夫人守在钟安敏身边,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快,去请王爷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惊慌 钟安毓已经坐了下来,看着屋子里一个丫鬟冲了出去,模样还挺着急。 只是这些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只管在旁边看戏就好了,一旦沾染必定要成为麻烦的。 越子宁和莲夫人根本还没起来,还在睡梦之中高枕无忧。 若是寻常的丫头,早就被莲夫人手底下的人给拦住了,只是这是钟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是机灵的,直接冲过去将门拍得如雷打般的惊心,一壁还不断地喊着。 旁的下人被她的架势吓得早就不敢上前了,纵使是有胆大的上去直接被她推开了,这力气是真的大。 “什么事!”屋子里传来了越子宁的怒吼。 “钟姨娘不好了,王爷若是再不去看看,只怕是命都没了!”丫鬟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 越子宁的瞌睡一下子就醒了大半儿,这话可不是能乱说的,只是昨天她不还好好的么,难道是真的昨天就病了,可是他也没得到消息啊。 莲夫人的心头一慌,慵懒的攀上了他的胸膛,刚想要开口说话,谁知道越子宁忽然便推开了她,目光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爬起来穿衣衫。 然后再莲夫人忐忑的时候,他就已经往钟安敏的院子里冲去了。 现在钟老夫人在这里,万一人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他可是不好交代的,而且若是被传出去了,他现在的名声可就要更加的一落千丈了。 他对钟安敏的确是有亏待的。 钟安毓眼看着越子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那神色慌张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的担心钟安敏到了极点呢。 只是他进去之后,屋子里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子,钟老夫人根本就顾不上和他多说,只是让他瞧着钟安敏这凶险的模样。 越子宁没有想到钟安敏会成了这个样子,他便是再想冷静也根本就镇定不下来。 眼前的钟安敏浑身是汗,脸色苍白,疼得嘴唇紧咬,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颓丧的气息,还有那股子血腥气直冲人的脑门儿,熏得人又是恶心又是发晕的。 “祖母,我是不是要死了?”钟安敏也是真的害怕了,好不容易有些神志了,满脑袋都是对死亡的恐惧。 钟老夫人再狠心也是不忍看着曾经疼爱的孙女如此痛苦的,眼睛都红了:“不会的,不会的,敏儿,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孩子……越子宁愣了一愣,她还有自己的孩子,他刚开始也是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可是后来…… 无论如何,她到底是嫁给了自己的,还有着自己的骨血,与自己是怎么都不可分割的,他虽然狠毒,可还是情意也多的,否则也不会被莲夫人给绊住了。 扪心自问,他对钟安敏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么? 不。 越子宁本就因着利弊害怕钟安敏出事,现在他更害怕了,因为他逃不过还残留着的那点感情。 过了有一刻钟的时辰,屋子里终于是安静了些,丫鬟们都退出来了。 钟安毓犹豫了一会儿,看着有丫鬟端了汤药来,她便上前去:“将药给我罢,我送进去就是了。” “大小姐……”丫鬟有些无措。 “你放心,祖母和王爷都在,你还进去多事么?”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马上便交出了托盘,钟安毓接过来便往屋子里走去,脚步放得又缓又慢。 才到了内室的拐弯处,钟安毓便刻意停顿住了,只听得里面齐大夫的声音:“老夫人,现在姨娘的病情是稳住了,可是却不知道何时再次复发,还是需要精心看护才是,若是再来一次,只是怕以老夫的医术也无能为力了。” 本来按照昨天的情况,齐大夫都还有不少的把握。 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也是犯了难。 钟老夫人听了这话就已经明白了,而钟安敏先乱了阵脚,失措地吼道:“齐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孩子保不住,还是我也要因此丧命?!” 虽然是吼,可她总给人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钟安毓也没想到这情况会如此严重,不过她并不可怜她,害人者,人必然害之,不过是天道轮回罢了。 齐大夫抹了一把汗:“这……还是要看情况的,若是再无情况,便可享安然无恙,最坏的也便是谁也保不住了。” 毕竟他只是个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能救治。 钟老夫人心里明白,只安抚似的道:“敏儿,你休要动怒,你自己若是不想要身子了,谁又能救你?” 越子宁早就被这样的晴天霹雳砸的蒙圈了,竟然真的严重到了如斯地步,那么昨天就已经是这样了,他居然不相信,不过后来他的确没收到任何消息。 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那便是疯也似的生长。 “老夫人信任我,我也是会尽力保全姨娘的,不过一切还是得看天意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知道姨娘中的究竟是什么药物。”齐大夫叹息着说道。 只要知道她体内作祟的药物是什么,那么自然就可以更好的对症下药了,把握也会更多一些。 “药物?!”越子宁惊叫一声,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齐大夫见状便看了钟老夫人一眼,他是个明白人,这些可不是他能听的当即便又道:“我先去拟了方子,再去瞧药,老夫人有事立即差人叫我就是。” 钟老夫人点点头,目送着人出去。 方才还在沉思的钟安毓一听见脚步声便连忙装作往里走的模样,齐大夫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才不至于撞上她。 “大……大小姐。” “这是昨夜方子的药,可还要送去么?”钟安毓淡定地问道。 “自然是可以的,这药是养身的,对姨娘身子大有裨益。” 这里的动静都是被瞧见的了,钟安毓只能进去,将药递到了钟安敏的身前。 谁知道钟安敏病重了也不安生,嫌恶地扫过那药之后又瞪着钟安毓道:“你会这么好心给我送药,你不会是在药里动了手脚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杀了我,还可以不必担负罪名?” 第三百三十六章 周旋 钟安毓直接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看她病得快死了,她就直接把药给泼她脸上了。 “你以为我是你,天天想着要别人死?”钟安毓没好气的说道,“你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不要把谁都想得那样坏,不是谁的心肠都是黑的,你也该好好祈祷上苍能够洗涤你的心灵,好让你能够有着条命留下来继续和人斗。” 反正谁都知道她们姐妹不和了,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很大的必要要在人前装出什么样子,她可不想自己恶心自己。 钟老夫人和越子宁被她这番话给惊着了,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尤其是越子宁了,他的心真是宽阔的不得了,他能够一边担心着中钟安敏,又能一边因为钟安毓的一番话对她生出几分欣赏来。 钟安敏被怼的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别过头去:“牙尖嘴利。” 还是钟老夫人接过了药碗,缓缓道:“快些把药喝了。” 虽然听着没有情绪,可钟安敏还是感受到了其中的压迫之意,只能讪讪抬头将药给喝了。 走了会子神的越子宁终于想起来了自己要说的话,连忙继续道:“方才齐大夫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你身体里中了药物,是因为这个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本来的计划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看着眼下的情况,钟老夫人飞快的思索着,然后一边说道:“不错,王爷也该知道敏儿身子一向康健,便是前些日子的风波也并无不妥,倒是昨日突然病倒,老身特意请了齐大夫来知道敏儿这是被人给下了药了……” 说着,她就情真意切的哽咽了一下。 越子宁乱了:“这些日子她不都好好的么,谁要给她下药了,真是莫名其妙。” 钟安敏看着他不信自己的样子,当即两行清泪唰唰地往下坠落,她虽然憔悴,可是样貌还是在的,刻意凹一下姿态,便一副我见犹怜的病态美人模样了。 她委屈又惆怅地说道:“王爷这是不信我了?我现如今这个样子,难道还能作假么,我便是再愚蠢,也不至于拿孩子和自己的身子来开玩笑,还是王爷根本就不惦记我们之间的情意,要我与孩子一同去了才叫王爷心底舒畅,眼下干净? 这个孩子是王爷的,我也是王爷的,我本就是拿了真心来嫁王爷的,原来王爷,呜呜呜……” 也是真的越想越委屈,心里又害怕自己出事,钟安敏便哭得急了,纤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的。 钟安毓不喜欢钟安敏是真的,可觉得她戏演得好也是真的。 越子宁还真就最见不得女子这个样子了,一下子就不忍心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只吐出一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他只能求救般的看向了一边的钟安毓和钟老夫人。 可谁也没有要帮他,钟老夫人还道:“敏儿可是咱们钟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姑娘,从来就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委身给王爷做妾,还要遭受这样的折磨,我这个做祖母的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悔恨的。” “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越子宁觉着自己的肉都跳了一下。 “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和王爷说说真心话罢了。” “现在合离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们将军府养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王爷若是真的对敏儿不满又没有情意,也不必如此折磨她,折磨钟家,我儿好歹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便是皇上也要看重的,王爷此番做法不觉得过分么?” “一旦合离的话,旁人可不一定是说将军府的闲话,而且皇上又会如何看待王爷?老身劝告王爷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我们两家还是一体,有些事情就不必做得太绝了。若不是敏儿这个傻孩子一腔真心给了王爷,我们是早就要维护她了。” “老身也是为着敏儿和王爷才说了这么多的话,王爷若是不愿意听,那也就不要怪将军府要维护敏儿到底了。” 钟老夫人一番话说得清楚又掷地有声,别说越子宁了,就是钟安敏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祖母还是很重视她的,钟安敏这样想着,心底更是有了底气便得意起来。 钟安毓却明白,这不过是钟老夫人的缓兵之计罢了,将越子宁的脾气性子一点点扒开来算计的。 眼看着没自己的事情了,她倒是想出去,谁知道钟老夫人忽然看向了她,那眼神居然在示意她说话。 可她又能说什么,她是绝对不会帮着钟安敏说话的,钟老夫人是想要干什么? “祖母,孙女有些累了,先走了。”钟安毓根本不想给她面子,直接要求离开。 钟老夫人没想到她会如此,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强行道:“毓儿,敏儿好歹是你的妹妹,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惦记着她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你也该——” 钟安毓打断了她:“我也该去瞧瞧齐大夫了,万一又被人下药了,也不知道我这妹妹还有没有命。” 这已经是在委婉的拒绝了,可不是真的要关心钟安敏。 钟老夫人知道强求不来了,便只能随她去了。 钟安毓出了屋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本就是为了看热闹,若是牵扯到她,还真不是她的初衷了。 上了长廊,便在拐角处看见了小柒,她正往这里来,一脸神秘的走近了,附在她的耳边道:“小姐,奴婢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去了小厨房,手脚好像有些不干净,奴婢便绕过去把她给打晕了。” 其实小柒是怕有人对钟安毓出手,毕竟现在她们吃住都是在一块儿的。 钟安毓有些吃惊:“小柒的手段倒是越来越果决了。” 小柒嘿嘿一笑:“都是跟大小姐学的,作为您的奴婢,总是不能太差的。” “你做的很好。”钟安毓给她一个赞赏的笑容,“那人呢,你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小姐放心,我跟着你练了拳脚的,我已经捆了她,小姐跟我来就是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下药 人被小柒捆在了她们厢房后的一间角屋里头。 这里空荡荡的,只是摆放了一些杂物,还都落满了灰尘。 钟安毓到的时候,那人已经醒转了,正在挣扎着。她听见动静之后便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忽然一股子异香飘入了她的鼻尖。 咦……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啊。 脑子飞快一转,钟安毓便对小柒说道:“我好像知道什么了,你悄悄去莲夫人那里看看,她或许正在找人呢,当然别的消息也可以探听着。” 小柒很是机灵,当即便明白了,转身就跑开了。 钟安毓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笑着看向了那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她并不眼熟此人,可丫鬟见到她却是瞪大了双眼。 “唔!”她的嘴被堵住了,只能哼哼唧唧的。 “我知道你是谁了。”钟安毓一脸了然和淡定,缓缓走到她的身前,取掉她嘴里的布条之后,飞快地往她嘴里塞了什么,然后又堵上她的嘴,轻敲她的喉咙,那丸子便滚入了她的腹中。 丫鬟害怕起来,挣扎得更厉害了。 可是钟安毓却一言不发了,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这样的姿态足以让人心底发憷,又加上她本来就慌乱,更是忐忑得不行。 过了片刻之后,钟安毓才松开了她的嘴。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她警惕又恐惧地望着钟安毓,想要往后退却无路可退。 钟安毓以食指抵在唇边,呵气如兰:“嘘——不要叫也不要喊,我刚刚给你吃的是毒药,你若是动怒了,或事着急了,这毒就会发作的越快,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乖乖的。” 丫鬟早就被她的一系列举动给惊着了,一听这话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只觉得身子发软,只能抵靠在了墙面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的人。”钟安毓淡淡道。 丫鬟害怕,可还是装作淡定的样子:“你知道什么,你休要胡言乱语,这可是在毅王府,又不是将军府,你快快将我放了,否则的话……” “否则什么,否则你就要被我杀了。”钟安毓勾唇一笑,肆意却又不张狂,“你不过一个奴婢,竟然敢对我大呼小叫的,你的命现在可是在我手上,你不应该担心担心自己吗,你的主子会保住你,还是毅王殿下会保住你? 你吃下了我的毒药,要是不知道听话两个字怎么写的话,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结果了,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杀人了吗?” 丫鬟根本就没有遇着这样的情况,而且她还真的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害怕这毒药要了自己的性命。 大部分的人都是怕死的,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你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 “这不就是乖孩子么?”钟安毓绕着她走了两圈,然后在一边的小箱子上找到了她手脚不干净的证据,这是小柒放在这里的。 是两个香囊,一红一紫,上头绣着锦鲤合欢的纹样,小巧又精致,只是蹭到了好些煤灰,有些脏脏的。整体没有半点香气,甚至根本就没有味道。 打开一开,里头是油纸装着的一些细腻的白色粉末。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钟安毓能够猜到,这应当是某种药物,或者是毒药。 小柒说了她是偷摸去了厨房,在客院和钟安敏的院子之中的确有个小厨房,平常钟安敏的吃食是不从公中的厨房拿的。 这难道便是给钟安敏下的毒? 可莲夫人会愚蠢到这时候就着急的来销毁证据么,钟安毓觉得有些奇怪,可又像是人着急的时候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知道你的主子就是莲夫人,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将话给交代了,不然我马上就要你死。” 钟安毓不想再等什么了,直接将话给条明白了,她知道,在她的威慑和恐吓之下,这种经不住事的奴婢肯定是招架不住的。 她竟然真的知道她的主子是莲夫人!那么她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在钟安毓锐利目光之下,她果然已经恐惧到了顶点,只软软地往地上一坐,然后呆呆道:“奴婢是来替主子打探消息的,顺便将那些东西撒入到你的吃食之中……” 钟安毓惊了,她还以为是为着钟安敏,好像是她想多了,又好像是歪打正着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奴婢并不清楚,但是知道这和姨娘用的东西应当是同一种……”她立马捂住了嘴巴。 她好像……说漏嘴了。 而钟安毓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的蹲下身子掐住了她的脖子,狠狠道:“姨娘,你说的是钟安敏?!” 丫鬟连连摇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生怕自己再说出来什么话来。 其实她并不得莲夫人重用,钟安敏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只是听过一两句罢了,如今也是莲夫人没人用了才派了她来,还以为能上位做大丫鬟了,没想到出师不利。 钟安毓看出来她也不像是清楚内里的人,钟安敏的事情她也不屑去管,她要和人斗还挺好,最起码就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了。 只是这莲夫人和自己素来陌生,怎么就要对她动手,她好像也没有招惹她吧。 难道是因为钟安敏的缘故,她误以为她们要联合来对付她? 不对,钟家姐妹不合,她是不会不知道的。 这里头真是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你家夫人可说了为什么要你来下药吗?” 丫鬟这回倒是肯说话了:“没有,夫人什么也没说,奴婢只是听吩咐做事罢了,大小姐,奴婢真的什么都不清楚,您别杀我!” 钟安毓又很严肃地盯着她,手上不断的用力:“你说的都是实话?” 看着她的面色越来越红,双眼龇开,呼吸急促又转弱了些,身子连挣扎也没有力气,钟安毓又松开了她。 这番举动吓得那丫鬟喘息咳嗽了几声之后便连连道:“奴婢真的说的都是实话,断断不敢有所隐瞒的,奴婢不过一条贱命,还请大小姐放了我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 湘竹 “谅你也不敢说谎。”钟安毓长眉一挑,从腰间的荷包里又掏出来一颗小丸子,塞入了丫鬟的口中。 丫鬟一想着她刚才还喂自己吃了毒药,哪里敢吃她的东西,下意识便要吐出去。 钟安毓忙道:“你若是想活命,就乖乖给我咽下去!” 喉咙咕噜一下,那药丸便被她咽了下去,可她还是后怕的看着钟安毓,却被她的目光刺激得更加恐惧了。 眼前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贵门小姐,像是随时能咬断人脖子的蛇,又像是一朵美丽的曼陀罗。 丫鬟也是见识过一些事情的,也知道自己的主子不是什么好人,可像钟安毓这样的,虽不是什么恶人,可一旦认真了,便能让人恐惧万分。 “你放心,这回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能压制毒性的好东西,你若是乖巧,我自然会给你解毒的。” 什么?! 这位钟家大小姐是要用这毒药来杀自己,还是压制自己?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罢了,她真的不想这个样子…… “你想要做什么,你给解药给我好不好,我不是想要害你,我真的是无辜的!”她的话音已经有些哭腔了,眼睛里早就充满了泪水。 钟安毓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事情到了这一步该如何进行下去,钟老夫人她现在是不用害怕的,钟安敏的事情还没定论,越子宁也是潜在的危险,莲夫人这里又冒头了……真是让人有些头疼啊。 千万不能行差踏错了去,自己出事是万万不该的,父亲不能被连累,还有越子钦也不能被牵连。 她本以为只是钟安敏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好像被卷进来了。 看着她目光沉如古井,一点波澜也没有,丫鬟突然就不敢说话了。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气氛一点点冷下去,阳光细碎的撒入屋中,有灰尘被染成金灿灿的颜色,一点点在空中旋动。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惊醒了钟安毓,她猛地抬起了头,眼底是一片如水的月光,冰凉而又清雅。 “小姐?”那道轻而细的声音是小柒的。 钟安毓立即将布条塞回了那丫鬟的嘴中,转身就打开了门又关上了。 这里本没什么人,可她还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之后才看向了小柒:“怎么了,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小柒眼睛亮晶晶的,有些崇拜似的道:“小姐果然是料事如神,奴婢过去的时候,莲夫人那里也是乱糟糟的,她还在训斥下人呢,奴婢是个眼生的,又刻意隐藏着,没人注意到奴婢的。奴婢听见她让人去找一个叫湘竹的,神色很是慌张,差了一堆人出去。” 说着,她就看了看房门:“这应该就是了吧?” 钟安毓可没功夫说闲话,只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然后小柒便又道:“莲夫人后来就去了屋子里,奴婢悄悄绕到了屋后,正听见她和贴身侍女商量着什么,说是害怕东窗事发,要对二小姐下手呢,更仔细的倒是没听清楚…… 对了!奴婢还听见了她们提到了小姐的名字,好像对您颇有怨言,似乎是与毅王有关系?” 要对钟安敏下手? 还提到了自己,毅王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只是从前有些误会罢了,现在更是对家,哪里还有什么可能? 难道这位莲夫人是因为误会了她和毅王有些什么,还是觉得她是钟家的人才要一起对付? 种种疑惑萦绕在她的心头,聪明机灵如她竟然也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了。 到底还是源于不了解,若是她清楚这个莲夫人,只怕就不会如此头疼了。 略微思忖之后,钟安毓才低声道:“如今钟安敏大难临头,恐怕老夫人便是重点在她,一会子也不会轻易放开我去,我倒是能在这里多待些时辰,盼着能查到些什么才好,总不能够这样稀里糊涂的让人给害了去。” 这回若是逃过,谁知道还不会有下回,人的心思可是最为难测的。 钟安敏便是个最典型的例子了,若是她能,只怕是恨不得天天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小柒有些似懂非懂的模样:“奴婢虽没小姐想的多,但是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会一直帮着小姐的。” 而后她又愤愤道:“这个莲夫人也真是奇怪,我们小姐又没招惹她,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唯有女子……小人?” “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钟安毓笑着道,“你呀,虽有长进,可记忆却不精,但是你已经很好了,我也不求你什么,只要你平安最好。” 小柒是她很看重的人,是比钟安敏这个所谓的姐妹还要像自己的妹妹的。 这些天以来,小姐总是喜欢说这些话,小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可从不知道自己也能被人如此重视。 不过片刻,钟安毓心里便有了些打算,转了话题道:“小柒,你先去钟安敏那里盯着,有什么动静的话就尽快通知我,我还得办件事情才行。” “可是……”小柒有些犹豫,若是在自家,她肯定是不会多嘴的。 钟安毓又安抚她:“你放心吧,你家小姐是多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出事的,你看好了那边,我也才能更安心。” “那好吧,奴婢都听小姐的就是了。” 小柒才转身离开,钟安毓便又进了屋子。 丫鬟,莲夫人身边失踪的湘竹,听见了外头有说话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清楚,一看她又回来了,才松了口气,见着她严肃的表情又顿时紧张起来了。 “钟小姐,你放了我吧!”她还在苦苦哀求着。 钟安毓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湘竹,你的主子可正在找你,你真的想要回去么?” 湘竹只顾着点头了:“我想回去,我这回也没害您,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吧,我一定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钟安毓听了这话就笑了:“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你说不说好像都对我影响不大吧,你真是好大的脸面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策反 湘竹呆滞了,的确好像是这么回事。 钟安毓又缓缓道,声音如清泉泠泠淌入人心底深处:“你回去之后又该如何,难道莲夫人不会以为你没做成而对你下手么?你失踪了这么久,这府里上下肯定少不了她的人手,你被我压了的消息可能已经到了她的耳中。 然而你还能从我这里全身而退,她会不会怀疑你的忠心?你想必比我更加清楚莲夫人的性子,你就一点都不怕么? 你自己都说了,你并不得她的重用,而不重要就能成为轻易抛弃的棋子,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叫做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吧,如果我是莲夫人,肯定是要杜绝一切潜在的危险……湘竹,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这一番话说的清楚明晰,湘竹忐忑的内心一下子被重石头击中了似的,她也不是没想过莲夫人会对她做什么,只是存着侥幸的心理。 现在钟安毓这话却是让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要是钟安毓出手了,那么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她还并不想死。 “钟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如明说。”湘竹咬咬牙,手心里头已经腻出来了一层汗液,宛如她一片泥泞的内心世界。 钟安毓淡淡一笑,温和却又带着一股子吞噬人心的力量:“我的意思很简单,你要是想活命的话,就要一切都乖乖听我的,不然的话,我不会杀了你,但是我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上,这样我就干净了,你说是不是?” 湘竹闭上了双眼,她……就知道。 一个苦涩的笑容自她清秀的面容上浮现,而后她才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吧,钟小姐要我做什么?” 倒是够爽快,看来这个湘竹并不蠢,也很惜命。 “你是个聪明人,只要你乖乖的听我的话,那么自然就不会丢了性命,否则,你可以想想你的下场。”钟安毓的嘴角噙一缕冷艳的笑,“我今日可以放了你回去,也会帮你遮掩此事,你继续待在莲夫人的身边,若是她有什么异动,你便告知于我,你胆敢生出异心的话,你和你的主子都跑不了。” 湘竹这时候竟然敢盯着她的瞳孔了:“我的命都已经被你握在手里了,我便是连不字也说不出来了,现在谁是我的主子还不一定呢。” 钟安毓便道:“你知道就好,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回去,但是你必须要每日寻机会来见我,否则你的毒就要发作,你自己掂量着吧。” 看着湘竹点了头,钟安毓才给她送了绑,低声叮嘱了她好几句。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钟安毓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其实并不在乎湘竹真心不真心,成便成,不成也无伤大雅,还能借此震慑震慑莲夫人。 只是这事情还是得弄清楚,她可不想一直被人惦记着。 钟安毓又回了钟安敏的院子,那里瞧着倒是还未散场,屋前看不着人,但是院子里却都是钟老夫人带来的人。 她只在外头的小园子里踱步,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并不暖和。 湘竹回去之后便直接去了莲夫人的屋中,迎头就被砸了一个盏子,她也不敢躲避,正被砸在了肩头,琵琶骨砸得生疼。 “你还知道回来!”莲夫人姣好的面容怒气满满,显得有些狰狞了,“叫你做个事都这么慢,还敢玩失踪,我看你是胆子肥了?” “奴婢不敢!”湘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心里想着钟安毓交代自己的,只瑟缩着道,“奴婢的确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去做事,也不敢敷衍了,这时候钟姨娘那里正闹腾呢,奴婢也是找了好久才得了机会,后来又想着夫人关切此事,便自作主张去探听了一番。” 莲夫人一听就来劲了,怒气也消了不少:“哦?那你可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么?” 湘竹悄悄抬头瞄了她一眼:“奴婢听见屋子里闹哄哄的,钟老夫人似乎对王爷不怎么客气,还有指责之意,王爷却没说什么。还是那钟姨娘,奴婢得机会看一眼,那模样实在是病重,看来是真的出大事了。” “这倒也是算是个好消息了。”莲夫人嗤笑一声,嫣红的唇勾起几分张扬,“看来是要奏效了,也不枉费我筹谋了许久。” 后头一句她说的很轻,湘竹没听清:“夫人说什么?” 莲夫人的脸色却忽然变暗了些:“没什么,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我交代你办的事情你都办好了吗?” 湘竹点点头:“奴婢都做好了,并无人察觉。” 莲夫人总是有些怀疑,可心底因为钟安敏一事得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暗地里叫人去探查了。 钟安毓除了小柒之外还带了两个三等的丫鬟,早就在湘竹离开后吩咐她们遮掩住了湘竹失踪的事情,莲夫人什么都没查到,反而还真的信了。 而越子宁在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出了屋子,神色有些古怪,却还着意吩咐了要好生照看钟安敏,钟老夫人以及钟安毓。 钟老夫人主动召了钟安毓到跟前儿去,算是和气的说道:“这几天你就别走了,我知道你也没什么事情,你妹妹现在还未安定,你若是肯在这里待着,我也不会为难你。” 钟安毓自己终是受制于人,也想着要探究莲夫人的事情,便没多说什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如此还导致钟老夫人怀疑了好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要费很多口舌才能说服钟安毓。 第一是以为她终是害怕自己的,可仔细一想她那桀骜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听话,难道是又在打什么小九九不成? 可这天到晚上终是安静的很,钟安敏没有再闹腾,莲夫人更是一点动静也无,越子宁倒是晚前又来看了钟安敏一回,对钟老夫人算得上是恭敬了。 那时候钟安毓恰巧也在,还与越子宁一起出了屋子,他多看了她好几眼,惹得她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连忙匆匆回去。 她总觉着,越子宁那眼神比夜色还要浓,藏着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第三百四十章 血迷草 接下来两日,朝政上要处理的东西便多起来。 钟安毓又来了毅王府,和越子钦也是没了见面的时间,只是还靠着书信传递些信息,但她却丝毫未曾提及毅王府一事。 现在越子钦已经够忙了,她可不想要因为这么些小事情就让他又分心。 如今钟天涯的事情算是勉强过去了,可难保皇帝心中的疑心真的消弭了,最好是别再出什么岔子的,等风云真正过去,那才是能松气的时候。 钟安敏有了钟老夫人的无微不至的照料,莲夫人也不敢再动手了,身子也渐渐平稳了些,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日夜都要人看护着。 钟老夫人忧心得鬓边都长了两根新的白头发,而钟安敏也是沉淀了些,消磨了些急躁的性子,不主动去招惹钟安毓,却也让人时刻注意着她的举动。 便是钟安毓走远了些,身后都必然是有人跟着的,像是跟屁虫似的很难甩得掉。 小柒也知道了湘竹的事情,对于自家小姐制衡人的这件事情,她表示很是自豪。 而湘竹想要来见钟安毓,也得等到入了夜之后,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来,否则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给发现了。 这夜里,她又听了湘竹递来的消息,照旧还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日常琐碎,莲夫人除了“关心”钟安敏之外,提到的无非就是钟安毓了。 “夫人似乎有些着急,一直打探着您这边的情况,听着您没事,似乎有些生气呢。” 能不生气么。 这下药都下了两天了,钟安毓可是半点事都没有,她能沉得住气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然后呢,你家夫人应当还有旁的话罢?”钟安毓斜扫了她一眼。 湘竹跪在地上,身子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有些单薄,声音细细地飘散在空中:“夫人以为是您身子比寻常女子康健的缘故,让奴婢继续找机会下药,说是要加重分量。” 说着,她就从袖中掏出来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她。 钟安毓打开看着与上回的药粉倒是一般无二的,但是她不是医者,总是瞧不出什么来的。 只是收下了药瓶,然后曼声道:“这东西我拿了,你只管回去复命,等找了机会,你家夫人自然会得了该得的消息的。” 湘竹离开之后,钟安毓便下定了心思,明日她也该出去一趟才是了。 齐大夫是钟老夫人请来的,她若是去问,只怕消息是要传出去的。 第二日一早,钟安毓便找了个由头出门,钟老夫人也不好阻拦,只是让人跟着了。 钟安毓和小柒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甩掉了那些人,去了有名的医馆里头找大夫看了那药粉。 那大夫仔细检查了好久才道:“幸好我从前是做江湖游医的,倒是认识一些稀罕东西,如果没错的话,这应该是由血迷草制作而成的。血迷草是毒物,提纯之后的毒素能够使人血液凝结,进而侵蚀五脏六腑。可是血迷草稀少,毒素分布不匀,这里的毒粉并不精纯,却也很难得了。” “若是想要杀人,这毒得用多少?” 此话一出,大夫直接震惊。 钟安毓才知自己失言,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知道若是要人致死得服用多少多久,或是想要孕妇小产,这药又该如何使用?” 大夫狐疑地打量着她:“这血迷草若是用在孕妇身上,必然是不妥的,按照这毒粉的毒性来说,却也得用上一个月左右。而要是害人的话,必然还要久一些的,若是早发现早解毒,便还好,若是毒性深了,纵使解毒也无法挽回损失,身子必然要比寻常人虚弱些,还得注意调理方才能得长久。” 那便是死了还好些了,若只是中毒受损,便是要活得十分痛苦了,与半个死人没什么很大的不同了吧。 这莲夫人的心思还真是狠辣歹毒。 要是小柒不曾抓到湘竹,只怕她现在就已经中毒了,便是她练武身子好,也扛不住旁人这样暗害的了。 而看钟安敏的状况,估计也是中了血迷草之毒吧,只怕是毒性不浅了,她怀孕身子弱些,所以才显得格外严重。 “那此毒有什么方子可解?” 大夫不假思索地道:“此毒稀罕,需要寻得漠北南山的金尊莲花才可解,此药珍贵,寻常人难以得到,或许只有皇家才有,我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而已。” 那看来钟安敏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钟安敏握紧了手中的瓶子,沉思了片刻之后便又假装买了些做香囊的药材,收买了大夫不让他乱说,又去衣衫首饰的铺子逛了两圈才回到了毅王府。 她又去看了看钟安敏,心里有些怪异的感觉涌上来,在门口站了半晌之后才离开了。 这一天晚上,钟安毓这里就传出来了她身子有些不舒服的消息,钟老夫人还没动静,毅王府上就来了大夫。 好在钟安毓聪颖,一开始就安排好了,吃下原先准备的药丸,这药丸可以让身体看起来像是病了,按照寻常风寒头疼脑热的治了也就没事了。 不多时候,整个毅王府都知道钟安毓病了。 钟老夫人还来看了她一回,像是关怀般的说了些叮嘱的话,无非就是让她少去钟安敏跟前走动,好像怕她过了病气似的。 钟安毓并不在乎这个,她现在可没功夫管钟安敏。 倒是越子宁送了上好的药材来的时候,让她吃了一惊,小柒的话又让她吃了一大惊。 “你是说,这药材是毅王亲自送来的,他还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小柒点点头:“是啊,奴婢也觉得奇怪,还是亲眼看着毅王走了才敢进来。”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在钟安敏嫁人之后就变成了水深火热的对立面,现在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钟安毓越发的觉得他行事奇怪了。 忽然又觉着,这莲夫人对付她的原因怎么越看越是这个由头。 钟安毓叹了一声,无奈地说道:“将这些药材送给齐大夫吧,在我这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找我什么事 “可是……”小柒犹豫道,“奴婢虽然知道毅王的一星半点,可到底是在人家府上,这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他既然做得这样惹眼,便是为着照拂钟安敏的姐姐也是不应当的,我可不想与他沾染上什么关系,就是刻意避险了也没什么妨碍的,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些。” 小柒嗫嚅道:“只是小姐聪慧,奴婢难免也要多思了,虽总归是不及小姐的,可若是真笨,那可是要拖小姐后腿的了。” 而那些药材送到齐大夫的手中之后,钟老夫人最是觉着奇怪的人了,可到底是没有多想,觉着这样的越子宁才像是钟家的女婿。 倒是钟安敏身边的碧云也知道了,她也就知道了,还又生了气。 若不是钟老夫人劝着,只怕是又要着急上火,影响身子了。 莲夫人处自是洋洋得意,自觉计谋已经奏效了,又是传唤了湘竹来,仔细的询问了一番,笑着给了赏赐,又让人时刻注意着钟安毓处的动静。 钟安毓明面上是病了,就更不好走动了,却还是习惯了军里的生活,日常总要锻炼身体的。 没了钟老夫人的束缚,她只在近遭的园子里行走,也顺便看看花草树木什么的,虽心里不自在,可到底是爽快几分了。 那日午后,闻说钟安敏的身子有了不小的起色,钟安毓在一番纠结之后,还是让人悄悄地将血迷草一事在不经意间露了痕迹。 她虽然是不想救钟安敏的,可想这若是她这出了事情的话,只怕是莲夫人就要忙不过来了,钟安毓反而能因此得闲。 那孩子好歹是无辜的,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钟安毓其实是很重人命的,她不想害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而且钟安敏若是与她井水不犯河水,那么那些过往云烟,她也可以闭口不谈,相安无事才是她喜欢的。 眼看着钟安敏那里又有了欢声笑语,钟安毓便出门去看花了,不得不说,这毅王府的景致是极好的,颇有种北方大气和江南秀丽相结合的美感,别具一格的设计本就出彩,还种了好些珍贵的花草,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小柒没有跟着钟安毓,而是得了差事。 一路顺着湖面上的九曲回廊行走,水中锦鲤娇憨可爱,迎面风拂人面,待着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一下子便没了那么多的思绪,仿若人瞬间放空,轻飘飘地如入云端,钟安毓倒是念着越子钦来了,听说北安郡和青州一片都不太安宁,她没机会去打听,却怕越子钦被搅和得也不安宁。 昨夜的信中她便忍不住多说了好些,看似平淡的语句之中,实则全是她对他的挂怀和思念之情。 也不知道越子钦能不能看出来,若是能的话……一想到这里,钟安毓的脸便红了,绯色如桃云为她增添了一抹娇丽妩媚的风情。 不只是脸上发烫,就连心头也是滚烫一片,还仿若有这么东西在不断的汹涌着,一点点浮现出越子钦的面容来。 可是这样的遐思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小姐!”一道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钟安毓一跳。 这声音还格外的熟悉,只是这回的声音带着的居然还有隐约的喜悦,以至于钟安毓可以想象到那人的神情该是有几分愉悦的。 钟安毓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往前走去,一步一步极为稳定,她假装没听见继续走,只盼着那人能够识趣儿的自己走开。 可是总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候。 那人看着她走,反而急了,又是呼了一声,比之前还要大声。 这回钟安毓只能停下来了,然后机械地转过头去,不咸不淡地说道:“原来是毅王殿下,臣女真是失礼了。”随便行了个常礼,可却连看他的脸都没看。 越子宁趁着这点时间便走到了她跟前来,盯着她看:“本王叫了你好几声来着,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倒是叫我追了你好一截儿。” 可很快,越子宁就注意到了钟安毓脸上的红晕,那样娇媚的颜色是他从未在钟安毓脸上看见过的。 这……他看呆住了。 钟安毓没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淡淡道:“不知道殿下找我有什么事情?” 一语说完,竟然久久没人回答。 这时候钟安毓才没忍住抬了眼皮瞄了越子宁一眼,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发愣,那神色真是有些古怪。 “殿下?”钟安毓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看,便又唤了一声。 越子宁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正巧遇见了你,想与你说几句闲话罢了。” 钟安毓很想说她不想,直接道:“我这身子还没好,正要回去歇着,殿下若是得了空闲,不如多去看看钟姨娘,她是个双身子的人,如今这情况,合该殿下多关心呵护才是。” 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越子宁却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一脸的不在意:“钟姨娘那里自然是有旁人看着的,本王虽然有心关怀,可见了总是伤心,倒是不如不见。” 典型的渣男语录。 这人是你的妾室,孩子也是你的种,出了事情,你倒是挺冠冕堂皇的不想关怀,还美其名曰自己伤心。 钟安毓想着,若是来日她真和越子钦成婚了,若是越子钦也这样的话,那么她肯定不会同意婚事的了。 可越子钦到底不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钟安毓也很清楚,否则就不会前世今生两次都将心思都给了他了。 只是这时候,钟安毓忽然想起来了那个侧妃,她的心头便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紧,喉头涩涩的,她已经不敢去想了。 男子一生只钟情一人的事情,在这样时候本就是稀罕事,可是她是真的不能忍受,她喜欢他便只想自私的占有他,旁人不能觊觎半分。 看着钟安毓不知为何出神了,越子宁继续说道:“倒是你,听说你病了,我也不好去探望,身子还很不好么?” 第三百四十二章 脸皮厚 钟安毓才发觉自己不该在此想这些的。 “臣女身子尚可,有劳殿下关心了,殿下本就操劳国事,臣女就先告退了,不耽误殿下。”钟安毓转身就要走。 可是越子宁却着急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而且抓得很紧。 钟安毓虽有武功,力气也不小,可下意识的挣脱竟然挣脱不开,手还觉得有些疼了。 “殿下请自重!”钟安毓说着就又要去挣脱他的手,可越子宁却说什么也不放开,还将人往自己身边拉。 一时间,两人竟然拉扯起来,有种不顾形象的感觉。 这可是在湖面上,但钟安毓心里着急,生怕被人给瞧了去,说什么也要挣脱他,偏偏越子宁也倔强,她又要挣脱束缚,又要躲避他,一个不小心就往后栽去。 如此情况,面对死缠烂打,钟安毓就是武功好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难道还真的要对越子宁动手,不顾钟家还有越子钦么?她可做不到。 越子宁也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幸而及时的拉住了她,在栏杆的阻挡下顺利的挽救这局面,才不至于让两个人都摔到水中去。 钟安毓的腰身给栏杆硌得发疼,骨头撞木头也是骨头疼,她的眼里瞬间面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脸上红晕未散,如此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之中带着一丝艳丽。 “钟安毓……”越子宁喃喃地念叨着她的名字,神情有些许的迷离。 “殿下!”钟安毓拔高了声调,顺带推了越子宁一把,他没有防备,轻易就被推开了,踉跄了两步,直到抵住了身后的栏杆才停了下来。 钟安毓也站直了身子,揉着自己发酸发疼的手臂,看向越子宁的眼神已经不再平淡了,有一抹锐利转瞬即逝。 越子宁已经平复过来了,又逼近了钟安毓,而她只能被迫被他抵着靠在了栏杆上,好在他只是在还有两拳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否则钟安毓急了还指不定做出什么来。 “殿下,你到底想干什么?”钟安毓冷眼看着他,“这里虽然是在毅王府,可我却是你的姨姐,分寸还是要有的,殿下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么?!” 越子宁眼里玩味愈发浓烈:“姨姐?钟安敏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你这姨姐可还是不够格的,你若是想,本王倒是可以让你做做旁的位置。” 钟安毓只推开他的一只手,趁机快速闪开:“是我逾矩了,可我到底是钟家人,殿下还是要注意些才是,我身子不适,就不和殿下在这里说没有必要的闲话了。” “你似乎对我很是不满?”越子宁这回没有阻拦她,却也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跟在了她的身侧。 “我对殿下并无不满,殿下多心了。” “那你怎么不正眼看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么? 若是可以的话,钟安毓的白眼只怕已经翻上了天去。 “殿下万金之躯,臣女不敢不敬。” “那你刚刚不就是对我大不敬了吗?” …… 钟安毓语塞了,她就没见过这样脸皮厚的人,他是真的闲到没人可以说话了么,那他大可以去找钟安敏和莲夫人,那两人才是要上赶着和他说话,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殿下似乎对我也不怎么尊敬吧?”钟安毓停下了脚步,正色看向了越子宁,“殿下虽是王爷皇子,可却没有欺负女子的道理吧,怎么殿下还反过来怪我?” 说完这句话,钟安毓便直接甩了个冷脸抬步走去。 越子宁再后头愣了一会儿,居然又不要脸地追了上去,一把拉了钟安毓的手腕便往右边走去。 速度之快,钟安毓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而此刻不远处正有下人们经过,她只能顺着越子宁被拉到了一处僻静地小园子里头。 这里花木繁多,有凉亭,八面隔扇尽数封上,若是不往这里来,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两人。 钟安毓看着这里僻静,终于大胆地甩开了越子宁,然后便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殿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坏了我的名声不成?还是你想皇上又训斥于你?” 她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好态度了。 一次可以,两次三次就太过了,她的耐性并不好,尤其是对自己讨厌的人来说。 而越子宁脸色也有些沉下去了,眼底一抹幽深萦绕不散:“钟安毓,本王这是给你脸面,你还是好好珍惜吧,若是旁人,只怕并不会这么有耐性。” 那你快些将这耐性给别人吧,我还求之不得呢,钟安毓腹诽了一嘴。 越子宁已经不想再耽误了,犹豫了一瞬之后便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你是钟家的大小姐,心思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奈何我先娶了你的妹妹,可这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妨碍,我很欣赏你,也愿意接纳你。 越子钦虽然有几分能力,可他到底是不如我的,我身后势力庞大,群臣拥戴,又得圣心,总比你和他辛苦筹谋,不能保证来日来的强。 你便是一时间糊涂走错了路也不要紧,要紧的知道迷途知返,能够及时的补救,别让自己后悔了才是。 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和你说,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今钟老夫人和钟安敏都是向着我的,你若是个聪明人,就知道应该弃了越子钦来投奔我,我定然许你侧妃之位,来日事成,钟家必然是我的左膀右臂。” 他说完还很自信的展露了笑容,给钟安毓使了个眼神。 钟安毓很想问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多谢殿下好意,我觉得大可不必了。”她冷冷的直接拒绝了,甚至根本没有去细细思考他所说的话语。 因为只听着就知道没有任何可以值得推敲之处,不必浪费这个功夫。 越子宁早就想到了她会拒绝,不但没有生气,还继续道:“你先别急着拒绝,你不不防仔细想想,这的确不是立马就能做决定的,我只是告诉你,我比越子钦更有把握,你若是走错了路,可不要怪我来日对你也不客气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不知所畏 “毅王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有男声忽然凌空而来,坠入凡尘,携着无尽的凛冽之意,如寒霜般覆盖在人的身上,裹挟着入了冬季。 一道风起,有淡青色的衣衫翩跹而至,踩着草木气息的的空气踏到了钟安毓的身边去,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自己与越子宁面面相觑,四目相对,刀锋之芒乍然而现。 居然是越子钦! 钟安毓的心一下子便狂跳起来,被越子宁纠缠她都一脸的淡定,看见心上人之后便坚持不住了。 “你怎么来了?”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还来得这样的关键凑巧? 越子钦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朝越子宁道:“毅王殿下难道是事情还不够多么,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纠缠世家小姐,可不怕父皇知道又对你有所不满?” “越子钦!”越子宁惊讶过后便是有些愠怒了,他看向她越子钦的眼神并不和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和本王这样说话,你真是一点都没有长幼尊卑的道理,可见是个狂悖忤逆的,父皇该训斥的是你才对!” 钟安毓发现,这些人惯会拿亲情孝义来做靶子,钟安敏和钟老夫人是这样,越子宁是这样,他们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越子钦波澜不惊地说道:“毅王这时候便当自己是我的兄长了?看来这口气大的人,脸皮也很大。”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兄长,你真是没有半点分寸,看来是要我替父皇来教训你了!”越子宁那架势,看起来像是要动手了。 像个跳梁的小丑似的,自以为还很厉害。 越子钦反而比他淡定地多,浑身都充满着皇家的底蕴,是真正像皇子王爷的人。 “毅王还是不要冲动了才是,这时候你还嫌自己摔得不够惨,要彻底惹了父皇的厌恶才觉得甘心吗,我好心劝诫你一句,最好是安分些,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不过照你这性子,能不能赢那又得另说了。” 越子宁被气得一张脸红了黑,黑了红,几乎都可以拉了幕布来唱皮影戏了。 “越子钦!”他怒吼一声,哪里听得进去他的劝诫,只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根本就无法保持理智和冷静了,直接提了口气就朝越子钦出拳打去。 “子钦,当心!”钟安毓拉着越子钦躲开了这第一拳。 可越子宁并不甘心,继续对着越子钦出手的同时,还不满的睨了钟安毓一眼:“你是真要帮他,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话音飘洒,两人便正式交了手,钟安毓根本不好插手。 而越子钦也是避无可避,他就是不想和越子宁动手,也只能被迫动手了,但却没有主动出手,招招式式都是在躲避罢了。 可奈何越子宁反而更加嚣张了,更是下手狠辣起来,招招都带着杀意,便是赤手空拳,两人也打出了慑人的气势。 钟安毓看不下去了,随手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就蕴了内力朝越子宁打了过去,正中了他的膝盖,一个不稳就让人直接摔了一跤,脸还是朝着地上那种。 刚刚他有多么的嚣张,现在他就有多么的狼狈,一点气势都没有了,还很可笑。 “你打不过我就直说,用暗器算什么男人!”越子宁急匆匆地爬起来了,怒气冲冲的看着越子钦。 他没注意到钟安毓,还以为是越子钦下的手,他膝盖现在还疼得厉害。 “殿下误会了,是我出的手,殿下还真是……”愚蠢。 越子宁不敢置信地转了头:“是你?” 钟安毓直接点头,大大方方地道:“就是我啊,殿下不听好言劝诫,我便只能出此下策了,殿下这发狂的模样要是传出了,只怕是要大大的不好呢。殿下嫉妒兄弟,残害手足,不敬君父,威逼世家小姐,这哪一点拿出去都够御史弹劾你好几回了,殿下若是不听劝,那可是十个诸葛亮也救不了你。” 越子宁这才乱了。 有些人就是不疼就不长记性。 看着越子宁呆滞的模样,越子钦只是皱了眉头,然后拉着钟安毓便往外走,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面对清风绿叶。 在钟安毓的引导下,两人去了她的所居的厢房。 一路上,两个人居然都异常的沉默,主要还是钟安毓一言不发只顾着垂头走路。 才到院子里,便看见了小柒,她见着越子钦很是吃惊:“殿下怎么来了?”可很快她就噤声了,这不是她该问的事情。 “小柒,你去看好了院子,我有话要和殿下说。” “是,奴婢一定看好了!” 钟安毓一进了屋子便关上了门,然后才看向了越子钦:“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不是很忙么,来这里不会耽误了你吧?”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该叫我先回答哪一个?”越子钦很是无奈,还摊手一笑。 “你一个一个答,你也可以不答。”钟安毓坐了下来,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揉了揉自己的后腰。 可是越子钦像是有透视眼似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抓了她的手:“疼了吧?” “你……”钟安毓呆呆地抬起头来,恰巧和男子凝神望着兄长就的双眸撞了个正着,那深邃得宛如寒渊,可又偏偏如清泉般清澈透亮,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的契合,让人一旦给吸引了,就难以挪开目光。 呆滞了好一会儿,钟安毓才故作淡定的道:“你在说什么,我在问你话呢。” 可越子钦却不被影响,还伸手凑近了她的腰身:“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好糊弄,很疼吧,撞了那么一下,你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住?要不要我给你……揉一揉?” 钟安毓赶紧拦住了他的手,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别!我没事,就不用你如此操心了,我一切都好。” 明明他的手都还没碰到自己,怎么就感觉被碰到了一样,不是害怕,而是慌乱。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太对劲儿,木讷地转眸望向了越子钦,微张了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第三百四十四章 仅仅如此 “怎么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沉默,越子钦有些不明所以。 钟安毓又往后退了一步,难掩惊讶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撞到了腰,你不是才来吗,怎么……难道你一早就到了,一直在暗地里偷窥我?!” 越子钦有些委屈,想要去拉她的手让她坐下来,可是却被她给躲开了。 他只得慢慢道:“不是偷窥,我可不喜欢做什么梁上君子,我只是见越子宁与你单独相处便想看看他要做什么罢了,可万万没有旁的意思。” 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也是他没有更早现身的原因。 看着越子宁看钟安毓的眼神就很不对劲,而且还一直缠着她,最后到底是在疯狂示好了,越子钦心中又是嫉妒又是难过,明明知道钟安毓的为人,却还是想要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为了那点子的心里满足,他便拖延了会才现身。 钟安毓的反应让他很是满意,可一想到越子宁的做派,他的心头就格外的难受起来了,恨不得将他倒吊起来打一顿。 他的女人,他也敢觊觎? 他配吗。 “毓儿,看见你拒绝他的时候,我是真的挺高兴的,只是我也更想断绝了某人的心思,他胆敢觊觎你,真是痴人说梦。”越子钦喃喃一般的说道。 若是寻常,钟安毓只怕也是因他这般而觉得心疼,高兴了。 可现在的她想的却是越子钦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越子宁纠缠而迟迟没有出手,她能明白他的心思,可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了。 要是他早些现身的话,自己也不会被越子宁缠着了,有些疼或许就不会有了。 人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是容易软弱些,钟安毓也并不意外。 怕自己因着心里潮起潮涌的说出什么气话来,钟安毓便干脆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桌子上的花樽发呆,心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越子钦仍还在说着:“我都不知道越子宁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脸皮太厚了些,娶了你的妹妹还不够吗?我瞧着他是要愈挫愈勇的节奏,只怕心底是还放不下你的,我听说昨日你病了,他还亲自给你送了药来?” 钟安毓脑子飘飘然的,根本就没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而半天没人回应的越子钦也反应过来了钟安毓的情绪好似有些低落。 “毓儿,你怎么了,你若是不喜欢的话,我不问就是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委屈和发酸。 “我没怎么,只是想了想事情有些出神,方才你说了什么?”钟安毓如梦初醒一般转过头来,嘴角淡淡的笑意似乎有些勉强。 越子钦嘴角下拉:“原来你根本就没听我说话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想,可是比我还要重要么?” 钟安毓知道他不悦了,便去哄他:“没有的事,哪有什么事情比你还重要,你就不要多想了。” “既然没有我这么重要,那你就和我说说,我听了也就没什么了。”越子钦眼睛一亮,如星辰般闪烁着,期待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的眼神,钟安毓根本抵抗不了。 可是她不似寻常女子,纵使有些情绪也都是喜欢一个人撑着,而且就算是说出来了,说不定还要让越子钦觉得自己钻牛角尖了,倒是不如不说,两人还能如往常一般和和美美下去。 心里打定了注意,钟安毓开口便只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在想越子宁而已,他这回本是想要威逼利诱于我,可我拒绝了他。这次的事情本就奇怪,我有些想不通他怎么又突然想回头来找我了,我的利用价值也没有这么大吧? 而且还有过往种种在,他对我该是有所怨怼的,如今我和你又下了他的面子,难保证他不会因此记恨在心,再次做出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虽然钟安毓说得很清楚了,可越子钦的心里隐约有所感觉这并不是她内心所想。 “真的?你仅仅只是在想这个么。”越子钦盯住了钟安毓的双眸。 钟安毓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了,胡乱眨了眨眼睛,点头道:“自然是这个了,我还能想什么旁的,你可别多心了,还是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 看她如此,越子钦也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虽有疑惑,可还是信任她的,正想转了话题,可忽然脑中灵光一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对!” “什么不对?”钟安毓被他突然的一声给惊着了。 越子钦眼底涌上一抹复杂的颜色,声音沉沉落入人耳中:“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因为我没有及时现身而怨怪我了,你心里难受,可怕我觉着你小气,所以才憋着不说!” 钟安毓还以为他被糊弄过去了,却没想到他脑子转弯转得还挺快的,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有些不太贴切,可到底方向是对了的。 可她还是狡辩道:“我没有——” 越子钦看她那眼神就知道自己猜得准没错了,当机立断打断了她:“我知道这事情是我做得有些不妥帖,我其实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遇着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便总是不能想的格外周全了。 我见越子宁那样子就知道他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你撞了腰不是我袖手旁观的本意,我也很是歉疚,你若是因此责怪于我的话,我也认错,都是我做的不好,你可切莫因此恼了我才是!” “我没有怪你,你不必自责,都已经过去了。” 钟安毓心底清楚的很,只是自己喜欢多想罢了,他都如此道歉了,她没必要纠着不放。 可越子钦心里过意不去,愣是好言好语的哄了钟安毓一大堆的话语,羞得她一张脸都红了,只想将人给赶出去。 越子宁是脸皮厚,而他脸皮厚起来,功夫也并不差劲。 “我真的不生气,你可别再说了,这不是在你的怀王府,你可悠着点吧。” “怀王府如何,毅王府又如何,只要你爱听,我什么时候都能说给你听。” 第三百四十五章 哄他 “我可没说我爱听。” “那你也没说你不爱听。” “你……越子钦,你知不知羞哇?” 越子钦还很认真的想了想,轻轻掐了一把钟安毓的脸颊:“我还真不知道在喜欢的人跟前什么才叫做知羞,不如你来教教我,或许我就明白了。” 那脸颊一下子滚烫起来,隐隐有灼热之感,连带着心都烧了起来。 如星火燎原,一风吹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之态了。 钟安毓转过身去,想要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可却早已经是万马奔腾,洪水决堤,只能强壮镇定的道:“你若是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可就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那我理你就成了。”越子钦继续发扬着自己厚脸皮的强大功力。 钟安毓起身就要去开门,可是越子钦只是简单的一伸手,她险些惊呼一声,捂住了嘴之后,人一落空便坐在了某人的双腿之上,身侧便是温暖的怀抱,还有两颗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 两人的姿势极其暧昧,身体靠近,头颅相距也不过寸许,尤其是越子钦压着她不让她乱动,只转头便能碰个正着。 “你快放开我!”钟安毓压低了声音吼了一声,真是又羞又急。 明明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也没有旁人会来,可她还是做贼心虚般的害怕了。 越子钦伸手摸上了她的下颚,促使她转头来面对着自己,两人高挺的鼻尖捧在了一块,唇与唇近在咫尺,呼吸落在对方脸上。 明明做出举动的是越子钦,可是最先混乱的也还是他。 钟安毓先是呆滞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可她的心越跳越快,呼吸一重便想要推开他,才刚微张了唇想要说话,却被温热覆上,人霎时便晕乎乎的了。 一室的静谧,金阳碎裂,女子身上幽幽的兰花香气,还有如雷般的心跳…… 很快,又很慢,钟安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人给推开了的了,只是两人都倒在了地上,各自静静地没有说话。 桌上的花樽也落在了地上,好在有地毯,并没有碎裂,只是里头盛着的水和鲜花枝条倾数落下,晕湿了钟安毓和越子钦的衣摆。 穿堂风拂来,吹散了些许的燥热。 越子钦先起身,然后扶起了钟安毓,只是将人搂在怀里,半晌没有说话。 而钟安毓依偎在他的心口,一声声听着他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气氛渐渐平缓,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钟安毓连忙将越子钦推着往里头站了,自己则是去开了门,一见是小柒,而门口空地上还站了几个人。 “怎么了?”她狐疑的审视着后头那几人,一点不面熟,尤其是里头还有个丫鬟一直在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她看了十分的不舒服。 “奴婢正从钟姨娘处回来。”小柒压低了声音道,“正在院子外头撞见了这群人,他们说是莲夫人身边的人,知道小姐病了,特意带了大夫来,说是要替您看看。” 她昨日就病了,也请了大夫了,莲夫人这一手便有些太慢了吧? 在知道内情的她眼中,便显得犹为刻意了,这是估计是来刺探她这里情况的吧。 可是现在越子钦在,她不想和这些人打马虎眼,她虽用了药物让自己“生病”,莲夫人连血迷草都能弄到,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高手能看出来她是装的? 才想着,莲夫人身边的丫鬟就已经上前来了,请安行礼,说了自己的来意,更是对那大夫赞不绝口:“听说钟小姐风寒不轻,这大夫是咱们夫人惯用的,师承林永平,乃是杏林圣手……”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箩筐的话。 而钟安毓却只听清楚了师承林永平这个重点,这人她知道,乃是有名的医者,平生不知道救人多少,如过眼前真是林永平的徒弟,那还真是费了心思的。 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等到那丫鬟终于说完了,钟安毓只是淡淡道:“我不过是偶感风寒,身子疲乏罢了,吃了两副药也就差不多了,有劳莲夫人费心了,这病也不必瞧了,替我多谢莲夫人就是。” 丫鬟没想到她会拒绝,她明明看着精神不太好,虽然擦了胭脂,可还是有些苍白的。 显然是还病着,为什么不让人治,难道是病得厉害了?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钟安毓继续说道:“我刚出去走了走,身子有些乏累了,便先歇息了,这份心思我心领了,你快些回去吧,替我谢谢莲夫人好意。” 然后钟安毓就给小柒使了个颜色,自己则是转身进屋关了门。 这是她们所始料未及的,但小柒又是好言赶客,她们也不好腆着个脸继续待下去,只能讪讪地离开了。 “这位莲夫人怎么想起来要关心你了?”越子钦透过窗户缝隙见着人走远了。 钟安毓一想到那些阴毒的事情便心里有些忐忑,可还只是淡定回应:“我在毅王府为客,她心里牵着越子宁,肯定是要拿出贤惠端庄的样子来的,不过是客气之举罢了。” “哦……原是这样,倒也不错。”越子钦上下扫了她一眼,“你这瞧着病得倒是不轻,你是习武之人,身子少有如此憔悴,我知道了消息,可是担心坏了,又知道你是在毅王府,我这不急忙就来了?” “只是着凉了而已,到底是没什么大事的,你也知道我身子好,根本不算什么。” 越子钦没有责怪,只是担心:“你既然身子好,便不会轻易病了,可是钟老夫人处又为难你了?” 钟安毓摇摇头:“那倒是没有,她只是求着我来毅王府,旁的再没有了。你少操些心吧,我又不是照顾不了自己,可像你和个孩子似的?” 谁知道越子钦听了这话有些不太高兴了,瞪了她一眼。 “你是能力好,故而是不需要我的了,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扛着,便是来毅王府也不同我说一声,可见是极好的,能自己独自面对风浪,将我当做孩子了。” 一听就是气话,从前他孩子气的时候便是如此。 第三百四十六章 暗涌 钟安毓知道自己隐瞒了不少事,现下更是愧疚,哪里还有心思怪他胡乱生气? 只得笑着去哄他:“我并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我知道你那事情看似过去了,可你到底是没有脱身干净,近来北安郡和青州不是也出事了么,我这也没什么大事情,若是什么都与你说了,岂不是平白增添了你的烦恼?” 越子钦“哼”了一声:“你说什么都有理。” 这架势倒是有些胡搅蛮缠的感觉。 只是越子钦心里也知道钟安毓的确是事事都为了自己考虑的,可他还是希望钟安毓能多倚靠自己一些,不必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 从前她只有钟天涯一个依仗,可现在他愿意成为守护她的城墙,承担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和她一起经历那些风霜雨雪。 她越是坚强越是能干,越子钦就越是怜惜她,恨不得抵挡了一切才好。 钟安毓看穿了他的故作姿态,笑意愈发明显:“我知道了,下次有什么事情,我一定和你说,绝不隐瞒你,好不好?” “你说不说都不打紧,只要你觉得高兴了,便什么都好,我其实都不要紧的,只要你安好,便是我的安好……”越子钦轻声说道。 分明是委屈的。 方才是越子钦哄着她,现在倒是轮到她来哄他了。 不过他倒是好哄,很快便没事人一样了,钟安毓也知道他要自己消化,便只转了话题,聊了些日常之后,解释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又问起了朝廷上的事情来。 北安郡是有蝗灾的趋势,而青州则是下了小半月的雨了,或大或小的已经连绵许久,好些庄稼都被淹死了,一时间也是民心不安定。 这些事情都有专人处理,皇帝也有让越子钦和越子宁参与,并未让二人决出个高低。 琐事虽然不断,可到底是惯常了,最重要的还是这江山社稷,朝臣们三言两语之间都离不开让皇帝立嗣一事,或是明言或是暗示,总之也是一场风雨。 起初皇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随意敷衍着,可后来朝臣却“变本加厉”的开始争吵此事,到今日早朝,又是闹了一场,皇帝处理完日常便匆匆离去,那模样隐隐有些愠怒。 “我父亲的事情才过去,你与越子宁之间的明争暗斗,那些人也是有眼睛耳朵的,如此心急,只怕是会物极必反了。”钟安毓有些忧心,眉头微微皱起来。 “你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索性低着头做人,不与越子宁争一时的长短,父皇见我老实,也没有对我有什么脸色。” 越子钦知晓分寸进退,钟安毓自然是很放心的,他们现在要担心的主要还是皇帝和越子宁。 两人合计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仍是敌不动我不动,时刻注意着动静,以便及时反应。 而钟安毓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将莲夫人的事情说给越子钦听,她虽然愧疚自己的隐瞒,却还会同从前一般的想法,不想拖累了他。 “你还要在毅王府待多久?”越子钦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钟安毓略一思忖才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在这里并不是不好,越子宁不会对我动手,或许还能探听到一些消息。离开,只怕是要等钟安敏的身子无碍了才行,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时机到了,我自然会自请离去的。” 越子钦仍是仔细的叮嘱再三才离开了毅王府,回去后还吩咐了身边挑出精明的几个暗卫去看护着钟安毓。 而莲夫人处得了消息,倒是有些不高兴,觉得钟安毓的架子太大了些。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那大夫得了她的授意,只凭借这打量也知道钟安毓是的确病了,莲夫人才稍稍安心,又叫了湘竹仔细行事,每时每日都不得有误。 这些话很快就入了钟安毓的耳朵里。 而在小柒的打探下,她才知道原来她和越子宁私下见面的时候就被莲夫人让人给盯住了,只是那人急匆匆去报信了,莲夫人想要赶去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迟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前脚好好的逛园子见着了越子宁,后脚莲夫人就着急的遣了大夫来瞧我,是怕我身子康健引诱了她的夫君吧?”钟安毓嘲讽般的说道。 小柒不屑的挑眉:“这位莲夫人还真的心思太多了些,我们家小姐是何等人物,怎屑于此?” 钟安毓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便是去主动求和,只怕她也认定了我,我若是不叫她出错,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嘱咐你的事情,可都一一做好了吧?” “小姐的吩咐,奴婢从不敢耽误。” “你做事向来妥帖,我是最信得过你的。” 便是病了,钟安毓也没闲着,该做的安排都做下了。 第二日午时未到,齐大夫那里便传出了好消息,他终于查出来了钟安敏中的是血迷草的毒,当然这一切都离不开钟安毓的安排。 钟老夫人大惊失色,钟安敏知道可能的后果之后更是大恸了一场,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气色又火速憔悴了下去。 钟安毓去瞧了一回,才这么几日,人就已经瘦了一圈了,可见这毒的厉害。而且据湘竹所说,这几天莲夫人为了不漏马脚,并没有继续下毒,这些毒素都是之前的积累,却已经要了钟安敏的半条命了。 单单看样子就知道那孩子是断然保不住了。 为着救命,钟老夫人也没心思算计了,立即去了越子宁跟前说了个清楚,可是吓坏了这位毅王。 原来还有猜测是钟安敏演戏来欺骗自己,可他找了数位太医来诊断,每个人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眼看着妾室和后嗣的性命垂危,他便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匆匆入宫去求助了。 而钟老夫人则是有了越子宁的授意,悄悄地在毅王府内外查询起给钟安敏下毒的幕后真凶来。 虽然动静很小,秘密进行,可莲夫人处还是觉察到了什么,噤若寒蝉,日日闭门不出,就连湘竹也难寻机会出来走动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并不太平 皇帝听闻钟安敏中毒一事,很是震惊,当即就要彻查此事。 虽然钟安敏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而越子宁近来也不得圣心,可是到底一个是皇子,一个身后有个钟家,皇帝不会轻视了去。 幸而钟老夫人老谋深算,连皇帝的反应都计算到了,早就教过了越子宁,现在一定不能够让事情闹大了去,否则便是打草惊蛇了,抓不到幕后之人不说,万一惹得那人狗急跳墙了,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儿臣的意思是,既然有人胆敢谋害皇族子嗣,肯定是个心狠手辣的,若是动作太大了,只怕是要影响许多的……”越子宁按照和钟老夫人商议的那样将利弊给分析了一番。 皇帝看向他的眼神便又不一般了,那幽深幽深的眼瞳之中,似乎潜藏这某种深不可测的情绪,一般人轻易琢磨不透。 “看你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有些长进的,没有之前那样的冒进了。”皇帝感慨一般的说道。 越子宁谦逊着浅笑道:“都是父皇教导的好,儿臣自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总不能继续让人看笑话才是。” 本是为着客气才笑的。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的妾室生死难测,子嗣恐将难保全,他看着是来求援的,但却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的担心…… 皇帝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没有明着说些什么,但是也默默的记在了心里头。 越子宁又趁机说出了金尊莲花一事,言辞虽恳切,可到底情意并不够真切的。 “金尊莲花?漠北一带才有的珍稀药材?”皇帝一听便皱了眉,五指微拳起来在桌面上轻叩,“这事情怕是难了……” 看着皇帝的神色,越子宁忽然便有些心里发慌,难道是不成吗? 接着皇帝便道:“金尊莲花世间罕有,这么多年来也得之甚少,也就是前两年的时候得了一株,进献到了朕的跟前,只是你也知道,那株早就用了,现在朕这里也没有了。” 那不是意味着钟安敏这毒是没法子解了? 越子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想救了那孩子,也顾念着钟安敏和自己也曾是有过真情的,而且钟家他是需要的,这事情怎么都要努力一把。 皇帝这时候才觉得越子宁是真的忧心忡忡了,便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朕会派人努力去寻找金尊莲花,你尽力照顾好你的妾室就是,法子总会有的。” 越子宁离开皇宫的时候,心里还是沉甸甸的难以排解。 可他很快就得了消息,皇帝真的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已经派了人去寻找金尊莲花,还有意去了北辽打探,也顺便再招揽更加厉害的医者了。 钟安敏能有这样的待遇,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否则以她今生的罪孽,怕是万死也难以抵消的了。 越子钦这里得了消息就立即告诉了钟安毓。 可这一切其实都是在钟安毓的预料之中的,她知道越子宁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在皇帝跟前卖惨和展现自己的机会。 只是皇帝的关切让众人更加在越子宁和越子钦之间摇摆了。 接连几日里,关于讨论立谁为太子的事情吵得更加汹涌热烈了,私底下各方官员们更是争论个喋喋不休,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和谐的朝廷,实则早已经暗流涌动,甚不太平了。 各家各府都有所言论,懂事的却还在保持中立,从不多言。 而钟安敏这里没有继续摄入血迷草的毒素,虽然没有解药,可有着上好的药材和大夫调理着,身子倒也是渐渐好了起来,脸上有了红润的气色,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而钟安毓这边也很太平,只是莲夫人还催得紧,据湘竹报信,看来是要继续给她下毒。 钟安毓在得了空闲的时候,又带着小柒出了门,这回甩开守卫,去的还是之前的那个医馆,找了那个大夫。 她居然还遣开了小柒,悄悄问询了一番:“先生应当还记得我,我想知道,若是少量食用血迷草的毒粉,让身子有中毒的迹象,再及时解毒,对身子可有很大的影响么?” 大夫被她这话又是给吓了一跳,再三确认了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才瑟缩着道:“按照小姐上次拿来的血迷草毒粉来看,若是少量接触,不超过一两的分量的话,其实不必以金尊莲花来解毒,一剂百清方便可以清楚毒素,只是身子会虚弱些,但好好吃上几服药调理一下,倒是并没有什么大碍。” “百清方?”钟安毓双眉微蹙,眼底若有沉思。 “百清方是古书上流传下来的一个解毒的方子,其中有一味百清草算是稀罕,可却并不难以寻觅,再辅佐其他药材变成了上好的解毒的法子,据说能解百毒,故名百清方。”大夫解释着说道。 钟安毓点点头,朝大夫略一俯身:“我明白了,多谢。” 从医馆回去之后,钟老夫人就派了人来传她。 “怕是来者不善。”小柒提醒道。 钟安毓只一脸的淡然:“无妨。” 到了厅上,钟老夫人正端坐上首,背后的一副观音像慈悲悯世,嘴角却有浅笑,衬着手中那拈着的花枝。 光被雕西番莲的隔扇裁得细碎,零落在钟老夫人的身上,半张脸铺了阴翳,那严肃的神色同身后的观音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祖母。”钟安毓唤了一声,只是行了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礼。 钟老夫人缓缓抬起眼皮,明明浑浊的目光却有着如剑锋般的光芒,轻又重得扫在她的身上:“你不是病了么,闻说这两日还重了些,我倒是没去看你,你怎么今个儿想着出门去了,也不怕身子被折腾垮了?” 钟安毓只是缓步走到了右下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做出扶额的姿态:“孙女的确是身子不适,本以为病大好了,许是前日晚间吹了些凉风,便又晕着了,今日是去医馆瞧瞧的。” 话倒是不假。 只是钟老夫人是什么人物,哪里就真的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第三百四十八章 暗示 “哦?”钟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钟安毓一眼,那眼神分明是不相信她。 而她今次找了钟安毓来就是为了解决心底的那点疑心。 上次钟安毓出去那一回甩开了守卫,钟老夫人便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查,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她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罢了。 然而这一回又再次发生了相同的情况,这可就不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了吧? 她次次都甩开守卫出门,谁知道她是去干什么的,现在钟安敏这个情况,本就是多事之秋,钟老夫人更是疑心四起,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万一是钟安毓要弄什么幺蛾子,她还真是怕自己招架不住。 与其暗地里猜测个不停,倒不如以自己祖母长辈的身份直接拿了人来,纵使二人不合,可这身份和亲缘是摆在这里的。 钟安毓瞥着老夫人眼底那抹揣测和怀疑,只轻声道:“孙女说的都是实话,祖母偏怎么不信,难道是认定了孙女要背着您耍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有些事情我犯不上去做,也不值得我去做,不是谁都有心思去算计那么多的。”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清者自清,我还不想我的手上沾染上那些脏东西呢。” “祖母可就不要多心了,我钟安毓行的断坐的正,只是出个门而已,并不会要了你那乖乖孙女和曾孙的性命,你有眼睛放在我身上,怎么不去怀疑怀疑旁人,说不定这恶人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呢!” 一番话说下来,钟老夫人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没有半点老人家的和蔼慈祥,看着阴沉沉得让人难受。 而钟安毓自觉自己说得已经够清楚明了的了,还暗示了老夫人一番,要是她还是听不懂的话,那么她可没这么多的闲工夫陪她在这里拉扯。 钟老夫人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失神片刻之后才细细思索起她的话语来。 其实她说得也不是并无道理的,这几天钟安毓的确相当的老实本分,她也时刻让人盯住了,的确是没有半点搞事情的动机和痕迹。 再者,钟老夫人这么多时间里也是摸清楚了这个孙女的性子,的确和钟安敏是不一样的。 若说她是不喜欢钟安毓,可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母亲何氏的缘故,最让她失望和难堪的还是钟安敏了。 玉夫人是她所看重的,除了老夫人她就是府里最尊贵的,而钟安敏更是她亲自帮着教养抚育,从小当做心肝一样的疼爱,却没想到养出来一个心狠手辣,自私自利还有点愚蠢的白眼狼。 这让老夫人如何不愤恨,不痛苦? 反过来观钟安毓,其实真的哪一点都比中看不中用的钟安敏要强得多,可她的傲气却不允许她明着承认这一点。 便是不甘心,也还是要接受更受自己掌控的钟安敏。 “钟安毓,你可还记得你姓钟么,我可是你的祖母,有些话,不是你能说的。我是的你的祖母,你怎敢来指摘我?”钟老夫人的语气里藏了些愠色,胸口闷得她脸色有些发红。 祖母祖母,又是那这些亲情孝义来压她,真是听都听腻味了。 钟安毓忽然勾唇而笑:“祖母此言差矣,我怎敢指摘您呢,不过是说些心里话罢了,你只怕是哪里都看我不顺眼,故而我的话您是半句也听不进去的。” “你!”钟老夫人的怒色直接上涌到了脸上,眼神都凶恶起来。 “哎呀,我的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喉咙干涩难受,头也有些晕了,便先回去吃药歇息了,祖母也快去照看着钟姨娘吧,别又出了什么事情才是。” 话音还未落下,钟安毓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钟老夫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脸色愈来愈暗沉…… “老夫人都和小姐说什么了,可没有为难小姐吧?”小柒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看你家小姐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了,老夫人现在只怕是琢磨我的意思还来不及,怎么会来为难我?” 小柒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小姐说的是。” 两人正回厢房,可小柒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姐!方才角门上有人递了信过来,是黎叔来了消息。” 钟安毓一听便站不住了,小跑回了屋子,小柒便将信给了她。 展开一看,说得便是关于那贸易之路的事情。 其实之前钟安毓就已经将大部分的事情都给规划好了,差的那个领头人却是迟迟不曾找到,可到底这事情不能太过拖延了,需得一点点的实验起来才行。 所以先从西越这边开始实验,而西越国内便可以放心大胆的交给黎叔去做。 不过钟安毓还是万般叮嘱了黎叔的,让他注意着身子,便是慢些也不要紧,黎叔自然应下,可做事却是做得相当的认真。 这么些日子一来,倒是已经有了些效果了,这才敢传信给了钟安毓。 信足足有四五页,钟安毓一行字都不敢放过,仔仔细细的看了之后,心头舒展了一口气,顿时便觉得神清气爽了,方才那些不适统统都化作云烟。 “太好了!”钟安毓高兴的拍了拍小柒的肩头。 小柒也知道她要做贸易的事情,一见这神色便知道是黎叔那边有好消息了,也由衷的为钟安毓觉得高兴。 钟安毓此时也只能与小柒倾诉:“现在西越的贸易之事,黎叔已经渐渐打探好了,看来不要多久,我们的大事就能成了!” 上辈子有些遗憾,今生能够弥补重来,钟安毓别提有多高兴了。 “小柒便预祝小姐大事早成,一切都会顺风顺水!” “就属你嘴甜。”钟安毓点了点小柒的额头,反复的将那封信看了好几遍,又发现了一些细处。 在经过钟安毓的反复斟酌考量之后,她又写了一些条陈给黎叔,对贸易之路越发的期待了。 当即,她就给越子钦修书一封,将这份喜悦也告知了他。 而夜里,越子钦就忍耐不住亲自探访了毅王府,趁着夜色正浓,踩着月光便潜入了钟安毓的房间。 第三百四十九章 潜入 滴答—— 屋里的鎏金莲花铜壶更漏发出清脆的声音,宛如屋檐脚下低落的雨珠,泠泠得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晃着昏黄的烛火,便隐约有些流光溢彩来。 钟安毓才遣了小柒下去,自己随意披了件家常的雨过天青梨花暗纹对襟衫子倚靠在窗前的炕上,面前摆一盘黑白棋局,只是伶仃落了几颗棋子,局势难明。 她半闭着眼睛,手里把玩着一颗白子,衬着她莹润的指间,似乎有微光晕染,水葱似的曼妙不可言。而额角垂下银簪上的碎玉流苏,恍得肌肤愈发细腻。 越子钦自大开的窗户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本想着这样来已经是极为不礼貌了的,便要直接叫她,可现在看见她又不忍心了。 安静的钟安毓似乎别有一种风情,身上的气势敛去,十分的纯净。 他缓缓走近了些,连一丝声息也无,生怕惊动这如画卷一般的场景。 可是钟安毓并不是普通人,她只是合眼在细思,越子钦功夫不低,可一近了就被她察觉到了,她猛地睁开双目,本是锐利的目光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便柔和得如月光似的了。 钟安毓略带慵懒地支起了身子,随手将那白子往棋盘上一放。 嗒的一声之后,她有些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来:“你怎么来了?” 越子钦眉心微沉,很随意的往她对面一坐:“想你了,我便来了,你可是不欢迎我么?” “我只是有些意外罢了,这天色可不早了,你竟也还过来,不怕耽误了明日的早朝么?”钟安毓给自己和他都倒了一杯茶,自己先饮了一口。 “你给我送了信去,我知道你今个儿定然心情不错,又想着你病还没好,便过来瞧瞧,朝廷的事情我倒还应付得来,你不必多心。”越子钦接过了茶,明明觉得口干舌燥的,可怎么都不想喝在,只是一味地盯着钟安毓瞧。 钟安毓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只转头去看自己的棋局,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正在练习下棋,不如你同我手谈一局?” “也好。” 才说着,越子钦便放了茶杯执了黑子,认真地与钟安毓下棋。 钟安毓本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只是重生以来,要思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一些,为了锻炼自己的思维能力,她便有意在棋艺上下手了。 比起从小就通习君子六艺的越子钦来说,她的棋艺未免有些寒颤了,不过一下子就落了下风。 越子钦本想有意放过她,可是钟安毓却道:“你不必手下留情,认真下即可。” 此言一出,越子钦哪里还敢松懈,不过却也只是拿了五六成的水平来和她对弈。幸而她天赋还算不错,一边下便能一边琢磨,倒也是纠缠没能很快分出胜负来。 下棋的间隙里,两人还说了好些关于贸易之路的事情,颇是相谈甚欢。 可是夜色越深,钟安毓便越发觉得困乏了,本就用了致病的药物,哪里抵挡得住晚风阵阵,竟然在闲话间不知不觉睡去了。 越子钦正说着话,半晌见人没有回应才有所发觉,看着女子安静的睡颜,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旋即将人抱去了床榻上头,盖仔细了被子。 可是他却不舍离去,只搬了软凳坐在床边,倚着床架子,昏昏闭上双目。 毅王的夜晚格外的静,偶尔闻得虫鸣,更漏滴答。 直至天明时分,小柒发现烛火未曾熄灭,进来探看时才人给惊醒了,两人面面相觑,小柒犹为震惊,险些叫了出来。 “嘘!”越子钦很快便清醒了,连忙站了起来,示意她别惊动了钟安毓。 两人出了屋子之后,小柒才敢开口:“殿下怎么在此,若是被人瞧见了,只怕是要不好了。” 越子钦下意识便回应道:“我昨个夜里就来了,特意避开了人的,你不必担心。”可话才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小柒知道这两人迟早是要在一块的,可现在到底是没有成亲的,若是如此不顾男女和礼仪,总是不妥当的。 小柒虽然信任越子钦,可更怕自家小姐受到伤害。 夜间潜入女子的闺房,这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越子钦也是怕旁人误会,当然更怕自己祸害了钟安毓的名声的。 小柒支支吾吾了半晌,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越子钦有些尴尬的一笑:“我还有事情,就不多留了,这事情你可别同你家小姐说,你放心,你家小姐一根汗毛我都没动。” 人迅速的一动,直接踩着墙头就不见了。 小柒看得目瞪口呆,却听见屋里传来了钟安毓的声音:“小柒?” 她连忙进了屋子,见着钟安毓自己起来了,面带疑惑。 “小姐这就起来了?时辰还早,倒不如多睡儿,您现在可是‘病人’,可不好太精神了些。”小柒提议道,她刻意开展话题的样子还有些假。 钟安毓扫了一眼门口:“刚才我听见你和人说话,可是什么人?” 小柒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即脆生生地说道:“就是院子里的小丫鬟,来问给小姐煎药的事情。” 其实钟安毓并不傻,男声女声还是分得清楚的,不过她不说她也知道,定然是越子钦了,她也不戳破,只就此翻篇过去。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钟安敏处又传出来了一阵喧闹,让小柒去瞧却是半点也打探不出来。 钟安毓按捺不住,只得亲去了打探,可才出了门,却迎面碰上了钟老夫人身边的连嬷嬷。 “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身子大好了?”连嬷嬷上下打量着她,根本忘记她不过一个奴婢而已,哪里有资格这样直视主子小姐。 “不是听见了动静么,我正要去看看钟姨娘,不知嬷嬷来又是做什么?” 连嬷嬷眼底似乎涌上一抹冷笑,语音淡淡却裹挟着寒风一般:“是老夫人特意来请大小姐过去呢,二小姐怕是有些不太好,您可快过去瞧瞧罢!” 昨日不是已经大好了,她还见着钟安敏在院子里走动呢,怎么这就不大好了? 第三百五十章 被捆了 眼看着连嬷嬷又要继续催促,钟安毓只得怀着狐疑匆匆步入了钟安敏的院子里。 院子外头站了许多的丫鬟小厮,还有好几个侍卫站在院墙下头,都是一脸的神情肃穆,显得气氛顿时便凝重起来了。这里头除了钟老夫人的人手外,还有是毅王府的。 外头肃杀一片,里头却是闹哄哄的,还有小丫头在哭。 钟安毓刚进门就听见钟老夫人那训斥的声音:“哭什么哭,你家小姐还没死呢,你在这里号什么丧?!” 抬眼望去,是碧云哭得抽抽搭搭的,一张脸又红又白,翠云围在了床边,沉默得很。 而其他的丫鬟不断的行走,窗前的几位大夫在床前的屏风前头急的满头大汗,个个都以齐大夫马首是瞻的模样,七嘴八舌地在说着什么。 “钟姨娘这是什么了?”钟安毓终是走了进去,在钟老夫人身前站定了。 “奴婢……”是碧云哽咽的声音。 钟老夫人乍然抬起眼皮子,剜似的给了钟安毓一记眼刀:“你倒是腿脚快,你还不快瞧瞧你妹妹,你可瞧仔细了。” 这病恹恹的有什么好看的? 而且钟老夫人这语气便知道她将火气一块撒在钟安毓的身上了。 钟安毓打量了钟老夫人一眼,旋即越过了屏风,看见昏睡的钟安敏仍是不安生,双眉紧蹙,脸色煞白,嘴唇更是没有半点血色,而脸上脖子上全是晶莹的汗珠,鬓发黏黏腻腻的湿成了一片,模样很是狼狈可怜。 真是病得狠了。 可是湘竹明明说过,这些天莲夫人已经为了避嫌没有继续给钟安敏下药了,本来有所好转的身子不应当会衰败得如此之快的,这里头怎么看都是有些蹊跷的。 难道是莲夫人又迫切的想要了钟安敏腹中的孩子的命,所以偷偷让人又下了药不成? 但这也有些经不起推敲的。 若是说钟安敏体内毒性作祟,那也该早就发作了,如何能够等到如今? 总之这事情哪里都似乎透露着古怪。 很快,钟安毓还嗅到了一股不浅的血腥气,其实一开始便闻到了,只是屋子里药味很重,如今走近了才闻了个仔细。 看着钟安敏的模样,钟安毓便能猜到那血腥气是来自何处了。 那个孩子正一点点地从母体流逝,故而这些人都急成了这般模样。 看样子,这孩子是决计保不住了,而钟安敏的性命也已经垂危……情况很是不妙啊。 钟安毓退到了钟老夫人身前,眉头轻蹙,抬手掩了掩自己的口鼻:“这到底是怎么了,昨个儿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竟然还问怎么了?”钟老夫人气得笑起来,指着钟安毓的鼻子,有些质问的感觉,“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心里没有数儿吗,还在这里假惺惺的!” 她的确什么都没错,还多管闲事的帮了忙,怎么还要来指责她? 口中苦涩之意渐渐晕开,钟安毓刚想开口,可是钟老夫人便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把这小贱人给我给捆起来!” 钟安毓:??? 那两个仆妇的力气极大,便是钟安毓这样的习武之人都轻易挣脱不开,当然,也有她根本不想挣脱的原因在。 “祖母这是做什么,不知道又哪里惹了祖母不高兴,非要在这样的时候做出此举,难道是要给钟姨娘折寿折福么?”钟安毓冷冷地吐出一语。 钟老夫人也是一脸的寒意:“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心里还不清楚么,敏儿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你给害的吗,要是孩子和敏儿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是不会饶了你的,便是皇帝来了,你也得为此付出代价!” 看来是误会不浅啊。 可是清者自清,钟安毓忽然便沉静了几分,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目光轻轻扫过屋内:“那祖母和钟姨娘的代价又是什么?就不怕冤枉了好人平白遭了雷劈?” “不要再说了,将人关起来,一切等王爷回来再做决断!”钟老夫人大呵一声,脸色已经乌黑。 钟安毓任由着她们将自己连拖带拽,门口的小柒一见就急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柒急红了眼睛,想要去拉钟安毓,又被那仆妇一把给推开了,只能喊道:“小姐!你们这是不要命了,胆敢这样对待我家小姐!” “小柒!”钟安毓简简单单的一声便叫小柒安静了。 小柒不明所以的看着淡定如厮的钟安毓,而她只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极轻的说出一句:“快去捆了湘竹。” 语罢,钟安毓就被拉着关到了后院的柴房里头。 那两个仆妇狗仗人势,对钟安毓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接将人是推倒在地,然后就捆住了她的手脚,那叫一个严严实实,骨头都被勒住了一般。 惊起了地上的一片灰尘,叫钟安毓忍不住咳嗽起来,身子还被身后的柴堆硌得生疼。 门一关上,光线便暗了许多,只有窗纸很厚,只有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几缕光线,正晃着钟安毓的眼睛。 钟安毓被捆住了,只能尽力挪动着身子寻找一个舒适些的姿势,靠着柴堆便闭上了眼睛,沉着一颗心开始思索目前的情况,以及某些细节。 她早就该料到的,可还是等到事情发生了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了,看来还是她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或是说她对谁都抱有几分希望。 腹中忽然有些许刺疼,钟安毓微微皱眉,开始了…… 还真是快。 这里离前头不远,还能隐隐听见那里的喧闹声,钟老夫人年纪虽然大了,可那声音还真的是中气十足。 安静了一会儿,钟安毓也想通了,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了,忽然前头又吵起来了,有哭声,有叫骂声,摔东西的声音,真是唱戏似的热闹。 让钟安毓原本沉静的内心都有了些躁动不安了。 接着,钟安毓的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片白光,有人开了门进来:“走吧大小姐,老夫人正传你呢。” “走?”钟安毓低头看看自己,“给你捆起来看你能走吗?”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是凶手 婆子愣了愣,看向钟安毓的眼神愈发不和善了:“大小姐真是会开玩笑。” 然后她才很不情愿的将钟安毓给扶了起来,拽着人去了前头的正屋子里。 柴房外不远处就站着小柒,一看见钟安毓如此模样很是心疼,却也不敢多嘴,只是朝她摇摇头,眼里已经含了泪花了。 看来是小柒并没有成事。 也是了,湘竹是莲夫人的人,哪里说捆了就能找到机会给捆了呢,以那丫头的性子肯定也是贪生怕死了,说不定自己还要躲起来了。 一进屋子,便听见了钟安敏那哽咽得不像话的哭泣,她此时已经醒转了,正伏在越子宁的怀里落泪。 “老夫人,大小姐带来了。”婆子出言提醒道。 钟老夫人坐在漆螺铜钿纹太师椅上,额头上已经绞了一块膏药用绛紫色西番莲纹样的抹额勒了,脸色有些苍白,精神更是不太好,和刚才那神气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了。 只是身上的戾气却更加浓重了,直冲钟安毓而来。 还没说话,那婆子见着钟老夫人的眼神就明白了,一脚就踢在了钟安毓的膝盖窝上,迫使她跪下去。 可钟安毓是何等的傲骨,方才已经是委屈了,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屈服,生生受了这一下,然后目光便深沉得如墨般,手上的绳子居然被她给解开了,反手就是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贱奴,我也是你可以折辱的吗?都说狗仗人势,你这老狗可还够不上,自己掂量不清楚,就别怪我不客气!” 婆子被气得七窍生烟,还要顾着疼意,连忙向钟老夫人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放肆,你当这是在钟家,由得你胡来吗?!”钟老夫人想要站起来,可是身子一软又坐了回去,但是这依然不妨碍她的气势高涨,“你自己做下祸事,还敢如此狂妄,真是没救了。” 钟安毓冷冷一笑:“我看祖母才是真的没救了。” 钟安敏抬起头来,目光狠厉:“你竟然敢这样子和祖母说话,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小人,你合该去给我的孩子陪葬!” 呀,孩子果然没了,她所料不错。 这出戏虽然才刚开始,可是钟安毓却已经觉得累了,每次和这些人唱戏,简直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给自己找气受,找罪吃。 “陪葬?我可够不上这个资格,姨娘若是真心疼爱那个孩子,倒是不如自己亲自去地府作陪,也好成全你的一片慈母之心,不让他在九泉之下寂寥。” 钟安毓一边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一边轻描淡写的便将人给气了个半死。 “你!”钟安毓惨白的脸色更加不像话了,刚支棱起来的身子也倒在了越子宁的怀里,她连忙抬头,“王爷,你快看看,这就是害死您孩儿的凶手,她竟敢当着王爷的面如此嚣张,简直就是藐视皇族!还有我们可怜的孩儿,大夫说了,那是一个已经成形了的男胎,王爷……我们的孩子死得好冤枉啊!” 一个个吵吵闹闹的,越子宁本就因为朝廷政务烦心,虽然心疼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可却受不了一群人在这里争吵个不休。 但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越子宁只能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好了,你也别太伤心了,既然这件事情有蹊跷,那便是要查证的,不能叫着孩子白死了,本王也总是要给父皇一个交代的。” 钟安敏弱弱道:“一切但凭王爷做主,不管怎么样,都要叫那凶手伏诛。”说着她就看向了钟安毓,已经认定了就是她下的毒手。 钟老夫人身边的连嬷嬷此刻便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药瓶子,递给了越子宁:“这是咱们老夫人从大小姐的房中搜出来的东西,经齐大夫看了,的确便是血迷草的毒粉,里头只有一小半了,可见是一直在用的。” 越子宁只扫了一眼,这脏东西他可不屑触碰,只叫跟来的太医一并看了,确认了才寒了心。 “老夫人确定这是钟大小姐的东西?” 连嬷嬷先道:“这是老奴亲自去搜出来的,自然是不假的。”然后她又使了个眼色,当即就有小厮引着一个中年男子上来了。 钟安毓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两次出门去的医馆的那个大夫。 钟老夫人朝他指了指钟安毓:“你可认得此人?” 大夫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就慌了神了,只敢稍微瞄钟安毓一眼,然后便点了头。 “说吧,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又和你有什么往来?”钟老夫人淡淡道,可神情却很是阴沉。 “这位小姐是前些天来过我的医馆,拿了个小瓶子来问我是何物,我便告诉了她这是血迷草,她又仔细的问了问,还说,还说……”大夫结结巴巴的,他是真的胆小啊。 越子宁流露了一些不耐烦:“还说什么,仔细将话说清楚了!” 大夫身躯一颤,忙不迭继续说道:“这位小姐还说说这毒粉吃多久能死人,我都一一回答了,这药粉纯度不高,需要长期服用才能无声无息的侵入五脏六腑。她还问了,若是给孕妇食用会如何,自然也是一样的,然而效果却会更快,能使孕妇身子虚弱,甚至小产……”他望了钟安敏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难道这又是怎么后宅里头的阴私么,他还真是太不走运了些。 越子宁听到这里就已经怒吼了一声,狠狠的瞪向了钟安毓。 那大夫被吓得当场下跪,人颤抖个不停,背后已经被冷汗给濡湿了去。 而钟安毓没想到此人会被找出来,想着自己后来再去的那一次便有些慌乱了,决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不然她的计划就要不奏效了! “我的确是去问询了,可是我却并没有给钟姨娘下毒,祖母和王爷可是要冤枉死我了。” “冤枉?!”钟老夫人将手里的佛珠捻得愈来愈快,难掩愤恨和苦痛之色,“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不成,我倒是不知道钟家养出来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连自己的亲妹妹和外甥也下得去手!”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也中毒了 越子宁闻言皱了眉,扫了扫一屋子的人:“这里没你们的事情,快些下去吧。” 他还是知道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的,有些事情人知道道的越少越好,他可不想再成为街头巷尾的谈资了,这事情拿去皇帝跟前卖惨还行,若是超出了分寸的话,只怕是皇帝要怪罪他连自己的后院都看不好了。 真是糟心窝子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这毅王做得真不快活,守不住皇帝的宠爱,更守不住自己的孩子…… 看着下人和大夫太医们都下去了,钟安毓先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突然,她便是早有打算,也没有做到十全十美的。若是有一个破绽,那么这个局也就要坏了。 幸好,幸好,目前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睛的。 而钟老夫人听了越子宁的话才觉得自己只顾着发泄了,倒是险些坏了事情,眼底闪过一抹讪讪。 此时,钟安毓便扬声道:“祖母此言差矣,什么叫做人证物证俱在,如果这个都能当做证据的话,那么刑部,京兆府和大理寺可不知道要有多少的冤狱错案了,祖母便是能干,也不能空口断案。 我便来和祖母分说分说了,这血迷草我并不知道从何而来,而我和钟姨娘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若是有人存心要害钟姨娘,刻意将毒粉藏在我的房中,大家都自然会相信是我下的手,而真正的凶手便刻意逍遥法外了,还能让我和祖母,姨娘争斗不休,这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若是想想要对钟姨娘下手,难道还要等到今日,等我在毅王府上的时候动手?不是明摆着弃钟家与不顾,置皇家又于何等地位?我钟安毓可还没有蠢笨到这个地步,你们可要好好想想才是。” 钟安毓歇气的空隙里,瞟见钟老夫人嘴唇一动。 当即她又飞快的说道:“诶,祖母先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祖母肯定要说,我在此下手是因为我没有机会接近钟姨娘,才会用了如此冒险的法子。可是祖母有没有想过,我本来是不想来这里的,就是怕出了事情你们怪在我的头上,可长辈之命难违,我只能来了。 祖母怕不是忘了,您来这里就是因为钟姨娘病了,可是我来之前并未和她有什么亲近的往来,便是中毒也是早就中了,我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么。 而我这几日更是为着避嫌,少去看钟姨娘,自己也是病了的,祖母和王爷都看在眼里,我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害人,你以为我是钟姨娘,一颗心都能掰成了八瓣去用?” “那你怎么解释你会拿了血迷草毒粉去找大夫?”钟老夫人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了。 因为钟安毓的姿态太淡定了,而且底气十足,话又说得条理清晰,比那简单寒酸的人证物证可谓是有力的多。 而且如此漏洞百出,轻易让人查出来的事情实在是真的不像是钟安毓的作风。 钟安毓的坚毅之中终于流露出来了一抹憔悴:“因为我也遭受了无妄之灾,倒是想问问祖母,难道我便不是您的孙女了吗,我生病了,您虽有过问,可是一门心思都是扑在了钟姨娘的身上,对我可曾上过半点心?” 越子宁听得迷糊,可心里却忐忑起来:“什么无妄之灾,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也中毒了。”钟安毓捂住自己的胸口,失望的看着他们一群人,“我身子康健,轻易不会伤寒着凉,难道你们就没有细想么?” “祖母,您昨日找我去说话,我和您说的那些话,您竟然是完全没有听进去的,可见是我亲情缘薄,得不了祖母的青眼,是我不该!” “我和钟姨娘一样,被人给下了毒,却不敢声张,谁知道竟然成了你们口中的凶手,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钟老夫人瞳孔震颤,终是站了起来:“你也中毒了?!” “祖母若是不信,叫齐大夫过来看看就是了。”钟安毓怆然一笑,十分凄楚。 屋内仅剩的下人便是连嬷嬷了,她当即便请了齐大夫进来,给钟安毓诊了脉。 钟安毓掩着自己的口鼻,一副心痛到了极点的样子,从来不软弱的她在众人面前头次如此,倒是更加的令人颤动。 “怎么样了?” 齐大夫缓缓道:“大小姐身子气血亏损不轻,脉搏也不太正常,看着和钟姨娘之前有几分相似,应当也是中了血迷草的毒无疑了,只是毒性不深,又兼她身子康健,才不至于过于虚弱。” 钟安毓在袖后舒了一口气,可腹中那刺疼之感却让她极为不适,脑袋也渐渐有些晕沉飘忽,想是毒性渐渐发作起来了。 早在被捆去柴房之前,钟安毓就在不经意间将早就藏在了指甲缝隙里的毒粉给吃了下去。 算着时间,这毒性已经是慢慢随着血液流转全身上下了。 因为她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在知道湘竹抓不到之后,她便庆幸自己做好了两手准备,不然现在的她可就真的要掉入这个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去了。 有些人真是玩弄得一手好心计啊,要不是自己习惯了再三的谨慎行事,否则就真的要马失前蹄,悔恨终身了。 众人大为震惊,其实谁也没有相信钟安毓是真的中毒了,现在有了齐大夫的诊断,又是不得不信了。 既然钟安毓也中了毒,那么局面便又复杂起来了,哪个凶手又会给自己下这样凶狠的毒药呢,便是为着泄愤害人也不至于此。 而钟安毓不惜伤害自己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候扭转局面。 她刚才怕那大夫说出来她问询过少量食用血迷草毒粉一事便是为此,好在上天都在帮她,倒是不枉费她冒险一场了。 齐大夫走后,钟安毓才道:“齐大夫是祖母所请之人,他的话大可尽信了吧,我说的都是实话。钟安敏的确是中了毒,可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我还没蠢笨到自己给自己下药吧,那询问的毒粉便是我发现我中毒之后,在小厨房里头找到的!”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公道 “小厨房?” “不错,我觉得身子不适之后,便在饮食上下了功夫,果不其然叫我发现了端倪,那动手的凶手我虽不曾抓到,可是却找到了毒粉,故而去了医馆问询,问起孕妇食用一事,便是觉得我和钟姨娘症状相似,才多此一举。 我虽不满钟姨娘素日所为,可却没必要去害一个和我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的孩子,但却也没证据,只能暗地里提醒了祖母,祖母果真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但我却并非那等子小人,不然祖母以为齐大夫是怎么发现血迷草一事的?”钟安毓娓娓道来,话音沉静如水。 钟老夫人忽然尖声道:“是你?!是你刻意引着齐大夫发现的?” 想着那日知道钟安敏是中了血迷草毒的时候,钟老夫人和齐大夫也是很惊诧的。 钟安毓面上冷笑渐渐浮现:“祖母反应倒还算是快了,我为着不愿意搅和到这些争斗里头,也知道若是明着告诉你们,你们只会怀疑我的别有用心罢了,只可以我用心良苦,顾念同是钟家人,可奈何却还是被人所误会,真真是造化弄人啊……” 屋子里陷入了沉默,每个人心里都很复杂,信息量大是一回事,冤枉了钟安毓好像也成了定局了。 若说没有半点的愧疚和难堪,那是不可能的。 种种证据和迹象来看,钟安毓给钟安敏下手的可能性的确是很低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的,钟安毓心里是真的想笑,哪怕不想继续掺和,可她还是沉声说道:“我自是清清白白的,祖母若是真的心疼钟姨娘,王爷若是怜惜自己的孩子,便应该将那幕后之人彻查出来,也好不必再让人家耍得团团转了,若是不然,诸如此类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 这倒是没错的。 若不深究,恨意难消便罢了,最要紧的是怕后患无穷。 钟安敏也不是什么蠢到无可救药的人,也知道钟安毓的性子,有些事情她的确是犯不上去做的,一直都是自己在招惹她罢了,吃了许多的亏,可若是说钟安毓存心算计她,那倒是没有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情,钟安敏因着性子并不会将这些心思拿到明面上来说。 眼看着现在钟安毓的嫌疑是差不多洗干净了,那么这事情到底又会是谁做下的呢? 越子宁望着钟安毓看了半天,心里一股子情绪无处宣泄,化作了一声叹息飘逸在空中:“既然你列举了种种,能够证明你是无辜的,可这凶手又到底是谁?” 钟安毓很清楚这幕后凶手便是莲夫人,虽然她已经入局,但没有任何的证据,她不能轻易踏入浑水之中,让自己狼狈满身…… 思忖片刻后,她才道:“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人是会平白无故的出手害人的,还是谋害一个孕妇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里头定然是有着息息相关的利益,那人为了得利,为了自己才会兵行险招。此事更不会是我做的,我害了钟姨娘难道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 我不但得不到好处,若是暴露,便会万劫不复。而王爷和祖母要是想要查证,那便去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对谁来说最有好处,又是谁可以坐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许就能查到真正的幕后凶手了。” 这般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钟安毓总不能只说是莲夫人吧? 但凡是钟老夫人和越子宁脑子够灵活,顺藤摸瓜便能找到些端倪,只要自己洗干净了,那么后头的事情可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越子宁听了之后便坐不住了,切切道:“此事重大,虽然敏儿只是本王妾室,可孩子最是无辜,又是皇家血脉,居然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皇家可是谁都能欺辱的么?本王倒是真想知道是什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其实害了钟安敏并没什么要紧的,但是这可是在挑战越子宁权威,他最是要面子了,如何能够容忍。 钟老夫人一边细思,一边缓缓道:“王爷还是莫要着急,如今我们已经算是打草惊蛇了,若不好好谋划,只怕是此事便要忍气吞声了,我们钟家受不得如此坑害,王爷也容不得人如此轻视,此事绝对不能就此作罢!” 这两人算是打成了同谋,要将这事情给纠察到底了。 越子宁松开了钟安敏,稍微缓和着说道:“敏儿,你放心,本王一定要将那凶手给揪出来,还钟家还有那孩子一个公道!” 钟安敏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更多的还是愤怒。 那个孩子本就是一颗棋子,她便是怀身这么久,加上越子宁的不重视,也没生出多大的感情来,没了也就没了,她没有痛不欲生。 只是自己被人害了这件事情才是她心头最过不去的那个坎儿。 天渐渐黑的时候,宫里终是送来了那金尊莲花,齐大夫给钟安敏解毒的时候,越子宁便入宫去谢恩了,顺带说了孩子没了的事情,只是真相却被他所掩盖了。 若是事情闹得连皇上都知道了,那他这个毅王还就真的别想坐得安稳了。 钟安毓被钟老夫人谈了半晌,可说来说去却无非还是那些细节,她应对得当,钟老夫人便什么法子也没了,只能将人给放了,虽有示意安抚,可到底是让人又看着了她。 虽然动作小,但钟安毓可不是瞎子,不过就以那些人的身手,便是再来十个也看不住一个钟安毓的。 钟安毓手中握着那半瓶毒粉,带着小柒回去之后,静静了的坐了许久。 小柒也不敢说话,她在外头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自家小姐被人给冤枉了,纵使好端端的出来了,可心底的疑惑却愈发的多了。 眼看着屋子里就要黑了,小柒只得点上了烛火,继续陪在钟安毓的身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钟安毓终是笑出了声:“哈哈,我们这是从头就被人给算计了,若不是我早就觉察了不对劲,将计就计,今日我便是要难以脱身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谍中谍 “奴婢愚钝,不知小姐这是何意?”小柒忍不住问道。 钟安毓之前是隐瞒了小柒,可是在做了两手打算的情况下,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已经心凉如水了,没有隐瞒的必要。 借着解释的机会,也顺带将思绪给捋清楚了。 “小柒,我们从一开始就被人给算计了,湘竹从头到尾就不是真正的听从我们的命令,莲夫人真是玩的一手极好的碟中谍。” “小姐的意思是说,湘竹看似是被小姐威胁了,听从您的命令做事,可实际上她还是莲夫人的人,然后从中传递假消息,既是您的间谍,也是莲夫人安插到我们身边的间谍?”小柒也不笨,瞬间就明白了一些。 钟安毓点点头,眸光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颜色,映着摇晃的烛火,显出一缕绵长的黯淡来。 “不错,湘竹可是莲夫人特意安插到我们身边来的,她一开始想要对付我就没有想着是单纯的下毒,因为她知道我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所以便明着用下毒的招式来对付,暗地里却在安排着让我成为给钟安敏下毒的那个人,而她便可以坐山观虎斗,坐享其成,还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依旧是越子宁身边最得宠的莲夫人。” 所以湘竹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障眼法。 但是莲夫人或许不知道,钟安毓虽然打算用湘竹,可以她谨慎的性子,是不会这样轻易相信一个怀藏祸心的丫鬟的。 “我刚开始也以为可以利用湘竹,可刚开始她说莲夫人不重用她,她不知道钟安敏的事情,可后来她给我递消息的时候却详细说了莲夫人对钟安敏的安排,这便是最大的一个漏洞了,她看似递来的消息没什么用处,可却都在往钟安敏的身上引,好混淆我的思绪。 而我自有了怀疑之后,便有心打探了湘竹在莲夫人身边的情况,这不就明白了么。看似不受重用的湘竹,实则是莲夫人的暗棋,时常入内室,种种迹象都表明她并不一般……所以我就留了个心眼。” 钟安毓将手中的毒粉瓶子展现出来:“先前的那瓶子毒粉你是瞧着我销毁了的,可现在这瓶子却是我在那日湘竹来传递消息之后,在我的屋子里发现的。” 两瓶毒粉的瓶子并不一样,一个是青釉的,一个白瓷的。 小柒凝神片刻,恍然大悟一般:“奴婢记起来了,就是那天晚上!湘竹不慎打翻了茶杯,是小姐让她去内室换了衣衫,小姐当时脸色就有些怪怪的,奴婢还以为是小姐不满意她不小心。现在想来,便是她刻意为之,好将毒粉藏匿小姐屋内!” 一点就通,小柒也是很灵慧了。 钟安毓想着那日自己找到药瓶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发凉,可还是庆幸自己早发现了。 然后她也没有声张,只是将瓶子依旧放着,今日便等来了钟老夫人的搜查。 既然莲夫人要设局,她便成全了她,将这事情给推得更汹涌一些。 “我是真没想到,有人的心肠能长出来七八个弯弯绕绕,这位莲夫人还真是厉害,我尚且周旋费力,更别说钟安敏了,输了也不奇怪。” 小柒想通了之后便有些愤恨难平:“虽然莲夫人是为着算计钟姨娘才做下这些的,可她为什么非得拉我们家小姐下水,这心思还真是太歹毒了一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钟安毓冷笑着说道:“她要对付钟安敏是怕她挡了路,想要独越子宁的宠爱,而对付我则是察觉了越子宁对我还有心思,哪怕我没这个心思,她也怕我入主毅王府,她地位不保,所以才要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事到如今,钟安毓可算是抽丝剥茧一般将这事情的原委给弄清楚了。 莲夫人还真是操心得太多了些,做下此等恶事也不怕遭报应。 钟安毓自是不想关心钟安敏如何的,可她还是要解决莲夫人这个潜在的麻烦。 “小柒,你准备一下,我得出去一趟。”她凝望着烛火,眼底明明灭灭,辉光乍现,转瞬即逝。 “小姐要去哪?” “去找莲夫人,把事情给说清楚。” 小柒大惊:“这怎么使得?!” 钟安毓满脸淡定,已经起身来:“无妨,就是说说话而已,而且现在她是不敢动手的,她如果还想继续做她的莲夫人的话。” 小柒便不再多问,只安排了一番,目送披着斗篷的钟安毓翻过了墙头。 因为钟安敏小产之后,毅王府的气氛就更加诡异了,处处都是鸦雀无声,连四处的灯火也显得格外的萎靡不振,与夜色十分融洽,如墨色点点泼洒,氤氲在人的心头。 钟安毓披着黛青色的斗篷,手里提一盏羊角小宫灯,顺着静悄悄的小径来到了莲夫人的院子外头。 这里灯火倒是格外亮些,只是她却听见了越子宁的声音,以及莲夫人的温言软语。 本来已经是算着时辰来得,倒是没想到还是来的不巧了。 按照常理来说,越子宁本是该忙活这查找凶手才是,而且正是情绪起伏不断地时候,哪里想着又跑到这温柔乡里来了。 若是被钟老夫人和钟安敏知道了,怕是要气个半死了。 不过还是代表莲夫人有手腕,能够拿捏住越子宁。 钟安毓吹灭了自己手里的灯,猫着身子便潜入了到了屋后,预备听听着二人要说些什么。 才接近了,入耳便是莲夫人柔柔的嗓音:“王爷也是辛苦了,这几日为着钟姨娘操心上下,又还有朝廷政务堆积,现在还要头疼不已,妾身瞧了真是心疼不已,恨不得为王爷代受了才是……” 透过缝隙,钟安毓隐隐能看见屏风后越子宁的手搂住了女子:“便是这大事小事不断,实在是让人难以心安,也就是莲儿这里能让本王得以喘息安宁了,也唯有你是真心待本王。” 钟安毓忽而有些可怜越子宁了,要是他知道那烦心事都是他怀里这个柔弱女子一手安排的,而且她的真心也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算计,只怕是要气得吐血了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夜会 “莲儿此身全仰仗着王爷,也就唯有一腔真情可以报答,王爷便是要莲儿为奴为婢,莲儿也是在所不辞的。”莲夫人继续娇滴滴的哄着越子宁。 两人情意正浓,钟安毓却觉得耳朵有些烧得慌。 不愧是从秦楼楚馆里头出来的狐媚子,这对付男人就是有一手,就连心肠也那般复杂。 两人说了些腻歪话,就在钟安毓差点听不下去的时候,莲夫人终于是步入正题了:“妾身这几日身子倦怠,少出去走动,也没有好生照看着钟姨娘,如今她没了孩子,妾身真是自觉疏漏,心中难以安宁。” 越子宁正被她的温柔给迷住了,怎么还会想别的,只顾着安慰她了:“你这话说得糊涂了,你虽然承担些管家的杂事,可到底不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情并不该是你的责任,她自己不小心就罢了,你也别太多心了。” 实诚,太实诚了。 虽然是安慰的话,可莲夫人的心却颤抖了一大下,她最恨的就是自己也只是一个妾室罢了。 只是偶尔管管杂事,已经是逾矩了,可她到底是不满足的。 尤其是这样的话是从越子宁口中说出来,最是伤了莲夫人的心,他就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心爱的玩意罢了,疼爱是真的,可真心却不见得有几分。 莲夫人被刺了这一下,倒是有些躁动了,双手抚上越子宁的胸脯,缓缓打了个圈儿:“妾身哪有多想,只是心里不安罢了……王爷说是钟姨娘自个儿不小心?可她身子素日不是好着么,病得也忒急了些,总觉得有些古怪呢,听说今日钟老夫人还让人捆了大小姐,妾身本不该过问,可到底是忧心王爷的子嗣,总不能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吧?若是妾身有了王爷的孩子,妾身便是舍命也要保全孩子的。” 看似关心,实则不过是在试探罢了。 可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越子宁又被莲夫人迷惑惯了,到底是还没察觉出来,只是也没立即回答。 因为他因着这话便想到了当时奄奄一息的钟安敏,还有那无尽的血色,还有钟安敏的眼泪,老夫人的斥责…… 莲夫人便又道:“不会真是大小姐害了王爷的孩子吧?” 她虽谋划了这个局,可却并不能亲眼去见,得知钟安毓好端端的回了厢房,而钟安敏那里也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她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忐忑,这整整一天都没能定下心来。 可人一旦心急,便容易出错。 如此一句,便勾起了越子宁心中的疑惑。 而那日莲夫人拦着下人不让告知越子宁钟安敏病重的消息,其实后来越子宁自己也查了一番,知道了是莲夫人所为,并未直言,在刺探中得知了莲夫人只是担心钟安敏演戏来烦他的心。 但刺还是在越子宁的心头种下来了。 若不是莲夫人阻挡着,他也不至于知道的那样晚,还被钟老夫人给压制着。 现在莲夫人一眼,越子宁便忽然觉得奇怪了,她常在院中不曾走动,这耳目倒是快得很,还知道钟安毓被捆了,还敢问其中内情,这胆子是真不小啊。 她问这些是想做什么? 越子宁心里便有些不爽快了,可还想着钟安毓和钟老夫人的话,并未直接发作,只是侧目瞥了她一眼:“少胡说了,你问这些又有什么用,那孩子也到底是回不来了。” 莲夫人看着越子宁越是隐瞒,心里越是不安,仔细一琢磨就更慌了。 难道是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吗,为什么钟安毓没事,为什么越子宁闭口不谈? “妾身只是担心钟姨娘罢了,那孩子是王爷的血脉,妾身也是很期待的。”莲夫人垂着眼眸,掩盖那潮水般涌动的思绪,“若是白白没了,岂不是一大憾事,看着王爷和钟老夫人操劳了这么些天,总是有些忐忑的,就怕是有些人害了钟姨娘……” 越是想要知道实情,越子宁便越是不耐烦。 他虽然现在还没有往莲夫人的身上想,可却不想和她说太多,连刚才的温存也顾不得了,拂开她的手便站了起来:“好了,本王知道你是好心,可这事你少问就是了,本王忽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今夜就不留了,你且自己歇息了就是。” “王爷这不才来么,妾身还有好多话没有和王爷说呢,王爷不如多留一会儿吧!”莲夫人仍在挣扎,面露不舍之色,眼波如水光,盈盈泛秋色,正一点点欲要惑得人心。 越子宁听着她的话音,本是有些不舍的,可还是想着钟安敏的事情,心里百般纠结难定,只得叹息一声。 莲夫人连忙伸手去抓他,可却只来得及和他的衣角擦身而过。 温柔的面容流露出几分紧张和慌乱,喃喃般呼道:“王爷,我……” 可越子宁的身影已经自门口消失了,只空留昏黄的灯火和墨色交融,轻风吹起一片寂寥。 为什么……越子宁忽然这样了?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么,可这些都是她思量了才敢出口的,自觉并无不妥啊。 两眉紧紧皱在一块,莲夫人姣好的面容不再温柔,而是充满了一种算计的意味。 “你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很忐忑,是不是很……害怕?” 清冷的声音响起,直惊得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觉得从心底里头发凉。 莲夫人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吓得娇躯一颤,仿若看见了什么鬼魅一般,惊骇的起身来,却并不敢接近来人,只往后退了几步。 斗篷盖身,只能依稀辨得身量纤纤,只是如此时候,再加上那声音,实在是有些可怕的。 “你是谁?” 钟安毓缓缓关上了门,将手中的灯笼放了,便将斗篷的兜帽给放了下去,露出自己的真容来。 “我是谁,莲夫人这回可看清楚了,这样害怕,难道是坏事做得太多了些,夜夜都有冤魂来找夫人索命么?”钟安毓勾唇浅笑,眼底涟漪潋滟,“我瞧着可并不像是个鬼魅吧?” “钟大小姐!”莲夫人惊叫一声,满脸愕然。 第三百五十六章 自保 “你怎么来了?!” 莲夫人眼底的惊恐急剧的加速涌现,宛如墨色层层晕染开来,如夜色般的浓厚。 钟安毓一步一步缓缓接近了莲夫人,嘴角勾勒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在距离她还有五六步子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而莲夫人已经被逼迫的坐在了床边,身子微微颤抖。 其实往里日,莲夫人不见得会对钟安毓有多么的害怕。 只是在这个时候,钟安毓的表现有几分诡异,再加上莲夫人预计的钟安毓受罚的情况没有出现,她的心里更是忐忑难安了。 “我如何来不得了?”钟安毓幽幽说道,“莲夫人难道就一点也不盼着见到我么?” 莲夫人只干笑一声:“钟大小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妾身和大小姐素来是没有什么交际的,若是盼着您来,这不才是奇怪的么,大小姐也只怕是看不上妾身这么一个妾室罢了,莫要和妾身开玩笑了才是。” 钟安毓手握成了拳头,可手心却是冰凉一片。 她将手里握着的青釉小瓶丢在了莲夫人的身边,又气又好笑地说道:“莲夫人也知道自己与我素来没有什么交际?我还真是捉摸不透莲夫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又是假的了,我们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却偏偏要在我身上下功夫,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我心里想不明白,也咽不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来找莲夫人问上一问了。” 莲夫人的瞳孔在接触到瓶子的那一刹那颤抖了一下,然后便又假笑起来:“早就知道钟大小姐口齿伶俐,可妾身愚笨,实在是不知道大小姐在说些什么。” 钟安毓拉了一旁的一把椅子,直接坐在了莲夫人的身前,笑眯眯地望着她的眼睛。 诡异,如此画面实在是诡异。 心里有鬼的人便更容易害怕了。 因为钟安毓常年在战场上养出来的气质可不是寻常女子轻易能够比拟的,只是一个冷笑便有着天然的威仪。 而这样的笑眯眯的神态,便更加的让人觉得恐怖如斯了。 莲夫人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狂跳,呼吸都紧张起来:“钟大小姐能不能别这样看着妾身,妾身好像和大小姐没有这样熟悉……” “的确是不熟悉,可你却能对一个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女子下如此狠手,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下此狠手,为什么又会惧怕我的笑容呢? 莲夫人此刻心中定然是在琢磨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为什么今日钟安敏小产了,而我却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你的计划没有成功……你的心里有太多的为什么了。 所谓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现在莲夫人只怕是怕得不行了,今夜恐你是难以安枕了,倒不如我们之间来说个清楚明白,也省的做个糊涂鬼了!” 语音绵长,声调缓缓,可却极轻,有一种失力的感觉,如同鬼魅般迷离。 惊恐,慌乱好几种情绪糅杂在莲夫人的心头脑海,让她无法再保持冷静。 糊涂鬼?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是来找自己算账了吗? 但是像莲夫人这样的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钟安毓很清楚,也不想和这样心狠手辣,狡诈歹毒的人周旋,因为根本就没有必要。 只此一回,幸而莲夫人没有得手,若是莲夫人再要对她动手,妄图伤害她的话,那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 看着莲夫人还在想着如何辩驳,钟安毓直接说道:“莲夫人一定很好奇吧,我便和你说说。” “你以为你成功的将湘竹安插到了我的身边,可是我从来就没相信过她,还一开始就做了两手打算,你的一切打算和几乎都在我的思量之中,你却还在为自己的成功而洋洋得意。 钟安敏的确被你给算计得元气大伤,可我却不一样,若是我现在拿着证据,将你的事情直接给捅到毅王和钟老夫人跟前去,你觉得毅王还会不会相信你,心疼孙女的钟老夫人会不会要求严惩于你? 你不过就是一个出身秦楼楚馆的妾室,不好好珍惜如今的地位罢了,还要去残害无辜,甚至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你真是胆子太大了些。”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让莲夫人明白,她的计划是彻底失败了,而且她现在的安稳还要仰仗着幸好她没有得手,不然她的后果可想而知。 “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为了自保,你不要胡说八道!”莲夫人的身子斜斜倚靠在床架子上,手心背后是一层冷汗,那份柔弱的气质也无处可以寻觅了。 只剩下一种凄厉的感觉。 钟安毓冷冷一笑:“呵呵……自保?你自保就要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自保么!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个样子的话,那么西越岂不是就要在内乱之中灭亡了?你这理由还真是好生牵强,你说出来你就不觉得害臊吗! 你一定是觉得越子宁对我意思未曾断绝,生怕我入主了毅王府,然后你的地位便会不保,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看不上越子宁,也不屑你们这些无聊的争斗,一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把我当做了敌人,便肆无忌惮的宣泄你内心的不满和怨愤,你这样的行为和那些冷漠嗜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莲夫人被她的话呛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脸涨得通红,便连眼角都红了,眼底的晶莹不知道是气愤还是害怕。 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一个只有小谋小勇的罢了。 今夜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要处决这个莲夫人,钟安毓留着她还有用处的。 如今钟安敏虽然小产,又元气大伤,可若是得了金尊莲花和毅王的悉心照料,再利用着自己的弱势和委屈,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一旦钟安敏好了便会闲的发慌,钟安毓便又要成为她的目标,而莲夫人正好是一个可以牵制钟安敏的存在。 两相制衡这一计策,在朝廷还是后院都是很好使的一招。 第三百五十八章 并肩 “什——”么人! 话音还未来得及出口,那身影便匆匆走到了钟安毓的身边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速度之快,硬生生让她把将出口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那人的手掌很凉,比她的还要凉上几分,便好似触碰到了井水一般,几乎让人心悸。 可那感觉只是一瞬,那人又飞快地甩开了她的手,背过身去,默默地将地上的狼藉给收拾了。 眼前这一幕让钟安毓有些无法思考了,这是怎么了? “越子钦……”她喃喃唤得一声。 可是越子钦却依然还在认真的收拾着残局,并未理会钟安毓,背影里透露着几分淡漠和疏离。 钟安毓实在是没有想到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头有个不速之客在等着自己,一想到之前小柒隐约的身影,她便明白了几分,恐怕是小柒想告诉自己,可还是因着越子钦而犹豫了。 待到他收拾好了,才起身来,一副欲言又止的严肃深沉模样,看了钟安毓好几眼,终还是别开了眼睛,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上了钟安毓的心头。 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事情吧,怎么越子钦看起来如此的不高兴,难道…… 还没等纠结的钟安毓定下心神来,越子钦先开了口:“你啊你,你叫我怎么说你是好?”语气里满满的纠结,足见他内心的复杂程度了。 听得此言,钟安毓便知道自己的怀疑是成真了。 前几天越子钦来见她的时候,便说过两人之间最好坦诚相待,不要刻意隐瞒,钟安毓到底还是隐瞒了自己入局的事情,看他样子就知道他多半是知道了,或许是他自己查到了些什么,然后又逼问了小柒……现在他看起来便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了。”不是问他,而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越子钦侧目轻轻扫她一眼:“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见是这毒下得还不多,若是再多些,我们便正好去地府里头做对鬼鸳鸯了,也正好避免了这凡尘俗世许多的阴谋诡谲。” “你这说的可就是气话了。”钟安毓一点也不喜欢越子钦这样子说话,只往他身边凑去,“我知道你怨怪我这事情没和你商量,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好不容易得来的重生的机会,用前世那么多的血恨堆砌而成,钟安毓便是再离谱,再胆大,也不会在活命这件事情上开玩笑的,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可是相当的惜命。 她所说的越子钦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心底为她的隐瞒,为她的自作主张,为她的要强和坚毅,是有些不舒服的。 不是责怪,也不是愤怒,而是担心和着急无处宣泄。 从那夜过后,越子钦就刚发现了钟安毓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又害怕她在毅王府又被越子宁纠缠,他便有心让身边武功极好的暗卫看着了她的动静。 虽然不曾打探细致,可按照越子钦的头脑,这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不就自然推断了个大概么。 这不,他才撇开了身边的事情,便急匆匆的来了,没见着钟安毓,他便干脆逼问了小柒一番。 小柒虽然忠心,可也知道越子钦是真的在乎自家小姐的,便将自己知道的给说了。 当时越子钦的脸色就黑了。 小柒从没有见过越子钦这幅模样,好似头上都生出烈焰,好似他下一刻便要吃人了。 而后越子钦叮嘱了她别和钟安毓打招呼,自己在她的房间里呆得不声不响的,直到钟安毓被他给吓了一跳,砸了杯子。 越子钦心里虽然不高兴,可还是担心的去看了她的手。 “你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是这没必要值得你如此冒险,我早就与你说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二人共同面对,我怎么舍得你受到伤害,尤其是这还是你自己下得手,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内疚么!” 钟安毓自知有愧,菱唇微动:“我……” 下一刻,越子钦就拉住了她的手臂,直接将人给摁到了墙壁上:“你什么你!” “这事情我能解决,那便没有必要麻烦你。”钟安毓被人压着,面前便是男子的胸脯,还有那股子熟悉的气息,在她鼻尖晃晃悠悠的。 本是想要解释,可谁料越子钦反而愈发不高兴了:“你便是这样子解决的吗,还有,你觉得和我说这些是麻烦我,可见你从未将我当做最贴心的人,若是换了钟将军,你还会觉得是麻烦么?你认为找我是麻烦我,便是不够亲近才会觉得麻烦,毓儿,我真想看看你的心里,我究竟是占了几分的地儿。” 虽然心底气冲冲的,可越子钦在这时候还怕冲着了钟安毓,尽量放柔和了态度。 但其中心伤之意思却难以掩盖。 钟安毓心思并不粗,自然是听出来了,她也很是内疚,她哪里没有将越子钦看的重要,只是两人都在心疼对方罢了。 吸了口气之后,钟安毓才盯着他的眸子缓缓道:“我不是不够亲近才觉得麻烦,我只是心疼你事多,你在我心上分量自然唯有我父亲可以比拟,如今我身边只有你们了,我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轻视。 而我之所以自己一个人做下这些事,便是想着我总不能什么都靠你们,那我又如何更好的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而立,我并不只是想想做你羽翼之后安享太平的雏鸟,我有我的翅膀,我要自己更强大,而不是一味的受人庇护,那不是我的本性,更和我的初衷大相径庭,你明白么?” 这和谐化可都是钟安毓的心里话,没有丝毫的隐瞒。 越子钦听了很是为之震撼,纵使他也很清楚她说的每一句话。 像钟安毓这样坚毅果敢,能屈能伸,不卑不亢的女子,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存在,当初吸引他的不就是她的独特么。 可现在听着她清清楚楚的说出来,越子钦的心还是用力地颤动了一下,瞳仁蓦然一沉。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夜深春却浓 知道她与众不同,也知道这样的心思不是什么样子的女子都能有的! 她到底不是寻常人,如此心思,足见她十分珍视越子钦,故而才不会愿意一直受他保护。 从前越子钦痴傻时候就多蒙受钟安毓的照拂,现在知道她照顾自己,却用得的是这样的法子。 越子钦的内心大为震撼,也很是感动。 “毓儿,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越子钦缓缓松开了对钟安毓的钳制,而是将头靠在了她的肩颈处,温热的呼吸扑上去,惹得人心颤动得愈发厉害了。 钟安毓本是一番话说的自己心神松快,没想到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来,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了。 这推不是,躲也躲不开。 “那你还怪不怪我了?”钟安毓微微咬唇,轻嗅着鼻尖下男子那清冽的气息。 越子钦忽然抬起头来,对上了女子的眼眸,嘴角一抹似笑非笑:“怪,怎么不怪你,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也该惩罚惩罚你才是。” 惩罚? 钟安毓心里莫名一慌:“什么惩罚,你想如何惩罚我?” 可还没等钟安毓等来回答,一片温热便覆盖在了自己的唇上,那般如春风般温柔缠绵的气息,在二人之间缠绕,不断氤氲至了心头,宛如锦绣堆砌,无数烂漫且沉醉其间。 心脏咚咚乱跳着,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不知今夕何夕,只知眼前良人如斯,美景佳辰。 但那样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越子钦的状态可没有比钟安毓的好到哪里去,他的定力还没有她的好。 若是再继续下去,越子钦便要疯了,所以他只能及时的抽身。 越子钦看着一脸春意弥漫的钟安毓,喉头一动:“这……就是我对你的小惩大诫,要是你还有下次的话,我便不止是这样子惩罚你,得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才是。” 怎么觉得这话意味深长呢。 钟安毓的脸更加红了,心头的小火山岩浆迸发,烧得整个胸膛都是热乎乎的。 “你胡说些什么,我不与你说这些。”她别过头去,轻轻推了越子钦一把。 两人之间有了间隙,倒是没有刚刚那么热了。 越子钦伸手将窗户打得更开了一些,望着窗外的月色,淡淡道:“这回我是放过你了,你最好是乖些,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操心,可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操心……” 钟安毓看着他眉间那抹若有若无的愁绪,忍不住伸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我知道了,这次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近来朝中事多,可下次万一要是有什么的话,我一定是会和你提前打招呼的,绝不对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无法脱身的。” “你呀……”越子钦抓住了她作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你能有这个心就好了,总是不枉费我惩罚了你,你若是下次还敢明知故犯的话,我便觉着是你为了要惩罚才故意这么做的了。” “越子钦!”钟安毓声调陡然拔高了好些,脸火烧似的发烫,“谁要你的惩罚了,从前怎么不知道你如此不要脸?” 某人却咧嘴一笑,哪里还有半点的愁绪,分明是得意极了,充满着少年般的意气风发:“若两情相悦叫做不要脸的话,那我还甘愿不要这脸面了,还能一亲美人芳泽,如此美事,脸面又有何妨?” 真是不要脸! 钟安毓直接甩开了越子钦的手,指了指那窗户:“殿下还真是不要脸,闯我的房间便罢了,还要故意戏弄我,这才是你的惩罚吧?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就不留殿下了,殿下请便……快走吧!” 明明有门,可钟安毓却偏偏指了窗户,便也是要故意报复越子钦了。 越子钦看着她又羞又气,心中正是觉得有趣的时候,哪里肯就这样轻易离开,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窗户外却出现了一道身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却将二人给吓得不轻。 可两人只扫了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越子钦身边的暗卫。 那暗卫隔着窗户低声在越子钦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越子钦的神色便变得凝重起来了,望着钟安毓,沉声道:“也好,我就不多留了,你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的话,一定记得让人给我递消息。” 直觉告诉钟安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暗卫也不会在这时候来找他的。 但是既然越子钦没有明说,钟安毓也不怕他隐瞒自己什么,自己迟早是会知道的。 “那殿下且去就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给殿下拖后腿。”钟安毓凝视着他,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越子钦看了她片刻,并未多说,只是转身跃出了窗户,与那暗卫一同步入了黑暗之中,一瞬便再瞧不见身影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钟安毓也不羞恼了,只换了衣衫便睡下了。 这一夜睡得却是难得的安稳了几分。 只是钟安敏那里却并不好,钟老夫人这般年纪了都被惊动得守在她的身边。 钟安敏虽然在白日里便小产了,可这死胎却未能全部排出,仍淤结在母体之内。她虽服下了金尊莲花解了余毒,但是到底是身子亏损得厉害,五脏六腑都有毒性侵入,就是解毒也会导致身体虚弱。 就连齐大夫也说了,往后必须细细调理,才能得以长久。 换而言之,若是钟安敏往后再遭受些什么,只怕是难以寿数长了。 钟老夫人听了这话,险些一口气堵在喉咙上,可惊惧之下,老人家还是昏了过去。 整个院子里那叫一个人仰马翻,好在还有老夫人身边的连嬷嬷撑着场面,否则怕是要大乱。 越子宁一早便去上朝了,出门前知道了消息,也知道让人照顾着,沉着脸离开了。 小柒正和钟安毓汇报着这些情况,伺候着她洗漱起身。 “那莲夫人呢,她哪里可曾有什么动静?”钟安毓问道。 “并没有什么动静呢,同寻常一样,只是她遣人去看望了钟姨娘,还送了好些补品,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明白了 想必有了莲夫人在,她更加对钟安敏痛恨,而钟安敏也本就不喜欢她,那么这两人在这里窝里斗,钟安毓倒是乐得自在逍遥了。 钟安毓可是打好了算盘才入了此局的。 “莲夫人,你应该知道,有些人是可以算计的,而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但凡做事之前都要再三的思量,若非我无意为难于你,现在你就要去给钟安敏的孩子陪葬了。”钟安毓冷冷说道。 而莲夫人冷静了一会儿,到底也是镇静了,接受了眼前这个局面,尤其是她听清楚了钟安毓的话语中并没有要立即对她怎么样的意思之后,她便没有那样的恐惧了。 “从前知道钟安敏和钟大小姐斗得不轻,而每次吃亏的都是钟安敏,我还偏偏不信邪,到底是我棋差一着了,我倒是很好奇大小姐究竟是怎么破了这个局的?”莲夫人对上了钟安毓的眼眸,虽有畏惧,可却涌现几分勇毅。 此言让钟安毓稍微愣了一下,她现在不是应该保全自己才对,怎么还要问个究竟了? 还真是有些意思——看来,她输的很是不甘心啊。 自觉计谋环环相扣,可却无声无息之间就被人给轻易化解了,莲夫人若不是有几分的心高气傲,只怕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了。 那成全她便是了。 钟安毓便将莲夫人心中疑惑解释开来,先是说了几个细微处,然后才道:“我自己也中了毒,加上那些细节,你觉得还会有人认为是我下的毒吗?” “你也用了血迷草,你疯了吗?!”莲夫人扭着身子站了起来,昏黄的光线落在她的面上,光影交错间,显得她眼珠子凸出来几分似的。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斗不过你了,我是对别人狠心,可你却对自己也这么狠心,居然对自己下毒,你真是太厉害了,钟大小姐,这局棋是我输了,我自叹弗如,甘心认输。” 她的话音忽然软弱下来,人看着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眼底对钟安毓的恐惧却仍未消散。 莲夫人可以故意卖惨,然后博得越子宁的宠爱,也知道适当用些苦肉计,可是钟安毓这自己给自己下这样的毒,可不是一句苦肉计可以形容得了了。 自诩聪明的莲夫人大为震惊,虽然有些不服气,可佩服还是油然而生。 “钟大小姐冒着夜风来找我,定然不只是为了要戳破我这么简单吧?”莲夫人的目光有些缥缈了,“说吧,大小姐来找我究竟是想说些什么?” 她已经彻底放弃抵抗了,因为她知道,她的挣扎,只会让钟安毓更加的不悦,下场也只会更惨,没有最惨。 钟安毓倒是喜欢莲夫人这还算聪明的举动,可比怎么都说不清楚的钟安敏是要强上许多的。 “和有脑子的人说话便是好,其实莲夫人若是早些认清楚我不是好惹的,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我来不过是想让莲夫人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我既不想牵扯毅王,也不想沾染钟安敏,现在也不会插手你们的恩怨谋划,你只要不将主意打到我,怀王或是我父亲身上,我自然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反之,你要知道,我若要对你出手,随时都能让你丢了性命……” 这些道理莲夫人已经想清楚了,只是她还是很惊讶:“你真是不会处置我,也不会将此事抖落出去么?” 其实这事情也不是钟安毓想抖就抖得了的,湘竹始终听命于莲夫人,而她手底下根本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如今不过是仗着自己占了上风,可以压制住莲夫人罢了。 钟安毓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可不想再掺和进来了,你们闹腾就闹腾,可别拉扯我就是了。” 一则是安了莲夫人的心,震慑住了她,二则是叫她知道,她和钟安敏永不可能统一战线,随便她怎么对付她。 莲夫人垂眸凝神思索了片刻:“我明白了。” “从前都是我太糊涂了一些,我也知道这不是大小姐心善才放过我,所以往后我定然不会在叨扰大小姐了,请大小姐放心就是。” 她明白钟安毓,她的确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自己。 而此番明言过后,莲夫人知道了钟安毓和自己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便不会不自量力的去螳臂当车了。 晚风拂过,摇乱屋内一地的光影,人心亦是如此,混乱过后,随风而逝,潜入无声长夜之中,归于了沉寂。 看着钟安毓重新戴上兜帽,点了灯笼出屋子,莲夫人身子便一软,如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寒凉的地砖刺激着她的肌肤,她的心狂跳难止,脑子更是恍恍惚惚的。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就刚刚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她和死亡便已经擦肩而过了…… 钟安毓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路上停留了片刻,望着天上月光晦朔,星辰无辉的景象,她的心却如井水般沉静,只是难掩胸中悲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小径上没有光,只有她手中小灯一盏,在扶疏的花木之中,散成细碎的一滩水渍,合着她微微飘逸的裙摆,划出一道道熏风。 耳听着更声响起,钟安毓的呆滞被击碎,她连加快了脚步回了自己的厢房。 小柒守在了院子门口,脸色有些纠结,远远看见了钟安毓的身影,还没等人走近,她便咬着牙齿躲了出去。 钟安毓夜视能力不差,自然看见了门口那小小身影,可以走近却发现不见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她叹一声,却又没仔细琢磨,还当是自己眼花了,只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整个屋子黑漆漆的,连灯都没点,应该是小柒为了造成自己已经入睡的假象特意给布置的。 好在钟安毓提了灯,不然就要撞到桌角了,她摸索着点亮了一盏油灯,屋子里登时盈满了昏黄的光线,她正要转身倒茶的时候,却被床边一道修长的身影给吓得砸了杯子。 啪嚓一声。 那白釉青花小盏瞬间碎裂,溅射四方,她的手里一片濡湿。 第三百六十一章 罢了罢了 钟安毓轻勾了嘴角,意味深长的一笑,目光始终盯着那些人看,尤其是江先生。 若是他不说那么一句话,钟安毓还没敢这么怀疑,现在看来此人倒像是皇帝安插在民间的一双眼睛和耳朵了。 朝廷之上讨论立储一事,私心者甚多,而考虑利弊着也不少,纯粹为了江山社稷的忠臣却只会暗地里考量两位皇子。 皇帝便是在两人之间有所衡量,可到底也是要考虑到朝臣们的,他陷在那汪洋的一叶孤舟之上,便想着从民间看看两人的口碑如何也是应当的。 甚至是很明智的一个举动了。 百姓便如同那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按照钟安毓的所知,江先生便是素来以胆大嘴快闻名,这下这么就闭口不言了? 刻意掐细了声音,钟安毓柔声道:“哦?” 短短一字,便让众人都抬眼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钟安毓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但最要紧的只是江先生的那一道而已,她早放下了珠帘,在熠熠生辉,流光溢彩之间准确的抓住了那一抹明光,缓缓道:“江先生既然敢议论朝廷大事,惹得我们兴致大发,怎么还会怕皇帝知道?” 她说出来了之前那个男子想说的话。 江先生淡然一笑:“我可没有议论朝廷大事,只是说了些闲话罢了,立储的确是眼下的要紧事,可却并非我们所能决断的,可言,却也要沈燕,我虽胆大,可命还是要的,你们也还没活够吧?” 看似说得懦弱,但却引得众人发笑,气氛又活跃起来了。 有懂事的便道:“还是换个话题吧,有趣的事情又不止这一桩。” 江先生笑得畅然:“阁下说的极是,不知道大家还想听些什么,我定然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大家都知道公然谈论立储一事的确是不妥当的,刚开始吵得最凶的那两个男子互相看不顺眼,便已经悄悄离开了。 “既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江先生倒是不如谈谈毅王和怀王罢,不论立储,只论贤德才敢。”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 旋即,无数双眼看向了门口那缓缓步入的女子。 那女子着缕金百蝶穿花羽纱细绢百迭裙,腰间宫绦璎珞璀璨华美却不繁复,一步一晃。而发髻轻绾,只簪衔珠云形珍珠钗,还有一朵玛瑙珠花。 再看面容,虽有纱巾覆面,可单看一双眸子便觉得清新淡雅,曼丽可人,是个美人胚子。 钟安毓也被这人给吸引了,悄悄地伸了脖子,可珠帘障目,下头人又多,那女子身边还围绕着丫鬟,并看不清楚,只是那声音让人觉得有些熟悉。 而她正看人的时候,另外一道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这位小姐倒是有几分意思。”江先生不掩饰的盯住了她,“你说,要如何谈论?” 她走上前去,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先问问先生,你觉得毅王和怀王哪个更好一些,只单单论人,可不涉及朝局和政务。” 这时候便轮到能言善辩的江先生语塞了。 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年的书,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 “你在问我?”江先生不敢置信,可人依旧镇定。 “不然我在问谁,难道江先生是答不上来我的话么?”女子眉眼弯弯,“不过是一个市井讨生活的说书先生罢了,我还以为能有多么的厉害,看来也是不敢说话的。” 这话也就算得上是羞辱了。 可江先生却始终没有发一眼,只是盯着她,似乎要窥探清楚她面纱后的表情一般。 而这女子瞧着该是个婉约的美人,进屋的那大胆话语也让人耳目一新,可这话却打破了大家对她的印象。 就连旁观的钟安毓都觉得有些意外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怎么好像有些狂妄了呢?”小柒嘟囔了一句。 不错,就是看着有几分狂妄,却是轻佻的狂放。 “罢了罢了!”那女子似叹非叹,抬头居然看向了钟安毓的方向,可只是一瞬,很难察觉。 江先生干涩的笑道:“小姐真是玩笑了,有些话是能说,可有些话却是不必说的,祸从口出这个词难道小姐没有听说过么?” 女子冷笑一声,眼里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只有满满的不屑和轻佻。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倒是先生你,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也不见你出什么事情,如今倒是知道祸从口出了,未免有些太可笑了些。” 这姑娘还真是个刺头啊。 钟安毓也不知道她这戾气来自于哪里,只是觉得这人不好招惹。 “我还是劝先生管好自己的嘴,毅王也好,怀王也罢,别千万得罪了人才是。” 一句话说完了,女子便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大堂内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那女子的背影,半晌没人说话。 还是江先生镇住了场子:“罢了,看来这书是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今日的书就说到这里,散了吧。” 众人也都是他的老听众了,知道那女子像是来找刺的,也没放在心上,还有人安慰着江先生。 “江先生说的书和事都是最有趣的,先生可别因着一些闲话就坏了兴致啊……” 钟安毓起身走到了窗前,顺着栏杆看向了外头的街道,正见那女子衣袂翩跹,发丝轻扬。 “我总觉得我好像见过这个人。”她喃喃道。 小柒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略微一思索:“看她的衣衫打扮,定然不是寻常女子,必定得非富即贵,而且她腰间玉佩绝非凡品,估计是哪位殿下的追随者吧,所以才这么的火气大。” 方才那一番对越子钦和越子宁的争论的确激烈,什么样的声音都有,钟安毓都听得有些胸口闷。 钟安毓没有多想,而江先生也有些恹恹的,众人渐渐散了。 茶也喝得差不多了,钟安毓便转身出了茶馆,只是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 那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 眼看着要接近午时了,钟安毓也没打算回去,随意的在街上闲逛,还有人在议论着刚刚茶馆里发生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二章 你是谁 “小姐你看!” 小柒忽然叫了一声,立即将钟安毓的目光也吸引了过去。 身侧是一家珠宝首饰店面,模样很是气派,足足有两层楼高,一看那匾额上写着几个大字:万珍楼。 这京城之中的珠宝首饰店面不少,可有名气的却无非是那几间收到达官贵人们追捧的铺子,这万珍楼本不在其中,乃是近年才兴起来的。 因为它所贩售的珠宝品质好,首饰又别出心裁,设计新颖,很受各家夫人小姐的喜爱,几乎是不到半年的时间便打开了市场,成为了远近闻名的首饰店。 钟安毓也有这里的首饰,不过她也不追捧这些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真正吸引她的乃是那店内的一道熟悉的身影,是方才那个轻佻狂妄的女子,而她也正看向了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块。 似乎有一种感觉在告诉钟安毓,那女子面纱下的容颜定然是带着笑意的。 而钟安毓竟然看不穿她那眼神之中涌动的颜色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这样的人,她没有必要去接触。 钟安毓也并不喜欢这样被人盯着看,只是出于礼貌性的朝她点点头,随后便要转身离去。 可那女子忽然上前一步,曼声道:“钟大小姐还请留步!” 她竟然知道她是谁? 京城之中的贵女那可是小山似的多,但知名的人物也不过那些,钟安毓不知道她,她倒是如此清楚…… 那么她究竟是谁呢?钟安毓居然有些好奇了,停下了动作,抬眼看向了那女子:“不知——” “虽是偶遇,”可女子却打断了她的话,“可到底也是缘分一场,若是钟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如进来与我一叙。” 与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好叙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近乎鬼使神差一般,钟安毓居然抬步走向了万珍楼。 “小姐!”小柒有些犹豫,“咱们都不认识她,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钟安毓以余光轻瞥她一眼,放低了声音道:“无妨,光天化日之下,她应该对我是没有敌意的。” 小柒虽然有所疑虑,但还是紧紧跟在了钟安毓的身后。 步入万珍楼之后,便可见四周的货架上摆着许多琳琅的饰品,如星辰璀璨,又似云霞溢彩,一眼望去竟让人目不暇接,也不怪它崛起速度之快了。 那女子看着钟安毓进来了,竟然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边又道:“外头说话不方便,钟小姐随我来吧。” 两人继续往里走,她身侧的丫鬟机灵的掀开了一处帷幔,里头竟然是一处雅间,布置得清雅别致,有香炉燃起缕缕烟丝,清甜之意弥漫四散。 “钟小姐请。” 话音才落,女子便率先落座,轻抬皓腕,衣袖翻卷,纤长的手指握上了茶壶,替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钟安毓不动神色的打量着周身的布置,缓缓落座之后才看向了她:“你怎么知道我是钟家的?” 女子面纱下的红唇微动:“如今京城之中,若说名气大,还能有谁比钟小姐更厉害呢?瞧你这周身和京城贵女浑然不同的气度,还有你那一双眼睛,倒也不难认,更何况……我们不是认识么?” 认识? 钟安毓一直隐约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她裸露的半张脸却并不熟悉,她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接着女子便将自己的面纱取了下来,的确是长得不错,现在看来似乎有了些熟悉的感觉,可钟安毓还是有些迷糊…… “钟大小姐看来是不记得我了,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女子幽幽一叹,生出几分慵懒的感觉来。 “实在是抱歉,我并不常在京城各家之中走动。”钟安毓仔细的盯着她看了片刻。 可钟安毓不是个记性差的,她飞快的在脑海之中搜寻起自己见过或者听说过的贵女,又或是哪家有不常见的姑娘。 忽然之间,钟安毓的脑海之中闪过了一张面孔,竟然有些和眼前的女子重合了。 不会吧? “你是慕容家的!”钟安毓在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话音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终于想起来了! 为什么会觉得她陌生,但声音有些熟悉。 如今仔细看了她的面容之后,钟安毓就灵光一现找到了突破点。 慕容家的确是有个姑娘,叫做慕容凝。虽然出身高贵,可少在人前走动,最起码是几乎没出现过在钟安毓的跟前。 让她有印象的一次便是之前刚入宫的时候,慕容凝出言怼了钟安敏。 后来钟安毓虽然和慕容煜有了交际,可和这位慕容小姐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纵使出现过在同一个场合,慕容凝都没有什么声响,她自然便不会有什么印象了。 还真是有些难以言喻了。 慕容凝畅然一笑:“原来钟小姐还是很聪明的嘛,居然这么快就想到了我是谁,看来还真是不容小觑了。” “你与令兄虽然长得并不是特别的相似,可是那股子韵味却是很类似的,我也并不聪明,也不是费了些功夫才想出来的么,慕容小姐真是谬赞了。”钟安毓十分客气地说道。 有着慕容煜的面子和交情在,钟安毓自然不会对慕容凝多差了,哪怕刚才她见识了这位慕容小姐的狂放。 不过既然是慕容煜的妹妹,想必有些脾性也是应该的。 慕容凝却摇摇头:“我不是在夸你,钟小姐可别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还不错,和夸赞没什么关系,只是难得见到如你这样的,心里有些兴奋。” 钟安毓:……不是,你兴奋什么兴奋。 一时语塞的钟安毓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像慕容凝这样的人物,只能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手里的茶水温温热热的,一点点渗透到肌理之中,略微安抚了她的心。 就在她沉默之际,慕容凝又继续说道:“你的确不错,现在钟安敏落到了这下场,你还真是厉害,我现在才是在夸你。” 钟安敏和慕容凝不对付,可是从很早之前就有苗头了。 只是钟天涯的缘故,钟安敏并不招惹慕容凝,除了偶尔拌嘴之外,倒也没什么。 第三百六十章 说书人 “到底是没有亲自去,可见是心虚的狠了。”钟安毓擦干净了手,转身便去侧厅上用早膳。 莲夫人现在肯定是要避风头的,顺便处理干净了自己做事的痕迹,若是被越子宁和钟老夫人真给查出来了,她只怕是难以善终了。 而钟安毓知道,这一回她多半能够脱身,因为连她这个知道计谋的人都无法抓住确切的证据,更别提那几个糊涂鬼了。 小柒本要伺候,可钟安毓却让她坐下来:“你也别拘束了,祖母不在,你与我一块吃,我一个人吃总是冷清。” 她是极为看中小柒的,本也不觉得她是个低贱的丫头。 “是。”小柒当是见怪不怪了,她家小姐最是随和的性子,只顺着来就是,说那些虚的反而多余。 吃完了早膳,立即便有小丫鬟端了药和蜜饯果脯上来。 小丫鬟将药递过去:“这是新开的药方呢,小姐请用了。” 钟安毓和小柒对视一眼,立即便明白了这是解毒的百清方,不过是借了原先风寒的由头掩盖住了。 喝了那药,两人方才心安。 这回钟老夫人倒是因为愧疚还有些良心,让人送了剩下的金尊莲花来——钟安敏只用了一半的花瓣花蕊入药。 只是钟安毓有了百清方,倒是也不需要了,可如这般珍贵的药材难得,可是越子宁求了皇帝才有的,自然是欣然收下了,以防哪日不时之需。 这事情过后,虽然钟老夫人还是不许钟安毓离开,但是却给了她极大的自由,也不让人盯着她了。 钟安毓也懒得在毅王里待着,这么几天她已经腻了,更还有一份不自在,于是她带着小柒便溜了出去。 两人没有去闲逛,而是找了一家茶馆坐了下来。 这时候人正多,男女老少,大大小小地都挤在了一楼的大堂里头,钟安毓阔气的便包下了二楼的一处雅间,点了上好的碧血银针,同小柒两人十分悠哉地在珠帘后头听下面说书先生说书。 刚开始说了个寻常的话本子。 可观众们想听的却不是这个,人群里有人吵着:“换个吧,这些我们都给听腻味了,江先生还是说些京城里头时兴有趣的东西来吧!” “是啊是啊,这些书只怕是还不及那大金笼子里头的事情有趣吧?” 一时间,众人便哄闹起来。 啪嗒—— 响板一拍,堂内又归于寂静,只是偶有人小声说着话,似蚊蝇一般。 钟安毓终于直起了身子来,示意小柒仔细听着。 那说书先生姓江,也是京城里有些名气的,许多人都爱来这里听书,听书是一回事,听闲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全京城里头,也就这位江先生说话最是大胆了,也难怪这茶馆日日人头攒动。 大金笼子,可不就是形容皇宫的么。 钟安毓现在没有能力去打探朝中事物,便想着能不能在这里听个一星半爪的,便当时解闷都极为有趣的。 那江先生长长地叹了一声,众人屏息凝神,纷纷盯住了他。 只见他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眼底波光一动,薄唇开合:“那你们都想听些什么呢,哪里的故事,可不是一件两件。” 有个大胆的,直接便丢了块碎银子到台前,高声笑道:“那你就说说近日的就是了,挑有意思的说!” “那就说个新鲜的,你们可曾知道,今日朝廷之上正为立储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众位大臣们正在议论着毅王和怀王两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台下便有人打断了他:“我觉着毅王更好一些!” “他出身高贵,能力出众,可不就是最佳的太子人选吗!” “不对不对,我觉得怀王更好一些,毅王到底是——” “你懂个屁!”那男子支棱着脖子,气冲冲的模样,“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你懂朝政大事吗你就瞎嚷嚷!” 江先生哽咽了,他根本就插不上嘴。 听得下面争吵声不断,钟安毓便微微挑开了珠帘,透过缝隙看着底下的喧闹,心里想着多半在朝堂之上也如这般局面无二,只是没有这么的粗俗罢了。 可想着越子钦和越子宁如今是怎么的水深火热。 明争暗斗便罢了,还要被那些朝臣拿来不断的比较,推到明面上来,让皇帝对他们两人只会生出不满来。 “你说我不懂,那你就懂了?也不见你去当大官,怎么不去皇上跟前说要毅王做太子做皇帝!” “你别胡扯,你就是说错了,怀王哪里比得上毅王了,你真是眼瞎人还蠢!” 两人争辩不休,旁边还有人真的在议论着毅王和怀王哪个更好一些,嘈嘈杂杂的不成样子。 可钟安毓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按理说,百姓们是不该谈论这样的事情的,就算是说也该偷偷议论,哪有这样激烈的。 而这一切的争端都是那位江先生看似无意的闲话…… 钟安毓定睛扫去,却见看似呆愣的江先生,眼底有一抹浅浅的探究,正仔细的听着每一个百姓的议论。 再往细处看去,竟然有一两个小厮打扮的躲在后头,手里还拿了纸笔,手腕动得飞快。 有趣,还真是有趣啊。 她这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江先生一定是不简单的,不然怎么会让这个茶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热闹。而根据钟安毓的猜测,如果没错的话,那小厮定然是在记录众人的言论 至于这些话最终要到哪里去,被谁知道,这就是钟安毓不得而知的了。 那两人越是争论越是离谱,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了,江先生才有敲了敲醒木,众人都纷纷看向了他。 其中一个男子居然反去问江先生:“江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毅王和怀王两位殿下,到底是谁更胜一筹,谁更有被立为太子的潜力?” 江先生指了指天,摇摇头道:“我又不是皇帝,也不是天意,我说谁是谁便能是了吗?” “可是……可是这明明是你——” “是我什么?”江先生一脸无辜,“我不过说些趣事,倒是你们太较真了些,也不怕被皇帝听了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出事了 “慕容小姐此言差矣,钟姨娘如今怎么样可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旁人便是有所干涉,可也不能掐着她的脖子让她选吧?”钟安毓面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这个慕容凝说话做事还真是让人惊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慕容凝盯着钟安毓,眉梢略带了丝丝凉意,语气飘然:“我还以为钟大小姐会不一样,原来也是如此,我夸你你就别整这些虚假的了,你的事情我可知道不少呢。” 便是觉得她虚伪做作了? 钟安毓真是想喊冤枉了,什么话都让她说了,她也不过是维持客气罢了,并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喉咙里梗得发慌,胸膛里一口气不上不下。 “慕容小姐和令兄还真是两个性子……”钟安毓看似生硬地扭了话题,“我的事情并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不知道慕容小姐叫我进来,难道只是为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么?” 慕容煜是个看似放荡,实则很有内里的人物,这个慕容凝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了。 和慕容煜完全就是南辕北辙。 若是慕容煜在,钟安毓或许还能觉得好受一些。 “自然不是为了说这些话的,可是这些话也并不是全无用处,最起码我知道了钟小姐和我想象之中还是有些差距了,是我将你想象得太厉害了些,现在看来,或许我也能有很大的胜算……” 慕容凝眉眼一片冰凉,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人觉得有些发憷。 她这云里雾里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钟安毓不明白,也不知道慕容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她的言行举止越发的诡异起来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太安稳。 “我不明白慕容小姐的意思,也不想和慕容小姐有什么争斗,若是你对我有所误会,如今我们还是把话给说清楚些更好。”钟安毓淡定的说道。 可慕容凝闻言却大笑起来,丝毫不顾自己贵女的形象。 她笑的畅快而又肆意,明明清丽秀美的面容都多了些爽朗。 “我意识中的钟小姐可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难道是安稳的日子多了,便有些乐不思蜀了?”慕容凝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缕诧异和嗤笑,“有些话若是说得太过明白可就没有意思了,若是钟小姐当真是个聪明人的话,自然就会明白醒悟的。若你不是,那倒也是你活该如此了。” 真是莫名其妙。 钟安毓都觉得这个慕容凝似乎有些神经质了,怎么慕容煜会有这样一个妹子,慕容丞相这样的人也不好好管管么? “慕容小姐——” “钟大小姐。”慕容凝看似悠哉地给她续了茶水,实则眼神一黯,“你现在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意思便罢了,往后,我们可还有见面的机会呢,我也不着急,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说着,慕容凝便站起身来,俯首弯腰凑到了钟安毓的面前,眼底静若寒霜。 钟安毓只来得及看清楚慕容煜的嘴角轻轻勾勒一抹笑意,她的人便转过身去,直接出了屋子。 小柒很快就冲进了雅间,仔细的看了看钟安毓才放心:“小姐没事就好,这位到底是谁,她没有欺负小姐你吧?” 钟安毓还在发愣,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柒,但她也听见了她的话。 慕容凝请自己进来不应该就是为了说这么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的吧? 总觉得她的话里面大有深意,可是钟安毓一时间之内却参悟不透。 两人本该是没有什么交际的,要一直如此陌生下去,可今日一遭,钟安毓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她忽然有一个想法,慕容凝今日好像是特意来找她的。 可……这一切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呢? 见此状态,小柒心急,便多叫了几声:“小姐,小姐,小姐……?” 钟安毓终于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我没事,她是慕容家的小姐,不过和我说些闲话罢了,你不必太过担心。” 在搞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钟安毓都不好将自己的种种猜测放到明面上来。 这么一个插曲下来,钟安毓也没了心思,带着小柒便回了毅王府。 一连几日,整个京城和毅王府都格外的平静,除了朝臣们还在为了立储之事争得不可开交,可到底是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惊起来。 钟安敏的身子渐渐好了,钟老夫人也不好一直赖在毅王府里,只留了身边的几个得力女使在毅王府伺候着,便带着钟安毓重新回到了钟家。 看着自己熟悉的卧房,钟安毓才真的舒了一口气。 虽然这个将军府自己也不是很喜欢,可比起毅王府不知道强了多少了。 那一日,钟安毓得了越子钦的信,才知道越子宁这几日竟然也没有闲着,不仅要顾着钟安敏,还不断的派人去探查越子钦手底下的人,应该是想要找到什么罪证来对付越子钦。 可越子钦看人很是有一手,根本就不会做不干净的事情,越子宁自然是苦苦都找不到什么的,只会白费功夫罢了。 钟安毓看得直冷笑连连,这个越子宁还真是的,看来是非要和越子钦争个高低了。 可是这又岂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为了避险,这些天越子钦和钟安毓自然是少往来了,只能借着密信互通消息,钟安毓倒也闲不下来,时刻要操心着贸易之路的事情,确保万无一失,而另一边又注意着慕容府,慕容凝自那日之后便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她的人居然打探不到半分消息。 而更加让钟安毓没能想到的是,风雨居然会来得那样迅速。 果然宁静是暴风雨的前兆,纵使这风雨看似不大,可却打了钟安毓和越子钦一个措手不及。 “小姐,怀王殿下又递来了书信呢。” 小柒带着信回来,钟安毓便急急忙忙的拆了看,可只是扫了一眼,她便慌了神。 越子钦觉着信上说不清楚,只是告诉了钟安毓出了事情,然后便没有下文了。 捏着那封信,钟安毓的身子颤了颤。 既然越子钦都说出事了,那便自然不是什么小事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怎么是你 “糟了!”钟安毓呼得一声。 小柒不明所以,却也跟着着急:“小姐,怎么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越子钦一定不会出事的……钟安毓在心底安慰着自己。 可看着信纸上寥寥数字:突生变故,望卿小心,钟安毓便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这没头没尾的,如何让她能够安心? 心里怀疑的钟安毓还仔细的检查了信笺,再三确认了的确是越子钦的笔迹后便满心慌乱了。 直觉告诉钟安毓,越子钦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可是他都没时间写信细说了,还仍担心着自己…… 坐不住的钟安毓直接出府去打探消息,可左等右等都没见着越子钦的面,怀王府更是大门紧闭,她着人去给娴贵妃也送了信,但却也说今日越子钦没有去请安。 但是每日越子钦都必然是要去皇宫上早朝的。 经过了多方的打听,钟安毓才知道越子钦是出了皇宫的,之后便在没有人见过他了。 钟安毓的心一下子便揪了起来,宛如被人攥在了手心里头似的,纠结之下,她便直接潜入了怀王府。 今日怀王府的守卫十分松懈,只有寻常的府兵,越子钦身边的暗卫是一个都没见着,肯定是跟在他的身边了。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也没有一点要出事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了…… 钟安毓出了怀王府,人瞬间便憔悴了好几分,臊眉耷眼的,心里除了越子钦便再也想不到旁的了,晃晃悠悠的走在街上,准备回去叫人一块儿去找越子钦。 可忽然她便想到了越子宁,如今越子钦出事,无非就是他再背后捣鬼! 也顾不上带护卫了,钟安毓直接便去了毅王府,这里她在那几日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只是毅王府一如既往的守卫森严,她只在墙后徘徊,等了片刻都不曾见人员出入,自己孤身一人更是不好进去的。 “如今只怕是去质问越子宁也没有办法的……”她自言自语着说道。 不多犹豫,钟安毓直接转了身。 只是她才走出了巷子,却因为过于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人,正和人撞了个满怀。 慌乱之中,钟安毓撞倒了竹竿,自己也脚下踩着青苔一滑就摔了出去。 幸而身侧那人拉了她一把,还温声道:“你没事吧?” 钟安毓回过头去,蓦然睁大了双眼,难掩惊讶:“怎么是你?!” 那男子拂去她身上的一块尘土,浅笑和煦:“我出现在这里难道很奇怪么?” 此人正是钟安毓许久未曾得见的慕容煜,两人自从上次一别,竟然已经过去了不少时日了。 或许是因为越子钦的误会,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再招惹慕容煜,便干脆淡了往来,谁料慕容煜也没来找过自己了。 想着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情感落了空,他面子里子都过不去的缘故,钟安毓虽有些愧疚,可也没想着要找他。 感情这事情的确是不能够强求的,慕容煜看似浪荡洒脱,实则也是要面子的,他既然受到了伤害,便让他自己好好疗愈就是,她若是继续出现在他身边,只怕是会影响了他。 “不是,我只是觉得惊讶罢了,我们可是许久没有见面了……”钟安毓觉得有些尴尬,她虽然洒脱,但是还是怕慕容煜介怀。 经过之前的相处,钟安毓也能知道慕容煜并不只是表面那个花花公子看起来那么简单,也知道他胸中自有丘壑,若是做友人也不错。 怎奈何他生出了旁的心思,倒是让她不好做人了。 如今钟安毓心里可就唯有一个越子钦,其他人就是再好,她也是无法背叛自己的本心的,更何况她对慕容煜是没有半点歪心思的。 慕容煜看起来瘦削了一些,眉眼之中多了几分沉稳之色,若是这样站出去,绝对是要比从前更容易迷倒不少姑娘的。 看来这些日子他是真的沉淀了心思。 只是他下一刻便笑起来,打破了那份难得的温和沉静,一如既往的有些浪荡气息:“你也知道我们很久没见了,你知道有多久吗?” 慕容煜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落魄,眉心拧了拧,可这神色比刹那还要快速的消失了。 钟安毓心里装着事情,自然是注意不到这样细微的变化了。 “这不是你入仕之后忙得很么?”钟安毓垂着眼睛,有些不自然的扫了一眼自己刚才被他拂过的衣袖,“我也自然是麻烦缠身,也怕你……” “怕我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慕容煜开玩笑一般的说道。 钟安毓连忙摇头:“那自然不是了,慕容公子何等的人物,吃我做什么?我只是怕——” “有什么好怕的!”慕容煜像是猜到了钟安毓要说什么似的,抢了她的话道,“你别是还惦记着从前的事情吧?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像是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似的。 钟安毓盯着他看,听着他畅快的笑声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可又不知如何打断他。 慕容煜笑了几声之后才又道:“我也不怕说,我从前的确是挺喜欢你的,只是知道了你对我没有心思之后,我也并不强求,这世间总是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喜欢你不后悔,你不喜欢我我不强求,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我也早就想通了,你就放心吧,我一点事情都没有,现在不知道有多好呢。” “你真想通了?”钟安毓不是怀疑,只是想要更好的确认,也是让自己安心。 “自然是真的了!”慕容煜回答的又快又肯定,“我的性子你也该琢磨到了几分吧,我可不说假话,我若是为情所困,如今又怎么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我以前可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些你难道都忘了? 在我看来,情情爱爱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必要过于执着的,一时的喜欢便让它留在一时好了,现在我没心思惦记这些东西了,不过依旧是怎么快活怎么来,何必束缚了自己?”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我会帮你 “怎么瞧着倒是我着相了。”钟安毓喟然一叹。 如今倒也不好去纠结他话中真假如何了。 只是听着他这般舒谈阔论,倒像是心底里的话。只要他当真如此想的话,那钟安毓也可以松口气了,不必为此有所愧疚在心。 慕容煜睨她一眼:“既是我曾喜欢你,你又何必萦怀,不然可就是我的不是了,情爱本是极为美好的事情,可别染了其他颜色才是。” 看他这样坦荡,钟安毓才觉得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是是是,慕容公子说得极是。”钟安毓难为情的垂了眼眸。 其实有些话说开了也好,只是钟安毓还以为他要过好一阵子才能接受,却没想到他如此迅速,而且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洒脱。 慕容煜的瞳仁之中染上了一丝淡淡的青色,眼神闪了闪:“既然我们都说清楚了,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往后我们还是可以照常往来的,或是你不想与我做朋友的话,那便当我没说吧!” 其实慕容煜这人看似流连花丛,放荡不羁,实则人并不坏,钟安毓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多个朋友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她并不介意。 钟安毓连忙道:“我怎么会介意,慕容公子此言差矣,我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果真?”慕容煜的声音里隐约带了几分愉悦,“你当真愿意与我做朋友?” “自然是真的了,我虽非君子,可照样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钟安毓点了点头。 慕容煜的眉毛不由自主的扬了上去,睫毛扑闪两下,笑着道:“我能与钟家大小姐做朋友,还真是我的福气了,多少人该羡慕……” 钟安毓可不觉得,顿时有些羞臊:“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寻常人罢了,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可慕容煜却是很兴奋,还莫名有些手足无措似的:“我……我说的是真的,你可别谦逊了!啊,对了,我只顾着说这些了,刚才见你急匆匆的,怕是耽误了你吧?你这样面色焦急,心不在焉的,可是遇着了什么事情么,既然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你不防与我说说。” 哪怕是和慕容煜在说话,可钟安毓泰半的心思还是在越子钦身上的,如此一说,她倒是更着急了。 “我……”可要开口时,钟安毓却犹豫了。 慕容煜可是慕容丞相的儿子,而且她也有注意朝中的动静,如今慕容煜已经是入了翰林院了,虽然只是闲职,可难免会步步高升。 慕容丞相看似没有站队,但朝中的局面可是瞬息万变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若是慕容丞相做了什么选择,慕容煜真的可以独善其身么? 哪怕现在慕容煜是她熟悉的友人,可她还是不敢在这样的时候轻易相信一个人。 人心是真的很容易变。 可他呢? 钟安毓自觉能摸准慕容煜的心性,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绪在她脑海之中盘桓,让她根本就拿不准主意。 而慕容煜瞧出来了钟安毓的犹豫,心底竟有些失落,但仍是笑着道:“你可是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也和我父亲一样?” 慕容丞相虽然声明远扬,可是若真是了解他的人,便知道他其实也只是一个蝇营狗苟,顺势而为的人罢了,能在朝中权横多时刻不是单单凭借忠义和才干就能做到的。 “不不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钟安毓赶紧否认了。 慕容煜垂眸遮住眼里的黯然,眼底闪过一道悲凉:“你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便是不将我当做朋友了,朋友自然是要为了情义两肋插刀的,你若有难处,我一定帮你!” 本就对慕容煜有些愧疚,如此一来,钟安毓更是难安了,哪里还能拒绝了他。 仔细一思量,左右不过是帮着找找越子钦,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说也便说了。 钟安毓当即便咬牙道:“信,我自然信你,我本是找怀王殿下,可是他今日早朝过后便不见了踪影,给我的信上又说出事了,我心中实在是着急……” 所以她才在毅王府周边徘徊是么……慕容煜忽然便想明白了。 而钟安毓不知道的时候,自从她出了钟家,慕容煜其实就已经跟着她了。 两人没有见面的这些日子里头,慕容煜其实一直在注意着钟安毓的动静,只是他行事隐秘,除了慕容丞相之外,便没有人发现。 今日也是一时兴起,想着亲自来看看她近来如何,听说她去毅王府探亲竟然病了一场,他……担心了。 现在听了她的话,也才知道她的忧心忡忡都是为了越子钦。 也是了,不为了越子钦还能为了谁呢?他们二人本就是那样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 “怀王殿下不见了?”慕容煜稍微沉吟片刻,“想来你也是找了好些时候了,既然是堂堂王爷皇子,便不会无缘不见的,你也先别着急,我这就派人去寻找,顺便去打探消息。” 钟安毓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感激他的好意了。 “如此那便多谢慕容公子了!” “我得回慕容府一趟,问消息还是得找我父亲才是,你若是愿意的话,倒是可以跟着去,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和我父亲见面的……”他的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去找慕容丞相打探消息的确是个很好的法子。 为了第一时间听见消息,而且钟安毓自己一个人也只会更加着急,倒不如跟了去,只要不见面倒也没什么的。 “我和你去,只是我在外头等着就是了,你不必纠结。” 慕容煜抬了眼皮,有些惊讶:“那好,我们现在就走。” 两人迅速抬步走向了慕容府。 其实也不远,这一片全是王侯贵胄的聚集地,是以慕容煜出现在这里是真的不奇怪。 慕容煜一边走,一边道:“你还真是紧张怀王殿下,看来你们的婚事也要近了吧?” 被外男说这些,钟安毓总是羞赧的,低声道:“这倒也不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世事又总是在变幻,谁知道将来如何呢,我只求现在不负本心就是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好像来做贼 “好一个不负本心!”慕容煜将她的这句话反复在心头碾压,一点点细碎的洒落心头。 他的声音如蚊蝇一般:“的确,不论将来如何,总是要对得起自己现在的心的……” “慕容公子在说什么?”钟安毓并没有听清楚。 慕容煜摇摇头,嘴角带一抹柔和笑意:“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话说得很好,更是有几分羡慕怀王殿下了,他能你如此倾力倾心相对,当是十分幸运的,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情意。” 这回钟安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心了,总觉得慕容煜这话说的有几分惆怅。 配合着他那本该柔和温雅的笑意,怎么看都会生出来一种莫名的落寞之感,让人心头一颤。 钟安毓飞快地扫视了他一眼:“慕容公子也是难得的人物,自然也会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人的,有些事情可不是急就能急得来的,时候到了,缘分自然也就来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慕容煜眼底浮起一团虚无的希望,“希望如此罢。” 钟安毓肯定的点点头:“一定会的!” 她其实有些想要安慰慕容煜,却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毕竟只是朋友,又有些前缘在,总不好太亲近的,一则是自己的道德不允许,二则是怕人家误会。 “到了。”慕容煜的声音稳稳落入她的耳中,她的思绪陡然被打断了。 抬眼看去,便是十分气派的慕容丞相府邸了,恢弘庞大,凛冽森然,不过一座宅院,竟然也生出来一股子压迫的气息。 慕容煜却看着她,眼波流转见他话音飘然:“我们不从正门进。” 说着,慕容煜就带着钟安毓走了后院的一个小角门,两人如潜入一般进了他的家。 “怎么感觉我好像是来做贼的一样?”钟安毓为了缓和气氛,开了句玩笑。 慕容煜果然笑了:“你这话倒是有意思,的确很贴切,只是做自家的贼,我倒还是头一回。” 两人到了前院之后,慕容煜便道:“为着你放心,你便躲起来听着吧,也不必担心我会隐瞒你什么,在你跟前,我可不做那些不坦荡的事情。” 钟安毓大惊,尽力压低了声音:“这怎么可以!我是找你帮忙的,已经是有求于你了,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就安心吧,你的功夫我是知道的,你别被我父亲发现就是了。”慕容煜十分的淡定。 犹豫了一会儿,钟安毓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思,同意了,一个飞身便上了屋檐,一路跟着慕容煜行走。 幸而她今日衣衫简单,慕容府又喜欢种植一些高大的树木,倒是正好便利了她的行动。 慕容煜一本正经的上了长廊,一路便迎面碰上了府里的下人。 “公子。”下人避让行礼。 “父亲呢?应该还在府上吧?”慕容煜问道。 那侍女便答:“相爷正在书房呢,公子可是要去请安?” 慕容煜微微颔首:“嗯,我自己过去就行。” 一路走过去,穿过一处院落,很快便到了书房。 书房是一间不小的厅屋,院前种了许多的花木,阳光正映着那匾额上的大字,门窗却是紧闭的。 钟安毓一路潜行,到了此处还要避开附近的守卫,到底还是轻易的上了书房的屋顶。 慕容煜在敲门之间给了她一个眼神,而后才敲响了那门,咚咚咚—— 门内传出一身低沉的男音:“谁?” “父亲。”慕容煜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慕容丞相,慕容峤起身将门给打开了,打量了慕容煜一眼,眼底有什么颜色一闪而过:“你?你怎么到我这来了,真是难得,你有什么事情么?” 慕容煜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但还是淡定的说道:“我来找父亲说说话,父亲难道是不欢迎我么?” 钟安毓怎么觉得这父子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看似普通的一幕,但其中却好似并无半点父子情分。 便好似她和钟老夫人似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膈应感觉。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好像不是钟安毓想象之中的那个样子。 慕容峤盯着他的眼眸,目光如深渊一般:“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你从前可少来找我……咱们父子倒是还真的没有这么说过话,你既然主动来了,为父又怎么会拒绝,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两人进了屋内,门很快便被关上了。 钟安毓可没做惯这样的事情,心头有些发慌,还是壮着胆子掀开了一角瓦片,寸许的空隙,却也足够她看清楚二人了。 “坐吧。”慕容峤随手指了近旁的椅子,又主动拿了茶壶来倒茶,“你没有事情是不会来找我的,既然来了,肯定就是不一般的事情了。” 慕容煜径直坐了下来,垂着眼眸看向了慕容峤递来的茶盏:“我其实倒也没什么事情,只是近来想通了很多事情罢了,我知道我是慕容家的人,是父亲唯一的儿子,我到底是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你想通了?”慕容峤有些将信将疑,“你若是真想通了就好了。为父早就和你说过,未来慕容家怎么也是要你来传承下去的,你若是一味的任性下去,又怎么能保住我们慕容氏一族? 从前你那些风流浪荡的事迹,为父可曾说过你半句?你要是肯改变,为父自然是喜不自胜,只将希望都寄托与你了。 就说那个钟安毓,她是钟天涯的长女,性子那样执拗桀骜,名声也不怎么好,为父当时就想不通了,这京城里比她好的姑娘不是多了去了,你前段时间都颓废成什么样子了,你以为做父亲的我真的不知道吗!” 自从慕容煜在钟安毓跟前表白失败之后,慕容峤便和慕容煜吵了一架,父子关系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今日可是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安安静静的坐在一块说话。 慕容峤真的是非常之苦口婆心了,他在朝中惯是和和气气的,可私底下却是个冷性子,难得会说这么多话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北安祸事 颓废? 吃惊的仍旧是钟安毓,她在上头感觉这些话便如雷霆一般在她心上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一路火花带闪电的。 难道慕容煜真的有那么喜欢她么? 但是现在他应真的放下了吧…… “父亲教训的是。”而慕容煜也表现的很是乖顺。 慕容峤见他老实,肚子里话便如洪水泻关一般的冒了出来: “钟天涯是个中立的,可偏偏太过忠义了,只一味地效忠君上,但是他家里却并不太平。 那个钟安毓更是个有主意的,你看看她入京城一来,这京里头出了多少的事情,又有多少和她是有关系的,这样的女子你还敢喜欢?! 你如今说你想通了,那这事情你可真的放下来了?” 慕容煜缓缓道:“沉淀了这么些日子,自然是真的想通了,父亲难道还不信我?我若是还沉溺其中,那今日就不会来此了。” 慕容峤见他神色不假,所言也不像是虚的,倒也是信了几分。 “既然如此便是最好,只要你肯往前看,知道自己是慕容家的希望便好,切莫再让为父失望了。从前那些过往都可以既往不咎,从现在开始,你可要好好为慕容家着想才是,不然为父随时可以将给了你的通通收回来。” “父亲说的是,我既然姓了慕容,便不可以随意忘却抛弃的,父亲放心就是。” 慕容峤的面色和缓了不少,又仔细的说了些劝诫慕容煜的话,生怕他起了别的心思。 慕容煜自然是连连应声,表现得十分像一个孝顺的儿子。 过了一会儿之后,慕容煜才开始套慕容峤的话:“我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了,纵使我是状元,可到底也是年资不够,还需要父亲的扶持,为了咱们慕容家,我总是要成长的……” “看来你是有些心思了。”慕容峤意味深长的审视着他,严肃道,“倒是难为你了,你又不笨,只需要用心学者,想必很快便能出头了,现在不就正是好机会么?” 如今朝局大多分为两派,不是怀王便是毅王,正是混杂的时候。 慕容煜眉头一皱:“父亲是说涉入党争?” 慕容峤眼底辉光乍现,有几分欣赏的意思在里头:“你果然不愧是咱们慕容家的孩子,是为父的儿子,反应倒是很快,看来真的很有天赋,从前都是那些烂摊子将你给掩埋了。” “父亲谬赞,儿子不敢当。”慕容煜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甚至想去抬头看看屋顶 钟安毓也是觉得尴尬,这些话怎么都不是她该听的。慕容煜是为了表示他的心意才主动邀请,她本该拒绝才是,如今想来真是有点后悔。 疑心有时候是真的害人。 “可是现在虽然有好机会可以出头,但是却不是最好的机会,党争可不是儿戏,那可是弄不好就要全家覆灭的事情,必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儿子觉得,必然还是要等到局势再发展发展,情况稍微明朗清晰了再做决断……” 慕容煜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来分析利弊,倒是将老谋深算的慕容峤都哄得一愣一愣的。 父子二人就这个问题便说了不少的话,教钟安毓都给听傻了。 这才发现慕容煜忽悠人,打马虎眼的功夫也是很强的。 “你说得的确没错,是为父小瞧你了,看来指望你还真是指日可待啊。”慕容峤忍不住感慨道。 慕容煜谦逊地一笑:“我到底是愚笨的,都是父亲聪明,我不过是耳濡目染,不想会也得会了,更何况为了慕容家,总是要多思量一些的。” 慕容峤一听更是高兴了,拉着慕容煜就开始讨论现在的局势。 钟安毓虽然着急,可也只能耐下心来,就怕慕容峤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反而说不定会对越子钦造成影响。 过了一会儿,慕容煜看着时机差不多了,才轻声道:“现在毅王和怀王不是正争得水深火热么,今日我在翰林院有事,并未早朝,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 是了,今日早朝十分的平静,平静到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传出来,以至于钟安毓和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慕容峤面色一沉,沉声说道:“北安郡出事了。” “北安郡?”慕容煜顿了顿又道,“不是说有蝗灾之势么,怎么,还不曾解决么?” “皇上已经派了人去处理了,而且还特意叮嘱了怀王殿下看着这桩事情,毅王殿下则是负责青州的连绵大雨,本该是相安无事的,可谁知道那蝗灾突然泛滥,居然成了大势,一时间山林庄稼都受到了损伤,而有人查出证据,说是怀王手底下有人手脚不干净,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还将安抚百姓的物资给私吞了……”慕容峤娓娓道来,神色也有些恍惚。 北安郡的蝗灾其实刚开始一点也不严重,以往西越也不是没有过蝗灾,若是仔细控制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受命不理,私吞物资,祸害百姓,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钟安毓乍然慌了神,越子钦怎么可能会纵容自己的手下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呢? 这绝对不可能!她可不相信。 而且越子钦手下的人都是有很严苛的规矩的,从来不用不当之人,这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奇怪了些。 而慕容煜迟疑了一会儿才道:“这是怎么回事?怀王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等祸事的人啊……” 便是慕容煜都觉得不太可能。 慕容峤似乎带了些嗤笑的意味:“怀王的确是清正廉明,可是难保他手下的人不干净,又或者是……” “是什么?!”慕容煜有些急切,却不是为了自己。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臆测罢了,也不好说给你听。”慕容峤直接给敷衍了一句。 慕容煜的心底却也在思量起来,或许越子钦便是去处理这件事情了…… “那皇上呢,他又是个什么态度?” 慕容峤眉心蹙了蹙,有淡淡的愁态:“皇上自然是震怒了,但也没有立即就相信了此事,下令彻查此事,若是属实绝对不轻饶了怀王。” 第368章 被关起来了 “那怀王人呢,他好像可没有什么动作?”慕容煜一边试探着问道,一边打量着慕容峤的神色。 慕容峤没有发觉他的试探,只是沉默了一会才道:“怀王被关起来了……” “什么?!”慕容煜很是惊讶。 而屋顶上的钟安毓也是捂住了自己的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叫出来。 这怎么可能,皇帝这么会下令关了越子钦,如此作风,难道是证据确凿了么……钟安毓顿时便惶惶不安起来了,越子钦虽然的确不会做这个样子的事情。 但是刚刚慕容峤所说的他手下的人不干净,却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万一若是事情成了定局的话,那么越子钦又该如何,岂不是要被越子宁给碾压了? 慕容峤倒是淡定得很,还觉得慕容煜太过大惊小怪了些:“你别嚷嚷,事情便是如此,你还是要多历练历练,沉稳些才好。皇上虽然说了要彻查此事,可是绝对不会让怀王亲自去证明的,便是怕他有意偏袒,又怕他从中动手脚,便才将人给关押了,惩罚暂时却还是不会的……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演。” 但是情况多半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身为丞相,可不是寻常的小官,他的话还是很有信服力的,猜测得也很有条理。 “怀王殿下不是早朝之后出宫了么,怎么可能会被关起来?” 慕容峤余光往他身上一移:“自然皇上为了不掀起波澜,故意为之,现在怀王殿下估计是被皇上给秘密关押了,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 到底还是不知去向……慕容煜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问:“那皇帝又将此事交由谁来处理探查了?” 忽然一个人便冒上了他和钟安毓的心头,越子宁,要是交给了他的话,那么越子钦这回便是没事也要变成有事了。 幸好慕容峤缓缓吐出的话语让二人稍微心安了:“是皇上钦点的大司徒林源。” 大司徒林源,那也是中立的人物,为人刚正不阿,常常因为直言不讳,铁面无私而得罪人,但是奈何皇帝就是喜欢他这性子,倒是重用于他,也是个在御前很得脸的人物。 “想必皇上任用林源,而直接略过了毅王殿下,便是怕毅王殿下也有私心。现在虽然看似太平,可毅王和怀王之间的关系,皇上也是清楚的,要是交给毅王的话,查肯定是比谁都用心的,但是结果却可想而知。” 现在这事情和越子钦其实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的,只是因为是他手下出了差错,可若是让越子宁来查,那就百分之百要和越子钦攀扯上关系了,指不定要怎么给越子钦安插罪名呢,如此倒也是好了。 慕容峤说着就盯住了慕容煜的眼眸,眯起眸子道:“你呢,你又是如何看这事情的,你觉得毅王和怀王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这话说得很沉,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凝重起来。 看似问的是现在的局面如何看待,可总有种在问慕容煜觉得越子钦和越子宁谁能成功抢夺那太子之位的感觉。 钟安毓都替慕容煜紧张了一把,她能看出来之前所说的那些其实都不太像是出于他的本心,而是为了帮她,才如此而为。 换位思考,这问题要是搁在她身上,她也不好回答的。 慕容煜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垂下的眼眸将所有的情绪统统拢住,不至于让人轻易窥探了他的心思去。 “那父亲觉得呢,谁的胜算更大一些?”他沉默许久之后,说出来的居然是一声反问。 慕容峤当即哈哈大笑起来,有几分不相信,又有几分惊讶:“好小子,竟然蹴鞠似的踢了回来,看来你是很得为父的真传了。” 在朝廷上,慕容峤除了在任务上用心,一般时候都是以和稀泥为代表的人物,说的好听是顺势而为,说的难听就是墙头草了,哪边有风哪边倒,以至于今日他都还不曾站队,但却稳稳坐在了丞相的位子上。 父子俩又随意的敷衍了几句,慕容煜终于是带着一背的冷汗出了书房,而他背后则是慕容峤那深邃的目光,宛如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连一点黯淡的光彩都没有,阴翳得有些骇人。 而钟安毓早就下了屋顶,悄悄地蹲在了墙头上,就等着他出来了。 却见慕容煜面色沉沉,似有心绪万千,惆怅百结,眉眼之上都染了一抹伤感似的,步履都略显沉重。 他……好像不太开心。 钟安毓不明白,可又好像有点明白,她也是有些糊涂的。 出了书房的院子,慕容煜才念着钟安毓来,连忙抬头看向了四周的院墙,果然见着了钟安毓,而她也正在看着自己。 打量了一圈,确定四周没人之后,慕容煜便示意她下来。 “真是难为你了,还要你蹲墙头爬屋顶的。”慕容煜居然为此觉得歉疚了。 钟安毓连忙摇头:“该愧疚的人是我才对,为了帮我和怀王,倒是委屈你在丞相面前演了这么一出戏了,可对你有什么影响么,丞相不会逼着你做什么选择吧?” 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导致慕容煜将来的道路发生什么变化的话,那么她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慕容煜带着她绕了小路,一边道:“这能有什么,你没看见我父亲那样高兴么,一场戏而已,于我能有什么影响,你就别操心了。” 若不是迫于无奈,钟安毓是真的不想这样的。 钟安毓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慕容煜却又道:“你现在还是该操心怀王殿下才是,这事情合该查清楚,但也是需要提防某些人动手脚的。” 某些人自然是指那位毅王殿下了。 “你说的也是,怀王可不能被这样的小人给祸害了,一定要解决这个麻烦!”钟安毓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人很快便走出了丞相府,又到了后门处。 “如今怀王身陷囹圄,外面又危机重重,不如我帮你一起解决眼下的问题吧?”慕容煜看向了钟安毓,那眼神之中似乎带了几分期盼。 第三百六十九章 秘密商量 钟安毓犹豫了。 方才她便已经麻烦了他了,如果还要麻烦他的话,其实她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但是眼下的难题是要将越子钦从困境之中给救出来,现在钟天涯不在京城之中,钟安毓可谓是孤身一人了,她或许没有那么强大的势力可以扭转局面。 而让慕容煜帮助自己,的确是一个上上之策,如果他是真心帮助自己和越子钦的话。 “你放心,我帮你是为着我们之间的友谊,断然不涉及朝廷之事的……”慕容煜有些惆怅的说道。 他那伤怀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安,根本就不觉得他有什么坏心思。 钟安毓只得点点头,然后低声道:“那就麻烦你了,我定然牢牢记住你我之间的这份情意,往后若有机会,定然是要回报的。” 慕容煜忙不迭说道:“帮你本是因着友人的身份,既是倾心相助,可是不求回报的,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怪客气的,也让我觉着你对我这个朋友似乎有些太过疏离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钟安毓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罢了,自然是明白你的意思的,你若是不喜欢,我下回不说就是了。” “噗嗤——”慕容煜笑出了声,旋即便抬手掩了掩自己的面容。 在钟安毓没有看见的衣袖之下,慕容煜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伤感,带着如冬日破败枯枝一样的氛围。 钟安毓觉得他这笑有些莫名其妙的,有些不解:“慕容公子?” 慕容煜有些慌乱的放下手,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还是赶紧商量了对策才是。” 顺着此条巷子走出去,慕容煜便带着钟安毓去了他最常去的一家雅肆,许多贵族都爱在这里闲坐,或是品茶或是饮酒或是吟诗,但也是个极为清净的所在。 两人直接去了楼上的雅间,慕容煜还正儿八经的要了茶水果子糕点,倒真像是来品茶的样子了。 小二送了东西上来之后,慕容煜便道:“别让人轻易过来,仔细你们的生意!” “诶,小的明白!”小二应了一声,恭敬的关门离去了。 钟安毓站在栏杆处正往外头瞧,街上人来人往的,四处虽有嘈杂,可却并不喧闹。 “钟小姐?”慕容煜唤了一声,自己已经落座了。 “是我瞧出神了,从前就知道这地方别致,而有些风景从高处看,倒是分外不一样了。”钟安毓叹了一声,旋即走回去落座,与慕容煜面面相觑。 抬袖,斟茶,烟雾飘散,淡雅茶香弥漫开来…… 两人足足在这雅肆里头待了有快半个时辰。 慕容煜忍不住感叹道:“你的心思缜密,倒果真比寻常女子要厉害些。” “慕容公子不也是心思细腻的人么?”钟安毓含蓄一笑,“若说这些,我其实是不如你的,你若是早些入仕,只怕现在朝中你便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难道我现在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慕容煜反问一句,语气里明显有些狭促。 钟安毓会意,不由失笑道:“那自然是了,是我口误了,真是糊涂了!” 慕容煜可是一鸣惊人一举夺魁成为状元郎的人,哪里就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呢? 许多人都已经朝他示好了,只是慕容煜学着慕容峤的姿态,从不偏向于谁,又兼他刻意经营着,这反而让人觉得他性情高雅,是个值得拉拢的人物。 慕容煜眼底笑意渐渐涌起,忽而又正色道:“是我太狂放了些,不过区区小卒罢了……我们既然已经商定了,便该行动起来了,可不好耽误了你救助怀王殿下。” 钟安毓由衷的觉着感慨:“我便先谢谢慕容公子了。”她站起身来,微微朝他一拜。 “你……”慕容煜怔怔地看着她,眼底颜色沉了几分,可怵然便又施施然一笑,“你可别叫我慕容公子了,叫我阿煜吧?叫公子总觉得太过生疏了一些。” “阿……阿煜?”钟安毓将那两字在喉咙里反复咀嚼了好几次,便是吞吞吐吐的说出来,心里莫名便臊了起来。 可偏偏慕容煜还在用那样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 钟安毓觉得自己头皮一麻,讪讪地说道:“这不太好吧?毕竟身份有别,这阿煜二字未免太过亲近了些,我……”实在是有些叫不出口。 她连对越子钦亲密都难为情,觉得羞赧异常,对要保持距离的慕容煜就更是如此了。 慕容煜眼角微垂,抬手轻抿了一口茶。 这一瞬的安静,让钟安毓突然就紧张起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慕容煜到底是很快抬起头来,朝她眨眨眼:“也是,叫阿煜是有些太亲密了,不过为着彰显我们是朋友。你不如叫我的表字景玉吧?” 原来他的表字叫景玉啊,倒是确然比阿煜要好一些。 “不知是哪个景玉?” “良辰美景,月润如玉。” 倒是个很有意境的名字,若是慕容煜行径再注意些,倒还真不负了这表字,能成个谦谦如玉的温润君子。 不过他如今也不差就是了。 从雅肆离开之后,钟安毓和慕容煜便分头回去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乃是要去亲自去北安郡一趟了,而慕容煜还要继续派人手随时注意着越子钦的消息。 问题出在北安郡,非亲往不能得之。 这是钟安毓当时的原话。 只要能在当地寻找到证据,证明此事和越子钦无关,那倒是可以轻松解决了。可钟安毓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这整件事情万一要是个局的话,那便麻烦了。 之前慕容峤那欲言又止的一句,又有可能是…… 是什么呢? 钟安毓能感觉到他的话中似乎有些深意,让她很是不安,不由得多想起来,万一这事情和越子宁有关呢? 那就必然是人为的天降灾祸了。 所以越子宁那一边也不能放过了。 钟安毓立即给黎叔写了信,让他给自己人手,为的便是要去盯着越子宁那边。 这事情不好让慕容煜知道了,否则便是在逼着他站队一般了,她知道慕容峤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第三百七十章 他没事 才入了夜,黎叔便回了信。 他回信的方式相当的直接,直接让那几个手下到钟安毓这里来复命了。 黎叔早年也是英武神勇的将领,钟安毓也不只是让他干一些简单的事情那么简单,有着前世的前车之鉴,她其实还暗中准备培植一个护卫队,虽然肯定没有专业的暗卫那么厉害,可总是比寻常的府兵小厮要厉害的。 这件事情从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暗中进行了,有着黎叔和其他老卒的训练,那些人虽不说武功高强,可也是铮铮男儿,能应付得了一些寻常场面。 不过这算是培养私人力量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可不得了,哪怕达官贵人们养几个暗卫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可还是要仔细仔细再仔细的。 前世若是能早早培养出自己的势力,可能结局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 所以为了让自己今生活得更好,钟安毓便要时刻打算着。 看着眼前那一排五个人,不说多么的厉害和势力庞大,可最起码钟安毓的心里是满足的。 “我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做……”钟安毓的声音压得很低,与夜色几乎融为了一体。 五个人听完钟安毓的吩咐之后,居然一把便跪了下来:“小姐的吩咐,属下们自然要拼尽全力而为之,小姐请放心!” 他们一队其实不过才十五个人,都是黎叔在钟安毓的授意下收留的一些可怜人,若不是钟安毓,他们只怕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生活,一个个都将钟安毓当做了自己的主子,忠心程度是可以直接拿命换命的程度。 除了功夫差些,其他的倒是相当不错的。 钟安毓看着他们,主动去扶了人起来,惊的他们一个个都惶恐了,连连说着不敢之类的话语。 “你们既然忠心于我,我自然也不会慢待了你们,你们就别和我客气了。”钟安毓除了在战事的时候严肃,平日待自己手下的士兵可并不严苛,甚至很是亲和,军中少有不喜欢她的人。 便是从前有不服气她是女子的人,打也直接被打服气了,甚至还惧怕起她的威严来。 那五人心中更是感动,发誓一定要好好效忠钟安毓。 钟安毓心里暖暖的,瞬间觉得现在的情况根本算不得什么风雨,不过是天气阴了些,来日总是能见到太阳的。 目送几人离开之后,她才要转身回屋子,可忽然一颗小石子儿便落在了她的身前,砸得木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来。 小柒,春杏,便是段嬷嬷都被遣开了,现在这院子里可就只有钟安毓一个人了。 直觉告诉钟安毓这院子里似乎还有一人,而此刻一道微不可感的风拂起,她立即一个转身,伸手横劈过去,一道黑影接住了她的招式。 好身手! 可钟安毓看不见他的脸,又怕是贼人,立即和他交上了手。 那人根本就来不及说话,只匆匆接了手,可却没一次是主动出手的,全是在退让自保。 钟安毓觉得有些奇怪,攻势才渐渐弱了下来,而那人逮着机会便连忙道:“钟小姐,我是明逸啊!” “是你!”钟安毓惊呼一声,可她一掌已经劈了出去,她猛地转过身去,人急急地朝前头扑了出去。 明逸一个花式旋转,衣摆在空中不断翩飞,终是在最后一刻借力顶了一下她的身子,钟安毓一个飞身,弯腰,脚尖在走廊柱子上轻点了一下,半一胡璇,人才堪堪站稳了。 “钟小姐,你没事吧?”明逸急切得走了过来,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罩,有些担忧,更满是自责。 钟安毓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淡淡道:“我没事。” 明逸懊恼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都是我不好,我应该直接叫您的,倒是吓着您了。” “没事,正好我也许久没有动拳脚了,正好松泛松泛身子,倒是你的功夫不错,似乎又有进益了?”钟安毓半开玩笑般的说道。 “我不过尔尔,钟小姐的功夫才是厉害,我都险些招架不住。”明逸看着钟安毓是真的没事,这才安心了些。 钟安毓扫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开口:“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守在殿下身边么?” 明逸挠挠头,幽幽道:“殿下如今被囚,我当时便隐匿了踪迹的,也是如此才能知道殿下被困在了东城的一处别苑之中,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潜入了其中,和殿下见上了面……” “殿下如何了,他现在没事吧?!”明逸一提到越子钦,钟安毓就按捺不住了。 “钟小姐请放心!”明逸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心中很是触动,“殿下现在就是被软禁了而已,想必您是已经知道了这事情了吧?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皇上是不会对殿下怎么样的,您就放心吧!” 但钟安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钻了牛角尖:“可若是结果不尽人意呢,殿下岂不是就要被处置了?” 她今天的脑子就没有闲下来过,虽然有面对风雨的勇气,可若是一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她的心就百爪挠心,万箭齐刺一般的难受。 明逸连忙安抚钟安毓,温声道:“钟小姐别太心急了,殿下知道你一定会为了这件事情着急,所以才让我来找了您。这件事情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从上次毅王被训斥之后,其实就已经有了些苗头了,殿下也在仔细的防备着,只是毅王心急了,所以才狗急跳墙将这事情给爆了出来,但若是论证据的话,毅王只怕是还没有胜算呢!” 果然是越子宁在背后捣鬼! 钟安毓一想到越子宁那嘴脸便浑身都不舒服了,他这人也配合越子钦争么,真是人品相貌和才干就没有一点能比得上越子钦的。 有些人最大的愚蠢就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还一味地自大。 钟安毓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眼底满是嘲讽的颜色,涌动如浪潮一般:“我就说,越子宁真是一点都闲不下来,他就不怕自己分身乏术么?若是殿下有什么闪失,他是皇子又如何,便是做了太子,我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第三百七十一章 我来了 霸气。 真霸气。 看着眼前这一幕。明逸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词,可却又觉得还不够形容钟安毓。 “殿下若是知道了钟小姐的心思,只怕是要感动非常呢!”明逸感叹着,为自家主子高兴是一回事,可羡慕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钟家小姐对自己主子是真的很上心了,也不枉费自家主子全心全意待一个女子了。 钟安毓眼底划过一抹惆怅,柳眉轻蹙着说道:“感动又如何,我如今还不是不能将殿下给救出来,我若是再强大一些,何须让殿下落到这样的境况之中?” “这都是毅王的阴谋,怎么能怪您呢,我们殿下可是百般防备了,不也还没防住么?”明逸的嗓音略微有些低沉,“殿下也知道小姐定然是要心急如焚的,我这便是来给您吃定心丸,希望您不要过于感怀了。” 钟安毓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起伏太大了些,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让你看笑话了,我真是太担心殿下了,若是他出事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再淡定,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自己所珍视的人出事的时候,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保持自己原有的水平的。 明逸摇摇头,心中感动,可也因着越子钦的缘故不忍心看她这幅样子。 钟安毓沉淀了思绪,方才觉着自己好些了,只是心头重重的,和坠着铅块似的。明明知道了越子钦现在挺平安的,可是她怎么更加不安了呢? “你今夜来此,除了报平安之外,想必殿下还有别的事情嘱咐了你吧?” 明逸轻轻颔首,郑重地望着钟安毓:“钟小姐果然料事如神,殿下让我来,一则是报平安,二便是猜到了钟小姐应当是要参与此事的,而且也知道您应该是要去北安郡,亲自查证据……” 这也太神了,越子钦未免太聪明了些,难道自己的反应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从明逸开口那一刻开始,钟安毓便有了个猜测,很大胆却也很合理。 像越子钦那样聪明的人,既然是早就预料着越子宁要动手,早就有所防备了,怎么可能不会做好几手的准备呢?或许他遭受软禁只是计划中的一环,他预料到了一切,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为的便是让越子宁自以为计划成功了而放松警惕……等到那个时候,若是越子钦根本就没入局,从而全身而退,那时候的越子宁又该如何? 岂非不是平白惹了皇帝的疑心和厌恶么。 但……这仅仅是钟安毓的猜测罢了,或是事情的真相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越子钦上回还说了两人之间不要有什么隐瞒的事情,最好是坦诚相待,他还因为自己的不坦诚生了不小的气,如今他应该是不会自己破了自己所说的话的。 到底是自己因为事出突然一时心急想得太多了吧,钟安毓叹了口气。 明逸继续道:“而这所谓的北安郡蝗灾一事,其实并不不是朝堂上所说的那样,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殿下只是交代了我,要我给您传递消息,您若是要去北安郡的话,务必找到一个叫做程建的人,只有这样,这局便可以破解了。” 程建?钟安毓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但既然是越子钦的安排,她自然是听的。 “好,我一定会办好这件事情的,不会让殿下受太多苦楚的。”钟安毓点点头,给了明逸一个眼神。 可她才说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又想要去问越子钦:“殿下真的只是被软禁了吗,皇上没有为难他吧?” 皇帝的性子阴晴不定的,就怕他往越子钦身上撒气。 明逸有些哭笑不得了:“钟小姐就放心吧,我家殿下一切都好着呢,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若是真陷入了险境也不一定有人能为难他呢,你若是这样操心,只怕是殿下难以安稳了。” 钟安毓讪笑着:“是我太紧张了些,我若是去了北安郡,你万万要照顾好殿下才是,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一个好好的怀王殿下。” 明逸再三保证了,钟安毓才放了他离去。 如今知道越子钦没事,又知道有破解之法,钟安毓到底是安心了不少。 回了屋后,钟安毓便召了小柒和段嬷嬷进来,关上了门窗说话。 “我明日要悄悄前往北安郡,你们切莫不可以声张,为了不泄露我的行踪,小柒就留在府上,只说我病了,不管谁来都不见,祖母那里也要瞒着……段嬷嬷你和小柒一同处事,记得留意着怀王殿下的消息,若有及时便传信给我,决断不了的事情便也只能等我回来了。” “可是……” 钟安毓知道小柒要说什么,她不是个不懂事的,只是太担心自己罢了。 “我此处出行乃是秘密,而我身边也有人跟随,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只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好了。”钟安毓十分平淡的说道。 打点收拾了一番之后,钟安毓才敢入睡,但这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哪怕心中轻松了些。 天还没亮的时候,钟安毓便换了最普通的衣衫,趁着朦胧天光悄悄地出了钟府,而慕容煜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正在西城门等着她。 马车停在了小巷子前头,钟安毓一个灵巧的飞身便无声无息的钻进了车里。 彼时慕容煜正阖着眼睛在车内假寐,感觉到了动静也没有立即睁眼,只有嘴唇微动:“你来了。” 钟安毓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头上的幂篱给摘了去:“我来了。” 慕容煜缓缓睁开了双眼,上下打量了钟安毓一眼,眼底涟漪轻轻晃荡着:“从前你便穿得够素净了,如今倒是素上加素,不过人却还是一样的……”好看。 “总是要低调些的,我拼力帮助怀王的事情可不好轻易走漏,否则若是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头,就该要认为我是和怀王殿下互相勾结了,这样的罪名可不是什么小事。”钟安毓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的确是素得可怜。 第三百七十二章 细致 慕容煜目光一侧:“知道你的心思,故而我选得也是最不起眼的马车,这一路上可是要委屈你了。” “北安郡虽然在北,可到底也并不是多远,你这马车不起眼,可那马却是极好的,想必不过几日便能到达了,我幼时便已经在军中了,这点路程还算不得什么委屈。”钟安毓很感激慕容煜,他肯帮自己,还陪自己一起去,还精心准备了这些…… 他是真的将自己当好友了,否则也不会如此的。 慕容煜了然一般点了头,眼里有几分赞赏流露:“知道你厉害,可到底是个女子,你也该疼惜疼惜自己才是。” 被人如此关怀,钟安毓有些不好意思了,只岔开了话题:“天快亮了,城门也该开了,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嗯。”慕容煜挪开了目光,随意的落在了自己的指尖,“出发吧。” 外头的车夫得了命令,驱车便往西城门而去。 此时城门果然刚开,守城门的照例是要盘查一番的,而慕容煜主动掀开了车帘,露出自己的半张脸来。 那两个人要上前的守卫便愣住了,半晌才道:“原是慕容公子!” “既然知道是我,还不放行么?”慕容煜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是下官们有眼不识泰山,慕容公子千万莫要怪罪。”看守们吓得垂下了脑袋,本想去看的想法虽然还在,可自觉得罪不起慕容煜,只能按下。 既然不能查看,问总是要问的,其中一个守卫壮起胆子去问:“不知道慕容公子这是要去哪,车上可还有什么人么?” 慕容煜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们一眼:“我去哪要你们管,我这破车还能藏人啊?我可是要去昌平游玩,瞒着我父亲才出来的,你们要是敢耽误了我的事情,我断然饶不了你们!” 这慕容煜的性子京城里的人也是知道的,向来是浪荡不羁,做事全凭个人的喜好,他的荒唐事还做少了吗? 谁敢轻易去的得罪这样一个人。 守卫们连问都不敢问了,只一边将人往外送,一边告罪道:“都是下官们糊涂了,公子快快请去吧!” 马车终是顺利的出了西城门,一路朝着郊外扬长而去。 可才到了城郊的时候,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慕容煜掀开帘子便下去了,钟安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敢轻举妄动,直到他伸了脖子过来道:“你快下来。” 钟安毓这才下来了,四周扫了一圈,也未见什么异常,倒是见着近旁还有一辆马车,虽不比往日里见过的豪华,可也是比他们所乘坐的这一辆要宽敞豪华得多了。 “这是……”钟安毓倒是有些糊涂了。 谁料下一刻那辆马车上便走下来两人,一人身量和慕容煜身材相似,衣着也差不多,而另外一人乃和钟安毓身量衣衫差不多。 她一下子便明白了。 而慕容煜又主动解释道:“你我此事到底是冒险,为着谨慎起见,我便来了这一手偷梁换柱,幸好我预料到了你该是穿得素净,否则我倒是要失策了。” 原是这样,那他还真是费心了。 “有劳你费心了,能想到这样的法子。”钟安毓是由衷的觉着佩服。 果然能说考上状元就考上状元的人不是表面上的浪荡公子那么简单的。 两人上了新的马车,而那两人则是代替了原先的两人,两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去。 慕容煜掀开车帘,指了指那路:“我知道你是行军打仗的好手,我这也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看似我们偏离了正确的航线,可其实绕过两个山头后便可以回归正轨,而且还能节省最起码半个时辰的时间,倒是可以更快一些。” 钟安毓倒是没有仔细研究过从这里到北安郡的路线,如今听他此话,心里有些触动,他竟然比自己还要上心有些。 而对于此,慕容煜则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你和怀王关系本来就亲近,若是你仔细规划,难免动作就大了些,皇帝那儿还不知道有多少的眼线盯着,倒不如我这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来做,更为妥当一些。” 别提钟安毓有多感激了,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便如拍马屁一般的了。 “你真是深藏不露,你这样的才干,必得位极人臣才能不辜负了。” 只是慕容煜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多么的高兴似的,反而有几分落寞的垂下了脑袋,沉默了片刻才对钟安毓道:“位极人臣有什么好的,若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你知道么,其实从前我特别特别想做官……” 后头那句他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像蚊子叫唤似的,根本听不清楚。 钟安毓虽然瞧出来了他的惆怅,可却听着他的话,还以为是他喜欢自由,而做官会束缚了他。 她长叹一声,只能强行安慰他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难有一件事情是十全十美的,你虽然看似天性放浪形骸,可上天既然赐予了你这样的智慧和才能,你便应该将其发挥出来,你想想,你若为官,可以帮助皇帝,可以建设西越江山,可以守护那么多的黎明百姓。 你肯定是记得我说过的那句唯有不负本心吧?所以有些事情你就不必太过在乎,虽然有天意在,可到底是事在人为,只要你肯努力,事情总不会一成不变的。 景玉,你是个极好的男儿,本该疏阔肆意欢笑一声,若让太多的俗世烦恼捆绑了你,那你这一辈子都不会过的快乐了,我原就是这样,所以我想通了,不管怎么样,跟着自己的心走便是没错的。” 这一番话将慕容煜给震撼到了,尤其是她那一声景玉,直接撞在了他的心头上,如霹雳的雷雨,在他心田聚集起了水潭,潮水开始汹涌,风声开始呼啸。 她说的是什么? 慕容煜脑中回荡的全是钟安毓的话音,一字一句都格外的清晰,再也听不进去其他的声音了。 他仿佛困了心底黑暗处,可若是迎着潮水,踩上浪尖,一路飘荡过去,看见的却是辽阔的远山,苍茫的原野…… 第三百七十三章 休息吧 越过那苍茫之后便是无比的辽阔,让慕容煜胸膛中的紧绷忽而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景玉?”钟安毓看着他发愣,还以为他没有听进去自己所说的话语。 慕容煜抬起头望着她,眼底有如熹光般笑意,盈着金灿灿的光泽:“我知道了,安毓,多谢你。”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叫了她的闺名,有些过分亲昵了,按照她的性子…… “安毓,我这样叫你你应该不会生气吧,若老是钟小姐钟小姐的叫来叫去,反倒是显得我们之间生疏了。” 钟安毓眼眸接连闪烁了好几下,然后才浅笑着看向了他:“一个名字而已,你想叫便叫了。” 看着慕容煜那小心翼翼试探的样子,钟安毓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她若是刻意拒绝,那倒是叫慕容煜难免难堪心寒了。 “我们先上马车吧。”钟安毓先上去了。 慕容煜紧随其后,在低头的那一刹那却露出了无比悲凉的神情,宛如秋日最萧瑟的残阳,如伶仃的枯叶,被冷风吹落枝头,引来冬日的第一抹霜…… 在他的身上,这样的神情可谓是稀罕。 两人上车之后,沉默了许久,都各怀心思,沉甸甸的坠在心头。 或许是这沉默太过讶异了,慕容煜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开口了:“我真没想到你会对我说那样一番话,当然,你说得极有道理,我都听进去了,觉得大受鼓舞,或许、或许真能如此罢!” “你能清楚我的话便是最好了,也不枉费我的心思了。”钟安毓心里也觉得畅快,她可很少这样去开导人。 她心里明白慕容煜对自己多有照顾,想要回报也就只能从这样一些方面去回报了。 能排上用场是最好的,他肯定听也是好的。 慕容煜眉心微沉,蓦然又一笑:“难为你是为了我动心思,如今你才像是将我当朋友了,你可别太疏远我了,从前的事情一概不许计较了。” 这是在安她的心么? “好。”钟安毓的心果然平缓了一些,“你自然是我的朋友。” 慕容煜笑得愈发开怀了,可若是钟安毓再仔细一些,或许就能发现他眼底的那抹苦涩…… 马车一路奔驰,车轮轱辘轱辘转个不停,两人竟然沉沉睡去,到底是疲乏难挡。 在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那车夫便将马车停了下来,转身敲了敲车壁:“公子?” 倒是钟安毓先被惊醒了,猛地睁开了双眼,心头莫名一悸,浊气自她口中缓缓吐出。 外头的车夫又唤了一声:“公子?” 钟安毓缓了这么一下才掀开了帘子,入眼是皱眉的车夫,才惊觉马车已经停了,不由得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车夫一见是她便垂下了眼睛,答道:“现下天已经快入夜了,我们已经过了两座山头了,不知道现下是休息,还是继续赶路呢?” 抬眼望去,眼前除了官道之外,便依旧是山路了,虽然僻静,倒也算是宽阔了。 四周苍茫一片,远山连绵起伏,偶尔有鸟兽之音,分外增添几分野趣。只是天色昏沉,将周遭精致衬得愈发静谧幽深,那山野绿得滴翠,微风拂过,一阵簌簌迷离动人心弦。 慕容煜也已经醒转,凑过来,睁着迷离的双目:“怎么了这是?” “天色不早了,车夫正问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找地方休息呢。”钟安毓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只看她那目光,慕容煜就知道她心里肯定是想要早点到达北安郡的,只是…… 慕容煜沉思片刻,精神也清醒了不少,只是喉咙微微沙哑:“现在这个地方也不好休息,我们继续往前走走吧,到山里再休息,好隐藏行踪,也不至于耽误了时辰。” 他……钟安毓愣了一下,可回过神来也知道他这主意很好。 车夫没有多说,只是照做了,策着马车继续走了山路。 车轱辘声重新响了起来,马车轻轻颠簸,车内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又陷入了沉默。 “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昌平山了吧?”钟安毓掀开帘子望着窗外的景致愈来愈幽深,甚至有树枝从她脸边上拂过,带起一阵酥痒。 慕容煜略微扫了一眼才道:“嗯,应该是的,我其实也没怎么外出行走过,想必你对这些应该很熟悉吧?” 钟安毓有些难为情的一笑:“我虽然是长在外头,也不和寻常贵女一样饱受束缚,但这一块的地界我却不太熟悉的,只是研究过地图而已,若到了现实里头,只怕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说得倒也是了。”慕容煜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你的经验到底是比我丰富得多,还是得仰仗你才是,不过我对这些也很感兴趣,你若是愿意的话,不如与我说说吧。” 看他的确是感兴趣,闲着也是闲着,钟安毓便和他说了一些行路的事情,两人聊得倒也欢畅。 不过两刻钟之后,天就越来越黑了,马车里也是昏暗一片,唯有两人的眸子还算晶晶亮,如星辰似的坠在这晦色之中。 马车停了下来,慕容煜率先下去走了几步。 钟安毓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小腿,便连腰身和脊椎都是酸疼酸疼的,既是久坐也是车马颠簸,任谁坐个这么一天都是要受不了的。 她在下车的时候,腿上忽然失去了力气,膝盖撞了一下,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慕容煜见状第一时间便冲了上来,只是钟安毓已经自己站住了,他便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只淡定继续走过去,轻声说道:“这里倒是幽静,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吧。” 钟安毓点点头:“我去捡点柴火,你们先收拾了吧。” “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女子,我怎么放心?”慕容煜拦住了她。 但钟安毓态度却很强硬,一副哑然失笑的模样:“你这娇惯的公子哥哪里做得来这些?你知道什么样子的柴火最好么,若是不好的,只怕是要呛死人了,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我又不走远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可能有棕熊 “我……”慕容煜语塞,他还真不懂这些,只能看着钟安毓抬步走向了一边。 钟安毓为了上战场,可是训练了许久的,锻炼的时候,便是把自己丢进去深山老林里头呆上几天几夜也有的,这样的日子对于她来说倒是完全不陌生,甚至得心应手,没有一点挑战难度。只是现在不止她一个人,要考虑的倒是不少。 慕容煜才转头去马车后取东西的片刻,钟安毓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近旁。 他虽着急,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吊着一颗心等她,和车夫将东西都给准备好了。 只是钟安毓却迟迟未归,慕容煜走了两圈,忍不住要让车夫去找她的时候,她终于背着一大捆的干柴回来了。 钟安毓一抬头便见着了慕容煜的身影,走近了才发现他满脸的担忧,不过在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由衷地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像是个孩子似的,纯粹而又欢愉。 慕容煜帮她解开了背后的藤条,放下了柴火:“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把我担心坏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钟安毓看他一眼,“你不用这么担心的,我可是什么人?” “是是是,你可是咱们西越的女将军,怎么可能被区区的野外生活给困住了呢?”慕容煜故作奉承的姿态。 钟安毓看见他这样不由感叹一句:“你这才像是我认识的慕容公子嘛,油嘴滑舌,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想想自己的从前,慕容煜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傻笑着道:“这不都是从前了么,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可知道么?” 钟安毓笑出了声,还真有他的。 几人燃起了篝火,又吃了些干粮,将几件披风利用树枝挂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露天帐篷。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的时候,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钟安毓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如剑锋般扫了过去。 “怎么了?”慕容煜尚未反应过来,一脸的迷糊样。 钟安毓站了起来,捏了捏袖子里的匕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凑近了一看才发现那草丛里头一团灰不拉几的玩意,还在动弹呢。 真是杯弓蛇影,惊弓之鸟,她或许是太紧张了些。 “不过是一只野兔罢了,我还以为是旁的什么,真是自己吓自己了。”钟安毓回过头去,尴尬的解释着。 慕容煜便安慰她:“你只是太紧张罢了,还是要放松些才是,路还长呢,我们需要好好的到北安郡,可不能在这些小事上受阻了。” “嗯。”钟安毓应了一声,脚边的兔子又蹦跶起来,她忽然便有了个想法。 “你快回来坐着休息吧。”慕容煜见她不动,忍不住多嘴了。 钟安毓却挤眉弄眼的,带着几分调皮说道:“这小兔子敢吓唬我,我现在就要捉了它来下酒吃,这山林之间,也就这些野味最新鲜了。” 看她这样才像个活泼的女孩子,慕容煜看着也是欢喜,便由着她去了,只道:“你当心些。” “不过一只兔子而已,还能难得住我么?”钟安毓转头就扑向了那只兔子。 可慕容煜还是道:“知道你厉害,可这大晚上的你要当心些,我可是等着你的兔子肉呢,我都馋了!” 说的钟安毓也是食指大动,方才只吃了干粮,现在心中馋虫渐起。 可这野兔生在山野间,最是敏捷灵动,竟然躲过了钟安毓的追捕。 钟安毓也是起了玩心,没有下狠手,只是一直追着它玩,一下子便走出了一截儿,看着远处的火光熹微,她才觉得自己走太远了,连忙朝那兔子进行了最后一击。 可是她却扑了个空,因为她看见了藏在草里的捕兽夹,为了避开只能摔了出去,满面都是草木的气息,清新而微涩。 倒霉,却也幸运。 钟安毓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可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带着疑惑,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野兔已经不见了,而那灌木丛上有一只死去的麻雀,周围有些乱糟糟的,树枝折断了许多,她一走近便蹲了下去,在上面随便摸了一把。 而后她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灰暗而又有些煞白,指尖微微摩挲着什么,她转身便冲上了小山坡。 慕容煜正等着她,一看见她冒头便难掩兴奋地说道:“你可抓到了?” 可在他看清楚钟安毓面容的时候,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转而化为了不解和不安:“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堪,是伤到哪里了吗?” 钟安毓的脚步有些沉重,缓慢地走近了些,将五指在火光下展开来,一缕棕褐色的毛发呈现在人前。 “这是……”慕容煜站了起来,伸手想要去触碰,可又停住了。 “是棕熊的毛发。”钟安毓低沉的声音传来,融合了夜色一般,带着若隐若现的苍凉。 那车夫一听也被骇得蹦起身来,颤声道:“棕……棕熊?那可是极为凶猛的野兽啊,尤其是这山林之间,应该是野生的,便是惯手的猎人遇上了也怕是逃脱不了的!” 的确。 所以钟安毓才会觉得不安和害怕,虽然她身手好,可是若是真的面对棕熊一类的野兽,她也不一定能保证有胜算。 以前她也见过野兽伤人,那场面真是太恐怖了些。 钟安毓捏紧了手里的棕毛,眉心拧紧:“看来这夜我们是不得安稳了。这棕熊的毛发既然出现在此处,便难知道它会不会出现,若是我们休息的时候来了,只怕是难以周全,为了安全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连夜出了这处山地才是。”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便是这么个道理了。 慕容煜瞧着钟安毓这般认真严肃的姿态,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立即决断:“那便听你的就是了,只要熬过了今夜,明日再休息也是使得的!” “好,那我们赶紧收拾了,别再耽误了。”钟安毓催促道。 几人手脚极快,火速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一路北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掉进陷阱 钟安毓心中忐忑,只得闭上双目默默祈求。 慕容煜想要安慰,可自己也害怕,又不忍影响钟安毓,只能保持沉默。 车夫是慕容煜仔细挑选过的,可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合,心里害怕得不行,又为着赶快出了这山地,便将马车赶得很快。 整片林子里都只能听见这马车飞驰的声响,其余只剩一片寂静。 可奈何夜色过于浓重,马车头挂了灯笼也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恰在此时一阵轻风拂过,加上车速很快,灯笼被吹得晃来荡去,火光乍然熄灭,连一丝光线也无了。 车夫想要回头去点灯,可马蹄却突然一震,马匹剧烈的嘶叫起来,直直的跪了下去,此时正是下坡路,车夫幸而拉住了缰绳,否则就要被甩出去了。 而马匹和马车之间的绳索在巨大的力的作用下撕裂开来,分为了两半。 “公子!”车夫呐喊一声,人随之便骑上了马背,急速的滚了出去。 车内的两人没有防备,这变故又实在是来得太快了一些,根本无从招架,两人胡乱冲撞,身子磕磕碰碰的,疼意瞬间蔓延开来。 可震动并未停止,马车继续滚下山坡,木头发出开裂的声音来。 钟安毓反应还算快了,连忙拉了慕容煜一把,但是情况实在是不好,两人几乎滚作了一团。 而那坡上陡然出现了一块突兀的巨石,马车撞上的一瞬间便立即四散开来,两人自其中飞出,被这冲击力给甩得老高。 砰—— 马车的残骸赫然落地,形成了一片狼藉。 钟安毓拉住了慕容煜的胳膊,两人接触到地面之后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滚去,可就在动作幅度变小的时候,地面忽然有些松动,慕容煜察觉到了什么,一把就将钟安毓给推了出去。 地面上的青草四散,土地下陷,一个巨大的坑洞出现在了眼前。 而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慕容煜直接掉了进去。 “唔——” 腿上忽然传来的剧痛让慕容煜面色煞白一片,眉头皱成了一道山脉,面目不住地变得狰狞起来,他竭力控制自己,只闷哼了一声。 钟安毓滚了一圈才停下来,还是磕到了一棵树的缘故,她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连忙爬了起来:“慕容煜!” 可眼前哪里还有慕容煜的身影? “慕容煜?!”她惊呼,难掩慌乱之色。 慕容煜也终是冷静了些,强忍着痛意高声道:“我在这里!” 钟安毓顺着声音找了过去,才发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大坑,足足有三人高! 而她只是扫了几眼就发现了,这应该是山中猎户用来捕捉大型野兽的陷阱,所以才有这样大的规模。 “你没事吧!”钟安毓急急地问道,蹲下身子想要去查看情况,可只有天上的月光照出里面昏昏暗暗的人影来。 明知道她看不见,慕容煜还是笑着道:“我没事,只是……” 钟安毓能看见让他似乎是躺在地上的,心里有些不安:“只是什么?” “只是我现在可能动不了了,这地方也高,该想个法子才能出去了。”慕容煜声音有些干涩沉闷,他疼得忍不住抓了抓地面,指甲都陷进了泥巴里头。 他一定是受伤了,这既然是捕兽的陷阱……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就差点被捕兽夹给害了。 不行,得赶快救慕容煜出来才行! 钟安毓心中焦急,可还是很快想到了法子,匆匆道:“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她便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在近旁的林子里寻觅了片刻,钟安毓便顺利的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藤蔓,这种藤蔓很结实,还可以利用特殊的打结方式拧成绳子。 用匕首割取藤蔓之后,钟安毓便回到了陷阱处,在外面拧藤蔓,一边还安抚慕容煜:“我回来了,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救你上来!” 慕容煜还反过来安抚她:“你别着急,我没事,你当心身边,阿周呢?” 阿周便是那个青年汉子车夫。 钟安毓看看四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摔哪里了,等我救你上来我再去找他吧。” “也好……” 慕容煜心里有些懊恼了,本来是为了简便和不引人注目,他才一个护卫都没有带上,如今出事了,他就后悔了,要是钟安毓出什么事情了,他真是要百死莫辞了! 一刻钟之后,钟安毓终于拧好了藤蔓,顺着土壁放了下去:“慕容煜,你抓着这绳子,困在腰上,然后我拉你上来。” 慕容煜依言照做了:“我好了!” 然后钟安毓便开始拉他上来,她力气虽然大,可毕竟慕容煜是个成年男子,而她也在之前的混乱中有所损伤,力气便稍显不足了。 但是慕容煜早就预料到了,他为了让她省些力气,便接了墙壁的力量往上主动攀爬。钟安毓的确是轻松了一些,只是他受伤的腿就更加不怎么样了。 钟安毓深吸一口气之后,慕容煜终于被拉了上来,她被惯性带得躺在了地上,两人齐齐喘息,望着眼前的天幕。 夜色如墨,月沉如水,星辰寥落,晚风轻轻拂来,带走一片燥热。 “呼——”钟安毓吐出一口气,面色涨红,手心有些烧得慌。 两人的额头上都已经被汗珠覆盖,晶晶亮便如星子似的。 而后钟安毓又连忙起身去查看慕容煜,正见他一条腿被捕兽夹给夹得鲜血淋漓,看表面便能想到衣衫下是如何血肉模糊的景象了,她都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你还说没事!”钟安毓急得眼睛都红了,直接手动撕开了他的裤子。 慕容煜坐起来,笑容都有些苍白了:“没事,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见识过的可远远有比这更厉害的吧?” 钟安毓瞪了他一眼,又气又好笑:“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没有开玩笑。”慕容煜扯掉钟安毓肩头挂住的一串荆棘,“看你肯担心我,我就知道我死不了的,上天可还要我留在这里祸害人间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 险象丛生 钟安毓语塞,她都不知道说他什么了,只得叹息。 “公子!”一声惊呼起,不远处的林中冒出一个人影来,一瘸一拐的冲到了二人跟前来。 慕容煜眼波一动:“阿周,你没事吧?” 阿周摇摇头,哪怕一身狼狈还是笑着道:“我没事,倒是公子……”他笑不出来了。 “公子怎么伤成这样了!”阿周蹲下身子,面色沉重。 慕容煜一脸平淡:“我没事!” 然后钟安毓直接动手去寻找捕兽夹上的机关,碰到了慕容煜的伤口,他当即便痛得叫出了声来。 “这叫没事?”钟安毓恨不得打他一拳了,不知道这样更让人担心吗! 慕容煜疼得龇牙咧嘴的:“我真的没事,你只要不动我,我就没事。” “你这叫逞强,要是真没事,你有本事就别叫。” 而慕容煜还真就闭嘴了,那模样老实得有些可爱了。 钟安毓抬头看了他一眼,终是欲言又止的低头去看捕兽夹了。这些东西她并不熟悉,但是却知道是有机关的,努力的拨弄之后,那捕兽夹终于被她给打开了。 只是慕容煜已经疼得冷汗连连了,那伤口几乎占据了他整条小腿,细密的,长短不一的齿痕里不断渗透出鲜红的血迹来。 钟安毓二话不说就撕烂了自己的衣袖,直接给绑了上去,这是最简单的止血了。 这时候慕容煜便发现了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有些担忧:“你没事吧……” 比起慕容煜和阿周来,她倒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了。 “我没事,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钟安毓站起身来,看向了阿周,“你照顾好你家公子,我去找找马车里有没有药物。” 说完转身就走向了马车残骸,只是才走出去一段,钟安毓便愣住了。 好像有点什么不对劲。 在她不远处,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钟安毓连忙回头扫了过去,却又没发现什么,可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了,她还是选择了第二次回头。 于是她便看见了那幽深的树林之中有一对碧绿的眼珠子在盯着她看,那感觉实在是可怕,让人汗毛当场便竖了起来。 而且那眼睛还渐渐多了起来,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 糟了! 钟安毓连忙跑向了慕容煜二人,眼底惊恐不言而喻。 “安——”慕容煜刚想喊,却发现了钟安毓身后的那许多双眼睛,登时瞳孔都颤动起来了。 “当心!”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而钟安毓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挡在了身后。 是狼,狼群。 数不尽的狼正从四周一点点朝着他们逼近,那样悠哉的步伐却充满着嗜血的渴望,它们是被这里散发的血腥气味给吸引过来的。 那么多碧绿的眼珠子,像是幽灵一样,激起了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野生的狼可也是极为凶猛的存在,尤其是这么多狼,便是比起棕熊来也不差了。 以为是逃过一劫,没想到了是落入了另外的陷阱之中。 钟安毓也还害怕了,她从没遇见过这么多的狼…… 几人退无可退,狼群也终是按捺不住了,一匹狼叫了,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嗷呜声,不断地回荡在山野之间,瞬间一匹接着一匹纷纷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钟安毓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果断的扎入了那匹狼的喉咙里,她的手臂被抓了一道,她已经分不清自己鼻尖处的血腥气是狼的还是自己的了。 几人陷入了和狼群的搏斗之中,慕容煜和阿周都是赤手空拳的,只能凭着蛮力击退狼群,可到底是都受了伤,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身上又多了好些伤口。 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 钟安毓努力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一边招架狼群,一边四处张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可就在此时,一匹狼嘶吼着扑向了就要摔倒的慕容煜,钟安毓瞳孔一缩,映出了阿周飞速扑过去的身影—— 慕容煜倒在了地上,阿周被那匹狼扑中,直接咬中了脖子,无数的鲜血迸射出来,染红了二人的双目。 阿周甚至都来不及喘息,就断了气,双目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阿周!”慕容煜和钟安毓一齐呼了一声,心中大恸。 虽然不是什么极为亲近的人,可好歹也是身边人,看着他死不可能是无动于衷的。 慕容煜眼角都红了,他总觉得在什么事情面前都无能为力,他太痛恨这样的自己了。 而钟安毓连忙护着他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抵在了树干上头:“情况不妙,我必须要杀出去,你现在受了伤,先不要乱动!” “可——” 话音未出,钟安毓就已经冲了出去。 或许是她太过勇猛了,那些狼群竟然也有些胆怯了,不敢去攻击她身后的慕容煜。 钟安毓看着身前的狼群,只知道不停的挥动手中的匕首,鲜血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浑身浴血,却不似鬼魅,反倒有种说不出来的英气。 忽然,她目光一定,如凛冽的剑芒,唰得射向了西北方向。 一个旋身,钟安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冲到了一匹站在石头上的狼的跟前去,一转手腕,那锋利的匕首便刺穿了它的喉咙,鲜血如瀑布般溅射在她脸上,连眼眸里也只剩下无尽的朱红。 狼群们忽然便停止了动作,纷纷聚集到了一块,往后退了几步。 嗷呜—— 嚎叫声响起,一声比一声嘹亮,甚至还能听出来几分的凄厉和哀怨。 钟安毓杀死的正是这狼群之中的头狼,她知道,这是唯一可能突破的机会,否则几分怕是要被这群狼给分尸饱腹了。 那些狼失去了领头者,顿时便不敢进攻了,那些嚎叫或许是在哀伤,或许是在准备撤退。 钟安毓又挥动了手中的匕首,那些狼又后退几步,就在她转身走向慕容煜的时候,一匹狼忽然便冲了过来,直朝慕容煜而去。 “慕容煜!” 惊呼的同时,钟安毓的身子也飞步而去,几乎和那屁狼同时接触到慕容煜的两只胳膊,她抬起手来,狠狠地将匕首扎入了狼身,可其他狼见状也扑了过来。 一个翻身,两人急速的滚了出去—— 第377章 脱离危险 天旋地转,身子时轻时重…… 两人身下便是山坡,直接一路滚了下去。 就在钟安毓都要不知道今夕何夕的时候,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后背生生撞了一大下,让她疼得眼角泛红。 睁开眼的时候,入目尽是幽深苍翠,迷蒙夜色,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仿佛天地混沌初开。 可是钟安毓根本就不敢松懈,赶紧就爬了起来,一看四周才知道两人应该是掉下了山坡下的密林里头。 而那些狼似乎没有追来,倒是暂时安全了。 她转眼一看,慕容煜面色苍白,正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了与她道:“你怎么样?” 钟安毓只是撞得疼了,其他的倒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慕容煜……她赶紧去拉了一把。 可慕容煜腿伤严重,又经过撞击,血又止不住了,身子一软便靠在了钟安毓的身上,他心里清楚,当时便想推开她,却奈何没成功,只能面露尴尬之色:“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别在意,如今阿周已经没了,我们该互相扶持才是。”钟安毓说着就想到了阿周的惨死,心中一片悲凉,但仍要打起精神来面对现状。 慕容煜尽量自己撑着身子,不让钟安毓太难受,一边喟叹:“阿周只是我随便挑选的车夫,没想到是个如此忠勇仗义的,我真是心里过意不去。” 钟安毓晓得他心里难受,却只能道:“等寻了机会,我们再好生安葬了他吧,现在我们还是保命要紧,谁也不知道狼群还会不会追来,如今的情况可并不太好。”她瞄了一眼慕容煜的腿。 “是我拖累你了。”慕容煜有些愧疚的说道。 “你别这样说,你若不是好心帮我,本该在京城里安享你的太平日子的,要怪也应该怪我才是。”钟安毓眼睛一扫就看见了附近的山石,示意慕容煜,“我们先去那里歇息一下。” 扶着慕容煜坐在了山石后头,钟安毓也坐下来歇了口气。 片刻后她便道:“现在你伤口又裂开了,更严重了些,这可是不能拖延的,我去附近找一些草药,你先在这里待着,有什么事情就立即叫我,我不会走远的。” 虽然担心,可慕容煜也不想自己拖累钟安毓,便沉重地点点头:“你去吧,我会小心的。” 钟安毓看他一眼,还是决绝的转头步入了林子里头。 她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也遇见过一些危急的情况,自己受伤无援的时候便只能靠自己了,她也就学着辨认了一些常见又好找的草药,应急是够够的了。 只是如今光线昏暗,只有浅薄的月色,钟安毓在这密林里头蹿着,找了半天下来,自己的衣衫也被刮蹭得愈发破烂了,额头上更是被荆棘给拉了一道,密密的血珠渗透出来,她也顾不得疼,只迅速的找齐了一些治疗外伤和止血的草药便回去了。 明明才去了一会儿,慕容煜便觉得自己好像等了半天似的,心里煎熬得厉害。 甚至还胡思乱想起来了,若是钟安毓出了什么事情,或是她迷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冲上了他的脑海,让他觉得自己的伤口更加疼了。 幸而就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钟安毓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因为钟安毓佝偻着身子,慕容煜还以为是什么野兽,捡起石头就丢了过去。 钟安毓连忙闪躲,抬起头来望过去:“是我!” 走近之后便看见了慕容煜一脸的懊悔:“对不住,天太黑了,我根本就看不清,害怕是野兽才丢了石头,没砸到你吧?” “我的身手你难道还没见识过?”钟安毓坐在他身边,拿起草药便在石头上砸了起来,“你可还伤不了我的。” 慕容煜讪讪一笑:“你说的是,我现在这模样,只怕是谁也对付不了的。” 钟安毓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轻声道:“你倒还有心思开玩笑,且先顾着你的伤吧!” 这下慕容煜倒是没说话了,只看着钟安毓将那些草药砸得细碎之后敷在了自己的伤口上,哪怕她的动作已经够轻柔了,但是他还是疼得面目狰狞起来。 钟安毓当即便停了手,怯怯道:“很疼吗?” “没有,小伤而已,我一点也不疼!”慕容煜立即便否认了,还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表情来。 只是在钟安毓低头继续敷药的时候,慕容煜的眼角便疯狂地抽搐了几下,完全没有一点美男子的形象可言了。 那草药处理得粗糙,效果也很生猛,慕容煜忍着忍着便抽了两口冷气。 不是他忍耐性不好,实在是是个人便难以忍受的。 “你忍着点吧,我尽量轻一些。”钟安毓只能这样安慰他,“等明日我们就下山去找医馆,你这伤一定会没事的。” 慕容煜目光柔和了几分,盯着钟安毓的头顶瞧:“嗯,我都听你的,我还能忍。” 给慕容煜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钟安毓便处理自己的伤口了,她多半都是磕碰,只有手臂上被狼狈抓了一道,倒真可谓是个没事人一样了。 “要不我帮你处理伤口吧,你自己给自己弄是不是不太方便?”慕容煜试探着看向了钟安毓。 但钟安毓直接拒绝了他:“不用了,这伤口小,以往我也是自己解决的,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好生歇着吧!” 慕容煜只能挪开了眼睛,可不过片刻,他就会忍不住去偷看钟安毓。 虽然没什么不能看的,可他就是心里乱糟糟的。 等钟安毓解决了自己的伤口,她的外衫几乎已经没有剩下什么布料了,不是用在了慕容煜身上,便是给了自己。 “幸好我穿得多,不然可是要惨了。”钟安毓顺带开了句玩笑。 慕容煜瞪圆了眼睛:“哈哈,没想到你也挺风趣的。” 玩笑归玩笑,命还是最要紧的了,两人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走去,在这密林里呆着可不是什么好法子。 总归上天是眷顾二人的,真叫他们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处山洞。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一切等天亮了再说。” 第378章 噩梦 山间的夜晚总是凉飕飕的,幽深而又静谧。 这一夜太过惊险刺激,本是无法安睡的,可两人实在是精疲力竭,苦苦熬了一个时辰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睡梦之中,极度不安的钟安毓梦见了越子钦。 越子钦就那样淡定的站在她的身前,她努力地朝着他奔赴而去,心中虽然欢愉雀跃,可又似有无尽的悲伤要将她给吞噬一般,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触碰到越子钦半分。 不断的跑啊追啊,她竭力呼喊着越子钦的名字…… “越子钦!” 山洞中的一声呐喊陡然将慕容煜给惊着了,他睡得并不安稳,因为伤口疼痛不断,一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听着钟安毓这一声惊叫,慕容煜忙挪着身子凑近了一些,却见女子双目紧闭,双眉拧紧,额上的血痕依稀可见,汗珠斑驳,让她原本只有三分的不安足足撑到了七分。 越子钦啊…… 她便是在睡梦之中也要呼喊那人的名字,她这是梦到什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并不快乐? 慕容煜的眉头皱了起来,眼底浮现出一片朦胧雾色,一丝黯淡一闪而过,眼睫缓缓垂了下来,将情绪统统给盖住了。 而钟安毓还在喃喃自语,呼喊的无一都是越子钦的名字。 他的手抬了起来,停在了钟安毓的脸颊上方,犹豫了许久,他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还是没能下手为她擦掉那些汗珠,只是默默收了回来,然后解下了自己的外衫,轻轻的披在了女子的身上。 自己靠在了石壁上头,盯着女子的容颜,久久不能回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氤散在了晦暗之中…… 而梦中的钟安毓仍然在追逐着越子钦,她从未放弃过,就在她眼看着就要追上去的时候,她控制不住的喜悦起来,但那只是一刹那,旋即她的脚下便出现了一片深渊,一点点将她往下拽。 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陷入沼泽,连挣扎也做不到。 很快,她便失重一般的往下坠,而越子钦却笑了起来,轻声呼唤她:“毓儿——” “啊!” 遏制不住的尖叫,全身颤栗,心脏骤停……钟安毓猛地睁开了双眼,光落在她的身上,闯入她的眼帘,让她有些不适应。 胸口起伏着,一口浊气被憋了许久终于得以解脱。 原来是梦啊,钟安毓终于反应过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个梦实在是不太好,连忙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一定是因为昨夜受到了刺激和惊吓的缘故。 钟安毓抻着胳膊坐了起来,却见自己身上披着慕容煜的衣衫,她转头一看,他皱着眉靠在石壁上,看似淡然的面容隐隐有些愁态显露。 “慕容煜?”她捏紧了手中的衣衫,轻轻呼唤了一声。 可慕容煜却毫无反应,但看他体态便知道他只是睡熟了而已。 钟安毓看着外头恍惚的光线,知道现在应该是天幕刚晓,天色还有些阴沉。她垂下了眼睛,盯着那件外衫看了许久,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昨夜慕容煜就太关心自己了,钟安毓总觉得有些不太像是普通朋友那样了,可也有可能是自己心里担心得太多想歪了,如今这样的情况,两人必须要互相扶持的,这些东西总是多思无益的。 她没有选择吵醒慕容煜,而是自己起身来,缓缓走向了山洞外。 外头露气深深,天果然还没亮透,一派迷蒙,宛如什么神秘世界一般,让人神思飘忽。 钟安毓拂开草丛,一点点按照记忆之中的方向往上走去,穿过了密林,走上了山坡,渐渐地摸索到了马车出事的那片范围之内,很快她就见到了阿周的尸体。 狼群应该是在他们滚落山坡之后就离开了,头狼的尸体不见了,阿周的尸体却还算完好,看来狼群并未吃了他。 “阿周,辛苦你了。”钟安毓走近了些,低头去拂开了他脸上的落叶和杂草。又擦干净了他脸上的血迹。 然后便在马车的残骸之中找到了小铲子,亲自在一处小山坡上挖了一个大坑,然后用找到的干净衣衫将阿周给裹了,还处理好了他脖颈处的伤口,一点点用土将他给掩埋了。 虽然简陋,可到底不至于曝尸荒野,死后也不得安生了。 钟安毓立在山坡之上,深夜浓绿浅黄轻轻飘动,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中,野趣可爱。她抬眼望去,日头正从远山出一点点攀援而上,浅金色的光泽铺泻而来,照得人身上都有了暖意。 会好的。 这样安慰了自己之后,钟安毓便回到了马车残骸处,将能用得着的,幸存的一些行礼物品给收拾了,便往山洞走去。 可她在埋葬阿周的时候,慕容煜便已经醒转了,他望着空荡荡的山洞,心里瞬间慌了,连连大声呼喊钟安毓,也没有半点回音,他几乎都要抓耳挠腮了。 拖着痛腿在山洞外头找了两圈,仍是没有看见钟安毓的身影,慕容煜的一颗心就好像被放在热油上头煎熬似的,若是轻轻一碰便可以四分五裂了。 “安毓,钟安毓!”慕容煜一声声呼唤着不知疲倦似的。 而钟安毓穿越密林的时候似乎听见了那呼唤声,但又不太真切,才过了林子,就见到一个身影正在不远处乱窜,拖着那条裹得严严实实的腿走得飞快,面色焦急,额头脖颈处几乎都是汗珠。 钟安毓刚要开口,那人便看见了她,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一下子就冲了过来,一把将她给搂在了怀里,他的声音还带着喘息:“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回来了!” 受到巨大冲击的钟安毓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直接呆滞在了原地。 而慕容煜就那样紧紧抱着她,嘴里不停的说着话,每一句里都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那样的急切,那样的热烈,这让钟安毓完全招架不住了。 这……有必要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朋友而已 “慕容煜?” 钟安毓尴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想要去推开慕容煜,可两只手就像是被石化了似的…… 慕容煜终于松开了一些,盯着她的脸看:“你是不知道我有多么的担心,你若是出事了,我可就没脸独活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慕容煜,你冷静一些。”钟安毓的语气有些生硬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安毓已经不愿意再继续叫慕容煜的表字了。 从前不想叫名是怕太亲近,不叫全名是怕不礼貌,现在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些不妥之处,便连表字也不敢轻易呼唤了,唯有这慕容煜三个才足够的划分界限,让人清醒。 而慕容煜听见她这么冷冷的叫自己的名字,其实钟安毓的语气除了生硬一些并无其他的情绪,只是落在他的耳朵里边显得有些冷漠了。 “我……”慕容煜才惊觉自己做出了如此不妥的举动,连忙将钟安毓给松开了,自己往后退的时候,伤口忽然的刺疼让他一时腿软便直接倒在了地上。 钟安毓的身子忽然一凉,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敲击着,让她有些发晕。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慕容煜已经自己爬了起来,还朝着她笑:“对不起,都是我太莽撞了,我这个人啊,就是比较的随性,做事都是凭借喜恶,从来不会想那么多的,我真的只是一时激动才抱了你,并没有别的意思,若是唤作别人也是一样的,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你肯定是怪我了,我就是关心则乱,既然我们是朋友,如今又同生死共患难了……你要是因为这事情就误会我,怪罪我的话,那我也认了,我现在就离你远远地,绝对不再接近了你了……” 慕容煜说着说着就伤感弥漫了,眼底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的,那模样就像是受了伤的小狗狗一样。 这让钟安毓一下子便想起来了痴傻时候的越子钦,也是这样的小孩子模样。 看他说得如此诚恳,钟安毓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慕容煜这样性子的人的确是不讲究的,这样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深沉心思的吧? 终是不忍心继续伤害他,钟安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如此亲密的接触,我们毕竟只是朋友而已,总部能太过亲近了。” 慕容煜显得有些落寞,但嘴角却有一抹浅笑:“是啊,只是朋友而已,可我却在决定和你做朋友那一刻便觉得你该是我的挚友了,挚友之间的小事也可以是大事。我就是太紧张了些,如今听你此言,便知道不过朋友而已,你便是要疏远我了?” 如此神态,宛如随时要破碎的美丽,让人连目光也不敢轻易落下,放开。 他竟然要将自己当做挚友? 钟安毓觉着自己受到了莫大的震撼和触动,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会如此重要,他是真的放下了吗?她不由得又问了自己一句。 若是没有,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和慕容煜纠缠下去的,为了自己,为了越子钦,还有为了他。 可若真的只是想化爱情为友谊,那也不是不行,多个朋友也总比要多个敌人要强得多。 而且若是慕容煜真的愿意放下的话,那么这样对他的伤害也会小上很多,钟安毓肯定是择优而选了。 钟安毓敢肯定,自己对慕容煜是绝对没有什么心思的,她有越子钦一个就足够了,旁的男子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 沉默了片刻,钟安毓才缓缓道:“不是,我不是说要疏远,只是希望我们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便是朋友也不好太过亲近,你也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有诸多不公平的。” 一男一女,便只是朋友也容易引起不少的误会。 慕容煜算是听明白了她的话,心中有些惊讶:“便只是如此么?你担心的是这个?” 其实还有别的担心,但钟安毓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了,只希望他能明白,所以摇摇头又点点头,就是不开口直说。 只看她这个态度,并不愚蠢的慕容煜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我之后会注意分寸的,只是朋友而已,我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呢!” 慕容煜说得极为轻松,可谁也不知道他的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沉默了许久,这气氛尴尬得都要让人觉得呼吸有些苦难了。 钟安毓才忍不住开了口:“你伤口感觉怎么样了?” 慕容煜回答得飞快,神采飞扬的说道:“我的伤口本就不要紧,有你的草药治疗着,如今已经感觉好多了,这一夜可不是白休息的。” 说着他就走了几步,但他却在行动时悄悄用衣摆挡住了伤处,因为刚刚他在发疯似的寻找钟安毓的时候,伤口其实就已经裂开了,那血迹渗透的感觉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为了不让钟安毓担心,他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 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友谊也已经出现了裂痕,他想要补救,不想继续让她多思多想了。 看他气色却是比昨夜好多了,钟安毓便稍微放心了一些,接着说道:“那我们就继续出发吧,尽快找到地方落脚,处理好你的伤口,再雇佣新的马车赶去北安郡。” 慕容煜点点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要是路上撑不住了,就一定要和我说。”钟安毓瞥了他的腿一眼。 “嗯,我有分寸的。”慕容煜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腿,心里想着却是不能给钟安毓拖后腿,要一路好好走下去才行。 两人继续赶路的时候,钟安毓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行动上却和慕容煜刻意保持了距离,神情更是淡漠,一个人走在了前头,只是偶尔会停下来等慕容煜一会儿。 慕容煜也不好说话,生怕惹了钟安毓的厌恶,只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只是两人走到日上三竿的时候,这山野竟然还不见断绝的迹象,漫山遍野的山林高地和望不到尽头似的…… 第三百八十章 强撑 一种不好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 他们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钟安毓的脚步顿了顿,可她深呼吸之后便照常往前走去,又走了一刻钟之后,她的想法终于得到了应证。 她停了下来,看着慕容煜走近了之后才道:“我们好像迷路了。” 语气虽然淡定,可情况却好像不太乐观。 慕容煜看了看四周,微微有些气喘:“好像是走了很久了,这处山脉按理来说应该没有这么广阔的,要不我们换个方向走吧?” “等等。”钟安毓向来稳得住。 不就是迷个路吗,难道还能就此难倒她么,她可还没这么容易被击败。 按照之前的经验,钟安毓摩挲了一番之后便重新制定了行进的方向。 钟安毓望着天上的日头,微微眯着眼睛:“往右手边走,这次一定没问题!” 慕容煜停在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莫名含了笑意:“好,都听你的,你说的一定没错。” 两人继续往右手边走去,若是钟安毓在此刻回头看看慕容煜的话,便能发现他的肌肤在阳光下几近透明一般,面容是极为不健康的煞白,嘴唇没有血色,甚至干裂脱皮了,而他的双颊却是潮红一片,比女子抹了胭脂还要娇艳一些。 而他后背的衣衫几乎被冷汗给浸透了,脚上的伤口又在渗透出朱红色来,腥气和草药香混在一块,在这山野之间倒也不算突出。 这太阳其实并不热烈,但是慕容煜却觉得自己被晒得头昏眼花的,力气也在一点点消逝,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紧钟安毓,跟着她走下去…… 有了第一次迷路的失败经验之后,钟安毓的注意力就更少在慕容煜的身上停留了。 一是怕自己的失误让二人继续耽误下去,二则是想要和慕容煜划分清楚界限,刻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这一路上,能不和他说话就不说,能少看一眼就不多看一眼。 慕容煜自然也是察觉到了钟安毓的刻意疏远的,心中难免有些惆怅失落,但却没有明说,只是自己默默承受了去。 可就在他觉着自己眼前越来越花,脑袋越来越沉的时候,慕容煜便有些慌了。 慕容煜又加快了脚步,匆匆凑近了钟安毓,笑得不够从容:“你也别走太快了,知道你着急,可也要顾着身子才是。” “我没事,你要是累了就和我说,我会等你休息的。”钟安毓拨开身侧的树枝,示意他跟上来。 树叶从慕容煜的脸颊划过去,勾乱了他的鬓发,让容颜更是添了几分憔悴。 “我不累,只是怕你不顾着自己罢了。”慕容煜的声音有些沙哑。 钟安毓仍只是略微瞥了他一眼,见他低头走路便只道:“你只要顾着你自己就好了,我的身子我清楚,对付这点山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慕容煜抬头望了一眼钟安毓的侧脸,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旋即又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道:“我知道你这是心急要去北安郡,你越早将事情给办好了,怀王殿下才能早日洗脱嫌疑,就不用再受罪了……” 她的心思的确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了,钟安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还是因着自己,慕容煜这样没吃过苦头的贵公子还要拖着伤陪着自己走山路,偏偏她还走得急,倒是很过意不去的。 但是她真的是全为了越子钦么? “我,我……”钟安毓停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慕容煜笑得释然,语气轻松:“他是你的心上人,你紧张他是应当的,这也没什么,谁不是关心则乱呢,我明白的,一切自然是以怀王殿下的安危为重了。” 从决定要帮助钟安毓的那一刻开始,慕容煜就已经将这些想的很清楚了。 纵使是心里头瞧着难过,可他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能怨怪旁人的。 “我还真是有些羡慕怀王殿下了,他今生能够得到如你这样的女子倾心相待,只怕是没有人能比得上他这份福气了。”茂密树枝投下的阴影正好遮掩住了慕容煜眼底失落的光彩,以及那缓缓浮现出来的薄薄悲凉。 脚上的伤口越发的疼了,疼得慕容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 “不是这样的!”钟安毓看着慕容煜这幅样子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了,没有细思便解释道,“我也不全是为了怀王殿下的,你如今这个状况,若是不早些找到正经大夫医治的话,恐怕是要拖出问题来的,我也是担心你,我虽然担心怀王,可也不能将你的安危之置于不顾吧?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虽然解救怀王是我刻不容缓的任务,但是你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若是因为我和怀王的缘故耽误了你,那我这辈子都要陷入自责之中了!” 似乎有光落在慕容煜的心头,让他眼前的迷雾都吹散了不少似的,敞亮而又畅快。 她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她是没有将自己给忘在脑后的…… 慕容煜有些哽咽不知所措:“我……” 他该说些什么是好呢,知道她是关心自己的,心里感动是一回事,可更羡慕越子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钟安毓眉头轻皱:“你也不必羡慕怀王,如今我们虽然身陷困境之中,可等我们逃出生天之后便是新的天地了。从前的事情我多有抱歉,也不想看见你因为我而难过。 这人的一生那样长,总是不能在原地踏步,回首过去不能自拔,凡事都是要往前看的,不然这辈子便要被耽误在这些烦心事情上头了不成? 只有大胆的往前走,踩着那些荆棘丛,才能遇见更好的日升月落,拢着风月看潮起潮落,那才是最恣意的,最无悔的人生不是么?” 慕容煜沉默了,因为钟安毓说得很有道理,而且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微风拂过,林影斑驳,枝叶簌簌。 “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想说,你能那样说,我很高兴……” 第三百八十一章 山野少女 那样说,哪样说? 钟安毓不解,她说了那么多话,他指的又究竟是那一句? 刚回过头去看慕容煜,却见慕容煜双目一阖,身子像纸似的倒了下去。 “慕容煜!”钟安毓惊呼一声,飞快地去捞他的身子,可还是慢了一步。 幸好旁边是草丛,慕容煜摔得并不严重,但是钟安毓在接触到他身子的那一刹那,又不可避免的发出了一声惊叹。 烫。 便是隔着那层层衣衫,钟安毓也能感觉到他肌肤上所散发出来的热量是那样的灼烈。 他怎么烧成了这个样子?! 钟安毓赶紧去看他的伤口,这离得近了才嗅到了那伤口的腐败气息,那血迹染红了布条,看着就知道里面定然是一片狼藉不堪了。 “你这……”钟安毓有些哽咽了,“你伤口都裂开了,还在发高热,你居然一句也不和我说,硬撑着的人明明是你,你真是太糊涂了些!” 可是不管钟安毓念叨得再多,慕容煜都已经是想陷入了昏迷之中,根本就听不见了。 叹了一声之后,钟安毓便立即将慕容煜给拖到了一颗大树后头。 重新找了草药,处理一番之后便将慕容煜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边,钟安毓这回可是累着了,满头都是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 手上满是血污,可钟安毓也只能用树叶随意给擦了。 看着慕容煜如此状况,叫了半天都不见他恢复意识,钟安毓心中更是焦虑不已。 这样程度的高热,若是耽误久了,只怕是会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损伤,还有他的腿,一定不能耽误了! 而以钟安毓的力量,要是被这慕容煜下山的话,只怕是要连个人都给赔在山里头了。 一番纠结的决断之后,钟安毓便做了决定,她将慕容煜的放在了林荫下,留下一些事物和水之后便转身而去。 还是要找到人来帮忙才行,她不能害了慕容煜。 日头渐渐往下走,林中静谧,只偶尔闻得鸟雀啄啾,虫鸣叽喳。 属下的慕容煜双目紧闭,身子已经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了,在一阵风后便忽然倒在了地上。 而不远处,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从小路上往上走,树影婆娑之间可见她容色白皙,肌肤细腻,一身鹅黄对襟襦裙更是灵动,裙摆上的桃花刺绣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摆动,宛如被风拂动。 随着她的行动,有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女子清脆灵动的嗓音娓娓唱来,在山野之中宛如天籁一般,让人闻之即酔。 她脚步轻快,背后的背篓随之晃动,她的面容很快便显现出来了,瓜子脸,圆润杏眼,饱满菱唇,小巧悬胆鼻,整个便是一个活泼可爱又烂漫的美人。 她刚要继续唱下去,便听见有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柳叶眉一蹙,,眸光轻动,便瞥见了地上的人影。 “呀!”少女惊叫一声,连忙去扶他,“怎生这样烫?” 仔细一观察便发现了男子身上的伤口,她赶紧捏住了男子的手腕,凝神屏息,十分认真的模样。 糟了! 片刻之后少女的神色便不太好看了,颇有些紧张的意思,她试着将男子给拖了起来,可才翻过来一些,少女便看见了男子那张脸,顿时停住了动作。 这…… 少女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星辰一般耀目,闪烁着潋滟之彩:“这人也未免太好看了些吧,我还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呢!” 说起来,慕容煜的确是个美男子,剑眉星目,锋芒不失,温润也有余,一般人见了都得说他好看的。 在京城里那贵家子弟,美男遍地的地方,慕容煜已经是不错的了,在这样的小地方便可以恍若天人了。 少女呆呆地看着男子的容颜,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让她的呼吸都无法平静了,她这是捡到了一个美男子吗? 那些听过的说书故事和话本顿时便占据了她的脑海,少女的心思总是千奇百怪的…… 但男子的体温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她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要救他! 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个药丸便塞入了慕容煜的口中,男子柔软的嘴唇让她遐思万千,她连忙打了自己的手一巴掌:“不不不,救人要紧!”她又起身将人给硬拖了起来,但是很快她便因为力气不足而失败了,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男子的身子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疼得眼眶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真疼啊……”比她上回滚下山还要疼一些。 但是想想是为了救治美男,哦不,是秉承着医者仁心的本性,她说什么也不能放弃这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是以她这个“弱女子”的能力,估计寻常法子是没用的了。 少女皱眉噘嘴想了一会儿,转头便走近了林中,没过一会儿她就抱着一大堆的藤蔓和树枝出来了。 不过两刻钟时辰,少女便将藤蔓树枝编织成了一个简单的支架,把慕容煜拽到了上头之后,她已经是累出了一身的汗,小脸红扑扑的。 少女并未停歇,而是以藤蔓束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拉着昏迷的慕容煜往山下走。 她时常到山上来,倒是知道小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吃力的走着,不时还回头看慕容煜几眼,又笑起来…… 而钟安毓一个人凭借自己判断,也顺利的摸到了山脚下,望着不远处的小镇,她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不敢停歇,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找到了医馆。 那坐镇的是个年逾半百的老大夫,听得此事便焦急不已,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叫了自己身边的小徒弟,钟安毓又请了两个青年人备了担架,一块匆匆上山去了。 钟安毓也聪明,这一路上都是仔细的做了标记的,只是她看着空空荡荡的树下,顿时便傻眼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玉潇潇 人呢? 按照慕容煜烧成了那个样子来看,不出意外他是不会自己醒过来的,便是醒来了,也会乖乖等她的吧? 若是出了意外的话,那便是猛兽野狼了,可这现场也没什么痕迹…… “慕容煜!”钟安毓心里发憷,只能高声呼喊,“慕容煜!” 慕——容——煜—— 她的声音回荡在山野之间,久久不曾散去,但是却没有半点的回音。 那随行的小大夫喘着气:“姑娘不是说情况危急么,怎么不见人影?”他生的清秀,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名叫齐若虚。 慕容煜怎么会不见了,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各种各样的想法盘旋在钟安毓的脑海之中,顿时让她心慌意乱起来,但她还是竭力保持着冷静:“我就是把人放在这里了,他可能是去找我了,你们先别着急。” 钟安毓立即探查起来,果不其然就被她发现了担架拖拽的痕迹,在山野之中很是明显。 “你们看!”钟安毓指了指那些痕迹,众人都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青年人也时常上山,倒是知道这里有条路:“这里条小路,看着痕迹不轻,不如我们就顺着这里去找吧!” 待到钟安毓点头同意了之后,几人便匆匆追了上去。 那少女力气不比钟安毓,虽然身体素质好,但毕竟拖着一个成年男子,行路的速度便更加慢了。 钟安毓一行人上山匆匆,追寻匆匆,不一会儿便看见了山林中有人在移动,她眸光跃动,更是加快了脚步,还险些被草木给绊倒了去。 还是那青年人扶了她一把:“姑娘先别着急!” 钟安毓略退一步:“多谢。” 齐若虚眯着眼睛望了过去,忽然高声道:“那衣衫好生眼熟,莫不是玉师姐!”他当即笑起来,本来清秀的面容倒是出彩了些,那样灿烂的笑容少年感十足。 玉师姐?是他的熟人么? 钟安毓才回过神,齐若虚便直接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嘴里还高声呼喊着:“玉师姐,玉师姐!” 前头的少女似乎听到了呼喊,当即停了步子回头看了过来。 “齐若虚?”少女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你没事上山来干什么?”不过说着她便看见了齐若虚后头脚步匆匆的那几个人。 尤其是钟安毓,她的样貌出众,便是摆在人堆里头也摆不住,非要往你眼睛里头钻的那一种。 就好似慕容煜带给她的震撼差不多。 这个女子是谁?她会和自己救下的男子有关系吗? 齐若虚冲上去就是笑眯眯的望着她:“我自然是有事上山来了,倒是玉师姐你又一个人上山来采药,你的伤都好全了吗?” 一提到这个少女就来气,直接拧了齐若虚的耳朵,故作一副凶狠的姿态:“小王八羔子,你胡说些什么呢,你师姐我可是你能编排的吗!” 明明这少女看起来比齐若虚还要小上一些,可这气势却完全将他给碾压了。 “诶诶诶,疼疼疼!”齐若虚叫唤起来,完全笑不出来了,“我错了我错了,玉师姐你轻点,别揪我耳朵了!” 才一会儿,他的耳朵就已经红了,可见少女下手之狠。 钟安毓并不在乎二人之间的打闹,她凑过去时便注意到了少女身后的人影,当即蹲下身去,往慕容煜的脸上摸了一把:“慕容煜!” 少女的注意力马上便被吸引过去了,她和他,竟然如此亲密么? 慕容煜的身上还是烫得厉害,可脸色却没有那样的可怕了。 还好,还好,人没出事就行,钟安毓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起身看向了那少女:“是你救了他么?” 少女点点头:“原来你和他认识啊,我见他一个人受伤高热晕厥,这才带着他下山了,你们这是在找他么?”她脑子转得极快,当时便反应过来了。 钟安毓并不计较她的好心造成的误会,只有真心的感激:“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齐若虚这才回过神来,嚷嚷着说道:“原来是玉师姐把人给救走了啊,真是害我们担心了,还好人没出事,不如可要把人家姑娘给吓坏了。” “我只是好心而已!”少女瞪了他一眼,又看向了钟安毓,“我已经给他吃了我特制的药丸,虽能暂时压制病情,但是我们还是要赶紧回去才行,他的情况不太好……” “嗯,那就有劳你们了。”钟安毓给那两个青年使了个眼色,他们当即便将慕容煜抬到了更舒适的帆布担架上头。 几人顺着小路走时,齐若虚就叽叽喳喳起来:“姑娘,这位是我的师姐玉潇潇,她虽然聪明,医术也不错,就是脾气坏了点,人心还是好的,你可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玉潇潇当即便给了齐若虚一个脑瓜崩,凶巴巴道:“齐若虚!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的话,信不信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还有,我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师姐,就你这医术,出门都是给师傅丢人!” “你……我……”齐若虚脸上红白交替,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瓜。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玉潇潇警告似的扫了他一眼。 钟安毓听着他们拌嘴,倒是莫名想起了越子钦来,他不听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孩子气,只是没这么张扬就是了。 年轻还真是好啊…… 齐若虚委屈极了:“你看看你,我哪有胡说八道,你这脾气还不改改的话,恐怕是以后都嫁不出去没有人要啦!” 玉潇潇的脸涨得通红,又狠狠地拍了他的肩头一巴掌:“我嫁不嫁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先学好你的医术再说吧,别老是给我和师傅丢人了。” “和我没关系?”齐若虚皱眉,眼底不悦之色漂浮,“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了……还有啊,玉潇潇,你就是个黄毛丫头,你还说这些,你真是不害臊,我看你是真的要嫁不出去咯!” 玉潇潇直接绕到了慕容煜的身侧,冷哼一声:“你说任你说,谁会和一个傻子计较,我真是懒得理你。” 第三百八十三章 欢喜冤家 “诶,你——”齐若虚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着玉潇潇正聚精会神地瞧着昏迷的慕容煜,分明刚才看他的时候是满脸的不高兴,到别人那儿眼底便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神采了。 如此强烈的对比和落差,让齐若虚顿时便和打了霜似的蔫了。 齐若虚打量着慕容煜,也没看出来什么,可又忍不住嘟囔:“什么呀,不就是长了张小白脸么,和谁没有似的,都说人不可貌相,玉潇潇你也忒肤浅了些……” 他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钟安毓和玉潇潇给听见了,不过谁也没有搭理他,这让少年人又是沮丧了几分,什么意气风发都化作了云烟似的飘散了。 因着抄了小路,几人很快便到了小镇上的医馆,那老大夫齐怀林听得齐若虚一番解释,抚着胡须直道这是缘分。 玉潇潇一边指挥着人将慕容煜搬上了软塌,一边又朝齐怀林道:“师傅,你是不知道,齐若虚这臭小子又说我坏话呢,全然没有将我这个师姐放在心上的!” “你别胡说,我可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师傅你不要听她的,她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齐若虚一脸的不高兴。 齐怀林歉疚地看了钟安毓一眼:“徒儿顽劣,叫姑娘笑话了。”转头就道:“你们还有时间在这里拌嘴,没看见人有伤么,为师教授你们的可都忘了不成?” 钟安毓倒是不在意:“这样的少年意气也是难得,齐先生客气了。” 玉潇潇转身便去照顾慕容煜了,而齐若虚则是走到了钟安毓的身边来,指了指她的胳膊:“你的伤我来替你瞧瞧吧?” “有劳了。”钟安毓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碎布被揭开,她的伤口便霍然呈现,虽然不比慕容煜的严重,可也是没有好到哪里去的,之所以没有多大的问题,还是得归功于钟安毓的身体素质强悍。 原先以为齐若虚就是个半吊子的学徒,可见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方知道他这手艺十分纯熟,想来医术也是不差的。 就连齐怀林也连连点头:“你小子又有进益了。” “那可不是么,有这么聪明的师傅,又有我这么聪明的徒儿,我能不有进步么?”齐若虚笑得灿烂,恣意而又畅快。 里间的玉潇潇却是不屑:“就你还聪明,可别丢人了吧!” 这回齐若虚倒是不和她争辩了,只挥挥手:“唉,真是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才不和吵,懒得和你说了。” 玉潇潇没有想到齐若虚会学着自己的模样来堵她的话,登时有些不悦了,但齐怀林却笑了起来,她不再说话,只闷声做自己的事情。 齐若虚朝齐怀林和钟安毓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骄傲满满地道:“你们看,就是要争,她也争不过我,我这种大气的人,是不会和小丫头片子一般计较的。” 这两人还真是冤家了。 而这时候钟安毓才有时间认真观察起这家医馆以及眼前的人来,齐若虚年少开朗,玉潇潇娇俏可人,而那齐怀林更是气质不凡,年逾半百也能见容颜不错,年轻时定然也是个美男。 那身气质更是连钟安毓也赶不上的,还有些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感觉,让人见了就有种要尊敬的冲动。 这绝非不是什么普通人能带给人的感觉。 钟安毓的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齐若虚还兴奋道:“瞧瞧,怎么样我的医术还不错吧?” “的确不错,真是多谢你了。”钟安毓笑着道谢,眼里自然是赞赏之意了。而后她便起身来,往内间走去。 慕容煜的衣衫都被扒拉得差不多了,钟安毓被吓了一跳,忙挪开了眼睛,但反应最大的还是齐若虚了,他当即便嚷嚷道:“玉潇潇,你不要脸!” 玉潇潇正拿着剪刀在剪慕容煜的裤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嗤笑道:“什么不要脸,我这是做医者的本分,你可别把人想得太龌龊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心里是黑的瞧什么便是黑的,齐若虚,你的心里是不是——” “不是不是!”齐若虚立即否认,摇头晃脑的,“是你想太多啊,我只是觉得……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一边歇着去吧。” 说着齐若虚便往她身边凑,可玉潇潇直接干脆将他一把给撞开了,这时候才瞪了他一眼:“你少来掺和,还是你给我去一边歇着吧!” 因为钟安毓也在这里,齐若虚身为男子的面子顿时便挂不住了,只气冲冲的道:“随便你吧!”然后便甩手走人了。 玉潇潇没有说话,只是片刻后才叹了一声,旋即抬眸瞄了钟安毓一眼。 本是想想要偷看,却不防钟安毓也正在看着她,两人倒是对视了那么一瞬间,玉潇潇觉得自己尴尬的都要手抖了。 她真的生得好容颜……心中却忍不住感叹。 钟安毓看她神色有些古怪,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转眼盯住了慕容煜的伤处,一眼便足以骇然,轻声道:“他的伤势如何?” 玉潇潇低着头,看不见她的神情如何,只知她声音清脆:“他伤得不轻,这样的伤口应该是捕兽夹造成的吧?受伤之后有过简单的处理,但是又有奔波,导致伤口有些感染,如此才会高热。说句实话,他的情况并不好,需要仔细治疗,否则很有可能会保不住这条腿……” 什么? “我……”钟安毓知道情况不妙,可没想到会比她想的还严重,颇有些懊恼愧疚,“都是我连累了他,我知道玉姑娘医术好,还请姑娘护他周全!” 玉潇潇又睨她一眼:“我是医者,便是拼尽自己,也自然是要救他的,这一点并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钟安毓根本没察觉到玉潇潇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劲,只怕慕容煜出事:“玉姑娘医者仁心,若能救得他,无论什么,我都甘愿奉上。” “哼。”玉潇潇冷哼一声,“你既然诚心的话,那你就去备些热水来吧,我一个人可没那么多只手。”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没有坏心思 “好,我去。”钟安毓没有多言,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也算是为了救赎自己心中的愧疚,更是为了让自己不亏欠慕容煜的情意。 玉潇潇作为医者很是尽职尽责,本有些捉弄钟安毓的心思在,可才使唤了人两次,她便生出些罪恶感来了。她其实就是个有些调皮任性的小姑娘罢了,瞧着锋芒锐利,若是论坏心思,那是半点也没有的。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钟安毓这一下静下来,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玉潇潇避开她的目光,慌乱道:“不用了不用了,不需要你做什么,你若想看,就呆在旁边看好了。” “那就有劳玉姑娘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我,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钟安毓很是乖顺,根本不在意她使唤自己。 “不用。”玉潇潇抓紧处理了慕容煜的伤口,当即便出去熬药了,只丢下钟安毓一人在屋子里。 齐若虚这时候便冒了出来,饶有兴趣的盯着慕容煜和钟安毓看,忽然出声:“你和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啊?” 突然的人声传来,让放松警惕的钟安毓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啊?原来是齐小郎君。” “是我是我。”齐若虚这才走了进来,随意往椅子上一坐,“你还没回答我呢?” 钟安毓一回想才道:“我和这位公子只是友人罢了,一同出行,谁料路上遭遇了意外,故而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齐若虚好像显得有些失落,嘴角紧绷起来:“只是友人……友人也好,你们关系肯定不错吧?” 这到底是在问什么? 不过钟安毓还是答了:“关系尚可。” 齐若虚便琢磨起这个尚可一词来,只是他怎么想着钟安毓紧张慕容煜的样子都不止是尚可的样子,他又道:“你们不是黄杨镇的人吧,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经过这半日的接触下来,钟安毓也知道这样偏远的小镇民风淳朴,而着医馆一群人也都不坏,倒是天然生出些亲切感来,只模糊道:“我们是要去北安郡。” 看钟安毓一一都答了,齐若虚便觉着有些意思,倒是问得越来越多,问得她都觉着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钟安毓头一回见人话能这么多。 若不是她看人有一手,知道齐若虚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可能她都要以为他是有心为之了。 就在齐若虚的话她接不上的时候,钟安毓直接生硬的转了话题:“看你们这医馆备受百姓尊重,你师傅肯定很厉害吧?” “那是自然,我师傅本是名医,人称——”齐若虚突然一停,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捂住了嘴,而后带几分尴尬继续道,“我师傅的医术过人,自然是受世人爱戴的。” 这话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钟安毓并不是傻,自然能猜到齐怀林并不简单,像是那种隐居避世的高人,作为他徒弟的齐若虚和玉潇潇肯定也不差了。 在钟安毓的几番话说下来,她很快便得知了个大概。 这常云堂是齐怀林一人亲自创办的,只在这黄杨镇立足,而齐若虚是齐怀林的亲侄子,因着父母双亡,十岁上才投奔到齐怀林的膝下来,而那时候齐怀林已经收了孤女玉潇潇为徒弟,这也是齐若虚比玉潇潇大还是师弟的原因了。 玉潇潇本是黄杨镇镇长之女,但全家却在出门探亲的时候遭遇了劫匪,全家人都被杀光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便有流言说她是天煞孤星,连那些远亲都不敢接济她了,只当做没这么个人,断绝了往来。 玉镇长本是闻名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家里富庶却从不吝啬,镇上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只是流言纷纷,众口铄金,玉家灭门惨案之后,众人刚开始还可怜玉潇潇,后来也就变了。 玉潇潇一个人流浪了近乎两年的时光,那时候她不过才七八岁大,幸而遇见了齐怀林,这才和颠沛流离的生活告别。 而玉潇潇没有记仇,也知道镇上的村民本性不坏,只是趋利避害罢了,仍旧和齐怀林在此定居。 这些竟然都是齐若虚自主告诉钟安毓的,说的时候他很是低落。 “她刚才使唤你,我都知道,你看她刁蛮了些,其实她也不是那样的性子,她其实就像是一个小刺猬……”齐若虚的目光有些虚浮,日光在他脸上迷离流转。 原来他说得那么多,都是怕钟安毓误会了玉潇潇。 钟安毓不由得失笑,眼底一抹玩味萦绕:“我知道玉姑娘不是什么坏人,倒是你,既然知道她是个小刺猬,怎么还敢欺负她?”你明明是心疼她的不是么? 齐若虚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才没有欺负她呢,这小丫头片子看着聪明,实则是个单纯的大笨蛋,我若不言辞厉语一些,她只怕就要被被人给欺负死了。” “齐若虚!!!” 一声吼叫惊天动地,齐若虚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玉潇潇手里端着药丸,急匆匆就丢给了钟安毓,旋即便俯身去揪住了齐若虚的耳朵:“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说谁是大笨蛋,你看我今天教不教训你!” 连拉带拽,齐若虚连哀嚎也不敢,直接被玉潇潇给拖了出去。 钟安毓没想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有些呆滞,可很快玉潇潇的半张脸又从门框上冒了出来:“那药你赶紧给他喂了,我要去做正事了!” 那脸又瞬间消失不见,外头传来了齐若虚的痛呼,还有玉潇潇那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让钟安毓似乎都能想象到玉潇潇那可爱的面容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这不是欢喜冤家又是什么,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叹了一声之后,钟安毓便往慕容煜的头下垫高了枕头,一点点将药喂给慕容煜喝下了。 很快外头的喧闹声便没有了,她似乎还听见了齐怀林的训斥声。 四周全是淡淡的药香,低头再看向慕容煜,他面色虽然好些了,但仍没有醒转的迹象…… 第三百八十五章 孤身 慕容煜的确要紧,可越子钦的事情也是耽误不得的,多耽误一时便多一时的变故,若是出了差错,恐怕自己就要悔恨终身了…… 几番纠结之下,钟安毓还是缓缓走出了房间,在院中看见了那师徒三人。 “姑娘?”齐怀林率先转过头来,盯住了她。 钟安毓走近了些,缓缓道:“斗胆打扰,我有事情想与诸位商量一下。” 玉潇潇听她开口,当即便忘记了瞪齐若虚,十分认真地望着她:“什么事,你先说就是了。” “潇潇。”齐怀林看了玉潇潇一眼,眉头微皱,“不得无礼。” “哦。”玉潇潇低下了脑袋。 而后齐怀林才道:“不知道姑娘有何事,但讲无妨。” 钟安毓眼底犹疑之色闪动,但仍是沉着道:“我本是有要事需要去处理,途中意外已经让我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此事实在是要紧,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耽误了,但是如今我的朋友受伤严重,我也是分身乏术…… 我知道齐大夫,齐小郎君和玉姑娘都是仁心善良之人,想着先将我朋友托付给你们,我先去办事,你们放心医药费是绝对少不了你们的!” 如今耽误了快两日的光景,又不知道慕容煜何时苏醒,知道他有齐怀林一等人照应,她自然是要以越子钦为先了。 看着钟安毓纠结的面色,齐怀林也知道她是真的有难处,刚想开口,玉潇潇便抢了话:“自然是可以的,我们做大夫的,怎么会放任病人不管呢,自然是谁都一视同仁的,你既然放心我们照料,我们也是会尽心尽力的。” 齐怀林扫了玉潇潇一眼,也道:“潇潇说的不错,的确如此。凡事都有轻重缓急,既然姑娘有要事要办,那便放心去就是了,那位公子有我们照顾,定然是会无恙的,还请姑娘放心就是。而且救死扶伤乃是本分,医药费等那位公子好了再给也是一样的,你不必心急。” 听得这些话,钟安毓心中便轻松了一些,他们应当是可以托付慕容煜之人。 “那就有劳诸位费心照顾了,我也不耽误,打算今日便出发,若是我七日未曾回来,那位公子苏醒的话,便请告知他自行离去,不必寻我。” 钟安毓也不知道自己去北安郡的路上是否还会有什么意外,北安郡里又有没有危险在等待着她,如今把慕容煜放下,也不希望他在被自己所牵连了。 齐怀林并没有多问,只缓缓道:“姑娘所托,老夫定然办好,姑娘放心。” “如此,多谢诸位了。”钟安毓很郑重的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感激。 一番准备之后,钟安毓又去看了看慕容煜,他还是睡着,只好像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拧紧,额头上薄汗层层,嘴唇或是轻动几下,像是在呓语一般。 “慕容煜,对不起,我要先去北安郡了,你的恩义我这辈子都会记得的,哪怕我此去不能再回来,我也记得你。”钟安毓在脆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悲观了。 她垂下头,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而一人忽然飘似的出现在了钟安毓的身后,可爱的容颜上是不符合年纪的严肃:“你真舍得就这样丢下他?” 钟安毓被惊得一个激灵,当即回头看去,入目便是玉潇潇的脸,连忙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只希望你们能替我好好照顾着他了。” 玉潇潇上下打量着她,柳叶眉一扬:“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只要有我在,你尽管走,反正他连头发丝我都会照顾好,有没有你区别也不是很大。” 很狂妄的话,可偏偏是以她这张脸说出来,钟安毓倒是觉得分外可爱。 一想到玉潇潇的身世,又知道她不是什么坏人,钟安毓是怎么也讨厌不起来的,不就是嘴硬心软的死傲娇么,真是怪可爱的。 钟安毓浅浅一笑:“我自然是信得过玉姑娘的,一切便交托给你们了。” 齐若虚倒是贴心,亲自送了钟安毓出黄杨镇,人走了还大喊:“钟姑娘一路平安!” 风在耳边呼啸,钟安毓的手臂隐隐作痛,但她满心只有奔赴北安郡,只骑了快马一路奔驰,这回她倒是不走山路了,毕竟有前车之鉴在,只是沿着官道前行。 这黄杨镇算是在北安郡和京城之间,钟安毓连休息也少,几乎日夜都在赶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如今没了慕容煜在旁,她没有顾虑,却连自己也不管。 只花了两夜三日的光景,便匆匆赶到了北安郡城郊,一路上倒是平安的很,并无什么意外发生。只是到时,钟安毓一身风尘仆仆,面色难免带了几分沧桑,哪里还是那个钟家大小姐? 停下来休息、整顿了,钟安毓便不着急进城了,而是装作和其他人一般,弃马徒步往城门口走。 不过短短半里路,她却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这北安郡遭受了蝗灾,百姓们该是愁眉苦脸的才是,可看这些路人面色如常,没有丝毫颓败的气息,便是往来的商贩也不少,人流量几乎可以用热闹来形容。 这哪里像是灾难过后的城郭? 倒是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心里疑惑,但钟安毓只能继续往前走去,远远望见城门口的时候,便见着前头似乎有所戒备,两排士兵排列左右,各自执了兵器,来往的百姓都要经过盘查才能入内。 便是京城有这样出入的规矩不奇怪,这北安郡也不是什么大地方,不过是一个关口罢了,没必要如此,倒是有些戒严的意思了。 只是蝗灾而已,没必要盘查往来罢? 钟安毓心中更是疑惑了,怎么瞧着都是有些古怪的,她顿时便停了脚步,在城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悄悄的观察起来。 心里还思索着,难道是越子宁的人知道了越子钦一定会派人来北安郡探查,故而才要盘查么? 她离京已经有了好几日了,虽然有小柒等人帮忙隐瞒,可谁知道越子宁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消失的事情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你要亲他 自钟安毓走后,常云堂便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齐若虚想同玉潇潇说话,可谁料却被直接赶了出去,看着自家师姐满心都扑在了那个小白脸的身上,他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了。 “真是不知道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她该不会是看上他那张脸了吧?”齐若虚直犯嘀咕,蹲在院子里拿树枝戳着地上的野草。 齐怀林刚从屋子里出来,见这一幕,心里百味交杂,忙不迭喊了一嗓子:“齐若虚,在这里愣着做什么,你是很闲吗?” 其实齐怀林平日里对齐若虚这个亲侄子是很亲和的,只有在正事上面才会显得严肃。 齐若虚一个激灵便站了起来:“是,师傅!”他一溜烟便跑没影了。 说是去干正事,可他看着库房里头的药材,那可是没有半点心思在这上头的,只顾着惦记玉潇潇了。 才冷静了没一会儿,齐若虚便又往外头探了探,见着齐怀林不在,又摸到了慕容煜所在的房间的后窗外,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玉潇潇正守在慕容煜的床边,脑袋倚在床架子上头,那双目灼灼,流光灿灿,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双目紧闭的男子看。 如此目光,可是齐若虚前所未见过的精神。 不是吧。 齐若虚的心又往下坠了几分,他怎么就没见过玉潇潇这样盯着自己看?失望又惆怅,还有一股子嫉妒直冲脑海,让他有些愠怒。 玉潇潇一边盯着慕容煜,一边却在想着钟安毓,她能看出来钟安毓应该是不喜欢慕容煜的,只是为什么她还是有些不安的感觉呢? 他生得这样好看,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的男子,哪怕他未曾睁眼看她,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她的心还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胡乱跳个不停了……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天真的玉潇潇还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被眼前这个男子所吸引,不受控制,难以遏制。 她低下头去,忽然凑近了慕容煜的脸,两人不过寸许的距离,若是再近一些,鼻尖都要碰上去了。只是她停住了,似是想要将男子的容颜看得更清楚一点。 但如此景象落在齐若虚的眼里却不是这么个意思了,他当时就急了,根本不顾得什么,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急切的将玉潇潇一拉:“你这是在做什么?!” 玉潇潇没有防备,身子又很松懈,顿时被少年不小的力气拉得往地上一坐,还被硌了一下,疼得她眼角泛红。 “齐若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话,而后便面面相觑,一个慌乱,一个愤怒。 “你是笨蛋吗?!”玉潇潇吼了一声,但也尽力克制了自己的音量,她声音清脆,还是想显得有些尖锐了。 齐若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将玉潇潇给拉了起来,一边瑟缩着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幕实在是让齐若虚大受刺激。 玉潇潇可没心情听他解释,直接白了齐若虚一眼:“我怎么觉得你的确不是故意的,因为你是有意的,你就要故意报复我吧?” “真的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齐若虚急得面色涨红,“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以为……以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玉潇潇看他着急的样子并不假,倒也知道他不是什么莽撞的人,或许真的有什么内情。 只是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以为什么,以为我身上有虫子要帮我赶走?” 这玉潇潇也算是胆大,可却唯独害怕各种各样的虫子。 齐若虚憋了一口气,胸腔闷得慌,真的憋不住了变直接一喊:“我以为你要去亲他!” 说完齐若虚便捂住了嘴巴,只可惜说出话便如覆水难收,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玉潇潇的脸先是一黑,可很快便红了起来,她刚刚好像的确是凑得近了些,可是她真的没有那种心思,她好端端为什么要去亲他? 尤其是这样的话是从齐若虚的嘴里说出来的,玉潇潇一时语塞,脸却火烧似的越来越烫,似乎身子也跟着燥热起来。 “齐若虚,你尽会胡说八道!”玉潇潇又羞又气,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齐若虚可从没见过玉潇潇害羞脸红的模样,立时看呆住了,心头咚咚咚响个不停。 少女本就生得娇俏可爱,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微红,脸颊红云氤氲,嘴角轻抿……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此等姿态,春色堪羞。 以前就觉得玉潇潇这丫头虽然性子骄,可人生的不错,现在却觉得她似乎更好看了,齐若虚脑子里除了玉潇潇还是玉潇潇,根本就想不了别的了。 耳边半晌没有人声,玉潇潇也是奇怪,当即抬头看了齐若虚一眼,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迷离,神思恍惚的模样,俨然一副少年怀春的模样。 当然玉潇潇并不知道少年怀春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这眼神让她心慌意又乱。 “你……你看什么看!”玉潇潇羞得拔高了声调,推了齐若虚一把,“你别这样看着我,你这是什么眼神?” 齐若虚踉跄着退了一步,才如梦初醒一般,眼里才有了神采,喃喃道:“我,我可没有看你,明明是你不知羞,竟然想去亲他,要是我没看见,你是不是就把人家给轻薄了?” 轻薄? 玉潇潇气得跺脚,偷偷瞄了慕容煜一眼,又瞪向了齐若虚:“你可闭嘴吧你,我轻薄人家,你是猪脑子吗,我是那种人吗,你这张嘴若是多余的,不如割下来给我入药!” 说是不是,可玉潇潇的表现怎么看都有一种欲盖弥彰,气急败坏的样子。 齐若虚被凶得话也不敢多说半句了,支支吾吾的不成样子。 谁料慕容煜其实早前便有了些意识,只是脑子沉有些醒不来,这会儿的功夫倒也将二人的对话给听得差不多了,如今身子渐渐轻了,便懵然睁开了双目。 第三百八十七站苦涩 “玉潇潇,玉潇潇!”齐若虚目光一动便看见了慕容煜睁开双目,当即叫唤起来。 玉潇潇还想着该怎么解决这尴尬的场面,听得齐若虚瞎猫子鬼叫,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上前拧了一把他的胳膊:“叫叫叫,你可别叫了,你真是欠的!” 齐若虚眼看着慕容煜自己撑着胳膊要起来,慌乱地说道:“不是不是,你看!”他狰狞着一张脸,痛呼都来不及,连忙指了指她的身后。 “什么啊?”玉潇潇没好气地睨着他,“这大白天的,你难道还能看见鬼不成,真是胆小。” 嘴上不屑,可玉潇潇也说着便回过头去看,可这一看,她的神情便纷纷僵在了脸上,这…… 还真是见鬼了! 慕容煜睁着迷离的眼眸,气息虚弱,声音更是轻缓:“你们……” 玉潇潇傻眼了,他竟然醒了,醒来的他虽然病态,可却比睡着的时候更加好看了,但是他那神色和眼神是个什么意思?她刚才那副凶巴巴的样子不会被他给看见了吧? 慌,哪里都慌了。 向来从容淡定的玉潇潇真的慌了。 玉潇潇娇俏的面容灰败一片,只尖叫一声,提着裙摆便直接冲出了屋子,头也不敢回了。 完了完了,这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她的形象就要在这位公子跟前跌落到谷底了么,她真是没有脸面见人了。 “玉潇潇!”齐若虚喊了一声,可她还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慕容煜将身子一靠,才看向了齐若虚:“和我一起的女子呢?” 他什么都不担心,连自己也可以忽略,最急切的便是想要知道钟安毓的踪迹。慕容煜能看出来眼前的少年并不像是什么坏人,那么她人呢? 齐若虚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和你一起的女子?哦,是那位姑娘是吧,她已经走了。” “走了?”慕容煜有些惊讶,眼前的状况实在是让他迷糊,“她有没有说去哪里了?” 齐若虚才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也知道他肯定很糊涂,但是想着玉潇潇对他的上心程度,他顿时便不想和他好好说话了。 “我不知道,反正她急匆匆的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来。”齐若虚故意说这话,还不忘了去观察男子的神情。 但同时,齐若虚的心里也是有小人在拉扯的,他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呢,真是被玉潇潇给气到了,一时着急才会起了玩心。 你让我难受,那我也得让你难受难受才是。 慕容煜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瞳色乍然冷了几分,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剩下“她急匆匆的走了,什么话也没留下来”这一句在反复回荡,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闷得让人十分难受。 这怎么可能呢。 钟安毓虽然对自己的确没意思,可是她是个重情义的人,从之前种种来看,便能知道她不是那种会随意丢下自己的人,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走了呢? 慕容煜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道:“她真的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吗?” 他还是不相信。 齐若虚有些心虚了,但还是点点头:“真的,我们现在还在想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阵痛意攥住了慕容煜的心,让他的神思在瞬间便崩塌了,她怎么能一个人走,她怎么能抛下他?他终是忍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直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去,只是他的腿上一疼吗,他整个人便连着被子一块跌倒在床边,模样有些狼狈。 重整旗鼓的玉潇潇还是惦记着慕容煜,便又回来了,正好见着这样一幕,愣在了门口。 “我要去找她!”慕容煜自言自语道,又想要往外跑。 玉潇潇连忙上去拦住了他:“你现在受伤了,你不可以乱动!”说着她便推开了被子,要扶着慕容煜往床上去。 只是在她触及慕容煜的那一刹那,他便迅速的往后一退,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望着她的手:“你别碰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扶你上床。”玉潇潇觉得有些受伤,话音都是去了力气,手还僵在半空,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 总之气氛很是诡异。 慕容煜还想着挣扎,可他忽然却沉默了,钟安毓凭什么不能抛下他?在越子钦面前,他好像什么都算不上吧? 玉潇潇觉得他这忽然的态度有些古怪,立即觉得是齐若虚搞的鬼,当即质问道:“你是不是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你做什么了?” 不然这看似知书达理的公子怎么会突然成这个样子。 而且在玉潇潇心里,齐若虚从来就是个滑头,还很幼稚,他不会说自己坏话了吧? 就好比说她是个女中色狼,觊觎慕容煜什么的……玉潇潇顿时遐思不断,心中忐忑难停。 齐若虚也是没想到慕容煜的反应会这么大,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连忙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啊,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想要故意捉弄你的意思。” 而后他便看着玉潇潇,沉声道:“我就是告诉他那位姑娘走了,没有给他留话,他便这个样子了……” “仅仅如此么?”玉潇潇还有些怀疑。 这在外人看来还真就只是一个小玩笑,可谁也不知道对慕容煜却是很大的打击。 明明慕容煜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可还是忍不住为此难过伤怀。 就在二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慕容煜自己就拖着伤腿爬上了床榻,怔怔地盯着门口看,那里落了一道光,可却照不进他的心里。 望着男子透露着几分悲凉的眼瞳,玉潇潇忽然便明白了什么,那个姑娘对他来说或许真的很重要,虽然那姑娘说二人不过是友人而已,可在她看来在男子此处那姑娘的分量不轻。 玉潇潇心底左右摇摆不定,一股怆然莫名涌上心头,心跳莫名加速,可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翻滚的苦涩,笑着看向了慕容煜:“都是这小子不好,他真的就是开玩笑而已,那姑娘的确是已经走了,但是她走之前嘱咐了我们照顾你呢。” 第三百八十八章 缘分 “真的吗?”慕容煜的眼神突然一亮。 玉潇潇不知为何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笑意:“自然是真的了,我玉潇潇从来不骗人的。那姑娘很是紧张公子,再三叮嘱了才肯离去,她要我们好好照顾公子,还留下了话说,公子若是醒来,先好好养伤,若是七日之内她没有回来此处,公子便可以自行离去,不必寻她。” 便是有些私心,可玉潇潇向来洒脱,并不会欺瞒于人,也不忍看着慕容煜为此伤心。 齐若虚因着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只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看来她还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钟安毓!慕容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心底舒坦了一些,只是想着她孤身一人,难免是有所担忧的,可自己的身子自己也有感觉,他知道自己现在多半去了也只会拖累于她罢了。 面上的惆怅微微隐去,正色道:“那我现在是在哪?” 玉潇潇听了一句,便干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解释给了他听,还感慨道:“那时候你一个人昏迷在山野间,可是把我给吓坏了,不过也是凑巧了,这好歹是一场缘分了。” “原来如此。”慕容煜若有所思,竟然是她救了自己,她看着可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齐若虚听着玉潇潇的话,脑子里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只是忽然便开口道:“你是不知道我这师姐,人这样娇小,居然拖着你走了大半天的山路,真是难为她了。” 慕容煜只看玉潇潇这身量,也能想到她当时该有多辛苦了。 “姑娘救命之恩,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玉潇潇爽快地摇摇头:“不必报不必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我救你本就是上天的安排,我倒是高兴能救了你呢。”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玉潇潇的脑子里居然陡然冒出来一句,你若是非要报答我的话,倒不如以身相许来得好。 但玉潇潇虽然单纯率真,可也是知道害羞的,只将话给按在了肚子里头。 慕容煜在京城的金银山,锦绣堆里头可没见过如她这般的女子,一时有些呆傻了。 便好似当时他见着钟安毓似的,也是眼前一亮,觉得眼前人很是与众不同。不过珠玉在前,便是玉潇潇让他觉着新鲜,他也只是看了便罢了。 “姑娘真是医者仁心。”慕容煜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只是敷衍了一句。 可玉潇潇却并未察觉他的敷衍,还觉得他是谦谦君子,进退有度,不会轻易对人热切,这反而更是吸引她了。 “我虽然有医者之心,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如公子这般的,属实是缘分。”玉潇潇眉眼弯弯,天然一股机灵可爱,让人瞧了便欢喜。 只是屋子里这两人,一个不怎么看她,一个却见不得她对着别的男子这样笑脸盈盈,恨得咬牙切齿,偏偏还不能直接生气。 说来说去还就说不过着缘分二字了,慕容煜被她的热情给激得干咳了两声,不自然的垂下了眼眸。 玉潇潇却着急了,连忙去倒了茶水,递到了慕容煜的跟前去。 慕容煜看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茶杯,抬目瞧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正好似玉潇潇有些着急的面容。虽然她是个医者,但这神色怎么看都有些太过了,难道是他看错了吗? 再仔细一看,还是一样,慕容煜觉着心底略微一颤,他怎么觉得总有些怪怪的。 又不像是自己想多了,他从前好歹也是纵横欢场,风月花丛的常客,那些拼了命想要攀上他的女子便时常含了热络的笑意,真切的关怀对待他。 现在玉潇潇的神态之间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她的并不假,倒是让慕容煜无从分辨了,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公子?”玉潇潇看着他眼底墨色流转不断,迟迟没有接过自己的茶水,顿时有些迷茫了。 慕容煜这才接过了她的茶水:“多谢,有劳了。” 看他如此有礼,玉潇潇心中更是感慨了,这尤其是和齐若虚一对比,那还真就是云泥之别了。 齐若虚可不想看两人这样你来我往,眉来眼去的样子,但又想盯着玉潇潇,生怕她做出些什么来,便只能强行忍受,其中苦楚难以言说,十分煎熬。 一个不小心,他便将身边矮柜上的香炉给打翻了。 哐当一声,将屋中的沉静顿时惊破。 “齐若虚!”玉潇潇转头过去,下意识便大喊了一声,刚想训斥人便想起来慕容煜还在身边,连忙收敛了音量,“你也太莽撞了些,也不怕惊着人家。” 她满脸歉疚地看向了慕容煜:“我这师弟年纪虽然大,可从来不懂事,真是让公子看笑话了。” 慕容煜扫了二人一眼,薄唇微张:“不妨事。” 齐若虚却不高兴了,被玉潇潇说他已经习惯了,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在乎一个陌生男子的感受,还在外人面前贬低他,他真的有那么不堪么! “能不妨事么,我在这里可不就是师姐最大的妨碍么。”这一句齐若虚说的很轻,只有玉潇潇一个人听见了。 玉潇潇面色一沉,他这是什么意思? 而下一刻齐若虚又道:“让公子受惊了真是我的不是了,我倒是不知道倒了个香炉也像个惊雷了,公子如今受伤,看来真是伤得不轻了,我可比不得师姐细心温柔,如此照顾公子,倒是让我羡慕得很。” 一番话将两人都给怼了,可见齐若虚是真气狠了。 再加上他那不屑的神情,更是显得阴阳怪气。 玉潇潇可从没见过齐若虚如此张牙舞爪的模样,可好像并没有谁惹着他了吧,她刚才说的可是实话,也是客气话,他难道竟然听不懂么,还为此生气? 真是小孩子一样,这个子都白长了,太幼稚了! 慕容煜能听出来齐若虚语气之中的针对,也想起来他之前欺骗自己一事,推量着他是对自己有些敌意的,但他可从没得罪他,也不知道是错了哪里了,甚是糊涂。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当局者迷 “笑话,我的确是个笑话。”齐若虚再也忍受不了了,也怕玉潇潇再说些什么,直接丢下一句便跑了出去。 慕容煜最是尴尬,他真是无辜的,却要被搅合进这闹剧之中。 玉潇潇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笑着对慕容煜道:“我这师弟向来就不太懂事,公子千万别介意才是。” “我并不介意,只是你师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好,你难道不要去看一看么?”慕容煜望了门口一眼,他刚刚似乎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了似的。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个都莫名其妙的。 玉潇潇自然也听见了,她心里有些犯嘀咕,眼前人又是自己如今所惦记的,但齐若虚也是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师弟,她有些为难了。 慕容煜现在恨不得自己待着,又道:“你还是去看看吧,要是出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 “那好吧。”玉潇潇便无法推辞了,不然叫人觉得她冷血无情了,“那我去看看,公子且好生歇着,切莫走动,万一影响了伤口就不好了。” “嗯,我不会乱动的。”慕容煜点点头。 玉潇潇这才出门去,独留慕容煜一人在屋内,顿时便冷清下来,正好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仔细的将事情给捋了一边,心思便又缥缈起来了,只念着钟安毓如何如何,可听着外头似有声音,玉潇潇的脸也莫名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齐若虚出去之后狠狠的一拳锤在了廊柱上,指节当时便破了皮,他恨恨的回望一眼:“可恶!” 话音一落,他便撒开腿跑没影了。 齐怀林见此一幕,便是喊也喊不住,又瞧着玉潇潇出屋来,连忙道:“这是怎么了,那小子又在发什么疯,晚前我还得去李府问诊,可把人找回来,别耽误了。” “也没什么,不知道他闹什么脾气呢,我这就去找他。”玉潇潇略微示意,连忙照着他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可齐若虚这小子从小就跑得快,出门就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好在玉潇潇熟悉他,直接在镇外的小山坡下发现了他,这里四处都是矮山,远些便是高山峻岭了。不远处一条小溪源远流长,溪水哗啦啦的,两侧不知名的野花丛开得正灿烂,倒是很有野趣的景象。 而那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正有半截袖子露了出来,玉潇潇直接小跑过去,扯了一根野草便去挠某人的脖子:“小气鬼?小屁孩?臭小子?” “哼!”齐若虚往一边一挪,正眼都不给她半个。 玉潇潇可没什么心思哄他,直接将野草往他怀里一丢:“得了,我好心来找你,看来你是不想搭理我了,我也就不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了,我走了,你自己玩儿吧!” 说着她便转身要走。 齐若虚这才慌了,连忙拉住了玉潇潇的裙摆:“等等!” 玉潇潇半垂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这一招欲擒故纵还真是屡试不爽啊,就他还想在自己跟前玩花样,还太嫩了些! “你不是不理我么,可别拉扯我,我可不敢招惹你。”玉潇潇又要扯开他的手。 齐若虚急了:“我哪有不搭理你,分明是你欺负我在先,玉潇潇,你的太过分了!” “我过分?”玉潇潇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你居然说我过分?明明是你先戏弄人家,还摆一副臭脸色,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话,你还觉得是我欺负你,齐若虚,你真的太可笑了,我便是说你几句也只是想要你收敛些,你若觉得我不好,往后也别和我来往了,反正我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可攀不上你齐小郎君!” “我不是在这个意思!”齐若虚不知道玉潇潇反应如此之大,顿时便慌了。 玉潇潇冷笑连连:“你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个什么意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觉得我脾气大,不愿意和我往来了,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齐若虚的声音便只能比她的还大些了:“不是,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我了!你全心全意都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哪里还想得到我?你只看得见他,你眼里都已经没有我了,你便觉得我处处不好了,应该是我碍着你的眼了!” 他这气倒是很大。 只是齐若虚还有所顾虑,怕吓到了玉潇潇,只用了不到一半的力气吼着。 玉潇潇哪里知道他心里有气,先是有些懵,而后便有些想笑了。 “你是因为我不在乎你,所以才针对那位公子的吗?”玉潇潇忍着笑问道。 齐若虚立即否认:“我可没有,只是你自己当局者迷罢了,你那样子真是……你眼里除了他可就没有别认了,你若是觉得我烦了,我以后再也不碍你眼就是了。” “你这说的可是气话了。”玉潇潇有些难以理解齐若虚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只觉得他多半又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了,从小得到他都是这个样子。 这回玉潇潇可是想当然了,她到底是没发现真实原因的。 毕竟当局者迷。 齐若虚看她这样子就更加生气了,气冲冲地说道:“你还是没有明白,玉潇潇,你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你才是小孩子,你才幼稚,真是没趣!” 怎么又生气了? 玉潇潇真是弄不懂齐若虚了,难道今日欲擒故纵的法子失效了么。 “你这到底是在说什么,你和我说说清楚,别说得没头没尾的,我可不想和你耽误时间。”玉潇潇说的很直白。 齐若虚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了,狠狠地将那根野草给揉碎了,汁液腻在指间。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耽误时间,毕竟你的公子更重要一些,人家可还伤着,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我要去找师傅了,你还是快去看看你的公子吧!”齐若虚将碾碎的野草一丢,转身就走,十分的洒脱,可心底却沉重得不行。 玉潇潇真是觉得莫名其妙的,也不想再搭理他了,抬步回了常云堂。 第三百九十章 穷追不舍 撇去齐若虚不谈,玉潇潇待慕容煜可谓是十分细致,凡事都追求一个亲力亲为。 再问得慕容煜姓名之后,玉潇潇倒是不知道他高门丞相之子,只晓得将他的名字翻来覆去在嘴里心头念叨,旁人都能知道她对慕容煜上心,慕容煜本人就更加不用说了。 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受人所托才仔细些,可渐渐的也觉察出一些不对来。 齐若虚那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偏偏又说不得玉潇潇,实在是忍耐不住的时候,便忍不住在人后道了一嘴:“你莫不是喜欢那小白脸吧?” 迷糊如玉潇潇这才被人给点破了心思,也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慕容煜了,原来她是喜欢他的么? 还是一见钟情不自知的那一种。 玉潇潇的脸噌的一下红起来,如胭脂似的泼洒于上,春色般的烂漫。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齐若虚一见就急眼了,手指不停的抠动着。 “唔……”玉潇潇敛眉沉吟,半天没有说话,可那神色已经是说了个清楚明白了。 齐若虚大恸,就好似心被人给扎了一道似的,生生出现一个大洞来,他气得掐了一把玉潇潇的脸颊,转身就又跑了。 玉潇潇吃痛,不由得骂道:“疯子,又发什么疯,真是莫名其妙。”可恼归恼,转身她又惦记着慕容煜了。 慕容煜如今毕竟受惠于人,也不便行动,受了玉潇潇的照拂也自然是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如此一个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形象便在少女的心中站稳了脚跟。 如今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更是因着这些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未尝情爱的少女的心一旦动了,便是如洪水决堤,山体崩塌一般的轰轰烈烈,很难收手。 虽然不知道慕容煜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可玉潇潇是个单纯的,又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哪里会计较这些,只想着跟着自己的心走就是了,希望慕容煜能知道她的心思。 而且玉潇潇也知道慕容煜对钟安毓很是惦记,估计是有些意思,她虽嫉妒,可却不疯魔。 既如此,玉潇潇待慕容煜便更加的热切了。 “慕容公子,你伤口疼不疼?” “慕容公子,你口渴不渴?” “慕容公子,你……” 每天慕容煜都难得有安静的时候,便是玉潇潇不说话,只在他身边待着,他也觉得很不自在。 慕容煜也多少明白了,就算是想装作不知道,不让二人难堪,也要装不下去了,他就没见过像玉潇潇这个样子的姑娘。天真烂漫,可爱活泼的确是她的优点,医术好,待人耐心也是她的长处,只是他着实有些经受不住。 刻意的避让了两回之后,玉潇潇还是未曾察觉,只以为是慕容煜为人冷淡些,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性罢了。 这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玉潇潇待他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慕容煜终是两三日便受不了了,也看出来齐若虚和她指间有些别扭,便去亲近起齐若虚来。 齐若虚自然是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脸色给他的,只是见他谦和也不是什么坏人,倒也掂量得很清楚,没有刻意去胡搅蛮缠,该帮忙还是帮忙的。 而且齐若虚也发现了,自己和慕容煜相处得多了,玉潇潇便能少在他跟前晃悠了,心里那点小九九便又盘算起来了。 慕容煜也清楚有些东西必须是当断则断,不断反乱,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自己的处境并不怎么好,可不想再搅和什么,只干脆无视掉玉潇潇的感情,对她越来越淡漠,妄图以此来打消她的念头。 只是慕容煜在侧面打听到玉潇潇的故事背景之后,他是有些犹豫的,她其实是个好姑娘,只是自己…… 玉潇潇也有所察觉,但是她并未放弃,反而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斗志。 齐若虚还嗤笑她:“小丫头片子不害臊,人家这是明摆着对你没意思,你还要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脸,也不知道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 “你不懂就别胡说,人家飞蛾还扑火呢,我不扑火,我这叫有所追求,你懂不懂啊你?”玉潇潇沉着一张脸,不过这回她却没有瞪他了,“喜欢一个人才不在乎这些,都说滴水穿石,我就不信我不能铁杵磨成针了!” 那一脸劲儿劲儿的,让齐若虚几乎无话可说了,只是私底下恨得牙痒痒。 摇摆了一阵子的慕容煜觉得终是不妥,便在第五日的时候,伤都还没好全,就悄悄收拾了东西,准备前往北安郡。 天还没全亮的时候,慕容煜就出了常云堂。 他的动作的确轻,可是玉潇潇因着惦记他,那些冷淡也是有些伤人的,便怎么也睡不着,正预备起来的时候,就从窗户里看见了慕容煜推开房门。 常云堂也不大,这玉潇潇的屋子后窗正好能看见慕容煜的屋子。 “慕容——”玉潇潇刚想开口,却见着他身后背着的行囊,顿时愣住了,他……这是要做什么? 慕容煜一路到了镇上,他早就和齐若虚打听好了,直接去了马市买马,骑马便往镇子外头走。 眼看着人一点点走远,玉潇潇大呼不妙,连忙也让掏钱买马,悄悄跟在了慕容煜的身后。 玉潇潇甚至都没有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只是见着慕容煜要走,心中便急的不行了。 眼看着出了黄杨镇,就要到郊外了,玉潇潇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嗓子:“慕容公子!慕容公子!” 前头的慕容煜都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这几日这四个字都宛如魔咒一般了,但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着一袭粉衫的女子,见他回头还很激动的招了招手。 “慕容公子,是我!”玉潇潇勒了缰绳,当即策马奔了上去。 慕容煜呆滞了一会儿,直到她都到自己跟前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玉姑娘……”慕容煜有些尴尬,目光都不敢往她身上放了。 因为玉潇潇的笑容实在是耀眼,只是谁也没看见她眼底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苍凉:“慕容公子这是要去哪?” 第三百九十一章 就跟着你 “我……”慕容煜有些犹疑。 可玉潇潇却直接说道:“慕容公子可是要去北安郡找那位姑娘么?你从刚苏醒就一直在惦记着她,对吧?” 慕容煜微微抬眸,稍稍瞥了她一眼:“不错。” “果然。”玉潇潇的笑意有溃散的迹象,虽然仍笑得可爱,但眼瞳深处却萦绕几分疲惫,眼神略显得飘忽,“我就知道你是要去北安,看来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嘛,慕容公子觉得呢?” 这近乎套得实在是有些勉强了。 慕容煜面露尴尬之色:“玉姑娘还真是风趣。”他自认为已经很冷淡了,怎么她就好像不明白呢。 要是再过些,他又害怕这个小姑娘承受不住,毕竟人家也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总不能将事情给做决绝了吧。 而且若是真的果决不计细节,那可就不是慕容煜了。 “既然慕容公子要去北安郡,那不如我陪着你一同前往吧,你腿上的伤可还没有好呢,要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跟着也好照料,不知道慕容公子觉得如何呢?”玉潇潇满眼期待地望着慕容煜,心里忐忑难安。 慕容煜有些惊讶,可还是一口回绝了:“不必了,多谢玉姑娘好意。” 他拒绝的也太快了些! 玉潇潇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这……可是你的伤,你一个人要是在路上出意外了怎么办,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我一个人也不妨事,我毕竟是个男子。”慕容煜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里离北安也没有多远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没出过远门吧?若真的有些什么,我能护住自己,但你就不一定了,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还是好好待在你师傅身边吧。” 这是觉得她会成为一个累赘,还是故意气她才这样说的? 玉潇潇有些难受,但还是继续说道:“慕容公子说得固然有道理,可我的考虑也不是开玩笑的,若真有危险,我说不定还能挡在你的前头呢,你就别和我客气了,让我跟着你吧,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求这个字眼可不是轻易能用的。 尤其是玉潇潇这苦口婆心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卑微了,任谁看了都有些不忍心的。 慕容煜自然不例外,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玉潇潇跟着自己,眼色瞬间冷淡下来,沉声道:“都说了不必了,玉姑娘别在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才说着,慕容煜便一马鞭抽下去,身下的马儿嘶叫一声便飞奔起来,瞬间将玉潇潇给甩在了身后。 玉潇潇怔然,呆呆的看着男子一骑绝尘,这……他怎么可以这样决绝。 心下虽然难过,可还是怕慕容煜出什么事情,也怕他因此厌恶自己,玉潇潇便想着自己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好了。 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行了大半天的路,玉潇潇幸好会骑马,不然就要将人给跟丢了。 只是这大半日里,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慕容煜竟然还没有歇息的意思。 慕容煜也回头看过几次,但玉潇潇藏得好,又离得恰到好处的远,倒是什么也瞧不见,他便以为她真的离开了,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想这个样子的…… 只是他现在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别人的感情,更是无法面对如今的自己。 腿上的伤一直在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慕容煜估量着自己的赶路的速度,还是选择了在午间的时候找了个地方休息。 这是一个小山坡,只是东边却有一处裂谷似的,在两侧高大树木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幽深了,倒是和一边的小山坡像是两个地方似的。 只是坐了一会儿,慕容煜便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的沉了,像是被灌了铅似的,连双腿也僵硬起来。 刚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可还没起来,人就软软地往地上一坐了。 明明已经休养了几日了,这身子怎么还是这样弱?慕容煜有些想不通,自己的身子也没这么差吧,难道真是伤得太重了么。 躲在不远处石头后的玉潇潇看见了这一幕,就准备要冲出去了,却忽然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轻,但是对于常在山野走动的玉潇潇来说很是奇怪。她的感觉很是敏锐,当即伏低了身子探头去观察四周,果然看见远处的树林似乎有些异动。 玉潇潇寻常只在黄杨镇附近的山头采药,故而上次才能救了慕容煜,只是这一回已经远远超出了黄杨镇的范围,她只来过三四回,倒还算熟悉这里的地形。 前段日子就听说这一片好像有些不太平,似乎是有什么匪徒作乱,她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眼前这忽然紧张的诡异气氛,难免就让玉潇潇联想到了这件事情,那些偏僻的山野间有山匪土贼也不奇怪,但是这些人多半都是些亡命天涯的胸狠手辣之人,若是遇着,多半是要遭殃的了。 不行,不能让慕容煜出事! 玉潇潇又一定睛,那树后果然有刀剑的锋芒闪烁,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便冲了出去。 慕容煜刚要挣扎着起来,乍然又见到这粉色的身影,再次瘫倒在地,愕然不可控制:“怎么是你?”他的惊讶几乎都从眼底溢出来了。 “你别问那么多了,你赶紧跟我走!”玉潇潇上去就要拉他的胳膊。 慕容煜连忙躲开她的拉扯:“你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我没时间和你说废话,你要想活命的话,就赶紧跟我走。”玉潇潇真是急得面红耳赤,要不是喜欢慕容煜,早就直接拖着人走了,哪里还会这样顾及左右。 只是就在此刻,隐藏在灌木林之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直接就冲了出来。 玉潇潇抬眼一看,也被吓得不清,她年纪也不大,也不是什么胆大如虎的,小时候又遭受过一次劫难,对这样的场景更是害怕了,当即走不动路了,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那些人果然是山贼土匪一类的,手里拿剑提刀,凶神恶煞地便朝二人冲了过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推他下去 “冲啊!” 山贼们笑起来,像是看见了猎物一般,眼底都放着光似的。 年幼时的记忆如潮水一般袭来,玉潇潇整个人都傻掉了,脑海之中全是山贼们放肆的大笑声,呼喊声…… “潇潇!” “爹!娘!” “男的杀了吧,这女人倒是还有些姿色,嘿嘿……” 山贼油腻腻的笑容清晰可见,还有那无数的恍惚的刀光剑影,血色迷离,玉潇潇身子一软便倒在了慕容煜的身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不要,不要,不要!”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拦腰砍断,母亲受尽凌辱,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个都惨死哀嚎,只有那群山贼在肆意的大笑,甚至还在欢呼。 她被人掐住了脖子,狠狠地丢在尸体堆里…… 噩梦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根本让人无从招架。 其实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得到齐怀林关爱的玉潇潇已经很久没有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过去那个坎了。 只是如今遇着差不多的情形,她顿时便陷入了那种无法挣脱的恐慌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了。 不行,她觉得不能每一次都坐以待毙。 从前幼小的她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父母,如今难道要和慕容煜一起死在这里了吗,不行,绝对不可以。 慕容煜见此一幕也是惊讶又茫然,还被玉潇潇的反应给吓住了,她这是怎么了,他忽然便想起来了他从齐若虚那里听说的关于她的故事,他的心瞬间被攥紧了。 “玉姑娘——” “跑,我们要跑!”玉潇潇却比他的反应还要快一些。 明明刚刚还腿软的不行,甚至有些神志混乱了,可现在她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硬生生将慕容煜给拉了起来,转身就跑。 两人跑得搞笑又狼狈,只是眼前那一道裂谷让二人停住了脚步。 眼看着山贼已经追到了身后来,换路是绝对行不通了,两人已经退无可退了,眼下便是幽深模糊的山谷,无数绵延其中的草木让人觉得有些发凉。 玉潇潇脑瓜子一转,很快就明白这是哪里了,只是心里犹豫了一瞬,当即便笑着看向了慕容煜。 慕容煜正是震惊又慌张的时候,倒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意给吓到了,虽然她的笑意感染力很强,平常看了只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只是如今这境况,只怕是不哭都算好的了。 “哈哈哈!”山贼们笑了起来,离两人不过几丈的距离了。 “还想跑?” “跑不掉的!” 玉潇潇盯着慕容煜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嘴角紧绷起来:“对不起了。”然后她便伸出了双手,轻轻的推了慕容煜一把。 慕容煜根本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一点防备也没有,更何况身子发软,直接便往那小山谷里滚了下去,连惊呼也来不及,人就被草木给吞没了。 而冲上来的山贼一下便将玉潇潇给拿下了,她回望了那山谷一眼,希望能救你一命吧……便是不成,也好比葬送在山贼手里要强得多。 “那男人呢?你居然把他给推下去了?”山贼们很是奇怪。 玉潇潇只低着头,话也不说。 那些山贼们可不管人不人的,早就有人去搜慕容煜的包裹了,的确搜到了一些钱财,可那些人却并未因此满足。 反而是骂骂咧咧的:“看样子还以为是头肥羊,没想到是个落魄公子,真是晦气!” “别着急嘛,这里不是还冒出一个小姑娘么。”一个山贼捏住了玉潇潇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一见便淫笑起来,“哟呵,倒还是个美人胚子,看来也不赖嘛!” 玉潇潇扭着脖子,嫌恶地看着他:“呸,你也配碰我?!” “嘿,小姑娘脾气还挺大。”男子眼里垂涎的目光丝毫不避讳,还伸手去摸玉潇潇的脸颊,那充满老茧的指尖,只碰上去就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种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让玉潇潇觉得有些想吐,连忙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 可是她人跪在地上,手也刚被人给捆在了身后,哪里是想挣脱就能挣脱的。 山贼们看着她挣扎反而觉得有趣极了,一个个看向她的目光瞬间变了味道,那种目光玉潇潇便是不懂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玉潇潇心想着,宁肯激怒他们丢了这条性命,也绝对不能让他们折磨侮辱了自己,然后再痛苦一世,所以她便一口咬上了那个山贼的手,虽然这也很恶心。 长脸的山贼吃痛,当即甩开了玉潇潇,还不忘踢了她一脚:“小贱人,竟然敢咬你哥哥我,真是活腻了!” 一旁的其他山贼也哄笑起来,什么奇奇怪怪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你既然这样野蛮不听话,看来是要哥哥我好好教训教训你了,只怕待会你就要像我求饶了……”长脸山贼嘿嘿一笑,说着就要去拉扯玉潇潇。 “滚,别碰我!” 接着又是一阵粗鲁的笑声。 还是去查看包裹的一个山贼走过来看了玉潇潇一眼,本是不在乎这些的,可还是劝了一句:“前些天的事情都忘了吗,你要享受美人也别在这里,先将人带回去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性子太急了,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 许是这人有些威望,其他人倒是也没闹了,只将玉潇潇给丢在马背上,便一路往东走去了。 玉潇潇根本动弹不得,心却一点点冷了下去,脑子里面只剩下完了二字不断回响,又回忆起方才慕容煜那震惊的面容,她怆然一笑,一滴泪滑落眼角…… 而这群人匆匆走了,以为自己要死的慕容煜却滚着滚着终于停了下来。 能隐约透过茂密的树枝看见天幕投射的光线,耳边是微风拂过,草木清新,还有鸟叫虫鸣,以及他狂乱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他竟然没被摔死么? 就连自己的伤口也没多大的感觉,只是滚了几圈难免有些磕碰而已,身上更是轻松,像是在软垫上滚过一般。 第三百九十三章 不能不管她 动了动身子,果然一切如常。 若不是腿上的伤口还在疼,慕容煜险些就以为自己被摔傻了,或是直接死了灵魂出窍了。 慕容煜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倒是没什么杂草了,入眼是一片小树林,然后不远处就是一池潭水,微微袅着云雾,周侧开满了不知名的紫色花朵,蝴蝶在上头盘旋。 幽静的精致,意外的野趣,就好似闯入了什么世外仙境一般。 再回首看过去,自己滚来下来的路径上的野草全部被压塌了,像是一条小路似的。慕容煜便明白了,这里野草长得又深又茂密,看着危险,实则根本伤不到人。 原来慕容煜还以为玉潇潇是要害了自己,却没想到她是给自己找了一条生路,自己看似死了,实则存货,而留在山坡上的玉潇潇一个人面对那么多的山贼又会如何? 结果可想而知。 她是要用自己一个人来吸引住一群山贼,她不过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她却一点也不害怕,明知道是危险还要拼,就是为了保护他?! 慕容煜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敢想会有这样一个人。 从小到大就没有这样的人出现过,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在扛着,便是慕容凝,慕容峤,慕容煜其实都不太相信的。 因为人总是利益至上,纯粹的善和纯粹的情意实在是太难得了。 尤其是对慕容煜这样高门大户的人来说,情意可能是比金钱还要难得的东西了。 之前知道了玉潇潇对自己有意思之后,慕容煜都觉得有些可笑,两人可算是素昧平生,不过才相识,她怎么就会对他有那样多的精力和热情呢,便是他喜欢钟安毓也没有这样的迅猛。 所以慕容煜一直都觉得玉潇潇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姑娘,只是因着新鲜感才会对他生出些意思来,等过来那段时间也就会抛在脑后了。 但如今这一事却让慕容煜觉得震撼,好似事情并不是他所猜测的那样,能为了一个人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绝对不是一时的新鲜能够促使的。 她真的有这么喜欢自己么? 慕容煜站在林野之间,无数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将他包裹着,让他的面容瞧着斑驳又阴沉…… 眉心不可遏制的蹙紧了,黑色的瞳孔弥漫上一层更加晦暗的颜色,心头被潮水给瞬间湮没,苦涩还是欣喜,悲凉还是惆怅?他自己都不得而知了,但是他整个人都在震颤。 片刻之后,慕容煜便站不住了,不断奔腾的思绪将他的理智都给冲垮了,他已经受恩于玉潇潇了,断然不能让她再为自己付出了,否则他便真的要还不清这个人情了。 慕容煜吸了口气,转身便往山谷上爬去。可来路过于陡峭,他的腿脚又不方便,试了两回不行之后,他便只能去找别的路径了。 上天垂怜,到底是让他在右手边找到了一条蜿蜒的小路,只是许久没人走过长满了杂草。 一路疾步走丧曲,慕容煜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地方,他的行囊和马匹都不见了,只有路上一串串的脚步,他当即便顺着追了上去。 越走,心里便越忐忑。 算着也已经过去了超半刻钟时辰,也不知道玉潇潇到底怎么样,那些人行动快,应该只是将人掳走了吧? 而玉潇潇自是不甘心就此被掳的,在马背上也不安分,随着马匹的行走,她便摸到了一些规律,想着找机会逃跑。可是谁知在路过一片不太平坦的山地时,她才动了动腰身,人便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疼,细密而尖锐的疼意传来,让玉潇潇双目酸得厉害。 山贼们立时冲了过来,玉潇潇的脖子又被人给掐住了,像是抓猫儿似的被人给抓了起来。 “这姑娘别是想逃跑吧?”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嘴。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了,方才被玉潇潇咬了一口的那个长脸山贼顿时急了,冲上来便抢着掐了她的胳膊:“想跑?老子看上的女人还敢跑,真是胆子肥。” 转头他就朝之前那山贼道:“不就是一个姑娘么,当家的还能委屈了我不成?这下谁也别和我争了,我就非得现在办了她不成,我看她还望哪里跑!” 山贼们都知道这人的性情,也少有和他争辩的,只是笑着起哄。 “哟,看你厉害的,这丫头刚不还咬了你么,你若是个汉子,还不快快教训一番?” 还有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长脸山贼受了刺激,立即连拖带拽拉着玉潇潇便往旁边的树下草皮上一丢,那般贪婪又油腻腻的目光,属实让人看了生厌。 玉潇潇的背被丢得生疼,眼看着他要凑近了,直接啐了一口:“我呸!” “诶哟喂,你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他也不客气,这样的人从不知道怜香惜玉,直接便甩了玉潇潇一个巴掌。 脸瞬间便红了,不多时便有些肿了,五个手指印一点点浮现出来。 便是连眼泪都被生生打出来了,可见这山贼下手有多么的粗鲁野蛮。 小丫头片子……玉潇潇居然还恍惚的响起了齐若虚来,他虽然偶尔有些讨厌,可这称呼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却是他还要讨厌。 自己难道真的要折在这里了吗,慕容煜要能活着就最好,只是自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了吧,还要齐若虚,还有师傅……她的眼泪顿时便控制不住了,一串串地往下掉。 “怎么,现在不敢了?”山贼很是得意,回头看向了自己的弟兄们,“这女人就该要教训,不然不听话,你们可都学着点。” 大家都看见了他又是被咬又是被啐的,纷纷笑着,撺掇着他手脚快些。 长脸山贼当即俯身过去,一手掐住了玉潇潇的脖子,一手就开始撕扯她的衣衫,笑得让人浑身不适。 “放开我,你别碰我!”玉潇潇不断的挣扎着。 胸前忽然一凉,她洁白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第三百九十四章 住手 细腻的肌肤衬着胸前肚兜上的一枝桃花更是娇艳可爱,女子的体香晕散在空气之中…… 男子的眼睛忽然放光,像是觊觎已久一般,再也无法忍耐了,动作愈发的猖狂起来。 “放开我了,混蛋,别碰我啊!”玉潇潇胡乱伸腿去踢,可却被男子轻易摁下,更是激发了男子的兽欲。 慕容煜追上山头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幕,他怔住了,面色如痴傻一般。 他的身影正在山上与山下之间,只露出了半个头,身子还隐在了树后。 纵使如此,陷入困境,狼狈慌张的玉潇潇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真的还活着,她没有算错! 那处裂谷本是山林崩塌导致的,她曾在远足采药的时候误入过一回,知道那地方不至于摔死人,才敢推慕容煜下去的,但还是有赌的成分在。 本来玉潇潇还想要挣扎,一看见了慕容煜的身影,她顿时便放弃了挣扎,嘴唇紧抿起来,神情很是坚毅。 明明他可以自己逃命,继续去他的北安郡的,他什么还要回来,真是白费自己一番功夫了……玉潇潇这样想着,可以转念又想,他会不会是来救自己的呢? 她不敢确定。 但是玉潇潇唯一敢确定的事情那就是不能让慕容煜出事,哪怕是献出自己也无所谓了。 遥遥望着慕容煜的方向,对上了他那隐隐有情潮涌动的眸子,决绝的一笑,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往下流,但始终她没说一句话。 那山贼笑得愈发猖狂:“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早这样乖些不好么?” 慕容煜看着这样一幕久久不能动弹,虽然隔得有些许远,但是他还是看懂了她的眼神,她这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去救她,不要做无畏的挣扎…… 如此情景,实在是让慕容煜大为震撼,她竟然能够做到如斯地步,若是再质疑她的真心实意,那简直就是在彻头彻尾的侮辱、伤害她了。 眼底一抹晦涩涌动,慕容煜捏紧了拳头,再也无法忍耐了,抄了手边的一块石头大叫着冲了上去:“你们放开她!” 玉潇潇陡然瞪大了双眼,怔怔地盯着男子愈来愈清晰的身影,不由得高声喊道:“你别过来!” 可慕容煜却没时间听她的,只是一股脑冲上去,一石头就砸在了长脸山贼的脑袋上,山贼吃痛刚想骂娘,可一股猩红流向眼前,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其余山贼见状当即一哄而上,与慕容煜缠斗在了一块。 慕容煜本不怎么会武功,如今还负伤在身,只能凭借那股子失去理智的蛮力胡乱应付着。 山贼们又凶狠,只是见着慕容煜这样不要命的横冲直撞也有些不敢上前,后来见他毫无章法,便只有三两个人还在和他继续打斗,像是刻意玩弄于他似的。 但是情势只会越来越不堪,慕容煜身上挨了好几下,站着都有些颤巍巍的了。 但是他一转身就直接出了一圈,那山贼吃痛,当即呼喊:“兄弟们,干死这个杂碎!”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慕容煜直接被众多山贼给打趴下了,再无还手的机会。 玉潇潇的心几乎都要碎了,胸口那股子源源不断的刺疼让她姣好的面容很是狼狈,嗓子早就给喊沙哑了:“你们放开他,有什么冲我来,求求你们,放了他吧,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别急,等解决了这个,哥哥们再来疼你!” “哈哈哈哈……” 如此情景偏偏又无力反抗,玉潇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后的手指几乎深深地嵌入了泥地之中,指甲都被生生折断了好几个。 慕容煜只觉得自己被无尽的痛楚给淹没了,人像是个飘萍一般,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便在此刻,一声呐喊惊破天际,将慕容煜和玉潇潇的神志给重新拉了回来。 “住手!” 山贼们被这一声给惊着了,再抬眼看去,几尺开外,竟然站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居然还是齐若虚。 他一个飞身,三两下就到了山贼面前,身手十分利落,转瞬便打出了好几拳,而他身后的人也都冲了上来,山贼们见局势不妙,也不愿意招惹是非,当即便落荒而逃了。 齐若虚第一反应便是解了自己的外袍走到了玉潇潇的身边,将她抱入了自己的怀中,眼角已经泛红了:“你……没事吧?”声音竟然还有些哽咽。 玉潇潇摇摇头,只是看着齐若虚为自己将绳子给松开了,立即便扯紧了盖身的外袍,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可怜又狼狈。 “我没事。”说着,玉潇潇便要挣扎着起来,只是身子不住的发软,倒是白费功夫。 “你真没事?”齐若虚上下打量着她,心头格外的难受,用力的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中。 玉潇潇有些抵抗齐若虚这样的接触,刚才险些被人给侮辱了,她如今并不喜欢男子的接触,哪怕她眼里的齐若虚从来就是个小孩子。 但此刻,她才知道他的胸膛是这样的宽阔温暖,他其实早就长成了。 “我没事,你放开我吧。”玉潇潇推了他的胸口一把,并不去看他的脸色,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似的。 齐若虚也明白,虽然心疼她,可还是将人扶着站了起来。 缓和了一下,玉潇潇也镇定下来了,只是悄悄扫了齐若虚一眼便转身走向了慕容煜。 齐若虚带来的那几个人并没有管慕容煜,只任由他躺在地上,慕容煜看着天幕,眼前忽然出现了玉潇潇的面容,还有些怔然。 “你……”慕容煜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玉潇潇看着他身上又多出来好些血痕,双眉便蹙紧了,眼底一抹微愁荡漾:“谁让你过来的,你真是活该!” 齐若虚也凑了过来:“你不活该谁活该,你要走就大大方方的走,整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要是我师姐真的出事了,我现在就要亲自动手把你给宰了!” 慕容煜微闭上双目,似叹非叹:“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师姐便不会如此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成功混入 看他示弱,齐若虚便更是理直气壮了,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骂咧咧的:“你也清楚是你做错了啊,这外头几日本就不太平,你还要走,便是要刻意闹得我师姐不安心了!你明知道我师姐的心思,却不置可否,如今更是害她一个弱女子被欺凌,你知道她从前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她会有多害怕么,你——” “好了!”玉潇潇不耐烦的大吼出声,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你少说几句会死吗?这件事情谁也没有错,你就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了,你没看见慕容公子为了救我都不惜用命去搏么,你若是真的在意我这个师姐,就应该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齐若虚怔住了,慕容煜也怔住了。 玉潇潇从前也有发小脾气的时候,可却从来没如此的义正言辞,不容辩驳。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玉潇潇将慕容煜给扶起来,一行人又只能回了常云堂。 这一路上都异常的沉默,只是谁的心里都不平静。玉潇潇惊魂未定,齐若虚满心担忧,慕容煜心情复杂。 慕容煜伤上加伤只能伏在马背上,神思很是恍惚,却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玉潇潇……她的身影似乎佝偻了几分,发丝散乱着,脚步并不轻快,还有些沉重,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心情并不怎么样。 都是因为他。 经此一事,慕容煜觉得自己越发的迷糊了,他到底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终究是愁丝萦绕心头,愁肠百结,怎么都捋不清楚了。 回去之后,齐怀林见众人回来,并未说什么,只是优先处理了慕容煜的伤口。 玉潇潇入门之后便不见了踪影,齐若虚追上去,却被挡在了门外,敲了几下门只得到一句:“滚啊。” 他幽幽一叹,自知蠢笨,只能默默地守在了门外。 慕容煜的伤其实并不重,只是看着吓人,有齐怀林的医术在,更是无需烦恼了,他久久未见玉潇潇,心里颇是忐忑不安,便悄悄起身来,推开窗抬眼望去。 之前总见玉潇潇在里头窥探自己,如今却是门窗紧闭,半点动静也没有。 窗后一株芭蕉浓绿,阴荫片片,只是日头大,叶片都有些蔫得耷拉,一阵风起,叶动,影晃,人心亦不定…… 北安郡城外。 钟安毓在此留守了大半日,到底是被她给看出了些门道来。 那些审查过往人员的人里头,果然有个说话是带着京城口音的,而且在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上还有一个精致的花纹,这纹样钟安毓曾经在毅王府上见过,便是越子宁贴身侍卫的身边多半也都会佩戴这样一个玉佩。 看来越子宁还是真的做全了功夫,让人在此多半就是为了提防越子钦的人吧。 看如今,只怕是她的出现也会引起骚动的,她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寻找合适的时机。 而皇天不负有心人,钟安毓还是幸运的。 耐性快要磨没的时候,钟安毓转头便看见了不远的路上有一队人马赶来,定睛仔细一看,那车马上的标志更是熟悉的很,不由得一喜。 她比那大司徒林源早出发两日,还因为途中的意外耽误了两日,没想到竟然赶上了他的队伍入城。 林源乃是奉命来办案的,便是越子宁的人也不敢轻视的,也不会那样愚蠢的露出什么马脚来。 心生一计,钟安毓便打定了注意,刻意往后退装作出城的人,根本就没人注意到她,待到接近林源车队的时候,便丢了颗石子打在那马匹上。 因为精准的控制好了力度,那马儿虽然吃痛,但只是稍稍动作起来,惊着了众人,顿时便有些慌乱了。 趁着人仰马翻的时候,钟安毓便一转身到了马车后头,旋即打昏了最后一个侍从,将人就往树后一拖。因为旁人的注意力都在车马上,倒是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好在钟安毓本就聪明,在路上的时候便已经换好了男装,如今这衣衫倒是很好,正好可以装作林源的侍从一块混进去。 前头的慌乱很快就平息了,马车里的林源似乎说了些什么,一行人又继续往北安郡城门赶去。 钟安毓混在人堆里头,又低着脑袋,和其他侍从好像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便是林源的车马,在入城门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 “什么人?”那守卫打量着,一见到车上的标记便奉承的笑起来,“原来是京城来的林大人,下官们可早就听见了,总算是将大人给等来了!” 马背上是林源的左右手,并不喜欢这等奉承,只冷冷道:“既然知道是林大人的车架,还不速速放行?若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你可没有那么多命来赔!” 守卫们互相看了几眼,看着像是越子宁的那个手下更是直接打量着这一队人马来。 的确是看不出来又什么不妥当的,而且这位大司徒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肯定是不会出事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以及不想得罪人,这一队人马便顺利的进入了北安郡的城门。 钟安毓全程精神紧绷,生怕自己被人给看了出来,但是直到入城走远了,她才知道自己这算是蒙混过关了,只是有些对不起那个侍从,真是罪过了。 眼看着一行人就要朝着北安郡守府邸而去,钟安毓便不好再继续跟着了,只在拐角处便悄悄的往人堆里头一扎,瞬间泯然众人。 看着林源的车队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钟安毓也转身步入市井之中。 眼前的北安郡依旧繁华,街道上车马不少,人流量也多,若是往主街上走,怕是人头攒动,衣袖相拂了。 之前便觉得有些古怪,现在更是觉着这北安郡完全不像是受灾的模样了,便是田亩山庄都在城外头,可城内也是会有所影响的,这情景实在是让人疑惑。 钟安毓没敢下定,只又走了两条街道,顺带还找了路人随便问话。 可得到的结果也是让她意外,这的确是有蝗灾,不过处理得迅速,根本没成大事,前几日城外有些异动,应该是庄稼户们闹腾,可到底没大动静,除此之外别的却也没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金佛塔 看来这事情还真是大有古怪啊…… 如今钟安毓势单力薄的,也没办法去探查个究竟,而想必越子钦定然是比她要有数的,就算是疑惑也便不再纠结,只想着好好去完成越子钦交代给自己的事情——找到程建。 没来过北安郡的钟安毓一边回想着越子钦给自己的信息,一边便摸索着往城东走了。 没有意外的话,程建的居所便是在城东桂花巷左手边第二栋的小院子。 问清楚了路之后,钟安毓便很快到了桂花巷。 此处地界比起城中稍显偏僻了些,但胜在幽静别致,也是有不少人在此处定局,多为一些好静的,或是寻常富户,一路走去几乎见不着什么人。 钟安毓很快便寻到了那处程建的宅邸,只是大门紧闭,里头更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为着谨慎起见,钟安毓并未直接去敲门,而是观望了一会儿才从侧门去看,但是仍未有动静。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可钟安毓还是选择了翻墙进去,进入宅院之后,她四处看了一圈,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依旧是一个人也没有。 人去楼空,有些意思。 从来路上,钟安毓便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的顺利,看来她的感觉还真的没有出错。 若只是找程建的话,只怕他自己就能去找越子钦了,看来这北安郡的确有些古怪。 现在钟安毓只能祈祷程建是自己藏起来了,若是被越子宁先下手为强了,那就还真是麻烦了。 才想着,一阵冷而锐利的风袭来,钟安毓忙侧身一躲,才回身一转,便见一支冷箭插在了自己身侧的窗棂上。 “什么人?”钟安毓喝了一声,抬眼四望一圈,却不见任何人的踪迹,连空气之中那种潜藏着危险的噶虐也消失不见了。 浑身警惕的钟安毓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一转眼便见那冷箭的尾巴上有一张纸条。 她实在是谨慎到了几点,这东西也不轻易触碰,只隔了衣袖取下来一观,上头只用小楷写了几字:亥时既定,城西金佛塔。 简短的一句话,便是钟安毓所求的目标了。 看样子事情真是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程建竟然真的被越子宁的人给先掳走了。而且她这才前脚才到了桂花巷,后脚就收到了这信笺…… 若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巧了些,倒像是从她进城开始就被盯上了似的,可她却并无半点察觉…… 又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程建正是为了躲避越子宁的人而隐藏起来了,这信只是约她见面而已。 那这信就很有可能是特定的机关所致,钟安毓当即便在外院找了一圈,果然在一处墙上找到了发射冷箭的机关的痕迹,再返回那处走廊,她之前所站的那处地板也有些松动。 摸索一番之后,倒是像她引发了这机关才得到这封程建事先给来找他的人留下的信笺。 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这个约,钟安毓终究还是要去赴的。 亥时还早,钟安毓便只能在城里四处游荡起来,试着能不能找到一些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终究是突然而已。 眼看着无望了,钟安毓便打算提前去金佛塔的周边打探打探。 这金佛塔有十层高,乃是北安郡有名的建筑,塔前设有祭台,算是一个圣地。只是百姓们都多爱去城外的寺庙或是城北的城隍庙里头祈福祷告,这金佛塔到底是没有那么热闹了。 仔细的探查了一番之后,钟安毓得出来的结论便是没有一点问题。 只是路上疲乏,钟安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在等待的时候便不小心睡了过去。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无星无月,金佛塔已经点上了明灯,一片清幽宁静之态。 街上偶尔有往来的人,可已经是极少数了。 很快钟安毓便听见了打更的声音,原来已经马上就要到亥时正刻了,夜已经深了,也怪不得没人。 钟安毓不再耽误,直接便往金佛塔走去,金佛塔规模大,她算着时间一点点往上走。因着不知道程建何时会来,她便想着去塔顶也好,说不定还能占个先机。 哒、哒、哒—— 清脆而轻的脚步声响起,钟安毓的心也忍不住渐渐加快了速度跳动,竟然有些紧张起来。 只是在她推开塔顶那间屋子的门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似乎都停止了——眼前的屋子空荡荡的,四周的墙壁上全是壁画,遍绘制着各种佛像以及佛经故事,屋内一盏孤灯,照得昏黄一片,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而这些都不是重点,让钟安毓更吃惊的是一个人影,她也是转头才看见那窗户边上居然有一道人影,乍一看倒还真有些发现不了。 钟安毓走了进去,那门自己便缓缓合上了,吱呀一声,在这静谧之中犹为的突兀,还有些鬼气森森的感觉。 “谁?”那人忽然一叫,显然是个男人。 “我是怀王殿下身边的人,你是程建么?”钟安毓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楚了那男子的脸。 算是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但也有几分清秀的意思,看着倒不像是个什么坏人。 男子传一身黑衣坐在了椅子上,一听这话便猛地抬起头来,盯住了她,显然是为来人是个女子而惊讶。 “怀王殿下身边的人?”男子嗓音低沉,“你确定吗?” 钟安毓连忙颔首,切切道:“你一定就是程建对不对?我的确是怀王殿下的人,我是钟将军家的长女,你应该知道我吧?” 男子更为震惊了,瞪大了双眼:“竟然是钟小姐!” 钟安毓和越子钦的关系,多少人都是有所耳闻的,而男子的确便是程建,更是不用说了。 钟安毓刚想说些什么,男子便拔高了声调:“我就是程建,既然您是钟小姐,您快走,离开这里!” 他看起来格外的急切。 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钟安毓便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反应过来就立马转身,可那门却忽然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啪嗒—— 第三百九十七章 请君入瓮 钟安毓当即去拽门,可只是徒劳,她没有吵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因为她知道这回她的确是落入了陷阱里头了。 目前的情景明显是一个局。 她的反应很快,虽然心里慌张,可到底是非常理智淡定的。 程建懊恼的叹了一声:“看来我们还是落入他们的圈套里了,我本来叫小姐逃,便是为了躲开,却没想到……都怪我!” “这可怪不得你,若是人家有心,你便是百般防备也无益的。”钟安毓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散去了,心中不免奇怪,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诱她上套么,怎么外头的人好像都走了? 有点不太合理。 转头钟安毓又看向了程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本是怀王殿下的暗桩,但是在蝗灾之事后,我本是要前去京城的,可奈何却被在贼人设计给绑了,已经在这里呆了许久了,那些人也没为难过我,我也觉得奇怪。” 让钟安毓奇怪的也是同一个点,为什么抓了人就不管了,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只是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 冷静片刻之后,钟安毓才发现程建是被困在椅子上的,连忙就帮他松开了绳子,而后才问起正事来:“你既然是殿下的暗桩,那关于北安这件事情想必你是很轻清楚的了,那你且告诉我这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程建看钟安毓这样淡定,倒也跟着没有那么忐忑了。 “这事情本是小事,可谁知道毅王那边起了歹心,怀王殿下本已经将事情给处理好了,他便撺掇着受灾严重些的佃户们闹事,还让人挪了赈灾的物资和银两,转头就嫁祸到了殿下身上。 而后又装备好了所谓的证据,像模像样的送到了皇上跟前,这事情自然便是白的也成黑的了。可殿下行事谨慎,不是那等随便任人拿捏的主儿,我便是其中一环,早就将毅王的所作所为给记录查证了,但奈何我深陷困境,根本就没有办法往外递消息。” 钟安毓听得发愣,怎么听着好像越子钦早就算准了越子宁会不安分一样,看来这事情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样严重。 “你的意思是你手里头有毅王的罪证?”钟安毓又问。 程建却是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毅王行事也是很谨慎,所有的往来全部都是由着北安刺史手底下的人经手的,他的手明面上可是干净的很。我虽下了功夫,可却奈何能力不足,勉强算是个人证罢了。” 如今的问题便是如何将消息给递出去,还要让皇帝相信。 而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若是直接由程建检举,纵使皇帝信了,可还是会有所疑惑,说不定还要以为只越子钦要推脱责任,顺便拉踩越子宁一把。 这帝王心最是多疑,谁也不能保证皇帝到底会怎么想。 思及此处,便是钟安毓也为难起来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程建也自然知道钟安毓在担心什么,便试探着道:“我虽然没有毅王做下这些事情的罪证,可这北安刺史李德的手脚却并没有那么干净,能够证明殿下无罪的证据倒是有的,只是不能……”不能将越子宁给揪出来。 这话他却不敢说了,不过钟安毓定然明白。 如今越子钦和越子宁可是势如水火,如今暂时平静了,可私底下却是如火如荼的,他们能争斗不休,就证明谁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办法三两下就将人给掰倒的。 若是能便是最好,若是不能其实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将越子钦给洗干净了。 钟安毓沉吟片刻,双眉微蹙:“既是如此也可,总比什么证据都没有的要好,只要保全殿下,其他的倒是也不重要了。” 程建眼底涌上一抹犹豫,但还是开口缓缓道:“其实我本是皇帝身边的人,只是从前殿下不好的时候,便指派了我来,我也跟了殿下许久了,皇上应当是知道我的性情,我说的话或许皇上是会尽信的。” 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因由么,钟安毓倒是不知道了。 若是程建本是皇帝身边的人,那么皇帝自然对他会有另外的一层信任,和寻常越子钦的手下是不一样的…… 可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钟安毓可不敢拿越子钦的安危和将来开玩笑,慎重些总没错。 “不必如此过于求成。”钟安毓轻捻着自己的指尖,靠在了窗户边上,推开窗看向塔下,一片夜色迷离,映着她眼中的深沉星海,“如今我们的困境尚未逃出,说这些话还都是为时尚早了,但凡能到皇上跟前去,便只将有利的实情说了,旁的可以暂且放放。” 若是没有算计好,反而将越子宁给逼急了,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疯魔的事情来。 程建只顾着点头了,他能看出来这钟家小姐是真的处处为自家殿下考虑的,也感念她一个人孤身犯险来到北安。 思绪渐渐飘散,钟安毓也早就想清楚了,现在脑子清醒的很,只知道脱身是最要紧的,只是这金佛塔可真高啊…… 所以越子宁的没有把这窗户给封了便是知道他们根本无法从这里逃脱吧? 钟安毓叹了一声,转头就走到了另外的椅子上坐下,旋即入定。 这一夜,静得吓人,除了偶尔的风声,便是一声鸟叫也听不见。 只是天才刚亮,城门外便已经排起了长条长条的队伍,一见城门大开便蜂拥着往里头涌,连查检也顾不得了,一个个急的和乌眼鸡似的。 若是仔细看便可以发现那些人神色恹恹,一个个拖家带口,或是面色苍白,或是已经昏昏沉沉的了,像是得了什么大病似的。 若是一个两个还好,可这陡然一大群的病人涌来,便叫守卫们也惊呆了。 “都停下来,别急,一个个排队入城!” 可偏偏这些人心里着急,根本不听守卫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冲,很快守卫们便把持不住了,硬生生让人给冲了进去。 第三百九十八章 你听我解释 那人! 为首的那个男子一身黑衣,容貌并看不清楚,可他的身形却是那样的熟悉。 喻笙瞳孔一颤,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么? 心中涌上一股冲动,喻笙当即便冲了出去,想要阻拦那些 人的动作,可谁料那黑衣男子居然也看见了她,动作十分的迅猛,只眨眼间便飞奔而来。 喻笙刚转头看了别的地方一眼,转瞬身子便一轻,竟然被人给拉了去,一把搂在了怀里! 鼻尖是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她的心头忽然便狂跳起来。 “阿笙,是我。”男子低沉的嗓音难掩激动和愉悦。 喻笙惊魂未定,愣了会儿才抬起头来:“殿下?” 夜殇却已经拉着喻笙上下打量起来了:“你没事吧?”那目光如此的深情,一个不小心便要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两人的身后便是火光交加,兵戈相撞。 “我没事。”喻笙避开了他的目光,反应极快,“你这是来干什么,你快些让你的人停手!” 夜殇也没有多问,只是立即让自己的人停了下来,而喻笙也走到土匪们跟前说了几句。 而后喻笙才走到夜殇的跟前,简短的将事情给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夜殇显然有些意外,“你前段时间就没有消息了,我心中担忧,便来寻你,只寻到了胥萧的记号,故而一路找来,谁料发现了此处山寨,怕你有危险这才出手攻打,谁知道竟然是误会一场,好在没有闹大了。” 这些话自然是当着土匪们的面说的,而经过两人的一番解释,他们也明白了这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 看在喻笙的面子上,土匪们自然是不会计较的,当场便和夜殇化干戈为玉帛了,夜殇和他的手下们也都被当做客人邀请入了山寨。 一番整顿之后,夜殇便随着喻笙去了她的房中。 只是包子也醒了,发现喻笙不见了,守门的土匪却让他等着,他便干脆在门口坐下了。 远远见着喻笙的身影,包子一把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娘亲!” 夜殇仔细的瞧了一眼这孩子,乍然愕不可挡:“你怎么在这里,居然还跟着阿笙?!” 包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把脑袋埋入了喻笙怀中,并不说话。 喻笙有些不明所以:“你认识他么?” “他叫李霁世,西番的小太子,我难道还会不认识么?”夜殇紧紧地盯住了小人儿。 包子一听他居然如此清楚自己,更是怕的躲在了喻笙的身后,悄悄扯着她的衣袖:“娘亲……” 夜殇看他如此粘着喻笙,还叫娘亲,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犹豫着扫了二人一眼。 “你听我解释!”喻笙也有些头大,她可不想隐瞒夜殇,当即便将二人之间的种种过往给简单的解释了一遍。 夜殇的眉头霍然皱紧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夜冥已经知道了这孩子从西番出逃的消息了,也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已经四散的人手中在各地寻找他的踪迹。” 顿了顿,夜殇放低了声音:“夜冥肯定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和西番谈判,或是达成什么交易之类的,反正目的绝对不纯,现在这个孩子可是很抢手的,只怕是价值连城呢。” 说着,夜殇就伸出了手—— 包子也很认真的在听他说话,见他忽然有所动作,心中顿时害怕起来,登时便往后退了一步,死命地捏紧了喻笙的衣袖,脸色已经有些苍白了。 谁料夜殇的手并未伸多远,只是在半路上拐弯去了怀中,从里头摸出来了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了包子的跟前去:“想必你也有着东西吧,不过我这个可是要更好一些,很难被人察觉的,你拿着吧!” 包子才松口气,连忙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张极好的人皮面具。 他竟然没有打自己的主意么?这让小人儿很是惊讶,又看了看喻笙,神色有些犹豫。 “既然是殿下给你的,你收着就好了,还不快谢谢他?”喻笙见他拉到了怀前,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 包子望了夜殇一眼:“多谢。”只是简短二字,但也是稀罕事了,毕竟这是太子殿下,可不是谁都能得到他这句谢谢。 “这孩子和你倒是亲近。”夜殇非叹非叹。只是却并未多看包子,他眼里可就只有喻笙一人。 喻笙低头看着包子,悠悠道:“这孩子能遇着我也是好事,我倒是很喜欢他,若真能这样下去,也是难得的缘分。” 夜殇正色道:“只要你欢喜,便什么都好,不管你要做什么样的决定,都有你的道理,而我会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夜殇的确是个极好的男子,总能处处体贴细致入微。 喻笙点点头,又转头问起正事:“你这次怎么得空来找我了?” “我这次其实也不是专程来找你的,而是父皇已经指派了我,让我亲自去西番探查,但是找你我可是真心的。”夜殇嘴角含了一抹浅笑,“而且你也要去西番,这回我倒是可以陪你一块去找团子了。” 那么就是说着一路上都有夜殇作陪了? 喻笙那可是打心眼里头高兴,自从表露心迹之后,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不过这么些天没见,她早已经思念他成疾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喻笙的话音难掩兴奋之色。 夜殇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你放心,我如今在你身边了,纵使日后有所分离,可我的心始终都在你这里。” 喻笙的脸陡然一烫,粉腮如桃花般晕红起来,低声道:“不害臊,孩子还在这里呢。”转身她就拉了包子:“不早了,我要带着孩子去歇息了。” “等等我!”夜殇不要脸的跟了上去。 第二日,土匪们热情的招待了几人,几人也并未多留,只谢过后离开了山寨。 只是在下山之前,喻笙凝望夜殇许久,心中思绪不断翻涌。 她觉得夜殇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只刚刚那么小半天时辰,她便能看出来他不管应对什么场面都十分的游刃有余,似乎好像他又成长了一些,周身那股子皇子的天然威仪渐渐显露,尤其是他的眼神,似有睥睨…… 第三百九十九章 先发制人 这情况……似乎真的不太好。 又是关城门,又是乱动,还有什么死不死的,看来是真的出什么大事了。 钟安毓正在揣测着,可却忽然见着几个平头百姓打扮的人,正穿过人山人海往金佛塔的方向而来,时不时还抬头看看塔尖,像是在探查着什么一眼。 如此的举动瞬间让钟安毓的触觉一动,那几个人…… 没多久,那几个人便摸到了塔下来。钟安毓立即觉得这要么是越子宁的人,要是便是越子钦的人,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更甚一些。 “程建,好像有人来了,我们必然得想想法子才行了!”钟安毓几步就跨到了门前。 只是钟安毓才要凝聚内力,打算硬拼将门给踢破,却发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明明没有一点感觉,可力量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困在了体内似的。 就好像中了软骨散之类的东西,表面上一切正常,等她想起来自己还有功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了。 昨夜没有硬拼便是想着若能见到越子宁手下的人,还能利用一番,顺便打入内部,只是这时机却迟迟未到。 而如今看来,他们只是将人困在了金佛塔内,还不派人看守,看似松懈,实则早就在暗地里头动了手脚…… 真是卑鄙! 钟安毓一巴掌拍在了门板上,咬紧了牙关:“我就说他们怎么不严加看守,原来早就有后路了。”说着又恼恨起自己的后知后觉来。 程建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有人来了,外头现在乱糟糟的,我觉得很有可能会是毅王的人要将我们转移,还有可能是来救我们的。”钟安毓飞快地说道。 程建也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刹那便紧张起来了。 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钟安毓便已经想好了对应的法子:“我们两人躲在门后,看我眼色行事,若是是毅王的人直接打了就是,若不是,便得见机行事了。” “是,我都听钟小姐的就是。”程建点点头。 这佛塔虽高,可这最上头的三层便是三间小屋子,只有两扇窗户而已,若是关了窗户,光线顿时便暗了下来,根本不似白昼。 看着程建站定了,钟安毓抄了那把椅子就往地上一砸,她虽没了内力,可到底还是有些蛮力的,那椅子顿时四分五裂,两人各自拿了木棒在手,预备硬拼。 听着外头果然有脚步声响起,虽然很轻,但是却精准的落入二人耳中,气氛顿时紧张了,心也跟着忐忑起来。 钟安毓便连呼吸也不敢用力了,只屏息凝神,静待时机。 很快,那脚步声便到了门外。 “怎么没有动静?”是一道男声。 而另外一道男声也很快响起:“你还能指望他们真闹起来,估计是还睡着吧……” 旋即便有开锁的声音。 钟安毓登时明白这肯定就是越子宁的人了,她忙朝程建使了个颜色,程建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朝她微微颔首。 门只眨眼的功夫便被打开了,有人探着脑袋往里头看。、 一、二、三……钟安毓悄悄在心底里头数着数,心跳似乎都要静止了一般。 那男子看着屋子里昏沉沉又空荡荡的,顿时有些疑惑了:“人呢,怎么真还不见了?” 其余几个便都慌了:“怎么可能,别是你老眼昏花了吧,昨夜下头都有人盯着呢,便是一只苍蝇都没能跑出去!” 有不信的已经往里头冲了。 而就在最后一个人进去的时候,钟安毓脚尖一动那门便瞬间关上了,飞速的一个眼神递过去,程建和她便立即动起手来。 几棍子敲下去,屋子里顿时哀嚎一片。 “你打我干什么?” “明明是你打我!” “我有病啊,我打你干什么?” 这几人还真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像个傻子似的闹。 钟安毓又是半蹲着身子敲了好几棍子,下得可都是大力气,绝对没有留什么情面的,有个人当即就被打中了后颈,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下那几个人便觉得不是开玩笑了,而钟安毓也知道继续纠缠下去没有好处的,便示意程建,当即拉开门就往外跑。 开门的那个男子最先反应过来:“是他们,人要跑了,还不快追!”他气得双目瞪圆,撒腿就追。 那几个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而钟安毓和程建一路狂奔,可金佛塔全是楼梯,一个不小心便要滚下去的,再快也不能快到哪里去。 就在两人才下了两三层的时候,便见着前头居然也有人! 两拨人撞在了一块的时候还愣了好一会儿。 “快拍!”钟安毓大吼一声,又是一棍子就敲了下去。 只是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钟安毓这一棍并没有得逞,反而被人顺势将木棍给弄掉了,她现在可是什么武器也没有了。 眼前这四五个男子都是会功夫的,钟安毓当即和人交起手来,只是三两招式,她虽然没有受伤,可内力不足,到底是渐渐要落了下风的。 而程建只是个文官,就是脑子不错,身手可并不怎么样,刚开始还能拿木棍打,可很快便失手了。 这时候楼上的人也已经追了下来,钟安毓和程建便落入了两面夹击的局势之中,大家都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动手了。 “跑,你倒是继续跑啊?”男子嘲讽的笑道,“你现在还有路可以跑吗,你的功夫也不行了吧?还是乖乖投降,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程建居然挡在了钟安毓的身前:“你们要抓的人是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们将她放了,我自然就乖乖和你们走了。” “程建!”钟安毓轻呼一声,有些错愕。 另外一个黑衣男子笑起来:“哈哈哈,你这是在和我们谈条件吗?” “你们不就是想要逼我拿出我手里的东西来吗,只要你们放了她,一切都好商量!”程建面色冷淡,眼眸里阴沉沉一片。 “商量?你们现在可是在我们手里,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真是贻笑大方。” 第四百章 快救人啊 “这两人如此狡猾,我们还是废话少说,直接将人拿下就是了!” “说的也是。” 不等二人开口周旋,那些人便又动起手来。 失去了内力的钟安毓和根本不会武功的程建面对少说也有十个人的场面,那还真是有些不够看了,只能勉强应付着。 恰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声,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潮水一般的往上袭来…… “什么动静?” “有人来了!” 当即便又人抽身去探查,只见下头便蜂拥而上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一些百姓,神色慌张。 “速战速决,若是坏了主子的大事,我们可担当不起!”一人高声呵道。 钟安毓避之不及,被人打在了胳膊上,一吃痛便退了好几步,险些从楼梯上摔下去,程建当即扶了她一把,拉着人就往一边的屋子里头一躲。 几人打斗之间已经又下了两层,如今正在三四层之间,这里的屋子是一间四面透风的观景层,珠帘帷幔遮掩,檀香弥漫。 钟安毓和程建直接被逼到了走廊上,栏杆外便是离此有丈余的地面,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外面的百姓闹哄哄的往金佛塔上冲,又有一波人冲向了钟安毓这头,场面顿时愈发的混乱起来,两人只能尽力支撑。 而那些人很快就发现了程建是不会武功的,又知道钟安毓中了他们的毒,便立即将重点转移到了程建身上。 “钟小姐!”新冲过来的人里有人喊了一嗓子,“快救人!” “大胆贼子,还不快束手就擒!”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的事还是少管,你们知道我们背后是谁么?” 可那群人却不想和他们争辩,只迅速的加入了其中,和他们混斗在了一块儿。 这又是谁的人?怎么看着像是来帮他们的一样,钟安毓转头看了一眼的功夫,程建就被人给团团围住了,他被逼得一步步后退,身子直接抵靠在了栏杆上头。 “程建当心!”钟安毓一边喊道,一边朝程建身前那男子扑了过去。 只是也有人见状就朝钟安毓出手,程建那里也是腹背受敌,她被打得退了好几步,程建的半个身子几乎都要越出了栏杆。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有人继续朝程建出手,竟然直接要将人往外推。 眨眼的瞬间,钟安毓便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程建,只要程建活着,越子钦的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根本来不及再细想,钟安毓便拼命起身,纵深一跃,身子一轻,手却用尽了力气将程建往回一拽,一脚将人生生给踢了回去,自己却再也不受控制,直直地往塔下坠去,不过栏杆勾一下她的裙摆,让她震了震才往下掉。 她的衣衫犹如蝶翼,在空中翩跹,极尽的缥缈轻盈,青丝随风而扬,目光却如月色清寒…… 眼前忽然浮现出越子钦的面容,钟安毓竟然微勾了嘴角。 栏杆处有人张望,一个个神色惊惧,那些呼喊却比风还轻,她竟然一句都听不出清楚了。 缓缓眨动双眼,一刹那便悄然流逝,钟安毓只知道自己身子重重地坠在了地上,疼痛自脊椎和后脑勺蔓延开来,清晰得令她瞬间瞪大了瞳孔……可很快那疼痛便被无尽的迷雾所笼罩,将她残存的理智风卷残云般的吞噬殆尽。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鼻尖是甜腥气,她缓缓闭上了双眸。 “钟小姐!”楼上不知道是几个人在喊,可她却听不见了。 塔下还想往上走的百姓被这一幕给吓着了,都停止了动作。只看着素衣女子身下的血色一点点弥漫开来,旋即有人尖叫:“快救人啊!” 金佛塔内的众人只停滞了片刻,便又陷入了颤抖之中,程建已经被人给藏在了身后。 这批人十分英勇,招式又狠辣,越子宁的人很快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又加之场面混乱,他们当机立断,选择了落荒而逃。 程建赶紧下楼去看钟安毓,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浑身僵硬,那样多的血,几乎刺穿了他的双目。 …… 这些赶来的人乃是越子钦的手下,他们知道事情多半有变,便匆匆赶来,一直在蹲守着程建和钟安毓的踪迹。 而金佛塔的混乱便是他们刻意引发的。 越子宁的人想要乘乱带走二人,他们也就将计就计,乱上加乱,好让他们失去秩序。 便刻意在百姓们慌乱惊恐的时候散播流言,说是可以躲去金佛塔,不过几句撺掇下来,百姓们也就真的信了,纷纷扎堆跑去。 只是这突发的意外却并不在几人的考虑范围之内,这是谁也没能想到的。 而李平和方牧之的人也当即派人来将混乱给镇压了,越子钦的人带着程建和受伤的钟安毓便隐去了另外一处小宅院里头。 虽然只是从三层摔下,可却摔得并不轻。 这时候请大夫都成了难题了,几乎全城的大夫都被征用去处理瘟疫的事情了,这大夫还是被他们给硬绑来的。 给钟安毓瞧了之后,这大夫便叹了口气:“从那样高摔下来,也幸亏是她身体素质不错,否则便要出大事了。摔下来的时候应该还顿了一下,这才不至于致命,只是这脊椎和后脑都被撞到了,需要好生调理才行,若能苏醒,清除体内淤血之后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但……” “但什么?” “但需要十分用心,如今要救她苏醒,老夫也不过五六分的把握。” 程建大为愕然,欲言又断:“这可如何是好……” 钟安毓可都是为了救他,若是她真的因此出了什么事的话,他可是万死难辞其咎了,不说越子钦会如何,便是他自己都要终日惶惶不安了。 五六分的把握实在是太低了一些。 “还请大夫多多费心,只要治好了她,什么条件都不成问题!”程建差点就给这大夫跪下来了。 还是越子钦身边一个叫青川的侍卫劝慰道:“你也别太心急了,钟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多多尽心,一定会没事的!” 第四百零一章 她人呢 不过三两日时间,情况愈发奇妙。 先是蝗灾,又是这疫情,导致整个北安一片混乱。而在林源的插手下,北安郡火速的整顿了一番,不许人员出入,刚开始还有些闹事的,但也没过多久就被镇压了去。 李平和方牧之为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忙得是一个头两个大,一点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而程建同这里的官员好歹是相识的,李平也不是越子宁一党,趁着戒备愈发森严之前,程建便去寻了他的门路,由着越子钦的人一路护送,避开了越子宁的眼线南下去了京城。 钟安毓则是交给了越子钦手下,由着明逸培养的两三个暗卫照顾。 一路上风尘奔袭,日夜不分,又有高手护送,程建竟然在短短三日之内便赶到了京城之中。 而此时,北安郡突发瘟疫消息都还没能传到京城。 有着越子钦的人手,程建自然是顺利的去到了皇帝跟前。 “微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金安!”程建连衣衫都未来得及整理,便入了皇宫,还险些在宫门口被人给拦了。 此时的他一身风尘,面色略带沧桑,容色微红,气息稍重。 皇帝早知道是越子钦的人,本是无淡然,可一听这声音便抬起了眼眸,一缕惊诧乍然浮现:“是你?!” 一主一仆当即对视,那平淡的目光之中似乎闪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在程建于御书房内和皇帝密谈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便走了出来,而端坐在书案后的皇帝却是面色深沉,眉心拧了起来,眉目覆上一层泠然冷意…… 北安郡的疫情也就此传开了。 京城离北安郡尚算远,自然是没多大的感觉,西越也过了许久的安生太平日子了,很多人对这些灾难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皇帝反而要笑,这到底他政治手段好,还是百姓们太过安逸了呢? 可北安郡蝗灾一案,皇帝却仍未拍板,程建也被皇帝给秘密保护起来了,谁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 越子钦仍被囚禁,日日有人看守,便是有心打探钟安毓的消息也是无能为力。 幸而明逸还有几分本事,凭借着一身的功夫悄悄潜进去了一回。 “殿下!”明逸的身影乍然出现在了窗户处,越子钦正自己和自己下棋,陡然都吓了一跳。 “明逸?!”越子钦当即站了起来走过去,“你是怎么进来的?” 明逸一个翻身便进了屋子,将窗户给关上了,一边说道:“属下这几日可都在外头蹲着,也算是摸清楚了外头那些守卫,便乘着他们换班的时候来了一招声东击!” 越子钦便想起刚刚听见的异动来:“原来刚刚那些动静是你给闹出来的?你倒是聪明。” “那可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罢了,殿下这几日可没事吧?”明逸打量了一圈。 “我倒是没事,父皇只是软禁了我,并没有刻意为难我。”越子钦重新坐了下来,心头这几日总觉得有些慌慌的,“你这次偷偷潜入定然是外头有消息了吧?” 明逸眸光一跳:“殿下所料的确不错,确然是外头有消息了,就在今日辰时,程建便已经入了京城了!” “那便是好事了,既然程建已经入京,那么父皇那里肯定是已经知道了实情的了。”越子钦顿了一顿,有些犹疑,“只是你说辰时便已经入京,现在已经午后了,怎么父皇那里竟然没有半点动作么?” 一想着异常安静的皇宫,明逸也觉得奇怪。 “皇上那里的确是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属下的确是看着程建入了皇宫的,而且随行来的暗卫也确定这消息肯定已经传达到位,而且北安郡闹瘟疫的事情都已经传开了,北安郡的奏报可还没到,应当是程建给说的,如今虽然安静,可说不定皇上或许还要再探究一番吧?”明逸缓缓说道。 前头那些越子钦可早就想到了,他自是琢磨不透自己的这位父亲,可让他心惊的却是那看似无意的一句话。 “瘟疫?!” 明逸点点头:“对,就是瘟疫,随行暗卫已经和我交代了,北安郡的确是闹起了瘟疫,好似状况并不好,已经做了封城处理了,程建他们都是找了关系才能够偷偷出来的。” 越子钦觉着自己心头莫名一紧,不由自主的便拔高了声调:“既然程建都回来了,那毓儿呢,她人呢?!” 关于这个,其实随行暗卫也将消息递给了明逸,但是看着自家主子这着急的模样,他便忽然有些犹豫了。 “这个……属下并没有和程建见上面说上话,有些情况并不是很清楚。”明逸开口开得很是心虚,直接躲开了越子钦审视的目光。 只是两人相处多年,越子钦还能看不穿一个明逸么,自然瞧见了他的闪躲,当即沉了眉心:“别在我这里装腔作势,有什么话就老实说了,你告诉我,是不是毓儿出什么事情了,不然她也该一块回来才是!” 见此模样,明逸便知道自己便是想要刻意隐瞒也没有办法的了。 只能老实的和盘托出:“这回钟小姐的确是没有跟着回来,因为在她找到程建的时候,便也落入了毅王的圈套,被人给困住了。而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钟小姐、程建正与人缠斗,便是有心帮助,可场面过于混乱,为了救下程建,钟小姐便……便……” 越子钦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听他这样支支吾吾的,不免有些急躁了:“好好说话!” “便一个不小心从金佛塔上摔了下去,伤到了脑袋和脊椎,程建他们出发入京的时候,钟小姐还未曾苏醒……”明逸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垂了下去,神情又是忐忑,又是沮丧。 什么? “从金佛塔上掉下去,昏迷未醒?”越子钦喃喃着,他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钟安毓身手不是极好的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明逸看着越子钦如此神伤,连忙安慰道:“殿下还别太着急了,钟小姐幸而只是从三层摔下去,若是好生调理——” 第四百零二章 可愿与我同去 “好生调理?!”越子钦耳边不断嗡嗡作响,眼下怒气愈发明显,“如今又怎么好生调理,你都说了这北安郡因着瘟疫已经闭城了,她若是继续呆子那个地方,谁又能保证她绝对的安全?” 一想到受伤昏迷的钟安毓被困在了险境之中,越子钦便坐不住了,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要是疫情控制不住,她不是随时也有感染的可能性,她如今情况已经不好了,要是染上瘟疫,那不是……”必死无疑了么。 越子钦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甚至想也不敢想了。 现在只要他一想着钟安毓可能出事,他的心便一阵阵的作痛,像是有人拿了小刀在剜刮他心头的血肉一般。 都怪他,早知道便让旁人去做这件事情了,也不必她亲自去冒险……只是想现在再怎么后悔都已经是徒劳无功了,还是要想着如何解决才是。 “殿下,您真的别太着急了,若是您稳不住了,钟小姐又该如何?”明逸知道有些话说起来没必要,干脆反其道而行之。 越子钦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脚步骤然一停:“你说的也是,我其实也明白,可是我……” 明逸悄悄扫了一眼越子钦:“殿下这是关心则乱了。” “唉——”越子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行,我一定要面见父皇才是!” 心头脑海不断浮现钟安毓的容颜,越子钦的心愈发不能安定了…… 而身在黄杨镇的慕容煜自然也是听说了北安郡发生瘟疫的事情,那日他想离开却发生意外的事情之后,他便老老实实的留在了常云堂,预备等身子好些了再想这些。 玉潇潇因着那事情颓丧了好几日,虽然依旧照顾这又添了新伤的慕容煜,可精神头却是大不如从前了,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齐怀林这样的岁数了,那是看破不说破,也告诫齐若虚不要闹腾了,整个常云堂的气氛便多了几分诡异。 如今离钟安毓所说的七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五日,还有两日便要到了,可她却半点消息也没有,除了疫情之外,北安郡和京城旁的消息也没有,这让慕容煜有些心火难抑了。 上次被打的伤其实并不严重,玉潇潇的医术也很是出彩,现在已经慢慢愈合了,便连他的腿伤也好了许多,能自己走动了。 在一番翻云覆雨的纠结之中,慕容煜便时常站在门口远眺,谁都能瞧出来他眼底的那抹期盼和焦虑。 那可是瘟疫啊,若是有个什么意外的话……他都不敢想了。 就在午间的时候,玉潇潇便端了她精心熬制的汤药给慕容煜送来了。 这两日她只是见着慕容煜喝完了药便干脆的下去,此次却是盯着慕容煜看了许久,柳叶眉轻蹙,杏眸略带愁绪浅浅,如云光阴翳萦绕,若有若无。 目光似死水,心底却是波涛汹涌难以平息。 似乎是谁叹了一声,可又仿佛只是微风拂过的错觉。 慕容煜喝完了药,抬眸轻扫一眼,才发现玉潇潇竟然还在身前,正盯着自己瞧,仿佛入定了一般。 轻轻放了碗,慕容煜便低下了头,有些不敢去看玉潇潇了,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了,其实那一日他便和她道过歉了。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三个字,我不想你对我有什么愧疚心,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玉潇潇的话音似乎一直在他脑海之中未曾散去。 而那一日她那落魄又恍惚的神色也像是烙印一般铭刻,让他忽然就没有办法忽视掉这个那样明媚可爱的女子了。 纵使慕容煜知道自己对她其实是没动什么心思的,可也不全是为了愧疚,个中究竟,他自己都迷惑了。 当时的玉潇潇还真是一股子飞蛾扑火,只问真心不问回报的劲儿…… 慕容煜忍不住抬头又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张:“玉姑娘?” 玉潇潇这才回过神一般,眼里有了些光彩:“是我想事情想出神了……”她吸了一口气,正色看向了慕容煜,“你这几日总是愁眉不展,我心里也是忐忑,如今听闻北安郡出了瘟疫的事情,更是难以心安了,我既然是医者,倒是想去那里瞧瞧,也不知道慕容公子是怎么想的,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你是说你想去北安郡?”慕容煜有些愕然。 看似玉潇潇说的有条有理的,她医者仁心也的确不假,只是慕容煜总觉得她这样说是为了自己在考虑吗,当然也怕是自己想太多了。 玉潇潇点点头:“哪里疫情棘手,许多医者都没办法,可也不能总这样耗下去,那么多条性命可都等着得救呢,我若是不去,只怕是要寝食难安了。” 慕容煜也自然是惦记着那些百姓的,他心底深处可容不得疫情泛滥,又念着钟安毓的安危,一番思索之后,他便也点了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往北安郡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才说完,慕容煜便想起来,这话之前玉潇潇也对自己说过,他顿时有些讪讪。 “你们要去北安郡?!” 一道声音突兀地落入二人耳中,二人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便见着齐若虚探出半个脑袋来,正在张望着他们。 玉潇潇顿时觉得不好,这小子肯定又要多事了! 谁料齐若虚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这是打算去北安郡是吧,怎么能不带上我呢,我的医术虽然比不上你,可到底也是师出名门,怎么也不赖的吧?你们要是想撇下我偷偷去北安郡,那我可是不依的!” 这黄杨镇离北安郡距离尚可,玉潇潇日日打探着消息,知道那里的情况很是不乐观,她要去也不全是为了安抚慕容煜的心,也有自己作为医者的责任感在,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你若要跟着去,可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半路上都可以把你给踹了!”玉潇潇这时候倒是恢复了些从前的神气了,愁绪短暂的隐下了片刻。 齐若虚连连点头:“师姐放心,我一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第四百零三章 请命 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几人商量定了,当即便开始收拾起来。 而医术最厉害的还是齐怀林了,只是他年纪到底大了,而且他也信得过玉潇潇的医术,知道此事之后只是嘱咐道:“你们一切要小心,救人虽然要紧,可也别忘了自己才是,你们都长大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师傅……”齐若虚这小子竟然感动得眼睛红红的,拉扯着老人家的手臂不肯撒开,“我舍不得您!” 玉潇潇看了直翻白眼,心里想着,要是他在外头也这个样子的话,她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你还想不想跟着去北安郡了,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可就懒得理你了。”玉潇潇先是说了他一嘴,而后便看向了齐怀林,“师傅也要保重,有事及时写信就是。” “你放心吧,你还操心你师傅,我倒是更担心你们。”齐怀林捋捋自己的胡须,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只是看向齐若虚的时候,满眼都是无可奈何。 玉潇潇看了慕容煜一眼,当即转身往外走。 而齐若虚还拉着齐怀林在诉衷情,一副孝子贤孙的好模样,一见着玉潇潇真的走了,急匆匆便往外追,险些被门槛给绊倒了。 听着这动静,玉潇潇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直接上了马。 齐若虚瘪着嘴角,委屈巴巴的嘟囔了几句,旋即上马追上了二人,一行人便往北安郡前进了。 因着都是快马,几人倒也便利,路上也少停歇。 只是玉潇潇还是难免担心慕容煜的身体状况,一路上更是仔细呵护着,到底没先前那样冷淡了,又或许是她憋不住了。 有熟悉路程的玉潇潇在,几人居然只用了两日多的时间便到了北安郡,比之前的钟安毓还要强些。 而就在他们到达北安郡的时候。 京城里一直平静的水面忽然便犹如有石子闯入,顿时掀起了一阵水花来——那蝗灾一案,终是有了定论。 这时候全京城上下都知道,这怀王销声匿迹了这些天原是被软禁了,而那所谓的贪污的罪名也不过是一场祸事,原因竟然是那北安郡刺史方牧之有意为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书的人有些耐不住了。 江先生案板一敲,幽幽道来:“这方牧之本是京官儿,却因着怀王殿下入仕,几番折腾之下,到底是藏不住了——方牧之本就是个不干净的,怀王殿下知道后也只是让他改过自新,皇帝便将人贬斥去了北安郡…… 啧啧,谁料这人狼子野心,怀恨在心,时时刻刻惦记着怀王殿下,于是便来了这样一招黑白颠倒,污水罪名,咱们怀王殿下还真是冤得慌!” 百姓们喧闹起来:“这方牧之也忒可恶了些,怀王是贤王,纵使之前痴傻些,可如今却是好的很,此等恶人,该要重重处罚才是!” 而没多久,皇帝便颁下了方牧之的罪诏,判的是凌迟。 看着诏书送下去了,皇帝的心里头却并没有因为解决了一个案子而有多轻松,反而是愈发的沉重了。 所谓的结果和定论便是在这几日里头,林源给查出来的,飞鸽传书到了皇帝的手中。 虽然一切都很合理,而且程建也说了这事情和越子钦的确没有关系,更是拿出了方牧之犯罪的证据来,结合林源的一看,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么。 只是皇帝的心中始终都是有一股疑云萦绕,难以消磨。 而越子宁听说了消息后,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成事,可没有暴露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转身便吩咐身边人:“事情做得要干净些,还有方家的人,先找人看起来,到时候找了机会再……”他使了个眼神。 “是,殿下。” 当越子宁再这里暗自庆幸的时候,越子钦却已经到了皇帝的跟前了。 “如今儿臣罪名洗脱,真是仰仗父皇的英明决断了,儿臣感激不尽。”越子钦跪在御前,“只是儿臣闻说北安郡疫情紧急,知道父皇必然惦记着,儿臣也属实难以心安,北安郡接二连三的出事,想必百姓们也是惶惶不安的,此刻若能解决疫情,安抚民心,必然是上上之策。” 皇帝从奏折堆里抬双目轻扫他一眼:“嗯,看样子你是有什么法子了么?” 越子钦正色缓缓道:“儿臣虽然愚笨,可也知道百姓的重要性,如今此等状况,儿臣愿意自请前往北安郡,带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还有父皇的抚旨,以慰北安郡!” 说这话的时候,他其实很紧张,就怕皇帝不允准,毕竟他才从那事情里头脱身,又要扎进去一桩大事里头。 若是皇帝心里不快,恐怕是不会如他所愿的。 “可,朕准了。”皇帝停下了手中的挥动的墨笔,目光全数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次的事情是你受委屈了,想必也是人言纷纷的时候,你便去一趟北安郡也好。” 不过一句话,越子钦便明白了皇帝为什么如此爽快了。 因为皇帝也要面子,如今得脸的就是毅王和怀王,毅王前些天被训斥了,若是越子钦的名声也不清不楚的,那可是令皇室颜面蒙羞了。 让越子钦去北安郡,一是表示皇帝还是信任他重用他的,二则便是以怀王殿下这千金贵体去安抚北安郡的百姓,以彰显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无论那一点,对皇帝来说都是很有利的。 越子钦缓缓叩头:“儿臣定然幸不辱命,叩谢父皇!” 皇帝的语气忽然便缓和了一些,面容也没有那么严肃了:“你别跪着了,快起来。你既然要去北安郡,这事情可不能马虎了,你且说说你要如何办?” …… 父子二人一番交谈之后,皇帝对越子钦更是放心了,当即将这消息以圣旨通告下去。 越子宁知道消息的时候,脸都要气歪了去,在传旨的太监走后,当场便摔了杯子,身边下人们吓得直发抖。 “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大的火气,也不怕因此伤了身子么?” 第四百零四章 令人震惊 越子宁微微抬了眼皮,在瞧见那人的模样之后便愣住了,眉尖蹙起来:“怎么是你?” 女子走近了些,嫣红的唇如娇花艳丽,拢一抹盈盈笑意:“我怎么来不得么,都说女子心思细腻,是最好的解语花,如今殿下一人烦恼可怎生是好,不若我来替殿下排解排解可好?” 眼前的女子的确是容姿出众,气质更是首屈一指,虽然比起钟安毓来是差了些,可到底也足以让越子宁眼前一亮了。 “本王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份心思,难道是府里待得不快活了么,你家里那一窝的狐狸,本王可是心有余悸呢……”越子宁的目光有些轻浮了,肆意地在她身上打量着。 女子倒也不介意,反而是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尽态极妍的展示着自己优越的外表。 “殿下可觉得怎么样,我今个儿这身打扮可是十分精心的,便是为着来见殿下,殿下可要好好瞧瞧才是。” 越子宁不由得抚掌一笑:“哟,这倒是奇了,本王可还没见过这样的,真是有点意思。” 女子抬手为越子宁斟了一盏茶,纤纤玉指递送过去,一阵香风熏人面,惹得人心里荡漾着春日般的情愫。她眼波盈盈,水光潋滟:“这的确是有点意思,可我这回来这不单单是为了让殿下瞧我,我可还有更加有意思的,不知道殿下想不想听呢?” “哦,那本王可还真有些感兴趣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值得你亲来此回,还如此的……”越子宁嘴边的笑意更浓了,“你快快坐下来,好好与本王说说才是。” “殿下爽快。”女子当即入座,盯住了越子宁,嘴唇缓缓而动…… 一地熏风摇碎,人心浮沉。 此时越子钦已经准备好了,由着皇帝钦点了一队人马,带着五个太医和十数个药童还有一应的药材物资便大摇大摆的从京城正门出了城。 京城的百姓们可已经听说了这事情,都来街上围观,图一个热闹。 那场面,简直就是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来围观了,看热闹是真的,而想要一睹当今怀王殿下的风采也是真的。 “我还没见过怀王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在那在那,快看!” 接着便是一阵的哄闹声,有议论,有尖叫,甚至还有压抑不住的笑声。 越子钦却不管,只是带着队伍出城去,余光都没多看旁人,心里可全惦记着钟安毓了。 因着要带领这队伍,越子钦本是想自己骑马先走一步的,可是有皇帝的嘱托,也是自己的任务,为了避免让旁人再次钻了空子,这回他只能将心思掰成两瓣来用。 虽然要顾着身后一行人,可越子钦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心,几乎是日夜兼程地往北安郡赶去。 既然越子钦都没喊累,随行的一众人等就更加不敢喊累了,还觉着是越子钦赈灾心切,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子。 而越子钦还在路上的时候,慕容煜一行人便到达了北安郡城外。 望着眼前紧闭的城门,还有那股子肃杀的气氛,叫几人的马儿都不愿意往前走了。 齐若虚有些怔然:“到是顺利到了,可我们该怎么进去啊?” 现在这情况,只怕是进不去也出来的,全城戒严可不是开玩笑,如今事情闹大了,谁也不敢拿一城的百姓开玩笑的。 玉潇潇直接敲了他的脑袋:“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这事情你就别操心了,我自有法子!” “我才不笨呢!”齐若虚气鼓鼓的下了马,像是个小孩子似的。 “慕容公子觉得可还好?”玉潇潇转头看向了慕容煜,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慕容煜摇摇头:“我没事,你放心就是了,我们还是赶快想法子进城吧!” “好。”玉潇潇别过眼睛,假装不在意,抬步便走向了城门,用力的敲响了那千斤大门。 城楼上守门的人当即低头望去,大喊道:“什么人,不知道禁止通行么?!” 玉潇潇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抬眼高声说道:“我们是大夫,乃是师承青云大师,此次得知北安郡瘟疫,斗胆来援,还望你们开城门,让我们进去看看病人!” “什么青云大师?”那守卫显然刚睡醒,还没回过神来。 一边的守卫便斥道:“青云大师你都不知道吗,那可是前朝起就有名的大夫了,当时可是名扬西越,乃是华佗转世,扁鹊重生,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他便没有声响了,一个说是隐世而居,一个又说是早就死了,不过谁知道呢……” 便是在城楼之上,他们的声音也清晰的落入了慕容煜的耳中。 他是听说过的,那可是青云大师啊,还曾经也起了些好奇心,知道一些他的故事。 那青云大师本是平民百姓,因着家中困苦,便将这个大儿子送到了山上的道观里头去了,只养下了那个小儿子。青云大师天赋极高,当即成了青云山菩提观道长的关门弟子,得了以山命名的法号青云。 只是好景不长,一日风云大作,电闪雷鸣,菩提观便遭了殃了,一场火便烧起来,菩提观年久失修,道馆里的人正在睡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活生生被烧死了。 而青云大师那夜正在坐思,本要去救自己的师傅,却终是天不遂人愿,他也因此受伤。 菩提观就此败落,青云大师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突然便开始从医了,据说他的师傅也是个很有名的隐士,只是年代久远少有人知了。 而后成功出师的青云大师便云游四海,凭借一腔善心,还有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很快便打响了自己的名号,备受百姓们的追捧,说是神医也为不为过了。 当时就连先帝也曾动过要请他入宫做太医的念头,只是他生性自由,不愿受束缚,后来似乎和什么案子搅和在了一起,当时动静好像还不小。 可偏偏是这样值得八卦的事情却在百姓之中都没有什么说法,只知道青云大师自此离开京师,再无踪迹。 第四百零五章 还有第二个慕容家么 她师承青云大师…… 那么这青云大师岂不是就是那常云堂的齐怀林了?! 原来自己所曾仰慕过的慈悲济世的传奇人物就在自己的身边……慕容煜大为震惊,不过现在想来,那齐怀林的确是气质高然,道骨仙风,便是没有见过他的医术,只瞧玉潇潇和齐若虚二人便也能知道他并不简单了。 当时他只觉得人不简单,可却没想到是如此的不简单,真是要惊掉人的下巴了。 齐若虚一眼就瞧见了慕容煜的惊讶,当即咧嘴而笑:“怎么样,被我师傅的名头给吓到了吧?”那眼里满是骄傲和自豪之色。 “我的确是没想到……”慕容煜叹了一声。 “我也没想到,师姐居然将这事情给拿出来说了,难道是师傅早就有所准备了么,可为什么这些事师傅总只和她说,真是太不公平了!”齐若虚低声嘟囔着。 此时那城门居然缓缓打开,里头走出一个守卫,拿了玉潇潇的玉佩就去看,可他也只是听说过,并不能辨别出什么来。 “这是个什么意思,这是青云大师的信物?”守卫一脸迷糊。 这的确是青云大师,也就是齐怀林给她的信物,只是便是如今拿出来,只怕也是少有人知道了,可玉潇潇要的只是自己的师傅的名头罢了,这也是齐怀林教她的。 玉潇潇立即道:“你若是不认识也不要紧,如今城里的情况并不好吧,我当真是大夫,过来治病的,城里的人手肯定不足,你要是为了百姓们着想,就该让我们速速进去!” 此话说的倒是在点子上了,守卫也动摇了。 现在以北安郡的情况来说,的确是很需要大夫的,如果还是青云大师的徒弟的话,那可是天大的好事了。 而玉潇潇也是知道这样来拿捏他们的心思。 守卫面露犹豫之色:“你们稍等一下,容我去请示,你这玉佩我也要拿过去。” “嗯,我等着。”玉潇潇点点头,看着他又转身进去关上了城门。 齐若虚和慕容煜也下马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没过多久,那城门便重新打开了,守卫先是把玉佩还给了玉潇潇,才道:“你们可以进去了,有人会安排你们的,不许在城内随意走动!”他还分了几个麻布的面罩给几人。 顺利进了城门之后,便有士卒打扮的人引着几人到了府衙。 因着这青云大师的名头了,那李平以及林源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了。 而慕容煜一路上便在东张西望,看着周围严肃深沉的气氛,他的心更是静不下来了,这北安郡都城这么大,他要怎么才能找到钟安毓呢,她肯定是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的…… “有台阶,慕容公子当心。”玉潇潇瞧着他那魂游物外的模样便好似被人揪紧了心脏一般。 慕容煜被人一语惊醒,当即抬头看向了她,余光一瞥却见着是在府衙门前,他顿时又愣住了。 “这是要去做什么?”慕容煜没忍住开口问道。 引路那人便道:“是去见咱们的郡守大人还有大司徒呢,你们既然是青云大师的徒弟,自然是要去见上一见的。” 慕容煜有些犹豫了。 北安郡守他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那大司徒林源却是和自己有过些往来,也见过好几回了。 若是在此刻碰上的话,他倒是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了。 正当他心里摇摆不定的时候,忽然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便再也顾不得了,忙抬起头来:“的确如此,得先见过了诸位大人才行。” 玉潇潇觉得他有些奇怪,可见他已经迈了步子,只能跟了上去。 一到了大堂,便能感受到那更加严肃的气氛了,几人都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玉潇潇和齐若虚自然是要行礼的,可慕容煜却僵在了原地,抬眼望向了堂上气质凛凛,一脸正气的中年男子。 “民女(草民)拜见两位大人。” 玉潇潇和齐若虚行的自然是跪拜大礼,可她余光一瞥就见着慕容煜还傻站着,不免有些心急,悄悄扯了扯他的衣摆:“慕容公子?” 可慕容煜依旧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林源也发现了有人在看自己,一扫过去见着他的脸也是吃了一惊。 李平见林源没有开口,也只能保持沉默。 便这样冷了片刻,气氛愈发焦灼的时候,慕容煜才轻启薄唇,略微一躬身行了个常礼:“林大人好。” 林源不由得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微微眯了眼睛:“是你?” “是我,林大人可没有认错。”慕容煜淡然回应,心头却是潮起潮落,并不太平。 玉潇潇有些糊涂了,怎么看起来他们两个人好似早就认识似的。 林源绷着嘴角:“慕容公子不好好在京城里头,怎么竟然跑到北安郡来了,我记着皇上的确拨了人手来,可你似乎并不在名单之中吧,难道是令尊派你来的不成?” 一提到慕容峤,慕容煜便乍然不知如何回应了。 李平凑了上来,一脸的困惑:“慕容公子,下官属实愚笨,不知这位是……” 在他身边的师爷连忙提醒道:“能让大司徒叫一声公子的,又是姓慕容,这天底下难道还找得出来第二家么?” “慕容……”李平喃喃一句,当即反应过来了,惊呼出声,“是慕容丞相家的公子么?!” 林源和慕容煜都是一脸的无奈。 倒是齐若虚咋咋呼呼起来:“什么,慕容丞相的公子?!” 而一边的玉潇潇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很是复杂,也是震惊的抬起头看向了慕容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知道了慕容煜的真实身份很震惊,就好似先前慕容煜知道了他们的师傅是谁一样。 齐若虚还想开口,却被玉潇潇的眼神给瞪了,立即讲话给咽了下去,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没有谁在意齐若虚一个平头百姓,李平当即盯紧了慕容煜,讪笑着说道:“原来竟然是慕容丞相家的公子,下官真是眼拙了,瞧你这一身的气度便知道不同凡响了!” 第四百零六章 找到人了 慕容煜早就见识过许多的阿谀奉承了。 眼前这位郡守大人显然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震惊和失礼才会刻意说了这么一番话。 “李大人客气了。”慕容煜简短又淡然的回应道。 李平没想着他这样淡漠,一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二是觉得这样世家大族的公子多少都是有些脾气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都是下官照拂不周,慕容公子来了北安郡也没好好招待,真是失礼了。”李平说着便去探看慕容煜的神色如何。 可慕容煜却转头看向了林源:“林大人既然在北安,不知道如今状况如何?” 林源没想到他开口便是问正事,心里还觉得他难道真的转了性子了? “如今的状况的确是不太好。”林源可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怎么,慕容公子也要来掺和此事么?” 一句掺和,显然是不太信任慕容煜的。他是个铁面无私的,也知道慕容煜素来的名声如何,便是他得了状元,也难保他心地如何。 慕容煜嘴角含了一抹浅笑:“林大人开玩笑了,我如今不过在朝中有个闲职,没有皇帝的旨意可也不敢随意胡来,只是关心民生疾苦送了两个大夫来罢了,他们的医术可是极好的,说不定能派上什么用场。” 林源才看向了玉潇潇和齐若虚二人:“你们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方才几人都忽略掉了他们,如今跪了半天,站起来腿脚都有些酸麻了。 “多谢大人。” “你们二人都是医者,都是青云大师的徒弟么?”林源问道。 玉潇潇郑重颔首,正色道:“不错,民女的确师承青云大师,这位是我的小师弟,如今闻说北安郡有难,故来襄助,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 便是胆大,也不敢在这林源跟前撒谎的,谁敢冒认青云大师的徒弟?更何况眼前的少女神采奕奕,气质不凡,林源便也信了。 “既然你是青云大师的弟子,那本官便信你一回,你且先跟着城里的大夫一块帮着问诊治病吧!” 只凭林源一句话,便下了决断。 马上就有人来玉潇潇和齐若虚下去,她忍不住多看了慕容煜几眼。 可慕容煜却低声对林源道:“我还有桩事情想同林大人说,不知林大人可愿不愿意听听?” 玉潇潇便是想说什么,也没有机会了,只能让他从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 被带走的玉潇潇和齐若虚先是收拾妥当了行李,再然后便和城里的大夫们先打了招呼,那些人听说他们是青云大师的徒弟,那眼睛便发光似的,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瞧。 “你是青云大师的徒弟?”其中一个大夫有些不屑。 还没等玉潇潇回话,那人便继续道:“竟是个女子,青云大师怎么会收一个女子做徒弟,也不知道是不是来骗人的?!” “你说什么胡话!”齐若虚跳了出去,挡在了玉潇潇的身前,“女子又如何,只怕是你们的医术还比不上她呢,我们可是过了府衙才进来的,你若是觉得我们是骗子,那么可是说那两位大人判断有误么?!” 素来知道齐若虚嘴巴厉害,可却不知道他在这样的事情上面也可与如此的伶牙俐齿。 那些大夫被他这一番话说得登时便哑口无言了,也没见过如此凌厉的小子,纷纷愣住了,便是有心反驳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的确,很多事情不能以男女而论,而是要凭真本事说话的。 玉潇潇略微推开了齐若虚,自己抬头挺胸地望着那么多双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你们或许有些不屑相信我,可你们忙活了这么几日又做出了什么功绩么,我是只管做事的,你们要说就说,可要是到时候觉得自己不如我了,可不要后悔才是。” 一番狠话被她说的不轻不重的,但却少不了震慑人心的威力,那些大夫再也不敢明着说些什么了,只是私下里低声议论着什么。 一边府衙的人看着有些尴尬,但也不好掺和这些,只当做没看见。 而这一幕却全部落入了慕容煜的眼中,他和林源不过就是三两句话而已,一说完便出来了。 大部分的病人都被安顿在了府衙附近的宅院之中,其余的北安郡百姓更是全部居家寡出,街道上时时都有官差巡视,就是为了避免情况愈发严重。 一转身玉潇潇便见着了慕容煜,她的目光虽然还如从前一般,可心境却有些不一样了。 他……毕竟是慕容丞相家的公子,两人的身份可谓是云泥之别。 想了想,玉潇潇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和齐若虚一块去看病人。 只是齐若虚居然想和慕容煜说话,却被玉潇潇给发现了:“你看什么看,还不快快料理了正事,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话!” 人直接就被玉潇潇给拽走了。 而城西的一处宅院之中,忽然便被人给团团围住了。 三个男子冲出了屋子,看着那一排的官差险些傻眼,难道又出什么事情了么? 一听说是要找人,两边的人险些没打起来,在一番折腾之后,他们的心才定了下来。 这些人是林源的人,屋子里头躺着的自然便是钟安毓了。当时慕容煜便求了林源找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寻找钟安毓。 而林源也是出乎慕容煜意外的爽快,直接便应下来了。 当时封城之后,林源便下令造册记录了所有在城内的人,钟安毓身份虽然未曾暴露,可要找城里的生人,一番排查之后自然便找到了。 尤其是这几日钟安毓这里也要请大夫,拿药材,官差们可是有些印象的。 得了消息的慕容煜立即便要去找人,可又听人道:“那姑娘似乎病了有几日了,因着日日要取药材,我们对他们的院子印象很深。” 她病了?心头一沉,慕容煜不容多想,只立即便去寻了玉潇潇。 “什么,你找着钟姑娘了?”玉潇潇擦着手,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刚才从人堆里头出来。 慕容煜眉头紧蹙:“你别多问了,快快随我去吧!” 第四百零七章 拜托你了 他的语气并不是特别好。 或许是因为心中太过急切了些,到底不是怨玉潇潇磨蹭。 玉潇潇只呆了一瞬,立即便随着他往外走去,那一刹那,她有许多话想说,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默默地闭上了嘴。 齐若虚见状自然也跟着去了,几人匆匆便到了钟安毓暂居的宅院之中。 那几个越子钦的手下人,天字辈的几个,依次按排行叫做一二三,他们自然是认得出慕容煜的,直接把人给拦在了门外:“这不是慕容公子么,不知道有何贵干?” 方才那闹了一场,直觉告诉几人多半是和眼前此人有所关联。 慕容煜急急道:“我知道钟小姐病了,特找了顶好的大夫来,你们心中若是有些分寸,就该让我们进去,只怕是她出事了,怀王殿下可饶不了你们吧?” 怀王? 怎么又牵扯到怀王了……玉潇潇心中又起疑惑,慕容煜的身份已经不简单了,那么那位钟姑娘难道也来头不小? 几人犹豫了一会儿,低声商量着。 “这能信吗,慕容公子可是慕容家的人呢,同我们殿下可是素来没有什么往来的。” “但我听说慕容公子和钟小姐是有些往来的,当是友人,应该不会害人的吧?” “现下情况不好,既然有好大夫,那自然便是好事,况且有我们在,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姑且试试?” 嘀嘀咕咕的片刻,几人才点了头:“那好吧,你们进去可以,但不许胡来。” 慕容煜直接就冲了进去,哪里还跟他们说什么废话。 屋内全是药草气味,熏得人鼻尖都是苦涩的,穿过了正屋,越过屏风,便能见一帐轻纱帘子随风轻动,除此外,屋内半点动静也无。 慕容煜的脚步便忽然慢了下来,一点点极为缓慢地接近了床榻,一眼便看见了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的钟安毓。 明明他那时候最后见到的钟安毓虽然有几分狼狈,可精神却还是不错的,那里会是如今这幅病恹恹的糟糕模样。 心头十分沉重,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而身后那几人也随之便进来了,旁人瞧的自然都是钟安毓了,唯有玉潇潇看向的却是慕容煜的。 他神色虽然淡淡,可眼底却是萦绕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凉,宛如九秋之寒霜,凛冽着惨败的气息。瞳仁之中只映着床榻上那人,情绪如涟漪轻动,那人却纹丝不动。 玉潇潇忽然便好像有些明白了,他果然是喜欢她的…… 这是女子的直觉,也是她这些天不断苦思冥想得出来的结论。 虽然如今慕容煜是为了旁的女子伤神,可玉潇潇仍还是心疼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撑着往前走了几步:“慕容公子,让我来瞧瞧吧。” “好好好,你快给她瞧瞧。”慕容煜眼底的情绪在一瞬间收敛了,可那语气却分明是焦急关心之态,说着便给玉潇潇让了位置。 玉潇潇走到了床边,仔仔细细,丝毫不敢马虎的为钟安毓给检查诊断了一番。 “钟姑娘这是从高处摔落,脊椎和后脑受到了不小的撞击才陷入了昏迷,这几日必然是有仔细调养着的,只是体内淤血未清,终究是难以清醒……” 天一有些吃惊:“的确如此。”看来她还真是个大夫,有几分本事的,心中便油然多了几分信任。 天二,天三两人也是目瞪口呆。 玉潇潇却沉思片刻,只缓缓道:“先前那大夫的确也不错,知道要对症下药,可这到底是不够妥帖的。我知道钟姑娘底子不错,我给开一个新方子,在调养身体的同时还能活血化瘀,康复的速度应当会快一些,若是三日后仍未苏醒的话,便要以银针针灸,与药物一同驱散淤血,那法子险些,所以只做后用。” 她说的头头是道,又很有章法的样子,其余人也不懂这些,只觉得钦佩于她。 “我就知道你有法子,那她可就交给你照顾了,你这能忙得过来么?”慕容煜看了玉潇潇一眼,竟是在担心她? 玉潇潇一脸轻松:“这算什么,你可莫要小瞧了我。” “就是就是。”齐若虚立即附和,“我师姐厉害着呢,别说钟姑娘了,便是外头的瘟疫也不在话下,啊——” 接着他便又被拧了一下胳膊。 “少在这里放什么厥词!”玉潇潇瞪了他一眼,当即便站起身来,“这事情便交给我好了,最多三两日,这钟姑娘便可以苏醒了。” 话音平淡,可里头的底气却让人诚然信服。 慕容煜语带感激地说道:“那一切就交托给你了,多谢。” 玉潇潇表现的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不用谢我。”转身她便去了桌前,那里正好摆了笔墨。 只半刻钟的时间,玉潇潇便重新拟了药方出来。 “我且去抓药,齐若虚,你给我留在这里照看着。”玉潇潇说着便要出门。 可齐若虚却是嘴一撅:“我才不要呢,我们可是为着瘟疫来的,是你自己应承了他的,便你自己做好了,我可要去看看外头的情况了。” 两人竟然一起出了门,谁也不让谁。 齐若虚还真去了照看得了瘟疫的患者,那副认真样子可不像是作假。 而玉潇潇则是两头跑,不过钟安毓吃了新的药,也无需多么仔细的看着,更何况还有慕容煜在。 整整三日半,一天才歇息那么几个时辰,越子钦一行人居然便到达了北安郡,这速度可谓是前所未有了。 而这一日恰巧是慕容煜一行人到达之后的第二日。 林源、李平和北安郡的一众大小官员们也是等着越子钦一行人临近了才知道的消息,因为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快了些,一群人顿时又喜又急。 才匆匆准备便开了城门,都纷纷等着要接越子钦的大驾了。 百姓们自然也是得了风声的,只是碍着瘟疫,有想看热闹的心也没有看热闹的能力。 越子钦到了还是见着了那一群乌泱泱的人头,一个个都带着面纱,眼睛里各色的情绪都有。 第四百零八章 毓儿我来了 “臣等恭迎怀王殿下大驾,请殿下万安!” 正式到了门口,便全部给跪了下来,那排场虽不说震撼,可也是有些气势的了。 “都起来吧。”越子钦当即便下了马,朝着北安郡的城墙城门张望了一周,只一眼望进去便能知道情况不太乐观了。 林源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只是多瞧了越子钦几眼罢了,这也不是他的主场,没必要多事。 而李平则是兴致高昂的迎了上去,一脸的笑意:“怀王殿下奉旨前来,真是让我们喜不自胜啊,如今有了殿下,只怕是很快便能将此事给解决了……” “嗯。”越子钦一声便将他的话给陡然打断了去,那神情分明便是不想和他说这些面子话来浪费时间。 处理灾情自然是首要的,可越子钦能做的便只是加强戒严,好好部署,起一个带头的表率和安抚的作用罢了。 灾情固然是越子钦所惦记的,而钟安毓的安慰和情况也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 李平也不愚蠢,立即便转口道:“殿下一定是关心北安郡的装快,下官也不敢耽误,殿下快快进城罢,我们好好谈谈才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城门,越子钦便和这群人去了府衙之内。 幸而林源在,北安郡的功夫其实已经做得很到位了,他也无需费什么心思,只需要再稍微安排一番便很妥帖了,没几刻钟便解决好了此事。 看着越子钦眼底微沉,李平便又道:“殿下一定是舟车劳顿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下官们吧,殿下且去歇息歇息?” 越子钦抬手轻晃:“不必了,本王要去外头巡查巡查,你们且去做事就是了。” “是,下官明白了。”李平很懂事的便下去了,虽然素来闻说这怀王殿下为人和善,可还是多一句话都没敢说。 从府衙出来之后,越子钦的确是先去病患区巡视了一番,但是身边的人可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 “那里头都是患了瘟疫的病人,多危险啊,若是殿下不小心也染上了,那可就不好了!” 越子钦便是想要亲自去瞧,也是要掂量掂量的,只是问询了一番便罢了。 又说着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将府衙那些人给甩下了,只带着一个明逸便走去了街上。 “可有消息了?”越子钦随意的走着,扫了明逸一眼。 方才明逸可并没有跟着去府衙里头,而是去联络他们的人手了,自然便知道了钟安毓的位置了,带着越子钦便去了钟安毓所在之处。 而慕容煜此时正坐在床头,天字辈的三人都在屋外看着,还有一个雇来照顾钟安毓的丫头也在外头。天字三人这考究了半天一夜的,他们也知道慕容煜不是什么坏人了,倒也没有多心。 而且好大夫也是他给请来的,也没理由赶人,人家毕竟也是慕容家的,他们得罪了人,可不就是给自己的主子越子钦抹黑了么。 越子钦入了正门,天字辈的人便发现了他,立即松了口气:“属下参见殿下!” “嗯。”越子钦只应了一声,当即便抬步往正屋走去。 只是天一却拦了他一下:“殿下,里头有人呢。” “人?”越子钦忽然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竟然他平白生出一股子不安的感觉来,“什么人?” 天一支支吾吾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道:“是慕容公子,就是慕容丞相家的那一位……”他就是没有抬头,也能觉察到他家主子必然是黑了脸的。 越子钦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缓缓步入屋中,还特别示意他们不要跟上来。 几人说话的声音轻,越子钦的脚步声也轻,屋里的慕容煜根本就没有发觉,还仍盯着钟安毓的睡颜发愣,那眼底一点光彩也没有,好似一个木偶人。 竟然还真的是他,他不是该好好在京城里待着吗,怎么他会在她的身边? 这让越子钦有些想不明白了。 自从知道了慕容煜对钟安毓有些心思之后,越子钦便有派人盯着他,只是后来两人并无什么往来了,他倒是没有再关注这人了,如今这一处便让他忽然有些心惊,有些后悔,他实在是想知道这几日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仔细看慕容煜的神采,便能知道他是在担心钟安毓的。再者作为一个男子来说,越子钦也能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中的古怪。 心里涌起浪潮,不断的拍打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恍惚起来。 可越子钦不是冲动的人,而且比起慕容煜来,钟安毓那张苍白的脸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当即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等他的衣摆映入慕容煜眼帘的时候,他才惊觉过来,一抬头便见着越子钦,顿时傻眼了。 “怀王……殿下?”慕容煜一下便站了起来,险些害碰上了越子钦的手臂,堪堪被他极力给避开了。 越子钦没有搭理他,而是俯身去看钟安毓的状况,离得近了,她所有的苍白和憔悴便落入了他的眼底,这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下一下刺疼起来,苦涩渐渐涌上了喉咙,气息全部堵在此处,让他呼吸都沉重起来……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都怪他,越子钦顿时便自责了,比来路上的自责还要更甚一些。 手轻轻的从拂过她脸颊边上的碎发,她头上的白纱甚至还不及她的脸色那样素绝如雪,皮肤都是微微透着凉意的,他的指尖轻轻颤抖着。 “毓儿,我来了……”越子钦低低的呢喃着,语气却是无比的神情,那目光更是柔若月色,自有一股缱绻缠绵之意。 他坐在了床沿上,极尽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两人一温一凉的体温便交织在了掌中的心跳里。 我来了,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在心底默默的说道。 慕容煜瞧着眼前这一双璧人,看着那情意在不经意之中流转,顿时替钟安毓觉得欣慰,可心头却发紧,只能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死死地盯住了二人相交的手…… 第四百零九章 我这就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宁谧得如同秋日的深夜,只偶尔有风拂过树梢的声音,簌簌轻柔。 不知过了多久,越子钦才从这相逢的复杂情绪之中缓过来,一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便看见了一边痴痴站着的慕容煜,眉头立即蹙了蹙:“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还以为他早就识趣儿的走开了,真是没想到…… 慕容煜面色淡淡,沉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怀王殿下还真是霸道了些。” “啧。”越子钦眉尾一扬,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慕容家的人还真是个个都不同凡响,本王可不是霸道,只是这里是本王的地盘,似乎要怎么做还没必要和你说个清楚吧?” 慕容煜这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他的确是生硬了些,而且越子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只怕是这样纠缠下去,彼此都讨不了好的。 再者为着钟安毓着想,她也是肯定不想看见两人争执的,于是慕容煜便只缓缓道:“罢了,殿下身份贵重,我可争不过你,我只是担心钟小姐罢了,既然你来了,那我便先出去了。” 是出去,不是离开。 越子钦可是将他每个字都给咀嚼的仔仔细细的,自然知道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可他到底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这爱慕容煜离开之后,他便叫了明逸进来,沉着一张脸道:“给我查,为什么慕容煜会出现在这里,这一路上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一一给我查清楚了!”他是有些愠怒,可生的不是钟安毓的气。 之前钟安毓便说过自己对慕容煜没有意思,他自是放心的,可谁也保不准慕容煜是不是个死缠烂打的。 明逸本得了命令便想下去,可自家主子和钟安毓的事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顿时想着一事,犹豫间便已经冒出了口去:“殿下是要彻查了,难道不怕钟小姐知道了伤心,殿下难道是不信她么?” 这倒也是了。 因着一时的气急,越子钦竟然还没明逸想得多了。 “你说的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越子钦显然是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做这事了。 若是不查,自己心里不舒服,若是被钟安毓知道了,生气还可以解释,若是她觉着自己小气就难办了。 可心中醋意便如同百爪挠心似的,让他如坐针毡,根本不能安定,只咬了牙:“查,查不查得到还两说呢。” 心虚的感觉却莫名涌了上来。 此日越子钦便直接搬到了此处来住,只是枉费了李平急匆匆的一番精心安排了,他打听了,得知这钟家的姑娘也在这里,顿时便紧张起来,让人着重注视巡视他们的那一条街。 而慕容煜也没离开,直接挑了间厢房住下,玉潇潇和齐若虚自然也便到了他的隔壁住下。 这宅院其实也不大,也就两进的院子,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却没想到一日之间多了这么些人,顿时便挤满了。 晚间,玉潇潇去给钟安毓的伤口换药的时候,便见着了越子钦。 当时看见这么一个美男子在眼前,她还愣了一会儿,她才从患者区过来,根本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屋内除了昏睡的钟安毓,便只有他们二人了,气氛好不尴尬。 “我……我来给钟姑娘换药……”玉潇潇支支吾吾的说道。 越子钦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正倚靠在床边,手里捏了一卷书册。之前便换了一身寻常的淡青色直裰,胸前绣一丛修竹,只这样静静坐着,周身的气度倒是变得雅致起来,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模样了。 是以玉潇潇根本没将他往什么皇亲贵胄的身上联想,还以为是钟安毓的友人,或是某个追随者。 “嗯,你换就是了。”他只稍微抬眼,旋即又瞧了钟安毓眼,目光最终归于手中的书册上。 玉潇潇顿时觉得汗颜,你可是男子啊喂!连齐若虚和慕容煜都没跟来,没想到在这里栽了跟头。 看着他这幅样子,玉潇潇只能提醒道:“钟姑娘后背上也有伤,我得褪去她的衣衫……”这他总能听得懂了吧? 越子钦面上一红,当即便明白了:“哦……我……我这就出去!”书册落在了地上也顾不得了,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太丢人了。 看着这般清隽高雅,气度非凡的男子竟也会羞赧如此么,玉潇潇抿唇一笑。待玉潇潇换完药之后便又要去看厨房的汤药煎的如何了,一出门便见着门口两道身影。 明逸正从外头来,朝越子钦道:“殿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您放心就是。” 殿下?!玉潇潇大惊。 能被称为殿下的,年纪相符合的,在北安郡的,也便只有那个作为宣抚使的怀王殿下了。 “您居然就是怀王殿下?”玉潇潇难掩惊愕,但还是勉力维持住了可有可无的镇定。 “正是。”越子钦这才扫了她一眼,心下便明白了她的身份,“你便是青云大师那位女徒弟吧?” 下午的时候,明逸便给了越子钦第一份情报,便是关于慕容煜一等人是如何入了北安郡的,再往前却是查不到什么了。 毕竟这事情隐秘,除了当事人便无从查证了。 只是想着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了,越子钦还是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玉潇潇可从没见过此等人物,也没和这种身份的人打过交道,生怕自己惹出什么祸事起来,匆匆一行礼:“民女正是,民女还要去看药,便不耽误殿下的正事了。”语罢便匆匆离去,走路带风。 她怎么看起来慌里慌张的,他有这么吓人么? 罢了,越子钦转头看向了明逸:“你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只是还是要再三仔细着,切莫让人钻了空子才是。这一回随行来的一应人等,你可都查证仔细了么,没有什么问题吧?” 明逸点点头,肯定道:“殿下放心,为着防止毅王又动什么手脚,这些人可都是皇帝钦点的,哪里敢做这些私下里的勾当,都是极为老实的。更何况如今皇帝重任殿下,他们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闹事的。” 第四百一十章 怎么会突然吐血 “唔——”越子钦微微沉吟,目光有些涣散,映着廊前的灯笼,辉光也如萤火一般了。 “希望此次疫情能够尽快过去吧,此处风波不息,朝廷上的云起浪涌可也从未停歇啊……” 低沉的嗓音渐渐飘散在了夜风之中。 明逸也是叹了一声:“会好起来的,天道总是正的。”如毅王那等狼子野心,心术不正的人,总是不会一直顺风顺水的。 “希望如此。” 越子钦转身便回了屋中,继续守在了钟安毓的身边。而明逸知道劝说无用,只得更加尽心的管好外头的事物,好让他的负担少一些。 第二日,因为有了玉潇潇的药,钟安毓的状况的确是好了许多,气色和伤口都以很快的速度在好转。 玉潇潇仔细一把脉便断言:“钟姑娘底子好,只怕是再用上一日的药便是苏醒有望了。” 越子钦这才松了第一口气,精神也要好上一些了。 只是他却不能时常守在钟安毓的身边,毕竟他来可是有要务在身的,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将自己的努力平白浪费消磨了才是。 一日里头,越子钦有大半日都是要去城里还有府衙的。 倒是慕容煜不必管这些,时常在钟安毓跟前晃悠,他也聪明,知道要避开越子钦,可次数多了难免便要被撞上那么几回。 每次两个人都是一个白脸一个黑脸,虽然都不说话,可其中的不愉快却是大家都明白的。 玉潇潇虽然还未研制出来救治瘟疫的方子,可目前的状况已经渐渐被控制住了,感染的人数没有不断增加,死亡的人数也减少了,看情况是要慢慢好起来了。 第三日越子钦自府衙回来,连晚饭也顾不得吃便去瞧钟安毓,还将旁人都给赶的远远的。 他从袖子里悄悄掏出来一个木盒来,散发着清甜的气息,炫耀似的往钟安毓紧闭的双目前晃了晃:“毓儿,你猜猜这是什么?” 虽然钟安毓并没有回应他,可越子钦仍是乐得一个人也说了下去:“这是我今日在外头发现的,是一家百年老铺子所做的糖果子,味道很是特别,我一尝了便觉着你会喜欢,特意给你带来的。” 越子钦打开了糖盒子,捡了一颗便丢进了嘴里,眉目立即舒展开来,还染了浅浅笑意。 “你可快快醒来吧,我知道你肯定也馋了对不对?”越子钦放下了糖盒子,一把抓住了钟安毓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搓着。 这触感可真好啊。 若是钟安毓醒着的话,只怕是不会让自己如此放肆了。 越子钦闻着屋子里的草药气息,不免觉得嘴里的味道愈发好了,便拈了一颗糖到钟安毓的鼻尖去,狡黠一笑:“我知道你吃了药了,嘴里难受吧,我偏偏就不给你吃,怎么样,气不气?” 也是钟安毓听不到看不见,否则越子钦还真不会在自己清醒的时候如此幼稚,他也是个要脸面的人。 只是如今钟安毓未曾醒来,他心中多少有些压抑,故作轻松罢了。 可才一眨眼,越子钦的动作便僵住了,他怎么瞧着钟安毓似乎皱了皱眉头?!他立即定睛看着钟安毓,却见她胸口明显的起伏了两下,那眉头的确是瞬间便拧紧了,看着好像是有些痛苦的样子…… 越子钦手上的糖一掉,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了。 而就在他睫毛轻颤的似乎,一道猩红便从钟安毓的嘴里喷薄而出,溅在了他的手上,还带着温度,只是温热,却在那一刻无比的灼热,烫得他心底都慌了。 “来人,快来人!”越子钦当即大喊起来,人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伸手去擦拭钟安毓嘴角的血迹,指间全是黏腻一片。 眼角瞬间便红了,满目都映着那赤红赤红的血…… 明逸第一个冲了进来,一见这状况便连忙去叫了玉潇潇来,这下屋子里又都站满了人了。明逸便开了窗户,夜风吹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场面给惊着了,都觉得风吹后背透心凉。 玉潇潇当即抓了钟安毓的腕脉,眉头霍然蹙了起来,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旋即便幻作了一层焰光,寂然欲灭。 这—— 所有人都在看着玉潇潇,只有越子钦在一边拿帕子擦拭着钟安毓身上的血迹。 就在众人进屋子的前一刹那,钟安毓又吐了第二口血,面色已经惨白了。 过了片刻,玉潇潇缓缓松开了钟安毓的手腕,半垂着脑袋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情况有些不太好,我需得思索着用药……” 齐若虚一眼也瞧出来了不对劲,立即附身过去,低声说着:“什么情况,怎么会突然吐血?” 明明昨日夜里还一切都好,眼看着人就能醒了,这变故也太过突如其来了吧。 越子钦颤声道:“你可有法子能救她么?” “殿下还请先别着急,我会想法子救钟姑娘的。”玉潇潇轻拽了齐若虚的衣袖,示意他与自己一块出去。 其他人便在屋子里干等着,直到一刻钟之后,这两人才复又回了屋子。 玉潇潇取了一颗不知名的褐色药丸塞入了钟安毓的嘴中,又用银针在她手上,脖子上扎了好几针,然后才道:“我已经用长生丸暂时吊住了钟姑娘的气血,又施针顺转血脉,现下要去备药。” 一番忙活下来,钟安毓也没有旁的状况了,众人只等着等着这心不想静也静下来了,越子钦更是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甚至目光都不敢离开片刻。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待钟安毓将新煎的药喝了,玉潇潇方才说道:“此药服下,若是到半夜没有反复了,那么便算挨过去了,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吐血,还得好好研究才是。” 她的神情有些懊恼,脸色也不太好看,额头上更是汗珠密布,明明此间晚风清凉。 “有劳玉姑娘了。”越子钦略微扫了她一眼,朝她点头示意。 玉潇潇摇摇头:“我医术终究有限,殿下不必谢我,等半夜情况稳定之后,我会为钟姑娘提前施针逼出体内淤血,若是没有意外,明日便可苏醒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什么人?! 玉潇潇忽然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众人几乎异口同声的问出此话。 “只是这事情还是有些不妥当的。”玉潇潇皱了皱眉,压下心底莫名的忐忑不安,“这银针逼血本是最后的法子,如今没有提前使用此法,便是要先调理好钟姑娘的身子,待到日后用了此法,便可以省下许多事情。 可如今出了此变故,总是有所亏损,若再提前使用此法,便可能导致气血两虚,日后还得调养一段时间方可…… 只是不用此法的话,却难以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只能这拆了东墙补西墙了。” 越子钦一下子便听明白了,只要能保证钟安毓的性命安全,便是日后调养便调养,总比如今这吓人的模样要好得多。 “一切都听玉姑娘的就是。”他二话不说便直接同意了。 这几日玉潇潇他也是有盯着的,的确是个心底纯良的女子,又有青云大师徒弟的身份在,而且太医也看过了她的方子是没有问题的,总比外头的大夫要好些,越子钦自然信她。 夜渐渐深了,一般人等便都都散去了,屋内只余越子钦,慕容煜,玉潇潇以及齐若虚等人罢了。 几人都有些倦了,只是怕钟安毓出事,都还撑着,硬是熬到了夜里子时。 玉潇潇又是把了脉,心头那块大石头似乎没有那么重了,轻声道:“现在可以准备施针了,但还得吃一次药才行。” 不等她开口,齐若虚便懂事的取了药来,到了屋里竟是越子钦夺了亲自喂了钟安毓喝下。 过了一刻钟,玉潇潇便开始为钟安毓施针,其余人自然便都避了出去。 越子钦等在门口,心中很是忐忑不安,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往常的他可从没这样失态过,如此除却娴贵妃之外,钟安毓便算得上是他最惦记的人了。 只是一边的慕容煜看的眼神却有些奇怪,那意味深长可又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越子钦一转眼便看着他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怪异的感觉。 慕容煜当即别开了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是这气氛便愈发的古怪了。 便连一边的齐若虚也能察觉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可现在情况如此,他也不敢在两位贵人跟前放肆的。 自打知道眼前这两人的身份之后,齐若虚可就是收敛了许多,也就只敢在玉潇潇面前表露真态了。 没过多久玉潇潇便出来了,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看着像是有些不舒服似的,只迅速道:“我去配之后要用的药,殿下可以进去看着钟姑娘了。” 此夜算是安稳渡过,钟安毓仍还在昏睡中,气色却好了不少,而玉潇潇也说她的情况算是稳住了。 只是到了天明,钟安毓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就那样沉沉的睡着,仿若再也不会醒来似的。 越子钦几乎是一夜无眠,而慕容煜等人则是各自坐在椅子里打盹。 玉潇潇也又诊断了一番,倒是觉察出了一些古怪来,但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同齐若虚私下里说几句。 而越子钦上午便又去了府衙,便只剩下了慕容煜等人照看着,而玉潇潇和齐若虚也不能一心在钟安毓身上,还得去照看患者。而为了防止慕容煜动些什么心思,越子钦将明逸给丢在了这里,让他仔细的盯着。 但凡是屋子里只有慕容煜了,明逸便也要跟着进去,确保万无一失。 眼看着天色又渐渐晚了,钟安毓却始终做着她的睡美人。 这群人回来之后便将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玉潇潇也重新为她施了一次针,也不忘了嘱咐齐若虚去煎药。 夜色渐渐弥漫,晚风微凉。 齐若虚一个人在小厨房里头守着火炉药罐,正拿着蒲扇轻扇,一抬眸便见着屋前似乎有人影闪过,速度极快。 这便让他觉着奇怪了,这里还有人能有如此身手么?如果是越子钦的人,那可不会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反倒是显得有些鬼鬼祟祟了。 仔细一思量,齐若虚心中疑云渐盛,马上起身走到了门口,又见着走廊上有人影闪烁,他快步追上,那人影却好像在逗弄他一般,只追上便没了影子。 等齐若虚想放弃的时候,那人影便又出现了,他终是依稀辩得那是身影敏捷纤弱,倒像是个女子。 分明透露着古怪。 又追了一会儿,齐若虚才反应过来,立马回头朝厨房跑去,只是才到门口,他的瞳孔便蓦然发大,剧烈的收缩起来—— 本是一片静谧,屋前的越子钦却忽然听见了一阵喧闹声,仔细一辩,还能听见碰撞打斗声。 “来人——” 简短而又尖锐的两字急促的闯入院中几人的耳朵里,越子钦和慕容煜对视了一眼,急忙便往声音的源头冲了过去。 越子钦赶到厨房的时候,齐若虚正倒在地上,颊边的血痕十分明显,而他身前有一蒙面人正要一掌打向他的心口。 “什么人!” 越子钦大喝一声,一个飞身便踢了那人一脚,那人当即失手,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抓……抓住她……”齐若虚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便昏了过去。 慕容煜也赶到了,只是他不会功夫,根本帮不上忙,越子钦倒是手脚快,只是奈何那人功夫居然出乎意料的好,竟然生生抵抗了好一会儿。 越子钦嗅着空中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眼看着越子钦手下的人就要赶来了,那人忽然在空中撒了一片粉末,当即迷住了几人的眼前,纷纷咳嗽起来。 等几人再次睁眼的时候,那人便已经消失在了眼前,而越子钦手下的人正好赶来,只瞧见了眼前的狼藉。 那厨房泰半的东西都摔的摔,破的破了,而最可怜的还是要属齐若虚了。 “去几个人追!”越子钦沉声说道,脸色有些难看,转头便蹲在了齐若虚的身边,只看了几眼便知道他这多半是受了内伤了。 “再来人把齐小郎君抬到屋子里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你醒了? 齐若虚被天一几个人抬走了,越子钦转身便去找了玉潇潇。 一听说是齐若虚出事,玉潇潇的第一反应便以为是他闯什么祸了,可等她一见着齐若虚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便给吓了一跳,赶紧去探诊了一番,眉心皱出了沟壑,神情寂寂,瞳仁之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伤的属实不轻。 尤其是玉潇潇都觉得伤的不轻,那可就真不是什么小问题了。 “民女斗胆,敢问殿下,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玉潇潇轻声问道。 越子钦便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又略带歉意的说道:“动静是不小,可我到的时候他便已经受伤了,只怕要是我再晚一会儿,他很有可能连性都保不住了。” 玉潇潇连忙起身行礼,有些许的惶恐之意:“真是多谢殿下出手相助了,若非殿下,我这师弟还真就要小命不保了。” “你们师姐弟二人也助我良多,此等小事不必多谢,只是不知道小郎君的伤势如何?”越子钦垂眸盯住了齐若虚的面容。 “不瞒殿下说,他的伤势并不太好。”玉潇潇摇摇头,语气有些伤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的手,竟然直接伤到了内里。” 越子钦和那人交过手,依稀能觉察出是个女子。 “那人武功高强,便是和我也不相上下,我觉得此事颇有些古怪……这院子本就有暗卫看守,北安郡更是戒严,此等高手出现在此,应当还有隐情,我必然得仔细查证才是,这里的事情还得你多费心才是了。”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定然是来者不善,还打伤了齐若虚,越子钦要是不查,便难以保证几人的安全了。 从齐若虚处离开,越子钦便守在了钟安毓的身边,出了这事,他就更加不放心她了,尤其是她迟迟未醒…… 一忙完了公务,越子钦便也是往钟安毓身边跑,慕容煜自觉不适,便跟着玉潇潇一块去疫区帮忙了,反正他的伤也已经康复了大半了。 这日午时,越子钦因着连日的操劳便在钟安毓的身边小憩,如此也不忘了要握紧她的手。 困意和倦意渐渐袭来,越子钦缓缓闭上了双目,竟然梦见了钟安毓正对着自己笑,梦里的她活灵活现,一如往昔,而且他从未见过她那样的笑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就在他沉溺梦境的时候,他手心里握着的柔弱无骨的纤纤素手居然轻轻的动了一下。 钟安毓觉着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实在是太清晰了,仿佛从前世到今生,似乎她又经历了一遍,险些就要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了…… 前世的悲惨人生,今生的渐渐圆满,她甚至梦见自己和越子钦又成了亲,那样的良辰美景,锦绣光阴,张灯结彩,龙凤红烛彻夜到天明。 身侧是越子钦温暖的怀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诉说着种种柔情蜜意,心头里甜滋滋的,让她高兴的无可附加。 只是红烛明灭,冷风乍然袭来,似有风雨狂暴,让她无处可躲。 身侧的人忽然便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的身上是风雨披头,每一滴雨都似乎带着无限的刺痛,几乎深入骨髓。 而越子钦的手却执了另外一人,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着一身热烈鲜妍的红衣如火,与他相视而笑,那眼底柔情,竟然是她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钟安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子钦牵着别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相隔之间忽然出现了一条黑色宽阔的大河,汹涌着骇人的波涛,让人心底惶恐起来。 “越子钦!”钟安毓不由得大喊一声。 只是越子钦和她像是两个世界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和如花美眷,似水缠绵。 那汹涌的浪潮瞬间朝钟安毓扑了过去,像是有一只手在拽着她往下坠一般,让她渐渐的有些无法呼吸了。 就在她觉着自己要死的时候,猛地便睁开了双目,重重地喘息了几声,面色忽而赤红起来,眼底晶莹一团,泫然欲泣。 钟安毓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天光,有些愣住了,到底哪里才是梦境? 想动身子却发现身后和脑袋都有些疼,她只得转了转眼珠子,却瞥见了身边的越子钦,他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还在被禁足么? 可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真是,还有手上的暖意,钟安毓终于明白了她刚刚才是在做梦,而自己陷入昏迷之前的记忆也随之而来,她总算是清醒了。 只是越子钦出现在了这里是她没有想到的,难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么,程建已经成功了? 太多的疑问和好奇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只是见着越子钦眼底那抹疲倦,钟安毓便不忍心吵醒他了。 但躺了这么些天,钟安毓的身子已经是极为僵硬的了,忍不住便想动上了一动,手跟着一动,越子钦就被她给惊醒了。 越子钦一低头便见着钟安毓瞪大了眼睛在望着自己,他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还没从梦里醒过神来,当即自己掐了自己一把,是真的疼,那么便是真的了! “你醒了?!”越子钦心下狂喜,恨不得将钟安毓搂入怀中,但想着她身上有伤,又连忙将手给收了回去。 钟安毓便这样瞧着他又是掐自己,又是畏畏缩缩的,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眉眼一弯便道:“我醒了。” 嗓音出乎意料的有些沙哑。 越子钦高兴得和个孩子似的,直接跳了起来,膝盖却磕在了床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也顾不上,只匆匆道:“醒了好醒了好,我这就去叫玉姑娘来,你先别动,千万别动!”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他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此时的钟安毓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昏睡了好些日子,还以为才过了没几天呢。 从屋里出去,越子钦便先去齐若虚处找了玉潇潇,扑空之后才被明逸告知玉潇潇和慕容煜一早便出去看诊了,他立即便让明逸去叫人回来,自己转身回了钟安毓身边。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们就是要害人 此时的玉潇潇正和慕容煜在忙活着。 经过这两日,两人之间的尴尬少了几分,倒是多了几分的默契,慕容煜已经能够得上是个合格的小助手了,能帮衬着玉潇潇一块料理病患。 两人谁也没有提之前的事情,也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 而其实之前在争执的时候,齐若虚这个旁观者便已经将她的心思给昭之于众了,只是如今装的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罢了。 如今便是只论正事,不谈风月。 而慕容煜也只是想着要避开越子钦,顺便回报一下玉潇潇对自己的照顾这才来帮忙的。尤其是如今齐若虚受伤在床,也没有苏醒,也就他一个大闲人了。 其他大夫这些天也没有为难玉潇潇了,而是在见证了她的医术之后便对她刮目相看,总已经有好些人将她当做是主心骨来看了,之是一派十分和谐的场面。 “慕容公子,劳烦你将这药送去给张爷爷,还有他一屋子的那几人也要看看情况如何,我先去东边看看。”玉潇潇将药递给了慕容煜。 “好,我这就去。”慕容煜转身便去送药。 那张爷爷见是慕容煜来送药,竟然还有些失望:“怎么不是玉大夫来,她还在忙吗?” “玉大夫可惦记着您呢,这药是她亲自吩咐了要我送来的。”慕容煜将药递过去,“您快些将药喝了,晚点玉大夫自会来看您的。” 这位张爷爷当时病情很严重,多亏了玉潇潇才起死回生,虽然未曾治愈,可状况是好多了,对玉潇潇那可是一百个信任,天天就指望着她来看。 看着张爷爷将药喝了,慕容煜才去看屋内其他几人的状况,都是按照玉潇潇教授自己的法子,哪怕是他不懂医术,可悟性不错也是学得有模有样的。 只是才转身,慕容煜便见着那李家的大叔正躺着哼哼唧唧的,脸色惨白一片。 “李大叔?”慕容煜关切的走近了些,才想去探他的额头,就被他一巴掌给打开了。 “别碰我!”李大叔声音里难掩愤怒,很快还坐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等着慕容煜,“我都快难受死了。你们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慕容煜也见了这么几日,自然知道这瘟疫让人生不如死,也体谅他发脾气。 可是他才要开口,李大叔便继续以一副破口大骂的架势嚷嚷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也并不清楚,我妻子已经病死了,我还要继续遭受折磨! 你们不是大夫吗,你们不是说那个玉大夫是青云大师的弟子吗,怎么都过了这么些天了,你们还不能将这该死的瘟疫给治好,你们是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就这样死掉吗?!” 说着他便有些躁狂难以抑制了,将被褥枕头纷纷往慕容煜的身上砸去。 张爷爷见状连忙开口:“老李家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玉大夫是多好的大夫,我们现在可是受恩于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我说了怎么了,我难道说的是假话吗?”李大叔直接站了起来,朝慕容煜拉拉扯扯起来,像是个泼妇似的,“你们是不是不能治,你们是不是要将我们这些得了病的人全部害死在这里?” 这话一出,慕容煜便骇住了,但还是镇定道:“这都是没有的事,朝廷很重视大家,这病我们一定会治好的!” 李大叔看了看周边围过来的人,眼里怒火中烧,冷笑道:“治好,现在人都快死的差不多了,还不没治好吗,大家伙,他们就是想害死我们呢!” 其实在这么些日子里,因着迟迟没有治疗瘟疫的方子出来,病患之中一直在私底下便有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说是根本就没有治好瘟疫的法子,朝廷为了不让事情扩大,便要将这些染病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治死,这样事情便可以平定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传言是哪里来的,但是人心一乱,什么坏事都能闹出来。 慕容煜还想劝说一下,可谁知道周边的人顿时便被鼓动起来了,纷纷闹着要个说法,一时间场面一片混乱,他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 张爷爷还想辩驳,也在混乱之中被人给推倒了。 “张爷爷!”慕容煜连忙去扶他,可谁知那李大叔逮着了机会,立即又去拉扯他,推搡之中,慕容煜的面罩便掉在了地上。 “今日你们必须给的说法,你们是不是根本就治不好我们的瘟疫?” “我可不想死……” “你们就是要害人!” 各种声音顿时都响起来,闹事的人越来越多。 玉潇潇一听见动静便赶来了,正见着慕容煜被拉扯,连张爷爷也在地上,一头便扎了进去,顺带吼了一嗓子:“你们想干什么,快快住手!” 只是收效甚微,而且他们看见她来了,更是躁动了,纷纷想要拉扯她。 “别碰她!”慕容煜忍不住喊了一声,可很快便被喧闹声给淹没了,两人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衣衫头发被拉扯的乱七八糟,十分狼狈。 好在外头都有差役守卫巡逻,听见了动静便很快赶来了,一个个铁甲执着兵刃的守卫便将这些闹事的百姓们给镇住了。 “闹什么闹,都给我安静!” 玉潇潇只觉得自己被推搡拉扯,人像是个皮球似的,手脚都被人给踩了好几下,可她却不觉得多么的疼,他因为她脑袋也有些发晕了,嗓子眼梗着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呼吸都停了好几回。 慕容煜先被守卫们给拉了出来,他立即便去拉玉潇潇。 恰在此时,就近的一个妇人忽然便抽搐起来,一张脸红了又白,低头便是一吐—— 玉潇潇连忙推开了慕容煜,只是那些秽物却刚好都落在了她的面上,脖子上,脏兮兮的一大片,而且顿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其余病患也有见了起反应的,都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吐出来。 那些守卫们也害怕的躲开了——这病患的呕吐可是具有传染性的,他们可不想遭殃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怕是要感染 那妇人又是急急地喘了两声,白眼一番就往地上倒去,可却没有一个人去扶他。 慕容煜半瘫在地上,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撼还是骇然,亦或是慌乱和担忧? 玉潇潇被吐了这么一身也是傻眼了,可她作为医者的心里素质可不是寻常人能比的,虽然身子微微颤抖,可还是想着要以病人为先,挣扎着便要爬起来。 只是她才勉强站了起来,突然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只来得及瞧了那妇人一眼,当即便软趴趴的往地上一倒。 这下慕容煜直接往地上一趴,伸手一拽才没让玉潇潇磕在一旁的桌子上。 将人护在了怀里,慕容煜低头一看,只见玉潇潇脸色惨白,额头上竟然汗珠,他还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发凉…… 慕容煜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了,玉潇潇这是怎么了? 众人见着玉潇潇居然昏倒了,倒也不敢再闹了,张爷爷也急的不行,慕容煜立即便一把将人给抱起来,送到了平素里他们休息的小屋子里去。 自有守卫们去管理镇压那些患者,而大夫也有好几个都跟来过来,这玉潇潇是谁,她若是病倒了,那可还得了? 大夫一个个轮流给玉潇潇诊脉,慕容煜便去打了清水来给玉潇潇擦干净身上的污秽,只是那衣衫终究是脏了,他又换不得,只能就此作罢。 几个大夫们商量了一会儿,慕容煜才敢问:“如何了,玉姑娘她没事吧?” 其中一个曹大夫道:“玉大夫估摸着是这几日太过操劳了,日夜辛苦导致的疲劳过度,还有些气血不足,以至于身子发虚,但是她又还有些低热,怕是要病一场了。” “而且……”有一人犹豫犹豫,面带难色。 “而且什么?”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情况可能不好,慕容煜竟然有些着急了,直接扯了人家的衣袖。 那大夫也知道他的身份,不敢得罪于他,只低声道:“身子虚弱便容易生病,而且刚刚那病患将秽物吐在了玉大夫口鼻处,只怕是很容易感染……” 慕容煜瞳孔陡然放大:“感染什么,感染瘟疫吗?!” 曹大夫便劝慰道:“这也是未知的事情,必然要要好生照看,仔细用药,希望能吉人天相吧。” 这次的瘟疫传染速度之快,难以治愈可是慕容煜亲眼所见,就是他们入城以来,虽然没有之前传染的那么厉害了,可也多了五十人之数。 如今玉潇潇的情况,可见感染的几率是非常大的。 要是玉潇潇真的感染了瘟疫,那么这便是所有人的晴天霹雳了。 明逸到府衙的时候,自然没人敢拦他,他一去了疫区便见着慕容煜一脸颓废的从屋子里头出来。 难得见他如此神态,明逸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慕容公子这是怎么了?” 慕容煜微微一愣,而后才道:“我没事,倒是不知道明逸小哥来这里做什么,是怀王殿下派你来的?” “慕容公子聪明,我家殿下让我来找玉姑娘。”明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知道慕容公子可知道玉姑娘在何处么?” 既然是越子钦要找玉潇潇,那多半便是为着钟安毓了,这边才出了事情,慕容煜难免敏感一些,当即便道:“可是钟姑娘出事了吗?” 明逸本不想告诉他,一思索才开口:“不,没有出事,只是钟小姐醒了,殿下要请玉姑娘去瞧瞧呢。” “她醒了?!”慕容煜难掩惊讶,眉头似蹙若扬,面上喜忧参半,瞬间有些激动:“醒了就好,这可是难得的好消息了!”而后他的声音便弱了下来,“只是如今玉姑娘只怕是去不了了,方才这里出了些事情。” 明逸有些不解:“缘何?” 慕容煜没有隐瞒,直接将事情的经过大略和他说了一遍。 一番话说罢,明逸的神情顿时变得纠结起来:“那便是说玉姑娘很有可能也要染上瘟疫了?” 虽然慕容煜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点了头,心中惆怅纠结的感觉愈来愈明显,脑子里乱糟糟的,郁气不断上涌,让他左右摇摆不定,整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的。 明逸本心也不坏,就是因着越子钦的缘故,不喜欢慕容煜纠缠钟安毓罢了,如今见他如此,也是有些不忍,居然莫名其妙的出口安慰道:“玉姑娘是极好的人,定然会好起来的,而且这里还有京里的太医在呢,总能找到医治的法子的。” 慕容煜半垂着眼眸,转口便道:“你且请了太医去瞧钟小姐罢,我还得留在这里照应着,那边也别耽误了才是。” “嗯。”明逸多看了他几眼,到底还是请了熟悉的太医便走了。 越子钦满心都是钟安毓苏醒的喜悦,恨不得将眼珠子钉在她的身上不分开,那目光也太过温柔,太过缱绻了些,让钟安毓不由得有些难为情了。 “你别这样盯着我看了……”钟安毓直接推了他一把,但是这一使劲儿便让她疼痛愈甚,眉头乍然一蹙。 “你可别乱动!”越子钦将人摁在了床上,眸子微挑,语气像是哄孩子似的,“要是牵扯了伤口,疼是一回事,裂开了可就不好了!” 钟安毓眸底错愕一荡,瞪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身子自己有数。” 越子钦却一凝眉,声音顿时严肃起来:“你有数归你有数,我可不允许你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我说什么你听着便是了!” “你!”钟安毓嘴巴轻撅,眨巴着眼睛,“你这人也忒霸道了些。” “霸道些有什么不好么,我若不这样,只怕你还不听我的呢。”越子钦居然还显得有些骄傲了,可那只是转瞬,他的语气便又温和了,“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醒来,你都昏睡这么些天了,别是睡糊涂了吧?” 钟安毓还真就有些糊涂了:“什么叫睡了这么些天,我难道昏睡很久了吗?” “可不是么。”越子钦还勾了勾自己的手指,叹息道,“最起码也快小半个月了吧,你还真是心大。” 第四百一十五章 绝对没有内情 小半个月?! 钟安毓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昏睡了这么久了,那么肯定是发生了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越子钦不会安然在她身边,而且看周遭的摆设,也应当不是在京城了。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钟安毓略微一叹息,双眉不自觉轻皱起来,“你的禁令解除了?你快将事情同我说说才是。” 越子钦立即便将这事情与她说了,这回他干脆从她去北安郡之前便开始说了,也算是解释了这事情的始末。 原来越子宁初初有动手的端倪的时候,越子钦便已经有所发觉了,而且早早就预防起来了。只是到底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越子钦便是再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能算计到越子宁的心思。 本来越子宁也没有盯着北安郡的事情,倒是对青州的事情很上心,也在政务上的其他事情上对越子钦也动了手,只是才出手就都被他给抵挡了去,一次也没得手。 而这回北安郡的事情,越子钦的确是有些后知后觉了,可他反应很快,当即便打算来一出将计就计,虽然很有可能根本对越子宁造不成什么伤害,可却也能在皇帝心中埋下怀疑的影子了。 如此便是越子钦深处的打算和考量了,只怕是越子宁还没算到这一层。 在程建入京将事情给剖白之后,越子钦是那个受了委屈的,皇帝自然心有愧疚,而这事情又不仅仅像是方牧之蓄意报复,还有些陷害的意味,皇帝自然便要疑心越子宁了。 钟安毓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有些不悦地看向了越子钦:“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你不是说我们要坦诚相待的么?” 难道是因着自己上回隐瞒了他,他也便有所回避了? 越子钦摇摇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柔声道:“不是的,我没有想要隐瞒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我也还在探量之中,谁料便被父皇给软禁了,故而才到如今地步,我对你可向来是十分坦白的,你可要信我才是。” “原来如此。”钟安毓为自己的胡乱猜测感到有些愧疚了,垂下了脑袋,“到底是我多想了。” 越子钦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在闪烁着,如今正好脑袋一热便给说出来了:“我可不怪你,只是见你都说了坦诚相待一词,倒是念着你也能坦诚相待一些,你告诉我……慕容煜是怎么回事?” 说完越子钦就后悔了,可是奈何他嘴太快了。 天知道他真的是一时冲动啊! 因着知道慕容煜是喜欢钟安毓的,这事情便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小疙瘩,可若这样直接询问,反倒是显得他太小气了些,谁知道钟安毓又会不会多想? 于是越子钦立即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要问问罢了,好好的京城他不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还缠在你的身边……” 怎么越听越像是在欲盖弥彰呢? 一想到这事儿,钟安毓便莫名有些心虚了,虽然她行事坦坦荡荡,可到底有着前因在,她还是怕越子钦误会的。 不对……慕容煜不是受伤了,伤成那样应该还在休养才是,怎么也来北安郡了么,听着还似乎同越子钦已经打过交道了。 可钟安毓来不及多想,只迅速便解释道:“你可别怪我,我当时势单力薄的,钟家又没人帮我,正巧碰上了慕容煜,他帮了我不少的忙,还送我一路上北安郡来,若不是他,只怕这事情成得还没这么快呢!” “哦?”越子钦眼底浮现一缕玩味,仔细盯住眼前人,“是吗,他竟然还帮了你不少忙?如果没有他,我现在岂不是还在京城里困着,那我不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钟安毓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了,心中似乎都咯噔了一下。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钟安毓打量着越子钦的神色,可怎么都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一切都正常。 正常的让人觉得有些不正常了,钟安毓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越子钦真的话中有话。 钟安毓喉头轻动,缓缓道:“他既然是承了我的请求,帮了我的忙,那自然也是我去谢人家了,可就不用劳烦殿下了。” 越子钦却摇了头,连忙道:“这怎么可以呢,你的忙不就是我的么,真正受益的人可是我,说到底是要我去亲自谢谢人家的,你如此推脱在,怎么可是还有些什么内情不成?” 此言一出,钟安毓便想着两人这一路上的种种,虽然的确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心虚了。 要是一五一十给说清楚了,只怕是越子钦就要不得安生了,定然是要是生她的气的。 “没有内情,绝对没有内情!”钟安毓在短暂的走神之后便飞快地说道,还躲开了越子钦那慑人的目光,怎么瞧都是一副心虚的样子,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越子钦一点点逼近了钟安毓,俯身与她对视,两人不过咫尺之间,只消再动一下便能碰上对方的鼻尖了。 如此距离,如此深邃的眸子,如此动人的男色…… 啧啧啧。 若是平常,钟安毓指不定就要被他的美色所惑了,只是此刻,她除了无穷无尽的紧张便再无其他感觉了。 越子钦的呼吸落在她的鼻底和唇瓣上,十分的轻柔,还带着点点灼热的刺激,让她肌肤上一阵的酥麻颤栗,身子不由自主便有些软了。 身后便是两个大软枕,钟安毓却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连忙拉了一把越子钦的衣襟,谁料他撑着床沿的手一松,人便往她身上一倒。 钟安毓躺了下去,而越子钦也估量着分寸,并没有压迫到她,但是两人却已经是靠得极近了,微凉的鼻尖一触碰,某人的脸瞬间爆红,效果堪比涂了胭脂似的,让人见之既醉。 “你快起来!”钟安毓侧过头去,已经不敢看男子的脸了,声音更是低如蚊蝇。 第四百一十六章 什么都没看见 “我偏不起来,我摔着了,起不来了。”越子钦一脸无赖的样子,嘴角那抹浅笑,让人看了更是羞赧。 钟安毓伸手想推他,却发现自己力气一点也不足,像是给人挠痒似的,还偏偏在他胸口处滑了一道。 越子钦一把抓住了她的那只手,嘴角笑意更甚了:“你这是做什么,想占我的便宜么?” 赤红夺目,她的脸颊艳丽如春,宛若开得最艳丽的芍药,在人的心头灼热而又明媚。 “你无赖!”钟安毓一颗心都乱了,都快要失去镇静了,“你再不起来,我就不客气了。” 越子钦一脸的不以为然,轻飘飘地说道:“我无赖,你若是不好好交代了,我只怕还可以更加无赖,到时候你可就知道到底是谁不客气了。” 说着,越子钦便继续往下压,两人的唇几乎都要碰上了。 钟安毓的心几乎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赴死一般决绝地闭上了双眼。 “殿下!” 一道响亮的声音顿时将她的心给吓得沉了下去,而越子钦也火速的松开了钟安毓,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很淡定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当时鲁莽闯进来的明逸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眼珠给抠出来,他正好见着两人暧昧的模样,真是要多尴尬就有多么的尴尬。 他的身子僵硬得和木头似的,连眼睛也不敢轻易眨动了。 “咳咳——”越子钦清了清嗓子,转头扫了明逸一眼,那瞳仁之中一闪而过的分明便是戾气。 明逸觉得,如今自己不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只怕现在越子钦就要对他出手了。 “属下什么都没看见,殿下放心,属下这就退下,不打扰您和钟小姐了。”明逸心里忐忑,快语连珠的便往屋外撤。 只是才转身走了一两步,明逸便想着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了,当即又顿住了。 而就在明逸左右为难的时候,越子钦沉声吐出一句:“回来!” “是,殿下。”明逸赶紧回身,只是却不敢抬头,只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 越子钦掩下心中的尴尬,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低沉说道:“我不是让你去找玉姑娘来么,怎么不见她的人?” 便是外头事多,这怀王要请,她不可能不来的。 “玉姑娘病了,怕是来不了了,不过属下请了太医来,殿下可要传召么?” 钟安毓一听便有些惊了,玉姑娘,这会医术的玉姑娘,只怕便只有玉潇潇了,她难道也来了北安郡了么? “怎么就病了呢,出门的事情不是还好好的?”越子钦皱着眉问道。 明逸便按照慕容煜所说的,将事情给解释了一遍。 越子钦也知道如今医术最厉害的便是玉潇潇了,顿时有些焦虑:“她若病了,这问题恐怕便有些棘手了。” 钟安毓也开口道:“你们口中的玉姑娘可是玉潇潇?” “你怎么知道?”越子钦有些吃惊,“难道你们早就认识了么?” “不错,我不是同你说一路上是慕容煜帮了我么,我们在路上不小心受了伤,便是这位玉姑娘和他的师弟帮助了我们。”钟安毓一边说着,一边想,多半是慕容煜和他们一块来了北安郡。 越子钦听着她一口一个我们,心中有些不舒服,可现在也顾不得想这个,只缓缓道:“原来是这样,倒是很有缘分了。” 钟安毓打了这么一个岔,才想着另外一事,恍然大悟一般说道:“瘟疫,你们刚才说什么瘟疫?!” 又是三言两语,越子钦将大致经过说给了她听,她这才明白北安郡继蝗灾之后又面临了一个新的大危机,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这事情便是钟安毓也无能为力,只盼着能够早日寻得治疗之法,而且也希望玉潇潇能够平安才是。 找了太医给钟安毓瞧了,说的大抵同之前玉潇潇所预判的也所差无几,依旧按着玉潇潇的方子来吃药休养。 齐若虚的事情钟安毓也知道了,只是越子钦防着她忧心,只说是不小心受伤了,私底下的却将整个院子严加看守起来,以防万一。 而关于慕容煜的事情,经过明逸这事,越子钦倒是没再提了。 在午后照顾钟安毓吃了药之后,越子钦便亲自去了疫区巡视,而李平也向他禀报了早些时候的乱动。 除了玉潇潇,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那些百姓们虽然还有些闲言碎语,可到底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 这回越子钦便不顾阻拦入了疫区看望病人们,只有他知道,此事虽然冒险,可却胜在能够安抚人心。 那些百姓们何尝见过什么皇亲贵胄,更别说如今大热的怀王殿下了,自然是一个个翘首相望。但是越子钦身边有守卫相随,众人也只能隔着一段距离望着他,一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惊为天人,心顿时便不躁动了。 越子钦重点看了一些病情严重的人,又说了不少安慰人心的话,让他们相信朝廷是不会放弃他们的。那言语,那姿态,百姓们自然是买账的了,一个个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等巡视结束后,玉潇潇也醒来了,只是她烧得更厉害了些,脑子始终昏昏沉沉的,只迷蒙的睁开了双眼,便见着自己周围围了一堆人,影影绰绰得看不真切,只觉得是大片大片的阴影。 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她已经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了么…… “你醒了?”开口的是慕容煜,方才众人们见她有了反应,便都来看她了。 玉潇潇揉了揉眼睛,勉强能辨认出是慕容煜的身影,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破碎:“我……还没死啊。” 慕容煜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忙道:“你当然没有死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玉潇潇没想到出言安慰自己的居然真的是慕容煜,像是遇着什么惊喜一般,勉力扯出一个笑容来,“能得到慕容公子这么一句话,倒是什么也不用怕了。” 一边的越子钦瞧着两人,觉得有些怪怪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明白吗 “你好好养病就是了,一定会没事的。”慕容煜别开眼睛,心底一抹苦涩无法控制的蔓延开来。 这几日她是真的太过操劳了,前些天还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了那么大的刺激和伤害,如今又是因为他很有可能要感染瘟疫…… 慕容煜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亏欠过一个人。 明明他之前是很想和她划分清楚界限的,谁知道两人的纠葛居然越来越深了,每一回都让他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玉潇潇刚想说些什么,可脑子一沉人就又昏了过去。 这一幕让慕容煜再一次觉得紧张了,他其实很少会为了自认为不相干的人儿觉得触动心弦,这一次他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大夫太医们都匆匆围了上去,慕容煜和越子钦等人便退了出来。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了天边一眼,目光沉静如水。这院子虽然四四方方的,可望出去的天依旧是辽阔无边,让人觉着心里勉强畅快了那么一些。 越子钦回去之后,慕容煜依然留在了疫区。 就在深夜的时候,玉潇潇的病情算是稳住了,高热也褪了不少,只是人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 太医们瞧着她的样子便已经下了定论,她这是感染了瘟疫了,和她原本的病发生了反应,才会让人陷入迷糊之中。 慕容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屋子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只是走了一会儿之后才坐在了走廊上,久久无言一声叹息,随风潜入夜。 滴答一声—— 似乎有石子自天幕落入人间,不过一眨眼,那声音便越来越多,无数的水珠开始下坠,淅淅沥沥地一场雨来得十分的突然。 没多会儿便电闪雷鸣,整个北安郡连日的静谧竟然是被一场雨给打破了。 越子钦走过去将窗户给关上了:“这雨来得也太突然了些,还真是大呢。”那关窗的最后一刹那吹来的晚枫,让他都觉得有些泛凉了。 钟安毓倒是想去瞧瞧,只是她已经被越子钦强烈要求在床上躺了一天了,她要做什么都有他代劳,像是个瓷娃娃一样被保护着,好真是让她不适应。 有好几次钟安毓都想要起身走走,可越子钦说什么都不准,还威胁于她,她一想着白日里的事情便慌了,哪里还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地躺着。 只是如今,她真的要受不了了,她头一回不喜欢看着越子钦在自己的身边…… “越子钦。”钟安毓犹豫再三,还是开了这个口,“我要起来。” 越子钦走回了她的身边,皱眉凝望着她:“不行,你的骨头如今可不好,头也受了伤,万一走得多了便会有影响的,还是再躺个几天才行。” 躺躺躺。这都躺了多久了,她四肢都快躺退化了! 钟安毓简直想哀嚎了,可她只能憋红了一张脸道:“那你能不能出去?” “外头可下着雨呢,我也不放心你,你若是累了便早些休息,我会陪在你的身边的。”越子钦贴心而温柔的说道。 只是如今的钟安毓并不需要他这样的贴心。 她捏紧了身上的被子,指尖疯狂地揉搓着柔软的被芯,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道:“越子钦,怀王殿下,我请您出去一下行不行?” 越子钦眉头一拧:“你这是什么话?”她的神态和语气的确是怪怪的,不过他还没想明白。 可转头一想钟安毓又不是个随意闹脾气的人,越子钦便更加纠结了,但他不喜欢勉强于人,只能从屋子里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回头说道:“你有事就赶紧叫我,我就在门外。” 看着他关了门,钟安毓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掀开了被子,勉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后背和后脑勺还在疼着,不只是后脑勺的外伤,她的后背也被刮了一道,现下虽然已经慢慢结痂了,可疼意却还在,尤其是她的骨头还裂了,纵有神药也没有愈合得这么快的道理。 走一步便要牵扯脊柱,虽然疼,可躺着也是疼,现在她也顾不得了,立即在屋子里寻起恭桶来。 这人有三急,她自然也不例外了,之前便是昏睡也有小丫鬟照顾着,如今她每日汤药如水般喝下去,谁能忍得住。 若不是越子钦一直在她跟前,她也不用忍得如此辛苦难受了。 只是钟安毓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方便的工具,还因为着急一步小心便将一边的花樽给碰倒了,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来。 哐的一声,越子钦直接便冲了进来,一边还喊道:“怎么了?!” 钟安毓正想弯腰去收拾,越子钦上去就把她给拦住了:“都说了让你别动,你这怎么就起来了,还想干什么?”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钟安毓结结巴巴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快回去躺着。”越子钦扶着钟安毓就要往床上去。 钟安毓就要憋不住了,一张脸都通红了,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直接一把推开了越子钦的手,低吼道:“我要更衣,你明白吗?” 这更衣一般有两种意思,一种自然便是寻常的更衣,另外便是如厕更文雅些的说法。 本还想着不在他面前难堪,这下她可真是没法子了,但是身边有个丫鬟,也不必她如此操心了。 越子钦的手愣愣地收了回去,明白她意思的他的脸也红了,当即出去找那雇来的小丫鬟小莲了。 小莲很快就来了,钟安毓总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脸色也好看了不少。 只是她一直想着越子钦,便时时觉着难为情,一想着接下来该怎么面对他……虽然这本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钟安毓还是觉得羞赧。 “你先下去吧,记得告诉怀王让他不必来了,我要休息了!”钟安毓低声对小莲嘱咐道。 “是,姑娘。”小莲当即便下去了,一字不差的将话说给了越子钦听。 越子钦正在走廊上踱步,心中摇摆不定,听了这话便愣住了,遥遥看着那扇门,莫名有些懊悔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继续出手 这一次雨足足下了一夜还未停歇,仿佛天幕上开了水闸似的,源源不断。 不过天明时分,雨小了许多,只有迷蒙细雨飘零,微风于枝头轻颤,檐下水珠滴答,好一派静谧和谐的画面。 越子钦去给钟安毓准备早上要吃的汤药和清粥,从走廊一路过去,空气十分清新,可他又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有些许的熟悉,可又太淡了,让他记忆并不深刻。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便往东边看了一眼,那里是齐若虚的屋子,他不由得走了过去,近了才发现房门竟然是虚虚掩着的。 有些古怪。 可是越子钦已经是很谨慎的了,就在他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见到有一道身影飞快的从窗户给闪了出去,如鬼魅一般的缥缈虚无,足以让他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了。 但只一人,越子钦也不敢去追,只连忙便去看齐若虚。 他今日也未苏醒,而他的嘴角似乎有些什么痕迹,越子钦伸手一抹,发现是白色的粉末,还有他脖子间也落了一些。 直觉告诉越子钦事情并不简单。 “明逸!”越子钦大喊一声,一边擦去了齐若虚嘴角的粉末。 明逸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殿下?” “叫个太医来,再让守卫们来这边看看。”越子钦眉头一皱,眼底涌动着意味不明的颜色。 明逸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守卫们调动到位,太医也进了屋子:“微臣给殿下——” “别废话了,你快来看看这是些什么东西。”越子钦示意那太医上前来,还亲自指了那粉末给他看。 太医立即照吩咐做事,仔细的观察研究了一会儿,眉心陡然一颤:“回怀王殿下,此物,此物乃是一种特殊的毒物,无色无味,却能令人陷入沉睡,若是长久服用,便可以无声无息取人性命。” 越子钦忍不住冷笑一声:“呵呵,还真是好手段啊……”看来他刚刚并没有看错,的确是有人潜入了这里要对齐若虚动手。 但是齐若虚本是一届江湖游医,和玉潇潇一块来这里的,他也查过了,根本就没什么仇家,这些天也没得罪谁,如果要报仇也不会用这样精明的法子吧? 唯一的可能…… 沉思片刻,越子钦忽然便好像想明白了。 当日齐若虚本是在厨房好好煎药的,突然便被人袭击了,要么就是他挡住了某人的道,或者是撞见了什么,那人想要杀了齐若虚灭口,可却被赶来的越子钦给阻拦了。 如今越子钦对整个宅院都严加看守,轻易是不能对齐若虚下手的,而这人用的是这样慢性的法子,估计便是不敢直接动手,也不敢做得太名目张胆才用了如此法子。 照越子钦看来,那人很有可能一直潜伏在他们的身边,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身边的人。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一边的太医瞧了都觉得有些紧张了。 “你看看他中毒没有,此毒能否解除?”越子钦缓缓说道,嗓音有些低沉。 太医诊断之后方道:“不过才入口,毒性还未来得及进入腹中,若是中毒了,也是有法子可解,此毒虽然奇特,可却并不难对付。” “嗯,你且看着。”越子钦转头便对明逸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块出了屋子。 到了廊下他才道:“你也都看见了,有人想要杀了齐若虚这小子灭口呢,看来我们身边也是不安全的,这几日你一定要领着人多加防范,主要是毓儿和此处,只要齐若虚能醒来,那么有些事情自然便有了眉目了。” 明逸严肃回应道:“是,属下明白了,定然不负殿下所托。” 就此越子钦的心便又悬了起来,生怕钟安毓再出个什么意外了,当即备了东西去瞧她。 只是钟安毓一见他便难免想起昨晚的难堪来,有些想要躲开他,但越子钦已经进来了,还主动坐过来给她拿了帕子擦脸。 “殿下……还真是起的好早啊。”钟安毓接过了帕子便开始尬聊,试图将脑子里的东西给丢出去。 越子钦神色淡淡,只撇她一眼:“也不早了,你吃了药和早膳便好生歇着,明逸也给你使唤,我待会还得去府衙议事,你有事情就让人找我。” 怎么看起来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呢? 心思细腻的钟安毓一眼便发现了越子钦有些奇怪,看着是没什么,但她也算是熟悉他的了,一见他超乎寻常的平淡,对她也似乎有些平淡了,这里头分明是有事。 “殿下,这是怎么了?”钟安毓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问他。 越子钦乍然便觉着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便摇摇头:“无事,只是在想待会的事情罢了,你不必担心。” 她可没问她在干什么,他这话未免有些掩盖的意思了。 钟安毓盯着他的眼眸不断探究,语带怀疑之态:“你果真没事么,你可是说过了,什么都不会瞒着我的,不过若是你觉得我不能听,那我不问就是了……” 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委屈的意思了。 越子钦可受不了这般神态的钟安毓,心顿时便软了,转眼想了一瞬便道:“哪里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我只是不想你操心罢了,我觉得这事情还会有变,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可都要护着自己,时时刻刻防备着。在京城里尚且如此,更何况北安郡山高皇帝远,仔细些总是没错的。” 听着他愿意和自己絮絮叨叨的,钟安毓才觉得没那么不安了。 “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惦念着,你既忧心了这些,只怕还想着瘟疫的事情吧,故而才会如此落寞。” 到底是钟安毓,猜他的心思倒是很准的。 钟安毓顿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也别太着急了,便是玉姑娘病了,你带来的太医也是极好的,总会有法子的。” 话虽如此,便是钟安毓也知道这样的安慰其实是有些无力的。 她便握上了越子钦的手,朝他温柔一笑,眼底只映着他的身影和面容……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要叫人 觉察到暖意的越子钦亦是回握了她的手,还将人带着稍微往自己的怀里靠近了些,低声道:“我都明白,有你在,我倒是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看着钟安毓吃完了早膳,又乖乖喝了药,越子钦便出了宅院往府衙去了,心中到底是轻松了几分。 接下来几日,情况依旧没有什么好转。 因着方子原先都是玉潇潇主力,没有找到病因也没法一下子研究出对症的药方来,之所以能够稳住病情可全都是靠玉潇潇的一剂方子将病情暂时控制住了。 死去的人数是少了,可病情却并未停止蔓延。 就在玉潇潇病倒的第三日上,城中又有好些人感染了瘟疫,城外也来了求医的人,便连大夫和药童也病倒了几个。 因着迟迟没有研制出方子,那瘟疫便是曾被压制,在时日的催动下也是容易再次肆虐起来的,情况再次变得有些紧张了。 除了特定的暗卫外,越子钦带来的人几乎全员跟着去照顾病人了。 钟安毓身上不怎么疼了之后也想去瞧瞧状况,却被越子钦一口给回绝了:“你如今身子都没好全呢,还是有些虚弱的,最是容易染上瘟疫了,你就不要去掺和了,好好在这里就行。” “可是……”钟安毓不免忧心,“殿下的身子难道便不重要了么,还是要少些出去才行,若万一有个好歹,我又该如何自处?” 两人就此争执了几句,还是以越子钦的退让而结束:“我保证我会再三小心的,不会让自己出事的,你就放心吧。” 至此,越子钦每每回来,总要认真的沐浴更衣,熏了艾草才敢去见钟安毓。 到第五日时,疫区的病情忽然加重了,玉潇潇是清醒了,可神思倦怠,缠绵病榻,正是病情反复之际,也没有法子爬起来去研制药方。 其余的大夫和太医们日夜不辞辛苦,也是难以研究。 并非医术不精,而是此次瘟疫前所未见,实在是让人无从下手。 这里的情况每日都有人用飞鸽传入京城之中,皇帝很快便悉知了这里的状况,心中也是忧急一片,自从北安郡出事以来就没有过一个好脸色。 瘟疫若是不能解决,迟早便会彻底蔓延开来,一旦扩大便要危害到整个西越,那可是皇帝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了。 越子钦每日也愈发忙碌起来了,四处都需要他这位王爷来出面周旋,以及把控局面。 钟安毓日日在院子里待着,只能每日缓步来帮助自己恢复身体。此处没有小柒,她倒是念着京城里的情况,却也没有法子。 小莲到底是在北安郡现买来的,虽然做事很妥帖,可太安静了些,钟安毓不熟悉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到底太安静了便容易心急忐忑。 嘱咐了小莲去探探外头的状况,钟安毓便去了齐若虚处,她早两日能出来走动的时候便发觉了此处的守卫格外的森严。 得了空她的也会来此走走,只是那些暗卫们嘴巴很是严实,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要说也就是说这是越子钦的吩咐。 钟安毓才进了屋子,便闻得一阵药香浓烈,苦涩却不刺鼻,隐隐有些清新。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布置很简单,钟安毓走了几步便见到了昏迷的齐若虚,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看着却没那日那般吓人了。 只是钟安毓才走近了一些,她目光一动便觉得有些不对。 刚刚入门的时候齐若虚的手还没有握成拳头吧? 钟安毓连忙凑到了床边去,却见齐若虚的胸口很明显的起伏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气息有些不匀,似乎有些痛苦的样子。 “齐小郎君?”钟安毓试探着唤了他一声。 而齐若虚好似真的听见了她的话,有些了些反应,拳头散开来,五指微微扭曲着,嘴巴轻张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闷哼。 钟安毓立马觉着他这是有要醒转的迹象了,连忙去掐了他的人中为他顺气,一壁呼喊着:“齐小郎君,齐小郎君!” 一口浊气从他的胸腔一路直破云霄,齐若虚的双眼猛然睁开,惊惧之色在他瞳孔内微微颤抖,额头更是飞快地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醒了?!”钟安毓有些惊讶,他都已经昏睡好几日了,这几日更是只靠着玉潇潇的药方子,醒来的很是突然。 齐若虚只记得自己当时和人缠斗,然后便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被困了这么久,终于打破了桎梏脱身。 可看着眼前的床帐,他又觉得很不真实,脑子都还没接受现状,仍有些迷糊。 看着他如此呆呆傻傻的样子,钟安毓可是吓住了,还以为齐若虚傻了,连忙戳了戳他的手臂。 齐若虚这才转过头来,见着了一边的钟安毓,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醒了,张嘴吐出来的声音却很是沙哑:“钟姑娘……” “是我,齐小郎君现在感觉如何?”钟安毓见他有反应方松了口气,“我现在就去给你叫太医来!” “等等!”齐若虚虽然还有些恍惚,可以听见叫人来,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钟安毓有些迷蒙,盯着他的眸子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么?” 齐若虚机械地摇摇头,却是没有说些什么,反而像是陷入了沉思似的,钟安毓倒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只等他缓和些再谈。 其实这几日昏迷之中,齐若虚虽然听不见也感知不到外界,但是他的意识在某些时候却是依旧活跃的,他便将这些事情给好好想了一遍,也是琢磨了出来一些东西的。 过了片刻之后,齐若虚才看向了钟安毓:“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醒了,这事情暂时还不能告诉别人!” 这么一说就让钟安毓更加糊涂了,连忙问道:“这是为何,你这身子还是要看看大夫才行的。” 齐若虚的话锋却忽然一转:“我昏迷的这几天里,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么?” 钟安毓第一反应便想到了玉潇潇,可仔细一琢磨才发现齐若虚好像并不是这么个意思。 第四百二十章 吓死我了 他问的应该是关于他的事情。 如今齐若虚初初醒来,实在是不宜告诉他玉潇潇的事情的,免得又伤了他的身子,还容易影响他的状态,要是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那还真是麻烦了。 钟安毓略微一沉吟才缓缓说道:“倒也是没有什么,只是近两日你四周守卫多了些,想来是殿下怕你再出事吧。” 如今钟安毓也才仔细一想,这似乎有些不对劲,齐若虚若是自己不小心受伤的话,那也没必要如此严密的守卫吧? 倒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似的…… 难道齐若虚是被人所伤,故而才会让越子钦格外紧张?可是谁又会对他一个江湖郎中下手呢? 就在钟安毓沉思的时候,齐若虚的脑子也没闲着,正飞速的运转。 他现在能平安醒来,而且那位怀王殿下还在他身边安排了严密的守卫,那便也是上了心思的,很有可能越子钦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而齐若虚看着是个不拘小节,少年心气盛的人,实则脑子并不并,只是表面上不羁了些,如今这遇着了事情,自然便理智沉着起来。 齐若虚垂着眸子,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发愣,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留下这条性命不易,如今看来那潜在的危险还未断绝,应该要好好的谋划一番才行了,不然自己可就白受苦了。 “钟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受伤么?”齐若虚忽然的开口,直接将钟安毓给惊着了。 钟安毓瞪圆了眼睛:“你这是何意?”可她一看他的眼神,立即便附耳过去了。 齐若虚压低了声音,神情淡漠且严肃的说了一连串的,钟安毓的神色立即也变了,眼底一抹阴沉浮现,如涟漪一般弥漫开来,一圈接着一圈。 先是震惊了好一会儿,可钟安毓的心理素质不错,很快便冷静下来了。 但是在齐若虚缓缓说出计划的时候,钟安毓又不可控制的觉得惊讶,不由得叹道:“早就知道看事看人都不能看表面,如今才知道齐小郎君心中丘壑不浅,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齐若虚倒是有些难为情了,他从前可少被人夸,尤其是女子。 他挠了挠头,低声些道:“既然钟姑娘都夸我了,那么想必我这法子是不错的了,或是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钟安毓点点头:“你的法子便很好了,便照你说的做吧——” 才说着,便听见外头居然传来了敲门声,随之还来的还有女子轻柔的声音:“钟小姐?” 齐若虚神色一凛,当即心口乱荡,有些慌乱地要躺下,可险些磕着了脑袋,还是钟安毓稍微镇定一些,扶着他躺了下来,又盖好了被子。 只是钟安毓才要起身,门就被人给推开了,抬眼一看便是小莲迎面走来,语带关切地说道:“钟小姐果然在这里呢,奴婢方才唤您不见回应,还以为出事了,这才斗胆进来,没吵着小姐吧?” 钟安毓扫了她一眼:“我没事,只是方才嗓子有些不适才没及时应声罢了。” 小莲又露出寻常低眉顺眼的模样来:“那便好,只是奴婢方才听着屋子里好像有说话的声音……不过没事就好了,小姐也到了该吃药的时候了,齐小郎君的药待会我再送来。” 这个婢女钟安毓也说不上什么,只是她这一说,她便怀疑她是不是听见了,忍不住解释道:“之前玉姑娘说了,齐小郎君伤的不轻,若是能时常在他身边说说话,说不定便能够唤起他的意识,倒是吓着你了吧?” “原来是这样啊……”小莲往床上看了一眼,一脸明了。 齐若虚早就老老实实躺好了,一动不动的宛如还在昏迷之中,一眼看去那可是半点破绽也找不出来的,为了那法子,他还真是够用心的。 “罢了,先回去喝药。”钟安毓没有多说,直接转身便出去了。 小莲连忙也跟了上去,屋内的齐若虚终是松了一口气,睁开的眼睛目光有些涣散。 钟安毓在屋里喝药的时候,小莲便去给齐若虚送药了,她心中始终惦记着刚才的事情,便悄悄跟了上去,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一切都很正常。 等小莲走了,钟安毓才悄悄进了屋子。 齐若虚刚睁开眼睛,一听见动静便连忙闭上了,心脏砰砰乱跳。 “是我。”钟安毓轻轻出声。 “吓死我了。”齐若虚正见她仔细栓了门,一把便坐了起来,只是难免皱了眉,“看来装昏迷装病也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情。” 钟安毓却道:“的确是不容易,可你如此谨慎,却是别人所比不了的。” 齐若虚嘿嘿一笑:“你这样夸我,我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了。” “方才被人给打断了,我如今再来便是想和你仔细商量一下刚刚的事情。”钟安毓的声音沉了下来,面色肃然,“你可想好了,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怕是——” “怕什么?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还套不着狼呢,我齐若虚可不是那样胆怯的人,你就放心吧!” 看他如此坚决,钟安毓也就不好阻挡了,更何况她也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辰,钟安毓便出来了,才到走廊上便又见着了小莲,她当即抢先说道:“我有些饿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快些去备着晚膳,殿下想必也快回来了。” 小莲看样子是还想说别的,但是既然钟安毓都开口了,她就不好说了,只是应声行礼便下去了。 钟安毓便赶紧找来了明逸,低声对他说了一番话。 明逸被惊着了,眼底闪烁着,有些摇摆不定的样子,犹豫着说道:“钟小姐可是想好了,此事不用告诉殿下一声么?” 如今经过明逸一提,钟安毓才想起了越子钦来。 这还真是有些纠结了。 上回自己冒险没有告诉越子钦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回虽不是自己冒险,可到底是她有参与的,若是不说,那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了。 “你按吩咐去做便是了,等殿下回来,我自会知会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好了 “是。”明逸应了一声之后便下去了。 钟安毓转身便回了屋子,她也有些累了,重要的事情有明逸去做,她倒是很放心的,只需要等着越子钦回来就是了。 快要入夜的时候,越子钦总算是回来了,第一件事情自然便是准备妥当之后去见了钟安毓。 而小莲也正上来通报晚膳,与越子钦一同进了门。 钟安毓也不着急,只道:“殿下累了吧,且先吃了饭罢!” 两人一块吃了,桌上倒是不曾多言,而钟安毓见着他眉宇间一抹若有若无的愁态,忽而也不想给他加重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殿下可吃好了,不若我们出去走走?” 钟安毓倒是少这般主动,而且直觉告诉越子钦,她的眼神里头似乎有些深意在,自然是欣然同意了:“也好。” “小莲,你收拾了,我与殿下出去走走。”钟安毓像是随口一般吩咐道。 出了屋子,两人便只在院子里走走,这宅院虽然不大,可在屋子后头却有一片园子,倒是种了不少的花草,尤其是一丛修竹茂密,夜来清风阵阵,草木香气让人心神悠悠。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见了自然是不敢跟得太紧的,只远远守着二人。 走了有一会儿,两人正在竹林之侧,近旁有一个小凉亭。 越子钦一侧头便瞧见了钟安毓这太阳穴处竟然有几颗汗珠,便直接拉着她坐了下来:“你说说你,若是身子不好便该歇着,说吧,你倒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钟安毓勾唇一笑:“你还真是了解我,居然能猜到我有话要说?” “我还不知道你么?”越子钦见她如此调皮的神情,心中是怒不得也笑不得,只擦去她的薄汗,“你瞧瞧,你有什么就快说,可别逼我把你扛回去。” “我没事,真的没事。” 头上的上虽然有些疼,可到底也渐渐好了。 但钟安毓也没多耽误,只确保周遭没有人之后,便将白日里和齐若虚所商量的事情全数告知了越子钦。 越子钦听了,心头一颤,但却没将震惊表现在脸上,只是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了一边的竹枝。那风一过,他的眼底也便影影绰绰一片,浮着月色似的幽光。 仔细瞧了他一圈,钟安毓便知道他多半没有气恼。 果然下一刻越子钦便缓缓道:“你既然已经决定做了,那做就是了,不过你能告诉我,我很高兴。” 钟安毓会心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不就是你所想的么,要我别藏着掖着,我自然是要听你的了。” 越子钦也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如月似的温柔,反掐住了钟安毓的手指:“你乖巧起来倒是更让人怜爱了……” 气氛只在他一句话的功夫里便变得暧昧起来了。 熟悉的感觉涌上了钟安毓的心头,躁动迅速占领了她的大脑,心头那一下下的律动让她脸颊有些发烫了,想要争开越子钦的手却是徒劳,被人给抓得死死地。 “你松开我。”钟安毓嗫嚅着说道。 可是越子钦一句话也没说,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我就是不松开你能拿我怎么办。 钟安毓最是对付不了这无赖模样的越子钦了,就在想要放弃抵抗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便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巴巴儿道:“你抓疼我了——” 这下子可就轮到越子钦招架不住了,连忙抓着她的手去看,那可是一点事儿没有,不由得着急起来:“是里头疼么?” 钟安毓趁机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起身往外走去:“我疼,我要回去躺着了!” 待会晚上可还有的闹呢,如今正是要养精蓄锐的好时候,她才不想和这个无赖起来十分无赖,没有半点皇子模样的人胡搅蛮缠。 刚还说自己没事,如今手疼了就要回去躺着了,越子钦可还没笨到会信这话的地步。 本想着追上去要讨个说法,可一想着钟安毓方才那委屈的眼神,他心底的柔软便好似被一只小手给攥住了,只放慢了步子跟在她的身后。 眼看着钟安毓进了屋子便关上了门,倒是一点也没念着自己,越子钦顿时哑然失笑,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明逸回来催了他去歇息,他才离开。 这夜微微有些阴沉,但是却很安静,连虫鸣也没有。 只是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夜色越来越深沉的时候,宅院之中只有走廊上的孤灯还亮着,整体都是一片宁谧,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这安静给打破了去。 “快来人啊!不好了!” 一声尖叫刺入夜幕,让所有人都从睡梦之中给惊醒了。 当然除了钟安毓和越子钦,他们两人可根本就没入睡,只合衣躺在了床上,一听见动静便起来了,十分同步的在门口窥听着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暗卫们都集中到了齐若虚的门前,里头的灯火瞬时点亮。 钟安毓也一把推开了房门,同隔壁的越子钦对视了一眼便匆匆过去了。 一进去便闻见了一股子血腥气,浓重得引发了人的不适,几乎直冲脑顶而去。而那大片大片的鲜红如花丛一般盛开在床榻之上,争妍斗艳,刺目而又可怖。 齐若虚不停的喘息,鲜血从他的嘴里吐出来,大半张脸都已经染了红色,同苍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若他下一刻不是血尽人亡便是直接断气嗝屁。 钟安毓几步冲了过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愣了一会儿之后,她便颤抖着退了两步,身子软在了越子钦的怀里。 她回望越子钦一眼:“这……” 越子钦搂着她的身子,朝身后赶来的明逸喊道:“还不快去叫太医?!” 明逸和越子钦目光一对,有一道波光瞬间消散,他一转身便如影子便飘了出去。 被动静吵醒的小莲也来了,正拿了披风来给钟安毓,一见此情景也是吓得腿软,披风掉在了地上,她则连忙撑住了一边的桌子:“钟小姐,你没事吧?” 她的眼睛却无法忽视那大片的红,瞳孔微微一缩。 第四百二十二章 来了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钟安毓根本不理会小莲,只吼了两声,有些关心则乱的意思了。 越子钦连忙安抚似地拍了拍她,柔声说道:“你先不要着急,明逸已经去请了,很快就来了。” 因着有钟安毓和齐若虚两个身体抱恙的人在,那几个太医里头每日都要有一个随着越子钦回来过夜,以便照应着这里的情况。 这不越子钦的话音才落下,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明逸便将那太医给请过来了,两人可都是跑着过来的。 只是谁也没看见的地方,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太医便立即上前去看齐若虚的状况了。 “小莲,你快去打些水来,再备好干净的衣衫。”钟安毓垂着眼睛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小莲扫了一眼便立即下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依旧很紧张,虽有人的心都因为齐若虚的突发状况而悬了起来。 等下小莲回来的时候,太医便已经有了诊断,朝钟安毓几人摇摇头:“怕是不太好了……” 钟安毓眉毛一挑:“什么叫不太好了?”她看起来有些紧张,还在压制着自己的激动。 太医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说着:“这位公子本来就受了不轻的伤,如今虽然调理着,可里子却是日渐衰弱,也是他身体好才撑了这么些天,如今这情况陡然而下,只怕是要挨不过去了……微臣也只能尽力缓解他的痛苦,一切还得要看天命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基本上就是已经给齐若虚判了死刑了。 钟安毓身子发软,一个不小心便碰到了身后的小莲,那水盆当即便翻了,洒落了一地,连她的裙摆也濡湿一片,绯色绫罗瞬间变暗,正映衬着一边耀目的赤红。 “小姐!” “毓儿!” 两人齐齐呼出声来,越子钦连忙拉着钟安毓后退了一步,紧张地道:“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那水还冒着热气,显然并不凉。 小莲直接往地上跪倒下去,切切道:“都是奴婢不当心,还请小姐责罚!” 钟安毓只是略微扫了一眼自己的裙摆,然后便将小莲给拉了起来:“我没事,要怪也是我,你把这些收拾了吧。” “小姐……”小莲有些错愕,被她拉着的手心更是汗涔涔一片,黏黏腻腻的有些难受。 “去吧。”钟安毓松开了她的手,显然没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而是转头看向了那太医:“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若是他撑不住,是不是就……” 太医虽然见惯了生死,可也还是难免惋惜:“钟小姐,这微臣医术实在是有限,但也会拼尽全力的。” “好!”钟安毓脸上忽然浮现的笑意有些凄凉了,“得你此言,倒也罢了,你只管用药,一切就看造化吧!” 越子钦悄悄拉上了钟安毓的手,给她使了个眼神,然后侧目看向屋子里的其他人:“好了,你们也别在这里围着了,我们也都出去吧,这屋子里闷闷的才是不好。” 说完众人便都出去了。 钟安毓同越子钦一块坐在了回廊上,只靠着柱子发呆,眼睛是在盯着房门口,可那目光太过平淡,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有拉着她手的越子钦能感知到她的心跳并不平稳,不由得握得更用力了。 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辰,那太医便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钟小姐,一切都已经好了,我们只能等着了。” “等便等罢……”钟安毓站了起来,松开了越子钦的手走到门口去。看着像是想要往里走,可她只在门前停了下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便又转回来了。 侧目看向了越子钦:“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也别傻站着了,明逸和太医留下来照顾就行了。”她又看了看小莲,“你记得给齐小郎君擦擦身子,被褥和衣衫也都换了,要干净些才好。” 这话说得便好似已经要为齐若虚准备后事了一般,再加上她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真真是惆怅难以掩盖。 夜色似乎也在此刻变得更加的晦暗了。 钟安毓的身影有些憔悴,一步步缓缓离去,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随着夜风被灯光裁成支离破碎。 越子钦也跟着离去,众人便也都散了,只有明逸和太医仍在坚守。 时辰愈发的晚了,回去的钟安毓其实也并未歇息,只是和越子钦一块坐在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就这窗外的微弱灯火倒也不觉得怎么样了,只是太过昏沉,让人的心不由自主的也有些沉甸甸的感觉了。 “殿下要不歇一会?”钟安毓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 越子钦却摇摇头说道:“不必,这便是想歇息也不安稳,倒不如陪你一块坐着。我其实也想劝你去休息,但是知道你肯定不愿意,倒也不强求你,只盼着你能当心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钟安毓很是感念越子钦对自己的尊重,他现在还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我有分寸的。”钟安毓轻抚越子钦的手,微微一笑。 两人一对视,自有无需多言的情意在彼此的双目之间流转无声。 眼看着午夜渐过,万事万物都重新归于沉寂之时,人忽然便有些倦了。 钟安毓将身子靠在了越子钦的怀中,两人的头抵靠在一起,都各自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倒是有些像假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外头脚步声四起,似乎还发出了其他的动静,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犹为明显。 “来了!” 钟安毓乍然睁开了双目,眼底清澈无比,哪里还有半点的倦意,简直是清醒的不得了了。 越子钦与她一块站了起来,一边说道:“我们去看看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该亲眼目睹才不枉费了。” 两人一起推开了门,匆匆而行,脚步十分轻快。外头的灯火几乎是一瞬间便给点起来了,影影绰绰的昏黄灯光之中,钟安毓的眸子微微一眯。 穿过两折走廊,抬眼便见着齐若虚的屋子房门大开,里头窜出来一个人影,飞身翻滚便落入了庭院之中。 第四百二十三章 引蛇出洞 明逸的身影矫健地自屋内出现,也追着那人影而去,一壁大呵道:“大胆贼子哪里跑?!” 而四处的暗卫们纷纷现身,都齐刷刷地往院子里头涌了过去,便连四周的墙壁屋顶上都出现了暗卫的身影,几乎算得上了天罗地网的阵仗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才过了走廊的转角处,只见的人影阵阵,还没看清楚情况如何的时候,明逸便已经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又是接二连三的出手,那人没有防备也无从招架,只软软地往地上一倒,吐出一口鲜血来。 噗—— 明逸一把就将那人的衣领给拽住了,直接要扭了头来看。 而此时钟安毓和越子钦亦穿过了暗卫们,正好见着这一动作,并且将那张脸给收入了眼底。 “是你?!” 钟安毓一脸的震惊,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是此人,而其余的人也自然是同样的神情。 那人不甘心就此被俘,又是一个弹跳起身来想要对钟安毓出手,可是奈何越子钦和明逸都是眼疾手快的,一起出手将她重新给拍在了地上。 这下她可是直接蜷缩在了地上,嘴角的鲜血几乎将衣襟给染红了,四肢轻轻颤抖着,可见伤得不轻。而此时钟安毓才发现了她的腹上也有一道窟窿,正汩汩淌着血,如今能还手才怪了。 屋里的齐若虚被暗卫给扶着走了出来,步子虽然有些虚浮,可眼神却很清亮,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竟然是你啊……” 钟安毓作势便蹲了下去,越子钦还拦了她一下,但是却没有拦住。 她长臂轻伸出去,以指尖勾住了那人的下巴,三指掐住便迫使她和自己对视,一边幽幽道:“小莲……” 小莲的神色丝毫不慌张,只是因着受伤而有些惨白,眼神里全是愤恨之色,居然直勾勾地盯住了钟安毓,好似想要用目光和她挣个高低一样。 “小姐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钟安毓不由得冷笑起来,“这话不是应该由我来问你吗?” 说话的同时,钟安毓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去回想各处的细节来。 这小莲本是在自己受伤之后,由天一几个人在外头经过了严格的挑选才采买进来照顾她的,这些日子一来做事也是很妥帖的,又不是个多话多事的。 给人的印象一贯便是个质朴老实的,谁也没想到今日瓮中捉鳖捉到的人居然会是她。 虽然时日不多,但是谁也没有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钟安毓还觉得是自己太愚蠢了,可仔细一回想便能觉得有些纰漏,就好比今日她发现了齐若虚苏醒的时候,小莲的突然闯入,还有之前她频频看向齐若虚的眼神…… 之前觉着并没有什么,如今想来倒是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哪怕钟安毓并没有多相信这个半途来伺候自己的人,但是如今见此还是有些责怪自己的,若不是为着她,恐怕说不定齐若虚就没有这次的灾祸了。 没有让人得逞是万幸,若是真害死了齐若虚,她钟安毓又该拿什么赔? 小莲想要别过头去,但是却别钟安毓给掐得死死的,只能掩下恨恨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小姐为什么要对奴婢下手,奴婢不过是去瞧瞧齐小郎君,谁料惹来了祸事?” 看,她还在装。 钟安毓听了只想要冷笑。 齐若虚这时走近了两步,冷冷道:“祸事?平白惹来祸事的难道不是我么,你还要在这里装到什么时候去?你怕是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局吧,你自己入了局露出了破绽还想要亡羊补牢,难道不觉得像是个跳梁小丑么。” 小莲这才看见了齐若虚,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脸上精彩纷呈:“你!你没有要死,你是装的!” 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腹上的伤口,眼底一抹惊恐转瞬即逝。 钟安毓盯住了小莲的眼瞳:“齐小郎君的确是装的,难道你就不是了吗,如今也别装了,老老实实的将事情给交代了吧,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 “交代什么?”小莲忽而露出迷茫的表情来,一如她往里日人畜无害的模样。 钟安毓的神情却忽然一变,平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表露在外,只甩开了小莲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也罢,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了。来人,把她带下去,仔细的关押起来,不许她死了,但也别让她好过。” 此话一出,小莲顿时便有些慌乱了,急切的想要去拉扯钟安毓,可是却扑了个空。 这算是钟安毓不按常理出牌了,小莲顿时琢磨不准她要干什么了,而自己也落到了这么个境地里头,自然便会更加恐惧。 “你站住!”小莲已经不再喊小姐了,证明她的确是心虚的,而且也没打算要装什么无辜了,只是迟迟不想说出真相罢了。 可谁也没有理睬她,明逸直接将人给拖了下去,她的尖叫声瞬间刺破夜色和人的耳膜。 钟安毓皱了皱眉,给越子钦和齐若虚使了个眼色便当即转身进了屋子。 关了门后,钟安毓才道:“我是真没想到,小莲看着老老实实的一个姑娘,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你方才可见到了她动手吧,如何?” 齐若虚坐了下来才道:“是很相像。平日里单看她并不惹眼,可我是和伤我那人交过手的,刚刚见她和人动手,身法的确是差不多。” 如此倒也可以肯定了,小莲便是那一日打伤他的人。 而后来齐若虚险些被人下毒那事情多半也就是她做的,因为她想要杀人灭口。而她一个看似柔弱老实的小丫鬟,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会怀疑她。 要不是齐若虚聪明,用了这么一个计策,只怕是要引不出来这条毒蛇了。 钟安毓喟然叹道:“还是你的法子好,竟然真的成了。” 这法子用的便是引蛇出洞的计谋,眼见着日渐康复的齐若虚忽然病重得快要死了,那幕后之人定然会按捺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而小莲一个丫鬟若是正常去看齐若虚也无可厚非,可她为着试探偏偏要动手绝了齐若虚的性命,那也怪不得他直接捅了她一刀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到底是谁 “还是你给我的匕首好使,才没能让她给逃脱了。”齐若虚说着还指了指地上那匕首,上头血迹斑驳,微微泛干。 若非小莲想要直接趁机结果了齐若虚,只怕她还真不会就此暴露了。 齐若虚话音一转:“只是你怎么不趁着现在将事情给问个清楚呢?” 钟安毓眉心微动,沉声说道:“因为现在她是肯定不会说的,她能够潜伏到我的身边来,一步步的筹谋着,这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得到的,她的身后一定是有人的……她的主子肯定是不在乎这么一颗棋子的,死了便死了,但是若是我留着她,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用处,对于此事,我可并不心急。” 这时候她便想着之前齐若虚所说的话来了。 那日齐若虚被人影给引走了,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连忙回去了,可谁知道他一进去小厨房便看见了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厨房里,还穿着不显眼的男装蒙着脸,正掀开了钟安毓的药炉,手里掐着一个纸包,灶台上还有散落的粉尘…… 一见着齐若虚,那人连忙松开了药罐盖子,一把扫去了粉尘,转身就想走。 而齐若虚尚且吃惊没能反应过来,只愣在了原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转身回来对他出手,招招都是狠手,完全不留情面。 再然后便是越子钦出现救下了齐若虚。 而齐若虚也是在昏迷前才把事情给想清楚,那人是想想做些什么,但是被他给撞见了便要杀人灭口。 如今想了大半日了,齐若虚倒是想想明白了,话音脱口而出:“到底是什么人想对付你?” 那药炉是钟安毓的,给她下药,自然便是要对付她的。 现在想来,但是钟安毓有着玉潇潇十分周密的照顾,吃的也都是顶好的药材,按理来说早就该醒来了,可便是施针过后也没有及时苏醒,只怕这药早就被人给动了手脚了。 这个猜想齐若虚自然已经告知了钟安毓。 当时钟安毓可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都那个情况了,还有人要想着来算计自己。 只是这一回,钟安毓都猜不到到底是谁要对自己动手了。 和自己相对的也不过是钟安敏那个不安分的,可是她才小产,身子还差着,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将手直接伸到北安郡来。 若是越子宁倒是有些没必要了,他上次还想和自己示好,虽然没有成功,可他如今这个情况下倒是不会如此莽撞的要对她动手,否则便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算来算去,钟安毓都不知道自己还得罪了什么人。 越子钦看着陷入沉思的钟安毓露出了些许的迷茫,忙抓了她的手:“你若是想不出来便不要想了,如今人既然在我们手上,还怕幕后之人不着急么?” 齐若虚瞧着二人的神态,心中的感觉倒是有些难以言喻了,到底是一对璧人,让人有些羡慕,甚至还有些嫉妒,可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是不怕,只是心中难免忐忑,终究是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这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的,就怕又如此番打了一个手足无措……”钟安毓叹了一声。 至此小莲被抓,钟安毓和齐若虚倒是都保住了性命,康复的速度也愈发快了。 可玉潇潇的情况却并不好,瘟疫一日不解,麻烦便一日都在。 小莲被人给看的死死的,便是有什么隐私都是叫钟安毓去盯着的。可偏偏钟安毓却什么话也不对她说,也不问她,这让她很是迷茫。 “你们到底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去?”在一次次的精神折磨下,小莲有了些受不了的迹象。 钟安毓只是极为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这便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么?” 小莲心一横,直接凶道:“我知道你们已经不相信我了,可我只是一个奴婢,你们到底想对我干什么?” 被关的这两日里,她被人看着不能寻死,而且每日晚间还有人给她喂下不能安眠的汤药,白日里又要拿银针去扎她,不让她歇息。 不过两日,她人便已经明显的消瘦了两分,神情也憔悴了。 从前算得上是清秀,现在却是连清秀都有些勉强了,有些死气萦绕的感觉。 便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这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小莲也不是什么强大的人,更是别提了。 “关到什么时候……”钟安毓的目光四处游荡着,以很随性的状态说道,“那不是还要看你的觉悟了么,你若是悟性高,立马便能脱离苦海了,你非要冥顽不灵的话,那就在这里等死好了,反正这样一日日下去,你总会死的,不过你一定死在我前头。” 小莲心头一咯噔,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似的,身子莫名有些发软。 虽然他们没用什么酷刑来折磨自己,这淡淡是这些她就已经受不了了,说不定自己真的有一天就要受不了了。 不对,她现在就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但是…… 转念一想,小莲狠心一咬牙,扯开嗓门便道:“我不管你们想知道什么,反正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出来的,你们若是想着知道便去地府里听吧,你们要么杀了我,别用那些下作手段!” 钟安毓忽而盈盈笑起来,话音柔柔:“杀了你做什么,不是平白脏了我的手么,你既然是这样一副硬骨头,那可就别怪我了,你且好好受着就是,可千万别反悔哦——” 话音袅袅落入小莲的耳中,不知怎的,明明是笑语温柔,可她却觉得心中寒意四起,仿佛有人已经用刀子抵住了她的心口,让她的呼吸顿时紧张起来。 眼看着门缓缓关山,小莲顿时乱了方寸,放声大喊:“你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要剐一句话,你快回来!” 只是钟安毓直接便走了,根本没理会她,转身去了前头便碰上了自疫区回来的慕容煜。 “你……我……”慕容煜刚还想躲开,可已经无处可躲了,垂下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四百二十五章 拿自己试药 “外头的情况如何了?” 反观钟安毓便是一脸大大方方了,完全没有丝毫的不适应。 慕容煜听着她开口,再一抬头见她的神情便有些愣住了,有些意外。但他还是掩盖了自己的慌乱,故作镇定地说道:“还是那个老样子,不过总归是会好起来的。” 他虽然还不知道小莲的事情,但是也顾虑着钟安毓的身体状况,不愿意将最真实的情况告诉给她。 钟安毓又问:“那玉姑娘呢,她的身子如何了,病情可还稳得住?” “前两日病的是有些厉害,可她之前有方子能压制,倒是日渐趋于平稳了,这两日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了,说不定很快便能起身了。”慕容煜眼底飘过一抹淡淡的阴翳,话音也有些淡了,“她自己在清醒的时候也说,若是她好些了,说不定自己得了这瘟疫反而能有更好的感触,那药方很可能便给她研制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慕容煜想到的便是当时的场景。 其实慕容煜这几日都长时间呆在疫区帮忙,可除了给玉潇潇送药之外,他是有些不敢去见她的。 也不完全是因为什么愧疚,反正一见了她心里便是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钟安毓不由得感叹道:“玉姑娘这心态还是寻常人所难以比及的,也是多亏了她了,她所说的一定能成真的。” 果然第二日的时候,玉潇潇便恢复了不少,虽然还有病痛缠绵体内,可精神头却是快赶上从前了,也能起身去瞧瞧旁的患者了。 也顾不住旁人劝,她二话不说便又想着要研制药方了。 从刚开始接触瘟疫患者的时候,玉潇潇便已经在拟对症的方子了,只是尚在一点点实验和完善之中,不能一蹴而就。 如今她有了想法,居然直接拿了半成品的方子便在自己的身上做实验,不过当然是瞒着人的。 但却被越子钦给撞见了。 越子钦当时从窗外过,一眼就瞧出来了不对劲:“你这喝的是什么药?”然后他便走了过去,仔细的观察了一圈。 早就听说了玉潇潇已经在捣鼓药方了,有了精神便在后头的院子里煮药,现下她跟前错开一排的药炉,基本上都在燃着。 聪明如越子钦自然是一下子就猜到了些,而且看她眼底那瞬间的慌乱,他便已经确定了。 “没什么,只是吃些药罢了,殿下这是要去西院吧?”玉潇潇自以为很聪明的转移了话题。 而越子钦也是看破不说破,他很懂得一个医者的执念,虽然也怜惜她的性命,但却并不好多管,只侧面提醒道:“这么多的药,你不会都要喝了吧?是药三分毒,你便是想着快些好起来也仔细些,莫要再伤了身体才是。” 玉潇潇顿时便知道他明白了,有些讪讪:“是,多谢殿下关心。” 越子钦走后,玉潇潇却并未听他的话,而是依旧隔一段时间便在自己身上试药。 在她嘴里除了苦涩还是苦涩,咽口水都是苦的时候,她忽而觉得自己的身子没有之前那么沉了。 玉潇潇眼底霍然一亮,紧紧地掐住了面前的药碗,低头瞧着里头的残汁,正映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一滴泪自她眼角垂落,晕开一圈圈的涟漪…… 这夜的北安郡忽然便起了风,日头还未落山,天色便有些阴沉了,看着像是要下雨一般。 钟安毓闲下来便坐在走廊上看院子里的几丛花草,或是和齐若虚去说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毕竟玉潇潇病着的消息他可还不知道。 眼看着越子钦还未回来,齐若虚也能随意走动了,便想着要去瞧玉潇潇,那模样又委屈又不高兴:“玉潇潇这丫头怎么还不回来,便是那里的病人多,她也不能不管我……和你,真是没将我这个师弟放在心上啊。” 小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日,却迟迟不见玉潇潇的身影,齐若虚怎能不着急。 但是看其他人没什么反应,他心里便是觉着不妥也不好直说,毕竟他只是平民百姓,能得此照拂已经是人很有心了。 钟安毓望着天边那朵浓云,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了,她其实从午后便有些忐忑,眼皮子时不时就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而就在此时,后院里头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响。 钟安毓和齐若虚对视了一眼,直接便快步走了过去。他们到的时候,那些暗卫也已经现身了,只是眼前的一片狼藉让人傻了眼。 那屋子里到处都是火光,燃烧的速度十分快,站的有些距离都能感受到那灼热的气息,一点点的压迫着人的呼吸。 这后院干燥,又都是放杂物的地方,虽然这火起的奇怪,但一旦火势蔓延,那就很有可能将整个院子都给烧光的。 “救火啊,愣着干什么!”天一喊了一嗓子,众人便都赶紧部署着要救火。 钟安毓盯着那屋子瞧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这屋子也太眼熟了些,不就是关押小莲的那一间吗! 她赶紧朝天一道:“那丫头还关在里头呢,救火要紧,救人也要!” 天一一拍胳膊,当即便用近旁水缸里的水将自己给打湿了,直接便往那门口冲,一脚就将门给踢塌了。 轰隆一声,火舌卷了过来,从他的衣袖上蹭了一下。 天一试着想要进去救人,可门口的火势极大,他才冲进去一点点便有些受不来了,人被粉尘和烟雾呛得直咳嗽,脸上又红又黑。 钟安毓这时候冷静了一些,直接喊道:“你快出来吧,别进去了!” “可是——”天一还想努力,可一见着钟安毓的神情有些沉,他便立时出来了。 “你们不觉得这场火有些奇怪了吗?”钟安毓嘴角噙一丝冷意,三分的不屑自她话音间倾泻而出,“好端端的这么会起火,看样子还是从屋子里烧起来的,而且那丫头都没有呼救,她看着可不像是一心求死的人啊……” 要么是她没事,要么是她已经出事了,不管哪种可能,他们现在都没有法子救人,只能等火势变小。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不速之客 “钟姑娘真是好聪明!”齐若虚一脸憨憨模样,“还真是没听见人呼救。” 钟安毓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看着那群暗卫们忙进忙出的灭火,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子古怪的感觉来。 这场火来得诡异,这天气也让人心里发闷,也不知道越子钦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了片刻,看着火势是能够被控制住了,钟安毓又立即嘱咐暗卫们不要放松警惕。 外头过来巡逻的城内守卫也发现了这里的火,赶过来帮忙,约莫过了一、两刻钟时辰,火就已经全数被扑灭了,而天色也愈发的昏暗了,明明不过才申时将尽,却仿佛已经快要天黑了。 烧了这么半天的屋子早就已经狼狈的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气息,残余的烟雾四处飘散,在这阴沉的天色之中显得犹为颓败。 这些事情自有旁人去做,但钟安毓也并未离开,而是看着他们收拾残局,在差不多的时候便上去查探。 那狼藉之中,除了烧毁的屋子和家具摆设之外,倒是连尸体也没能见着,暗卫们仔细收拾了,仍是没有半点踪迹。 倒是齐若虚也好奇去看,竟然发现那烧毁的窗户似乎有些异样,虽然焦糊一片,可他还是觉察出那似乎有被人破坏的痕迹。 “钟姑娘,你快来瞧瞧!”齐若虚招招手,示意钟安毓靠近。 钟安毓凑过去凝神一看,当即便明白了齐若虚的意思,与他对视了一眼:“你是说这里有些古怪?” 齐若虚点点头:“不错,你瞧这窗户虽然烧毁了,可这窗棂和窗架子处有断口,应该是有人将窗户给打破了。” 当初为了防止小莲逃跑,束缚了她的手脚,便连窗户也从外头给封了。 略微沉吟片刻,钟安毓方缓缓说道:“那看来这场火的确是有人在蓄意为之了,也并不是为了要咱们的性命,而是为了救走小莲……” 当初钟安毓便觉着看似普通实则身手不凡的小莲肯定不简单,没有要了她的性命便是为着以防万一。 没想到今日便有人为了救她不惜防火,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只是这宅院守卫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是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一想到自己随时可能陷入危险之中,钟安毓便有些心惊难安了,更是惦记着越子钦的安危了,转头便道:“你们去两个人,快些去瞧瞧殿下是个什么情况。” 马上便有两个暗卫去了,钟安毓的心却始终都难以放下。 有人能救小莲,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对越子钦动手?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钟安毓却始终都没有等来越子钦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个算不得客的不速之客。 “什么人!” 大门前的天一瞧着那么一群人直奔他们的宅院而来,立即便上前将人给拦住了。 为首的那人一袭精致芙色烟笼寒水百罗裙,上着的对襟广袖紫罗兰云纱衫显得她身段愈发窈窕,整个人便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清丽出众。 她面色淡淡,肌肤如雪,此等容颜十分容易引起人的注意,更别说她身后还跟着一群的小厮侍女之类的随从了。 天一也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只是他却不是为美色所惑,而是因着这样的人出现在这里是很不合理的。 整个北安郡都在戒严之中,谁家还敢这样声势浩荡的出来闲逛? 不怕死的有,但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什么人!”看她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天一再次上前一步,大声吼道。 女子红唇轻勾,似笑非笑:“我么,你还拦不起。都说好狗不挡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你都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怀王是个什么样子了……” 天一傻眼了,他虽是个身份不高的暗卫不假,可他的主子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折辱的,他顿时便不高兴了,强行伸手想将人给拦下来。 但是女子却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就一把将天一给推开了。 丫鬟还气势汹汹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们家小姐的路,不知道是没脑子还是没眼睛。” 这话说得和她主子一样狂,只是那女子是高傲的狂意,她则是狗仗人势的轻狂了。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既然知道这是怀王殿下的底盘,就休要乱闯,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便是公主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天一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们了。 看她们这样子就知道是来者不善了,怎么可以让她们就这样进去了,他岂不是要辜负越子钦的委托和自己的职责了? 一群人便在这里僵持不下了。 而在院中的钟安毓自然是听见了前头的吵闹声,抬步走了过去,从半开的门缝里望出去之间影影绰绰的不少人影,她当即推门走了出去。 “怎么了?”钟安毓第一眼看见的自然是背对着她的天一,再一抬眼,她便有些愣住了。 怎么会是她? 而此刻,她的话不由自主的出了口:“怎么会是你?” “呀,钟小姐怎么自己出来了,你家的看门……可还不准我进去呢,我其实也不想进去,毕竟不是什么地方都值得我进去的。”女子悠悠笑意萦绕唇齿之间,看似浅薄,实则有股子嘲讽的意味。 那是一种不太明显的敌意,钟安毓还是感觉到了。 “慕容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钟安毓看她不客气,那么她也没必要多客气了,“有些地方的确不是慕容小姐想进去就能进去的,毕竟也要看自己配不配。” 这! 天一瞳孔放大,这也太太太锋芒毕露了吧,不愧是钟小姐啊,短短一言如此犀利。 慕容凝的神色顿时凛如寒霜,笑意消失不见,眼底的寒气也愈发深了:“钟小姐还真是巧言令色,好一个锦心绣口哇……” 钟安毓淡然一笑,淡定回道:“慕容小姐过誉了,我别的本事没有,可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否则有些人就要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做人嘛,总是要有些自知之明的才好。” 第四百二十七章 皇上的决定 “呵——” 慕容凝似叹非叹,倒是有些像在冷笑了。 而钟安毓想着她毕竟是慕容煜的妹妹,到底是不想要刻意为难于她的,只是她说话不好听,她也不是那种随便受气的人,只能稍微提醒一下她了。 从前觉着慕容煜是个纨绔的,后来才晓得他内里不错。却没想到他这个妹妹居然是个如此……难以言喻之辈。 上回在京城里头,钟安毓遇上她的那一回就已经够迷幻的了,如今她居然也到北安郡来了,谁知道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难道是慕容峤发现了慕容煜来这里,要自家女儿来看看是什么情况,还是说京城里又出现了什么变故么。 这些天为了让钟安毓养好身体,越子钦可是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她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倒是有些过于闭锁了。 钟安毓盯着慕容凝打量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慕容小姐如此迢迢来到北安郡,难道只是为了来同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闲话么?” “我自然没有如此清闲,不比得钟小姐在此安居——” 就在慕容凝阴阳怪气的时候,一声高呼落入了众人耳中。 “慕容凝!” 一道身影匆匆地从不远处跑过来,衣衫翩跹飞扬,鬓角的发丝都有些乱了,衣袖上的襻膊都还未解开,显然是一路匆匆追过来的。 此人除了慕容煜便没有第二个了。 慕容凝闻声便皱了眉,可还是当即回过头去,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慕容煜一点点接近了自己,但却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慕容煜上来便一把抓住了慕容凝的胳膊,声调有些高昂:“凝儿,你好端端的京城不待,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哟——”慕容凝眼角上挑,语气有些轻蔑,“兄长这是在关心我么?” 方才还直接当着众人大呼她的名字,到了跟前便成了凝儿了,虽然是细处,可钟安毓倒是注意到了,慕容煜这可是给自家妹妹面子。 “我自然是在关心你,你别闹了,明儿就给我回京城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慕容煜急切地说道,余光却不停地往钟安毓的身上瞟。 慕容凝并不在乎慕容煜所谓的关心,只是淡淡道:“你这是真的关心我么,还是在关心其他人呢?” 她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是她看向钟安毓的眼神便已经是说明了一切。 旁人或许不明白其中因由,可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钟安毓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了,她既然是慕容煜的妹妹,那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她这样侧面说出来,打的可不是她的脸,倒像是在针对慕容煜了。 慕容煜眼角抽了抽,还是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你兄长,我不关心你关心谁,我知道你年纪小,可这不是你胡闹的理由,也该懂点事了吧?” “我胡闹,我不懂事?”慕容凝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明显了,“兄长胡闹不懂事的时候,我可是从来不说半句的,还时常在父亲面前为你打掩护,说好话,如今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便要来拆我的台了,你这哥哥也太糊涂了些,胳膊肘是要往外拐吗?” 看着二人差不多要吵起来了,钟安毓便不好再坐视不理了,只得温声道:“慕容小姐还是稍安勿躁吧,慕容公子的确是挂心你才说话焦急了些,可没有——” 慕容凝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你竟然还会帮着我兄长说话?还真是奇了,看来——” 钟安毓现在可以肯定慕容凝对着自己是不喜欢的了,而且根据种种迹象来看,似乎还有些敌意…… 但是这种敌意究竟来自于哪里,明明两人之前可从来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难道仅仅是因为慕容煜之前曾心仪自己,她这做妹妹的觉得不平衡了么,她和慕容煜之前可是一清二白的,这到底是有些牵强的。 她打断了钟安毓,可慕容煜又直接打断了她,脸色已经有些阴沉了:“好了,凝儿,看来你是真的没将我这个兄长给放在眼里了,你要想胡闹,大可以冲着我来。” “你是在拿兄长的身份压我么?”慕容凝也有些不悦了,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高兴过。 慕容煜立即道:“我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注意点分寸罢了,毕竟这里不是慕容家,也不是在京城,你要干什么都要注意一个度,你难道是想要来给我们慕容家丢人的吗,你不怕父亲知道了要教训你吗?” 说到此处,慕容凝的情绪很明显的高涨起来,笑意又重新自她脸上浮现出来。 “呵呵……”一声泛着冷意的笑意还是将她的喜悦表露无遗。 钟安毓觉得自己身上好似起了些鸡皮疙瘩,这个慕容凝实在是太奇怪了,变脸速度快得好似有些喜怒无常的感觉,而且她说话行事都不太像是一个高门王族的小姐,虽然她气质不可否认的不错,但是却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好像有些神经质。 就连慕容煜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给惊着了,有些怔然,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慕容凝则是冷笑着说道:“父亲,兄长还知道父亲,倒是没有将什么都给抛却了,还记着咱们都姓慕容……我此次来可不是胡闹的,不仅父亲同意了,便是连皇上也同意了,兄长如今虽然身在翰林院,可似乎并没有如此权利去管辖皇上的决定吧?” 怎么还牵扯到了皇上?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可能会让丞相家的小姐来北安郡这么一个危险重重的地方呢? 顿时一大片疑云笼罩在了钟安毓的头顶上,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了,迫切地想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煜瞳孔一缩,眼底一阵波澜涌起,抓得慕容凝更紧了。 其实也不至于疼,但是慕容凝还是一把挣脱了他的手,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你弄疼我了,这就是你关心我的方式吗,兄长莫不是傻了,连我的话也听不懂了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绝对不会得瘟疫 慕容煜怔然,盯着慕容凝半晌没有说话。 “兄长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么?”慕容凝对她这个哥哥虽然不是坏脸色,但却总觉得不够敬重。 “凝儿!”慕容煜的面色有些不太好了。 从前兄妹二人之间也还算融洽,他自是怜爱这个妹妹的,只是她性子傲,两人到底是没有亲密无间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专注在了科举和仕途之上,并没有多少时间和功夫费在她的身上。 可她这性子怎么就越来越别扭了呢? 慕容凝微微仰着下巴,似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那目光之中的傲气尽显无疑,仿佛其他人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似的。 “兄长的脾气倒是见长,我可是你妹妹,你似乎应该同我站在一块儿才是,怎么能偏帮着外人呢?” 慕容煜被戳中了心思,险些挂不住脸面了,但还是镇定地说道:“凝儿,你不要再胡说了,这是咱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我并未牵扯其他人,你也不要太过擅自妄断了!” 慕容凝将声音拉得很慢:“哦——是吗?” 她瞧了钟安毓一眼,那眼神里写着的意思十分复杂,还有潮水汹涌,不断地往钟安毓的身上拍打。 钟安毓也知道慕容凝对自己不满意,而慕容煜也多少是有维护自己的心思的,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思索着说道:“我有些愚笨,倒是不明白慕容小姐方才所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皇上的决定?” 慕容煜抬袖掩唇而笑:“钟小姐这哪里是糊涂,可不是清醒的很么,终归还是抓住了重点啊……” 慕容煜也跟着转了话题:“你到底是为什么来了北安郡,你还是快些说清楚吧。” 众人都看向了慕容凝,就等着她解开这疑惑了。 “毓儿!” 一声轻呼,众人的目光立即便又转向了一边,只见一行人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他们方才正和慕容凝争执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要走近了。 呼唤钟安毓的自然便是越子钦了,只是他身边那位却是钟安毓一点也不想看见了的——越子宁。 竟然会是越子宁。 这慕容凝来了,本就已经是很奇怪了,如今还有个越子宁,那便真的是京城里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毅王殿下?”慕容煜轻轻叹了一声,眸中情绪起伏不定,只盯住了越子宁看。 而越子宁先是看了钟安毓好几眼,觉察到慕容煜的目光之后便与他直接对视,丝毫不介意也不躲避。 越子钦走到了钟安毓的身边,很自然的便悄悄拉了她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略微挡了一些,转头看向了慕容凝:“慕容小姐怎么跑这里来了,这城里如今可不兴走动,别不小心染了疫病才是。” “我怎么可能会染瘟疫!”慕容凝当即反驳,可她眼神一闪,忽而放低了声音,“怀王殿下还真是会开玩笑,我身子可好着呢,不像有些人身子虚弱,一点小事便要病恹恹的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那才是一不小心便要染上瘟疫的,合该注意身子才是,殿下和钟小姐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她这是又在暗戳戳的说钟安毓了。 但是钟安毓却并不恼怒,反而是略微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瞧着她:“慕容小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自小便锻炼身体,自知身体的重要性,也觉得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锻炼身体的人肯定是容易感染瘟疫的……也不知道慕容小姐平素里都做些什么,这里到底比不得京城里太平,你还是要注意些的。” 这慕容凝可不就是养在深闺里头的千金小姐们,吟风弄月,绣花抚琴自是有一手,身体素质肯定是比不了钟安毓的。 什么叫做一点小事就要躺十天半个月,要是她从金佛塔上摔下来,有没有还两说,还在这里阴阳怪气,若非是看在慕容煜的面子上,钟安毓还真是不想有所保留了。 慕容凝没想到钟安毓这般的伶牙俐齿,顿时有些恼了,但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能故作淡定:“那还真是多谢钟小姐关心了,我是绝对不会得瘟疫的。”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敢这般肯定。 此时一直没有开口的越子宁居然出来打了个圆场:“也别都在外头傻站着了……” 越子钦最先反应过来:“皇兄一路也辛苦了,还是先进去坐坐罢,只是宅院简陋,只怕是要委屈皇兄了。” “无妨,这院子你不也住着么,再简陋能简陋到哪里去?”越子宁衣袖一甩便往门内走去。 总觉得这话意味深长,怎么好似在贬低越子钦一般。 但是越子钦就算是觉察出来了也不恼怒,反而与他一块去了正厅上,钟安毓等人紧随其后。 正厅不大,这么几个人便显得很热闹了,越子宁和慕容凝带了的一溜的下人等在屋外的院子里,远远看去也是好多人头,竟然有些拥挤。 “皇兄和慕容小姐请入座。”越子钦示意侍卫们搬了椅子来,与众人一块儿坐了。 但是从越子宁和慕容凝的脸上能够看见明显地有些嫌弃的感觉,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足够膈应人了。 慕容凝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摆设,一边幽幽道:“怀王殿下还真是性情好,也不铺张,很是入乡随俗,体察民情嘛。” 哪里是在夸越子钦,分明是在说他寒酸不体面,连点皇子的威严和架势都没有。 不等越子钦怎么样,钟安毓头一个不高兴了:“怀王殿下的确是为国为民的好王爷,也是想着与民同感,更不敢辜负了皇上的旨意,这几日可辛苦着,许是要招待不周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慕容凝若是要挑剔,那么她便是在质疑越子钦的忠心,还有皇帝对越子钦的信任了,可谓是打人挑重点打,柿子捡软的掐。 慕容凝是丞相家的,自然是不可能不顾皇家脸面和皇帝的感受的,顿时便噤声了。 “钟小姐哪里的话,本王倒是觉得这里不错,四弟便是因着疫情有所疏忽也是没关系的。” 第四百二十九章 和她有关吗 “臣弟惶恐,怎敢慢待了皇兄,不知道皇兄是哪里不满意吗?”越子钦接话接得极快。 钟安毓不知道的是,越子钦早接到了越子宁要来的消息,但是也只是午后才得了消息,匆匆准备了一番也不敢慢待,根本便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若是越子宁非要挑刺,那便是他不懂得做人要得寸进尺了。 想必皇帝若是知道了,越子宁只怕也是要讨不了什么好处的了。 所以越子钦此话一处,越子宁的脸色稍微变了变,声音也沉了几分:“本王哪里敢有什么不满意的,四弟的心思自然是细腻,做事总是那样的无可挑剔,父皇也如此信任你,做皇兄的又怎么敢多说半句呢?” 看着很正常的话语,可若是有心人听了去,难免就要揣测纷纷了,以为是越子钦在拿自己的宠爱压越子宁一头。 本是亲兄弟,却奈何走到了说话都要暗藏玄机的地步,谁又能逃脱这皇室亲情的宿命? 两人说完这几句,便相视一笑,那笑里藏着的是什么意思,只怕只有两人才明白了。 虽然小莲出事后,此处再无侍女,可明逸却是懂事的,正备了茶水上来,奉到了各人面前。 慕容凝才碰了茶盏,都还没怎么抬起来,便直直坠在了地上,啪嚓一声,茶水和瓷片四处飞溅,她的裙裾也湿了一块。 那纤长如山的黛眉瞬间蹙起来:“这茶水也太烫了些……” 便是说她不是故意摔了杯子了。 可但凡有眼睛的人便知道她那动作哪里是无意的,倒像是在故意找茬了,这看来还真是一个刺头了。 越子钦轻扫一眼:“无妨,既是慕容小姐身娇体贵,便要当心些,别待会这椅子又不合小姐的身子了,要不换了软塌来?” 真有你的! 钟安毓险些没忍住笑意,用力的掐住了自己的衣袖才没笑出来,只是眼角抽了抽,瞧了他一眼,眼里闪着的光芒便是对他的赞叹了。 慕容凝面色一僵,指甲往手心一叩,嘴角轻动但是没有说话,而是看了门口一眼。 门口站着的一群人里头立马就有一个人走了上来,直接无视了其他人走到慕容凝的身边蹲下来,拿出帕子便为她擦拭裙摆的水渍。 便是她刻意低着脑袋,钟安毓还是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这时候慕容凝便幽幽说道:“殿下还真是关心臣女呢,我可没那么娇贵,只是殿下要好好教训手底下的人,别给谁都端这么烫的茶水,茶水不好是一回事,烫坏了人可就是麻烦了。” 越子钦一个皇子可还轮不到她来说教吧,便是她身后是慕容氏,也未免太放肆了些。 只是越子钦并不愿意和她一般计较,只淡淡道:“我平日里也不常招待女客,到底不清楚是如此麻烦的。” 麻烦的不是女客,而是慕容凝。 慕容凝自然也是听懂了,却轻抬脚尖,那脚边的侍女立马便起来了,往她身侧一站,低眉顺眼的。 “也是了,殿下毕竟是男子,若论伺候茶水,也没有谁比我身边这个青莲更厉害的,她是最贴心的,殿下若是需要,我倒是愿意借给你做个师傅。”慕容凝瞧了青莲一眼,她当即便上前给众人行了个礼。 “奴婢青莲,拜见二位殿下……钟小姐。”青莲礼仪姿态极好,那身姿一看便很不错。 钟安毓才观察感慨着,却忽然见她将头给抬起来了,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青莲,小莲,不仅仅撞了字那么巧合,这两个莲明明便是一个人! 而越子钦也将她给认出来了,眼底闪过一抹惊骇,可见慕容凝淡淡含笑,整体十分淡然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看她们的主仆感的确浓厚,很有可能这个小莲从一开始就是慕容凝身边的青莲,那么自己的久病不愈说不定和她也脱不了干系了! 一阵惊天巨浪在钟安毓的心里不断翻腾,可她偏偏不能就此表露出来,一则是她没有证据,二则是不好直接惹怒了慕容凝,否则谁知道后头还有什么危险和陷阱在等着她呢? 深吸了一口气,钟安毓面上含了薄笑,缓缓说道:“这丫头还真是生的不错,我倒是能瞧出来她是有些根骨的,想必慕容小姐很是珍爱这个丫头吧?” 慕容凝直接点了头:“钟小姐倒是聪明,这丫头很合我的心意,做事从来是极好的,不然我也不会说让她来做个师傅,钟小姐可也是见了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了,我怎么会不喜欢呢。”钟安毓盯住了青莲,语带深意,“我觉得这丫头十分有眼缘,若不是知道慕容小姐珍爱,定然是舍不得的,否则我就要将人给讨过来了。” 慕容凝笑了两声,清清脆脆的说道:“钟小姐还真是会开玩笑,我还真是舍不得的,这样好的丫头,可不是谁都能便宜的。” 这慕容凝的一张嘴还真是见缝插针的让人不痛快,说什么都能让她怼一句。 便是钟安毓见过了这么多的风浪,钟安敏已经是“个中翘楚”了,如慕容凝这般的还真是稀世罕有了。 “虽说只是个丫头,的确是个便宜了,但是慕容小姐的便宜可不是谁都能占的。”钟安毓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将她刺自己的给环回去了。 如此几次三番下来,慕容凝和越子钦,钟安毓对线其实都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的,反而让人觉得她不太端庄持重,有些过于轻浮了。 慕容凝干咳了一声,转头对青莲道:“你去准备些茶水罢,莫要叫怀王殿下的人累着了。” “是,奴婢这就去。”青莲当即转身下去了。 钟安毓便示意明逸,叫他将人给看住了。 而慕容凝这一手,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了,让人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 越子钦却只能略微表示歉意:“如此倒是我照顾不周了,还要劳烦慕容小姐。不过像慕容小姐和皇兄如此尊贵的客人,是得好好照拂才是。” 第四百三十章 她有神医 一句话,便定了越子宁和慕容凝的身份。 但凡是个要脸面的,就不会继续在越子钦的地盘上面撒野无状了。 越子宁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干咳了一声,转口便道:“本王也是头一回来北安郡,四弟却是已经在这里忙活了许久,许多事情的确还是要四弟多多照拂……” “皇兄说笑了,皇兄的能力自是众人有目共睹的,我不过只是占了个先机罢了,如今到底还是要看皇兄的。”越子钦不卑不亢地说道。 此般如越子钦、钟安毓才更大气些,不比越子宁和慕容凝两个人要像样得多? 钟安毓不明其中内里,只能靠自己瞎猜了,察觉到了或许越子宁和慕容凝到来是得了皇帝的授意,但是却还是琢磨到底是为何。 兄弟二人说了几句闲话之后,越子宁忽而便严肃起来了:“四弟这些天都没能解决北安疫情,父皇心里也是很着急的,虽然只在北安郡范围,可关乎的却是天下的民生大事,万万不可懈怠了。父皇此次派我来也是为此,还望四弟不要介怀才是。” 说得好像越子钦多小气似的。 但是钟安毓却明白了,越子宁这回也是要参与救治瘟疫一事的,他说这话无非就是害怕越子钦一头独大,他就没办法在这里头显示自己毅王的能力了。 这救治百姓固然是重中之重,可在钟安毓看来,越子宁可不是个在乎这些的,更多的还是想着从中能够得到什么利益。 现在北安郡的事情可是全西越子民都在关注着的大事情了,越子钦要是没能解决此事,而后来的越子宁一举解决了,那么众人便只会记得毅王,而无人知道怀王在此之前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了。 恐怕越子宁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却还要在越子钦面前冠冕堂皇一番,真是好不要脸。 钟安毓眼角再次抽搐,看向越子宁的目光也显得有些漂浮了,不过一呼吸的时间,她便不想再看见他那副嘴脸了,真是怪恶心人的。 越子钦也只能忍着心中的不快,淡淡道:“皇兄也是奉命而来,做弟弟的自然是要全力协助了,毕竟我还是比皇兄要了解这里的情况的,也好过让皇兄做了无头苍蝇了。” 听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钟安毓有些不明白便解开了。 原是皇帝见这里的瘟疫迟迟得不到解决,于是就派了越子宁和慕容凝来帮忙,派越子宁来是很正常的,只是这个慕容凝…… 钟安毓真是想想就觉得头疼了。 此时慕容凝刚好就开口了,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让人看了便觉得此人高傲愈发外露了:“怀王殿下尽可放心,我与毅王殿下此次可是有了完全的把握才敢来此的,不仅不会让殿下继续忧心,还能救下这许多的百姓,可是造福苍生的好事,我们更是要尽心尽力了。” “哦?”钟安毓忍不住也开口说道,“那看来慕容小姐是有对应之策了,能够一举将瘟疫给医治了?” 慕容凝睨着钟安毓,轻飘飘地说道:“那自然是了,我之前偶遇了一神医,恰好便对各种各样的瘟疫有所研究,医术可比一般的太医要高明多了,如今这瘟疫也定然是没有问题的了,钟小姐和怀王殿下只管等着瞧就是了。” 这口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她的表现让人心里不舒服,但是她说的话却并不像是在造假,反而那种底气十足的模样是旁人所没有的。 便是医术高超的玉潇潇也没敢如此高调的说自己绝对能治疗瘟疫。 有青云大师齐怀林这个师傅在,玉潇潇尚且为人低调,不敢过于宣扬,这个慕容凝是怎么敢的? 不敢钟安毓算是彻底清楚了,这慕容凝多半便是凭借这个所谓的神医才能让皇帝同意她来北安郡搅和风雨,还顺带和越子宁勾搭上了。 只是慕容峤素来中立,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自己偏向哪一边,怎么就允许慕容凝去和越子宁有所往来了呢? 但如今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还是要顾着眼前才是。 钟安毓半垂着眼睛:“原来如此,没想到慕容小姐还有此等本事,我倒是想见见那位神医了。” “张神医如今还在府衙,钟小姐若是想见倒是可以去瞧瞧他是真是假,不过钟小姐大病未愈,还是得注意不要感染了瘟疫才是……” 慕容凝故意这样说,还要假装说错了话的样子,掩唇尬笑:“哎呀,糊涂了,钟小姐是贵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染了瘟疫。不过若是真有个意外,也不用担心,反正瘟疫很快就能被控制住了。” 这个慕容凝,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她什么好了。 “那我倒是更好奇了,也难为慕容小姐竟然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到底不是那起子只知道收揽家国利益的乱陈贼子。”钟安毓反讽了一句。 若是慕容凝心思真的不纯,那么这话就够她生气的了。 既然慕容凝可以三番两次的给人不痛快,那么她就要一针见血的让她烦恼,也不必为这种人多费什么口舌,简直是就是浪费自己的精力。 慕容凝注视着钟安毓的双眸,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浮动,宛如那夜色深深,又带着一股子凛冽寒气。 只可惜钟安毓并不害怕她,反倒是迎面看着她,也在肆意的审视着她。 终归是慕容凝先受不了了,转头看向了一直没有做声的慕容煜:“兄长如今可明白了,我可不是来胡闹的,你这是误会我了。” 慕容煜上下打量着和慕容凝,似乎在思考她所说的真伪,又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谈话之中没能回神。 越子宁也在饶有兴致地瞧着慕容煜,几乎从头到脚将他给审视了一遍,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本王倒是不知道慕容公子也在北安郡,倒是比你妹妹脚步还快些,难道是和四弟一块来的么?” 这话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试探的意味。 慕容煜这才回过神来,只这样看着越子宁,心中不断地思索着。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你的男人 他这是要干什么? 打探自己和越子钦之间有没有往来关系么。 要是自己真和越子钦搅和在一块,只怕是慕容峤头一个要说他,只怕是要难以安生。 慕容凝根本就不想掺和这些事情,他在乎的从来便只是家国百姓,可奈何…… 罢了,转头又一想到慕容凝可能和越子宁走得近了,慕容煜的心里便说不出的不舒坦,恨不得拉着慕容凝下去好好说个清楚。 但是此情此景,他只能故作不在乎,以一副洒脱淡然的模样说道:“倒也不是这么回事,毅王殿下真是想错了,我不过是碰巧在北安郡罢了,正好遇上这事也回不去,如今两位殿下都在此处,凝儿也到了,又有法子解决此事,我倒是安心了。” 他的话的确说得挺真的,可是越子宁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带了那么些怀疑,不过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只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巧了。” 越子宁也很清楚,现在不是纠结慕容煜的时候,重点很快便又回到了越子钦的身上。 “四弟啊……这次的事情你其实早就该向朝廷求助的,你的能力虽然出众,可毕竟有限,为着这么多的百姓着想,你若是早些求援说不定就能减少一些损失。”越子宁叹息着说道。 话说的有些太牵强了,不过就是为着要压越子钦一头来显示自己罢了。 谁也不知道情况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若是慕容凝早说自己有能治疗瘟疫的神医,何必要拖延到此时? 钟安毓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目光是不是被旁人给吸引了去,那个青莲刚刚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便上来奉茶了,老是不经意的盯着自己看。 一个害了自己的,难免仍旧包藏祸心的小人,任谁被盯着看都是不舒服的。 越子钦漫不经心地说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皇兄如此深谋远虑,若是当初是皇兄请旨该多好……” 早就不来,这个时候打什么马后炮,真是怕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么。 这样直接的话越子钦是不会说的,他还是要给越子宁留点面子挽尊的,只是希望他能够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 越子宁微微眯起了眼睛,缓声说道:“若非本王当时政务缠身,只怕定是要来瞧上一瞧的,不过当时也不知道情况会变成这个样子,还真是本王失算了。” 钟安毓听了不由得腹诽:你都不能深谋远虑,又有什么脸面来要求越子钦事事完美,你现在就是想来捡漏罢了,真是好大的脸面,好厚的皮子。 “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越子宁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他来此不过是为了找着慕容凝顺便拉踩一下越子钦罢了。 “时辰也不早了,本王还得去府衙交接,就不和四弟多说了,正事要紧。”越子宁一脸的深明大义,仿佛此刻他已经是一个仁厚通达,贤明爱民的统治者了。 越子钦哪里会多留他,不过却是不放心的。 “这怎么能让皇兄一个人忙活呢,车貌劳顿都未曾歇息,我对这里熟悉一些,还是我与皇兄一块处理吧。” 这句话才刚说完,越子宁的脸色便有些沉了,抬眸望着越子钦,此时无声胜有声。 明摆着下了越子宁的脸面,钟安毓看着却是大快人心,也不怕越子宁当场发作了去,毕竟他是那么一个要脸的人。 面对如此热心肠的越子钦,而且他说的也很在理,越子宁完全没有理由决绝,只能点了头。 兄弟二人一块又去了府衙,慕容凝和慕容煜自然也没留下,钟安毓只在门前目送他们离去。 当然钟安毓也没忘了让明逸去外头探查,如今她的状况也就只能等着了。 只是才安静了小半天,忽然便听得一阵喧闹声,钟安毓还以为出事了,连忙去大门口张望,却见着隔壁宅子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不断有小厮奴婢在走来走去。 看着阵仗不是搬家就是有人入住。 可现在这情况谁还搬家?钟安毓顿时莫名有些不安了,没有立即回去,仍在张望着。 没过多久,却见一行人自街上行来,为首的自然是去而复返的慕容凝了,她一眼便见着了门口的钟安毓,给了她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钟安毓还在想她会不会走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进了隔壁宅院的门了。 想来像慕容凝这样的人,便是有神医在手,也不会安顿在府衙附近的,只是这刻意选在了她隔壁的院子……钟安毓颇是觉得有些头疼的,只希望她别来闹腾自己才好。 既然他们要来捡漏抢功劳,那钟安毓和越子钦也是无可奈何的,只求别作妖就是了。 才想着,钟安毓便直接回了屋里,不想招惹了她。 只是两间宅院靠得近,那里动静又大,钟安毓倒是听得见不少,这足足吵了小半个时辰才好,她都不免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到夜色渐渐深的时候,越子钦总算是回来了。 钟安毓一直在等他,听见动静便主动迎了出去:“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是害我担心了。” “这虽然不在京城,可越子宁还是有些分寸的,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还是少操些心吧,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越子钦很自然的拉了她的手便往屋里走。 钟安毓明白他,可还是忍不住辩驳道:“我这身子早就快好了,玉姑娘的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医术我可是很放心的。” “好好好,只要你有分寸,我倒是不啰嗦了。”越子钦只望着钟安毓便觉得心里一片柔软,一日来的疲倦也觉得一扫而光了,不由得露出浅浅笑意来。 两人坐了下来,钟安毓给越子钦倒了杯茶,又道:“毅王没有为难你吧?他这突然来此,虽说是皇上的旨意,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怕就怕皇帝因此觉着越子钦不好,若是有了误会那才是最可怕的。 越子钦喝了一口茶才道:“你放心,他便是想要为难为,我又会乖乖的吃亏么,你可别小瞧你的男人,我厉害着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你别跑 你的男人…… 钟安毓瞬间觉着自己面上一热,连脖颈处都犯上一层粉红,一路蔓到了耳垂,教她有些窘迫地转过头去:“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在同你说正事,你可不许打岔!” 越子钦也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但是他秉承自己从前一贯的脾性,直接便道:“我说的也是实话,我难道还算不得你的男人么?” 这话让钟安毓的脸色愈发红润了,如烧红的晚霞,娇艳欲滴,醺然欲醉。 “你休要胡说,我们可还没成亲,如今八字还没一撇呢。”钟安毓嗫嚅着,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越子钦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笑意有几分狡黠,可语气却有些落寞:“你难道是不想嫁给我不成,难道真的看上了越子宁?若是你觉得他好些,我倒也不强求,反正只要你高兴……” 钟安毓忽而心慌,急切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毅王如何能够和你相比?” “那不就是了,你既然知道我好,难不成还想着别的男子不成?”越子钦竟然鼓着腮帮子,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如果真有人比我好,你也更喜欢的话,那我便退出好了。” 可是他看向钟安毓的眼神却很委屈,有些像是在摇尾乞怜的犬类似的。 虽然有些幼稚,但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看着这人一脸倔强的醋样,钟安毓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哪里还敢逆着他,连忙道:“哪有别人比你更好的,我的心思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么?” 越子钦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些::“你说的是真的?” 钟安毓认真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了,你见我何曾说过假话与你听?” 下一刻,钟安毓便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越子钦居然撒娇一般拽着她的衣袖:“那你说我是你心中最好的男子,你只喜欢我一个!” 天呐,她没听错吧? 钟安毓眨眨眼,而越子钦依旧是那一脸期待,她喉头轻动,一时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了,才冷下去的脸顿时又燥热起来。 “你……”钟安毓试着张了张嘴,但喉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似的。 如此肉麻的话,如情意绵绵的场面,钟安毓还真是没尝试过,她上辈子和越子钦虽然互相有意也是夫妻,可却没到如此地步,属实有些为难不善表达情感的她了。 “我什么,你快说!”越子钦催促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钟安毓心口也烧得慌,可却又有什么雀跃鼓动着,一口气冲上了脑门儿,她当即咬牙,吐字如珠:“你是我心中最好的男子,我只喜欢你一个!” 话音还未落下,钟安毓便掩面想要逃离现场。 谁料越子钦一直盯着她的动作,比她行动还要迅速一些,直接一把拉住了她,将她的身子往怀中一带,便从后面搂住了她。 越子钦的下巴蹭在她的肩窝里,鼻尖碰到了她的耳廓,还有那温热的呼吸阵阵扑来,让钟安毓的身子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你想跑到哪里去?”男子的嗓音忽而低沉下来,带着诱人的磁性,一点点吸走了钟安毓仅存的理智。 她动不了了,可心却越跳越快。 而通过二人紧贴的身子,钟安毓也能感受到越子钦的心跳速度并不亚于她的,甚至更加沉稳有力一些。 钟安毓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没有,你快放开我。” 可越子钦却很是无赖,还抱得更紧了,不过还是注意着分寸的,一边说道:“我不,我若是松手,你可就跑了,你是我的,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无赖!”钟安毓试着要挣开他,她力气也不小,只是身子难免发虚,险些害得两人一块摔在了地上。 一番踉跄之后,越子钦便慌了神,生怕又磕着碰着了,连忙松开了她:“你别乱动!” 这一放开,钟安毓可就是逮到机会了,当即以最敏捷的身手一溜烟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头都不带回的。 “你别跑,慢点!”越子钦喊也喊不住,没一会儿她就跑没影了。 钟安毓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跑了,只知道一抬头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后院里头了,当时火烧的残局还在,四周一片静悄悄的,灯火薄弱,昏暗地看不太清楚具体情形。 分明十分安静,可方才自己所说的那一句话却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着,让她心跳难以平缓。 越子钦闹起来还真是可恶! 钟安毓一掌拍在了近旁的树干上,那树单薄,枝条胡乱颤动了记下,叶片发出簌簌的声音来。 慌。乱。 吹着夜风,感受着无边的夜色,冷静了好一会儿钟安毓才安定了些,但又忍不住去回想当时的情景,心脏便作势又要乱跳。 不行不行,怎么能轻易就被越子钦牵动了自己的心绪,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钟安毓如此告诫着自己。 其实越子钦也追了上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只是就那样默默的看着她,没有上前去,一时间也有些出神了,嘴角还噙一抹似笑非笑。 钟安毓觉着自己差不多冷静好了,便想起自己正事还没说就被越子钦给带偏了,连忙回过头去,正见着昏暗光线之中那双灼灼双目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 “越……子钦。”钟安毓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已经过了一会儿,他应该不会继续揪着刚刚的事情不放了吧? 越子钦也自知自己刚刚有所失态,心虚尴尬还来不及,自然是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外头凉,我们快回去吧。” “好。”钟安毓应了一声,跟在他身侧一块回屋。 这回越子钦可是连她的手也不敢碰了。 “方才说到毅王,他这回来得突然,还有慕容凝掺和进来,只怕是有些内情的,我觉得不能小觑了。”钟安毓主动打破了沉默。 越子钦也很快进入状态,沉声道:“不错,父皇那边消息来得慢,我也是午时才知道消息,那时候毅王都快到北安郡了,我觉着是他刻意隐瞒了消息的,就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若不离我怎敢弃 “瞧着的确是有意为之,但是他的目的应该只是在疫情,短时间内是不会继续对你出手的,否则便要得不偿失了。” 自从醒来之后,钟安毓可是没有忘记要分析局势,以防后续生事。 越子宁若真想和越子钦争夺九五之尊之位,在这不断的纷争和风波过后应当知道要适当的韬光养晦,若是过于激进,肯定难得长久的。 越子钦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在明面上和他闹破了去,暂且与他维持这面子上的和平,但是他若是想挑事,我也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其实本是兄弟,他若仁义,我自当顾念亲情,可偏偏他已经入了迷障了……” 多多少少少是有些感慨的。 “若是他继续如此执迷不悟下去,你自然是不需要留情面的。”钟安毓轻抚他的手背,难掩自己的怜惜,“我知道你看重这些,故而才会难受,但是有些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旁人可以狠心,你自然也做得到,不管你们将来如何,我都是明白你的本心的。” 越子钦试探着握上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的也清楚。你总是明白我的,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其实知道钟安毓是认定了自己才会义无反顾的站在他这一边,可问这话的时候,他还是莫名有些心虚。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你若不离,我怎敢弃?” 钟安毓微微拨弄着他的手指,让两人的手成十指相扣的状态,一点点用力握紧,一点点将自己的心跳和体温传递给他…… “得你此言,终生无憾了。”越子钦凝视着她的双目,除了钟安毓之外便只剩下了满满的感动了。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钟安毓才道:“如今局势不清,你又打算如何在这事情应付毅王?” 越子钦转头看了看烛火,明明灭灭的火光之中,他薄唇微启。 屋内更漏轻滴,窗外夜风微凉。 一夜过去,钟安毓在第一缕晨光投射如窗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尚且还有些迷蒙,她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昨夜是如何睡着的了。 她只记得自己和越子钦商量着如何应对越子宁,以及分析了一番慕容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后她便莫名觉着很是疲倦。 “记得看好毓儿,还有隔壁那个,有什么动静尽快来报我。” 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钟安毓仔细的辨认了许久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这是明逸的声音。 接着便是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 窗外的鸟叫声乍然惊破了钟安毓的迷离,她立即坐了起来,梳头穿衣后才出门去,明逸正守在外头的院子里。 “殿下走了?”钟安毓开口问道。 明逸立即回答:“才走了没一会儿,钟小姐可是有事?”他见着她忽然出现还是有些意外的。 钟安毓摇摇头:“无事,就是随口问问,我待会想去府衙瞧瞧,你不必跟着我了。” 正好越子钦不在,想来今日因着越子宁,他可还有的忙,自己倒是正好闷了这么许久,也该出去瞧瞧状况了。 “可是——”明逸显然有些犹豫,毕竟越子钦可是吩咐了自己,他现在的职责便是照拂钟安毓的安危。外头的疫情尚未解决,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那他可没法和主子交代。 钟安毓给了明逸一个眼神:“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是殿下手下底下的人,自然是不听我使唤的,但是我保证绝不会让自己出事,你就放心吧,而且我说过的话向来不喜欢说第二遍的。” 明逸瞧着钟安毓很严肃的样子,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侍卫,到底不好过问主子的事情,只得同意了。 可钟安毓吃了药和早膳才出了门,便发觉明逸还是悄悄跟着自己。 “别跟着我了,否则我可是要向殿下告黑状的,就说你欺负我!”钟安毓也学着耍无赖了。 身后的空气一动,钟安毓便知道是明逸听进去了,当即继续往府衙去。 只是才走了一会儿,钟安毓便见着了前头有人,仔细一看便发现居然是慕容凝和青莲等人。 不过离得远,她们并没有发现她,看这方向倒是同一个目的地了。 钟安毓不想碰上她们,便干脆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看这她们进了府衙之后,她才慢悠悠的绕了过去。 不过她自然不是从府衙正门去的,从正门必然会被越子钦知晓,她可不是来找他的。如今身体未曾全部复原,但是她还是轻而易举的从墙头翻了过去。 后院里都是搭建的帐篷和棚屋,各处的屋子都被改造成了可以住人的厢房,连同附近的几处宅院,统统被改造成了所谓的疫区。 男女老少都在这里驻扎养病,每日都有守卫从周边村镇巡查带回来的患者,还有需要隔离观察的未知病患,全部区域都是人,场面却并不热闹,反而是让人有些触目惊心了。 一个个要不是脸色蜡黄就是苍白如纸,或是能起来走动,或是已经奄奄一息卧病在榻,除了药草和汤药的味道,便是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味道了,不断地的充斥着人的呼吸,便会闻久了还是会有些不适。 来来往往的医者,痛呼声,安抚声,还有隐隐的哭泣声,便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直刺得人双眼发疼。 以往钟安毓只见过战场的残酷和血腥,觉得那便已经很可怕了,没想到这瘟疫也可以恐怖如斯,让她的心里不停的发憷,浓重的悲凉感瞬间充斥了她的心脏,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哽咽了。 或许正是因为见识过血腥的残酷,钟安毓比一般人更能理解这样的场景,也更加的难受。 钟安毓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一路从院子里穿行。 她像是其中的异类,但是却根本没有人关注她,痛苦人在痛苦,忙碌的人在忙碌,唯独只有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钟安毓觉得窝心。 她觉着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了,随便抓了个大夫便问:“玉姑娘在何处?” 第四百三十四章 转机 那大夫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心中紧着病人,只随意的给她指了个方向:“左边厢房拐角过去,往后一排屋子的左手边第二间就是了。” “多谢。”钟安毓道完谢便立即转身去了。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玉潇潇所在的屋子,只是房门紧闭,周围倒是很安静,不远处就有一间棚子搭建的小厨房,四处都是药香,也有不少的药童在其中穿梭。 轻轻敲了敲门:“玉姑娘?” 屋内的玉潇潇刚才喝了药,正躺着歇下了,一听这声音熟悉,连忙起身开了门。 “怎么是你?”玉潇潇有些意外,可有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是我病糊涂了,怀王殿下先前就说姑娘醒了,倒是我给忘了,只是这里……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钟安毓叹了口:“我都醒了好些天了,也多亏了你对我的照顾,早就知道你病了,是特意来看看你,顺便瞧瞧这里状况如何。” “我还好,倒是你不该来这里的,这里都是病人,要是过了病气和瘟疫给你就不好了。” 一想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钟安毓便有些心虚,轻声些说道:“我身子已经好多了,倒是你该念着自己才是。” 忽而又想到一事,钟安毓连忙说道:“毅王来了,还带来了神医,这事情你可知道了?” 玉潇潇快语连珠:“我自然是听见了动静的,可我到底是位卑言轻,也不敢去贵人跟前晃悠,只是偷偷去瞧了一眼。也是在钟姑娘这里我才敢说了,那什么神医是大夫不假,但看着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能不能力挽狂澜还两说。” 钟安毓一副若有所思的状态:“玉姑娘的医术我是知道的,既然你这么说那便是有把握的,我其实也不太信,便连你都为难,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什么华佗转世的神医不成?” “钟姑娘这话实在,可到底是我无用。” 玉潇潇没想到钟安毓竟然这样相信自己,也为她的坦诚和爽朗所动,又有她身边正直仁厚的越子钦在,她更是深觉两人才是正统。 远远瞧着那毅王越子宁的说话做派便让人有些不舒服,玉潇潇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自己要向着哪一边了。 钟安毓便安慰玉潇潇:“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只是这病情过于棘手罢了,如今这情况没有一步步扩大,还都是你的功劳呢,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如今最要紧的便是你养好自己的身子,那些病人的希望才会更大一些。” 玉潇潇见她居然安慰自己,心中倒是真的宽慰了不少,想着她人着实不错。 犹豫了一会儿,玉潇潇便道:“难为钟姑娘肯如此相信我了,我倒是真有些话想同你说的。” 钟安毓很认真的回道:“有什么便说,我虽最笨,可听人说话还是很上心的。” 玉潇潇扫了不远处的几个药童一眼,旋即对钟安毓道:“钟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离了此地,便往右边拐了过去,玉潇潇引着钟安毓去瞧的竟是一些病人,和别处的病人不一样,这几人的气色显然要好得多,还有人还能下床随意走动,虽然人数不多,但境况却是要好得多。 “钟姑娘你看看这些病人。”玉潇潇看着这些病人的眼神很是温和,也有一种轻松些的感觉。 钟安毓仔细的瞧了瞧,一边说道:“看着这些人病得似乎并不重,还是说……”她话音戛然而止,转头瞧向了玉潇潇。 玉潇潇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自打精神好些了,也不敢耽误,有因着自己也病了,用药便大胆了些,倒是也研制出了好几个方子,便给这些人用了,如今成效倒是不错。” 才顿了顿,她连忙又补充道:“不过钟姑娘放心,我不是那等鲁莽之人,绝不敢乱来的,这些药都是我自己喝过了才敢给他们用的!” “你竟拿自己做实验么?!”钟安毓又惊讶又骇然,“你的身子也要紧,可不兴这样。” 玉潇潇转头看向了那些病人,眼底有几分满足:“只要能救更多人的性命,便是将我自己折损了又如何,舍一人性命成全的大局,以自己的蝼蚁之身挽救更多的人,这不就是我做大夫的初衷么?更何况钟小姐也说了相信我的医术,还怕我会没有分寸么?” “是以我知道钟姑娘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这些话这些事我可一个人都没有说,便是怕多生事端。” “如今这些药方有了效用,可还是欠缺完善,我想着钟姑娘与怀王殿下交好,若是能够应允我先试着用药,倒是能够更快成事,只是这事风险不小,我也是斗胆了。” 钟安毓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清楚她的犹豫和忐忑,当然她也不能一口应下来。 可转头一想到之前看见的景象,她的心便揪紧了。 不管怎么说,面对未知的瘟疫,总不能一点也不去尝试的,而且玉潇潇都拿自己做实验了,她也不必过于保守。 思考了一下,钟安毓才道:“我倒是觉得你的法子不错,你也很有想法,是为真心为百姓着想的,我会和怀王殿下说说的。” 玉潇潇竟然十分庄重地朝钟安毓行了个礼:“如此,那真是多谢钟姑娘了。” “玉姑娘客气了!”钟安毓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只是去说几句话罢了,玉姑娘何必谢我,倒是我要等着来日替这么多百姓来谢谢你才是。” “看来钟姑娘对我倒是很信任的,也就真的希望我不会辜负了这么多的人的信任吧。虽说我身份低微,但钟姑娘也别与我生疏了,唤我一声潇潇即可,这玉姑娘可太别扭了些。”玉潇潇带了几分浅笑说道。 自打知道了越子钦的身份之后,那钟安毓的身份玉潇潇也是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以往便见她气质脱俗,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一知道她便是那钟将军的女儿,上过战场的钟家大小姐之后,虽是惊讶,却也觉得这般的身份才与她贴合。 第四百三十五章 跟踪 玉潇潇也是女子中的翘楚了,最喜欢也最羡慕的便是有自己想法特立独行的女子。 钟安毓的名头不小,不仅仅是京城里的红人,便连玉潇潇也听说过,早就有所仰慕,如今见她说话行事的姿态,还有那股子气质,那仰慕之意就更别提了,又是高了几个度。 转念一想,慕容煜会对这样的女子牵肠挂肚也不奇怪了。 不知道钟安毓身份的时候,玉潇潇其实是有些嫉妒的,可如今却莫名释然了,反而觉得自己眼光也不错。 既然慕容煜能看上特别的钟安毓,那便证明他也是不赖的。 不过这些可都是在玉潇潇不知道慕容凝京城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声的前提下。 难以想象,要是玉潇潇知道了慕容煜从前那些光辉事迹之后会是个什么样的表现。 两人说了会儿话,上前去看了看病患,钟安毓便道:“你也别太操劳了,快回去歇会儿吧。” 不过才一会儿,玉潇潇的额头上便出了一层的汗珠,人看着精神,可脸色却白了些,在日光的照耀下竟显得肌肤都有些透明了。 玉潇潇却一脸的不在乎:“我没事,现在虽然两位殿下都带了人手来,可到底是没有正经大夫会照顾病人的,我可不放心那些人。” 可钟安毓自然是由不得她的,直接拽着人的隔壁便往外走:“你就别犟嘴了,你若想要救更多的人,现在就听我的话回去歇着!” 想着自己还得靠着钟安毓,玉潇潇便也不好倔强下去了,只能跟着她走。 只是才走着,钟安毓忽然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面色霎时变得凝重起来,正在盯着一个方向瞧,玉潇潇也抬眼望了过去。 却见一窈窕女子,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甚至是有些急躁了,步履也匆匆。 钟安毓自然知道那是慕容凝和青莲,玉潇潇也从慕容煜处知道了一些,一番推敲下来,想着这多半便是他那妹妹了。 之前钟安毓可是见着慕容凝入了府衙的,在这里见着她并不奇怪,让她奇怪的是慕容凝的状态,她一向是从容不迫的,便是被人怼了还能笑,是自己见过的很能沉住气的人之一。 尤其是对比钟安敏,慕容凝可是还要高出一截的。 如今却见着她如此焦虑,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态了,倒是让钟安毓意外了,心中顿时好奇起来,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吸引力一被吸引了,钟安毓又见着慕容凝快要走入暗处了,连忙示意玉潇潇跟着自己。 慕容凝要跟,玉潇潇也不好就此撇下,不如跟着自己,反正她也不是个多事的主。 而玉潇潇没有多问,只是老实的跟了上去。 钟安毓小心翼翼的跟着,只见慕容凝在一间小屋子前头停了下来,她和玉潇潇也赶忙停下,只透过缝隙见着慕容凝似乎和青莲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便推门进去看。 除了慕容凝之外,钟安毓似乎还看见了和她衣衫不一样的衣角。 青莲守在了门口,正四处张望着,应当是在给慕容凝放风。 玉潇潇却在此刻轻拍了钟安毓一下,压低了声音道:“钟姑娘跟我来。” 看她眼神那么的肯定,钟安毓倒是没有多问,直接便跟在了她的身后。只记得拐了几步路,两人便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再抬眼一看,竟是在一处屋后,隐隐还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是……”钟安毓好似明白了。 玉潇潇却更是紧张,连忙“嘘”了一声,两人便悄悄凑到了屋后去,门前的青莲一无所知,更别说屋内的人了。 两人猫在了屋后的窗户下,窗户却是没有关严实,里头的人声便顿时清晰起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如今要小心些吗,要是被人看出来了端倪,别说你的脑袋了,就是我慕容家都要葬送了!”是慕容凝的声音,带着很浓重的怒气。 一道男声响起,有些唯唯诺诺的感觉:“我已经很小心了,一切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的,从来就不敢有所违逆,更是十分注意分寸,但是我也早就说过,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了些,小姐却仍要一意孤行……” 能听出来他是有些敢怒不敢言的。 慕容凝更是不悦了:“你这是在怪我吗,不是你说这事情可行的吗,你会尽力做好吗,如今倒是怪我一意孤行了,我当时救你养你可不是让你来和我顶嘴的。” 平日里的慕容凝虽然是个冷静的,可嘴巴却厉害,如今她这话说的都能让人想象到她的脸色是多么的气急败坏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当时我也是说的很清楚,用了这种毒的确能引发瘟疫,可此举太过冒险,若是控制不好便要出事的。”男子的话也说得有些急躁了,“我知道主子您是想要借此帮助毅王,属下哪有敢不尽心的,只是事态发展虽有人为,可天意如此……属下自知有责任,现在也不是该争吵的时候,还是要想着如何解决才是。” 此番话一说出来,钟安毓和玉潇潇的脸色震惊到无可附加。 用毒引发瘟疫,帮助毅王,事态超出了他们的孔子范围…… 每一句都说的很清晰,虽然没有多么清晰,但是钟安毓仔细的捋了一捋便也有些明白了,此次的瘟疫竟然很有可能是一场阴谋么? 而且还是慕容凝这个女子一手策划出来的,就是为着要帮助越子宁? 用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去巩固一个皇子的地位么…… 再想想之前慕容凝信誓旦旦的说她带来的神医一定能解决此次的疫情,还有她自己绝对不可能得瘟疫……难道是因为瘟疫正是她一手策划的,所以她才会这样的无所畏惧么。 疑云和惊天的霹雳在钟安毓的心头不断涌动,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目光有些涣散了,可耳边依旧传来了那让人气愤的声音。 “解决,你说怎么解决?!”慕容凝生起气来,面色有些狰狞不说,还直接将手边的一个茶杯给砸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拿百姓铺路 那样清晰的一声啪嚓,还有无数小碎瓷片飞溅的声音。 外头的青莲望着天幕,叹了一声,却没有其他多余的反应。 她家小姐在私底下不就是这么个脾气么,她也见怪不怪了。 屋后的钟安毓只觉得心头一跳,血液都加速了流动一般,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捺住自己的躁动。 男子又道:“主子先不要太心急了,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的医术主子也知道,既然这毒是我弄出来的,我自然便能想出法子来挽救的,必然会在三日之内找到解决之法,不让主子继续操心了。” 得了这么一句话,慕容凝倒是没有那么急躁了,虽说是三日之期,可三日也不算太久,她还是能等得起的。 “你是认真的?” “我自然是认真的,主子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认真了?” “那还差不多……”慕容凝稍微和缓了一些,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你要知道这事情关乎重大,是绝对不能马虎的,如今这瘟疫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乃是意外,我知道也不能全部怪罪在你的身上,只是我关心则乱才会失了态。” 男子点点头:“我都知道,主子待我的恩德我可都记在心里一时一刻都不敢轻易忘了的,也理解主子,怨言不敢有,只有一颗钟忠心还望主子怜悯罢了。” 慕容凝乜了他一眼,稍稍点头:“还算你懂事,你要知道,但凡是我有好日子,你自然也不会差的,如今我可是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毅王的身上,若是此事成了,毅王便会将我当做同路人,往后的路……自然是前程锦绣,光明灿烂。” 说及此处,钟安毓已经可以肯定这所谓的瘟疫就是慕容凝动的手脚了,多半便是为着自己的地位,为着攀上越子宁这颗大树,所以才会用了这么一个阴毒的法子。 若说钟安敏毒辣,慕容凝这拿百姓铺路简直是野兽牲畜般的行径了。 男子为着迎合慕容凝,竟然语出惊人:“不愧是主子,此举虽然冒险,但是却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毅王就可以因此得了皇帝的信任和重视,主子也能得了毅王的青眼,从今往后我的一切都要仰仗着主子了,做事自当是更加用心了。” 什么?! 钟安毓和玉潇潇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就为着这两人所谓的锦绣前程和那勾心斗角的算计,就要拉上这么多的百姓们来陪葬么?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他们两人便是身份贵重,那只怕都不够赔这么多的百姓。 一想着刚刚进来疫区时候的情景,依然还历历在目,钟安毓便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寒凉一片,宛如被人给丢进了深冬的冰窖里头似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栗起来,心更是寸寸凝结如冰,每一滴血液都在碎裂。 慕容凝得意的笑起来,轻快地说道:“毅王当时正陷在泥淖里头,而我给他出了好计策,看见他满意的神情我便知道我当时赌对了。” 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赌,去成全你们? 钟安毓听了又恶心又好笑,忍不住便抚上了墙面,指甲都要陷了进去。胸中一口气堵住了喉咙,让她脸色有些苍白,眼角却微红。 “毅王殿下肯定会念着主子的好处,主子等着就是了,我一定会全力相助。” 真是越听越恶心,钟安毓身子都一软,更别说玉潇潇了,她本因着慕容凝是慕容煜的妹妹,怎么说都是有些好感的,如今听见了这些,比钟安毓还要乱一些。 钟安毓都有冲动想去里头直接撕破慕容凝这伪善的面具了,可想着如今的状况,只能咬牙准备离开。 可谁料脚下一踩,竟是一根枯枝。 咔嚓—— 屋内的两人刚好都没说话,这声音便十分明显了。 “什么声音?!”慕容凝脸色一变,立即便朝着窗户走了过去。 钟安毓自知粗心,连忙拉着玉潇潇往小巷子里头一闪,顺便学着猫儿“喵呜”叫了一声,旋即便连头也不敢回的撒腿就跑。 而慕容凝推开窗户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见着窗下的枯枝若有所思。 男子凑过来瞧了一眼:“或许只是猫儿吧,主子别太紧张了,此处僻静,少有人来的。更何况如今事多,没人会注意咱们的。” 可慕容凝还是不放心,转身便推开了门,朝青莲说道:“你快去附近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青莲只点点头边照吩咐做事去了,慕容凝凝视着她的背影,衣袖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而钟安毓和玉潇潇一路狂奔,很快便回到了之前的院子里,然后便放慢了脚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讶异着呼吸,两人便躲入了玉潇潇的屋中,这时候钟安毓才敢大喘气,软软地坐在了椅子里,面色却是惨白一片。 倒不是因着害怕,而是因着那无穷无尽的恶心和寒意,还有身子的不适。 玉潇潇也是差不多的状态,手心都已经被汗液湿透了,迷茫的望着屋顶,有些难以回神。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和了些,对视了一眼。 钟安毓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真没想到,我本是无意,却让我知道了这么一个秘密……” 玉潇潇忽而坐直了身子,恨恨地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难道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在她眼里便如草芥一般了么,我真恨不得——” 她的话音忽然停滞,有些胆怯的瞄了钟安毓一眼。 钟安毓冷冷一笑:“别说你了,就是我现在也恨不得当场揭穿了这种歹人的真面目,只是我们只是耳听而已,并无实据,这样的事情也不好闹出来,否则吃亏的还要是我们。” 她知道,慕容凝不比钟安敏那样有勇无谋,慕容凝嚣张有嚣张的资本,而且光从言语便知道她脑子不笨,还本就有丞相府做后台,如今更是攀附上了越子宁,如何能够轻易给撼动了? 若是没有确切的把握,只怕是难以将他们的台子给拆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还以为他抽风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玉潇潇面露惆怅。 钟安毓沉吟许久,脑中不断地思量着,想着目前解决疫情才是重中之重,而慕容凝和越子宁的事情却是没有办法急在一时的。 一边思索着,一边缓缓说道:“我们千万不能太过着急了,需要从长计议才是,而且这事情我们也不能忘了一个犹为关键的人物。” 玉潇潇顿时便理解到了钟安毓的意思,一个人名瞬间脱口而出:“慕容公子?!” 钟安毓眼底亮光一闪,赞叹地点了头:“不错,正是慕容煜,他乃是慕容凝的亲兄长,同我们也还算亲近,若是能想法子从他那里入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而玉潇潇所犹豫的也是在此。 刚刚浓厚的愠怒过后,她便想着慕容凝是慕容煜的妹妹了,她又对慕容煜有意,自然便要摇摆再三了。 愤怒和理智是一回事,可若是真的碰上了感情,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玉潇潇自知自己不是一个大圣人,不能完全将正义和所谓的感情给剥离开来,所以心中是又纠结又痛苦,而怒火也在不断地摧残着她的理智。 “只是慕容小姐到底是慕容公子的妹妹,只怕是这事情会有些难办?”玉潇潇犹豫着说道。 毕竟一般人都是以利益为先,都说帮亲不帮理,便是慕容煜理智冷静,可难道真会弃慕容凝于不顾么? 钟安毓也想到了这里,但以她对慕容煜的了解来看,他应该不至于为了亲情大义就泯灭了一个人的良知。 先前慕容凝几次三番对她语出不逊,慕容凝也不顾着慕容凝的面子照样训斥,而且她的话,慕容煜总是不会完全质疑的。 但,凡事都是要留一线,不能太过肯定的。 钟安毓注视着玉潇潇的双眸,十分冷静地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况且也不是立即便要说了,还是得等待时机才是。如今这事情便只有你我二人知道罢了,切不可宣扬出去,万一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 “钟姑娘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这事情的严重性我还是很清楚的。”玉潇潇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目光和语气都很是坚定。 自玉潇潇处离去后,钟安毓也没回去,只是在府衙外头转悠,倒不是为着越子钦,而是想继续窥探慕容凝是个什么情况。 正在墙根底下来回踱步,这阳光晒得人身上暖和和的,脑子却莫名有些发晕,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见着府衙门前那道靓丽引人的身影一晃。 钟安毓立即往暗处一缩,探出头去看,却见慕容凝面无表情的从府衙门内出来,除却她身边的青莲外,竟然还有慕容煜跟着。 慕容煜似乎在说着什么,神情有些焦急,可慕容凝却是一直往外走,根本没有回头搭理他。 急的慕容煜还去抓她的衣袖,还是被一把给甩开了,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但还是尽力保持着冷静没让怒气继续外燃。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慕容煜还是追了上去。 这时候钟安毓便稍稍听清楚他在说:“凝儿,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说话么,非要这个样子?” 几人很快便走远了,只能瞧着那一个个疾步的背影,钟安毓没有多想,直接跟了上去。 只是到了宅院外的巷子里,钟安毓便见着慕容凝的院子外头有一排护卫守着,她只是略微扫了几眼便能肯定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差的。 既然这门外都有人把守了,更别说屋内了,钟安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见着那几人入了大门,自己也转身回去了。 碰巧偷听一回已经让人头疼了,还是不要再冒险了。 明逸一见着她回来便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却一直盯着钟安毓看,那眼神分明是在说着什么。 只是钟安毓却还在想着慕容凝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的明逸,仍然只自顾自的往屋内走。 “咳咳。”明逸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 钟安毓这才被声音给吸引了,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眼神很是古怪,但却不明所以,只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现在这情况,最是要警惕的了。 明逸汗颜,心底和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继续给钟安毓使眼色:“不,我没事……” “没事就好。”钟安毓转了头,终究还是没看明白明逸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抽风了。 才要跨门槛,钟安毓便觉着自己额头碰上了一方“墙壁”,还是带着温度的那一种。 明逸看着眼前这一幕,顿时便没眼看了,只默默的将头给转向了别处,心里默念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回来了?” 还未抬头,钟安毓便听得一道男声清冷,一丝感情也不掺杂。 明明是在说你回来了,可钟安毓听着这话却怎么更像是在说,你还知道回来。 明明没有一丝感情,可钟安毓却觉着莫名有些“怨妇”的感觉。 不过这时候钟安毓算是明白了明逸不是在抽风了,原来他是想提醒自己,也真是难为他了,到底是自己反应忒差了些。 钟安毓缓缓抬起来头来,看向了那熟悉的面容,讪讪道:“是,我回来了。” 越子钦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半垂着眼眸盯着她,眼底静如井水,深邃宛若汪洋。便是不含情愫,可偏偏他这双眼自带一股情致,除非他刻意为之,否则便是天然的温柔雅韵,让人瞧了便要挪不开双眼的。 看着他不说话,钟安毓更是心虚了,连忙便道:“殿下今个儿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倒是稀罕事呢。” 话音还未落下,钟安毓便觉着自己的身子一轻,当即被人给拽入了屋子里。 便是拽,越子钦也将动作放得极为轻柔,力求不伤到钟安毓半分,可脸色却在那一刹那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凉意。 吱呀—— 钟安毓才站稳了,身后的门便缓缓关上了,缝隙里还映着明逸忍不住张望的目光。 第四百三十八章 殿下去哪 “殿下!”钟安毓轻呼一声,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身子贴在了门板上。 不过寸许距离,可越子钦还是一点点逼近了她,让两人之间的空隙愈发的逼仄,气氛也一度紧张又暧昧起来。 越子钦看向钟安毓的目光很是灼热,手已经轻轻地抚上了女子的脸颊,唇边缓缓溢出低沉的话音:“稀罕事……你倒是说的不错,你这背着我就出去了,可不就是稀罕事么?” 钟安毓自觉理亏,哪里敢辩驳,只垂着眼睛不去看他,声音低如蚊蝇:“我有分寸的,出去一趟又不会怎么样,殿下莫要怪我了。” “我知道你是素来便是个有主意的,哪里敢怪你?”越子钦揉着她的脸颊,这揉着揉着手便莫名摸上了她的耳垂,轻轻地掐了一下,带着一些恶趣味的感觉。 或是手感极好,又或是心田荡漾,他竟然勾唇浅笑,那笑——意味深长。 “出去一趟的确不会怎么样,你看来是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啊……”男子的话音都染了笑。 耳边酥酥麻麻的感觉让钟安毓一颗心瞬间便乱了,她当即一掌打在了越子钦的手上,没有底气的拔高了声音:“我承认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可莫要训我!” 这错倒是认得极快,快到越子钦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她这可不像是认错的态度,倒像是在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看着她如此英勇,越子钦本就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如今更是心软了,直接退后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不训斥你。”越子钦只是扫了钟安毓一眼,话音淡然若尘,“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好了,我可不多说什么。” 才说着,越子钦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喝了口水便再也没有后话了。 这回钟安毓可是迷糊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钟安毓也不敢情意开口,只想着自己刚才好像也没怎么着吧……难道他真的气到不想搭理自己的地步了么? 也不知道静了多久,门便被人给敲响了。 钟安毓还在发愣,倒是越子钦手脚快走过去开了门,门外是他手下的侍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面色便严肃起来。 越子钦转头看了钟安毓一眼,微微张唇,可还是抿紧了嘴角,转身便出去了。 这时候钟安毓才反应过来,只匆匆道:“殿下去哪?” 可越子钦病没有回应她,只是留给她一个修长挺直的背影,多少显得有些淡漠了。 如此更是让钟安毓猜测不透了,心中忐忑更甚,深觉自己此事太过鲁莽专断。 越子钦这一出门,钟安毓足足等到了入夜才等到人回来,人早就等的望穿秋水了。 “你回来了!”钟安毓一见着门口那身影出现便迎了上去,却奈何越子钦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看着还有旁人在,钟安毓到底是不好说什么,只是等到晚些时候,人都散了,越子钦预备休息的时候,她才敢去扯他的袖子,怯怯地说道:“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越子钦淡淡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既然都知道错了,那便罢了。” “怎么能就这样算了,你若是真不生气,那你为什么不理我!”钟安毓脸色有些红,闪躲之中还不忘了去观察越子钦的神情。 “不过是近来事多,我不太想说话罢了。都说了你认错了,那便算了,我难道还能和你计较不成?” 话虽如此,可却不像是越子钦的作风,钟安毓哪怕不是个纠结的性子,却也难免在感情之中摇摆。 到底是对越子钦上了心,所以才会格外在乎他的感受一些。 钟安毓一着急便道:“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应该和你说一声的,这不是怕你阻拦么,故而才自己出去的,下回我可绝对不敢了,不过也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越子钦终于正眼看她了,目光里带着几分打量,“你可不会言而无信吧?” “真的真的!”钟安毓见越子钦脸色放松,便知道他这是被哄住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越子钦竟也没再计较了,恢复了同往常一般的态度,哪里还有半分的淡漠? 闲话过后,钟安毓便想着沉积在自己心头的重石,也没有犹豫,因着她早就打算要同越子钦说的。 先是交代了自己出门去做了什么,又说起玉潇潇的事情。 “我就说,上回我去疫区内巡视的时候,便见着她喝药,当时就觉着情况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没有多问,如今你这一说我倒是明白了。”越子钦叹了一声,“没想到她为着百姓竟有如此的毅力、勇气和决断,我都有些自愧不如了。” 钟安毓也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她今日又与我说那药方可用,自己已经试过了,但难免有风险,若是殿下允准,她便给那些病患们用了。” 虽然之前不识得玉潇潇,可越子钦这几日也是见识过的,又有钟安毓帮着说话,他自然是不多疑的。 “你都开口了,我自然允准,只是……” 钟安毓微微皱眉:“殿下可是在担心毅王和慕容小姐么?” 越子钦点点头:“不错,虽然我先负责的此事,可毅王后来者却渐渐有居上之势,我故而有些犹豫,却不是不信,只怕他那边若是知道了什么,便要使些手段了。” 便是如今这个情况,毅王和慕容凝勾结已深,又是幕后之人,当然不会愿意越子钦得势了,便是再耽误些时辰反而更和他们的心意了。 因为病情只会越拖越重,情况严峻,人心便惶惶,皇帝也会更加重视,一旦越子宁力挽狂澜,那么越子钦所做的努力便是蚍蜉撼树。 估计这也会在越子宁和慕容凝的算计之中吧。 冷静思忖片刻,钟安毓又接着说道:“今日外出,我还有最为严重的一事未曾说出,只怕殿下听了要大吃一惊,也会按捺不住……” “你说便是了,我且听着。” 第四百三十九章 研制出了药方? 月上中天,夜色如墨。 不过一番话的时间,屋内连灯火都似乎冷了些。 越子钦的脸色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便是昏黄的灯火投映在他脸上也难以掩盖那堪比夜色的容颜,不输女子纤长的睫毛缓缓垂落,影射着眼底大片的阴翳,眸中的情绪倾数被掩盖了。 手缓缓捏紧了一边的茶盏,茶水似乎微微荡漾,肌肤和瓷器摩擦间有轻轻的咯吱声,仿若他再用力一些,那杯子立即便会碎裂。 钟安毓见状便握上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我当时听见的时候也同你一般生气,只是如今我们再生气,这局面都已经形成了,我们要做的便是将损失降到最低。” 越子钦久久没有说话,但是手指却和她的扣在一块,两人的手便成了整个屋子里最温暖的所在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两人便看向了对方的眼睛,只是对视,却有无尽的言语沉浸在了这无声之中。 如此一夜,任谁都睡得不太安稳,人各有思,人心亦是各异。 玉潇潇快到了凌晨,脑子便晕乎起来了,方才明明还清醒的很,许是睡前的药起了作用,又或是瘟疫在作祟,她便沉沉睡去。 只是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天一亮她便醒了,一推门便见着慕容煜已经在棚子里看着汤药了。 本想过去说话,可想着昨日的事情,玉潇潇便沉默下去,她觉着自己忽然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慕容煜。 就这样倚靠着门框,玉潇潇盯着慕容煜的侧影看,自觉思想一片混沌,仔细一抽丝剥茧才发觉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眼看着慕容煜要转身了,玉潇潇便匆匆躲进了屋内,关上门,在寂静之中听着自己心跳如雷…… 到了午后,玉潇潇便也出来走动了,只是才看了几个病患,她便听见前头有些闹哄哄的,不是尖叫哀嚎,也不是哭泣,倒像是在欢呼雀跃着什么。 如此声音在这里可是几乎没有的,玉潇潇都不知道自己几时没听过笑声了,立时便好奇地找了过去。 却见西边的大院子里头聚集了一堆人,有如她一般翘首期盼的,也有欢笑连连,喜极而泣的。 玉潇潇穿过人群,尽力挤了过去,通过缝隙瞧着见前头有人噗通一声给跪在了地上,跪拜着高声大呼:“神医啊,真的是神医啊!” 接着便是又有好几人跪了下来,嚷嚷的也自然是那些感激涕零之类的话了。 这场面不说特别壮观,可也是震撼到了玉潇潇的心领,她做医者时自然也遇见过诚心感谢的病人,可这场面简直就像是找了托儿似的,她虽惊叹,可更多的还是觉得奇怪。 那被众人所朝拜的是一个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模样倒也周正,浓眉大眼的,只一眼便能让人记着他的长相。 只是在玉潇潇看来,此人五官虽正,可眉眼之中却似乎萦绕着几分古怪。 这便是慕容凝带来的那个所谓的神医,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貌似叫做莫覃,据说是出身医学世家的好手,从小就游历江湖。 而他不过才来,玉潇潇也就远远见过他一眼。 “你们都快起来吧,我不是什么神医,行医救人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们可不要折煞我了!”莫覃一边说着,一边就去将那些百姓给扶起来,笑得很是亲切,像是由衷的为他们高兴似的。 这声音就和昨天她听到的与慕容凝说话的那人如出一辙。 跪着的百姓们仍在道谢,还不断有新的百姓凑过来跪下,喊着:“神医救救我们吧!” 玉潇潇觉着这场景越来越奇怪了,心里竟然咯噔了一下,连忙去问身边的百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大家都叫他神医?” 一个妇人便道:“原是玉姑娘啊,你是不知道,这位毅王殿下和慕容小姐带来的神医已经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方子了,已经给好多人喝了,你没瞧见他们都好了吗?” “可不是吗,这速度还真是快,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能得救了。” “快点快点,我也要去讨神医的药!” 又是一阵喧闹声,众人一拥而上,玉潇潇便直接被四处挤压,好不容易才从人群里头脱身,险些还摔了一脚,幸而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这声音格外熟悉,玉潇潇早已将其铭刻五内了。 玉潇潇触电一般将手给缩了回来,抬眼看向了慕容煜:“我没事。” 慕容煜看着周边拥挤的人群,皱了皱眉:“你身子还没好,就不要在这里掺和了,我也听说拥挤有方子出来了,待我会将药送到你那里去的,你就放心吧。” 便是面对自己心仪男子的关心,玉潇潇在此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只微微点头便转身走了。 慕容煜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了,眼底那些浮现滚动的情绪皆化作了唇边的一缕叹息,湮灭在了苍空之中。 玉潇潇回到了屋里,脑子里面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就算是知道了这事情是莫覃和慕容凝在背后策划推动,她在得知莫覃研制出药方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些又高兴又失落的,她还以为自己能够救治这么多的百姓呢…… 可以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玉潇潇的心里便有些不平衡了,凭什么这些人要将百姓们的性命当做自己手中的棋子来随意操控,这不仅仅是人性的泯灭,更是道德的沦丧。 脑子更加的乱糟糟了,玉潇潇从没觉得自己的心情如此刻这么复杂过。 她恨得一巴掌拍在了墙壁上,手心一阵阵的发麻,可她的心却没有得到半点的纾解。 不行,要冷静,她这样告诉自己。 深吸了两口气之后,玉潇潇便淡定了一些,立即恢复了一些理智。 可就是此时,一道灵光闪过,玉潇潇忽然想起来一个被自己所忽略的问题——昨日她还听见莫覃说情况有些棘手,他的话里话外明明是有些为难的,还对慕容凝许下了三日之期…… 可是这才过去了一夜! 第四百四十章 小偷 不可能。 这在玉潇潇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 明明之前他的言语之中多有为难,显然这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给解决的,她都花费了这么多天,才勉强成了个形…… 玉潇潇本是天资聪颖,便连齐怀林都说她很有他当年的风范,她的天资聪颖可是不少人都认可了的。 如今若是说比起如此一个寂寂无名,攀附高枝的莫覃还要差劲,玉潇潇岂不是白白学了堆山砌海的医术了么? 但是也不排除莫覃真是个高手,可玉潇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玉潇潇转身便去了书桌前头,打开抽屉拿出一叠白纸来,每一张上面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多是草药方子,还有一些她独有的见解批注,可谓是十分详尽了。 这些可都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所研制的药方,每一张她都细细斟酌和实验过,每一处批注都是她辛辛苦苦的经验所得。 若说用心,可没人敢说她敷衍,便是病中也不忘。 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方子,玉潇潇翻阅纸张的手忽然一顿,眼底一抹疑惑浮现,凝聚成云翳,浓厚不散。 一、二、三…… 一张张数下来,再仔细的翻看,玉潇潇敢肯定这里头少了一张。 从来便对此事重视上心,玉潇潇哪能不知道自己写了几张方子,做了什么批注?少的便是最新的那一张,她几番斟酌才定了那方子,自己也用过了那药。 只是那张方子添了一味药,还有一些分量加重减轻,倒是更贴合玉潇潇自己的体质一些。 如今这方子居然不见了! 一个惊心的念头便闯入了她的心头,让她的瞳孔瞬间放大,微微颤抖了两下。 心中有了猜疑,玉潇潇便再也坐不住了,她又悄悄的出了门,绕着人群去了西边院子的后院里头。 从那个莫覃一来,他便和寻常大夫是分开的,同太医们是在一块的,一起住在西跨院后头的厢房里,他若要开方煎药,也必然是在那边的棚子里。 此时人也很多,但没瞧见莫覃,想必还在前头那热闹的所在之处,玉潇潇大大方方的走入了棚子里。 药童和太医们见了她也没有说什么,前几天他们已经熟悉了,现在不过是打个招呼便可。 不过也有人知道她身染疫病,并没有刻意接近,对于她病中也不忘了要研制药方也多有钦佩,所以她来此处并不奇怪。 随意绕了几圈,玉潇潇便直接看了药渣。 看药炉不方便,而且容易引人注意,若只是看药渣倒是来得又方便又直接。 虽然玉潇潇对于自己的方子可是很清楚的,只是还是找了好一会儿,幸而有小药童又来倒了新药渣,她正好给检查了。 只轻嗅着那药草气味,再扫一眼,这下子她的眼睛便一亮,可很快便黯淡下去了。 她就说,莫覃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夜之内便将药方给研制出来了,这里的药渣分明就和她丢失的那张方子的药一模一样。 偏偏玉潇潇的药方丢了,莫覃这里就研制出来了药方,还和她的一模一样,若说是巧合,谁又会相信呢。 这张药方因着是玉潇潇苦心研制,几番调试才出来的,自然为求效果,吃下去便可以立竿见影。如今玉潇潇也能感觉到自己身子舒服了不少,已经有复原之趋势了,若是再吃上几服药,便可也彻底医治瘟疫了。 只是对症却不一定对人,毕竟每个人的体质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不同的,有些人身子弱些便一定能适应这个剂量。 如今玉潇潇见着这些药渣便知道莫覃并未做什么调整,依葫芦画瓢还不如的照搬了她的方子便用,虽然真的治好了一些人,可大范围的用下去却是不妥。 心想着这事情不能耽误,玉潇潇连震惊和愤怒也来不及,径直去了府衙要找越子钦。 玉潇潇如今也是人人知晓的医者,并没有人阻拦她,她一说了要见怀王,很快她便被引了过去。 越子钦才和越子宁周旋了一会儿,送走人之后便在等着玉潇潇了。 “可是有什么急事么?”越子钦手里掐着一封信,但只看向了玉潇潇。 玉潇潇先是行了个礼,然后便匆匆说道:“民女有事情想要与钟姑娘商议,不知殿下可否允准?” 她现在可出不去,要想见钟安毓还是得靠越子钦,她也不知道钟安毓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越子钦了。 越子钦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她神色有些焦急,只道:“那你需要等一会儿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接她过来。” 这一等倒也没有等多久,只是玉潇潇心中急切,便显得耐性有些不足了,只在侧屋里头不停的踱步。 钟安毓一得了消息,心中便不断揣测起来,若非是极为要紧的事情,玉潇潇又怎会如此着急要见自己?她也顾不得乘什么马车,直接让明逸牵了马便一路奔去。 幸而她身子素来强健,如今也渐渐复原了,否则还要承受不住这马背颠簸。 “钟姑娘!”玉潇潇一抬眼便见着一角衣裙自院门处翩跹而起,犹如轻快的蝶翼,扇动着令人安心的微风,似乎日头都没那么刺眼了。 钟安毓自府衙门口便一路小跑进来,额头因着策马生出一层薄汗,脸颊微微泛红,显得气色格外的好。 她轻轻喘息着,一边切切道:“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我怕你等急了,连忙便过来了。” 玉潇潇有些不忍,连忙示意:“咱们进屋里说吧,真是我太着急了些,难为钟姑娘了。” 两人进屋之后,玉潇潇便将门给关了,还谨慎的看了外头一圈,接着才对钟安毓说道:“钟姑娘或许还不在知道,那慕容小姐带来的大夫居然真的将药方给研制出来的,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吃了他的药,都说他是神医呢……” 钟安毓有些疑惑,她是直接来的府衙,并不知道疫区里是个什么情况。 “这怎么可能,他昨日里的意思不是也为此困惑么?”钟安毓思忖着玉潇潇的话,虽然都听得懂,可她还是犯糊涂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局势使然 玉潇潇忍不住冷笑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呢,他的本事真是谁也赶不上。” 钟安毓听出来了她语气里头的嘲讽,眼皮子跟着心一块跳了几下,连忙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但说无妨。” “这……”玉潇潇稍微犹豫了一瞬,顿了顿才道,“我若说那位莫覃神医手里的方子是从我这里偷拿的,姑娘可愿意信我?” 玉潇潇试探着望向了钟安毓,眼底有几分期待,几分忐忑,还有几分隐隐约约的愠色。 听到这话,钟安毓震惊非常,同玉潇潇之前的心情相差无几。心中腹诽着,怪不得如此迅速,原来是做了这等小人。 比起慕容凝和那个莫覃来,钟安毓自然是更加信任同自己交好的玉潇潇了。 慕容凝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她不清楚,可她知道的是她心术不正,加害于自己,还祸害百姓,这样的人根本都入不了钟安毓的眼。 更何况玉潇潇的医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之前的疫情可不就是全靠她才支撑住了么,要说神医也该是她。 钟安毓瞳孔里泛着幽幽的光似的:“好一个慕容凝,好一个神医哇……我自然是信你的,我知道你也是鼓起了勇气才来同我说这事情的,你放心,我怎么会轻易疑心你,你若没有实据,只怕也不会同我说的。” 每一次和钟安毓的相处,玉潇潇都觉得十分舒畅,总算是自己没有看错了人。 玉潇潇眼波流转,轻声说道:“如今这药方虽然的确可以消除瘟疫,但是也怕出什么岔子,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出手才行,可——” “我知道那莫覃不是什么正派人物,可如今我们若出手的话,只怕是要受苦的还是百姓,若是耽误的病情也不好。”钟安毓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回他们已经是落了下风了,谁又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入了人家的圈套里去了呢? 钟安毓能够知道,此次越子宁和慕容凝联手不是为了要对越子钦做些什么,多半便是想要趁此挽回自己上回丢失的颜面,以及稳固一下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越子钦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若是和越子宁一对比,百姓们自然便又要一边倒了,而皇帝也会重新审视越子宁。 钟安毓轻轻捻动着指尖,缓缓说道:“事已至此,若是我们非要强行挽回局面的话,只怕是要同毅王之间闹起来了,他如今可是得了皇帝的命令,身边又有慕容凝在,我们还要以大局为重,此事……” 此事很可能要便成定局了。 哪怕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可不是什么喜欢装傻的人。 因为的确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强行逆转,那便是任由莫覃使用玉潇潇的方子,的确是可以治好不少人,但是后续的情况可能还会有变。 一旦莫覃没办法继续控制病情,那么玉潇潇便可以救场了。 只是这样子会损害更多的百姓,钟安毓和玉潇潇都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自然不会和慕容凝一样,为了一己私欲便置百姓于不顾。 那不是一个心怀正义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所以钟安毓只想了一下便直接略过了。 玉潇潇会意,那些皇族里头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她是不明白的,可她也清楚局势二字,略微一点头:“钟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们如今便只能吃了这个亏,救治百姓们才是最要紧的。” “你既然说那方子不太完善,莫覃又急着立功,还是要你来料理他的后事,否则若是百姓有损,咱们可就白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了。”钟安毓拍了拍她的手臂。 可还有一事在玉潇潇心头萦绕。 若是慕容凝继续如此下去,只怕是更大胆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玉潇潇虽然只是个平民,可也知道越子钦和越子宁之间定然是要争个高低的,钟安毓是怀王一派,她也觉着怀王更有帝王风范…… 可若是慕容凝偏向了越子宁的话,慕容煜以及整个慕容家又会如何? 她是仰慕慕容煜的,却不愿意和越子宁等人流于一派,虽不知将来如何,可她还是陷入了迷茫之中。 想了想之后,玉潇潇还是开口了:“我知道我说这些不应该,可是还是想说一句,此事和慕容小姐紧密相连,慕容公子那里……” 钟安毓也不是没有想过慕容煜,心中的纠结也不比玉潇潇少。 “此事急不得,我不清楚慕容公子会这么想,也不知道慕容凝会不会再度为难我们,只能一边防备着,再来随机应变了。”钟安毓安抚着说道,心里也开始思索起来。 只是玉潇潇还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在晚间慕容煜来送药的时候,心中更是忐忑了。 慕容煜一进屋就见着她神思恍惚,容色似乎有几分憔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还是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说话的欲望。 玉潇潇一口气便将汤药给喝尽了,喉咙里苦涩得不行,她一时岔气便疯狂咳嗽起来,腰用力弯下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咳咳咳……”可是这咳嗽却好似停下来了,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慕容煜上前一步,本想去帮她顺气,可是忽然想着男女有别,收回了手倒了一杯茶给她:“喝口水吧。” 玉潇潇瞥见了茶杯,可重点却放在了他的手指上,凝神看了几眼才接过了茶杯,抬起头来,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眼底还都是莹润一片。 “多谢。”她这时候倒是不咳嗽了,也没喝水,只是紧紧捏住了那杯子,“我没事了。” 慕容煜淡淡道:“没事就好,下回喝药别喝太急了。”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似是有些出神。 玉潇潇只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热,只那一块的血液都加速了似的,突突地往心口涌去,让人有些不自在,可却愿意沉浸在这种感受之中。 “药也送到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慕容凝发现了她颊边那抹红色,说着便转过身去。 第四百四十二章 首功 “你等等!” 看着男子的身影马上便要出门而去,玉潇潇终是打破了沉默,唤了一声。 慕容煜缓缓回头,不由自主被她的目光给吸引了,轻声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那句关心的话他还是没能说出口,他现在总是莫名觉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玉潇潇,一见到她心头便汹涌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我没事,只是……”玉潇潇始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很想知道慕容煜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对于自己的妹妹又是如何的态度。 在主观看来,定然是要维护的,只是玉潇潇还是对他抱有期待,觉得他不是那种帮亲不帮理的人。 “只是什么?”慕容煜有些迷糊,可还是将身子转了回来,正视着她。 玉潇潇念着钟安毓和自己的谈话,心中摇摆不定,纠结之下还是觉得闭嘴最好,能够保持如今这平和之态也算好了。 虽是自欺欺人,可若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只得到了失望,她可是要伤心的。 目光一转,玉潇潇便盯住了他的衣袖:“只是你的衣袖上沾了灰尘,有些脏了,我帮你擦擦吧。” 那应该是灶上柴火的碳灰。 才说着,玉潇潇便凑过去轻轻为他擦去了灰尘,眼底已经一片冷清了,瞧不出半点多余的神色。 慕容煜没有防备,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玉潇潇便已经在自己身前了,他一时便看呆住了,身子莫名的僵硬,动弹不得。 “好了。”玉潇潇的动作又轻又快,很有分寸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的目光相对,竟无半句半言。 仅仅只是灰尘么?慕容煜怎么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可如今见她一脸平淡,又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而两人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肢体触碰,可慕容煜就是觉得那被她拂过的衣袖下的肌肤似乎都烫了起来…… 此夜过后,玉潇潇的身子便渐渐好起来了,而且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们喝了莫覃的药也在复原了。 钟安毓也来帮衬着玉潇潇,到底是为着百姓们给慕容凝、莫覃等人做了嫁衣。 从点点滴滴之中也能看出来,莫覃这人并不怎么用心,仿佛有了药方之后便放肆起来了,只是屡屡看向玉潇潇的目光有些奇怪。 或许他也在害怕玉潇潇已经知道了,可他却还是一脸的昂扬,没有一点畏惧。 也是因为他的疏松,钟安毓和玉潇潇才可以插手众人所喝的药材,根据玉潇潇的经验,适当的调整着药材,倒是没有出现愈发恶劣的情况。 莫覃还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慕容凝对他也都是好脸色,越子宁就更别提了,那可是日日笑容满面,直接在越子钦面前当老大了。 百姓们虽然感激玉潇潇细心照拂,可还是一口一个神医叫着莫覃。 钟安毓知道玉潇潇心中多少有些不平衡,只陪着安慰,两人的友情倒是又精进了许多,不再是从前有些疏远客气的姿态了。 北安郡的疫情一天胜似一天的好了起来,可只有越子钦钟安毓等人才知道这些究竟是谁的功劳。 从越子钦入北安郡开始,一切的大小事宜,规章制度便都是由他来管理的,事无巨细,从早到晚都注意着情况。 而越子宁不过是来捡漏罢了,他实质上并没有做什么辛苦的事情,倒是什么好处都让他给占了,还连带着慕容凝和莫覃的名声也愈发壮大了。 眼看着疫情控制住了,越子宁也敢到疫区晃悠了,日日和慕容凝一块巡查,装出一副格外上心的模样来,倒是很好蒙骗住那些老实百姓们的眼睛。 只让人觉着这位毅王殿下也是亲民爱民的好皇子,又因着莫覃是他带来的,赞叹声连连。 “毅王还真是不错啊,虽然身份高贵,可却如此亲近我们这些老百姓。” “要不是毅王及时赶来,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从前夸赞怀王的声音全部变成了夸赞毅王的,虽然也有人记着越子钦,可还是盖不过毅王的精心表演,毕竟越子钦不是那种为了名声故作声势的人。 钟安毓听得那些不绝于耳的议论和夸赞,只当做没听见,愈发用心的对待病患,却也不忘了宣扬宣扬越子钦。 如此一来,百姓们到底也是要念着越子钦的功劳,两人的声誉相差也不至于太大。 得到了消息的皇帝终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药方奏效,瘟疫可解,只需要等着后续治疗罢了,他远在京城,到底是没之前那般重视了,只嘱咐二人尽快解决。 朝中大臣们也多半是两极分化,一边是赞叹越子钦的劳苦功高,一边是赞叹越子宁的力挽狂澜。 一时间朝廷上倒是和谐了不少,没有拉高踩低,只有赞叹之声。 会说话的便奉承着皇帝:“皇上英明决断,让二位王爷前往北安郡救治疫情,让百姓们脱离险境,乃是明君,也是咱们西越的无上福泽。而皇上得此二子,也是江山之幸事,百姓之福祉……” 皇帝龙颜大悦,京城里连日来的阴霾竟然就此一扫而空。 不过才五六日的光景,疫情便已经渐渐消除了,百姓们都慢慢恢复了生机,在玉潇潇断言无碍之后,北安郡城内又恢复了人员走动。 消息再次递到了京城,皇帝便有了质疑,等病情尽散,众人便可以准备回京城复命。 钟安毓等人一块听了令,当属越子宁脸上欢愉最多了,他还笑着道:“可算是解决了这一桩大事,这可是父皇和西越的心病,总算是能交差了,四弟,这差事你可是要居首功啊!” 说着,越子宁还拍了拍越子钦的肩头,肉眼可见的用了力气。 越子钦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也扯出一抹笑意来:“皇兄这就是说笑了,这不还是多亏了皇兄你吗,若不是你,只怕这北安郡还乱着,若说功劳还是皇兄更大些,我不过是帮衬了些,皇兄不要折煞我了。” 越子宁爽朗一笑,是很满意他这表现:“四弟倒是懂事了许多。” 第四百四十三章 狼狈为奸 “皇兄珠玉在前,做弟弟的怎敢不懂事?” 嘴上虽然附和着越子宁,可越子钦心底已经在冷笑了。 谁都能看出来越子宁这是在故意压越子钦一头,但既然越子钦都没多说什么,旁人也顶多是心里议论几句罢了。 越子宁一副上位者的睥睨姿态扫了周围人一圈:“如今既然疫情马上既要清楚了,我们也是时候要准备回京城向父皇复命了。不过后续的安抚赈灾问题还是要四弟一块帮着解决才是。” 此次疫情不小,花费自然巨大,还有百姓们接下来也要安抚,耽误了这么多天,总是琐碎事不断的。 琢磨着越子宁的目光,越子钦一边说道:“一切都还是听皇兄决断,我也就帮帮小忙罢了。” 越子宁又是笑起来,那目光里涌动着几分得意的神采。 众人散后,越子宁便同慕容凝一块到了隐秘处。 “此次你立功颇大,从前倒是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手段,果然不愧是丞相家的女儿,就是同普通女子不一样。”可是说这话的时候,越子宁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钟安毓。 不对不对,那个女子太过高傲,还敢给自己脸色看,他还真就不稀罕了。 如今有了如慕容凝一般的女子,越子宁心中的空缺倒也得到了补偿。 慕容凝含蓄一笑:“能够帮到殿下便是凝儿的福气了,只盼日后依旧能够为殿下做事……” 望着眼前的男子,慕容凝的心头一派冷静,她想要的不过和越子宁想要的差不多,既然喜欢同样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同道而谋? “你既有心,本王又如何不成全?”越子宁仔细的打量着慕容凝,眼底忽然升腾起另外一种颜色。 聪明懂事的女人他喜欢,长得漂亮的他自然更是觉得赏心悦目。 若论外貌和气质,慕容凝或许是不如钟安毓,可到底不是同样颜色,各有各的风采,越子宁也不是那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在他心中,追逐某样东西,只要能够得到,并不在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从上回慕容凝来找自己到现在事情有了个圆满结局,他便思量着慕容凝或许比钟安毓更要有用一些,最起码慕容凝是愿意同他示好的。 而且慕容凝的背后还有慕容峤一族,在朝中的势力可比钟天涯要大得多。 越子宁已经很清楚了,钟安毓是个不好掌控的,倒不如退而求其次。 慕容凝对上了他的目光,柔柔说道:“殿下若是愿意,凝儿自然愿意常伴左右,从前凝儿便敬仰殿下的风采,若能如愿,此生无憾。” 女子目光如水,话音更似轻云萦绕心间。 她很明白男子的心理,更能恰到好处的抓准了越子宁的心思,哪怕她对越子宁其实并无什么情意,可还是能做出一副多情缱绻的样子来。 这越子宁虽然聪明,可却不懂女子的这些细腻心思,虽有所犹豫,可没将慕容凝看的太重,自然是自愿上钩。 上回越子宁便已经见识了慕容凝这引人的风姿,如今更是一时给看痴了。 越子宁不由自主的便伸出了手,一把将慕容凝给拉了过来,两人便靠得极近。 “哦?”越子宁紧盯着慕容凝的双眸,“你从前便说过这样的话,你当真是仰慕我么?” 其实越子宁也不是没有怀疑,从前两人和没有什么交际,她上门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但自认为自己不可能连一个女子也玩不过。 如今考量下来,慕容凝倒像是真的要依附他,他作为男子的信心便鼓动起来。 慕容凝故作羞涩的躲避着越子宁的目光,怯怯地说道:“凝儿怎么敢在殿下面前说狂言乱语?”说着便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殿下若是不信凝儿,凝儿便——” “便什么?本王几时说了不信了?”越子宁紧紧握慕容凝的手,双眸里似乎有焰光燃起,带着灼热的温度,一点点侵入了慕容凝的眸中。 “殿下……”慕容凝的脸顿时便红了,半垂着头,姿态羞涩娇俏,让人见了便心头荡漾。 越子宁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她的容色所动,恍惚道:“你既然愿意,那么本王怎可辜负?” 慕容凝颤巍巍地对上了越子宁的目光,红唇轻动,话音竟无…… 屋内气氛渐渐暧昧,可钟安毓却正和越子钦忙着正事。 安顿百姓,划分赈灾的物资……总之杂事巨多,越子宁又“不拘小节”,这些事便落在了越子钦的头上,钟安毓自然是不舍得他受累的,自己身子好了便也跟着帮忙。 百姓们和官府的差役们自然是要记着两人的好的,而且瞧着二人郎才女貌,合作默契,倒是也生出不少的闲话来。 不过却都是说二人相配,估计日后姻缘大好。 林源站在暗处,默默地将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大人,属下倒是觉得怀王殿下和那位钟小姐做事说话都极为妥帖,待百姓们也极好,仿佛比——” “闭嘴。”林源冷冷地扫了身边人一眼,“有些话你我知道就行了,不必说出来,有心有眼睛的人也不止你一个。” 男子立时噤声,又看向了钟安毓。 钟安毓正在处理百姓们离开疫区的事务,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在,对百姓们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好,可也不妨碍她算计。 不过是在百姓们跟前暗示越子钦的功劳,百姓们也知道怀王仁厚,受了恩惠也不会忘了。 到底越子钦的口碑是极好的,倒也弥补了一些。 而到了日后,皇帝自然也会知道越子钦的功劳如何,便是越子宁“力挽狂澜”又如何? 又过了两三日,北安郡的一应便已经解决好了,众人也整顿了队伍,一块准备正式回京。 在临行前的一夜,钟安毓心中莫名忐忑,越子钦又出门去了,她一个人在院子里瞎晃悠。 夜色浓浓之中灯火熹微,抬眼望去便是黑漆漆一片,天幕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子,偶尔风起,格外宁谧定人心。 “钟姐姐……” 第四百四十四章 年纪小单纯好骗 女声清冽,夜色幽幽,倒是有些骇人了。 钟安毓正出神,冷不丁被人叫了一声,顿时便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连忙回过头去才发现那走廊前正有人朝自己走来,正是玉潇潇。 “潇潇?”钟安毓狐疑地走了过去,怎么听着她的嗓子有些低沉? 玉潇潇脸被昏黄的光线所笼罩,显得目光都有些浑浊了:“我没打扰到你吧?” 这几日两人感情早已不可同往日,如此倒是有些过于客气了,钟安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你怎么会打扰到我呢,不过你身子还没好全,不在屋里歇息,怎么出来了,难道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钟姐姐还真没说错……”玉潇潇略微垂着眼睛,瞧着自己的裙摆,“我还真有事情找你,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钟安毓直接拉着人便往旁边的凉亭里一坐,温声说道:“你不必客气,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就是了,我断然不会介意的。” 玉潇潇知道钟安毓脾气好,也好说话,可还是有些犹豫,思忖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来找钟姐姐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就是我也想……想和你们一块去京城。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只是一块结伴去,等到了京城我是不会赖着你们的!” 虽然玉潇潇一直瞧不起那些身份的差别,可若是自己的朋友比自己身份尊贵些,她还是有些摇摆的。 钟安毓顿时皱眉,玉潇潇见了还以为她不愿意,心头咯噔一下。 不过没想到钟安毓居然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既然想去京城,那我就该照拂你的,何来什么麻烦不麻烦,你从没去过京城吧?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要管你的,你放心好了,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倒是乐意你去京城瞧瞧繁华热闹。” 以钟安毓看来,玉潇潇的医术绝妙,若是去些大地方,更能发挥出她的实力,也能将名头给发扬出来,救治更多的病人。 玉潇潇见钟安毓答应的如此爽快,还愿意照拂自己,心中很是感动。 刚要开口,却听得一声刺耳的尖叫:“什么,你还要去京城?!” 两人立马回过头去,而齐若虚已经跑入了凉亭之内,正瞪着眼,又是震惊又是生气。 玉潇潇轻瞥他一眼:“怎么,难道我还去不得京城了?” 齐若虚蔫蔫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那倒不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怎么还管得了你?”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委屈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满意我要去京城么?”玉潇潇也瞪了他一眼。 齐若虚没有立时说话,腹诽道:你去京城为了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过了会儿他才说道:“我没什么意思,你想去便去,我也不会拦着你,不过届时你不要后悔才是。” 玉潇潇立马反驳:“后悔,我后什么悔,你别胡说八道了。” 齐若虚却看向了钟安毓:“玉潇潇可是我师姐,她年纪小又单纯好骗,我到底是不放心她的,若是别人欺负了她就不好了,钟姑娘,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去啊?” 说着他还眨了眨眼睛,试图朝钟安毓卖个好脸色。 钟安毓还没说话,玉潇潇便如炸了毛的猫儿般跳了过去:“你说谁年纪小又单纯好骗了?只要你不欺负我,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齐若虚直接躲开了玉潇潇的攻击,往钟安毓身后一缩,给她投了一个可怜的求救眼神。 钟安毓觉着这两人有些好笑,不由得弯了眼睛:“好了,你们可别闹了,知道你们感情好,要去便一块去,不必吵嘴。不过都说打是亲骂是爱,你们这对师姐弟还真是一对活宝。” 才说着,目光转动间,钟安毓便瞥见了走廊上的一道孤寂的身影。 不知怎的,钟安毓的笑僵在了脸上。 因为那人的神情有些落寞,眉宇之间隐隐有些愁态,和自己从前认识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玉潇潇和齐若虚也都顺着钟安毓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巧男子也看向了她,她顿时便有些心慌了,胡乱拍了齐若虚一下:“我才不要和你,你可别烦我了!” 走廊上的人正是慕容煜,他这两日可都和慕容凝呆在一块儿,钟安毓才发觉自己昨日不过见了他两三回,今日可还是头一次见。 如今慕容煜已住去了隔壁,一时兴起才偷跑到这里来的。 钟安毓刚想着要打个招呼,可慕容煜却转身离去,身影渐渐融入昏暗,倒是模糊不清了。 这…… 钟安毓回头看向了身边的两人,眉目间尽是疑惑之色,有些尴尬的说道:“刚才那是慕容公子吧,我应该还不至于老眼昏花了。” 玉潇潇凝视着慕容煜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仿佛入定了一般。 但是钟安毓还是觉察出了一些不对劲,比如刚才慕容煜看的是玉潇潇,而玉潇潇的神色也有些奇怪,难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么? 齐若虚见状便又闹起来:“你发什么愣呢,可是知道我愿意陪着你去京城就高兴傻了吗?” 玉潇潇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我高兴什么,我去京城自有我的考量,你跟着去干什么,也想去花天酒地吗?” 小镇上常说的便是京城的繁华热闹,还有那些花天酒地的美事,齐若虚也曾说过羡慕。 “才不是,我这可都为了你!” “我有要你为了我吗?” 两人又绊起嘴来,还是钟安毓沉声说道:“你们也别闹了,明日便要准备回京城了,你们东西可都收拾好了?还有记得好好休息,接下来赶路可是要休息不好的。” “我这就去休息了,钟姐姐也是!”玉潇潇朝钟安毓一笑,又冷眼瞥了齐若虚,当即便转身离去。 人便散了,钟安毓自当离去。 等到第二日午后,众人便都准备好了,李平亲自送别了一行人,百姓们也都纷纷到了城门口相送,场面比之来时,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有病快治 这一路上倒也太平,越子宁没来找他们的麻烦,慕容凝也很安生。 只是慕容煜却也随在了他们的后头,钟安毓估计是因着慕容凝的缘故,并未多话,也不好去找他说话。 两人关系多少有些尴尬,若是越子钦不高兴了她还能哄着,慕容凝要是疯起来,谁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回程不赶时间,又因着众人顾忌着越子宁,倒是拖了五日的光景,不紧不慢的赶回了京城。 到城门口的时候,便有皇帝特派的人来迎接,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百姓,热闹程度比北安郡还要更甚一些。 玉潇潇掀开帘子看着那么多的人,也是有些吃惊,看向了钟安毓:“到底是京城,如此热闹。” 钟安毓见怪不怪:“不过也是因着两位殿下一起出动,平素里虽然热闹,可不至于如此拥挤。” 玉潇潇点点头,又张望起来,外头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屋宇华美精致,喧闹却不吵闹,果真是一派锦绣繁华的所在。 一路进到了正安街,马车便停了下来,前头的一队人继续前行,她们的马车却换了个方向。 钟安毓解释道:“二位殿下要入宫去,我们就不便去了,你且随我去钟府吧?” “这怎么使得!”玉潇潇有些慌张,匆匆说道,“我这一路上都是钟姐姐在照拂我,如今怎么还能恬不知耻的去你府上叨扰?” 钟安毓却安抚着说道:“你在京城之中无亲无故的,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人在外,倒不如在我身边,你也别怕,我这身子还要你照顾呢,倒是我欠你许多。” 的确,钟安毓身子已经大好了,可后续也不能马虎。 一说到这里,玉潇潇便无法拒绝了,只能的念头同意了:“那也好,不过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等你身子好了,我会想出路的。” 齐怀林那边已经在回京城的时候便送了信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要玉潇潇和齐若虚保重自身罢了。 钟安毓也没什么闺中好友,这合她脾气的玉潇潇倒是很喜欢,便道:“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你如此说可就是将我当外人了。我得了你的救命之恩,又听你一声姐姐,你只管安心就是。” 玉潇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由着握紧了手,手心里黏腻腻的。 没多久便到了钟府的大门口,马车渐渐停下来。 钟安毓刚掀开车帘,便见着门口等了好些人,为首的自然便是钟老夫人了,而她身边站着的居然还有钟安敏! 人后的小柒伸长了脖子想去看自家小姐,可却奈何不能乱动。 玉潇潇下车见着这么多人也是惊着了,只讪讪地跟在了钟安毓身后。 “祖母。”钟安毓走了过去,中规中矩的行了个礼,最起码是挑不出错来的。不过她直接忽略了钟安敏。 钟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倒是好本事,竟然跑到北安郡去了,完全没有考虑到咱们钟家啊……” 早在苏醒之后,钟安毓便知道小柒是一定瞒不住的,却没想到钟老夫人还知道的挺清楚。 不过钟安毓也不是去北安郡做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坏事,她可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钟安毓直视着钟老夫人,淡定地说道:“我去了北安郡又如何,我反正是问心无愧的,反倒是祖母这月应当过得还不错吧?” 没了碍眼的她,和钟安敏两人祖孙情深,可不是其乐融融么,指不定还在背后商量着怎么对付她呢。 “姐姐这是怎么和祖母说话的,一趟北安郡之行难道还将姐姐的性子养得愈发野了么?” 钟安敏这时候便站出来了,她妆容精致,衣衫整齐,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这北安郡一呆便是一个月,钟安敏到底是连小月子都坐好了。 不过就算是她妆容画得再精致,可那胭脂都掩盖不住她有些虚浮的气色,仔细看便呢个看出来她眉眼之间的疲倦和落寞,肤色似乎都更白了,可见身子还是发虚的。 钟安毓轻声道:“钟姨娘身子可好了,怎么也出来走动,不怕吹风落下病根么?” 钟安敏脸色瞬间一变,一提到自己中毒小产的事情她就生气,虽然不是钟安毓做的,可到如今都没能查出来凶手。 她虽然只把那个孩子当做筹码,可自己的身子还是心疼的。 如今钟安毓正当戳在了她的痛处上,她的眼底涌起一抹恨意:“我的身子一向都很好,就不劳烦姐姐费心了。” “哦……”钟安毓刻意将声音给拉长了,“我还以为你身子虚弱,正好我身边有个神医,你若是肯与我说,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 这分明便是让钟安敏给钟安毓低头! 钟安敏自然是不会愿意的,而且眼中的愠色恨意愈发浓重了,眼角微微有些发红。 一边的玉潇潇有些尴尬,她素来知道钟安毓脾气好,可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凌厉的一面,而且她也明白了眼前的人是她的祖母和妹妹,可看着却并不亲厚,反而有些敌对的感觉…… 虽然吃了不少苦,可玉潇潇的亲人都对她极好,齐怀林虽是师傅,可也与父亲差不多了,她还没见过如此的一家人。 这便是高门大户么,表面瞧着风光,内里却是一言难尽的。 不过玉潇潇也不能看着钟安毓一个人迎战,自然跟着道:“玉潇潇见过老夫人,我是钟姐姐的朋友,懂些医术,瞧着钟小姐眼底乌黑,气色也不好,该要好好医治才是。” 简而言之就是有病快治。 “我没病!”钟安敏直接喊了一嗓子,恶狠狠地瞪着玉潇潇,“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知道钟安毓不好对付,钟安敏不敢直接发脾气,可一看玉潇潇她便不怕。 钟老夫人连忙拉了一下钟安敏的衣袖:“敏儿!” 这可还是在大门口,外头走动的人也不少,如今已经有在看热闹的人了,钟老夫人的面子如何挂得住? 自然是要劝诫钟安敏的了。 “仔细些,你忘记了我吩咐了你什么话吗?” 第四百四十六章 道德绑架 “祖母……”钟安敏的气焰顿时熄灭了不少,有些讪讪地退了一步。 钟老夫人看了玉潇潇一眼,那眼底分明是不屑和鄙夷,玉潇潇自然是不怕这样的目光,反而大大方方的让钟老夫人看,这孰高孰低立时便分明了。 钟安毓见状便略微挡在了玉潇潇的身前,迎着钟老夫人的目光说道:“祖母也真是的,既然姨娘病了,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太医不是说了么,若是日后仔细调养,这还能保佑岁数长久,指不定还能给毅王殿下生个后嗣出来呢。” 听着像是在安慰钟安敏,可这里头字字句句都是在戳她的心窝子痛处。 钟安敏的脸色白了又白,胭脂就像是浮在上头似的,模样竟有几分难看了。 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和激动,钟安敏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还真是多谢姐姐吉言了,我一定会长命百岁,多子多福,也不知道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成婚……” 这也是在故意戳钟安毓的心结了。 一直以来和越子钦的婚事就梗在钟安毓的心头,皇帝迟迟没有点头,便是越子钦和娴贵妃都喜欢她也没用,毕竟这皇子的婚事可是由不得自己做主。 前世她虽然是顺顺利利的嫁给了越子钦,可如今到底是今非昔比了,不能同日而语。 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也不是钟安毓轻易能够改变的。 钟安毓直接冷冷道:“这事情自然是不需要妹妹多操心的,还是想着自己才是,毕竟现在毅王也回京城了,你们也有大半月没有见面了吧?” 本是想嘲讽钟安敏,谁知道她竟然会错了意,还以为钟安毓被她给说生气了,当即有些得意起来。 “哟,我一时嘴快了,忘记了怀王殿下和姐姐可是连婚约都没有的呢,都是妹妹的不是了,姐姐可千万不要生气才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懂事,姐姐肯定是不会计较的。” 毕竟男女之防还是有的,这样的话传出去,谁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钟安毓堂堂钟家大小姐,和怀王不清不楚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是她恬不知耻的硬要贴上去。 反正流言纷纷,难免不会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哪怕钟安毓不怕,也得为钟家考虑。 钟安敏这招也忒损了些,不是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她可也是钟家人呢,当时她嫁入毅王府又不是没有流言,只怕众人都要误会了钟家的门风了。 钟安毓看向了钟老夫人,浅笑着说道:“妹妹自小便是由祖母教养着长大的,也不知道这满嘴胡说的性子是随了谁,祖母难道没有教过妹妹慎言二字么,难道是嫌钟家的名声太好了?” 钟老夫人立即会意,连忙给钟安敏使了个眼色:“休得胡言!” 钟安敏却不在乎的撇了嘴角,她可还没想到更深的层次,只想着要在嘴上赢过钟安毓罢了。 “你也一路辛苦了,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吧”钟老夫人给了众人一个台阶下,自然没有人不依的,哪怕钟安毓其实并不想和她们说些什么。 钟老夫人带着钟安敏走在了前头,玉潇潇跟在钟安毓身边,低声些道:“原来你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在路上的时候,钟安毓便为着显示亲近,与她说了说钟家的人,还告诉她要当心一些,京城里行走最要紧的便是当心二字了。 毕竟京城里头可是王侯贵族,高门大户遍地走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就要得罪人。 钟安毓便道:“如今你也瞧见了,你方才是好心,可还是少同她们说话,免得惹了一身骚。” “我可见不得你被欺负,你是知道我性子的。”玉潇潇快人快语。 玉潇潇最是具有江湖儿女的快意,从来都是大方爽朗,虽见识过不少风浪,可心地却还纯良,所以才会始终有一腔热血,赤子之心。 前头的钟安敏听着二人嘀嘀咕咕的便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那抹焰光正在缓缓燃动。 钟安毓和玉潇潇都看见了,相视一眼之后便不说话了,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缓缓步入了正厅。 钟老夫人入了座,只示意了钟安敏坐下来,接着便朝钟安毓道:“我还以为你真是病了,没想到你竟然私自去了北安郡,你如今还不知道错么?” 错? 真是可笑。 “孙女倒是不知道我错在何处?祖母可别是年纪太大了,犯什么老糊涂了吧?”钟安毓并不想对她多么的尊敬,话说得很直接,“我去了北安郡又如何,难道是去给咱们钟家丢脸了么,祖母都知道让钟安敏不要乱说话,怎么到自己这里便失了规矩?” 钟安毓不过是要瞒着越子宁的耳目才悄悄去了北安郡,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若说错,一开始便是越子宁的错,怎么就能强行给钟安毓安个罪名? 她是绝对不服的。 可心中也清楚,钟老夫人虽然对钟安敏失望,却也不会再改变阵营,总是要对她有所不满的。 钟老夫人被钟安毓的直言直语给堵住了,便是她也时常拿她没有办法。 “我是你的祖母!” 看,总是这一招。 在钟安敏那头便是说她是长姐,要让着妹妹,顾念姊妹情意。到了钟老夫人这里,便是要尊敬长辈,懂得谦卑孝道。 这不就是在拿所谓的亲情孝义来道德绑架么? 钟安毓直接不再装样子了,眉眼之间萦绕一股冷意,可偏偏还带着笑,一见就让人寒气扑面而来,顿时后背都颤栗起来。 “祖母?那祖母知道尊老爱幼一词吧,那不过是要祖母懂得爱幼,我才明白尊老。有些话从前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若是祖母还非要为难我的话,祖母不防看看,这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会是个什么下场!”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钟安毓本就气质清冷,如今这一副眸含愠色,面如寒霜似的神情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便连钟老夫人也愣住了。 她既然说的出来,那便是真得也做的出来的。 不过浅薄言语,钟老夫人忽然便油然生出一股子忐忑来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上街 不欢而散。 钟老夫人终究也没再说什么,钟安毓丢下一句:“连小孩子都知道进水不犯河水。”然后便带着玉潇潇离开了,留下一脸阴沉的老夫人和钟安敏。 钟安敏安慰了一番老夫人,还想着要在背后继续嚼舌头的时候,便被训斥了:“你嘴巴是真的闲不住吗?” 本想着要治治钟安毓的锐气,还想要算计,可现在看来是断了路了。 钟安敏有些委屈:“是钟安毓气的祖母,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可是帮着祖母的!” “好了,你别说了,也别在这里待着了,想象如何拢住毅王的心才是正统,原来有个莲夫人,我如今听说慕容家的小姐似乎也与他走的很近……” 钟安敏脸色有些灰败,当即拜别了钟老夫人回了毅王府。 只是越子宁还没有回来,她便只能干等着,又让人去打听。一静下来便只想着钟安毓了,心中那恨意汹涌,恨不得要将她给千刀万剐泄愤。 啪的一声,窗户忽然便被人给打开了,一道身影便滚进了屋内。 钟安敏被吓了一跳,当即要尖叫。 可那人却一把捂住了钟安敏的嘴,沉声道:“嘘,是我!” “是你?”钟安毓难掩惊愕,可声音却小了许多,还连忙去看窗户和门都关紧了没有,“你怎么会来这里?!” 此人正是前段日子消失不见的钟期。 “你先别问那么多了,我此次来不能久留,不过是想与你说几句话罢了。”钟期语速很快,能看得出来是有些着急。 钟期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能见着钟安敏的神色有些异样,可眼底却莫名闪着激动的光彩。 “你若是想要有好日子过,便不能任由钟安毓一头独大,她这人心术不正,必然要我们出手才行了,可如今我身份尴尬,不好露面,便想将此重托交付给你。”钟期认真的说道。 钟安敏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 钟期轻轻皱眉:“没有什么只是,我同你是一眼的,都想给钟安毓教训,我们这也算是合作了,你不用太担心,只要在合适的时机里找准机会对付她就行了,务必要一击即中,重挫于她才是!” 两人目光一对,似有暗潮无声汹涌,光线忽然便暗了,犹如人心缓缓沉淀,凝聚成了某种神秘的力量…… 玉潇潇跟在钟安毓的身边,有好些话想说,可自知身份不对,到底是犹犹豫豫的有些出神。 “潇潇?”钟安毓连连叫了好几声,她才略微回过神来。 “钟姐姐叫我?” 钟安毓一边示意她身前有台阶,一边说道:“你在发什么愣,可是身子不舒服么?” 玉潇潇连忙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事情罢了,让你见笑了。” “当心些便好。”钟安毓引着玉潇潇去了自己的院子,为她安排了自己近旁的厢房,又吩咐小柒等人准备了一应的被褥摆设。 这可是让玉潇潇有些无功不受禄的感觉了,心中很是惶恐,可却也推脱不开,只是更惦记着钟安毓对自己的好了。 接连几日,钟安毓都没能见着越子钦,不过却也一直让人在打探着消息。 皇帝自然是大肆表扬了二人的功劳,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侧重于越子宁,倒是全面兼顾,谁也没有多夸一份。 但是朝臣们还是觉察出了其中的端倪,很快便有了两种言论,一种是说越子宁力挽狂澜的厉害,一种则是说越子钦劳苦功高,而且越子钦还向玉潇潇和齐若虚二人请了封赏,也是没有辜负二人的一番辛苦了。 玉潇潇和齐若虚见着那么多的赏赐,眼睛都直了。 钟安毓只略微扫了一眼:“到底是殿下做事周全,没有忘了你们的,你们有了皇帝的亲口夸赞,往后说不定还能在京城里头扬名立万呢!” “扬名立万倒也不必,我救人也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不过有了这些金银之物倒是可以买许多的上等药材了!”玉潇潇的声音有些兴奋,当即便上去一件件数了起来,眼睛是越来越亮。 齐若虚不屑地说道:“你还真是见钱眼开啊。” 玉潇潇也不恼,只乜他一眼:“你懂什么,虽然这些东西俗气,可却是好玩意。” 说起这玉潇潇也是奇了,她的确是挺爱财的,可却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才喜欢,如此心思,非寻常人所能及。 “钟姐姐,我想去街上逛逛,你可要一块去么?”玉潇潇转头便问道。 钟安毓肯定是不放心玉潇潇一个人去的,自然便同意了,两人一块去了街上,说是去看药材,可却也闲逛了好几家的铺子。 玉潇潇是看哪里都新鲜有趣,拉着钟安毓左看看右瞧瞧,玩意买了些,吃的也买了不少。 钟安毓还劝着:“看你人这样娇小,胃口却这样大,只怕是太平街那一路还不够你吃的。” “嘿嘿。”玉潇潇笑着,又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便是休养了这么些日子,玉潇潇的身体还是因着瘟疫和试药有所损失,她这吃法也是野蛮了些,到底是很快便有了报应。 两人正去了京城里有名的茶馆里准备歇歇,谁料玉潇潇便捂住了肚子,面色有些发青:“钟姐姐,我肚子好像有些不舒服……” 那感觉实在是是刺激。 钟安毓便连忙叫了小二带玉潇潇去后头的净房,自己这是在屋内等着她。 玉潇潇解决完之后,便觉得很是神清气爽,却发现这茶馆的后院里头也是布置了位子的,四处都是花香悠悠,绿萝萦绕,倒是很有一番雅趣。 她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声音还是听着有些耳熟,似乎在和人争执着什么,玉潇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的她便悄悄绕到了那绿藤灌木丛之后。 透过缝隙,玉潇潇便见着了那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影。 竟然是慕容煜? 不过他身边怎么会有女子? 玉潇潇心头一紧,可很快她就看见了女子的侧颜——慕容凝。 第四百四十八章 青楼又如何 “我什么意思,难道我的意思兄长还不明白么?”慕容凝的神态语气似乎带了些怒气。 慕容煜则是冷冷说道:“你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也不想明白,你懂了吗?” 慕容凝眉梢攀上一抹凛冽,看向慕容煜的眼神里竟然没有半分亲情之感:“兄长是想要装糊涂吗,父亲不是已经找兄长谈过话了么,有些事情可不是你能够做主的!如今局势如此,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兄长浪荡了这么些年也该清醒了,若是不早做决断的话,只怕是……” 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玉潇潇满心疑惑,总觉得他们的谈话不简单,可又不是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但是她能知道的是,慕容煜的神色一点点冷清下去,便好似落幕时候的夕阳,被夜色所侵染,最终归于混沌的昏暗,那种惆怅的感觉便愈发明显了。 上回见他,他便是隐隐有些愁容,这叫玉潇潇有些心疼。 久久的沉默,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慕容凝忽然开口道吗,这回她的声音轻了许多:“不是父亲让我来劝你的,不过是我的私心罢了,你若还记着你的慕容家的人,便该知道如何选择了。” 说着,慕容凝便直接转身走了。 玉潇潇赶紧俯下了身子,在见着慕容凝走远之后便匆匆回了雅间,微微喘着气,抓着了茶杯便往肚子里灌水。 “这是怎么了?”钟安毓觉着玉潇潇的姿态有些奇怪。 “我无事,就是渴了。”玉潇潇低下头,眼里闪过一抹犹豫。 关于这事情,玉潇潇终究还是没有和钟安毓说,只是暗地里又去了几次慕容府外打探,终究是没打探出什么消息来,只是时常见着慕容煜和慕容峤在一块,父子二人倒是比之前要融洽得多。 而不过才静了几日,朝廷上便又吵起来了——无非就是因着要论越子钦和越子宁谁的功劳更大些。 本来皇帝已经有了决断,可朝臣们却是要细细考量的,才能决断出谁更适合做储君,一来二去便又闹起来了。 皇帝日日都要面对立储这个话题,心底的几分清净全数便做了烦闷,三日内便又训斥了好些官员,虽有人惶恐,可这到底是阻挡不住这么多张嘴的,尤其是那些迂腐的老顽固。 朝中局势紧张,谁也不知道耐不住压力的皇帝竟然悄悄出了皇宫。 “皇……老爷……” “少多嘴。” 男子一身寻常贵族打扮,那中年沉淀的气质愈发纯熟,便是这般年纪也足够引人注目,幸而此处人少,否则便要被发现了。 不过去了寻常人爱去的地方闲逛,这位黄老爷便觉得有些无趣了。 “老爷不如去东城瞧瞧,听说那里最近有什么活动,似乎很是热闹。”随从才提了建议,黄老爷便点了点头。 虽是一时兴起,可这一趟东城之行还真是不枉费了。 虽然和北辽关系紧张,可京城里也是有不少往来做生意的羌族人,如今正预备要举办一场歌舞灯火大会,四处都很热闹,已经早早就开始挂花灯了。盆栽开得艳丽,还有各种脂粉香气四溢周边,倒是向误入了什么瑶池仙会一般。 比起宫里中规中矩,虽偶有惊艳的宴会来说,这宫外的活动可是要热闹得多。 “这歌舞灯火会什么时候开?”黄老爷问了一句。 身边的随从长桂立即便去抓了路人打听,这好巧不巧,可不就是今晚么。 黄老爷顿时兴起:“既然来了都来,便不如看看再走,反正今日事少,也是难得。” 长桂想要劝,可却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给暗处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在会场周边逛了一圈,忽然听得一阵喧闹声,一架挂着绫罗绸缎,金玉铃铛的宝马香车便映入了众人的眼帘之中,那车前车后都有锦衣女子手捧花篮,一路过来,熏风铺面,已经有人陶然欲醉了。 有人大呼起来:“妙娘,是芙蕖馆新来的妙娘!” 这花魁出街,前头有绾娘,那排场是大,如今这也不赖。 传言有人为了看绾娘露面,竟然当街豪掷银两,引得万人空巷,人海如流。 现在这场面虽然不比绾娘,可也是很热闹的。 “芙蕖馆?”黄老爷喃喃着,却也忍不住去看那宝马香车,影影绰绰之中似乎还能瞥见女子肤若凝脂,玉指纤纤。 只这一眼便让人觉着里头真是个绝世美人了。 长桂一眼就看出来了黄老爷眼里似有异色,轻声道:“芙蕖馆是京城里有名的青楼,这位……” 青楼女子在俗世人的眼里自然都是些低贱卑微的女子,便是有些姿色,也不够格和达官贵人们攀关系的。 可黄老爷却道:“青楼又如何,何尝不知道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且瞧瞧!” 香车很快便从黄老爷身前驶过,一道风起,他便看见了一道侧颜,顿时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去。 “听说今日的压轴便是这位妙娘呢,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那肯定是天仙下凡了,据说就是比起绾娘来也不差!” 黄老爷愈发的好奇了,这位妙娘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待夜色渐渐落入凡尘,灯火便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了,四处都是一片繁华锦绣,此时的东城便好似仙境旖旎,引人入胜。 在一众的活动之中,最多人的便是那中央的舞台了。 铜锣声响后,便是由各个报名的女子来展示技艺,前头那些虽然也不错,可黄老爷更期待妙娘。 一番等待之后,舞台的灯光忽然便暗了下来,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犹如仙乐跌落俗尘,一点点洗涤着众人的耳目。 烟火在天幕上炸开,舞台顿时一片明亮,一道窈窕背影便出现在了上头。 乐声渐起,女子便缓缓舞动起来,那般的霓裳羽衣,那般的窈窕身姿,乐声迷离之中环佩叮当。 先是曼妙的动作,众人都翘首以待,接着女子不断的胡璇起来,衣袂翩翩如花绽,玉颜隐隐动人心……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我好疼 “这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呀!” “这样的舞姿应该只有天上才有,人间哪能得见!” 有人夸赞了几句,但很快又安静起来,因为那舞姿实在是太吸引人的注意力了,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凝视着舞台上的那一个身影,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随着音乐声越来越急促,曲调越来越复杂,那女子的舞姿也变得愈发的快速,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在她的身上居然是那样的行云流水,轻而易举。 她的身姿宛若无骨,每一处的伸展收合都极尽女子娇柔之美。 便是连黄老爷也未见过如这般灵动的舞姿,灵动却又不失柔美,柔美却又不失风情,但风情却又不是风俗,每一寸,每一分都无有不让人赞叹的。 皇宫宴会之上的歌舞里约都是经过专人专门准备,虽然也常有让人惊艳的,可若是和眼前的舞姿比起来,竟然有了云泥之别。 黄老爷就这样凝视着她,周围繁杂的景象都成了衬托,眼里只剩下那一个人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了。 舞台上的女子或是察觉到了那样一道专注的目光,在起舞之余,目光流转之间,便瞥到了那一道身影。 周围不过都是一些寻常百姓,当然也有富户高门们过来看热闹,但是要论气质出众的话当属黄老爷。 这一眼便让妙娘的眼神停滞了片刻,动作也略微缓慢了一下,但是旁人都没看出来,黄老爷却觉察到了,目光稍微跳动了一下。 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女子的眼中映着他的容颜,男子的眼中也印着女子的容颜,仿佛天地之间的繁华全部褪色,只剩下了两人凝望之间那短而长的目光所汇聚成的河流。 时间自然是飞逝,在不知不觉之间,一曲竟然已经到了尽头,女子的动作逐渐变得缓慢起来,动作越来越优美,仿佛又回归了刚开始的那种姿态,但是却随着月生的逐渐清冷而变得有几分忧愁,她微微蹙眉…… 就是这样的一个神态,黄老爷觉得自己心头似乎鼓动了一下,有一种奇妙而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了脑中。 在音乐生进的那一瞬间,女子似乎又瞥了黄老爷一眼,但又或许这是错觉,旋即她边往一边的阶梯走去,准备退场了。 “这位妙娘到底是何许人也?这舞姿或许便是比起天香楼的绾娘也不差了!” “芙蕖馆竟然出了这样一个女子,我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只可惜蒙着脸看不见,到底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个丑八怪?” “你怕不是瞎了吧?虽然蒙着脸,可那样的舞姿,还有她那双眼睛那能是丑八怪能长出来的吗?” 随着舞台渐渐冷清,四周的喧闹声也越来越严重,或是夸赞,或是议论。 眼见着女子的背影就快消失在自自己的眼前,黄老爷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呆滞下去,连忙提步跟了过去。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在众人喧闹的时候,有一种,让人没有办法及时察觉的断裂的声音,悄悄蔓延开来。 从舞台一侧绕过去,黄老爷马上就要追上妙娘了,但是便在此刻,方才那华美的舞台居然在瞬间倾塌,衡量们纷纷往下倒,四处的零罗绸缎全部搅在一块。 其中一道横梁便直接要往黄老爷的身上砸去,而妙娘此时正回过头来,瞥见了这般的情况,目光赫然一紧。 “当心!” 女子清越而又不失柔美的嗓音响起,那关心之意顿时砸入了黄老爷的心头,让他有些恍惚。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直接将黄老爷往旁边一推——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是电光火石的功夫,黄老爷被狠狠一推,他自然是避开了,但女子却没有办法再躲开那道横梁。 只听轰隆一声,女子应声倒地。 长桂和身后的护卫们都冲了上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发愣。 “老爷,您没事吧?”长桂还算稳得住,立即便上前去询问黄老爷的状况。 黄老爷有些怔住了,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危局之中反应过来,可身后的舞台坍塌速度越来越快,更多的木头还有装饰纷纷的砸了下来。 不远处的群众们都乱成一片,都在呼喊着,躲避着,场面顿时大乱。 而那地上的女子似乎还有意识,从混乱之中抬眼看了看黄老爷,一双手却柔弱无力的垂在地上,染上了灰尘。 长桂本想护着黄老爷先离开,可是黄老爷却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直接冲了出去。 一块木头砸在了黄老爷的身上,但那女子却被他稳稳的护在了身下。 黄老爷强忍住痛意,连忙朝身后呼喊:“你们都是瞎了不成,还不快过来救人?!” 长桂的反应最快,立即朝身边的护卫们使了个眼色,隐在暗处的护卫自然都现身去处理现场的混乱,而其余几个护卫遍都通通维到了黄老爷的身边,努力将那到横梁给扶了起来。 失去压力和重负的妙娘立即喘了一口气,便是有面纱蒙着脸,也能够感觉到他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因为是受了撞击,黄老爷也有基本的常识,不敢胡乱的去动她,只是傻傻的看着她,第一时间伸出一双手,却又无力的垂落在了腰间。 “你没事吧?” 才说完黄老爷就后悔了,聪明冷静如他居然也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这谁不能看出来她明明就有事。 “我好疼……”妙娘虚弱无力的说道,竟然如求救一般朝黄老爷伸出了手。 黄老爷心中的愧疚和同情,心顿时泛滥起来,让他不由得想要怜惜眼前这个为了救他而受伤的女子。 这时候妙娘的侍女也赶了过来,匆匆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黄老爷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立即便让人去准备了简易的担架来。 让侍女和护卫一起将妙娘给扶到了担架上,之后黄老爷便给长桂使了一个眼色,其中的意思自然只有两人能明白。 没有多话,侍卫们抬着担架就跟在了黄老爷的身后,准备抬步离去。 第四百五十章 皇帝的紧张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把我们姑娘带到什么地方去?!” 侍女当即拦在了众人的身前,警惕的扫视了众人一周。 黄老爷出乎意料的,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你们姑娘如今受伤严重,寻常的医馆只怕是治不好,我们有更好的法子,你若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块去。” 这京城里医馆也不少,只是如今黄老爷,体贴这女子是为了自己而受伤的,心中既是愧疚又是怜惜,自然是觉得有一处的医馆才是最好的。 侍女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看着眼前的男子气质不凡,怎么看都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老爷,并不像是个坏人…… 一番飞快的思索之后,侍女便道:“那好吧,如果你真的能救好我们家姑娘,那我就跟你去!” 从一片混乱之中离开,一行人便到了一处巷口,很快就有一辆并不出众的马车停在了众人的面前。 黄老爷和躺在担架上的么娘,以及那个侍女一块上了马车。 在毫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这辆马车缓缓的从侧门行驶进了皇城之内。 侍女也很快发现了,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马车,内里却是处处都透露着细节。 里头宽敞,先不说摆设更是精致,便连身下所坐的软垫也多半是鹅绒填充的,还有身侧的迎枕,那料子分明是天锦缎,这可是专共大内和高门大户人家使用的。 侍女顿时有些不安了。 青楼里头的姑娘虽然挺多人追捧,但是瞧不起的人居多,而她又是青楼里伺候人的丫鬟,就更加是低人一等了。 此时的妙娘已经有些精神不济了,连目光都有些涣散,但是她的眸子却始终看着黄老爷的方向。 迷离之中,她再次吐出一字:“疼……” 黄老爷有些手足无措,从来都是他被人照顾,可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只胡乱地倒了茶水要去喂她,一壁关心的说道:“我知道你疼,但是我们很快就到了,你先喝口水缓一下,很快很快,我就会让人救你的。” 车内的空间是密闭的,黄老爷忽然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而且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与之纠缠。 这味道实在是有些…… 但是黄老爷并没有觉得如何,反而觉得那股香气非常的吸引他,而那血腥气又让他觉得忧心。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黄老爷一时不慎手中的茶杯便打翻了,茶水溅射在了妙娘的肩颈处,将她胸前的衣裳给打湿了,影射出她曼妙的线条,以及贴身衣物上那若隐若现的绣花。 黄老爷这时候自然没有什么旁的想法,只是着急拿了帕子要去给她擦拭,才触碰到了女子细腻的肌肤,他便觉得自己有些逾矩了,手指都在发烫,连忙收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紧张才会唐突了你,希望你能够见谅……” “我不……” 可妙娘已经快没有力量支撑下去了,哪里还计较这些,双眼觉得越来越沉重,不过眨眼的功夫便闭上了,话音断在了嘴角。 侍女也不敢轻易说些什么,只尽量保持着沉默,目光聚集在妙娘身上。 “我们姑娘会没事的吧?”她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黄老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你们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他如此肯定的样子,侍女顿时吃下了一颗安心丸。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外头立即有太监和宫女围了过来。 侍女一下车看着周遭的环境,还有那些太监和宫女,她顿时便傻眼了。 如此身份,实在是震撼人心。 他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机械的跟着人群,护着自己的姑娘,入了一个辉煌富丽的大殿。 殿内灯火通明,两侧都站了许多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就等着服侍人。 在皇帝入宫之前,早就有暗卫去通风报信,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太医们围了一圈,一见着人进来便立即散开了。 这一夜,玄阳殿的灯火燃至天明。 宫里自然也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着意派人来打听,却是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皇帝有意隐瞒,自然旁人是不能知道半分的。 不过就算是再密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远坚固的那一天。 娴贵妃,宸贵妃等人虽有疑惑,可却也不敢去触碰皇帝的怒火,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连后宫都很少入,在朝廷上更是屡屡斥责官员。 如此情况,若真是有个有脑子的人,便会懂得什么叫做沉默是金。 后妃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可作为皇后,那可是皇帝的妻子,他自然也需要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以防万一的。 所以在别人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皇后便已经隐隐约约的一些风声,听说是皇帝带回来一个女子,好像还受了伤,皇帝很是紧张…… 这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随随便便都能进宫来,皇帝带进宫的女子,那自然便是……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皇后自然便坐不住了,主动找了个由头便去了玄阳殿。 这几日以来,皇帝自打下了早朝,便埋入了玄阳殿之内,连奏章都是在这里处理的,或是要到了召见大臣的时候,也只是在偏殿。 分明便是有古怪,皇后的心中也愈发忐忑。 皇后在去玄阳殿的路上,皇帝正在内殿之中守着妙娘。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桂公公进殿说道。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来做什么?” 桂公公便答:“皇后娘娘说惦记着皇上近来辛苦了,也没有去后宫走动,心中未免牵挂,还特意亲自煮了一盏木瓜雪蛤,又准备了一些皇上爱吃的点心玩意儿,不知道皇上见还是不见?” “朕的确是很久都没有去后宫走动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那些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眼下。”皇帝瞥了一眼身边沉睡的人,“你去告诉皇后吧,东西可以留下,人可以走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原来这是一见钟情 “可是……”桂公公有些犹豫,“这毕竟也是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虽然眼下的确要紧,但是按照老奴的意思来看,还是需要平衡一下。” 这话也就桂公公敢说了,若是换作了旁人,想必皇帝早就生气了。 知道他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着想,从来也都是贴心不多事的,皇帝倒也犹豫起来。 皇后毕竟是皇后,若是真的闹了个不好看的局面,到底是自己更吃亏一些,皇帝最是懂得平衡人心的。 如今到底是因为一时的冲动,有些失了分寸,但若真的冷静起来,他还是明白的。 就在皇帝犹豫的这个节骨眼上,床榻上的人忽然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样清澈的目光,那样动人的眼眸,如赤子一般,却又带着无声无息的诱惑。 “唔……”她嘤咛了一声,动了动手臂。 皇帝顿时低头看去,难以抑制自己的惊愕,慌乱之中便抓上了女子的手:“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桂公公也愣住了,这到底是该说巧还是不巧呢? 皇帝凝视着女子的容颜,目光更是痴了。 妙娘这一昏迷便是睡了足足有三日,而皇帝自然已经将她的面貌给看了个遍,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她相貌的时候,皇帝便觉得自己的心头漾起无数的波澜。 美,是他前所未见过的美。 只可惜她当时陷入了昏迷,无法展现自己灵动的美,如今她只是睁开双眼,一句话都没有说,便能轻而易举的抓住了这个男人的心。 当时的义务便足以闯入男人的心,如今这张脸更是直接撼动了他的情感。 毕竟古人都说食色性也,这谁又不爱看美人呢? 就算是堂堂的一国之君,也难免会落了个俗气。 “你……?”妙娘睁着迷蒙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皇帝的思绪顿时被拉了回来,他连忙朝桂公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叫太医过来!” “诶,奴才这就去!”桂公公当即转身。 接着皇帝又道:“你怎么样了?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身子还疼吗?” 妙娘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而且也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并没有及时回应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怯怯的说道:“是贵人救了我?” 皇帝连忙摇摇头:“不是,是你救了我才是。” 两人目光当即便撞上了…… 等在大殿之外的皇后娘娘见着桂公公急匆匆的出来,当即便问道:“怎么了,皇上怎么说?” 桂公公自有急事,只匆匆忙忙的说道:“还请皇后娘娘受罪,奴才现在要去太医院一趟,恐怕还得耽误娘娘一会儿。” 才说着他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丢下身后一脸迷茫的皇后。 殿内的两人正说着话,因为刚刚的目光到时将那尴尬消散了几分。 “您是皇上?!”妙娘这时候便注意到了他穿的竟然是龙袍。 而后她的神情便有些落寞了:“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是皇上,终究是我太糊涂了一些,早就见您气质不凡,本应该想到的……” 她这状态转变的有些太过迅速了,让皇帝觉得她说的话都有些没头没尾的感觉。 而且皇帝还隐隐约约觉得她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就在皇帝思索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妙娘忽然便掀开了被子想要往床下走,却奈何身子实在是有些虚弱,背上一疼,登时失去了力气。 “你别乱动!” 皇帝连忙扶了她一把,而她就这样软软的倒在了皇帝的怀里。 背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眼睛里顿时变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又一抬眼看向了皇帝。 好一个怯生生,柔弱弱,我见犹怜的美人儿。 本就有些心思,这让皇帝又如何能够把持得住,自然是心神荡漾起来。 就在妙娘受伤的第二日,皇帝便已经让人去查清楚了她的身份。 原来这妙娘虽然是出身青楼,但是也不过才入风尘,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 妙娘在芙蕖馆内的名声也极好,她生的好看,性子好,出身也不低,原是江南富户家的小姐,后来家里遭了劫难,被人卖到了青楼里去。 只因为这一张脸,这一身的才艺便足以让她在芙蕖馆里面立稳脚跟了。 但上天的眷顾不仅仅于此,这妙娘天生下来变自带一股体香,从小便有人断言她乃是天仙下凡,要在凡尘遭遇劫难,方可修成正果。 皇帝还真就好奇了,也让人去了当地查证果不其然,的确是有这么一户人家。 如此身世坎坷,天生的貌美如花,便是坎坷加身也清越出尘,不染泥垢…… 还因为那样的一舞,一个眼神便撞入了皇帝的心头,更加也是皇帝的半个救命恩人,让皇帝如何对她不感激,不怜惜? 之前皇帝便想着若是她能够平安度过此劫,自己倒是可以护他一世无忧,不必再受劫难了。 如今见她醒来,心头更是蠢蠢欲动。 从前的皇帝也尝过一些情爱滋味,但后来因为江山之重,到底也是摈弃了那些念头,如今他竟然方才知道一见钟情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人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从前有了那么多的遗憾,那么多的惋惜,如今在遇到自己想要珍惜的东西,皇帝倒是有些倔强起来,不愿意轻易放手。 哪怕眼前这个女子或许是不喜欢他的,他也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而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便在心头一点点发酵起来,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浓烈。 “民女低贱,不敢污了圣上!”妙娘想要推开皇帝,但是却又不敢。 谁料皇帝也不松手,只那样定定的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一抹火光在燃烧,犹如日光般的炽热,烧得她双颊顿时开出了红艳的花朵。 皇帝低沉的嗓音落入她的耳中:“知道我是皇帝,你害怕了吗?” 妙娘略微带了一些胆怯,避开了皇帝的目光,轻声细语:“民女只是觉得自己很低贱,皇上乃是真龙天子,民女不害怕,只是心中敬仰,不敢放肆。” 第四百五十二章 你是什么人 皇帝怔住了。 因着女子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动人了。 以往也不是没有人夸他,敬他,尊他,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女子的三言两语却能够轻易拨动她的心弦,这让皇帝的内心很是复杂。 这都多少年没有动过心的皇帝,居然在一个小女子面前丢了心。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心动,如山洪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看样子他的确是不怕自己,而且那眼中的景仰之情谊不能作假,除却景仰境,竟然还有旁的什么…… 早就是情场老手的皇帝,自然能够看出来那代表着什么。 可是皇帝还是迷茫了,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班,并不信任自己的心。 “你果真仰慕我吗,还只是因为我是皇帝,所以你惧怕我的威严?”皇帝有些不确认的问道,还将人给扶着坐回了床上。 妙娘半垂着眼睛,眉眼同语气一般的温柔:“民女所说的自然是实话,在皇上面前,怎敢说胡话?” 在皇帝陷入沉思的时候,妙娘又接着说道:“虽然民女出身风尘,身份低微,与皇上又有云泥之别……但早就听过皇上的威名,知道当今的皇上是一个仁厚圣明,又英武果断的君主,如今能够有幸得见天子真颜,乃是民女此生之幸事。” “请恕民女说些大胆的话,从前民女也想过一国之君是什么样子,真是没想到民女和皇上还有如此机缘,此生也是可以得以圆满了。” 怎么就得以圆满了? 皇帝有些奇怪,心头好似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跳跃着,迟迟不能落定,左右摇摆个不停。 “哦?那你之前想象的朕是什么样子?” 妙娘偷偷的瞄了一眼皇帝,然后轻声说道:“民女不敢胡言乱语。” 皇帝爽快的挥挥手:“这有什么,朕又不怪你,你说什么都可以,朕倒是很想听一听,你但说无妨。”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妙娘便缓缓说道:“民女之前以为皇上是一个不苟言笑,高深莫测,有些冷酷的男子,如今才知道这一切其实是我想错了。” “那你现在见了,朕觉得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皇帝又问道。 妙娘不经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柔声说道:“民女觉得皇上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外头虽说您不苟言笑,可民女一见便知道皇上只是喜悲不外露罢了,毕竟作为一国之君,总是要忍受旁人所不能忍受的东西,所以民女也格外的钦佩皇上。” 皇帝的心头大大地震颤了一下,直勾勾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久久没有说话,但眼底的情绪却来来回回,起起伏伏变化了许多次。 “民女既倾佩作为君主的皇上,又敬仰做为男子的皇上,这世间男儿虽多,各有各的品性,可如皇上这般的却是当时仅有,百姓们多有爱戴,民女亦然。” 说着,妙娘便瞟了一眼皇帝,眼中神情似有异样。 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也从来是以对待皇帝的态度对待他,可皇帝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或许有些不一样。 心,愈发动得快了。 两人目光交接处,仿佛温度都一点点升腾起来了。 …… 眼看着桂公公走远了,似乎还能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人声。 一想着皇帝是带了个女子回来,皇后的心中便十分的焦急,一时间情绪大于理智,她便克制不住了。 皇后从身边宫女手中夺过了食盒,直接便冲入了殿内。 而眼前那一幕却让她直接傻眼了。 虽说皇帝先前便松开了妙娘,可是他的手却还搭在女子的箭头,两人坐得极近,若是女子的身子再偏一些,便可以直接躺在男子怀里了。 两人正说着话,女子脸颊上还带着薄薄的红晕,两人之间的气氛是那样的暧昧,可又偏偏那样的和谐。 “你是什么人?!”皇后尖锐的声音陡然响起。 皇帝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人给打断了,顿时有些不爽快,转眼看到的便是皇后有些愠怒的脸色,心中更是愈发不快了。 他还没生气,她竟然敢生气? 而且皇帝本不想见她,正和美人和和美美,谈天说地的时候,皇后未免有些太不会做人了。 而且刚刚他不是已经吩咐了桂公公让皇后不必过来了吗,怎么她还来了?难道她不将自己的旨意放在眼里? 因为火气上头,他倒是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犹豫。 妙娘虽然不知道突然出现了华服女子是谁,但是看她周身气质华然,天然有一种威仪堂堂,这样性子软和的妙娘顿时有些害怕了。 生怕又得罪了贵人,妙娘立即便要去跪地。 可奈何她的身子实在是有些虚弱,又要避开皇帝,脚下不稳便要软软的朝前倒去。 “啊!”妙娘惊呼了一声,羽毛似的眼睫颤巍巍的。 本以为自己要摔倒了,却奈何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她的一颗心仍在扑通扑通的乱跳。 皇帝将妙娘搂入怀中,完全不顾及皇后的感受,着急的问着怀里的人:“怎么样,你没事吧,可有没有碰着?” 那样着急的神色是皇后之前从未见过的。 便是从前在后宫之中也有得宠之人,皇帝或许会上心一些,格外关照着,但却未像这样将最真实的情绪泄露在脸上。 皇后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自认为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还是了解皇帝的,可现在她却陷入了迷茫之中。 “皇上……” “皇上!” 妙娘和皇后几乎是同时开的口,可语气却浑然不同。 皇帝看向的自然是妙娘,仿佛眼中只有这么一个人。 “民女无事,是民女太蠢笨了些。”妙娘虽然胆怯,可却更让皇帝怜惜。 皇后最是见不得这种妖精做派的女子,一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和后宫里头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多半也是来勾引皇上的。 这样一幕虽然深深的刺激了皇后,但是她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沉声说道:“臣妾鲁莽了,不知道这位是……” 皇帝这才转头看向了皇后,眼底神色深沉,意味不明。 气氛顿时有些僵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美救英雄 “这还以为皇后是真的是来关心朕的,本来想着待会儿要亲自去见你,可没想到……想来你也是来刺探朕的吧?” 皇帝只冷冷吐出一言,皇后刚恭敬些的容色顿时倾塌。 皇后自知失态,也怕惹了皇帝的怒火,连忙说道:“臣妾只是一时鲁莽,并没有其他意思,真的只是为着皇上的身子才来的……” 纵使是在外人面前十分要强的皇后,在皇帝面前也只能示弱。 可皇帝如今正在气头上,完全听不进皇后的话的,自己说出那言他自己也觉得震惊,不过仔细一想倒是真有些像。 谁知道皇后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皇帝知道自己这位皇后是不简单的,又怕她为难妙娘,心中不断思索着什么。 “我不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你要知道的是朕说的话自然是有所思量,不是什么都会轻易说出口的,皇后心中想必也有数。”皇帝盯着皇后的双眸,语若沉水,“不过这也不想为难你,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说出来也不算什么。” 皇后刚要泄气,一听到这话,忽然又来了精神,有些惶惶的望着皇帝。 皇帝便接着说道:“妙娘乃是朕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是她出手相助,现在受伤的便是朕了……” 这是怎么回事? 疑云顿时密布在皇后心中,可她还是要装出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来。 “臣妾愚钝,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皇上可否为臣妾解释解释?”皇后大胆问了一句,目光不断在妙娘身上徘徊。 皇帝自知避不过这么一遭,便将前因后果尽数与皇后说了,当然他没有说明自己出宫是为了什么,只是草草的敷衍了一番。 皇后狐疑的看着妙娘,心中想要思索其中细处,也能觉察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可是那个皇帝不将话说的太明白,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以免继续惹怒了皇帝。 只暂且将心中的情绪全部掩盖下去,皇后淡然说道:“原来竟是这般因果,臣妾还真是没有想到呢,如姑娘这般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勇气相救皇上,还真是勇气可嘉,值得赞赏。” 妙娘这个时候也知道眼前的女子竟是当场皇后,忙道:“民女不过见不得人在自己眼前受难,酷儿才出手相助,也不知救的竟然是当今圣上,也算是缘分了……如今民女又不识皇后,还请皇后娘娘恕民女唐突之罪!” 才说着,妙娘就又要起身去行礼。 奈何皇帝先她一步,将她给拦在了自己怀中:“诶,你身子尚且未好,就先不要拘泥于这些虚礼了。” 妙娘有些害怕地看向了皇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帝看着皇后一脸冷冷的样子,只觉得是她这模样将人给吓到了,有些不悦的扫了她一眼。? 皇后心头一惊,但仍强装镇定:“这有什么好怪罪你的,你都已经救了皇上了,本宫难道还会怪罪你?本宫可是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待到日后你养好了身子,定然是好好封赏你的。” “皇后娘娘宽容大度,民女多谢娘娘慈悲。” 皇帝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了一会儿,然后注视着妙娘的双眼,缓缓说道:“朕自然是不会忘了你对朕的情谊,如今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封赏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封赏二字皇帝嚼得很重,尤为的意味深长。 皇后也觉得皇帝这封赏二字大有深意,心底莫名有些忐忑起来,嘴边的话却成了:“皇上最是深明大义。” 桂公公很快便带来了太医,仔细的为妙娘诊治,皇帝更是在一边悉心照料,神情期盼,满眼都是妙娘一人。 皇后的眼睛有些发酸,藏在衣袖之下的手微微颤抖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是不是强忍着只怕嘴内的牙齿都要咬得咯咯作响了。 便是皇后早就明白了皇帝不是自己一人的夫君,看到这样的情况,她还是忍不住会难受的。 毕竟这里还有外人,皇帝对妙娘的关心可是人人目睹的,而她这个皇后反倒更像是个外人了。 这皇后可最是要面子的,如此不就是皇帝薄了她的面子吗,这让她如何好受? 尤其是在皇帝得知妙娘只需要好好修养,便能够无碍的时候,皇帝是由衷的松了一口气,而且脸上还挂上了笑意…… 皇后的脸色变愈发的难看了,怒火在胸腔之中燃烧,喉咙似乎被什么给堵住了。 而自从这次过后,皇帝遍也没有刻意再隐瞒妙娘的存在了,堂而皇之的让宫内诸人都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并且还吩咐旁人不许慢待了她。 宫里的人向来都是听风便是雨,皇帝看重谁他们便看重谁,妙娘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起来。 宫外的人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了一些议论,但是到底是风声大雨点小,没能掀起什么波浪来。 钟安毓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和玉潇潇在一块吃点心,只随口道了一句:“这毕竟是个救命恩人,皇帝为了自己的面子,肯定是要对人家好些的。” 玉潇潇却道:“原来皇帝也会偷偷跑出宫去,看来这京城还真是挺热闹的。” “知道你喜欢热闹,往后我们都多出去走动走动便是了,如今也正好清闲没有什么事。”钟安毓淡淡道。 可玉潇潇却还想着皇帝的事情:“姐姐说只是救命恩人,可我却觉得这事情有趣,那些话本故事里讲的都是英雄救美,这回倒是轮到美救英雄了。” 钟安毓随口便说道:“当时不也是你救的慕容公子吗?” “这可不一样,不一样的!”玉潇潇连忙转移了话题,“我觉得皇帝竟然把人带进宫去,那便肯定是不一样的,我反正是觉得这事情不仅简单,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她说得极为认真,钟安毓都能觉察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了,可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接话。 毕竟那人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便是她也不好轻易议论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飞上枝头 不过到底是一语成谶。 恐怕当时也是说者无心,谁料竟真的成真了。 妙娘当时被砸的不轻,背后的骨头都有所损伤,五脏内腑也受到了冲击,故而需要精心修养。 皇帝自是日日忧心她的状况,如今妙娘既然已经苏醒了,便不好再霸占皇帝的龙榻了,只住在了皇帝的侧室之内。 虽然妙娘几番推脱,可是奈何皇帝实在是太过热心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同意了。 宫里的人自然背后也有所议论,但是却只是限于私底下说说罢了,不敢将话传到皇帝的耳边去。 皇后和后妃们自然也有微词,还有些刁蛮的便在请安时说了这个问题,指责妙娘实在是太不检点了。 可,皇后真的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吗? 旁人是不敢说,皇后也知道皇帝多半是对这个女子起了心思的,心中早就反反复复被滚油煎烫过了。 私底下和贴身宫女说起此事时,也是气得要呕血,可奈何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这黄连之苦默默给咽下去了。 除却寻常上朝处理政务之外,皇帝可都是要陪伴在妙娘身边。 本就是郎有意妾有情,又如此天长地久的相处下来,哪能没有半点暧昧之情呢? 这些日子之中,皇帝对妙娘可谓是无微不至,柔情缱绻,有在外面冷面君王的形象完全不同,对他格外的温柔,也格外有耐心,却也还时常如少年一般稚气。 倒是真的有些情窦初开的意味了。 妙娘又如何能够不感动,自然也是在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皇帝心中更是悸动,三番两次的暗示过自己的心意,也试探过她的心意。 妙娘自然是没有直接说明什么,可是也没有拒绝,倒是给足了皇帝希望。 如此一月下来,两人日夜相处着,虽然没有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可也是情谊愈发深重起来,你侬我侬,好不自在。 可以这样说,皇帝从前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和体验,自然是心旷神怡。 加之朝局上还是对立储之事争论不休,闹得厉害,皇帝也就只能在妙娘这里才能得到放松了,心潮愈发汹涌。 就连皇帝自己也觉得自己被这个女子给迷的神魂颠倒了,再也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在五月初十的那一天,皇帝一个人在御书房待了很久,夜色渐渐深沉的的时候,他便冲入了妙娘的房内。 桂公公看着皇帝如此急匆匆的样子很是奇怪,却也只是默默地等在了门外。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便是等到了天亮。 谁也不知道那一夜桂公公是怎么过来的。 以往皇帝虽然在晚上也会去看妙娘,但是却不会呆的太久,这样一夜足够让人想入非非了。 而且附近的侍卫似乎还在夜深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对于守夜的侍卫来说再是熟悉不过了。 只是如今人似乎有些不对。 可是一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这个女子的特别对待,他们也是觉得并不奇怪了,甚至还在私底下悄悄议论起来,明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夜色由浓变浅,一缕曦光落在了屋檐上,然后一点点铺洒开来,将沉睡的金色牢笼给唤醒。 桂公公正在门外的柱子边上靠着打盹,陡然听见一声呼唤,连忙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匆匆走了过去。 推开门便是一阵靡靡之气,桂公公低了头走到床边:“皇上?” 若隐若现的帐子里头有两道身影,男子低沉而又带着浅笑的声音传来:“可以准备起身了,另外再传一道圣旨下去,着封民女妙娘为嫔,拟封号为良,赐居宝华宫,赏赐一应金银珍宝,择良辰吉日册封。” 桂公公虽然吃惊,可早在意料之内了,只点了点头:“奴才知道了。” 说着便打了个响指,外头无声的走入几个宫人,服饰着皇帝起身。 皇帝起来之后又补充道:“让良嫔再睡一会儿,旨意由着你先去晓谕六宫,正式的圣旨待早朝之后再拟下来。” “是,奴才遵旨。” 这一道旨意很快便落了个家喻户晓。 别单单说是后宫里头了,便连整个京城里头都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皇后娘娘一天都沉着脸,听说宸贵妃当时就砸了一套茶盏,娴贵妃没多大的反应,其余的妃子们也只能私下里说说真话,多数还是咒骂妙娘。 毕竟皇帝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支柱,不能够轻易得罪,而妙娘不过是一个低贱出身的风尘女子,就算是有皇帝的宠爱,又没有深厚的实力,不过就是让人拿来出气笑话罢了。 百姓之间自然更是沸腾了,大街小巷之中都在说这件事。 “我就说了,那女子不简单,肯定是她勾引的皇帝!” “可我怎么听说是皇帝对她一见倾心,又有救命之恩在,两人眉来眼去的便都有了情谊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吗?那可是芙蕖馆里的头号花魁舞娘!” “竟然是个青楼出身的?” 满座哗然,无一寂静。 之前因为有皇帝的刻意隐瞒,没有人知道妙娘的身份,可如今竟然出了册封妃子的旨意,那自然便是什么也瞒不住了。 一时之间大多只有两种言论。 一种是说皇帝越活越糊涂了,竟然对一个青楼女子动了心思,而且据说还是皇帝一见倾心,故而将人给带回了宫里。? 第二种自然便是说妙娘出生低贱,心思不纯,故意勾引了皇上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是心思纯不纯的又有谁知道呢? 很快大家又开始议论说妙娘的本事好,从古以来,后宫都是靠选秀重充实的,选的也都是品性良好,貌美如花的官家女子,哪一个不是千金贵胄,娇生惯养。 便是连那些女子都不一定能有这样的福气。 这位妙娘出身低贱不说,竟然能够一举变封为了嫔,还得了封号良,那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奇事了! 比起娴贵妃,宸贵妃来,嫔位是算不得什么,可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且是绰绰有余,封号更是身份的象征。 皇后也为此险些气绝:“良嫔良嫔,是说她是皇上的良人么?!” 第四百五十五章 良缘还是孽缘 那一日的京城就没有安静过。 宫里看着是一潭死水,实则暗潮汹涌,而外头更是物议沸腾,热火朝天。 当然,朝廷上的官员们对此事也颇有微词,尤其是受过皇帝指责的那些人,更是觉得皇帝真的是糊涂了,居然收一个出身低贱的女子做妃嫔也就罢了,还给了她这么高的位置。 有坐不住的,当即便要去扣宫门,想要进去和皇帝说个清楚,可皇帝呢?已经又陪在了妙娘的身边。 就是连皇后也不敢轻易去打扰,只能将气给憋在了心里。 钟安毓知道这消息,还是因为越子钦正巧去找了她。 玉潇潇和齐若虚也在一旁,越子钦倒也没有避讳着他们,因着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两人实则已经是选择了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而且他们虽然各有各的脾气,但好在是心地纯良,并不是那种虚与委蛇,心怀不轨之辈。 玉潇潇和齐若虚也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知道越子钦只是看起来冷淡淡的之后,倒也没有拘束着什么了,几人都是如寻常朋友一般的相处,倒也自在。 “什么,你说什么?!”钟安毓惊讶的直接站了起来。 越子钦连忙示意她稍安勿躁,缓缓说道:“你放心,你没有听错,我说的可都是真话,我也是觉得吃惊,所以才来赶紧告诉你这个消息。” 虽然皇帝要选一个妃子并不是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这事情奇就奇在这个女子的不简单。 玉潇潇拍了拍大腿,一边说道:“我就说嘛,我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当时便有所预感,如今看来只怕是大有内情。” 齐若虚瞧了一眼玉潇潇:“那你的预感倒是还挺准的,那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你怎么反而来问我?我又不是当事人,真是奇怪。你若想知道,大可以进宫去问皇上,想必皇上也会怜悯你的愚钝,将事情都告知于你。” “切!”齐若虚给了玉潇潇一记白眼,“你也就嘴上喜欢欺负我罢了,我才不跟你计较。” 玉潇潇也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什么计较?明明就是你说不过我罢了。” “好了。”钟安毓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心中莫名的慌乱好歹是因此消散了几分,又看向了越子钦,“你既然是皇子,这几日可有些什么消息?我也觉得这事间透露着几分古怪。” 大家都知道皇帝不是什么性子冲动的人,但如今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难免让人多思多想了。 越子钦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虽然是皇子,可这几日都在处理朝政上的事物,还是母非得了一些消息才与我说的,我知道的消息到底是不比你们多。” “在先前知道了那女子之后,我便让人着意留心过,只是奈何父皇那边的看手实在是太过严密了一些,我也只是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罢了。” “如你们所知的那样,父皇那日微服出宫,在东城上遇上了一些意外,那女子便救了父皇,父皇便将受伤的她带入了皇宫之中多加照顾,听说那女子生的极为貌美,当时又一舞惊艳了众人,想必父皇也是起了些心思的,故而……” 话虽然没有说完,可众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便是众人觉得皇帝是个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男子,但是若是真的起了俗心看上一个女子,自然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一个这样出身的女子,众人自然觉得皇帝这是被猪油蒙人心。 当然没有人敢指责一国之君,便又会觉得是那女子狐媚刻意勾引了皇上。 可偏偏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众人便只能各自揣测了。 玉潇潇感叹了一声,啧啧说道:“不管事情究竟如何,反正正美救英雄和英雄救美的结局大多都差不多,不过是以身相许罢了,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天赐良缘还是孽缘……” 钟安毓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有些飘渺:“皇帝在浮沉中翻来覆去这么多年,难道仅仅会被所谓的美色所惑吗?要么是那女子真的了得,要么是皇帝──” 她的话殷戛然而止,然后便懊悔的看向了越子钦。 因为他想说的是,要么是皇帝真的老糊涂了。 虽然不见得越子钦和皇帝之间有多么的亲厚,父子情谊有多么的浓烈,可这也不是钟安毓能够轻易编排的。 所以她有些尴尬,那好歹是他的父亲,兴许未来也是她的半个父亲。 越子钦看穿了她的情绪,立即安抚着说道:“没有关系,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在我面前,你不必要顾忌那些。” 话虽如此,可钟安毓真的能做到那样的洒脱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因为人心往往是最容易变坏的,也是最容易经不起情感的冲击,还有细节的磋磨。 活了两辈子的钟安毓自然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他表面上是点了点头,可心里却自然是将分寸给牢牢地拿捏住了。 钟安毓又转头收回了正题上:“或许是出于直觉,或许也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我总觉得这事情不能够看的太过简单,我们还是需要继续留心才是。” 又或许是因为出于对危险最敏锐的直觉。 那是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许多年所积累出来的,也是做为女人的第六感,但毕竟只是自己觉得,也不能确定,所以她没有讲话说的太明白。 越子钦沉声说道:“你放心就好了,这事情我自然也有分寸。” 得此一言,钟安毓也没多说。 毕竟是越子钦,虽说从前或有糊涂,可人总是会长进的,这些时日以来,他的进步可是她亲眼看着的。他素来沉稳行事,而且十分的缜密周到,钟安毓可是放一百个心的。 两人才对视了一眼,不远处便有一道身影走来。 众人都看了过去,正是越子钦身边的明逸,他面色似乎有些匆匆,径直走到了越子钦的身边,行礼说道:“属下有要事禀报。” 越子钦淡定的喝了一口茶:“有事便说。” 第四百五十六章 女为悦己者容 “皇宫里面传来了消息,说是五日后是大好的吉日,皇上决定在那一日举行良嫔的册封礼,除去内宫上下还请了好些命妇前去观礼,晚上更是准备了一场宴会,皇上还特意吩咐要您务必出席。” 那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封了高阶的良嫔还不够,内宫上下和命妇观礼就已经是增光添彩了,更别说这还有宴会,点名了要皇子去参加,那不就是在明着给那位良嫔娘娘长脸吗? 越子钦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父皇点名要我务必前去?那三皇兄那里呢?” 明逸立即道:“毅王那里也应该得了吩咐,听说皇帝还请了许多的高官,似乎是要大办一场。” 钟安毓挑了挑眉:“这可不是要大办一场吗?如此声势浩荡的良嫔娘娘,你们可见过皇帝对谁有如此上心过吗?如此盛宠,想必这位良嫔是真的入了皇帝的心了。” 那一日的晚宴定然会十分有趣。 她倒是很想知道那位良嫔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绝世美人,心中的好奇心快速的滋生,犹如藤蔓一般肆意蔓延…… 因着公务繁忙,越子钦很快便离开了钟府。? 到了午后,钟安毓这里便也得了消息──皇帝给钟家也下了赴宴的帖子。虽然帖子是送到了钟老夫人的手上,可钟老夫人也没有忘记将消息告诉她。 如今钟天涯不在京城,钟安敏又嫁了出去,府里上下便只有钟安毓和钟老夫人了。 钟老夫人又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此次宴会如此重要,如此浩大,她是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心,就不顾整个钟府的脸面的。 自然是刻意嘱咐了要让钟安毓好好准备,不要在宴会上给中家丢脸。 不过在第二日的时候,钟老夫人就让人送来了一应的衣衫首饰。 钟安毓看着眼前的东西,有些愣住了。 连嬷嬷以为是钟安毓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顿时觉得这个大小姐虽然装的人模狗样的,但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为着找回从前所受的气,连嬷嬷便道:“大小姐请放心,这些都是老妇人精心给您准备的,都是请了上好的师傅做的,可比您那些东西要好得多!等五日之后赴宴的时候,您可得好好打扮打扮才是,不要失了咱们钟府的颜面和体统。” 钟安毓在乎的可并不是这些东西,她发愣的原因只是觉得这属实是没有必要的。 这次的宴会虽然郑重浩大,必然需要严肃以待,但是却和她没有什么多大的关系,她打扮做什么? 她觉得钟老夫人未免有些太过多心了。 而且这连嬷嬷说的都是什么话? 虽然钟老夫人给的东西的确都不是凡品,但是她难道又会差到哪里去? 真真是未免将人给看得太低了些,以为谁都是钟安敏么。 钟安毓只淡淡吐出一句:“祖母要是有这份心,倒不如将心都给操在钟安敏身上。” 而后便让小柒将连嬷嬷给送了出去──又或者说是赶。 连嬷嬷前脚才出了门,玉潇潇便走了进来,看着那些华服,有些吃惊:“虽说钟老夫人待你不好,但是这手笔还是肯下的。” 转头却又说道:“我真是心疼钟姐姐,摊上这么一家子人……” 话音还未落下,她便赶紧闭上了嘴,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钟安毓却并不以为意,只是让小柒把东西都给收下去了,转头对玉潇潇说道:“你不必害怕,你又没有说错,都是实话罢了,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本来该是伤感的话题,可是钟安毓却做了一个鬼脸,难得的活泼外露。 玉潇潇被她给都笑了很喜欢她这一副苦中作乐的模样。 钟安毓还严肃道:“都说日子是要往前看的,其实这些也并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断然不能因为这些烦心的事就影响了自己,人的目光需得看得长远,而他们这些人往往就是因为看得太过短浅了,所以才会作茧自缚,我们可不能这样!” 玉潇潇听得一愣一愣的,连忙点头。 说了几句之后,玉潇潇便又想着几日后的宴会,主动给钟安毓出主意。 虽然出生在小地方,可玉潇潇的审美还是很有一套的。 而且之前为着锻炼自己,她对美容养颜一事也很有研究。 “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钟安毓很是吃惊,还有些哭笑不得。 她刚才还觉得这宴会既然和自己无关,不过就是去凑个数罢了,便是精心准备也没有什么用处,若是抢了别人的风头,反而会让别人记恨。 可玉潇潇却一本正经的说道:“这哪能轻易敷衍的呀,既然皇帝敢邀请这么多人,那边不是人人都敢敷衍的,多数人肯定还是要精心打扮的,你自然不是打扮给皇帝看的啦!” 钟安毓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是?” 玉潇潇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又严肃,又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当然是给咱们怀王殿下看的了!” 什么和什么呀,钟安毓愈发的哭笑不得了。 人人都知道钟安毓生的好,可是她素来是爱在战场上恣意姿态的,对打扮这事情可不热衷,同越子钦顺理成章的走到一块之后也没有怎么想过这个问题。 两人上辈子可就已经是老夫老妻了。 看似性子淡然洒脱,实则确实有些要强的,钟安毓还真没有怎么想过这一件事情。 看着钟安毓发愣,玉潇潇吐字如珠:“钟姐姐该不会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吧?这怎么能行呢?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虽然你不是那样娇滴滴的小姐,可这事情还是得上心才行呀。” “钟姐姐想想,若是你细心打扮了,怀王殿下自然是要多看你几眼的,可不将你更放在心上了吗?如姐姐这般美貌,有几个不心动的的?” 这不说还好,一说便真的要想了。 钟安毓不由自主的便想象着自己精心打扮之后,越子钦会是个什么表现…… 脸突然就红了。 匆匆拍了玉潇潇一下:“你休要胡说!”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他怎么可以! 时辰过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宫宴那一日。 因为是晚宴,倒是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不过钟安毓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像有些太快了。 到底还是因着玉潇潇的一番话,她也动了要打扮的念头,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在了。 毕竟毕竟钟安毓可不是那一种为了取悦他人而委屈自己的人。 这一琢磨着要仔细打扮,便要左右为难起来。 实在不是因为钟安毓的审美有什么问题,只是一想着要凸现自己,又不能太过张扬,可不张扬又要恰到好处的展现自己,故而钟安毓才有些琢磨不定。 昨夜里边没有睡好,到了早晨才渐渐睡了,一两个时辰起来,竟然已经晚了。 钟安毓可是从来不会睡懒觉的性子,非常的自律,这回倒是懒怠了。 又因为纠结,一来二去的倒也耽误了不少时辰。 上午自然是练了会子拳脚,又处理一些关于贸易之路的琐碎事情,到了午后才装扮起来。 还是玉潇潇帮忙拿捏,竟然真叫钟安毓焕然一新。 倒也不是往日里的钟安毓不好看,只只是这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仔细打扮起来,自然是更加的增光添彩。 而且如钟安毓这般本就生的好看的人,一打扮起来那便是锦上添花了。 就连玉潇潇都给看呆了,痴痴的望着她:“素来知道姐姐真的好看,可如今这一打扮简直是比天仙还要像天仙!” 镜子里映着钟安毓如花般容颜,烟眉秋目,凝脂猩唇。 钟安毓有些羞涩,她可经不得旁人这样夸,只默默地锤了脑袋:“你也好看。” 脑子里却是已经在想着越子钦了,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按照规矩,玉潇潇是不能一块去的,时辰快到了她便与钟老夫人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一见到了钟老夫人,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多半是因为钟安毓并没有穿她准备的衣裳,可那不悦之中还有一丝惊艳。 可钟老夫人到底没多说什么,钟安毓更是全程闭目养神。 才到了宫门口,便见着外头停了许多马车,还有许多人正在工门口聚集,三三两两的在说着什么。 钟老夫人居然还不放心,多看了钟安毓好几眼:“你给我仔细一些,你可是代表了咱们钟家的颜面。” 这时候知道钟安毓是钟家人了? 真是可笑。 钟安毓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侧目看向了一边的人群。 而她不过是才下了马车,却立即立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好像从前没见过?” “这京城里虽说如花的姑娘多,可这样标志好看的倒是不多见。” 好看的是多,可让人惊艳的却不多。 有人见着了钟安毓身侧的马车,不由得惊呼起来:“你们怕不是都糊涂了,这我们可是见过的,不就是钟家那个大小姐吗?” “什么?!” “那是钟家大小姐?!” 可等到人再仔细的看了几眼,便能确定的确就是她。 以往的钟安毓可没有打扮的如此出彩过,虽然没有华服艳妆,但到底是抓住了众人的眼球。 这就是今天的特别之处了。 往日里她是素淡了些,今日,这一身打扮既不会太过肃静,也不会太过张扬,又恰到好处地将她的美给衬托出来。 能不让人眼前一亮么? 瞧着她那脸,那身段,那气质,啧啧啧……说是鹤立鸡群也不为过了。 攘袖见素手,皎腕约金环。 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明珠交玉体,珊瑚间木难。 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 越子钦见着的便是让自己心头乱跳的女子,只迅速便到了她身前:“你来了。” 看着越子钦眼里跳动的神采,钟安毓是又羞又喜,只轻声应了一嘴。 心底一股难以言说的悸动让越子钦险些要冷静不了了,奈何身侧都是人,他也只能忍耐。 众人又一块进了宫门,这时候钟安毓才悄悄打量着越子钦来。 两人今日穿的衣衫颜色倒是极为相衬,更像是一对璧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得也不远,越子钦的目光还总在她身上游移。 众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不由得感叹这二人是真的很相配,郎才女貌,各有做为。 钟安毓听得脸红,心头都是滚烫烫的。也不说话,半垂了眼睛,一脸的淡漠洒脱,更是清越出尘,气质超然,让人更为惊艳。 清雅不失艳丽,艳丽又不妖媚,如此颜色,谁人不夸? 就在入大殿的那一刻,越子钦悄悄地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你今日真好看,害得我有些魂不守舍了。” 话音飘渺,呼吸温热,有什么东西飞快略过耳边,让钟安毓耳朵一软,酥麻之感遍布全身。 他! 一路有宫女引着入座,钟安毓跟在了钟老夫人身边,恍恍惚惚落座,心头止不住的狂跳。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他小心,可他怎么能……捏自己的耳垂呢? 钟安毓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出来了,脑子嗡嗡作响。 钟老夫人虽然没见着,但一看她这副羞涩的模样便有些不高兴了。 若说方才的钟安毓如神女高洁,现在这羞赧之态更具小女儿家的风情了。 “咳咳!”钟老夫人咳嗽了一声,乜着她。 钟安毓连忙拿起身前的杯盏,胡乱的喝了一口,想要掩饰自己的慌乱。可待到液体入喉才发现自己错拿了酒杯! 那酒虽然入口微甜,但却有些烧喉咙,可知是后劲极大的酒,可钟安毓还是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上头的越子钦自然将这些情景尽收眼底,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涌现一抹炽热…… 她害羞的样子可真好看,不,她什么样子都好看。 才没多会儿,殿内的说话声便忽然停了下来。 钟安毓抬头往门口扫去,正见着宫女们簇拥着不少人缓缓走来。 为首的自然便是皇帝了,他身侧是精心打扮过的皇后娘娘,两人中间却离得不近。 皇后正朝众人示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薄笑。 而皇帝却正在看自己的右手边,钟安毓的余光挪过去之后,忽然一僵── 第四百五十八章 是同一个人吗 那张脸! 就在那一瞬间钟安毓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那一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之需要一眼便能认出来。 一瞬间是忐忑,是怀疑,还是震惊? 钟安毓愣住了,久久没有能够挪开目光,就那样呆呆的盯着那道身影看。 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张脸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似乎是出在妆容上头,与自己从前所见过的有所不同,是浑然两种风格。 但是不管是从眼睛眉毛,鼻子,甚至是嘴巴来看,都是自己记忆之中的那一个人。 那便是天香楼的花魁绾娘。 绾娘的脸便足够让人惊艳了,而这位妙娘简直令人叹息。 众人似乎都明白为什么皇帝会如此宠爱于她了,简直就是标准的祸国妖孽的容颜。 她是那样的美丽,美得出尘,甚至会有一瞬间让人忘记了呼吸,只想让人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 就是这一刻,殿内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或是惊讶,又或是叹息,总之一个个目光如炬。 或许在某一瞬间,就连钟安毓也觉得自惭形秽。 而她紧紧的跟在皇帝的身侧,几乎与皇后立在同一高度之上,那羞赧又娇俏的目光落在了皇帝身上,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倒像是一对新婚的恩爱夫妻。 自皇帝身后数去便是后宫的诸位嫔妃,站在,皇帝身后的便是娴贵妃和宸贵妃了。 可她们本是除却皇后之外后宫之中为分最高的女子了,却居然站在了那个女子的身后。 如此荣宠,如此逾矩,想必这女子定然便是那所谓的良嫔了。 可是逾矩又如何?只要皇帝愿意宠着她,那旁人还能多说什么呢? 钟安毓只觉得震惊,瞳孔都微微缩了一下。 这几日钟安毓也得了些清晰的消息,皇帝所纳的那个女子乃是芙蕖馆的妙娘,和天香楼的绾娘不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她们两个如此相像? 甚至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了。 难道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么。 这一个想法瞬间在钟安毓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让她久久不能平息,连呼吸都停滞了,那么一瞬。 同样见过绾娘的自然还有越子钦了,她也是觉得十分震惊,在震惊之余还朝钟安毓看了一眼。 虽然震惊到无可附加,可宴会终究还是要继续。 这次的宴会十分浩大,遍邀了京城之中的王公贵族,高门大户,选的是宫中最大的华清殿,殿内都是人。 幸而有着越子钦的缘故,钟安毓的位置倒也还算靠前,能够更仔细的观察上头的那几位。 这样大的宴会本就没有她什么说话的机会,只需要安安静静的走个过场便是了,她的心思却全在那个良嫔身上,不住的琢磨着。 记忆之中的绾娘自然风情万种,艳不可比的绝世美人,可眼前的这一位却比她还要清纯一些,气质至上也有所不同。眼前的妆容更是精致,但是却不妖艳,完美的衬托出来她的容颜。 抛却气质不谈,这仿佛便是绾娘换了一个妆容似的。 反正钟安毓怎么看都觉得二人实为一体。 钟安毓想事情想得出神,也全然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皇帝说了些客气的话,又介绍了那良嫔给众人认识,言语之间倒像是在告诫众人,不要胡言乱语,更加不要对此女子不敬,颇有维护和张显宠爱之意。 众人志在自然是连连附和,并且说了一些好话哄皇上高兴,诸如恭喜皇上得一佳人,希望皇上和她长长久久之类的话,场面倒是看着很和谐热闹。 宴会逐渐到达了高潮,殿内歌舞升平,纸醉金迷,酒盏触碰之间自有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而钟安毓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一直观察别人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有人观察她。 除却那些其他人的目光,其中最数严肃的便是皇帝了。 他竟然也在盯着她看,或许是因为钟安毓总是时不时看向他那个方向,又或许是因为今日她的装扮实在是让人注意。 皇帝之前便打量过越子钦了,如今再看钟安毓的时候便也莫名觉着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除了那些外人恶意揣测的名声之外,皇帝哪里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仔细想着钟安毓的人品和功劳,做个皇子妃的确倒也是不差的。 况且钟家可是他的肱骨之臣,能够一直为皇家所用才好。 宴会上别人的谈论也不是没有传到他的耳中,他忽然便有些感慨了。 自己如今年逾中年好不容易遇到了所谓的真情,他自然便知道了其中的滋味,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够错过的。 皇子娶妻要娶的有益处是一回事,可若是又有益处又有感情,那不是两相欢喜的大好事情吗? 或许是自己尝到了情意的甜头,他便忽然念起一句话来,那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何况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便是再冷漠,再为了江山考虑,那也是会有一些私心的。 上次北安郡的事情,皇帝也知道越子钦功不可没,而且还对越子宁有所怀疑,心中便有些想法在摇摆了…… 没过一会儿,皇帝便邀众人举杯,脸上挂着意味深的笑意。 钟安毓这才发现了坐在她上手的越子宁朝她投来了略带古怪的眼神。 今日这样重大的场合,像钟安敏那样一个姨娘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够来的。 他和越子钦的身边都空空荡荡的。 钟安毓垂眸饮酒,并未做声,很是老实的样子。 带到夜色渐晚的时候,这宴会也便到了尽头,众人渐渐散去。 虽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可这一晚上钟安毓到底是没能跟越子钦说上什么话的。 但这样一面却足让她觉得心满意足。 因为钟老夫人在,钟安毓本来想等着宴会散了之后再去找越子钦说说话,可却迟迟不见人影,到底是不能了,只得老老实实回了钟府。 到了门口之后,钟安毓的直觉告诉自己,钟老夫人肯定又要罗嗦一番,连忙抢先说道:“祖母,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歇息了,您也早点歇息。” 第四百五十九章 行商天分 “小姐,您跑慢一点!”小柒也连忙追了上去。 才到了院子里头便见着玉潇潇同齐若虚在外头,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连钟安毓也没有注意到。 “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我居然不知道!”玉潇潇惊叹道。 齐若虚则是一脸骄傲:“你不知道的事情可还少吗?你的一腔心思可从来不在我身上,我有些什么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看着倒不像是吵嘴,钟安毓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走到了二人的身后。 玉潇潇刚想开口就瞥见了钟安毓的身影,连忙道:“钟姐姐可是回来了,宴会好玩吗?” 钟安毓摇了摇头,说道:“人是多了些,可到底和巡场宴会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反倒还累人,我是不喜欢的,要是有机会带你去,你肯定也不喜欢。” 或许唯一让钟安毓喜欢的大概是宫里的酒吧,旁的不说,这还是能拿的出手的,今晚她还多喝了好几杯,也算是不枉费她去这一趟了。 玉潇潇,故作神秘的一笑:“哦,是吗?是真的不喜欢吗?难道钟姐姐见到了怀王殿下也不喜欢吗?” 这一句话顿时闹得钟安毓脸色大红,轻轻地拍了一下玉潇潇的手臂:“好你个小丫头,竟然敢开我的玩笑了!” “我哪里有开玩笑?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难道中姐姐心里真的不欢喜吗?”玉潇潇笑得愈发灿烂,眼里也带了一丝狭促。 钟安毓真是又羞又恼,连忙伸手就去挠她腰间的软肉:“让你胡说!” 这下子玉潇潇可真是笑个不停了,连忙求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你快饶了我吧!” 钟安毓本来也没有想着要折磨玉潇潇,不过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如今她既然求饶,那边当即松了手。 “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钟安毓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但是又怕她来调笑自己,连忙便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我刚才见你们有说有笑的,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玉潇潇也很爽快,当即顺着她的话说道:“就是在说他本事好呢,我还真没想到他学医不怎么行,这旁门左道的倒是很有一套。” 齐若虚当即便反驳道:“什么旁门左道,你还真是胡说上瘾了吧?再说了,我的医术也没有那么差,只是比你差了一些而已,师傅也夸过我的,你还真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钟安毓微微一笑:“你的医术自然也不错,不过潇潇也是想你在更进一层楼罢了……不过你们所说的旁门左道到底是什么?” 玉潇潇便快速说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皇帝不是赏了好些东西吗,他竟然拿这些东西出去和人家做生意,还包了好几个铺面,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你猜怎么着?” 钟安毓一边打量着齐若虚的神色,一边慢慢说道:“那自然是稳赚不赔,甚至还超乎了你的想象对不对?” 齐若虚赞赏的看了一眼钟安毓,那眼神之中分明写满了得意。 而玉潇潇没有说话,但是那神色分明就是她说对了。 “怎么啦?说不出话来了?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厉害?”齐若虚兴致勃勃的说道。 玉潇潇将头给别过去了,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认。 钟安毓有些惊讶:“那看来我是真的猜对了。” “可不是吗?你没看见某人的眼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么,简直要得意坏了。”玉潇潇撅嘴道。 “我才没有得意,这本来就在我的预料之中,这有何难?” 而后齐若虚还仔细的说了一些。 不过就是他拿皇帝赏赐的那些可以套现的金银之物全部拿出去做了生意,涉猎的范围居然还挺广泛,无论是医药还是点心,甚至连女子的胭脂,他都有所沾染。 可偏偏是玩的这样混杂,他也依旧在里头站住了脚跟。 这齐若虚是越说越兴致高昂,竟然还开始指教玉潇潇什么叫做经商之道。 说着说着,又道:“你不知道我的厉害,那是因为从前我没有资本,如今我有了能力,自然想好好展现了,是不是教你目瞪口呆呀!” “切。”玉潇潇还是有些不肯服软。 钟安毓却是听得相当认真,甚至还陷入了沉思之中。 听着齐若虚说的的确头头是道,而且他还拿了账本给钟安毓看,是真的很不错的成绩了。 看来他还真的是在经商上头很有天分。 不过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变在钟安毓的脑海之中浮现。 而且钟安毓是越想越激动,愈发的觉得可行。 既然齐若虚真的有经商的天分,自己如今的贸易之路也在渐渐的实施了,如果有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来帮助自己的话,那速度岂不是可以突飞猛进了? 一直以来,钟安毓便是苦于贸易之路的事情。 而且齐若虚也算是与自己交好,从前他为了自己也是尽心尽力,而且还受伤险些丢了性命,那不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了吗? 况且大家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钟安毓还是信得过齐若虚的。 有些人可能一时琢磨不透,但有些人钟安毓还是有把握的。 这一夜,钟安毓仍是谨慎的想了许久。 等到了一大早上,钟安毓便要齐若虚带着自己去看看他的铺面。 齐若虚没有拒绝,爽快的同意了,玉潇潇也好奇的跟了过去。 在见识过之后,钟安毓便下定了决心,看来齐若虚还真不是盖的。她当即对齐若虚说道:“我想和你做桩生意!” 玉潇潇和齐若虚皆是一脸迷糊。 钟安毓便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番:“我这桩生意可是大生意,我其实也一直对做生意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并且打算开通一条贸易之路,已经早就在实行的路上了。这一路上虽然很顺利,但是一直少一个懂生意的内行人来做领头羊,我如今见你对做生意如此在行,倒是想请你与我合作一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齐若虚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给听错了,怔怔的看着钟安毓:“钟姑娘是想和我做生意?” 第四百六十章 请你帮个忙 钟安毓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就是想和你做生意,你也不必着急回答我,我待会儿会跟你说一些详细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再点头也不迟。” 玉潇潇瞪大眼睛看着钟安毓:“钟姐姐,你还真瞧上他了呀?” “他的能力的确不错,虽然医术或许不及你,可是若是能在其他地方发挥同的作用力,想必他也是愿意的,你说是不是啊,齐小郎君?”钟安毓毫不吝啬自己夸赞的目光。 “钟姑娘……” 齐若虚有些如梦初醒了,顿时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激昂的潮水,拍打着他身躯,让他有些激动。 玉潇潇虽然知道齐若虚的确是有些能力的,今日也见识到了,可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在齐若虚的面前,玉潇潇素来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一直以来就以师姐自居,哪怕自己年纪比他小,可以总想着要照顾他,本是想好心说一些话,可出了嘴却带了刺。 “你真的能行吗?我觉得你到底还是不要瞎掺和,若是扰坏了钟姐姐的计划,可有你受的!” 齐若虚虽然平日里会让着玉潇潇,可真到了他要面子的时候,他也是不愿意相让的。 心里想着,若是自己真的能够做出一番成就来,那时候的玉潇潇还会这样子对自己吗? 就好像之前师傅教诲自己的一样,你如果想做成一件事情变,必须要认定一件事情,并且不断的为之努力,只有努力了才会知道值不值得。 在玉潇潇这件事情上,齐若虚便将自己倔强的性子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似不羁洒脱,具有江湖儿郎的性子,可实际上若是倔强起来,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于是齐若虚便严肃道:“我知道师姐素来是瞧不起我的,可我偏偏要试一试,要是我真的能将此事做成,我看你到时候还有什么话可说!” 虽然说的很认真,但总是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当然赌气归赌气,这也是齐若虚刚刚仔细思考的结果,他做事并不算冲动,考虑得还挺多的。 钟安毓认真的看着齐若虚:“你可真的想好了,和我做生意,成功了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处,可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成的,还是需要辛苦一番。” 齐若虚也很认真的看着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好歹也算是个君子吧?” 玉潇潇抿紧了嘴角,盯着二人看,目光十分沉静。 钟安毓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齐小郎君自然是君子了,那咱们可就说定了!” 本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功夫,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的爽快,还真是省下了不少时间精力。 钟安毓先是带着齐若虚去找了黎叔,与他仔仔细细的说了贸易之路的事情。 见着齐若虚皱眉,刚想问他是不是要后悔,可谁知道他竟然感慨道:“我没想到钟姑娘竟然如此目光远大,果然非寻常女子能比。” 接着齐若虚也没客气,直接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与钟安毓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如此一来,钟安毓心头的一桩大事便能松懈一些了。从黎叔处离开,可她脸色却还是有些奇怪。 犹豫了好一会儿,钟安毓才有些难为情的看向了齐若虚:“我其实还有一种事情想请齐小郎君帮忙,不知道齐小郎君可否愿意?” 玉潇潇倒是直接替人给回答了:“钟姐姐只管说就是了,如今他已经是你的人了,难道还有不敢同意的吗?” 钟安毓眉毛一抽:“什么我的人,潇潇还真是爱说笑……” 齐若虚轻声道:“如今咱们关系都这样了,钟姑娘就不要和我客气了,我往后可要等着和你赚大钱,你有话直说就是。” “就是就是。”玉潇潇也道。 “我这个忙可能有点不太不好帮……”钟安毓面露尴尬之色,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想请你帮我去天香楼找一个人。” “天香楼?!” 齐若虚和玉潇潇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嗓子。 钟安毓连忙示意二人不要太过高调,这毕竟还在大街上,他们两女一男说这个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虽说西越民风并不是十分“纯朴”,可这话题还是有些…… 玉潇潇和齐若虚在京城好歹也呆了这么些天了,哪里会不知道天香楼是什么地方? 齐若虚终于知道钟安毓为什么会有些尴尬了,他也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那种地方,他可是纯情的很! 一片短暂的寂静之后,玉潇潇居然笑了起来:“哈哈哈,齐若虚你该不会不敢去吧?” “我都忘记了,我们的齐小郎君自小生长在黄杨镇,好像没有去过这种地方吧?” “你闭嘴!”齐若虚不知道为什么脸红起来,心脏乱跳,可还是一脸故作镇定,“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说我不敢去了?这个忙,我今儿还真帮定了!” 齐若虚还特意换了一身像模像样的衣衫,本来就生的也不错,如今这一打扮倒是有些像翩翩小公子的意思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在走向天香楼的时候,袖子中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钟安毓和玉潇潇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看着他步入了天香楼门前,立即便有莺莺燕燕围了过去,娇笑声穿了老远…… 玉潇潇嗤笑着道:“钟姐姐,可别看他人模狗样的,指不定在逞强!” 眼见着齐若虚被拉了进去,钟安毓二人便去了邻街的茶馆里小坐,众人约好了这里,而且这里的二楼还正好能看见天香楼。 两人随口说些闲话,时间倒也快。 又或许是说齐若虚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有些慌张地从天香楼里给冲了出来。 玉潇潇倚着栏杆,远眺着那一幕忍不住笑了,竟然还捧了肚子,笑得格外肆意:“我就说嘛,我还不了解他?钟姐姐,你快来瞧瞧她的样子,真是丢死人了,难为这衣裳穿在他身上也跟着一块丢脸!” 齐若虚跑得快,后头还有女子在拉扯,模样的确有些好笑。 钟安毓只扫了一眼,略带歉意:“到底是为难他了。”眼底却隐隐也有笑意。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太巧了 齐若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朝茶馆的方向望了一眼,正好与玉潇潇的目光对上了。 虽然离得并不近,可两人好像都察觉到了对方在看自己。 便是看不清她的面容,齐若虚也知道那女子定然是笑得花枝招展,连忙一把拂开来拉扯自己的女子,飞快地往茶馆跑去。 齐若虚一口气冲上了二楼的雅间,玉潇潇的笑还仍未收敛,正兴致勃勃的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捧腹大笑般的说道:“齐若虚,你可还真是厉害!” “看你跑的这样急,先休息一下吧。”钟安毓安抚着说道。 齐若虚没有搭理玉潇潇,而是径直坐了下来,拿起茶杯便咕噜噜喝了两大杯水。 脸颊微微泛着红,额头上更是密布汗珠,齐若虚还微微喘着气,直到那水下肚之后方才好了些。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齐若虚便看向了钟安毓,缓缓说道:“钟姑娘,事情我已经打听好了,只不过可能结果好像……” 钟安毓看见齐若虚眼底那一丝闪烁之意,便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却仍是淡淡道:“你既然查到了消息,直说便是。” 齐若虚又抬手喝了一口水:“我进去之后便按照你教我的,一番波折之中倒也套出了一些话来,这才知道那天香楼的花魁绾娘早就在前几个月便不在天香楼内了。” 咯噔一声,似是心头被什么给撞了一下,钟安毓的面色微微凝滞。? 要是绾娘不见了,那么会不会…… 那种想法越来越明显,可是她还是不敢确定,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儿戏。 “怎么会不在呢,天香楼可不都靠着她么?”钟安毓问道。 齐若虚便娓娓道来:“钟姑娘有所不知,我从她们的口中得知,原是先前便有一个富商瞧上了绾娘,绾娘也被他的真情所打动,那富商便为绾娘做主赎了身,两人便自此离开,也没有留下什么话。” 像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的确实不少,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偏偏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砖玉便觉得有些奇怪了。 钟安毓微微沉吟:“便只有这些消息吗?” 齐若虚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答道:“大抵只有这些,虽然同出天香楼,可绾娘自是和她们不一样的。我也觉得奇怪,还刻意多问了些,不过却也没有套出什么话来了。” 玉潇潇感叹道:“这天香楼竟然也肯将自己的摇钱树给放出去?” 天香楼自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其他姑娘或许不赖,可最要紧的便是有这么一位花魁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但凡是给足了银两又有谁不会见钱眼开呢?像天香楼那种地方自然更是不会例外了。”齐若虚说道。 齐若虚所说的固然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钟安毓却有着别的想法。 正在钟安毓愣神的时候,齐若虚又道:“钟姑娘本是高洁之人,怎么会想着去打听一个花魁的消息?” 钟安毓连忙说道:“我原先也识得那花魁,不过是有过几分交情罢了,一时兴起才想起来问问。” 心中犹如更漏一般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将她思绪渐渐打乱。 稀里糊涂的回了钟府,玉潇潇也看出来了她的心不在焉,关心地看着她:“钟姐姐这是怎么了,从茶馆出来就有些不对劲,可是身体不舒服么?”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吧。”钟安毓心不在焉的说道。 玉潇潇当即就去抓她的手腕,应是想要为她诊脉。 可钟安毓却躲了过去:“我没事,只是昨晚没有睡好罢了,你不必太过担心。有你在,我的身子也早就好了!” 看着钟安毓眼下的确有两份憔悴,玉潇潇也没有强硬的要诊脉,只是沉声说道:“既然钟姐姐身子不舒服,那便快回去歇着吧,我去为你煮一剂凝神益气的汤药来。” 回屋之后钟安毓也没歇息,只是坐在书桌后头闭目沉思,仔仔细细的想着自己是不是把什么事情给忽略掉了。 可想了半天,仍旧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到底是剪不断理还乱,让她平白生出一股忐忑来。 好在玉潇潇很快就送来了凝神汤,她喝下之后果然是觉得神清气爽了一些,本来还想忙活一会儿,却被人给拦住了。 “我这凝神汤可是极好的,钟姐姐,既然喝了,便赶紧去歇着吧,若是不歇着,只怕这药效便是浪费了。” 被人拽着硬生生躺到了床上去,钟安毓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本是推脱时的借口,没想到还是虚得自己来偿还。 “我真的不累,休息便可免了吧?”钟安毓试探着看了玉潇潇一眼。 可这个时候的玉潇潇倒是十分强势了,像是在训诫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我是大夫,你必须听我的话,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呀,还是好好保养身体吧!” 玉潇潇还点了一柱安神香,关上房门之后,就拿了医术在门外晒太阳。 钟安毓自然能够听得出来他并未走远,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在这凝神汤和安神香的双重作用下,钟安毓倒士还真的觉得有些困乏了,不知不觉之间精缓缓睡去…… 外头的日光集好,微风不骄不躁,将暖意拂遍全身,让人由内而外的觉得宁静平和。 在钟安毓睡得正沉的时候,越子钦便悄悄地入了钟府,一路绕到了她的院子里。 玉潇潇也是安逸的有些过头了,抱着书坐在走廊旁的秋千上打盹,听着脚步声陡然惊醒,险些一个踉跄翻下了秋千。 好在越子钦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秋千给稳住了,才不至于让她摔了一个狗吃屎。 玉潇潇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男子,竟然不知道是先说话,还是先行礼了。 到时越子钦先开了口:“毓儿呢?”? 什么? 玉潇潇顿时便迷糊了,反应了一会儿才觉着他是在问钟安毓,连忙指了指屋子。 越子钦没有多看她,只是转身几步便到了门口。 玉潇潇还想提醒越子钦,钟安毓正在休息,可他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同我一起高兴 “怀王殿下……”才出声,玉潇潇便闭上了嘴,看着那人消失在自己眼前,看着那门缓缓合上。 轻微的一声吱呀在这好景和煦之中也显得不突兀了。 玉潇潇深觉自己才是突兀的那一个人,想着越子钦和钟安毓之间的关系,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够打扰的,转身离开了这院子。 “毓儿……”越子钦轻轻唤了一声,可屋子里一片安静,半点回应也没有。 他当即加快了脚步走到了内室,便见着熟睡的钟安毓,忽然停了下来,就那样注视着她的睡颜。 沉静,温柔,美好。 越子钦忽然间就想到了一句话,并且还喃喃出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如今倒是有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意境了。 只可惜二人还未成婚,但越子钦已经能够想象到若是日后二人顺利成婚,他便可以每日见着她的睡颜,甚至还有她不为人知的那一面。 越子钦心头胡乱地跳动了一下,缓缓的走近了床榻,目光却分毫没有从钟安毓的脸上挪开过。 床边有一张小杌子,越子钦便坐了下来,看了半天之后,终是忍不住伸手替她去扶了扶鬓边的散发。 一个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脸颊,越子钦犹如触电一般,飞快地将手给缩了回来。 不得不说,钟安毓醒着的时候便让人注意,这睡着了也依旧吸引人。 她的睡颜也是这样安静,只是眉头却微微蹙着。 越子钦伸手轻抚,眼底一片温柔,才想收回手的时候,某人竟然一把拽过了他的手臂,强行给搂在了怀中,并且还喃喃的说了几句什么。 不知道是钟安毓的怀里太暖和,还是怎么了,越子钦觉得自己从手臂开始发烫,心都烧灼起来,让他脸色瞬间爆红。 越子钦还以为是人醒了,连忙叫了两声,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身子瞬间僵硬到了极点…… 这一抱便足足抱了有小半个时辰,为了不吵醒钟安毓,越子钦只能能倚靠在床架上,默默的承受着这让人高兴又让人不高兴的折磨。 钟安毓醒来的时候,入眼便是一截衣袖,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 这一小憩本就让钟安毓浑身舒坦,人也清爽了,而这气息更是一扫了刚睡醒的浊气。 钟安毓慢慢抬眼,映入眼帘的是越子钦的容颜,他闭着双目,呼吸浅浅,神态宁和。 感叹这男子长相实在是妖孽,钟安毓微不可闻的喟叹了一声。 感慨归感慨,毕竟以一个姿势睡太久,钟安毓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酸酸的,便想要起身来,只是她的指尖才动,男子便睁开了眼睛,目光直射向了她。 “你醒了?”越子钦面露笑意,温柔至极。 钟安毓觉得有些羞赧,才意识到自己怀中是他的手,讪讪说道:“我醒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越子钦将手收了回去,虽然有些酸麻,可是不碍事,他只道:“无妨,是我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吵醒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跳似乎都同频了。 沉默片刻,钟安毓才继续说道:“殿下今日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到这里,越子钦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你猜的不错,我今日来的确是有事要跟你说。” 钟安毓坐起身来,认真地瞧着他,似是在等他的话。 越子钦在说话的时候嘴角不自觉的便会含了笑意:“昨日不是宫宴吗,我本来想等着散了之后同你说说话,是奈何父皇却把我叫走了。” 的确如此,她昨夜还遗憾了好一会呢。 “你猜,父皇找我去都说了些什么话?”越子钦绕有兴味,目光闪烁了几下,犹如星辰般灿烂。 钟安毓了然一笑:“我是猜不中皇帝心思的,不过看见下面带喜色,自然是好事情了,难不成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越子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柔的说道:“没错!我就不卖关子了,我想你同我一块高兴高兴。” “父皇昨夜宣召我前去,说的竟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言语之间倒是颇为慈爱,让我觉得有些意外。然后他又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你,我自然也是明里暗里的将我们的情意给表露了……” “同往日不一般,父皇倒是感慨了一番,我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了,接着又问我对良嫔的事情如何看待。” 钟安毓快言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自然需要顺承着他的意愿说。”越子钦表情有些无奈,“不过你也明白我,我并不是为了奉承父皇,只是如今这情况下我若是忤逆了他,只怕是结局难料。” 虽然册封良嫔的事情闹得很大,可没人敢阻拦,皇帝也没因为良嫔做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大部分人都觉着皇帝高兴了,走运的不还是他们么? 要是那良嫔真是什么祸国妖妃,自然少不了人要群起而攻之了,如今到底是没什么。 钟安毓点点头:“我自然是明白你的。” 越子钦眼底露出几分满意:“你明白就好。而我说完这些之后,父皇只笑,竟然还夸赞了我一番,又提起从前的功劳来。再然后话题便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反反复复也就那些话,接着父皇昨夜第二次提起你了,我便觉得父皇有试探之意。” 说着,越子钦便将当夜对话的内容大致都和钟安毓说了。 这下子钟安毓也如越子钦一般了。 压下乱跳的心脏,钟安毓沉声道:“难道皇上又在考虑你我的婚事了吗?” 越子钦长眉轻挑:“怎么样,你也这样觉得是不是?” 仔细着琢磨一番,钟安毓除了这个想法还真就想不出别的了。 若是皇帝有了这么个打算,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两人又分析了好一会儿,说着说着便都笑了起来。 紧握的双手之中已经生出薄汗,粘腻得如图二人的目光。心底更是滚烫,两人可谓是甘之如饴。 虽是揣测,可总比没希望要好。 第四百六十三章 还是得查 但有所喜便难免有所忧。 钟安毓没有隐瞒,也一直在想着要找个机会同越子钦把这事情给说了,如今正是时候。 “殿下那日也见着了良嫔,殿下也应该觉得她很熟悉吧?”钟安毓盯住了他的眼眸。? 越子钦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 钟安毓话锋忽然一转:“今日我请人去天香楼走了一趟,才得知原来那位花魁绾娘早些时候便被一个富商赎身给带走了,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而且绾娘之字片语未曾留下,如今只怕也是没有人知道她的音讯踪迹了。” 两人目光乍然变得锐利起来,脑中不断的思索着。 越子钦的反应并不比钟安毓慢,自然知道她突然说这一番话是为了什么,若是仔细想想,其中很有可能便是关联的所在。 钟安毓继续说道:“或许是我多心,但又或许是因为事实,便是如此,我总觉得这二人应当是同一个人,毕竟天底下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便是人的长相有所相似,可也不至于那样相像。” 经此一言,越子钦也觉得可能性大大增加了:“绾娘本就是民间女子,身如浮萍,她若是想要改名换姓,换个身份去生活,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就是这样想的。”钟安毓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可若是真的如我们猜测的这样的话,这事情便不可以小觑了。” 要是绾娘真的就是妙娘的话,那她这本事可真的是厉害了。 如果绾娘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选择这样一条道路,那倒也是旁人所不能干预的了,反而会有人钦佩她的勇气和计谋。 可一旦绾娘这样上位是为了图谋别的的话,那越子钦和钟安毓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如今让她迷惑的人可是当今皇帝,要是她真的是个包藏祸心的女人,不过一个册封就引起了惊天巨浪。? 若是她下一步便要在皇宫里面搅弄风云,再下一步岂不是就要将手给伸到前朝里去了吗? 从前所谓的祸国妖孽也不是没有,虽然大多只是迂腐懦弱的帝王将责任推卸给女子,但事情总有例外。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 钟安毓能想到的,越子钦也能想到,毕竟二人可是心有灵犀,又都是聪明人。 不过按照以往对绾娘的了解来说,她似乎并不像是那样的女子,所以钟安毓才会摇摆不定,心思郁结。 如今在越子钦面前,钟安毓也不需要掩藏什么,直接了当的便将自己的所思所想给说了出来。 越子钦听了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一点点反射在他的眼中。 钟安毓轻声说道:“殿下也不要太过多心了,虽然这些都是我的多心之思,到底也仅仅只是猜测罢了,若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岂不是在作茧自缚?” “查,我们必须得查。”越子钦很严肃的说道,“不管是不是猜测,总要定心才好,我会让人去查这件事情。” “好,那我们便查,殿下,若是需要我的地方,他可以叫我帮忙。”钟安毓郑重其事的说道。 虽然钟安毓不比越子钦,可手底下也还是有些人手的。 越子钦拍了拍钟安毓的手背:“我知道你的心思,若真有难处,我必然不会瞒着你的。” 正是因为越子钦的坦诚和给自己呵护,钟安毓才会决定将此生托付给他,愿意和他共同面对风雨。 眼下的宁静不过是暂时的罢了,钟安毓很清楚,两人需要解决处理的事情还有不少。 可不管将来如何,她都是满足且不后悔的。 天色渐渐晚了,两人在窗前看着日头西下,眼里除了余晖灿灿,便只剩下对方的容颜。 越子钦的话音柔柔散开:“如今虽然难得的太平,可你也要仔细着,我到底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的左右……” 钟安毓难得温存的将头略微靠在了他的肩侧,缓缓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着如此的时光。? 低头侧目看向身边的人,越子钦嘴角一抹温暖的笑意溢出来,十分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 屋内顿时又安静起来。 只是这样的安静,却并没有持续多久。 “钟姑娘,钟姑娘!”外头响起来一道吵吵闹闹的声音。 “你等等,你别过去!”尖锐的女声也响起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几乎将走廊的木地板踏得如雷响。 越子钦忙松开了搂着钟安毓肩头的那只手,与她对视了一眼,眉尖一拧。 而就是这么一眼的功夫,房门便被人直接给打开了,一道人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高兴地扬着手中的册子,一面大呼:“钟姑娘,快瞧瞧!” 不过很快,他的兴奋就僵硬在了脸上,一点点褪下去,变成了无可附加的尴尬。 他手中的册子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后头追过来的玉潇潇,看着这一幕便狠狠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你看吧,我都跟你说了,别过去,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然后又带着几分尴尬朝那二人道:“钟姐姐,殿下,真是对不住,我这师弟就是脑子太笨了些。” 齐若虚连痛也顾不上了,赶忙道歉:“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打扰到你们二位吧?” 方才她或许还有一丝尴尬,和现在已经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那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玩味。 该尴尬的人瞬间变成了越子钦和钟安毓。 这一招祸水东引还真是妙啊! 钟安毓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直接弯腰去将那册子给捡了起来:“没什么打扰的,倒是你这么高兴,倒不如快些说说。” 齐若虚来自然是为了贸易之路的事情了。 看着钟安毓巧妙的转了话题,齐若虚也不纠结那些了,当即便和她说起正事来。 越子钦和玉潇潇在旁听着,倒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如今齐若虚已经在准备离京了,毕竟贸易之路事情重大,工作量大,不是在京城就能全部解决的。 一知道要去四处走动,齐若虚不但不嫌累,还很是高兴。 第四百六十四章 站队 事情正在眼下,虽然不是刻不容缓,但也是要趁热打铁。 五月二十八倒是个极好的日子。 钟安毓便定下了那一天,由着齐若虚带领一队人马去处理贸易之路的相关事宜。 如今离五月二十八不过只有几日时光了,钟安毓当即和齐若虚一起细细的商量了一些事情。 一旁的越子钦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每次当她认真投入到一件事情当中的时候,浑身就好像散发着什么光芒似的,让他的双眼里只能容下她一个人。 如这般的女子,可遇不可求,更加不可以辜负。 待到忙完了正事之后,齐若虚便和玉潇潇离开了,两个人走的时候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话。 眼看着天色晚了,可越子钦却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钟安毓一转头就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顿时心头都颤抖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的目光了,只是,每一次都无可奈何的要心动。 看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要被他给吃的死死的了,钟安毓在心底悄悄的叹了一声。 “殿下……”钟安毓轻轻地唤道。 越子钦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盯着她,但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可是钟安毓还是捕捉到了这细处。 钟安毓也没多想,只是直爽的问道:“殿下,可还是有什么话没有对我说吗?” 越子钦面露几分犹豫,似乎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样子。 以往的他可从不会有这样的神情,这让钟安毓发的好奇了,直接坐在他的身侧认真的望着他。 看他居然如此犹豫,钟安毓便干脆想着要激一激他:“唉,如果殿下要是不想同我说……那也无妨。” 此言一出,越子钦的目光流转在她的身上,终究是开了口:“此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与你说,只怕你听了会免会有多高兴,反而有可能扫了你的兴。” “哦?”钟安毓朝他扬眉,“难道今日殿下带来的不仅仅是好消息,还有什么坏消息吗?” 但其实钟安毓的心里也清楚,如果真的是什么坏消息的话,越子钦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淡定? “不管是好消息好,还是坏消息也罢,殿下可是说过我们二人之间是要坦诚相待的。” 越子钦便缓慢而轻地说道:“这件事情是关于慕容煜想的,我知道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你们二人之间的交情还不错,如今怕是会有些为难。” “还在北安郡的时候,慕容凝不是跟着越子宁一块儿去的吗,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也知道慕容家素来是中立的,从来没有参与过我和毅王之间的争斗,慕容凝身为慕容家的女儿,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钟安毓立即道:“她不可能是无意和毅王有所来往,那便是有意而为之了……” 这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之间一旦有了联系,便很难不让人有所猜测。 越子钦点了点头,复又说道:“对,我也是这么个想法。要是慕容凝和越子宁往来是慕容丞相的授意,那就说明慕容丞相也对党争之事有了兴趣。” 话虽然没有说的特别明白,但是钟安毓很快就懂了。 “如果慕容凝接近毅王真的是慕容丞相的授意,那不是说明他要站在毅王那一边么?!”钟安毓的声音有些惊骇。 上次,钟安毓就觉得慕容煜和慕容凝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而且她见到慕容玉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少了。 回到京城之后,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碰过面,便是最近的一次见面,也只是上次的宫宴上对视了一眼。 如今越子钦先是提到了慕容煜,可又说起慕容凝和毅王的事情,他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一旦慕容丞相选择了站队的话,慕容凝都已经出动了,那么作为慕容家的儿子的慕容煜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钟安毓面色有些沉了下去,有些恍惚似的说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慕容公子也……” 越子钦则是一脸严肃,目光在观察着钟安毓,一边沉声说道:“我自然不是胡乱编攥出来吓唬你的,早在觉得有古怪的时候,我便已经对这件事情留心了。 北安郡的时候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回京城之后,我也有一直在关注着慕容府的动静,虽然他们一家人之间行事隐秘,但我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慕容凝自然是时常同三皇兄在一起,而慕容丞相,慕容煜二人倒是在朝廷之中往来比较多,比从前对这些事似乎还要热衷一些,所谓反常即为妖…… 而且在极私密的情况下,我还是发现了他们父子之间和三皇兄联络的事情,也不枉费我费了这么多的功夫。” 话里话外,越子钦都没有一句话在指摘慕容煜,可是钟安毓也明白这其中所蕴含的意味。 如果整个慕容家当真都决定投靠越子宁的话,那越子宁还真是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助力。 钟安毓知道如果越子钦没有把握的话,是不会来和自己说这件事情的,他也没有必要去冤枉一个慕容煜。 就算是之前她和慕容煜之间的关系,越子钦多多少少有些芥蒂,可他也不是那种为了吃醋就能够平白无故冤枉人的。 难怪他会有所犹豫,难怪他会说自己可能会不高兴。 这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坏消息却也勉强能够得上。 “毓儿。”越子钦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她的神色看起来不至于太糟糕,可却也不好看。 钟安毓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殿下放心吧,我没事,这点小事还不足以撼动我,从前那样多的困难都过来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是如今二人之间还是势均力敌,那便不算太糟糕。 虽然这路上会很是艰辛,可是钟安毓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过就是一个慕容家而已,我虽然与慕容煜有几分交情,也受了他一些恩惠,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会分得很清楚的,不会因小失大,殿下不必担心。”钟安毓说的很是认真。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路顺风 越子钦可还不至于如此小气。 慕容煜虽然对钟安毓有意,可越子钦还不清楚钟安毓么? 他轻拍钟安毓的肩头:“你难道觉得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我的性子你想必也清楚,不过是怕你知道了这消息难受,如今见你接受能力这么强,倒是我多心了。” 在感情之中,谁都不可能做到绝对的理智。哪怕是再清楚对方性子的人,也难免要在细节上钻个牛角尖。两人都想着自己想多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钟安毓又垂眸轻声道:“如今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慕容家倒向了毅王,也该早些做些防范才是,若是他们有什么手段来对付殿下,只怕是不容小觑的。” “我心里都有数。”越子钦轻轻颔首,“人心多变复杂,我可是早就见识过了的。” 嘴上叮嘱着越子钦,钟安毓自己心里也在想着一些应对之法,她既有能力,便不能让越子钦一人独自面对风雨。 可这接下来的许久一段时间里,毅王都没有什么动作。 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里的种种失误,让他尝到了苦头,也知道皇帝心中的疑惑未曾消除,为了不让自己再次栽跟头,而要选择暂时韬光养晦。 两位炙手可热的殿下,在朝廷之上只管埋头做事,也不争执,倒是一派和谐的景象。 还有人说是因为在北安郡的疫情之中,两位殿下互相扶持着,所以兄弟感情好了不少。 毅王和越子钦一安定,皇帝又得了新宠,北安郡大疫已了,朝臣们自然也是收敛了不少,有谁喜欢天天争来闹去的? 定好的五月二十八很快便到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别在即,玉潇潇倒是难得的没有和齐若虚继续吵嘴了,只是却也时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钟安毓忙着自己的事情倒也没管多少,只是让人好好照顾她。 这府上倒是少见着玉潇潇的身影了,小柒还嘀咕了几句:“明儿可就是二十八了,玉姑娘倒也不着急,这大晚上的还跑出去……” 钟安毓刚从黎叔那儿回来,听到这话便皱了眉:“不是让你们要好好照顾她么,可知道人去哪了?” 小柒摇摇头,略带歉疚:“奴婢自然是让人好生照顾着的,只是玉姑娘行事洒脱惯了,奴婢们也时常看不住人,不过好歹总是会平安回来。” 想着这的确是她的性子,钟安毓只能叹息,让人留意些。 不过这到了夜深的时候,仍旧还没见着玉潇潇回来,钟安毓也没歇下,未免有些着急了,却也不敢惊动了钟府上下,只让手底下的人悄悄去寻。 找了小半个时辰,大多都是无功而返。 这时候,照顾玉潇潇那个丫头是刚从三等丫鬟里拨上来的银翘,上前道:“奴婢见着玉姑娘时常去康乐街一带走动。” 康乐街三字犹如醍醐灌顶。 一道灵光闪过,有许多从前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一下子便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钟安毓直接跑了出去,一个人策马到了康乐街,正准备去找人的时候,便见着玉潇潇一个人落寞地走在街道上。 “潇潇!”钟安毓冲上前去,觉得她的脸色有些怪怪的,脸颊上有些红,像是被搓的,还隐隐有些水痕。 玉潇潇却垂着眸子道:“明日可有大事,钟姐姐咱们回去吧。” 如此一来,钟安毓倒是不好继续询问她到底怎么了。 但是能很直接的看出来她心情不好,钟安毓有些心疼,只默默陪在她身边,两人慢慢走回了钟府。 院子里的人一个也不敢睡,齐若虚也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一见着玉潇潇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快急死了!” 玉潇潇低着头,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头,匆匆道:“我玩累了,我要去休息了。”接着便迅速的入了厢房,紧锁房门。 像是只受了伤害异常敏捷的兔子似的。 对,受了伤,钟安毓终于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第二日的时候,钟安毓一早就起来忙活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却不见玉潇潇起来,钟安毓忍不住说道:“待会我便要送你上路了,可要我去叫潇潇叫起来?” 齐若虚挥挥衣袖,不在乎的说道:“她爱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正好本来就讨厌我,不见也罢。” 这性子倒是也有些倔强。 钟安毓到底在他们之间是外人,也不好再说,只送了齐若虚出城去。 越子钦早上就派人来送了信,说是朝中事多不便来相送,还特意给齐若虚准备了一份践行的礼物。 “一路顺风。”钟安毓只言简意赅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齐若虚意气风发的一笑,转身上马,十分干脆利落的离去。 眼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钟安毓也返程回了城里。 才到城门,便见着银翘急匆匆的过来:“大小姐,不好了!” 说着还将一封信递给了钟安毓。 钟安毓当即打开了那信封,展信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玉潇潇给她的留书。 而银翘则是道:“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催玉姑娘起身,谁料人去屋空,只有这么一封信,玉姑娘的东西也不见了。” 钟安毓微微捏紧了信纸:“你不用着急,她只不过出去玩了……” 只是这玩却没有归期。 玉潇潇在信上大概说的内容便是,她的确觉得京城繁华热闹,可是也想去见识一下西越的大好河山。 于是便来了一出说走就走。不过好歹是给她留了一封信,不然可是要急死人了。 大概解释了一番,还写了许多宽慰钟安毓的话,半个字都没有提到齐若虚。在信的最末端,玉潇潇还画了一个鬼脸,倒是很像她的风格。 心中多少也明白,玉潇潇不是那种喜欢被束缚的人,又想着昨晚她的状况有些奇怪,还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的安危,钟安毓当即便吩咐手下的人要留意她的行踪。 又抬眼看了看齐若虚的方向,钟安毓眼里映着远山苍茫,目光亦变得辽阔起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修整大坝 因为齐若虚和玉潇潇两人都走了,钟安毓觉得自己身边一下子便冷清了不少。 虽然从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经历过热闹之后,对比起来自然变冷清了。 京城里算是太平,只是朝政多少繁忙,越子钦也不见得有多少功夫来瞧她。 越是平静的时候,便越是需要水花来调剂。 钟安毓也隐隐约约得到了一些风声。 小柒正在她耳边念叨:“听说最近慕容小姐同毅王殿下走的越发近了,京城里总是能瞧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还有啊,这慕容小姐从前不怎么高调,如今行事倒是张扬的很,但凡是有个宴会茶会什么的,她便都在,众人都对她另眼相待呢。还传出些闲话来,说她与毅王殿下很是匹配,估摸着是要好事将近的意思……” 近不近的钟安毓不知道,她知道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确是很相配,正好合了狼狈为奸这个词。 都过了好些日子,钟安毓还是想不明白慕容凝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仅仅是因为她投靠了毅王么? 还是出于嫉妒? 又或者是旁的什么缘故,她到底是不得而知了。 可毅王在慕容府的帮助下,的确是水涨船高起来,又加上之前在北安郡立的功劳,竟然又要隐隐压越子钦一头了。 听说就在前两日早朝的时候,皇帝破天荒的又好好的夸赞了毅王一番。 虽然没贬低越子钦,可众人自然都是跟着风向走了。 皇帝也对慕容凝很是欣赏,这样一来,他们二人的婚事就又更多人议论了。 明明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却硬生生的被一张张嘴说得好像成真了一样。 当然钟安毓和越子钦的事情也不是没人议论,只是没那样热闹就是了。 每日里听着那些消息,钟安毓不置可否,只觉得可笑,转头便投入到了贸易之路的事情当中。 每隔几日齐若虚就会有信送过来,她虽然在京城,可也能帮着处理一些事情。 时间如流水,齐若虚出京城也过了快一月了。在他的天赋和努力之下,本就已经具有雏形的贸易之路,发展的愈发迅速了。 按照这个发展的势头来看,不需要用多久变可以成功了。 所以这信已经成为了钟安毓最期待,也最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不过今日这一封信却让钟安毓觉得有些意外,或者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齐若虚上次还说要些时间,如今贸易之路居然已经开始试着运行了,成效居然还不错。 喜的便是有了玉潇潇的消息,他们两个冤家又碰上了。 虽然没有详细的说明,只是廖廖一笔带过,钟安毓在看见最后那一行“钟姐姐,我无恙,勿念”的时候还是真心高兴起来。 只要她人没事,那便可以让人安心了。 眼看着七月至,入了夏,天气愈发燥热起来,连人心亦浮躁了。 钟安毓给慕容煜递过信,可他没回,她便懂了,再没提过此人,却不至于忘了他的照拂。 钟老夫人没怎么管钟安毓,只是一心都扑在了钟安敏的身上,不断的在找最好的大夫给她调养身子。 也是了,要是钟安敏有个什么万一,钟老夫人可就没有指望了。 如今慕容凝和越子宁的事情可正当发酵呢,就连宸贵妃也见了慕容凝几次,直拉着手夸她,模样十分亲昵。 不过这些都是钟安毓让人留意打听来的,她因着旧伤,又紧着身体,不管什么宴会都给退却了,自然是什么事都见不着的。 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也就有人留意了。 前头娴贵妃关心,也是听了越子钦说了她受过伤的事情,送了些补品来,还让贴身宫女来看了她。 后脚皇帝也让人来嘘寒问暖,也是赏了好些东西,众人方知道这位钟大小姐的风头可还没过去! 不是谁都可以得到皇帝的关心的。 钟安毓瞧着那些东西,只让段嬷嬷全给收入了库房。 夜里闷得睡不下,钟安毓便在树下乘凉,忽而一阵风起,雷电大作,小柒拉着她便进了屋里。 看着天边风云大作,就是落不下一滴雨来,这天气实在是有些诡异了。 轰隆隆── 那雷声似乎砸在了钟安毓的心头,她忽然变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即道:“小柒,快给我磨墨!” 奋笔疾书一页,吹干墨迹,钟安毓将其装入了信封,递给了小柒:“快,不管什么方式,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齐小郎君手里!” 京城里的夏日虽然燥热悠长,但还算安定,可旁的地方却不一定会如此太平了。 如今既然贸易之路可以进入通行阶段了,那么有一件事情就不能再耽误了。 虽然钟安毓已经记不起具体是哪一天了,可她知道就是因为几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造成了隆乡那一场巨大的洪水…… 如今算着日子,也该要到时候了,而贸易之路的开通,让她正好有了底气,必须要尽快处理这心心念念的事才行。 前世这事情虽然大,可好在处理得比较快,虽然闹过一阵,但很快便没了声息。 便是风声停了,可能洪水所造成的后果却依旧。 钟安毓还记得,那一年的洪水冲毁了万亩良田,不仅仅是颗粒无收,还让许多的百姓们流离失所,接下来要面对的有疾病,有穷苦,还有饥荒。 为了避免这件事情的发生,钟安毓可是想过不少的法子。 旁人又不知道她的经历,如果她直接说的话,恐怕是没人会相信,所以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了,提前防范,预解危机。 而齐若虚正好便在隆乡那一带,他的行进路线也是钟安毓提前就给规划好了,所以说一切都是在她的掌握之中。 信也在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齐若虚的手中。 写了许多,重点不过是修葺隆乡大坝。 因着贸易之路的打通,齐若虚的名声也传开了一些,他便拿着这些日子来盈利的银两以回馈百姓的由头,出资修整大坝。 大坝年久失修,官府和百姓们自然是上赶着接受了,一个个都叫齐若虚大善人。 不过齐若虚也没忘本,自然是把钟安毓的名头摆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七章 如期而至 一时之间又是物议沸腾。 隆乡虽远离京城,可也是个敞亮地方,四通八达的,京城里的消息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 可语言这种东西虽然没有长脚,但有时候比脚跑得还快。 钟安毓毕竟是钟天涯将军的女儿,自打她回京以来,那是出了多少的事情。 众说纷纭之间也是两极分化,如今钟安毓既然肯出资修葺隆乡大坝,那在百姓的眼中她自然便是个顶顶好的人物了。 个个儿都只有夸赞她的份了,哪里还会念叨着她的不好? 尤其是齐若虚还大肆宣扬钟安毓的优秀品质,更是让她的名头在遥远的隆乡声名鹊起,就连周围的县府都知道了。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这回做了好事的名声却一下子传入了京城之中。 隆乡临水,大坝规模不小,若要修葺需得大量钱财物资,还得耗费不少人力,这也是这些年只小规模维护,却从不大整的缘故了。 前世便是因此酿成了灾祸。 钟安毓这一次可是下了大手笔的,贸易之路自从进行来的收益,以及容华楼的收益可都给投了进去。 她也不是不心疼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可还是更具有家国百姓情怀一些,知道孰轻孰重。 皇帝自然是京城里头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了,他当时便大为震惊,久久不能回神。 还让桂公公将消息给读了第二遍才敢相信。 “这事情还真是意外啊……”皇帝似乎有些感慨,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没想到钟安毓还真是个大义凛然之辈,与寻常女子真是太不一般了。 忽然脑海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明显,要是钟安毓真的能够入了皇家的话,岂不是也不失为一种助力? 想着前些日子自己召见越子钦时候说的那些话,皇帝的思绪愈发沉重了,他必然得好好考虑这个问题才是。 没过多久,皇帝便颁下了一道嘉奖钟安毓的圣旨,又是赏赐了不少的东西,金银珍宝,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还知道她仍旧在府邸修养,特意宽慰了几句。 钟安毓自然是不在乎这些虚名,也不在乎皇帝的赏赐。 毕竟是御赐之物,除了那些实打实的金银之外,其他的东西便可是要供起来的,弄坏了可就糟糕了。 谁能像齐若虚那么大胆,敢将御赐之物拿去做生意。 目前钟安毓最在乎的就是越子钦,其次的隆乡大坝,再然后便是自己和越子钦的婚事。 经过上次越子钦所说,又加上如今皇帝对自己的另眼相待,钟安毓觉得只怕是这事估计也跑不了了。 心中不免对抱了几分期待,可同时钟安毓也在告诫自己万万不能太过期待了。 钟安敏知道这事情之后,气得脸色煞白:“她钟安毓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些?!” 翠云连忙宽慰道:“姨娘千万别动怒啊!如今您身子还需要修养,大夫说了要戒骄戒躁,一切得靠一个宁字,您若是还想往上走,可不能这样作贱自己啊!” “我能不知道吗?”钟安敏恨恨得咬住了下唇,“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她可以过的这么好?” 翠云碧云二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钟安敏咳嗽了两声,碧云连忙去递茶水,谁知道竟被她一把给推开了,茶杯当时落在地上摔碎了。 幸好茶水不烫,钟安敏没有像从前一样大发雷霆,只是气愤道:“真是没用,连个茶水都端不好,还不快收拾了?” 感受着自己虚弱无力的身子,钟安敏又愤恨地瞪了两人一眼:“我不是吩咐了你们要注意钟安毓的动静吗,可有派人好好看着?” “姨娘的吩咐怎敢不尽心!”翠云答得飞快。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现在就去亲自去看,不管有什么动静,全部都要告诉我!”钟安敏吼道。 钟安毓自然是没钟安敏这么多心思的了,除了处理正事,便是在府里休养生息,一些要紧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亲自去做。 或是越子钦的人,或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哪个不比她要行事方便? 如此半月下来,隆乡大坝自是修葺得差不多了。 只要财力物力到位,这要修葺一个大坝也无需费太多的功夫,又有齐若虚在,自然是事半功倍了。 只是钟安毓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齐若虚最近递来信已经是五天前了。 据信上所说,约莫着从刚开始,修葺大坝的时候就已经下过几场雨了,但是规模都不大,也没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这几日雨下的确实有些多了,尤其是山雨,还造成了一处山坡小规模的坍塌。 隆乡运河的水也涨高了几分。 钟安毓看到这里就知道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躲不过的,只希望这一次能够避免当时那么惨烈的情况吧。 因为自她重生以来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就比如说北安郡的事情,可不就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吗? 那一夜,京城里又是雷声大作,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终于落下,冲散了连日来的闷热。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夜,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护城河的河水都涨了有一尺。 百姓们都觉得这场雨来的挺猛烈的,可到底还是享受雨后带来的清凉。 才开了城门,一匹快马便飞驰入了京城,马蹄声一路响彻街道巷口。 雨声风声还在,可却敌不过那一身高呼:“急报,隆乡急报!” 百姓们探首来看,那人已经入了皇城。 只过了一个时辰,全京城上下都知道了隆乡爆发洪水这件重大的事情。 明逸来给钟安毓递消息的时候,小柒也正拿了信来,两人险些就撞上了。 好在明逸眼疾手快,不然小柒可就惨了。 钟安毓接过了小柒的信,又听明逸道:“隆乡突发洪水,殿下让我来给钟小姐报个信。” 洪水果然如期而至,看样子势头不小啊。 “现在情况如何?”钟安毓扫了明逸一眼。 明逸当即说道:“好在钟小姐提前让人修葺了隆乡大坝,那洪水来的时候众人也有所防备,生生抗住了这场洪水……”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万民齐谢 “太好了!”钟安毓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开始拆手中的信件。 展开一看,依旧是齐若虚那熟悉的笔迹,里头潦草不羁的写了隆乡的大致情况。 按照京城和隆乡之间的距离来看,洪水应该是发生在上一封信送到的时候了。 不过信上的内容还是比明逸的消息要详细一些。 从刚开始知道要修葺大坝的时候,齐若虚便有些疑惑,然后后面他发现总是断断续续的下雨,心里也有了想法,一直让人在注意着水位。 所以在修葺大坝的同时,也时刻在防范着意外的到来。 便是没有钟安毓的刻意嘱咐,他也将事情做到了完美。 从防备到治洪,齐若虚都将事情的大概写在了信中,倒也详尽。钟安毓甚至能想象到当时那紧张的场景了。 当然治理洪水这事情齐若虚便插不上手了,而是由当地的官服所管辖的。 此事一出,京城哗然。 更多的不是感叹洪水的突然到来,而是感叹钟安毓居然提前修葺了隆乡大坝。 这在众人的眼中简直就像是神明救世一般的巧合了。 巧合太巧了便不像是个巧合,众人都开始传言说钟安毓是个有福之人,肯定是上苍重视,才会让她做了这么一件值得传颂万千的好事。 皇帝听见隆乡大水的时候,心中咯噔一下,可一听见那刚修好的隆乡大坝成功的阻挡了洪水,他的表情便变得十分丰富起来。 “还真是巧。”皇帝捏着隆乡递来的折子,眉心微微一沉,可不是忧愁疑惑,而是一种欣慰。 根据奏报,隆乡的洪水之势可想而知,若是没有钟安毓的妙手,只怕如今这事情就要变得棘手了。 虽说洪水被阻挡了,但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地方受到损害,只是受伤情况是少部分,在能处理的范围之内便不叫做什么大事情了。 此次洪水虽有雨天前兆,可总有些奇怪。 只是在控制住情况的时候,第二日又有一封奏报入了皇城。 那洪水未曾散去,还险些酿成了二次灾祸。 这时候皇帝就更加重视了,当即派人去了当地,一是赈灾安抚民心,处理当前局面;二是要查清楚其中因由,也怕有人从中浑水摸鱼。 钟安毓知道了消息,也未免有些忧心忡忡,悄悄去找了越子钦。 “听说皇上今个早朝的时候又生气了,可是为了隆乡的事情?” 越子钦一边将她引进了内院,一边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父皇今日正是为了此事生气。本来情况已经稳定,只需要处理一些受了灾害的地方,再对白西门多家安抚也便罢了,可谁料……我说有一处小堤上裂了个口子,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只怕是要酿成大祸!” 隆乡水流分支不少,除了隆乡大坝之外,还有几个小堤,钟安毓也是没有忽略的,都让齐若虚仔细着,是决不允许出现什么工程问题的。 这还真是有些古怪,也难怪皇上生气了。 这次的工程的钟安毓和齐若虚一手包办的,官府的人虽有帮衬,可不至于自断生路,齐若虚就更是她所信任的了。 一但这工程出现了什么问题,旁人自然便要将问题往钟安毓身上想了。 “那殿下还知道些什么吗?”钟安毓看着越子钦,“殿下应该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吧?” 越子钦喟然长叹:“我到底也不是什么长袖善舞之人,若真有人动手脚,只怕是也没有旁人了。” 钟安毓眉头轻皱:“确实,不过如今既然未曾出事便是最好的。” 两人商议了一会儿,便也决定要派人去隆乡探查,还要让齐若虚多加留心才是。 这几日,两人过的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了,生怕再出个什么意外,那还就真是麻烦了。 可幸而天命眷顾,到底是相安无事。 隆乡的水患在皇帝的安排下很快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受灾的少数民众更是没有半句怨言,对朝廷和钟安毓很是感恩戴德。 隆乡的百姓们深知是托了钟安毓的福,自发的聚集群众写了万民信,又做了万民伞随着派遣使臣的队伍一块送入了京城之中。 那一日的京城阳光明媚,热而不燥。旭日当天,晴空万里无云,蔚蓝蓝一片犹如海水,偶有大雁飞过,长空啼叫。 据说鸿雁高飞是极好的兆头。 从起床开始,钟安毓的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就连心头也有些不对劲,似乎想要冲破什么束缚似的往外蹦。 不是彷徨失措,总之让钟安毓有些坐不住就是了。 钟安毓才读了齐若虚给自己的信,正迷惑着,小柒便喜滋滋地走了进来:“小姐快去瞧瞧吧,可是好事呢!” “什么事情竟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钟安毓烧了信,笑着站起来。 “小姐,可别快问了,去瞧瞧再说!”小柒笑得眉眼弯弯,是由衷的高兴。 钟安毓便出了院子,才到前厅,便见着一大群人,钟老夫人自然也在了,她的脸色有些复杂。 而在看见那万民书和万民伞之后,钟安毓忽然就明白了刚才那封信上齐若虚神神秘秘提到的惊喜是个什么意思了。 原来这就是惊喜,还真是挺值得高兴的。 毕竟钟安毓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希望西越越来越好,希望百姓们可以安居乐业,得到这些真心的回报和感激,钟安毓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满足。 接下来便是宫里流水一般的赏赐,整个钟府顿时成了京城里最热闹的所在了。 皇帝还颁下一道抚旨,在里头大肆的夸赞钟安毓的功劳,辞藻之华丽,用词之优美,让钟安毓都怀疑皇帝夸的到底是不是自己了。 旁人知道了,定然是要上赶着巴结钟安毓的,当天就不知道有多少封的拜贴递到了钟府里头。 钟安毓可不屑这些,自然是一一给推诿拒绝了。 钟老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只告诫般说道:“你也别太张狂了些,这些日子你得了多少赏赐,还是要入宫谢恩才是,免得落人口实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谢恩 “是。” 钟安毓淡然应声,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心里不知道多清楚,晚前便已经投了帖子进宫。 待到第二日,钟安毓便又盛装打扮入了皇城。 来迎她的竟是桂公公,一见着她就行礼,笑道:“皇上可早就知道钟小姐要来,正在殿里等着呢,钟小姐快请!” 如此客气,钟安毓都觉得有些不够真实了。 进了大殿,皇帝正在桌后端坐,听见了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只是仍然专注于桌面上的东西。 钟安毓老老实实行了个大礼,恭敬地说道:“臣女钟安毓蒙皇上恩赏,特来叩谢圣恩,愿皇上福泽绵延,愿西越万世永昌!” 皇帝这个时候才轻轻抬了眼皮子,余光往前面一扫:“你倒是来的挺早。” 的确是早了些,不过才下早朝没多久,她刚还见着有大臣从殿内出去,想必是朝后还在议事。 且不说这个皇帝性子为人如何,但是他对国家大事还是很上心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回皇上的话,辰女早就得了皇上的赏赐,如今已经拖延了好些日子,现儿身子大好了才敢入宫来给皇上谢恩,已经是来迟了。”钟安毓缓缓说道。 皇帝沉声道:“朕知道你身子不好,也不必急在这个时候过来谢恩,朕可是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功劳的。” 钟安毓半垂着眼睛,不骄不躁的说道:“臣女哪有什么功劳,不过一切都是皇上福泽庇佑,更是上苍眷顾西越。” 这番话正对了皇帝的胃口。 虽然之前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可这一回皇帝还是居高临下,仔仔细细的将她又给打量了一遍。 过了片刻之后,皇帝才缓缓说道:“这难道不是你的功劳吗?若非是你有先见之明,提前修葺了隆乡大坝,只怕如今局面是要苦不堪言了。朕分的很清楚,心中也自有一杆秤,你也别跪着,快起来吧!” 听着像是在安抚她,可钟安毓怎么觉得皇帝这话里头大有深意。 起身之后,皇帝又问了她一些关于为什么要修葺大坝的事情。 钟安毓自然是答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皇帝心中也很是满意。 对于一个心系家国天下的女子,皇帝心中又怎么能不欣赏,只是没怎么夸,只说了一句:“不错。” 心意难得,行动更是难得,心口一致的钟安毓那恐怕是许多自诩君子的人都做不到吧? 没多久,桂公公就走了进来:“皇上,可要传膳?” 皇帝点点头,又看向钟安毓:“你也留着一块吃些吧,待会正好去给娴贵妃请安。” 这被皇帝邀请同席可是殊荣,钟安毓有些吃惊,却也只能从命。 一边要顾着皇上,还有一边又琢磨着为什么单单说去给娴贵妃请安。 若是正经请安,那也是要先去皇后宫里的,皇帝这意思还真叫人捉摸不透了。 这一场早膳用的还有些心惊胆战的意味了,好在钟安毓心理素质和礼仪都很过关,不但没出岔子,还表现的不错。 而且钟安毓还发现皇帝看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皇帝去了御书房,钟安毓便一个去了娴贵妃处请安。 娴贵妃对她是好一顿的嘘寒问暖,还关切的说道:“你瞧瞧你,真是受苦了,只是本宫不能去看你,你也不进宫来……瘦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得补补才是!” 自打娴贵妃接受她之后,待她是愈发的热切了,还真像半个母亲似的了。 “臣女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担心。”钟安毓笑着回应。 娴贵妃却道:“这怎么能行?我让人去给你炖写补品,可千万不能马虎了身子,日后子钦的子嗣还得靠你呢!” 这话闹了钟安毓一个大脸红,旁边的宫女们也都笑了起来,她的脸红的像是抹了整罐的胭脂。 午后钟安毓才出了宫,先是去了一趟黎叔那里,又去容华楼看了看,便回府去了。 就在她回去没多久,有两道圣旨便从皇宫大内发出。 只不过其中一道圣旨却在半路上被召了回去,而一人也匆匆入了皇宫,神情匆匆,面如土色。 那日下午格外燥热,御书房内皇帝的声音也没停过,或是高呼,或是骂声,总之和上午之态天差地别。 接着毅王从御书房内走出来,跪在了烈日炎炎之下,一脸灰败之相。 这消息自然不胫而走,钟安毓也就知道了。 不过为着什么却没传出来,只知道皇帝雷霆大怒,毅王烈日罚跪。 钟安毓让人去打听的时候,越子钦便直接落入了她院子里的树上,瞧着她在秋千上发呆。 看她出神,越子钦飘飘然落在她身后,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钟安毓有些猝不及防,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出去。 不过有越子钦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钟安毓站稳了身子,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殿下怎么来了,却也不出声,真是吓坏我了。” “是我的不是了。”越子钦面带歉疚,“下回我可万万不敢再吓唬你了。” 钟安毓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的,一见着他便只顾着正事了,抓住他便问:“听说毅王出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子钦看了看四周:“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进去说。” 两人进了屋子之后,越子钦才低声说道:“不是小堤出了事情吗,父皇心中一直有疑惑,便悄悄派人去彻查此事,谁知道这事情竟然和皇兄有关系。而且证据确凿,皇兄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父皇自然震怒。” 竟然还真的越子宁动的手脚么。 还真是太下作了一些,屡屡拿百姓来当棋子,视性命为草芥。 “是谁查出来的?”钟安毓问道。 “听说是宣武候爷家的那个温瑜,他上次不也是参加了科举考试吗?成绩也还不错,已经入了翰林院,这次他能查出此事,想必父皇也应该会重用此人吧。” 温瑜,居然是他。 他貌似和越子宁关系还不错吧,怎么会…… 如今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钟安毓忙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毅王?” 第四百七十章 取消赐婚 越子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起来:“你可知道今日从皇宫之内一下子发出了两道圣旨吗?” 这话说的,钟安毓有些糊涂了,连忙问道:“难道这圣旨和毅王有什么关系吗?” “不错,其中一道圣旨正是给毅王的。”越子钦颔首,眉头微压,“但是这道圣旨才出了宫门,还未曾来得及送到毅王的手中,就被匆匆的召回了。” 这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的话更是不可以轻易说了。像皇帝那样身处高位,脸面自然更是重要,这圣旨又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收回? 普通人是出尔反尔都会惹人笑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这可不像是皇帝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一时之间只有两种想法在钟安毓的心中摇摆不定。 钟安毓的眉心蹙了蹙:“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圣旨是要赏赐毅王的,只是却忽然出了这事情,皇帝自然是震怒了,怎么还会赏赐? 第二,要么这圣旨便是在知道事情后才发出去的。如今事情却还未传出宫中,也是你来找我,我才知道毅王只是被罚跪。皇帝若选在此时追回圣旨,那便是要对毅王法外开恩,留有余地了。” 越子钦眼底波光轻闪:“不愧是毓儿,总是能将事情想得如此透彻。父皇那道圣旨……原是要给慕容凝和皇兄赐婚的。” 赐婚?! 慕容凝和越子宁? 一道惊雷凭空闪现,炸了钟安毓一个措手不及。 “我还以为是皇上为了前些日子训斥毅王而觉得心有愧疚,近些日子他偏又安分守己,事情做得也还不错,终究是抹不开父子情面要补偿于他,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赐婚?”钟安毓的眼底满是疑惑和震惊,她是真的不敢相信。 慕容凝是个什么身份,越子宁又是个什么身份? 一个是当朝宰相的女儿,身份贵重。一个是当朝炙手可热的毅王,皇储的人选之一。 要是这两个人成亲的话,那岂不就是强强联手了? 虽然自打从北安郡回来之后,慕容凝和越子钦之间的传言有不少,可那到底是传言罢了,两家人可都没有什么表示。 如今要是陡然赐婚,旁人自然觉得是一桩好事,是个热闹,可在钟安毓看来,这多少不符合皇帝的性子。 难道真是被那个良嫔给迷得有些糊涂了? 钟安毓只想表示自己有些不解。 越子钦安抚着说道:“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真的,父皇训斥皇兄的时候也召了我入宫,那些话我可是是听的真真的。” 他说的话自然不会是假的,钟安毓也明白,只是心中太过震撼罢了。 冷静过后,钟安毓又道:“那如今这圣旨既然已经被收回去了,也就意味着慕容凝和毅王的婚事不成了,如此也算得上是不小的羞辱了。” 他们可是知道了慕容家多半投靠了越子宁的,皇帝或许不知道,但这事情对于两家可都是一种打击。 日后若是想要二人姻缘美满,只怕是不会比如今钟安毓和越子钦之间顺利多少。 可这样的羞辱,比起毅王拿百姓来做棋子的罪孽来说,简直是有些太轻了。 钟安毓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宫内既然没有消息传出来,岂不是说皇上没有意思要将这事情闹大了?” 越子钦眉梢处含了几分冷意:“自然是不能够闹大的了。皇兄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更是我的手足兄弟,皇家人的做派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是难道父皇真的会看着那样的局面发生吗?不管怎么说?总是要顾念着西越江山稳固,皇家的体统和颜面。” 才说到这里,钟安毓就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 此事看来皇帝多半不会怎么样了…… 因为毅王要是丢了这个脸,那他这个皇帝也跑不了,定然是要人指摘皇家的不是。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虽然没有人敢说皇帝的不是,可又有谁能保证皇家的清誉不会损伤。? “我明白了……”钟安毓心底里有些愤愤不平,眼底有火色微微闪烁,“皇上到底是不会怎么处置毅王的,更何况如今这事情也没有多么严重的损失,若不是皇帝派人去查,指不定这事情还不能现于天日。如今既然已经收回了赐婚的圣旨,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毅王罚跪在御书房外,已经是很大的羞辱了。” 很大的羞辱几个字钟安毓咬得尤其重,嘲讽之感不言而喻。 越子钦握住了她的手,也恨恨道:“我明白你心里生气,我又何尝不是呢?如今我更是觉得皇兄不是一个可堪托付的人,如果欣西越的江山落在他的手里,定然要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了。” 钟安毓感受着越子钦手心传来的温度,到底是安定了几分。 “现在你不如换个想法,虽然父皇没有严惩皇兄,但是却收回了赐婚的圣旨,这就说明父皇不是没有察觉的,有意要削弱他的实力了,这对我们而言可是很有益处的好事。”越子钦安慰着说道。 这倒也是了。? 钟安毓眉心渐渐舒展开来,无奈道:“我竟然也不知道你还会说这样的话来哄我。”然后又心软嘴硬起来,“若是不要这好处,能够让毅王亲自给隆乡百姓赔罪就好了……” 越子钦被惊着了,失声轻笑。 不等越子钦开口,钟安毓就急急忙忙的说道:“你不要笑话我,我知道我这话就好比痴人说梦一般,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 “你想也好,真的想这么做也好,只要等来是我们功成了,总会有这么个机会的。”越子钦低头看着钟安毓,笑意忽而温柔起来,“而且只要你高兴,你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怪你的,我反很高兴你在我面前能够如此坦诚率真,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嘴这么甜? 如此没脸没皮的,倒不像是个矜持高雅的皇子了。 钟安毓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想要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可却被人直接一把抱入了怀中── 第四百七十一章 咱们成亲吧 砰。 虽然无声,可钟安毓似乎听见胸腔里有什么被撞了一下似的。 接着有人温润如细流般的嗓音落入了她的耳边:“有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如此的关注毅王的一举一动,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虽然我明明知道答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乱想。” 这话说得钟安毓都晕了,心中想的是,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说个什么劲儿?不觉得矛盾吗? 嘴上却道:“我自然是为了你,你既然清楚,就该安心。” “呵。”越子钦竟然在此刻低声笑起来,似乎是有些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钟安毓又有些懵了,她也没说什么吧,怎么这人还乐上了? 她当即便抬头看去,却见一张温雅笑颜,眼底波光灿灿,眉目生花。 这一幕,这个角度让钟安毓忘记了眨眼,甚至忘记了任何一个小动作,如静止了一般。 只怕是反应过来的钟安毓都要懊恼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将军居然会屡屡为眼前的男色所惑! 真是太不应该了! 似乎过了许久,又或者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钟安毓方呆呆道:“你笑什么?” 越子钦凝视了她许久,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颊,眼里映着她的容颜:“你只问了毅王的事情,怎么不问问另外一道圣旨是什么?” “是什么?”钟安毓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又或许是她不敢去想。 心头那种奇怪的悸动又涌现出来了,甚至眼皮再次跳动起来。 “毓儿,咱们成亲吧。” 斩钉截铁,字字恳切。 如一颗颗珠玉落在了钟安毓的心田,漾开无数的涟漪,起伏之间瞬间化作巨浪惊涛,反反复复拍打在心岸之间。 风雨大作之后,风轻云淡,日煦花浓,春意盎然。 就像是从上辈子又一路走来,满路的风雨从她头顶游走,这次钟安毓却觉得如释重负了。 她就知道,她该知道的。 这一瞬间,钟安毓真的忘记了呼吸,脸色渐渐涨红,眼角莫名的发酸。 越子钦紧紧拥她入怀:“毓儿,成亲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牵你,抱你,护你,守你一世无忧……” 眼底有什么东西迅速的堆积起来,最后破堤而出,汹涌满面。 “好,我们成亲……”钟安毓的声音颤抖起来,无数泪珠撒入了越子钦的肩颈处。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无声胜有声。 过了许久,两人才平复过来。 越子钦略松开了她,对上了她的眼,一边擦去她脸上微微干涩的泪痕,一边说道:“好了,都成小花猫了,这是高兴的事情,可不许哭。” “我不哭。”钟安毓含泪带笑,比梨花带雨更让人怜惜。 越子钦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刚要开口,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 这回钟安毓的反应可是相当快,一把将人给推开了,急匆匆去了门口。 小柒一副正要敲门姿态,见着眼眶微红的钟安毓愣住了:“小姐……” 又一抬眼,望见了后头的越子钦,她神情更是有些呆。 钟安毓却已经敛容肃声:“外头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因为小柒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 小柒这才恍然道:“前头钟姨娘回来了,正和来送圣旨的大人撞上了,不小心崴了脚闹了几句……” 那圣旨定然是……钟安毓回头看向了越子钦,他这才上前轻声道:“是我刻意让他们来晚一些,我可要抢在前头给你惊喜才是,我就不便去了,还得去处理一些琐碎,你快去吧。” 这还真是越子钦能玩出来的花样,钟安毓只是朝他微微示意,便和小柒一块去了前厅。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钟安敏居然还和那太监在争执,满脸的不高兴,她身侧的丫鬟整给她揉脚。 “祖母,我好歹也是钟家的小姐,这算什么?” 钟老夫人都还站着,面色有些难看,刚想说些缓和话,一瞥见了钟安毓的身影,立即便道:“呀,安毓来了。” 这叫得未免有些太亲近肉麻了。 那大太监当即便看向了钟安毓,规矩的行了个礼:“这位就是大小姐了吧,还真是娴静雅致,端庄大方啊,奴才给您请安了!” 如此便和钟安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费什么功夫就将她给气住了。 钟安敏呆住了,钟安毓上前便笑着道:“公公有礼了,如此谬赞,我自愧弗如,还请宣旨吧。” 那太监一看官服就知道品阶不低,虽比不上桂公公,可多少也是个内宫人物,钟安敏这就叫不知好歹。 待到钟安毓盈盈一拜,那太监便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镇南将军长女,少而婉顺,长而贤明;法度在已,靡资珩佩,朕躬闻之甚悦。今四皇子怀王年已弱冠,适婚配之期,当择贤女与配。今特赐婚良缘,许其为怀王正妃,礼从礼部,钦天监督,择吉日完婚。钦此。” 一溜烟的话下来,钟安毓都有些轻飘飘的了。 虽然刚刚已经高兴了一回,可如今她还是兴奋了。 这一道圣旨,她已经等的太久太久…… “臣女领旨,喜不自胜,躬谢圣恩!” 接过了圣旨,那太监便笑着道:恭贺钟小姐和怀王殿下大喜了,望良缘美满,福泽绵延!” “谢公公吉言。”钟安毓使了个眼色,小柒便塞给他一包银子,身后的小太监自然也没忘了,而后还恭恭敬敬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回过头来,钟老夫人一脸复杂,钟安敏则是一脸的怨毒之色,恨不得用眼神剜下钟安毓的皮肉来。 她的眼窝因为病态而有些凹陷,这神情更是吓人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做怀王正妃?!” “我自然是凭本事,凭真心真情了。”钟安毓冷冷走到了门前,却不给她正眼,“难道还要用一些下三滥的放荡行径么,妹妹有这些功夫来琢磨我,为什么不好好琢磨怎么拢住毅王的心,来日若是毅王也有了正妃,难道还会有你的机会么?” 说完,钟安毓转头就走,根本不顾二人什么反应。 第四百七十二章 风暖华堂 这一夜,钟安毓都没能睡个囫囵觉。 竟然还是因为太过兴奋了。 从前可都是愁这儿愁那儿的,这么高兴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就连上辈子自己都好像没有这么高兴过,钟安毓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哪里都甜滋滋的。 实在是睡不着,就拉着小柒在床头说话,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给小柒都说困了。 只记得小柒迷迷糊糊说两句:“小姐终于能嫁给怀王了,奴婢也替小姐高兴──” 然后她脑袋一趴,直接睡了过去。 钟安毓哑然失笑,拿了毯子给她盖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燥热的夏日似乎都不怎么烦人了。 真好啊…… 第二日,两人的婚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既然是皇帝赐婚,那基本都是祝福的声音。 而越子钦还悄悄去了一趟钦天监,想要尽快定下婚期。 皇帝既然许诺,就不会管这些的,越子钦自然是随心而来了。 钦天监都有些为难了,这是人生大事,又不是赶鸭子上架,哪能说快快,这不还得准备么? 可他们又怎么敢违逆越子钦呢? 一番为难之下,越子钦便道:“你们和礼部不用担心,能准备得过来的,一切本王担着。” 从有了要娶钟安毓的想法开始,越子钦就已经在慢慢做准备了,那些事儿可都不算是事儿。 于是钦天监明白了,这位怀王是真的有手腕,当即定下了九月初五的这个最近也最合适的吉日。 如今已经快七月半了,离九月初五不过才一个半月多了。 钟安毓知道消息之后也震惊了:“这未免太快了吧!” 越子钦却说:“哪里快了?要不是怕委屈了你,我只恨不得明日就迎娶你入门,也省的夜长梦多了。” 钟安毓大羞,心底却是雀跃一片,吃了蜜似的甜,只安心的开始准备婚事。 钟老夫人自然是有些不高兴,可也得为了钟府的大局帮着她一些。 而从赐婚那日开始,钟安敏便彻底安静了,似乎真定心了,又或许是毅王府的事情已经让她自顾不暇了。 钟天涯远在边疆,知道了这消息也是红了眼睛,为女儿高兴,可奈何职务在身,不能回京帮衬,便是大婚都不一定回去。 钟安毓虽然遗憾,却也还是写信安慰了他一番,毕竟正事要紧,往后父女相处的机会还多着,还嘱托了他要多多照顾身体。 一日忙似一日,钟安毓忙不过来的时候,越子钦居然还主动来帮,却还体贴的避开了钟老夫人。 两人不过几日偷偷见上一面,却每每都比上一回更高兴了。 或许似太过顺利了,京里京外都一片太平,时间倒是如水一般流逝。 眼看着就八月将半,宫里举行了中秋宴会,皇帝依旧宠着那良嫔,如此盛宠,不日无子封妃也未可知。 可眼下最热门的还是这桩婚事了。 皇帝在席上也多有关心:“你们二人婚事将近,可要仔细准备,日后要夫妻一体,同心同德才是。” 两人当即起身,齐声道:“儿臣(臣女)明白。” “你们如此默契,倒是朕赐对了婚了,往后你可也要叫朕一声父皇了。”皇帝竟然还打趣道。 钟安毓脸红,当即掩饰着敬了皇帝一杯。 场面别提有多和谐了。 当然除了越子宁和慕容凝之外。 隆乡的事情皇帝自然咽下去了,对越子宁也是不咸不淡,他更是不敢作妖,只秉持了几分老实本分安静下来。 一场中秋宴,尽兴而归。 却也成了钟安毓和越子钦成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接下来的半月里,钟安毓便要专心准备自己的嫁衣了。 小门户自然是女儿家自己裁布绣花制衣,而钟安毓这样要做王妃的,都是礼部的吉服,只是要时常修改,精心制作,钟安毓不过随便动几下手做做样子,讨个好彩头罢了。 前世她已经经历了一回,只是没这次这么盛大重视罢了。 在无尽的思念之中,只能和越子钦用信笺传情,可也是终于捱到了九月初四。 这时候天气还热,可却没那么焖了,蝉鸣也少了,后院池塘里精心养着的晚荷倒也没败。 一盏孤灯,伶仃光辉下,钟安毓坐在栏杆处,拈着一根枯枝,正有一下没一下戏弄着水里的鲤鱼。 还是小柒走来:“我的好小姐,还不快去休息,明儿可是要起大早呢!” 硬生生将钟安毓给拽了回去。 可钟安毓实在是睡不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恍恍惚惚…… 如此一夜终是天光微亮,钟安毓刚要睡着,就被人给扒拉起来了,又是洗漱,又是更衣,人像牵线木偶似的带着走。 而这一日明媚胜春朝,晴空万里,又是个鸿雁高飞的好时节。 小柒比她还急,忙端了养神汤给她,可钟安毓却直接吃了一盏冷酒,顿时清明。 一番装扮和梳头礼下来,钟安毓已经是盛装了。 钗钿礼衣,繁杂纷复,凤凰鸳鸯比翼连枝,一层层一叠叠,让钟安毓觉得浑身一重。 那锦绣吉服,那钗环泠泠,比前世还要精致得多,据小柒说是越子钦亲自监工,还给了一些意见。 钟安毓更是高兴,足见越子钦是很上心的了。 如今看着镜中的自己,钟安毓都怀疑这还是自己么。 小柒都忍不住夸她:“小姐本就貌美,如此更是神仙也不逊了!” “休要胡说。”她的脸更红了,合着朱红的唇色,衬得她容颜愈艳。 冰肌藏玉骨,凤眸闪烁银星,偏又海棠春色难掩。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看呆了,包括钟老夫人。 等到了时辰,钟安毓便是不情愿也要按礼拜别钟老夫人,说些子虚与委蛇的话来。 钟老夫人也自然是做足了戏,要不是钟安毓心里明白,还真要以为她舍不得自己了。 她就算是舍不得自己,也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利益罢了。 轻抚鬓边的珠花,钟安毓淡然起身,以扇掩面,往外走去。 娇娇倾国色,缓缓移莲步。 “王妃出门!” 礼乐声响起,爆竹噼啪── 第四百七十三章 缘夙定 整个钟府上下热闹一团,比往日里不知道要和气多少。 就连外头的街道上,也都是挤满了围观的人群,更何况还有怀王府的礼仪队,那更是浩浩汤汤,万人空巷。 这婚事可谓是全京城瞩目了。 最让钟安毓遗憾的就是钟天涯不能够来参加此次婚礼,毕竟是人生大事,父亲都不能到场,谁又能心里高兴呢? 走出了厅门,钟安毓刚还觉得没什么,现在突然就觉得有些惆怅起来。 虽然是她期盼了许久的,可是真正要离开中家的时候,她忽然反而有些舍不得。 当然并不是因为钟老夫人的缘故,她和她之间可没有什么感情而言,对这个家其实也没多大的眷恋,主要还是因为那种归属感吧。 毕竟钟府在一定意义上来说是自己的家,而现在她就要从名义上离开此处,变成越子钦的妻子,拥有自己的小家了。 因为钟安毓没什么兄弟姐妹,到底这上门没那么多束缚,也没谁敢闹腾越子钦。 越子钦看着一身嫁衣的钟安毓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眼底的惊艳不可遏制,心头狠狠地动了一下。 “毓儿。”轻轻地唤了一声。 钟安毓自然是听见了,可是却不敢抬头去看他,只是默默的将头垂下,由着他引了自己的行动。 脸上已经是红红一片了。 笑着将钟安毓迎上了花轿,一队人敲锣打鼓的往怀王府邸去了,这一路上的喧闹声便不绝于耳。 端坐在花轿里头,钟安毓倒也不觉得紧张,只是闭上双眼,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 到处都是一片祥和之态,可在隐秘的巷子角落里,有一道修长的身影正探出头看着这一切,他的手指抠在墙壁上,正一点点的用力…… 眼底如波涛一般汹涌着墨色,反复的将那灼眼的红翻来覆去,可却怎么也吞噬不尽,然后他的手也无力的垂在了身侧。 终究那热闹是越来越远,只有他一人在原地发怔。 礼仪队足足绕了大半个京城,一路上都有越子钦的人在发放装了喜糖和碎银子等玩意儿的荷包,寓意着万民同乐,吉祥如意。 基本上都是见者有份,可谓是下了大手笔,也由此可见越子钦对此次娶亲的重视,百姓们自然明白这位王妃的重要性了。 吉祥话和欢声笑语就没停过。 一行人还要去宗庙见礼,之后便可以将钟安毓的名字上皇室玉碟,然后又是拜见帝后。 这些礼节里,钟安毓便要拖着沉重的身子走来走去,说跪还得跪。 一番折腾下来,那是腰酸背痛,头也沉了。 也不管皇帝皇后说了什么,只是按照之前所记的那些话依样说出来就好了,也不需要费什么脑子,总算是侧目拯救了钟安毓。 在这样的喜悦和欢闹之中,礼仪队终于停在了怀王府外。 这里是准备得比钟府还要热闹得多,入眼便是赤红满目,喜庆异常。 而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整个天幕上渲染着灿烂的晚霞,犹如一片片的锦缎,为这对新人增添异彩。 花轿外的小柒和段嬷嬷都笑意盈盈,真心为自家小姐高兴。 钟安毓被头顶上的假发髻和钗环金簪压得脖子疼,这一路走下来都有些晕了,身上的礼服还有繁重纷杂,她只记得自己宛如一个牵线木偶似的,一切都是被人带着走的。 入门的礼节过后,众人便来到了花厅,行的自然是拜天地的礼节了。 和前世也没什么差别,钟安毓本就没睡好,如今又有些发晕,行对拜礼的时候还险些碰着了越子钦的头。 “送入洞房!”一声嘹亮的嗓音将钟安毓的魂给拉了回来,她又被人送进了婚房。 待真的坐下来之后,钟安毓忽然觉得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那手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人的手心竟然湿黏黏的,连着她的手也有些出汗了。 钟安毓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想要将手收回来,可是却挣不开,想着屋子里都是人,她只能这样被他握着手了。 只是这样一来,刚才还有些发晕,现在已经浑然清醒了,人坐的笔直笔直的,若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些僵硬。 钟安毓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下好些桂圆花生莲子,更是让她坐立不安了。 “别紧张。”耳边忽然传来一句轻语。 也不知哪里来的威力,竟然一下子安抚到了她的心。 就是一些洞房礼节,不过是合卺酒,生子碗,钟安毓,虽然已经经历过了,也自觉现在很淡定,可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大脸红。 屋子里那一双双充满着玩味玩的眼睛,还有那些刻意压抑的笑声,都让她觉得十分的羞赧。 这时候钟安毓已经丢开了掩面扇,容颜尽显,脸红得十分明显,但是反倒是更加为她的容颜增添了几分娇艳。 “王爷还真是好福气,娶到这么一个貌美如花,才干亦是上等的好王妃!” “早就知道钟家小姐好容颜,如今和殿下修成美满姻缘,真真是一双璧人,良缘天作!” 诸如此类的话此起彼伏,钟安毓的手心也热了起来,愈发的粘腻了。 虽然是皇家娶亲,可是越子钦为了照顾到钟安毓,礼节同寻常人家其实也没有很大的分别,也就显得尤为的热闹了。 众人也没怎么闹洞房,只是揶揄了几句便赶着越子钦出去吃酒了。 这时候婚房里陡然安静下来,钟安毓方松了口气,忙展开了手,又动了动身子。 她的腿被那颗花生咯得有些疼。 钟安毓看着没什么人,便站了起来,想要走一走。 可小柒和段嬷嬷正巧进来。 “哎呦我,我的王妃!这可不兴乱动,您还是快先些坐下吧!”段嬷嬷压低了声音叫嚷道,还连忙冲上前去将钟安毓压着给坐了下来。 头上的冠子一动,钟安毓,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都跟着晃了三晃,一时间给愣住了。 又听得段嬷嬷说道:“您可得讲究些,如今可是在怀王府,奴婢知道您辛苦,可还是要守着礼节才是,挨过了今夜便都好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我不困 “段嬷嬷,我知道……”钟安毓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段嬷嬷,小姐今日实在是辛苦,这里也没有外人,走动走动也没什么的,奴婢可都看着呢!”小柒很是心疼钟安毓,她一直贴身照顾着,自然知道钟安毓上真的累着了。 这天还没亮就被扒拉的起身了,这一日繁杂的礼节下来,钟安毓这样强健的身子也会觉得累的。 更何况前些日子受到了重伤,虽然修养了许久,但是那终究是损伤,别人伤筋动骨还得一百天呢,钟安毓这可不得要更仔细些? 段嬷嬷瞪了小柒一眼:“什么小姐,如今咱们小姐可已经是王妃了,还是得注意规矩,没得将身份给叫低了!” 钟安毓知道段嬷嬷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并不是要故意训斥,只笑着点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我也记住了。” 这模样倒是十分的乖巧婉顺。 段嬷嬷顿时想起了主仆之别,讪讪道:“奴婢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盼着王妃千万留下口齿让人说道罢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了。 从前在闺中受些委屈也是常有的,奴婢也知道王妃聪明,从来不在意那些,又有将军和王爷护着,自然是不用操那么多的心。如今您既然成为了王妃与王爷乃是一体同心,要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只怕是对你和王爷……” “我都明白的。”钟安毓笑着拂过段嬷嬷的手,轻拍两下,“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段嬷嬷难道还不放心我?” “放心是放心的,别人奴婢不敢说,只有王妃从不让人瞎操心。只是人越发老了,就容易啰嗦,王妃可千万别嫌弃才是。”段嬷嬷忽然揉了揉眼睛,垂下了双目。 气氛顿时有些伤感了。 就连小柒也察觉到了什么,红了眼眶。 段嬷嬷又笑着说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奴婢是真的高兴,奴婢看着您这一路走来,知道您是很不容易的,得此良缘,希望是苦尽甘来吧。” 可大家都知道,虽然成亲是了结了一桩心愿,可后头还不一定苦尽甘来呢。 毕竟皇储之争一日不落定,那便有一日的风险,这位来漫漫长路,还是荆棘密布…… 谁也不知道那风雨什么时候就落到头上去了。 钟安毓看见段嬷嬷脸上的泪痕,心头也是一紧,连忙道:“既然是好日子,那咱们就不说这些,且高兴了再说,何必杞人忧天?” “王妃说的是!”小柒附和着。 段嬷嬷又陪着钟安毓说了好些话,主仆几人一个个都红了眼睛,可到底是没有再落泪的了,眼底都是各色笑意。 说着说着,一安静下来,钟安毓的肚忽然发出了抗议的声音。 咕噜一声,尤为明显。 也就早上吃了口了冷酒,喝了半碗汤,钟安毓可是什么都没吃了。 段嬷嬷便道:“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弄些吃食来。” 钟安毓忙道:“悄声些,可别让人留意了。” 王府里毕竟人多口杂,新娘子要吃的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太张扬了总归不好。 “悄声些,可我都听见了。” 一道声音将几人给吓在了原地。 一身红衣而越子钦走了进来,正笑得狭促,看的是钟安毓的方向。 钟安毓顿时面上发烫,张口不知道该什么说。 却听越子钦笑着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同毓儿有话要说。” 段嬷嬷和小柒立马火速下去了,连半个字都没说,还将房门给关得很严实。 钟安毓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直至越子钦走到了自己的身前,塞给自己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很香,钟安毓的肚子又咕噜一声。 “吃吧,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特意给你带的。” 钟安毓低头一看,打开油纸发现是酸甜酪,用糯米糍团了的,的确是她喜欢的吃食。 越子钦坐了下来,紧挨着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肚子里的窟窿给填了?” 现下的钟安毓更是大囧,连忙抬手咬了一口,却发现这和她从前吃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样,入口竟然尽是桂香,她瞪大眼看向了越子钦,又咬了一口,却是蜜桃的清甜和着酸甜酪的可口。 “唔!”钟安毓忍不住发出来一声满足的喟叹。 越子钦瞧着她吃东西也是高兴,眼里只有它一人。 待吃完了这团子,钟安毓才察觉他目光灼热,冷静了片刻之后忙擦了手:“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看。”越子钦直言不讳,眼底有什么在跳动。 钟安毓更是窘迫,连忙挪了挪身子,可谁知道这人居然靠得更近了。 怔然了片刻,又或许不止片刻。 她又匆匆道:“你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最起码要到半夜吧? 毕竟那群人肯定是要闹腾越子钦的,席上可有不少他的友人。 越子钦直接将人给逼到了床角,钟安毓只能靠着床架,已经是无处可逃了。 “美人在此,我又如何舍得你等我呢?”越子钦笑得有些肆意,这话更是让钟安毓吃惊。 他怎么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好生奇怪。 这话很是油腻,可钟安毓却止不住的悸动,胡乱的眨巴着眼睛:“殿下,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段嬷嬷怎么还不来?” 其实那巴掌大的团子足够她吃了,而且那糯米糍又饱腹感十足,她已经不是很想吃东西了。 越子钦微微挑眉:“毓儿调教的下人自然是极好的,这眼色可不是人人都有。” 钟安毓似乎明白了,心底顿时有些慌了。 可谁料下一刻,越子钦忽然便坐直了身子,离她稍远些道:“不逗你了,知道你辛苦劳累了,先沐浴更衣罢,若是饿,待会再吃些。” 钟安毓愣住了,眼见着越子钦转身出去了。 这…… 不过很快他又回来了,在让人去备水。而他一上来就亲自给她拆首饰和发髻,这让钟安毓抖了一个激灵。 越子钦饶有兴味的瞧了她一眼:“怎么,困了?” 他眼底分明写着:“若是困了,咱们就休息吧。” 钟安毓再次大囧,连忙摇头:“我不困!” 然后那头发瞬间散乱,泄了越子钦一手,如墨如丝。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太不公平了 一支朱钗砸在了越子钦手上,又缓缓落地。 那尖锐处划过肌肤,便是男子的手也顿时便现了红痕。 钟安毓自觉是罪魁祸首,正抬首,眼底茫然如稚子,可偏偏红装娇艳,墨发全数倾泻身后,红与黑与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曼丽胜春光。如此姿态,矛盾又融洽,顿时让越子钦乱了阵脚。 呼吸乍然紊乱,越子钦直接一把抱起了钟安毓,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凝视着她的容颜,喉头缓动。 钟安毓可是傻了,只迷蒙地抓住他的衣领,一个不小心还扯开了,露出里头那…… 咳咳。 她傻眼了,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怎么,你倒是比我还心急些?”越子钦哑然失笑,那目光仿佛直击钟安毓得心魂。 钟安毓急忙反驳:“我没有,我不是!” 可是钟安毓越说越心虚,他那目光实在是太过耀眼了,逼得她哑口无言。 沉默片刻,越子钦才道:“本来想着你辛苦了,想再等一等,可谁叫你偏偏要故意引诱我,我实在是不行了……又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 话音骤然湮灭。 堂前一对龙凤花烛摇曳,满室春光如许。 侧室的水渐渐变冷,夜色愈发深沉。 段嬷嬷和小柒正在不远处的院门口,一个满脸笑意,一个脸色赤红…… 钟安毓从不知道越子钦这么能折腾! 还说心疼她辛苦,又一直在养身子,钟安毓只想吐槽,这能叫心疼她吗?! 前世两人感情还算不错,却也没到这样,真真是不一样了。 半夜时候,钟安毓只记得越子钦似乎帮自己洗了澡,然后她还掐了越子钦一把便昏昏睡去了,连多想的力气也没了。 正睡得香的时候,就被人从被窝里给拽了起来。 “我的好王妃,可快些起来吧!” 是段嬷嬷那熟悉又焦躁的声音。 可钟安毓困得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连话也不想说,由着段嬷嬷等人拉着自己梳洗上妆穿衣。 钟安毓知道,不是段嬷嬷不让她睡,只是规矩使然。 前世不一样,她可是自己起来的。 越子钦进屋的时候正看着她在镜前打瞌睡的样子,朝段嬷嬷道:“不是说了让毓儿再睡一会儿么?” 钟安毓微抬了眼皮子,怎么他这样的精神抖擞?! 太不公平了。 还没睡醒的她直接拉了越子钦的手就咬了一口,然后又懒懒得靠在了小柒身侧,像个没事人一样。 其余人等全部石化,目瞪口呆。 “王妃!”段嬷嬷喊了一嗓子,急得不行。 可越子钦却盯着自己手上的齿痕笑了起来:“没事,不妨事的。” 他只觉得她分外可爱,倒是有几分原形毕露的感觉,更真实了。 然后越子钦又示意小柒让开,让钟安毓靠在自己的身上,叫段嬷嬷继续梳头。 她们只能照做,可心底已经在思绪纷纷了。 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越子钦悄悄地伸手,在钟安毓的腰间轻轻捏了几下。 小柒可不会做这样的事,钟安毓一个激灵,嗅着身侧的气息不对,连忙抬头去看了,对上了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眸,瞌睡虫顿时死光光了。 一把将越子钦推开,却忘了身后的发丝,虽然段嬷嬷松手快,可还是给扯疼了。 “嘶──”钟安毓双目一挤,再睁开时已经含了泪花。 越子钦立即心疼的抱住了她,给她揉头:“疼了吧?叫你心急!” 钟安毓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胸膛:“还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想到刚刚那事,她面上粉霞晕染,春情愈发浓烈。 如此一幕可不是小夫妻之间调情打闹么。 段嬷嬷是个人精,立即给小柒几个丫鬟使了眼色,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我怎么了?”越子钦笑得无赖,竟然压着她的身子凑近,蜻蜓点水一般落下一个吻。 钟安毓羞臊得不行,脑子里又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心就乱了。 而越子钦自是食髓知味,不愿放过眼前此景,俯身过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有余,越子钦才推门出来,对门外人道:“快些给王妃准备了,待会入宫。” 钟安毓怔怔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里头的人红唇微肿,面如春桃,眼底一抹风情隐约,心头仍在狂跳。 段嬷嬷和小柒心照不宣,却是难掩笑意,替钟安毓仔细装扮了。她穿戴整齐之后便和越子钦一块上了马车。 钟安毓一见着越子钦就乱得很,只闭眼假装瞧不见他。 可谁知他竟然直接将她一把抱入了怀中,钟安毓想要推开门,却听他道:“别动,我不闹你了,你也歇歇,入宫还要些时辰。” 钟安毓将信将疑,但越子钦的确是再无其他动作了。 待快到宫门的时候,钟安毓还险些又要睡着了,因为越子钦的怀抱实在是让人安心。 在下马车的时候,钟安毓似乎听到越子钦轻笑了一声。 虽然多少有些难为情,可她还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与他一起步入皇宫。 按礼是要先去拜见皇帝的,只是两人却没有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也不是皇帝不想见他们,只是要务缠身,不得已而为之。也让桂公公好好说了一番,没有轻视二人。 两人便去了皇后处,按规矩行了跪拜大礼,钟安毓也给皇后奉茶听训。 皇后本按礼说完便可,可她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叫钟安毓起来,越子钦看着可是心疼,却也不好也不能多说什么。 “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从前或许有些误会,但如今既然已经成了皇家人,也是本宫的半个儿媳妇,那你便要克勤克俭,以养德行,也要照顾好怀王,不要让皇帝和本宫失望……” 钟安毓低眉顺眼:“儿臣谨记母后教诲,自当做好这个怀王妃。” 皇后点了点头:“你知道就好,看你是个有悟性的,本宫也不为难你。” 身侧有宫女忽然道:“娘娘,到时辰了。” “你们一大早就入宫了。”皇后转头看向了二人,眼底似乎有几分探究,“不如在本宫这里用个早膳再走?” 第四百七十六章 母妃 “母后怜惜赐膳,本不应辞,只是儿臣等还要去母妃宫中行礼请安,也不好耽误了。”越子钦略微躬身,稍带歉意却又不卑不亢。 皇后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沉声道:“也好,知道你素来孝敬你母妃,是不好耽误了,那本宫就不留你们了,快些去你母妃那里吧。” 两人拜别了皇后,当即去了娴贵妃处。 只是两人都没注意到身后的皇后娘娘神色沉沉,眼中疲态尽显,连眉心也紧紧拧在了一块儿。 两人都身影浓缩在她的瞳孔之中,似乎泛着幽幽的光泽,直至越来越小,仿佛被黑暗所吞没了似的。 “娘娘。”一个嬷嬷忽然出现,面色凝重。 仿佛入定的皇后乍然回神,眼神已经是一片清冷了,仿佛刚才那深沉的人并不是她。 “何事?”皇后转头看向了嬷嬷,一看清楚她的神色便又皱了眉,“难道又出事了?” 这一年可是皇后最痛苦的一年了,她已经不想再听见任何坏消息了。 嬷嬷看了看四周,示意皇后入殿内。 主仆进了正殿,那嬷嬷才缓缓道:“皇后娘娘一直嘱托奴婢要把事情给查清楚,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奴婢查到了一些眉目!” 皇后刚要落座,登时又站了起来,一掌拍在了扶手上,声音微微颤抖:“你查到些什么了?!” “奴婢仔仔细细的查了许久,终于发现那害死太子的毒药乃是来自北辽……”嬷嬷的声音很低沉。 北辽二字砸上皇后心头,她无力地滑坐在椅子里,背忽然便弯了几分。 “北辽……怎么会是北辽呢……” 殿内光影斑驳,皇后脸色煞白。 外头倒是光景好,稍有些热,可也有凉风送爽,金桂渐开,拂得人心安宁。 娴贵妃可是早就在宫门口翘首以盼了,一见着人过来,当即便上前去,两人连忙行礼。 叫起之后,娴贵妃拉着的却是钟安毓,只略微看了越子钦几眼。 钟安毓没想到娴贵妃这样热切,一时有些不适应:“娘娘!这……” “怎么还叫我娘娘?”娴贵妃皱皱眉,看着像是不高兴,实则不过是揶揄罢了。 “是儿臣的不是了,母妃。”钟安毓当即改口,也是带了感情的。 是不是真的对她好,钟安毓还是能感觉出来的。 这里的感觉可和皇后那里完全不一样,钟安毓也更自在一些。 几人进殿之后,娴贵妃就想拉着钟安毓说些体己话,可钟安毓却很清醒,知道什么叫做分寸。 她当即推后一步,顺势抽了手:“母妃慈爱,儿臣感激,可还是许儿臣先行了大礼吧!” 这可是规矩体统,钟安毓哪能不顾,而且这样的仪式感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觉得只有行了大礼,才算是娴贵妃真的接纳了自己这个儿媳妇。 娴贵妃当即入座,受了钟安毓这一拜,说完那些拗口的礼仪辞令后,便都坐下了。 几人一块在这里用了早膳,娴贵妃一直很体贴的照顾着钟安毓,倒是个十分大方得体的婆母。 看着身侧得娴贵妃和越子钦,两人都笑着望着自己,钟安毓觉得很是满足,还有些感动,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场景么? 不过要是钟天涯也在就好了,那样她的家便完整了。 但为着不让人看出来自己的心思,钟安毓还是很享受现在这种氛围的,与娴贵妃相处融洽,倒也暂时抛却了那些烦恼。 趁着越子钦被皇帝叫走的空隙里,娴贵妃便要和钟安毓说些私密话。 这可是让钟安毓又想起来自己之前的窘迫来,还有入宫之前,越子钦那个无赖竟然…… 心头大臊,面红如桃,娴贵妃心照不宣,又忙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害羞了,我当你是我半个女儿才与你说这些的,你终归是怀王妃了,有些事情总要我来与你说。” 毕竟钟安毓没有母亲,便是有段嬷嬷在,到底是不一样的。也正是为此,娴贵妃才会格外怜惜一些。 钟安毓只知道点头了,连看娴贵妃也不敢。 娴贵妃早年也想过生个公主,如今钟安毓正好满足了她的愿望。既然越子钦这么喜欢他,自己也发现了她的好,定然要爱重了。 更何况同气连枝,一荣俱荣。 眼看着娴贵妃越说越多了,钟安毓生怕又闹个脸红,直接将话题一转,问起她来。 说着说着,钟安毓便忽然想起一事,顺着话题便道:“母妃在宫中虽然尊贵,可也得好生顾着自己,虽然新进的良嫔得宠,可父皇也是看重您的,我和殿下也得仰仗您。” 娴贵妃温柔一笑:“你这孩子,竟然还操起我的心来了,难为你有心,不过宫里一切都好,没什么大事。” 钟安毓压低了声音:“听说那位良嫔很是得宠,大有封妃之势?” “什么妃不妃的,如若皇上有意,哪个又拦得住?不过她是真的得宠,我与宸贵妃一块都要比不上了。”娴贵妃还是有些唏嘘。 虽然早已看破,可皇帝如此,还是有所触动。 “母妃可与那良嫔打过交道么?” 娴贵妃略微一想:“不过说过几句话,倒也没深交,她的确是很美,性子也还不错,内里我却不知道。听其他人说起,也没说过她的不是,顶多说她狐媚惑主罢了。” 还真是有些捉摸不透了。 钟安毓仔细的思忖着说道:“不管如何,此人能得如此盛宠,可见一斑,母妃在宫中还是要小心才是。” “我自然懂得。” 无需多说,像娴贵妃这种浸淫内庭多年的人是很懂得在深宫里生存的,可钟安毓还是忍不住多嘴了。 静下来一想,那良嫔的确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钟安毓有时候还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多疑了。 午后,越子钦便回来了,见着钟安毓和娴贵妃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竟然道:“母妃眼里现下可就没有我了,毓儿才像是您的孩子似的,我这也不像是娶妻了……” “你瞧瞧你这张嘴!” 娴贵妃和钟安毓对视了一眼,掩唇而笑,转头却瞪了越子钦一眼。 第四百七十七章 欺负 回王府的路上,钟安毓便松懈下来了,才出了宫门没多远,便睡在了某人的怀里。 越子钦看着她的睡颜,注意到她眼底的疲态,自知她这两日辛苦,朝外轻声道:“明逸,将马车赶慢一些,别颠着王妃了。” 明逸捏了缰绳,嘴角一抽,这狗粮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可马车确实是慢了,差点没被把那一条街给堵死。 傍晚前,一行人才到王府外头。可钟安毓反而睡得更熟了,一双手紧紧扒着越子钦。 越子钦将人抱在怀里,直接进了王府。 外人见了,自然是感叹这夫妻恩爱如斯,赞叹越子钦宠妻无度,没有王爷架子。 而小柒见着越子钦怀里的人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什么事情来,急匆匆的跑过来:“王爷,这是怎么了?” 越子钦直接越过来小柒,将钟安毓放在了床榻上头,这时候才看向了了愈发焦虑的小柒:“王妃累了,睡着了。本王还有事要去处理,你记得晚些时候叫王妃起来喝药。” 小柒茫然的点点头,看着越子钦消失在了眼前。 天黑的时候,钟安毓自己就醒了,看着屋里的烛火,她都傻眼了。 她好像是睡着了? 看来这一场大婚还真是把她给累得不轻。 得知越子钦去处理公务了,钟安毓便也处理了一些贸易之路的事情,她闲了两日,已经是堆积了一些杂务了。 静思片刻,钟安毓又叫段嬷嬷来询问王府诸多事宜。 如今段嬷嬷是她得力之人,她入主王府,很多事情便交给了段嬷嬷来主管。 偌大个王府,就她一个女主人,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了。 从前钟府的中馈可和她没多大交情,王府的事情她还是要全数拿捏在手里的。 以防个万一。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离前世的巨变也不会太远了,钟安毓时常告诫自己要慎之又慎,不能重蹈覆辙。 如此一来,夜便深了,可却迟迟不见越子钦回来。 钟安毓心底不由得有些空落落的,莫名其妙的惆怅起来,着人去问却也不知道他归期几何,便只能一个人草草洗漱躺下了。 可是她却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越子钦的身影,忽而一想到昨夜……她连忙埋头入被褥里头。 “钟安毓,不许想!” 辗转反侧之间,倒是疲惫感比困意先到,她沉沉睡去,眉心微蹙。 早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越子钦已经在自己身侧了。 钟安毓揉揉眼睛,还怀疑是自己没睡醒,可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看错,可她还是不相信,伸手要去摸他的脸。 手才伸到了半路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 一抬眼便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眸正盯住了自己,钟安毓心头还是忍不住乱跳,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越子钦顺势将呆呆的她搂入怀中,慵懒的话音溢出嘴角:“嘘,让我抱着再眯一会儿。” 能听出来他有些疲倦无力。 钟安毓便真乖乖的不说话了,只嗅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心跳,自己也宁静下来了。 不过两刻钟时辰,越子钦便又睁开了双眼,将头抵住她的头,缓缓道:“我昨夜夤时回来的,那时候你已经睡熟了,我便没有吵你。” “嗯。”钟安毓应了一声。 越子钦见她如此淡漠,还以为她生气了,忙将人搂得更紧了:“我不是故意这样晚,也是事出突然,没让人给你递消息,你可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钟安毓:? “我没生气,殿下想多了。”钟安毓有些无言,她只是早起不喜欢多话罢了。 越子钦将她的头掰过来,与自己对视:“你真的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知道正事要紧,倒是殿下辛苦了,再歇歇吧。”钟安毓挣脱了他的怀抱,终于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钟安毓在起身的时候,越子钦便道:“昨日京郊出现了一些意外,有好几人受伤被困,父皇让我去处理,因着天色暗才耽误了。” “那殿下没事吧?”钟安毓回过头来一问。 越子钦摇摇头:“我倒是没事,只要你不恼我,什么都好。” 钟安毓还真不介意了,有些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越子钦也没多躺,利落起身之后便去参加早朝,连早膳也顾不上吃,惹得钟安毓很是心疼。 婚后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多大的不同,只是更让人安心惬意了。 很快便到了归宁的日子,钟安毓那夜又有些辗转难眠。 也不是怕什么,就是纯粹不想见钟老夫人,万一钟安敏也在,岂不是见之不快么? 她掐了一卷兵书,斜斜靠在床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随手丢了书,抬手捏了捏眉心。 也不全是为着归宁的事情,这一日她总是有些莫名的忐忑。 或许是今个儿天不好,有些太阴沉了。 越子钦刚沐浴完,随便披了件袍子便进来了,还拿了帕子在擦脸,鬓角的发丝湿了,正往下滴水。 “毓儿。” 一声呼唤让钟安毓顿时回神,抬眼便见此状况,她连忙拿了那兵书,假装要翻看,实则是要掩饰自己的慌张。 越子钦直接长腿一跨就上了床榻,男子气息瞬间将她笼罩,手中的兵书瞬间被抢走了。 “殿下!”钟安毓急急出声。 可下一刻,一个翻身,她就被男子圈入了怀中,两人端端躺了下来。 帐子一落,越子钦的话音响起:“明日我同你一块去钟家,你不必担心,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钟安毓被他从身后抱住,顿觉心安,只点头:“好,有你在,我也不怕。”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 钟安毓才发现越子钦将烛火给熄灭了,她也老实的闭上了双眼。 才要睡着的时候,钟安毓便发觉身后男子体温愈发灼热,忍不住挪了挪。 可这一动便不得了了。 “你别动!”越子钦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钟安毓莫名更想动了,想要离他更远一些。 谁料越子钦长臂一展,将她给拉了回来,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吻。 钟安毓心底怒道:的确没别人欺负她,只有越子钦在欺负她!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制 第二日一早,越子钦是精神抖擞,满脸餍足。 可钟安毓眼下却是疲态难掩,扑了粉和胭脂才盖住。 导致段嬷嬷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在给钟安毓上妆的时候还轻声道:“王妃到底是还年轻,王爷也是……还有往后许多日子,可不要顾头不顾尾了。” 那时候钟安毓正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一出门她就恍然大悟了。 段嬷嬷这话已经说的十分含蓄了。 钟安毓脸色爆红,恨恨得捶了一下车窗,刚好越子钦就掀了帘子上车来,愣了一下便立即去抓她的手。 倒也没多用力,还是红了些。 “好端端的敲它做什么,可是又有谁惹你不高兴了?”越子钦轻轻吹了几口气,有些心疼的说道。 钟安毓直接抽了手:“没什么!” 越子钦仔细想了想才到:“难道你是在恼我昨夜?” 钟安毓刚冷静的脸又被说红了,压低了声音怒道:“你还知道说呢?我都要睡着了,你非要闹腾,不知道今日要归宁么?!” 昨个半夜两人还叫了水沐浴,院子里吵了好一阵,谁能不知道。 更何况段嬷嬷还说了那些,钟安毓是真的没觉得自己有这么丢脸过。 “我……”越子钦有些讪讪,含了几分局促,“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动来动去的,谁家血气方刚的好男儿能对自己心上人的引诱无动于衷呢?” 钟安毓耳根瞬间滚烫,掐了越子钦的鼻尖:“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引诱你!” 说完发现声音有些大,连忙捂住了嘴。 越子钦一本正经,眼底却有几分笑意:“明明就是,你现在可又是在引诱我……” 钟安毓的脖子都红了,气呼呼地说道:“我不和你争,你还笑得出来,段嬷嬷都提醒我要节制,你就不能节制点?以后,以后……” 越子钦忽然逼近,钟安毓生怕他又做什么,连忙闭眼闭嘴假装睡觉,也不再搭理他了。 罢了……越子钦心底一叹,嘴角却轻勾,他行不行她还不清楚么? 马车很快到了钟府门外,却只有连嬷嬷在外头。 夫妻二人和一应侍从走了进去,在花厅里头看见了钟老夫人,神情淡淡,稍显得冷漠。 唯一让钟安毓高兴的就是没见着钟安敏的影子,想必她还在毅王府里浮沉吧。 按礼请安说话,钟老夫人全程都很淡漠,一点也不热衷,只是看向越子钦的时候略有不同。 钟老夫人却也没忘记打量钟安毓,她可是过来人了,一见着她那春光满面,便知道她在王府的生活过得相当的不错。 而且两人原本就感情不错,这成婚了,更加是如胶似漆,胜蜜糖甜了。 估摸着怀王这个性子,想必之后也不会冷淡钟安毓,要是这两个人真的能笑到最后……想到这里,钟老夫人更是没好心情了。 万一越子钦成功了,那是肯定不会放过毅王的,一但毅王倒台的话,那钟安敏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指望了。 按照钟安敏那个性子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钟老夫人原本也没有指望她什么,只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思罢了,如今想着,要是连累钟家那可就不得了了。 不行,不行。 钟老夫人也没有心思招待两人,不过应付着吃了午饭便说乏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直接回了王府。 因着次日便是九月九重阳节了,宫里按例又是要办一回家宴的。家宴可就不请外臣了,除非是特别得脸的,这满朝也不过就那么几个罢了。 钟安毓晚上便知道了晚宴的名单,除了皇族人之外,左不过就是慕容、宣武候两家罢了。 这次的宴会是在御花园湖心岛上的蓬莱居举办的。如今没了荷花,倒是巧妙的放了许多莲灯。 一阵风来,烛火荡漾,送来秋菊清气,舒人心脾。 需要乘船前去,钟安毓倒是觉得新鲜,少了几分不自在。 才到岸边,钟安毓便见到了慕容凝,她依旧神采飞扬,可眼底却又多了几分锐气,有种淡淡的阴沉的感觉。 而她身侧的慕容煜也似乎看向了钟安毓的方向,不过只是很短的一瞬间,快到钟安毓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或许真是看错了吧。 越子钦握上了钟安毓的手,余光扫了某个方向一眼,皱眉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钟安毓摇摇头:“走吧,进殿。” 一群人乌泱泱的入了大殿,帝后等人都已经到了,正说着话。 倒是越子宁一人独坐,不言不语,显得尤为沉默,莫名多了几分沉稳。 可钟安毓和越子钦却知道,那只是他粉饰太平的假象罢了。 再一抬眼,皇帝身边依旧是那位良嫔,仿佛又美丽了几分,气质也飞速成长,少了几分民间的小家碧玉的气息,倒是更端庄大方,风情隐约。 皇帝的新鲜感竟然还没过去,看来这还真是特殊,又或是这个女人手段高明。 众人齐刷刷给皇帝请了安,慕容峤和宣武候领先说了些感慨的话,众人才各自入了坐。 这殿内每一个人都各有心思,看似太平,实则暗流不断。 “怀王何在?”皇帝开口了。 越子钦立即起身出座一步:“儿臣在。”钟安毓自然也是跟着起身,微微躬身。 皇帝打量着二人,笑着点点头:“前几日没叫你们去请安,如今见你们夫妻和睦,倒是知道这婚没赐错了……” 忽而皇帝的话音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 不过皇帝话音很快接上:“希望你们要各自扶持,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番美意才是。”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两人齐声说道。 皇后笑得端庄,眉眼描摹得精致:“本宫看着你们如此,倒是想起皇上和本宫当初的样子了,希望你们要一直如此下去,最好是早日生下皇孙,叫本宫和皇上更高兴才好。” 皇帝似乎也想起来什么,拿起酒杯朝皇后示意,略饮了一口才朝越子钦二人道:“皇后说的极是。” 众人也都对两人说了些祝福的吉祥话。 越子钦刚想举杯要敬皇帝,却见皇帝神情迷茫,手一抖便将酒杯给打翻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朕的身体朕有数 “皇上!” 离皇帝最近的自然就是良嫔了,她第一个便去扶住了皇帝有些发软的身子,面色焦急,声音温柔而又急促:“您没事吧?!” 皇帝原先笔直的身子已经软了下来,真靠在良嫔的怀里,酒杯跌落,酒液四散,醇厚凌冽的香气便弥漫开来,和他那略显迷离的神色竟然将气氛衬托得有些纸醉金迷。 皇后和其他妃嫔们也都站了起来,其他人不敢动,皇后自然是先走了过去,但是看着良嫔她又愣住了,只是躬身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越子钦看了钟安毓一眼,而就是这么一演的功夫,越子宁便直接冲到了皇帝的身前,面色焦急又关切:“父皇!” 皇帝看起来有些恍惚,良嫔一直轻抚者他的胸口,另一只手还拿了帕子去擦酒液。 这一段时间里,皇帝一直没有言语,看起来状态似乎有些不好。 钟安毓觉得这模样很是奇怪,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可是她却发现不了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感觉而已。 皇后自然是最忧心皇帝了,看着这个样子连忙朝身边的宫女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去请太医来!” 宫女急匆匆地就要下去,可皇帝忽然喘了一口气,眨了眨眼,挣扎着从良嫔的怀中站了起来。 良嫔想要去扶着,都被皇帝一把推开了。 紧接着,皇帝便轻抚了额头,沉声说道:“朕没事,不必叫太医了。或许只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刚才一时恍惚罢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有数。” 众人面色各异,皇后的表情更是直接僵在了脸上,只慢慢的吐出几个字:“是,臣妾知道了。” “大家也不必担心,咱们接着喝酒就是。”皇帝又重新坐了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良嫔的手臂,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越子宁不明所以,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退下的时候,皇帝便瞪了他一眼:“还在这杵着做什么,快下去坐着!” 那眼神好像在嫌弃他丢人现眼似的,又或者是觉得他下了自己的面子。 钟安毓一直细细的观察着,能够看出来皇帝好像有些在逞强的样子,皇帝毕竟是众人之首,要是出了个好歹,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或许如今他这样说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情况,尤其是现在立储之事争如此激烈,要是皇帝的身子现在出了问题,朝政上指不定要出乱子。 按下心思不言,钟安毓默默落座,与众人共敬了皇帝一杯。 皇帝接下来也没说什么,不过好像与良嫔低头窃窃私语了几句,便再无后话了。 此次重阳节宫宴到底是安安稳稳的过去了,皇帝自然是最先离场的。 借的却是酒醉的名头,只携了良嫔便匆匆离去。 还是皇后娘娘收拾了局面,说了一些客套的话,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眼见着皇帝走了,众人自然也是各怀心思,没有什么精力在这里耗费下去了。不过才一刻钟的时辰,三三两两的便都散去。 在回王府的路上,倒是格外的安静。 钟安毓犹豫了好一会儿,便趁着机会不错,将心里话与越子钦都说了。 整个街道上只有他们的马车,四处静谧,车内只有她低低的话音,气氛竟然有些沉重。 越子钦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轻声道:“我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父皇的身子素来很好,便是从前事情多时也不会像这个样子,说事没事,可我瞧着分明是有事。” “或许是皇帝不想让我们知道吧,如今朝中虽然太平,可并不代表无事发生,皇帝最是注重局势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泄露什么。”钟安毓的眼里映着微光。 “虽然我知道父皇心思重,他与我之间的父子情分并不纯粹,可我到底是顾念情分的,若是他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心中又岂会不着急?”越子钦有些无奈,微微攥紧了拳头。 这回钟安毓主动去握了他的手,她理解越子钦的感受,也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如今两人更是一起同心,她更加能够感受他的为难和不安。 钟安毓柔声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着急了,我知道父皇是你的父亲,虽然不能像平常百姓家那样,可血缘亲情是无法磨灭的。如今父皇如此,他自有自己的打算,他那样运筹帷幄的一个人,又岂会让情况脱离自己的掌控?” “嗯。”越子钦回握了钟安毓的手,却只是点点头,没有更多的言语。 钟安毓也不多话,只静静的陪着他,给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耳边只剩下了马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 到了王府之后,才下了马车,越子钦便对钟安毓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去嘱咐他们一些事情,要晚些才回房,你要是累了,就不必等我了,且先休息就是。” “殿下也别太辛苦了。”钟安毓只说了这么一句。 “好。”越子钦点点头,当即和明逸去了书房。 小柒跟在钟安毓身侧,也道:“王爷的确是辛苦了些,可王妃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您刚刚可是喝了好几杯呢!” 一阵晚风吹来,走廊下灯火乱晃,钟安毓才发觉自己的头竟然有些晕。 自己的酒量自然是有数的,可不是这么三两杯就能够醉了的,只是或许这些日子的亏损还未补回来…… 钟安毓回头看了一眼越子钦离开的方向,缓缓道:“我没事,只是王爷刚才在宴会上喝的也不少,你亲自去小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然后给王爷送过去吧。” 小柒便道:“王妃对王爷还真是伤心,可怎么也不顾自己?” “我真的没事,那几杯酒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把戏罢了,我回去喝口茶,顺顺气就好了,你快些去备醒酒汤吧。”钟安毓说着便转身去了她和越子钦的洗云居。 “是,王妃。”小柒只能依言照做了。 洗云居在王府中心轴略偏北,前世她便是在此处,一切的布局和路线她早就烂熟于心了。 钟安毓没有立即回主屋去,只是闲闲走着。 第四百八十章 心绪纷杂 九月金桂飘香,沁人心脾。丛菊高雅,独立凉风不屈,夜风中都是一片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廊下烛火昏黄,映着近旁的一株美人蕉愈发艳丽,却难免生出几分萧索之意。 下了走廊,便可以见青石板小径,顺着走过去,又见水岸微波粼粼,如银汉灿灿。 四处有枝叶疏疏,姿态各异,只可惜成片成片的无花枝在此事便有些过于阴翳了。 现在可不是海棠开花的时候。 不过借着光,钟安毓还是能看见枝间零落的海棠果,圆润可爱。 若是开满了花,在夜里也是极美的。 从前她便极爱这些。 抬眼看去,还能看见洗云居的绣楼。 从她嫁进来,越子钦便也搬到了一块,还不知道何时在绣楼下建了一处小居,旁边也多了抱厦厢房,统共圈起来做了一处院子,比前世的规模更大了。 顺着水岸走过去,钟安毓一个人到了那小湘亭里独坐。 夜色很静,连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成婚到现在,钟安毓总是时不时生出一种幻觉了,感觉如今的一切都不太真实,害怕这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每天睁眼总能见着越子钦一脸欢愉,她才安心些。 静坐片刻,钟安毓便站了起来,来到栏杆处,望着那微微泛波的湖面,心中默念:愿今生圆满,不再抱憾。 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小柒送完了醒酒汤不见人才找了过来。 “王妃果然在这里,还好奴婢聪明。”小柒松了口气。 钟安毓转过头去,略带歉意:“胸口忽然有些闷,故而这里吹吹风。倒是我忘记交代了,没害你好找吧?” 小柒笑得烂漫:“奴婢最是知道王妃的,直往这里来了,王妃可随奴婢回去罢,快些将您这钗环卸了才是。” 还真是失神了,钟安毓这才想着自己一身的束缚,人也真的有些累了。 两人便一块往洗云居走。 回去之后,钟安毓便赶紧洗漱了,换了最寻常的素纱衣裙,轻便又舒服。 段嬷嬷从外头送了信进来,是齐若虚的消息,不过一些日常的琐碎,还又记住自己没吃上她的喜酒,叫她日后务必补上,零零碎碎也说了好些不着调的话。 看的钟安毓是叫一个好笑,几次弯了眼睛。 这个齐小郎君还真的有趣的紧。 不过只言片语没有提及玉潇潇,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还是无事发生。 想了想,钟安毓才提笔回了一封信,顺带问到了玉潇潇的情况。 处理完府中杂事和自己的事情后,已经是不早了,本来昨夜就被闹腾得不轻,如今钟安毓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小柒进来催她睡觉,她便也不等越子钦了,只是让人留了灯,别疏忽了。 这一夜钟安毓睡得很沉,连外头下雨了也不知道。 第二日依旧是在越子钦的怀里醒来的,钟安毓初时还觉得羞臊,如今倒是习惯了,又本就有两世的情谊在,很快进入了王妃和妻子的状态。 两人起身各自洗漱,钟安毓便悄悄问了小柒:“昨夜王爷何时回来的?” 小柒想了想才道:“王妃睡下不过才半个时辰,王爷便回来了,还被淋湿了衣衫。不过王妃放心,自是好生照料了,不敢疏忽。” 余光扫到院里一株美人蕉有些蔫巴,那雨珠还在,廊檐下也是潮湿一片。 她还真是累了,竟然睡得那样死。 钟安毓心头一紧,低声道:“可喝了祛寒的东西了?” 虽说才九月多,天气尚且可以说个热字,却也不能马虎了。 小柒点了头:“奴婢都省得,王妃安心就是。” 钟安毓这才放心,小柒自然是极为妥帖的。 这次她嫁入王府,带来的可都心腹和信得过的人,除了段嬷嬷和小柒,就是用惯了几个小丫头,椿梁依旧留在了钟家,以备不时之需。 春杏和赵嬷嬷也在,不过却不必前两者亲近,只做些不大不小的事情。外头的小厮护卫都是越子钦的亲信,钟安毓也自是只叫段嬷嬷等人一并管理了。 这怀王府可不知道要比钟家清净多少。 但钟安毓还是知道不能掉以轻心,钟家也需要提防。 越子钦没有吃早膳便去了早朝,钟安毓只吩咐了明逸好生照看,自己便去了账房看账本。 前几日段嬷嬷便已经清查了一回,可到底她这个坐主子的还是要出面,不然可不太像话的,也不好震慑下人。 管账的门房姓张,是个长脸的中年先生,听说原先是外头的老手,倒也很是尽心,从不多事,否则越子钦可是不会用的。 毕竟要是一个怀王府他还管不好,更别说要争夺储君的位子了。 怀王府的情况可比钟家的要好多了,钟安毓要管事要审查下人,根本没有人敢不从,想必越子钦也是提前打过招呼的。 从大婚到如今来看,府上的下人们也都知道这位王妃是他们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物,自然是都要捧着了,谁会想不开想挑战权威呢? 到底是让钟安毓舒舒服服的接管了府中的事物,管事的和下头的人也差不多给摸清楚的。 钟安毓又按照自己的章程重新拟了几条规矩,破了一些漏洞和陈条,示威示了,也不忘了赏赐惠下。 不过一日下来,府里的下人对这位王妃更是敬重了,一个个规矩得不行。 前世貌似钟安毓也没管什么,想来或许多半是越子钦体贴吧。 忙活了一日,钟安毓也是倦了,可她才歇下来,便想着昨夜的重阳节宫宴了。 慕容家几个要紧的可都来了,宣武候不声不响的,可却只来了一个温瑜,那嫡子连影都没有…… 这温瑜捅了越子宁一刀子,倒也没顾忌。 昨夜钟安毓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了。 越子宁的确多看了那温瑜几眼,虽然掩盖了情绪,但那温瑜尽然没有丝毫反应,反倒是惬意得很。 宣武候啊……钟安毓的眉头微沉,的确也是个大家了,一朝得势,谁知后续如何? 胜负未定,风云不歇,总得走一步看十步才行…… 第四百八十一章 菊祸 木芙蓉尽绽的时候,秋风渐爽。 朝廷事务倒是越发的多了,隐约听说南境还有流民山匪作乱,其余各个州府个也是琐碎不断,更别说因为北安郡损失惨重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虽然越子钦上次已经稳下了局面,可这人力物力财力的耗费可不是小事情。 因着这些事情,越子钦和越子宁也顾不上明着来争斗了,只暗自较劲,看谁办事更得圣心一些。 如此暗斗倒是更合皇帝心意一些,不仅有人办事,还避免的兄弟之间的损失。 朝臣们对这两人也是不断的在各种事物的处理上进行比较和考量,到底是难分胜负。 越子钦时常忙得早出晚归,精神势头虽然好多了,可多少还是有些劳累,看得钟安毓那叫一个心疼,可偏偏那些事情她也不好插手,只能将别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不让他有什么后顾之忧。 闲了时候,也就是娴贵妃时不时让钟安毓入宫去陪着说说话。 这日天有些阴沉,但好在凉爽。 钟安毓刚进宫便见一行人,为首的那宫女她有些眼熟,似乎是皇后身边的人……一时愣在了外头。眼看着那宫女竟然直接入了宫门,她才知道这不是路过。 “奴婢给怀王妃请安了,王妃万安。”宫女停下来行礼。 钟安毓面色淡淡,略微打量一眼:“起来吧。” 那宫女又道:“也真是巧了,王妃既然也在,便一同去吧。” “?”钟安毓有些不解。 “今日皇后娘娘新得了外头进贡的瑶台玉凤,还有紫龙卧雪,正要邀请几位娘娘同去观赏呢。”宫女解释道。 这可就有些避不过去了。 宫女进屋去请了娴贵妃,钟安毓也只能跟上了。 一行人走得不紧不慢的,那宫女才出宫门便道:“奴婢还得去知会其他人,就不给娘娘引路了。” “去吧。”娴贵妃淡淡道,转头却看了钟安毓一眼。 路上的时候,娴贵妃方对她道:“这还真的太巧了些,那花本宫也知道,只是挑了这个时候,倒是占了我们说话的机会。” 钟安毓目光微缩:“母妃……” 娴贵妃才知道自己失言,忙噤了声,眼底闪过一丝尴尬。 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人了,除了宸贵妃,最惹眼的便是良嫔了。她一袭月白青莲流云裙,只伶仃的绣着几朵淡紫色的菊花,与她身侧那一丛丛的紫龙卧雪相映衬,一时间真假难辨便罢了,偏还显得她愈发脱俗出尘,宛若谪仙。 钟安毓容貌虽也出众,可未精心装扮,还是略逊色两三分,气质也比良嫔更清冷些。 素闻良嫔和其他人少有往来,真是没想到她也在。 本还以为会发生什么事情,钟安毓刚还有些忐忑。 后来也的确是生事了,不过却和钟安毓娴贵妃无关。 皇后引着众人看花,端庄大气,十分得体,还吟诵了一首写菊的诗词,惹得众人赞叹,其中数宸贵妃最为嘴甜了。 钟安毓和娴贵妃不过也附和一句,却无多大的心思,她的注意力可尽在那人身上,良嫔从一开始就有些格格不入,如今更是沉默,神情全无。 果不其然,下一刻皇后的目光便挪向了她:“良嫔,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本宫这诗念得不好么?”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良嫔话音袅袅,犹如细流般轻柔拂过。 众人都看向了她,神色不一。 钟安毓心头惊跳,容貌相似已经是很难得了,听了这声音,她又迷惑了,和绾娘的声音实在是不像。 下一刻,良嫔继续道:“皇后娘娘喜欢菊花,大加赞赏,嫔妾自然觉得也不错,各花入各眼,牡丹国色是皇后,菊花也的确是很合娘娘的。” 可若结合她前头所念的诗,便能听出几分嘲讽的意味了。 明明这诗也很不错,宣扬菊花高雅的品性气节。 可偏偏有一句欲知却老延龄药……虽然原意是要结合后一句来看的,但众人还是听懂了。 这不就是在嘲讽皇后年老色衰,不爱牡丹反而来赞叹暮秋的菊,可不就应合了那“延龄”一词么。 而且如今宫中谁人不知道是良嫔独宠,娴贵妃和宸贵妃都已经冷了下来,更别说失去了太子的皇后了,简直就是强弩之末,秋后黄花。 待琢磨之后,众人都变了脸色,呼吸都凝重起来。 皇后却勾了嘴角,缓缓走到了那紫龙卧雪之旁,略微挑选一朵,咔嚓──折了下来。 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有良嫔和皇后相视,浅浅含笑,如花似月般温柔,看着皇后一点点接近自己,将那朵花簪入自己发髻之中。 “此花很衬良嫔,本宫便赏你了。” “娘娘,这花如此珍贵──” “一朵花而已,本宫想折就折,想赏就赏,更何况是良嫔也是皇帝怀里的花,不正好相配么?” 皇后到底是皇后。 众人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看似和谐没有争端的场面,实则已经是硝烟弥漫了。? 可偏在此时,皇后就要转身,也不知道哪里扑过来一只猫儿,良嫔要蹲身去抱,那猫儿却一把扑向了皇后。 “喵!” “啊!” 场面顿时大乱,皇后摔倒在地,良嫔也没好到哪里去,猫儿凄厉一叫便蹿了个没,众人愣了一会儿才赶紧闹着去扶人。 待场面稍清,皇后已经是狼狈不堪了,鬓发散乱,手臂上一道鲜血淋漓,很是可怕的 良嫔虽好些,可也是面色凄楚。 “好一个良嫔,语出不敬就算了,不计较还赐花那是皇后娘娘大度。”开口的居然是宸贵妃,那猫儿不是你养的么,我们可都认得!怎么偏偏扑了皇后娘娘,你分明是存心的!” 而皇后丢了脸面还受了伤,加上连日里的气全在此刻被挑欻来了,当即厉声道:“大胆良嫔,犯上不敬,罚跪御花园一个时辰!” 这样下来,花自然是赏不成了,众人也都散了,宸贵妃和娴贵妃都要去看皇后。娴贵妃只匆匆说了句:“你且出宫罢,此事和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第四百八十二章 风雨将至 看着人都走了,钟安毓稍微愣了一会儿。 她才思索着这场面是怎么回事,也没想到刚才还不计较到皇后竟然直接发火罚跪了良嫔。按照刚才的态度来说,皇后肯定也知道良嫔深得皇帝的宠爱是不会和她一般计较的,如今却有些失态了。 不过良嫔这的确是有些过了。 本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却还偏偏看似收敛实则张扬,让皇后的面子都挂不住了。 钟安毓也是在旁看着,那猫儿如果真的是她的话,皇后这般惩罚倒也不冤了她。 但是,钟安毓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偌大的御花园中,菊花清气悠长,却人影稀零,方才的热闹好似一场幻梦。 良嫔只轻轻抚平了自己衣衫,鬓角散乱的发丝却也不管,莫名有一种凌乱美。而后她便端庄的跪了下去,背脊挺得很直,仿佛在彰显自己的不屈似的。 “主子,这可是花岗岩,膝盖可要跪坏的!” “嘘,你听──”良嫔菱唇微动,目光略显迷离,正盯着一只雀儿看。 那雀儿莺莺啅鸣,扑棱着翅膀又飞远了。 钟安毓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如今又只剩下她们,她其实很想上向前去和她说话,可是记着想娴贵妃刚才说的话,她便犹豫了。 最终钟安毓雨还是没有能够迈出那一步,转身便朝小柒示意,离开了皇宫。 而她身后的良嫔忽然看向了她的背影,眼睛微微一眯。 太阳到午后还是没能升起来,反倒是更加阴沉了。 钟安毓站在窗前,正在对账本,一阵风吹来,叫笔尖的墨汁滴落,坠在她的指间,将白皙的肌肤晕染的斑驳不堪。 抬眼看去,天幕上一片片极为浓郁的阴云,正似乎要朝着下头压过来,那风也有些冷了,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与昨日的天气可是大相径庭了。 拿了帕子随意擦了擦手,钟安毓才要重新提笔批注,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匆匆,是小柒从外头进来了。 “王妃,您托我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小柒脸颊红扑扑的,显然是跑回来的。 小柒便低低的将话都给说了。 从钟安毓匆匆出宫之后,皇后那边倒是没有将此事闹开,只是听说皇后的手伤的不轻,还有要留疤的可能。娴贵妃和宸贵妃陪着说了好些话,皇后到底也没发怒了,却也没别的话出来。 那良嫔真的就老老实实的跪着,只是这么一个弱女子哪里经受得了这些,才不过跪了大半个时辰便晕过去了。 她身边的小宫女不敢去求皇后饶恕,只能看着主子吃苦。 那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皇帝正处理完了正事,派人去送了些新鲜玩意哄良嫔高兴,谁知却没找到人,这才知道了良嫔被罚跪的事情。 匆匆的将良嫔给带了回去,心里自然是急得不行,他怎么能忍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如此对待?稍微问清了事情的始末之后,便觉得是皇后做得太过分了,火急火燎的便去了皇后的宫中。 具体的倒也打听不出来,只知道皇帝似乎发了好大的火,皇后本就受了委屈,自然不甘示弱,一个不小心便把皇帝给气着了。 “听说皇上当时脸色煞白,身子一软就倒了过去,可是吓坏了一干人等……”小柒说的绘声绘色,仿若真瞧见了似的。 钟安毓仔细听着,顺便在里头抽丝剥茧,妄图找出什么细节来。 “还有呢?” 小柒接着说道:“皇后自然是赶紧请了太医来瞧,但是才请了太医过来,皇上便醒了,诊断过后却也没有什么,只是说一时气急攻心,又加上连日来有些劳累,才会突然晕厥。 皇后娘娘想要关心皇上,却被皇上好一番斥责。当时皇后宫里可都是人,如此一番训斥皇后可谓是脸面尽失了。” 能为了一个良嫔而斥责话皇后,钟安毓都觉得皇上似乎有些太过了。 “皇后娘娘想解释,可皇上却认定了是她的错处,要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要失了一国之母的气节,而后皇帝便又去看良嫔了,便也没更多的消息了。” 但也有了传言,说皇后将皇帝给气病了。 钟安毓听得也是心惊肉跳的,经此一事之后,恐怕不止是皇后,如今整个后宫的人都不敢得罪那位良嫔了,却也更加将她当做仇敌了。 不过这和钟安毓是没多大干系的,只要不拉扯到娴贵妃,她也不必多事,只让人留心着宫里的动静。 等晚上越子钦回来之后,钟安毓也将这事情和他说了,他倒是不怎么吃惊,反倒还道:“我觉得父皇这些日子实在是操劳了些,上次重阳节就吓人一跳,这些事情还是少些为妙,三皇兄也不敢动作了。” 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越是一年快要到头,事情便愈发多。 分析了几句目前的情势之后,钟安毓便道:“殿下进来也是忙碌的很,皇上的身子要关心,可你的身子也不能马虎……昨个夜里,你那样一身狼狈,真是吓坏我了。” 只是越子钦沐浴完就歇息了,早上两人也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如今才敢问。 越子钦想都没想就道:“我去了康平一趟,有送信的差役死了,还有些异动,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便入林忙活了一阵。” “可查到些什么吗?”钟安毓问道。 “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越子钦摇摇头,有些遗憾,“本就是为了瓮中捉鳖,却还是没能来得及,竟然叫人给自裁了。” 那还真是古怪了,定然是死士一类。 钟安毓又问道:“可查清楚了是什么人么,会不会和毅王又有什么关系?” 现在出事,钟安毓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越子宁了,却也不怪她,谁让越子宁就是个心思多的? “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仔仔细细的查了许久,到今个早上才知道,那些人和三皇兄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竟然是我想的太多了……” 钟安毓心头莫名咯噔一下,竟然不是越子宁么。 越子钦微微皱眉:“此事的确有古怪,一时之间也琢磨不透,还得万分小心才是……” 第四百八十三章 战乱 “边疆急报,军情急报!” 快马雷霆入了京城,如利箭破云,撼动人心。 谁也没有想到意外来的会那样快。 离良嫔一事不过才过去了两日,便有一道惊雷直直砸入皇宫,也砸在了众人的头顶──边疆有乱。 皇帝知道消息的时候面色煞白,满朝文武皆鸦雀无声,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怎么可能?!” “边疆不是太平的很么,北辽那边也不可能忽然起兵吧?!” 所有人都在质疑的时候,皇帝倒是站了起来,嗓门嘹亮的让众人闭了嘴:“安静,你们是聋了吗?” 既然这份战报传到了京城之中,而且送信那人现在已经瘫软在殿上,信上印章明晃晃的戳在那儿,又如何能说明这是假的呢?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北辽起兵,从马尔多关卡处开始,一路悄无声息的便侵入了西越边境的定康城,四处的小镇村落全部被倾轧,那里的百姓们一夜之间便失去了安居之地。 而定康城虽然是边境要地,可比不上更加要紧的巴楚城,而且近年来一直太平无事,虽然有所防备,却奈何北辽实在是奸诈,夜里以火袭击,打了定康一个措手不及。 北辽人手段果决狠辣,丝毫不留情面,火速将定康城拿下,定康太守当即以身殉城,兵士折损惨重。 那一夜,周遭都能听见定康城内百姓哭嚎不断。 定康城第一个沦陷,北辽仍然不死心,继续朝着南边压来,接连夺了两个小城池,直逼巴楚而去。 目前军中最得力的自然便是钟天涯了,而且他就在北境之内,虽然离巴楚不近,可他第一个便让人去增援了,可这事情到底是需要朝廷来做决断的。 谁知道来势汹汹的北辽是不是奔着京城而来,想要直接对抗整个西越? 朝臣们一时争论不休,皇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赞了一句钟天涯行事果决,让众人迅速给个解决方案出来。 众人没能及时注意到北地动静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京城事多,还有南地隐隐的乱动,让他们的注意力没能集中。 越子钦忽然便想明白了,当场便给皇帝交代了,仔细的分析自然是让人信服的。 皇帝听后便沉默了,面色阴沉得可怕。 “如果很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一切都是北辽蓄谋已久的阴谋?!” “战事已起,千万不能再耽误了!” “是啊是啊,耽误不得……” “为今之计还是要派兵增援,不让北辽继续得势,断了他们的念头,稳住情况之后才能商量后事!” 从前也有战事,如今情况虽然危急,可到底是没有直接打到京城附近来,有经验的人很便稳住了场面人,分析局势之后便做出了结论。 当时的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却不至于方寸大乱。 皇帝和朝臣们商讨了好一会儿,敲定了派人增援,征讨北辽乱军,安定边疆。 可说着说着,派什么人就成了难题。如今北地虽然已经有钟天涯在了,他已经是行军打仗的老手了,若是京城特派,必然要好好斟酌了。 朝臣们又是低低议论了片刻,却没一个人敢真的出言说些什么。 “父皇!”便在此时,一道沉稳的男声让众人立即转头看去,“儿臣愿意自请出征,愿为西越效忠,望父皇允准!” 斩钉截铁,气势十足,诚意亦是满满。 可这一个人确实谁也没有想到的,大家都很震惊地看着她,不敢置信。 就连皇帝也掩盖不住震惊,缓缓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略微伸长了脖子,目光凝重的望向了他:“你?” “是!儿臣身为父皇的儿子,自然应该为西越江山所付出。儿臣虽然从未上过战场,可对兵法谋略却是熟读于心,想必能够一举歼灭叛军。而且父皇若是派儿臣前往,更能够张显父皇对此次战士的重视,从而鼓舞大军士气,令我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越子宁十分郑重的说道,双眼里更是写满了对自己请愿的期盼。 就在皇帝沉默思索的这短短时间之内,一旁有追随越子宁的官员们便懂了他的意思,立即附和起来。 场面竟然意外的有些热血沸腾。 皇帝抬头注视着越子宁,目光深邃如渊…… 钟安毓听着越子钦仔细的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意外虽然是意外,可她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越子宁怎么可能会去做这样冒险的事情? 战场可是刀剑无眼的地方,越子宁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却不一定懂这些,要是一个不小心受伤了,或是丢了性命,那么他以后还拿什么来和越子钦争? 越子宁想要争强好胜,钟安毓管不着,可是行军打仗并不是开玩笑的事情,那么多的百姓还有西越的江山可都是无数将士们的鲜血所换来的,要是越子宁弄出个什么幺蛾子来,还要让别人陪葬吗? 钟安毓觉得越子宁简直是在儿戏,他懂打仗么?为了所谓的功名,完全不顾万千将士和百姓,要是可以,她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她好歹也是个将军,自然知道自己的初心和底线是什么,绝对不会允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那最后皇上是怎么说的?”钟安毓愈发好奇了,掩下了自己的愠怒。 越子钦缓缓说道:“父皇自然是没有立即答应,只说点兵还要几日,这领军人暂且不急着定下,可我瞧着皇兄这回是非去不可了。” 越子宁若是想去,那还真的是有的是办法说服皇上,就好比北安郡的事情摆了他们一道似的。 “看皇兄这个样子,肯定是对这件事情势在必行,很多朝臣都也支持。”越子钦又补充了一句。 钟安毓根本来不及过多的思考,只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和自己的直觉便说道:“不行,既然毅王非要去的话,那么我们就不能让他得逞,如果不能阻止,那我们就一块去! 不过京城之中不能无人照顾,毅王又是个诡计多端的,我觉得他的计谋肯定不止一个。所以京城之中便由殿下来照看,而我去边疆,他可以出征,我又为何不行?” 第四百八十四章 出征 “什么?!” 虽然每一个字越子钦都听懂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战场的危险他不是不知道,更何况还有越子宁在,要是钟安毓出个什么万一怎么办?他们如今才新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舍不得是一回事,牵挂也更重了。 钟安毓知道他担心自己,便柔声道:“殿下不必担忧,我所说的这些话,想必殿下的心中也有数。我们终归都是西越的子民,若是弃这天下太平不顾,那我们岂不是和越子宁是一样的了?” 道理越子钦自然是都明白的,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乐意罢了。 让钟安毓去制衡越子宁是目前最好的法子,而且还是一个上上策,利大于弊。尤其是钟安毓从前便是在战场上驰骋的巾帼女杰,若是能与她父亲一块制敌,那胜算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如此一来还能牵制越子宁的行动,可谓是一举两得。 越子钦沉默了片刻,仔细的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既然你意已决,我自然是不会阻挠你的,这事情我会为你好好筹谋的。” 钟安毓毕竟是女子,从前上过战场不假,可若不筹谋一番,恐怕是要出岔子的,最主要还是怕旁人捣乱。 “好,那我就等殿下的好消息。”钟安毓握紧了他的手,语中带了几分感激,却没有明言谢字,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钟安毓主动写了一份自请出征的请缨书,由着越子钦递给了皇帝,又联络了交好的朝臣们帮着说话,多提她从前的功劳。 这几日全朝野上下,都在忙活着点兵出征的事情,京城之中也是一片肃然,能够感觉到气氛很是严峻。 钟安毓日日都在准备着,拳脚练得更勤快了,手上的其他事情也都交给了手下人去做,自己只专心一件事情──那就是边疆的战事。 每日的军报翻来覆去,不断琢磨局势,预测情况发展…… 过了两日时间,皇帝钦点越子宁带兵出征的旨意便下来了,当然也少不了钟安毓的份了,她也在名单之内,不过却只是副将,不比越子宁的平北大使的名头响亮。 皇帝甚至还说了,要是越子宁此次能够成事回来便可以在王爷头衔上加赐平北将军的名头。 这让众人很是看好越子宁,倒是没怎么关注钟安毓这么一个女将军了。 十月初八,上好的黄道吉日。 皇帝和越子钦一块在城楼上为钟安毓、越子宁等人践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整装待发,抬眼望去,辽阔而又壮观,让人心鼓动,热血沸腾。 百姓们也都涌上街来,自发的为军士们助威呐喊,一时间民情激烈,势头狂放。 越子钦为表率,当众诵读了讨伐檄文,陈词之愤愤令众人心中大动,皆高声呐喊:“荡平贼寇,西越永昌!” 啪的一声,钟安毓、越子宁和其余几位副将饮下烈酒,一起摔了碗盏,拜别了皇帝,踏上了前往边疆的路程。 既然是去打仗,钟安毓自然和别人一样,也从不搞什么特殊,她那气派倒是让不少士兵们都心悦诚服。 可越子钦还是强派了天一几个人跟着她,以防万一,她自然是拗不过,除此之外便连小柒也给撇下了。 一路上阴晴不定,风餐露宿,很是辛苦,可钟安毓早已经习惯,并没有因为京城的舒坦日子就忘了这些苦楚,全程都很轻松,将她的体魄展现无遗。 越子宁就没那么好过了,他虽然体格也算健壮,可到底是富贵养大的,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坎坷,不过才几日便有些面色憔悴了。但他还是撑着,并未表露出来,还时常关心下士,很是热情。 士兵们也自然是被他的表面功夫所蒙骗,多数人还是很敬重他的。 只要是越子宁不搞什么乱子,钟安毓倒也不管他做些什么,只要不危害到士兵百姓以及自己的利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平定边疆,还西越安宁。 从京城一路行军到巴楚境内,既要速度,又要保证士兵们的状况,耗费了半月有余。 前线尚且有钟天涯在,北辽并未直接强攻巴楚城郭,而是时不时偷袭,而且北辽叛贼还十分奸诈,趁机攻打近旁的一些小地方,弄得人心惶惶,百姓和士兵们都是苦不堪言。 十月二十五,一行人终于入了巴楚境内,钟天涯等人已经早准备了,正远远迎候。 两军交接,粮草和补给也在后头渐渐跟上,这里的状况总算是好了许多。 不过钟天涯要顾着和越子宁等人商议军情和谋略,只能悄悄打量着钟安毓,忍着一腔思念,一切以大局为重。 巴楚的天已经有些凉了,钟安毓能够看见钟天涯面色憔悴,虽然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也是那个她敬仰的父亲,但她还是心疼了。 忙活了半日下来,钟天涯才和钟安毓有了独处的光景。 “父亲!”钟安毓直接一跪,认真的磕了头。 钟天涯老眼一红,将人扶起来,父女俩说了没几句抒情的话,便又说起了正事。 在路上的时候,钟安毓得了越子宁的信,费尽心思查到了先前那古怪的死士和北辽有所关联,她便有了猜测。 只怕是北辽早就在谋划了,而且不断的在窥视西越,想着皇帝劳碌,北安郡出了空子,便起了歹意。 “父亲,我和殿下还觉得……北辽能够如此清楚西越的事情,不仅仅是派了探子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有更深的内应……” 内应,奸细。 钟安毓没有讲话说的太明白,她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下定论的。 钟天涯的眉头皱起来,形成了一道沟壑似的,让他面容看起来愈发深沉:“你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样,以为父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北辽虽然狡诈,可却不比西越人想得通彻──” “什么人?!”钟安毓眸光豁然凝聚成刃,飞快地扫向了帐篷帘帐,身子也迅速移了过去。 第四百八十五章 谋划 “是我。” 一道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响起,钟安毓的目光一抖,可还是飞快的掀开了帘子。 此时钟天涯也走了过来,朝外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期儿来了,怎么不进来?” 钟安毓愣了一会儿,上次钟期不见了,她也找不到人,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又回到钟天涯身边来了。 想着钟天涯虽然对钟期有所疏远,钟期肯定也隐瞒得很好,他在军中也尚且有作用和地位,如今情况又不好,还是不能将事情给闹出来,免得对大局造成影响。 仔细想了想之后,钟安毓才勉强笑着说道:“原来是兄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不怀好意的要偷听我和爹爹的对话呢……” 钟期的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不自在,可还是从容走了进来,朝两人点头示意:“是我顾虑太多了,想着大妹妹和义父长久未见,肯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我又想见见大妹妹,一时犹豫不决,倒让大妹妹以为我是什么坏人了,只是军中法纪森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混进来的。” 钟安毓心底不由得腹诽,你不也进来了么,还混得风生水起的,如此手段可非寻常人所能及。 可嘴上却笑着道:“兄长还真是会开玩笑,上次一别也不打招呼,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如今见你好好的,既意外又惊喜,我们可得好好叙叙旧才是。” 两人看着一切都好,还有着久别重逢的激情和欢愉。 钟天涯看了自然是满心欣慰的,哪里知道这两人心中表里不一的思绪是如何风起云涌的? “你们兄妹也是许久没见了,也该是好好说说话。如今期儿还在我身边,只是毓儿却已经嫁到旁人家里去了,可叹我成亲那日都没能在场,真是此生憾事了……”钟天涯很是感慨。 这也是钟安毓心头很遗憾的事情,可想着今生肯定会不一样,钟天涯这辈子绝对不会再英年早逝了,他们父女以后可还是有很多时间的,遗憾倒也没那么的萦怀不散了。 “爹爹不必难过,我虽然嫁人了,可怀王对我极好,往后我依然可以侍奉爹爹左右,不会让爹爹孤寂的。”钟安毓笑着抚了抚钟天涯的胳膊,略微带了些娇嗔。 这惹得钟天涯心情大好,连连大笑,原本沉重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钟安毓直拉着钟天涯说话,倒是显得一边的种期有些不合群了,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似的,只偶尔跟着附和两句,却还是在真挚的父女情意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可是故意的,若是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不好,毕竟钟期在这里,她是不会将一些隐秘的事情传入他的耳中的。 约莫过了一刻钟光景,外头便有人来找钟天涯和钟安毓过去说话了,那是越子宁手下亲近的人,她这一路上也没白走,自然是将援军中的大致情况给摸清楚了。 来的人里头,除了她还有三个副将,都是行军打仗的好手。一个中立,一个是越子宁的人了,还有一个便是从前追随过钟天涯的,同钟安毓也熟悉,算是她这边的人。 士兵们也差不多类似于此分成了三派,可愿意追随越子宁的人到底是不怎么信服的,毕竟他可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行不行得谁也不知道。 既然是去说正事,钟期自然也是可以跟着去的了。 一群人在主账里头议事,主导的人自然是越子宁了,他倒是没有高高在上,反而很认真的听着众人的意见,帮着仔细分析眼下的局面,没有捣乱更没有想要主宰一切。 眼下的情况看着他倒真的像是来办正事的,而不是一味的乱进。 眼下众人在离巴楚城郭还有五里的小贝城驻扎,巴楚城原先的驻军部队已经撤下来一大部分在这里,由着骠骑将军宋立带领一部分人在坚守,抵抗着叛军的攻击。 小贝城的钟天涯作为后备军力,既然能够及时知道前线的战况,还能够及时提供补给和支援,又不至于将所有实力暴露在北辽叛军之前。 如今已经磨了好些日子了,北辽叛军打不下巴楚城,就没有办法进攻北境的其他重要地域,更别说直攻京城了。 大家都知道,只要是将巴楚城给守好了,这场战胜算还是很大的。 只是西越知道,北辽就会不知道么? 所以他们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就是想要破坏西越的军心,而且要是真的拖着,西越军队就算是精锐勇毅,也不一定能耗这么久。 人力是一回事,损耗是一回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粮草物资……北辽地域也广阔,若真的拖下去,对谁都不好,却难保北辽真的有这么个心思。 而除了攻打巴楚城之外,北辽还在周边不断作恶,从四面八方在不断的侵蚀着,宛如一只老鼠,一个蛀虫似的,疯狂的钻洞,简直让人头疼。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钟安毓只是偶尔给出些犀利的意见之外便很少说话了,除了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她可还要时刻注意着越子宁和钟期,生怕他们有什么小动作。 这一场谈话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众人都说得口干舌燥,情绪也没那么高涨了,可心却安定了不少。 “如今之计,便只有见机行事,守好咱们西越的疆土,不能够让北辽叛贼们奸计得逞了,在这样的前提下再来一一击溃叛军,这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也能更好的打好这一仗。”钟安毓的声音在一众男子之中显得犹为突兀,可却比所有人都要冷静淡定,一下子就平定了众人的心。 在场很多人都见识过钟安毓的风采,到底是她早就在这里打下了名声,就算是越子宁高谈阔论,表现优越赢得了不少好感,可还是不及她的从容不迫。 虽然从头到尾没说多少话,可却总能说到点子上。 “钟副将说得不错,本王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越子宁盯着钟安毓,一句话说得很慢,可却很有力,竟然也是肯定了她。 第四百八十六章 比试 “殿下果然慧眼如炬,钟副将虽是女子,可倒是虎父无犬子,咱们也都信得过……” 很快便有此起彼伏的附和声,虽是钟安毓的发言,可怎么听着倒像是越子宁的英武决断似的。 到底钟安毓也没多嘴,只与众人仔细的制定了一些计划,大概的作战计划便就此敲定。 到了夜里的时候,北辽那边也知道了京城援兵来袭,一时间什么动作也没有,反倒是在军营里载歌载舞,十分怯意,隔着老远都能看见那灯火辉煌,歌声悠扬,仿佛在庆祝什么似的。 而小贝城内也是多日来好不容易得来了喘息的时刻,众人虽然紧着正事,可也没忘了要迎接越子宁的到来,举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聚会。 可不必北辽人豪迈不羁,没有歌舞助兴,不过是为着这几人接风洗尘,聚在一块吃酒说话罢了。 钟安毓却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说几句话,张扬张扬士气,意思着喝了几口便借着巡视的由头退了出去。 不过也没撒谎,还真去营帐里头巡视了一圈,众人见了她也都尊称一句钟副将,并未小瞧于她。 从营帐离开,往僻静处走了,钟安毓一个人踩着月色和光火,身影在朦胧夜色之间扯得老长,风吹过便轻轻飘摇,显得有几分孤寂和落寞。 抬眼望着天边,月亮半隐在云间,夜色便更浓了,风也有些凉,吹得人面发寒。 这里的风比京城得还要烈些,感觉不怎么样,却十分的干燥,吹久了就会觉得脸上不舒服。 今夜虽然安稳,可谁知道明日或是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钟安毓从前便十分珍惜这样宁谧的时刻,她虽然在战场上恣意狂放,可却并不喜欢战争…… 她叹了一声,只盼着这场风雨能够小些。 “大妹妹在叹些什么?” 这忽然传来的声音让钟安毓稍微好些的心情瞬间破碎。 钟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正一步步慢慢过来,光线从他脸上散去,被一层层的阴影覆盖,连眼瞳都蒙上了黑雾似的,愈发的深沉起来。 钟安毓缓缓回头,只扫了他一眼便又看向了自己的月亮,直到人都到身边来了,她才说了一句:“还不是在担心么,北辽奸诈野蛮,打仗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大妹妹巾帼不让须眉,自是神勇无双,只怕是要战无不胜,还是少担心些,女孩子就该多笑笑。”钟期说得温言软语,可脸上却无什么笑意。 有什么好笑的? 钟安毓都懒得搭理他了,只想着战事早些结束,也要早些将他给解决了才是。 “我不过尔尔,兄长未免太夸大其词了,这些话可别说出去才是,免得让别人真以为我有这么厉害,军中可是高手如云,我可当不起这些。” 钟期摇摇头:“瞧你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过谦逊了一些,妹妹可是女中豪杰,多少男儿都要比不上的,就是我都有些不如你。听说你前段日子受了伤,不过如今想来也大好了,武艺也定然没落下吧?” 钟安毓淡淡道:“有劳兄长关心了,我一切都好,同之前没什么两样,说不定还退步了。” “这有什么,我也好些日子没和大妹妹比试了,如今不如咱们切磋切磋,也好活活手脚。”钟期试探着看向了钟安毓。 “兄长身手高超,自然在我之上,这比试也没什么必要。”钟安毓直接便拒绝了他。 可谁知道钟期却并没有打算这样放过她,像是铁定了心思想要和她比试似的。 “这怎么能行呢,我可是很想见识见识你的身手,也算是陪你练拳脚了。” 不等钟安毓再次拒绝,钟期直接捏了拳头便朝她出手,那势头可不容小觑,显然是真的要比试,而且还是没有留情面的那一种。 如此就算是钟安毓不想和他动手,也只能被迫去躲避他的攻击,这一来二去的也就要为了躲避而主动出击了。 两人竟然还真的交上了手,谁也不让谁,一招一式,全身都被调动起来,钟安毓倒是很久没和人打得如此畅快了。 过了几十招,也拆了他几十招,他却还没有半点疲倦的样子,武功并不在钟安毓之下。 倒是钟安毓不耐烦了,也没怎么保留了,直接拿了凶狠的招式便开始出击,激得他连连后退,还是专攻为受。 又是旋身推手,勾足,伸膝……不过三两招之间,钟期便有些吃力了,他到底比不上女子身姿灵巧。 最后钟安毓奋力一击,将他迫击在地,一个不慎撞了树干便在地上滚了两圈。 钟安毓拍了拍手:“承让了。” 钟期捂住胸口,无奈一笑:“看来我还真的是不如大妹妹啊……” 可钟安毓打算转身离去,一边抬脚,刚想开口却好像踩到了个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个荷包。 款式小巧,上头绣着的是玉兰花缠着一块玉璧,很是精致清雅,钟安毓略微摩挲了几下,却不防忽然手中一空。 “这是我的东西,多谢妹妹替我捡了,若是丢了就不好了。”钟期直接从她手中夺过了荷包,然后收入了怀中,连看也没看。 看他样子倒是很珍视,还贴身藏着,应该是动作太大了才掉出来。 钟安毓没有多想,只随口道:“既然是你的东西,那就好好收着,可别再掉了,捡到可不一定是我了。” 钟期颔首沉声道:“嗯,我知道。” “既然比试也比了,我也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兄长请自便。”钟安毓说着转身就走,根本没管他。 钟期也没追上来,只是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手还捂着胸口,只是那下头却是刚才的荷包…… 钟天涯、越子宁那头还没散,钟安毓只回了自己的帐子,才回去便忽然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 虽然刚才钟期没表露什么情绪,可如今想来,那荷包看着精致,纹样虽然男子用也可以,可仔细一想便觉得有些秀气过头了。 钟期是个大男人,怎么会用这样的玩意? 第四百八十七章 突围 一个男子收着一个这样的荷包,看着有些珍视,故作不在意还贴身收了,可见此物不简单。 他又是孤儿,不可能是亲眷所赠,倒有可能是女子所赠了。 只是钟期常年在军中,也没听说他有什么心上人,难道是她不知道的? 可又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钟安毓连忙冷静下来,抛下不想,只是那荷包的样子却时常在她脑海之中浮现,让她有些不能忘怀。 不过很快钟天涯那头散了,她倒是也没念着了,只去和自家爹爹说了会儿话。 说起席上越子宁如何礼贤下士,如何故作姿态,然后又说到了钟安毓身上,无非就是问起越子钦了。 钟安毓大觉羞赧,可还是说了一些小事,夸了夸越子钦。他对她自然是极好的,也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 “既然怀王殿下对你好,我也就放心了,你虽然厉害,可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若是嫁错了人就不好了。怀王的品行我也知道些,只盼着往后你能平安顺遂就好了。”钟天涯激动的说道。 “爹爹就放心吧。”钟安毓的话才说到一半,忽然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声,很是刺耳。 父女二人当即站了起来,一块往外走去,正巧碰见有兵卒从不远处冲了过来,朝二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北辽叛贼又在攻城了!” 外头的士兵们已经乱了起来,几个副将都冲了出来,还带着些酒气,精神还算清醒,都朝钟天涯围了过来。 几个人赶紧去了主账,越子宁也已经出来了,皱着眉:“什么情况,不是先前探听的时候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发作?!” 就在大半个时辰之前,北辽人的确看着很安分,只是他这话问得未免有些蠢了。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一起,听人将情况给细致禀报了。不过就是北辽人突然开始进攻巴楚城,这回用得依旧是夜里火攻,不过幸而巴楚城易守难攻,宋立等人还依旧在和他们周旋,一时也是僵持不下。 “北辽叛贼真是无耻,就知道搞偷袭!”有人骂了一句,言辞激愤。 钟安毓连忙道:“还是要赶紧支援,虽然宋将军等人骁勇善战,可不能让北辽以为咱们好欺负了,估计就是来试探我们的,若是不派人去,只怕是还要继续闹大。” 北辽人也不莽撞,能在今夜搞事情便是有意图的,钟安毓随军这么多年,还是能看出来的。 大家当即决定派人去增援,而且越子宁和钟安毓都要去露脸,为的就是要震慑北辽人,顺便鼓舞士气,再安民心。 迅速的点了五千人马,便已经是足够了。 一行人当即夜行前往巴楚城,不过两刻钟不到快马便到了巴楚城,消息也已经递了进去。 不过他们没有从后头入城,而是直接趁着夜色绕到了城门外头的山坡上,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下面的北辽军队正在大举进攻,火光四散。 钟安毓一行人先是观察了片刻,然后按照预先的计划放了一波冷箭,趁着他们大乱的时候,直接率军杀了过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偷袭,那他们也偷袭就是了,而且攻击还要猛烈一些,让北辽叛军根本无从招架。 不过冲过去打了一会儿,已经有些疲惫的北辽军队便迅速落到了劣势之中,再乘胜不断打击,立刻打得他们四处逃窜。 越子宁没有出手,钟安毓倒是杀欢了,犹如雷霆,破军出击。 “撤!” 一声大吼,北辽军队火速撤退,模样十分狼狈。 这一次偷袭,北辽军队完败,而且还损失了不少士兵和兵器,一点好也没讨着。 钟安毓等人收拾了场面之后便去和城内和宋立交接了,宋立同她并不熟悉,可知道她是钟天涯的女儿,如今又来救场,当即感激了一番。她也因此在军中露脸,得了不少好感。 大家都是明眼人,出力的是钟安毓,虽然越子宁身份尊贵,也只是被人尊着,真正的敬重可不是这样的。 第二日一早,钟安毓才回了小贝城,和众人报备了战况。 不过这一战,却让钟安毓察觉到了北辽人的不按常理出牌,又兼北辽还在攻打附近的小地方,她觉得见机行事并不意味着要坐以待毙,还是要让北辽人见识见识西越军队的厉害才是。 “昨夜的偷袭绝不是唯一,我们不能如此下去,也该主动出击才是。北辽人的军帐喜欢集中里分散,便好比我们附近那些小城镇,我们不如也趁机将他们给一一击溃。” 越子宁第一个点头同意:“我觉得钟副将说的极是,若是我们将北辽军力弄得分崩离析,还怕他们能成事么?” 钟期也随着道:“这法子不错,我们可以想办法分散去突围!” 开了一个口子,便有许多想法冒了出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许久,想着次日再找机会行动,而主要兵力还是紧着巴楚城。 午后,越子宁去了巴楚城内巡视,顺便和宋立交代内务,要他们随时做好准备。钟天涯和其余几个副将全部分了组,钟安毓自然是主动要求和钟期一组。 钟期可是个潜在的危险,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也是为了钟天涯的安全,她还不如将人放在自己身边,也好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性。 早就有所计划,如今周边的城镇很多都受到了攻击,钟安毓预测了其他几个地方,和众人各自领了兵马四散,准备来进行突围,又或者是瓮中捉鳖。 如此埋伏了一日,巴楚城没受到进攻,而钟安毓蹲守的叶城果然有了动静。 北辽叛军浩浩荡荡得冲了过来,钟安毓等人早就将百姓们都集中到了城外的寺庙里头,而他们的士兵在城里随时准备出击。 那些人一进来,就遭到了围攻,场面顿时大乱,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妹妹还真是好算计,看来此次是要打叛军们一个落花流水了。”钟期夸赞着,也拿出了自己的长刀,“我们也是时候出去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真是我的好兄长 “嗯。”钟安毓只扫了钟期一眼,然后便全神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两人此刻在一栋小楼的二楼上,从这里正好可以观察情况和局势。 外面的街道上全是乱兵,已经和西越的士兵开始交手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埋伏!虽然现在被包围的明显是西越的队伍,可看样子却是北辽的人更要慌张一些。 “有埋伏,有埋伏!”有北辽军意识到了,扯开嗓子大喊,可是却很快淹没在了不断的打斗声之中,场面愈发的焦灼起来。 钟安毓对此次一战很有信心,当即便握紧了自己的长枪,正要朝外头走去,却不防钟期忽然将眼前的门一脚一开,大喊道:“北辽叛贼,束手就擒吧!” 然后钟安毓刚想回头呵斥钟期,忽然心中闪过一抹不安。 她对钟期一直有所防备,如今虽然是要出手的时候,可是钟期没必要将动静闹这么大,倒像是故意的。 而楼下的不少北辽军正被他的话音给吸引了,有人认出了他们,当即便要朝此处围攻。 “钟期!”钟安毓大觉不妙,他这是要故意吸引火力! 才转头,便见着钟期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锐气,隐隐藏了杀机。不好!钟安毓明白了,他这恐怕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来对付自己。 如今他们身边并无西越军,而钟期若是有意为之,只怕她便要陷入重重围困之中了! 哪怕钟安毓巾帼女杰,不让须眉,可也不一定能对付那么多人,他钟期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下一刻,钟期便直接将长刀一挑,剜了一朵银花,飒飒的朝钟安毓刺了过去。可若是在旁人看来,却并不是在对她出手,很是巧妙的一手刀法。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钟安毓的反应已经算是极快的了,她立即闪了身子,人已经站在了栏杆边上,腰身极力一弯才躲过了那一击。 就在她要起身的时候,却不防钟期再次出手,他一刀劈砍在了栏杆上,一脚也朝她袭来。 咔嚓一声,栏杆断裂,钟安毓的身子便往楼下倒去。 这回钟安毓可不像是在金佛塔那样无力了,她有所准备,在最后一刹那的时候利用手中的长枪一顶,借力将身子正回来,在空中办旋后足尖用力一点在了残破的栏杆上,完美的旋转飞身跃上了对面的屋檐之上。 钟安毓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却听得钟期大喊:“妹妹,你没事吧?” 怎的,做了恶人还要来关心人家有事没事?还想继续装好人么。 钟期走到了走廊边沿,紧张地望着钟安毓,看着倒是真的一副关心妹妹的兄长模样,只可惜钟安毓并不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但是她也来不及多想,因为下头的北辽军已经乱起来,正朝他们群起而攻之。 钟安毓掩着屋檐走动,找到了自己的马匹,当即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可谓英姿飒爽,让人赞叹。 “拿下她,拿下那个女人,她是钟天涯的女儿!” 有人大喊着,涌来了许多和人头,钟安毓身后是巷子末路,根本避无可避,只能当面迎战。 钟期看似也加入了战斗,注意力却全在钟安毓身上,还假惺惺的关心她:“妹妹小心!” 钟安毓哪里有功夫搭理他,直接手提长枪便开始杀敌,这一杆红缨长枪在她的手中被玩出了万千花样似的,银辉不断闪烁间朱红抛洒,腥气弥漫中哀嚎声不断,便是溅了她满身也不在乎,她的眼里仿佛只剩下了杀戮二字。 因为她要是慢一个动作,只怕是流血的就要是她了。 眼中戾气渐盛,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足,仿佛用之不竭一般,钟安毓几乎杀红了眼,脸上一抹血迹显得她愈发的英勇,如此凶狠果决,让人望而生畏。 一路杀出重围,钟期也又跟了过来,也帮着砍了不少人。 乱军和西越军眼看着就在眼前了,钟安毓正打算杀进去,难掩怒色的大喊:“西越将士们,剿灭叛军,扬我国威,给我杀!” 那一杀字几乎穿破天际,也刺入了每一个人的心。 可余音还在,便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马儿嘶鸣声,钟安毓的马急速的冲向了人群,鲜血溅了一地。 钟期看着自己的刀刃上的血迹,又望着钟安毓那越来越摇摆的身影,忽然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笑意涌上瞳孔,渐渐沉沦。 钟安毓没想到钟期居然刺了自己的马,马儿受伤便发起狂来,横冲直撞,脚步更是不稳,她险些被颠得掉下去。 下一刻,钟安毓便深呼吸,直接摸出了腰间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马脖子里,长枪往地上一点,马儿仓皇地倒在地上,她一个飞身便站稳了身子。 无数的乱军涌来,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当即又加入了战斗之中。 一场有意为之的突围,让钟安毓几乎筋疲力尽。 不过好歹是赢了。 北辽军本来就没来多少人袭击此处,钟安毓准备充足,自然是占了上风,只是接连被人算计,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幸存的几个北辽军早就落荒而逃,钟安毓收回目光,抬手轻擦脸上的血渍,而后便直接耍着花枪,将钟期给逼到了墙上。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长啊!”钟安毓目光深邃,那浓浓愠色和戾气已经不加掩饰了。 “毓儿……”钟期手中的长刀落地,他便露了怯意。 马上有两个中将围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钟安毓冷冷道:“把人给我压了,带回去。”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了,但是钟安毓毕竟是钟天涯亲生的,他们还是照做了。 钟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没有防备才会被钟安毓给擒住了,如今也没有挣脱的余地,还想着肯定不会出事,便也没怎么反抗。 钟安毓休息时间都没有,当场收拾了残局,又留了一队人马照看百姓,自己则带着钟期和大部队回了小贝城。 正巧还碰上了同样凯旋了另外一队人马。 钟天涯一见着钟安毓满身狼狈,心疼的不行:“先去换身衣衫吧,什么都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爹爹可信么 钟安毓转头便对手下的人道:“将人给看好了,绑了手脚,谁也不许去看。” 钟天涯抬眼一看才见着钟期被人给捆了,有些疑惑地望向了钟安毓,但却没说什么,只是心底暗自琢磨起来。 旁人也多有异样的眼光,偷偷讨论了几句。 钟安毓可不管这些,当即去帐子里换了衣服,又擦干净了手和脸,方才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 只是手臂上那一道口子让她皱了眉头,若不是钟期,她还真能够分毫不伤的脱身。 随便敷了些止血的药粉,拿了纱布包扎了,钟安毓便去了前头同众人交代此次战况。 幸而钟安毓勇猛,西越军也不负众望,并没有损失多少,只是死了二十八人,伤了五十六人,剩下的倒也安好。 而北辽来了足足有一千人,死的就有大半,重伤的又是半中半,没逃走的那些也被压了回来做俘虏。 东边的也打了一场,比钟安毓这边的稍微要劣势一些,可最受伤的还是北辽了。 经过巴楚城门一战,以及这两次小战斗,只怕北辽不得不要认识到西越的厉害了,下次若是还要进攻,只怕是要仔细斟酌才行,不然又要步了此番后尘。 待人都散了,钟天涯才问起钟期的事情:“你今日怎么把他给绑了?那么多人可都看见了,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钟期毕竟是钟天涯的义子,在军中这么多年也是有所建树,不是谁都可以动摇的。 如今更是钟安毓亲自下令捆了人,只怕是要让人猜测不断了。 钟安毓面色有些阴沉:“我若说钟期今日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爹爹可相信么?” 钟天涯难掩骇然之色,很是不淡定的说道:“既然是你说的,我又如何不相信?从前你提醒我就知道此人品性有缺,只是他怎么敢对你出手……” 他说着便叹了几声,情绪有些复杂,既是寒心,又是生气,还有其他情绪不断交织着,让人心底说不出的难受。 然后钟天涯又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看向了钟安毓:“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我早就对他有所防备,才不至于真的丢了性命去,可今日之事也是险之又险了……”钟安毓便从头到尾将事情说给了钟天涯听,没有添油加醋,很平静的说完了。 说者平淡,可听者的心中却是风起云涌,波澜四起,不得安宁。 钟天涯那叫一个心惊肉跳,愤恨得拍上了桌子——啪! “好一个钟期,好一个义子,真是我糊涂了,此等心术不正之辈竟然欺瞒我们这么多年。”钟天涯后背发凉,心底更是冷嗖嗖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我们钟家哪里对不起他了,他竟然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钟安毓能够理解钟天涯如今的感受,她前世死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不管怎么说,钟天涯和她对钟期都是有情意在的,一腔真心换来得却是恩将仇报……接受如此的结果,如今才会这样难受。 絮絮叨叨的安慰了几句之后,钟安毓才又道:“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了解过这个人,他的心思我们可猜不着,反正如今既然到此地步,便是长痛不如短痛,不必再念着他了……不过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还是要弄清楚的,先留着他查一查吧。” 钟天涯也平复了一些,只是点点头,精神看着有些憔悴。 他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何曾如此过,虽然早有准备,可如今这打击还是不小。 “爹爹好好歇着,我去看看他,有情况再来和爹爹禀报。”钟安毓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他倒了一杯茶之后便出去了。 帘子落下的时候,钟安毓还能看见钟天涯佝偻了几分的背脊,心中刺刺得抽了两下。 顺着主帐走过去,过了几处营帐便到了后头用来关押俘虏的一排矮房,四处不时有哀叫声响起,前头的守卫一见着钟安毓便主动行礼。 “钟副将!” “嗯,钟期人呢,关在哪?”钟安毓环顾了一圈,“他没闹事么?” “钟小将军被关在了左边最后一间,倒是一直很安静,什么话都没说。” 钟安毓轻轻颔首:“我知道了,我要过去瞧瞧,你别让人过来,我一个人就好。”说着,她便抬步走了过去。 在门口的时候,她便停了下来,从门窗的缝隙之中朝里头看去。 只见钟期毫无察觉,只懒懒得靠在了墙壁上,衣衫上还是血迹斑斑,发丝有些散乱,倒是不觉得狼狈,反而有些放荡不羁的意味。 一束光落在他身侧,他面色淡定,眼底一片浓云笼罩,正映着他手中的东西——那个荷包。他正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仔细看他眼神便能知道他很是专注。 不过一个荷包,却仿佛是什么珍宝似的,他动作小心,神情专注,一下子就让钟安毓察觉到了几分古怪。 上回便觉得这个荷包不简单,现在看来只怕是真的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这样的东西,多半是某人给的,而他这般珍视便证明这东西是个念想…… 钟安毓心头胡乱鼓动着,她当即便推门进去,直接从他手中将荷包给抢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玩意儿,也值得你如此珍视?” “还给我!”钟期果然慌了,连忙要来抢。 不过他的手脚都上了镣铐,虽然有一定的活动范围,可钟安毓只是往后退了两步,他便只能胡乱的张手,却根本碰不到她。 急了。 钟安毓便愈发好奇了,仔细的看了看那荷包,这回光线好,倒是看的清清楚楚了,那样细密的阵脚,如此清新别致的颜色,还真是有些意思。 而那绣工和绣样看着也似乎有些眼熟了,一时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快还给我!”钟期继续大喊,有些过于急躁了。 钟安毓将荷包展开,故意引诱他来抢:“你想要,我偏偏不给你,你要是告诉我这个荷包的来头,我倒是可以考虑还给你。” 钟期脸色一黑:“你做梦!” 第四百九十章 自生自灭 钟安毓二话不说直接离开了屋子,留下钟期满脸焦急,却无计可施。 回去之后,钟安毓便拿着那荷包苦思冥想了很久,就在她一点头绪也没有的时候,她便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一点点剖析,终于被她看出来了一些端倪。 这荷包通体是淡青色,料子很特别,非达官贵人不能有。 而那上头绣着的玉兰花,也是格外精致……玉兰花,碧玉,玉……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钟安毓脑中灵光一闪,却是背后发寒,荷包乍然落在了地上,她喃喃着:“报之以琼瑶,琼瑶……” 玉兰花里头有个玉字,还绣了玉璧,玉璧又可以称之为琼瑶,一想着后头那句永以为好也,钟安毓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玉兰花和玉璧,很有可能便是暗合了玉夫人的闺名,曾玉瑶。 玉字已经昭然若揭了,而那玉兰花也是曾玉瑶从前喜欢的,她也见过她的绣品,看着倒是很像她的手艺。 之前玉夫人和人苟合通奸,那个人一直没能查出来,如今仔细想着从前的种种,可能便渐渐变成了确认。 从前不觉得,如今仔细的对了许多细节,钟安毓基本就可以敲定和玉夫人通奸的人就是钟期了,而且这一旦确认,很多的事情便都可以对上了! 在天黑之前,钟安毓先是去找了钟天涯,然后才再一次去找了钟期。 如今人已经是她的阶下囚了,他一个孤家寡人的也没必要顾忌什么,钟安毓直接便将那荷包丢在了钟期的面前,还没开口,他就急急忙忙将荷包给捡了起来。 “啧,你如此珍视这个荷包,看来是心上人所赠的吧?”钟安毓冷笑着开了口,“也不知道曾玉瑶许诺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敢背叛钟家和她苟且,你这个人真的是没有心。” 钟期目光闪烁,慌里慌张的说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一句话也听不懂!” 看他这个反应,钟安毓便知道自己一击即中。 “究竟是我在胡说八道,还是你在故意装傻,你心里想必是最清楚的。如今曾玉瑶已经没了,你倒是深情,我也是很恨她的,恨不得现在就让人去掘坟鞭尸呢……” “你敢!”钟期话才出口便立即闭嘴了,神色很是不自然。 果然如钟安毓所料,他既然如此珍视荷包,定然是对曾玉瑶有情,她说这话他肯定是不能忍受的,从而也就证明了这事的真假。 钟安毓作势转身要走,钟期又急了,真以为她要去掘坟,当即疯似的挣扎起来,形状疯魔又狼狈。 可钟安毓只是转身把门给打开了,外头显现出一道身影来,那人冲进来便是对着钟期踢了一脚,怒不可遏的大吼:“钟期,枉费我如此待你,你真是狼心狗肺!” “爹爹息怒。”钟安毓也觉得羞愤,可还是比较淡定,“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之气恼,处置了就是了,免得让咱们钟家蒙羞。” 在来之前,钟安毓便将猜测和钟天涯说了,故意请他来看着一局,早就有言在先,如果钟期装糊涂那便是心里有鬼,而他要是紧张曾玉瑶……钟天涯难道还会不明白么? 钟期倒也没让她失望。 钟期自知中了钟安毓的计谋,本也没什么好牵挂的,直接破罐子破摔了:“是我又如何,你们钟家终究是不配,你们会有报应的!” 钟安毓当即鄙夷的看着他:“我钟家坦荡,要论报应,也是你的报应先到!” 生怕钟期又说出什么来刺激钟天涯,钟安毓带着他便离开了现场,却也不忘记让人看好了钟期。 “我真是没想到,我钟天涯一生光明磊落,却养出来一个白眼狼……”钟天涯懊悔不已,连连捶胸。 “此事不能怪爹爹,要怪也只能怪钟期此人狼子野心,欺瞒我们,此人断断是留不得了,需得尽快……”钟安毓试探着看了看他。 父女两人沉默了许久,而后钟天涯才道:“即便如此,我到底也是他的义父,哪怕他从未念及此般情意,我却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虎毒不食子啊,我是不想再见着他了,不过还是留他一命吧。” 往日的种种情分是无法磨灭的,钟天涯也不是那样的人,钟安毓自当理解,只提议将钟期流放蛮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当夜,钟安毓便安排人将钟期的一身武功废去,然后将他丢到了远远的荒野之中。 如此状况,钟期也离死不远了,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吧。 这一夜虽然没有北辽的进攻,可钟安毓和钟天涯都没能睡个好觉。 天明时分,便有人来报,说是北辽人还在蠢蠢欲动,一直派哨兵去探看巴楚城周边的情况,有一个被当场擒获了,却是立即自尽,什么也没事说。 钟安毓隐隐觉得不安,又派遣了人马驻扎在巴楚城周围,自己也时常带了人马在附近巡查,防止敌军突袭。 只是才入了夜,巴楚城附近的叶城就收到了进攻,钟安毓立即便去点兵,准备支援。 只是谁料越子宁却忽然出来说道:“钟副将连日操劳,本王心中实在是不忍,这叶城也是紧要,本王自然该要亲自领兵前去,以彰威严。” 马上又有人附和:“就是,这叶城的位置不错,想必北辽人只是要声东击西,让毅王殿下去很是合适,如今巴楚城临敌最为严重,还是需要钟副将和中大将军在此坐镇才是。” 钟安毓想了想,的确如此,叶城并不是什么十分紧要的地方,越子宁不敢在这里英勇,那让他去别的地方逞威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 “毅王殿下千金之躯,还是要当心才是。”钟安毓看向了一边的林威,那是她是手下的一名中典军,“就让林威跟着一块过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越子宁扫了他一眼,满意的点了头:“有了钟副将的人,本王自然是如虎添翼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一去不返 夜色渐深的时候,巴楚城还是一片寂静。 钟安毓去了巴楚城巡视,又去看望了前几次战役的伤员,倒也没闲着,一直忙前忙后的。 才准备回小贝城,却忽然生出一股不安来,心头不住的乱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心里不由得便开始惦记着越子宁来,只要林威够聪明,那么就能够把人给看好了。 这么多年来,她对林威也是熟悉的,此人堪用,方才也定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为什么她还是如此不安呢? 越子宁就和那北辽叛军一眼,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真是让人头疼,她扶了扶额头,叹了一声。 身边的中郎将见了,立即道:“钟副将没事吧?” 钟安毓忙摇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你且去看看宋将军那里,我也准备回去了。” “是。” 只是这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哨声,接着便是警铃大作,让钟安毓更是一慌,那是袭击的信号! 难道北辽人还真的要来声东击西这一手么? 可已经来不及思量,她和那中郎将对视了一眼,立即往前头冲了过去。 宋立正往这边来,一见着她便大声道:“敌军来袭,我看这势头怕是不小!” 钟安毓三两下便跑上了炮楼,往城外张望过去,只见乌压压的一群人正朝城门走来,还呼喊着什么口号,那样磅礴的气势的确是不容小觑的,她的心一下子便揪紧了。 “赶快召集人马准备迎战,准备好弓弩手,弓箭手,还有投石器。”钟安毓第一反应便是发出指令,“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了,还有立即报信给钟将军,让后援做好准备!” 虽然这里宋立最大,可他也没有计较这些,只迅速的便照做了。 不过才半盏茶的功夫,一切便已经准备好了,钟安毓便去了城楼上观望,手中的长枪那是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声东击西,还真是有一手…… 眼看着兵临城下,钟安毓的心揪得更紧了,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液,黏糊糊的。 本以为北辽军会大举进攻,却没想到到了城楼下十米开外便停了下来,为首的男子一身甲胄冷冷,抬头大喊:“西越蛮人们,不要妄自挣扎了,还是早些将巴楚城给我们让出来,你们也不想死更多的人吧!” 下头的人还在说着狂妄自大的言语,钟安毓直接夺过了身边士兵手中的弓箭,开弓射箭,一气呵成,连大气都没喘。 嗖的一声,那箭直接射了出去,正中那狂妄贼人的脑门,连头盔都给射穿了。 若不是他身后的有盾牌,只怕那箭就要直接将后头的人给刺穿了。 那一刹那,鲜血迸射,中箭者双目瞪圆,不敢置信,只可惜他只粗粗喘了一声,而后身子便软软落马,惊得马儿胡乱嘶叫起来,险些踏死马旁的士兵。 一阵骚乱之后,北辽军才反应过来。 钟安毓身边的人看得也是目瞪口呆:“钟副将果然英勇无双,堪为诸军表率!” 本就和北辽人没什么好谈的,尤其是像这样野蛮无礼的就更别说了,钟安毓也没有顾忌,直接将人杀了,也省得再听那些污言秽语了。 死得不过是一个小将军,虽然失了半个指挥,可北辽人还是迅速的进入了状态。 下头又有人站了出来:“此时不报,更待何时!”然后北辽人就嚷嚷着要给那将军报仇,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只待一声令下,立即便开始进攻巴楚城门。 钟安毓不慌不忙,按照以往的经验,立即开始指挥作战,一切都有条不紊,忙而不乱,十分的淡定从容不迫。 这一战,钟安毓依旧是占了上风。 而北辽人自然也没有那么蠢,当即改变了作战方式,开始妙取,从城墙下手,但是钟安毓早有防备,绝不让人轻易得逞。 两方足足僵持了有半个时辰,虽然西越军也疲惫了,但北辽人已经是很吃力了。 眼看着他们疲软,钟安毓便立即领了一支部队出城攻打,顿时杀了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不行,我们必须要撤了,西越人太狡猾了!” 钟安毓目光如炬:“杀,杀一人赏,杀十人重赏!” 然后西越的战士们更是凶猛了,简直可以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了。 “撤退,赶紧撤退!” 北辽溃不成军,连连退避,没一会儿便撤退了。 钟安毓长枪一划,取得一人之颈,鲜血四射,她面色淡定:“回去告诉你们北辽君上,还是速速撤兵,向西越求饶称臣吧!” 那时候恰逢旭日初升,光破云天,钟安毓浑身淤血于晨光中矗立,宛如天神降临,所向披靡。 再一次,钟安毓一战成名,风头愈发强盛,军中就没有人不敬重她的,就连北辽军也知道这么一位骁勇更胜男子的女将军。 扫清了现场残余的北辽军,钟安毓才策马入了城门,可就在城门要关上的那一刹那,听得一声惊天之声:“报,急报——” 那士兵策马急急赶到钟安毓身前,说了一番话之后,她双目瞪大,瞳孔轻颤,手中长枪险些落地。 什么…… 她没听错吧? 钟天涯等人也在此时而来,消息被说了第二遍,可钟安毓却还是难以置信。 不过也不止她一个人,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去的时候意气风发的越子宁居然没能再回来。 这一面竟然是永别。 钟安毓愣了片刻,当即大喝一声:“来一队人,赶快随我去叶城!” 叶城上下一片狼藉,百姓们死的死伤的伤,士兵们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颓丧,钟安毓皱紧了眉头,心中不断有复杂情绪翻涌。 据报,这里经过了一场苦战,本来打的北辽人节节败退,越子宁更是亲自上了战场,不过他却想着乘胜追击,然后被后来支援的北辽人所困,当场殒命。 而后钟安毓见到了林威,他说了一些更详细的。 “当时北辽人已经撤退,是毅王殿下非要去追击,还命令我留守不必跟去。我觉得不妥,想着将军您的嘱托,也追去了,毅王似乎还和北辽人周旋了一会儿,我发觉不妥的时候,北辽人就已经动手了,属下没能救下殿下……” 第四百九十二章 应该是中毒 乘胜追击? 钟安毓冷笑一声。 两人一起走向了叶城军部,林威还一边道:“只是属下觉得有些古怪,听幸存的士兵说,毅王可是主动要和北辽将领谈话,只他们两人,旁人什么也没听见。不过才说了没几句,毅王便被暗害了。” 这里的确是有些古怪了,若来偷袭叶城的人里有北辽大员,越子宁怎么会如此鲁莽要去谈判? 不过当时跟着去的都是越子宁的亲兵,大多也都跟着丢了性命,后来的林威根本没有法子知晓内情,钟安毓也只能瞎捉摸了。 钟安毓很快见到了越子宁的尸身,那样的狼狈,好几个大窟窿,尤其是脖子和心口那致命的两剑……那个狂妄虚浮的越子宁竟然就这么死了。 若不是亲眼所言,钟安毓还不敢相信,他可还要和越子钦争夺帝位呢,竟然…… 走上前去,钟安毓伸手拂过他的双目,自己也闭了眼:“将毅王带回去吧。” 心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是惋惜,是高兴,是认为他死得其所,还是为此愤愤不平又或者是觉得他死得太容易了? 终归她自己也难以言明这种感觉,只是从头到尾都淡定得太淡定了。 处理了叶城的狼藉,钟安毓才回了巴楚城,人已经是很疲倦了,可还是强撑着料理了纷呈的杂事。 钟天涯亲写了急报,匆匆送往了京城。 “毅王到底是皇子,便是尸身也不能慢待,也该送回京城去,我们是处理不了的。”钟安毓目光如沉水,话里话外更是没有一点感情。 “毓儿说的是。”钟天涯也觉得头疼,这事情实在是大,还要详细写了军报,若是皇帝震怒,只怕难以平息。 就在钟安毓等人专心战事的时候,急报便在十日内送到了京城之中。 那情形,只怕是以晴天霹雳都难以形容了。 早在皇帝被皇后气了一回之后,身子不好的情形便总有暴露,还有不少流言说是皇后把他给气狠了。而就在几日之前,皇帝的身子便更是不好了,却没声张,只是自己撑着。 急报到的时候,皇帝正在良嫔的宫里,听完之后直接就吐了血,白眼一番就晕了过去。 良嫔急的团团转,脸也白了,慌里慌张地叫了太医。 皇后消息最快,几乎和太医同时到了良嫔宫里,还没说话就给了良嫔一巴掌,场面又是一片混乱。 “皇后娘娘,你怎么可以打我家主子!”宫女开始护主。 而良嫔红着眼睛给皇后磕头,楚楚可怜:“皇后娘娘要生气也等会再生气,如今还是救皇上要紧,嫔妾求娘娘了!” 皇后咬咬牙,直接进了内殿,看见皇帝那虚弱的样子,心中急却也只能忍着。 良嫔伏在皇帝身边,关心得不行,急得也几乎要晕过去,还咬着唇不敢哭。 太医诊断之后只说:“皇上这是急怒攻心,又加上身子早就有些不好,如今一经受激就不好了,情况有些危急,还需得时间找法子治疗。” 而毅王战死的事情也已经传开了,皇后知道自己冤枉了良嫔,也为着皇帝,只好将人留在皇帝身边,以期盼皇帝早日醒转。 越子钦正在六部忙活,得了消息就要往皇宫赶,才出了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殿下且慢!” “玉姑娘?!”越子钦大惊,可很快便镇定下来,“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玉潇潇淡然回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皇帝病了事情,我是医者,殿下不防带我去瞧瞧。” 越子钦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玉潇潇的医术他也清楚,当即便带了人入宫。 皇后不识的玉潇潇,还阻拦道:“如今皇上身子不好,怀王难道是想做些什么么,怎么什么人都往宫里带?” “儿臣就这么一个父皇,母后若是不想父皇好起来,那就尽管拦着儿臣,这可是上次北安郡一事父皇亲子夸奖了的玉神医,母后可不要糊涂了!”越子钦难得露了几分愠色。 皇后已经没有脸面阻拦了,只能放人。 玉潇潇诊断之后,说的也大抵和那些太医差不多,不过她却找了机会,只对越子钦道:“我觉得皇上这病有些古怪,不仅仅是病了,还有可能早就被人动了手脚,有点中毒之症,这话我却是不敢明说的……” 给皇帝下毒,那是什么样的胆子,又是什么样的人才敢? 越子钦也明白这事情的厉害,只道:“玉姑娘这事做的不错,本王还应该谢你,只是这毒……” 玉潇潇明了颔首:“殿下放心,我还是有法子的,不过也需要一些时间。” “那这事情便全权交由你了。”越子钦期许的望着她。 “殿下放心就是。” 到了晚间,皇帝仍然还没有醒转。 而越子钦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皇帝的身边,如今毅王的死闹得沸沸扬扬的,朝廷之上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他身为目前最有用的皇子,自然是要撑起一片天的。 天快亮的时候,玉潇潇一夜没睡才将那所谓的毒物给研究清楚,也不敢说是中毒,只找了个旁的由头糊弄过去,给皇后禀报了情况。 这毒很是奇怪,用了好几种奇异花草,幸而齐怀林年轻时见多识广,玉潇潇也得了便宜。 如今若要解开这毒物,还需得亲生血脉的心头血。先是给皇帝十宣放血,再以心头血作为引子入体,辅佐以解药,一边除去血液内的毒素,一边清除体内的毒素…… 玉潇潇才说完,却见皇帝悠悠醒转。 皇后和良嫔等人都围了过去,皇帝则是气息奄奄地看向了玉潇潇:“亲生血脉的心头血?” “是,只有亲生血脉的血液方才合适,能够更好的换出皇上您的毒血。” 如今毅王已死,皇帝最寄予厚望的人便该是越子钦了,皇后立即道:“赶紧去请怀王!” 只是消息还没出皇宫,便有一人急匆匆的闯入了内殿之中,一脸急切的跪了下来,来阻拦的宫人们纷纷跪了一地,开始请罪。 殿内众人一脸迷蒙,这…… “微臣参见皇上!” 第四百九十三章 字字泣血 “温大人?!” 皇后眉心紧拧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良嫔也抬头望了那温大人一眼,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晦朔,又很快垂下了头,装聋作哑起来。 温瑜跪在了地上,只切切地望着龙榻上的皇帝:“都是微臣来迟了,本该早就进宫来看望皇上的,可微臣实在是纠结难定,故而拖到了此时,如今却是再也无法忍耐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想探望皇帝可不止他一个,怎么他说的话倒是有些奇奇怪怪的。 皇帝最是迷惑,望着温瑜久久没有说话,因为他也看不穿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可温瑜却在此刻转头看向了玉潇潇:“心头血要怎么取?” 玉潇潇怔了一会儿,还是下意识的说道:“以我特制的工具,从胸口处割肌肤取血。” “那不是太慢了些?”温瑜急得直接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来一把匕首,直接就往心口一扎,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那血就直接涌了出来。 温瑜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软软的往床榻边一靠。 有人尖叫了一声,皇帝也大为骇然,不过还是示意身边人拿了椅子来让他坐下。 “我的血也可以,救皇上要紧,你别耽误了……”温瑜气息渐弱,可还是一脸镇定。 如此场面实在是太过刺激了,皇后等人都傻眼了,玉潇潇连忙拿了银盏和药箱过去,先是取了血,然后迅速的为温瑜处理了伤口。 完事之后,玉潇潇才惊觉自己糊里糊涂的取了他的血,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好在伤得不深,这心头血却也不指心内的血,胸口处的血最靠近心脏,也是一样的。”玉潇潇觉得那银盏很是烫手,“只是……” 因为处理得及时,温瑜并没有大碍,只是人虚弱了些,他竟然笑了起来,还带了几分苦涩。 皇后惊骇道:“不是要亲生血脉的心头血么——”而后她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惊恐的闭了嘴。 温瑜望向了沉默的皇帝:“或许我该称您一声父皇,可终究我是不够这个资格的。” 皇帝在良嫔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在床上沉声说道:“你这是何意?” 若是仔细看看,其实温瑜的眉眼是有几分像皇帝的。皇帝一开口,没人敢多嘴,众人也在悄悄打量二人。 “不知道皇上可还记得在多年前的一个上元夜么,当时皇上喝多了酒,宠幸了一个寻常宫女,稀里糊涂的想要找人,但也不确定。而后宸贵妃还告诉您,说您是吃醉了,那夜根本就没有什么宫女,而是她侍的寝……只可惜微臣的母亲,不过一介弱女子,如果对付得了宸贵妃?宫女不敢声张,可肚子却大了起来,宸贵妃知道后便要解决了她,幸而母亲勉力逃出宫去,为宣武侯所救……” 众人都异常沉默,而温瑜说到此处已经有些哽咽了,眼眶红红的,更显得虚弱了。 “不久后,母亲便生下了一个男孩,宣武侯怜悯他,收为了义子。只是好景不长,母亲一日出门,不小心撞见了宸贵妃的车架,心中惶惶不安,怕被认出来,本就身子不好,如此一来更是糟糕,行迹渐渐疯魔,一日夺门而出竟然再未归来……” 温瑜的眼中闪着银光,好好的男儿竟然憔悴如斯,话语更是情真意切,让闻者伤怀。 “你说的可都是实话?”皇后带了几分怀疑,虽然心惊肉跳的,可也希望这是真的,哪怕皇帝多一个儿子——因为事涉宸贵妃,她倒也愿意促成。 如今没了毅王,这个温瑜说不定还可以利用。 温瑜怅然道:“自然是句句属实,皇上应该还记得吧,您当日捡到了一个荷包,上头绣着的是很特别的花样,形如朱雀,又有菩提云纹。” 正是因为那个荷包,皇帝才会想要找人,他虽然当时半醉,可真不至于真的完全糊涂了,宠没宠幸人,他还不知道么? 只是一直没有消息,皇帝也并不在意这么一夜风流,倒也给忘了。 温瑜又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玉佩:“皇上可还记得这个,这是当时微臣母亲偷偷拿的……” 皇帝的东西他自然记得,当时丢了这块玉佩,他还不高兴了好久。 良嫔忽而开口道:“嫔妾瞧着温大人的眉眼倒是真像皇帝……” 就连皇后也说:“温大人自打入仕用以来,从来是勤勤恳恳的,人品贵重,如今证据凿凿,只怕所言非虚。如今毅王已去,皇上断然不能再错失一子了!” 皇帝沉默片刻,方道:“召宣武侯入宫。” 剖心取血,字字泣血,真相凛凛,皇帝一闭眼,心中万马奔腾…… 如此辗转过了半个时辰,殿内便传出了缉拿宸贵妃的消息,而另外一道圣旨也是惊天之雷。 “宣武侯子温瑜,实为朕之血脉,早年因天象之说密不外宣,如今时机已到,特宣告天下,着册封为玄王,改为皇族本姓,赐名子瑜,着黄道吉日入玉碟,拜宗庙,以告慰列祖。” 皇后看着玉潇潇为皇帝治疗,又看了看一旁虚弱的温瑜,心中逐渐复杂。 此时越子钦正匆匆入宫,只赶上了末尾,心中潮起潮涌,却没法子去问皇帝,只能等众人散后才去问了玉潇潇。 而皇帝也没对他失望,仍旧是好脸色。 越子钦转头去看望了温瑜,不,该称呼他为玄王越子瑜了。 越子瑜被安顿在了皇帝不远的偏殿里,着了不少人伺候。只是进去的时候,越子钦瞧着似乎屏风后闪过了一道声音,屋里子一股幽幽的香气,他略微皱眉,再一闻便只剩下血腥气和药香了。 而越子瑜双目紧闭,似乎是睡着了。 越子钦只能退出来,心中却多了些疑惑。 经此一事,京城之中闹腾得厉害,一是毅王死,二是玄王出,三则是北辽战事不断。 越子瑜伤得不算重,又有玉潇潇在,很快便能四处走动了。 宸贵妃被撤了贵妃头衔,皇帝彻查清楚之后,便连她的母族也给解决了,毅王宸贵妃一派就此没落,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玄王。 更迭换代,迅速得仿佛只是日月更替。 第四百九十四章 败退 消息还未传入北地,京城已经是换了一番景象。? 宸贵妃和越子宁的无限风光好似只是幻梦一场,无声无息,竟然好似一点迹象都没有就变成了越子瑜的光彩。 越子钦本想细细查证,越子宁和宸贵妃覆灭的死因自然是和越子瑜有所关联,但是他先查到的却是越子宁和北辽有染的事情。 此次北辽忽然发兵并不是毫无迹象可言,这其中也少不了越子宁在里头动了手段,他们之间更是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知的秘密协作。 越子宁故而才会一反常态主动要求出征,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和北辽的合作关系在便能够一举拿下这场战争,从而更好的压下越子钦。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北辽人过于奸诈,并没有很认真的想要跟他合作,从而才会陷入到了圈套之中,丢了性命。 真是英明一世,毁于一旦。 虽然越子宁毕竟没有什么英明可言,但这事情还是值得叹息。 而顺着这些蛛丝马迹,越子钦也发现了原本的温瑜和越子宁之间的关联。 当时的玄王还是宣武侯的义子,自从入仕以来也是做下了许多事情,不少人对他多有称赞。可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他便已经投靠了越子宁。 这一点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越子宁手下最亲近的势力还是知道的,那时候的温瑜可是越子宁的暗棋,故而也不是无迹可寻。 越子钦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将这些事物一点点给扒拉了出来。 而如今越子宁一死,宸贵妃倒台,越子瑜便一日之间站了起来,并且成长速度简直是惊人,原本该属于越子宁的势力全部归顺于他,而他原本蛰伏的势力也渐渐显露出来。 要论朝堂风光无限,当属玄王殿下最为让人瞩目。 越子钦仔细查证,又大胆猜测,恐怕从一开始这位玄王殿下便并不是真的要归属于越子宁,而是蛰伏,令人胆战心惊,思来发寒的蛰伏。 京城的天看似很快平静下来,但越子钦明白,这天随时会变。 一封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北地战场。 钟安毓当时正结束了一场胜仗,一拿了信便直接跑开了,展信一开眉头便皱了起来,眼底有潮水奔腾,犹如暴风雨里风起云涌。 竟然是这般么。 越子钦在信上将最详尽的情况都和她说了,此时钟安毓都内心复杂到无可附加,不过她还是很冷静,当即就把信给烧掉了,去了钟天涯的帐子里,父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信到之前,玄王越子瑜的事情就已经传遍军中,虽然引起了一阵骚乱,可到底无伤大雅。 如今看这般情况,哪怕是最棘手的越子宁已经没有了,恐怕玄王也不会是个好对付的,难保他也要对付越子钦。 钟安毓开始疯狂的担心越子钦的状况,生怕他在京城里又被人给害了。 前世的她死的时候,可没有玄王这么一出。 今生今世的确是很多事情都顺遂了,也生出了不少变故,可钟安毓和越子钦好歹是平安走到了如今,只是有了一回意外,就难保第二次,第三次…… 情况不是什么时候都在钟安毓的掌控之中的。 钟天涯仔细的宽慰了钟安毓一番,可她还是忐忑难安,因为她总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夜里,钟安毓还去军营里巡查了一番,正准备回去休息,北辽人就又来袭击了。 这一回,北辽人可也是听说了西越京城里的动荡,想着西越人心浮动,才又敢在连连吃了败仗的情况下出手。 不过有钟安毓在,岂会让他们得逞? 从越子宁死后,大大小小也打了好几次,除了一次平局之外,北辽人还真的没得到什么好处,兵里也是大不如从前了。 钟安毓也早就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为了众军的主力,甚至已经越过了钟天涯去,早就是如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了。 西越士兵提及钟安毓,那是一个个都钦佩得不行,而北辽军也有不少人畏惧钟安毓,只是却还是不死心。 真是可叹又可悲。 这一回,钟安毓虽然也是大获全胜,可却也因为连日来的战斗有所疲乏,不慎被划了两剑,撑着将北辽军给打跑了,自己也累得不行。 手上和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觉察不到疼了,都没来得及包扎便去了主帐之中和众人议事,仔细的叮嘱之后才拖着疲倦的身子缓慢朝自己的帐子走去。 心里叹了一声,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过想来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恐怕北辽的军力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在钟安毓的奇策频出之下,他们连连吃了败仗,军队损失定然不小,要是继续这样胡搅蛮缠下去,恐怕是要得不了好处的。 一掀开帘子,帐内漆黑一片,她刚想去点灯,身子却乍然一空,不过一瞬就被温热所包裹,熟悉的气息随之而来,疯狂的涌入了她的鼻尖,让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难道是自己太累了,已经出现幻觉了么。 “毓儿。” 这一声确切的呼唤将钟安毓拉回了现实之中,她真没傻! 那样的怀抱,那样的温暖,那样熟悉的感觉,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立即回过头去,钟安毓只能借着外头投进来文弱的光线,朦胧的见着那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深邃如斯,温柔如故,却带着无比炙热汹涌的情意涛涛。 “越子钦!”钟安毓惊呼出声,手已经抚上了男子的脸颊,指尖轻轻颤抖着,眼睛瞬间就红了,晶莹不断上涌。 越子钦温柔的拥着她,嘴角轻勾:“是我,我来了。” 钟安毓将头埋入越子钦的怀抱之中,不再言语,只静默的享受这一份久违的温暖,与他紧紧相拥。 无需言语,许多的话就已经在这怀抱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安毓一激动,眼泪便掉了下来。 越子钦一察觉便略松开了她,温柔的凝视着她:“怎么还哭了,可是高兴坏了么?” 第四百九十五章 以死相逼 “我可没有,只是眼睛发酸而已。”钟安毓心软嘴却硬,还顺带轻轻推开了越子钦,摸了一把眼睛便去点上了灯。 这时候她便将眼前的男子看得更清楚了。 他和上次分别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精神看着也很好,周身的气质更是出尘,仿佛又经历了时光的沉淀,越发的稳重大气。 “京中如今不是事多吗,殿下怎么竟然还来了这里?”钟安毓睨了他一眼。 越子钦将她手一拉:“我这不是想你了么,我总是放心不下你的。” 可这一拉正好碰到了钟安毓的疼处,她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眉头微皱。 “这!”越子钦定睛一看,也叫出了声,立即心疼得不行,“怎么伤成这样也不吭声?我这就叫人来给你包扎!” 钟安毓立马说道:“别!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殿下想必是偷偷来北地的吧,还是别惊动了,你替我包扎就是,反正我这里有药。” 的确,越子钦还真是偷偷来的。 若是声张开来,只怕是军中又要有所骚动了,京城里也不好交代。 越子钦确然没话说了,当即便依言照做,亲自给钟安毓将伤口给包扎了,他的眼睛也红红的,心里一阵阵的揪紧。 这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不过气氛却是越来越温暖。 “京城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只是信早前才到,你后脚便来了……”钟安毓忽而明白,恐怕这信才寄出来,越子钦便耐不住了。 越子钦微微一笑,又是将她搂入怀中:“我这不是心急么,我已经许久没见你了。” 算来上回离别,两人竟然已经快两月未曾相见了,对于新婚夫妻来说,实在是有些太久了。 温存片刻后,钟安毓便道:“如今北辽节节败退,只怕不需多少时日,我便能一举将失去的城池收复,回京指日可待。” “我的毓儿自然是天下无双。”越子钦满眼都是她,也满是信任。 两人这一见面,便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虽然已经十一月都快尽了,北地已经冷了起来,可两人的身心却是温暖一片。 接下里的两日里,北辽也没来攻打巴楚,倒是让钟安毓好容易松懈了些时辰,正好和越子钦温存温存。 只是越子钦不能久留,第三日便匆匆回去了,钟安毓又陷入了思念之中。 而此时的京城之内,局势一片平静,皇帝的身子也渐渐复原。 紫宸殿。 晚间良嫔才服饰着皇帝吃了药睡下,转身便出了屋子,特意避开了宫人和侍卫们,去了后头的偏殿。 此时灯火昏黄,她刻意躲藏,倒也无人发现。 偏殿之中只点了一盏孤灯,一道身影正靠在床榻之上,半闭了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发出很细微的声音来。 良嫔无声无息的走到了床边,盯着男子看了许久。 那男子缓缓抬起眼皮,一见是她便挪不开眼睛了,轻声道:“你来了……倒也是大胆。” “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女子的声音竟然比寻常多了几分清冷。 男子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呵呵……你这么晚了来找我,定然是有事吧?”若是仔细看,他那眼神之中还有几分的嘲弄之意。 良嫔微微一怔,她没想到温瑜说话会如此的直接,而且他的确说中了,她反倒有些瑟缩了。 从初见,到如今,两人之间似乎越来越远,明明…… 可一想到自己的心事,良嫔便不敢再犹豫了,她定定地看着温瑜:“你身上和我有一样的血脉,你也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磨灭的。如今北辽有难,你难道可以坐观不理么?我当初唤你一声西越人,你难道便真的对这个玄王的位子矢志不渝了么?” “良嫔娘娘。”温瑜将身子直了起来,气息有些不稳,“妙娘,绾娘,又或者我该称你一声圣女妙珈?我有时候还真有些后悔。” 女子的心猛的缩了一下,急急道:“后悔什么?” 温瑜看着眼前的女子,脑海中飞快闪现过二人初识的画面,一点点飞转,过往种种犹如走马灯一般。 所谓的良嫔,又或者妙娘,绾娘,这一切不过都是她用来掩饰自己真实身份的障眼法,妙珈才是她真实的名字,圣女才是她最真实的身份,北辽才是她的归宿。 “没什么。”温瑜话锋一转,“所以你今日是来求我帮你的对么,帮你身后的北辽?” 妙珈点了点头:“玄王殿下很聪明,我也无需遮掩了,可我不是求你,而是告诉你罢了,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要救北辽!” 温瑜眼底涌着晦暗浓郁的色彩:“我现在可是西越的玄王,你觉得我真的会背叛西越去帮助北辽么,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玄王说这话难道不觉得讽刺么?”妙珈竟然露了笑意,更是风华丛生,“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还不清楚?” 忽然间,妙珈凑到了温瑜的面前,两人的鼻尖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呼吸交错,气氛瞬间暧昧。 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举动,但凡是个正常的男子便会有些乱了,更何况是温瑜。 温瑜下意识要后撤,可妙珈却居然捏住了他的下巴,带着几分霸道的看着他,吐气如兰:“我有时候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 那样落寞的神色自她脸上展现,美人楚楚,谁人不怜? 温瑜整个人都乱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而下一刻,妙珈便离远了,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把匕首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决绝的说道:“想必你冷血无情,倒是我多思了,若是北辽因此覆灭,我也无法独活,索性如今死在你眼前,也省的脏了别人的眼!” 温瑜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了,连忙起身便要去抢夺匕首:“你别动!” 妙珈痛苦的摇摇头,细腻的肌肤被割出一道小口,鲜红渗透,艳丽如花,刺痛了温瑜的双目。一滴泪也瞬间滑落,和她那倔强的神态对比鲜明,更让人心生怜惜。 默然片刻,温瑜终究还是点了头,无奈而又悲悯的声音缓缓飘散:“我答应你就是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北巡 出门的时候,妙珈又依旧是良嫔,只是她却在那一刻泪如雨下。 温瑜坐在地上,宛如入定一般,直至天明。 夜虽长,煎熬愈烈。心虽小,却容下万千汹涌。 听着前头有了动静,温瑜便缓缓推门出去,直奔了皇帝的身前,规规矩矩的请了安。 “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可还好?”皇帝有些惊讶,忙让人将他扶着坐了下来。 温瑜摇摇头:“儿臣一切都好,只是惦记着父皇的身子,不放心才过来看看,如今见父皇气色大好,心中很是高兴。” 他那孝顺的模样并不假,反倒是十分的情真意切,让皇帝犹为感动,当即夸了他好几句,又念着两人父子情薄,唏嘘了好一会儿。 到像是年纪大了,又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反而愈发啰嗦了。 这日皇帝没有去早朝,倒是同温瑜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不过才日上三竿的时候,前朝便传来了不好的消息,瞬间打破了这短暂的宁和。 皇帝一口气险些又没上来,脸色气得煞白。 原是为了不耽误越子宁,尸身是一路运送上京城,还是耽误了些时间,前两日才出了巴楚城。而北辽人却很奸诈,一路避开了西越军队,竟然在离巴楚城不远的伊周截了送毅王的车马,大肆在伊周破坏,幸而钟安毓派兵支援,可越子宁的尸身还是受到了破坏。 如今人已死,皇帝对越子宁更是怜惜,心中哪能不恨? 温瑜正愁如何开口,眼看着机会送上门来,当即便道:“这北辽叛贼还真是可恶!毅王兄为国捐躯,咱们西越怎么能受此奇耻大辱?” 皇帝被这一言激得更是气恼,喝了参汤才稳住了。 说了些安慰的话之后,温瑜便直入正题:“北辽如此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如今到底是我们西越打得他们节节败退……我们西越国威正是彰显的时候,,儿臣也知道父皇惦记毅王兄,倒不如亲自去迎接毅王兄英魂归京,再巡查边疆,鼓舞士气,也顺便朝北辽人示威,正是一举多得的好手段。” 这话皇帝是听进去了,可没有立即答应,温瑜也没气馁,只找了机会便要撺掇皇帝。 不过两日功夫,皇帝觉得自己身子大好了,也经不起如此怂恿,当即便拍板下旨要亲自北巡。 这时候,越子钦才刚刚回到京城,一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晚了,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皇帝的,却还是试着去说了几句,只是皇帝的意思却是,这旨意一旦下去,已经是晓喻全国,再无法挽回了。 苦思半日,越子钦便求了皇帝,他要跟着一块去北巡。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亲自上阵。越子钦最担心的可就是钟安毓的安危了,和皇帝一块去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消息迅速传到了北地,钟安毓大吃一惊,旋即又接到了越子钦的密报,得知这事情和温瑜有关。 心中很是忐忑不安,钟安毓知道此时不容小觑,在军中也愈发谨慎起来。 这一仔细,便还真的叫她发现了问题,那便是粮草。如今大战已经逾半,补给未曾跟上,军中粮草似乎少得越发快了。 而就在第二日,北辽便发动了新一轮的进攻。 这一次钟安毓仍旧亲自领兵,只是才打了没多久,北辽不过才见了劣势,就迅速的撤退了,这可让她很是惊讶,因为这不像是北辽人的性子。 况且胜负未分,他们也打得吃力,北辽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钟安毓和几位将领一块分析了局势,便觉得这是北辽人的缓宾之计。刻意不敌,不过是为着保存实力,或许正有后招在等着他们呢。 皇帝一队人马从京城出发的时候,钟安毓便暗中和钟天涯商量了,拿了他的令牌,从最近的几个粮仓之中开始调集粮草,保存到了城东的不为人知的仓库里。 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甚至于宋立几人都未曾发觉。 一连几日,北辽人毫无动作,皇帝倒也快马加鞭,走了不少路程了,已经过了许州,到达了与伊周所在的肃州毗邻的天奇。 只是停军当日,皇帝便因着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病倒了,众人顿时大乱,好在有越子钦主持大局,倒也很快平定。 这一切,钟安毓都只能靠几封单薄的书信知晓,心中愈发焦虑,几日都没能睡个好觉。 越子钦倒是庆幸自己带了玉潇潇来,不然局面还真要不妙。 入夜后,皇帝身子愈发虚弱,玉潇潇入屋片刻之后便连忙去找了越子钦,一脸神神秘秘:“我有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玉姑娘有话直说就是。”越子钦很是爽快。 玉潇潇说得有些犹豫:“皇上的身子看似是旧疾复发,可我却觉得似乎又是和中毒有关,只是我也不确定,因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毒,只能想法子压制,还是要今早查清楚是何毒物,不然恐怕要不好了。” 越子钦眼眸接连闪烁了好几下,冷静了片刻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皱眉道:“父皇的身子交给你来照顾,其他的事情我会尽力的。” 才离开,越子钦便立即召集了手下的高手,迅速展开了调查。 而此时的东厢房内,两道身影矗立,四周一片静谧,屋前五米开外更是有侍卫坚守。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子显然有些震怒。 女子却一脸淡然:“我没什么意思,我做了什么你不都知道了么,你实在是没必要来问我。” 男子俊秀的面容怒色满满,可眼底却是有些痛苦缠绕:“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我不是都答应了你要救北辽么,你怎么还要动手,你不知道这样有多么危险么?” “呵,危险?危险的是西越的皇帝,和我有什么干系,他本就该绝,我不过是顺应天意罢了。而且只要我拿捏住了皇上,如今才能和你说上这些话,我如此辛苦筹谋,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如蛇蝎?”良嫔的面具被撕开,现在是她是北辽圣女妙珈。 温瑜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疯了!” 妙珈轻轻推开他,转身便出了屋子:“对,我就是疯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严加审问 “什么?!” 越子钦惊讶得瞪大了双眸,可身子却很镇定,一动不动。 明逸站在他的身前,微微低了头,淡定道:“殿下没有听错,属下也被惊着了,真是没想到啊……” 因着越子钦手脚快,得了玉潇潇的消息便迅速做出了行动,妙珈去暗会温瑜的事情并没有瞒过他的耳目,明逸听着不对劲,立即便上来禀报。 略微沉寂了一会儿,越子钦便道:“你立即去将事情给查清楚,还有京城里的暗桩也可以动起来,再派人仔细盯紧了良嫔和玄王,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即来禀报于我!” “是,殿下!”明逸当即便下去了,留下一脸复杂的越子钦。 他先是去看望了病重的皇帝,正碰上了温瑜,可那人却是一脸淡定。 “玄皇兄。”越子钦盯住了他的眼眸,妄图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什么情绪。 “皇弟也来瞧父皇么。”越子钦淡然回应,“真是巧了。”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皇帝这时候正醒着,良嫔已经再旁伺候了,行动间倒是殷勤恳切,满目都只有皇帝一人,只是朝二人略一示意,倒也没有说话。 玉潇潇也送了新的药过来,一群人十分安静,可私底下已经是暗潮汹涌,各怀心思。 “如今毅王没了,难得你们还在朕身边伺候……”皇帝神色恍惚,话音轻飘飘的,却满是感慨。 温瑜便安慰道:“儿臣们自当侍奉在侧,父皇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定能亲眼见着北辽降服,唯有咱们西越的太平盛世永恒昌和。” 这话惹得皇帝露了笑颜,精神似乎都好了几分,连连夸赞了他,又嘱咐道:“如今朕身子不好,你们兄弟二人更要和睦相处,共同面对困难,很多事情还是要交给你们来处理的。” “儿臣谨遵圣意。”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温瑜的目光一直在皇帝身上流转,看着十分平淡,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过于专注了。 甚至越子钦看了他许久,他也未曾察觉,这让越子钦更觉怪异,心生不安。 伺候着皇帝吃了药,几人便退了下去,越子钦本想同温瑜说话,谁料他先开了口:“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在此多留了,还请皇弟你多多照应。” 越子钦将原本的话给咽了下去,只道:“皇兄请便,父皇这里我会多多注意的。” 看着温瑜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越子钦默默的捏紧了拳头。 如若皇帝的病真的和他有所关联,他如何能忍? 而才到了第二日,明逸便带着结果回来了,素来平和的越子钦头一次砸了东西,惊雷之声过后,屋子便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明逸浑身都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喘。 皇帝的病果然不是什么舟车劳顿,也不是旧疾复发,而是那位柔柔弱弱,娇滴滴的良嫔所为。 虽然良嫔的确做的很谨慎,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查。越子钦的手段不容小觑,自然是动用了不小的力量彻查此事,果不其然便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点点查下去,便能查出这位良嫔来历不简单,从日常点滴的生活习惯,还有她那未曾完全抹去的痕迹,明逸等人直接便查到了她和北辽有所关联。 如此一来,抽丝剥茧,真相自然便浮出了水面。 毒,是她给皇帝下的,而她不仅和北辽关系密切,更是和西越这位新晋的玄王殿下也有所纠葛,还真是让人大为意外。 越子钦的脸黑得几乎能滴墨了,可他紧紧是生了一会气,便立即给明逸使了个眼神,低低说了一句:“快,我们不能动玄王,但是必须把良嫔给我拿下,严加审问,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虽然有了线索,可却不是最完整的证据,况且越子钦还不知道良嫔到底和北辽是什么样子的关系,总要查个彻彻底底才是。 明逸眸光一沉,当即便转身出去。 而彼时良嫔正从皇帝的屋子里出来,才到了院子里,便立即有人一拥而上,先是捂了人的嘴,然后便雷霆之速将人给带走了,她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桂公公看了个正着,心里顿时慌了,明逸却走上前去:“桂公公不必惊慌,良嫔涉嫌谋害皇上,是怀王殿下要拿人的。如今皇上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声张,等结果出来了,再报也不迟。” “这……”桂公公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嘴。 越子钦是什么人他还是清楚的,如今皇帝病重,虽然有玄王新晋,可怀王的地位又岂能撼动?他还是懂得如何做人做事的。 良嫔被人带到了越子钦厢房后头的一间空屋子里,正是背光的地方,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她顿时便慌了。 人被随意的摔在了地上,碰得骨头都生疼。 接着便又有人涌了进来,将她的双手捆住了,巧妙的给吊在了横梁上头,全身的力量都在那手腕间,骨头韧带都是疼的,脑子更是一阵阵的发晕。 这边人开始审问良嫔,而越子钦则是亲自去找了温瑜。 也没功夫和他虚与委蛇,越子钦直接开门见山便将自己的来意给说了,屋子的四周更是全部都围满了人。 温瑜自然有所察觉,仍是面不改色:“皇弟这是在做什么,还叫人围了我的屋子,这样的胆色,不知道父皇知不知道?” “我的胆色自然是不及皇兄的了,父皇若是知道了你的所做所为,只怕也无暇顾及我了。”越子钦目光幽深,专注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愚笨,我竟然听不懂皇弟的意思了。”温瑜直接坐了下来,像是没把他当做一回事,“我做了什么,竟然要你来压我?你倒不如分说分说,最好是要有证据。” 此言一出,越子钦还真愣住了,他有良嫔给皇帝下毒的线索,但要论温瑜参与其中的证据却是没有。 又是一番周旋下来,越子钦还真没能压制住温瑜,反倒是落了下风。 不过越子钦当机立断:“来人将皇兄给看好了,我还要去看看咱们的良嫔娘娘呢,也不知道手下那群人懂不懂怜香惜玉……” 第四百九十八章 杀了她 “等等!” 这下温瑜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反应,起身就要去拦越子钦,可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似乎是自知不妥。 越子钦根本就没搭理他,直接转身就走,十分的决绝洒脱。 侍卫们没有撤退,仍旧守在了外头,温瑜忽然便静了下来,怔怔地瞧着越子钦离去的方向,眼底有光色轻闪,转瞬便黯淡下去,沉淀如死水寂寥,偶有一丝落寞流转。 不过越子钦才没了影,温瑜便立即追了上去,很快便又追上了越子钦,不过却只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也没人拦着他。 越子钦直接就去了关押良嫔的地方,屋子里隐隐传出几声竭力忍耐却根本忍不住的痛呼,还有不断响起的受刑声,听了就让人起一声的鸡皮疙瘩。 后头赶来的温瑜自然也听见了,他瞬间顿在了原地,错愕地抬起双眸,看向前方的瞳孔都在微微颤抖。 可就在越子钦回头的那一刹那,温瑜飞快的往一边一闪,瞬间隐匿在了角落里。 而越子钦目光一缩,只凝视着那个方向片刻,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良嫔虽然嘴硬,可到底抵不过这些刑罚,还没来得及吐出什么东西,便昏了过去, 不过其他人手也在加紧寻查,又过了一日之后,便飞鸽递来了消息,良嫔的身份便就此彻底瞒不住了。 越子钦捏着那封信,冷笑连连:“我还真是没想到这位良嫔的身份会是如此的贵重非常……北辽圣女,她在西越潜伏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吧?” 明逸便道:“既然咱们如今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是要赶紧查出更多的东西才行,她不过一个女子,便是圣女又如何,北辽肯定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否则她怎么能走到如今?” 沉吟片刻,越子钦又缓缓说道:“昨日用了那么多刑罚,她都没有吐露什么,你再试试以利诱之,实在是不行再用更厉害的刑罚,不管怎么样都要撬开她的嘴。” 不过折磨了妙珈大半日,她还是没有说什么,那架势分明是宁愿死也不愿开口了。 可越子钦不放弃,仍是在与她僵持。 但是到了夜里,居然来了一批人想要劫走妙珈,越子钦自然是没让认得逞,可仔细一查却知道这些并不是北辽派来的人,而是那位玄王动的手脚。 越子钦忽然觉得有些事情没有必要了,他已经刻意递了消息出去,可北辽却丝毫没有动作,并且还隐隐透露出来圣女早就失踪的消息,似乎在代指此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为了刺激温瑜,越子钦直接让人将妙珈给捆到了出来,用囚车压着她在城里走了半圈,大举宣扬良嫔谋害君上,意图不轨的消息,惹得百姓们人人唾弃,纷纷说她是个妖妃。 妙珈软软靠在囚车里,身上全是血痕,那张脸虽然憔悴,可却仍旧动人心魄。 但这换不来分毫的怜悯,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包藏祸心的狐狸精,更借机大举辱骂,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这对妙珈无疑也是一种强烈的打击,她本就饱受折磨的精神更加不堪了,整个人都没有了往日里的神采。 温瑜从营救失败之后,便一直密切关注妙珈的动静,如今见着妙珈在大庭广众之下,便又动了心思,当即召集了人马前来第二次营救。 那些蒙面人闯入街上的时候,场面顿时大乱,百姓们被吓得不轻,纷纷逃窜。 而越子钦早就料到了会有如此的局面,当即便宣扬道:“这些都是北辽的叛贼,良嫔和北辽勾结属实,来人啊,快拿下他们!” 这下躲在暗处的温瑜可就懵了,想让他们撤退都不能够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越子钦的精锐将自己的心腹暗卫们一个个当街斩杀。 本来温瑜走到如今就不容易,养这么些暗卫更是难,就这样白白葬送了,他是又急又恨,可偏偏一点法子也没有。 他目光锐利如剑芒般朝越子钦扫了过去,狠狠一掌拍在了墙上——啪! 声音虽响亮,但却被喧闹声所掩盖。 很快那些所谓的北辽叛贼便被越子钦的人给清理干净了,百姓们又冒了出来,纷纷称赞起越子钦的英勇果断来,大呼怀王之名,一时间他威风大躁,声名鹊起。 “良嫔犯上作乱,就地处置!”越子钦环顾四方,“此等狼子野心之辈,万死难辞。” 这里临近城门,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百姓们可都看着,气氛一度热烈起来。 越子钦已经让人备好了绞刑架,明逸和其他几个侍卫,亲自将妙珈给压出了囚车,郑重其事的将人送上了刑台,周围的的人一个个面色严肃,屏息以待。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这个妖妇!” “怀王英明!” 温瑜悄悄凑近了一些,藏在了拐角处,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个妙珈而已。 妙珈等了这么几日,都没见着北辽王派人来救自己,心中早就明白了几分,已经经历了求生无门求死不能的煎熬,她现在倒是满心颓丧,不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在上刑台的那一刻,她似乎察觉了什么,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凄楚一笑。 温瑜的心咯噔一下,他其实还可以动手的,还可以背水一战,亲自去救人,但是…… 就在气氛凝固之际,忽然一辆车架匆匆行使而来,正停在了热闹处,越子钦一抬眼,眼皮都跳了一下。 有人掀开了车帘,往这里走来,正是那病恹恹的皇帝,他此时精神看着好了许多。 “父皇?”越子钦上去扶了他一把,可皇帝却推开了他,直直走到了妙珈身前,紧紧地盯住了她,干涩的嘴唇轻张:“为什么……?” 就在这里闹起来的时候,消息已经进了皇帝的耳中,他现在心神已经大乱,就是一口气吊着。 妙珈终是看向了皇帝,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幽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决绝的扑向了绞绳,以最后的力气将脑袋投了进去,脚下也虚浮的跑了几下,人便往刑台下一坠,目眦尽裂—— 第四百九十九章 风云乱涌 啊—— 似乎是谁尖叫了一声,又似乎是一群人都叫了起来。 众人都愣住了,眼看着那容颜绝世,憔悴苍白的女子挣扎了记下,很快抽搐起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原本苍白的面色红如云霞。 因为她冲得太快了,脖子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皇帝第一个冲了上去,却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越子钦连忙去扶,明逸要去拉妙珈,可她已经在短短一刹那便停止了挣扎,渐渐失了气息,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不要远处的温瑜几乎将手指都抠入了墙壁之中,他恨,又痛。 明知道自己心中有那人,可是他却不能去救她。虽然情意使人痛苦,但是温瑜还是清醒的,他明白自己要走的是什么路,若是一心放在那女子身上,只会让自己多一处软肋。 而一个要成大事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有什么软肋的,他只能让自己的心变的更加硬。 众人都围在了皇帝身边,越子钦才将皇帝捞入怀中,可他却已经是浑身发软,只能躺在他的膝盖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幕,剧烈的喘息之后才转眼看向了妙珈的方向。 “父皇……”越子钦心急如焚,想要叫人来,可是皇帝却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伸出手来,虚虚的在空中比划了记下,忽然露出笑意来,一口鲜血便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了越子钦一脸。 那一日,众人离巴楚城不过一百里。 那一日,越子钦从没觉得这样无力过。 那一日,天色晦暗异常,风声大作,寒意一瞬间席卷了天地。 而也是那一日,叱咤西越多年的一国之君就此陨落。 他在怀王越子钦的身侧闭上了双眼,就此再没能醒来,所有的悲喜至此再与他无关。 皇帝的驾崩,是那样的轰动,又是那样的无声无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就是自己和人间的永别。 不过一月之内,声势赫赫的毅王和一国之君先后离世,西越的天已经变了,风云四起,风雪也即将来临。 温瑜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却也饱受打击,便叫越子钦占了先机,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乱局。 越子钦先是着人迎接了毅王的尸身,同皇帝的尸身一块护送上京,转头便点清了兵马,准备好了一切便继续往巴楚出发,做下这些,不过才两日时辰。 又是两日,一行人便到达了小贝城外,而皇帝驾崩的消息却被刻意隐瞒,知晓的人并不多。不过越子钦还是叫人提前给钟安毓递了消息。 钟安毓知道了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这是什么鬼消息! 整理好了心绪,钟安毓才亲自去迎接了越子钦一行人,不过她人才出了小贝城,还没来得及见到越子钦等人,便有人来了传了消息——北辽人攻城。 这一次可谓是声势浩大,来势汹汹,他们不知从哪弄来了火器,一改往日的风格,从四面八方发动了攻击,硬生生逼得所有人都在守城墙了。 钟安毓只能骑了快马回去,钟天涯等人已经前去支援,她问清楚情况之后,又立即带了一队人马前去支援,小贝城唯有一个林威以及才不过五千人马镇守。 前头的巴楚城已经陷入了混战之中,北门是最先坚守不住,有了奔溃之势,钟天涯待人竭力迎战,不过片刻时间便已经挂了彩。 眼看着城门便要被突破,幸而钟安毓及时赶到,才勉强守住了北门,不过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瞬间投入混战,一杆长枪凌云,虽是所向披靡,可奈何北辽人越来越多。 “毓儿,当心!”钟天涯大吼一声,转头又劈死一人,嗓音都有些嘶哑干涩了。 场面愈发混沌的时候,越子钦等人也进入了小贝城之内,不过就在林威接待他的时候,有一人忽然便从人群之中隐去。 不过一刻钟的时候,东门瞬间被人攻破,北辽人一窝蜂的涌来,几乎让势力薄弱些的东门毫无招架之力,不少人被火枪和火炮所伤,火一下子蹿起来,局势急转直下。 有一人站在小贝城城墙上,朝下眺望,眼底涌动着诡异的色彩。 巴楚城即将沦陷的消息很快传了过来,越子钦才忽然发现温瑜不见了,可他已经顾不得了,当即决定率军前往支援。 就在他赶到入城的巴楚西城门的时候,发现那里战况稍好,可是再聚睛一瞧,有人直接将城门给打开了! 为首的男子正是消失的温瑜。 又是一眼扫过去,那一个个往城里涌的人不都是北辽军么,他怎么敢? 越子钦没想到温瑜居然敢放乱军进城,当即大喝一声,与身后的军队迅速冲了过去。 此时寒风呼啸,天色阴沉,整个巴楚城都陷入了血战之中。 东城的钟安毓和钟天涯刚解决了一批人,却不防北辽援军再度来袭,父女二人遥遥望去,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两人怔然间,不防一道冷箭袭来,直朝钟天涯而去。 钟安毓本来想挡,可奈何她也被人给缠住了,再次侧目的时候,那箭精准射入了钟天涯的肩头,他瞬间摔下了马背,口吐鲜血。 “爹爹!” 那熟悉的人冲向了钟天涯,钟安毓却是无能为力,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天涯被人以长弓拽住了脖子,拖在马后。 长枪如花一般飞旋,扫过身边叛军,钟安毓不顾朱红满面,当即大吼:“钟期,你要干什么!” 此刻钟安毓已经突出重围,西越军也围在了她身边。 而此时另外一队人奔来,为首的温瑜当即便到了钟期的身侧,饶有兴致的扫了被钟期所俘的钟天涯一眼。 温瑜又看向了钟安毓:“哟,这不是咱们鼎鼎有名的女将军么,怎么如此狼狈?” “温瑜!”钟安毓瞳孔一缩,“不对,是玄王。” “你倒还有些眼力,只可惜……”温瑜玩味一笑,“如今你父亲在北辽人手上,你若想救下你父亲,就乖乖撤兵,迎北辽军进城。” 一向果敢的钟安毓还真的犹豫了。 钟天涯气息虚弱,面色苍白,耻辱的被人挟持……可身后又是万千将士,还有那么多无辜百姓。 轻与重,在此刻难以分明。 第五百章 初雪 “钟安毓,你还在犹豫什么?”钟期目光骤然一沉,神色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你难道想看着你父亲死在你面前吗,这可是生你养你的爹爹,是最疼你的人了!” 这话说的厉害,专门往钟安毓的软肋上戳,字字钻心。 钟天涯此刻身子虚弱,钟期竟然还抬脚踢了他一下,钟天涯又是闷哼一声,身子更加的瘫软了,他想要保持自己的气节,可换来的却是钟期的又一次的羞辱。 这对于一个坚贞果敢的大将军来说,可是很致命的耻辱,如今两军休战,全部人都在看着这样的一幕。 西越军一个个羞愤难挡,北辽军一个个笑的狂妄,仿佛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一般。 “钟期,你无耻!”钟安毓忍不住骂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余光却全数在钟天涯的身上。 谁也没想到钟期还能活着,并且还出现在了北辽人的阵营之中。也没人想到温瑜,如今西越的玄王,竟然也站在对立面,这样的局势可谓是十分的糟糕了。 钟期放肆的仰天大笑:“哈哈哈——我无耻,我的确是无耻,脸面有什么用,你爹可是在我手上,你有功夫骂我,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是!” 钟安毓望着他,一时间没能开口。 上回钟期可是被她亲手废掉了一身武功,如今虽然坐在马背上,可仔细看他的脸色并不好,他还真是过于嚣张了些。 如今已经没有办法去追究这些了,即便是面对这样子的钟期,钟安毓也是没有办法了。 软肋对于一个人来说其实很致命的。 除非钟安毓真的不顾钟天涯的安危,倒是可以直接动手,不论是温瑜还是钟期,只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可钟安毓会是那样子的人么,那可是她的父亲,是她除了越子钦之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最亲近的人了…… 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便无法在这样的事情上头保持绝对的理智。 钟安毓品质高贵,正事上头果敢决绝,可更是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女子,所以她迟迟没能做出表率。 众人沉默之际,忽然闻得一声低沉之音:“毓儿……” 这一声瞬间将钟安毓和众人的神思给拉了回来,大家都看向了地上那个人——哪怕模样狼狈,可那样的浩然正气却是无法被人忽略的。 钟天涯勉强支棱起了身子,认真的看向了钟安毓,父女二人四目相对,神态各异,可眼中却唯有对方而已。 “毓儿。” 又是一声呼唤,可比之前的都要坚定一些。 除此之外,钟天涯再无多余的言语,可明明只有两个字而已,却好似已经包含了无数的话语。 从钟天涯那决绝又肯定的目光之中,钟安毓似乎读懂了什么,心脏蓦然一疼,然后便是无数的刺痛从心底涌了上来,她瞬间眼前一白,脑子嗡嗡作响。 温瑜这时候又沉声说道:“钟将军,本王觉得你还是赶快劝劝怀王妃,免得让这么多的将士和百姓们受苦,你向来不是一个识大体的人物么?” 接着他便朝钟期示意,钟期便退了一步,都看向了钟天涯。 钟天涯以手中的长剑强撑着,踉跄着站了起来,宛如一座巍峨的大山似的,瞬间便又巍然正气铺面而来。他望了那无耻二人一眼,然后便缓缓转身,看向了钟安毓。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人心也一度焦灼难安。 “爹爹……”钟安毓喃喃着,她忽然很是着急,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好似心头的血液都在飞快的流逝,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壳而出,让她再也无法把控。 风乍起,天意寒,人心瑟瑟,却难凉热血。 钟天涯面上微微含笑,带着慈父之态,缓缓张了张嘴,只有话形,却无话音。 接下来便发生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一个个都被惊得宛如石化,唯有钟安毓撕心裂肺的一声呐喊,惊破了天际,在每个人心上划出了一道凛冽:“啊!” 天地之间的所有仿佛在那一刻静默,雪悄然间便落了下来,和人间那大片大片的红纠缠在了一块,仿佛是春色弥漫,又宛如彼岸荼蘼,开遍了凡尘所有的风华。 这是初雪,也是寒意浓烈的开端,更是又一颗星辰的陨落。 那座大山缓缓倒在了众人身前,血溅了一地,雪落了一地。 越子钦突破重围,策马狂奔而来的时候,正见着这样的一幕,他的呼吸都凝固了。 “钟将军!”西越军们也旋即大呼起来,一个个都悲痛难掩,愤愤难平。 钟安毓已经分不清眼前都有些什么了,只是疯似的要朝钟天涯冲过去,眼泪却倔强的不肯流下,只扯了嗓子大喊:“爹爹!” 一声接着一声,在旷野之中回荡,余音袅袅不绝,震荡人心,触人肺腑。 寒风和霜雪不断拍打在钟安毓的身上,空气中的血腥气都变冷了,可钟安毓只顾着跑……她跑啊跑,终于将那具余温尚在的身子搂入了怀中。 钟天涯是自刎,血液流速很快,呼吸也已经停止了。 温瑜却回过神来,当即要用剑刺向钟安毓—— 银辉闪动间,越子钦的身影亦是如刀光剑影一般飞了过去,正好一脚踢在了温瑜手上,温瑜闷哼一声,当即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钟期见状想去拉扯,可奈何他身子已经是大不如前,只能跟着摔得很狼狈。 这时候,越子钦便连忙去拉钟安毓的手,只是钟安毓却如痴了一般,只紧紧抱着钟天涯的尸身,神色坚毅,唯有眼底深处痛楚涌动,彰显着此刻她的心境是如何的悲恸。 “毓儿!”越子钦喊了一声,却怎么也拉不动钟安毓,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我知道你难过,可现在不行,毓儿……”越子钦心中也难过,更还要心疼钟安毓,却也只能强撑着。 而下一刻,钟安毓甩开了他的手,也送开了钟天涯,提了身侧的长枪便分身朝温瑜、钟期二人扑了过去,嘴里嘶吼一声,宛如野兽一般的悲鸣。 第五百零一章 你这样的人很可怕 雪越下越多,越下越快,此刻天地已经有了白意。 苍茫之中,钟安毓长枪上的红缨如花如幻,迅速的舞动着,急急切切,招招式式都用尽了力量。 北辽军都围了上来,温瑜、钟期方才幸免于难,只是也都被剜了一下,一个人手上,一个人腰间顿时血流如注,腥气愈发的重了。 钟安毓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只想要他们死! 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神志,歇斯底里地舞动着手中的长枪,一个个北辽人宛如棉花般倒在了她的身前,哀嚎声不绝于耳,风声呼啸之间更是一片炼狱之态。 或许是钟天涯的死太过刺激人心,又或许是钟安毓奋战的姿态鼓舞了西越的军队,他们一个个都按捺不住,都冲向了战场,开始了新一轮的战争。 越子钦愣了一瞬,马上让人将钟天涯的尸身先给带了下去,然后也旋即奔赴战场,挥洒心中愤恨的血泪。 整个巴楚城外,几乎全是血色,每个人都杀红了眼。 钟安毓杀得人越来越多,可心中的恨与痛却并未因此消减半分。可若不是这份恨与痛支撑着,只怕她便也要倒下了。 温瑜和钟期在乱战之中往后退去,被重重北辽军给护在了后头。 就在别人奋战厮杀的时候,温瑜算是安稳了,可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倔着头颅,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的混战,仿佛一个高高在上,凝视众生的恶魔。 钟期站在他身边,喟然长叹:“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温瑜转头看向了他:“你瞧瞧怀王妃那个样子,真是太可怕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叫我觉得惊心。倒是你,钟天涯好歹也是你的义父,你倒是一点也不伤心?” “我有什么可伤心的,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义父?说起来倒是真可笑。”钟期一脸无所谓,反倒是乐得见眼前场景,心底有些嗜血的快感。 人性,在此刻竟然是如此的讽刺。 哪怕钟天涯已经对他私心,听见这话也是会死不瞑目的吧? “哈哈哈!”温瑜大笑起来,拍了拍钟期的肩膀,“你啊,你这样的人很可怕,但是我很喜欢。”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那日钟期被钟安毓流放荒野,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几乎是苟延残喘了,北辽人却找上了他,而后来他还与温瑜通上了气,两人这回其实是联合好了要算计的。 从知道钟期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开始,温瑜便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他觉得钟期和自己很像,但却又不一样。 温瑜也从来不觉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什么坏事,反倒一直秉承此念。 战况愈来愈激烈,双方一度胶着不下,而钟安毓攻势很猛,好几次都让人招架不住。 可温瑜这边有钟期在,他可是在西越军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的人,对他们行军打仗的方式,还有一些阵法之类的关窍很是清楚,这一叛变可是不得了了。 钟期立即和温瑜沆瀣一气,转头就开始重新指挥战斗,没一会儿便又拨回了颜面和风头。 哪怕钟安毓士气如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大部队里奈何出现了漏洞,忽然便有溃败的迹象了。 就好比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而钟期便是那蛀虫,他一点点撕开了口子,让北辽人精准入侵,瞬间占了山风,西越军霎时间损失惨重。 钟安毓见局势不妙,当即让西越军往后撤退一些,可这却让北辽人士气大增,当即开始强攻压迫。 一行人很快退到了巴楚城墙之下,四面临敌的巴楚城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眼看着局势陡然变幻,钟安毓方才恢复了理智,立即给身边的人使了眼色,又与越子钦双剑合璧一般,杀了不少人。 一声哨音响起,钟安毓便立即让西越军撤退,迅速退入城门之内。 而北辽军还以为他们被打怕了,连忙追击,却不防从城楼之上射下来无数的弩箭,顿时便死伤一片,哀嚎声连连。 有聪明的人当即便喊了停,一个个谨慎又愤恨的看着西越军都撤入了城门里。 钟期不甘如此,当即下令强攻,又叫来了炮车和投石器,继续开展攻势。 此刻城门就要关上,却只能再次一战,两边都死的死,伤的伤,城门口就倒下了不少人,情况更是不妙。 钟安毓一时不慎,也被砍了一道,虽有铠甲抵挡,可也是连连后退,猛吸一口寒气。 “毓儿!”越子钦骇然惊呼,忙上前为她挡住那些攻击,两人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心意,一番纠缠下来,倒是合作的十分融洽,杀了好几个人头。 “火来!”钟安毓大喊一声,一边又示意身侧的越子钦后退。 就在两人和其余十几个士兵往城门里撤退的时候,城楼上再次射下无数支箭,其中还有火光烁烁,北辽人杀得上头,就是想撤退都来不及了。 才到平地上,火箭一落地就顿时引燃了之前投下的染了油的弩箭,地上的尸身和木头之类的东西也瞬间被点燃,雪色之中也抵挡不住这冲天的火光。 北辽人被生生困在了火里,能撤退的也不过是少数罢了,更别说还有源源不断的冷箭,石头投来,北辽势头顿时急急溃散。 温瑜一掌拍在了钟期后背:“你疯了!为什么还要进攻!” 钟期眼眶红红,眼珠瞪大欲裂:“他们活该,他们必须死!”说着,他又开始嘶吼:“杀,继续冲击,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此刻的钟期只想着杀人,已经是失了理智了,温瑜却比他清醒的多,也知道钟期的利用价值不过如此了,立马便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刺啦—— 血液喷涌,剧痛袭来,神经都有些酥麻了。 钟期看着透出自己胸腔的剑刃,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忙侧过头去,不敢置信的看向了身后的温瑜:“你……你……” 温瑜将剑一收,又是皮肉开裂的声音,钟期缓缓跪在了地上,而他则是淡定的用钟期的胳膊擦了擦自己剑上的血迹:“我不是说过么,我们是很像的,没有用处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留着。” 第五百零二章 梦魇 “呃……” 又是一口血从钟期嘴中涌出,他身前的血窟窿更是血流成河,脸色愈发的惨白。嘴唇颤抖着,话音支离破碎,竭力想要呼吸,可却是眼一瞪便彻底倒在了地上。 接着温瑜便发令让北辽军撤退,淡然转身,留下一地狼藉,而他一身干净,片尘不染,洒脱得仿佛置身事外。 城门最终缓缓关上,可城外那一片火光之中,尸身成堆,血海难填。 钟安毓登上了城楼,眼看着北辽人退兵,她却不敢松懈,继续让人射箭,投石。忽而想到其他三个城门,她连忙便要转身下去。 可就最后几步阶梯了,她身子便一软,人直直往下坠去。 “毓儿!” 越子钦大呼一声,和身边的士兵们一块涌了上去。 钟安毓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眼前只剩下了无尽的黑暗,又仿佛有一个漩涡一直在将她往下拽,接着天光忽然大亮,钟天涯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爹爹……” “毓儿今日可都做了些什么?” 眼前的钟天涯竟然要年轻许多,正将她搂在怀中,而她也变小了许多,双手很是稚嫩。 钟安毓抬头看着自家爹爹,猛地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压抑着哽咽,身子微微颤抖。 钟天涯十分怜爱的说道:“爹的乖毓儿这是怎么了?你以前可不喜欢撒娇,怎么如今转了性子了?” “爹爹,爹爹,爹爹……”钟安毓紧紧拉着他的衣襟,不断的呼唤着他,“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好,爹不离开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外头谁欺负你了?”钟天涯想要将她拉出来。 钟安毓这才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伟岸男子,心头又开始刺痛,刚要重新去抱他,却奈何眼前的一切忽然变了。 似乎是小时候,钟天涯带着自己去山中狩猎,她不小心摔了一跤,很疼,却没有哭,也不屑哭泣。 钟天涯一看见她的伤口便心疼得不行,连忙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我不疼!” “胡说!”钟天涯强行将她给抱了起来,又急又怜惜的望着她,“怎么会不疼?毓儿……都是爹不好。” 然后钟天涯便抱着她回去,给她包扎伤口,看似粗枝大叶的父亲却也有那样铁汉柔情的一面,钟安毓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钟天涯又急了:“毓儿怎么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钟安毓只顾得上哭了,她还从没有哭得那样淋漓尽致过,仿佛要哭破了嗓子似的。 只是她才要去投入钟天涯的怀抱,钟天涯便又再一次消失了,她身子一轻,仿佛落入了深渊之中,整个人都被黑暗所席卷。 再正眼的时候,血色漫天,寒风呼啸,她手握长枪,迷茫地站在旷野之中。 接着兵戈声响起,四处全是混战,钟安毓却仿佛是一个透明人一般,无法参与,更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将士们倒下,听着敌军的欢呼和呐喊。 心痛欲裂。 而此刻,钟天涯的身影再度出现,他正奋勇杀敌,势不可挡。有些敌军见了他甚至都害怕,连连逃窜。 “爹爹!”钟安毓想要大喊,可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飘了过去。 钟天涯看不见她,她仿佛是一个游魂野鬼似的,只能冷眼旁观。 此刻风雪大作,钟天涯忽然被人攻击,身中数刀之后血流不停,钟安毓却什么也做不了。钟天涯的身侧忽然出现了许多人,有温瑜,有钟期,甚至还有钟安毓自己。 然后便是故景重现,温瑜和钟期拿捏着钟天涯的性命,然后威胁于“她”。 如此种种再度上演,钟安毓的心再一次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尤其是钟天涯再度死在她眼前的时候,任由钟安毓嘶喊都没有用。 “不要!” “爹爹!” 昏睡中的钟安毓胸口激烈起伏,身子抽搐起来,额头上全是汗珠,面色苍白得不像话。 越子钦被惊醒,连忙去稳住她的身子,轻声细语:“毓儿,别怕,我在,我在!”然后他便将人搂在了怀里,叫了人之后便温柔的安抚着她。 钟安毓到底没醒来,不过人却渐渐稳定下来。 玉潇潇进来给之钟安毓喂了一回药,摸了摸她的额头之后便叹气道:“刚才不过是魇着了,经此一事,也是难为她了。还是烧得厉害,今夜还是得仔细守着,只要烧退了,一切便也好说了。” “好,我会守着她的,真是辛苦玉姑娘了。”越子钦点头示意,眼睛却不曾从钟安毓身上挪开片刻。 “殿下……”玉潇潇声音稍沉,也轻了几分,“你今日也辛苦了,不若换我来守着钟姐姐吧?” 今日越子钦也是抵死一战,在钟安毓昏迷之后,也险些悲痛过度,还要处理战事残局,忙完了便又来守着钟安毓,不过方才实在是累了不小心打了个盹,不然他还真没歇息过。 此时的越子钦面色憔悴,嘴唇都有些发白,眼眶也泛红,就算是他可以坚持,玉潇潇也怕他的身子吃不起。 越子钦却是摇摇头:“我不累,我身子强健,这些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还要照顾那些军士们,合该多休息会,就别管我了。” 玉潇潇还能怎么办,只道:“那好吧,我去给殿下备一份宁神益气汤来,您用了也好打起些精神来。” 备药的时候,玉潇潇便刻意加重了安神药的分量。 既然越子钦如此强硬,她也不好多说,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了。若是他的身子垮了,这万千将士,还有西越江山又该如何? 等玉潇潇将汤药送过去,越子钦才喝下没多久,便觉得层层困意袭来,便是他不想休息,也是由不得他了。 看着越子钦伏在了床边,玉潇潇又是叹了一声,让人进来扶着他到一边的榻上去休息了,照看钟安毓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钟安毓这病来得凶,可也不是没有苗头。 这自打和北辽开战以来,钟安毓便一直辛劳着,从不敢松懈,早就是积了不少前因。如今钟天涯一死,她如何受得了这般刺激,如此以来便彻底倒下了。 第五百零三章 更何况 不过幸而如今战事稍歇,倒也能有喘息之机。 玉潇潇坐在钟安毓身边,心中思绪万千,眉目愁意渐浓。 此次巴楚一役,北辽和西越可都没怎么得到好处,甚至都死伤过半,元气大伤。按照此般情况,北辽王但凡他有个脑子就不会再继续发起进攻了,否则只会将两败俱伤的局面闹得更大。 可如今毅王身死,皇帝崩卒,西越上下都是一片混乱,唯有一个越子钦堪当大任,这般风云之下,只怕是还有不少路要走。 北辽这边也肯定虎视眈眈,更还有一个温瑜乱贼,真是腹背受敌,亮相为难。 玉潇潇不过一个普通百姓,不过入世没多久,便已经能弄清楚这些了,她都替钟安毓和越子钦两人的将来感到担忧,更是忧心西越江山。 若是江山震荡,吃罪的还是百姓罢了。 尤其是如今战乱,多少无辜人受到牵连,作为医者的玉潇潇心中很是悲痛,更别提如今身为主心骨的越子钦了。 没过多久,钟安毓又有些不安稳了,身子颤栗不断。还好玉潇潇在,换了其他医者就不一定有这么细致了。 此次钟安毓气血两亏,劳累过度,乍然昏厥,必然是要仔细休养的。玉潇潇为她扎了两针,才让情况稍微安定。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钟安毓的烧便还真的退了些,玉潇潇又忙用了新药,过了会才去给她重新把脉。 只是这一摸,玉潇潇的眉头忽然便皱了起来…… 天刚亮的时候,外头便有人来了,一夜未眠的玉潇潇便走了出去,见着来人竟然是宋立等一众将领,她倒是有些慌神了。 他们自然是来找越子钦的,玉潇潇顿时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身后房门一动,却是越子钦正出来,扫了众人一眼:“有什么话咱们到别处说吧。” 玉潇潇本想叫住越子钦,但还是闭上了嘴,默默的看着众人走远才回了屋子。 此时钟安毓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玉潇潇便又为她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这回她的神情又有些怪异看,她抿抿嘴角,替钟安毓掖好了被子便走了出去。 天色大亮的时候,外头又下起雪来,整个巴楚城都已经是一片雪白。 四处都是雪色苍茫,天地干净如洗,一切痕迹都被这场大雪给掩埋了,仿佛昨日那场血战未曾发生一般。 只不过钟安毓却迟迟未曾苏醒。 越子钦处理完正事回来的时候,钟安毓情况虽然好了许多,不过依然沉沉睡着,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身上也出了一片虚汗。 “不是已经退了高热了么,怎么还不见醒转,可是因着之前的伤?”越子钦忍不住问了一句。 玉潇潇一边为钟安毓换手上的药,一边道:“钟姐姐这回是难捱了些,上回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这回是因着战事操劳过度,又兼大悲大恸,身子一时便承受不住了,更何况……” 她忽而瞥了越子钦一眼,瞳仁深处略显飘忽,似有一抹犹豫浮现,神色透露着几分奇怪。 越子钦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了:“更何况什么?” 玉潇潇利落地将纱布打了结,迅速地站了起来,目光来回在越子钦身上扫了好几次……眸底雾气散去之时,她嘴角飞快一动,沉而快的吐出了几个字。 越子钦的瞳孔瞬间放大:“什么?!” “我要去给钟姐姐配药了,殿下还请自便。”说着,玉潇潇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眉眼间的氛围很是凝重。 越子钦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凑到了钟安毓的身边,像捧什么易碎品一般捧起了她的手,轻轻抚摸几下,眼底的震惊争先恐后的爬了出来。 才坐下,越子钦便如坐针毡一般弹了起来,如风一般跑了出去。 北地战事还未传入京城之中,京城里倒是太平得很,因着越子钦手下的人管着朝政,倒也没有人生事。 只是温瑜手下人便有些糊涂了,因着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能收到什么消息了。 如今京城大事都被越子钦的人主宰着,他们自然是着急的,便想着要去丞相府。 慕容峤当初选择倒向了越子宁一派,可奈何越子宁突然身死,慕容峤也是急了一会儿。但是毕竟是多年的狐狸了,慕容峤还是很有决断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越子钦,如今自然也清楚越子钦和自己已经是对立面了,马上便向温瑜投诚了。 温瑜虽然是后起之秀,但胜算也不小。 尤其是慕容峤查出了越子宁的事情和温瑜关系紧密,他便愈发认定了要扶持这位主子了。 如今并没有明确的摄政主事之人,作为丞相的慕容峤自然是声势不小了,温瑜手下很多人便把他当做了新的主心骨,但凡有个什么事情,便喜欢找他来商议。 慕容煜看着一群人进了府门,心中有些不畅快,却奈何慕容峤做什么都喜欢带上他,他真是有苦难言。 从选择越子宁,到选择温瑜,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合他心意的。 违背自己的心意,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说自己不喜欢的话,慕容煜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沦为慕容峤的傀儡。慕容家对他来说,反而更像是一个束缚,一个披着华美外衣的囚笼。 他停在了走廊上,怔怔的看着那群人。 慕容峤正迎着那几位官员进去,一见着慕容煜满脸呆滞便不高兴了。 可慕容峤还是笑着看向了那几位官员:“你们先进去,我马上便来。” “丞相大人客气了。” “我们不急。” 人很快都进了屋子,慕容峤便走向了慕容煜,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只剩下了严肃:“你这是做什么,还臭着一张脸?难道是有什么异议么?”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慕容煜还真没如此情绪外露过,如今实在是心中烦闷,故而才不小心了。 不过一次而已,慕容峤便如此不耐烦,慕容煜更是觉得自己可悲可叹。 下一刻他便敛了神情,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在想凝儿罢了,父亲多虑了。” 第五百零四章 亲自去看看吧 这一刻便轮到慕容峤怔然了。 慕容凝的事情确不是个小事情。 上回皇帝撤回了那道圣旨的事情,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慕容峤还是将消息给挖了出来,顿时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而慕容凝自然便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她和慕容峤说了好些话,不然当时可能局势就要变了。 当时慕容凝也没灰心,只想着若是多多做些事情,越子宁和她的婚事还是能定下来的。 于是后头越子宁主动请缨出征,便有这么一个缘由在,慕容一家也是对越子宁饱含期望,没有放弃扶持他的念头。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想到越子宁会就此殒命。 或许从一开始,慕容凝只是为着权利和地位,才会选择了越子宁,又或许也是和慕容煜一样,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可这样和越子宁日月相处下来,慕容凝也知道自己要将终生托付,真的能做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和多余的念头么? 答案自然是不。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慕容凝喜欢上了越子宁,她只是太过执着了,以至于寄托过甚,成为一种深深的执念。所以越子宁一死,慕容凝便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当时便大病了一场。 虽然一直仔细医治着,可她总是神情恹恹,精神也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能出门了,一直在府中静养,一应的邀请拜帖都给推辞了,她在京城之中也冷了下来。 那时候风头大盛的慕容凝,仿佛到了花期的花,如今花期一过,她便蔫巴了。 近几日来,慕容凝的状态似乎更加不好了,慕容峤也大为头疼,只在她刚病的时候多去看了几回,这些天忙着朝政的事情倒也忘了,更是不忍去看。 一直以来,都是慕容煜得了空便去看看,可不是见着沉默不语的慕容凝,便是见着她发脾气。 也不是慕容煜不关心这个妹妹,只是慕容凝从小脾气就有些古怪,如今又更是全力听从慕容峤,他心下也就更芥蒂了。 只不过念着亲情,如今才会格外怜惜一些。 “你不是才去瞧了她么,她怎么样了,还是老样子么?”慕容峤终于开了口,话却有些别扭。 慕容煜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慕容峤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他忽然觉得心头一颤,话音有些冷了下来:“父亲既然关心妹妹,怎么不亲自去看,倒也放心些。” 慕容峤眉心轻拧,神色愈发不悦:“为父是想要关心她,可她却不一定想见我,你多照顾些就是了。” 听他这话,慕容煜便明白了,这哪里是关心?他这位父亲还真是…… 慕容煜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又分外可怜慕容凝了,还是试着说道:“凝儿如今精神不好,我虽然是兄长,可也不比父亲大人,父亲若是多去瞧瞧,凝儿嘴上不说,可心里多半是高兴的,对病情应当有所益处。” 从小他们兄妹便最敬仰这位父亲了,或许慕容峤真能刺激慕容凝,让她重振精神也不一定。 终究慕容凝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慕容煜本就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做不到全然的绝情不顾。 慕容煜现下也是对慕容峤还有些期待,可慕容峤只是随意的挥挥手:“罢了,得空再说,你且随我进去罢,别让人久等了。” 那一刻,慕容煜的心仿佛坠到了冰窖之中,满嘴苦涩弥漫,只能无奈的闭了闭眼。 又是一番令人身心疲惫的虚与委蛇,说得也无非便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也只是象征性的附和几句,多数时候都是看慕容峤和其他人的脸色行事。慕容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恍惚了,只机械的将那几位大人给送走了。 回头的时候,慕容峤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还很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对付这些事情可是越来越游刃有余了,很有你父亲我当年的几分模样了,往后可要继续努力才是,我们慕容家终究还是要靠你的。你妹妹……”他叹了一声。 慕容煜的心愈发的凉了,恰逢一阵晚风吹来,身子几乎凉透了。 慕容峤又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先走了,你可别忘了徐侍郎家的事情。”说完他便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慕容煜一言不发,沉默地站了许久,还是他的长随过来,他才回过神来。 “公子可别站在这风口上了,眼看着快到年下了,天气是愈发的冷了,受寒了可就不好了。” 是啊,都已经入冬了,这一年也快到头了。 可这西越上下,并无半点喜色,所有人都牵挂着北地的战事,皇帝一行此刻应该已经在巡查北地了吧? 慕容煜抬头看了一眼天幕,京城不比北地,如今天气虽冷,但也只是风而已。 天色有些阴沉,已经快过申时了,天很快就要黑了。 明日或许会好上一些……慕容煜如是想道。 转过头去,慕容煜便朝长随道:“天气是冷了,小姐那里可都照顾好了,她现在身子不好,若是感染了风寒只怕是要更加麻烦了。” 长随点点头:“公子放心,小姐千金之躯,又有公子的吩咐,奴才们哪有不上心的。” “嗯,千万仔细着。”慕容煜抬步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可是才走了一半,慕容煜便觉得有些不安,想着还是要去看一看慕容凝才好,便立即掉了方向。 绕过一处小院子和一片花圃便到了慕容凝所居住的院落,她的院子都是单独僻出来的,整体十分精致,又在内院的深处,此刻更是十分静谧。 在院门前头,慕容煜便见着了慕容凝身边的青莲,当即便问了一嘴:“你家小姐呢,你怎么不在里头伺候?” 青莲可是慕容凝最信任的丫头了,如今情况特殊,她又怎么能离了人? 只是话问出口了,青莲却没及时回应,而是下意识回头扫了那屋子一眼,神情有些紧张。 这让慕容煜觉得愈发古怪了,不由皱了眉头:“怎么回事,可是凝儿有什么事?” 第五百零五章 说的什么话 “凝儿!” 屋子里乍然传出来一声惊呼,而这声音可是慕容煜再熟悉不过的了。 青莲更是不安,瑟缩着看了慕容煜好几眼才犹豫着说道:“是相爷,是相爷来看小姐了,让奴婢们都在外头候着,不许进去呢……” 慕容峤……他怎么会想着来看慕容凝? 难道真是自己说的话有用么。 可方才慕容峤的表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慕容煜觉得此事不妥,父女相见,何必要避开下人们,除非慕容峤是有什么隐私的话要说。否则的话,何必要避开人? 慕容煜当即扫了青莲一眼:“不许声张,我过去瞧瞧。” “是……”青莲有些犹豫,但知道这位公子是很关心自家小姐的,倒也没有阻拦。 慕容煜撇下了长随,一个人悄悄的走到了屋侧的窗户边上,此时窗户微微开着,正能窥到其中情景。 只见慕容凝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手中一直掐着什么东西,还不断轻轻地摩挲着。而慕容峤站于她身前,面色阴沉,隐隐有些不悦。 父女二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慕容峤才又开口道:“如今你还病着,为父也是很惦记你的,只是你时常这样萎靡不振,谁瞧了高兴,你若早些想通了,为父自然更是高兴。” 这时候慕容凝才微微抬了眼皮,明明是从下往上看,却偏偏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慕容凝生得娇美,如今病中憔悴,脸比之前还有瘦了几分,肌肤也带着病态的苍白,看着倒是多了一股子清冷的感觉,如此神态,更是寒意泠泠,让人不寒而栗。 慕容峤被她这样的眼神给惊着了,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你这是什么眼神?为父在好好和你说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这时候,慕容煜觉得自己让慕容峤来看慕容凝或许是一个很错误的决定了。 若是慕容峤一直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只怕是她要病得愈发严重了,别提康复,只要没加重病情都是阿弥陀佛了。 慕容凝则是一直冷眼看着自家父亲,话音缥缈:“父亲要我听些什么?” 这不就是在说她根本没听他说了些什么吗。 慕容峤听了只觉得更加生气了,竟然拍了一把桌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从前你不是最乖巧可爱的么,怎么如今如此尖酸,是真的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也不把我当做你的父亲了么?”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慕容凝只觉得好笑。 “那么……父亲大人,请问您有将我当做女儿么?”慕容凝缓缓站了起来,迎着慕容峤走近了些,无形之中便带了浓浓的压迫之感,“还是您只是将我当做一个工具,一把利刃,一颗棋子,还是您青云直上的一步台阶?” 字字句句都很轻,却又异常清晰,听着气息稍弱,但蕴含着触动人心的力量。 慕容峤在那一瞬间有些慌神,也真被问住了似的。 不过那样的恍惚仅仅是存在了一刻,下一刻他便瞪了慕容凝一眼:“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窗外的慕容煜觉得自己的心头抽搐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走了,是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的,又或者是他从来就没抓住过。 慕容凝眼中的冷意忽然如夜雾消散,闪过的是一抹失落,还是惆怅,总之那颜色十分复杂,可仅仅是一瞬。 然后她便转身看向了堂上挂着的一副画,那幅画很大,可微微泛黄的纸张之上却只画了一条鱼,几滴飞溅的水墨,角落里朱红印章稍有褪色。 若说是一幅画,倒像是小儿涂鸦之作,笔法稍显稚嫩,画卷也未免有些空空荡荡,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挂起来也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慕容凝就那样看了许久,久得好像她已经入画了一般。 慕容峤看着眼前这一幕,好似被什么给刺激到了,眉眼之间竟然染上了一丝伤感。 虽然慕容峤是个狠心的人,也和温瑜那等人有相似之处,但是他对慕容煜和慕容凝兄妹真的毫无愧疚么? 如今慕容凝这个憔悴的样子,其实慕容峤心底也不是不痛,只是更多的是哀和怒。 人的感觉有时候是很灵的,慕容峤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如此,立马便稍微放软了姿态,轻声说道:“凝儿,为父知道你只是在和我置气而已,这样也不是你的本意……” 慕容凝丝毫不为所动。 可慕容峤还是接着说道:“为父也不是故意要凶你……你从小就是一个要强的孩子,比你哥哥还要要强,从不逞让,也更要像我一些。 所以我才会对你寄予厚望,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路,所以为父才会支持你和毅王的事情。如今毅王的事情,为父也没算计到,大觉可惜。 只是我们却不能一味的沉溺在此,应当举步向前才是。你若能振奋起来,还愁将来么?虽然毅王死了,可这世上又不止毅王一颗大树。怀王是指望不了了,可是玄王也不错。 为父觉得他作为后起之秀,能走到如今定然也非凡人,他无声无息便扳倒了宸贵妃,还坐拥毅王当初的势力,只怕毅王的死和他有关系……” “父亲!”慕容凝忽然开口,目光有些尖锐。 但是慕容峤正说到了兴头上,可不想被人打断,硬接上了自己的话:“凝儿,你别打岔,先听为父说完。玄王的实力和势力我们都不能小觑了去,我们没了毅王,大可以换一个,玄王不就是最好的不二之选么? 按照为父的意思,如今已经算是玄王的人了,你若是肯重新振奋起来,玄王妃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么,指不定毅王还不如玄王呢。反正要紧的只是那个位子,等来日玄王上位,咱们慕容家的女儿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慕容凝望着眼前的父亲,心早就冷漠了,如今只不过是雪上加霜,再冷一点也无妨了,她此刻连一点情绪也不想给他了。 “父亲,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第五百零六章 都是木偶 慕容峤目光忽然有些锐利起来:“凝儿!” “父亲,你可记得我现下还病着?”慕容凝望着慕容峤,眼底尽是疲倦之色。 窗外的慕容煜握紧了拳头,或许慕容峤是真的不上心,便连他都能瞧出来慕容凝神色倦怠,分明是不想继续和他说话了。 慕容峤有一瞬间的出神,甚至还仔细的观察了慕容凝好几眼,似乎在验证她是不是真的累了。 而但凡慕容峤多用点心,少点算计,便可以发现慕容凝眼底疲倦之外,还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失望和落寞。 “既然你身子不爽快,那为父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只是方才为父所说的种种,还希望你仔细思量着才是,切莫钻了死胡同,困了自己的一生。”慕容峤注视着慕容凝,又忍不住扫了那副画一眼。 慕容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欠身,然后便走进了内室之中,那样单薄的身影,仿佛她随时要化作一缕青烟,哪里还有之前那样趾高气昂的模样? 慕容峤顿了顿,最终还是闭嘴走了出去。 外头的青莲一见着慕容峤便有些心虚,刚要瑟缩着行礼送人,听得男声沉沉:“你是凝儿的左右手,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她再如此消沉了。” 青莲有一刹那的恍惚,旋即低眉顺眼地说道:“是,奴婢都记下了。” 再抬首的时候,慕容峤便已经走出了院子,大步款款,一如既往。 就连青莲都不屑于慕容峤此般姿态,心中闪过愤恨,转头便看向了那屋子,只见慕容煜已经从屋侧走了出来,步伐沉重的往屋子里走去。 慕容凝坐在内室的软塌上,斜斜地靠着窗户,身侧茶几上有一白瓷花樽,里头养着水仙,还未到花期便已经萎靡不堪,一如她的主子一般生气了无。 屋子里的摆设大都撤了下去,显得屋子里有些空空荡荡的,素雅得有些过头了。 而慕容凝就那样静静坐着,半垂的眼眸之中没有半点光彩,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要坐化了一般。 慕容煜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目光一汇集到慕容凝身上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往后退了半步。 若是不知那些恶事,眼前的慕容凝是很让人怜惜的。 而慕容煜又是她的亲生兄长,如何不难受?心中仿佛有一把很钝的刀在缓缓划动,将人的血肉搅弄得生疼,从里到外都是木木的。 慕容凝甚至不敢打破这宁静,他觉得若是惊动,慕容凝这幅画卷似的场景就要被撕破了去,于是他也便就这样站着,呼吸都短暂的凝滞片刻。 “兄长。”还是慕容凝自己打破了这宁静。 她没有行动,只是伸手去掐了掐那水仙的叶子,苍白的之间便瞬间被淡绿色的汁液所浸染,散发着草木的青涩气息。 慕容煜这个时候方才走了过去,在她身前站定了,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安慰,调剂人的嘴舌功夫上,慕容煜向来是不怎么厉害的,此刻更是显得愈发木讷了。 慕容凝捻动着指尖:“坐吧,我正好想和你说说话,咱们兄妹似乎很久没这样坐一块了。” 慕容煜依言坐了下来,可却总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不是尴尬,就是单纯地有些别扭,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内室的窗户也没有关严实,此刻有风从缝隙里渗了进来,让人后颈一片冰凉。 “刚才我和他的对话你全部都听见了吧?” 此话一出,让慕容煜又是有些怔然,她竟然知道自己也在么,那刚刚她…… 又一细想,慕容煜便觉察到了一股不对劲,源头便是那一声“他”,慕容凝称呼的竟然是他,而不是父亲。 可见慕容凝心中寒意之甚,又或许她已经彻底失去希望了。 就在慕容煜愣神的时候,慕容凝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是很缥缈的声音了,极为的轻:“兄长也觉得很可笑是吧?旁人或许都羡慕咱们慕容家满门荣华富贵,高高在上,享受无数福泽,可我有时候真的不想,也不愿自己是慕容家的女儿,其实最不想的还是做了他的女儿……” “凝儿!”慕容煜顿时有些紧张,却还是压制了自己的声音。 此时慕容凝终是抬起了双眸,眼底竟然有浅浅笑意:“兄长别急,你是想说他毕竟也是我的父亲对吧,他也是你的父亲,可你真的喜欢咱们这位父亲大人么?” 不过一话,却将慕容煜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了。 对于慕容峤,对于整个慕容家,慕容煜早就已经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怎样一种感情了。 从小到大,慕容煜便十分崇拜为家国效力的慕容峤,更一直听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代英武忠臣,从懂事以来他就把父亲当做了自己往后前进的目标。 但是越长大,慕容煜便有了自己的思想,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并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清明廉政,甚至还是一个隐藏的大奸臣,这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所以这些年来,慕容煜便一直在借着花天酒地,风月浪子的名声麻醉自己,直到遇见了钟安毓,事情和人生才有了些不同,也有了转机。 可是慕容峤从未想过要放弃这个唯一的儿子,毕竟他可是他唯一能继承家业的后嗣,又在科举考试之中一举夺魁,慕容峤便又打起了心思。 慕容煜从北安郡回来之后,便完全成了一个傀儡,也从那一刻开始,他便彻底了失去了自己的心。 虽然他知道北安郡的事情,慕容凝并不干净,但是因为怜惜这个妹妹,他到底也没做什么,只是慢慢和她愈发疏远了。 现在看着慕容凝这样的状况,慕容煜的心中很不好受。 慕容凝虽然要强,可不至于豪无人性,她以往也曾经乖巧懂事过,在他身后屁颠颠地唤着哥哥…… 那样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的慕容凝或许便和他是一样的,成为了慕容家的牺牲品,都只是一个没有心的木偶罢了。 第五百零七章 段氏 “凝儿……我们逃不掉的。” 有些事情,哪怕他不愿意去做,可却也不得不去做,就好比如今,他只能尽力保住自己的本心罢了。 想必慕容凝也差不多,她对毅王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责任使然,还有慕容峤的压迫在,所以她只能做了选择。 他们兄妹二人,终究都是被牢笼所困。 “他是我们的父亲,这一点是无法磨灭的,从冠上慕容这个姓氏的时候,我们便注定是无法逃脱的了。”慕容煜幽幽说道。 虽然他不知道慕容凝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慕容峤都逼迫了她些什么,但是他还是不忍心看着她如此状态下去,想要拉她一把。 慕容凝忽然很认真的望着慕容煜,眼底有幽光浮动,泛着波澜似的,一层层起伏,却又宛如死水,总让人觉得惊心。 如此目光,让慕容煜心头波澜更甚,已经是潮起潮涌,一浪接着一浪了。 现在慕容煜的每一步也不亚于在刀剑之上行走,他已经很久没能睡一个安稳觉了,自己已经是身在囹圄,若能让慕容凝过得稍微好些,也是对自己有一个安慰了。 可他是如此的无力,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能。 “可是……”慕容凝缓缓开口,“兄长,你真的甘心么?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你了,你以为我从前真的一直置身事外么,你的每一步我都在看着……” 甘心么。 慕容煜甚至都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他怎么可能甘心! 恨意似乎在一瞬间便汹涌起来,他对慕容峤的敬爱和尊重早就在那些事情中被一点点给消磨殆尽了,如今此态,到底不过是血脉和姓氏在拉扯绵延罢了。 若是说句真心的,慕容煜甚至还有些恨慕容峤,若是一切都没有变,如同他幼时所期盼的那样发展,现在他们一家人应该会很幸福吧? 慕容凝一下失了力气,手肘往茶几上一磕,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便掉了出来。 那是一颗佛珠,已经被被盘得圆润光滑,微微泛着油亮的光彩,其间还漆了一个金色的禅印。这样的一颗佛珠,显然是某一串佛珠上头的。 慕容煜被她突然的震颤给吸引了目光,立马关切的看了过去。 而慕容凝已经重新坐正了身子,飞快地将那佛珠重新给捡了起来,才不至于让它从软塌上滚到地上去,而后她又仔细看了一圈,生怕这佛珠被磕坏了似的,十分的珍视的模样。 “这……”慕容煜眼底闪过一缕惊诧。 慕容凝便干脆将珠子递给了他,这时候竟然异常的干脆,一边还说道:“兄长没看错,这是母亲的东西,我上回偷偷去见了她,没叫任何人发现。” 说到这里的时候,慕容凝的神色里少见的带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那是的代表着欢愉的颜色。更如小女孩一般,眼神也透净明澈起来,少了一些深沉之意。 那一瞬间的慕容凝似乎都散发着光彩,可如烟花绚丽的刹那,黯淡得也很快。 慕容煜有些吃惊:“你去见了母亲?!” 这么多年以来,众人都只知道慕容峤慕容丞相,也知道花天酒地的风月浪子慕容煜,也知道女中翘楚慕容凝,却很少有人提起那位段氏。 那可是京城之中,心照不宣的一桩旧事了。 丞相夫人段氏也是出身名门,慕容峤当初也很中意这样一位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的妻子,府中除了正妻之外便再无其他女子了。段氏也是得过盛宠的,那时候大家都很是羡慕。 毕竟慕容峤可是一个在外只顾政事的君子,对内却也有柔情的一面,这谁人不称赞呢。 而后没多久,段氏便生下了慕容煜,一家人更是和和美美,只是好景却并不长。慕容煜三四岁上下的时候,段氏便又有了慕容凝,只是才怀着身孕的时候,便和慕容峤有了些龃龉,两人竟然冷战了许久。 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年纪尚小的慕容煜也不懂,但总见着母亲暗自垂泪。 夫妻二人和美的感情也是在呢个时候开始出现了裂痕,但表面上依旧是京城里人人羡慕的伴侣。 就是因着孕中忧思不断,以至于慕容凝生产的时候有些困难,好不容易走了一会鬼门关,她的身子也比寻常孩子要弱一些,也是丞相府家大业大才能将她养成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 在慕容凝三岁的时候,慕容丞相纳了第一个小妾,听说美貌无双,惊为天人,慕容峤一见钟情,当时在京城之中也是下掀起了一段风云。 慕容煜那时候已经懂事了,尚且记得那女子,名唤容无双,人称一声容姨娘。模样生得的确是惊艳,性子更是温柔,还帮着段氏照顾了兄妹二人。 段氏是何等温婉的人,自然是大气的人,也没芥蒂,反倒和容姨娘很快便以姐妹相称了,感情也愈发深厚。 那时候的慕容煜还挺喜欢容姨娘,时常跟着她一块。 只是后来,那容姨娘有了身孕,慕容峤高兴得不得了,段氏也因着自己有过生产的经验,便一直仔细照顾着,从不敢懈怠。 “煜儿,你说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妹妹还是个弟弟啊?” 容姨娘拉着慕容煜抚摸那高高隆起的肚子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 稚嫩的慕容煜思索了一会儿才脆生生地说道:“我已经有妹妹了,这里自然是个弟弟了!” 段氏和容姨娘一块笑起来,那是十分温柔,又发自真心的笑意:“我倒也盼着你生个男孩,相爷膝下单薄,男孩好些,我生凝儿可是吃了苦头,这女儿也娇贵些,只盼你少受些罪……” 除了慕容峤对段氏大不如前之外,那时候真是相当静谧又值得欢喜的时光了,慕容煜此刻想来,都觉得怀念。 只是还没等到容姨娘的孩子足月,她便陡然小产,而且是一尸两命,那是一个已经七个月的男孩,更是慕容峤全身心所期盼的孩子,就那样去了。 明明那一日段氏带着慕容煜兄妹回了外祖家,罪名却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五百零八章 真的不要紧么 云与泥,天与地,竟然不过朝夕。 那一日,竟然冒出了一大堆的证据,就连容姨娘的贴身侍女都出来指证段氏的罪行,还带传了一句容姨娘的遗言:“段姐姐是无辜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入了相府……” 这一句话乍听是没什么,仔细一直琢磨才能发现这不正是将段氏往火坑里推么? 容姨娘的无辜和可怜,她的退让,她的委屈,无一不是在烘托着段氏的狠毒和阴险。 只是这不过是一个婢女的一面之词,可信度并不怎么高,但慕容峤还是因此震怒,大力斥责了段氏一番,还疯狂的查证此事,得出的接过自然是段氏有罪。 从端庄大方的丞相夫人到心如蛇蝎的贼妇人,段氏可谓是深有感受。 丞相上下可都是知道这件事情,本来人人尊敬的夫人便被人人议论,谁见了都要踩上一脚。都说段氏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竟然隐藏得这么深,竟然害得容姨娘一尸两命…… 如此种种都算是轻的了,更别说有些人背地里骂得更是厉害,什么样子的污言秽语都有。 段氏和慕容峤的感情本就有些支离破碎了,如此更是一落千丈,她这夫人都不像是个夫人了。 便是慕容峤有心隐瞒,可段氏谋害容姨娘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却也只是私底下议论,谁也不敢得罪了丞相去。 段氏的名声愈发的差了,慕容煜兄妹也被慕容峤带走,不让他们接触段氏,只是慕容峤也没处置段氏。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风波也平息了不少,段家便出事了。 段家被查出来贪污,去处置的时候,竟然是慕容峤亲自去的。而段家就此没落,段氏因为是出嫁的女儿,没有受到牵连,但却也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身心俱疲,大病了一场。 那时候慕容煜时常带着慕容凝偷偷去看她,却也是无能为力。 本以为段氏要抗不过去了,谁料她忽然便好了起来,然后便毅然决然的跑到了京郊外一百里的菩提观出了家,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不问俗尘世事。 慕容峤也没阻止,反倒是任由事态发展,对外也只说段氏身子不好,要去外头休养。至此段氏的名头便渐渐在京城之中冷了下去,更因着慕容峤的雷霆手段,基本上没人会提起此事。 这么些年来,慕容峤也没再纳妾生子,段氏名义上也依旧是丞相夫人,但慕容煜兄妹和段氏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毕竟他们那时候也懂事了,见多了慕容峤的冷脸,和一些人的白眼便明白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见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过至今,也唯有他们兄妹二人相信自己的母亲是清白的。 想着往事,慕容煜一时间有些出神,目光涣散,神情恍惚,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 “你上次去见母亲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吧……”慕容凝似乎在回忆着段氏,面色格外的温和,“我这回去见母亲的时候,她又病了,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着,人又瘦了一大圈。”声音忽然哽咽,眼圈瞬间一红。 但慕容凝很是倔强,她立马仰起了头,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有笑着望向了慕容煜:“我和母亲说了不少的话,只是她不怎么理会我,我到了夜里,还缠着她一块睡,都不知道是床板硌人,还是她的骨头更硌人一些……她睡梦之中都还在喊着我与兄长的名字,一声声念着不是她做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慕容煜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段氏活得辛苦,他又岂会不知道?每次去见她,他的心便要凌迟一次。 他也不是没有试着去找当年的真相,可是因为过去了太久,相关人员也寥寥无几,那位容姨娘的婢女也不知所踪,据说是死了。有了些蛛丝马迹,他便要去慕容峤跟前试探。 可也正是因为他的谨慎,慕容煜也明白有些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结果,慕容峤的心冷得令他害怕。 仿佛从来就不曾认识过着一位父亲大人,慕容煜的心境也是在那一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慕容凝又轻声说道:“你知道么,这一回母亲竟然主动问了我关于父亲的事情,她听了只叹息一声,说他依旧是老样子。咱们的父亲从来便是一样的,兄长做这么多,不就是想改变他么,可你根本就做不到,有些人的心是无法捂热的,他根本就没有心,也不配为人!” 她越说越激动,到后头竟然嘶吼一声,将慕容煜给吓了一跳,而她也急促的咳嗽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慕容煜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慕容凝拿了帕子轻轻压在了嘴唇上,缓缓喘息着,没有接过他的茶水,而是将帕子揉成一团捏在了手里。 “不必了,我太激动了,让兄长见笑了。” “你的身子……怎么坏成这样了,真的不要紧么?”慕容煜皱眉问道。 而慕容凝只是摇摇头,不正常的潮红仍未褪去,人的气色看起来略微好些:“前几日吹了风,不打紧的,喝几服药就好了,没什么打紧的,反正从小便将汤药当水喝。” 这话说得慕容煜更是心酸,一切怎么就到了如此境况了呢?所有的一切,越发的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可是……”慕容煜有些不相信,因为慕容凝的状态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太好。 慕容凝敛眉浅笑:“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的身子我有数,可不是小时候那个病秧子了,倒是难得见兄长如此关心我,我还真是有些怀念。” 小时候,兄妹二人的感情可是极好的。 慕容煜一时语塞,顿了片刻才讪讪道:“你若愿意,往后我们还是可以同之前一样的,怎么说你也是我妹妹,我总不会不管你的。” 慕容凝又抬手用帕子掩唇,竭力忍住了自己的咳嗽,笑意更是明显了:“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慕容煜什么也顾不得了,只用力的点头,“你信我!” 第五百零九章 打断骨头连着筋 “那我就再信你一回吧,只是……” 慕容凝的笑意乍然消失,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下一秒她便又微微含笑,只垂下了头,目光随意地扫过方才被她掐过的水仙残叶。 那只是二字极为的轻,慕容煜都没有听清楚,只是总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 如此的感觉可是慕容煜再为熟悉不过的了,他心头蓦然一慌,连忙朝慕容凝道:“你放心,我既然是你的兄长,便不会不管你的。父亲的话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还是趁早将身子养好了,那样才好打算今后的一切。” 慕容凝眉心微沉,气息淡淡:“嗯……这样的身子的确是个拖累。”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煜看她神色恹恹,立即便要解释,“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身子是何等重要?我可是最盼着你好起来的,你切莫辜负了才是。” 这会子慕容凝便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头,只是出口的话却已经是转了方向:“近日来朝中局势不好,暗潮汹涌,只怕兄长也不好过吧?” 慕容煜稍微愣了一下,她这话题转得可真够生硬的……而后他才缓缓说道:“我一切都好,最要紧的还是你。” “我?”慕容凝的笑意似乎带了几分嘲弄之意,细声说道,“我的确是很要紧,父亲可还想靠着我这颗棋子呢,用一个傀儡女儿,便能牵制住玄王,还能换来许多的益处,我果然是十分要紧的。” 话虽然说得异常温柔,可每字每句都是带了锋芒的,直往人心头上扎。 慕容煜已经说不清楚是怜惜还是可怜自己的妹妹了,真是何其可悲,何其可悲啊! 先前那些龃龉和不满,似乎都要被忽略了,对于此时此刻而言,慕容煜眼中的慕容凝不是那个满心算计,追名逐利的女子,而只是一个可怜人,更是他的妹妹。 “凝儿,你实在是不必如此的。”慕容煜这话说的没有半点气力。 “我的确不必如此,往后我自然也不会如此了,再也不会了……” 慕容凝眼波一跃,光彩乍然浮现,宛如波光盈盈,水般的柔情万千,这时候的她方才像之前的她,那样的满身骄傲,那样的神采飞扬。 倒像是真的想通了,人打起了精神,很是让慕容煜高兴。 慕容煜也含了些兴奋的笑意,和声道:“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只要你肯好好养病,照顾好自己,咱们往后还是有机会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的。” 慕容凝似乎有些错愕,半是诧异,半是哑然失笑地说道:“我们当真还会有那样的机会么?” “自然是会有的。”慕容凝点点头,话说的极快,“这人生便是起起伏伏,我们从前那么多岁月都过来了,还怕眼下这些坎坷么?你若肯,我也不会计较你从前做过什么,咱们兄妹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看他气势不凡,慕容凝倒也瞧得有些怔了,过了片刻才伸手去拿了身侧的茶盏,速速饮下几口。 “好一个打断骨头连着筋……”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可笑意却没断绝过。 慕容凝心想着,若是慕容峤能够明白他们之间乃是亲生血缘的话,那该有多好? 一家人还如小时候那样,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慕容凝很清楚,她现在只是想象而已,便已经是在痴人说梦了,有些事情对于慕容峤而言,那是永远不可能意识到的,他也不会愿意。 这时候青莲便进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有热气悠悠升腾,才叫这屋子里看起来有了些温度。 “小姐,您该吃药了。” 慕容凝只是略微扫了青莲一眼,柳眉紧蹙,有些嫌恶的说道:“这药太苦了,我可不想吃,你拿去——” 话音戛然而止,她才意识到了慕容煜在旁边,而两人刚刚还明里暗里的说着将来。 现下她便如此随性,连药也不肯吃,不是明摆着让慕容煜觉得难堪么。 虽然她没将话说完整,可慕容煜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她多半是要青莲把药给倒了,看着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回了。 慕容煜越往深处想,眉头便皱得越发紧了,宛如横亘在脸上的一道沟壑似的,连声音也沉了几分:“你这未免太任性了些,我便说你身子怎的如此不好,可见是时常不吃药,这如何能行?青莲也是了,怎么不好好看着你家小姐,就由着她作践自己的身子么!” 青莲陡然被训斥,总是有些害怕的,她又知慕容煜脾性,顿时便要跪下。 还是慕容凝去接过了她手中的药碗,顺便制止了她的动作,一边悠悠说道:“我喝就是了,兄长可别生气,青莲也只是个奴才,从来都是听吩咐做事,你若要撒气,训斥我便是了。” 慕容煜突然便明白恨铁不成钢是个什么滋味了,却念着如今慕容凝身子不好,只能叹了一声。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又很有主张,有些事情也不必我来说,说不好还要惹了你不高兴,只是希望你记着我同你说过的话,莫要一味的糊涂下去才是。” 这下子可是连青莲也忍不住开口了:“奴婢觉得公子说的极是,小姐总要为着自己着想才是,有些事情不要太过纠结了。” 本来轮不到她说话的,只是她也是心疼慕容凝,她跟了她这么多年,已经不是纯粹的主仆情意了。 慕容凝凝视着那褐色的药汤,微微晃了一下碗,便有无数的涟漪散开,映着她皱褶的容颜。她仰头一口将药给喝尽了,眉头只是微微一动,然后便将碗展现在了慕容煜面前。 “喏,你瞧,我可都是喝光了的,可还算听话吧?” 那碗很是光洁,只碗底几滴残渣。 而此时慕容凝的神态仿佛小孩子似的,正炫耀着自己的厉害,妄图得到大人的夸奖似的。 那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似的,她时常因为吃药哭闹,还是慕容煜哄着她,她便会如这般笑着,只为求一句夸赞。 “很听话,凝儿,你很听话……” 第五百一十章 哥哥 而后慕容煜便立即看向了青莲:“蜜饯呢,快拿蜜饯来!” 青莲当时还慌了一下,她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虽然只是一句话,可看着慕容煜那样心急,她也就乱了,马上去取了蜜饯来。 慕容煜拿了一颗李子蜜饯递给慕容凝,神色有些奇怪:“快吃吧,可是苦极了吧?” 慕容凝呆呆地瞧着那颗蜜饯,忽然眼圈便红了,眼里瞬间有晶莹上涌,盈满了整个眼眶,不停地在里头打转,一副呼之欲出的模样。 “吃吧,这是你最喜欢的。” 伸出去的手微微颤抖,慕容凝将那蜜饯缓缓放入了嘴中,酸甜之意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将之前的苦涩一举冲散,让人从喉咙到心头都是一片舒畅。 长睫缓缓垂落,一滴泪也从她的眼底悄然滑落,顺着肌理落入了嘴角,微咸,还带着无尽的酸涩。 一颗落下,便有另外一颗接踵而至。 慕容凝慌张地张开了双眼,胡乱的去擦拭着自己的脸,一边还笑着朝慕容煜道:“真的很好吃,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滋味,难为兄长还记着。” 可那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慕容凝的一张脸都花了,模样有几分狼狈。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慕容凝心里越来越慌乱,手也越来越用力,苍白的肌肤都被擦红了。 倔强的慕容凝可从未如此失态过,她向来要强,从不轻易落泪,便是小时候身子虚弱,时常有个大病小灾的,她也不曾哭泣,懂事得不像话。 可如今却因为一颗蜜饯,因为慕容煜几句话,她便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 慕容煜脸上也并不平静,种种神色来回转换,终是都化作了一脸的疼惜,他连忙去拉住了慕容凝的手,亲自拿了帕子去给她擦脸。 动作温柔,话音更是温柔:“不哭了,不哭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似的,你若再哭下去,我可是要笑话你的。” 慕容凝顿时被吓到了,立马便梗住了呼吸,深吸了几口气,以便控制自己的情绪。 缓了一会儿,她倒真平息下来了,还破涕为笑,看向慕容煜的眼神有几分躲闪。 兄妹二人之间的冰山似乎在渐渐消融了,慕容煜陪着慕容凝说了会儿话,慕容凝便邀请他手谈了一局,气氛愈发的和谐了。 只是棋局才过半,那药效便上来了,慕容凝神色有些倦怠,人看着有些迷糊,一脸的昏昏欲睡。 因着慕容凝这几日情绪极为不稳定,药中安神的分量便加重了不少,正好也省的她想东想西。 慕容煜便干脆故意放水,没走几颗棋子便有了溃败了迹象,连忙道:“罢了罢了,我到底是不如你的,倒不如此时收手,也免得输的太难看了,我可还是要脸面的!” 这可让慕容凝难得心情愉悦了些。 慕容凝强打起精神来,匆匆说道:“这怎么可以,谁下棋是下一半的,你可不许这样,我便是赢了也没意思!” 果然慕容凝还是慕容凝,便是状态不佳,那要强的性子也是还在的,慕容煜倒是有些低估她了。 只要是她依然有斗志,日后应当也会好起来吧? 于是慕容煜便只能奉陪,由着慕容凝乘胜追击,将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慕容煜皱了眉头,可慕容凝却是由衷的觉着高兴,气色也看着好了一些。 不过高兴归高兴,药力可不是慕容凝能够控制的,这一高兴完,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涌来,让她无从招架,慕容煜便照顾着她睡下了。 “你且好好休息,不必担心那么多,若有事情,我可以和你一块抗着。”慕容煜像是个极为亲和的大哥哥。 也是在这一刻,他在慕容凝心中的形象再度得到了升华。 慕容凝难得露出乖巧的一面,她点点头,凝视着慕容煜准备离去的身影。 就在慕容煜才转过身去,走了没一步,慕容凝便忍不住掀了被子去抓他的手,嘴里惊呼出来的竟然是一声:“哥哥!” 慕容煜大为震惊,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近乎机械的将身子转了回去,难掩激动地望向了那人:“你叫我什么?” 小时候,慕容凝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唤一声生疏而冷漠的兄长也是这些年才有的。 如此称呼,慕容煜已经太久太久没能听到了。 此刻慕容凝面色已经如常,缓缓松开了慕容凝的胳膊,半垂了眼眸,低声说道:“兄长且去吧,我也该休息了,外头只怕还有不少事情,我就不耽误你了。” 神情淡漠,语气生疏,仿佛刚才那一声亲昵又不舍的哥哥只是慕容煜的幻觉。 慕容煜怔了片刻,见着慕容凝已经淡定的转身将被子盖好了,甚至已经闭眼做出了睡觉的模样,他也不好久留,极为缓慢的迈开了步子。 一到外头就见着自己的长随满脸焦急,他当即收敛了心思,张口问道:“怎么了?” “相爷正找公子呢,公子可快去吧!” 慕容煜只连忙吩咐了青莲:“你好生照顾凝儿,切记不许她胡闹,我得空了便会来瞧她。”说着,他便转身离去。 屋内的慕容凝却缓缓睁开了双眼,又是一行清泪流下,濡湿了枕头,又在心底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无声的哭泣,无声的屋子,唯有她心间震荡万千,百般的意难平。 等到哭累了,她便睡着了,屋子里更加寂静了,只能听得窗外风声呼啸,寒意凛凛。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慕容凝便从睡梦之中惊醒了,望着昏暗的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忽然觉得很惶恐,但是还是镇定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身子,让她不由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这可已经入了冬,虽然不比北地风雪已至,可她不过才穿了一薄衣,病中的她可如何扛得住。 外头的灯渐渐点起来了,虽然有光投进来,但是却只会显得周遭愈发昏暗。慕容凝便摸黑起了身,慢悠悠的走到了窗户前,轻轻推了一把。 第五百一十一章 亲手做的糕点 一刹那间寒风袭来,慕容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脸上却满是笑意。 闭目细细感受着寒风从面颊,脖颈处擦过去,人是越来越冷,可心底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没多久,慕容凝便开始咳嗽,那风愈吹,她咳得也就更厉害了,到后来几乎是弯了腰捂住胸口在咳嗽。 外头的青莲听见了动静,匆匆走了进来,一见这模样便给吓了一跳,慌乱的冲上前去:“小姐,仔细风大,可别在窗前站着了!” 可是慕容凝却推开了她,努力直起了腰,压制着咳嗽,看向了她:“外头什么情况了?” “小姐可是在问相爷?”青莲觉得自己眼皮子跳了几下,“相爷傍晚前便和公子一块出门去办事了,如今还没回来呢。” 今日看着慕容凝和慕容煜说了不少话,人也精神了,青莲那可是打心眼里高兴,她可许久没见着自家小姐真心欢喜了。 慕容凝微微沉吟:“竟然还没回了么,倒也好……” “好什么?”青莲有些不明所以,很是迷糊。 “没什么。”慕容凝飞快的接了她的话,“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我有些想吃东西了,你去帮我做点吃的吧,最好是芙蓉糕,还有碧玉粳米粥,再给哥哥准备些点心,晚些时候给他送过去吧。” 到底是真情流露,她这里唤的依旧是哥哥。她是慕容凝的左膀右臂了。 青莲很高兴见慕容凝这般姿态,立即便兴致勃勃的下去准备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女子的神色迷惘了一瞬,接着便是数不尽的惆怅满怀,那样的神情,让人心中发憷。 这院中的下人们多数都在慕容凝病后被她给赶走了,剩下也没多少人,最主要的也就是一个青莲罢了。 就在青莲忙活的时候,慕容凝便悄悄出了屋子,连件外衣都没披,也不顾自己一身单薄。 从长廊一路走过去,慕容凝便能远远看见小厨房了,她的脚步愈发的轻,可却一点也不慢。从那灯火通明的厨房正屋绕过去,慕容凝轻而易举的摸到了侧屋之中,这里是存放东西的地方。 除了日常的食材,还有每日里她所用的药材也都是存放在此。 不过进去片刻,慕容凝便出来了,转身便去了厨房之中。 青莲正埋头和面,一回头见着人陡然被惊着了,旋即又着急的说道:“小厨房是什么地方,小姐还是快些出去吧!”她目光一动,又是嚷嚷起来,“小姐怎么也不披件衣衫!” 可是青莲如今手上全是粉尘,又不敢去碰慕容凝,可谓是急的原地打转了。 慕容凝却一脸淡然:“你不用这样着急,我哪有这么金贵了,还觉得身上热得很,不过来瞧瞧你,想与你一块做了点心给哥哥。” “那也不行,小姐心意虽好,可还是要穿好衣衫,若是加重了病情,奴婢过意不去是一回事,公子和相爷也不会饶了奴婢的!” 说着,青莲便去净了手,转身去卧房给慕容凝拿了外袍。 “这样便好多了,小姐若是不舒服,可要同奴婢说才是。” 慕容凝盯着青莲看了半晌才道:“好好好,我今个儿就依你。” 主仆二人一块先做了点心,青莲便赶了慕容凝回去休息,自己继续为她准备吃食。这回慕容凝倒是没拒绝了,径直回了屋子里歇息。 此时天色已经很全黑了,夜风更是张狂,刮得人脸都有些疼。 吃了些东西后,青莲又陪着慕容凝走了一会儿。 走着走着,便听着有些动静,原是慕容峤和慕容煜都回来了,两人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走到了前院之中,正是去去哪都要经过的一条路。 不过慕容凝却显得有几分慌张,拉着青莲便躲在了暗处,这里没有灯火,两个人便完美的隐匿在了黑暗中。 眼看着慕容峤和慕容煜正朝这边走来,青莲的呼吸都越发紧张了,倒是慕容凝反而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脸淡然。 “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但是下次还需得更加谨慎才是。”是慕容峤的嗓音,他正欣慰的看着慕容煜,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只要你肯为了咱们慕容家而努力,将来这所有的家业全是你的,为父也不全然是私心,毕竟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暗处的慕容凝暗自腹诽,手指默默的攒成了拳头。 “是,父亲教训的是。” 两人渐渐走远了,话音也听得不太清楚。 “小姐,咱们回去吧,相爷和公子已经走没影了,我知道您是不想和相爷碰面。”青莲低声说道。 慕容凝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了青莲,眼底幽光一动:“好,咱们回去吧,不过现在既然他们回来了,便将之前的点心送过去吧。” 那点心,其实慕容凝准备了两份。 一份是给慕容煜的,而慕容峤居然也有一份。 主仆二人便转身回了院子,慕容凝还特意嘱咐道:“哥哥那里叫春云去就好了,父亲那里你亲自去送,记得告诉父亲是我亲手所做,请他务必尝尝。” 青莲点点头:“小姐的吩咐,奴婢自然做到。” 眼看着人走了,慕容凝便坐了下来,整个人几乎倚靠在了墙上,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依旧望着堂上的那幅画。 灯火昏黄之间,似乎又浮现出了许多陈年旧事,在记忆海之上不断汹涌,一道道无形的浪潮拍打在了她的身上。 没多久,青莲便回来了。 “相爷听说是小姐您亲手做的糕点,当时可高兴了,奴婢不过那么说了一嘴,他当即便吃了好几块。”青莲笑着说道,“还夸赞小姐的手艺好呢。相爷还让奴婢代为通传,说让小姐放宽心思,您终究是他的女儿。” 慕容凝厌厌地摆摆手手:“这些话不我也愿听,随他吧。” 接着她便站了起来,从近旁的桌子上拿过一封信来,递到了青莲的手中:“这里有一封密信,原是要给兄长的,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是我送的,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悄悄把这信送过去吧。” 第五百一十二章 她怎么能收! “是,小姐。” 青莲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去照做了。她从来都是很明白慕容凝的,也不多问,转身便去了慕容煜的院子。 她很聪明,之前也做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不然慕容凝也不会这样重视她了。 悄悄的隐匿在了暗处,青莲凝聚了一口气,将一直藏在袖子里面的袖箭出来,那箭头在夜色中闪着银灰色的光芒,犹如星子。 慕容煜正在书房里的窗户前坐着,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合着窗外树枝的影子,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是斑驳,眼底更是笼罩了大片的阴翳,宛如最浓重的徽墨恣意晕染。 他正在提笔写着什么,整个人都看起来很专注,那样认真的神态,倒不像是那个花天酒地的慕容煜了,让他看起来尤为的吸引人。 青莲多看了几眼,但还是很快便想起了正事,立即将信拿了出来,同袖箭一块射了出去,动作很是干脆利落。 只听见咻的一声,那箭便稳稳的扎入了窗帘之上。 屋里的慕容煜被吓了一跳,当即便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望窗外扫射了一圈,却是除了斑驳的树影,和寒凉的晚风之外再也看不见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才走到了窗户前,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发现那件上居然有一封信后,他才敢伸手将那支箭给取了下来。 慕容煜当即便把信打开来,一看,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底疯狂的涌动着潮水般的情绪,悸动得还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那砚台里的墨汁似乎都飞溅出来,晕在了他的指尖上。 可是慕容煜却根本顾不得这些,他急急忙忙的便往外走去,步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要去处理。 虽然慕容凝没有仔细吩咐,但是青莲还是为了谨慎起见,便跟在了慕容煜的身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 只见慕容煜找到了自己的长随,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长随的脸色也变了,主仆二人一块便风风火火,又很安静的往府外走去。 到这时候青莲便不好再继续更下去了,只是转身匆匆又回到了慕容凝的身边。 “小姐吩咐奴婢做的事,奴婢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青莲走进了屋子里,才发现灯居然都熄灭了,本来有些心慌,但是看到堂前一道黑乎乎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她便将话给说了。 慕容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哪怕青莲的声音将寂静打破了,她也仍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已经入定了一般。 “小姐?”青莲有些不解,更莫名的有些惶恐了。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不过就在青莲觉得心惊肉跳的时候,慕容凝终于开口了:“事情都办妥了?兄长呢,他是不是出去了?” 看来慕容凝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便连慕容煜的反应都在她的计划之内,那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青莲自然是不敢多问,只老实的回答道:“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公子的确是在看完信之后便匆匆出去了,看样子倒是很着急。只是奴婢要来回小姐的令,便不好跟着过去了。” “唔……”慕容凝似乎点了点头,眼里有光彩轻轻一跃,却抵不过夜色深沉,终归是被吞没了。 过了一会儿,慕容凝才又轻声说道:“既然兄长已经出去了,那么……你也别闲着,你先跟出去看看吧,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再回来报我。” 她的话音极轻,而且话里话外都似乎有些犹豫,若不是青莲站的近,只怕都要听不清了。 窗外的月亮终于从阴云里头露出了半张脸,月光顺着门窗洒落进来,终于让青莲看清楚了慕容凝的脸色——她看着似乎更憔悴了,脸色也是煞白煞白的,这让青莲顿时觉得很是担忧。 看着自家主子这样的状况,又如何让她放心出去外面,留下她一个人在屋子里面? 于是青莲便犹豫着说道:“如今小姐身边唯有我一个可靠之人,小姐身子不好,我又怎么能放心──” “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说了,我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可靠的人,这事情若是交给别人去做,我倒是不放心的,我现下也没有什么事情,你不必担心我。你若是还记着我是你的主子,便乖乖照我的吩咐去做,不必让我多费口舌。” 这话说的强硬,一时间青莲也无话可说。 她自是清楚慕容凝的脾性,也明白她此时话语间的严肃态度,便只能缓缓说道:“是奴婢都知道了。只是奴婢这走了,小姐,千万要仔细自己的孙子,若是觉得不舒服,便立即叫人来看。” 慕容凝挥了挥手,声音也温和了不少:“好,我知道了,你倒是罗嗦的紧。不过你念着我,我也念着你,你出门去,一切要小心。” 她站了起来,忽然拿出来一个东西塞到了青莲的手里。 “小姐!”青莲被吓到了,当即叫了一声。 慕容凝却柔声说道:“这个给你,你放心去吧。” 青莲借着月色,努力的辨认了一下手中的物品,竟然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已经有些陈旧了,显然是积年的东西了。 更巧的是,青莲认识这枚平安符。 这东西是慕容凝尚且年幼的时候,为了她的安稳康健,段氏亲自去高僧手中求来的。这么些年来,慕容凝一直视为珍宝,从不示人,也不过是在思念段氏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瞧上一瞧。 如今慕容凝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了她! 这如何让青莲不吃惊,她又如何淡定得了? “这东西奴婢可不能拿,小姐快快收好吧,奴婢这就去看着公子了!”说着,青莲便将平安符往慕容凝手里塞,自己也要转身离开。 只是慕容凝却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不行,你必须拿着,你若不想听我的话了,我现下就把你遣走!” 青莲愣住了,看着那平安符重新回到了自己手里,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愣了半晌,她立即便跪了下来:“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第五百一十三章 漫天大火 “那你就快些收了东西,不要等我生气了再来认错。”慕容凝冷冷地说道。 青莲知道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明白她是认真的,她这主子的倔强和强硬,也就她最为清楚了。 只要是慕容凝认定的事情,除非是身不由己,那还真的少有可以改变的。 青莲狠狠地磕了个头,默默攥紧了手里的平安符:“奴婢知道了,奴婢怎敢违背小姐的意思,自然是以小姐为尊。” 慕容凝这才亲自将青莲给扶了起来,微微垂下了眼眸,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是懂事的,快去吧,切莫耽误了正事,希望这平安符也能护佑你的安全。” “是……”青莲大为感动,可她不是软弱的人,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冷静,只郑重的给慕容凝行了个礼,便决绝的转身离去了。 可就是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心中一空,砰砰开始乱跳。 一回头,门已经关上了,再也看不见慕容凝的身影,唯独门上映着一道单薄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寂…… 冬日里京城的夜总是格外的寒凉,静得仿佛一座死城。 夜色已经很浓了,静谧散漫人间,只有月色缓缓流动。 便是万人沉寂休憩之机,京城某处忽然闪烁起炽热的光辉,初时不过星星点点,无人察觉。 可不过半刻钟时辰,那光便越发的亮堂了,而且不断的在舞动着,随着风声一块呼啸,却将风都给晕染得生出些热气来,一瞬间火舌高涨,将半片天空映得通红。 “走水了,走水了!” “快起来!别睡了!” “来人啊,救火啊!” 屋宇木头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人声喧闹,风声呼啸,这一角里瞬间大乱,分明是深夜,却堪比白昼。 附近有不少人都被这样大的动静给惊醒了,纷纷出门来查看。 这一带住的可都是高门富户,众人在火场外围观了片刻,忽然发现了一个重点──起火的宅院可不就是鼎鼎有名的丞相府么!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家帮忙一块灭火,也有冷眼看热闹的,场面愈发混乱起来。 京城里有潜火队,知道了情况后也立马赶了过来,开展了一系列的救火行动。 可奈何丞相府大门紧闭,四处的门窗似乎都被人关紧了,便立即增加了救援的难度。而且现在是冬天,正是天干物燥的时候,这样大的宅院,一旦烧起来,便是一间连着一间,这火势一但凶猛起来便很难控制了。 好不容易从前门冲了进去,因为当时京城人都已经休息了,正是熟睡的时候,发现得便晚了,更别说这火势实在是太猛了,当时的丞相府就已经是一塌糊涂了。 幸存的下人和侍卫们已经在里头救火了,潜火队一进去,虽然救下了不少人,但和被困的人来比就不够看的了。 “这火也太奇怪了。” “就是,你看那蔓延的速度……啧啧,只怕这丞相府可是要保不住咯!” 不过幸好这里的住户都是高门大户,住宅之间是为着隐私有些距离的,也不至于连带毁了更多人的屋子。 只是这时候有人忽然发现了盲点,那便是这宅院的主子迟迟没有现身。 而有下人已经嚷嚷起来了:“相爷,相爷还在里头呢,快去救人啊!” 众人顿时大乱,若是慕容峤出事了,那可还得了! 这慕容峤可是一国的丞相,如今皇帝又不在京城之中,多少的事物都是要由他来处理。若是此时金钟大乱,只怕北辽的战事也要因此受到影响。 但是火势之凶猛,竟然一时间都控制不住,整个丞相府都沦为了火海,四处都是炙热一片,哪里还像是在冬日。 慕容煜回来的时候,众人还在热火朝天的救火,才到城门口他便见着不少人。 虽然是夜里,这一处闹了起来,便一传十十传百了,许多人可起来看热闹了,正往丞相府去,一路上还在不停的议论着。 慕容煜只听见了丞相府,出事了,大事不好这些字眼,他便立即觉得不对劲了,快步冲了过去。 眼前的那一幕,让慕容煜足足记了一辈子。 那样大的火,那样炽热的温度,在夜色之中仿佛是一片海,每一寸都在烧灼着慕容煜的心,让他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门外,久久不能言语。 “这不是慕容公子吗?” 因着他实在是太出众了,便是围观的人不少,也有人很快便认出了他。 “慕容公子在这,那慕容丞相呢,不是还有个慕容小姐么,不会出事了吧?” 议论声和烧灼声充斥在慕容煜的耳边,他立即便要往火场里面冲,但有人拦住了他:“慕容公子不要激动,我们已经在救火了!”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人呢?我父亲呢?我妹妹呢?!” 慕容煜越发的激动了,拼了命似的想要往里头冲,可奈何他也扛不住那么多人来拉扯他,只能兀自挣扎。 眼下前院都过不去,更别说后院了,整个丞相府烧得厉害,很多屋子都已经快烧没了,就算是还有人没救出来,已经是可想而知的凶多吉少了。 晚来几步的青莲也傻眼了,她看着激动的慕容煜,又看着不断议论的人群,还有那漫天的火光将她的双目刺痛,她身子一软,便倒坐在了地上。 她就说,她就说…… 从一早开始,青莲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忽然觉得这场火可能并不是意外。 这些天以来,慕容凝一直是寡言少语的,便是连药也经常偷偷不吃,今日却破天荒的和慕容煜说了那么多话,还多了不少笑脸。方才……又是刻意遣走了她,还将那样珍视的平安符都给了她…… 如此种种,一切的一切,都让青莲在此刻觉得这绝非是意外。 小姐她这是要做什么? “小姐!”青莲大喊了一声,立即便也要往里头冲,可奈何也被人给拦住了。 旁边围观的群众们更是或叹或悲悯。 “丞相大人和慕容小姐还没有救出来吗?” “都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了,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她是故意的 风声再度呼啸,风虽然凉,可人心更凉。 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丞相府也烧的已经差不多了,四处一片焦黑,鼻尖被烧灼的气息所笼罩,围观的群众也多有疲倦,不过为着这一场“热闹”倒也没什么人散去,依旧是将外头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时候潜火队才能控制火势,迅速将还在燃烧的屋子的火势给扑灭了去。 一股浓厚的焦烟浮上天空,似乎连云层都被染黑了。 慕容煜和青莲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反倒是如一滩死水似的,就那样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前,目光呆滞,神情淡漠,看着也像是围观群众似的。 不过众人也都理解,也多有唏嘘。虽然还无结果,可这毕竟是一代丞相府邸,如今变成这个样子,真是可叹可悲啊。 此时已经基本没有什么火了,潜火队的人也开始寻找起幸存者的踪迹,当然重点是寻找慕容峤和慕容凝。 慕容煜和青莲都跑了进去,同众人一块在这一片狼藉,温度犹存的废墟之中寻找起来。 每走一步,对于慕容煜来说都是一次折磨,他的心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对于慕容峤他虽然关心,可也仅仅是因为父子之间那点仅存的情分罢了,意却是没有的。好歹是父亲,他总没办法当做陌生人一般的漠视。 而慕容凝此刻才是牵动他所有心绪的存在。 兄妹二人还不容易少了些隔阂,说了些真心话,眼看着要越来越好,他也抱了几分期待的……可情况却陡然生变,他便是不脆弱,也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随着搜查的深入,不断有烧焦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样被烧焦的味道,实在是有些难闻的。 有些没见过这样场面的下人便已经受不住了,更还有小丫鬟悄悄作呕,面色苍白。 断壁残垣,寸目满是烟尘,还有隐隐火星跳动,若非心中信念支撑,只怕慕容煜都要受不住了,他紧紧捏紧了拳头…… 屋宇残败,楼阁坍塌,慕容煜按照自己的记忆迅速走到了慕容峤的院子里头,与众人一块寻找。 在卧房之中,慕容煜看见了两三具尸身,全部都已经是面目全非,无法辨认的了。但是其中一具尸身的左手大拇指上却有一枚他再熟悉不过的玉扳指。 那玉依然极好,虽然外头蒙了一层灰,但是仿佛经过了火的淬炼,变得更加坚硬了似的。 心头仿佛被什么重击,慕容煜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残破的木头上,顿时洒落不少尘烟,呛得他面颊涨红,可其他地方却是一片惨白。 “不会的,不会的……”虽无实据,但慕容煜已经明白了几分,“他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慕容峤是什么人,他心思深沉如海,接下来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怎么可能就这样葬身火海? 他不是还要继续操控他么,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死了! 慕容煜大悲大痛,身子颤抖起来,疯也似的便跑了出去,健步如飞,旁人追也追不上。 不过却也没人去追,其余人愣了一会儿便开始处理现场的尸身,若要找出慕容峤,还得细细勘验才是。 追着慕容煜去的,也就他身边的长随,还有一个青莲罢了。 慕容煜不是逃跑,而是去了慕容凝的院子里。 只是这里的情况似乎更为惨烈一些,原来的院子是多么的恢宏清雅,现如今却是已经烧得只剩下了一堆渣渣,别连花草树木也全部焦灰一片。 但凡是见过此处院落从前辉煌的样子,便会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因为这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慕容煜稍微愣了一会,在空地上站着,两只脚好像是被灌了铅似的,同刚刚的箭步如飞完全不是一个状态了。 还是青莲冲了过去,近乎疯狂的在那一堆废墟之中不断的扒拉着,手指被木头刺出了血,身上脸上全是焦黑脏污,可她却只想着慕容凝,完全不顾自己了。 因着她动作太大了,未曾完全烧毁的横梁便砸在了她的身上。 “呃!”青莲当即面色一白。 慕容煜本想去拉她,可奈何他根本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砸了个正着。 但是按照青莲的功夫来讲,其实他是可以躲过去的,但是她却没有躲。而且就在那个横梁砸下来的一瞬间,她居然努力地弓起了身子,便是被砸了也不曾松懈。 慕容煜冲过去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下居然有一团漆黑,正被焦木碳灰所覆盖,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人的形状。 此间院落,下人们多被遣走,能在此处的,多半便是…… 青莲奋力将横梁给推开了,横梁落地发出极大的声响,更是惊起一片灰尘飞扬,迷了她的眼,可她不过闷哼一声,将涌上口腔的甜腥之意默默咽了回去。 两人没有言语,一块将那些狼藉给拨弄开来,露出下面的焦黑来,果然是人形。 青莲撕开那焦糊的衣衫,在手腕上发现了一个玉镯子,她忽然便痛哭起来:“小姐,我回来了,公子也回来了,你怎么就……” 慕容煜看着她痛哭,瞳孔震颤了好几下:“你不许哭,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这才不是凝儿,她那样聪明,怎么可能会死!” 可到底是不是慕容凝,其实慕容煜心中也有几分数。 风又起,慕容煜的衣衫被吹拂飘扬,他立在废墟之中,人如松竹,仿佛绝尘的谪仙。不过却在下一刻怆然跪地,扑通一声,如沉石砸入心门,震耳欲聋。 “我就知道,我不该走的,小姐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你不想我一块死,你就要丢下我一个人么!” 青莲依旧在哭诉,生生泣血,仿佛要哭得肝肠寸断,天地崩塌。 慕容煜木木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莲搂住了那具尸身,又哭又笑:“小姐这是故意的啊,我终于明白了,我太蠢了!我这么不能早点明白,若是我在,小姐也不会死了!” 那一刻,冬日初升,天终于亮了。 可有些人却再也见不到日光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她真的解脱了吗 无论是怎样的闹剧都有落下终章的时候。 丞相府这一场火终究是烧尽了,天大亮的时候,众人也都散去。 不到半日,原先那具尸身便有了定论,正是丞相慕容峤。这消息实在是太过劲爆了,根本就隐瞒不住,顿时便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城上下再次物议沸然,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关于丞相府的这一场大火。? 皇宫大内也很快知道了消息,皇后还算是能坐镇的,当即便派了人帮忙,处理火灾现场,又是查找火灾缘故的,还顺便还好好安抚了慕容煜。 只是慕容煜却根本没心思管这些,他将自己关在了京西别院里头,谁也不敢去惊扰。 不久前的那一幕不停的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让他神思混沌,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当时青莲惊天一哭,慕容煜整个人都乱了,直接抓了青莲的衣襟便乱糟糟的吼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青莲哭得几番哽咽,脸色苍白,哭泣声凄凄惨惨:“公子难道没觉得这火来的奇怪吗,难道不觉得着事情从头到尾都有些古怪吗!” “小姐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便心不在焉。奴婢虽然只是个下人,可也心疼小姐,便是我都能瞧出来小姐的神伤。但昨日见着小姐与公子说了那样多的话,精神也好了许多,我还以为……以为小姐真当要重新振作起来了,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抱了这样的心思!” 慕容煜好像明白了什么,可是心里却不愿意去往那个方向想,只是故作糊涂,连连摇头。 “你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不会的,不会的,这件事情肯定是意外,一定不会和慕容凝有什么关系的。 但是其实他的心中也不是真的不明白,因为他也一早就发觉了这火的古怪,也早就有了一些阴影猜测。 如今青莲的话正是将那层窗户纸给戳破了,慕容煜便是不想面对也要面对了。 “公子!”青莲激动得吼叫起来,“小姐她真的太苦了,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公子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他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了。 慕容煜默默的垂下了头,缓缓靠近了那具焦黑的尸身,身子无力的蹲了下去,极为小心翼翼的握住了那漆黑的,已经无法辨认形状的手指。 是尸体的余温,还是那火热烈烧灼过后的余温? 就在他沉默的时候,青莲也冷静了一些,絮絮叨叨地说道:“奴婢明白了,或许……这也不赖。” 青莲忽然笑起来,眼中泪光依旧在闪烁,让她的神情看起来很是悲凉。 “或许活着对于小姐来说才是最痛苦的存在,她如今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应该是已经解脱了吧? 公子,您知道么,我陪伴小姐已经很多个年头了,她所有的事情我都几乎历历在目,她的快乐,她的痛苦,我也全部感同身受,只有我明白她这么些年活的有多么的艰难。 在外人的眼里,或许小姐有着并不幸福的童年,但是她毕竟是丞相的唯一的女儿,从小便是金尊玉贵的养着,是身份顶顶尊贵的千金小姐,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身份啊…… 可是她真的快乐幸福么?公子应当也明白,小姐虽然是小姐,可她心里真正高兴的时候,那真是屈指可数了。” 她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清晰,还带着无限的悲凉和嘲讽。 旁人或许感触不深,还会讥笑慕容凝身在福中不知福,个中滋味,除非身受,不然还有谁会明白? 而慕容煜和慕容凝其实大抵是一样的,他很明白,所以才会怜惜、心疼慕容凝。 如今青莲一字一句说来,他心头宛如刀割,整个然都在不断的被刺痛着。? 就是因为生活已经很不尽人意了,所以慕容凝才会脾性大变,整个人都变得格外的尖锐,显得有些狂妄过头了,只有在私底下的时候,才是原本的她。 接着青莲又说了许多话,大都都是关于慕容凝的话,说的十分随性,基本上是想到哪里便说哪里,慕容煜也没打断她,只默默的听着,心头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了。 他从来就不知道慕容凝居然有那么多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忽然好恨。 忽然又想到了昨晚那封信,那是一封以玉潇潇名义所写的信笺,约了他在城外相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之前一段时间里头冲其实玉潇潇一直在纠缠于他,而他说了很难听的话,玉潇潇便失去了踪影。 那但是他其实心里也因此难过低沉了许久,不过是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能这样做了。 那封信无遗让慕容煜沉淀淀的心再度呼啸,他便没有细思,直接去了城外。 可一番苦苦等候,他再度展信一看,才发现其中破绽,匆匆回城。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慕容凝安排好的。 这火势慕容凝自己放的,不仅仅是为了解脱,还要拉慕容峤一块下地狱,但是她不舍慕容煜受伤,所以才刻意引开了他。 所以昨日,她的表达尤为奇怪。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她病得太久了,精神和心绪都不佳,才会那个样子。 可是现下仔细思考一番,便能觉察出慕容凝的古怪了,她那时候是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了,所以才会对慕容煜真情流露吧? 慕容煜顿时被悔恨给淹没了,又气又急之下,便只能疯狂的锤着地面,拳头虽然硬,可又怎么和那些死物能比,顿时便红了一大片,还被木刺残渣给扎出了血。 可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痛楚一般,因为已经没有痛能赶上他心里的痛了。 要是他能早些发觉,要是他能阻止慕容凝,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青莲说这是解脱,可她真的解脱了吗? 就在慕容煜发泄的时候,青莲忽然哀嚎一声,猛地站了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极速的朝那未曾完全烧毁的柱子撞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出去一趟 砰── 慕容煜睁开了眼睛,他现在已经身在别院之中了,就他一个人在这里呆呆坐着,偌大的屋子显得格外的空旷。 眼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一物,那是从慕容凝手中取出来的佛珠,它是那样的完好无损,甚至还因为高温的烧灼而显得越发的光洁亮丽,木漆锃亮,犹如浴火重生。 四周一片静谧,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从刚开始的心潮汹涌到现在的静如死水,他仿佛已经过了数百年,整个人都已经被沉淀下来,似乎连寻常人的情绪起伏都已经失去了。 不过一夜之间,他便失去了两位至亲。 本来好不容易才重新振奋起来,有勇气面对未知的将来了,他现在忽而便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一个时辰之前,他从京兆府刚到此处。 青莲的决然殉主让他震惊,他在那一刻竟然也动了些歪心思。 不过他自认怯懦,并没有真的发疯。 因为是忽然起火,又是丞相贵门,自然是要仔细查证一番,以防此灾并非意外。而后京兆府的仵作悄悄告诉了他,慕容峤在被烧死之前,似乎吃了什么东西,才会导致他无法逃生,被活活烧死。 当时慕容煜又是一番潮起潮涌,可面上却还是十分淡定的:“父亲近些日子来有些精神不济,应当是吃了些安神药,冬日里天干物燥……” 说着便哽咽了,一副悲痛的样子。 可这里的悲痛,慕容煜自认为都是因着慕容凝,他对于慕容峤的死,只觉得悲凉,难过却是没有几分的。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过冷血了一些。 而后他便想起来了,在他晚上和慕容峤办完事情回府之后,慕容凝曾经让人送了一份糕点来,他当时便很惊讶,多问了一嘴。 那小丫头也多说了些,说是慕容峤那里也有一份。 这本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如今慕容煜可谓是大彻大悟了,慕容凝还真是做好完全的准备,这场火她应当是谋划了不少时间里吧? 慕容煜忽而笑了起来,高高扬起的嘴角却满是嘲弄。 苦涩弥漫在喉头,心间更是刺痛不已。 又是冷静了好一会儿,慕容煜便唤来了自己的侍卫,沉声说道:“我有些事情要你们帮我去查一查,京里的事情也都要处理好……”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灰。? 窗户外投射进来的光照在他不断合动的嘴唇上,映得那嘴唇毫无血色,干涩起皮。 可乍然间,他便站了起来,身子微微踉跄一下,身边的侍卫想要去扶,却被一把给推开了。 “我没事。”他看起来像是在故作强硬。 但侍卫们也不敢随便动作,只能担忧的看着他。 慕容煜沉吟片刻后方才说道:“罢了,现在想来,好像再做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们把剩下的事情都处理好就可以了,方才我所说的不必了。” “是。” “我出去一趟,你们都别跟着。” “是……”这一次的应答就没那么爽快了。 只是侍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慕容煜走了出去,背影似乎都佝偻了一些,多了几分惆怅,少了几分玉树临风的潇洒之感。 慕容煜冲出了屋子,迅速便上了马背,一声哨音便驱使着马匹撒腿开跑。 风在耳边呼啸,身子有些冷,可他却觉得很是畅快,心头好像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方才他其实是想查清楚慕容峤和慕容凝之间的那些事情,他很想知道慕容凝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明明两人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兄妹,日日都在一处府邸之内,可是他却因着各样的原因,很少去关注慕容凝,从而忽略了那么多的事情。 要是他再多关心一些,恐怕这件事情就不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了。 但是现在斯人已逝,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似乎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了,反而还会带来其他意想不到的后果。 就让慕容凝走得安心一些吧,别让这俗事的种种将她最后一点安宁给玷污了。 天快暗的时候,慕容煜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远山,忽然便喘了一口气,促使着身下的马儿慢了一些,心头又开始乱跳了。 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怯,又或许是因为他心虚不宁。总之,他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似的,每一步都走的有些艰难。 这里的山脉连绵,但是起伏却并不高,山路也不陡峭,便是骑马也很方便,不过他走的实在是有些太慢了。 顺着山路一路往上走,除了常青树,到底是光秃秃的紧,看着很是苍凉,风一掠过来,让人更是恍惚。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已经能够远远望见那山野之间的古朴建筑的一角,还有香烟袅袅,宛如人间隐秘的仙境,处处充满着出尘绝世的飘渺之意。 或有悠扬的钟声一响,久久不断的在山野之间回荡,舒人心意。 心旷神怡,大抵如此了。 慕容煜这一日一夜以来,是头一回觉得心中平静如水。 弃了马匹,慕容煜徒步朝着那群山深处走去。虽然冬日寒凉,可这般走来,竟然也是生出了一层的薄汗,也让他的面色看起来有了几分血色,不再是那样的憔悴无光了。 他脚步不敢耽误,也越发的轻快起来,约摸走了有两刻钟的时辰,方才还瞧着远远的,现下便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终于到了啊……”慕容煜在那道观外数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微微波动着。 眼前的道观是那样的熟悉,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可从前每一次来,都要将此处纂刻心底,是他决不能忘怀的所在。 道观不大不小,一派仙风道骨的感觉,云檐上头仙鹤展翅欲飞,仙气十足。 虽然年久失修,但到底风骨不折,让人惋叹。 可是还没等他再次抬步,那道观的角门便轰然打开了,吱呀一声很是绵长,让慕容煜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了。 那声音似乎穿透了云层,也穿破了慕容煜的心,他机械的往前走了两步。 忽然又有些后悔,转头就想走。 第五百一十七章 我记挂着母亲 “是公子吗?!” 那一声惊呼打乱了慕容煜的动作,他略显木讷的转了回去,却见那角门大开,一位穿着粗布道袍的女子正摊出半个身子来,眯着眼睛在打量着他。 一见着了慕容煜的脸,虽然在那人的眼里只是个模糊的轮廓,可她还是立即跑了出来,一只脚有些瘸,跑起来的姿势有些艰难,但是她却不敢慢了,生怕人就此跑了似的。 “公子是你吗!”她还一边叫着。 慕容煜只能朝她走了过去,那女子眼中的他越来越清晰,瞬间便激动起来了,眼角微微泛红,距离一拉近便要跪下去。 “李嬷嬷!”慕容煜连忙扶了她一把,也是很不忍的样子,“你不必如此,没得折煞我了!” 说她是女子,却也是个上了年纪的。她已经不年轻了,最起码过了四十岁,鬓角斑白,脸上皱纹无数,气色虽然尚可,但是显然中气不足。 被称做李嬷嬷的女子很是激动,拉着慕容煜的手,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给打量了一遍,喜极而泣:“真的是公子,奴婢真是高兴坏了……” 慕容煜倒是有些别扭,不是因为不熟悉,而是因为太熟悉了,又这么久没见,他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只任由李嬷嬷拉着自己的手。 她可是自己的半个乳娘,如今又是段氏身边唯一的人了,慕容煜对她多有敬重。 “刚才夫人还念叨着,说今个儿眼皮一直跳,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李嬷嬷话音有些哽咽了,“方才她失手打了茶杯,非要奴婢来外头看看,正是巧了!没想到公子居然来了,可见是夫人和公子心有灵犀呢!” 看着李嬷嬷笑得两眼弯弯,慕容煜也是有些感触的,讪讪地开了口:“我也是许久没来了,母亲……母亲和李嬷嬷可都还好?” “好好好,一切都好,只是夫人近来一直惦记着公子和小姐,其他的都好!”说着,李嬷嬷就将人往里头拉,“公子快些去见见夫人吧,她只怕是欢喜坏了的!” 看着那菩提观几个大字,慕容煜目光一晃。 本有些胆怯,可慕容煜还是借着李嬷嬷的手便也进去了,在跨门槛的时候还险些被绊倒了。 李嬷嬷笑着扶了一把:“公子可是高兴坏了?” 慕容煜没有应答,只是强装镇定,缓步走进了道观之中。 面前一片开阔,是一处小空地,四周开垦出来做了菜地,如今却是一片荒芜。不过还有几株白菜尚算生机勃勃,添了几分生气。 这道观前头是一处四合院,后头还有两进的院子,是原来修道的所在。 原来这里也有不少人来,只是后来因为太过偏远,其中高士,也就是段氏的师傅去世之后,便只剩下了段氏和李嬷嬷二人了。 如此山高水远,二人隐居在此,从无人打搅,也算是快活了。 只是人心快不快活却是不得而知了。 毕竟之前那样的事情,不是说淡了就能淡了。 园中石桌古朴,有一灰袍女子淡然侧坐,手里捻着一串佛珠,正合眼凝神,素然侧颜一瞥也足让人感叹。 虽然可见岁月痕迹,但不难想象此人年轻时候定然是风采出尘的美人。 便是上了年纪,气质愈发沉淀稳重,如此灰袍素色也显得尤为出众,让人无法轻易给忽视了去。 慕容煜再度愣住了,而李嬷嬷已经继续走了过去,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夫人,夫人!” 那女子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启唇:“暮云,你怎么又这样咋呼,可是忘了这里的规矩?” 暮云是李嬷嬷的闺名,她也如这名字一般的清幽雅致。 李嬷嬷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慕容煜一眼。 慕容煜便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她自是闭了嘴不再动作,而他便缓缓走了过去,朝着段氏行了最庄重的跪拜大礼,字字沉如珠玑:“孩儿拜见母亲,给母亲请安了,愿母亲福寿安康,宁平顺和。” 段氏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却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喃喃一般说道:“暮云,是我听错了吗?到底是上了年纪,静了这么多年也静不下来……”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略带些沙哑的感觉,这样的嗓音很是特别。 在此时此刻,在慕容煜的耳中,莫名的还有一丝翻越沧海桑田的荒芜。 李嬷嬷连忙说道:“不是的夫人,您没有听错,真的是咱们公子,公子亲自来看您了!” 慕容煜便伸手去拉了段氏的手,在二人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段氏仿佛被烧灼一般,迅速的颤抖了一下,而后双目猛地睁开,映入了慕容煜的脸。 段氏本来想去蜡烛他的手,眼里闪过一抹犹豫,她便立即合手做拜:“阿弥陀佛,竟然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也就是为什么慕容煜这么多年来来看段氏的次数少的可怜的原因了。 因为每次他来的时候,段氏总是不咸不淡的,甚至还有几分疏远和淡漠,像是不想同她的这个儿子多说一句话。 但慕容煜很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因着陈年旧事,段氏心中又怎么会没有心结?从前便是为了舍身成仁,才会逃到这荒郊野外,过了这么多年的孤苦日子。 段氏这样做,一是已经对慕容峤彻底死心,没有了指望;二便是为了慕容煜和慕容凝兄妹二人,她的罪名无法洗脱,总不能让孩子也受了连累,她便只能用了这样愚笨又干脆的法子。 虽然是苟延残喘,也是为着那不甘心,也能全了慕容煜和慕容凝。 虽然这么多年对兄妹二人不管不顾,便是来了也少有关心,但是…… 段氏实则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这一点,慕容煜很是清楚,所以他从来没有责怪过段氏半分,反倒是时时刻刻将人记挂在了心头,时常让人偷偷照应着。 否则段氏一个官家小姐出身,又如何与李嬷嬷二人在此清修多年安然无恙? “我心里记挂着母亲,自然便来了。”这一回,慕容煜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 第五百一十八章 不会让你久等 段氏果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因着自己的冷淡,实则他屈指可数来探望自己的时候,总也是淡淡的,母子二人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向来都是是尴尬收场。 如现在这般,倒像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似的。 就连李嬷嬷也吃了一惊,忽然如梦初醒般笑了起来:“哎呀,夫人快瞧瞧,奴婢就说了,公子是很惦记您的!怎么不说话,你们两人莫不是都欢喜傻了?” 慕容煜为了打破这份尴尬,也是主动说起了玩笑话:“看来是母亲并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不该打搅母亲的清净,是儿子的不是。” 他都还没有动作,段氏便急急忙忙的去抓了他的胳膊:“煜儿!” “母亲?”慕容煜呆呆地望着段氏,眼底有微光闪烁,可到底旋即归于平静,毫无波澜可言。 其实在来的路上,慕容煜的心就是乱糟糟的,他一下子经历了一场浩劫,如今见着段氏竟然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不少,仿佛吃下了定心丸一般。 或许是出于幼时的依赖,又或许是因为段氏的沉静,才让慕容煜分外安心。 段氏有些瑟缩:“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着,她便幽幽的叹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惋惜和惆怅。 沉寂了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便是有天然的联系在,这此刻也是有些别扭和突兀的。 别说段氏,慕容煜也是差不多的,只是强忍着罢了。 李嬷嬷可是个人精,看穿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连忙便说道:“昨个儿不是新得了些新鲜时蔬么,也是难得了。公子从京里来也得好些时辰,现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公子应该还没有用晚饭吧,不如陪着夫人一块吃了?” 如今的确是不早了,方才进来菩提观的时候天色便有些暗了,现在更是天色昏沉,显然将夜。 段氏一听了李嬷嬷这些话便立即站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急躁了,倒是有些不像她平静沉稳的性子。 慕容煜被惊着了,往后退了一步,生怕两人距离太近,让段氏觉着不自在。 可谁知道段氏的心中却并不这么想,她反倒是以为慕容煜的刻意退让倒像是在避让她似的,心中顿时有几分不安生了出来。 便是表面上装的再冷静淡定,可心里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她惶惶的抓紧了慕容煜的手臂,声线似乎都有些紧张了:“也好也好,反正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就留下来吃个饭也成……暮云,我同你一块去吧,你就好生歇着。” 她看向慕容煜的目光都有些闪躲,可那眼底深处,分明是在害怕着什么。 如此胆怯的目光,慕容煜呼吸一滞,只带了几分傻气点了点头。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慕容煜心头都颤抖起来。 “你快去屋子里歇着吧,马上就好,不会叫你久等的!”段氏又急匆匆的补充了一句。 这时候也就证明了慕容煜心中的想法,段氏多半是怕他就此离去,但是却又拼命的在隐藏着自己的感情,不愿被他发现。慕容煜鼻尖有袅袅酸意弥漫,当即“诶”了一声,眼睛却飞快的垂了下去。 段氏马上拉着李嬷嬷便往厨房去了,脚步很是匆匆,更是一步三回头是朝慕容煜打量,见着他真的老老实实进了屋子才稍微安心些。 慕容煜走进了段氏的居室,看着眼前空空荡荡,没有什么摆设的屋子,眼底幽光忽闪,打量了一圈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里的摆设说实话,是真的相当寒酸了。 见过丞相府豪华精致的屋宇摆设,此处便有些难以入眼了。只不过慕容煜并不嫌弃,反倒有一种别样的感情,这可是段氏生活多年的地方,虽然简谱过了头,可也是处处充满着段氏温柔的小细节。 一步一抚摸,似乎仅仅是这样也能感受到段氏的气息。 最终,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久久不言。 整个屋子,沉默的宛如回忆之海,处处都是汹涌却寂寥无声。 同样寂寥的还有巴楚城内的一间厢房。 屋子里静悄悄,甚至于周遭都没有一丁点的声音,只有偶尔的风声呼啸而过,才让人感觉到这不是全然的死寂。 屋中香炉里头燃了香,一股股云雾似的清香飘渺晕散其中,似乎连寒凉都驱散了几分,与那炭盆的热气交错着,难得有几分温馨显露。 摆设简单雅致,透过纱帘能瞧见床榻之上有一人昏睡。羽睫纤长,双颊微微泛红,嘴唇却紧紧抿着,便是睡梦之中的神态也显得尤为倔强。 窗外忽然响起些声音,脚步声忽然近了,接着便是低低的交谈声。 钟安毓觉得自己一直陷在梦魇之中无法脱身,甚至于她已经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了,钟天涯一次次在她面前温柔慈爱,又一次次在她面前割喉而去。 这无疑是在一次次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满被痛苦所吞噬。 腹中微微传来异样的感觉,像是又一股子力量在拽她似的,她忽然绷紧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眼前一片苍茫,天地万物只剩下了一片雪白,无数的风雪裹挟着冰刀子似的朝她刮来,让她每一处都是寒飕飕的刺疼。 忽然之间,钟天涯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隔天涯。 他依旧是那样慈爱的望着自己,嘴里不断地温柔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毓儿,毓儿……” 钟安毓很急切的想要去抓住中天涯,于是她飞快地跑了过去,可是越跑那距离却越来越远,她怎么用尽全力去奔跑都追不上钟天涯的身影。 “爹爹!”她只能用力的呐喊,妄图这样能让他停下来。 或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呼唤,于是她忽然之间,一下子便窜到了钟天涯的面前。 就在钟安毓想要伸出手去拉住钟天涯时,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把锐利的长剑,一下子便狠狠地刺入了钟天涯的胸膛。 那样多的鲜红,瞬间密布她的脸颊,烧灼着她的每一寸肌肤。腹中再度浮现诡异的感觉,她心口大痛,竭力一呼:“爹爹!” 第五百一十九章 她有身孕了 “哈……”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激烈的喘息起来,双手狠狠地敲打在床榻之上,发出不小的声音来。 这一声重击,沉寂瞬间被打破。 窗外的说话声瞬间停止,脚步声一动,门便被人迅速的给打开了,一道身影极速的冲到了床榻边,稍微愣了一下,可旋即便将人给搂进了怀里。 “毓儿,别怕,有我在呢。”男子声音温柔,极尽呵护之意。 钟安毓渐渐的也平复了呼吸,只是眼睛还瞪得老大,像是有些出神般盯着床顶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动眼珠子看向了越子钦。 “殿下……”她动了动嘴唇,嗓子却异常的干涩,声音很是沙哑,仿佛是陈年糟朽的老木头。 越子钦连连点头,眼里满是激动欣喜之色:“是我是我,你可算是醒了,真是要把我给吓坏了。” 算来钟安毓已经昏睡了快两日了。 换作是寻常,或许这两日并不长,可如今正是事多如牛毛的时候,两日也实在是太难捱了一些。 越子钦不仅仅要时刻惦记着钟安毓的状况,还要一边处理巴楚城的战事,又要顾着京城前朝的平衡,如此辛劳,倒是让人感叹。 欣喜之余,越子钦也没忘了细处,可才一抬头,便见着有杯盏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玉潇潇正盯着钟安毓,嘴角不可控制的微微上扬。 越子钦连忙接过了杯子,一边扶着钟安毓略微坐起来一些,动作轻柔喂她喝下了水。 这倒不是寻常水,而是玉潇潇特意准备的,加了许多养身的药材,喝起来却如饮品的一般的清新爽口。 一口入喉,钟安毓便觉得自己好多了,心动舒畅得多,嗓子也没那么干涩难受了。 “我这是怎么了?”钟安毓抬眸扫了二人一眼。 仿佛刚才眼前的梦只是恍惚一瞬,钟安毓现下倒是陷入了迷茫之中,懵懂的神态宛如稚子一般可怜无辜。 可下一刻,还没等那两人开口说些什么,钟安毓便立即反应过来了,她那日血战到底,好不容易挽回了局面,却在下城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接着便不省人事,缠绵于梦魇之中。 梦魇里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忽然便记起来了,当即扯住了越子钦的衣袖:“爹爹,我爹呢,他在哪,他怎么不来看我?!” 越子钦和玉潇潇对视了一眼,神色皆有几分不自然。 而便是这么一眼的功夫,钟安毓的情绪便越发激动起来了,立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往外跑,嘴里胡乱的喊着爹爹二字。 本就容色憔悴,加之她这个样子,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越子钦和玉潇潇没能在第一瞬间阻止,因为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个样子。 不过钟安毓的脚才沾到了地面,身子便一软,顿时有些控制不住了,斜斜的就要往地上倒去。 “毓儿!”越子钦连忙伸手去扶她,好在是及时将人给捞了回来,不至于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这时候钟安毓也觉得头晕目眩的,便是有想要折腾的心思,也没有折腾的力气了。 虽然躺了这么两天,也算是修养了,可她的身子毕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全靠玉潇潇的汤药吊着,总归是要有些虚弱的。 可如今钟安毓的眼中却只有中天涯,她心心念念的可都是他,甚至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的事实,还仍在自我欺骗之中。 越子钦眉头紧皱,很是心疼她这个样子,十分温柔的搂住了她的身子,仔细安抚着:“毓儿,我知道你很难过,钟将军的后事我已经让人仔细安排了,你不要太伤心了,如今你的身子可是经受不住的……” 钟安毓抓着越子钦的衣襟,眼眶已然红透了,那泪水不住的打着圈,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越子钦,我爹爹……我爹爹他……” 每一个字里的痛苦,越子钦都如同身受,他知道钟天涯对于钟安毓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心中也早就将钟天涯视作了自己的岳丈,那可是半个父亲了,他自然也是伤心的。 “我明白,我都明白,毓儿,你别哭,钟将军肯定也是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越子钦一直在安慰钟安毓,可她的悲伤却是越来越浓。 其实钟安毓也不是什么软弱的人,更不是那种全凭感情主宰的人,实在是钟天涯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了,她才会失了理智。 她虽冷静果敢,可却并非什么大圣人。 玉潇潇可不忍看着钟安毓如此下去,只能轻声提醒越子钦:“殿下,钟姐姐现在的身子可是实在不能这样伤怀的……” 越子钦眸光乍然凝滞,眉宇之间的愁思愈发明显了。 她的话说的的确没错,可现在这样的时候…… 其实这事情,越子钦是不想现在告诉钟安毓,可若是她一味的伤心下去,又如何是好,只怕是对谁都不好的。 转念一想,倒不如将事情给说清楚了,说不定钟安毓便因此振作起来也不一定。 “毓儿,有件事情……”越子钦犹犹豫豫的开了口,神色颇是纠结。 钟安毓自然也没忽略这二人,一看他如此神态,便也盯住了他:“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现在的她虽然悲痛,可心中却也明白,眼下越子钦好好的在她跟前,除此之外难道还会有什么她经受不住的事情么? 玉潇潇可见不得他们如此墨迹,张口便道:“钟姐姐,你有身孕了,可不能这般伤怀了!” 字字掷地有声,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她有身孕了? 钟安毓真的傻眼了,一时没忍住,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我有身孕了?”她傻傻的看向了越子钦,“我有了殿下的孩子了?你们莫不是再哄我高兴吧?” 听她这话,两人便知道,她也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了,心中不免松了口气。只要是钟安毓肯安下心来,怎么样都是好的。 越子钦十分严肃的说道:“这如何能开玩笑?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只怕这孩子不见得喜欢你呢。” 玉潇潇也跟着附和道:“就是,钟姐姐如若不快些振作起来,如何能够保佑这孩子的周全?” 第五百二十章 振作起来 “我真的有孩子了,和殿下的孩子……”钟安毓喃喃自言,身子微微颤抖着,难掩激动,却非悲伤,满眼都是兴奋和惊讶。 这下子可好了,眼泪便如洪水泄堤,不断的往外流淌,濡湿了她整张脸。 喜从悲中来,此刻钟安毓的心情复杂到了几点。 有了身孕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了,这毕竟是二人感情的结果,上辈子没有眉目的事情,这辈子竟然这样轻易便来了。 只是这时机在钟安毓看来是有些不太好,又似乎正正好。 现在战事未平,毅王皇帝接连去世,玄王又是个狼子野心之辈,西越内外受敌,只怕是还要有的忙活,这孩子多少都是钟安毓的负担。 但……这孩子的到来也是喜事,能让钟安毓更加振作起来,也能成为支撑她的新力量。 越子钦愈发用力的搂紧了她:“咱们有孩子了,真的有孩子了,你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如今这孩子可是还小。” 钟安毓痴痴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虽然是又哭又笑的,可眉宇之间却忽然笼罩了一层特别的光辉,让她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圣洁。 虽然小腹一片平坦,什么也感受不到,但钟安毓便是觉得自己已经和那尚未成形的孩子有了一种特殊的关联,或许这便是母子连心? 玉潇潇被这一幕给刺激到了,她这狗粮吃得还真是香! “既然有了这孩子,钟姐姐可别伤心了。”玉潇潇缓缓说道,“想必钟将军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着姐姐如此伤怀,现在军中可还指望着姐姐呢。” 虽然是给了钟安毓压力,但是这也是促使她快些振奋,谁知道北辽和玄王还会搞什么花样出来。 钟安毓也明白,她躺了这么两天,在梦中早就伤心过无数回了。如今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理智也恢复了,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自然是各方面都掂量得很清楚的。 有些时候,伤心都没有时间。 钟安毓自己擦干了眼泪,笑着问玉潇潇:“这孩子多大了,现下可还好么?” 她也知道自己病了,从前觉得不要紧,现在可要处处为了孩子着想了,孩子可千万要平平安安的才是。 “孩子如今不过将将一月罢了,还尚且不稳,也是我医术好才给觉察了,当时我也是给吓了一跳,仔细查了几回才敢确认。”玉潇潇不由得带了笑意,“姐姐因着气血上涌,操劳过度,如今身子还有些不妥,必然要仔细将养着,日后才能叫这孩子安稳诞育。” 将将一月……那便多半是上回越子钦偷偷从京城里跑来看她那次了,真是没想到啊…… 钟安毓可不在乎玉潇潇自夸,只念着她所说的其他几句,眉头便又蹙紧了。 “那影响可大么,这孩子不会不康健吧?”钟安毓自知这些天来自己是真的太辛苦了,几乎是拼了命的在战场上头厮杀。 越子钦走后,她也打了好机会仗,从那时候开始这孩子就已经在她肚子里成长了,可她却毫无察觉,还拼死血战。 若非钟安毓平日里体格好,也是这孩子坚强,否则只怕便要……钟安毓越想越后怕。 玉潇潇看穿了她的思绪,立马安抚道:“钟姐姐不必太过忧心了,幸好姐姐身子不错,虽然病了一场,这孩子倒也是很坚强,我也给姐姐用了药,接下来这些日子仔细养着,撑过了头三个月便也没什么了。” 可钟安毓话音又陡然尖锐起来:“什么,得撑三个月?!” 才说着,她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讪讪的窝在了越子钦的怀里,手不断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显然是有些不安。 对于此时此刻来说,三个月真的太久了些,虽是都有可能会出现新的变故。 钟安毓可对生儿育女这事情陌生得紧,可以说是完全不懂了,也没人教她,这一下便紧张地不行。 “钟姐姐不必慌张,也不是说三个月都要静养,只是你如今身子不好,需要格外注意着,不过有我在,总不会让你出事的。”玉潇潇柔声说道,“寻常妇人有娠头三个月都是要很注意的,这时候的胎儿并不稳当,不过姐姐可别太惊慌了,以平常心对待便可,这样对孩子也好些。” 越子钦看她这幅傻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你看你,真是太着急了,别总是自己想太多,玉姑娘如今在你身边,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放心的了。” 虽然不是直接的夸赞,可玉潇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王爷可别这样夸我,我既然受了钟姐姐的恩惠和照顾,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这一声姐姐可不是白叫的!” 几人相视一笑,氛围顿时轻松了不少。 “为着这孩子,我自然是要仔细的,只是如今我昏睡了许久,外头的情况如何了?”钟安毓欢喜归欢喜,正事也没敢忘了。 越子钦便道:“你不必担心,经过上次巴楚城血战,咱们西越虽然损失惨重,可是北辽也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反倒是叫我们给打怕了,已经静了两日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钟安毓微微摇头:“便是没有动作,咱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了!从前以为北辽老实,这些天我可是摸清楚了,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的奸诈小人,安静只是暂时的,只怕是在等待时机,还要来闹呢。 他们兵力虽然不比西越,可兵士大多蛮横,毫无章法可言,这便是让人头疼的了,我们也得时刻准备着。” 微微沉吟,她目光忽然一冷:“还要玄王,他如今不是已经站在了北辽人的阵营了么,他虽然成为王爷不久,只怕是要同钟期那贼子一块效忠北辽了。之所以上次苦战,多半便是钟期透露了咱们的军中的隐秘,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如此想来,更是要时刻警铃大作。” 到底是冷静下来了,钟安毓的思绪也转得飞快,全然没有被那些悲伤和喜悦所影响。 越子钦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默默感叹,这才像是他所认识的女将军! 第五百二十一章 怎么会嫌弃 “公子久等了。” 李嬷嬷一到屋前,便瞥见了静坐的慕容煜,当即走到了门口。 或许是慕容煜过于出神了,才闻到外头不知道何时已经弥漫起了悠远的饭菜香,一下子便勾中了他的心。 那气味或许比不上京城之中的山珍海味,可却莫名让他心情大好。 慕容煜立即站了起来,笑着朝李嬷嬷说道:“这哪里算等了,我可是许久没吃过李嬷嬷做的饭菜了,倒是很想念。” 李嬷嬷皱了皱眉:“奴婢倒也没做什么,都是夫人动的手,她心里可是最惦记公子的了,事事都极为上心,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是,嬷嬷说的是……”慕容煜躲避了李嬷嬷的目光,同她一块往外走去。 其实慕容煜又何尝不知道,只是他真的已经太久没有和段氏享受过那般亲昵的母子情意了,自然是很不适应的。 无论是什么都需要一个转变的过程,谁也不喜欢太过突兀的事物。 段氏正从厨房之中端了菜碟子上来,院中的石桌子上头已经摆了好几盘菜了,香气便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距离越近,那气味便不断的在引诱着慕容煜的味蕾。 在他小的时候,段氏的厨艺便已经很不错了,时常做些吃食,当时慕容峤也是大为夸赞的。 只是后来…… 能到今日还见的着段氏下厨,慕容煜既是怀念,又是惋惜,若非前尘纠纷,只怕他也不会过得如此不圆满了。 若一切都能善终,那该多好。 只是慕容煜晓得这不过是他在痴人说梦罢了,只默默的走过去,帮了段氏一把,那菜碟子有些烫手,他险些就给摔了。 段氏先是被吓着了,而后便垂着眼睛,淡淡说道:“瞧你,还是我来吧。” 说着,段氏便接过了菜碟子,很轻松的便放到了桌子上。 李嬷嬷见着这一幕便道:“这些事情都是咱们做惯了的,公子恐怕是不习惯呢,让奴婢来就是了。” 她很快便去厨房里将剩下的两碟子菜都给拿着摆上了桌。 这一桌子便被摆满了,虽然都是些素菜,可却只看一眼便知道色香味俱全。 此刻这满桌子的素菜,在慕容煜的眼中并不比那些山珍海味要差,反而是他竭力的追求。 “夫人和公子可别愣着了,快些坐下来吧。”李嬷嬷笑着催促二人。 二人便只能就此坐下,气氛还是略微有些尴尬的。 李嬷嬷帮着放了碗筷,却只是站在一边笑望二人,仿佛只是看着母子二人坐在一块便满足了。 慕容煜立即压着李嬷嬷要坐下:“李嬷嬷,你也坐下来一块吃吧,不必拘谨。” 其实寻常李嬷嬷便是和段氏相依为命,如今不过是因着慕容煜才念着主仆有别,不过她这还真不好意思拒绝了。 几人便如寻常人家一般,坐下来和和气气的吃了顿晚饭。 李嬷嬷还主动给慕容煜夹菜,弄得他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慕容煜迟迟没能下筷子,神色也有些恍惚,仿佛在想别的什么,看起来很是心不在焉。 “山中清苦,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且凑合着吃吧,总归不能饿着的。”段氏的声音有些轻。 “不不不,这些很好,而且……还是母亲的手艺,我高兴还来不及。怎的会嫌弃?”慕容煜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段氏低垂的眼眸中似有光芒闪过,可不过只是一瞬,转眼她便愈发冷淡了:“既然你不嫌弃,那就好好吃吧。” 这一顿饭吃的格外沉默。 便是李嬷嬷想要说些闲话缓和气氛,可奈何段氏和慕容煜都不怎么在意,倒也难逃一个冷场。 慕容煜一味的吃,一大桌子的菜,李嬷嬷和段氏都吃不了多少,基本上都是被他给解决了。 他吃的那样认真,还有些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似的。 段氏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叫李嬷嬷准备了山楂汤来,免得他倒是吃积了食。 本以为说的够小声了,可没想到慕容煜还是听见了,他顿时便红了眼眶,可不想让人发现,便只越发用力的埋头苦吃,硬生生把自己的肚皮撑得滚圆。 好在那一盏来得及时的山楂汤,叫他舒坦了不少。 收拾了桌子,李嬷嬷很快便下去厨房洗碗了,终于留下母子二人独处。 只是场面一度沉默,段氏也受不了了,匆匆起身:“今日已经晚了,山路不好走,你也别着急去了,且留一晚吧,我去给你准备屋子。” 慕容凝重重点头:“好。” 而在段氏去帮他准备屋子的时候,他也跟在了后头,段氏发觉了,但也没说什么。 慕容煜也没袖手旁观,帮着收拾了屋子。 “被褥都给你放好了,这地方简陋,也不知道你睡不睡得惯,你也累了,且休息了吧。”段氏说着便要走出屋子去。 慕容煜正抚着那柔软的被褥,心口潮水弥漫,连忙便去拦了段氏:“等等!” 段氏也便停了下来,看向他的目光平淡如水,毫无情绪:“怎么了,可是还有事么?” 这哪里像是母子,倒像是初识的陌生人。 “母亲以为,我今日是心血来潮才来的么?”慕容煜有些嘲弄的说道,“我是有事想要告诉母亲。” 段氏依旧不咸不淡:“有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 然后慕容煜就真的直说了,他剑眉一蹙:“父亲死了。” 他知道段氏性子婉约,可骨子里却很直,或许直面问题,她才能更好的接受。 “死了?”段氏面无表情,只是手上微微一顿,仿佛只是听他说我吃撑了这么简单。 慕容煜点点头:“是,昨夜里府中起了大火,父亲没能逃出来。”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但看着却并非是因为慕容峤,而是想到了别处。 段氏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声音都尖了些:“府里大火,你父亲没逃出来?!” 在她眼中,慕容峤绝非那样不谨慎的人,便是起火也需要时间,他怎么可能逃不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走近了些:“你父亲死了,那是他的归处,你既然安稳在此,那你妹妹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死了好 沉默,久久无言的沉默。 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虽然没有回答,但是慕容煜此刻的沉默和皱起的眉头已经很好的解释了一切。 啪嗒—— 段氏手中的佛珠赫然坠地,她扯得用力,那佛珠立即四散开来,不断的在地面上跳动,沉默顿时变作了无数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人心头大乱。 “母亲……”慕容煜缓缓开口,可嗓子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怎么也吐不出更多的字眼来了。 “死了,都死了是吗?”段氏转头正视着慕容煜,眼里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而且能看出来她正在竭力的忍耐着什么。 慕容煜垂下脑袋,拳头握紧了又无力的松开。 “是,他们都死了,整个丞相府都被烧光了。” 段氏忽然阴森森又凄凉的一笑:“哈哈……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再受罪了。” 慕容煜忽然想到当时青莲突然寻死,他很害怕段氏也会因此想不开,毕竟这些年来支撑着段氏走下来的也就是他们兄妹了,否则段氏早就…… 他立即往段氏身边一凑,拉着她坐了下来:“母亲,您别难过,凝儿走得很安详,她是睡梦中走的。” 虽然葬身火海十分痛苦,可在慕容煜看来,慕容凝当时一定是很快乐的,因为她可以去追求自己所想了。 若有来生,她定然不会再过这样的人生了吧。 段氏声音愈发冷峻:“难过,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我早已遁入空门,心中唯有道而已,凡尘俗世的种种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慕容煜真的不了解她吗? 她越是表现得淡定洒脱,那就证明她心中有多么的震荡不安。 慕容煜不想再那个样子了,他跪在了段氏的身前,苦声哽咽:“母亲,如今父亲死了,您不必再顾忌了,您难道还要推开孩儿吗,孩儿已经没了父亲和凝儿,您真的要我彻彻底底的一无所有吗!” 或许是这一句话触动了段氏,又或许是慕容煜的那一滴眼泪。 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慕容煜从小便很懂事,何曾像如今这样过? 屋内烛火微微,窗外夜色浓郁,一点月光也无,天又冷了几分…… 李嬷嬷站在屋外,她本想去看看,却在听了那些话之后,很贴心的没有进去,只是她也随着母子二人的谈话而泪流满面了。 慕容煜、慕容凝还有段氏,他们真的苦。 一句话便打开了段氏的面具,母子二人说了好些话,无非就是慕容凝、慕容峤。 只是慕容凝为了防止段氏过于悲伤,刻意隐瞒了起火的真实原因,只说是天灾,是意外罢了。 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似乎因为这些话便就此消散。 “母亲放心,丞相府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凝儿的后事也我不敢懈怠……只是母亲您,您若是愿意,不如随孩儿一块回去吧?”慕容煜试探着说道,“您也知道山中清苦,不过李嬷嬷陪着您,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段氏却立即摇了头:“不必了,菩提观很好,我也不想再回京城了,没什么可留恋的。” 慕容煜又道:“可是……母亲离京之时身子便不太好,又有头风的老毛病,我给母亲寻个大夫好好照料身子吧?” 可段氏意已绝,开口就是拒绝:“不必,已经这把年纪了,若是老天要收了我,我也不必兀自挣扎。” “母亲这说得是什么话!”慕容煜有些激动了,“您若是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那做什么都自然是徒劳无用的,孩儿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作践自己!” 慕容煜虽然平日里看着软和好说话,可若真是到了他认定的事情上头,那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段氏一时间怔然,只痴痴地望着慕容煜。 “不管母亲说什么,我都不管,我只要母亲,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慕容煜现在就像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似的。 李嬷嬷忽然推门进来,她已经擦干了眼泪,神色自然:“奴婢觉得公子说得极是。” “暮云,你也?”段氏有些吃惊,她没想到自己的李嬷嬷居然帮着慕容煜。 “奴婢可不是偏帮着公子,奴婢虽有私心,可都是为着夫人着想。”李嬷嬷忽然也跪了下来。 段氏下意识要去拉她,可她却跪得很认真,大有一种你不听我说完,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气势。 “夫人听奴婢一言吧。奴婢不是留恋京城的繁华热闹,而是如今丞相府岌岌可危,不过公子一人支撑,夫人若是回去,还可以一洗前耻,顺带帮衬着公子。 相府若是有夫人在,也不必担忧了,总不能就此断送了。而且夫人真的甘心就这样在山野道观了此残生么,奴婢心中的夫人可不是这般模样的,您虽然和气,可骨子里却是十分骄傲的,不然也不会和丞相置气,生出后来种种。 如今您身子也不好,若是这般下去,只怕天命不永。如今公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尽孝了,夫人不就念着这一天么?奴婢知道夫人有所顾忌,可总归是不如活得自在,这些可都是您当初教奴婢的。” 李嬷嬷的声音很轻柔,叫人听着便舒心,而且句句在理,段氏又如何听不进去? 慕容煜也忙附和着说道:“李嬷嬷说的可是很有道理的,母亲还是听了我的吧,您身子不好,我也想尽孝,更何况李嬷嬷的身子也不好,这腿疾时常犯吧?母亲既要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她考虑考虑才是。” 其实这有些拿李嬷嬷来道德绑架的意思了。 但是慕容煜也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好好照拂段氏。 李嬷嬷的一条腿瘸了,就是因着当年的事情被重刑给毁了的,当时腿骨都断了,连块好皮肉都没有,后来又没好好医治,导致留下了不少毛病。 段氏对这件事情可是一直有愧疚的。 慕容煜便是拿捏了这一点,顺便还不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等着段氏点头了。 段氏望着慕容煜和李嬷嬷两张恳切的脸,顿时捏紧了拳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看着段氏不说话,慕容煜便十分强硬的说道:“不管母亲答不答应,我明日就让人来接了母亲回去,绑也要绑回去,母亲您已经没有拒绝我的余地了。” 段氏几乎目瞪口呆。 “这可不行,我是不会跟你回京城去的!” 而李嬷嬷和慕容煜齐刷刷的瞪向了段氏:“不行!” 段氏还从不知道慕容煜竟然会有如此强硬的一面,忽然觉得自己无力反驳。 想着都是自己非不去,他也是很敬重自己的,肯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行动来,段氏也没有非要争个高低。 干脆就避开了这个话题,将话锋引到了慕容煜的身上:“你口口声声关心我,为了我着想,但是你有想过你自己吗,如今你父亲和妹妹都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 这话还真就将慕容煜给问到了。 他的脸色顿时一沉,紧张得搓了搓手指。 或许他就是因为为了麻痹自己,所以才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关心段氏是自然是真的关心,可是慕容煜也是为了不让自己过度的沉溺在悲伤之中,才会找其他的寄托。 是啊,现在慕容峤和慕容凝可是都不在了,丞相府往日里是辉煌就是过往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段氏再度幽幽开口:“如今你父亲这一死,整个丞相府也就差不多倒台了。便是从前的势力再如何纵横朝野,你的影响力也是比不过你的父亲的。他们或许不会趁火打劫,但是也不会继续追随了,你如今可是在朝中吧,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我……我不知道。” 慕容煜显得有些痛苦,头垂得更低了。 他到底该怎么办? 振兴丞相府?还是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心中不断纠结,慕容煜很是为之烦恼。 段氏看穿了慕容煜的纠结,柔柔说道:“你从小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怎么到这个时候便钻了牛角尖了? 我知道你对你父亲有些龃龉,?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心中肯定也很清楚,所以你才会在这个事情上犹豫不决,因为你不想继承你父亲的事业。 但是小时候的你就曾经说过,想要做和你父亲一样的好官……如今不管你的念头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只需要记着一件事情,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只要跟着心走,那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后悔的。” 段氏的这一番话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瞬间让慕容煜清醒了不少,他好像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不负初心,方得始终。 慕容煜激动的拉住了段氏的手,眼底泪光纵横:“母亲,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段氏轻轻点头,也有些感动:“既然你明白了那就好,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掺和,只要是你想做的,那你尽管放手去做便好了。” 就是这心血来潮的一面,再次改变了慕容煜的命运。 如果不是段氏,慕容煜怕是不知道还有颓废多久才能从这打击之中走出来。 这一夜,慕容煜终于睡了个好觉,满心都是都接下来的希望和期盼。 第二日,慕容煜真的就让人来了接了段氏和李嬷嬷,那排场还整得很大,能算得上是声势浩大了。 段氏看着眼前那么多人,竟然平白生出来了一股子胆怯,连忙低声朝慕容煜道:“你这是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 本来以为自己成功的转开了话题,也就会让慕容煜想着正事而忘了自己,却没有想到他依然惦记着。 这还真是有些太过倔强了。 李嬷嬷却笑着打趣:“夫人可别恼,看着工资是个和气的人,但是骨子里却是和夫人差不多呢。虽然母子二人生疏了这么多年,可到底是血浓于水的。” 段氏很是狐疑:“暮云,你莫不是在诓我,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心中却是已经有些发虚了。 “母亲还同李嬷嬷说什么悄悄话呢,赶快收拾了东西随我进京去吧,得赶在午前收拾妥当了才行。”慕容煜走了过来。 段氏依旧一脸强硬:“不,我才不回去!” 可慕容煜却不管她的拒绝,直接让人去收拾了,一副他才是主子的样子。 这偌大个菩提观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段氏和李嬷嬷也根本没什么行李。 而且慕容煜还看不上,一脸大方的说道:“这些东西就不必带了,我都会给母亲准备好的。” 最终段氏是怎么也拗不过慕容煜,硬被拽着上了马车,这一路上她都有些不太安宁。 离京城越来越近的时候,段氏的心中也是越发的忐忑起来,无数次的掀开了帘子往外张望着:“暮云,咱们这是快到了吧?” 李嬷嬷往外看了一眼:“是快到了,夫人可是近乡情怯了?” 段氏摇摇头:“我有什么可近乡情怯的,你可别瞎猜!” 这话不就证明了李嬷嬷说的是对的么。不过李嬷嬷只是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了。 回到京城之后,慕容煜便将段氏安置在了京西别院之中,信也早就传到了,很多东西都已经有人准备好了,下人们更是恭恭敬敬的迎接了段氏。 如今丞相府是不能住人了,而且也难免让人触景生情,这京西别院是慕容煜自己的宅院,接下来也打算在此落脚了。 这让段氏很不自在,却也有骨子里的贵气在,表现得十分大方。 如今慕容家就是除了战事之外,京城里最大的热门了,自然是时刻有人注意着。 段氏回京的事情,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什么样子的言论都有。但是慕容煜为了照顾段氏的感受,极力的去镇压了。 在段氏休息的时候,慕容煜处理了杂物之后便埋头进了书房,不多纠结,飞快的研了墨,然后迅速的,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行字。 望着那封信,慕容煜总算是露出了笑意。 现下他也算是解脱了吧,虽然是慕容凝的性命铸就了他的自由……但是,他一定会连带着她的那一份,自由的活下去!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为什么不见 “什么?!” 钟安毓的声调陡然拔高,身子也不安分的直起来一些,瞪大了眼睛看着越子钦。 越子钦倒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你先别着急,这事情的确是已经这个样子。” 他方才将钟安毓昏迷时候的事情都给交代了一遍,顺带还提及了钟期之死。 “我不是着急。”钟安毓摇摇头,“钟期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我觉得他未免死的太便宜了一些,他害死了我父亲,他身上那么多的罪孽都未曾洗干净,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死了!” 若是钟期还活着,钟安毓是一定要报仇雪恨的。 不管钟期是何地位,是何身份,不管他躲在哪里,她都是一定要把人揪出来,让他跪在钟天涯的坟前磕头认罪,然后用最恶毒的刑法去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教他也感受感受什么叫做钻心之痛,刻骨之恨。 只是钟安毓没有想到是,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死了。 满心的怨恨瞬间便无处可解了。 钟安毓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太阳穴处忽然涌出一股子无力来,竟然晕眩了一下,软软的靠在了越子钦的怀里。 越子钦刚要开口,钟安毓就先一步说道:“你放心,我没事。潇潇也说了,我这如今身子弱些,时常晕眩也是有的,不必太过紧张。” “你如今状态好些了,我到底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只盼着你越来越好才是。”越子钦笑着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钟安毓的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两人都骨血。 一种极为特殊的联系和愈发热烈却显得平和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渐渐诞生。 也正是因为这个孩子,钟安毓的性子更沉稳了。两人也明白自己肩膀上都责任和担子又多了一份,从不敢掉以轻心。 “玄王呢?”静了片刻之后,钟安毓忽然又抬起头来望着越子钦,“他那时候在战场之上,可是明摆着要站到北辽人的那一边了,如今他身份上可还是咱们西越的皇子!” 要是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整个西越都要大乱了。 皇帝驾崩的事情就已经让人很头疼了,若是再加上玄王这件事情,真的是…… 越子钦沉声道:“这件事情的确是很棘手,他如今的身份摆在这里,若是他有意投靠北辽人,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香饽饽……父皇驾崩的消息我已经尽力给瞒住了,我一直在稳定局面,暂时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变故,只是北辽人那边还是要细细准备,以免生乱。” 他们自然知道玄王心思不纯,但是北辽人那边,不管玄王投靠的心思是真是假,他们都很乐意。 钟安毓眉头紧皱:“的确是难办……” 现在玄王的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要是人还在身边,那越子钦随时可以处理。 如今要是北辽刻意包庇保护,只怕是又免不了战争和鲜血了。 “你也同我说了,上次一役,咱们损失也惨重,还是要尽快调来援兵和物资,免得玄王去了北辽之后搞什么新的动作。”钟安毓迅速说道。 越子钦赞同的点点头:“毓儿说的不错,论战场上的功夫我是比不上你的,一切都听你安排就是。” 钟安毓听了直摇头:“殿下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殿下的聪明才智其实并不亚于我,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我还要强些,不过是各人有所长罢了。” 这话让越子钦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他忽然很认真的盯住了钟安毓:“只盼着咱们的孩子能够集你我之所长就好了。” 钟安毓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将越子钦往外推了一推:“你说些什么呢?你这可是越发的油嘴滑舌了,从前竟也不知。” “这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可还不爱听了?” “我可没有,你别打岔!”钟安毓瞪了他一眼,当即正色沉声,“这军中的调度虽然可以由着我策划,但是还是得殿下帮着安排。” 越子钦也严肃起来:“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可没意见。” 看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他她怎么觉得像是在和稀泥似的。 越子钦又盯上了钟安毓的小腹,手已经伸了出去── “殿下!”一声惊呼瞬间打断了越子钦的动作。 两人齐刷刷的朝门口看了过去,一人已经闯了进来。 越子钦面色有些不悦,这个臭小子会不会看气氛? 但是下一秒,便见着匆匆入内的明逸一脸焦急,越子钦瞬间觉得不妥,先开了口:“怎么这样急匆匆的,可是外头出什么事情了吗?” 明逸匆匆说道:“启禀殿下,方才城外突然来了一队人马,还给咱们递了消息进来,说是玄王来访,想要和殿下见上一面。” 温瑜来了?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么。 越子钦和钟安毓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闪过一抹诧异。 现在正是两国关系紧张的时候,温瑜怎么会敢来此?不知道他是真的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说他胆子太大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来者不善这是可以肯定的。 “他们这一队人一共有多少人马,实力如何,玄王此刻又在何处?”越子钦问道。 明逸老老实实回答道:“属下们也知道此事不容小觑,不敢轻慢。来的不过十人上下,个个都是个中高手,如今还在成门外等着呢。不过玄王也发话了,若是此次见不到殿下,他们便不会离开。若殿下真的想要解决眼下的危机,那就去同他会面,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钟安毓冷笑一声:“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这个温瑜还真是有点颜色就把自己当根葱了啊。 越子钦微微垂眸:“他的确是张狂了一些,但是他此次过来所带的人并不多,而且指名道姓了是要和我会谈,想必他应该不会耍什么花样。但是若是我们耍花样的话,只怕他身后的北辽军队随时有可能会冲进来……” 他一下子便猜中了温瑜的心思。 “那殿下可还要去见?” “见,自然得见,咱们为什么不见?” 第五百二十五章 果然是他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看着越子钦笑得奸诈,钟安毓忽然也就明白了,立即掀了被子:“殿下说的极是,既然他都不怕,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倒是还要让他见识见识我们的坦荡大方。” 越子钦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钟安毓大大方方的一笑,顺便准备下床:“我也跟过去看一看,听一听。” “这怎么行?你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呢,乖乖给我躺着!”越子钦有些不乐意了,说着就要强拉着她躺下来。 但是钟安毓一挣,他就不敢用力了。 “有什么好躺的,我都躺了好几天了!殿下,不用害怕,我就是刚刚去瞧瞧,不会出事的。”钟安毓动作利落的起身来,又忙指挥着越子钦,“殿下帮我递一下左手边的袍子。” 越子钦下意识将袍子送到了她的手里。 一边的明逸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也就咱们王妃能让殿下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钟安毓穿衣服的手一愣,脸上一烫,胡乱的穿了衣衫。正往外走,却发现那两人都没跟上来。 “还愣着做什么,可别让咱们的玄王殿下久等才是。” 说着,钟安毓便自己先出去了,那两人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一把捞了身边的斗篷,一边走,越子钦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可见玉姑娘的医术极好,真不是盖二的。” 明逸也点点头:“的确。” 话音才落,身边的主子就不见了。抬头一看,人已然去了钟安毓的身边,还正牵了人的手,笑着将斗篷给她披上了。 明逸可怜兮兮的叹了一声,咬咬牙直接踩着轻功跑了。 他才不受这个委屈! 就在两人还不紧不慢的走着的时候,明逸便已经火速到了城门下,与守卫们低声交代了几句,旋即城门便打开了,他缓缓走了出去。 温瑜已经下了马,不过一刻钟不见,他身边竟然已经搭起来简单的小帐篷,他正怡然自得坐在小椅子上。如此装扮齐全,面色淡泊还显得很是悠哉,倒像是来郊游的。 “怎么样了,你家主子呢?”温瑜轻轻出声,那模样倒是根本不在乎越子钦会不会来。? 明逸不卑不亢:“殿下放心,我家殿下最是识得大体之人,怎么可能让玄王您白来一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咱们殿下金尊玉贵,比不得玄王……您这身边的守卫怕是要往后头撤一撤,不过您放心,咱们也不会欺负了您去,这巴楚城您就不必近了,且在外头将话说清楚便是了。” 虽然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危险,但是若是让温瑜进来了,谁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要是就在这城门之外会谈的话,对谁都好。 玄王笑得很是温润:“好说好说,只要是你家主子肯出来见本王,那么一切都好商量,本王也本来就是与你家主子商量事情的,可没打算动粗的。” 他脸上写着,谁还不是个君子了? 明逸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稍微呆滞了一瞬。 此时越子钦和钟安毓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城门之下,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仿佛对接下来的会谈并不怎么在意。 温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寒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那双眼正灼灼的盯着那身影,一瞬也不曾眨动。 随意的挥挥手,他身边的那几和护卫便都退了下去,最起码有了三丈的距离才停下来。 明逸推后几步,看了越子钦一眼:“殿下。” 这里的风有些冷了,雪虽然不曾下了,可天地仍是厚厚都一片雪色,干净得让人不敢践踏。 “你也退下吧。”越子钦淡淡说道。 明逸有些犹豫:“可是……” 钟安毓也是大方得很:“既然玄王殿下都放心孤身在此,咱们也不必小气。” 越子钦抓着她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那里很暖和,心头也热了起来。 明逸就只能往后退去,停在了城门之下。 温瑜拊掌一笑:“怀王殿下果然好气度,不是毅王那样头脑简单的人可以比拟的。” 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越子钦忽然好像就明白了什么。 好像有些事情的确是如他所推测的那般不简单。 这个时候温瑜说这话也不奇怪,只是他偏偏还要带上毅王,那就有些古怪了。 毅王的死的确是很奇怪,而他死后,宸贵妃的倒台,毅王势力的倒戈……如此种种迹象,很难不让人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和温瑜有关系。 而这一瞬间,越子钦几乎就肯定了温瑜绝不干净,他如今能帮着北辽,那么无论多么阴险歹毒的事情是他所为也就不足为奇了。 越子钦淡淡含笑:“要是皇兄他早些发觉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你知道了?”温瑜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宛如冷箭锋芒迫人,“看来怀王殿下真是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钟安毓听着心惊,果然是他,他隐藏得还真是够深的。 她忍不住打量起他来:“不知道玄王殿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的,真是让我们意外呢。” “像怀王妃如此聪明的女子,难道还不清楚么?”温瑜直接反问一嘴。 “哈哈哈。”钟安毓的笑里带了几分讥讽嘲弄,“我可不觉得自己聪明,到底是谁也比不上玄王这一份心机和聪颖的,若是人人都是玄王这般的人物,只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虽然没有一个字是在骂玄王,但是却在明里暗里的指责他的心机深沉。 可就算是这样,玄王的脸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 越是这个样子,其实也就意味着他越是可怕。 看似一个温润如玉,谦逊亲和的翩翩公子,却实则拥有一颗蛇蝎般的心肠,只是同他说话便能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谁也不知道他的毒牙会在哪一刻暴露出来。 温瑜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从前便见识过怀王妃的巾帼不让须眉,现在看来你张嘴还真是越发的牙尖嘴利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厚颜无耻 “彼此彼此罢了。”钟安毓笑得和蔼,“要是论这些功夫,谁又能比得了玄王殿下呢?” 温瑜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笑得很是开怀,可却没有半点情绪。 钟安毓和越子钦觉得有些奇怪,可温瑜却半点不觉得尴尬。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温瑜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的冷淡,与方才的大笑完全是两个人,这翻脸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那样明显的冷意,在这冬日里似乎都能凝结成冰,让人忽然寒毛倒竖,连背后都发凉了。 “怀王妃还真的会开玩笑。”温瑜注视着钟安毓的眸子,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虽然两人之间的气场都差不多,非寻常人可以相比,但是在此刻,看似平和的温瑜却有一股子很大的压迫力。 气氛莫名的有些深沉。 越子钦一直牵着钟安毓的手,忙拉着她后退了一步,自己对上了温瑜那寒气森森的目光:“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那些前程往事似乎也没有什么要提起来的必要了,玄王来此就是为了来叙旧的么?” 一是为了不让钟安毓和温瑜起冲突受到伤害,二是为了不让时间拖得太久。 毕竟眼前可是一条毒蛇,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咬你一口,还是要谨慎再三。 “旧是要叙的,正事也是要谈的,但是怀王怎么如此急躁,看来这怀王妃还真是你眼珠子般的宝贵了。”温瑜居然又朝着钟安毓走近了两步。 越子钦忙将钟安毓往自己身后压,但是钟安毓却并无畏惧之意,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迎了上去:“人生来有情,情之珍贵,自然非所有人能明白,尤其是某些生而为人,却不做人事的小人,恐怕他们一辈子都遇不到值得珍视的情。”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温瑜,他的眸色愈发冷了,眼底的感情正在一丝一丝的褪去,彻底化作了如死物一般的无情无义,让人再也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比起本王所追求的东西,有时候,感情只会是一种累赘,只愚者才会觉得感情是美好的,沉溺感情的人终有一日醒悟过来,只怕是要后悔莫及。” 这话说得也太冷血无情了一,钟安毓都想问问,他难道真的没有心么。 而她真的勇敢开口了:“情义在玄王的眼中真的就如此的让人不屑一顾么?人若没有了情义,同那些没有思想,没有头脑的牲畜又有什么样的区别?玄王不如好好想想,该后悔的到底会是谁!” 话音层层递进,叫温瑜真的给愣住了,他看着钟安毓如冰般的目光忽然就有了裂痕。 但有些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触动的。 温瑜在下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冷笑着说道:“怀王妃这话说得还真是意味深长,发人深省呀,不过……有些话也不必说得太明白了,且看来日就是。” 钟安毓明白了,他这是要硬生生把这个话题给盖过去。 温瑜退了回去,膝盖握抵在了先前的椅子上,他看似踉跄了一下,但是却异常的淡定从容。? “本王今日特意前来,是想要和怀王商量一下接下来是事情。” 越子钦挑了挑眉毛:“玄王要和我商量接下来的事情?这话不觉得有些奇怪吗?难道你是要以北辽人的身份来和我商量么?” 温瑜洒脱道:“怀王倒是直接,看来是已经很清楚了,正是这么个意思。” 看来他已经是以北辽人自居了,全然忘记了自己身上和越子钦也有相同是血脉。 对于这样背信弃义,背叛西越的人,越子钦为自己和他拥有同一个父亲而感到羞耻。 实在是太过荒谬可笑了。 若是皇帝还活着,只怕到如今又能被气死许多回。 “我觉得我现在是不是不该叫你玄王?”越子钦恼火道,“你这样子做,真的对得起父皇,对得起西越么?!” 他已经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 可温瑜却依旧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讶然道:“方才那么几句,难道怀王还看不清楚么?我就说了,感情有时候真的是个麻烦,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觉得丢人吗?” “该觉得丢人的是你才对!”钟安毓嘲弄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温瑜居然点了点头:“对啊,我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否则我什么能走到今日呢,怀王妃总是爱说笑话。” 果真无耻至极。 但是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见过,钟安毓很快恢复了理智,将怒气都给压了下去,面色很是平静,一点波澜也没有。 “我可不会说什么笑话,倒是不见得人人都有旋王殿下这样的好口齿。要是玄王殿下非要这个样子,那我们的谈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了,可能殿下也是不想同我们说话吧,那不如就这样算了?” 说着她给越子钦使了个眼色。 越子钦心领神会,看似一副要走的样子。 温瑜其实也不傻,自然能够明白他们就是在故意激自己。但是哪怕他们是故意的,温瑜也不能放过眼下这个机会。 要是错过了这一次,他的计划可就要被打乱了。 所以温瑜只能极速道:“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妃未免有些太小气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还要拉踩一下钟安毓,真不愧是厚颜无耻第一人。 钟安毓柳眉一蹙:“哦?那玄王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温瑜温和一笑:“怀王和王妃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来谈什么的么?如今两国交战,皇帝也已经死了,西越只怕是已经成了一团乱麻,你们难道是要弃万千百姓于不顾么?” 谁都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打蛇要打七寸,温瑜这一言还真就拿捏住了两人的命脉。 “虽然西越的实力的确是不差,但是北辽也不是平平无奇之辈,你们的军事机密已经被泄露出去了,要是不想拿万千百姓作为赌注的话,还是要细细思量一番现下最好的解决法子是什么。”温瑜环视了一周,远眺了一眼巴楚城楼。 第五百二十七章 和谈 “玄王今日不就是为此而来么,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过冠冕堂皇了吧?” 钟安毓都有些不想和他演下去了。 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些威胁的意思在,只是他也不看看现在谁才是主,谁才是客,真是可笑。 若非是温瑜今日前来,只怕根本就没有这事情。 越子钦睨着温瑜:“玄王的确是好口才,但是不要忘了如今的状况才是,你一个背叛西越的小人,反倒拿这些来要挟我们,可见是毫无会谈的诚心。” 话语点到即止。 要是温瑜真的想要会谈,那必然就不敢再摆什么架子里针对二人了,否则二人真就直接甩手走人。 他应该懂得分寸,也应该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果然温瑜闻言色变,当即便道:“怀王殿下别着急呀,这时间多,咱们慢慢谈就是了。” 越子钦嘲讽道:“玄王殿下如今可是北辽的红人,又手握重权,自然是受到众人追捧,时间能不多吗?只是咱们西越却不一样,恐怕城里的百姓们耐不住性子都要出来瞧一瞧,什么叫做过街老鼠。” 像温瑜这样子的人,自然是要人人喊打的了。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差直接双方撕破脸皮了,温瑜也不想继续装下去了。 本来还想借此激一激越子钦,看能不能多赢得几分胜算,但好像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怀王殿下还真是如您的王妃一般,口齿伶俐,二人果然是天生一对。”温瑜微微含笑,以此来掩饰眼眸深处的愠怒,“那么本王也不说闲话了,本王此次前来是想要和怀王来和谈的。” “和谈,我没听错吧?”钟安毓满是嘲讽的扫了他一眼。 都说狗嘴吐不出象牙,他原来也会好好说话的么。 温瑜点点头:“怀王妃没有听错,就是和谈。” “那你说说,是怎么个和谈法。” “此次一战,北辽和西越都损失惨重,这一点本王承认了,也不打算狡辩。”温瑜缓缓说道,“想必二位也都是心系天下百姓的,必然不想见着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的场面继续发酵下去。更何况现在西越的局势只怕是不好吧?皇帝崩逝,战事不平,怀王殿下还得保重才是。” 这话说得的确是事实,哪怕不愿意承认,可已经摆在这里了。 “我也知道双方都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总是要有个结果的,但我却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不如我们双方各自休战,暂时修好,待到整修完成,再来一较高下方是上上之策。” 钟安毓看了越子钦一眼,两人目光汇聚,场面很是安静。 无声的眼神,却有着许多意思。 温瑜虽然是个不好的,但是他的话不全然是坏的。 要是两军真的可以就此暂停交战,也就能够给越子钦更多的时间来处理西越的内政,顺便还能等待援军和物资的到来,壮大此处的军队实力。 那时候就算是北辽出尔反尔,他们也有很强的应对能力,不会处处限制于人。 越子钦也想到了这些,而他还想到了钟安毓,若是有机会休息,也能更好的让钟安毓养胎。 二人都心动了。 但是温瑜真的是认真的么? 越子钦盯住了温瑜:“不知道这是北辽王的意思,还仅仅只是你玄王一个人的意思?” 之前温瑜在京城里也是不声不响的,也就在越子宁出事的事情冒了头而已,他和北辽王之间的联系和羁绊到底如何,终究是让人不放心的。 温瑜嘴角上扬:“哈哈哈……怀王殿下还真是会挑问题问呢。不管这到底是谁的意思,总之我是绝对有能力做主的,怀王殿下就请放心吧。你们难道就不在乎身后那么多的百姓,不在乎西越的江山了吗?” 他根本就没回答越子钦的问题。 但是只看着他这副斩钉截铁的模样,便知道他是真的信心十足。 看来他在北辽的势力比他们两个人想象得要深得多。 也就不由自主的让人更加提防他了。 钟安毓眼眸一压:“我愿意信你这句话是一回事,但是你又能拿什么来保证呢?” “看来两位是有意要答应这次和谈了?”温瑜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温和起来,怎么看都是一位翩翩公子,风度卓然。 要是不是经历了这么多,恐怕真的会被他表面这副样子给骗得一塌糊涂。 现在的温瑜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处处都潜伏着未知的危机。 越子钦目光毫无波动,话音清冷沉着:“那倒是要看看玄王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说不定我们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你们放心,这次何谈我是诚意十足的。你们若是答应了此次暂时休战,我也不会让你们担心,北辽会撤兵一百五十里,还会有文书送到你们手中,天地共鉴这一份诚心。” 既是撤兵,又是文书,那么这可是真是极大的保证了。 温瑜抚着自己的衣袖,笑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但眼底却很是认真:“我知道还怀王殿下是极为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关系。”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越子钦和钟安毓都已经思索了好几个来回了,这件事情的确是利大于弊。 若是错过了此次机会,继续交战的话,便是钟安毓再怎么英勇无双,用兵如神,也不愿意继续让将士和百姓们牺牲的。 不是别无选择,却是目前最优选择。 “好,我答应和谈!”越子钦一锤定音。 温瑜爽朗大笑起来,伸手便去抚越子钦的肩头,却被钟安毓一把捏住了手腕。 她的力气可不一般,温瑜刻骨的疼,但是却只皱了眉头:“怀王妃不必紧张,我不过是同怀王亲近亲近罢了,好歹是兄弟一场,如今既然已经相商和谈,可不要兵戈相向才是。” 我呸! 钟安毓松开了手,但是也不忘了狠狠地瞪他一眼。 温瑜揉着自己的手腕:“你们都是聪明人,好好等着吧……” 说着,他便潇洒的转身离去,风裹挟着他的衣衫,四处飘荡。 第五百二十八章 同我去看看 “明逸。” 一道身影立即闪了过来。 “仔细着些,时刻盯紧了他们的动作,任何一点动静都不能放过。”越子钦的声音很冷,仿佛融入了这无尽的冰雪一般。 抬头一望,温瑜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了。 他穿得竟然还是干净无暇的白衣,此刻已经融入了旷野之中,若非细看,难以察觉。 钟安毓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小点,不由得嗤笑一声,就他也配穿得这么干净吗,难道是为了掩饰自己那黑漆漆的心肠? 忽然就想起那日,这巴楚城外满地狼藉,尸横遍野,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心痛的感觉。还有钟天涯的血染红了第一片雪花…… 她愤愤地捏紧了拳头,却只能在心底斥骂那人的无耻和恶心。 雪又落了下来,风更冷了。 北地的冬天最是寒冷刺骨,两人就这样立于苍茫之中,抬眸远眺,宛如画卷般静谧和谐。 斗篷是藕荷色的,上头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钟安毓的脸愈发小巧,还有一股子不健康的病态的苍白之意。但是他的眼底却似乎有一股熊熊烈火在燃烧,正在烧灼着这无边无际的雪色。 越子钦目光轻移,却只是搂住了她的肩膀,温声道:“咱们回去吧,外头风大。”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让钟安毓安静下来,她同越子钦一起回到了城内。 这不长不短的一路上,钟安毓忽然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殿下想必也觉着玄王如今来向我们商量何谈的事情有些奇怪吧?”钟安毓一边走着,一边淡淡说道,“他看起来可不是如此心软的人,暂时休战不仅仅是给了我们时间,他不是也因此闲下来了吗?” 越子钦脚步顿了顿:“你的意思是说,他或许也有事情要做,所以才会提出休战?” 钟安毓点点头:“果然还是殿下明白我,我正是这个意思。休战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有益处,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对玄王放松了警惕。” “你放心,我也有准备,自然不会让他再**计。”越子钦捏了捏手心的小手。 不断有风雪吹过来,可钟安毓却觉得心头暖呼呼的,那些寒意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 那一封两军谈和休战的文书很快就送了过来,钟安毓看着越子钦拟了回呈的文书,心头又是安定了一些。 那回呈文书是叫钟安毓手下的一个副将亲自去送的,还带了一小队人马,彰显此次和谈的威严。 若是正经的两国和谈休战,程序可要比现在麻烦的多。 只是如今北辽这边居然是由温瑜做主而息,说没了一国之君,能主事的也就是越子钦了。一应的章程也就都从简,求一个快准稳。 军营里静悄悄的,士兵们也没心情走动,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该操练巡逻的也不曾落下。 钟安毓坐在炕上,拨弄了一下烛芯,灯花呲啦一声,她眼里的光也跟着跳了一下。 “同我去看看父亲吧,子钦。” 在这样的时候,钟安毓才会亲昵的唤他的名字,但却从不露出分毫的软弱来。 甚至于面色淡漠,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喜怒哀乐。 钟天涯的尸身还在城里的正气堂里摆着,局势使然,便连一应礼仪都还没来得及准备。越子钦当时也只吩咐了众人不许慢待,还是要寻个好时机准备葬礼才是。 “好,我们一块去。” 越子钦牵住了钟安毓的手,一只手便去提了灯笼。 两人顺着小巷走了出去,一路沿着街道过去,一片都是幽深寂静的景象,百姓们都闭门不出,此刻更是都早早睡下。 整个巴楚城在夜里显得格外死寂,若非还有些许的灯火,便要宛如死城一般了。 正气堂是巴楚城内的神圣之地。 多年以来,巴楚城都是西越边疆的一处重要的城池,不少因为战乱而以身殉国的将领士兵们都会先在此举行象征性的招魂仪式,而后才回乡举行葬礼。 一些有名的将领和冠位比较高的将军自然不用说,他们会有象征身份的武器供奉在此受百姓们朝拜,而一些无家可归的士兵们也会将牌位安放在此,享受香火。 这里既是热血的象征,又是无数英魂的归宿。 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能看见那里灯火明亮,虽然寂静,却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此刻钟天涯的尸身便安放在大堂之中,还有其他人尸身也在。 虽然是在夜里,但此刻没有人会害怕,那里沉睡的都是西越的英雄。 钟安毓的脚步突然就变慢了一些,他莫名的有些胆怯。 再到门口的时候,她彻底停了下来,轻轻地拽了拽越子钦的手:“天色不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越子钦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便直接牵着她走了进去:“别怕,父亲他也正在等我们呢。” 到底是本就想看,钟安毓没有挣扎,只是始终不敢放了目光过去。 两人走到了旁边,越子钦先开口了:“父亲。” 钟安毓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越子钦。 只见越子钦微微含笑:“我倒是还没正经叫过您一声,希望您在天上听见了能够安心,可别怨怼我才是。” “我爹爹最是亲和,他才不会怪你。”钟安毓忍不住说了一句,方才那种紧张的感觉也因此消散了。 不亏是越子钦,最是懂得钟安毓的。 钟安毓鼓起勇气走近了一些,挣扎着,犹豫着将目光挪了过去。 钟天涯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但是却格外的平和。 “爹爹,女儿来看您了。”钟安毓靠在了越子钦都身上,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你一定在怪女儿吧,都是女儿无能!” 越子钦连忙安慰道:“这怎么能够怪你呢,父亲他是为了西越的江山才会甘愿付出性命,就算是换作了你,你也一样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父亲,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如此伤心,他是为国尽忠而死,走得也还算安定……” 钟安毓摸了一把眼泪:“呜呜……是。” 第五百二十九章 恐怕不是生病 “父亲……”钟安毓呢喃着,尽力绷着一张脸。 明明已经冷静下来了,但是她也不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心中想着,钟天涯是死得其所,是西越的大英雄。身躯虽死,但他的灵魂和精神却和一直陪着她,也会一直守护这西越的万里江山。 钟安毓自己安慰着自己,将无数汹涌的浪潮压在了心头。 “毓儿,你还不快告诉父亲么?” 越子钦这一句话让钟安毓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钟安毓稍微蹲下了身子,笑着朝钟天涯说道:“爹爹,您还不知道吧,女儿现在有身孕了,您很快便要做外祖父了……” 笑着笑着,她就又忍不住哭了,明明刚刚才擦干了泪水。 这回越子钦没有去阻挡,虽然先前便伤心过了一回,但是他想着雨潇潇所说,便任由她哭了。 钟安毓这几日看着精神很好,也从不哭闹,反倒是一直在安心养身。本是该皆大欢喜的,但玉潇潇却看出来了,钟安毓这不过是在强撑罢了,用其他的事情来麻痹自己,若是一直这样憋着,恐怕是要出事的。 所以现在越子钦便想着要让钟安毓好好发泄一下,免得坏了身子。 都说忧心伤肝,若是郁结在心,只怕不止是伤肝了。 钟安毓一边哭,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颠来倒去就是那些话,越子钦也不在意,只紧紧搂着她,专心听着她的唠叨。 看她哭得差不多了,越子钦才掐着她的脸,皱眉道:“还想哭吗,继续哭吧,我不会嫌弃你这只小花猫的。” 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嫌弃。 钟安毓立马不哭了,一巴掌拍在了越子钦的手上:“我才不是花猫!” “好好好,不是花猫!”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他们还真听见了一声猫叫,似乎还带这些不满。 二人对视一眼,互相瞪了一下。 “你看看你,叫你乱说话!”钟安毓掐了掐越子钦的手臂,“花猫怎么了,你觉得花猫不好么?” 越子钦笑得一脸宠溺,直勾勾的看着她:“哪里敢嫌弃,只是别的花猫我不知道,眼下这一只却是我的心头宝,到时候还要给我生下来另外一只小花猫,真是想想就让人期待。” 钟安毓不满的望着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让我爹爹听见了,也不怕他不喜欢你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便是父亲也满意我,你还想后悔不成?” “哼!”钟安毓傲娇的别过头去,望向钟天涯的那一刻,眼神瞬间变得晦暗了。 但是很快她便笑了起来:“爹爹要是知道你欺负我,他肯定是要不喜欢你的。” “我不管,我可没欺负你。”越子钦秉承着厚脸皮,无赖的说道,“我只是喜欢你,哪怕在父亲面前,我也敢说,我喜欢你。” “不要脸。” 嘴上骂着他,可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两人不由自主望向了钟天涯…… 而此刻有一队人马,悄悄从不远处的北辽军队阵营里闯入了黑夜之中,正策马朝着北方狂奔而去。 “殿下,非要这么着急么?”有声音飞速的融入了风中。 为首的男子微微勾唇:“若不快些,这么能赶上热闹?我准备了这么久,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身边人立马奉承道:“主子的计谋和才智都是天下无双的。” “你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男子倒是没有嫌弃的意思,反倒是笑得愈发开怀。 笑声飘散在了夜色之中,被风拉扯得有些变音,隐约有些像是鬼魅一般。 说起热闹,北辽皇都燕城如今的确是热闹的得紧。 便是入了夜,夜色深沉,万物寂寥的时候,那皇城之中仍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太平殿之中,人头林立,都围在了床前。床上躺着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但是此刻他看着皮肉都有些凹陷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状态。 外殿里也跪了许多人,还隐隐传出了哭泣声。 为首的女子当即凤眸一扬,狠辣的目光扫了过去:“哭,有什么好哭的,也不嫌晦气?!来人,给我将宋美人拉下去,杖打二十棍!” 那位泫然欲泣的宋美人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不要啊,王后娘娘,嫔妾知错了,娘娘饶了我吧!” 其他人都被这一幕给吓坏了,哪里有人敢说话,一个个装聋作哑的功夫很是厉害。 “还不快拉下去?”王后不耐烦的喝道。 宋美人连忙磕头:“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娘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可王后哪里会理会她,早就想解决她了,现在正好有个上好的由头,哪里会放过。 当即便有宫人上来把那可怜的宋美人给拉了下去,或者说是拖了下去,发髻散落,衣衫凌乱,很是狼狈。 内殿和外殿之间的帘子被人给掀开了。 “王后娘娘。”有人恭敬行礼。 王后被身边的侍女扶着站了起来,一般缓缓说道:“王上怎么样了?” “王上的情况还是不太好,单单是今日就已经吐了三次血了,这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病来势汹汹,怕只怕……” “怕什么?”王后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御医颤巍巍的跪了下来,惊恐的说道:“这……” 王后立即便明白了什么,招了招手,让侍女将御医给扶了起来,两人走到了屋子的一边。 御医这时候才低声说道:“怕只怕王上此番不是生病,恐怕是中了某种蛊毒了!” “你确定吗?!”王后瞳孔放大,一脸的震惊。 “微臣不敢确定,但是却知道王上身子虚弱,很有可能会抗不过去……微臣的医术低下,恐怕还是要找高人才是。”御医再一次跪了下来,便是冬日,他也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废物!”王后踢了他一脚,甩着袖子便进入了内殿。 殿内的宫人和御医们见着王后进来,纷纷避让,一个个大气不敢喘,想必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而王后不知道的是,外殿一个不显眼的小宫女,悄无声息的便从暗处退了出去,眼底还闪过了一抹晦暗—— 第五百三十章 过去回不去 “王上……” 王后直接就坐到了床边去,亲切地拉住了王上的手,满心满眼都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你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都治疗了这么多天了,怎么王上一点起效都没有?”? 旁边围着的好几个御医纷纷下跪,面色多少带了些惶恐:“还请王后恕罪,是下官们无能,王上此次的病症十分棘手,下官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刚刚还一脸温柔的王后忽然就变了脸色,怒不可遏的说道:“真的不知道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王上对你们多加信任,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吗?” “王后娘娘息怒,都是下官们医术不精!” 这王后娘娘一发怒,便连一旁的宫人们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此为王后乃是北辽王的原配夫人,出身也不低,也是有名的贵女。 在北辽王还未登上王位之前便已经勤勤勉勉的辛苦了许多年,里里外外帮衬了北辽王不少。虽然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并没有多深的夫妻感情,但是北辽王对她还是极为敬重的。 北辽王刚刚登基的时候,这两人也算是国内上下的一段佳话,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如此伉俪的夫妻情分。 从前这位王后也是以温良贤淑出名的,只是近些年来北辽王在她身上下的功夫越来越少,反倒是因为权势的膨胀而越发的迷恋所谓的美人。 方才那个被王后处置的宋美人便是其中的一个。 那宋美人出生低微,是从西越边疆掳掠而来的中土女子。可她凭借着一副好皮囊赢得了北辽王多日的宠爱,并且延绵至今日都不曾衰减。 而且不单单是一个宋美人,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的。这不管是哪里的后宫美人们都是如鲜花一般,一朵花开败了,还有另外一朵,永远都是新旧更迭,层出不穷。 如此种种就成为了王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在王上面前她依旧是端着一副国母的好样子,可私底下却是满心怨愤,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女子了。 不少北辽后宫的妃嫔们可都是很惧怕这位王后的。 “你们既然知道自己医术不精,那还不赶快想法子?”王后怒吼起来,“北辽上下不也是有很多出众的医者吗,你们不行,难道就不会去找旁人吗?不管用什么样的法子,都必须把王上给本宫治好,否则你们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到底是王后,便是发起怒来也依旧是威严满满。 底下的人早就惶恐的不行了,此刻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连忙称是。 王后身边的侍女桑叶见状便道:“好了,你们赶快去想法子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王后娘娘性子好才饶了你们的,可要记住这份恩德愈发勤勉才是。” “是,下官(奴才)告退。”?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出去了,只剩下王后,桑叶以及病重的北辽王,一时间很是寂静。 王后立马就松开了北辽王的手,仔细的凝视着男子的面庞。她那目光很是迷茫,没有一点颜色,仿佛是一个迷路的孩子,与刚刚那副样子又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王上……您说说您,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呢。” 桑叶顿觉不妥,乍然开口:“娘娘,您──” “嘘,本宫在同王上说话呢,他从前可是最喜欢同本宫说话的了,本宫从前生病的时候,王上也曾悉心照料过本宫……”王后似乎沉浸在了自己对过去的无线缅怀之中,话音淡而温柔,“那个时候多好啊,王上还记得本宫是他唯一的妻子,是他微末时候就与他在一起的女人。” 的确,当初的王后对于王上来说是很重要,可是现在已经不再是过去了。 桑叶看着王后这个样子很是难过,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打断她。 王后依旧在念叨着:“本宫也曾与王上度过了,如寻常夫妻一般的时光,也曾享受过他的宠爱,也曾是他最最亲密的人,只是……” 脑海中忽然不断地浮现出当时令人愉悦的记忆,只是那些记忆却是灰暗的,没有丝毫的色彩,渐渐的还被那些不断翻涌的痛苦所覆盖。 她的目光突然凝聚在了一块,从深处散发出银灰色的光芒,锐利而又深邃。神态一下子就不迷茫了,反而是又恢复了她王后本身该具有的威严。 话音蓦然冷淡下来:“只是过去,终究是回不去了。” 听到这里,桑叶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家王后还是很清醒的。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王上能够好起来。”王后喟叹着,浓烈的惆怅缠绵在她口齿之间,“外头那些人也都在盼着他好起来,只是他们都有各自的算计和各自的私心,我能有什么私心呢?我甚至不祈求他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他好起来就行了只有我才对他是真心的,为什么他偏偏不明白?!” 她忽然伸手去抚摸王上的脸,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仿佛怕自己碰坏了他似的。 眼前这个男子已经不再英武了,他是那样都脆弱。 桑叶忍不住去安慰她:“娘娘,你也别太伤心了,就算是别人不知道,可奴婢却是最懂得娘娘的娘娘的心,奴婢感同身受。” 王后仰起来头来,盯着绘制着繁复花样的顶板看,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 “罢了罢了,有些事情再去纠结,已经没有任何益处了。” 说着,拿起身边的帕子,替王上擦了擦脸,此刻她的心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刚才的真情流露,好似只是恍惚的一场梦境。 这么多年都锤炼,她还不至于再三的糊涂。 王后站了起来:“都仔细着,让人好生照看王上千万不能出了任何的纰漏,本宫也再去想想法子。” “娘娘放心。” 主仆二人边往外走去,正见着再外头盘桓的桑果,她和桑叶一样,都是王后身边的心腹。 桑果面色有些不大好,一见着王后更是有些着急。 王后一看便觉不对,道:“怎么了?” “启禀娘娘,是老大人来了。”桑果扫了四周一眼,低声说道。 第五百三十一章 针锋相对 “阿耶来了?!”王后目光一沉,当即加快了脚步,“可有说什么事情吗?” 外殿的妃嫔们也都散去了,此时的太平殿很是安静,王后精致的凤履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来。 “老大人只说是有要事要求面见娘娘,其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桑果快速回道。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几个人便已经走到了外头了,夜风吹过来,带着无尽的寒凉。 天色已经很晚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子夜了,整个北辽皇宫都陷入了寂静,但没有一个人是能睡得安稳的。 外头的战场上自然是不知道宫里的情形,不安却是都差不多。 王后眉头紧紧蹙着:“这都是什么时辰了,阿耶怎么还要进宫,他难道真的不知道规矩体统吗,我可是王后!” 这不是让她这个后宫表率抢在前头破坏规矩么。 桑果连忙补充说道:“娘娘放心,老大人进宫并没有惊动别人,如今称在娘娘宫中等候呢。” 王后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不快,但是脚步却未曾停下。 没多时候,几人便回了王后宫中。 侧殿的灯火最是亮堂,王后匆匆步入其中,桑叶桑果则是守在了外头。 “阿耶。”王后扫了一眼那道身影,心已经平静了不少,“您这么晚了还要来找我说什么?” 男子低沉而沧桑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琪儿已经歇下了吧?” 这男子的面容生得倒是和蔼可亲,并不像是那种冷冰冰的大人物,尤其是年纪重了,便更有一股子老者的慈祥。 只是王后却皱皱眉,她就知道。 哪怕眼前这个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是她的父亲,她理应当尊敬爱重,可她还是不高兴了。 “阿耶不是来找我的吗,为什么要问琪儿?” 她的父亲耶律洪乃是从前的太子太傅,还是北辽大姓耶律氏的后人,此等出身,非寻常氏族可以比拟。 而耶律洪口中的琪儿便是耶律王后的独子萧琪,北辽国的皇子殿下,他的外孙。 这些年以来,北辽王子嗣并不多,就连公主也少。如今最大的儿子便是萧琪,如今却也不过才十二岁,当初耶律王后怀孕的时候年纪已经大了,为了此子可是吃尽了苦头。 现在要论出身和实力,萧琪无疑都是很不错的。 只是北辽王却迟迟没有确立太子,甚至很不喜欢朝臣们议论这个话题。 耶律王后也从来不逼迫王上做出选择,永远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她虽然喜欢权利,但是却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得不快活。 耶律洪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琪儿是琪儿,我毕竟是孩子的外祖父,自然还是要关心的了,来找你也是有要事要谈,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当吗?” 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实则是并不怎么好的。 若是还要往之前数一段时间,那关系都可以用恶劣来形容了。 为的无非就是家族的利益,还有萧琪的前程。 耶律洪这一生都是为了家族在打拼,当初耶律王后选择了当今的北辽王,他还生了好大一场气,最终因为拗不过着唯一的女儿才同意了。 后来耶律一家的确扶持着北辽王上位了,耶律王后也风光了一段时间,耶律洪也不曾计较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事情就由不得人了。 好在耶律王后是个聪明的人,她懂得如何保持自己的地位,也明白什么叫做取舍。 但耶律洪还是对于她某些行为有些不满意的,父女二人便闹了一场。 在耶律夫人死后,父女之间的情势便有些势如水火了。 还是后来耶律洪为了耶律王后受伤坠马,坏了一条腿,两人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不少,最起码虽不再明着不对付了。 耶律王后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不妥当,您的确是琪儿的外祖父。琪儿这些日子要学着处理朝政,小小年纪疲累的很,我早就让他休息了。不知道阿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在耶律王后看来,耶律洪或许是宠爱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要以利益为先,所以他心中是有芥蒂存在的。 她从来就不愿意变成权力争夺的棋子,更不愿意受人摆布。所以当初自己做的选择,如今还有些害怕萧琪会成为耶律洪所执着的对象。 “我来找你是为了王上的事情。” “王上?阿耶难道是又想去提及琪儿册封太子的事情么?” 耶律洪忍着情绪:“你难道觉得这件事情不重要吗?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不知道王上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吗?” 说到这里,耶律王后的确是有些心虚。 因为耶律洪坏了腿之后便不方便走动了,耶律王后更是将一些重要的消息隐瞒于她。 她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耶律洪是什么人,她比起来还是要稚嫩一些。 “阿耶……都知道了?”耶律王后终于又看向了耶律洪。 耶律洪隐隐有些生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想瞒着我吗?我虽然在朝中的势力不比从前,但是却也不是两耳空空的聋子,也不是睁着眼睛的瞎子!” 看着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耶律王后忍不住嘲讽道:“所以阿耶就来了,要让琪儿成为你的耶律家的棋子,去争太子之位是不是?” “阿柔!”耶律洪听到这里低吼了一声,他已经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每和耶律柔说话,就会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地步,明明他们是曾经亲密和谐的父女! 一听到这句阿柔,耶律柔便愣住了,她已经太久没听过这样的称呼了。 不管是从北辽王的嘴里,还是耶律洪的嘴里,她都快忘了自己叫做耶律柔,而不是所谓的王后娘娘。 耶律洪沉声且认真的继续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如今情况危机,内忧外患不断,你真的要这样糊涂下去吗?耶律家的未来,琪儿的前程,你的生死荣辱,你都要不管不顾了么?!”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一切尽在掌握 震耳欲聋,震耳发聩。 耶律柔彻底僵住了,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被灯火映射的阴翳所笼罩,也顺带藏住了她渐渐灰败的脸色。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么? 其实耶律柔从来就不是个糊涂的人。 从自己选择人生开始,到后来变故丛生,她也从未被生活和风波给打倒,反倒是一直屹立在风口浪尖之中,是多少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经历过那么多,所以才会明白清醒是多么的重要,有时候她的软弱,不过是放松警惕的表象罢了。 就连耶律洪都被欺骗了,看来她还真是成功啊…… “阿耶难道以为我真的糊涂了么?”耶律柔冷冷一笑,在这冬夜里各外的诡谲,“我比谁都明白,要将决定权握在自己的手中,那才能真正的主宰一切,只有我能将别人当做棋子,别人休想影响我半分!” 耶律洪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反而是愈发沉着:“我不管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假的糊涂,现在做出选择和决定才是你最要紧的事情,我也从没有想过要操控你。” “就如你所说,你要自己主宰一切,可现在你做到了吗,你真的成功了吗?” “你是我耶律洪的女儿,我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了解你,可也知道你不是甘于平凡的女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些,有些事情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我要你为了耶律家考虑,却没让你为了我考虑,为了琪儿考虑更是为了你自己考虑,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耶律洪也是清醒的很,他从来不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只是有些时候,必然是要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取舍和绝定。 他不是在逼迫耶律柔,只是在点醒她,促使她尽早想好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耶律柔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狂乱的跳动着,一下比一下有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刺激着她的全身上下。 这么多年,她好歹走到了如今,可她真的甘心就这样子下去么。 有些恨与痛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耶律柔的话音浅薄,很是无力地样子。 耶律洪上前两步,宽大而又充满了老茧的手便这样搭在了耶律柔的肩头上:“阿柔,我终究是你的父亲,有时候你不必太过钻牛角尖了,偏见是可怕的,而执念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 “阿耶,我到底该怎么做?”耶律柔再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但是眼底却闪动着一抹不为人知的坚定。 耶律洪喟然长叹:“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啊,我命由我不由天,耶律柔从来就是信奉这一句话的。从小到大,她就是极为有主见的一个人。 现在这耶律洪的话也是她心中所想,她也愈发肯定自己了。 只是一想到北辽王,又想到了那些过往种种,她便有些焦躁不安。 这一夜,耶律柔几乎一夜无眠。 而天才亮,之前的那一队人马还在赶路,扬起尘土万千,肆意在身后飞扬。 眼前渐渐地出现了一座城池,只看着它越来越近,一行人顺利的进入了城门,随便找了一处客栈,终是得以休息了。 “去探探。”为首的男子发号施令,立即便有人步入了市井之中。 “几位客官吃些什么?”小二立即围了上来。 几人安座下来,琐碎的事情自有手下的人安排,男子根本无需多心。 只是一阵风起,突然掀起了他帷帽的一角,露出了他那优越的侧颜。 本该在巴楚城外的温瑜,居然此刻出现在了这乌市城内。 乌市乃是北辽境内的一座都城,也算繁华热闹,也有不少边疆国家的子民往来贸易,被人称为北辽明珠。 北辽最开始是游牧民族,边境感并不强烈,周遭的一些小国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是以乌市距离燕城不过才三百里,却也无人操心,倒是为人称赞一句大气。 几人吃着饭菜,席间气氛异常沉默。 倒是旁边都人话不少。 “你们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你又有什么新消息了吗?” “这你们还不知道啊,听说咱们王上已经病入膏肓,就快要死了!” 瘦脸的男子大为惊慌:“这怎么可能?咱们王上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可能突然会病重,还病得快要死了?” 容长脸的男子啧了两声:“说了你们还真是不信,但你们偏要问,我这才说的。我跟你们说啊,这个消息可是我从宫里面听出来的,绝对是货真价实!” 另一个胖些的连忙道:“是了是了,我知道你家里有个小侄女在宫里面做活的,看来这个消息还真是真的。”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立马又窃窃私语起来。 “要是王上真的没了,那咱么该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那皇家的事情也和咱们没关系啊。” “可是边地还在打仗呢,要是出个意外……” “呸呸呸,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也不怕晦气!” 那人连忙打嘴,朝其他人赔罪敬酒。 温瑜余光一晃,盯住了自己手里的茶杯,低语道:“看来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那是自然了,一切都有主子的安排,一切也都在咱们的算计之中。” 很快出去取消息的人就回来了,低声在温瑜耳边道:“殿下放心,燕城已经来了消息,这些日子耶律家的那个老头子很是关心朝政,对其他大臣也多有试探之意,据说他昨夜还悄悄去见了北辽王后。” 温瑜微微点头:“好,看来很快咱们就有一出好戏要看了。” “一切都是殿下的谋划好。” “事情可都准备好了吗?”温瑜忽然凝神,十分严肃的说道,“不管是哪一边,都务必要仔细再三,切莫不能出了一丁点的纰漏,否则的话,你们都懂得。” “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温瑜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脸上的笑意愈发邪魅,还潜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沉意味…… 这一回,他只会赢,他是绝对不会输的! 第五百三十三章 来的不是时候 “娘娘,不好了!” 耶律柔正坐在梳妆台前,轻轻的揉着自己的额头,身后的桑叶正给她梳头发。 “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惊慌失措?”耶律柔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因为昨夜没睡,她的精神并不好,一想着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她便愈发的有些急躁了。 桑果撇了撇眉毛,赶紧屈膝行礼:“都是奴婢太莽撞了,还请娘娘恕罪,只是事出突然,奴婢才会失了分寸。方才前线传来消息,说是北辽大军大败,损失惨重,恐怕是要不好了!” 这北辽后宫可比西越后宫还要不宽容一些,女子是万万不可以染指朝政的,否则便要视为不详。 只是如今北辽王病重,朝中连一个成年的皇子都没有,政务都是靠着西北王处理,萧琪虽然也参与,但是权利并不大,也就是仰仗着他外祖父的荣光罢了。 经历了昨个儿那么一回,耶律柔早就定了心思,如今这样的消息传来,她不由得细思起来。 “消息想必早就传遍了……”耶律柔沉沉说道,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你们继续打探着消息,本宫要先去太平殿看望王上,阿耶若是有消息,也必然快些传给本宫。” “是。” 桑叶麻利的替耶律柔打扮了,只是在挑衣服的时候,耶律柔却皱了眉头。 “不要这一件,不是前段日子有南地的料子么,叫你们制了新衫,换了那个来吧。” 桑叶有些犹豫:“可是那料子轻薄,又绵软,做出来的衣衫的确好看,可未免太冷了些,经不住风的。娘娘还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耶律柔却十分的肯定:“不,本宫就要那一件,你不必多嘴。” 话已至此,桑叶总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愿,只连忙去取了衣衫来。 那衣衫是天青色的,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柔和,绣着一簇簇的梨花,十分的轻巧精致,但也的确同冬天并不相衬。 耶律柔是同传统北辽女子不一样的,一双凤眸微微上挑,但是整体的气质却很是婉约,本该矛盾,却异常和谐,也就体现出了她与众不同的美丽来。 虽然如今已经是一位母亲,年纪也不小了,但她依旧风华犹存,一打扮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桑叶都忍不住感叹道:“娘娘还是同从前一般,当初的羌族第一美人可真不是玩笑话。” 在多年以前,耶律柔的确被称为羌族第一美人,不然当初的北辽王又怎会对她另眼相待? 耶律柔有些感慨:“那都是从前的事情了,今非昔比,美人层出不穷,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娘娘可别这样说,娘娘风华绝代,可不是那起子肤浅的花瓶能比的。” “好了,别拍马屁了,时辰差不多了。”耶律柔说着便出了屋子。 那风吹过来的时候,耶律柔还真的觉得有些冷了,连忙拢了衣襟,一道热气自嘴边溃散,不知道是不是她叹息了一声。 到达太平殿的时候,还是寂静得很,宫人都是一脸严肃,见了耶律柔也只是按规矩行礼。 屋子里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很浅,但是依稀可以分辨出来那是男子的声音。 桑叶忽然一怔,如今尚算早,耶律柔似乎从不在这个点来瞧王上,因着不想撞上了旁人。 今日自家娘娘刻意打扮了,还挑了这个时间,难道…… 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人便已经走进了大殿之中。 “奴才给王后娘娘请安!”王上身边的大太监肃公公正在外头候着,一见着人便迎了上来。 耶律柔微微点头:“肃公公多礼了,快快请起,王上现下如何了?”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又道,“啊,如今怕是有人在,本宫似乎来得不是时候,还是过一会儿再来瞧王上吧。” 肃公公也有些尴尬:“王后说的是,现在西北王的确是在这儿呢。” 自从北辽王病了之后,西北王便会在每日的这个时候前来请安。 之前是为了报备每天在朝政上的大小事情,如今北辽王昏迷了,他倒也勤恳得很,不曾落下一日。 这事情可是整个王宫上下都知道的,西北王的名声还因此一度高涨。 西北王本是北辽王异母的亲兄弟,当初北辽王为了这个皇位可是和一众兄弟们争得头破血流,也就这个西北王主动退出,选择了明哲保身。 多年以来,从来是老实本分,有事做事,没事也不乱搞,北辽王对他多有信任。 当初那么多兄弟,如今就剩下西北王这么一个,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那本宫还是待会再来吧。”耶律柔说着便要退出去。 “是王后来了么?”里头传来一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男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耶律柔愣住了那片刻,一个身形伟岸,面容俊朗的男子便从里头走了出来,还正盯着她瞧。 两人的目光汇聚在了一块,不过只是短短一瞬,耶律柔便挪开了眼睛。 “王爷安好。”耶律柔先开口,屈膝示意。 西北王见状也连忙拱手:“臣见过王后娘娘,问娘娘的安好。” 耶律柔垂着眸子,低声道:“本宫倒是忘了时辰,来的不是时候,叨扰王爷看望王上了。” “不妨事,王后乃是王兄发妻,来看望不必挑什么时辰,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西北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耶律柔到底还是进去了,西北王也一块跟着,肃公公和桑叶都等在了外头。 北辽王仍旧还在昏迷着,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西北王忍不住叹了一声:“王兄这回是真的受苦了,如此境况,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好转,如今朝中局势紧张,还需要王兄早日振作起来才行,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耶律柔站在了床边,凝视着北辽王沉睡的面容,缓缓道:“本宫也盼着王上早些康复,有些事情的确是拖不得的。” 她忽而转头,悄悄瞄了西北王一眼:“幸好如今朝中还有王爷在,若不是如此,只怕情况还要更加糟糕才是。” 第五百三十四章 殿下出事了 “王后这说的是什么话?”西北王的眉头猛地蹙了起来。 耶律柔摇摇头:“西北王不必自谦,本宫和王上都是惦记着你的功劳的。” 全北辽上下可都看着呢,他的功劳自然是不必说的。 这些年以来,西北王虽然从来不在大事上头掺和,可却也做了不少的事情,还从不居功自高,将功劳都给了其他官员,很是廉政清明的一个人。 而他这样做,多半也是为了明哲保身,耶律柔一个浸淫后宫多年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若非是这一份清醒明白,恐怕西北王也早就沦为了权势争夺之间的牺牲品,哪里还能安然无恙到如今。 西北王没想到耶律柔会这样夸自己,一时间有些傻眼。 耶律柔又继续说道:“现在一切还是需要靠西北王你来把持,你也不必惶恐,王上并不是那等糊涂的人。” “嗯。”西北王声音忽然有些沉闷,“王后娘娘自然是很了解王兄的,臣也念着王兄对臣的恩德,自然是无有不敢用心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耶律柔的裙摆上,那梨花映在他的眼里,恍惚化作了春水。 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气氛莫名的有些尴尬。 好在桑叶进来送了药,耶律柔借着喂药的机会,到底也是冷静了不少。 桑叶没有退出去,她一下子便看见了西北王一直盯着自家娘娘看,那目光虽然不曾明目张胆,可却也让人很是惊讶。 她终究是不懂,也不想去猜测什么,只默默低下了脑袋。 西北王看着耶律柔那细致的动作,感慨道:“王后对王兄真是上心。” 耶律柔手上的动作一顿,但无人察觉:“既然是夫妻,那便自然要用心。想必王爷也是吧,王妃已经去世了多年,王爷却一直未能娶妻,想必也是惦记旧人无法忘怀吧?” 那位西北王妃,耶律柔也只是见过几次罢了,是个典型的美人,性子柔柔弱弱的。 虽然是北辽人的血统,可却在西越长大,倒是有些像江南美人。 刚刚成婚的时候,西北王对这位王妃可是宠爱的紧,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带上她,处处呵护。 也有不少人羡慕那王妃,多少北辽女子在那段时间肝肠寸断。 只可是到底是红颜薄命,那王妃从小身子就不好,一时间着了风寒便一来二去的拖成了大病,竟然就此一命呜呼了,西北王那时候可是颓败了一段时间,众人也很是惋惜。 北辽王当时还好好安抚了西北王一番,想要给他重新择一门婚事也被拒绝了。 耶律柔对着事情并不怎么清楚,大都都是听来的,因为她那时候正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又要处理后宫的琐碎,伤心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操心旁人。 西北王闻此一眼,怔然了许久,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自然而然让人觉得他是在缅怀那位王妃。 “斯人已逝,过往已成过往,思来想去可没有半点益处。”他一语出口却是惊人。 耶律柔眸光跳动着,只轻轻的“嗯”了一声,意味却不明。 没过多久,便有耶律柔手下的小宫女过来了,竟然带了哭腔跪在了几人跟前:“娘娘不好了,咱们殿下出事了!” 哐啷一声,耶律柔手中的药碗便落在了地上,那金丝绒的地毯被濡湿了一片。 耶律柔一句话也没说,立马便冲出了内殿。 “王后……”西北王的呼声刚刚出口,却是无人注意他。 只是耶律柔那焦急而心碎的模样却深深刻入了他的眼底,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出去。 “王爷这是?”肃公公忍不住问道。 西北王只丢下一句:“本王想起还有正事要处理,劳烦公公好生照看王兄。” 话音还未落下,人便已经走得没影了,留下一脸迷茫的肃公公。 耶律柔急匆匆的离开了太平殿之后便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她虽然格外看中萧琪,但绝非是溺爱,这个孩子也很争气,很少让她操心。 “娘娘别着急!”桑叶安抚着她,可却没有半点效用。 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旁的事情,或许她还能冷静,一遇着萧琪的事情便有些不太淡定了。 耶律柔到如今其实一共怀过三次身孕,第一次意外小产了,第二次虽然生下来了一位小王子,可都没能捱过一岁就早夭了。 因为经历过两次巨大的痛苦,萧琪现在可是她唯一的孩子,这孩子便难免比自己的命还要珍重了。 耶律柔几乎是不顾形象的跑了起来:“本宫如何不着急?” 在接近上书房的时候,便见着那小园子里站了不少的人,影影绰绰之间,耶律柔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道最熟悉的身影。 “琪儿!”耶律柔叫了一声,稳住姿态走了过去。 此刻的萧琪竟然跪在了地上,一张脸有些发白,脸颊上还有些脏污的痕迹。 他如今十二岁了,倒是长得极高,模样清俊,再加上这一身的气质,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旁边站着的还有云贵妃,林美人,康嫔等人,以及云贵妃所出的五皇子萧玦,宫人也是有不少,场面丝毫不清冷。 “臣妾(嫔妾)参见王后娘娘。”他们一群人按规矩行了礼,但模样却看不出来有多尊敬。 耶律柔只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便搂住了萧琪的肩头,想要拉他起来:“琪儿,快些起来。” 如今这地上可都是白雪,若是鞋底薄些都觉得冷,更别说这直接跪在上头了。 “母后……”萧琪抬起头来,眼底似乎有些犹豫。 “王后这是做什么?”云贵妃婉转的嗓音充满了不悦之意,“难道是要偏私袒护四皇子吗?!” 耶律柔闻言便看向了她:“云贵妃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在本宫跟前大呼小叫?” 云贵妃浅浅一笑,的确是曼丽不可言,但是耶律柔只觉得她这幅嘴脸十分丑陋。 “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后莫不是糊涂了,不问清楚缘由便要绕了四皇子,难道是真以为什么事情都是您做主了么?” 第五百三十五章 胆大包天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敢这样呛耶律柔的,后宫之中也就一个云贵妃了。 便是有不少的美人得宠,可耶律柔又不是受试不了。 唯独这么一个云贵妃,可是和耶律柔明争暗斗了许多年。 或许比起其他人来,也就是云贵妃才配让耶律柔觉得是对手,并且还多次的为之头疼。 “云贵妃,本宫劝你不要忘了,本宫才是后宫之主,你不要太过失了分寸了!”耶律柔也不再和善。 换了以往,云贵妃就算是喜欢给耶律柔难堪,也不会如此的明目张胆。 今天这一回,还真是前所未有,便连旁的几个妃嫔都被吓着了。 云贵妃满是嘲讽的回道:“所以王后娘娘这是要用身份来压臣妾了?如今王上是病了,王后便想要自己做主了?今日的事情您不问个缘由,便其对臣妾怒气相向,真是让人惶恐。” “惶恐?”耶律柔冷笑起来,“云贵妃这一张巧嘴善变,难道还会惶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只怕再过几日,本宫就要被你给骑在头上了吧,你眼里可还有一丁点的尊卑之分?” 一边的康嫔忍不住轻声道:“贵妃娘娘,王后毕竟是中宫之主,咱们……” 云贵妃一把拂开了康嫔的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戾气:“王后又如何,王后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四皇子不顾兄弟情分,欺负我的玦儿在先,本宫难道就要吃了这个哑巴亏么!” 耶律柔闻言看向了萧琪:“你欺负了五皇子?” 萧琪连忙摇头:“不是儿臣,是五弟先嘲讽儿臣在先,儿臣本不予理会,可他却出口侮辱母后,儿臣气不过才争辩了两句,谁料他竟然想推儿臣下水,儿臣反抗之际不小心推倒了五弟,正好被贵妃给瞧见了。” 这时候耶律柔才注意到萧玦的额头破了一块皮,红肿之上有星星血迹,看着并不严重。 云贵妃立马瞪了萧琪一眼:“四皇子说的什么话,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满嘴的谎话连篇,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本宫的玦儿不过才九岁,哪里能欺负了你去,明明是你和你母后一眼,对本宫怀恨在心蓄意报复罢了,还竟然敢颠倒黑白,乱泼脏水!” 康嫔和林美人都不敢说话了,对视了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了什么。 萧玦也叫嚷起来:“四哥是母后的亲生儿子不假,可儿臣却不敢是说谎的,就是四哥欺负于我,母后可不能偏袒!” 耶律柔这会子可是骑虎难下了。 虽然她知道萧琪素来是个清风霁月的乖孩子,可是却耐不过旁人的污蔑。 她撑着一口气,看向了萧玦:“本宫念你年纪尚小,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却不能乱说,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倒不如去刑司里头分说分说,也好还五皇子一个公道。” 公道二字,几乎被她生生咬碎。 现在的耶律家已经是大不如前了,云贵妃母族势大,也是耶律柔这些年来和她几番纠缠不下的缘故之一。 若非有种种思量在,恐怕耶律柔早就快刀斩乱麻将她给处置了。 现在就算是满心怨恨,可也只能稍作忍耐。 萧玦到底年纪小,一下子便被耶律柔给吓着了,直往云贵妃的怀里缩:“我才不要去刑司,我不要去!” 刑司那是什么地方? 便和西越的慎行司差不多的地方,主管宫中的一应刑罚,但凡是进去的,便少有囫囵个儿出来的。 云贵妃的柳眉高高挑起:“王后是想做什么,严刑逼供么?” 耶律柔淡然一笑:“本宫可没说要用刑,倒是五皇子吓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心虚不成?毕竟这说谎的小孩子,晚上可是要被夜魔给抓去剖开肚子,挖掉眼睛,缝上嘴巴的——” “啊!”萧玦尖叫起来。 耶律柔一见就知道他这真的是心虚了,慢慢接近了他:“五皇子难不成真的在害怕不成?” 那夜魔可是北辽传闻之中的恶鬼,最喜欢的就是惩戒心怀鬼胎之人了。 萧玦虽然出身好,但到底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娇纵无礼,北辽王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 但是云贵妃却以这孩子为自己的筹谋,自然是寄予厚望,只盼着与耶律柔、萧琪相较。 这局势一下子便被耶律柔给反转过来,宫人也有低声议论的。 云贵妃生怕萧玦被吓得说出什么不该说出来的话,又怕耶律柔对他不利,下意识便一把将她给推开了。 她出身武将世家,这手上的力气可不小。 而且最不巧的是,耶律柔脚下正有一块石头,她一下子没站稳,雪地又滑,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头正巧磕在了假山之上。 萧琪和桑叶立即围了过去:“母后(娘娘)!” 耶律柔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却觉眼前赤红一片,人影斑驳不清,整个脑袋好似一团浆糊似的胡乱翻涌。 额头上两指宽的伤口不断流着鲜红,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格外眨眼。 一向威仪赫赫的耶律柔头一回以如此脆弱的样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而此刻的云贵妃宛如厉鬼,神形可怖,越发衬托出耶律柔的婉转可怜来。 “母后,您没事吧?”萧琪急得眼睛都红了,并不宽大的怀抱却将耶律柔给搂住了。 云贵妃有些惊慌,连忙朝四周说道:“这和我可没关系,这是王后自己没站稳摔倒的,你们休想污蔑本宫!” 这一句话瞬间激怒了萧琪,若不是桑叶拉着,只怕他就要冲到云贵妃跟前去了。 “你们都瞎了吗!”萧琪怒不可遏的大声嘶吼着,“云贵妃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后宫的主人了吧?你指示五弟污蔑于我想,现在更是亲自伤了我母后,这么多人都看着,你还想狡辩吗,你真的以为北辽现在已经是你们云家的江山了吗?!” 云贵妃推了耶律柔,这的确是众目睽睽,无法辩驳的。 而且刚刚萧玦的反应也有些不对劲,谁都知道里头是有猫腻的。 众人看向云贵妃的目光瞬间便变得怪异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住手 “黄口小儿,休要胡说!” 这一句,云贵妃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了。 王位继承一事,一直以来都不是小事,北辽王也最怕别人在这件事情上动什么歪心思,另一个意义上便算作是他的逆鳞了。 北辽王当初夺位的时候很是艰辛,自然对这王位便很重视了。 朝野之上对立储的事情总有不少话,可北辽王却从不当回事,他的心思也很少有人能琢磨得透。 云贵妃如今的确是嚣张了些,明眼人都能知道她多半是对那个位置有心思的。 要是这话传到了北辽王的耳朵里,只怕是难免要疑心一场了。 加上的确是自己伤了耶律柔,云贵妃此刻其实是很心虚的,人已经有些慌张无措了。 耶律柔此刻缓和了一些,忙拉了萧琪的手一下:“琪儿……本宫倒是不知道如今后宫之中已经是云贵妃做主了,想必萧玦的太子之位也是胜券在握了吧?你母族那些小动作,别以为本宫不知道,王上是病了,但是却不至于彻底糊涂吧? 看来本宫这就要去和王上商量商量,叫本宫与王上全给你们云家人做了嫁衣吧,王位给了你们,后位也给了你们,倒也不必前朝上整天明争暗斗了!” 这一番话可是将云贵妃吓得不轻,她虽然有这个想法,但是却胆量不足。 桑叶和萧琪一块将耶律柔给扶了起来,可是人才起来,耶律柔便觉得脑子里头天旋地转起来,再次软软的倒了下去。 根本都让人来不及拉扯。 女子面色早已苍白得厉害,脸颊上的血痕倒是刺目,也显得她更加虚弱。 “母后!” “娘娘!” 两声惊呼一起,云贵妃眸光跳动着,正飞快的在想着什么。 方才撑着说了那一番话,耶律柔已经是尽了力气了,那一下撞得不轻,此刻显然是陷入了昏迷之中。 云贵妃忽然惊呼起来:“呀,王后这是怎么了,你们都是死人了?还不快将王后扶起来,就去本宫宫中吧,离得也近!” 如今王上病重,云贵妃到底得势些,只要是将耶律柔带到了她的宫里头,想要使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今日这事情若是来日传了出去,只怕是要对她不利。 要是趁着现在,直接对王后下手,那倒是可以永绝后患,顺势还能把握住整个后宫! 一旦有了想法,云贵妃便愈发的蠢蠢欲动了,恨不得立即就将耶律柔给处置了。 身边的宫人们立即围了过来,一边将萧琪和桑叶给拉扯开来,一边要去抬了耶律柔。 “住手!” 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那样的中气十足,是后宫之中所少见的。 众人刚抬起头来寻找人影,那人便已经冲到了人群之中,一伸手便将地上的耶律柔打横抱了起来。 耶律柔也不算娇小,但是在他怀中却显得格外的小鸟依人。 云贵妃瞳孔都瞪圆了,急忙往后退了两步:“西北王,您怎么敢!这里可是后宫,您如此成何体统!” 便是北辽人对男女大防没这么重视,可这后宫女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西北王既是外男,又是北辽王的亲兄弟,本该是更要注重避嫌的。 如今他却堂而皇之的闯入了后宫之中,竟然还抱住了自己的嫂子,这哪里像话! 但是西北王这一出场实在是太霸气了,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几乎不用刀剑就已经把现场的人给戳出来了好几个窟窿。 只是站在那里,还未开口,便已经有震慑天地的气势了。 早些年,当今北辽王还未登基的时候,西北王便是在战场上驰骋风云的大将军,那一身杀伐所锻造的气势,自然是非凡俗可比。 “本王倒是还想问云贵妃怎么敢?”西北王冷冷地扫了云贵妃等人一眼,“王后才是后宫之主,云贵妃还是想想今日之事来日该如何向皇兄解释吧!” “琪儿,我们走!”西北王给萧琪使了个眼色。 因着西北王的忽然出现,宫人自然也不敢再拉扯萧琪了。 萧琪跟在西北王身侧便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云贵妃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愣头愣脑的。 “西北王。”云贵妃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几人离去的背影,恨不得将他们给扒皮拆骨了。 西北王抱着耶律柔回了她的寝殿,又吩咐了桑叶快些去请太医来。 萧琪一直咬着唇,待到耶律柔躺下之后便跪在了西北王的身前:“王叔!” 西北王连忙要去搀扶他:“你这孩子,还不快快起来?” “不!”萧琪很是倔强,非要给西北王磕头,让人无从拒绝,“琪儿多谢王叔相助,若非王叔,只怕现在母后和琪儿都要祸福难料了,此等恩情,难以为报!” “快快起来,你是个好孩子。”西北王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拜,而后便立即扶起了他。 西北王余光扫过耶律柔,看的却还是萧琪:“你是我的侄儿,我帮你也是应当的,那云贵妃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你放心,这事情我自然会一五一十记下来,等你父王苏醒了,自然便要处置的。” 如今西北王虽然代理摄政,但是那权利不过实在是前朝罢了,后宫的事情,他还是不方便插手的。 萧琪很担忧地望着耶律柔:“我母后……会没事吗?” 那额头上的血迹看着很是可怖,而耶律柔的脸色更是惨白得吓人。 西北王若有似乎的叹了一声:“会没事的,王后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御医很快就来了,给耶律柔诊了脉,又仔细包扎了伤口。 “王后娘娘这是近来思虑过多,心思郁结,精神便有些不好。如今这外伤倒是不打紧,只是因着早有症候,这会子才会昏过去,只要吃些药,仔细调理着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萧琪和西北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桑叶忍不住道:“幸而咱们娘娘没事,若是有事,那云贵妃只怕死上一百回都不够赔的!” “桑叶姐姐!”萧琪连忙呼了一声。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尤其是还有别人在的时候。 第五百三十七章 异样 西北王却一脸不在乎:“无妨,你们不必顾忌本王。这事情的确是云贵妃太过了,这小姑娘说得也没有错。” 萧琪其实和这个王叔的来往并不多,这时候倒是有些惊讶了。 其实他从小就仰慕这位顶天立地的王叔,听说过他不少的英雄事迹,只是耶律柔却不许他过于亲近此人。 曾经几番问过个中缘由,但是耶律柔却总是缄口不言,这让萧琪很是迷茫,但是为着母命,还是很懂事的。 这些天以来,萧琪除了每日照旧去上书房上学,也要学着如何处理政务,同西北王倒是多了些说话的机会。 也是才知道,这位看着冷冰冰的王叔,性子其实很温和,也很好说话。 于是萧琪更加不理解为什么耶律柔不让自己和西北王往来了。 “王叔明理,不是谁都像您这样的。”萧琪漫不经心的回应道,心中想的竟然全是西北王的事情。 正发愣,却听得西北王忽然道:“王后的药可不能马虎了,桑叶你亲自去看着。这事情本王既然掺和了,便是要管到底的。” 萧琪目光呆呆的:“王叔……” 这样正义感又让人觉着亲近的叔父,萧琪心中的敬佩更是多了好几分。 “还有,琪儿,你今个儿是要去上书房的吧,也别耽误了,你母后这边我自然会照料的。”西北王一脸关心他的模样,“学业可不能耽误,师傅也说了,你这些日子进步很不错,切莫因此懈怠了。” 这话说得好听,而且耶律柔这里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既然有人照顾了,萧琪倒也放心。 想必耶律柔也不愿意见着他因此耽误学业,萧琪朝西北王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如此一来,整个屋子里竟然只剩下了西北王和昏迷的耶律柔。 这些天以来,耶律柔早就将宫中的人遣散了不少,低等的宫人自然无法近身伺候,而桑果出去打探消息,桑叶去煎药了,竟然无人想着西北王。 如此实在是有些不妥的。 西北王听着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床边去,低头凝视着耶律柔的睡颜,倒也一言不发,就那样静默的看着,眼底渐渐涌上了一抹柔情。 “你还是老样子……”西北王低声喃喃着,“看着要强,实则心底软。待你醒了,只怕是又要怪我多管闲事了吧?” 看着西北王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谁又知道他心里已经有千军万马在崩腾呼啸了呢。 外头的光线极好,屋子里也没那么冷,西北王就坐在了床边的杌子上,仿佛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此刻若是不知道两人的身份,怕是要以为是丈夫在守着病中的妻子,一切是那样的和谐。 桑叶进来送药的时候,西北王正缓缓伸出了手,与耶律柔的脸颊不过微末之别,只轻轻一动,便能触碰到了苍白的肌肤。 而西北王眼底情绪翻涌,各色交错,最为明显的那一抹目光,分明是一个男子看女子的时候才会有的。 虽然桑叶不懂,更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可是她也不傻。 西北王虽然出神,可还是很快察觉到了有人来了,立马便端坐着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桑叶的嘴巴才动了动,西北王就不自在的站了起来:“本王还得去处理正事,你务必要照顾好王后,这事情我也会处理的,告诉你们娘娘不必心急。” “是,王爷。”桑叶一抬头,西北王就已经大步迈了出去。 看着她也很平静,但是她已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件事情。 其实桑叶桑果不是伺候耶律柔最早的心腹,是册封王后才跟着入宫的,之前还有一位姑姑,到了年纪走了,听说是王后非要她离开的。 而王后和西北王在年幼的时候便相识了,两人的交情还不错,甚至一度传出二人可能定婚的消息。 可是传闻终归只是传闻,并没有成为事实,耶律柔嫁给了谁也想不到的北辽王。 风言风语也不是没有,只是到底过去了许久了,知道的人不多了,更何况也没人敢惹北辽王不高兴,传言便更加淡了。 只是便是外头没有人传,那就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了么。 桑叶越想,心就跳的越快……她也伺候了耶律柔这么久,她真的一丁点都不知道么。 方才看着西北王那姿态,桑叶更是心如惊雷,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药碗。 到了晚间的时候,耶律柔总算是醒转了,一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琪儿呢?” “娘娘不必着急,殿下此刻正在偏殿温书呢。” 接着耶律柔又仔细问了问她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在说到西北王的时候,桑叶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耶律柔看似性子威严,是震慑后宫的女主人,但私底下却也好说话,从不刻意为难人。 但是桑叶还是不敢说,若真是她想多了呢? 不过西北王实在是不适合和耶律柔走的太近,若非今日是云贵妃太过放肆了,只怕就这点也能被人给传出许多闲话来。 鼓起了勇气,出口却只是暗示和试探:“今日多亏了西北王,若不是有他出现,只怕这事情还要闹得更厉害些……不知道娘娘要如何谢谢王爷?” 耶律柔面色一凝,半晌没有说话。 “你去通报王爷一声罢,再送些东西过去,也就算是道谢了。” 这样处置好似倒也没什么。 桑叶不敢多话,立即便去库房里头挑了些东西便去了西北王处。 为着方便处理朝政,西北王时常留宿宫中的长风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兄友弟恭还是为人所称赞的好事情。 屋子又静了下来,耶律柔望着顺着窗户投进来的暗影发愣,眼底一片幽深。 她就知道,按照西北王的性子,他是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他哪怕忍得再好,可她是清楚他的。 若是他知道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算计的话,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耶律柔不敢想,心中却一阵阵的发酸…… 第五百三十八章 复仇 北辽皇宫外。 城北的一处宅院之中,灯火幽幽,有数十人围坐在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 看着周围灯火全无,可黑暗之中却是隐藏了不少的暗卫,便是在守着那一间屋子。 “如今这样的情形,我觉得怕是已经等不了了!”有男子忍不住拍了桌子。 身边那人便立即轻抚他的肩头:“诶,江兄切莫着急躁!这事情的确是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却也不能急于一时啊!” “是啊是啊,我觉得方老弟说得对。” 江姓男子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话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谁知拖来拖去会不会出问题,快刀斩乱麻也不是不可以嘛!你们说,现在北辽被西越打成了这个样子,宫里王上又一直病着,根本就不能处事,要不是有西北王坐镇,只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不过现在的北辽已经是一滩浑水了,此时不摸鱼,更待何时?” “江兄虽然是性子急,但是说得都不错,从前咱们打算的可不是想想要趁着这浑水之中鹬蚌相争,再来一个渔翁得利,也好一击即中,名正言顺!” “咱们隐忍筹谋了这么多年,定然是要赢的!” 江姓男子来了兴致,话音高昂起来:“要我说,还是要快些准备起来,趁着好机会一举拿下,可莫要等到来日出事了再来后悔!” 有人立马瞪了他一眼:“我呸,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怎么可能会出事?!” 不过这么几句,这几人便争执起来了,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一个个都不愿意退让。 为首的有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倒是一直没开口,很是冷静的看着眼前这些人在争辩个不停。 或许是他们真的太过嘈杂了,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皱着眉沉声说道:“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光是斗嘴就能成事么?” 这声音并不大,但是让众人瞬间都安静下来了。 众人都看向了那男子,一个个眼底还闪过了一丝胆怯,哪里还有刚才那样兴致高涨的模样可言。 都说西越如今局势混乱,内外大小事务不断,可实则北辽也未曾好到哪里去。 安静的时候,窗户忽然传来一声异样的响声。 大家都有些被吓到了,倒是那黑袍男子一脸平静,朝他身后的蒙面黑衣人使了个颜色,那蒙面人便立即打开了窗户。 只见那窗棂上头有一支冷箭,箭尾上有一张纸,显然是一封信。 蒙面人取了信笺给男子,男子展开一看,只飞快扫了几眼,便随意的将信纸丢入了身边的火盆里头。 那火舌瞬间将信笺燃烧殆尽。 男子缓缓起身:“看来是时候了,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不知道殿下是个什么计划,还是按照以往所定下的那般么?”江姓男子有些激动了。 他就说,还是要赶快行动,拖来拖去多没意思。 黑袍男子点点头:“嗯,没错。你们都仔细着些,切莫坏了本王的大计,来日功成名就,也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众人皆齐齐跪下磕头,异口同声的说道:“殿下英明,复仇大计,必然能成!” 此人被称作殿下,身份的确是不俗。 当初北辽王萧赫为了争夺王位,和几个弟兄们斗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其中最为让人头疼的对手便是他的三哥萧康。 那时候的萧康可是坐拥数十万兵马的镇安王,母族也很显赫,本是最有希望登上王位的皇子。 可是奈何他手段太过狠辣,为人所不喜,而萧赫便是抓住了这些漏洞,三番两次的算计于他,导致他被先王所厌弃,最终还被按上了一个造反的名头,判了流放之刑。 就连萧康身边的亲人也都是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他一个人苟延残喘罢了。 便是被流放到了荒芜之地,萧赫也没放过他,几次派人来刺杀,他也就借此假死,隐姓埋名的重新生活。 在找到了之前自己手下的人之后,又是一番苦心经营,还不容易召集了人马,就等着要执行他的复仇计划了。 如今萧赫病重,北辽大乱,萧康觉得自己重夺王位的把握很是大。 甚至于每每午夜梦中,他便坐在那王位上头笑,看着萧赫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 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恨意,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磨的。 萧康看着眼前臣服于自己脚下我的众人,不由得快感暴增,眼睛愈发的红了,带着一种嗜血的欲望。 而城里的另外一头,也有这么一间屋子。 “可都安排好了?” 温瑜正在窗户边上站着,手里拿着一把鱼食,那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鱼缸。 灯火照射下来,那里头的鱼儿更是色彩鲜明,游得很是欢快,一条条都在抢着吃东西。 一个黑衣人站在了门口:“回禀主子,一切都安排好了,信已经送到了,想必萧康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温瑜丢了几颗鱼食下去:“那就好,他现在想必是高兴得紧吧?” “可不是么,就等着要夺取王位成为新君了,倒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话隐隐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鱼儿跃出了水面,都要争着去抢鱼食,那水便溅在了温瑜的手上。 温瑜倒是不在意,轻轻擦了一下:“若是换了从前的萧康,只怕我也要拿捏不住的,只是如今他被恨意蒙蔽了双眼,到底不比从前了。” 黑衣人立马道:“主子这话可就错了,主子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再来两个萧康只怕也是不够看的!” “哈哈哈!”温瑜笑起来,明明是很肆意的笑声,可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要是萧康知道了这一切,只怕是要气得来杀了我。” 萧康的确是不如从前了,他都没想想过自己能够如此顺利的召集人马,筹谋复仇大计是有人在幕后做了推手。 而谋划这一切的人便是温瑜,他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才隐藏得最深的那一头狼。 如今的萧康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而且只是其中之一。 温瑜将鱼食全部丢在了水里,淡淡一笑:“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京城来信 “将军,有您的信函。” 帘子被人掀开来,走进来一个人老实的小将,自然是钟安毓信得过之人。 钟安毓正在屋子里打圈,稍微愣了一下才道:“我的信?是从哪里送过来的?” 小将道:“这些是从京城送过来的,只说是给将军的密信,具体是何人送的,属下也不知道。” 玉潇潇也在屋里,帮着钟安毓把信拿了过去,略微扫了一眼,目光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朴实无华的信封上只写了钟安毓亲启几个字,说是密信,却和普通信件没什么两样。 而那字迹,她倒是熟悉的很。 只是在钟安毓的面前,她倒也没多嘴便塞到了钟安毓的手里。 这无意之间流露的异样,自然是让钟安毓察觉到了。 坐下来打开信封,钟安毓第一眼去找的便是那信末的落款,她也吃了一惊:“竟然是慕容公子给我的信!” 自从知道慕容煜归顺了越子宁的势力之后,两人之间基本上并没有什么往来,还有些形同陌路的意思。 虽然知道他或许是颇有无奈,但是两人终究要走的路是不一样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必强行相处,让对方各自为难。 玉潇潇早就猜到了,慕容煜的字迹,她可谓是异常熟悉,连他的笔力锋芒等等都有所研究。 当时出入俗世,春心初动的时候,玉潇潇除了正事以外,一心可都是慕容煜了。在私底下的时候,早就将人的各类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在钟府无事的那一段日子里头,玉潇潇做的最多的不就是去窥探慕容煜的生活么。 什么寻常的喜好厌恶,穿衣吃食,就连写字画画,玉潇潇可都是有所研究的。当初也是为了让更加了解慕容煜,顺带要是能投其所好拉进两人之间的感情就更好了。 只是到底是玉潇潇心思太满了。 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是越来越远了,甚至都看不到走近的希望。 钟安毓捏着那封信,竟然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因为她害怕那封信上会有着让她不悦的消息。 过了这么多时日,京城和北地相继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慕容煜从来就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这陡然送了一封信来,很难不让人猜测连篇。 倒是玉潇潇满心期待,恨不得生出一双透视眼来,不动声色的便将信的内容给看完了。 “钟姐姐怎么不看看?” 钟安毓这才鼓起勇气细细的看来,一个字也不敢漏了。 倒也不是过度重视慕容煜,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会错了意去,那可就要误会了。 这一封信看下来,钟安毓的脑子都要转不动了。 信纸不小心便飘落在了地上。 本是不该,但玉潇潇还是没忍住捡了起来,瞥了一眼之后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玉潇潇看完之后忍不住叫了一声。 钟安毓仍旧一脸呆傻:“是啊,怎么会这样……” 慕容煜信上大略的说了一遍丞相府的事情,但是个中内情却没细细道来,只是一个模糊的过程罢了。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轻描淡写的过程,却很难不让人去揣摩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故事。 慕容峤虽然是外忠内奸,却也从不轻易树敌,倘若那是意外,那还真是有些意外的过头了。又或者是人为,那为何慕容煜遮遮掩掩不吐真言? 想必要么真的没有内情,若是有的话,那内情绝不简单。 这毕竟是慕容家的隐私,钟安毓也不好去细细纠察,伤心的到底是慕容煜,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辉煌繁荣多年的丞相府,竟然因为一场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的劫难就此没落,不知道是说天道无常,还是说因果循环了。 慕容煜除了表明了丞相府的大致情况之后,后头洋洋洒洒写的竟然全是表忠心的话。 那可是明着要转头投入越子钦一派了。 瞧着慕容煜如此坦诚率直,又想着他心性的确不坏,钟安毓倒也没有怎么质疑他的突然倒戈。 这应当是他的真心话和真实想法。 如今慕容家除了慕容煜倒也没有其他人了,倘若他没有了家族的羁绊,那倒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阴着之前的种种争斗越子钦在朝中的人手虽然还有,但是若说厉害的,怕也是少有。 若是如今慕容煜愿意投诚,他怎么说也是个人才,又有交情在,想必用起来也是要更加得心应手的。 尤其是慕容煜还能继承慕容峤之前的势力,那更是一大助力。 这不单单是慕容煜投诚,更是叫越子钦、钟安毓手中多了一把利刃。 钟安毓细思片刻,顿时站了起来:“我们得去找殿下一趟。” 话才说着,人便已经往外头走去。 “钟姐姐,你慢点!”玉潇潇连忙追了上去,一颗心七零八落的不得踏实。 越子钦正在前头和人议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日常的例会罢了。 钟安毓一时心急就直接闯了进去:“越子钦,我有话和你说!” 一众官员和军士们可都傻眼了。 在这些人面前,越子钦虽然可以有商有量的,却也不是个软性子,该有的威严还是有的。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了他,一个个都是恭恭敬敬的。 如今这钟安毓一开口便是直呼其名,如此随性,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家都看向了越子钦,那眼神里分明有着笑意和狭促。 看来他们平日里处事果决,威严赫赫的怀王殿下,在王妃面前可不见得是如此啊。 越子钦也顾不得旁人,一见着钟安毓这小跑的姿态,便立马迎了上去:“毓儿,不是让你好生歇息吗?怎么反倒还出来乱跑了?你现在这身子可经不起这样折腾的。” 一把抓住了钟安毓的手,满脸的关心挡也挡不住。 旁边的那一群人,何时见过越子钦如此柔情款款的一面? 这乍然间的反差萌还真是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一个个的互相张望着,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了。 “咱们王爷也就对王妃如此温柔了吧?”不知道是谁多了一句嘴。 第五百四十章 你心中有他 钟安毓的脸瞬间爆红。 就算是没有地缝,钟安毓也想自己打个洞遁走了。 真的是一时心切,才会想着要找越子钦来商量,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茬。 这屋子里的可都是在此的大小官员还有身有官衔的将士,她就这样鲁莽闯进来,不是给了越子钦一个好大的没脸么。 但最让人尴尬的还是,越子钦如此关心于她。 虽然钟安毓不同寻常女儿家,但是也不代表她就不害臊了。 长这么大,钟安毓就没觉得这么丢人过,真是要了她这活了两辈子的老命了。 被吓傻的时候,一旁的人便宛如打开了话匣子事情,一茬接着一茬开始说了起来。 “到底是王妃不一样,是不输男子的巾帼英雄,怪不得让王爷如此的视若珍宝了。” “哈哈哈,原以为只有我是个惧内的,却没想到王爷也……” 那样灼热的目光让钟安毓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只能一脸尬笑:“实在是让各位见笑了,我叨扰各位议事了,这就先出去,诸位继续……” 这些人自然不知道钟安毓已经怀孕了的事情,又接连好几日都不曾见她露面,这时候哪里会轻易放过她。 就连称呼也从寻常的将军直接换做了王妃,调笑之意很是明显了。 “王妃怎么才来就要走?”说话的是一名络腮胡的中将,“王妃如今可是咱们军中的领头羊,这几日都不曾来了,怎的不留下来听听?” 钟安毓满脸无奈:“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就,就不打扰你们了。” 越子钦迫于无奈也是松开了钟安毓的手,朝身侧诸人说道:“你们就别瞎起哄了,还不顾着正事吧也不怕本王治你们懈怠之罪?” 那些人哪里还敢撒野,一个个都哑巴了,只是目光还在二人身上游移。 钟安毓赶紧压低了声音朝越子钦道:“我有事情要和你商议,你若处理好了这些,便来寻我,我就在屋子里等你。” “好,我会尽快的。”越子钦温柔一笑,看着钟安毓这般安静的模样倒是乖巧可爱,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此般姿态又是引来了众人充满玩味的的目光,还有人“啧啧”了两声。 钟安毓大囧,连忙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钟安毓似乎听见了越子钦低低笑了一声。 玉潇潇已经在外头了,也自然听见了里头的动静,笑着向了她:“我就说了吧,钟姐姐可别这样着急。” 钟安毓瞪了她一眼:“好你个潇潇,就连你也要来调笑我是不是?” “我可不敢,我只是惦记着你的身子罢了,你若是不多多注意一些,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我么?”玉潇潇盯着她的肚子看。 钟安毓不想同她多说,此刻她还臊着,脸上烫烫的。 就算她是女子,从前在那些人面前也都是一副正经的将军模样,从不露出女子的软弱来。这下可倒好了,真是把她从前一点点树立起来的威严,在一下子之间就给打破了。 真是让人有些咬牙切齿,但却无从恨起。 回去之后,钟安毓坐了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捏着慕容煜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到底是又多思起来,玉潇潇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容家遭受此等劫难,想必慕容公子此刻定然是伤神得紧,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玉潇潇低声说着,倒是不知道说给谁听。 看着玉潇潇眼底那抹紧张和伤感,钟安毓好像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从前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觉着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钟安毓到底是过来人,她和越子钦走到如今,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自然是明白的。 只要是仔细观察一下玉潇潇的神态,便知道她的关心和担忧全数都是因着慕容煜而起。 一个女子为了一个男子如此担忧,而这男子又与她非亲非故,不过因机缘巧合结识,又不曾有多么深厚的友谊,那多半便是为着一个情字了。 钟安毓试探着看了她几眼:“你倒是很挂怀慕容公子,从齐若虚那儿闻说,你心中有他?” 这话实则是钟安毓现编都,若是假的,那玉潇潇自该解释。 齐若虚对玉潇潇的心思,那但凡是长了眼睛就能瞧出来,引出这人来,也是为了故意要激玉潇潇。 若非自己将玉潇潇视作姐妹,不然钟安毓可是不会管旁人的私事的,这样的事情若是管不好,便要惹一身骚的。 慕容煜都事情一直记挂在钟安毓的心头,念着他人品相貌都好,总不忍他胡乱蹉跎了去。玉潇潇其实也是个好女孩,若是能姻缘美满,也算是促成了一桩好事。 不过成与不成,都是个人的缘法,若能帮衬些,钟安毓也觉得乐呵。 玉潇潇立即便瞪了钟安毓一眼:“钟姐姐你都胡说些什么呢?齐若虚那小子的话你也能当真,这都没有的事情。慕容公子是何等贵重的人物,我不过山野小女,有些交情已经是高攀了。” 看似是在解释,但是钟安毓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就是在欲盖弥彰吗? 她目光闪躲,话音急促,眼底还分明一抹羞涩。 又说慕容煜身份高贵,自己身份如何低微,不就是说自己有心却终归是匹配不上。 钟安毓啧了一声:“你这话就说的不太妥当了,以我对慕容公子的了解来说,他并不是那一种计较身份高低的人。 虽然说门当户对也的确要紧,但是两情相悦是也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若是两人很是匹配,那自然便没有门当户不对带来的隔阂了,有些事情可不能看得太过片面了。 你出身干净,也曾是官宦家的小姐,但你的品性才干可都不差,又有那样一个师傅,一身的医术精湛,怕是许多人望尘莫及。 我素来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定然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你也不是一个胆怯的人,要是真有心思,便要勇于追求,莫万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才是。” 玉潇潇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自然知道慕容公子品性好,可是……” 第五百四十一章 我不甘心 “你还敢说你心中没他?!” 钟安毓急匆匆吐出一句,定睛细看了她的眼眸。 便是知道玉潇潇会被自己突然而来的问题问昏了头,又故意说出那么一大段的话来,扰乱她的心绪,果不其然,就让她将话给套了出来。 玉潇潇这下子可是彻底傻眼了,呆呆的望着钟安毓,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看看你这呆呆傻傻的样子,你若说你心里没有她,我反倒是不信。”钟安毓敲了一下玉潇潇的额头,“你这个傻丫头,我是什么人,在我面前你也不愿意说实话了吗?” “不是,我……”玉潇潇支支吾吾,连强行反驳也不敢了。 钟安毓待她好,人也善良,这些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这样的心事,她还从未和人说过。 而且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没得惹人笑话。 钟安毓倒是比她还要着急一些,脑子飞快的运转着。 “难不成你是因为慕容公子曾经对我有意这件事情而耿耿于怀,不愿意同我说么?” 思来想去,钟安毓便只想出来了这么个结果。 慕容煜喜欢过钟安毓这件事情也不是个什么极为隐秘的事情。要是玉潇潇真的对慕容煜有意思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她肯定是也会有所察觉的。 按照一般的女子来看的话,是很有可能会对这种事情有所介怀。 要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情,那倒是好解释,也好挽回。 玉潇潇连忙摇头:“这怎么可能?当然不是了,钟姐姐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她还能介意这事情根本就没有意义,当初不知道越子钦的时候有些在意,害怕自己的心思错付了,又自卑自己处处不如钟安毓,可到底也没生出什么歪心思来。 后来知道钟安毓与越子钦两情相悦,又已经成婚,更没什么好介怀的了。 不是因为这个? 钟安毓又摸不着头脑了:“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因为什么?你我之间不必遮遮掩掩的,你若是真的当我是姐姐,便好好告诉我,我定然要帮着你的。” 玉潇潇涨红了一张脸,宛如大片桃花盛开,春色满面,将她原本七分的好颜色足足放大到了十分。 不由得让人有些走神,她长得很灵,气质更是不同寻常,此般容颜实在是让人见了赏心悦目。 支支吾吾了半天,玉潇潇才道:“我虽然心中是……有他,但终归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慕容公子已经拒了我一回,我若是再生事端,岂不是为他增添不快?” 这钟安毓还真是没想到。 玉潇潇竟然如此大胆,原来已经表过心意了么。 看着她这般羞涩,也真是为难她鼓起勇气了。 钟安毓突然就想起来了,玉潇潇突然消失的那一回事。那几日前后,她看着似乎是很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后便匆匆走了。 现在想来,多半便是为着此事了。 就是因着情事失意,玉潇潇又不忍面对慕容煜,这才会避开。只是她后来又经历了些什么,钟安毓便不得而知了。 钟安毓也不是不明白玉潇潇的伤心,现下一想着便有些感怀。 要是慕容煜真的无意,那还真的是难办了。 钟安毓自以为是一个洒脱的人,但在情爱上头能理智清醒的人始终是少之又少的,不然上辈子他也不会因为越子钦纳妾便一气之下去了战场。 要是真的洒脱的话,那自然是真心祝福夫君和妾室和和美美,而不是一味的气自己。 心动难以把握,若是就此放弃难免可惜。 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玉潇潇要是真鼓足了劲儿去追求慕容煜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要是再不成,再来说放弃倒也没那么可惜了。 钟安毓叹了一声,又正色道:“虽然他是拒了你一回,但那时候的情况与现在的情况终究是不同的,说不定如今便有了转机。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又说男怕痴情女怕缠,若是就此放弃你当真甘心么?” 玉潇潇咬咬唇:“我……我自然是不甘心的。” “那不就成了!”钟安毓立即一拍巴掌,“你若是肯为之努力,哪有什么可怕的?如今正是好时候,慕容公子伤心,你去好好关怀,用些子计谋拿捏他的心思,恐怕不用多时便可以马到功成了。” 钟安毓也算清楚慕容煜,他是个纯良的。 看着纵横欢场,阅人无数,但对感情却是很稚嫩的。他又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玉潇潇一番真心下去,他怎么也是会为之触动的。 “这真的可以么?” 玉潇潇还是有些胆怯。 “你莫要害怕,但求心意达,尽心尽力即可,若不能强求,天底下的男子又不止他一个。咱们潇潇这样好的姑娘,还怕遇不着喜欢的人么?”钟安毓笑着安抚她。 玉潇潇被哄住了,当即点点头。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便又有些慌了。 看着钟安毓那样相信自己的眼神,玉潇潇忽然觉得,哪怕任重而道远,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她一定可以的! 毕竟她玉潇潇可从来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否则早就被之前的种种挫折给打败了,哪里还能安然无恙到如今? “钟姐姐说得极是,我必然是要试一试的,不然到时候后悔可要比现在还难过。” 钟安毓很是欣慰,这孩子觉悟很高嘛。 玉潇潇立即便起身来:“不行,我得赶快准备准备,回去京城一趟。” 好似一个春心萌动,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急匆匆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着要带什么东西,穿什么衣衫,又想着该如何对付慕容煜,可真是没把玉潇潇急坏了。 “好了,潇潇,你别着急,晃来晃去我眼睛都花了。”钟安毓哭笑不得的说道。 玉潇潇当即停了下来,一脸歉疚的看着她:“都是我不好,钟姐姐没事吧?” 现在的钟安毓可是头号保护对象,她一有个什么不舒服,那可是让人紧张得不行。 “我没事,只是你别高兴坏了,万一你要是变傻了,慕容公子可就不喜欢了。”钟安毓故意打趣着说道。 第五百四十二章 早上吃饺子了吗 可玉潇潇眉头忽然一皱。 “不行呀,钟姐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玉潇潇停在了她面前,“要是我真的去了京城,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现在钟安毓的身子可并不比从前,又正是需要调理的时候,而也就玉潇潇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了,要是离了她,恐怕是不妥。 如今钟安毓身怀有孕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加上越子钦一共也就才三个人。 钟安毓虽然紧张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却也更在乎她的幸福,连忙道:“这有什么的,这几天我觉得身子已经好多了,只要我以后多注意些,倒也没有什么妨碍,你只管去就是了。” 这左思右想下来,玉潇潇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不行不行,虽然这事情的确紧要,可又有什么比姐姐的身体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要是钟安毓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只怕是要悔恨终身了。 钟安毓拍了拍她:“我说无事就是无事,如今战事暂休,倒也可以太平一段日子,想必是不会出什么事情。况且如今殿下还在我身边呢,他难道会让我出事不成?你呀,就别瞎操这份心了,还是好好顾着自己的事情才是。” “可是……”玉潇潇摇摆不定,这个抉择的确是艰难的。 “好了,没有什么可是的,要是你这耽误了时间,只怕是要更加后悔了。趁着这个时间,正好可以投机取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这话说的,还真是让玉潇潇愈发的心动了。 的确要是错过了这一次机会,还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 玉潇潇也知道,她从来不喜欢什么后悔的事情,而有了心思,那就该付出行动。 仔仔细细的思忖了片刻之后,玉潇潇才道:“既然钟姐姐都这样说了,那我倒是不能胆怯了。” 钟安毓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才对嘛,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绝不会犯糊涂的。” 说出这个话的时候,钟安毓甚至都已经开始脑补一系列的精彩剧情了。 要是慕容煜和玉潇潇真的能成事的话,可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好事了么。而且也让钟安毓很是欣慰,心中也会因此轻松一些。 自己已经是和越子钦成婚了,待到战事彻底停歇,京城局面稳固之后,想必也能就此安宁一生,瞧着身边人若也和和美美,那真是令人感同身受的加倍幸福。 尤其是慕容煜,钟安毓是特别希望他能够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玉潇潇正色道:“既然我决定了要去京城,那总是要为钟姐姐考虑周全的。哪怕是有殿下照料着,可我还是要多做几手准备。” 钟安毓笑着道:“你瞧着性子欢脱,实则是个做事周全的,你的安排我自然是顶顶放心的。” 待到玉潇潇前脚出去准备了,越子钦后脚便进来了,脸上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叫钟安毓莫名的一慌:“你好端端的笑什么,可是有什么喜事?” 越子钦笑得神秘:“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喜事,不过想必很快就有喜事了吧。” 钟安毓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将他迎进来坐下:“很快就会有喜事了?难道是指如今的战事么,还是说京城里有了什么消息?” 一想到这里钟安毓就有些兴奋了。 要是真的有什么好事情发生的话,那真是令人身心松懈,快意难言。 越子钦轻轻拂袖:“你倒是真的痴了,这样费尽心思去撮合玉姑娘同慕容煜,下一刻便忘了个干干净净,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刚开始就已经犯傻了么?” 钟安毓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你说的竟然是指这个,我还以为是旁的什么。不对不对,你不是才来吗,你怎么知道这事?” 看着越子钦脸上的笑意,钟安毓也不由得有些脸红了:“你不会是一早就在外头了吧?” 越子钦没有点头,也没有立即应答,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钟安毓有些羞恼,这可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他竟然敢在外面偷听,还一本正经的调笑。 要是被玉潇潇知道了,只怕是要臊得满脸通红,又要打退堂鼓了。 实在是忍不住了,钟安毓直接拍了越子钦一下:“真真是可恶至极!你好大的胆子,便是你是王爷又如何,怎的还来做偷听壁脚的小贼了呢?” 越子钦忙拉了她的手臂:“好了,我当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方才我见你神色匆忙,便知道你有事,哪里还敢多耽误?自然是匆匆说了几句就过来了,只是见着你和玉姑娘正在说话,也不敢打搅了,便不小心听见了。” 这倒也是,越子钦到底是个正人君子。 到底是因着孕中,这莫名的便情绪起伏大了些,原先钟安毓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你也别生我的气了,如今你这身子还是要安心静养,休要这样火急火燎的。” 钟安毓嘴巴一嘟:“我可没有生气,你别胡说。” 越子钦笑意中满是无奈,拉着钟安毓坐在了自己身旁:“好,你没生气,只是你为何如此急着要撮合他们二人,难不成是操心那慕容煜?” 这话让钟安毓立马转头盯住了他。 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并没有什么颜色,但是却总让人觉得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他这话问的,莫不是醋了? 早就知道越子钦对于慕容煜的事情耿耿于怀,看着是过去了,可只怕是心里又要多思了。 钟安毓没有立刻回答,倒是想了一会儿。 就是因为这么一会儿的沉默,越子钦便有些心慌了,难道自己真说对了么?连忙抓紧了钟安毓的手腕:“你怎么不答我,难不成是真的让我说中了吗?” “那倒没有,倒是殿下这样着急,莫不是今早吃的饺子?”钟安毓狭促一笑。 越子钦吃饺子可是爱沾醋的。 虽未名言,但已经是很清楚的了。 “我早上吃的什么你不清楚?”越子钦才说着,忽然就反应过来了,“好啊你,竟然敢笑话我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给他机会 钟安毓一本正经:“我哪里笑话殿下了?” 越子钦气得牙根痒痒,一把便将钟安毓给拉入了自己怀中,捏住了她腰间的软肉:“你还敢说你没笑话我?看来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了!” 不对,这很不对劲。 从前越子钦吃醋可不是这副模样的,他可从不明着来,都是暗戳戳的动手段,哪里这样冲动外露过? 难道是因着成亲了,两人关系亲密得多了,他便也要肆无忌惮了么? 才想着,越子钦便已经动手在她腰间胡作非为,惹得她浑身酥麻难言,想要扭动身子,却被他的另外一只手给钳制住了,只能小幅度的动动,不过和彻底禁锢也没什么区别了。 “越子钦,你放开我!”钟安毓已经忍不住直呼大名了。 这该死的越子钦,竟然挠她痒痒肉,她真的受不住! 从头到脚都是酥麻一片,整张脸已经红晕密布,犹如晚霞夕照,又如娇花曼丽无双。 越子钦一言不发,挠得很是认真。等他抬头的时候,便见着这样的钟安毓,心头瞬间落了一拍。 钟安毓稍微放软了姿态:“越子钦,你放开我罢。” 而越子钦闻言还真就放开了,低下头掩饰住了自己的慌张。 本来刚刚的越子钦是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一想到钟安毓如今这样子的情况……立马就不敢再生出任何的想法了。 一离开了越子钦的魔爪,钟安毓便想要火速从他怀中挣脱,可奈何人还是被他搂住了:“你别乱动!” 钟安毓哪里还敢再轻举妄动,当即老老实实的和一只鹌鹑似的,只呆呆的睁大了眼睛:“殿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没有想要做什么,只是你自己不好好回答我罢了。”越子钦始终垂着眼睛,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不过你和慕容煜之间的确是交情非浅,为着他考虑此事也的确是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听着他的话语好像有那么几分失落? 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钟安毓忙开口道:“殿下可千万不要误会了才是,我虽然的确是和慕容公子有几分交情,但却也仅仅是限于友人而已,我从前欠他不少,如今也不过是为了偿还罢了。” 这样的解释总让钟安毓觉得有些无力,她连忙便将藏在袖子里的信件给拿了出来。 “殿下快看看这信吧,或许也可以解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越子钦狐疑地接过了信,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下子越子钦还真就明白了几分,心中的醋意也被冲淡了不少,但是却不代表不存在。 他竟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个样子,虽是男子,可占有欲却时常作祟。 明明知道钟安毓是个用情专一的人,怕就怕旁人手段层出不穷,慕容煜那小子死没死心他越子钦还不知道么? 不过那是之前一段时间了,现在到底如何了,越子钦却不是特别清楚。 越子钦沉声道:“这应该是慕容煜给你的快信,京城之中接二连三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真是让人唏嘘……想必我这里很快也会有信传来了。” 就是因为慕容煜想要投诚,而玉姑娘又心中有他,你这才如此热切的要促成他们的缘分?” 钟安毓点点头:“这话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全然因为如此,更多的还是希望潇潇能正面心中的执念吧。能成固然欣喜,若不成,也不必沉湎于怀。” “你倒是看得洒脱。”越子钦叹了一声。 不过幸好洒脱一词却不在他们二人之间。 自己同钟安毓这一路走来可是相当不易的,不过好在钟安毓在两人这件事情上格外的坚定,也不至于让他这段时间耗费太多精力。 也正因为钟安毓对自己的全心全意,越子钦才能一路向前。 只是偶尔还会对自己不满意,所以才总会吃些飞醋。 “人生在世,该洒脱的时候必然要洒脱。”钟安毓缓缓说道,“不知道殿下对这件事情是个什么看法?” 越子钦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慕容煜投诚一事吧?如今慕容家就剩下了他,我虽然不愿意夸他,可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有才干的人,他能够在短短时日内到走到如今,便知道他不容小觑。只是他从前到底也曾荒唐过……” “殿下也说了,那是从前了,你慧眼如炬,定然能够明白的。”钟安毓也不是刻意为着慕容煜开脱,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越子钦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头:“此话确然。” 也不怪越子钦怀疑犹豫,他如今可是整个西越的主心骨,若不谨慎仔细一些,只怕走错一步,便要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了。 如今的西越看似稳固,但只要有所缺口,也是能被人给投机取巧所侵害的。 有时候,江山便宛如日月更迭一般,可能就在那么一瞬间。 钟安毓细细思量着,声音也柔和了不少:“如今北地离不得人,京城事多杂乱,还得有力之人相助,方可稳住局面,不至于大乱。 我觉得慕容公子的确是一个可堪重用的人,若是殿下愿意给他机会,想必定然是一大助力,对我们大有裨益。 我也理解殿下的犹疑,更明白西越江山,太平盛世得来的不易。殿下也不必立马决定下来,给他一个试用的机会也是好的,若有不妥,我亦不会多言,任由殿下如何处置都可。” 越子钦手腕一用力,将钟安毓搂得更紧:“好,既然有你为他说话,我又有什么不信的?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可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钟安毓下意识将双手抱在了他的脖子上,笑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我就知道,殿下是最最深明大义的人了,绝对不会因为吃醋就乱做决定!” 她竟然主动亲了自己? 虽然只是额头,但是已经是很难得了,越子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刚想抬头看她的神情,可是下一刻越子钦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说了些什么,目光瞬间一沉:“你说什么?” 第五百四十四章 乌苏 “我说……殿下是最最深明大义的人了。” 钟安毓故作蠢笨的模样。 越子钦手上继续用力:“不是这一句。” 钟安毓装傻也装得很有一套:“什么,我还说了别的吗?哎呀,都说了一孕傻三年,看来是真的了,瞧我这记性,就连刚说的话都记不住了……” “你是真的记不住,还是假的记不住?”越子钦故意黑了一张脸,想要吓唬吓唬钟安毓。 但是钟安毓却不吃这一套,她长这么大可还没有真正的怕过谁呢,自然是将自己装傻的功夫贯彻到底了。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我有些听不懂了?” 话音刚落,钟安毓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竟然是被越子钦直接打横给抱了起来,她连忙将他的脖子抱得更紧了:“殿下,你快放我下来,我害怕!” “你害怕,我看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你还会害怕么?”越子钦抱着她就往里头走。 钟安毓瞬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不安,却也不敢挣扎,生怕一不小心就真的摔了。 “殿下,我……” “嘘,你不是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吗,也不懂我的意思,现在我就让你好好想想你到底说了什么。”越子钦的声音忽然低沉得厉害,尾音似乎都带着一种异样的感觉。 钟安毓慌了:“你别乱来!” 下一刻,钟安毓的人便被放在了床榻上头,越子钦俯身压了上来。但是他也时刻注意着,身子弓了起来,就怕压着她的肚子。 眼看着越子钦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不断的扑在自己脸上,钟安毓的心没来由的沉了沉,好似有深渊一般,极速的往下坠去,但却并非伤心之态。 看着钟安毓不断扑闪着眼睛,越子钦忽然便笑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不是什么都不怕么,怎么慌成这个样子?” 钟安毓赶紧求饶:“我怕,我怕还不成么,殿下可别与我计较了。” 越子钦可是没想到钟安毓竟然会如此爽快的求饶,当时便愣住了,正犹豫着该如何对付这小女人。 而钟安毓看准了机会,也知道他不会伤了自己,当即伸手一拧他的手腕,让他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平衡力。脚下也一动,缠着他的小腿便一拐,越子钦当即便倒在了一边。 钟安毓身手敏捷的站了起来,看着越子钦还未反应过来,一边往外走去,一边连忙道:“我去瞧瞧潇潇,殿下随意。” 要论身手,越子钦倒还不及钟安毓这般敏捷狡猾。 不过败在她的手下倒也没什么…… 越子钦就这样躺着,仰头看了一会儿屋顶,嘴角勾勒出一抹无奈又满足的笑意。 钟安毓出去走了一会儿才去看了玉潇潇。 “钟姐姐倒是来的巧,我正要去找你呢!”玉潇潇站在书桌后,笑得十分活泼可爱。 钟安毓走了过去:“这是怎么了?” 玉潇潇从桌子上拿起了几张药方,让钟安毓看:“这是我给姐姐拟的方子,针对了不同的情况,待会我会亲自配了药,姐姐便可以安心了。” “你的医术,我自然放心。”钟安毓只是随便看了几眼,便知道上头详尽得很,哪怕她看不懂这些,却也能明白玉潇潇在这上头的用心。 玉潇潇又拿出来一个小箱子:“不止这些呢,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在这药箱之中,准备了一些我特别研制的丹药,也都各自写了详情,到时候姐姐一看就明白了!” 钟安毓一看,什么奇奇怪怪都药都有,药效还各不相同。 “真是难为你了,为我费心准备这些,军中也有军医,你也别太紧张我了。” 玉潇潇纯纯一笑:“姐姐对我也很好,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也是我做为医者的本分。” 絮叨了几句,钟安毓便又问她:“你打算什么事情去,可是今日么?” “今日未免太赶了一些,我明日再走吧,也好同军医交代一下。”玉潇潇回道,“我到底是不放心钟姐姐的,我若走了,姐姐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穿信,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这夜,玉潇潇睡得及其不安稳,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就来给钟安毓道别了。 “潇潇,你这个样子,真的不要紧么?”钟安毓有些担忧。 玉潇潇摇摇头,一脸的坚定:“没事,劳烦钟姐姐惦记了。” 到底还是放了人,钟安毓还借了越子钦身边的两个不在编制之中的护卫给玉潇潇,保护她一路上京,以免意外。 玉潇潇又是一番感激不尽,竟然拉着钟安毓的手哭了一小会儿,倒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惹人怜爱。 钟安毓觉着玉潇潇还真是像自己的妹妹一般了,或许真正的姐妹情谊便和此差不多吧?反正她在钟安敏身上得到了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和窝心感。 送别的时候还没什么,等到玉潇潇真的没影了,钟安毓忽然就有些伤感起来,站在城墙上半晌没有动作,就那样呆呆的看着远方的,目光呆滞。 越子钦刚处理完了一些杂事,又见着有钟安毓的信送过来,便主动来寻她,找了一圈才知道她人原来在城墙上头 才上来,便见着她神思恍惚,越子钦缓缓走到了她的身后。 “玉姑娘走了?” 钟安毓没想到越子钦会忽然出现,但还是一脸镇静:“是,她走了有一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越子钦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我过来看看你,顺带把这封信给你,看着像是西南边来的信。” 西南边,那自然便是齐若虚了。 钟安毓迫不及待都拆开了信,飞快的扫视着,脸上渐渐浮现出了笑意:“是齐小郎君的信,如今贸易之路进展很顺利,而且他还在不断的拓宽道路,倒是没被战事所影响。 而且他在信上还说,乌苏国对贸易之路也很感兴趣呢,双方正在洽谈合作的事宜。这信送来需要时间,想必此时事情已经大成了。” 除了西越北辽两大国家之外,西南西北也还有一众小国,乌苏便是其中之一,也是个安定的国家。 如今既然能与其他国家展开合作,看来齐若虚还真是了不得。 第五百四十五章 他们是不同的人 “乌苏?”越子钦微微皱眉,但那不过是仅仅一瞬之间,他很快便又笑起来,“乌苏的实力虽然不大,但是却也是个繁荣安定的国家,闻说他们那边倒是与周遭小国往来甚为密切,若是能够与他们一同开举这贸易之路,想必进展定然是突飞猛进。” 钟安毓高兴的点点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齐小郎君在信上说他对此次合作很有信心,而且乌苏那边的诚意也是很足的,也算是件好事了。” 看着钟安毓这样高兴的样子,越子钦有些欲言又止了。 在西南、西北边陲的一众小国之中,乌苏可谓是里头很强盛的存在。 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西越和那些国家,包括乌苏在内,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往来,算是和平共处,互不干扰。 恐怕也是他们害怕西越的强大,不敢鲁莽。 这贸易之路是从西越开始的,而且也打了钟安毓的名头,自然是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钟安毓在西越是个什么地位? 从前便是有名的女将军,如今又是怀王正妃,这身份可是一点也不简单的。 要是乌苏想要参与贸易之路,难免便要和西越扯上关系,难道他们是见着如今西越打的北辽节节败退有讨好之意? 但若不是,那其中因果便更为复杂了。 就是越子钦也一时之间琢磨不透。 可却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越子钦想得太多了。 或许乌苏只是看中了贸易之路能够带来的巨大利益而已,毕竟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沉寂已久都乌苏想要分一杯羹也不是不可能。 这贸易之路创立的初衷便是为了发展经济,也是为了广布益处,强大西越。 那时候就算是旁人有狼子野心,西越国力强盛,也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 越子钦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只想着自己让人去查探,还是不要让钟安毓为之操心了。 而齐若虚手段极快,也正如钟安毓所说,已经与乌苏洽谈了合作方案,并且还拟订了条约,不日便可以实施,这信自然也已经在路上了。 钟安毓这下子也是心情大好,趁着空闲,与越子钦迅速开始整顿军中内务。 为了不让钟安毓太过操劳,越子钦可是事事都要看着,绝不让钟安毓累着。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难免操劳过多了。 既要处理军务,又要时刻提防北辽,还要料理朝政,一天下来倒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送去给慕容煜的信是快信,不过四五日便到达了京城之中。 慕容煜接到信的时候,觉得自己这几日的忐忑一下子便消失了,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太好了!”他激动的拍了拍桌子,脸上是孩子般的笑容。 段氏正从外头来,要给慕容煜送些吃食。 “怎么这样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么?”段氏越过了屏风,脸上挂着浅笑。 自从慕容煜强硬的将段氏回京城之后,母子二人之间的情分便在这些日子里渐渐回暖了。 那些往日的隔阂和恩怨便好似过眼云烟一般,风一吹便散开了,母子之间天然的羁绊又将两人给牵系在了一块。 都说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更何况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怨可言。 慕容煜为了补偿从前对她的亏欠,做足的孝顺的功夫,段氏自然不是木头人感知不到,人也没那么冷淡了,愿意和他多说话。 慕容煜直接把信给段氏看了,倒也不介意她知道这些。 段氏接过信一瞧便也明白了:“怪不得我见你这些日子总是不安,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在担心吗?现在却是尘埃落定了,难怪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的确是大喜的事情,母亲,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的确是喜事。”段氏淡淡道,“我早就听闻怀王殿下是个人才,又素来品性温和礼贤下士,做事更是果决有条理,你若是跟随了他,定可以大展宏图。” 慕容煜点点头:“母亲倒是看得明白。” 段氏从前便是个极聪明的,她出身也不低,不如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家只爱琴棋书画,女工针织的。看着性子沉稳大方,但却对那些家国大事很感兴趣。 当初的段氏美名在外,可实则是个极有个性的女子。 从前段氏一心扑在了慕容峤身上,便是恋慕他那家国热血,浑身的才智过人,想要成为他的贤内助。 而她和慕容峤感情破裂的真正原因也就是在这里了。 因为敬仰当时还不是丞相的慕容峤,又成功嫁给了他,段氏别提有多高兴了。 可是都说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日夜追求的那一个目标,让人浮想联翩的幻梦,忽然就变成了极为丑陋的样子,段氏身心皆受到了打击。 当年段氏就是发现了慕容峤的不堪才会和他大吵一架,两人感情就此失去了宁和恩爱的表象。 而段氏一边欺骗自己,又不愿意沉沦其中,就悄悄去找慕容峤的错处,却因此断送了整个段氏一族。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居然会因为忌惮她,而亲手摧毁了她的家人们。 那一刻,段氏彻底心碎。 又有容姨娘的事情,段氏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从“相爱”到相杀,再到如今这地步,段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甚至有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段氏都在怀疑容姨娘的事情也是慕容峤精心的安排 她从来就看不明白。 段氏一时恍惚想起了往事,看着眼前和慕容峤的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慕容煜,她微微一怔。 但下一刻,段氏便清醒过来。 虽然这个孩子和他的父亲的确是长得像,但是他们却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同的两个人。 而且这也是支撑着她走到如今的力量,已经失去了一个慕容凝,她万万不能够再失去慕容煜了。 段氏垂下了眼睛,从身后的李嬷嬷手中拿过来食盒,一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边道:“我给你做了一盏雪梨汤,正好解解疲乏,你且喝了吧。” 汤一晃,映着段氏微微莹润的双目。 第五百四十六章 将她们送回去 战事暂休,冬日的时光便仿佛过得异常缓慢。 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可钟安毓的心倒是静了不少,对于钟天涯的死也在慢慢学着释怀,她现在最在意的除了越子钦,便是腹中的孩子了。 这一次休战,是温瑜提出来的半年之期。 半年,看似很短,实则却也长。 如今一蹉跎,大半月就过去了。 钟安毓摸着肚子,温柔的望着眼前的人,满眼都是不敢置信──那里站着的居然是小柒和段嬷嬷。 越子钦为了限制她,又怕军中都是男子不好照料她,本想着是就地找人来伺候她。可一想着北安郡青莲一事,便也胆小不敢了。 毕竟这贴身照顾的人,还是要信得过的才好。 在知道玉潇潇要回京城后,越子钦便火速让人去将小柒和段嬷嬷给接了过来照顾钟安毓。 这日两人风尘仆仆,刚到了巴楚城,一见着钟安毓便热泪盈眶不可遏制。 “奴婢们给王妃请安了!”小柒和段嬷嬷扑通就给跪下了,模样诚恳得很。 钟安毓却是心疼,连忙要去扶她们。 段嬷嬷惊恐的避开了她的手:“王妃不可!” 钟安毓一呆,眼前两人便老老实实给她行了跪拜大礼,这时候叫起才起身来。 “嬷嬷,小柒,你们这是何苦?”钟安毓很无奈的叹了一声,她对自己亲近的人可是从来不注意这些的。 段嬷嬷则是道:“这是规矩,奴婢们自然知道王妃不甚在意,但总得立个面子,若叫旁人见了,只怕是要下了王妃的面子。” 在这巴楚城内,的确是人员众多,因着战事暂歇,百姓们也敢出来走动了。 当时就是因为战事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来转移这里头的数万民众,后来更是不能,只能和军队一块困守当中。 钟安毓这些日子倒也时常在内走动,不少民众都认识她了,还有热心肠的民众给她送东西,感谢她对巴楚城的汗马功劳。 “嬷嬷。”钟安毓眼圈一红,她自然明白她们是为自己考虑。 明明才几个月没见,却好像已经隔了许久许久,钟安毓这情绪便又上来了。 钟安毓忙瞪了身边的越子钦一眼,以便掩盖自己要哭的感觉:“都怪你,段嬷嬷和小柒在京城里头呆的好好的,你偏要将人请来!” 越子钦看得出她是高兴的,但是为了哄着她,只道:“好好好,都怪我,要不我这就派人将她们二人给送回去?” 小柒却没听出来越子钦语气里头的玩笑意味,吓得脸色一白:“这可使不得啊!奴婢可是好不容易才来了北地,还要照顾王妃呢,怎么能够轻易离开?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她神态慌张灵动,更加上这急急切切的一番话顿时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越子钦看向了钟安毓:“怎么,你说要不要送他她们回去?” 钟安毓大感无奈:“本就一路劳顿,你莫不是想让我做个坏人?” 段嬷嬷笑着道:“外头天气寒,王妃还是先进屋去吧,要是惹了寒气就不好了。” 几人便笑着进屋去了,外头的偷看的人也都散了。 越子钦倒是很识趣,知道主仆三人久违见面,定然是有话要说的,他一个大男人在也不合适,便借着去巡逻的名头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钟安毓捂嘴一笑。 段嬷嬷见了就感叹:“原以为王妃要在北地吃尽苦头的,却没想到您倒是气色不错,可见王爷对您很是照顾,得夫如此,想必将军在天之灵肯定是安心许多。” 钟安毓有些羞涩:“王爷的确待我极好……” 甚至比上辈子还要好。 上辈子两人的感情可没到这一步,钟安毓甚至都不知道上辈子越子钦到底喜不喜欢她,或许只是有几分情意吧? 但这辈子钟安毓却可以肯定,他比自己还要喜欢自己。 段嬷嬷扶着钟安毓坐了下来:“王爷对您好,奴婢们也就放心了,也还能跟着沾光,让奴婢能够在您身边照顾着。”? 说着,她的目光便悄悄移到了钟安毓的肚子上头去了。 钟安毓的手也下意识便抚上了小腹,那里已经隆起,摸起来很是圆润,肉虽然紧实,可腰身却好像已经粗了,她何曾有过这样的肚子?这孩子快两月了,倒是却好像要比寻常的肚子大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若非是冬日衣衫厚重,换了轻薄的夏衫,那定然已经能瞧出痕迹了。 段嬷嬷的笑意愈发深刻起来:“王爷在信里头写了,说是王妃如今有身孕了,这才急急忙忙要奴婢们来伺候着。” 钟安毓莫名羞涩,竟有些不知道从何开口,支吾着道:“嘘,这胎还没稳呢,也不好传出去,嬷嬷可悄声些!” “王妃身子可还好?”段嬷嬷立即便关切的问了起来,“女子怀娠可是大事,万万不能马虎了,殿下还特意叮嘱了,务必要奴婢们照顾好您的身子。” 小柒盯着钟安毓的肚子,眼睛里亮晶晶的,却也不敢说话,只是那眼神未免也太亮了些。 “小柒。”钟安毓叫了她一声。 “诶,奴婢在。”小柒立马回应,一见着钟安毓招手才走近了些。 钟安毓拉着小柒的手便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小柒被吓到了,连忙要把手缩回去,却被钟安毓给按住了。 “如今月份还小,听不见动静。”钟安毓解释道。 的确是除了隆起的肚子意外感受不到别的什么,但是小柒却格外兴奋。 “王妃一定要将这孩子平平安安给生下来,奴婢到时候就能帮着照顾小……唔,小主子了!”小柒一时间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纠结了一下便折中叫了小主子。 段嬷嬷忍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怎么懂得照顾小孩儿,可别吹牛了,这照顾孩子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小柒扬扬眉:“我这样聪明,自然都可以。嬷嬷都说照顾孩子辛苦了,我可是决不能让咱们王妃累着的。而且若是旁人来照顾,我可是不放心的。” 第五百四十七章 玉人儿 “你呀!” 钟安毓哭笑不得,但总是很感动这小丫头对自己的一片衷心的。 “你这说的倒也不错。”段嬷嬷刚点了头,忽然话音又一转,“不过这也由不得你。王爷如此爱重王妃,自然是要安排妥当的,你呀就别瞎操心了!” 小柒鼓起了腮帮子:“段嬷嬷尽拆我的台,我这不是为着王妃着想么。” 段嬷嬷和钟安毓相视一笑,又都看向了小柒,气氛十分融洽。 才转头,段嬷嬷便只顾着钟安毓了:“如今战事暂歇,王妃可算是能歇着了,奴婢也不懂那些家国大事,只管照顾王妃的身子。” 钟安毓了然的点点头:“有嬷嬷在,我哪敢多事,自然都听你的了。” 段嬷嬷很是惊讶:“王妃竟然也学着小柒这狭促的样子了,倒是让老奴经受不起。” 幸而越子钦没有将详尽的情况告诉段嬷嬷,不然钟安毓可就要被供起来了。 便是如此,段嬷嬷还是仔仔细细的问了一番,生怕哪里有个不妥当。 “段嬷嬷!”钟安毓忍不住打断了她,“你们一路上也辛苦了吧,先去休息一会儿吧,不用太担心我。” “奴婢有什么可辛苦的,王爷知道奴婢上了年纪了,一路都是坐马车来的,哪里不得了王妃在这里受得苦要多?” 苦么? 钟安毓竟然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军绿生活又哪里会不苦呢,只是钟安毓已经有了多年的经验,这些天更是忙得连觉得累的机会也没有。 她喟然长叹:“要说辛苦,只怕是王爷更要辛苦一些,我倒是因着身孕被他百般呵护。” 感叹归感叹,一想到越子钦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样子,钟安毓便忍不住从眼底浮现笑意来,整个人仿佛被幸福的光辉所笼罩,一切的苦难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本想帮着段嬷嬷收拾行李,可段嬷嬷却瞪了她一眼,说什么都不愿意。 钟安毓只能找了几个小兵,帮着将她院子里收拾出来一间屋子给段嬷嬷和小柒。 吃了午饭,又用了安胎药,钟安毓的肚子又撑圆了几分,惹得她笑道:“看看我这肚子,真是让人爱恨不能。” 段嬷嬷打趣道:“王妃这就怕了?往后八九月的时候可是要撑得更大,王妃身体好,想必孩子康健也就长的也会大些。” 小柒瞪圆了一双眼:“奴婢就见过旁的妇人有孕,那肚子就和塞了球似的,王妃怕是要受苦了。” 这怀孕生子可是女人的劫难,小柒很是心疼钟安毓,心中也对此事有几分恐惧。 段嬷嬷若有所思,忽然道:“王妃莫要担心,想必等到生产的时候,已经是天下太平了,有奴婢们盒王爷在,定然会护着您是周全的。”? 说到这儿,钟安毓便想起了越子钦来。 “哎呀!”钟安毓一扶额,“差点忘了王爷了,他这时候都还没回来,想必是有事耽搁了,你们速速准备了吃食,随我去送了,正好走动走动。” 段嬷嬷立马道:“走动走动也好。” 转身便准备好了食盒,与钟安毓一块去找了越子钦。 有过上回的前车之鉴后,钟安毓便谨慎得多了,在门外张望了一会儿。而越子钦果不其然正在和旁人议事,她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钟安毓还没怎么样,段嬷嬷先急了:“走的急了些,竟然也没给王妃穿件斗篷……这外头冬风寒冷,王妃的身子可经不住,不若奴婢在这等着,王妃先回去?” 两处也不算远,为了紧着钟安毓,越子钦议事都是在他的书房之中。 正是因为此,倒是将这事儿给忘了。 钟安毓又不是没在北地过过冬日,她自认为是没什么的,当即便道:“这也没什么,我哪里就这么金贵了,嬷嬷可真是将我当玉人儿了不成?” “你可不是就玉人儿么?” 陡然传入耳中的男声让主仆三人都抬头看去,倒是惊诧满面。 越子钦正丛屋子里出来,看向钟安毓的目光格外温和些,总是那样暗藏柔情。 钟安毓脸一烫,睨着越子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这段嬷嬷和小柒可都在身边,外头墙根下可还有侍卫在守着,越子钦也太不像话了。 但是钟安毓没有想到的是更不像话的还在后头。 才要开口,便见着越子钦的身后走出来不少的人,一个个都看向了钟安毓,面色各异,可大多都带了狭促的笑意。 依旧是上回的那些官员和将领们,这可真是让钟安毓羞愧难当了。 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她还从没这样丢人过。 为什么说肉麻话是人是他,受罪的却要是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钟安毓才没落荒而逃。 她可是名震内外的女将军,怎么能够在这般区区小场面前就临阵脱逃、溃不成军? 那可是不是钟安毓的做风。 人渐渐散去,钟安毓身上的燥热却并未消减分毫,只拿了食盒冷冷递到他的手中:“殿下还没用饭吧,快些吃吧,别饿着了。” 看着眼前的小女人一副闹别扭的样子,越子钦忍不住勾了嘴角:“你陪我一块吃吧。” 钟安毓直接且果决的摇摇头:“我还要去巡视一下头的军营,殿下先吃吧。” 说着便给身侧的段嬷嬷和小柒使了个眼色:“咱们走吧。” 直接转身就走,完全不给越子钦留半点颜面。 这让越子钦就有些苦恼了,刚想着要追上去,但是明逸确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殿下。” “怎么了?”越子钦说着,就和他一起走进了屋中。 只看明逸那神情便知道他定然是有事情要说的。 看来只能暂且“放过”钟安毓了,如今有段嬷嬷和小柒在,他倒也安心得多。 钟安毓果真是要去巡视军营,段嬷嬷自知她身有责任,也阻拦不住,便立即给小柒使了颜色,要她去拿了斗篷来。 只是才出了这宅院,钟安毓便好像闻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似的,莫名的觉得有一股子恶心的感觉,捂住胸口便是干呕了两下,一张脸都白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玄王死了 “王妃!”段嬷嬷惊呼一声,连忙扶了钟安毓一把。 钟安毓只觉得肺腑处一阵阵的难受,又闻着那味道简直让她守不住。刚要开口说没事儿,却又是干呕起来,腹中抽了一下。 段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荷包,凑到了钟安毓的口鼻处:“王妃闻闻这个,或许会好受一些。” 这本是段嬷嬷年纪大了,前段日子车马劳顿,便做了个醒神的荷包放在身上,乏力晕眩的时候拿出来闻闻,便可以缓解。 虽说钟安毓不是因为这个,但是闻闻这个也有些效用的。 段嬷嬷抬头望了望四周:“王妃现在是有身孕的人了,身子格外敏感些,闻着那羊肉味想吐也是有的,不算什么大问题。” 毕竟是老人了,段嬷嬷对这些事情还是很清楚的。 这处宅院附近也有民居,住了其他的将领们。 如今正是北地天寒地冻的时候,将士们多爱吃牛羊锅子,又是美食,还可以暖身子健体魄,从前钟安毓也是爱吃的。 “以往也不嫌弃这个。”钟安毓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只是现在怎么闻着都不舒服,真是让人唏嘘。不是说这孕中害喜还得晚些时候么,莫不是因着我身子有所亏损?” 一想到这里,钟安毓便有些不安了。 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导致这个孩子不够健康,或是因此受损,钟安毓那便是要恨死自己了。 这可是钟安毓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孩子,虽然她没有做好准备,但是却怎么也要护住这个孩子。 有些事物可以放弃,但是这个孩子绝对不可以。 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钟安毓其实是有些惶恐的,但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做好了要成为一个母亲的觉悟。 从前她在北地戍守多年,如今守护这个孩子她还是有信心的。 怕的无非就是意外,所以她到底有些谨慎过头了。 段嬷嬷见状便安抚道:“王妃还请放宽心思,这妊娠的反应也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早有些人晚,王妃倒是不必过于担心,如今到底是没事,顺其自然便是好的。” “说的也是。”钟安毓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很信任段嬷嬷,她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玉潇潇走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切忌不要胡思乱想。 现在她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过于操劳,否则若出事了可就后悔莫及了。 手里抓着段嬷嬷给的荷包,钟安毓又闻了闻:“我现下好多了,嬷嬷随我继续去巡察吧。” 才走出了两步,小柒便急匆匆的赶来了,赶紧给钟安毓披了斗篷,还拿了暖手的汤婆子来。 身上、手心的确是暖和得多了,但钟安毓却不是贪恋这点温暖的人,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从前我可是在北地呆惯了的人,便是冰天雪地的出去操练也觉得没什么,如今反倒是变得愈发娇贵了。” 小柒笑道:“这能不娇贵么,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个宝贝呢,当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了。” “走吧。”钟安毓点点小柒的额头,主仆三人一块去了最近的大营。 就在她们转身的那一刹那,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在看见她们走远之后才悄悄的离开了。 越子钦虽然不是治理军队的拿手,但是这一切在他的安排下也是井井有条,根本就不需要钟安毓多操什么心。 越子钦与明逸说完了话,也不等吃饭,见着钟安毓迟迟没有回来,便直接去找了她,硬将她从大营里给请了回来。 如此夫妻恩爱,伉俪情深,郎才女貌,又是惹出来了好一段佳话。 如今越子钦和钟安毓的名声可是日益高涨,将士们都将二人当做了主心骨,无有不服气的。 但,局面是不会一直安稳下去的。 战事暂歇的安宁让众人享受到了难得的安稳,可很快便有人发觉了问题,而且皇帝驾崩的消息也被人给传了出来。 场面顿时又乱了起来。 钟安毓和越子钦商量了一番,当机立断将此消息给坐实了,将皇帝的死昭告天下。 按照钟安毓的话说,有些消息暂时隐瞒是为了大局,可如今若是再隐瞒下去,只怕是越隐藏越发酵,倒不如掀开来说,免得后患无穷。 这消息一传出去的确是掀起了一番波浪,而且随之传出去的还有另一个消息──玄王越子瑜遭遇敌军偷袭,不幸身亡。 钟安毓当时沉思了许久才想出了法子:“如今所谓的玄王越子瑜可是已经明着投靠了北辽的,要是这事情传出去,那可是比皇帝的死还要让人震撼的消息。 倒不如顺水推舟,说他如今已经死了,在皇帝驾崩消息的,衬托下这个消息便也是事实了。 就算是之后有人将它给认了出来。那他也和玄王是没有任关系的了,咱们西越也不必受人指摘,更可保得一片宁静。” 越子钦当机立断,安排好了这一切。 消息很快传到了北辽,温瑜此时仍隐藏在燕城之内。 “真是有点意思,我还不好好活着么?”温瑜一身雪色的长袍,人随意的窝在椅子里,看着很是自由散漫。 如今温瑜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将他牵制的了,最真实的状态也便展露出来了。 跪在屋子里的还有一个蒙面人,他淡淡道:“听说这法子是那怀王妃想出来的。” 温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哦?她的确是个聪明人,要是西越真的出了一个叛变的皇子,事情可是会麻烦许多,她这事情倒是办得很好。” 不过死的是玄王,和他温瑜有什么干系? 蒙面人不知道温瑜为什么要夸奖一个敌人,但知道这事情不是他能管的,只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主子,这是那边传来的信件,您请看。” 接过了信,温瑜不紧不慢的拆开看了,这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惊讶的表情,眼底更是涌动着一种激动之色。 信,被他一把捏紧。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夜窥 “好啊。” 温瑜的深色忽然显得有几分阴暗,和他这一身的雪白看起来极为的不匹配,犹如两种极端在不断的冲突着。 蒙面人最怕的就是看见主子这副样子了,当即垂下了脑袋。 “看来真是天助我也。”温瑜笑意寒气逼人,让人不寒而栗。 拿起身边的笔,激动得开始在白纸之上,疯狂的挥洒笔墨,丝毫不在意有墨色溅到了自己干净无暇的衣服上。 很快,一封信就写好了,看着笔迹很是古怪,一点都不规整,甚至可以说是很潦草了。 看着墨迹差不多干了,温瑜拿起来就丢在了蒙面人的身前:“把这封信送过去吧。” “是。” 待到入夜之后,整个北辽皇宫仍就是一片寂静,只是氛围好像愈发的紧张了。? 自从温瑜撺掇着萧康可以动手了,他便已经悄悄的在行动了,无声无息的在入侵着北辽的朝局,妄图让自己的人取而代之。 因为北辽王萧赫的无法做为,又因为西北王萧霖对摄政一事太过谨慎小心,不愿意让自己太过锋芒毕露了,所以萧康就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短短几日的经营之中,萧康就已经将自己的人手安插到了朝廷里头,另一边还在想着要从军方入手,以便全面地将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一举倾翻着北辽天下。 萧霖当真没有察觉么? 不,他只是明哲保身惯了,若非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是不会做出任何显得多余的举动来。 刚从太平殿出来,夜色已经浓了,萧霖正打算回了自己的居所。 他身边从来就不喜欢带什么随从,如今更是一人在黑暗之中行走,脚步放得很慢,想要借此机会散散心思。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镜花楼下,此处算是一个小景致,离他都居所倒是有些远了。他经过的这片地段种了不少的竹子,便是冬日里也依旧苍翠,在此刻显得尤为的幽深静谧,仿佛不再是皇宫给人那种压抑的感觉。 “你听说了吗?”安静之中,忽然有人的声音传入了萧霖的耳中。 “听说什么?” 抬眼从一片片幽深黛绿的竹子间望过去,隐约看见两个提着灯笼的小宫女正停了下来。 “就是今日云贵妃又去了王后娘娘宫里,听说又找了王后娘娘的不快呢!” 另一个白净的宫女瞪大了眼睛:“王后这些日子不是也病了吗,听说就是云贵妃亲手推的她,怎么,她竟然还敢去?那可是王后,她就算是再怎么得势,也终究不过是一个贵妃罢了。” “嘘,这话你也敢说!”瘦些的宫女有些惶恐,“悄声些,她这事做得的确是有些过了,可云贵妃既然敢如此猖狂,也未可知是王后软弱的缘故。” 这么些年来,耶律柔虽然威严不减,可在他们这些宫女的眼中,有时候到底是没有云贵妃那样嚣张的气焰。 虽然这是作为一国之后的气度,但是别人眼里可就不一样了。 还是有不少人认为是耶律柔惧怕云贵妃的权势以及她身后的力量,才会不敢直接正面对刚。 “那你知道今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可不知道,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听说云贵妃狠狠地气了王后一顿,明里暗里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王后本来就病还没好,据说在云贵妃走后便晕了一场,又请了太医来瞧呢!” 萧霖只听着她们左一个云贵妃右一个王后的,脑中不知为何嗡嗡作响起来,也再顾不得听她们究竟继续说了些什么,抬脚便往东边去了。 脚步匆匆,一路还避开了宫中的守卫,动作是干净利落,可神情却是异常慌张,像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座灯火昏暗,大门紧闭的宫殿。 门口没有一个人,里头听起来也格外的安静,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起一阵无限的苍凉。 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萧霖在宫道处站了许久,整个人都被高墙所投下来的阴影给笼罩住了,身上的黑衣仿佛比夜色还要浓烈,而他紧抿下唇,神色严肃而又仓惶。 这里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或许里头的人不知道,但是很多时候很多次,萧霖都曾像现在这般站在这茫茫夜色之中,望着这一座犹如囚牢的宫殿发呆,胸中已经是卷起了千层激浪,心脏仿佛被一次次的鞭打着。 上一次他和耶律柔见面,已经是五天前了,在她苏醒之后,两人便见过一回。 他那时候忍不住关心了几句,耶律柔却很是冷漠。 “还请西北王自重,本宫已经是皇后了,没有什么可伤心难过的,她不过是区区一个云贵妃罢了,还想要骑在本宫的头上,那是绝不可能的。本宫与西北王身份有别……” 不记得耶律柔到底都还说了些什么,从听见她请他自重开始的那一刻,萧霖便有些恍惚了,时至今日,他依旧想着当时耶律柔那样冷漠的神情,心中时不时刺痛起来。 还是不要进去了吧,不要自取其辱是一回事,不给她添麻烦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就在萧霖转身的那一刹那,方才那两个宫女的回话就又回响在了耳边,以及那一日耶律柔受辱的场景也再度浮现。 萧霖再也忍受不住了,直接悄悄从角门就摸了进去。 整个宫里都没见着什么人,似乎都已经休息了。 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正殿,见着里头灯火微弱。萧霖又绕到了侧面去,树影投射在窗户上一片婆娑,也映出来一道人影斑驳,正在窗前,显得格外瘦削。 听得里头有人咳嗽了两声,那影子也颤抖起来。 萧霖的一颗心此刻全被这影子所牵动,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心中不断刺痛,让他皱紧了眉头。 吱呀一声── 窗户居然从里头给打开了,那影子的容颜便显现出来,她眼里闪过一抹仓惶,手中的丝帕随风飘了出去。 萧霖更是慌张,他没想到窗户居然开了,眼前的人虽然是他此刻最想见的人,可是他又该怎么面对? 第五百五十章 阿柔 “我……” 萧霖彻底慌了,实在是太过突然了。本来就不知道如何面对她,这下更是陷入到了无限的惶恐之中。 那帕子正打在了他的胸口处,眼看着就要缓缓落地,萧霖连忙给抓住了,那手帕上的气息似乎钻入了他的鼻尖,那气息是那样的熟悉。 耶律柔也是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可那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她的反应速度还是极快的,当即便想要将窗户给关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萧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看着他不敢去看耶律柔,实则早就已经将她的所有动作放在了眼里,在她的手刚摸上窗户的那一瞬间,便一把抓了过去。 而这一抓,实在是不知道说是凑巧还是不幸了萧霖的手正抓住了耶律柔的手,虽然是阻止了她关上窗户,但是却也让二人非常尴尬。 耶律柔第一反应就是要将手给抽出,两人的手都带着凉意,却在相触的那一刻让人觉得无比灼热。 萧霖自知这是自己太过鲁莽了,但是他害怕自己松开手后就会失去什么,居然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西北王!”耶律柔忍不住低喊了一声。 萧霖终于再次将头抬了起来,方才只是匆匆一瞥,这下子才是将耶律柔的容颜看得清清楚楚了,虽然她伪装的的确很好,但是在月光之下,还是能够看清楚她脸上那隐隐约约闪烁着的痕迹。 那是泪痕,而且还不少,轻的重的,干涩的,半干的…… 眼角、鼻尖以及脸颊处泛着的红意,无一不在诉说着方才她的痛苦和悲泣。 哪怕时光在耶律柔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是此刻的她看起来依旧是那样的风华绝代,仿佛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反而是愈发的具有成熟的风韵了。 她果然是难过的,又从不在人前示弱,她私底下该有多难受? 萧霖就算是不知道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还是对她的痛苦尤为在意。 耶律柔见着萧霖眼中涌起万千浪潮,心中愈发慌乱,想要强行挣脱:“西北王,你还不松开本宫?!” 这样的目光实在是让耶律柔没有招架的力量。 上一次见到这样饱含情意的目光,已经太久太久,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又好像是跨越了千山万海,历经跋涉终于看见了。 是触动,也是怀念,更是心海泛起了无法阻挡的涟漪。 “阿柔。” 简单二字,却让耶律柔的心空响起惊雷,旋即一场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的暴风雨便如期而至。 怔松间,两人久久凝视,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被二人压在心底记忆似乎再度上演,那是多年以前,那时候他还是无忧无虑的耶律家的大小姐,他还是初露锋芒的五皇子,两人初识是在马场上。 彼时两人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是充满着朝气的少年,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而这一相识便犹如山洪爆发,不可阻挡。? 本以为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自己已经将那些事情都给忘了,也不在乎了,可现在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却让人控制不住了。 耶律柔望着眼前的萧霖,脑海之中全是曾经的回忆,再度落下泪来,显得尤为的凄美。 忽然前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萧霖有些慌了,连忙借着耶律柔的手,一用力便一个翻身进了屋子里出来 本该惶恐的耶律柔却忽然扯开了萧霖的手,一边擦泪,一边去开了门。 内殿门外的桑叶匆匆披了衣衫,拿着一盏灯:“娘娘怎么还没睡,奴婢方才听着有些动静……” 耶律柔半垂着眼睛,不想让桑叶发现什么异样:“本宫没事,只是起来喝口水罢了,你不用担心,且回去休息吧。” 桑叶往屋子里扫了一眼,的确是没有什么异样,她也就退下了。 耶律柔刚把门给栓了,后头便覆来一道黑影,离她不过寸许距离,只怕是再前进一步便要与她显得很亲密了。 一回头可把耶律柔吓了一跳。 “王爷!” 萧霖凝视着她:“阿柔,你到底还是要用这样的称呼来称呼我吗?” 二人之间其实本不该疏远到如此地步的。 因为桑叶的打扰,耶律柔此刻已经冷静了不少:“难道本宫还要用别的称呼来称呼王爷吗,王弟?除了这个,本宫好像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或许方才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但是现在的耶律柔还是尽量保持了冷静。 “倒是王爷应当称本宫一声王后,又或者是一声王嫂,本宫觉得王爷并不是一个没有规矩和分寸的人,理应当懂得。” 萧霖呆住了,他没有看错,他刚刚绝对没有看错,方才的耶律柔眼中分明也是有所触动的,甚至还因为他而流泪了。 可是现在的她居然又换上了这副冷漠的样子,冷淡的几乎要比外面的冰雪还要冻人。 不行,他绝对不要这样下去! 萧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冷漠无情,居然直接抓着耶律柔的手腕便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阿柔,你不要欺骗自己了,你永远都忘不掉的,我从来都不敢忘!” 男子的怀抱很温暖,也很宽大,身材并不娇小的耶律柔也显得有几分小鸟依人。 耶律柔没有想到萧霖居然会这样大胆,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是却反倒被他直接将后背压在了门上。 “阿柔,你别乱动,你手下那个宫女才走,你难道又想闹出动静来吗?”萧霖将头抵在了耶律柔头顶上,或许是那感觉太让人怀念了,他竟然用下巴蹭了蹭。 耶律柔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既然手动不了,那就动脚,她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可是萧霖是军士出身,这么些年也没荒废了去,哪里会对付不了一个久居深宫的耶律柔?立即用腿抵住了她的腿,两人更加亲密无间了。 “无耻!”耶律柔有些愤恨的说道,“闹出动静来丢人的难道不是王爷你吗?你身为一个外男,居然敢私闯王后的宫殿!” 第五百五十一章 掌上珊瑚怜不得 萧霖忽然笑了一声。 在这样气氛严肃的时候,这一声笑简直是有些古怪,顿时变让耶律柔有些慌了,气势也稍微弱了一些。 “你笑什么!”耶律柔一松懈,手便被人抓得更紧了。 萧霖瞧着耶律柔的眸子,目不转睛:“我自然是觉得高兴了,也觉得你这话说的有些好笑。你方才不是还替我遮掩吗,现在我还有什么可怕的?要是王后真的想让我身败名裂的话,在刚刚遍已经将我给暴露出来了。” 这话倒说的是真的。 如果耶律柔是真的对萧霖冷漠至极的话,那么刚刚便可已经可以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现在私闯内宫的人可是萧霖,耶律柔可没有做错什么。虽然萧霖并没有做出什么十分过分的举动来,但是单单这一项罪行便足以问罪于他。 对于一个王爷来说,这声名地位都会因此受到大大的影响。 而耶律柔没有那样做,就证明了,其实他并不想让萧霖落到那样一个境地之中。 但耶律柔此刻还是死鸭子嘴硬:“王爷莫不是糊涂了,本宫可不是为了王爷,本宫是为了自己,王爷如何对于本宫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倒是本宫乃是六宫之主,更是一国之母,怎能不顾及自己的地位?” 这一番话要是早一点说,萧霖或许也就真的相信了,还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可是现在萧霖已经见识过耶律柔眼中的那一抹情义,他就知道她所说的这些话,不过是为了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而已。 根据他的了解来说,耶律柔从来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宁肯说出违心和让自己为难的话,也不愿意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感受和软弱。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就在粉饰太平,将自己所有的伤心和难过都藏在那服皇后威仪赫赫的表皮之下,装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受众人敬仰畏惧。 同耶律柔差不多,萧霖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表面上是一个受皇帝重视亲近的手足兄弟,实际上却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自身的安危,保全自己的性命。 要论装相的功夫,他其实是绝对不会比耶律柔差的,只是或许因为她是自己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所以他才不愿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从前他已经忍耐了太久了,现在他反而是不愿意再忍了。 看着耶律柔故作坚强么样子,萧霖直接撕破了那和平的表象:“在我面前,你真的还要装成这个样子吗?你的心中当真全是为了自己着想,没有半分念着你与我之间的情谊吗?你的心中当真没有我一丁点的位置了吗?” 连续而又情绪激昂的发问,让耶律柔有些措手不及。 像是什么被戳破了似的,耶律柔又仓惶又想掩饰,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遮掩,整个人的心却好像被赤裸裸的给扒了出来。 眼前的男子好像比自己更要清楚自己似的。 “王爷到底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本宫一句也听不懂。” 萧霖知道,耶律柔是真的慌了。 要是耶律柔还真的理智清醒,她就又要狠狠的呵斥自己一番了,又是要据理力争的。 可如今却只敢说他在胡说。 到底是真的胡说,还是假的胡说,耶律柔恐怕是最清楚的。 萧霖连连冷笑起来,忽然便动作生硬地将她双手给拉扯过来,一边牵制着她的双手,一边将他右手的袖子给卷了起来。 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手腕来,上头带着一串朱红如血的珊瑚珠子,颗颗饱满,镶嵌金边,华贵而又精致,看起来倒是不像北辽的工匠师傅能做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萧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既然娘娘说我在胡说,那娘娘为什么不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 是质问,还是故意施压? 面对目光灼灼的萧霖,耶律柔那一刻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这珊瑚珠链本来就鲜红夺目,此刻更是显得扎眼,哪怕在这昏光之中,也总有一种熠熠生辉的感觉。 思绪好像在那一瞬间就飘远了。 “阿柔,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阿霖……” 回荡在脑海之中的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是却让耶律柔无比清晰的感受到那少女绯红的脸颊便如此刻的珊瑚珠链一般, 那时候的萧霖比现在可要青涩得多,就像许许多多青春年少的少年那样,在仓促而又匆忙的告白时,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说完竟然便跑了。 “真是个胆小鬼!”少女阿柔嘟囔着,揉碎了手里的狗尾巴草,自己也慢慢的在草原上走起来。 风是那样的轻柔,草是那样的绿,那可是她最惬意的时候了。 少年总是无忧无虑的,尤其是对耶律柔这种草原上长大的孩子来说,没有那样多的思来想去。 她是十五岁的时候才去的燕城,十五岁以前,十一岁的时候她就认识了萧霖,那草原是他的封地,也是两人爱情的开始。 同无数草原上的儿女一般,两人不打不相识,最终情意萌生,情窦初开,就等着结下最甜美如蜜的果实。 萧霖表白逃跑,少女阿柔就生了好几天的气,又高兴又不高兴,谁去吵她也不搭理,娇俏活泼的少女一下子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本来萧霖是想赶紧解释的,但是却因为突然发生了别的事情,他被支开了,耽误了好几天才回来。 萧霖急匆匆的去找了阿柔,但是却被拒之门外,但他也不着急,只老老实实的在门外等着,也不管她什么时候才肯见,只管等。 那一日下了一场大雨,本就身上有伤的萧霖还硬撑着。 阿柔本来是心有不忍的,但是想着他居然这样对自己,一时恼怒便也没有理他。 再一抬头悄悄从窗户里往外看时,却发现门前已经没有人的踪影,阿柔又以为萧霖跑了,顿时气得不行不行,当即就想要冲出去找人理论。 阿柔一打开门,顾不得雨,但是见着外头地上竟然躺着一道人影,当时便傻眼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却教移做上阳花 “阿霖!”少女阿柔冲了出去,凭借一己之力,将男子硬生生的拽到了屋子里头。 这是草原上的一处小木屋,是两人都秘密基地。 萧霖迷迷糊糊,却也记得拉紧了她的手:“阿柔,你终于肯见我了,都是我不好!” 阿柔本来想去找人,可是奈何雨下得越来越大,秋日的草原更是显得泥泞不堪,她很清楚外头是危险的。 只能自己照顾萧霖,这才发现了他身上的伤口,已经是心疼得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阿柔在屋子里找到了之前留下来的药箱,帮着萧霖将伤口给处理了,这时候他才清醒了不少。 “你别怪我了好不好?”萧霖连忙把自己消失了这么几天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阿柔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但是到底是性子倔强,没有立即原谅他,也没理会他,只是一个人坐在了一边,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萧霖又哄了许久,阿柔才道:“谁愿意搭理你,你可别来烦我,你就算是王爷又如何?我耶律家哪里就差了,可不是任你欺负的主儿。” 少时的耶律柔便已经是个傲气的姑娘了,很少会服软都。 整个耶律家就这么一个姑娘,全家人可是她当公主似的捧着长大的,但是却不溺爱,除了太过倔强,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好。 “我怎么敢欺负你?”萧霖还没反应过来,“我这样喜欢你──” “你喜欢我?”阿柔有些恼怒了,“我可不稀罕你这样的喜欢,我招架不住!” 这下子萧霖总算是明白了,他就算是再愚笨,也该明白耶律柔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了。 一番纠缠之下,萧霖费尽了口舌和功夫,阿柔去好似油盐不进,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眼底那抹难过和愤怒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 到后头,萧霖便一把拉住了耶律柔的手,将某个冰凉的东西串了过去,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宛如散着莹润的光泽似的。 “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阿柔,我是真的喜欢的你的。”那时候十八岁的萧霖深情款款的望着阿柔,“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是生气的话,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稚嫩而又真挚的言语在如今听起来可能会有些可笑,但是却是那个时候少年萧霖最大的真心了。 “我好端端的打你做什么,你莫不是以为我是那样野蛮刁钻的人?”阿柔已经不气了,只是碍于面子拉不下这个脸来。 萧霖便道:“这次我去了南地,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等到来日我去燕城述职,试着看看父王的态度,咱们的事情应当能成。” 阿柔脸一红,别过头去:“成什么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我可能说我喜欢你,你可不要擅自做主才好。” “什么,你……你不喜欢我?!”萧霖急了,也顾不上自己才包扎好的伤口,连忙变去拉了阿柔,“你真的不喜欢我?” “我……”阿柔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萧霖从没觉得那样无可奈何又急匆匆过,稀里糊涂,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只知道自己无一不是在向阿柔倾诉自己的情意,就怕她感知不到。 “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萧霖头一回那样毛糙,拉着阿柔的手就是不松开。 阿柔垂着脑袋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本来是因为羞涩,又因为心中有所思,却奈何被萧霖理解成为了另外一种意思。 心一狠,萧霖便扯掉了包扎的纱布,挣扎着想要往外跑,却奈何身子有些虚弱,又因为太过着急,一个踉跄便跌在了地上。 “阿霖!” 阿柔也急了,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连忙就要去拉他,“我……我……” 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可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 匆忙的告白,奇怪的离别,又这样火急火燎的表明,甚至言语之间全是谈婚论嫁……阿柔虽是北辽女子,算是开明奔放,却也没热情到这个地步。 萧霖扯着她的手,那珊瑚珠链暴露在二人面前,他又气又冷的说道:“你若是对我没意思也没关系,这东西本也是我为你辛苦得来的,自是不必讨回,你若是不喜,自己丢了就是,或者请我代劳!” 那时候阿柔还不知道,这珊瑚珠链是萧霖废了很大力气才的来的,这身上的数处伤口之中,也有因为这珠链才得来的。 阿柔急急忙忙的护住了珊瑚珠链:“我,我不会丢的!” 像是急眼了的小兔子,红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格外可爱又可怜兮兮的。 萧霖的心里顿时又浮现了一丝希望。 “你这是什么东西?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要收我的东西,难道……” 看着脸色苍白的萧霖,耶律柔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声音犹如蚊子一般说道:“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心中究竟有没有你,你难道不是很清楚吗?” 就是因为萧霖有所擦觉,自己也是有意,便起来挑明心思的意图。 萧霖顿时大喜:“你的意思就是你也喜欢我了?”那兴奋的样子,根本不像平日里头表现成熟的北辽王爷,倒像是个毛头小子。 阿柔支支吾吾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的脸皮实在是薄了些,就是这么几句话说下来,脸已经红的不像样子了。 萧霖却不依不饶的拉着她,让她看着自己:“不行,我要你亲口说出来,否则那可是不算数的。” “你!”阿柔胡乱的躲闪着他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柔。”萧霖温柔一唤,嘴角勾勒一抹温柔的笑容,让人无法忽视他的英俊容貌,很容易就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去。 “说,我要听你说你是喜欢我的。” “我……”阿柔头皮都发麻了,飞快都说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阿柔瞪了他一眼。 第五百五十三章 他生病了 “我是谁?” 有完没完了! 阿柔从不知道萧霖居然可以这样赖皮,完全不像是个正经人,倒是像那种?市井里头的浪荡公子哥儿似的。 但是看着他那笑意盈盈的样子,莫名的,耶律柔就不想要拒绝他。 “你是萧霖,是殿下,是尊贵的王爷。”阿柔轻声说道。 萧霖望着她,像是个孩子似的道:“那你是谁,谁喜欢萧霖?” 心里嫌弃他幼稚,可是嘴上却已经说着“耶律柔喜欢萧霖”这样的傻话了。 萧霖扬起头来,笑着大喊:“耶律柔喜欢萧霖,萧霖夜喜欢耶律柔!” 声音不断在屋子里头回荡,萧霖一声声说不厌似的说着,让耶律柔脸滚烫难消,但是她并没有阻止他,反而享受其中流露的甜蜜。 这样的声音虽然很大,但是却被雨声所覆盖的,只在两人耳朵里才显得震耳发聩罢了。 两人在大雨之中的木屋里头相视一笑,只有最纯粹的感情和最稚嫩的爱恋。 后来一切的一切,都被新的的事物所覆盖。 萧霖总觉得,如今有些事情无法改变,要是自己能够留在那一天就好了。 现在想来,一切的美好恍若隔世。 要是后来没有发生那么多事情,或许现在一切都会不一样,他的妻子会是她,而她永远都是他的阿柔,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囚禁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之中,总是身不由己。 “你留着这珊瑚珠链,不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吗?”萧霖的声音冷静下来,“这是我的给你的定情信物,你要是真的忘怀,便不会留到如今!” 那一日从云贵妃手下救下了她,萧霖就发现了耶律柔依然留着这东西,故而他一直以来强行压抑的感情便出现了缺口,最终犹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如果没有那一日的契机,恐怕萧霖就真的要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可一旦见着了耶律柔的痛苦,见着了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萧霖就没有办法再装作视而不见了。 耶律柔刚刚嫁给萧赫的时候,两人还没有生疏到这个地步,都在念着对方,怨恨着命运的不公平和波澜四起。 私下里也多有注意对方的消息,久久不能忘怀。 可事情总是越来越多,时间也如潮水一般,一遍遍冲刷着。 真正的不再往来,甚至不再关心对方,那也已经过去了多年。 这些年来,他们形同陌路,仿佛从未相爱,甚至好像从未相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他们自己,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之间的故事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后,他是安享太平的王爷。 耶律柔垂下了眼睛,不管她怎么变,终究抹不去少女阿柔的影子,眉目之间涌动的潮水,染开了她眼底一圈圈的涟漪。 “王爷,本宫是王后。”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在微微颤抖着。 萧霖的心再度泛起无尽的疼痛,他咬着牙:“阿柔,你不要再伤我了好不好,你真的要如此绝情么?” 此时此刻的萧霖可以说是卑微的。 在外人面前的萧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他是曾经叱咤战场的铁血将领,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从不是这样软弱祈求一个女子的男子。 “阿柔,我不管你是谁,我萧霖只记得你曾经是我的阿柔,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阿柔。”萧霖的目光变得很是温柔,又或许说他只是将潜藏的柔情毫无保留的外露出来了。 耶律柔怔住了,她方才陷入回忆里头险些出不来,而此刻眼前的男子更是让她心悸不断,她真的能做到数十年如一日的绝情绝意么。 的确是自己有愧于眼前这个男人,耶律柔更是在此刻心软了。 她不知道何时停止了挣扎,眼睛也缓缓抬了起来,正盯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子看。 萧霖的脑袋垂着,看起来很是颓丧,连身躯也不再那样的魁梧了。 “王爷……”耶律柔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怕自己会伤着他,也怕自己一时不慎没有把握住分寸。 “不要叫我王爷!”萧霖忽然松开了耶律柔,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惊诧又慌乱的看着她,眼底似乎还带了一丁点的哀求。 是哀求,而非之前的祈求,卑微之意更甚。 耶律柔觉得自己周身的温暖一下子就消失了,夜风从窗户外面吹进来,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那温暖是她久未曾感受过的感觉。 萧霖身子忽然一软,直接朝耶律柔倒了过去,好在她身手敏捷,身后又是门板,才不至于被压倒了去,这时候她才发觉他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 她是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能僵硬的支在他的腰间,手指都是僵直的。 很快,萧霖就自己直起来了身子,略微扫了一眼便坐到了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去了。 “真是吓着你了。”萧霖靠着椅子,半抬着头,“你没碰着吧?” 他的气势一下子便弱了下来,这样的转变实在是太快,也太奇怪了。 耶律柔连忙走近了些,却又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他的手竟然是滚烫的! “王爷,你怎么了?”耶律柔有些着急的问道,甚至于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对萧霖那种下意识的紧张和关心。 萧霖连忙松开了她的手腕,笑着摇摇头:“没事,你不必担心,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可现在他的情况看起来可不像是坐一会儿就那能好滴。 耶律柔直接伸手去探了萧霖的额头。 两人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萧霖的身子重重的颤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看向耶律柔,嘴角都崩紧了:“阿柔……” 她竟然主动接触自己了? 方才的耶律柔可不是这么个模样。 萧霖的额头也很滚烫,她忽然就明白刚才的温暖来自何处了。再见他眼角微微发红,脸色却这样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涩……难道他生病了? “王爷可是身子不适?”耶律柔飞快的缩回了手指,像是害怕什么似的。 这一动作无疑是伤到了萧霖,他苍白的一笑:“我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事。” 可下一秒,他人就歪歪的倒在了耶律柔的怀中。 第五百五十四章 双重血脉 西越朝廷上到底又是吵起来了。 战事才刚刚停歇,又逢皇帝驾崩,本是该凄哀的时候,却没想到朝臣们不肯安宁。 如今毅王,玄王都没了,便只剩下一个最能顶事儿的怀王越子钦了,朝臣便因此吵起来了,可是说来说去也没个定论。 这立储一事本就是重中之重,可现在已经不是立储那么简单了。 西越如今可是已经失了君主,又无太子,难免让人忧心忡忡。 若说非要立储,挑选新君,无可厚非都是越子钦了,但却总有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冒出来,如今越子钦又在北地,也是天到地远,手是能伸这么长也伸得没这么快。 一来二去这事情到如今还没个定论。 瞧着那一封封从京城里递过来的折子和信笺,钟安毓都觉得头大,忙安慰道:“殿下莫要忧心,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如今西越的担子虽然全压在你身上,但是却并非你一人之责,我也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越子钦握住了钟安毓的手,终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你说的我都明白,也并未觉得为难。倒是难为你总这样为我分忧,你如今身子可还好?” 这一日,两人上下忙活了不少时间,倒是没怎么休息。 现在越子钦更是将钟安毓当宝贝似的供起来了,就怕她有个什么不舒服的。就连她皱下眉头,他都要紧张一番,左问问右瞧瞧。 钟安毓都觉得麻烦,可却也只是一笑了之。 “我没事,你不必如此紧张,难道我就不在乎孩子了么?”钟安毓没好气的瞪了越子钦一眼。 要说看重这个孩子,又有谁比得过孩子的母亲呢。 钟安毓看似紧着正事,但却也从未亏待过这个孩子,不知道有多仔细,又有段嬷嬷照料,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玉潇潇不在,但身子安稳了,倒是不必杞人忧天。 越子钦笑着道:“是是是,倒是我的不是了,你自然紧张这孩子,是我太多心了。” “孩子的事情固然重要,可也没有正事更让人担心。”钟安毓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手中的折子,“如今还是要想着如何稳固局面才是,若是内乱,难保温瑜不会起了乱心。” 温瑜守不守承诺钟安毓不知道,就怕北辽狼子野心不肯罢休,要是乘乱打来,也怕是要西越再伤筋骨了。 真的等到那时候,钟安毓就算是想要安心养胎,那也是不能够的。 “你所说也是我所忧。”越子钦眯起了眸子,“现下也着了探子去北辽内打探,倒是没什么消息,只听说那北辽王病了,或许这就是温瑜的底气吧。” “北辽王病了?”钟安毓有些惊讶,这消息她可还不知道。 越子钦点点头:“不错,听说病得还有些重呢,现在燕城里头已经到处都是传言了,说北辽王命不久矣,倒是有些人心惶惶之势。” 钟安毓立即道:“这事情莫不是和温瑜有什么关系?” 现在两国之间最明显的羁绊便是在温瑜身上了,根据种种来看,此事说不定也在他。 “都是今日刚到的消息,我也正准备与你说了。温瑜是父皇血脉无疑,父皇也查了一番,我也费了些功夫去查,温瑜倒也没有隐瞒什么的意思,竟然叫我查到了他母亲原是北辽人!”越子钦眉毛一挑,似有深意。 这事情其实本来藏得很深,也不知道是不是温瑜自己也细挖过的缘故,倒是让越子钦也得了便宜。 那还真是有点意思。 看着越子钦那眼神,钟安毓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什么内情,当即追问了一句。 越子钦便细细解释:“你定然没有想到,我也是没有想到,那温瑜的母亲虽然是个宫女,可出身却是不俗,你可知道原先那千江一战?” 钟安毓还真知道,当即点头:“自然知道,这可是有名的战役,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我爹爹倒是经历过。” 北辽和西越这些年的和平便是那千江一战换来的。 当时北辽正当内乱,又和西越有所冲突,便是内忧外患的糟糕局面,根本抵挡不住西越的精锐部队,当即备打得溃散,逃到了千江。 而西越部队勇敢冲锋,乘胜追击,换来了数年和平。 那一战,当时还有名气的北辽镇南王是北辽先王的弟弟,他便是死在了上头。镇南王那时候已经不年轻了,也是个人物,年轻的是用兵如神,果敢刚毅的汉子,在战场上威名赫,有不少人拥戴。 比钟天涯在西越的名声也不差,据说那位西北王的武艺就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只可惜现在的西北王已经不怎么管军事了。 越子钦有些感叹:“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如温瑜一般的阴险狡诈之辈,竟然和镇南王渊源不浅。” 钟安毓闻言似乎察觉了什么:“镇南王?!” 若是不牵扯家国仇恨,这镇南王可是个英雄人物,钟安毓也曾经钦佩过的。 就连钟天涯用兵,也是揣摩过他的法子,刻意做过功课的,钟安毓跟着多少学了些。 “镇南王一生辉煌,为北辽建功立业,膝下子女也是颇多。千江一站,咱们西越俘获了不少被北辽的俘虏,虽然是要做威胁之意,并不打算伤害他们,但是底下有不听话的士兵,便闹了些事情出来,其中镇南王的一个庶女在出门的时候被俘了,又在军营里头辗转,随着大军入了京城,后来便入宫为婢……” 这一番解释下来,虽未完全说透,但是钟安毓也是已然大白了。 温瑜在京城里的那些事情,自然是早就传开了,同如今越子钦所说的一融合,那一切就都联系上了。 “也就是说,温瑜竟然还是那镇南王的外孙了。”钟安毓也有些唏嘘,“这还真是造化弄人,命运多变呀。” 若是不仔细查这一番,恐怕谁也没想到那闹出不少风云的温瑜居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 如此身份,真是“不得了”。 既是西越皇族的血脉,又有北辽皇室血脉,此等羁绊,真是可叹。 第五百五十五章 分析局势 “其中还有一层厉害关系……”越子钦幽幽说道。 钟安毓反应极快,脑子也灵光得很:“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温瑜能够打入北辽了,他之所以能够争取来休战的机会,恐怕是和他的血缘脱不了干系!” “毓儿总是最机敏的。”越子钦笑着揉揉她的手,眉头却忽然一皱,“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只怕事情远远不止表面上这样简单。” 很显然,温瑜能够短时间能做到这个份上,私底下的功夫怕是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定然费了大功夫的。 钟安毓一边沉思,一边说道:“此等的心机和手段,那必然不是简单之辈,必然是有野心和谋划的。若是如此,恐怕温瑜的目标还未达成,他既然直接放弃了西越,而选择了北辽,那目标便一定会在北辽了。” 越子钦忽然将她的手握紧了几分:“方才不是说到北辽王病重么?” 这下子就连钟安毓也紧张起来了,事情还真是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让人有些惶惶不安。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些迷雾似乎就该一点点清晰起来了。 “殿下是觉得这事情和温瑜有关系么?”钟安毓虽然是问越子钦,可自己却已经在开始分析情况了,“温瑜在西越这么多年,要是真的有什么动作,恐怕毅王早就有所察觉,所以他在西越只敢做一些小动作。 而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一开始就在下一盘大棋,如今这样的局面,恐怕他在其中早就起到了推动的作用吗,只是我们和毅王斗得火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样的人物。” 就好像谁也没有想到慕容煜会不声不响的成为了新科状元郎,温瑜也是一声不吭就成为了如今风云之中的风云人物。 或许很早的时候,温瑜的确打了西越的主意,但是他又做出了某些考虑和抉择,又将目标转向了北辽。 钟安毓的脑子就没停过,一直在转个不停。 只是温瑜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却是钟安毓想不透的,难道北辽就比西越还要好掌控么? 又或许温瑜还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势力握在手中。 现在才发觉,除了温瑜的身世和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外,他们对温瑜竟然是再无所知了,此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越子钦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是哪一头都不能够松懈,还不知道来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钟安毓沉声道:“若是温瑜的目标在北辽,肯定也是要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恐怕他是瞧上了那至尊之位。” 后头的话她没有明说,但是想必越子钦也明白的很。 要是温瑜真的掌握了北辽的权力,他要是不来对付西越还好,两国倒也可以和平共处。 要是温瑜借此想要对付西越,那么他们也不能手软,还得做出万全的应对之策来才行。 真是前路漫漫,不辨方位,让人心生惶恐。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无言片刻,唯有紧握的手掌之间有着源源不断的温暖,倒也让人稍稍安心。 沉默片刻之后,钟安毓才道:“我们还是预备起来吧,不管怎么说,温瑜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他比毅王还要难以琢磨,我们可不能让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毅王便曾经是温瑜的掌中之物,他恐怕到底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败在了谁的手上。 越子钦郑重的点点头:“毓儿细心,自然都听你的。”心中却已经开始思索该如何预防,又开始想着要从何处入手破解危局。 夜色渐渐深了,但是却又有新的信送了过来。 两人一块瞧了,才想着刚开始说的是京城的事情。 这信是慕容煜送来的,这是越子钦接受了他之后,他送来的第一封信。 信纸足足写了有四五页那么多,洋洋洒洒全是慕容煜字字齐整,倒也不失风骨。大约是他整理了如今京城的情况,又知道了有些人是温瑜的人,请示越子钦的意思,有列了一些可用之人,陈列了不少优缺点。 如此细致,倒是比女子还要强些。 这不过才多少日子,慕容煜便能够做到这般,足见他能力过人,的确是个可以值得重用的人才。 越子钦也终是忍不住赞叹起来:“看来还真是你慧眼识人,原先我还有些偏见,现在倒是觉得不妥,恐怕日后还有不少地方需要他帮忙了。” 钟安毓的眸子闪了闪:“本是明珠,自然不该蒙尘,若得殿下重用,也是他的福气。” 每次在越子钦跟前提到慕容煜,钟安毓总是有些尴尬的,就怕越子钦一直惦念着慕容煜曾经喜欢过自己的这件事情。 不过越子钦愿意放下偏见,给人机会,也愿意赏识夸赞慕容煜,那也是他的君子之风,钟安毓倒是很喜欢他这一点。 人非圣贤,纵使曾经有所偏见,若能改正,便是品性好,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钟安毓接过了那信,仔细看了一边,指了指其中一处:“这里,殿下准备如何处置?” 慕容煜竟然能够查出来温瑜的人手,他必然是下了苦功夫的。 越子钦微微沉吟片刻:“自然是要都给处置了,但是不能一网打尽,容易引得朝中波澜不断,又会让温瑜有所察觉,难免生出旁的心思来。” 钟安毓脑中灵光一闪,连忙说道:“这些杂草定然是要拔除掉的,殿下说不急在一时,我倒是有个想法。我们不如正好利用这些人和温瑜之间的怜惜,给予错误的信息,也好迷惑温瑜,也以便揣摩温瑜的心思,预测他接下来的行动。” “此法甚妙!”越子钦忍不住笑了,“你这法子极好,就是我方才都没能想到,毓儿你还真是我的解语花!” 说得激动,越子钦便拉着钟安毓的手一动,随着身子一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虽然短促,可却让人心灼热,鼓动不停。 钟安毓害羞的摸了摸额头:“殿下不正经,可别瞎打岔!” 第五百五十六章 没有想着自己 越子钦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这便是不正经了,你莫不是没见过不正经的事情?” 好像想到了什么,钟安毓顿时脸红如桃,晕染如春华漫漫,显得格外可爱。伸手便一掌拍向了某人:“你胡说些什么呢,我倒是不知道你……” 手才到半路上就被人给拦截了去,钟安毓的话都还没说完,只能躲开某人目光,硬着头皮道:“你如此的没个正形。” 眼看着女子的脸越来越红,越子钦立即松开了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正事要紧。” 你还知道正事要紧?!钟安毓都懒得说他了。 一转头,越子钦早就收起了那副样子,十足的正经模样,让人怀疑方才那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这变脸的绝活,越子钦还真是越来越拿手了。 越子钦已经在说着信上的内容了,钟安毓还在看着他发呆。 “我也觉得此人可用。”越子钦盯着信上那名字,“他早些年被外放了去了南地,倒也很会经营,做事认真,又不喜欢埋怨,是个勤勤勉勉又不失头脑的角色。如今调回了京里,倒是又受了冷遇,若是加以扶持,定然能成大事。” 流水似的说了一通,钟安毓倒是听得有些懵懂,惹得越子钦叫了她好几回。 不过到底也不是全部没听见,钟安毓只扫了一眼便也明白过来了,继续听着越子钦说话。 如今这越子钦认真的在她跟前儿分析局势和人物,她倒是喜欢这样样子,也觉得他认真的模样格外有意思。 两人讨论了片刻,钟安毓的心中却装上了另外一事。 犹豫了片刻之后,钟安毓才轻声说道:“殿下如此费心安排了旁人的事情,倒是没有想着自己?” 现在京城没有了皇帝,就是没有了最大的阻碍,毅王死了,就是少了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而玄王叛变,更是没有一争之力,如今局势之中,唯有越子钦占得上风。 只是如今又是分析局势,又是讨论谋划和用人的,越子钦什么都想到了,可却一句都没有提到自己,这让钟安毓有些着急。 从前两人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就是为了那一个目标,现在什么阻碍都没有了,倒是谁也不提这件事情了。 越子钦瞧了钟安毓一眼,而后抬头看向了身侧的窗户。 窗户是寻常窗户,此刻紧闭着,只有外头松树落下影子在那窗纸上头,偶尔一阵风过,那影子便颤巍巍的摇摆起来,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 这时候的北地已经很冷了,没有多久便要到新年了。 只是整个西越,不管从北到南,全国上下都没有一点年底的气氛。 真是命途多舛,跌宕起伏的一年。 回想往年的热闹,便显得如今愈发的冷清,说不出的惆怅和寂寥,让人莫名的觉着心里空落落的。 钟安毓盯着越子钦,看着他这样沉默,她便越发的紧张,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越子钦站了起来,悄悄的走到了窗户前,在哪里踱来踱去的,影子一会在钟安毓的脸上晃荡,一会儿在桌面上晃荡,随着树影摇摆不定,就好似他此刻的心绪一般。 本来就是为了那个位子而追逐,本就早下定了决心,这一路走来有多么困难,二人都是心知肚明、感受颇深的,可此刻为什么他就犹豫了呢? 这件事情本来是更早就要定下来的,可就是越子钦的沉默,才会让京城之中的朝臣们争论不休,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情而闹得不可开交, 作为舆论中心的越子钦却在这一刻沉默了。 屋子中炭盆仍在散发着热气,时不时发出燃烧的哔剥声,在沉寂之中分外清脆有力。 上一刻钟安毓还迷茫了一瞬,可下一刻她忽然便有些大彻大悟的感觉了,她缓缓松开了拳头,摩挲着自己袖口上的花纹。 那花纹繁复精致,一条条绣线摸下去,宛如一道道的路。 这一路走来,钟安毓算是见证了许多的,她一想到这里忽然就明白了。 正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却一直生出变故来,这些天以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 越子钦就算是再厉害,他左不过就是个寻常人罢了,他难道就没有最寻常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了么? 他们收获了许多,却也失去了许多,还经历了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心里总是会有些变化的。 如今皇帝的去世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可他毕竟是越子钦的父亲,再冷淡的感情也是有羁绊的,可他却从头到尾都那样的冷静,便是将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心底。 而毅王虽然是死对头,却也是他的兄弟手足,再说宸贵妃,慕容峤……等等等等,越子钦的心里并不平坦。 现在却一霎间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有了,越子钦的接受能力不是无限的。 这些日子他忙于政务,一静下来却总是想到这些事情,如今钟安毓一提及那事情,他便愈发的彷徨不安了。 到底是该一路向前,还是该整顿现状? 越子钦平素里那样果决的一个人,在此刻却有些犹豫不决,难以分明了。 钟安毓沉思片刻之后,才缓缓站了起来,同样静悄悄的走到了越子钦的身边,轻柔而又不失力量的从后头将他一把保住了。 纵使她身材高挑,可这从后背保住越子钦,却显得有些不够用了,双手都环不住男子的身躯,下巴抵在了他的背上,身子紧贴着他。 越子钦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着了,想要退一步,却被钟安毓愈发用力的抱紧了。 “我还从还没有从背后抱过殿下呢。”钟安毓的声音有些低哑,“殿下觉得怎么样?” 从前被他从背后保住的时候,钟安毓总觉得分外安心,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暖暖的。 越子钦握住了身前那双手,终于展眉而笑:“我觉得很好。” 钟安毓不再说话,准备就这样继续再抱他一会儿,希望能抚平他的内心世界。 可是越子钦却忽然一动,直接拉着她转了一圈,将她圈入了怀中,用力的拥紧了她—— 第五百五十七章 化主动为被动 窗外静悄悄的,屋子里头也静悄悄的。 就这样沉默的拥抱了片刻,越子钦便将钟安毓的下巴给抬了起来,二人四目相对之间,他话音低沉:“毓儿,走吧,咱们继续走吧。” 虽然只是那么片刻,可越子钦的心中,却已经经历了一场不小的风暴,浪潮都还未平息下来。 钟安毓什么也没多说,最是点点头,郑重道:“好,咱么往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其实不管如今越子钦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钟安毓都是会支持他的决定的。 不过现在越子钦的反应和决定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两人为正努力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到了如今,若是临阵脱逃,反而不像样子。 继续往前走,那就意味着越子钦是要走上那一步了。 哪怕结果和来路仍然还未知数,可他却已经下定了决心。 越子钦搂着钟安毓,既是温暖又是安心,沉声说道:“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倒是风雨霜雪夜无所畏惧了。” 就好像吾心安处是吾乡。 钟安毓对于越子钦来说,意义可是很不一样的。 “殿下放心我,我亦是放心殿下。”钟安毓冷静道,“只要咱们一起面对这些风雨霜雪,不管什么样的苦难也无法将我们打倒。” 就算是来日要面对未知的危机,可现在这一刻,两人是毫无畏惧的,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温存了片刻,屋子里也显得暖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钟安毓才又道:“既然殿下已经决定好了,那边应该做好充分的准备,要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能够及时挽回。” 越子钦有些不舍的松开了她:“这是自然的,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考虑好这件事情的。” 钟安毓走了几步,便思索起这事儿来,往深处一想,便觉查有些细处需得谋划。 “我忽然想到一事……”钟安毓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如今西越只有殿下才能够担当大任,但是毅王和玄王的死终究是太过突然了一些,难免会被他们之前手下的人所猜忌,如今已然是有了流言了,我们可就不能轻易略过了去。” 现在越子钦还没走到那一步,这也是关键因素之一。 在玄王死讯传出去之后,便有一些不轨之徒在私底下闹事说闲话。 不管这事情是不是温瑜搞的鬼,终究是要正面和解决的。 或许是由于相处的越久,两人之间便天然有了一种灵犀感应,一看见钟安毓那表情,越子钦好像便明白了什么,立即说道:“你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钟安毓声音沉了几分,一副很是严肃认真的样子:“如今殿下已经做出了选择。这便是主动而为之,但我们却不能过于的主动,否则便落了下风。 现在的流言都是说殿下隐藏的过于深沉,并不是表面上那副温和的样子,而且还有人猜测毅王和玄王的死很有可能都和殿下有所关联,要是有人拿此做文章的话,恐怕对殿下的声明和将来是有大大的坏处的。 所以我们就要将主动化为被动,但却又不是全然的被动,不能让扭转局势的力量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只有我们才能够把握局面,不至于真的落入困境之中。” 越子钦反应机敏,眼睛瞬间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就是要看似被动,实则主动,将机会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让旁人决定了自己。” 钟安毓瞧了他一眼:“不错,殿下果真明白我的意思!要是我们真的能够如此行事的话,那么流言变可以慢慢的自我消散,而且朝臣们也不会再敢多说什么闲话。” “那就这么办吧,只是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做?” 钟安毓以目光示意越子钦瞧向了桌面上的那一封信:“喏。”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也交给慕容煜吗?”越子钦眸光飞快的转动着,映着轻轻摇晃的烛火,显得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他在京城之中,行事也是方便的多,而且他的能力也足够将这件事情做好。” “殿下肯信慕容公子就好,我也觉得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是再合适不过的,既然殿下同意,那我即刻便拟了信会去,这事情可不能耽误了去。” 越子钦亲自督着钟安毓写了回信,又交给了心腹,心中倒是如释重负。 皇位对于越子钦那是势在必得,但是如今的情况和局势下,不能是他上赶着要去坐那把龙椅,否则那些流言便会传得更加凶猛,只会让原本大好的局面变得一塌糊涂。 要是是不得已才上位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如今虽也是不得已到了此等局面,可还是急不得的。 本还有些忧心,但是钟安毓机灵的化解了此局,越子钦顿时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下京城许多事都有慕容煜帮衬,如今更是丢下一块巨石,等暗卫带了信离开,越子钦便高兴得将钟安毓一把给抱了起来,原地便转了两圈。 钟安毓被吓到了,忙喝道:“殿下你快放开我!” 要是换了之前,钟安毓倒是也不介意越子钦此等行为,反倒是觉得高兴,只是如今她身子重了,便格外当心一些,生怕磕着碰着。 越子钦却笑着又转了一圈:“你害怕我失手不成?” “殿下可也什么时候学着胡闹了?”钟安毓紧紧搂着越子钦的脖子,一点也不敢松开。 往日里越子钦可不是这么随性的一个性子,他可是看起来比钟安毓还要紧张她的身子一些,这下子倒是不拘束了,真是叫人意外。 “我着可不是胡闹,毓儿,我是真的高兴,我已经好些天没有如此轻松过了。”越子钦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转瞬又是遮掩不住的笑意涌上脸颊。 上次这样高兴,还是知道了钟安毓怀孕的时候了。 只是却来不及高兴多久,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下来,倒是让他有些无法喘息。 若没有钟安毓和这个孩子,越子钦怕真是要有些扛不住的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心思细腻 “你还是快些放我下来吧!” 钟安毓虽然也因为越子钦高兴而高兴,但是却也更加在乎自己的孩子,生怕他搂得太紧,已经尽力在弓着腰身了,没一会儿便有些发酸了。 越子钦这个时候居然有些孩子气了,竟然完全不听钟安毓的,笑得一脸得意:“你莫不是怕我没有力气?虽然我是比不得你在战场上征战惯了的,可是这身子也总不至于太差,抱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到时候再抱孩子也是没问题的。” “殿下!”钟安毓脸上一红,这都说的什么话。 明明听着没什么,可总让人心里乱糟糟的,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越子钦抱着钟安毓便要往里头走,可是房门却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被人给打开了。 “诶哟!” 是段嬷嬷的声音,她一见着这一幕便大叫起起来,神情很是慌乱。 那时候越子钦的脸紧紧凑了过去,在段嬷嬷,的视角看来就好像是他们正在亲吻一般,而且还是以这样古怪的姿势真是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段嬷嬷都不知道是该闭上眼睛,还是冲上去将钟安毓拉下来,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就那样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 越子钦和钟安毓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时也是愣住了,就那样紧紧的抱着,气氛一度尴尬。 时间都好像停止了似的,就凝滞在了那一瞬间。 又过了几个刹那,钟安毓终于反应过来了,也顾不得脸上的滚烫,忙伸手去推越子钦:“殿下!” 越子钦忙将钟安毓给放了下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瞧了段嬷嬷一眼:“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不必等我。” 才说着越子钦便轻抚了一下钟安毓的手,转身便出了屋子,走的十分潇洒利落,让人更是反应不及。 气氛的确是没有刚才那样尴尬了,只是越子钦让钟安毓独自一人面对如此的场景,还真是让她有些恨得牙根痒痒。 明明早就叫他将自己放下来,可他偏偏不听话,还让段嬷嬷撞见了,谁知道她会误会些什么? 现下更是好了,他直接说了句话就甩手边走人,他倒是落得一个轻轻松松。 钟安毓在心底斥了越子钦几句,转头便朝段嬷嬷说道:“嬷嬷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段嬷嬷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听得钟安毓一言,才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奴婢是来给王妃送荷包的。” 既然钟安毓不说什么,段嬷嬷也不好去说方才的事情,她是个有眼力是人,绝不会惹了主子的不快。 “好端端的送荷包做什么,难道又是有什么说头么?”钟安毓有些疑惑,但还是拿了一个荷包过来瞧。 前几日段嬷嬷便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看似很有道理,可是在钟安毓看来,那些不过就是一些所谓的迷信之说罢了,倒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考,只是却也不敢敷衍,大都都会听段嬷嬷的,全当讨个好彩头,也是为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气。 瞧这荷包上绣着精致的花样,都是有吉祥寓意的,针脚更是细密,一看便是废了不少功夫做的。 这样的小玩意儿看似简单,若是真的用起心来,那也是相当费功工夫的。 而钟安毓一看便知道这是段嬷嬷的手艺,她的针线活向来是顶好的,便是比皇宫里头的绣娘也不遑多让。 只是如今天气冷了,气候天色都不好,一想到段嬷嬷仔细缝制这些荷包的样子,钟安毓便有些心疼了。 “嬷嬷已经足够操劳了,怎的还做这些小玩意,外头铺子里去买也是一样的。我虽然知道这是嬷嬷的一片心意,可却不忍嬷嬷如此辛苦。” 钟安毓将那荷包拿在手里,只觉得莫名的烫手。 段嬷嬷却笑着道:“奴婢又有什么可以操劳的,左不过就是顾着王妃的身子罢了,本来能做的事情就不多,做两个荷包也不碍事,王妃可别嫌弃奴婢手艺不好就是了。” 这话倒是让钟安毓有些呆滞。 “嬷嬷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平日里照料我颇多,便已经是很辛苦了。”钟安毓有些咋舌,“更何况嬷嬷的手艺可是顶顶好的,我这已经算是福气了,嬷嬷可别自谦了。” 段嬷嬷含蓄一笑,忙拿了荷包去内室。 钟安毓自然也就跟过去了,却见她将荷包系在了帐子上,又压了一个在枕头下。 “这荷包里头塞了药的,奴婢亲自去药铺里头配的,都是安神定心的好药材,对王妃的身子只有益处没有害处的。奴婢知道近来王妃休息得并不好,如今有了这荷包,应该是能睡得好一些了。” 早些年是在北地长大的钟安毓不像寻常千金小姐那么娇气,要人守夜才能睡觉。 如今到了冬日里,更是怕段嬷嬷和小柒受寒受累,从不许他们在外头候着,都是赶了她们去休息的。 她睡不好这件事情,原就只有自己知道,再者便是越子钦了。 如今段嬷嬷居然注意到了,而且还在不声不响之间便做好了安神的荷包给她送来,足以见得她一片赤诚为主的衷心和细腻的心思了。 钟安毓不由得有些感怀,低声说道:“真是难为嬷嬷的一片心思了,有了这荷包,我定然安生多了。” “王妃且先试试,若是有用,便继续用着,若是无用,我再去外头的铺子里换些药材。” 除了连连点头,钟安毓倒也不知道怎么感激她了。 又嘱咐了几句,段嬷嬷才出去。 只是她前脚才离开,越子钦后脚就又进来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张扬的气势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钟安毓一想到刚才的事情,便有些不想搭理他,直接便转头到了外间来,在书桌前头开始看之前没看完的书信折子。 越子钦一把从她手中抢了去:“段嬷嬷如此关心你,废了多少心思?你也别太操劳了,早些去休息吧。” “好,我先休息了。”钟安毓说得很是干脆。 第五百五十九章 巡查麦城 这下越子钦可是傻眼了,愣愣的站了半晌。 而钟安毓还真就叫了小柒打水洗漱,在屋子里忙活了一阵儿,真是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越子钦都在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这么个意思了,可奈何钟安毓不搭理他,小柒又在屋子里头,他便只能沉默以对。 好不容易钟安毓洗漱完了,小柒也走了,可钟安毓已经在内室坐下了,正卸了钗环,松散头发。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映在镜子里头,倒是分外有一种朦胧纯净之美,让越子钦忍不住靠近了些,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钟安毓的身后去。 平日里越子钦就对钟安毓没有什么抵抗力,更别说如今了。 “毓儿。”越子钦伸手拿过了梳子,很是殷勤的在她后头为她梳头,那柔软的发丝一接触到手指,越子钦的心都好像颤抖了几下似的。 钟安毓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算是再刻意的去避让,余光也在不经意之间便将越子钦的神态尽收眼底。 一下下梳着女子纤细如墨的发丝,越子钦倒也满足,只是一双眼睛确一直在瞟着钟安毓,一心分成了两瓣来用,倒也都不耽误。 更漏滴答几声,越子钦的心头一颤,在目光转动的那一瞬间,正好就对上了镜中女子的双眸。 钟安毓匆匆躲开了男子深情款款的目光,一把夺过了越子钦手中的梳子:“梳好了,我要休息了。” 只是才起身,就被越子钦给摁住了。 就连越子钦自己也惊着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幸而动作不重,倒也没有什么。 下一刻,越子钦便退后两步道:“那你先歇息吧,我再看看折子。” 或许是白日里头走动得多了,钟安毓一躺下没多久就真的有些困了,竟然就此沉沉睡去。这一夜可是难得睡得如此安稳,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荷包的缘故。 越子钦还真是心无旁骛的将剩下的折子都给看完了,也都一一给了批注。 一起身到里屋见着钟安毓已经沉沉睡去,倒是不自觉的露出笑意来,轻轻为她将被子给盖好了些,去隔壁的厢房里洗漱过后才悄悄猫上了床,一本满足的将女子搂进了怀里。 第二日一早钟安毓便醒了,天才蒙蒙亮,有些灰沉沉的。 看着自己缩在男子怀中,钟安毓不由得一笑,一抬头却对上了男子的笑眼迷离。 正是要了老命了。 这越子钦此般的皮囊还真是少有,本来不声不响就足够引人注目了,尤其是带着这样的神态,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明明是男子,却有着迷惑众生的长相。 或许是因着从前痴傻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时候就容易流露出稚嫩的神情来,便有一种极为特别的风情。 或许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子,实在是有些不妥当的,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钟安毓的脑海之中却只蹦出了这么一个词。 “你醒了?”越子钦嘟囔着,又是将她紧紧搂住,“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吧,对孩子也好。” 她睡得还不够多么,倒也没必要这样躺下去,如今钟安毓也根本没心思继续睡了。 心脏都要速度过快了,钟安毓连忙推攘着越子钦,硬从他的怀中给出来了:“我可睡不着了,我就要起来,殿下昨夜应是累了,不如多睡一会吧?” 越子钦也随着她一屁股坐了起来,将头懒懒得靠在她的肩头上:“你既然都不累,我又有什么可累的?今个儿可还有事情要做呢,倒是不好偷懒的。” 还真是孕中容易忘事,钟安毓经过越子钦这一提醒才想起来正事。 此事原是早几日就已经定下来的,都是交给明逸来准备,越子钦也注意着,倒是没怎么让钟安毓费心,也不怪她记性差了。 因着战事,周遭的小城镇也都受到了损害,这些日子也都在渐渐安抚,整顿着,可到底是不让人放心。 越子钦便在处理完巴楚城的事情后,打算去巡查一番,也好安定民心。 钟安毓听了,自然也是要去的。 只是越子钦担心她还没到三个月,却又拗不过她这关心百姓的倔性子,只允许她跟着去就近麦城。 一番准备之后,天也差不多大亮了,只是依旧是灰蒙蒙的,没有什么日光,倒是四处的雪色更加亮堂一些。 段嬷嬷本想跟着去照顾,可钟安毓却不允准她去,念着她年纪大了,只带了小柒陪同。 其实段嬷嬷也没老到哪里去,何至于此,只是钟安毓态度坚决,倒让人一点法子也没有。 “王爷可一定要照顾好王妃!”段嬷嬷本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只吐出这么一句来。 越子钦那可是再三保证,又带了好些护卫在身边,段嬷嬷才稍微放心一些。 小柒也道:“嬷嬷就放心吧,奴婢一定会照顾好王妃的,这麦城也不远,咱们很快就回来了。” 麦城是这次战事之中,受到伤害最为严重的城池了,百姓们不知道死伤多少,就算是当时钟安毓带兵的时候有支援,可也耐不住北辽人抢先一步下了狠手。 现在巡查的一行人,一共有上百人,都是军中精锐,又带了不少的物资和粮草,倒是浩浩荡荡的一队长龙了。 从巴楚城出发,马车走得并不快,只是不紧不慢的前进着。 不过幸好麦城并不远,只是走了上了小半日,再一掀开帘子,便能见着麦城的城墙了。 等到真正到了城门下头,便有一股子萧索之意扑面而来,让人觉得风都比巴楚冷了几分似的。 此刻城门紧闭,城墙之上还可见战争流下的痕迹,仔细望了半天才发现城楼上是有兵士戍守的。 立即有人去叩了城门,早就有所知会,倒是不需要耽误什么,一行人顺利的进了麦城大门,能感觉到那股子死寂是愈发的强烈了。 钟安毓弃了马车,与越子钦一块徒步行进,从城门过去,倒是一路上都没见着什么人。 “下官给王爷、王妃请安了!” 第五百六十章 发放物资 “起来吧。”越子钦淡淡开口。 钟安毓往前头看去,只见零零散散七八人的一队人,为首的那个穿了件官服,品阶并不高,身材很是瘦长,看起来倒有几分憔悴。 这应当就是麦城的太守了,倒是钟安毓没见过的。 “多谢王爷!”几人一起道谢起身,有人已经在悄悄的开始打量起越子钦和钟安毓了。 这麦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是个中规中矩的城池,不过却因着处地偏远了些,倒是不比别处繁华热闹,如今见着如两人这般的人物,倒是让人有些怔然。 钟安毓猜的没错,那个瘦瘦长长的男子的确便是麦城的太守,他与越子钦交接了几句,一行人便继续往城里头走去。 走过了一条街,这时候才看到城里有人影了,不过刚经历了战乱,人都还是有些仓皇的,见着一些风吹草动,便被吓着要躲来躲去的。 寻常哪里能见到这样草木皆兵的景象?可见战争对于百姓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早就知道王爷要来巡查,下官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王爷来了。”麦城太守笑着走在一边,时不时给越子钦指路。 越子钦一边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情况,一边淡淡道:“太守客气了,早就听说你治理有方,如今麦城能够挽回许多损失,还是多亏了你。” 刚才看着越子钦一脸淡淡的,现下却说出了夸赞的话来。 麦城太守有些吃惊,眼珠子都瞪圆了几分:“下官可不敢当,一切都是下官应尽之责,王爷,这话说的实在是让下官有些惭愧了。” 越子钦一笑而过,并没多言。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麦城太守心中更满是越子钦了,总想着一定要将此事做好,万万不能出了差错,一颗心都吊了起来。 巡查完迈城现有的军队后,越子钦又与麦城太守商量了接下来的调整事宜,以便麦城能够迅速恢复到以往的模样。 听着越子钦淡定却又不是庄重的言语,那麦城太守可是满心恭敬,多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保持着那一副老实模样,最多只附和几句。 方才巡查军力的时候,钟安毓倒是还能说上几句话,如今这些事便是越子钦的强项了,钟安毓也听得认真,更是从中学习。 有着上辈子的经历,钟安毓其实知道自己有很多地方都是不足的,幸而这辈子同越子钦如此亲近了,从他身上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王爷不愧是王爷,这事情倒是连下官都不曾想到。”麦城太守一脸敬佩的样子望着越子钦,“王爷放心好了,下官一切都会按照王爷的安排和吩咐来做,力求圆满,万万不敢出了纰漏。” 这样恭恭敬敬的样子真是让人有些咋舌。 越子钦点点头:“你也不必过于惶恐啊,这事情尽心去做就好了,只求一个尽心尽力,要多圆满,那也是强求不来的。” 太守眼神一变:“是,王爷说的是!” 方才太守身边跟着的人都是麦城所管辖的小城镇的官吏,又一一上来给越子钦禀报了各地的情况。 因着如今越子钦身份愈发贵重,倒是又免不了一场溜须拍马了。 只不过他们都是小人物,也没想着要攀高枝,只是尽心奉承,只想得个好脸色,倒也不妨事。 钟安毓和越子钦对视一眼,只默默的听了。 此事已罢,越子钦便道:“不知道如今百姓们都如何安置了,还有军中的伤员可曾安排妥当?” 太守率先道:“王爷放心,这一切自然都是安排好了的。因为先前打仗打得凶了些,就是如今停战了也不敢松懈,这些人都被安置在了西城,那里比起别处来很是安全。” “好,本王准备了不少物资,除了你们定量分派之外,今日也是要安抚百姓们的,如今正好过去。”越子钦说着就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原本就是站着的其他人忽然连站也有些不安。 虽然这半日下来能够看出来越子钦的脾气很好,但是他们还是有些惶恐,总是表面上恭恭敬敬,心里更是小心翼翼。 今日来麦城,分发物资也是重中之重。 麦城太守不敢耽误,立即便引着众人一块去了。 明逸早就将物资给清点好了,派了人一路运送到了西城。 这真走起来,麦城便还真不小了,从方才的太守府到西城竟然也要费些功夫。 越子钦悄悄低头朝钟安毓道:“你可还好,瞧着你不言不语的,我倒是担心得紧。” 钟安毓低声道:“我没事,你可别多心。” 今日过来此处本就是来给越子钦做个陪衬的,也是钟安毓不放心,却不是担心越子钦做事有什么不稳妥的,只是未免意外才跟着。 最主要的还是要看越子钦做下这些事来,赢得他们的尊重和敬仰,是要让他为百姓着想,为百姓做事,也是让他来出风头的。 这可是越子钦的主场,钟安毓自然明白,不会轻易抢了去。 钟安毓的本事本不是在此处,在战场之上,他的风头就已经够强盛的了,也不少了这么点。 倒是越子钦,若是能够以此来积累名声,到底是滴水成海,也能够为他日后打下一定的基础,钟安毓可是早就将这些事情都给想好了的。 “你真没事?”越子钦本想扶扶她,但是又念着她脸皮薄,害怕她又羞怯,只得作罢。 钟安毓摇摇头:“你不用在意,我若有事,自然不会强撑,我不要紧,孩子还要紧呢。” 也罢,越子钦叹了一声,只多看了她几眼。 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西城,这里的人果然多了起来,只是都是好些人挤在一处宅子里,一个个的神色都不太好。 最右边的都是帐篷地儿,也住满了人,还有不少躺着养伤的士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歇。 麦城太守先过去,同周边的侍卫们说了几句,旋即侍卫们便立即四散开来,往百姓当中去了。 “大家快来啊,怀王殿下亲自来看我们了,要给我们发吃食衣衫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家快来看看 “怀王来了?!” 一声声传下去,百姓们自然变躁动起来,一个个都从屋子里出来了,张着脑袋就往外面看,那眼睛瞪得和铜铃似的大。 “真的假的?” “怀王不是在巴楚么,哪里顾得上咱们一个小小的麦城?” “发吃食衣衫,这是真的吗?” 其实怀王不是最吸引人的,最吸引人的还是吃食和衣裳上,毕竟这些百姓们已经苦了不少日子了,便是从前家里有些资产的人,现在也是灰头土脸的。 虽然说麦城的官服也每天都在照顾着这些百姓,但是终究是杯水车薪。 如今栅栏听说有人要来发放吃食和衣衫,那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冒得了出来,一下子场面有些混乱起来,不少人都挤到街道上来。 早些时候安顿这些百姓的时候,这里便已经搭建了一个分放物资的台子,越子钦和钟安毓此时便已经站了过去,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很是惹人注目。 自然有眼尖的人便看见了这两个十分夺目的人,立即叫嚷起来:“怀王,那真的是怀王!” 哪怕这些百姓们根本就没有见过所谓的怀王殿下,但是见着他那一身打扮,还有他的长相气质变直接可以断定,那绝对是怀王殿下。 毕竟在麦城这样的地方,像越子钦这样的人是真的特别少见的,更不用说是在这样的时候了。 这一声尖叫,立即赢得百姓们纷纷转头,看了一眼之后立马全部往这边涌了过来。 “是怀王殿下,真的是怀王殿下来看咱们啦!” 那言语中的兴奋怎么挡也挡不住。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侍卫们连忙都围在了前头,生怕这些不知轻重的百姓一不小心冲撞了钟安毓和越子钦。 “休得无礼,不要拥挤!”侍卫大喊起来,努力的拦住了有些疯狂的百姓们。 越子钦望着底下的百姓们,扬声说道:“本王便是怀王,你们先不要着急,本王早就知道你们辛苦了,也委屈了,今日特意过来便是来瞧瞧你们,也爷给你们带了东西来。” 男子神情温和,又生的一副俊美无双的皮囊,倒是让百姓们很是兴奋,一是为了朝廷没有忘记他们而高兴,二是为了怀王的关怀而感动,三是为了见着了大名鼎鼎的怀王殿下而激动。 百姓们喧闹起来,但是脸上大多是带了笑意的。 钟安毓也大声道:“你们不必着急,我们准备了很多东西,你们都一个一个排起队来,都有份!” “这是怀王妃吗?!” 百姓们的眼睛还是很尖锐的,能够在怀王身边的美貌又气场强大的女子,多半便是那位女将局出身的怀王妃了。 钟安毓只是笑着指挥着侍卫们,让百姓们排好了队伍。 百姓们倒也很听话,都服从了安排,很快便形成了有秩序的一条长长的队伍。 越子钦和钟安毓亲自管着发放,在百姓人拿了东西,高兴的时候也不忘了说一两句关心的话。 都说这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暖三冬,看似无关紧要的一句话,但却让这些百姓们的心中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拿了东西的笑得合不拢嘴,又不肯离开,人还在旁边围观着,说的都是一些好话,赞叹越子钦的话都快将整个麦城给溢满了。 这样的场景正是钟安毓所想看到的。 虽然带了某些算计的目的,但是做下这件事情的初衷总归是出于好心,如今看着这些百姓们一个个如此喜笑颜开,他们的心中也是很满足的,也为此而兴奋。 见惯了战场上的热血厮杀和命如草芥,钟安毓在此刻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受了。 如此有血有肉的场面,实在让人心里心外都暖洋洋的。 如今准备的都是一些样式寻常的过冬的棉衣,还有一些米粮和新鲜蔬果,荤腥也是有的。这些物资全部都是新鲜运送过来的,越子钦可是都先紧着周边的小城小乡了。 巴楚城好歹是大城,过从前也是繁华热闹,便是受了战争之创伤,也没有旁的地方那样自顾不暇,物资也就先匀出去一部分了。 此时已经到了午间,日头竟然升起来了,阳光隐隐透过云层照射在麦城之上,瞧着是有些金灿灿的,但是在这雪色上头却莫名的添了几分冷意。 钟安毓抬头望了一眼天幕,再看看眼前的百姓们,她到底是很满足的,脸上也带了笑意,愈发卖力的同越子钦继续分发物资。 只是才觉得高兴,忽然便听得有人大叫起来:“我呸!” 虽然下次的百姓也在叽叽喳喳的地说着什么,场面并不安静,但这一声却尤为的刺耳,仿佛连直破天际似的。 大家几乎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没有领到东西的百姓也都纷纷抬眼看了过去。 只见那已经领过东西的人群之中,有一个瘦长脸的男子满脸都是厌恶之色,眉头挑得老高:“这是什么东西!” 下一刻,男子便狠狠地将怀中的东西全部给甩在了地上,吓的得旁边的人纷纷往后退,看着这地上的狼藉。 男子狠狠地践踏着地上的东西,又不断的呸着嘴巴:“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莫不是拿来糊弄我们的,恐怕是想要把我们生生给害死吧!” 他吐出来几口糜烂之物,还散发着一阵阵奇怪的味道。 “大家伙快来看看!” 男子立即将地上的东西拨弄开,露出那已经腐坏发霉的食物来,这些东西可是刚刚才从上头令过来的,大家可都是看着了的。 现在这男子闹了这么一出,那些拿了东西的人都有些惶恐起来,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 钟安毓瞧了越子钦一眼,眼底涌现一抹疑惑。 这事情太突然,也太古怪了些。 早定了要来麦城,这些东西可都是越子钦亲自准备的,虽然没有时时刻刻盯着,可也都是派亲信检查过的,绝对不可能出现么什么问题。 就在出发前也是检查过一遍的,为的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可现在还是出了“意外”。 第五百六十二章 这就是证据 难不成真的是他们疏忽了? 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钟安毓对于越子钦的心思还是很有把握的,他是多么细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犯下这样大的疏漏?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已经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越子钦和钟安毓,当即便下了台子,往那男子身边走去。 众人们都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件事情,男子依旧是在骂骂咧咧的:“这是什么鬼好心,这分明是包藏祸心,你们都快看看啊,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谁知道吃下去会怎么样,保不准还要被毒死呢!” 此刻两人已经走近了,看着地上的那些食物便皱了眉头,眼前的这些的确如男子所说,不是给人吃的东西,那样腐坏的程度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有的了。 但是他们今天还检查了随行的物资,那时候还是并没有出问题的,刚才发放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要是真的有问题的话,钟安毓和越子钦,又怎么可能会将这样的东西发给百姓呢? 很显然,这东西并不是从他们手中发出去的。 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仿佛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方才的百姓们有多么的欢天喜地,现在百姓们看他们的眼神就有多奇怪,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心思了。 许多百姓都在检查自己的东西,可是检查的半日还是没有第二个人站出来。 而那瘦长脸面的男子眸光一尖:“我还以为怀王殿下是个天大的好人,却没想到是要来害我们!” 那些拿到没有问题物资的人本来也有几个清醒的,想要开口为越子钦说话,可忽然之间另外一个男子又跳了出来。 “你们看我的东西也坏了!”那个男子长得高高壮壮的,直接冲到人群正中央,将自己手中的米大给打开来,哗啦啦就把米给倒在了地上。 无数的米粒淌在地上,可却没有一个人心疼。 因为那米已经坏了,不仅仅是发霉了,而且还不断有细小的虫子在其中爬来爬去,那景象看起来十分恶心。? 原本该是雪白的米,却成了这个样子。? 这就和刚刚那人丢出来已经腐烂的食物一样离谱,如此奇怪的事情,居然会在两人的百般谨慎之下发生,谁又能说其中没有阴谋呢? 但是明白真相的也就只有他们而已,百姓们大都是糊涂的,只会盲目的被眼前的表象所蒙蔽。 有妇人尖锐的嗓音响起:“这样的米怎么能让人吃?不知道发霉长虫的米吃多了是会死人的吗!” 就这么一句话仿佛将天撕开了一个口子,百姓们都不再忍耐,纷纷怒目瞪向了钟安毓和越子钦。 “为什么要给我们发这样的东西,都已经坏掉的东西还能吃吗,这不是存心要害我们吗!”? “我们好歹也是活生生的人,就算你们不给我们多好的东西,也不必如此对待我们吧!” 征讨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那场景看起来百姓们都要群起而暴之了。 而那瘦长脸的男子又开了口:“对呀,我们可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这样子对我们难道不会觉得愧疚吗? 虽然咱们麦城是偏了些远了些穷了些,但是朝廷也不至于这样对待我们吧?难道是觉得我们的性命并不是性命了,随便敷衍一番就可以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皇亲贵胄,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是比不上你们的,可是也不能够让你们随意作贱了去!” 就是这样一番煽风点火的话,让百姓们的怒气噌噌噌地燃烧起来。 刚才原以为是福气到了,现在一个个的都恨得不行,感觉好像是朝廷要这样对待他们一般,心中顿时是又气又恨,还很是不平衡。 钟安毓上前一步:“这位大哥,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事实不是都已经摆在眼前了吗?你以为你是王妃就了不起了,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瘦长脸的男子根本就不怕,反倒是还瞪着钟安毓,没有半点敬重的样子。 如此一幕与之前和谐的场景形成了十分强烈的对比。 真是有些叫人心寒啊。 可是这寒的确不是这些百姓的心,而是钟安毓和越子钦的一片为民之心。 本是好意,却突然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是让人心中不快。 “是啊,你们太过分了,怀王殿下,亏我们还如此敬重你!”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就等着来指责他们了。 现在这些百姓可都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就连尊卑之分、上下有别都给忘记了。 “这件事情一定是个误会!”钟安毓,忍着心中的情绪,很是镇定的说道,“殿下可是一心为民的好王爷,是宁愿苦了自己,也不会苛待百姓的,这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还请大家不要着急。” 高壮的男子上前两步,怒气冲冲的看着钟安毓:“你是坏王妃,你肯定帮着怀王说话了,你们这些人就是生来优渥,高高在上惯了的,哪里会体会我们百姓的疾苦!” 真的是蛮不讲理。 钟安毓没有被他的气势所击倒,反而是她的气场更加强大一些,沉声说道:“你们说这是怀王殿下故意所为,那你们的证据呢?凡事都是要讲证据的,你们拿到这样的东西,我们也着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 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妙,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不知道此事从何而起,毫无应对的办法,一时之间只能强撑着了。 钟安毓虽然见过不少风浪,但是却没有见到如此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面对这样的人,她也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既要顾全皇家的颜面,又要将此事解决,钟安毓要考虑的事情多着,只能试着慢慢来。 要是一不小心态度不好,传扬出去的话,只怕她跟越子钦的名声,又要受到抹黑了。 “要什么证据,这不就是证据吗!”男子怒吼。 第五百六十三章 意外丛生 这里哪能算得上是证据? 钟安毓瞧着他沉声说道:“你说这是证据耐,为何单单只是你们二人的东西出了问题?这里可是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瞧着,殿下又是天下之表率,如何能够做出这等不顾百姓的事情?” 与男子的一脸恼怒对比,钟安毓这冷静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有些害怕。 男子的目光忽然闪避了一下:“这难道还不算是证据吗,你们就是想敷衍过去,你们如此对待我们,是会遭报应的,难道你们不怕吗!” 才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了周围的百姓们,不停的开始煽风点火:“你们是王公贵族不错,可是咱们的百姓就天生低贱了吗,你们快瞧瞧他们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分明是想将我们置于死地!” 看着是激昂奋起的言辞凿凿,实则是有些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只顾着往和越子钦的身上泼脏水,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话有多少道理可言。 他仅仅只是抓住了一个点,那就是钟安毓和越子钦,对不起百姓想要害百姓,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的真凭实据,全然是一副胡搅蛮缠的样子。 而单纯质朴的百姓在看见那腐烂的食物和发霉生虫的米之后,心中已然升起了一种恐慌,如今经过他这么一撺掇,很快一个个都怒目而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仿佛比刚刚那欢喜的热闹还要热闹几分。 越子钦见状往前一步:“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听的,你们就是心怀不轨,你们看啊,他还想对我动手!”男子大喊大叫起来,已然是上前几步,与越子钦拉拉扯扯没个体统。 分明是这男子先动的手,可是他却贼喊捉贼,偏偏要说是越子钦对他动手。 因为他这番动作很快,倒是还真的让人给误会了。 “天爷呀,王爷动手打人啦!” “堂堂怀王殿下,怎么可以动手打人!”?? “快帮忙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一时之间民怨沸腾,纷纷朝着越子钦涌了过去。 越子钦自然是连忙拉着钟安毓往后头躲过去,可是人却越来越多,侍卫们已经及时过来阻止了,但是奈何百姓人数之众,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抵抗。 钟安毓和越子钦,很快就被逼到了,刚才的台子下头,身后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你们冷静一点!”钟安毓用力的喊了一声,虽然的确让那些百姓们都愣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有什么好冷静的,现在我们要是冷静,他们就会把我们杀死的!”又是那道熟悉的男声,从人群之中爆发出来,像是某种古惑似的引诱着众人的心不再平静。 越子钦将钟安毓护在身后,连忙喊了一声:“明逸!” 可是此时的明逸也被人群所纠缠住,同时陷入混沌之中还有身边的侍卫们。 这样的情况两人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虽然不慌乱,可是到底是有些懵了。 眼前的这些人,可是他们用尽全力在守护的百姓们,而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北辽军队,若是动起手来,损害的也只会是西越自身的利益荣辱,可要是不动手,这些暴动的百姓们一时之间也是制止不住。 如此两难之境,真是叫人难以抉择。 就在这嘈嘈杂杂的声音里头,众人却忽视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极为细微的咔嚓声,正在以迅猛的速度飞快开裂,人被不断拥挤着碰在那台子的木头上,台子微微有些摇晃。 而下一刻,那看似稳固的高台,居然在一瞬间倾塌。 咔嚓,轰隆,以及百姓们的惊呼声,全部交杂在一块儿,让人的耳朵都有些承受不住。 那台面虽然不高,但是为了防止冷风还有突然下雪,便四面都立了柱子围成了一圈,此时那台面一闪,那柱子和帐布便也四处倒塌。 百姓们沉浸在征讨的,怒火之中,自然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第一根柱子砸下来的时候,就有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啊!” 那是一声惊破天际的惨叫,将那些嘈杂的声音都给压住了似的,百姓们这一抬头便看见了如此惨况,立马都纷纷往外头跑去,生怕跑慢了一步就被砸到了。 钟安毓和越子钦虽然不在柱子旁边,但是那高台上的桌子却已经向二人砸了过来。 “毓儿,当心!”越子钦自然是顾不得自己满心只是要护住钟安毓,拉着她就往旁边躲闪。? 那桌子和桌面上的东西纷纷落地,发出一阵沉闷有力的响声,正好从越子钦的肩头擦了过去,把他的衣服都给勾破了。 混乱之中,两人既要躲开那些危险,又要避让其他人,一下子身子不稳便往地上歪了过去,越子钦抢先一步落地,以便挡住钟安毓的身子。 幸好这地上摆了许多的东西,都是还未来得及发放完毕的物资,而他们两人好巧不巧就倒在了那一堆衣物上头,倒是身子一软陷在了那棉衣里头,别说受伤了,就是连疼也没有。 钟安毓被越子钦给搂在了怀里,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旁的倒也没什么。 “毓儿,你没事吧?”不过才回过神来,越子钦便急急忙忙的要拉钟安毓起来。 两人一站起来,刚想看对方一眼,可是那台子还未曾完全倒塌,而两人这下子便站在了那柱子之下。 又是咔嚓一声,越子钦觉着自己被人一推,但是也顾不得惊诧,只用力的搂紧地搂紧了身边的钟安毓,旋即人便转了两圈,滚了出去。 一切发生得那样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 “唔……”有女子轻轻痛呼,却极力压抑。 这下子两人是倒在了地上,钟安毓虽然有越子钦保护着,可身子还是因此受到了撞击,脑子发晕不说,身体也觉得有些轻飘飘的发软。 那台面彻底在二人的身后倒塌,发出最后一声属于它的悲鸣,不少的物资都被压在了下头,但众人却顾不得这些,只纷纷看向了那台前倒下的三道人影。 第五百六十四章 白衣女子 “小姐!”有人惊呼着,立即冲了过来。 眼看着台子倒完了,百姓们也不害怕了,都不动了,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那样冷淡的态度属实让人有些心寒。 “哎呦,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撞人呢!”有人被那叫喊的小丫头撞的连连退了两步,骂骂咧咧的但是不敢上前。 那两个闹事的男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看样子是想趁乱离去。但是明逸的眼睛可是最尖的,此刻混乱又暂停了,他立马给身边的侍卫使了眼色,当即便将那两人擒倒在地。 “哎哟!”那男子脸朝地,压了一脸的灰尘,可是脖子和四肢却被人死死给摁住了,半点也动弹不得。 这一头的百姓们纷纷跳脚,退出去好几步,就看着这两个男子被抓住,一个个都害怕起来。 方才闹事的可不止他们两个人,而是所有的人基本上都想动手,如今看着他们两个被抓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是心生惶恐。 哪怕那些侍卫们只是面无表情,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也觉得他们是凶神恶煞,随时准备对人动手。 百姓们也想跑路,现在回过神来,还真是有些后怕。 刚才可是被那样的情景给惊着了,又加上有人撺掇,自然是一时之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更不用说因为战争而连日来的胆战心惊,对朝廷心生怨怼和委屈,如今一出了这事情,有机会能够宣泄心中的情绪,也就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可是这一场又将他们的心思给震荡了,方才那些士兵侍卫可都是帮着百姓避让危险的。 人的心到底也不全然都是冷漠的,被这两种极端的情绪笼罩在心头的百姓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更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 那小丫头冲到了前头,看着地上的女子,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抽抽搭搭的说道:“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而这时候在混乱中被冲散的小柒也及时围到了钟安毓身边,与越子钦一块将钟安毓给扶了起来。 “王妃,王爷,你们没事吧?”小柒面色焦急,但到底还是稳得住。 越子钦拉着钟安毓上下看了一圈:“你摔到哪里没有?” 如今钟安毓的身子可是金贵的很,胎象又还没稳当,要是真的出个什么好歹,越子钦怕是要万死难辞其咎了。 钟安毓摇摇头,她只是有些受惊了,身子有越子钦当肉垫,这点撞击也并不碍事。 “王爷?”钟安毓瞧了越子钦一圈,倒是更担心他一些,“您没事吧?” 却不防越子钦此刻已经将头扭了过去,正看着不远处的女子,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了一丝钟安毓看不懂的颜色。 就是这样的的眼神,莫名的让钟安毓觉得心头一紧。 但是很快钟安毓又镇定下来,刚才的一切,虽然是发生的很快,但是她也不是个傻的,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若不是那边的那个女子,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及时的推了越子钦一把,恐怕现在他们两人就要被那柱子伤到了,哪里会如现在这般,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话? 越子钦走了过去,神色淡淡,只有眉头还皱着,但是却怎么也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那女子一身白衣,正躺在地上,仅仅是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便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只是她身侧的小丫头急得已经泪如雨下,这场景看起来莫名的有些凄凉。 等到越子钦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女子方才抬起头来,不过看的是身边的小丫头:“你……哭什么?我又没事,还不快扶我一把。” 女子的声音轻柔婉转,宛如上好的音律一般动人心弦。 钟安毓更是觉得紧张,还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又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不过这声音还是促使着她抬了步子在了越子钦身后。 “是,小姐!”小丫头,立马就将那女子给慢慢扶了起来。 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裙,上头用银线秘密绣着玉兰花,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倒也散发出一些细密的光泽,瞧着格外别致。 只是那衣袖一角却染了鲜红,显得格外突出,好似雪地之中的红梅花,妖艳而夺目。 那样红的颜色是从女子的手上所流下来的,并且那妖艳的花朵还在她的衣袖上不断地盛开,红与白两种最极致的颜色,在此刻显得格外的糜艳。 只是此刻的女子还在背对着他们,钟安毓和越子钦都无法看清楚她的容颜,只知道她发髻简单,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宣泄在身后,是少女的模样,简单纯粹却又带着一种隐隐的风情。 小丫头很快就看见了女子手上的痕迹,又叫了起来:“呀!小姐流血了,可是哪里伤着了吗?” 她连忙去拉了女子的手,可是女子却一把拂开了她,还是那婉转动人的嗓音:“无妨,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才说着,女子居然转身看向了那被侍卫所擒住的两个男子。 “可是……”小丫头满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家小姐缓缓走向了那二人。 白衣女子步履从容,缓慢之中又带着优雅,这样好的仪态非高门大户所不能有,看来这女子还真是不简单,愈发的让人好奇起来。 如这般的人物,可算是少见,钟安毓又是莫名的觉得熟悉,但是努力想了许久,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自己所识得的女子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眼前这个她还真是想不出来。 白衣女子在那二人的跟前停住了脚步,缓缓扫了前头的百姓们一眼才看向了那二人:“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说是怀王殿下故意要害你们,可是为什么偏偏只有你们手上的东西出了问题?” 纵使是一身狼狈,脸都被摁在地上了,男子还是倔强道:“那是因为我们时运不济,正好拿着了就坏了的东西,难道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要是所有人的东西有问题,怀王殿下这场戏还怎么做!” 第五百六十五章 活观音 “到底是谁在作戏?”女子不苟言笑,可话音却温柔得如带了笑意。 明明是一句质问的话,可是却让她说得如沐春风一般的飘飘然,还真是让人有些惶恐。 此情此景此言,让那瘦长脸的男子顿觉慌乱,一边闪躲着白衣女子的目光,一边仍旧是气势汹汹:“不就是怀王殿下在做戏吗,他想要当好人,想要来给咱们百姓恩德,顺便赚一个好名声回去,只是到底是心中瞧不起咱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又不愿意物资浪费,便将好的坏的掺在一块来,既能够从中捞油水,又能够将戏给做全了!” 这话说得倒好像他是越子钦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说的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什么事情都让他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不过越子钦就算是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生气,反而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 还一脸看戏的表情,眉头也忽然间变舒展开来了,正饶有兴味地盯着那白衣女子,仿佛在等这听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钟安毓可还从没有看见越子钦这样盯着其他的女子看过吗,莫名的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下意识上前一步,让自己与越子钦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看起来也就更亲密一些。 气氛蓦然有些紧张起来。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了过去,带起一阵寒冷的感觉,让人的肌肤微微颤栗。 这天可还真是冷。 北地的冬日可比京城的冬日还要冷上许多,今日虽然没有下雪,可风却格外的刺骨。 “哦,是吗?”白衣女子的唇边忽然泛起一抹笑意,乍现柔情万千,“按照你这意思说,那这一切都是怀王殿下的阴谋喽?那你可还真是了解怀王殿下呢,只是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一些牵强吗?” 如此奇奇怪怪的女子,真是让人慌乱。 那男子本就心中有鬼,如今这一翻下来,更是有些惶恐,只想着要赶紧脱身,随口敷衍道:“牵强什么牵强,你难道还要为他说话吗,你肯定也是跟他一伙的,才不会顾及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死活呢!” 绕来绕去,说来说去,这男子的嘴中便只有这么几句话,看起来的确不是一个怎么聪明的人。 白衣女子忽然往左边走了几步,纵使刚才发生了一场混乱,但是男子之前丢下的东西,却还在原地。 她也不嫌弃脏乱,直接用手拨弄了几下,从里头拿出一块腐烂的肉来,一把甩在了那男子的脸边。 不轻不重啪的一声,腐烂发坏的肉碰到了男子的脸,那股子刺鼻的气味变冲上了他的鼻尖,让男子连连呸了好几声。 “你要干什么!”男子只能稍微动动脸,侧目瞪向了那白衣女子。 腐肉那样浓重刺激的味道就在人的脸边上,真是让人不住的想作呕。 男子恨不得爬起来教训她一顿了,可是现在以他的情况,能够咬牙切齿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要做什么?”白衣女子眼底终于闪过了一抹嫌恶,“你看看这肉,这是你的对不对?你敢确认这就是怀王殿下分发给你的肉吗?” “这大家伙可都看着呢,难道还有假不成?”男子根本就没有看到肉一眼,回答的得飞快。 白衣女子马上就看了看近旁存放物资的箱子,从里头拿出来用油纸包好了的一块肉,将那油纸展开,新鲜的肉便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那肉很是新鲜肥美,色泽鲜亮,肉质紧实,一看就是好肉,更是足以见得越子钦等人的用心程度。 百姓们更是糊涂了,这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情扑面而来,都让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既然说大家伙都看着,那你也好好看着!”白衣女子声音虽然柔和,但若正经起来,也是掷地有声,“怀王殿下所带来的这一批物资里面可只有牛肉猪肉,但是你手中的腐肉却是羊肉,根本不可能是怀王殿下发给你的。” 男子更是慌了,大声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白衣女子讽刺道:“难不成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可是明摆着有证据的,你不过随手拿了一块腐肉过来,就想污蔑怀王殿下,还撺掇着大家伙一块闹乱,不是心存不轨又是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北辽派来扰乱民心的贼子!” “我没有,我不是,明明是你在胡说八道!牛肉羊肉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怀王殿下以次充好,故意为之,你休要强行辩驳!” 但凡是有眼睛有耳朵的人,看着眼前这一幕便知道谁看起来更有条理一些。 这从朝廷拨下来的物资都是有定量有,有记载的,不是什么都能够蒙混过关的。 忽然人群中有百姓大叫起来:“活观音,这不是活观音吗?!” 那样的激昂,倒是赶得上刚才要讨伐越子钦的时候了。 活观音,什么活观音? 钟安毓和越子钦一样,都是一脸糊涂,完全不明白这是情况。 但是只单单听活观音一词,便知道这女子定然不简单了,能被百姓们称作活观音的人,看来定然是做了不少事情的。 白衣女子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那些百姓们:“你们不必害怕,也不用担心,我说的话你们难道还信不过吗?怀王殿下是一心为了你们的,绝对不会做出那等以次充好,不顾百姓生死的事情来,如今你们若是被此人挑拨,闹得个鸡犬不宁,那不是让北辽人看笑话了么?” 这一番话说的很妙。? 一是说明了越子钦的一番好心,二又说出来,这事情有古怪,三又提到了北辽,正中这些百姓的下怀。 百姓们都是一些单纯的人,可能搞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是却深受战争的残害,心中很是痛恨北辽人,要是会被北辽人看笑话,他们说什么也是不愿意的。 还有机灵的已经将自己的包袱给打开检查了一下,果然不是猪肉,就是羊肉,根本就没有什么羊肉。 “活观音说得对,根本就没有什么羊肉,这个人一定是骗子!” 第五百六十六章 竟然会是她 一时之间百姓们群情激昂,风向大变。 “活观音是什么人物,她可是帮了咱们这么多的人,就连她都帮着怀王殿下说话了,那么这话肯定就不是假的!” “就是就是,活观音是肯定不会说假话的,这人居然用坏了的羊肉,来陷害还王殿下,一定是居心不轨,一定就是北辽派来的贼人!” 方才那白衣女子井井有条说了一大堆的时候,也没有见有这么大的效用,反倒是被人认出她的身份之后,这些百姓们一个个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看来有时候一个好名声,有可能比好道理还有用处。 钟安毓觉得这样的情形很是嘲讽,心中虽然有些冷了,但终究难以凉透她那为国为民的热血。 那两个男子眼看着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了,但是为着自己的性命,还是要挽留一波:“什么狗屁活观音,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就是和怀王殿下一伙的,你们千万不要被她给骗了!” 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一个活观音的名头会如此的厉害,那些百姓们纷纷瞪着那两个人,恨不得用目光将人剥皮拆骨了去。 已经有人捡了地上的石头去丢他们:“你们这两个大胆狂徒,居然还敢在这里污蔑活观音,你们不是北辽贼子,又是什么人,简直是狂妄至极!” 钟安毓心中啧了两声,看来这个活观音还真是不简单,让她愈发的好奇了,只是这听她说了半晌的话,却连人的脸都没见着,始终只是那一个仙气飘飘的背影。 一块石头砸到了那男子的头上,另一块石头便接踵而至,接下来便是群起而攻之。 这里也算是街道,地上并没有那么多石头给给他们去砸,但是他们也竭尽所能的去动手了。要不是石头没有那么多,否则这两人就算是被石头砸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两人脸上很快便出现了细碎的伤口,一个个嚎着骂着,这下子也顾不得诡辩了,只是满嘴的污言秽语,让人听了很是不舒服。 越子钦皱了皱眉:“此等狼子野心之辈竟敢挑拨我国子民和平,还不快速速落下去处置了!”? 只需要一个眼神明逸便明白了,立即将这两人给拽了下去,顺带还把他们嘴给堵上了,不给他们再次开口的机会。 看似轰轰烈烈的一场闹剧,居然在一个女子的几句话之下便悠然瓦解,还真是让人有些感叹。 眼看着那两个男子被拖了下去,百姓们又纷纷看向了活观音,一个个面带虔诚之色,甚至有人居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活观音救世救苦,真是好一副菩萨心肠,要不是有你在,恐怕这事情便要闹大了!” 一个人跪了下来,那自然便会有第二个。 这样的一幕实在是有些震撼的,方才钟安毓和越子钦忙活了这么久,也没有见着如此诚恳的致谢。 虽然如今的困局的确是靠眼前这个白衣女子才得以解决的,但是却也不至于有天那么大的功劳,这一幕属实,是有些夸张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只怕都要以为这是白衣女子请来的托了。 白衣女子急忙匆匆地将那人给扶了起来:“大娘你,你客气了。我也是不忍心怀王殿下受此等冤屈,更加不忍心你们被他所蒙骗,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没有什么可以谢我的。”? 她的话音十分温柔,还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觉得心中很是安宁。 “大家可别这样,都快些起来吧,你们这样可是要折煞我了。”白衣女子亲自去一个个都扶人,这让那些百姓们既是欢喜,又是惶恐,不等她挨个儿扶起来,便自己起来了。 “活观音还真是心地善良,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真真是咱们西越的福气呀!” 一个个对着白衣女子左夸右赞的,那一派的欢声竟是不绝于耳,同方才的闹剧恍若隔世一般。 白衣女子一脸的谦逊,但却又不卑不亢:“你们可都别夸我了,到底是这些贼人奸诈,竟然叫你们误会与怀王殿下,咱们礼应当向怀王殿下道谢道歉才是。” “不错不错,活观音说的极是!怀王殿下被我们所误会,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像怀王殿下这样一心为民的好王爷,咱们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真是猪油糊了心了,竟然叫别人挑拨离间,太对不起怀王殿下了!” 女子的言语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随随便便就能牵引着众人的心绪。 白衣女子终于缓缓转过头来,笑着望向了越子钦:“殿下可别计较才是,一切都是误会一场。”? 那样温柔如春风和煦的笑意,那样柔情似秋水款款的眸子,拢在白玉雕刻的面庞上头,合着嫣红的饱满的春,悬胆似的鼻,倒是一副极为曼妙的美人画卷。 一身白衣洁净,一张玉面清丽无双,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普通的百姓之中,不仅仅是突出,便宛如从画卷之中走出来一般,说不尽的诗情画意。 可是钟安毓的脑子里却忽然嗡嗡作响起来,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甚至也看不见其他人,眼中只有那一白衣女子而已。 是她。是她?! 钟安毓!我就是怀王殿下即将新纳的侧妃,你可知道? 满头珠翠的女子,一脸得意地望着她笑,在她的手里,掐着一桠新开的海棠,花瓣零落,一朵一朵,被她揉碎了,就像钟安毓的心。 她寸寸后退,女子步步进逼。 为什么? 夫君纳侧妃,王妃娘娘不予祝福却问缘由?莫不是嫉妒? 熟悉的让钟安毓刻入骨子里的场景又重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她的心头忽然被什么给攥紧了,就连呼吸都好像凝滞了片刻。? 真是让人猝不及防,让人意想不到。 在白衣女子转过头来的上一秒,钟安毓都未曾想到居然会见到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这张脸了,可是命运似乎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有些事情无论再怎么兜兜转转转,终究还是逃不过的么? 第五百六十七章 酸溜溜 沈南霜啊沈南霜…… 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便是钟安毓上辈子临死之前都还牵挂于怀的心结。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钟安毓甚至谈不上有多么了解眼前这个女子,只是草草知道一些,可是却免不了要被她扰乱了心绪。如今更是只见了这么一眼,整颗心便都乱套了。 明明上辈子她跟越子钦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么的深厚,多么的浓烈,可是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侧妃,就让钟安毓心神大乱,还一气之下就去了战场。 哪怕钟安毓和越子钦那时候没有多少的感情基础,可是在面对感情里出现的第三个人时,一向淡定的钟安毓也不淡定,这可能便是主权和占有欲在作祟吧。 钟安毓紧紧盯住了越子钦,看着沈南霜缓缓接近了他,微笑着朝他盈盈行礼:“臣女见过怀王殿下,臣女给怀王殿下请安了,愿殿下福绥安康,宁和喜乐。” 看着她周全细致的礼节,钟安毓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她趾高气昂来见自己的样子,哪里是侧妃来拜见正妻?反倒像是来宣示主权,与她开战一般。 似乎和上辈子所见到的沈南霜一样,又不一样。 气势似乎更加内敛了一些,模样也更胜于上辈子,便是连公认美貌的钟安毓也不得不承认沈南霜是有一张极为美丽的皮囊的。 但是这样的美丽却不是虚浮于外表,她的长相不是妩媚风情,而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之美,仿佛内里大有沉淀一般,有着某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上辈子钟安毓第一次见沈南霜的时候,她倒是看着还有些傲气外露,并没有这样高雅出尘,清丽脱俗,怎么这辈子瞧着反倒比上辈子还要精进一些…… 的确因着自己的重生,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难道这也是其中的变故之一吗? 越子钦轻扫了沈南霜一眼:“臣女?” 这辈子的越子钦可还不认识沈南霜,钟安毓自然也是,而且沈南霜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 如果按照时间线来说的话,上辈子的沈南霜在此时此刻应该早已经出现,如今真是吓人一跳。 沈南霜柔声回应:“臣女知晓殿下,可殿下却不知晓臣女。臣女乃是济州都督沈朗的女儿,一直随着父亲在任上,曾经回京也见过殿下……” 她的眼底涌现出一抹惆怅:“只是没想到殿下从未注意过臣女,还真是不巧了。” 听沈南霜说这样的话,又看她的神态,钟安毓更慌了。 若是换了寻常的男子,只会被眼前女子不经意展现的一抹柔弱所触动。 虽然越子钦并不是一般的男子,也并不寻常,但是钟安毓还是怕了,因为上辈子两人之间便有所羁绊,难保这辈子不会有什么苗头。? 也是瞧过不少的男女之事,钟安毓其实是有些不太相信男人的。 就目前来说,越子钦对自己的确是很用心,处处都很好,基本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出来,可是人心易变,难道他这一辈子都会这样吗? 上辈子两人成婚也才没多久,越子钦都没有打声招呼,一声不吭的便将沈南霜给娶回了家中当侧妃,还叫她来自己跟前耀武扬威,这事情可是让钟安毓足足记了两辈子。 要是越子钦真的喜欢上沈南霜的话,钟安毓这个正妃又该如自处? 从古至今以来,男子但凡是有能力,娶他七八个小妾都不成问题,女子若是轻易吃醋妒忌,那可还是会为人所诟病的。 如此一想,钟安毓愈发的纠结了。 要是越子钦真的喜欢上沈南霜,那钟安毓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啊,一个人的心可以说变就变,但是却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而变。 真是令人头疼。 越子钦微微沉思片刻:“哦,原来是济州都督家的小姐,虽然本王的确对你没什么印象,但是却也听说过。” 说的虽然直白,但还是留了几分颜面给沈南霜。 在越子钦看来,那自然因为方才沈南霜帮助自己,自己才要客气一些。 但是在钟安毓看来,这便是莫名的有些温柔了,本来就容易多想的,她现在更加是思绪纷涌如潮水,一浪卷着一浪,难以停歇。 上辈子的很多事情,到如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可是唯独这件事情,难道就真的逃不过了吗? 沈南霜微微一喜,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懵懂的欢喜,看着越子钦:“果真么,殿下竟然听说过我?” 一下子的欢喜,竟然连自称也给忘了。要是不多想,便只当她是天真活泼,要是多想,便觉得是有些刻意了。 越子钦点点头:“济州都督沈朗为人忠贞,更是西越的有功之臣,父皇在位的时候也多有夸赞,本王也是很清楚的。虽然从前不曾注意到沈小姐,但是却也知道沈朗大人有一位名扬济州的好女儿。” 钟安毓垂在袖子里的拳头握紧,仿佛连心头也在此刻变硬了几分。 这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两人变这样聊起来了,真是可恶! 那济州都督沈朗的确是如越子钦所说,是一位很忠贞的贤臣,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更加没有选择站队,而是老老实实的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 就连北地战事刚刚掀起的时候,做为北地邻居的济州,也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仅派了一部分的援兵过来支援,还送来了不少的物资和粮草。更是一直守卫着边界处的安宁,为前头的战事省了不少心思。 在钟安毓的了解来看,沈朗的确是一个老好人了,只是她却并不喜欢他的女儿,并不是因为偏见,而是上辈子就已经结下了这个梁子。 目前来看,这个梁子恐怕是消不了了,除非沈南霜不在越子钦跟前晃荡。 沈南霜似是害羞一般,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殿下可是谬赞了,我哪里就名扬济州了,不过都是世人胡诌罢了,殿下可千万不要当真。” 第五百六十八章 我真的没事 拳头更硬了。 钟安毓想不明白,她和沈朗也有过政务上的往来,沈朗不是那一种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人,反倒是有些忠直过头了。他不像是能够生出来像沈南霜的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想一想钟安敏就知道万事万物皆有可能了。 钟安敏和钟安毓可是一个父亲,还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性子? 有时候这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全然是对的。 上辈子沈南霜在她面前刻意耀武扬威的时候,钟安毓就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哪怕这辈子会有些不同,但是也怪不得钟安毓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时此刻的沈南霜看着真是有些做作。 钟安毓实在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与越子钦并肩而立:“这怎么会是胡诌呢,方才可是见着这么多百姓都叫沈小姐一句活观音,可见沈小姐的名声极好,很受百姓们的爱戴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赞沈南霜,但是却总让人觉得有些过于尖锐了。 沈南霜没有想到钟安毓会突然开口,更是迷茫的打量了她两眼,一开口都让人不知道她是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不知道……这一位是?” 钟安毓差点没一个白眼翻过去,这里这么多的百姓刚才都能看出来她是谁,难道这位看起来就冰雪聪明的沈南霜会不知道吗? 这装傻充愣的功夫,看来她还是得仔细练一练,就连钟安敏恐怕都要比她强上一些。 只是这位沈南霜又不单单纯纯是走白莲花这一挂,似乎还带了些别的? 反正像钟安毓这样直爽的人是学不来的,更也是不屑于此。 越子钦当即拉了钟安毓的隔壁一下,笑着介绍:“这位便是本王的王妃了。” 还算你动作麻利,钟安毓在心底哼了一声,面上却笑起来:“沈小姐没有见过我自然不怪你,这识人的功夫有时候太厉害,还有可能是一种麻烦。” 这话咋一听没什么,可仔细一听却又感觉是在指着什么。 从表面上的功夫来说,是揪不出钟安毓半点错处来的。 但是聪明如越子钦还是觉察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不免多看了钟安毓几眼,一时之间有些琢磨不透她是个什么意思。 沈南霜有些歉疚,柳眉一蹙,更显得清纯可怜,但又不是那种委屈的让人讨厌,而是将分寸把握到了极点。 “都是我太过于笨了,竟然连王妃也认不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钟安毓摇摇头,笑得不知道有多么的和气:“这又怎么能怪你呢?毕竟不是谁都能一见就明白的。” 既然你执意装傻,那就别怪我讽刺你没有眼力见了。 心底的小人儿奸诈得意的笑起来,看着沈南霜眼底闪过的一抹惊诧,钟安毓倒是觉得爽快了几分。 谁让沈南霜这辈子才是第一次见自己,而自己是已经和她有了两世的纠葛,倒是占了个先机,也免得被后下手遭殃这回事了。 沈南霜惶惶道:“是,都是我太愚笨些,王妃不怪罪我就好。” 倒是抢先把话给说了。 这下子钟安毓就算是想以无礼来惩处她也没有法子了,反倒是还会让人落了话柄,不过钟安毓也本来就没打算这么做,她才不是那样的人,并不屑于弄这样的小动作。 更怕的还是沈南霜要耍什么把戏,要是她不安分,可还真的有钟安毓头疼的了。 钟安毓直接道:“沈小姐不要多心,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若是生了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你既然爱装柔弱,那我就要直来直往,偏偏让你得不到好处。 在面对沈南霜的时候,其实钟安毓心里还是很紧张的。因为她看似柔弱,但却和钟安敏是不一样的人,只是几眼和几句话,钟安毓便知道沈南霜是要比自家那个蠢妹妹聪明得多的。 本是紧张的时候,钟安毓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慕容凝。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可在此刻钟安毓却觉得两人似乎有些相似之处。 虽然看起来很不一样,但是钟安毓能看出来,两个人内心深处所潜藏着的都是涌动着的欲望和野心,看似是一脸的温顺,实则是一条潜藏在你身边,随时会咬你一口的毒蛇舌。 这样的人很可怕,可却也不得不面对。 只是本来会是强劲对手的慕容凝却死在了大火之中……钟安毓眸光一沉,不过转瞬即逝,抬眼依旧是端庄从容的怀王妃,正望着眼前那貌美的女子。 “是,王妃所言极是,是我太过紧张了。”沈南霜垂着眸子,情绪全部被纤长的睫毛给遮掩住了,根本看不清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就在气氛要变得更加冷淡的时候,沈南霜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忽然开口说道:“小姐……你的手真的没事吗?我们还是赶紧包扎一下吧!” 几人纷纷看向了沈南霜垂在身侧的手,虽然那衣袖宽大将她的手给遮掩住了,但是却还是能看见,有鲜红色的珠子正在缓缓垂落,一颗颗砸在地面的积雪上头,像是炸开了一朵朵梅花似的,妖娆而艳丽。 沈南霜连忙将手一缩,笑意有几分尴尬:“茯苓,你休要胡说,殿下还在这里呢。” 方才不少人可是都看见了,沈南霜为了救越子钦反倒是让自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伤口多半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为了不让越子钦受伤,自己也要避开那柱子,自然便碰到了地上的杂物。 越子钦自然反应过来了,眼睛一眯便道:“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是为着本王那一下吧?” 沈南霜摇摇头,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浅浅笑着回应:“殿下多虑了,我当真没事的,就是碰了一个小口子而已,不碍事的。” 可是才说着,沈南霜忽然便轻轻颤抖了一下,身子似乎有些发软,往那茯苓的身边靠了一下。 再一抬头的时候,脸色显然是已经有些苍白了,那鲜红的血迹几乎将她大半个衣袖都给濡湿了,看着着实是有些骇人的。 第五百六十九章 好心成错事 “小姐,你没事吧!?”小丫头茯苓又要哭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而沈南霜却是虚弱一笑:“都说了我没事了,你不会担心。”她的余光缓缓扫向了越子钦,但是又像害羞一般飞飞快地躲开了。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在看沈南霜,越子钦自然也不例外,从他那躲闪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丝的脆弱。 钟安毓看着沈南霜那目光流转,忽然间便明白了什么,这不就是在欲擒故纵吗? 真是有够好笑的。 人家越子钦的正妻王妃就在他旁边站着,这个沈南霜居然还敢当着她的面使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不知道是说她胆子大,还是说她心思深了。 茯苓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小姐,你看看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要逞强了好不好?” 像是被戳破了什么似的,沈南霜有些尴尬的看了越子钦几眼,动了动嘴唇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一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都不需要沈南霜继续开口,只凭着茯苓几句话,便已经是主仆两人在一唱一和了。 在沈南霜那层层递进的目光之中,越子钦终于开口说话了:“沈小姐既然受了伤,就不要勉强,这伤毕竟也是为了本王才如此的,若是拖来拖去,拖成了什么大毛病那可就不好了,本王是要过意不去的。” “我……”沈南霜的眼角忽然泛起一抹异样的红晕,似羞似怯之余,还仿佛有些激动,“真是让殿下担心了,我真是不好意思,这叫我如何过意的去?” 越子钦只瞧着她的衣袖,皱眉道:“该过意不去的是本王才是,沈小姐不必多心,还是赶紧将伤口包扎了才好。” 还不等沈南霜说话,越子钦就看向了一边惯用的随从:“今日此行不是带了军医吗?还不快速速请来?” “是,殿下。”那随从立即便去请了随行的军医来。 若是寻常倒也不必带着军医,要是真的说起来这军医还是为了钟安毓才一并带上的,如今钟安毓还没用上,倒是方便了沈南霜了。 在等着的时候,越子钦便立即朝围观的百姓们说道:“你们也都别散了,我现在就叫人将这里整顿好,我们该继续发放的东西。,还是会继续发的你们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吧,重新排好队伍。” 经过了方才的那一场闹剧,百姓们如今自然是更加听话了,不仅不吵闹了,还变得异常有秩序。 侍卫和士兵们也立即开始整理现场,清点物资,行动十分麻利,不敢耽误分毫。 军医很快就来了,越子钦指挥着茯苓将沈南霜扶着到安全人少的地方去,让人搬了马扎来给她坐着。 钟安毓目光一动,立即示意小柒过去帮忙,小柒是个机灵的,立即便上前去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小柒碰着沈南霜的袖子,便被那茯苓一把给推了开来。 小柒脚下有些杂物,一不小心便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她可是因为自家主子出于一番好心才去主动帮忙,却没有想到被人好心当做驴肝肺,顿时有些恼怒,强忍着怒火睨了那茯苓一眼。 钟安毓走到了小柒的身边,略微扶了她一下:“你没事吧?” 小柒眼睛有些红红的,只是咬着唇摇摇头,这模样倒是委屈急极了,颇有些不敢说的样子。 这动静自然便吸引了沈南霜的目光,她才要坐下去,便又站了起来,立即瞧了茯苓一眼:“你……”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 越子钦方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如今仔细瞧了两眼,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 钟安毓目光一动:“小柒,你走两步。” 都不需要小柒说话,钟安毓就已经看出来了端倪,毕竟是这么久的主仆了,有些事情可是很敏感。 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小柒更是为难,在原地愣了半晌不敢动。过了片刻之后,小柒才咬着牙走了两步,可却是有些瘸了,不滑稽但是很狼狈。 虽然小柒也不是什么顶顶柔弱的人,但是茯苓刚刚那一下的确是太突然了,让小柒无从招架,一不小心就扭到了脚踝。 就连沈南霜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顿时脸上涌满了自责和愧疚之色:“这……都是我不好……” 茯苓愣了一会儿,一听自家小姐开口了,立马急匆匆的说道:“这和我家小姐妹有关系,都是奴婢不当心推了这位姑娘,殿下,王妃若是要责怪奴婢,奴婢绝对不敢有半句怨言。” 沈南霜也是动作极快,立即便上前几步:“我这丫头不过也是护主心切,不知道这位姑娘忽然上来是要做什么,怕她对我不利,故而才紧张了一些。”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柒是钟安毓的丫鬟。 而这沈南霜不过一两句话,就将小柒定性为了心思不纯,似乎是要对她怎么着,如此轻而易举就让她将一个人的好心变成坏心,真是离谱。 而且一般都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要是小柒真的要对沈南霜做点什么,那钟安毓必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如此一来便成了钟安毓心思不纯了。 真是好一手颠倒黑白,四两拨千斤。 或许在刚刚不久之前,钟安毓还曾因为心里的善念对着沈南霜有所希冀,希望这辈子的她不再和上辈子一样,只要她能够知难而退,那倒也是无所谓了。 可是如今沈南霜居然直接欺负钟安毓到头上来了,仿佛是又同上辈子一般。 头大的同时,钟安毓也明白自己要将此事解决。 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钟安毓温柔笑着走到了沈南霜的跟前儿去:“沈小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你的丫头关心你是自然的,只是我却没有想到沈小姐会这样误会我,我与沈小姐不过初次见面而已,难道就要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了吗,若是我的丫头对你不利,那还真是有些冤枉了我……” 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变变成了委屈,可又有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感觉,虽然是自低了王妃的身份,但是却将局势给掰了回来。 第五百七十章 话锋交错 不就是装可怜吗?整的和谁不会似的。 便是很了解钟安毓的越子钦也怔住了,往日里就算是遇着什么事情,钟安毓的态度好像也没有这么软和过,倒是莫名的让人怜惜。 以往钟安毓从来都是优势占尽,从不会落于人吓,便是落入困境之中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这样子放低姿态还真是头一回。 钟安毓见着越子钦眼底闪过的那一抹光彩,便明白自己这副模样是落入他的心底里头了。 有时候,素日里坚强果敢的女子忽然柔弱一回,倒是比那一味软弱可怜的娇滴滴的姑娘还要让人怜惜一些。 活了两辈子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啊,钟安毓有时候也能弄明白那些女子的心思了,所以这一回她是故意的,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看着沈南霜脸色发生了极为细微的变化,不等她说话,钟安毓又继续开口了,声音比刚才还要柔弱几分,但是却也不失力量。 “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惹了沈小姐的不快,既然叫沈小姐误会我身边的人心存不轨,真的是我的不是了……如今你又为了救殿下受伤,我们夫妻还真是欠你量多呢,你若有什么心事便直接与我们说了吧。” 很多百姓可都在看着这边的动静,毕竟这里的几个人都是热门人物,今生今生能够见上一面已经是很不容易的,若是再能瞧上一番热闹,那便足足可以说上好久了。 一个个都拉长了耳朵听着,生怕错漏了一句。 大家可都是见着钟安毓先前对沈南霜是如何客气的,若是说她得罪了沈南霜,那倒没有。 既然不曾得罪,那沈南霜说的那一番话倒像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百姓们看向她的眼神变有几分奇怪了,只是因着那活观音的光辉在,不曾多嘴罢了。 沈南霜心底渐渐沉了下去,只是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 从前只知道钟安毓是在战场之上叱诧风云的女将军,对领兵打仗一事很是在行,而她在京城之中的那些事情,沈南霜也有所耳闻。 哪怕知道的并不真切,也未曾亲眼所闻所见,倒是不知道她竟然并不蠢。 在这一回见面之前,其实沈南霜对钟安毓是有些偏见在的,以为只知道耍枪弄剑的女子竟然是那种,粗笨鲁莽的存在……却没想到她不仅仅生的一副好皮囊,举止进退颇有大家风范,而且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并不是好对付的人。 看来还真是不能够以主观臆断,小觑了某些人。 在心底冷笑了意思一声,袖子里的纤纤玉指忽然便握成了拳头,白净的指甲扣在手心细腻的肌肤上,一点点用着力气,那血液流动的速度愈发快,不断有丝丝疼意涌上,可是沈南霜却丝毫也不在意。 她终于抬起眼皮来,歉疚着看向了钟安毓,弱弱道:“那还真是我不好了,原是一场误会,还望王妃不要怪我才是。” 这一回的确是她失算了,她认。 只是下一次她就不会这样小觑了钟安毓,她也不会再出这样的岔子了。 反正现在在百姓心目中,她沈南霜的名头可是比什么怀王妃要响亮的多,服一回软也便罢了,倒也无伤大雅。 沈南霜很清楚,做抉择也很果敢,未来时间还长,没必要在这些小事情上面纠结来纠结去,因小失大可就不好了。 钟安毓也没有想到沈南霜会就这样算了,她倒是不好再继续下去了,没得失了自己的身份,一个不小心便变会显得咄咄逼人,反倒让人诟病。 “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我素来是个好说话的,沈小姐既然肯如此客气,那我也是不会为难人的。”钟安毓抿嘴浅笑,“不过这事情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我本是出于好意想要帮沈小姐一把,却没想到引出了一段误会,倒是我要给沈小姐陪不是了。” 这事情便算是钟安毓出于好心才引起的,但却也不是她的错处。 要是真的要一个王妃给一个都督的女儿赔罪,那还真是尊卑不分了,还会让别人觉得是沈南霜不识好歹。 而钟安毓知道沈南霜绝对不傻,沈南霜就算是想看到自己吃瘪,但是也不会拿自己的名声来做赌注,所以她一定不会应下这话,还要说些旁的才能掰回局面。 这便是钟安毓说这话的缘故所在,就看沈南霜懂不懂了。 沈南霜看似面带歉疚,始终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可是她的眼瞳深处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颜色和情愫。 旁人或许看不懂,但是聪明又历经沧桑的钟安毓却是懂得的。 看似简简单单的一番话,其中却浅藏了许多的弯弯绕绕,不过钟安毓费尽心思,为的却只是给小柒讨一个公道。 沈南霜她是不好随便动了,两人虽然在言语之上有所交锋,但是毕竟是没有遭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若是钟安毓因为上辈子那点恩怨便在今生将她给处置了,那她又和那些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有什么区别? 只是小柒毕竟是被那茯苓所伤,若是不讨回一口气,那还真是对不起她这怀王妃的身份了。 如果连自己身边的人都护不住的话,那钟安毓岂不是要更加任人欺凌了? 她不傻,也不想让沈南霜低看了自己。 沈南霜果然会意,轻声音却沉:“这怎么能够怪王妃呢,虽然是误会,可毕竟出错的是我手下的奴婢,总是不能够轻易就这样放过了,否则我心里便要过意不去了。” 她侧目看向了茯苓:“茯苓,这事情是你的错,你还不快速速给那位姑娘赔罪?” 茯苓还在想着这事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冷不丁就要去赔罪,人还呆愣着,迷糊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傻气,倒是拉了她主子的威风。 钟安毓笑而不语,只是给小柒使了个眼色。 小柒心中感动得不行,她也能看出来那位沈小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可自己小姐却为了她绕了这么大一圈…… 能得主如此,可是为奴一生最幸之事。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不会留疤吧 “都是奴婢的不好,奴婢给姑娘赔罪了,还请姑娘原谅则个,莫要恼了身子。” 茯苓到底还是上前来,恭恭敬敬给小柒行了大礼,言辞礼仪都挺诚恳的,戏做得很是周到,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小柒只点点头:“无妨,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家王妃最是宽容大度,我这做奴婢的自然也不会计较,倒是你要注意,莫要给你小姐丢脸了。” 钟安毓听着小柒这番话倒是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就算是再得意想要笑,那也只能憋在心里。 这一番话说的甚为巧妙。 那茯苓和沈南霜的脸色都变了一变,但是沈南霜到底是功夫深,没有被人瞧出来。 小柒表现得很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风范。 那话中一是提及了钟安毓,夸赞了自家主子的高洁好脾气。二便暗示了有其主必有其仆,虽然是提醒茯苓不要给沈南霜丢脸,却也是在说她们俩蛇鼠一窝,茯苓既然做的出这样的事来,那便多半是沈南霜调教得不好了。 这小柒还真是跟自己久了,口才倒是日益精进,真是让人惊喜。 静了片刻,沈南霜才又缓缓道:“既然是我的婢女伤了这位姑娘,我这里有极好的伤药,对跌打损伤还是有用,待会儿我一定拿了亲自送到王妃手中。” 钟安毓故作客气:“那倒还真是有劳沈小姐了。” 此一插曲过后,沈南霜倒是安静了不少,又忙示意茯苓跟在自己身边,一边由着军医帮她处理伤口。 西越的规矩没那么苛刻,沈南霜掀开袖子的时候也不必顾忌众多人在旁,倒也正好成全了她的心思。 那袖子掀开的一瞬间,钟安毓没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围观群众有人吸了一口冷气。 一道伤口从手肘处一直蔓延到了手腕上,虽然伤口并不宽,但是外皮有些翻开的迹象,露出里头的血肉来,还不断有新的血液渗透出来,如此血淋淋的样子,看着的确是有些骇人的。 尤其是女子肌肤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加上这狰狞而又鲜红夺目的创口,很难比让人感慨万千。 那军医也皱了眉:“这伤口看着细长,但是按这个出血的程度来看,恐怕是有些深了。” 话虽然说的简单,但众人还是听明白了,那必然不是简单的皮外伤了,内里也是有所影响的。 沈南霜难免皱了眉,微微发白的脸色愈发显得柔弱可怜起来,她嘴角稍稍绷紧,无声无息之间也能让人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 柔弱,却又不是一味的装柔弱扮可怜,而是从楚楚可怜之中流露出一丝坚韧来,倒是分外的吸引人。 茯苓第一个急眼了:“什么叫做恐怕是有些深了,莫不是伤到了里头的肉,那可怎么办啊?这样深的伤口不会留下什么伤疤来吧?” 对于一个寻常女子来说,若是留下一星半点的都已经很难受了,千金小姐更是重视自己的肌肤 只瞧着沈南霜那双养护得当的纤纤柔荑便知道她是个精致的姑娘,如今这伤口如此长,要是真的留下疤痕来,岂不是…… 钟安毓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得却是越子钦。 只见越子钦紧紧盯着沈南霜手上的伤口,那深邃的眸子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着,眉梢处也攀附了一抹莫名的忐忑,表象上来看是在为沈南霜而担忧似的。 这让钟安毓有些紧张了,目光不断在沈南霜和越子钦的身上游移,就怕错过二人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军医犹豫着,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得紧。 这军医其实也要不上多好的医术,从来都是随着军队走南闯北的,只需要照顾好军中的士兵和将领便足够了。 而军中都是一些三大五粗的汉子们,便是受伤了,也只管治得好治不好,从来不会想留不留疤如今一直这样娇滴滴的一个小姐,他还真是有些犯难。 迫着那么多人注视的目光,他支吾着道:“下官医术不精,这伤口却也不是特别深,只是在下官看来,有很大的概率是要留疤的。不过要是能遇见医术更加高明的,说不定便有其他巧妙的法子……” 意思就是他治伤可以,要想不留疤还得另请高明。 沈南霜倒是以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为了救殿下留下这么一个疤痕,倒也是我的无上荣光,你只管帮我包扎伤口就好了。” 说着,她便露出一个十分明媚的笑容来,像是真的不在乎似的。 只是沈南霜越是故作坚强,与她那伤口狰狞的模样便对比愈发强烈,也只会让围观的众人愈发的怜惜她的懂事罢了。 当事人越子钦眉头一皱:“这怎么能行呢,姑娘家最是注重这些的,要是真的留下疤痕来,岂不是要让本王愧疚终生了?” 钟安毓眉心也随之一拧,看来这个沈南霜还真是挺会的,真的抓住了越子钦愧疚的心理,要是再这样下去,谁知道越子钦能不能抵挡得住她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的招式? 慌了,也酸了。 却唯独不恼怒,因为这个时候生气不仅没必要,反而只会让心思更加混乱不堪。 沈南霜看了越子钦一眼之后就飞快的垂下了脑袋,盯着自己的伤口看:“能够救王爷一回,是我的福气。如今王爷可是咱们西越的主心骨,是万万不能够出事的,我虽然只是一介弱女子,但父亲好歹在朝为官,深受皇恩多年,若是我能够为殿下付出,倒也是不负了。” 字字句句,无不彰显着沈南霜的进退有礼,深明大义。 要是换了钟安毓是越子钦,在不知道她真面目的情况下,也很难不为所动。 越子钦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本王可不能冷眼旁观。” 哪怕知道越子钦的反应情有可原,毕竟的确是沈南霜救了他,也间接救了钟安毓,但是钟安毓还是不想二人过多接触,立即沉了目光。 “沈小姐不必担心,我有一神医挚友,定能为你扭转乾坤。” 第五百七十二章 我来帮忙 “王妃的意思是……” 不仅仅是沈南霜,其余人都看向了钟安毓。 钟安毓不紧不慢的说道:“沈小姐不是害怕留疤吗,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虽然我和沈小姐有了些误会,但我从来都是不计前嫌的,我正好有一位挚友是鼎鼎有名的神医,想必以她的医术对付这点伤疤还是有一手的。” 这里说的自然便是玉潇潇了。 越子钦反应极快:“毓儿说的是玉姑娘么?” “正是。”钟安毓点点头,“虽然她如今不在我身边,不过若是我去说上几句,想必她很乐意为沈小姐进行治疗的。” 倒是暗戳戳的踩了沈南霜几脚,又默默的把自己的位置拔高了。 也不怪钟安毓故意为之,谁让沈南霜方才言语之间便多让她有所不适。 不就是在话里话外耍一些把戏么,她钟安毓也不是什么蠢笨如猪的人物,还是能够招架得住的。 沈南霜皱皱眉,似乎有些为难:“这如何使得?便是王妃有神医在旁,我也不敢腆颜教王妃为我操心,还是算了吧。” 这模样倒是像有些惧怕钟安毓似的,就算是,他没有被人欺负,看起来也是那样的楚楚可怜。 旁人一想着钟安毓的身份,便总有人会以为是她威严过甚不够亲和了。 钟安毓立即一脸亲切的望着沈南霜,还故作亲密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沈小姐这话便是见外了,难不成还因着刚才的误会在责怪我不成?” 沈南霜眸光飞快的闪动几下:“这是哪里的话,王妃是最和气不过的人了,又不计较我手下的人做错了事情,我怎么敢责怪王妃呢?只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又怕惹了王妃不高兴,这请您帮忙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装,继续装吧。 “你都说了我是个和气的人,难道我还能为难你不成?你也不必害怕,我是断断不会害了你去的。你是为了我家殿下才受的伤,我这个做王妃的,总是要照顾你一些的。” 端庄大方,进退有礼,亲和有度。 对比沈南霜那偶显得瑟缩的模样,虽然是柔弱可怜,引得人心浮动,但是钟安毓这浑身的气度可是不知道比她高雅多少。 越子钦也随之附和道:“王妃说的不错,你既然是为了本王才受伤的,那说什么也是要照顾着的,你也不必客气了,本王自然是会让人治好你的伤,务必不留下疤痕来的。” 沈南霜直接点了头:“那也好,既然王爷如此心善,那我也就不好推辞了。” 方才钟安毓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也没有见着沈南霜答应,现在越子钦不过才说了一句,她便立即答应了,倒是干脆的很。 军医仔细的为沈南霜将伤口进行了初步的处理,看着是越子钦所在意的,动作也尽量放柔和了不少。 那擦拭伤口,涂抹药膏的时候,难免是要牵扯着生疼的,沈南霜便紧紧抿着嘴角,柔弱而又不失坚韧,眼底莹莹一片水光,整个人瞧着就像是在风中颤巍巍的娇花似的。 钟安毓只扫了一眼,就见着不少人都是一脸心疼得表情,一个个都担心着这位活观音。 待到伤口包扎好了之后,方才混乱的现场也已经整理好了,明逸正过来朝越子钦禀报,他也没例外多看了沈南霜几眼。 钟安毓有些心烦意乱的,它其实是一点也不想因为这些琐事而影响自己的心情了,也自然知道如今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便酸成这个样子,是有些太过了,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真真是让人觉得烦闷至极。 就在钟安毓冷静的时候,沈南霜便盈盈起身来了:“现在这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我也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殿下的事情耽误了不少,不如我帮着殿下一块做事吧?” 越子钦瞅着她的手臂:“你这手上可还有伤呢,还是休息着吧。” 沈南霜摇摇头,细声道:“我自然知道我是比不过殿下手底下的人的,但是殿下不让我帮忙,我只怕心中难安,况且我伤的是左手,于这些事情上并无妨碍,哪怕殿下只叫我做一些简单的事情也好,能多出一份力,便能给殿下省几分事。” 看着她眼底那抹倔强的神采,越子钦便知道自己是拗不过她的,也不好和她过多的纠缠,便点头应下了。 沈南霜立马喜笑颜开,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处一般,发自内心的高兴,倒是也感染了旁人的心绪。 又有谁会不喜欢看一个美人的笑颜呢? 钟安毓没有说话,只是转头就和小柒继续去给百姓们发放物资了,越子钦本来是想去和他说两句的,却没有想到她居然直接转头就走。 “毓儿……”越子钦的话音在唇边戛然而止,就在他想要追上去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沈南霜的声音:“殿下……” 越子钦下意识回过头去:“怎么?” 沈南霜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最终眼中那些纠结的神色都化作一抹温柔的笑意:“没什么,咱们还是快去吧,王妃可都已经抢先了呢。” 众人便又继续着方才的工作,沈南霜也只是帮着分一些衣物,倒也不碍事,她还很是高兴。 那些百姓们见着沈南霜也参与进来了,一个个,到她跟前的时候总是要停留片刻,不是说几句感谢的话,便是说一些闲话,仿佛要同她攀亲近似的。 沈南霜倒也不恼,反而一副特别有耐心的样子,不管百姓们说什么,她都能搭上话,并且总是带着那一副温温柔柔的笑容,让人看了特别亲切。 有不少人虽然念着她是活观音,但是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济州都督的女儿。 在寻常老百姓看来,这可是十足十的千金大小姐了,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还满心都是这些百姓们,为人又和气可亲,长得还和个天仙似的,又有谁不夸赞的? 这虽不是沈南霜的主场,可百姓们口中说得最多的也就是她了。 倒是有些主次颠倒,幸而钟安毓和越子钦都并不在意。 第五百七十三章 没个正形 天光渐渐阴去,云层似乎又厚了几分。 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所带来的物资便已经都给发下去了,基本上百姓们都拿到了,而且还有剩余,越子钦便又带着去伤军营地里头去慰问养伤的士兵们了。? 百姓们依依不舍的四散去,还有人仍然在探看着这里的情况,一脸八卦的样子。 好不容易见到这样大的人物,一来就是好几个自然一个个都想着要尽力多看几眼了。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些便是一场不小的谈资。 钟安毓也要跟着去,沈南霜却忽然道:“我瞧着王妃似乎有些累了,如今这主要的事情也已经差不多了,不如王妃先休息片刻?” 这句话立即将越子钦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他走近了些,仔细的上下打量了钟安毓一眼:“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单单一眼扫过去,钟安毓的眼底的确是有那么些许细微的憔悴之感,但是总体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瞧着精神还是不错的。 这几分憔悴,也不是如今才有的,自从上次病倒之后,又加上现在有了身孕,一个身子要养两人,钟安毓的精神其实总是有些倦怠的,便是仔仔细细调养着也难有万全之态。 如此种种,越子钦可都是看在眼中的,他最是心疼在乎钟安毓了,如今不过旁人随口一句,他便有些急了。 沈南霜看着越子钦如此关心钟安毓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发紧,但是面上确实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仍旧是那一副温柔样子,还跟着道:“就是,若是王妃身子不适,还是要早些说,不要耽误了才好。” 她并不知道钟安毓已经有了身孕,但若是她出些什么意外,那么她的机会可不就来了么。 心中的算盘可是敲打得叮当响。 从下定心思的那一天开始,她沈南霜就认定了这条路,便是撞破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拳头一握,伤口虽然疼了,但是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热了起来,整个人都是有些沸腾的。 钟安毓扫了沈南霜一眼,转头就对越子钦道:“我的身体一向康健,哪里就如此脆弱了,殿下不必担心我。” 要是换了寻常时候,越子钦肯定是不会勉强她的出现点什么意外出现点什么意外,有些强硬的对她说道:“你的身子是康健,可是……”他稍微顿了一顿,“你也已经忙活了半晌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吧,一切由我来就好了。” 说着,越子钦就给小柒使了一个眼色。 小柒倒是有些为难了。 一边是担心自家主子的王爷,一边又是看起来根本不愿意休息的主子,她自然也是担心中安雨的,只是越子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听谁的是好了。 “王妃……”小柒嗫嚅着,左看看钟安毓,右看看越子钦,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沈南霜又继续开始添柴加火:“王妃还是听王爷的吧,王爷毕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做这些事情总是得心应手一些的,更何况我也可以帮忙,倒是不好让王妃跟着操劳了。” 瞧这话说的…… 钟安毓的牙都磕在一块儿了,盯住了沈南霜那张如花笑颜。 如今沈南霜与两人不过初初相遇,除了身份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根本就算不得熟识。但是沈南霜这话却说得十分亲密,仿佛她和越子钦已经有了很深的交情似的。 一边夸赞着越子钦,而且还显得钟安毓帮不上什么忙似的,再者一边显得自己和越子钦十分亲密,仿佛是两人相处惯了的,这话听着怎么都让人觉得钟安毓才是他们二人之中的外人一般。 这话听着简单,可却是又毒又精妙。 如果越子钦没能听出来隐藏得最深是意思,最怕就要被沈南霜话中表象所蒙蔽了。 明明知道越子钦不是个蠢笨的,可钟安毓还是害怕他玩不明白女子的那些唇枪舌剑。 比起波诡云谲的朝廷之事来说,女子之间的争斗有时候并不逊色于一场战争。 要不是从前种种锻炼出来的忍耐力,如今钟安毓真是恨不得直接撕烂了她的嘴。 好好的姑娘长了一张好好的嘴,偏是不好好的说话。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沈小姐在这些事情上如此擅长,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钟安毓淡定从容应对,“只是这原就是我分内之事,殿下的能力我很清楚,但是我也是在战场之上打拼惯了的,不是什么柔弱的人,若是我不关心着百姓们,只怕旁人就更不上心了。” 眼底闪动着灼灼的光辉,异常的明亮,让人能觉得钟安毓精神大振,总有种势气逼人的无畏之感。 若是到了现在还什么都察觉不到的话,那么越子钦就枉费了自己的好头脑了。 虽然不知道两个女子和平表象下到底都在想着什么,但是越子钦已经嗅到了无声的硝烟所散发的刺激气息。 而且直觉告诉越子钦,要是他再不说些什么,恐怖就要生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了。 “好了,既然你没事,就一块去吧。”越子钦悄悄捏住了钟安毓的手指,在人不见的地方轻轻揉捏着,“只有一样,你不许忙活了,这是我的命令。” 虽然话语略显强硬,但语气很是温柔,而且字字句句都是对钟安毓的关心。 明着是不让她行动,实际却也没强行撵了她去休息,还叫跟着,还不许她帮忙,不仅保全了钟安毓的掩面,其中关心之意浓浓,人尽皆知。 手指被男子拨弄得有些痒痒的,钟安毓面上忍不住红了几分,这可是在人前! 虽说恩爱夫妻牵手是很自然的事情,可他这举动多少有些不正经了,钟安毓又是个脸皮薄的,自然便有些惶惶了。 钟安毓往四周看了一眼,虽然的确有许多人正在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但却都没有注意到那袖子底下纠缠的双手。 可纵使是如此,心头还是越来越烫,越来越烫,有些要控制不住似的。 第五百七十四章 觊觎初现 “也好。” 钟安毓强行挣开了越子钦的手,袖子跟着甩了一下。 沈南霜眉心若蹙:“王妃这是?” 哪怕动作幅度不大,可却架不住有人非要多嘴。 此刻沈南霜的心里并不好受,她虽然没有瞧见什么,但是也不是猜不到。两人眉来眼去之间自有一股暧昧萦绕,那是一种别人所钻透不进去的氛围,仅仅独二人所有。 就算是沈南霜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在她看来,这两人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怎么看都是和和美美的夫妻俩。 看着钟安毓脸上那隐约的红霞,好似火焰烧灼了她的双目一般,心口更是一阵阵的灼痛着。 钟安毓好像没有听到沈南霜在说什么似的,只是睨着越子钦,不需要说话,两人便天然有一股子默契,齐齐抬步往那伤兵营地走去。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两人便走出去四五步路了,沈南霜愣了一下之后赶紧跟了上去。 她会这样就放弃么,有些事情不试一试谁有会知道结果如何呢。 表面上看起来温婉顺和的沈南霜其实有着一副十分倔强的心肠,并且有着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决心和勇气。 这一点的确是和最开始的慕容凝有着相似之处的。 只不过慕容凝她的心思起的太快,倒塌的也太快,或许一开始她的就心思不定。就好像是只开了一刹那的花火绚烂,美则美矣,却是一种充满了遗憾的美。 伤兵营地离这里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几句话间便也倒了,气氛倒是沉寂得多。 可以看见里头有士兵拄着拐杖在走动,还有多数人都是躺在简易搭建的木板床上,或是神情凄凄,或是闭目沉睡,神态各异,但心思却多有通达之处。 伤兵们见着有人来了,一个个都抬眼看了过来。 他们早就知道了情况,自是激动了一会,可等了这么会儿,倒也没那么激动了,只是都盯紧了来人,只是目光多有闪躲。 越子钦一踏进了大帐之内便放声安抚:“你们都是我们西越最勇敢的士兵们,你们放心,西越和朝廷是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立下的功劳,撒过的热血,你们如今就好好养伤,待到日后都会有赏赐!” 士兵们齐声高呼:“怀王万岁,怀王万岁!” 虽然因为受伤而有些蔫蔫的,但是经过越子钦这三两句话的调动,倒也又想起来了在战场上的热血之况,一个个又重新展现了自己的激昂之态。 “好、好、好!”越子钦一口叹了三声好,又说了号几句鼓动人心的话语,他的热血并不比这些士兵们差,甚至让人心愈发沸腾起来。 钟安毓倒是很懂越子钦,也感慨他学得很快,不由得在心底感言,他倒是也有做将军的潜质呢。 如此模样的越子钦倒是没了在京城的束缚,那是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被吸引的自然不止钟安毓一个人,一边的沈南霜也是看得有些痴迷了,一双剪水秋瞳之中除了越子钦的身影,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仿佛天地万物皆失去了颜色,只有那一道身影才是最鲜亮的所在,牵引着她所有的魂魄和心绪,为之深深颤动着。 她眼底的越子钦似乎在散发着某种光芒似的,正在指引着她,愈发坚定的成为了她的心之所向。 钟安毓正转头看向了沈南霜,见着她那般炽热是目光,心中蓦然一寒,仿佛外头的雪色尽数弥漫在了她的心头似的,带着数不尽的悲凉和彷徨。 那种眼神让钟安毓觉得害怕。 因为她经历过所以明白,或许在此之前沈南霜虽然多多注意了越子钦,但却并未表现出对他的情意,可此时此刻她绝对不会看错那样的眼神,是一个女子再看一个男子,纷纷杂杂的缠绵情丝之中充满了数不尽的敬仰之意。 怎么可以。 越子钦是她的,她竟然敢如此觊觎?! 钟安毓像是护食的猫儿似的,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连忙跟紧在了越子钦的身后,掩下自己的情绪,与他一块慰问那些伤兵们。 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对待那些伤兵们也是极尽亲和,完全没有一点王妃的架子,与越子钦更是一唱一和,引得不少人瞩目,有机灵的已经在说二人的好话了。 越子钦没想到钟安毓会突然这样热情,心中一时间琢磨不透,但也是没有多嘴,只安心享受这样的感觉。 这一对璧人很快就以自己的能力掩盖了之前所谓活观音的风头,成功将自己的风采给体现出来了。 沈南霜在后头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也没想到钟安毓会突然这样出彩,本以为自己今日做得够多了,却不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除了对越子钦的灼热感情在汹涌意外,还有另外一种感觉在飞速的侵蚀着她的内心深处,就好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啮她的心血一般,让她很是难受。 茯苓觉擦到了身边的沈南霜有些不太对劲,但是她却琢磨不透,就好像刚才她琢磨不透沈南霜为什么要她刻意推小柒一般,这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方才小柒过来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茯苓鲁莽,而是沈南霜给了她一个眼神,她便心领神会的做下那事。 到头来没有得着好处,反倒是自己还要低声下气的向人家道歉。 眼看着沈南霜眼底的笑意就要被寒霜所取代,茯苓愈发的觉得紧张了,连忙轻声提醒道:“小姐。” 沈南霜这时候才被这一声呼唤给惊醒了,眼底寸寸凝结的寒霜在一瞬间褪去,依旧又是那一个温柔动人的沈小姐,让人瞧不出半点端倪来。 “我也是愣了。”沈南霜似叹非叹,语气飘渺,“茯苓,你瞧瞧,怀王殿下和怀王妃看起来是不是天生一对的璧人?” 茯苓自然知道沈南霜的心思,便是她所说为真,她也不敢顺着说,只得道:“璧人?怀王殿下一表人才,又建功颇多,是个顶好的男子。不过……我觉着小姐倒是并不比那怀王妃要差呢。” 第五百七十五章 信心满满 “果真?” 沈南霜圆润的杏眼轻轻一眯,原本清纯柔弱,温婉可怜的面容变陡然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妩媚眼底那闪过的光芒之中,浅藏着一抹并不明显的锐利的锋芒,犹如黑夜之中静待嗜血的匕首一般。 茯苓恳切的点点头:“这是自然了。小姐生来身份高贵,又深受百姓们的爱戴,心思纯良,更是生的美貌,恐怕是少有人能比得上小姐的。” 瞧这一番夸赞说的,她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沈南霜笑意也有些虚浮了:“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张嘴……竟然如此甜。” “奴婢速来嘴笨,是不会说那些子违心的话的,都是实话实说罢了。”茯苓飞快的扫了沈南霜一眼,“那位王妃的出生虽然也不低,可到底是出生武将世家,说的好听点是过于英武了一些,可若是说的难听一些,便是有些不够庄重温柔了,哪里能比得上小姐智慧无双,温柔可人?男子嘛,总是偏爱水般的女子一些。” 这时候沈南霜方点了头,赞赏的瞧了茯苓一眼。 “你这话说的倒是到了点子上。” 在沈南霜看来,或许钟安毓是个很有力量的竞争对手,不过以钟安毓的出身,定然是没有她这样在男子面前游刃有余的。 的确很能干,甚至比好多男子都要强一些,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寻常的千金小姐并不屑于在战场上展现自己的光辉,而像越子钦这样的男子已经是足够出众的了,要是他的妻子的光环反而比他更加强烈,那不是让男子很没有面子吗? 只是想到这里,沈南霜的心中便涌上了一股自信,他觉得眼前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以自己的本事肯定都可以迎刃而解的。 哪怕如今钟安毓已经嫁给了越子钦,成为了他的王妃正妻,但这事情又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一个男人可以有诸多的妾室,妻子也不一定只有一个…… “奴婢是明白小姐的心思的,也相信小姐定能够做到。”茯苓望着不远处的二人,声音有些飘飘然。 沈南霜笑着点点头,抬起了步子:“那就借你吉言了,说是将来我能走到那一步,定然也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是!”茯苓笑起来,心中已经不免开始生出一些虚妄的幻想来,连忙抬脚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钟安毓一头扎进了正事里头,一时之间倒也将沈南霜给忘在了脑后,心中轻松了不少,只顾着和越子钦夫妻二人一唱一和,接受着旁人羡慕而又感激的目光。 “你这伤口瞧着是有些发炎了。”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钟安毓的头皮蓦然发麻,目光都凝滞了片刻,半晌才机械的转过头去。 沈南霜正站在了她的身后侧,担忧的看着她眼前受伤的士兵。 本是好好的在看望受伤严重的士兵,沈南霜却突然掺和进来,这让钟安毓对她的印象更加不好了,要不是顾忌越子钦和自己的形象,只怕钟安毓都要忍不住嘲讽几句了。 那士兵一见着是沈南霜,也自然认出来了,不过钟安毓却是不懂。 “是活观音啊!”士兵难掩激动,“我我……我这伤口前些日子还严重些,要不是活观音派人送来的药,只怕我现在还躺着起不来呢!” 沈南霜立马给茯苓使眼色,那小丫头立即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了她。 “我出来的匆忙,不过却有一药是新出的,对付你们这些外伤内损最是有奇效,你且先试着,若是吃着觉得好,我便再吩咐给其他人也准备着。”沈南霜将药瓶给打开了,亲自倒出来两粒,又让茯苓拿了水来。 那样纤细洁白的手伸到了士兵的面前,沈南霜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总是如春风一般,不经意间便吹拂了人的心,让人由内而外的荡漾起来。 士兵看着洁白的手心里躺着两颗黑褐色的药丸,明明是很寻常的场景,可在他的眼里却像是散发着光芒似的,他一时之间太过激动,激动到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过那药丸。 对于这些最寻常的士兵而言,沈南霜可是天之骄女千金小姐,能够如此纡尊降贵的对待他们,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总让人怀疑此情此景是真是假。 茯苓这个时候已经倒好了一杯水正送过来,笑着对那士兵说道:“怎么还愣着呢,这可是咱们小姐的心意,你快些服用了,也免得再这样疼下去。” 士兵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仓皇的颤抖着手,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沈南霜的肌肤,飞快地将那两颗药丸吞下去,喝水的时候还险些呛到了。 沈南霜便安抚道:“你不用着急,这药效果很好,再过一会儿便能缓解你的痛苦了。”? “活观音真是菩萨心肠,我无以为报。”士兵挣扎着要从木板床上起来,一副要给他磕头的样子。 倒是被茯苓给拦住了:“诶,你不必如此,我家小姐知道你们是为了西越,如此功劳本就是该好生照料,又如何能够受你们的谢礼呢?你们只要赶快养好身子,便是对小姐最好的报答了!” 这样的场景落在钟安毓的眼里,简直是让人有些不敢置信。 只怕是在说书的故事里头,也难以见到如此景象了。 看来这一辈子都沈南霜真是不容小觑啊。 心中陡然涌上一抹惆怅,钟安毓只抬头看向了别处,连越子钦都不看一眼,只匆匆道:“我去那边瞧瞧。” 才说着,便让小柒与自己一块走了。 幸而方才那军医也帮着小柒揉了脚,现在才能走得这样迅速。 越子钦刚转了眼要开口的功夫,钟安毓就已经走出去一截儿了,他能够感觉到她的状况有些不太对,但是心头却还是有些糊涂,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般迷惘。 本想着跟去,可沈南霜又朝他开口了:“殿下。” 越子钦当然要客气一些,耐着性子看向了她:“怎么?” 第五百七十六章 客气而已 沈南霜温声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周边,前两日才到了麦城,对这边的情况倒是很熟悉的,殿下若是有什么吩咐,倒是可以叫我来代劳。” 这能做事的人多了去了,麦城的官员们也不都是吃素的,更何况越子钦手下的人也众多,哪里就用得上她一个弱女子了? 话虽然说的简简单单,其中却蕴藏着不浅的意思。 只是看起这一副恳切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出于一番好心,如今也见识到了她在百姓们中的民心所向,越子钦不由得要考虑这事情。 若是对沈南霜客气些,也是同济州都督沈朗交好,如今他既然要为了那个位置而努力,那便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后支持他。 沈朗的官位高,名声也不错,是个许多人称颂的好官,在这次与北辽的战役之中,也是出了不少的功劳,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本就是多一个人不嫌多,要是有沈朗的支持,倒是多了一份不小的助力。 人所处的位置越高,想的事情也就越多,做人做事都不能以单一的片面来看待,越子钦自然更是谨慎。 沉思了片刻之后,越子钦才徐徐说道:“你有这份心意很好,女子能有这样的心思很不简单,可见你父亲平日对你的教导不错……” 这西越出了钟安毓一个女将军便已经是稀奇事了,若是又一个见解独到,肯于立在风口浪尖上为民为国的女子出现,那还真是令人惊叹。 钟安毓本是独特,越子钦看沈南霜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而不是惊喜。 没有明着接受她的好意,却也没有直接拒绝,反倒是给了沈南霜自己思考的时间。 要是方才她是因为一时冲动才说的这话,便给她可以反悔机会,也是希望她能够好好思量。 沈南霜目光坚定,话音更是坚定:“我知道殿下心中所思,我虽是一个女子,但却并不将见解困囿于闺阁之内,我自幼受父亲为官处事所耳濡目染,到底是想做些事情的,殿下若是觉得我麻烦,那我便不再提了。” 她缓缓垂下了双目,但是却并未因此而颓丧,犹如看似柔弱,却依然在风雨中坚挺的娇花。 越子钦瞧着她这模样,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怪异的感觉,飞快地挪开了双目不再去看她。 “你有这心思是极好的,只是如今事多,还是顾着眼下的事情要紧,若是本王真有为难之处,或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自然不会吝啬给你这个机会。”越子钦一脸正色,除了惦记着正事之外,并无半点多余的心思。 说出这番话来也仅仅是为了保全沈南霜颜面。 对于一些不必要的人,自然是不用说好话的,可面对有些人的时候,说话做事留一线,总是没有坏处的。 越子钦对沈南霜的确没什么想法,若真有,那也仅仅是看见了她目前所展现出来的聪慧,觉得有可用之处罢了。 两人正各怀心思说着话的时候,去看往别处士兵的钟安毓也没闲着,她虽然不想让自己纠缠于这些愁思乱想之中,但是偏偏忍不住。 钟安毓本不是那种纠结来纠结去的性子,在战场上养成的好果决,与此时此刻却忽然失去了效用似的。 或许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如今又怀着身孕,这心思便莫名的重了许多,原来觉得一点点的小事,现在也喜欢翻来覆去的想。 更不用说现在是上辈子的致命心结重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钟安毓都心不乱才怪,除非她对越子钦一点感情也没有,理智这个词就可以深刻心中。 看似不在意的时候,余光却紧紧的粘在了那二人身上,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们的表情,却让她心中更是不安。 过了片刻,钟安毓终究是有些忍不住了,晁身边的小柒说道:“你别在我身边跟着了,快些去外头打听一下那位沈小姐,甭管打听什么,只要是她的消息都给我注意着,但别让人太过察觉,你做事也谨慎,你明白吧?” 小柒虽然不明白钟安毓为什么要打听沈南霜的事情,但是既然是主子的吩咐,照做就是了。 不过小柒向来是忠心耿耿的,她皱了眉头:“只是我若离了王妃,王妃的身边岂不是就没人照顾了?” 那位沈南霜看她说话做事就知道是一个心机不浅的,要是她撇下了钟安毓,发生点什么事情可就不好了,虽然自己只是个奴婢,但最起码可以护着自己的主子。 钟安毓拨弄着衣袖上的花纹,低声说道:“无妨,你不必担心。方才出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应该不会出事了,况且还有王爷在呢,你先去吧,若是不抓些机会,只怕待会儿就要耽误了。” 不错,越子钦对王妃还是极为在乎重视的。 既然钟安毓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小柒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了,只转身便离去了。 只是小柒才走得没影了,越子钦不知道何时便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你吩咐小柒去做什么?” 钟安毓还在想着沈南霜的事情,冷不丁耳边传来这声音将她吓了一跳,不过反应还是很快的,只是低着头道:“没什么,小柒她身上有些不舒服,下去歇歇罢了。” 很是寻常的理由,可信度也很高,越子钦并没有怀疑,只是伸手将她身上的披风给拢了拢:“我方刚才还想问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头来了,可是──” “没有可是。”钟安毓略微退了两步,瞬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殿下怎么过来了,同沈小姐的话说完了吗?” 语气平淡,甚至没有丝毫起伏,可月子清还是听出了一丝酸意。 与方才的情况一已联系,越子钦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意立即便涌了上来:“原来你一个人躲到这边来是不想听见我和沈小姐说话吗?” 钟安毓没有看他:“殿下这是哪里的话,我只是怕打搅了你们而已,毕竟有些话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打听到了不少 那酸意愈发弥漫了。 越子钦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面前涌动着全是醋的味道。一旦想通了这个问题,他心中莫名的有些得意,笑意便控制不住越发浓烈起来,又立即伸手去抓了她的手腕。 只是钟安毓早有防备,一扭身子便躲了过去。 现在的钟安毓也不想知道他们两个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心中自己有些气堵住了,只想着一个人静静。 “毓儿。”越子钦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之中,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委屈,“你这是要和我闹别扭了吗?” 听着他这样细弱的声音,钟安毓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毕竟是自己的小心眼在作祟,可怨不得越子钦,他的确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换作她是越子钦的话,在面对一个陌生的沈南霜时总是会客气些的。 目前来说,越子钦没有半点出格的话语和举动,倒是钟安毓已经将沈南霜列入了敌对的阵营之中去了。 但如今钟安毓却不能将这样的心思直接告诉越子钦,哪怕他对自己很是信任。 钟安毓淡淡道:“殿下想多了,本就是时间紧,总不好顾此失彼,耽误了。” 她心中想着,这样的事情一个弄不好便会造成两人之间的误会,一但误会和隔阂变多了,再好的关系之中也会生出裂缝来。 感情并不是一味的随遇而安,如今两人已经成为了夫妻,若是只凭借从前积累的感情便放肆起来,无论怎样的深情厚谊,也总会被时间所消磨。 夫妻之间也是需要经营的。 就好像为了自己的目的要用尽各样的手段似的。 越子钦盯住了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怎么觉着不尽其然呢?” 如此目光,叫人有些恍惚。 钟安毓很珍视自己和越子钦的感情,两个人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都是深有体会的,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深深地刻在心里。 要是因为沈南霜就破坏了两人的感情,那么钟安毓还真就是蠢了。 所以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需要静候时机。 钟安毓终于抬起了眼睛,乌黑的瞳仁之中映着越子钦的容颜:“殿下若不信,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明明心中想的不是这样子,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带了气恼的意味。 以往的钟安毓可绝对不会耍这样的性子,现在看来真的是被沈南霜的突然出现扰乱了心思。 话一才出口,钟安毓雨便有些后悔了。 连忙想要解释,语气有些急了:“沈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她父亲又是个好官,若是殿下能多多接触也总是有益处的,所以殿下和沈小姐说话我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已经是足够大方了。 越子钦眉头一挑:“你倒是想的明白,连我的心思猜中了,只是我听着你这话……怎么好像并不是这个意思?” 她猜中了他的心思? 钟安毓心中咯噔一下,却并不是慌乱,而是莫名的有些喜了。如果是她真的猜中了他的心思那就证明越子钦对沈南霜是没有意思的。 只要是越子钦没有这个意思,那倒没有那么让人不安了。 现在钟安毓最怕的就是越子钦生出些什么念头来,只要是有了想法,哪怕沈南霜并没有使劲浑身解数来勾引越子钦,钟安毓就算是费尽心思也阻止不了的。 可只要越子钦“洁身自好”,那沈南霜就是再厉害也不足为惧了。 心头反反复复,钟安毓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倍受煎熬。 再瞧着越子钦那充满玩味的眼神,钟安毓既对自己的胡思乱想有些心虚,又觉得自己胡乱吃醋被人看透了而有些害羞。 只是刚想着要怎么说些和缓的话的时候,沈南霜就又走了过来。 真是十分的没有眼力见了,而钟安毓也很肯定她这绝对是故意的。 毕竟是个外人,总要见缝插针的挤进来才能找到机会在越子钦跟前晃悠了。 钟安毓顿时什么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连刚刚想到一半的措辞也全部变成了一团乱麻,看着越子钦的眼睛愣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这般嫌隙,到底是没说清。 也顾不得说这些闲话了,钟安毓赶紧朝越子钦道:“已经快过了午时了,咱们还是快些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越子钦点点头,也是憋住了许多的话,立即与钟安毓一块慰问了伤兵,又去巡察了一番周边。? 最可恶的是沈南霜居然一直跟着他们一般,像是一个跟屁虫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只是越子钦都没有说些什么,钟安毓就更加不可能出言多事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沈南霜倒是安静了不少,并没有过多的引得人心生不快。 正事已毕,钟安毓和越子钦也在府衙里头有了休息的机会,就等着待会清点了队伍便启程回巴楚去了。 刚坐了一会儿,小柒便回来了,再门口张望着,没有轻易上前来。 钟安毓一眼就瞥见了她,也顾不得一边的越子钦想要和自己说话,直接起身道:“殿下,我先下去更衣。” 这里更衣自然指的是方便了。 越子钦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也好,你当心些,要不要人跟着?”他自然是不能跟着,只怕她又羞恼了。 只是随从多为男子,他一说出这话就觉得自己蠢了。 “不必了,我去去就来。”钟安毓当即福身退下,只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多看了一边的沈南霜一眼,她正盯着越子钦看,倒是没怎么注意自己。 那样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不过还是皱皱眉便不予理会了。 从正厅里退出去就见着了院子里头张望着她的小柒。 钟安毓没有立即说话,只是示意小柒跟着自己走到了后头僻静的地方去。 看着周边没人了,钟安毓才问小柒:“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没有?” 距离小柒离开,算起来也过了小半个时辰了,的确是有些久了。 小柒左右四顾,十分谨慎的样子,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王妃还别说,奴婢真的打听到了不少沈家小姐的消息呢……” 第五百七十八章 旧闻 “你且说来听听。” 小柒沉着嗓子,立即细细说来:“这沈家小姐出生济州都督府是小姐所知晓的,奴婢听说她与沈都督其实并不怎么亲厚,倒是她的母亲乔夫人将她视若掌上明珠,从小便悉心教养,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娇贵姑娘。 原来这位沈小姐在济州的名声也还不错,在一众官宦千金之中很是说得上话,也有不少人同她交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柒的神色变了一变。 钟安毓倒也没有打断她,只是盯着她等着她将事情说完。 “这事情本来已经渐为人所淡忘了,可是奴婢却幸运的遇见了从济州来的人,那里的人自然是清楚的多些。当时济州的那一众小姐之中,与沈小姐最为交好的便应该是济州刺史手下的高长吏所出的高小姐了。 这位高小姐的父亲本来是极为老实忠厚的一个人,与政务上也是有几分才干,很得刺史的青眼,只等着不日升迁了。 只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小姐却生出事端来……听说是背着家里人与人私定了终身,并且还苟且淫乱,丝毫不知廉耻。那是在一场花宴上头,不少的人都瞧见了此事,当时在济州城内还传得沸沸扬扬。 高小姐的名声算是毁了,她父亲也因此受到了影响,自然是升官无望了。只是这高小姐速来温文尔雅,是一个极为识大体的姑娘,偏偏还是个胆子不大的,不少人可都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位高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万般疼惜,又听到她哭诉冤枉,便起了要查证的心思,只是才有了些苗头,高夫人却突然得了急病暴毙了。王妃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看着小柒眼睛里头悦动的神采,钟安毓似乎明白了几分,似懂非懂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事情和那沈家小姐有所关联?” 小七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到那人说,因为高家夫人突然暴毙,高小姐伤心欲绝,又因为名声尽毁,一时失了理智竟然投缳自尽了。闻说那高家夫人素来身体康健,一家子当初很是美满。” 母女二人竟然先后逝去,这还真是令人唏嘘的事情。 而且若是这高小姐真的是冤枉的话,他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死了,想必旁人所说的闲话必定不会比她在世时还要少,反倒是越发的指指责于她。 甚至于还可能将高夫人的死归咎于她,若是高小姐泉下有知,必然是要气得再死上几回。 这突然暴毙的事情的确是有,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面边足见有些蹊跷了。要是真的如钟暗喻所猜测的那般,这件事情和沈南霜有所关联的话,高夫人和高小姐怕是死的憋屈了 钟安毓不由得叹了一声:“高夫人和高小姐先后去了,想必高大人定然是最最伤心的了……” 小柒眉头皱起来,调子也有些彷徨:“谁又说不是呢?当时高夫人和高小姐先后去世之后,那高大人便惶惶不可终日,整日里以酒浇愁,也不管正事了,济州刺史还去劝过几回,可后来却是没有法子,只能给他放了长假。” 从小柒的叙述之中,钟安毓又知道了,那高大人低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忽然之间便出现在了沈家的门前,完全不顾形象,几乎是敲锣打鼓的呐喊,说是沈家小姐害了高家小姐,还说自己手中有证据,要让沈家人主动来认错。 本来稍稍沉寂的济州城又因为这件事情而闹得上下沸腾,不少的人都等着看他们两家的热闹。 那沈朗自然是被气得不轻,却也因着两家人之间的确交好,没有直接对高大人恶语相向,只是劝说他要保持理智,不要胡言乱语。 可是高大人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她的劝导,只一味地哭诉着自己的冤屈要沈家还他们一个公道,要他们给高夫人和高小姐偿命。 如此几番胡搅蛮缠过后,沈朗对高大人没有了从前的客气,为了顾全面还是偷偷请了他与自己和谈。 高大人也的确进了沈家的门,而且还进去了不短的时间,不过他们两个到底说了什么就是旁人所不得而知的事情了。 只是听说有百姓看到高大人神色愤恨的回到了高府,也不知道这事情到底解决没有解决。 不过一夜之间,高府就忽然一搬而空了。 第二日一封请辞的书信便递了上去,高大人彻底的沦为了传言之中的人物,再没有人见过他。 有自称是从高家出来的下人们散出一些话来,说是高家和沈家那是误会一场,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只是高大人到底因为这件事情而伤透了心,况且也不再年轻了,便就此罢官离去,避世隐居。 这话倒也说得过去,百姓们自然也是信的。谁家要是像高价一样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要承受不住的。 如此选择避世隐居倒也是逃离痛苦的一种手段。 后来又有沈朗一力澄清此事,他将这事情压得很好,随着时间的消磨,整个济州城内都没有人谈论此事,倒也渐渐淡忘了。 小柒叹道:“王妃可知道这样隐秘的事情,我是从哪里打听出来的吗?我碰上的那人,听说便是从前从高家出来的嬷嬷,还就是在高小姐院子里伺候的。她这些年来也在外头说了不少这样的闲话,只是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只纯当听个乐儿罢了。” 高小姐身边伺候的嬷嬷? 钟安毓顿时来了兴趣:“你说你这消息是从那位嬷嬷口中听来的?倒是真的有些意思,恐怕这消息不一定是假的,若非心存怨恨,又怎么会在事情过去了许久之后还拿出来说道?” 要是那位嬷嬷真的是所谓的高小姐身边出来的人,那倒是有几分可信的。 因为当时的事情的确是有些疑点,还有种不了了之的味道。 要是高小姐真的是冤枉的,而她身边的奴仆心有不甘,想要讨到一个公道,便四处宣扬此事,那倒是可见一片衷心。 第五百七十九章 果然厉害 钟安毓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结合小柒方才所说的种种,又加上自己本就知道沈南霜不是个什么好人,倒是天然的更同情那位高家小姐一些。 那高家夫人死的蹊跷,高小姐一个乖乖女又做出和平日举动完全不相符的事情来,高大人又直接去沈家门钱闹事,还口口声声说有证据……只是在和沈家谈过一次话之后就消失的那样快,若说其中没些内情,还真是无法让钟安毓信服的。 都活了两辈子,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没有见识过? 偏她长得一张天仙似的面容,被别人说的活观音一般的菩萨心肠又如何,要是她真的长了一副蛇蝎心肠,旁人又不能剖开她的肚子去看看她究竟想些什么,哪里就知道他是人是鬼? 殊不知狼也可以披着羊皮装柔弱。? 上辈子钟安毓虽然和沈南霜的交集并不多,但也知道她不是一个好相予与的人。这辈子她的出场又如此的令人惊叹,言语举止之中,更是深藏功与名,难不教钟安毓多思多想了。 总而言之,在钟安毓看来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 若是这事生在旁人身上,钟安毓倒也只是听听罢了,也不好因为一时脑热便去追究什么。只是如今这事情既然和沈南霜有了关系,她倒是有了不少的兴趣。 如今虽然能够看出来沈南霜对越子钦是有一些不同的,但是却不知道她具体要做些什么,钟安毓又想防患于未然,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可以有利用的机会。 钟安毓沉默的时候,小柒又继续说道:“奴婢也是觉得这事挺奇怪的很,又知道人心不可琢磨,只默默记下了此事。” “嗯,你做的很不错,有些话听起来的确是有些荒谬的,但是却不是毫无可取之处的,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总比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好。”钟安毓盯着自己的指尖看,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但话音却依旧清晰。 小柒看着钟安毓这么一副沉着的样子,总觉得他的眼底有着自己所看不懂的颜色,莫名的有些担心起来,连忙说起另外一回事来:“方才这事情只是奴婢碰巧打听来的罢了,想必小姐更关心的还是另外一桩事吧?” 钟安毓随意道:“还有什么事情便一并都说了吧。” “是。方才那件事情最起码也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了,那时候的沈家小姐,不过才十三四岁罢了。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虽然她也被人议论过一段时间,但到底是沈家家大业大又在济州颇受人爱戴,事情才过去了半年时间,便已经无人提及了。 沈家小姐依旧是好好做着他她的沈家小姐,只是有些闺阁女儿家听了这那些传闻之后,同她没有以往亲近了。 不过看着沈小姐是断然没有因此受到很大的影响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屡屡大放异彩,在济几周澄的风头一时无俩,很少能有人和她提头并论。 再后来,不管是哪里有个大灾小难的,沈小姐,总是第一个出手援助,有能力的便亲自去,自己照顾不到的也要让人照拂。 听说沈小姐还收留了不少的大夫,在前些年济州和周围旱灾和涝灾的时候救了不少的百姓,活观音的名声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兴起的。再到后来边境的几次乱动,沈小姐也没有闲着,自是付出了不少。 就拿这一次大战来说吧,她更是亲自带着自己的人马不断地在附近救助百姓,活观音的名头便更加响亮了。不少百姓们都将她当做神女一般来看待,随便找个人来问问都能知道她,那些夸赞更是不绝于耳了。” 这一长串的话说下来,小柒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方才听别人说起的时候就已经是讶异非常了,如今自己说来,倒是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久前沈小姐身边那个茯苓便伤了自己,沈小姐话里话外虽然都是歉意,可却也难掩其中浅藏的锋芒。 小七也算是和钟安毓呆了这么久了,也历练了不少,后宅女子之间的心计较量,她还是能够琢磨到几分的。 看似温柔可人,柔弱却又不失坚韧的沈南霜,话虽然也说得漂亮,可总是让小柒觉得有些不适。 这位沈小姐的确是比从前在京城里头见识过的那些两面三刀的小姐不一样,但说到底却又是有些相似的。 钟安毓忽然挑眉一笑:“哼,这位沈小姐果然厉害!” “小姐怎么还夸她?奴婢还以为小姐并不怎么喜欢她呢……”才说着小柒忽然便意识到了什么,立即反口了,“奴婢明白了!小姐是在说沈小姐手段不简单!” “不错。”钟安毓点点头。 想必当初高小姐那件事情对于沈南霜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 那些济州官眷们的小姐便是再蠢钝如猪,也会因为那些流言对沈南霜而有些戒备的。 一个好端端的高小姐就这么没了,还死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身的污秽难以分明,整几乎整个高架都为这件事情而陪葬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前车之鉴。 就算是没有真凭实据证明沈南霜和这件事情有所关系,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好,沈南霜在事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谁又不会多想呢? 钟安毓倒是明白沈南霜的主意,她本就是性子有有些傲的,自然是瞧不上那些人,倒也就此舍弃了,不必强融进去。 于是沈南霜便换了法子,用另外的法子将自己失去的名声给重新挣了回来,并且还比从前好上了千倍百倍,没有人再知道她过去发生了什么。人们只会记住那一位救苦救难,心系百姓的活观音沈南霜。 现在的沈南霜的确是成功了,而且做的非常好。 不过事情也脱离了钟安毓的预期,他本来以为这辈子能够和越子钦就这样和和美美下去,却没有想到她还是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个新的姿态。 虽然上辈子的钟安毓在某一定意义上并不是输给了沈南霜,但是现在她的心还是因此而有些胆怯了。 第五百八十章 偷听 “看来是真的不容小觑了……”钟安毓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 小柒听得惊心,眼皮子都跟着跳了几下:“小姐是在说沈小姐吗?”总感觉自己的主子似乎有些犹豫和害怕似的。 钟安毓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南霜单单从容貌和气质上来说,就可以吊打很多千金小姐们了,就是丢在京城里头也是翘楚之中的翘楚。 上辈子越子钦不声不响就将她娶回了府中,手段之迅速倒不像是一时兴起,事后又不曾和钟安毓说过什么,还容着沈南霜到她跟前去耀武扬威,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对她是有情意的。 如今这辈子的沈南霜倒是比上辈子还要厉害一些,钟安毓便愈发的担心起来。 要是沈南霜花一般的手断时下去,谁知道月子情会不会因此动摇呢? 可一想着自己居然要为这样的事情而烦恼,而思虑不停,钟安毓便觉得有些不应该了。她从来就是一个洒脱决绝的性子,哪里会在一件事情上头颠来倒去想个不停? 可见这事情是真的把她难倒了。 尤其是这辈子她对越子钦的感情已经可谓是刻骨铭心了,两人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那些互相陪伴的岁月和因为时间而越来越浓烈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可以轻易放下的。 保持理智对于现在的钟安毓来说,倒像是一件有些奢侈的事情。 不行,不行,不行。 钟安毓袖子下的拳头握的紧紧的,指甲几乎都磕在了手心的肉里头,指节微微泛白,神色也显得愈发的晦暗。 小柒看着钟安毓这个样子难免担忧,却也琢磨不出来自家主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不敢轻易开口。 难道王妃在担心王爷会看上那位沈南霜么?她看起来的确是对王爷格外热情一些…… “小柒!”钟安毓忽然出声,险些将小柒吓了一跳。 “怎么了王妃?” 钟安毓抬步往外走了两步:“你可还记得那嬷嬷长什么模样吗?” 小柒当即点点头:“奴婢怎么会忘记呢,可都记着呢!” “既然你记着就好。”钟安毓来回踱了几步,匆匆道,“我继续给你一个任务,你去找到那位嬷嬷,想方设法将她给回来,不管用什么法子,但不许伤害了她!而且务必要悄悄的,不要让人给发现了,不管是沈小姐的人,还是王爷的人知道了都不好,此事若是成了,我必然会记得你的好处的。” 若是可以的话,其实钟安毓倒是想自己亲自前去的。只是现在沈南霜在,她便不放心自己不在越子钦的身边了,就怕出现些什么幺蛾子。 如今也就小柒最为得力了,交给她去做这事情倒也方便,最主要的还是放心些。 而且这事情还不能叫越子钦给知道了,否则难免到时候他会问东问西,到时候自己的算盘可便要遮掩不住了。 看钟安毓一脸的严肃郑重,小柒便知道这事情对于她来说定然是很重要的了。 小柒也很严肃的说道:“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事情给做好了!” “交给你了。”钟安毓不过四个字却咀嚼得很是用力。 心头仿佛有一个小人在不断的敲打着她似的,让她的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的,整个人浑身上下似乎都有些不太对劲了。 就是因为这么一个沈南霜,钟安毓就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危机感,从前经历那么多潮起潮涌,风雨呼啸的时候,她都没有如此不安过。看来但凡是人越在乎的东西,便难免因为此事而萦怀不散。 小柒走后,钟安毓便准备回正厅去了。 本来是磨磨蹭蹭的不愿意回去,还想冷静一会儿,可以想着沈南霜此刻正和越子钦在一块儿,她便有些急不可耐了,脚步一下子就变得匆忙起来,都有些小跑的意思了。 现在这个时候,在某些苗头还没有生长出来的时候,最好是不要给它生长的机会! 可是才到了近旁的走廊上,钟安毓就又把脚不给放慢了,几乎是蹑手蹑脚的挪移到了正厅门前,悄悄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偷看。 这一看还真叫她的心跳都给漏了一拍,差点没从嗓子眼里给蹦出来。 去的时候沈南霜还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安然不动,如今变已经站在了越子钦的跟前儿,两人之间不过三两步的距离。要是再近一些的话,两人都能碰在一块儿了。 这像话吗?这合理吗? 要是这个时候还说沈南霜没有心思的话,就算是把钟安毓打死也不会相信。 如此行径,如此距离,如此隐隐约约的暧昧,不就是在彰显着沈南霜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么。 本来是想直接冲进去吓二人一跳,顺便打断了沈南霜那些心思,好叫他们难堪。可是仔细一想,自己若是此时进去,不就是在拉沈南霜的仇恨吗?而且难堪的也只会是自己罢了。 毕竟现在不冷静不理智的人,可是钟安毓自己。 要是自己一个冲动,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那还真是糟糕了。 况且钟安毓倒是想要看看她不在的时候,沈南霜能够对越子钦做出些什么,说出些什么来。 钟安毓躲在了门边,从门窗的缝隙之中正好可以看见沈南霜这背影和月子亲的半张侧脸,几人倒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听见了沈南霜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入耳中:“我看王爷神色郁郁,可是在担心王妃吗?” 越子钦倒是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淡淡道:“王妃去了有好一会儿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满是对钟安毓的关心之意。 钟安毓听着心里倒是舒坦了一点点,算你还有良心,知道惦记着我。? 沈南霜微微点头:“王妃的确是去了有好一会儿了,想必是先前劳累了,说不定在外头多散了会儿。王爷也不必过于担心了,这里毕竟是府衙之内,如今曼城倒是安稳的很,必然是不会再出什么乱子的。” 可算是叫钟安毓听出来了,沈南霜这话不就是不想越子钦惦记着她么,正好让他们二人好好相处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上眼药 真是可恶。 惯会在言语之中使些小手段,不经意之间便挑动了人的心。 越子钦拿起身边的茶杯便喝了几口茶,似乎是那茶水有些不太合口,他微微皱了皱眉,竟然没有搭理沈南霜。 他似乎察觉到了沈南霜这话有些不妥,他对钟安毓是何等情意?要是说如果没有危险,就不必担心了的话,那他又成了什么人了? 这两情相悦之人情深相许,情义深重,必然是无时无刻都在挂记着对方的,哪怕对方就在自己眼前,心中眼中也唯有对方一人而已。 沈南霜这话说的倒是让越子钦有些不太喜欢,但又顾念着她的身份不能够直接说她,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只是沈南霜却不知道越子钦心中的计较,满心都是想要引的眼前人的注意,若是能够在贬低钟安毓几句,提高自己的地位就更好不过了。 从前见识过那样多的男子,自己又对自己的手腕极其有信心,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了,沈南霜的一颗心早就是有些难以按娜了,只待着功成名就的那一日便可肆意而笑。 可有时候越是充满了自信,便越是容易,操之过急,而一旦有些急躁了,反而极为容易像现在这般出现意想不到的纰漏。 奈何沈南霜并没有察觉到越子钦的不对劲,还一味的意味是越子钦在担心钟安毓罢了。 门外是钟安毓在心底冷笑了两声,强忍着冲进去的冲动,继续观察着里头的动静。 “殿下?”沈南霜看着越子钦不应答自己也是有些着急了。 越子钦为了不想和沈南霜多说些什么,便只能将刚要放下去的茶杯再次抬起来,凑到了唇边。 只是这下动作有些急了,一个不小心便被呛到了。 这可是在举止从容不迫的越子钦的身上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咳咳咳!”越子钦尽力压抑着急促的要冲出喉咙的咳嗽感。 “殿下,您没事吧?!” 沈南霜一见就急了,立马便拿了自己的帕子凑过去,那样纤长的手指随便一动都带着优雅的感觉,眼看着就要凑到越子钦的嘴边了── 陡然间,轻轻的啪的一声响起。 说是轻其实却又重,越子钦飞快的地放下了茶杯,立即便一掌挡住了沈南霜的手,没让她给得逞了去。 只是沈南霜却并不甘心就此放弃,还想继续挣扎一下,越子钦为了防止她继续行动,只能用力的隔着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继续动弹。 轻软的手帕正垂在了越子钦的下巴边上,随着微风轻轻拂动着,带起一阵酥痒的感觉。 越子钦抬起眼皮来,目光如炬的射向了沈南霜,嘴角紧紧抿着,松散间便有话音冷冷吐出:“本王没事,就不劳烦沈小姐费心了。” 这样的冷漠的目光显然是人沈南霜觉得心尖莫名的刺痛了一下。 更加上男子对于自己并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感情,那用在手腕上用的力极大,将她的手骨都抓得有些生疼……沈南霜整颗心就好像一瞬间掉到了冰窖里头似的,方才暗自窃喜的那一瞬,仿佛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不过沈南霜整顿心情的速度非常之快,不过下一刻她就将那些低沉的情绪全部压在了心底深处。 越子钦也在此刻松开了她的手,低低说了一句:“抱歉。” 旋即便将手拢入袖子里头,轻轻在衣摆上摩挲了几下,仿佛是因为握了别的女子的手要擦擦似的。 这一幕自然也逃不过沈南霜的眼睛,她可是将越子钦的所有神态和动作全部牵挂在心上,不肯错漏个一星半点的。 沈南霜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伤感,旋即柳眉轻蹙,温柔之中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连话音都轻了几分:“殿下可是在怪我多事?” 越子钦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只道:“没有,只是本王不喜欢与旁人如此亲近。” 好一个旁人。 钟安毓见着沈南霜果然忧愁之色愈发明显了。 “我并不知道王爷不喜欢与旁人如此亲近,只是见着王爷呛到了,心中有些着急才失了分寸,若是惹了王爷的不快,真是南霜的不是了。” 她神色凄凄,严重唯有越子钦一人,看起来还是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如此柔情蜜意,要是换在别的男子身上,恐怕早就因此心生愧疚而有些不忍了。 只是越子钦并不是别的男子,他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动,沈南霜这算盘可是打错了。 越子钦并不吃这一套,只是缓缓道:“沈小姐,既然是出于好意,本来心里就足够了,不必麻烦。你也不必自责,本王并没有怪罪于你。” 沈南霜看着越子钦同自己说的话多了些,便以为他是心有不忍在安抚自己,心头再次悸动起来,可是喜色未现,反倒是见着她愈发忧愁了。 “殿下何须与我如此客气?”沈南霜弱弱说着,“我总觉得殿下似乎有些不太喜欢我,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是不是因为先前同王妃的误会让殿下误会了什么?” 此言一出,屋里屋外的两个人都紧紧地盯住了沈南霜。 一个是诧异,一个是难以置信,却也都差不多的神态。 越子钦也是觉得非常不解,那事情原就是个误会,不是已经说开了吗,怎么她如今还要提起来?难不成她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么。 “沈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此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你没必要这样记着。” 已经足够好性子,给面子了。 沈南霜面带犹豫,嗫嚅着说道:“可是为何殿下对我如此冷淡,我便觉得是我做错了事情,惹殿下不高兴。我知道王妃是个顶好的女子,像我这样的人,自然是望尘莫及的……只是我觉着王妃或许因为方才的事情而误解了我,对我有些介意,所以王爷也会因为王妃不喜南霜而不喜。” 钟安毓就说嘛,这个沈南霜绝对是个不安分的,幸而自己来的早,这不就撞上了她在给越子钦上眼药了吗! 第五百八十二章 王妃不喜欢我 她倒是要看看越子钦怎么个应付的法子! 又听得耳边沈南霜温言软语之中带着几分的委屈:“我知道王妃是个大度的人,一切都是我做的太过分了,要是我不那么蠢笨也就不会惹得王妃不高兴了,王妃不高兴,不喜欢我也是应当的,只是……” 沈南霜怯怯的看了越子钦一眼,欲言又止。 字字句句都是再说着自己的不是,可又不断的地提及到了钟安毓。 表面上瞧着是自己对自己做错了事情而觉得愧疚,开口还提到钟安毓大度,可实际上却是在说她一点也不大度,明明这误会已经说开了,可是她口中的钟安毓却是不高兴,甚至不喜欢她沈南霜的。 旁人嘴中的不喜欢可能仅仅是不喜欢而已,而她嘴中的确好像是钟安毓很讨厌她似的。 如今钟安毓和沈南霜不过才初相识而已,便是有什么误会,也不打紧的,但若是一直耿耿于怀,并且还,带了一些怨愤在心里的话,那边是在指责钟安毓这个王妃做的并不大度了,完全没有容人之量。 作为一个正妻最要紧的便是端庄大方,不妒不嫉,而沈南霜看似轻飘飘的几句话,却正好都戳在了点上。 钟安毓都想要上去夸一夸沈南霜了,真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呀……她直来直往惯了,真的是比不得这些肠子都生了七八个拐弯的人。 越子钦抬头看了沈南霜一眼,似乎是在等她接着说下去。 沈南霜还真的就被他这样的眼神给鼓动了,说话立马不结巴了:“只是王妃终究是王妃,她若是不喜欢我,我自然是不会去惹她的不快的。我只希望王爷千万不要误会于我,若是王爷不放心,我大可以去向王妃请罪,只要能让王妃消气,我做什么都好。” 钟安毓还以为她多有能耐,不过使得还是这些招式罢了。 不过也不得不说,有时候便是这样简单的招式反而能够起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便是心中不屑于沈南霜的这点手段,可钟安毓还是一下都不敢放松,就怕越子钦没能识破她话语中的陷阱。 越子钦的眉毛几乎都拧在一块了:“沈小姐这话可就说错了,你既然都说了王妃是最大度不过的人了,她又如何会计较这些?你若是一味的这样想,只怕这误会是说破了天也解不开了。” 妙啊,太妙了! 幸好钟安毓给憋住了,否则便要笑出声来了。 如此直男式回答,也就越子钦能说出来了,而且还说的这样一本正经,一听就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不过确实也很有道理,正经到让沈南霜都没有办法反驳了。 沈南霜垂下的眼睛里头的神采是变了又变,袖中的手轻轻碾着袖口上的花纹,那样繁复精致的花纹,就好像她此刻心中的一团团乱麻似的纠缠不清。 “殿……殿下此话……确然不错。”沈南霜还在挣扎,“王妃的确大度,只是我心中过意不去,就怕她因此厌恶了我,也怕殿下厌了我,殿下没有责怪我吧?” 如此小心翼翼的样子,可不就是再装的可怜样子叫人来怜惜么。 越子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话中并无半点多余的情绪:“没有什么怪不怪的,你放宽心就是了。王妃温柔端庄,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耿耿于怀,你也别妄自揣测了。” 好一个妄自揣测。 简直就是将沈南霜放在地上反复摩擦了,量她也不敢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了,否则丢脸的也就是她了。她如此聪慧,想必定然懂得适可而止四个字怎么写吧? 方才钟安毓还在担心越子钦会不会被她这一副小白花的样子给骗了去,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或许并没有看穿,但这表现却让她很是满意。 沈南霜讪讪道:“是,都是南霜多心了。不过只要殿下没有因此对我心生厌恶,那我便是极高兴的!” 说着她便展颜一笑,极尽曼丽姿态,如此笑颜的确是足以蛊惑人心。 越子钦却低下头了去,并没有看她,还极为随意的“嗯”了一声。 仿佛刚才和沈南霜说了那么多话都已经是为难了越子钦似的,现在便又转换到了这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沈南霜愣了一愣,笑容都有片刻的僵硬。 心中再想着,自己毕竟是和越子钦初次接触,纵使是心里有念想在,两人之间也是不熟悉的,有些差错也是应当的,如今知道了他,并不容易对付,反而极大的挑起了沈南霜的兴趣。 或许不仅仅是男子,便是在女子心中也会有一种越挫越勇,想要挑战的冲动。 看似柔弱的沈南霜其实是有着不浅的潜藏的傲气的,她从来便觉得那些凡夫俗子配不上自己,如此在尘世之间浮游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桥上一个越子钦,自然是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了。 或许更好的男子也有,但是越子钦是头一个让她如此有兴趣的,并且想为之追逐的人,她便像是铁定了心似的,不会轻易放过。 而且有时候这越难的目标反而让人越有动力。 沈南霜沉默片刻之后又道:“南霜斗胆问一句,不知道王妃是个怎样的人?早前南霜也听说过王菲的名头,只是却从未得见其人,如今见了倒也迷惘。日后怕是还有的相处,王爷自然是最了解王妃的人了,南霜倒是想听听。” 这一番话可是说的一语双关了。 若是真的能够从越子钦的嘴巴里打听出来钟安毓的消息,那自然便是最真实的消息了,并且还能从中看出来越子钦对钟安毓是个什么态度。 沈南霜真的是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也不嫌弃累的慌么。 不过钟安毓倒是也想听听越子钦的嘴巴里能说出来什么来。 越子钦略微沉吟了片刻,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毓儿是个极好的人。” “就这?”沈南霜大惊,眼底的诧异之色都要涌出来了。 就这?钟安毓也是这么个想法。 还以为越子钦能说什么好话,虽然这话也不错,可未免显得有些敷衍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你总算回来了 但下一刻,钟安毓便又忍不住笑了。 “毓儿哪哪都好,不管是容貌脾气家世,还是什么旁的地方都是顶顶好的。总而言之,本王觉着王妃便没有不好的地方,所以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越子钦说得异常认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纯朴惊人,“本王能够娶到像毓儿这样的王妃,恐怕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这样子赤裸裸的夸赞,用的虽然是最简单的言语,却让人拥有了最极致的快乐。 哪怕是没有仔仔细细是夸赞,可是钟安毓还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来她对越子钦的信心还是要多一些,却也知道了自己在他心目之中居然是这样的好,几乎要趋近于完美二字了。 高兴归高兴,可高兴之余,钟安毓又转头去看了沈南霜,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虽是很细微的变化,但是却能感觉到他她的眼底似乎沉淀了墨一般的颜色。 看来是有些不大高兴了。 不过也是了。谁要是听到自己心仪的男子这样夸别的女子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 沈南霜也是一时间觉得心里凉凉的,哪怕外头的冰天雪地再怎么寒冷刺骨也比不上她此刻的心灰意冷。 灰心丧气却也只是一瞬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强烈的不甘心。 沈南霜忍不住在心里啐道,她钟安毓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出身武将的鲁莽之人,整天只懂得耍些刀啊剑啊的,根本就比不上她这样的正经闺阁修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他不是说钟安毓没有哪里不好的吗,可是她沈南霜偏偏就不信世界上有人能够完好无缺,恐怕只是他暂时还没有发现他不好的地方罢了。 不管钟安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人的人,哪怕她带了再多的面具,掩藏得再怎么好,她也都能一一给她揭下来! 只是时间的长短问题罢了,她沈南霜可还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消耗,难道还会害怕不成? 这样想着沈南霜倒也不气馁了,反而又充满了力量,笑着道:“我也早就听说了王妃是个极好的人,看来王爷是很喜欢王妃了?” 恐怕除了她自己便只有老天爷知道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心是痛的。 不过这样的话却不是应该由沈南霜来说的,她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此般话未免说的有些太宽了。 不过越子钦在这上头却是不细致的,反倒是乐于展现自己和钟安毓的感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越子钦抬眼看向了沈南霜,似乎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 沈南霜倒是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看来王爷真的是极为喜爱王妃的,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只是叫人听了未免羡慕,像王爷这样的人本就是人中龙凤,又如此深情,如何让人不叹呢……” 话越说越离谱了。 钟安毓甚至都能够预知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 而沈南霜也是果然没有让钟安毓失望,细声细气的,目光还一直往越子钦的身上瞟:“若是我如王妃一般得一个如殿下这样的夫君,只怕也是同殿下一样的心思。” 越子钦终于听出来了这话有些不对,他们一个既然已经娶妻,一个还是待嫁之身,说这样的话未免有太些太过了。 这些话越子钦倒是有些不好接了,只随便敷衍道:“人生来有情,若无情到底是无趣的,你这样想也没什么。” 到底没有说她些什么,也是给两人各自一些颜面,不必将话说的太死了些。 钟安毓害怕沈南霜再说出来一些什么离谱的话,也觉得两人说的话够多了,自己可不能再继续作壁上观了,便整顿了衣裳,施施然走了进去。 这时候沈南霜正红着脸道:“情虽好,可却不能控,有时候既是一种喜悦,却也能成为负担……” 情深难自抑是吧? 钟安毓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一副端庄得体的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沈南霜可满心都在越子钦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 倒是越子钦不想和沈南霜说话,正愁该怎么借口出去,余光一动便瞥见了钟安毓的裙摆,立马抬起头来,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好些:“毓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几个字之中似乎便已经包含了他这一段时间内的等待和煎熬之感。 钟安毓浅浅含笑:“我回来了,殿下和沈小姐在说什么呢,看起来倒是相谈甚欢的意思。” 她这话其实是有些阴阳怪气在里头的。 想必沈南霜是能够听出来的,只是越子钦能不能明白就两说了。 越子钦还没开口,沈南霜就已经抢先了:“王妃可是回来了!我与殿下的确是说了好些话,倒是叫我舒畅了不少,从前就听说了王爷温和有礼,如今果然如此。” 这是在炫耀自己和越子钦“相谈甚欢”么? 而且眉眼之中还隐隐含了一抹羞涩,似乎在暗示她和越子钦说了一些亲密的话似的。 要是钟安毓没有躲在门外偷听刚刚的谈话的话,恐怕还真的就会因为沈南霜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而心生惆怅。如果因此和越子钦产生什么隔阂或者吵嘴的话,那岂不是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不过真是可惜了,她钟安毓并不是什么蠢笨如猪的人,是绝对不会如她所愿的。 “哦?”钟安毓扫了沈南霜一眼,只是十分简单的一目光,却似乎有睥睨之感?在气势上便生生压了她一头,“我倒是好奇殿下同沈小姐都说了些什么,看起来沈小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她就是要顺着沈南霜的话来,好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听了也就罢了,到时沈南霜得不到自己预期的效果,恐怕就要失望了,也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表情? 那才是钟安毓真正想要看到的。 不过才初次见面,她就让自己几次三番不痛快,她虽然没丢了面子,可也不能不讨回一些。 肉体折磨固然痛苦,可精神折磨却让人发疯。 对于沈南霜这样心性的人最是合适。 第五百八十四章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 沈南霜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模样来,仿佛是两人之间的谈话并不能为人所知一样。而正是因为她这样的姿态,仿佛便将两人之间的气氛烘托的十分微妙。 若非钟安毓心中早有准备,只怕还真会被沈南霜这样的表象所蒙蔽。 “其实也没说些什么话只是我方才心中有些不快,有些心思疏解不开来,殿下便十分和气的宽慰了我几句,到底是让我觉得神清气爽起来。”沈南霜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也就如殿下这般的人物能够在三言两语之间抚慰人的心思吧。” 沈南霜说着说着嘴角便不自觉地含了笑意,如此薄笑却如春风锦绣,让人沁润心脾。 钟安毓扫了越子钦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怀疑两个人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一般,隐隐带了好些深意。 如此目光落在沈南霜的眼里,就好像钟安毓被她的话给刺激到了一样,不过是五分的怀罢了,在她的眼里却已经带了三分的愠怒。 只是沈南霜却不知道这是钟安毓故意为之,还以为是自己的小计谋起到了作用,正有些窃喜呢。 越子钦被钟安毓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这勉强算是他宽慰了沈南霜,可到底也没有她所说的那样暧昧吧? 而且当时他的本意也不是要宽慰沈南霜,只是想要把话说清楚罢了。 不过再回想一下沈南霜的话语好像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自己态度温和,才会让她有所误会? 真的是弄巧成拙了。 只是现在沈南霜已经将话说成这个样子了,他要是直接反驳的话,岂不是拉了沈南霜的面子吗?毕竟不是仇人,若将话说的太死,只怕是对日后有所不利。 这时候越子钦考虑的可不是沈南霜的感受,而是日后的利益,他对沈南霜其实并无什么感情可言。 不过钟安毓瞧着越子钦小半天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见他眉眼之间闪过几分纠结之态,总是莫名的心里生出些忐忑来。 钟安毓为了缓解自己心中的不安,便主动开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啊……不知道沈小姐为何不快?难不成还因着先前的事情而耿耿于怀吗?” 这就是她刻意要挑起来了。 反正沈南霜又不嫌事多,她陪着她演演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沈南霜没有想到钟安毓会这样说,而且还是一针见血的那种,看来她的确是有几分聪明的。 而且就是从这一句里头沈南霜便知道钟安毓是被自己之前的表现给影响到了,她定然是在意越子钦身边会出现别的女人。 只要钟安毓懂得吃醋,懂得嫉妒,那么沈南霜便有了可以见缝插针的地方。 日后若是好好抓住机会,根本就不愁找不到钟安毓的错处,不管她和越子钦再深的感情也终究是会可以因为种种误会而消磨殆尽的。 沈南霜温婉回答:“王妃这是哪里的话?先前的误会已经解开了,我并没有什么好介怀的,只是心中觉得对不起王妃而已,只要王妃不怪罪我,那我也能安心些。” 看着她这副样子,钟安毓都替她累的慌。 只是却还是跟着演了起来:“沈小姐能够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我从来不是那种会和人轻易计较的,不过沈小姐要是心中不高兴,也大可同我说,我是绝对不会计较的,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便是踩了沈南霜一头了。 怎么看钟安毓都是一个端庄大方、进退有礼的正妻王妃。 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同时,还又指出了是沈南霜犯了错,可不就是往她心窝子上扎针吗。 沈南霜笑得得体,可心头却已经是多了几分恨意了,你的确不错,可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去! 越子钦这时候才道:“本王早就说了王妃是一个极为大度的人,沈小姐尽可放心了。” 这无疑又在沈南霜的心头上补了一刀,她只能用最温柔完美的效益来掩饰自己心中扭曲的丑陋姿态。 钟安毓径直往前头走了两步便坐在了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静静的品茗不再多言。 越子钦自然也就围了过去,主动的去拉了钟安毓的手,却被她一闪给躲开了。这便叫他扑了个空,手僵在了半空中。 “毓儿。”越子钦愣了一下才继续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叫我担心坏了,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这样关心的话语,这样关心的的姿态,倒是看起来很紧张钟安毓的样子。 只是钟安毓却还惦记着沈南霜在他跟前上眼药的下作手段,连带着他也不太想搭理了,毕竟这事情还是因为越子钦而起。 要不是她如此出众,被别人给惦记上了,她也不用如此担心,真真是让人爱也不能恨也不能。 钟安毓淡淡道:“我没事,不过出去一趟而已,能出什么事情?倒是叫王爷与沈小姐好好熟悉一番倒也不错。” 这不错在哪里了?越子钦很想问钟安毓。 可下一刻越子钦想着钟安毓这说话的语气,以及她这般姿态,忽然便觉得她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 方才沈南霜那话说的的确是容易让人误会了去。 越子钦有些急了,可是钟安毓又没有明着说些什么,沈南霜此刻还在旁边,他倒也不好讲话说的太明白。 绞尽了脑汁才热切的说道:“你在外头呆了这么许久,恐怕是冷着了,快多多喝些热茶暖和一下,等到外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咱们再休息一会儿便也可以准备回去了。” 钟安毓依旧还是一副极为冷淡的模样:“嗯。” 完全就是让越子钦的热情落了空,也让他刻意亲近的算盘给打错了。 越子钦也不气馁,继续着急道:“毓儿,你冷不冷,要不要我去给你拿件披风来?” 这样嘘寒问暖,瞻前顾后,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在沈南霜的眼里,无疑是让她有些难受起来。 凭什么越子钦都这样的姿态了,钟安毓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如果是她绝对不会如此。 第五百八十五章 风雪 如果是她就好了。 沈南霜的心底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便好似藤蔓生长一般愈发的凶猛起来,一点点将她整个心间填满,缠绕。 要是越子钦的好都是对她该有多好啊。 如果真的等到那个时候,那么她沈南霜就会是整个西越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子了。 沈南霜死死盯着眼前的两个人,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静,可心底的潮起潮涌,波澜四起却无人而知,已经是渐渐风雨大作起来了。 越子钦还在钟安毓跟前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可沈南霜却一个字也不想听,甚至开始幻想他跟前的人就是自己,这才让心中稍微好受一些。 “王爷!”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人从外头匆匆进来,一掀开门前的帘子便带进来一股子逼人的寒意,他身上头上还挂着雪色,星星点点的尤为刺目。 正厅里的几个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 明逸看着屋子里这古怪的气氛也是呆滞了一下,不过好歹他是跟着越子钦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面色如常的给几个人行了礼:“属下给王爷、王妃、沈小姐请安了。” 越子钦刚才还弓着身子在钟安毓面前左问右谈的,这时候便挺起了胸膛来正色瞧着明逸:“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来了,可是外头都准备好了?” 瞧着自己主子是有几分期待的,可明逸却摇了脑袋:“属下正是为这事来的,只是如今恐怕是出了变故了。” 幸而明逸面色如常,是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来的时候,不然就变故两个字就足够让屋中几人惊得站不住了。 眼下这个时节不管出怎样的事情,都是让人心惊胆战的。 现在的西越虽然得到了短暂的太平安好,可已经是在风雨飘摇之中了,要是再出些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彻底将这江山给颠覆了去。 钟安毓紧张得都站了起来,匆匆道:“出什么事了?!” 比起刚刚她那副不咸不淡,冷静至极的态度,这下子倒是有了些人气儿了。 明逸没有想到钟安毓的反应会如此之大,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呆呆傻傻的回应说:“倒是也没有多大的事情,只是外头忽然下起风雪来,看样子越下越大了,不过才一会儿便积了雪,要是在这个时候赶路恐怕是有些不好。” 此言一出倒是让钟安毓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还随着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夏雪,我还以为是出别的什么事情了呢。不过北地的雪的确是要狂些的,在摸不清情况的时候,还是先不要着急了,回去的事情还是再观望观望吧!” 北地的冬天的风雪可是不容小觑的,要是风雪大了,很容易不小心就在风雪里头迷失了方向,天寒地冻的人也受不住的。 从麦城到巴楚也是有小半日的距离,路上也有不太平坦的地方,要是在风雪之中出了事情,那可是很不得了的了,如今随行也有好几百人,可断然不能因此而出事。 现在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只要是西越的子民,他们便都要尽心尽力的守护着。 越子钦也立马点点头:“王妃说的极是,既然是下雪了,那便是天意如此,你们该准备的准备好就是了,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赶路吧。” “是,那属下这就下去吩咐着。”明逸立即行了个礼就出去了,又是带起一阵寒风。 钟安毓的衣摆被吹拂得飘了起来,她的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虽然说是安全第一,可若是风雪一直这样下下去,耽误在麦城也不是件什么好事,还是要尽早回去才是,可还有不少事情都在等着她和越子钦呢。 越子钦刚要同钟安毓说话,却见她忽然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那寒风阵阵扑在人的面上,哪怕还在屋子里头也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凉飕飕起来,忍不住便要打个寒颤。 钟安毓根本就没有管身后的两个人,只是自己走到了走廊下头去,停在了栏杆后头,抬首远眺着外头的苍茫天空。 距离她进屋子不过才过去了没多久而已,方才还是一片寂静,现下整个天空都在密密麻麻的往下掉着棉花似的雪,轻柔而要带着无限的凛冽之意,看似毫无杀伤之力,却能够让人从骨子里头觉得冷。 地面屋檐上都已经再度覆盖上了一层雪花,而,那雪不仅毫无要停歇之意,反而是下得愈发汹涌了,若此时下的是雨,只怕都要将这屋顶给砸穿了。 这样的大的风雪,的确是不适合上路的。 “这雪可还真是大啊……”钟安毓的喟叹迎风飘散。 钟安毓静静的站在屋檐之下,伸出手去,便有雪花飘落在她的掌心里头。 雪花洁净苍白,而她的手也不逊色,指节微微泛红,倒是分不清谁更冷一些了。 不过在北地历练了这么多年,钟安毓哪怕是有些冷也并不畏惧冷,反倒是这样的冰天雪地让她愈发清醒。 这雪一点点落下来,天地便显得愈发苍茫,辽阔无尽的寒意吞噬着这人间最后的嘈杂,仿佛要将整个人间给洗成一片干干净净。 而钟安毓唇色红润,倒是这里头难得的春色了。 越子钦就那样站在门前,看着钟安毓的侧颜,虽然心疼她站在外头受冻,可是却忽然不忍打破这一份特别的美好了。 眼前的雪色苍茫和女子的高雅美好便好似一副极为特殊的画卷,任何一个动作和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破坏这样的宁静美好。 而沈南霜也站在了越子钦的身侧,看了看钟安毓,又凝视着越子钦,久久沉默无言。 外头风声呼啸,如刀子似的刮在人的身上,和着细碎的雪花,冷而冽。 钟安毓手心的雪花化开了,星星点点的水被她握在了拳头里,无声无息的濡开了去。 到底是等了许久,眼看着天色就越来越暗了,可是这场风雪却还没有任何要停歇的意思。 等过了戌时,时间已经不早了,回巴楚去最起码也得一个时辰,回去天可就黑透了。 只能继续等。 第五百八十六章 药不能胡乱吃 北辽王宫的雪也是如期而至。 整个北辽王宫其实是有些仿照西越皇宫的格局和设计建造的,不同于寻常北辽风格的建筑,倒是颇有些富丽堂皇,恢宏却又不失雅致的格调。 很多年前,西越就已经是一头独大的盛世王朝了,北辽始终是边塞民族创立起来的,一应的礼节规矩都没西越那么健全,后来便开始学习西越,然后一步步强大起来,如今也是不容小觑的存在了,还和西越周旋了许多年。 说汉话,吃汉食,着汉服在北辽也是见惯不怪的事情。 被大雪所覆盖的北辽王宫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一处格外平静的宫殿的院子里正有两个宫女在扫着地上的积雪,竹扫帚扫过雪地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来,清脆而又悠扬。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这些声音反倒像是添了几分意趣似的。 “娘娘今日可都还没出殿呢!”桑果忍不住往身后的大殿望去。 桑叶一脸淡然,手上的动作不停,“王后许是累了吧,这天气也没什么好出来走动的。” “你说的倒也是了,王后自从那日病了之后,身子一直有些不太好,在屋子里呆着也不错,也免得再遇上云贵妃了,像她那样子的人,肯定是要上赶这个王后找不快的!” 桑果点点头,用力的扫了一把积雪,脸颊被冻得有些红,手指头也是红彤彤的。 桑叶这时候才顿住了动作,有些不悦的扫了桑果一眼:“我知道你很得王后重用,在一些事情上面也比我要机灵得多,只是我再叮嘱你一句,这话在咱们公里说说也就罢了,可切莫出去说!” 耶律柔身边的这两个大宫女,桑叶沉稳老实,桑果机灵聪敏,各有各的好处。 就算是桑果平日里大大咧咧了一些,有时候嘴还快,可是她对耶律柔却是十足十的忠心一片,绝对没有半点歪心思的。 桑叶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并不责怪她,只是因为性子谨慎,难免忍不住要提点她几句。 桑果又是点了点头,不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还有些傻兮兮的笑了起来:“好姐姐,我知道你最是小心谨慎的了,我这话也就是在你跟前才说说,我的嘴可并不是漏风的,这点你和王后想必都清楚的很。” “是,你自然是很懂事的。”桑叶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 看着桑果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桑叶却有着满心的惆怅难以言说。 如今整北辽王宫都被一种诡异的气氛所笼罩着,而她们的王后主子耶律柔,状态也不太好,从来就是心系于主子的桑叶难免多思多想些。 倒是很羡慕桑果这个样子,有事做事,从来不会胡思乱想。 不过这样的想法只在桑叶的脑海之中存在了片刻而已,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对的,桑果其实也很担心耶律柔,只是她不喜欢将那些情绪展现在面上而已。 “唉……”桑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刚抬了手要继续扫雪,却听得耳边一声不太真切的“桑叶”和扫雪的沙沙声混合在了一块。 桑叶愣住了,又听得殿内一声呼唤,这次可比上一声要清晰得多了。 桑果立即嚷起来:“好姐姐,娘娘在唤你呢!”她一把抢了桑叶手里头的竹扫帚,还顺带轻轻推了她一下。 “奴婢在!”桑叶立马跑到了门前,正好门从里头给打开了,露出耶律柔半张有些憔悴的脸来。 桑叶一见就有些慌了,立马关心的说道:“娘娘,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不好?可是身体有所不适吗,要不要奴婢去请个御医来瞧瞧?” 耶律柔只是往外扫了一眼,淡淡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有些头脑发晕罢了,之前御医开的药可还有?便拿了那些寻常的伤寒药煎了拿来吧!” “娘娘这怎么可以呢?”桑叶很是担心耶律柔的身子,“这药可不能胡乱吃的,还是让奴婢去给您请个御医来吧!” 耶律柔眉头一皱,愁态一旦显露,那种憔悴之感便愈发的明显,看起来还真有些病怏怏的。 “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看来你倒是很有主张?” 私下里对待这些下人的时候,耶律柔从来都是算温和是,尤其是对桑叶和桑果更是和气,那里说过这样尖锐的话? 桑叶可是知道耶律柔的脾气的,哪里还敢反驳,自然只得点了头:“那好吧,既然是娘娘的吩咐,奴婢定然是要照做是,娘娘稍等,奴婢待会便送了药来。” 耶律柔关门的手一顿:“再送一盆凉水进来吧,本宫要擦擦身子。” 比起要吃药,这大冬天的用凉水擦身子似乎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而桑叶眼底闪过了一抹精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便下去了。 殿门再度关上,桑叶和桑果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去了后头的厨房。 “好姐姐,你等等我!”桑果很是机灵,立马跟了上去,整个正殿里里外外都是寂静一片,只偶尔听见雪压在树枝上的声音。 耶律柔关上门之后,整个人便都靠在了门板上头,整个肩膀都耷拉下去,看起来像是浑身上下没有了力气似的,整个人的精神也更是不好。 因为下了这么大半日的雪,外头倒是白晃晃的一片,屋子里头不点灯也没有那么昏暗,不过这半亮不亮的光线倒是显得他眼角下的乌青愈发明显了。 就这样静静的靠了片刻,耶律柔像是入定一般,又好似在休息。 忽而闻得里屋之中有一些窸窸窣窣的细微的声音响起,耶律柔的面色一沉,立即便抬步走了进去。 床帐未曾拢起,还悬挂着,瞧不见里头的任何样子,只是那声音却是从里头发出来的。? 走得愈发近,那声音便愈发明显。 耶律柔颤抖着手掀开了帘子,缓缓坐在了床边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了过去,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一道伟岸的身影,她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便又在此刻彻底乱了。 “阿柔……”男子的声音细碎飘零。 第五百八十七章 她就是疯了 耶律柔身子又颤抖了两下,似乎比刚刚颤抖得还要厉害一些。 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男子根本就没有醒来,仍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只是纵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满嘴里面念叨的却还是那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阿柔……”萧霖话音低迷,眉头皱得紧紧的,双眉之间便宛如生出了一道沟壑似的,夹杂着说不尽的氐惆。 耶律柔的耳边似乎再度回荡起年少时候萧霖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她的心早就在昨日夜里乱到了极点,哪怕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就算是冷静了不少,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般的伸出了手去,极为轻柔的触在了他的脸颊上。 一凉一热的肌肤相触,又仿佛是跨越了百年时光般的漫长,这本该极为亲近的两个人,在此刻终于突破了某种束缚似的接触了…… 男子的肌肤并不细腻,反而还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充满了各种沧桑的痕迹,仔细一看还能看见他眉骨处的一道疤痕,一直蔓延到了颧骨处。 这是萧霖前些年在战场上受得上,听说当时他伤得很重,最重得那一道伤口在左腰上,脸上这道倒是并不要紧。 可为什么耶律柔会记得这样清楚? 那一日萧霖班师回朝,耶律柔刚刚产下萧琪,满宫同庆的宴会上,他顶着那一道鲜红未曾痊愈的疤痕久久凝视着她。 当初那时候,两人已经决裂。 就是因为两人的决裂,萧霖才会一气之下去了战场,更是因为心事重重而导致走神受伤。就算是他赢了战争,可他还是觉得自己输的一塌糊涂。 哪怕耶律柔不知道,可她那个时候见到那样子的萧霖时,心中又真的没有半点感触么,否则又怎会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往事种种虽然已经是过眼云烟了,但是却又不能代表它真的没有发生过,不管过去了多久,其实总是会在人的心里留下痕迹。 耶律柔顺着他的眉骨一路抚摸着这一道伤疤,虽然不太狰狞,但是却让她像在触碰什么炽热的火焰似的,而她却好像明知道眼前是炭火,却还要不顾生死的去触摸。 在触摸到萧霖额角出的汗珠时,耶律柔终于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一般,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只是手才缩了一半就被人紧紧的给抓住了,耶律柔更是心慌的不行,连忙低头去看,却发现他依旧还是紧闭着双眼。 “王爷?”耶律柔鼓起勇气试着唤了他一声。 可是眼前的男子哪里有半点反应?只是他那紧紧抓着她的手,却让她怀疑她像是在装的。 耶律柔一边想要挣脱他的束缚,一边又继续叫了他几声,可依旧是一点用也没有,还是那么个状态。 有些受不了的耶律柔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掐了一把他的腰,可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忽然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萧霖的确没有苏醒,他只是凭借本能抓住了她的手而已。 耶律柔也就此放弃了挣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似乎没有刚刚那样慌乱了。 男子抓住她的手,仿佛是在迷糊之中也知道自己抓的是谁的手一般,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 整个屋子里头静得不行,炭火已经不知道何时熄灭了,幸好还有地暖,否则便要冷得不行了。 没多久,外头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还有桑果的声音:“奴婢来给娘娘送水了。” 此时萧霖松懈,耶律柔一把就轻而易举的将他的手给拉开了,立即转身去了外头。 门一开,冷风灌进来,耶律柔微微皱眉:“怎么是你,桑叶呢?” 桑果端着铜盆站在门前,老实是回答道:“桑叶姐姐在给娘娘煎药呢,就让奴婢先来给娘娘送水了,也免得娘娘等着急了。” “也好,把水给我吧。”耶律柔主动接了水,又看了外头几眼,“可没有人来吧?我今日乏得很,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打扰……若是王上那边有事情,立即来报我就是。” “是。”桑果刚瞟了耶律柔一眼,却见她已经端着铜盆转身了,还丢下一句:“把门关上。” 桑果自然照做,只是觉得今日的王后有些奇怪,在门外挠挠头便也走了。 到了内室之后,耶律柔放下了铜盆,取了帕子浸到了水中。手指一接触到那水的时候,她就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冬日里的冷水,的确是要格外冷些的,总有种刺骨的意味。 不过耶律柔却也不在乎,只是将帕子打湿之后,又稍稍拧干一些,便立即俯身贴在了萧霖的额头上。 这凉意微微刺激到了昏迷的萧霖,他微微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出于满足,还是因为这水太冷了。 从昨个半夜里萧霖,昏倒之后便一直没有行转,整个人就迷迷糊糊的躺到了现在,可是将耶律柔给吓了一大跳。 不过震惊之余,耶律柔还是没有把他直接丢出去,而是费尽力气将他扶到了床上。 是出于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考虑,还是因为萧霖所说的那些话触动了自己,耶律柔自己其实也不明白,只不过自己的心告诉自己要这样做,她便这样做了。 就当她是疯了吧。 照顾了萧霖大半夜,本来就身子未曾痊愈的耶律柔更是心力交瘁,可是他却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还在担心着萧霖的状况,就怕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其实耶律柔大可以将萧霖交出去,只说是偶遇他昏迷便可以杜绝许多的流言蜚语,也能保住两人的名声,可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风险最大的那一种,还是最笨拙的一种。 是不忍,还是不舍? 看似决绝的一个人,可是在面对某些不得不割舍的事物鹤人的时候,却变得异常的柔软,还要做出丝毫不利己的事情来,应该就是疯了。 冰凉的帕子减轻了萧霖的痛苦,可耶律柔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如今的状况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你说什么 “唔……阿柔!” 萧霖忽然高声叫了一声,身子也震颤着,就好像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一样。他的五官因为痛苦而稍稍扭曲,但是这依然不损害他俊美的面容,反倒是让人瞧着揪心。 此刻的耶律柔根本就见不得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在犹豫了那么短短一瞬间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直接一把抱住了男子宽大的身躯。 就在那一刻耶律柔不仅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雷一般的响彻胸腔,更是听见了萧霖那急促的心拍,一下下刺激着她的神思。 有的时候理智好像已经不太重要了。? 如果要是再继续装下去的话,耶律柔恐怕真的就要因此而疯掉了。 明明本该相爱,本该幸福的两个人,却因为种种而耽误了这么多年,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虽然已经形同陌路,但是她真的就没有半点念想了吗…… 萧霖的话和从前的故事在这半夜里头不断地辗转在她心头脑海上演,就连二人当初所说过的那些话都十分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之中,仿佛从未忘却,又好像时光从未过去。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备受折磨的耶律柔已经不想再要什么理智了,就让她在此刻疯一会儿吧! 不管什么结果,不管什么以后,就这一刻的放肆而已。 “阿霖,我在,阿柔在这呢!” 耶律柔终于紧紧的抱住了自己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那个人,她的一颗心终于得到了满足,就好像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再次回到了她的身边一般。 而萧霖也因为耶律柔的温暖怀抱和轻声细语的安抚而渐渐冷静下来,脸色没刚刚那么红了,神态因为平和了不少。 这一刻的耶律柔对萧霖如此温柔,纯粹是出于自己的一腔真心,并且不含任何一点的算计之意。 待到那帕子被萧霖的体温给染得温热了,耶律柔便又给他换水,继续帮他降温,几次三番下来,浑身的高温倒是也真的消退了那么一点。 昨夜里萧霖烧得还要厉害些,可是没把耶律柔吓坏,又不好惊动人,就怕被人发现了她的慌乱,从而导致萧霖和她都不得善终。只能随便照拂着萧霖,那时候她还是有些芥蒂和胆怯的。 虽然害怕萧霖出事,可还是忍着了。 但经过了这么久的煎熬,眼看着萧霖毫无醒转的样子,甚至似乎病得更严重了,他的内心饱受煎熬,又遭受到了良心的谴责,自然是忍不住了。 要是萧霖真的因为她而耽误了治疗,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耶律柔只怕是要自责而死了。 可耶律柔再三思量,还是不忍放了萧霖离去,她如今好不容易能和他有机会相处,更何况她还有事情没做…… 呆呆的看着萧霖发愣,耶律柔再一次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一般了。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靠着极强的自抑力,才能够过的稍微顺心一些。 为数不多的几次混乱,竟然全部都是由眼前这个男子而引起的,不知道是缘还是孽。 “唉……”耶律柔叹了一声,手却抓着萧霖的手,就好像他刚才抓着自己那样,紧紧的。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桑叶便来送了药,面色却有些沉沉郁郁的,一副老大人的感觉。 耶律柔拿了药之后,她便多嘴道:“还是奴婢服侍娘娘吧,看着娘娘精神实在是不太好,奴婢担忧得紧紧。” “不必了,没什么好服侍的,你们在外头守着就是了,不要让人来打搅了我。”耶律柔还没看出来桑叶的不对劲,满心只记挂着殿内的萧霖。 “娘娘!”可桑叶却拔高了声调,一脸的忧心忡忡,“娘娘身子不济,总是操劳也不好,照顾人的功夫还是让奴婢来吧!” 这话已经说得够明显了。 而耶律柔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瞬间她便呆滞在了原地,木讷的将头转了过去:“你……说什么?” 桑叶勇敢的盯住了耶律柔,嘴角紧绷着,似乎还在等着她更多的反应。 刚刚那一句话,乍然听着像是桑叶在关心耶律柔想要服侍她、照顾她,可要是仔细一听才发觉此话颇有歧义。 这话里话外指的根本就不是耶律柔自己照顾自己,而是另有所指,不过这句话也就只有耶律柔和桑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虽然耶律柔的眼神十分平静,但是桑叶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觉得心慌意乱起来,一下子便蔫巴了:“没什么,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既然累了,那就喝了药,早些休息吧,晚膳可还要传吗?” 她瞬间转了话题,看起来刚刚发生的那一切,好像都是幻象似的。 倒是耶律柔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略微带了几分仓惶道:“准备着吧,晚些再用。”说着,她上下扫了桑叶一眼,只不过桑叶此刻低着脑袋,也没什么好打量的。 看着耶律柔一下子便转身进去了殿内。 “是。”桑叶主动带上了门,悄悄舒了一口气。 桑叶跟了耶律柔这么多年了,又是个沉稳老实的,虽然比不上桑果那么聪颖活泼,但是他的心思却十分活饭,并不是个呆傻的。 在桑果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她便已经察觉到了。 不过她并不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反倒是希望自己这句话能够警醒一下耶律柔。 药喂得并不怎么顺利,耶律柔倒是不知道萧霖的防备心有如此之强,明明已经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的却还不肯喝药。 明明喂药不是什么辛苦的活,但是耶律柔竟然还是忙活了许久才喂尽了一碗药汤,不过男子的衣襟也已经濡湿一片了。 想着萧霖现在可还是病中,这样的试衣服穿着终究是不太好的,耶律柔犹豫再三才决定将他的衣服给扒了。 耶律柔闭了眼睛,努力的解开了他的腰带,却忽然掉下了一个东西,滚在了她的膝盖边上,微微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第五百八十九章 醒转 玉佩。 一块很小的玉佩,不过才女子的两个指节大小,但是这块玉的质地却十分好水头光亮,通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整块玉佩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是用一根最简单不过的红线穿了起来。 耶律柔将它捡了起来,放在了手心里头,一摸索便见着那玉佩的背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桔梗。 不过这花的雕刻功夫其实并不怎么样,能看得出来很用心,但是却还是有些瑕疵。 原来他还留着?他竟然还留着! 就好像耶律柔自己还留着萧霖所赠的珊瑚手链似的,他也一直珍藏着自己给他的桔梗玉佩么?看来他们两个人还真是有些心意相通的地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当初萧霖给了她珊瑚手链之后没多久,耶律柔就把自己的从小佩戴的璎珞上头的玉给取了下来的,那是她外祖父给她的东西,也是她从小最珍视的东西。 那朵桔梗却是她自己带雕刻的,因为萧霖喜欢桔梗,又因为桔梗代表久长的爱意。 为了回报萧霖的情意,为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所以她也给了他东西。 耶律柔握紧了玉佩,又连忙去翻他的衣衫,果不其然在衣衫的心口处找到了一个小口袋,这东西方才便是在她胡乱拉扯间掉出来的。 原来萧霖一直将这玉佩留着,还放在了心口如此隐秘又暧昧的地方,难道不是因为对她的一腔深情使然么。 不过经历了昨夜之后,耶律柔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好震撼的了。 萧霖已经带给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震撼,但是她的心已经早就千疮百孔了。 他果然是惦记着自己的,而且根本忘不了从前的种种,虽然她也忘不了的,但是只有她知道,她再度接近萧霖是目的并不纯粹。 从那夜见过耶律洪开始,从那一日精心打扮开始,从她故意给云贵妃有为难萧琪的机会开始,从她刻意在他面前受委屈开始……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萧霖再度和自己产生交集罢了。 而耶律柔之所以做这么多的事情,为的却不是一个萧霖,而是为了自己……还有萧琪。 所以方才她才会失控,会想要发疯。 若是耶律柔真的对萧霖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倒是好了,她就不会这样痛苦和纠结,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可是耶律柔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耶律柔握紧了玉佩,一只手又抚上了男子是脸庞,极尽轻柔的抚触,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而又带着无限的依恋。 “对不起……”她只吐出了三个字,便已经哽咽起来。 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了,但是耶律柔十分倔强,她立即抬起头来,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眨了眨眼睛便又继续为萧霖脱去外衣,没想到里衣也湿了一片,还有些汗味,一摸才知道他因为高热出了一身的汗。 到底是因为愧疚满怀,刺激的耶律柔根本招架不住,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即干脆的将他的上衣都给脱了,拿了新的帕子便给他草草擦了一边身子。 只是这一边擦拭,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了下来,脸色是又红又白。 先前是因为他的身材颇好,而有些少女的脸红,可再见着他身上那大大小小的伤疤时,她便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没有了,脑海之中唯有心疼二字。 早些年的时候,萧霖便是在战场上驰骋的大将军,时常受些伤的,只是那时候的伤疤好像远没有这么多?耶律柔皱了眉,她记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原来都是没有疤痕的! 不过看这些新新旧旧的伤疤,甭管他是什么时候添上的,她都不知道,如今也没资格心疼。 耶律柔给他盖好了被子,可是那满身伤疤狰狞的模样却似乎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挥去,让她的心头都跟着思绪一起疼了起来。 无声的落了好一会儿的泪,耶律柔又探着萧霖的体温降低了些,总算是松了口气,可她也是累着了。 本就有病在身,如此还要照顾他,又要因为种种而劳心劳神,不得片刻松懈,可不是要倦怠非常了么。 此时天光渐渐昏暗,她倒是趴在床边睡了过去,手却搭在了男子的心口上,仍旧紧握着那枚玉佩。 萧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屋子里头没有点灯,四处都是昏沉沉一片,只有外头照进来的微弱的灯火,随着风不断摇摆着,气氛很是诡异。 他脑子昏沉,身子更是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却感觉到一条胳膊被人压着了,还有一只手在自己的胸口上头,他本能的想去抓,但是忽然闻到了那股子熟悉的味道,忽然就明白自己身处何处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渐渐袭来,他到底是清醒了几分。 自己因为心中挂念着耶律柔,时常在外头徘徊,到底是因着大冬天的受了了寒气。 其实萧霖的身子也没有这么弱,他可是武人出身,最是身强体壮了,还是因为前几个月受了些伤还没有养好,故而如今受了风寒,倒是拖着没有医治便愈发严重起来了。 高热昏迷还真是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不过耶律柔居然没有把自己丢出去,这更是萧霖所想不到的,这对他来说可是十分震撼的事情。 她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对不对? 萧霖心中想着,也顾不得自己已经酸胀得很的胳膊了,就这样借着外头微弱的光线看着耶律柔,一个粗糙的铁血汉子,竟然能够拥有如此温柔的眼神…… “阿柔。”萧霖望着耶律柔的半张脸,忽然勾起来嘴角,“我就知道,你是忘不掉我的,就如我忘不掉你一般。” 一只手伸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摸上了耶律柔的头顶,没有半点朱翠装饰,只有着依旧乌黑如墨的发丝。 一如往昔,可却并非往昔。 但是萧霖还是愿意沉醉在这晦暗之中,就这么一刻也不枉他病这一场了吧? 第五百九十章 吝啬一个拥抱 呼── 窗外的风刮的似乎更厉害了一些,偶尔还能听见风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引得窗纸簌簌作响。那声音还不小,仿佛风再大一些连窗户都能刮穿了。 萧霖还沉浸在眼前这静谧之中,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耶律柔却有所察觉,她这样的睡姿到底是有些不妥的,胳膊渐渐有些酸麻胀痛了,下巴陡然跌落了手臂,让她惊醒过来。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心脏砰砰乱跳了几下,耶律揉迷蒙的睁开了双眼,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疑惑为什么眼前如此昏暗。 而萧霖自然也是被她的突然惊醒给吓着了,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能有如此安静的独处的时光,她若是此时醒来,岂不是两人又要开始嘴上不饶人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在心底飞快的思量了一瞬间之后,便立即闭上了双眼。 既然耶律柔醒来了,那么就让他再装一会儿吧,不管能撑多久,只要能和耶律柔多相处一会儿,便能够缓解他心中多年来的苦闷了。 只是他的反应再快,奈何放在耶律柔头上的手却未曾收回来。 耶律柔一动脖子就发现了自己头上那一只宽厚而又充满老茧的手,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她心头狂乱的震了一下,又马上直起了身子,那手便落在了她的手上。 不可避免又是二人肌肤相触,十分的亲密。 耶律柔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想把手缩回来,但是她却再一次愣住了,她紧紧的盯着二人的手,眼底似乎闪过了几分不浅的依恋。 不过这样的凝滞,只是持续了片刻而已,很快耶律柔便将萧霖的手,好好的放到了被子底下,在无意之间碰到萧霖腰身的那一刻,她又是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萧霖自然也不例外,腰间的肌肤本就敏感,更何况耶律柔的手还有些发凉,更是刺激感十足了。 也是这个时候萧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没有穿衣服。 一股子旖旎的想法瞬间充斥了萧霖的大脑,将他原本就很混乱的感情更是搅得一团乱麻。 耶律柔发现了萧霖的颤抖,立即定睛看向了他的脸,却发现他依旧是双目紧闭,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唉……”女子叹气的声音悠远绵长,不过一声叹息之中似乎包含了数不尽的惆怅和哀怨似的。 这一声几乎叹到了萧霖的心中。 耶律柔此刻已经清醒了,望着萧霖沉睡的面容更是不舍,一想到方才自己的失态和无法控制,她并不觉得后悔,反而觉得这样的时光实在是太短暂了。 这好像是一场幻梦,醒过来之后终究要面对的还是那些斑驳淋漓的烦心事。 梦终究是梦,不管耶律柔愿意与否,终究还是要醒过来的。 耶律柔感觉自己的手无比的沉重,但是他还是再一次抬了起来,轻轻的抚上了男子的脸,叹道:“这或许便是一场梦吧,只是很快这梦便要醒了……”就让我再沉醉一会儿。 后头的这一句,耶律柔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或许只要这句话不说出口,她的痛苦便能够减轻几分似的。 男子感觉到了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正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正是他梦寐以求且求之不得的梦,如何不让他震动? 方才便有所感觉,觉得她定然是心里有自己的,如今这般亲密的举动不是正好验证了么。 萧霖虽不是什么冲动的人,也是为了不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平和才装睡,可现在他却有些忍不住了。 尤其是女子的泪水低落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萧霖便大受刺激一般猛地抓住了耶律柔抚摸自己的那只手。 动作十分迅速,耶律柔都来不及反应,就这样怔怔的瞧着他睁开了双眼,看着他眼底那团炙热燃烧的火焰,看着他眼底映着的自己哭泣的面容…… 耶律柔似乎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自己。 平日里的她可是威仪赫赫的一国之母,便是难免有伤心的时候,也从来是坚强的很,绝对不会露出什么软弱的一面来,可如今她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却脆弱如厮,憔悴落泪,伤神不已。 萧霖趁着耶律柔发愣的时候,一个敏捷的动作便坐了起来,一把就将她给搂到了怀中,抱得紧紧的:“阿柔,你别哭,你再哭下去,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样的话听起来很俗气,也很肉麻,但是从萧霖的嘴中说出来,却总是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尤其是对于耶律柔来说。 从前青春年少的时候,耶律柔便为萧霖给蛊惑,所有年少时候的美好和悸动,全部寄托在了这一个人的身上。 便是如今已经过了许多年,她也不曾忘怀,如今一旦亲近些,便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感觉。 但是这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那些稚嫩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 耶律柔发愣是一回事,可她还是反应很快的,立即便要去挣脱这让她眷念的怀抱,哪怕不舍,可她就要挥刀自痛。 “你放开我!”耶律柔强忍着心痛哭喊道,“王爷,你快放开我!我是皇后,你是西北王,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萧霖此刻正抱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又如何能够轻易放手,自然是十分强硬地将耶律柔抱得更紧了:“皇后又如何,王爷又如何?阿柔,你便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我了吗!只要能够同你在一起,将我的命拱手让人又如何?”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疯魔了。 好似只要得到了耶律柔这一个拥抱,萧霖便可以随时奉献出自己的性命一样。 一个简单的拥抱和一条性命比起来,他竟然会选择前者! 他萧霖是什么人? 那可是当初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虽然掩盖了锋芒,甘愿做皇帝身边的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普通王爷,但是他绝对不是那一种掂量不清楚轻重的人。 听起来冲动的话,却也是他最为真挚的肺腑之言。 足以见得他对耶律柔的一片情真到了何种地步! 第五百九十一章 情深如许 整个屋子里头寂静得可怕。 那是死一般的寂静,天愈发的黑了,昏暗笼罩着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更是显得那两双眸子深邃如夜,漆黑似墨。 一片寂静之中,仿佛外头的风更大了。 不过外头的风再大,也比不过如今两人心中的风声呼啸不停。 耶律柔在面对萧霖如此深情款款的注视之下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又或许是她根本就不想要装模作样下去。 “王爷,我……”耶律柔一开口,眼泪就掉得更加汹涌了,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往下坠,砸在了萧霖紧搂着她的手臂上头。 明明是温热的眼泪,可却莫名的带给了萧霖如火烧灼般的刺痛感。 萧霖难掩心中苦痛,声音愈发沉闷:“阿柔,你别哭,你知道我最见不得你哭了,你难过,我又何曾好受?” 就这么一句话,便让耶律柔的倔强彻底瓦解。 心头哽住的那一块石头便在一瞬间崩塌,耶律柔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但是她还是竭力着憋住了自己的哭声,哭得肩头一颤一颤的,一张脸苍白又透着异样的红霞。 这样的耶律柔,萧霖只见过两回,一回是她第一个孩子没有的时候,第二回便是多年以前两人决裂的那一次,而这便是第三回。 平日里端着架子的耶律柔在这一刻变得十分脆弱,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劲速发泄出来。 哪怕现在这个怀抱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哪怕眼前这个男子本不该与她再有任何的交集,可她还是因为逃不过心中的孽障而选择了放肆。 她窝在男子的怀中,犹如一朵娇花,眼泪如风雨,尽显她的无奈和纠结苦痛苦。 萧霖已经冷静了一些,一只手紧搂着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话音更是十分温柔:“阿柔,你想哭就哭吧,在我这里你永远只是我的阿柔!什么耶律家的小姐,什么北辽王后,你现在大可以统统忘了!” 果然耶律柔闻言哭得更加厉害了,一只手扶在了萧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搭在了他的腰间,整个身子都靠他的力量支撑着。 她哭,萧霖的神情和心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为了安抚耶律柔,也为了让自己静心,萧霖便忍着翻涌的情绪,絮絮叨叨的说道:“阿柔,你知道吗,我曾经不知道想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想着你还在我身边,想着我还能够继续守护你,哪怕我们不能够在一起,只要能够守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些什么天家富贵,王爷爵位,不过都是一些俗事罢了,只有你才是我心中真正的所求。 “我知道你是王后,是国母,但是那又如何呢?你如今过的一点都不快活,我也过得不快活,如果早知道今日是这样的结局的话,那么当时我说什么也是不会放手的,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个时候才能说这些话很可笑吧? “但是那又如何呢?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这些话不过都是我心中最真挚的情感,你知道在你面前我从来是不喜欢装腔作势的,所以我也害怕你的故作坚强。 “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或许不知道吧,你可能觉得我依旧是西北王,日子过得顺畅也算逍遥,但是我却没有一日觉得安心过。因为我心中记挂着一个人,念着一日便操心一日。从前我是最讨厌应酬往来的,宫宴也并不喜欢,但是这却是唯一我能见到你的机会,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来。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萧霖干笑了两声,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也没指望耶律柔能真的听进去。 不过耶律柔到底是都听进去了,还为之深深难过起来。 的确如萧霖所说,他的心思她大都是不知道的,如今一旦知晓,就好似尘封的心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似的,再也没有办法阻挡自己情意的翻腾了。 可耶律柔的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哽住了似的,整个喉咙都是又酸又涩的,半晌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而萧霖又继续低低念叨起来了:“不管你到底知不知道?反正我只为了我的心,我既然不能光明着守护你,便也也只能在暗处里为你担忧了。” “时间有时候又快又慢,我以为我能够永远就这样将你藏在心里头,甚至还可以欺骗自己,对你没有任何感情了。只要你一切平安,我们倒也可以相安无事,只要你一切顺遂,我便能够安心些。可是到底是造化弄人…… “自打上一回我见着你被云贵妃欺负的之后,我那所谓的平静就被打破了,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你受如此欺辱?你是何等骄傲的人,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云贵妃虽然深得王上的宠爱,家世也不俗,但是她在你跟前算个什么东西,也胆敢如此耀武扬威?” 说到这里的时候,萧霖的语气之中难掩一丝怨愤,还有心疼耶律柔的意思在。 耶律柔只叹,中原有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还能被犬欺,她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宠爱的王后罢了,又如何能够真的避开旁人的锋芒呢? 不过这样的感慨她是不会说给萧霖听的,只是眼泪又掉的凶了些。 这一个人委屈忍忍也便过去了,若是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那便有些让人无法把持的了。 耶律柔便是要强,也受不了这样的关怀。 在萧霖跟前,更是如此了。 手指扣着男子坚硬的肌肉,忍着抽泣的颤抖,耶律柔一颗充满了甲壳的心早已经融化成了一滩弱水。 “所以,阿柔,我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了,我也不忍心你再这样痛苦下去了。”萧霖自责的闭上了双目,将所有的痛苦都藏在了眼睛里头,“但凡我还是一个男人,我便不允许你受到这样的折辱,我待你的心其实一直都没有变,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忍耐,只是如今我再也忍不住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再叫我一声 “阿霖……” 女子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头挤出来了,有些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郁的压抑之感。 两字一落,耶律柔便哽咽起来,方才被她极力压制的哭声可是绷不住了,短短续续的从嗓子眼里溢出来。 鼻息愈发浓重,心头也愈发沉重。 明明是该觉得轻松的时候,可耶律柔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灌了铅似的,每一处都是重得很,坠得人不断往下掉。 若不是萧霖在侧,自己倚靠在他的怀抱之中,只怕此刻的耶律柔不是倒在了床上就是瘫软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是耶律柔对萧霖是出于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毕露才会如此失态,而绝非是存了当初一开始的算计之心。 不过有时候戏演的太多了,耶律柔自己都要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台上还是再台下了,只觉得整个人都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不同的思绪纷纷在她的脑海里头打转,眼前是泪眼婆娑,可又似乎晕眩不停。 萧霖的话中情意真假,耶律柔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所以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带着算计的意思,而她既要心疼萧霖,还掌控不了的自己的情绪,耶律柔便愈发的内疚了。 恐怕这辈子,耶律柔都没有如现在这样混乱过。 哪怕是十多年前的一场荒唐,她也没有如此紊乱。 萧霖被耶律柔的一声呼唤给惊着了,他也颤抖了一下,突然睁开的双目里头涌满了震惊:“阿柔,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好不好?!” 天知道这一声阿霖在他心目之中是何等地位? 曾几何时,多少次的午夜梦回之中,萧霖便只心心念念着耶律柔温柔呼唤自己名字的模样。 可一旦醒来,却只能够对着一室的昏暗暗自叹气,的确是水月镜花,黄粱一梦。 那个时候萧霖便明白了卢生是什么感觉了,如果是他,他也会甘愿沉醉在美梦之中不愿醒来,只有在梦中他才不会那么痛苦。 但是此时此刻,他再次听到这一声呼唤的时候,居然不是在梦中。 萧霖激动极了,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本想拉扯着耶律柔让她再叫自己,但是又害怕自己一松手她便跑了,几番纠结之下,倒是急得跟个毛头孩子似的。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了,他引着耶律柔的手狠狠的掐在了自己腰间,仿佛掐的是别人一样。 “阿柔,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这一次萧霖虽然激动,可语气里头更多的还是祈求之意,哀怨得让人都不忍心拒绝他了。 耶律柔垂着眸子,轻轻揉了一下他的腰:“呆子,不疼么?” 看她愿意和自己说话,萧霖便拉着她转向了自己,耶律柔被惊到了,只抬头看着他。 而萧霖凄楚地望着她的眼睛,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凝视,却仿佛他已经匍匐在她的身前哀求。 “阿柔,我不疼,你再叫我一声好不好,就一声,求你了……” 这样的萧霖居然让人觉得可怜又可悲。 算得上是一代名人的萧霖居然为了一个女子的一声呼唤便可以如此低声下气,丝毫不顾及自己男儿的面子和尊严。 耶律柔如何能拒绝,她鬼使神差的摸上了男子的脸:“阿霖,对不起……” 最寻常不过的道歉,可从她嘴中说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 萧霖激动得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里,眼睛里竟然盈满了泪水,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好像一个少年一般无法掌控这样复杂的情绪。 耶律柔的脸撞在了萧霖的胸口处,他肌肉分明,碰得她鼻子都有些发酸了,又是掉了一大串的眼泪。 下一瞬间,萧霖便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慌乱的去给她擦眼泪:“阿柔,你别哭,都是我不好,你不用给我道歉,都是我是错!” 耶律柔想要去拉他的手,一边还哽咽道:“不,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这一切应该是我的错才是,都是我造下的因,才会有如今的果,如果不是我当初非要缠着你比赛赛马,你就不会认识我,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当初的少女阿柔在草原上长大,最是自在的性子,哪里是现在这副深宫妇人的模样?哪怕容颜依旧,风华超然,但是却浑然不是当初的她了。 从前的耶律柔是多么恣意清狂,多么的骄傲可爱,萧霖对当时的事情可还是记忆犹新。 那是他第一次输给了一个女子,还偏偏是一个小丫头,看着她那神采灵动的样子,看着她眼底那熠熠生辉如太阳般的光泽,萧霖便觉得自己心头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感觉原来是心动。 不过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次赛马是他故意输给耶律柔的,他可不忍心欺负一个小姑娘! 要说错,那错的可还不是他吗? 萧霖拉住了女子胡乱动的手,严肃的盯着她:“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要说错也应该是我的错才对,如果当初不是我先看不起你,你又怎会赌气与我赛马?不过你当时真的是勇敢极了,那时候可还没有人能比得过我呢。” 他终于带了几分浅薄的笑意,目光骤然变得悠远,仿佛是在追忆二人初次相识的时候。 “我当时还在想,像你这样子骄傲的小姑娘,这样的脾气,若是出去迟早是要吃亏的。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真的赢了我,我转念一想,吃亏恐怕是会有的,但是怕是没人能欺负的了你!” 当时的耶律柔可是还有些泼辣劲儿的。 耶律柔随着他的话语也回想起了当初,一想到自己当初的不沉稳和刁蛮任性的样子,她不由得红了脸,挣脱他的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那还不是叫你给欺负?!” 这样的姿态倒是有些像男女吵架时,女子撒娇的样子。 萧霖一把捉住她的手,目光逐渐变得暧昧起来,两人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追忆而迫开了愁绪,竟然一齐破涕而笑。 第五百九十三章 残雪孤灯 夜深,麦城。 钟安毓在屋子外头站了半晌,只瞧着那雪一点点落下来,她倒是也不嫌弃这天气冷,反而像是乔治雪景瞧的入迷了一般。 傍晚前便看了好一会儿,叫越子钦给训了几句。 如今倒也不改,仍是只想着自己愿意便看了,反正现下也没有人拘束着她。 尤其是越子钦如今有事,顾不上她,又不许她跟着,她倒也落了个清净。 下午风雪大时,几人望着那景象出神的时候,越子钦倒也没闲着,干脆便去和那些官员们商量近旁一些小村镇的帮扶事宜了。 后来风雨的确是小了些,可还是不适合上路的,便就此耽搁下来。 钟安毓也不着急,毕竟有些事情可是急不来的。她着人好好安置了沈南霜,也没亲去看她,只自己去了安排好的院子里休息。 也就只有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可以真正算得上宁静。 这些天以来,钟安毓的一颗心不是在正经事上头,便是在自己的身体和孩子的事情上,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倒也是有段嬷嬷和小柒看着,她也便干脆真的放空了脑子,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 看她一日比一日恢复的要好,可是她真的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么? 钟安毓站得有些累了,缓缓地往身后的栏杆处坐了下去,回廊多有沿着栏杆设的长椅,寻常都是供人休憩赏光玩儿的,如今她瞧得却是这看似没什么意趣的雪景。 估计也就她看得入神了。 “唉……” 不知道是不是钟安毓叹了一声,那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外头又有风雪呼啸,到底是掩盖了不少声音。 廊下挂着一盏羊角琉璃灯,散发着莹润的昏光,黄澄澄的照在廊下一片,与廊前瘦骨嶙峋的树枝一块映在人的身上,斑驳陆离的影子轻轻晃动,搅乱了人眼底的一池静水。 这灯光看起来本该是暖的,可是外头雪色深深,夜色悠悠,倒是连带着这灯火也显得愈发寒凉起来了。 钟安毓手心里的汤婆子已有些发凉了,早就没有了刚开始的暖意,她随手便放在了身边。 轻轻转身,手便伸了过去,轻轻拂去了栏杆上的积雪,指尖感触到凉意,倒是让她的心更加沉静了几分。 唇瓣轻启,莫名便吐出字句来:“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其实钟安毓在诗书上头并没有多么厉害,倒是个半桶水而已,她更喜欢的是驰骋疆场,纵身于这千里江山的辽阔锦绣之中,琴棋书画这些东西她虽也学,可到底是不曾分外留心的。 如今偶然喟叹出一句诗来,她倒是有些想要笑话自己了。 静默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栏杆上的积雪,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以往我从来不在诗书上头留心,只觉得这些东西枯燥的很,如今方才知道借诗抒情是个什么滋味。” 现下这情景可不就是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么? 虽有不一样的地方,可不过就是大同小异罢了,终究是心思情境差不多,倒是也让她装一回清雅高华的大家闺秀了。 到底一句诗出,此情此景更是让人愁绪迭起。 钟安毓盯着自己的指尖,笑容竟然愈发嘲讽起来了,仔细一看便知道那是自嘲。 虽然明明知道自己现在伤感是不好的,可她到底是在这样的时候没了从前那样强大的自制力的。 一个人一旦脆弱起来,那就不管她从前再坚毅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了。 现在钟安毓心中满是凄凉之意,总是想着钟天涯的死来,一旦想起,心中必然是百般的萧索难挨。 虽然钟安毓如今已经成为了怀王妃,是皇家的儿媳了,可这却并不能磨灭她身为钟家人的事实。从前钟老夫人不喜欢她,她母亲又早逝,她便相当于只有中天涯这么一个亲人。 所以钟安毓总是觉得只要有中天涯在的地方,那便是她的家,可是现在斯人已逝,她那最后一点亲情的温暖都失去了…… 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孤单,而这种孤单并不是倚靠和越子钦之间的情感就能弥补得了的,那是一种特殊的归属感,可她已经失去了! 或许孕中容易多愁善感,又或许是她对钟天涯的死看似已经过去了,可实则却一直挤压在心底深处,时间只会让它堆积得愈发多。 像如今这样的时候,钟安毓便会变得格外敏感,一想起来就会像个没完。 脑子一会子是和钟天涯之前的种种过往,全是自己感受过的美好,但回首今夕,她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总是能够梦见钟天涯的死亡。 这无疑是一次次对钟安毓的折磨,让她备受煎熬,却又要为了大局着想,什么事情都只能憋在心里,不敢叫人发觉了去。 要顾念着战场,还不忍心让越子钦多多分心在她的身上,还又要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钟安毓真的是倍感疲倦。 手指被雪濡染得冰冷,失去了原有的血色,但是钟安毓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冷了,也就意味着将要麻木,或许有些痛苦无法排解,那边让它变得麻木无感罢,也算是她的解决之法了。 哪怕愚钝,可她却是心甘情愿。 或许钟安毓其实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吧,看起来素日里的她非常强硬,可若是遇着真正能触动她的事情,她便会变得软弱异常了。 所以她宁肯一个人将这些情绪给压在心里,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怀心情成为越子钦的负担。 风吹来,雪落在了钟安毓的鬓边,黑白交错,惆怅相融。 此时越子钦还未归来,相必他也是很累的,整日里头要不断地为了那些家国大事而忙来忙去,还要顾着眼下的朝局,更要提防着不远处岌岌可危的北辽…… 钟安毓自然明白其中痛苦和烦恼,越子钦的难处并不比她少,所以她更要怜惜他一些。 缓缓闭上了双目,一切惆怅和萦绕不断的愁苦便统统被钟安毓给藏了起来…… 雪,似乎小了,可风却未停。 第五百九十四章 风雪夜归人 嗒嗒嗒── 在这风雪声声不歇之中,似乎响起了一些细微但可见急促的声音。 钟安毓依靠在栏杆上的身子也觉察到了那微微的振动之感,似乎是脚步声,还是有人刻意压低了的那种。 但是冬日里穿的鞋子多为厚底鞋,鞋底又硬,走在木板走廊上,便是再压着也难免有声响。哪怕如今风雪未歇,可到底是深夜,周遭除了这些声音之外再没有旁的动静了。 这响动教钟安毓不由得警惕起来,毕竟这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如此响动必然是有些不寻常的。 钟安毓立即便站了起来,又随手将那汤婆子给攥在了手里,悄悄的往廊柱子后头挪了一些,好让自己的身子被阴影所笼罩,不易被人察觉。 如今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此刻怕是已经躲不及了,如若真的是什么歹人的话,那她发出什么动静来,岂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才悄悄伸长了眼睛往那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忽然见到走廊拐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些火光,瞬间她的眼帘便映入了一盏小灯笼。? 只是见着这么一盏灯笼,她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现在的她,有时候的确是有一些过于警惕了,倒是有一种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滋味了。 再一瞬过去,便见着那隐隐约约有些熟悉的人影,她身后还跟了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因为天色实在是太暗了,那斗篷又宽大,还有兜帽,以至于让人看不清来人的面容。 钟安毓这下子也不躲藏了,直接便迎了上去:“小柒,是你回来了么?” 光和话音一同落下,正照出小柒那张微微泛红的脸颊来,她看似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 “是我,王妃,奴婢回来了!”小柒连忙拂去自己身上的雪花,匆匆走到了钟安毓的面前。 她身边那人有些惶恐,便是有宽大的斗篷做笼罩,也难以掩盖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 “王妃,什么王妃,你怎么先前没和我说过?!” 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粗糙嘶哑,不过依稀之间却还是能够辨认出来这该是属于女子的声音,只是年纪应该不小了。 钟安毓狐疑的扫了那人一眼,思绪有短暂的凝滞,可下一刻她便有了些猜想,立即看向了小柒。 小柒往四处都看了一眼:“这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有什么话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也好。”钟安毓明白小柒心中的顾虑,也自然是不忍心她们两个继续在外头吹风受冻了,连忙和她们两个一块儿走进了屋子里。? 将门关上了,钟安毓主动去点了灯,这屋里头实在是太暗了一些。 但是幸而碳盆还一直燃着,倒是不知道要比外头暖和多少,仅仅是气味有些不好罢了,不过这都是些小问题。 几人都是在外头待久了的,鼻子可没从前那样灵活。 灯火才在屋子里面亮起来,先前那穿着斗篷的女子立马便扑通一声给跪了下来,还一把将自己身上的兜帽给掀开了,急急忙忙的给钟安毓磕了好几个头。 这阵仗可真是要把人给吓坏了。 钟安毓连忙去扶她,可她却已经低头开始嚷嚷着道:“奴婢不知道您是王妃,如今既然知道了,就求求王妃还咱们高家一个清白吧!” 果然如钟安毓所料,此人便是小柒白日里头所提到过的高家的那位嬷嬷了。 看来小柒的办事效率还是极高的,这所费的时间并不多,还这样顺利的将人给带到她的跟前来了。钟安毓赞赏的瞧了小柒一眼,转头便还是继续将那嬷嬷给扶了起来。 “你是高家的人?”钟安毓故意装出几分糊涂来。 那嬷嬷执拗的不肯起身来,依旧是跪着,还不肯抬头,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一看就是真的想求钟安毓帮她办事。 “奴婢是高家的人,既然王妃让这丫头来找我,便是已经知道了这事情了,您肯帮奴婢,便是奴婢这条命给您了也无所谓,只要你肯帮高家,说什么奴婢都答应!” 话说的越长,这嬷嬷的嗓音听起来便愈发的嘶哑,像是一张残破的窗纸,随时可能在残风的呼啸中泯灭。 钟安毓不知道小柒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她过来的,但是却也不难猜想,定然是用了高家一事来引诱她,而这诱惑自然便是说有人会帮高家洗血沉冤了。 对于一个为了高家的事情耿耿于怀多年还在外头妄图说出真相的奴仆来说,她的忠心看起来可是很足的,只有这样的法子才能让她按捺不住了吧。 不过事情真假与否,也不管这嬷嬷忠心几分,钟安毓不过就是想探究一番,如若真的属实,那她就有机会可以拿捏住沈南霜的把柄了,也就有了能够制裁她的手段了。 钟安毓侧过头去给了小柒一个眼神,轻声说道:“我与这位嬷嬷还有话要说,你就先出去吧,若有什么动静,记得及时报我。” “是,奴婢明白的。”小柒素来机灵,自然知道其中所含意思,立即便推门退了出去,一句也没有多说。 屋子里一盏孤灯,映着高低两道人影,投射在地面上一大片阴影,渐渐交融,犹如外头抹不开的夜色那样浓重。 不过去了一个小柒而已,这屋子里上下的气氛忽然便变得沉静了许多,炭盆窸窸窣窣的响着,闭了门窗反而不怎么听得到风雪声了。 只是人心浮动,也不比风声要小。 “你且起来说话吧,这地上冷,总跪着也不是个事儿。”钟安毓忍不住劝了她一句,自己已经挪了杌子坐了下来。 她这孕中总易觉得疲乏,不过也有摆架子的意味在,虽然有意示好,可却也要拿捏分寸,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随便可以利用的人。 这嬷嬷对钟安毓一定是没什么情分的,也就是为着高家才来,心中打得什么算盘,钟安毓可是清楚的很。 哪怕有心想帮,钟安毓也是出于有自己的算计,这会子更是要注意分寸,免得让自己不小心就出了岔子。 第五百九十五章 人心丑陋比鬼可怕 “奴婢不起来。”这人倔强的很,“既然是奴婢有事相求,便该有求人的姿态,也好叫您知道奴婢的一片诚心!” 这话倒是让钟安毓听了觉着有些喜欢。 钟安毓也不勉强她了,只沉声说道:“你既然是有事情求我,那我便也听了。我大概知道一些,今日我手下的婢女奉命出去巡察,无意间听得你的话,回来说与我听了,可是教我好一番的心惊胆战……想着你高家若是真的有冤情,那我必然是不能坐实不理的。” 那嬷嬷一听着小柒脱口称王妃的时候就已经在思量了,她虽然沦落至此,可也不是不知道这天下发生的大事情的。 毕竟她要想为原来的主家申冤,便必然是要注意着这些的。 现在圣上、毅王和玄王都没了,唯有一个怀王是在近处的,也是她辗转这些州府的因由所在。 早些年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高官门前告状,可她根本就做不到,她辗转多年,这事情也就成为了她的执念。 若是此生不能得一个圆满,她真是连死都没有颜面去死。 素来就听闻怀王仁厚亲和的好名声,如今他又是这天底之下所有人的寄托和希望,嬷嬷其实一早就想要告御状的,便想着如今若是能碰上怀王也是极好。 如今有人乍然说可以帮忙,看小柒气度不俗,不似寻常女子,嬷嬷便犹如那溺水将死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说什么也要死马当活马医了。 原来高家在济州也算高门,这嬷嬷断然不是个没见识的,只看钟安毓这通身的气派,纵使不是华服锦绣加身,可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普通。 现在见着了钟安毓,再仔仔细细的一思量,便也隐约猜到了她或许便是怀王妃。 如果真的是怀王妃的话,那倒还真的是让她觉得老天开眼了! 嬷嬷越想越激动,忍不住抬起头来,瞄了钟安毓一眼:“您是怀王妃?!” 钟安毓眼光一跳,看来这还真是个聪明的,只是她一低眸的一瞬间险些被骇然爬满了全身,面上虽然强装淡定了,可心头却是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虽然嬷嬷已经尽快的低下头去了,但是钟安毓还是借着身边的灯光瞧了个大概──那嬷嬷的半张右脸上,全是大片斑驳狰狞的瘢痕,有深有浅,还有凸起的肉条状,连带着右眼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那眼眶被疤痕所占据,眼球露得很多,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像是要凸出来似的。 在夜里看见这样的一幕,属实是很吓人的。 若非钟安毓见多识广,在战场之上被人生生砍掉头颅,或者是拦腰斩断的事情也是有的,不过那样的场面是很干脆利落的,并不如现在这样狰狞的伤疤带给她的冲击感强烈的多。 要不是这些,如今怕也是要难免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了。如果没有这样的经历,恐怕钟安毓就要先失礼于人了。 如果换了钟安敏,只怕早就吓得大呼小叫起来,毫无贵女姿态可言。 只是钟安毓目光闪烁的神态还是落到了高嬷嬷的眼中,她立即伸手去扯自己的鬓发,匆匆的想要遮挡住自己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右脸的右脸。 “都是奴婢不好,吓着王妃了吧?”高嬷嬷声音有些颤抖,手也是,可见她的惶恐比钟安毓还要厉害一些,“奴婢这副样子,实在是丑陋如恶鬼,已经吓过不少人了,不过却没有如王妃一样淡定的。” 能看出来钟安毓有些吃惊,但是她神态还是极为淡定的。 就这么一条,便让高嬷嬷更加的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了。 这些年来,她也算是经历了许多,自然还是有一些认人的功夫的。况且就连直觉的告诉她,眼前这个人说不定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苟延残喘这么久,高嬷嬷已经很疲累了,只盼着能够一击即中,不让自己留有遗憾,更不想让高家如此不清不楚的没了。 “你不必惶恐,你既然猜到了我的身份,难道忘了我可是个将军么,这还吓不到我。”钟安毓的声音很沉静,无形之中便有一股子安抚人心的意味,“谁也没有见过鬼,哪里知道鬼丑不丑陋?要是人心真的坏了,那才是比鬼更要丑陋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句话,叫高嬷嬷怔住了,她停止了拨弄头发的手,惊愕的望向了钟安毓。 钟安毓才发觉她的鬓发是一直散着的,看起来倒像是平日里就不梳理,和她的衣着一衬,就像是市井街头有些疯癫的流浪者一般。 难怪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恐怕是都将她当成疯子了。 怕她的人早就将离她远远的,不怕的也就是将她当做一个取笑的玩意儿罢了,有时候人心凉薄,的确是远远比恶鬼要可怕的东西。 由此看来,还能知道看来她的日子是极为不好过的。 也是了,脸成了这个样子,看起来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无家可归,更是无人可依,沦落至此也不奇怪,只是让人难免唏嘘。 高嬷嬷支吾了两声,像是因此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喉咙里有着嘶鸣声,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钟安毓就那样静静地瞧着她,也没有出言去打断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目光里隐隐含了几分的不忍和同情。 现在的钟安毓可是最见不得旁人可怜的样子了,真是让人心头乱糟糟的。 高嬷嬷忍着眼泪,双手捂在了脸上,将头几乎埋在了地上,整个人便呈现出一种扭曲而又诡异的姿态,但是看起来并不可怕,反倒是越发的让人觉得可怜。 哽咽,她在哽咽,在强忍泪意。 不过一句话而已,竟然叫她心防大破,情绪几乎接近崩溃。 钟安毓倒是明白,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本想安抚她的一句话戳中了她的伤心处,让她有些忍耐不住了。 高嬷嬷突然伸手锤了锤地面,根本不顾及自己会不会疼,只极力压抑着自己嘶吼的冲动,一字一顿般说道:“是我无能,是我无能啊!” 第五百九十六章 洗耳恭听 如此声音在深夜里听起来又骇人又惊心。 绕是大胆淡定的钟安毓也被吓着了,瞳孔微微震颤几下,嘴唇轻动一下,还是选择了垂眸看着地上的高嬷嬷。 高嬷嬷又是愤恨,又是懊恼的继续锤了好几下地面,可是她的情绪又岂是这一点皮肉之痛能够宣泄得尽的? 缓了片刻之后,高嬷嬷的拳头都能红肿起来了,她也终于微微直起了身子,声音较之刚才要轻一些:“奴婢实在是太恨了,这可是血海深仇,断然不能咽下这口气的!” 钟安毓点点头:“我明白的,如若真的如我听的那般,那这高家还真是冤屈得紧。” 就因为所谓的高小姐与人通奸,导致一个花季少女不仅声名狼藉,还丢了一条性命,高夫人也没了,高大人也没了锦绣前程,几乎满门都落了个苍茫零落。 比起那些直接灭人满门的奸人,这样的折磨又何曾会好到哪里去? 要是没有这件事情,只怕高家如今已经在京城之中步步高升,幸福美满,哪里会是如此凄楚的下场。 都说世事变化无常,可这若是人祸,真是很难不恨。 就好比钟安毓恨钟期和玉夫人是一个道理,有些痛楚不在自己身上,旁人是断断体会不了的。 如今钟安毓虽然未曾经历高家的劫难,但是也明白其中苦痛如何。 看着她的确是很真诚的样子,高嬷嬷对她倒是有多了几分希冀,望着她的目光也变得愈发恳切起来。 如今西越唯有一个怀王独大,又听得怀王对这王妃宠爱得紧,一直呆在这北地的很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她。 看着王妃神色清明,说话举止都透露出一股子不俗的意味,高嬷嬷真的觉得自己这回是找对人了。 毕竟那沈家再怎么厉害,终究也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这怀王可多半便是未来的天下主宰了,又以怀王妃的宠爱,她是绝对无需顾忌一个沈家的。 沈家虽然势大,但却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权臣。 钟安毓这个怀王妃的身份在高嬷嬷看来,那可是极为值得利用的一点。 高嬷嬷虽然想要利用钟安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却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坏人,她可是一片赤诚的忠心义胆,若不能达成目的,她真是死也羞颜。 “既然王妃愿意听奴婢一言,那奴婢自然是要好好说上一说了。”高嬷嬷半垂着脑袋,眼底却是深沉如渊,仿佛藏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量似的。 “你尽管说就是,我自当洗耳恭听。”钟安毓看着她,目光十分专注,绝对没有半点敷衍之态,哪怕她此刻并未看着自己。 高嬷嬷沉了嗓子,当即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虽然嗓音嘲哳难听,但是说起这悲凉的故事来,还真是有几分引人入胜的意思。 比起小柒的简单叙述,高嬷嬷却说得十分仔细,就怕钟安毓不信似的。 高家本是书香世家,家教极好,高大人是济州刺史手下的长吏,素来便以为人勤恳闻名,又还有几分才干,很得上头人的赏识。 自从高大人这一支从原本江林老家的本族分出来之后,便在这济州立了门户。高家人脉简单,从不招惹是非,除了沈家之外也还有些人家与其交好。不过其中官位最高,远近闻名的也就是沈家了。 两家的缘分还是从这孩子说起,孽缘自然也由此而生。 高家在济州站稳脚跟的时候,沈家才从肃北调了过去,沈朗虽有名声,可到底是初来乍到。 那时候沈南霜还算是个稚子,与其母乔夫人一块去赴宴,在诗会上头沈南霜因着才到济州,被几个眼高于顶的小姐给说了一通,正是受欺负的时候,还是高小姐瞧不下去了才出口帮忙解围。 高小姐那时候十四岁,正是豆蔻梢头的好年纪,在这些官眷小姐里头素来是个性子和顺,好相处的,那些人倒也不和她计较,还点她莫要同沈南霜走得太近了。 那时候的高小姐自然不以为然,还觉得沈南霜年纪小,又太胆小了些,不免心生怜悯,便主动与她交好。 高嬷嬷语气里忽然纠缠着一抹嘲弄之意:“那时候要是小姐听了旁人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落到这么下场了。不过也不怪小姐,她心地善良,从小娇养却还是一副好脾气,也就是因此落了有心人的算计了。 “便是奴婢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回事……那沈家小姐的确年纪小,又胆小。我家小姐从前有个堂妹,是最得她欢喜的,可一场风寒没了,小姐伤心了许久。小姐是独生女儿,自然想要个伴儿,正好沈小姐来了,倒是对了她的脾气,只是……” 钟安毓忍不住顺着她的话,声音放得极轻:“只却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算起来当时的沈南霜的确年纪很小,不过才十岁出头的年岁,谁会想到那时候的她就已经心思不纯了呢。 不过当时的沈南霜到底有没有生出坏心眼来,恐怕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高嬷嬷点点头,激动的飞快的扫了钟安毓一眼,又接着说道:“又何曾不是这么个理儿呢?便是奴婢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想到,小姐一个小姑娘家家又怎么会想那么多?” 因为怜惜,更是因为排解此心空缺,高小姐一来二去的便还真的将沈南霜当做妹妹一般来看待了。 两个孩子亲近了,沈朗和高大人在官场上头也和他们家有了往来,便愈发的亲厚起来。 高夫人可从不吝啬自己的爱,对高小姐如珠似宝的,还因着高小姐喜欢沈南霜,她便也对她多有疼爱,有什么都不会忘了她的。 “说出来王妃只怕不相信。当初我家夫人对两个姑娘可都是一般的好,几乎将沈家小姐当做了亲女儿一般,沈小姐那时候还很乖顺,奴婢也是很喜欢这样乖巧的小姑娘的。夫人还同大人商量过,想要收了沈小姐做义女,大人怕高攀了沈家,此事才隐去没提。再后头,夫人便发觉了沈小姐身上有伤痕……” 第五百九十七章 虎毒不食子 “伤痕?”钟安毓很是疑惑,话出口的时候,喉头还莫名的紧了一下。 再想两家身份,的确是高家要低一些,能与沈家交好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看样子高大人是个极为清醒的人,没有因为两家亲厚一些便为此沾沾自喜。那么想来之后的时候,高大人倒不想像是个会胡来的。 如此一面之词看来,这高家的事情还真的就不简单了。 高嬷嬷眉头紧皱,嫌恶之色立马显露出来:“没错,就是伤痕,起初夫人还以为是她不小心磕碰到了。毕竟是个小姑娘,总有贪玩的时候,便叮嘱小姐多照应些。 可在高家的时候,沈小姐从来都是文文静静的,只是下一回来的时候,伤痕便又多了,也重了,咱们夫人自然是留了心眼,试探之下才知道这伤原是在沈家弄的。” 这下子可是教钟安毓更加疑惑了。 按照钟安毓所知道的,沈南霜可是家中娇女,这辈子应该也没差。毕竟是乔夫人正妻嫡出的姑娘,怎么会在自己家里被伤得伤痕累累? 便是下头的仆人也不敢赶出来这样欺负主子的事情来吧? 乔夫人疼惜女儿不说,这沈朗素来家教严格,哪里会出这样的岔子? 真是让人百般的摸不着头脑。 很快,高嬷嬷便为钟安毓解开了这疑惑:“这样的伤痕不像是磕磕碰碰能导致的,夫人便留心让人去查了查。原先自然以为是沈小姐在家里受了欺负……那沈大人在官场虽然严谨威武,可家中还是有几房妾室的,自然便有些庶子庶女的。 可是夫人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些妾室都极为老实本分,被乔夫人治理得根本不敢造次,那些庶子庶女见着沈小姐都是很和气的,又怎么会敢欺负嫡女?夫人才觉自己查错了,可是思来想去都想不明摆这是怎么回事,便只能又从沈小姐身上下功夫了。” 这些倒是钟安毓一点也不知道的。 如果是钟安毓的话,肯定第一想法是和高夫人一样的。只是若不是家中妾室、庶出子女所为,那还真是让人有些奇怪了。 按照钟安毓印象之中的沈南霜来看,她又怎么会是那种任人欺凌的存在? 就算是刚刚到济州的时候有所不适应,受人排挤,可日子一久了,也没人敢欺负她的吧?她那样骄傲的性子,绝对不会至于被人欺负得伤痕累累。 钟安毓仔细听着高嬷嬷的话,才明白了。 “夫人心疼沈小姐,看着她那样子总是不忍,慢慢也从她嘴里问出来了一些,那时候奴婢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又过了一段时间,沈小姐哭着来了府上,那时候小姐正去她外祖家中省亲了,便是夫人身子有恙才正好碰着了,沈小姐便哭诉了一番。 这时候才知道那些伤痕竟然是乔夫人所为,她平日里对沈小姐有多么珍爱可是济州不少官宦人家都知道的!别说奴婢不信,夫人也是大吃一惊。” 钟安毓也有些不信,这怎么可能! 那乔氏夫人虽然是钟安毓所不熟悉的,到那时却也知道她是出身高门的贵女,素来骄矜,同上辈子的沈南霜该是一般性子的。对子女犹为疼惜,更何况她不过一个女儿,若是不珍爱,又怎能立足于沈家? 沈家的庶子庶女自然是身份比不过沈南霜的,但就是因此,乔氏才会更加珍视沈南霜,否则她又该倚靠何人? 要是她会对沈南霜下手的话,那还真是奇怪了。 更何况她可是沈南霜的亲娘,对自己唯一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无论是从亲情和利益的角度来说,乔夫人都没有必要折磨自己的孩子。 如今钟安毓有了自己的孩子,虽然还是孕中幼儿,可她已经是万般怜惜腹中孩子了,一个母亲的心思她也是有所体会的,如今只觉得这话听起来十分离谱。 “这怎么可能,那沈小姐可是乔夫人的亲女儿,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钟安毓陡然发问。 高嬷嬷摇摇头:“王妃这就想错了,纵使有话说虎毒不食子,可这世间又何奇不有?方才王妃不是还说了么,这人心若是坏了,那可是比恶鬼还要丑陋的。” 这话倒是点醒了钟安毓了。 的确,要是乔夫人根本就是个心术不正的,那么害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奇怪的? 慈母多,可并不代表着世上就没有恶毒的母亲了。 纵使钟安毓对这世事多抱有期待,可她也是经历过所谓亲情却刀刃相向,你死我活的事情的,譬如钟期,譬如钟安敏,如今倒也静了些,只想晓得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安毓微微颔首,示意高嬷嬷继续往下说。 “这些事情也不是高家能查到的,沈家毕竟是都督府邸,大人不过小小长吏,纵使得脸也不至于过分逾越了去。事儿是沈小姐主动告诉夫人的,她因着受不住乔夫人的打骂,这才说的。 那时候奴婢也是在旁的,也是听了个真真的,沈小姐哭得可怜,便是奴婢也心生不忍?你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被亲生母亲所责,那是何等的痛苦?” 可是高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哪怕她半垂着脑袋,可钟安毓还是瞧见了她勾起的嘴角上爬满了嘲讽的意味。 或许从前高嬷嬷是很心疼沈南霜的,可现在高家落到了这个境地,她也成了这幅模样,只怕是恨不得当时乔夫人就将沈南霜打死了好。 要是那个时候沈南霜就没了,恐怕就没有现在的这些事情了。 只是如今再来后悔的话,其实没有半点用处的。 高嬷嬷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她更多的是恨,更多的是不断积累的要报仇的决心。只有了了这桩心事,她才能算圆满。 高嬷嬷继续冷笑着说道:“当时高家的权利可没手段可以去掺和都督府的私事,夫人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尽力的对沈小姐更好,以此来全了她的那些不快,也不希望她一直痛苦下去。” 第五百九十八章 母女主仆 白眼狼。 一个词忽然便蹦了出来,在钟安毓的脑海之中萦绕不断。 虽然沈南霜没有求着高家人对她好,但是人家一家子都对她以一片真心,将她当做亲人一般对待……如果事实如此,那么沈南霜便是十足十的白眼狼了,还是恩将仇报的那一种。 忽而又想到了钟期,钟安毓倒是很感同身受起来。 钟期为钟天涯所救所养,待他如亲子一般的好,可是他却与玉夫人通奸,还觊觎钟家的荣华,更是在上辈子害死了钟天涯和钟安毓两个亲人。 这辈子钟天涯还是死在了他的手上,一想到这里,钟安毓便也涌起了满心的恨意。 如今钟期已死,可是他死得太过简单了,根本就不足以平息钟安毓心中的不满和愤恨。哪怕钟安毓不是一个对所有事情都耿耿于怀的人,可这件事情却是这辈子都不能过去的。 恨意只会冷静沉淀,却绝对不会消失不见,这可是杀父之仇。 以为一死就就可以了之了么?想必此刻他应当在阿鼻地狱之中受尽折磨了吧。 此时此刻,钟安毓便很能感受到高家人和高嬷嬷刻骨的恨意了。要是此事不了结,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曾经的真心真意,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性命? “然后呢?”钟安毓整颗心都被这故事给牵动了去,也是对沈南霜的感觉愈发不好了。 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越子钦,便是连觊觎也不配! 明明屋子里还算暖和,可高嬷嬷却忽然咳嗽起来,脸微微涨红,但是她却不在意,只抚着胸口徐徐道:“此事本也告一段落,沈小姐只哭过那么一回,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事情。夫人为了免她伤心,连小姐也没告诉,只是叮嘱她要更关心沈小姐一些……” 高小姐心思细腻,自然觉得自家母亲这连连不断的叮嘱有些奇怪,也发觉了她对沈南霜过分的关心,可她却并不吃醋,反倒是也同高夫人一般的心思。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寻常都以姐妹相称。沈南霜在济州也是打开了名声,她时常同高小姐在一块,虽然年纪差些,可也如并蒂莲花一般,受众人称赞。 很快高小姐就到了及笄的年纪,这赞者请的便是沈小姐,而乔夫人受邀成为了正宾,足以显得两家人的亲厚。 哪怕是沈南霜那时候年纪还不大,可也没人说她不配做赞者。 而就是在那一日,发生了一场变故,说是变故,倒也是事故。 不过事情没有发生在及笄礼上,而是在晚间的宴席上。高家也算是人物,便在晚上请了些宾客来庆祝。 男女自是不同席,本来算是很和美的一场宴会,可后来乔夫人说自己喝多了,要出去走走,便要沈南霜带着自己去了。 高夫人有些不放心,当即便叫高小姐和高嬷嬷一块跟着去了。 只是这晚间天黑,两人找了一会儿才在花园里头见着了那母女二人。 高小姐刚想过去,却忽然发现沈南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乔夫人直接一个巴掌就甩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还惊起了树枝上的鸟雀。 高嬷嬷对这事情印象很是深刻,如今说来,便好似事情发生在昨日一般。 因着之前沈南霜莫名带了伤痕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许久,如今亲眼见着乔夫人对她动手,岂不是叫人骇人,简直不敢置信。 那可是在高家,又不是在沈家,乔夫人居然就敢动手,若是在私底下,谁知道她是怎么对待沈南霜的? 高小姐见不得沈南霜受辱,便想要冲出去,还是叫高嬷嬷给拦住了,低低劝了她几句,两人便躲在了暗处看着外头的动静。 这一看可是不得了,乔夫人还没开口呢,沈南霜便捣蒜似的磕起头来。 此处僻静,就假山上有一盏灯,那火光全映在了乔夫人的面上,沈南霜被阴翳所笼罩,单薄的身子不断浮动着,看起来可怜极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是没有人会相信堂堂都督的嫡女会在自己母亲面前低声下气,奴颜婢膝成这个样子吧? 从小娇养着长大的高小姐更是骇然,她真没见识过这样子的场面。 却只见乔夫人一脚踢在了沈南霜的身上,她一时间没有防备,登时被踢到在地,整个人都狼狈极了,毫无半点贵女的姿态可言,甚至于连尊严也没了。 “母亲!”沈南霜惊呼起来,连疼都不敢叫出声,只连忙爬向了乔夫人的脚边,妄图求得一分一毫的怜悯。 可是乔夫人却嫌恶的躲开了,那光在她脸上,正好照出她那副厌恶的嘴脸来:“滚开,谁让你碰我的!” 说是母女,倒是更像是一对主仆似的。 沈南霜呆呆地的坐在地上,也不敢起来,连眼泪也而不敢掉,片刻才匍匐着跪在了地上:“母亲,都是霜儿的错,还请母亲不要生气了。” 乔夫人冷冷一笑:“我生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这个小蹄子不是本事大得很么,你别跪着了,难道是想被人看笑话么?” “是,霜儿马上起来!”沈南霜赶紧爬起来,可才到一半,乔夫人却故意使了个绊子,让她再次倒在了地上,还是脸朝下的那一种。 本就有些磕碰了的额头更是立即沾满了尘土,砂砾在她脸上摩擦,让她苦不堪言。 乔夫人笑起来,是很得意的笑声:“哈哈哈,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别说一个长吏家的姑娘,就是你身边的红珠也比你好些,你真是天生的贱人坯子!” 此言一出,高小姐和高嬷嬷可谓是不寒而栗,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沈南霜就那样倒在地上,手指抠在了泥巴里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可却半句也不敢反驳,硬生生的承受着来自自己生母的侮辱和折磨。 乔夫人还在不断的嘲讽着,根本就没有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那样的情景实在是令人发指。 没听了几句,高小姐就忍不住了,不顾高嬷嬷的拉扯硬是闯了出去。 第五百九十九章 酒醉 “霜妹妹!” 高小姐也是急眼了,她素来就将沈南霜当做自己的亲生妹妹一般来看待,哪怕如今折辱的那个人是沈南霜的母亲,她也不允许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 乔夫人看向了突然传出来的高小姐和高嬷嬷,沈南霜却还是匍匐在地上,只是在听见那声音的一瞬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可头却始终没有抬起来。 高小姐走到了乔夫人都跟前去,按照规矩还是先行了一个礼:“给夫人请安了,这外头天气晚上是有些凉的,夫人若是实在是酒醉,不如去厢房歇息吧?” 这高小姐好歹也是正经门户里养出来的小姐,虽然此刻是有些鲁莽了,但是却不代表她没有脑子。 乔夫人是何等的人物,这可是她们沈家的家事,他此刻贸然闯出来,虽然是为了要救婶男双,但是却也不能不顾及乔夫人的面子,并没有将话说的太过明白。 “哟,是高家姑娘呀。”乔夫人神色微微有些不太自然,既是为她突然闯出来而觉得尴尬,更是因着自己的事情被别人撞见了而有些慌乱。 虽然两家人很是要好,但是这乔夫人就没有高夫人对待沈南霜那样的对待高小姐了,虽然并不轻视,礼待有加,可是高小姐也不是毫无察觉的,这桥夫人对待她终究只是客客气气的。 不过高小姐倒也不介意,他们家喜欢沈南霜,那是他们家的事情,他们和沈家之间究竟是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意的,也不怪乔夫人这般,更何况他也算是仁至义尽,很给高家面子了。 高小姐余光扫过地上的沈南霜,却不敢贸然开口,只是笑着对乔夫人柔声说道:“是我唐突了,不过我确实一心记挂着夫人的,夫人少来高家走动,我这不是怕您酒醉迷了路吗,天色也晚了,可是不能叫您在咱们家出事的。” 也算是应对得当,高小姐这样温柔和气的人,寻常人哪里会和她计较,更何况还有两家人的交情在。 乔夫人自然不想将这事情给闹大的,既然高小姐没有多嘴,那么她也就不欲主动戳破这一层窗户纸了。 略微思忖了片刻,乔夫人才扶了扶自己额头,装出一副有些晕眩的模样来:“我这呀,向来就是个酒量差的人,不过才喝了几口便有些晕乎乎的了,一喝醉人就爱犯糊涂,倒是让你担心了。”? 不管高小姐到底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或者是说她只是才来,这寥寥数语便已经是乔夫人全部的解释了。 喝醉了,自然是容易糊涂的,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也能理解。 可是她那眼底瞧着可是清醒的很,方才又那样中气十足的训斥沈南霜,还动手动脚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 乔夫人忽然惊呼一声,似乎是才发现了地上匍匐着的沈南霜一般,连忙亲自去扶了她:“哎呀,好霜儿,都是母亲不好,方才一时头晕,要不是你要扶我踩着个石头,也不会摔倒了!” 若非高小姐亲眼看见了乔夫人对沈南霜所做的种种,恐怕就真的要被她这一副关心沈南霜的样子给欺骗了去。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高小姐立即也同乔夫人一会伸出手去扶了沈南霜一把,只不过她的手才伸出去,就被人给推开了。 推她的人不是乔夫人,而是沈南霜。 高小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更是心疼沈南霜了,又不好开口,真的是憋闷得心慌意乱的。 沈南霜踉跄着起来了,却还是低着脑袋,加上这里光线暗,其实根本看不清她脸上是个什么状况。恐怕是他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尤其是不想被高小姐看见吧。 “母亲,我没事。”沈南霜低声说着,“倒是母亲没有磕着碰着吧?” 乔夫人笑着帮沈南霜拂去衣衫上的尘土,将她搂在了自己的身侧,十分爱怜的垂眸看着女孩子乌黑的头顶:“母亲没事,你呀,就是脾气太软了些,总是记挂着别人却忘了自己,下次可别再这样了!母亲到底是个大人,你才是最要紧的,母亲可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副样子要是落在旁人的眼里,定然是会为乔夫人的一片慈母之心而感动。 可亲眼看见了前头因果的高小姐却很难这样看待此情此景了,如今的她,不过才十五岁而已,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整个背景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高嬷嬷跟在后头,看穿了小姑娘的不安,略微拍了拍高小姐的后背,好安抚着她,不让她在人前露出什么不妥来。 沈南霜点点头,头更往胸口上窝了,声音也闷闷的:“霜儿知道了,可我孝敬母亲是应当的,只要母亲没事,霜儿怎么样都无所谓。” 便是被自己的母亲拳打脚踢,出言侮辱也无所谓么? 要不是高小姐也是个软和性子的,恐怕还真的就想当场质问乔夫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高嬷嬷的目光有些涣散起来:“高家向来太平,府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便是奴婢也吓着了。只觉其中大有深意,也不敢叫小姐继续掺和,便打了个圆场。此刻宴席还未散去,乔夫人借着酒醉的名头,带着沈小姐便先行离去了,想来是不想被人瞧见了什么吧……” 钟安毓沉吟片刻才道:“这事情又和高家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这事情毕竟还是沈家的私事,虽然被高小姐无意看见了,可到底是没多大的影响,想必乔夫人是不会拿这样的事情来做文章的。 否则丢人的只有他们沈家而已,于高家可是无伤大雅。 “此事的确是没什么多大的关系,只是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沈小姐便与高家的往来少了许多,但是同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奴婢想着恐怕是沈小姐,怕触景伤情,两人便在外头还是一样要好的。小姐也没有问这事情,只是后来去沈家又碰过乔夫人几回……” 第六百章 多舛 “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发生?” 高嬷嬷连忙摇头,鬓发随之晃动,影子晃动间像是鬼魅一般的荒芜悲凉,“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乔夫人依旧还是从前一般,仿佛那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就是这几次去了,沈家才从下人那里听说乔夫人这样对待沈小姐,不是一回两回了。不过这样的事情却不是人人都敢说的,而是从乔夫人近旁的人口中听到的。小姐不敢声张便只能对沈小姐更好了,还时不时在乔夫人面前暗示几句,希望她能够顾念着难得的母女情分,不要一直伤了沈小姐的心。” 也是难得高小姐一片好心了。 虽然钟安毓未曾亲自经历过那些故事,可只从高嬷嬷的言语之中便能明白这高小姐定然是个十分温和柔婉又心地善良的姑娘,若不是有她和高家,恐怕沈南霜还要苦一些。 只是这也让钟安毓不由得有些感叹起沈南霜来。 从前只知道她是天之骄女,是父母掌上明珠,轻而易举得了越子钦的青眼,成为了他唯一的侧妃。 可现在从旁人嘴里稍稍深入了解了一番,才知道她居然也有这样不堪的往事。 想来如今沈家还依旧是乔夫人当家做主,也不知道沈南霜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不管现在她表面上多么的风光灿烂,可要是事实真如高嬷嬷所说的那样的话,她还是真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了。 “或许这就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钟安毓叹了一声。 如果除去了沈南霜所做的坏事来看的话,钟安毓,倒也是会觉得她很可怜的。不过要是高家的事就是她所为,那么沈南霜就算是再可怜也会变得让人憎恶。 一个人不管她过得有多么的不幸福,多么的可怜,都不能成为她伤害别人的理由,尤其是高家人对她那样好,她这样子做和那些残忍嗜血,没有理智的野兽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钟安毓之所以能成为钟安毓便是因为她不管在战场上头造下了多少的杀戮,可她的心中始终是纯良的,不会胡乱的对付不该对付的人。 既然生而为人,便应该明白,有所为和有所不为。 这不是君子不君子,而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高嬷嬷咬牙切齿的说道:“谁说她不可怜,可是她更是可恨!我们高家从来就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是她却这样恩将仇报,这是嗜血扒皮拆骨都不足以泄恨的!” 如今想来她的可怜,也不过是让人更恨她罢了。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钟安毓有些唏嘘,神色倒是还算淡定,只是手心生出来一层冷汗。 要对付一直以来对沈南霜情意深重的高家,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钟安毓遭遇了沈南霜的那些经历,只怕是会更加珍惜感恩高家才是,如此反目成仇,真是莫名其妙,让人糊涂难明。 如果不是高家做了什么事情,那就是沈南霜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高嬷嬷一说到这里的时候,便陡然带上了哭腔:“谁又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究竟是人心叵测,世事变化莫测! 小姐举行了及笄礼之后,便也到了也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这个时候大人正是要升迁的时候,夫人便说要等这事情定下来了再谈小姐的婚事。那时候小姐已经有了意中人,就是刺史家的公子,是个温润的君子,对小姐也有些意思。 此事也是两家人心照不宣的了,只待大人升迁入京,这事情自然便可以敲定。可偏是这个时候,那公子却忽然冒出来一个怀孕的外室,闹得济州城也是乌烟瘴气的。” 这还真是又巧又妙了,不是往高小姐身上扎刀子么。 西越男子有几个妾室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高小姐,又是一个极为有家教的女子,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性和觉悟,便是有妾室也知道是正常的,不会过于计较。 可是偏偏这事情并玫瑰那么简单,这婚前便搞大了女人肚子却是不好的。尤其是那女子还不是刺史公子的通房,只是个欢场的妓子! 可不是好大一桩笑话么? 不仅仅是刺史家的麻烦,更是打了高家的面子。 刺史公子本是个谦谦君子,一旦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名声也就坏了起来,不少人都对刺史府指指点点的。 高小姐真真是骑虎难下,就算是两家人的婚事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可到底也是有不少人,消息灵通有所察觉的,自然是也少不得要听一些流言蜚语了。 刺史府一直没能出面摆平这件事情,他们也是在府上急得不行,刺史公子还来找高小姐解释,那是一场误会。 据高嬷嬷所说,那位公子素来是个本分的,不少人都说他前途无量,高大人也是看中了这点。那一日不过是好友们硬拉着他去喝酒,他推脱不开才去了。他可是连旁的女子多看一眼的胆量都没有,又怎么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情来呢? 本是好好的酒馆,是他的朋友硬叫来了春风楼里的姑娘弹琴助兴,可谁知道这一叫还真就春风一度了。 第二日刺史家的方公子醒来的时候,人都傻了,他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喝多了,却没想到床上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的。 那女子哭哭啼啼的便说自己是个清倌儿,方公子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被吓得惊慌失措。倒是他的朋友们,一个个侠肝义胆,豪气冲天的,主动帮他解决了这事情。不过就是费了些钱才罢了,那女子到底是没有再来纠缠的。 因为这事情对于深守礼教的方公子来说,实在是有一些荒唐的,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倒是也不好再宣之于口,只将这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除了他的友人,倒是没有旁人再知道了。 只是就是因为这么稀里糊涂的将这件事情给处理了,反倒是生出了一段后患来。 此事渐渐淡忘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四个月了,那女子才挺着个大肚子出现,开口便是要方公子负责。 第六百零一章 红袖错 估计谁也没想到其中居然会如此跌宕起伏。 就是钟安毓也不得不感叹高小姐的故事远远比她想得要精彩得多,这可是堪比戏本子一般的故事,就是编出去说书也能吸引不少人的。 更何况这是事实,更是让人瞩目了。 上辈子这济州离京城可是天高地远的,就是在北地钟安毓也一心扑在了军务大事上头,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人物呢? 只是如今一听,真是感慨万千,一心复杂的情绪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始梳理了。 再说回正事儿上,那女子已经四个月身孕,肚子已经不小了。方公子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早就慌的得六神无主了。 方家人又几番查证,确认了那就是方家的血脉。本来这样的事情,其实快刀斩乱麻处理掉也就没有后来的许多事情了,可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又是方家血脉,这到底是有些不好抉择了。 方家夫人软弱,自然怜惜孙儿的,哪怕那女子出身不好,可总不能如此冷血无情吧? 那方大人虽然是个强硬的,本来一开始就想将这件事情用雷霆手段处置了,可是这一来二去的时候,到底也是生出了一些动摇的心思。 这件事情便突然闹了出来,因为那女子害怕方家人杀了自己灭口,便干脆日日在他们门口哭泣,诉说着自己的遭遇,又说方家的不是,可不就是闹得沸沸扬扬起来了么。 百姓们自然是爱看热闹的,又怜悯那女子孤苦,也对方家这磨叽的处理速度表示谴责。 事情一传到了高家人耳朵里的时候,高大人受了高夫人的激去了一趟方家,可是这两位主君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能琢磨出一个所以然来。 方公子给了高小姐一个解释,可高小姐到底也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的,心中又对方公子有些情谊,也明白这不是他故意而为之的,便是好生纠结,不知该作何抉择。 可就是在两家人左右为难,不知道选择怎样的法子解决此事的时候,那女子居然直接闹上了高家的门。 那女子倒也不傻没有直接去找高家大人和夫人,而是在高小姐出门去城外佛寺祈福散心的的时候蹲守,这一下可是将高小姐给惊着了。 若非那个时候高嬷嬷陪着,只怕高小姐就要被人给下套了。 “奴婢这辈子就没有见过那样狡猾泼辣的女子,真真是可恶至极,却让人没有法子对付她。”高嬷嬷眼底涌起一模愤怒,是无可奈何的愤怒,“其实这事情本就不该我们高家价来掺和,只是怕小姐受了委屈才不得不管……” 钟安毓一听就明白的,虽然婚事没定,可既然两家都满意,总是要争取一下的。 毕竟这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若能圆满总比抱憾或是反目来得要好。 青楼女子名唤红袖,原来也是一个苦命人,家道中落才卖到了青楼之中,模样生的倒是挺好,夜通诗书,只是在经历一些变故之后,性子便变得有些刁钻起来。 如今碰上了方公子这么一个可以当做救命稻草的人,红袖自然是不会放弃的了,又加上自己还有肚子里这么重要的一个筹码在,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才敢出来闹腾的。 红袖上来就又哭又跪的,不但装可怜,装的很有一手还口口声声要让高小姐放过她。说只要让他平安生下孩子,便是做牛做马也可以,定然会对她这个当家主母毕恭毕敬的。 旁边可还有其他人在,高小姐人都傻了,她可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红袖,幸而高嬷嬷帮着撑住了。 高嬷嬷也是个人精,不管红袖怎么胡搅蛮缠,就拿着两家人根本没定婚事的事情来压她一头,又加上她沉稳得多,倒是没让红袖得到什么好处,也不曾叫高小姐吃亏。 只是高家没在这上头吃亏,旁人却到底是难免有所指点,说高家人不通人情是一回事,还有不少人可怜红袖。 那一日是佛也没拜成,心不但没散,反而是更加沉重了。 高小姐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高夫人和高嬷嬷可是担心坏了。 到底又因为一时不慎吹了风,高小姐便病了一场,惹得高夫人心疼不已,那时候沈南霜还总来探望高小姐,见了也是忧心不已。 只是没过了几日,红袖却忽然死了,死在了城东的池塘里头,一尸两命。 高嬷嬷虽然不曾亲眼瞧见这些,但是却听旁人说红袖的死状很凄惨,不是意外身亡,听说连肚子都被人给剖开了,整个池子都被她的血给染红了。 这样的惨案自然是闻所未闻的了,既然不是意外身亡,那么官府便要彻查此事,可是查来查去却查不到丝毫的证据。眼看着就要拖成无头悬案了,不知道哪里传出一些闲话来,说这事情恐怕是方家人做的。 虽然只是流言蜚语,并没有半点的真凭实据,可这样的话一旦传出来便也是掀起了一场惊天巨浪,一传十十传百,这事情不是真的,也说的跟真的一样了。 方家一时之间自然便成了众矢之的。 而且说起来这事情,若是得利最大的自然也是方家,只要红袖死了,便再也没有什么烦恼可言,他们照旧还是可以与高家人结亲,还省下了不少的烦心事儿。 传言传得愈发汹涌,方家人几乎连门都不敢出。方刺每每出去办公的时候也总有百姓说他是以权谋私,残害良民。 事情闹得愈发大,上头也就知道了,迫于压力,方刺史只能赋闲待查。 高嬷嬷的声音忽然变冷:“王妃以为这事情是谁做的?” 看着她神色凛凛,虽然不见目光,但却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子寒气逼来。 钟安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心头便陡然浮上了一个名字,脱口便道:“难不成是沈小姐?!”才说着她忽然觉得屋子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似的,背后凉飕飕的。 不过下一瞬他钟安毓又感受到了炭火的温暖,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第六百零二章 撮合 夜色幽深,这话更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钟安毓都有些紧张起来,其实这件事情没有多么的可怕,但是如今想来那还真是不寒而栗──如果红袖的死真的是沈南霜所为的话,那也不怪她害怕。 毕竟那个时候的沈南霜才多大,就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究竟能装着些什么。 就算是让觉得可恶至极的钟安敏在当初那个年纪的时候,也顶多就是嫉妒心强些,又有玉夫人撺掇才会总是明里暗里的给她使绊子,哪里会真的下如此狠手? 那不仅仅是一条性命,更是一尸两命,而且还是以这样凄惨的死法。 仔细一想,真是让人觉得沈南霜太过可怕了一些。 高嬷嬷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灯盏,眼睛里映着微微摇晃的烛火,像是幽灵一般闪动:“刚开始这件事情并没有人知道,只是小姐心中不放心,又害怕这件事情,真的和方家有什么关系,便让人去查探了。 这事情既然连官府也查不出来,查来查去自然是没个结果的,倒是小姐在同沈小姐说话的时候,无意之间生了疑心,那沈小姐看着瞒不过了才说她是让人去打发了红袖,可却并没有让人对她动手。 那时候沈小姐哭得委屈,只说自己满心都是为了小姐的姻缘前程,并没有半点坏心思,小姐自然信了。这事情倒也压了下去,便是倒如今还没个分明,但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如果说红袖的死和沈小姐真的没有半点关系的话,奴婢是万万不信的!” 哪怕这事情只是诸多疑云之中的一件,可要是联想前后,很难不让人怀疑起沈南霜来。 如果真的是她,她真的心思忒坏了,连人性也不顾了。 钟安毓微微捻着指甲,垂眸凝声:“如果站在你家小姐这边来看那位红袖的确不是个善茬心思也不一定有多么的单纯。但是就算是如此,也不是轻易了结她性命的理由,这事儿是做得狠了些……” 看来钟安毓还是高估了沈南霜了,她那个年纪就已经手段很辣了,如今想必也不会转变到哪里去。 虽说这人心易变,但这样的心性却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沈南霜如今的确是好名声,但是钟安毓已经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了,现下更是觉得自己该打起一百分的警惕来才行,否则说不定自己也就着了她的道儿了。 “谁说不是呢?”高嬷嬷眉头越发紧蹙,脸上皱纹也越显得沧桑,“红袖死后,这事情成了无头冤案便也无不了了之了,方家也算是少了一桩麻烦,只是还没有等两家人再度商议的时候,方公子便病倒了,这一病还病得不轻。 旁人都说这方公子是因为心中有愧,被那红袖和孩子的冤魂给缠上了,所以才会缠绵病榻,久久不愈。流言自然是愈演愈烈的,这事虽然不曾了结,但是方家是在济州待不下去了,没过多久,方家便由着上头调去了别的地方,同咱们家的婚事自然也就告吹了。” 倒也好,这事情到底是由着方公子而起,纵使他是无心之失,酿成错误,但始终是逃不了这一个因果使然。 断了这姻缘,也是给两家人极好的安排了。 若是两家人真的还要继续结亲的话,恐怕是会多一些龃龉和心结的,对谁都是不好的。 方家走后,自然上头又安排了新的刺史来赴任,高家也安静了一段时间。 而等到高小姐的身子痊愈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噩耗,那就是久病缠身的方公子居然就因为这一场病而一命呜呼没了。 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方家其实也算可怜了,不过这事情却没多少人知道,毕竟人都走了,也没有多少人再继续去关注方家的事情,只都顾着旁的热闹了。 乔夫人只有沈南霜一个孩子,倒是妾室康姨娘所生的二公子在那一年的乡试之中拔得了头筹,是当时最年轻的解元了。而且他虽然是个庶子,但是身家不俗,那自然是引得人人瞩目。 “奴婢之所以将事情说的这样仔细,便是奴婢想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想透到底是为着什么沈小姐居然要这样害我家小姐、害了高家。”高嬷嬷看起来很是懊恼,“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就连钟安毓听了这么多,到目前为止也是琢磨不透这沈南霜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两家人虽不是血亲但若结好也是难得的缘分,更何况沈南霜家中不顺,本应当更加珍惜高家这一段善缘才是,怎么还要自毁自伤? 这沈家二公子成为了解元,这沈家本就位高势大的,如今更是成了几周城内的风云人物。 高小姐也和沈二公子打过几回照面,但都是客客气气的,还有沈南霜在旁,从无逾越,都是规行矩步的。 倒是沈南霜念着高小姐没了方家这个姻缘,身子差了不说,人也总是无精打采的,便想着要主动撮合她和沈二公子。 可是那个时候高小姐虽然病好了,但是心思却还沉着,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打算,但是为了不让沈南霜难过,到底是没有拒绝,只是客气应付着。 “王妃可要明鉴,虽然只是奴婢一面之词,但是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弄虚作假。”高嬷嬷抬眼望向了钟安毓,可还是因着自己面容丑陋而有些躲闪,但是目光却很坚定,“虽然沈小姐有意,但是我的小姐是向来规矩大方的,绝对不会做出那种私相授受的事情。” 钟安毓忙点了头,她有自己的判断,不是那种完全不思考的人。 沈二公子也是个规行矩步的,就算是他在科举之中大放异彩,可他的生母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姨娘罢了,而且又总是在乔夫人的压制之下,他也不敢太过放肆。 高家的官位虽然没有沈家高,但是却也是正经人家,前途有望,高小姐又是唯一的嫡女,匹配沈二公子其实还是有一些委屈的。 第六百零三章 变故连连 高小姐却还觉得是自己不配。 因为高家和方家从前的事情虽然没有成,但也是闹得满城风雨,高小姐便是名声还在,可难免总是有一些声音冒出来,她也因此而耿耿于怀。 高小姐经那一事之后就总是有些伤怀的,莫名的便有些妄自菲薄的意思了。 沈二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虽然有时候不够大气持重,但是却也是一位极好的人,对她更是谦和有礼,温润和蔼,从来不摆谱,还很是细心。 高小姐压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对旁人动心,从沈南霜故意撮合都时候,她就已经自己断了这份心思,对沈二公子一直都是淡淡的。 在沈南霜的作用下,沈二公子虽然也知道从前那点风雨,但一见着高小姐那如花似玉,温润婉约的样子倒也不计较了,毕竟那也不是她的错,又怎么能怪在她身上呢? 随着接触得多了,沈二公子倒是真的对高小姐生出了些好感来,只是高小姐迟缓,并未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客气的很。主要还是因为他是沈南霜的哥哥,不想怠慢了去。 本以为这事情渐渐也能成的,高夫人觉察之后还几次询问过高小姐对沈二公子的态度,话里话外都是觉得此人可以托付,还在沈南霜哪里打听了不少消息,更是觉得沈二公子好了,最起码是比方公子要强些的。 一日踏青的时候,高小姐撇开了人,一个去了河边散步,不小心踩着了一片淤泥,落了一身狼狈不说,还崴了脚。可是她走的太远了,地方偏僻,又下起雨来,她便被困住了。 春雨绵绵,可那日的雨却很大,谁也没有想到。 风雨交错间,高小姐孤苦无依,又心生凄凄,那时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下害怕得不行。 看着身边的河水,高小姐陡然想起来死在池塘里的红袖,哪怕她从来没有见过红袖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可是她还是整个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又惊又悸的,哭得几乎撅过去。 此刻沈二公子从天而降,宛如天神一般。 虽然高嬷嬷不知道高小姐消失的那一段时间里面究竟和沈二公子发生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但是两人的关系却似乎好像因此而并不一般了,似乎比从前要亲近了些。 好几次高嬷嬷都瞧见自家小姐在和沈二公子说话的时候红了脸颊,而且还总是时不时的在话中提到沈二公子。 高嬷嬷是个人精,哪里不明白这些,自然便悄悄去和高夫人说了。 高夫人心中欢喜,那沈二公子虽是庶子,可品性兼优,又只等着会试、殿试就能功名加身了,若能成就自己的事业,什么庶出嫡出也不要紧,还正好可以和沈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不是大大的好事么。 这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高夫人犹豫不决的时候,高小姐便和沈南霜一块去了新任刺史府邸的家中赴宴,彼时万物复苏,春花盛开,正是桃夭好时节。 那场宴会几乎遍邀了济州城内的大户人家,场面很大,也十分的热闹。 而就是在这一场宴会之上,便发生了小柒之前所说的通奸苟且一事,高家为此付出了最深重的代价,整个济州城也为此轰动。 “我家小姐那样一个乖巧懂事的人,极为知道分寸的,眼看着同沈二公子的事情有了眉目,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顾礼仪廉耻和家族荣辱的事情来?”高嬷嬷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本来就吃了苦头了,小姐就算是再不清醒,也绝不会糊涂至此啊!” 钟安毓听得入神,整颗心都被这故事所牵动着,自然是随着高小姐故事的起起伏伏而影响着她的喜怒哀乐,既然眼看着有更好的未来了,又能够摆脱从前的阴翳,如果钟安毓是高小姐,是绝对不会放着大好前程,而且做出什么通奸苟且的事情来。 这事情的确是矛盾百出,错综复杂。 高嬷嬷眼睛都红了,还瞪得老大,仿佛要目眦尽裂一般:“王妃知道那所谓的和我家小姐苟且的人是谁吗,便是奴婢也没想到,居然会是沈三公子!是沈二公子和沈小姐异母的弟弟,也是沈家的庶子!” 这! 钟安毓觉着自己的眼皮子火速跳了几下,这事情怎么这样复杂惊心?怕是外头错综复杂,胡乱编造的说书故事也没有这样离谱的吧? “这沈三公子是何人物?”钟安毓不由得问道。 方才仔细所说的那些故事之中,可根本就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物,如今陡然冒出来,还真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高嬷嬷便认真答了:“这位沈三公子也是姨娘所出,他生母倒是很得沈大人的宠爱,只是他在乡试之中并未有什么成绩,为沈大人斥责了一番。我家小姐与沈二公子可是沈小姐从中介绍认识的,去沈府的时候也难免遇上其他公子小姐的。 可是咱们小姐从来没和旁人多说一句话,与沈三公子不过见了几回罢了,说是相识,但是却根本不熟,如何能够通奸苟且?” 就是了,如果是通奸苟且的话,那总得是郎有情妾有意方才能成,否则便是高小姐被玷污了。 又或者是高小姐蓄意勾引,但是大家都知道高小姐端庄大方,不是那起子妖妖娆娆的人物,这只能以通奸苟且一词来说最为合理了。 不管大家清不清除高小姐和沈三公子熟不熟悉,她和沈家亲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没人知道她和沈二公子如何,这污名一旦传了出来,那自然便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 “那一日许多人都看见了小姐和沈三公子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床上……可这绝不是小姐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奴婢照顾小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她的性子么?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设计要陷害我家小姐,这就是逼我家小姐去死啊!” 高嬷嬷嘶吼起来,字字句句都带着泣血的意味,仿佛五内俱裂一般,真是闻者惊心。 第六百零四章 颠倒黑白 “小姐清醒之后,得知了此事,当场便要挥刀自尽……若不是夫人拦着,差点就早去了。”高嬷嬷嘴角有抹诡异的笑,“其实早些去了也好,免得被人所侮辱、所折磨了。” 钟安毓一走神,指甲便磕在了手心里,微微有些疼意泛上,让她眉心陡然一沉:“高嬷嬷这是何意?” 性子软弱些的人遇着这样的事情,自尽也是有的,要是钟安毓是绝对会留着性命以待来日的,但是她却也很理解高小姐并不会因此就低看她。 反倒是觉得高嬷嬷这话中还有深意,什么叫做早些去了也好?难道是在指高夫人的死和高家的悲惨境遇么? 高嬷嬷又咳嗽了两声,面色涨得通红,那是异样的红色,带着生病之感。 从见到高嬷嬷起始,钟安毓便觉得她的身子似乎不太好,可能是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好吧。 “嬷嬷别着急!”钟安毓忙倒了一杯茶递给高嬷嬷。 “奴婢岂敢承受?”高嬷嬷并不敢接那茶,反倒是硬憋着咳嗽,气色愈发古怪起来。 钟安毓哪里还犹豫,直接便将茶杯塞到了高嬷嬷的手中:“我给你你便拿着,你既然信我,将这些事情通通说与我听,那又如何还拘泥于这些小事?” 高嬷嬷捧着温热的茶,心中也是涌入一股暖流浪者一般,目光里立即含了感激之色:“多谢王妃,可见奴婢是找对人了!” “无妨,你先喝口茶歇歇,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的。”钟安毓连忙示意她喝茶润润嗓子,她的声音可比之前还要嘶哑一些。 说了这么多话,还要忍着心中强烈的恨意,钟安毓也是能体会她的,甚至也很心疼她。 高嬷嬷点点头,颤抖着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也是了,奴婢忍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一点时间了,只要能叫恶人有恶报,那奴婢就是死后去十八层地狱也使得!” 誓言可不是轻易说得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毒誓,那就更加是庄严郑重的了,若非她对自己所说充满信心,恐怕也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 又喝了几口茶之后,高嬷嬷的状态便好上一些了。 这时候高嬷嬷才接着说道:“方才奴婢说到小姐要是早些去了就好了,这也是还有故事的…… 大人和夫人也是很清楚小姐的性子的,知道这样的事情太过蹊跷并没有责怪小姐,想着要好好查证清楚。可是那沈三公子却一口咬定是我家小姐和她已经定了终身了,两人你情我愿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怪不得谁。 大人夫人自然是气得不行,上门去沈家想要个说法,乔夫人却说小姐闺中不检点,既勾搭了二公子,又来引诱三公子,是个不本分的,从前是她错看了咱们高家。” 那时候乔夫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高妈妈至今记忆犹新。 “你们高家与我们沈家交好,我也不想将这件事情闹得太难看了,你们这回来是想要个说法的吧?”乔夫人端端坐在上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高大人和高夫人。 唯有乔夫人而已,沈朗那时候可不在济州,而是去边地巡视了。 或许要是沈朗在,又或者但凡有一丁点的变故,事情都还会有挽救的机会。 高大人也不想和沈家人因为这事情就撕破脸皮,还是希望能够和平将这件事情解决的,特意放低了姿态。 “乔夫人这话说的是,咱们两家交好,总不能因为此事就伤了和气,毕竟缘分难得──” “这事情难道是咱们沈家的错么?”乔夫人月眉一颤,隐隐流露出几分厌恶和不可置信来,“我自然是不想同你们家闹起来的,可这事儿却不是我们的错处,总不能让我们吃了这委屈吧?” 高家夫妇两人对视了一眼,从前也不是没有和这乔夫人打过交道,向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哪里见过她这样尖锐的样子?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这事情怎么就被她一言两语的给颠倒过来了呢? 受委屈和吃亏的明明是他们高家! 沈家不过就是家大业大了些,官位高了些,怎么就能如此欺压于人呢…… 高夫人刚要开口辩驳,乔夫人就皮笑肉不笑,嘲讽意味十足的讥笑道:“本来咱们家也是有意和你们亲近的,我们家二哥儿虽然是个庶出的,可是品性兼优,绝对不比嫡出的孩子要差,你们家对他有意思,我也是知道的,可如今你们却又攀上了三哥儿,还闹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来,不是在打咱们沈家的脸么! 我从前只知道高家家教甚好,高小姐又是个温柔懂事的,我对她也是有几分欣赏,可如今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她,可见本分老实都是装出来的,倒是让我觉得我失了眼色了……” 字字句句都没有沾了脏字,但是字字句句皆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刺向了这高家夫妇二人的心头,一顿刮搅下去,顿时血肉模糊。 这样的话术,这样明捧暗踩,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本就没遇过这样大风大浪的高家夫妇,又哪里会是在宅院的阴谋诡计之中打滚的乔夫人的对手? 看着沈朗在外头风风光光的,可是他的宅院里头其实并不平静,若非是乔夫人有着雷霆手段,只怕还镇不住这后宅里的许多姨娘和庶子庶女们。 只是这样的事情都是家中的阴私了,是为外人所不知道的,别人只看得见表象,又哪里会深究这些内里? 尤其是高家向来太平,从来是没有这些事情的,就更是不足了。 高夫人面色惨败:“乔夫人此言何意?!我家婉儿素来最是乖巧,这事情怎么能怪咱们高家,殊不知是不是那三公子见色起意?我可是听说他并不老实,是在勾栏院里的常客了,此次乡试就是因为太过散漫才会被沈大人给批了!” 在来沈家之前,他们便已经打听了这沈三公子一番,一颗心便好像放在热油上头似的反复煎炸,如今乔夫人如此锐利,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三哥儿,你说?”乔夫人眉一横,目光轻跃。 第六百零五章 忍辱 “母亲明鉴呐!” 那三公子十分爽利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膝盖硬生生砸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真是让人听着都觉得疼。 “儿子素来是个老实的,父亲前些日子才训斥了我,我又怎么敢做出那起子下三滥的事情来呢,都是那高家小姐蓄意引诱我,我年轻经受不住才会犯了糊涂,可这事实在是怨不得儿子的!” 沈三公子哽咽着,又是委屈,又是气急,好一通解释,脏水全数泼在了高小姐身上。 乔夫人冷冷哼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的么,我就说我沈家家风严谨,纵使是庶出的孩子也是得老爷亲自教导,怎么可能会做出来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来,看来是大有冤屈啊!” 他们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倒是叫高家夫妇脸色红了又白,气都有些上不来了。 那一日到底是高家人吃了亏,乔夫人那张嘴,真真是叫人无从招架,高家人完全就说不过她,只能暂时稳住局面,不让两家人彻底撕破脸去。 高大人想着是等沈大人回来再将件事情重新给查证一遍,那沈朗是个极为明事理的人,绝对不会纵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冤枉了别人去。 才回了高家,沈南霜便追了来,她倒是没有如同她母亲一般的得理不饶人,反而还是客客气气的,说什么也要去探望高小姐,眼睛都红了。 高夫人虽然怕高小姐难过,可也顾不得沈南霜是沈家人了,知道她是个不错的,便想着让她去安慰高小姐一番,便也没有拦着。 只是高小姐心中郁结,早就被那接二连三的事情将心智给摧垮了,人精神很是不好,一听着是沈南霜来了更是瑟缩,门关得死死地。 又过了两日,城里城外都被这高家的风言风语所笼罩着,可是那沈朗却迟迟没有消息。 高夫人也为此事忧心忡忡,前两天就着了风寒,这一下子更是病得重了,但却也还不至于丢了性命去,只是不能过于操劳罢了。 “夫人本来还算好,沈小姐来瞧了几回,沈家却没有半点消息,反倒是在隐隐给我们施压,想要尽快处理这事情。”高嬷嬷仔细回忆着,不敢遗漏一星半点的,“不过才过了五日,沈家就传出来了沈二公子定亲的消息,定的是乔夫人母家的一个嫡亲的侄女儿,沈家还悄悄传出来说高家跟沈二公子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消息自然也是漫天飞……小姐和夫人一听了,整个人都垮了。” 钟安毓只略微一思索就明白了。 沈三公子是乔夫人不在乎的,在其中恐怕也只是个棋子而已。而那沈二公子却是有用的,也为了牵制住沈朗,更是为了挽回沈家颜面,乔夫人便快刀斩乱麻说高小姐跟沈二公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定亲的意思。 而定了自己母家的姑娘,既然是亲上加亲,又能将此事显得更真一些。 因为母族亲近,故而这定亲之事便是商议了许久,而不是匆匆决定的,也就能够掩盖和高家的事情来。 乔夫人不仅仅是脑子快,决断更是果断。 只是这样的果断,似乎并不太好。 而这也无疑是给了高家致命一击。 那高小姐本就经历了许多,心性大不如从前了,本来好不容易拾起了勇气准备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遇见了沈二公子便好似遇见了一种救赎似的,可偏偏是就要光明盛大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拖进了深渊里头,这如何教她扛得住? 高夫人就病得更重了,没两日人就不成样子了。 “我家夫人虽然病重,可仔细养着也就是了。”高嬷嬷的声音其中怨毒更深,手握成拳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可是那沈小姐晚上来探望了一回之后,第二日我家夫人就没了! 奴婢那时候在照料小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人也遣开了人,没人知道屋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院子里的听到里头似乎起了争执,沈小姐出来的时候也没什么古怪。 可奴婢觉得,这其中定然是和她逃不了干系的!她一走,夫人便吐了血,人也昏死过去,捱了半夜便熬不住了,不治而死啊!” 钟安毓的眼皮子跳了好几下,别说是高嬷嬷了,就是连她听着这么简单的一番描述,也能够觉得其中大有内情。 或许是沈南霜当时说了些什么,很有可能刺激到了高夫人才会导致他的突然身亡 后头的事情钟安毓也大概知道了,不过还是听着高嬷嬷仔细说了。 高夫人死后,高小姐受不了这样巨大的刺激,满心都是对自己的怨恨,也不想再继续拖累高家了,干脆便一根白绫将自己给吊死了。 原本幸福美满的高家,一夜之间主母和独生女儿先后去世,简直就是雪上加霜,凄惨无双。 后来高大人查出来了一些蛛丝马迹,又找到了当日宴会上的一些下人,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事情很有可能跟沈南霜有关系,只是才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时候这些人便都死了。 如此蹊跷古怪,又如此的刚刚凑巧,怎么能让高大人不生出一些疑心来呢? 再费尽力气查下去,果不其然又发现了一些线索。 沈南霜那时候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已经证明她的心性并不简单了,但是她终究是年纪太小了,不够成熟也就不能够将事情做得毫无痕迹。 可偏偏这时候沈朗便回来了,他虽然从前和高大人有些交情,但是却还是以沈家的利益为重,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误了自己的清名,也不管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一味的维护着沈家的名声。 这下便有了高大人撒泼喊冤一事,可到底是沈朗雷霆手段,用权势压了高家一头。 “奴婢虽然不知道大人和沈大人谈了些什么,但是却隐隐知道这里头的手段并不光彩。我家大人虽然从本族分了出来,可为了整个高氏,只能吃下了这个哑巴亏,想慢慢等待时机……可是大人他终究是没等到!” 第六百零六章 守株待兔 “王妃以为奴婢这伤疤是怎么来的?” 高嬷嬷飞快的撩开了自己头发,再次将那伤疤展现出来,但只是一瞬而已。 见一次这伤疤,就让人触目惊心一回。 “沈家?”钟安毓屏住了呼吸。 “不错。”高嬷嬷点点头,眼睛里已经是泪光烁烁了,“我家大人本来是准备韬光养晦,按耐不发,又将最关键的一位人证──也就是沈小姐身边的翠玉给藏了起来,可奈何沈家知道了这事情,不想留下后患,就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们整个沈家都给灭了。 在大人宣布归隐之后,他们放了一把火,将翠玉和大人都给杀了,从此此事再无人知道,死无对证。奴婢这伤疤便是当时留下来的,她们还在我背后砍了一刀,但是奈何我命大,如今才能够在王妃面前诉说冤屈,还请王妃一定要为高家申冤,惩治恶人,还高家一个公道!奴婢求求王妃了,奴婢句句属实,只为一个公道!” 高嬷嬷奋力的磕头,卯足了劲头,更是盈满了诚意,就怕钟安毓不信似的。 钟安毓及时伸手拦住了高嬷嬷的动作,又一伸手便直接将她给拉着站了起来:“高嬷嬷,你不必如此。” “王妃……?”高嬷嬷有些惊讶。 钟安毓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轻声却不失力量的说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既然要将这桩旧事给翻出来,那必然是要仔细查证寻找证据的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我会一一准备的。” 虽然说没有一定会将这件事情做成,但是已经是答应帮忙了,高嬷嬷激动的老泪纵横,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只是巴巴的望着钟安毓,眼中既是感动又是激动…… 安抚了高嬷嬷几句之后,钟安毓便又问了一些细节,方便自己去查证。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钟安毓便叫小柒进来,将高嬷嬷给好生安顿了,人出去的时候,她又连忙吩咐:“高嬷嬷身子似乎有些不太好,经验就不必惊动了,等到明儿你悄悄的让大夫过来瞧一瞧,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能叫旁人给发现了,便是王爷那里也先不要透露。” 小柒郑重其事的点了头:“王妃放心,奴婢都明白的。” 看着两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钟安毓的心头倒是复杂的很,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故事里头,一边为了高小姐不平,一边为了高家愤怒,一边还要为了沈南霜觉得糟心,真真是五味杂陈,不太好受。 如今唯一的证人翠玉早就没了,高家的人也就这么一个高嬷嬷了,若非她是家生子,格外的忠心,恐怕高家的事情真的就要石沉大海,再无人所知了。 看来还是要从沈南霜或是沈家那头下手了──究根溯源,问题还是出在了沈家。 将灯火拨弄得更加亮堂一些,钟安毓走到了书桌前头,自己研起墨来,没过多久她便在纸上洋洋洒洒落笔数行。 唤来了信鸽,钟安毓当即将这信送了出去。 这封信是给她手下的那一队人的,信上的内容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却是包含了钟安毓的希冀,也是高嬷嬷的希冀。 如今沈南霜就在近旁,这事情钟安毓并不想惊动了越子钦,多一个人知道,便会多一份的变故,在此事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钟安毓只依靠自己的力量。 她手下的人见到这封信就会知道该怎么做,虽然这事情过去了许久,但是想必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她的人手段怎么样她还是有些数的。 现在只希望这件事情尽快解决,如果证实了高嬷嬷所说的是真的,而且能够查到证据的话,那么沈南霜也就不足为惧了。 钟安毓喟叹一声,门外一阵冷风吹来,让她陡然打了个哆嗦,她刚想关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之后,她便随便披了披风往外走去。 倒是不必提灯,沿着走廊而去,一路上隔一段便点了灯,这本是方便越子钦的,如今倒是方便了钟安毓了。 高家的事情固然要紧,可钟安毓已经有了想法,倒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让自己太过紧绷了,要是伤着了孩子可就不好了。 想着越子钦如今还没回来,钟安毓到底是有些担心的,便打算去看看。 才走了没多远,便见着前头的灯火甚是明亮,照在雪地上头更是映照着四周一片白晃晃,宛如白日似的亮堂。雪还落着,与那光辉呼应倒是别有一种格调。 两道细长的身影落在白茫茫一片之中,显得格外清晰,争着往人眼睛里头扎。 钟安毓一侧目过去,便见着了越子钦的侧脸,他正停在了走廊上,身如修竹,一袭青色绣如意云纹的锦袍将他衬托得愈发高大,虽然衣饰简单,但却完全不影响他那出众的气质。 如此雪夜辉灯之中,他尤为的耀眼,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钟安毓总有些时候见着越子钦都会有一瞬的恍惚,旁人都形容女子如画,可眼前的越子钦又何曾不是一副美轮美奂让人屏息的画卷? 只是这画卷却有一处极大的败笔。 在钟安毓目光轻移动的刹那,她嘴角的弧度陡然耷拉下来,就连眼睛里头的光彩也瞬间消失不见了。 “殿下……”女子微微嗫嚅,神色似乎有些纠结,双颊上染的一抹红晕显得她多了几分娇柔可爱。 看来钟安毓出门之前心中那股子不安的感觉是真的,只不过却不是越子钦出事了,而是某人又馋了上来,还挑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居心可见一斑。 那败笔不是沈南霜又是谁? 自晚前散后,钟安毓倒没怎么关注她了,只叫人别慢待了她去,也是给她安排了住处的,与她和越子钦的院落并不近。 就连钟安毓都不知道越子钦什么时候会回来,可是如今沈南霜已经抢在她前头同越子钦说上话了,可见是一早就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了,要是说她心里没有想些什么,钟安毓可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第六百零七章 丢人 越子钦也没怎么看沈南霜,倒是往四周看了看,神色还很是不自然。 落在钟安毓眼里却又是变了一番味道,好像是他在害怕什么似的,难不成是怕被人给撞见了?钟安毓不言不笑,干脆躲在暗处,打算再来一回偷听的把戏。 虽然这样的举止的确是很不好的,但是有时候就是要依靠这样不太光明的手段才能够知道一些隐秘的消息。 如今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了,钟安毓只紧紧地盯住了那二人。 沈南霜胆怯的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东西往前凑了一些:“殿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本是想同殿下说几句话的,如今可算是叫我等到了!不过殿下也劳累了,我特意准备了一盏红枣雪蛤汤,殿下不如用些暖暖身子吧?” 她手中的食盒很是夺目,加上她那温柔的笑意,在这冬夜里更是一抹让人心动的温暖。 还真是贴心呢。 钟安毓在心里嘲讽起来,止不住的要吃味儿。 “沈小姐还真是有心了。”越子钦没有去接她的东西,反倒是有种退拒的意味。 可沈南霜却已经将食盒往旁边的长椅上一放,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慢慢说道:“我本来是想送去殿下屋中的,可是想着恐怕叫王妃介怀,便只能在此了,我可不想殿下为着我和王妃闹什么不快,我毕竟是外人,总要注意分寸的。” 妙啊。 沈南霜这番话实在是说的妙极了。 乍然听来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而且处处都是为了越子钦着想,没有说钟安毓半句的不是,反倒是将自己的贴心和懂事展现是淋漓尽致。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话里藏了一抹欲擒故纵的味道。 看似是沈南霜要故意拉开自己和越子钦之间的距离,可却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暧昧,一般的男子听到这话恐怕便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了。 沈南霜自己也不知道这话到底有没有用处,毕竟越子钦是她头一个如此琢磨不准的男子,只能斗胆一试。 转头沈南霜就已经将那盏红枣雪蛤汤捧到了越子钦的跟前,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和清甜的香味。 “我知道殿下近些日子来很是操劳,这是我回去之后特意给殿下做的,还请殿下赏个脸吧。” 钟安毓捏紧了手指,越子钦,你敢! 要是这么不知道分寸的话,钟安毓可真是要气死了。 在钟安毓目光灼灼的凝视下,越子钦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不过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当即便摇了头:“不必了,本王先前才吃了些鱼汤,倒是不好再喝这红枣的了,不过你的一番好意本王知道了,真是辛苦你了。” 这还差不多,钟安毓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越子钦怎么会懂这些,喝了鱼汤为什么不能喝红枣汤了?而且他什么时候喝了鱼汤,大晚上的喝鱼汤多油腻? 钟安毓仿佛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里,不断的新的问题冒出来。 沈南霜略显得有些失落,但还是撑着了脸上完美是笑容:“原来是这样呀,既然殿下已经在别处用了汤了,倒是我费心思了……” 越子钦却并不心疼沈南霜的失落,反而是有了另外的想法。 虽然沈南霜是好意,可是这可是大半夜了,他还这样上,赶着来给自己送什么红枣雪蛤汤,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殷勤了。 嘴上纵使说着两人之间要注意分寸,可她这行为……越子钦自然是琢磨不准沈南霜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可是也觉得她不该如此。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看起来她不像是个坏人,但是越子钦心中还是浮上了一层警惕。 就算是沈南霜她有意要与自己交好,但是他还是要注意分寸的,毕竟他可不稀罕除了正事上的好处以外的利益。 对得起自己的心是一回事,更是不能让钟安毓为之困扰了。 “你的心思到了就好了,你不必多想。”越子钦淡淡道,“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本王也要回去了。” 这可是沈南霜没有想到的。 沈南霜顿时有些急了,想要挽回一些,却在抬脚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人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手中的汤也撒了出来,将她的衣裳给打湿了。 待到沈南霜咚的一声落地之后,整个人已经是狼狈至极了。 而越子钦在她摔倒的那一刹那,第一反应竟然是后退一步去躲开那飞溅的汤汁。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更是傻眼,只能连忙道:“沈小姐?” 空气顿时安静,只能听见风声阵阵。 恰恰在这个时候,小柒安顿好高嬷嬷之后发现钟安毓不在房间里头,便匆匆忙忙出来寻找,一见到廊下的人影便立即叫了一声:“王妃?!” 钟安毓这下子可是藏不住了,还要掩盖自己在这里偷听的事实,便立即抬脚朝越子钦走了过去,更是一边回头看向了小柒:“你怎么来了?” 而这边越子钦也瞧见了钟安毓,连沈南霜也顾不得,立马就迎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奴婢见不着王妃,这才来的……”小柒快步走了过来,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场景便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钟安毓没有理会这两个,反倒是看向了地上的沈南霜,她此刻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落到了这么狼狈的地步。 “哎呀,沈小姐怎么摔倒了?还溅了满身的汤汁!”钟安毓惊讶的说道,看着倒是真的在担心沈南似的。 沈南霜被这句话刺激的顿时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那汤落在地上便更加的滑了,她险些没有再摔倒一回,整个人看起来是十分的滑稽的,一张脸更是羞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缓解这样的困境。 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丢人过吧。 钟安毓忍着笑,装的一副好体贴的模样,连忙转了头去:“小柒,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扶沈小姐一把?” 第六百零八章 这样在意我 “是!” 小柒瞧见了自家王妃眼底那抹只有她能读懂的狡黠之意,立即便上去扶了沈南霜一把。 经过了白天的种种,小柒要是还不明白沈南霜不是个好相与的就是真的蠢到无药可救了,她自然也看出来她对王爷有些不同寻常,早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女子了。 “怎么敢劳烦王妃身边的姑娘!”沈南霜说着就要自己爬起来。 小柒却为了报白日里她让茯苓伤了自己的仇,当即便使了个小动作,沈南霜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又是一个滑铲便摔倒在地,手还磕在了那长椅上头,打翻了食盒,落得一地噼啪之声,在此景下犹为刺耳。 “哎哟!”小柒一边叫起来,一边连忙要去扶沈南霜,“沈小姐你别乱动了,省的等下又摔了,倒是奴婢的不是了!” 旁边那两人可都看着是沈南霜自己摔的,她便是有委屈也不能说,心中本来有些心思也都收起来了,只能教小柒将自己给扶了起来。 这下子的沈南霜可是狼狈至极,发丝散乱,脸颊、衣衫上都是汤汁的痕迹,哪里还有半点娇花妍妍的模样? 只幸好她还顾着自己大家闺秀的体统,才不至于分寸尽失。 看着她如此狼狈的样子,越子钦不忍直视,只得转头看向了钟安毓。 只是越子钦眉头微皱,以至于钟安毓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来,立马有些心虚,连忙朝小柒说道:“沈小姐……你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不好,冬日里湿了衣衫最是麻烦,万一着凉就不好了,还是快些回去沐浴更衣吧,切莫在外头吹风了!” 沈南霜也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根本不愿意在越子钦面前多待一刻,就怕破坏了自己的形象,谁又知道她现在毫无形象可言呢? “也好,那我就去了。” 钟安毓又道:“雪天路滑,天又黑,让我这婢女送你回去吧!” 越子钦也跟着附和道,不过不是为了沈南霜,仅仅只是客气罢了:“也好,免得等下又摔了去。” 沈南霜巴巴的望着越子钦,眼底的期待瞬间破碎,她还想让他送呢,谁知道……真是晦气。 不过转头沈南霜便勉强笑了起来:“好吧,真是劳烦姑娘了。”她看了一眼小柒,根本就没几分真切的感激。 眼看着小柒就近取来了灯笼,已经扶着沈南霜往她的院子去了,身影渐渐远去。 钟安毓也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根本就没多看越子钦一眼,转身转得十分干脆。 “毓儿!”越子钦还看了一会儿,下一刻便发现身侧的人影不见了,立马匆匆追了上去,“你走慢些,别滑着了!” 可钟安毓却还有些生气,哪里想要搭理他,头也不回的继续走着自己的路,看着虽快,可别提有多稳当了。 这习武之人的身子可不比寻常。 越子钦本想去拉她的手,又怕吓着她,只能老实跟在她的身侧,直到到了屋子里头才敢动手。 不过钟安毓却躲了开来,话音还有些冷淡:“殿下这是做什么?” 越子钦可不知道她这冷淡从何而来,一头的雾水难解:“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怨我回来的迟了?” 钟安毓摇摇头,径直坐去了镜子前头,仔细将自己的发髻给拆了,钗环早就嫌弃繁缛给卸掉了,如今只取了固发的簪子,三千青丝尽数倾泻身后,宛如墨瀑。 “不是这个?”越子钦一边思索,一边倒也不忘了先一步拿了梳子,主动给她梳发,“那便是因着沈小姐了?” 越子钦并不笨,女子所在意的无非便是那些而已,虽然刚刚瞧着钟安毓没什么,但是却也想必是瞧见了些,说不定便是因着沈南霜在自己跟前亲近了些才不予理会他了。 想得越细,越子钦便愈发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钟安毓其实也没生什么气,只是难免占有欲作祟,有些小心眼了,方才越子钦不但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还处理得很不错,只是她瞧着沈南霜那副样子很不舒坦罢了。 要说生气也是在生沈南霜的气,没越子钦什么事儿。 可偏偏这事情是因为越子钦此人而起,钟安毓见着他便有些连带着了,故而才矫情了些。 钟安毓性子倔,又要面子,是断然不愿意在越子钦面前承认自己吃醋了的,她可不想教他笑话了去,便有些骑虎难下,干脆只绷着这张脸,什么话也不说了。 越子钦瞧着她沉默不言,眼中思绪深深,心想自己该是猜对了,一把便从后头将钟安毓给搂住了。 “都是我的不是。”越子钦细声说来,在这静谧夜色之中显得犹为温柔,“我对那沈小姐并没什么想法,只是念着她父亲是沈都督罢了,她或许是太热情了些,但是我可绝不为之所动,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么?” 钟安毓的脸一阵阵的发烫,一是感动,而是羞赧,心脏突突的乱跳着。 “毓儿,这样的干醋你还吃?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样在意我……”越子钦话里带了笑意,手已经从后头摸上了女子的脸颊。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我可不太明白!”钟安毓一把将那手给制止了,当即站了起来,匆匆往内室去了,“我有些累了,我要歇息了。” 女子越过他的那一瞬,越子钦分明瞧见了她脸上的红晕泛滥,就好似一片片盛开的桃花似的,惹得他的杏花都跟着盛开了。 到底是没继续说了,钟安毓躺在床上便装睡,任越子钦怎么搭话也不理。 越子钦没法子了,也知道如今晚了,便立即去了侧屋洗漱。 他一走,钟安毓便睁开了眼睛,脸上红得不行,眼前似乎还能浮现出男子狭促的笑意来,她叹了一声,立马蒙头睡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越子钦回来时,钟安毓便真的睡过去了,脸还红扑扑的,他笑着躺在她身侧,满足的拥人入怀…… 第二日天色极好,雪也停了,早就已经整顿好了众人,立即启程回了巴楚。 只是某人也跟着去了…… 第六百零九章 不能回头 北辽也是难得见了冬阳。 王后大殿依旧是大门紧闭,可桑叶、桑果都不敢去打搅。 耶律柔睁开了双眼,缓了片刻才想着昨日夜里,她哭着说了许多的话,自己倒是记得不太清楚,可却也知道不是她该说的话。 然后还记得萧霖温柔哄自己的样子,再后来她便真的记不清楚了,明明没喝酒,可人就和醉了似的恍恍惚惚。 对了,萧霖! 耶律柔连忙转过头去,却见身侧陡然躺着一名男子! 而且这男子的胳膊还在她的脖子底下,两人正以一种极为亲密暧昧的姿态相拥而卧……耶律柔忍住了尖叫,可却没有忍住弹着坐了起来。 这一下便将萧霖给惊醒了,他迅速睁开了双眼,也坐了起来,却还不忘了继续抱着她:“阿柔,怎么了?” 耶律柔本来向推开萧霖的,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不行,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已经不能够再回头了,她必须继续走下去。 萧霖见她没有反应,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向了她的眸子:“阿柔?” 女子的手有些僵硬的落在了男子的腰间,似碰非碰的,让人身子微微战栗,她放轻了声音,如雾一般拂面而来:“没什么,只是有些恍惚。” 她竟然没有拒绝自己的亲近,还比昨日温柔了许多,就好像从前的那个阿柔一般! 萧霖心中不免有些喜气冲上头来,宽大的手掌将女子的腰身搂紧了,简直就是盈盈一握,哪怕她不再年轻,可是此刻在他眼中,她和从前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温存了片刻之后,耶律柔才道:“王爷的身子怎么样,可还难受吗?” 这可是萧霖求之不得的场景,他自然是甘之如饴,笑着答了:“有你的照顾,自然是好多了,什么病都能药到病除!” 经过昨夜那一回,两人似乎亲近了许多,仿佛那些隔阂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耶律柔面色一红,他怎么这样不正经……垂了眼眸,徐徐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你可应当去前头处理政务才是,你消失了这一夜,恐怕是要引起慌乱的。” “无妨,我手下的人很有分寸,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理,是绝对不会乱的。”萧霖一点也不担心那些,只想同他的阿柔享受这样难得的宁和岁月。 “这可不行!”耶律柔的语气生硬了几分。 萧霖眉头微皱:“这是何意?” 耶律柔思索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终究如今执掌政务,便不该松懈,反正时间日后有的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这话倒像是在暗示什么了,可看耶律柔神色,却又好像并没有深意,只是说日后两人还有时间而已,仅此而已。 萧霖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而且他还想想到了一件事情,神色忽然便变得严肃起来了,立即掀了被子往床下走:“你说的极是,的确是正事要紧,你放心,我有空了就来瞧你,你可不许再拒我了!” 耶律柔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来,亲自给他穿了衣衫,整理了发髻。 如此柔情,不需要言语便足以反应万千了。 玉勾带一扣上,萧霖便拉住了耶律柔的手,十分温和的说道:“我去了,你小心些,有什么事情无比知会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 “嗯,你快去吧,从角门出去往西便可以快些。”耶律柔引着他从内殿的后门去了后院的角门,目送着萧霖去了。 萧霖走得可谓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还险些被绊倒了,那模样倒像极了年少时候的毛头小子一般。 过了拐角,萧霖的身影便彻底看不见了。 耶律柔关上了角门,身子无力的靠在了墙上,若非如此,只怕她便要有些站不住了。 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耶律柔咧开了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意来,可是眼睛却有些酸了,陡然流下了一行清泪,顺着下巴落入了脖颈之中,心头似乎刺疼起来,像是被人用针扎一般…… 情意是真的,利用也是真的,可痛苦也是真的。 一直都在做违心的事情,耶律柔其实最恨的是自己,可是她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一把擦了眼泪,刚正了身子想要往殿内走的时候,耶律柔脑子里忽然响起来了一道声音,几乎让她僵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她昨夜……似乎糊涂情动之际,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愣了一会儿,她才继续抬起了步子。他似乎还追问了几句,她当时也知道自己嘴快了,便立即敷衍过去了,可他应当是没这么轻易糊弄的吧? 不过这事情就算是被萧霖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怕对大计是有所益处的,还是不要多想了,耶律柔安慰着自己,一抬头却突然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 桑叶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出了声:“娘娘怎么出来了?” 耶律柔掩盖住自己的慌乱,正色道:“躺得久了,出来走走,看着今日太阳升起来了,倒是不错。” “是了,昨夜里还下了好大的雪,今个儿倒是晴了,也算是好兆头了,王后可不是瞧着好多了么,想必这病也快好了!”桑叶笑着上前几步,并不敢多看耶律柔的脸。 耶律柔拢了拢自己的衣衫,她只随意披了外袍,“什么时辰了,琪儿可曾去了上书房?” 桑叶摇摇头:“还没呢,今日天亮的格外早,殿下想必也才起来不久。” “也好,你随我一块去瞧瞧他吧。”耶律柔抬脚便走,桑叶紧跟其后。 如今萧琪还未成年,不必别宫而居,只住在了近旁的小院子里,不过几步路的功夫,没一会儿便到了。 听着里头还有人声,耶律柔在门口愣了片刻,心中不知道有多么的沉甸甸的。 “娘娘,咱们不进去么?”桑叶忍不住多嘴。 “进,自然是要进的。”耶律柔似乎叹了一声,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入了这院中,脸上瞧不出半点喜色。 第六百一十章 心慌意沉 “母后!” 耶律柔甫一进屋子,萧琪便看见她了,当即便冲上前来,欣喜之余却也还是先给她行了礼。 屋子里的宫女们也连给朝耶律柔行礼,一个个倒也是安静得很,都低下了头。 “琪儿。”耶律柔往屋子里头扫视了一圈才低头看向了萧琪,“今日时间还早,母后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 “来个人去上书房和先生说一声,今日殿下要晚些过去,就说是本宫有事留人。” “是,奴婢知道了。”素来伺候萧琪的贴身宫女立马应声。 那些宫女自然都很明白,当即一个个的都出去了。 桑叶正也要退下的时候,耶律柔却忽然对她说道:“你就在这里看着,我和琪儿去内室说话,你别让人听了。” 可这内室和外室并没有多远,要是桑叶想听的话,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些宫女都不能听的,自然便是紧要的私事了,桑叶可是有些不敢听的,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她忽然便有些慌了。 “娘娘,奴婢还是出去看着吧,也是一样的。”桑叶声音都有些飘了。 耶律柔自然明白了她是想要刻意避险的,但是她就是故意的,哪里会同意,自然是很强硬的说道:“本宫的话你也不听了吗,你可是本宫最放心的人了,你还不明白么?” 这是什么意思? 桑叶有些迷糊了,她一直觉得王后对她还是对桑果都没有多么亲近,虽然她活得不错,也体面风光,可她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难道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些什么,耶律柔便不再隐瞒,还是要让自己死得彻底一些? 可不管怎么样,所谓雨露雷霆皆是君恩,桑叶自知自己这一条命本就是耶律柔的,既然是她的吩咐,那么她照做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了。”桑叶不再多话,立即关了门,老实巴交的站好了。 耶律柔略微瞥了她一眼,转头就与萧琪一块走进了内室之中。 萧琪看着耶律柔这样郑重其事的样子,他还是有些不解的:“母后是要和儿臣说什么?” “母后就是要叮嘱你几句,不过也不想耽误你去上书房的时间,就长话短说了吧。”耶律柔盯着萧琪的眼睛,神色很是严肃,态度更是认真得不得了,“近些日子以来,朝堂上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了解了,母后知道你年纪不算大,可是先生也说了你聪慧,很多事情一点即通……” 萧琪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母后过誉了,只是家国大事,儿臣必然要挂心的。” “你有心就好。如今是你皇叔掌权,管理朝政,你不如便多向他学着些,他处事向来是极好的。”耶律柔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也是亲缘一场,其实你很像你皇叔,若是能如他一般,也算是不负了。” 后头那半句,耶律柔说得很轻,可屋子里的人还是听得很清楚的。 萧琪或许觉得没什么,可是桑叶却听得心惊肉跳的。 不负什么,不负亲缘还是不负旁的什么? 萧琪的确是有些像萧霖,可他们是亲叔侄,相像也是有的,只是更为相似的不该是父子才是么……萧琪和王上萧赫,唔……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桑叶的心几乎都要从嗓子眼里头给蹦出来了。 她在想些什么糊涂东西! 萧琪想了片刻才道:“之前母后不是不许儿臣与皇叔过于亲近么,怎么如今又这样说,儿臣有些不解?” 早耶律柔面前,萧琪从来不会装样子。 耶律柔揉了揉萧琪的头顶,脸上竟然含了一缕笑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母后不是告诉过你么,人总是要学会变通的。现在你叔父在朝政之上是一把好手,你只管听母后的话就是了,还是说你不喜欢你皇叔?” 这怎么会! 萧琪可是早就敬仰萧霖多时了,如今得了这句话,心中早就乐开了花,想着可以正大光明的同他来往了。 不过萧琪面上却不敢露出过多的喜色来,只是浅笑着道:“母后说的对,是儿臣一时愚钝了,日后必然是要好好向皇叔学习的,一定不会教母后失望!等到儿臣独当一面的时候,也不会再任人欺负母后了!” 看着他这样子,耶律柔心中很是感动,又忍不住多盯住了几句。 她每说一句,桑叶的心就沉一分。 等到萧琪去了上书房,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桑叶已经是出了一背的冷汗了。 “你都听见了吧?” 桑叶抖了一个激灵:“是……奴婢都听见了。”她不敢说谎。 耶律柔停了下来,看向了她:“你听见了就好,我知道你素来聪慧,虽然话不多,但是却是个心如明镜的,你肯定已经知道些许。本宫希望你能管好你的嘴,认真办事,你要记住,你和桑果一样,都是本宫的心腹。” “是!”桑叶下意识跪了下来,连忙磕了一个头。 “不必这样,起来罢。”耶律柔亲自扶了她,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块儿。 桑叶竟然没有躲,她似乎觉得,两人从此刻才成为了真正的主仆。 …… 萧霖一下了早朝之后,他的近侍就立马过来了:“王爷放心,这两日的事情属下都打点好了。” 这一消失,可是消失了有两夜一日。 不愧是他的人,只管做事,从不多嘴,萧霖很满意的点了头:“本王不在的时候,没出什么乱子吧?” 近侍立马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那威武侯……” “他又递了帖子来了?”萧霖目光一沉。 “不是。”近侍摇摇头,面有难色,“从昨日午后,威武侯便亲自来了,说什么都要见王爷一面,至今还不肯离去,属下只能将他安置在了王府之中,属下实在是没法子……” 萧霖揉动着自己的手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墙重重,天幕悠远,忽而没头脑的叹了一声:“看来是天意如此啊!” “王爷这是何意?”近侍很是不解。 “是时候回去了,本王也该去会会这位威武侯爷了!”萧霖展颜一笑,豪迈抬腿。 第六百一十一章 风雨前的平静 一室碳暖,一室静谧,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对面而坐。 门被人缓缓关上,屋子里就更加静了。 院子里四处都有侍卫把守,气氛也显得更加凝重起来。 屋内的萧霖缓缓抬手,主动取了茶壶倒茶。看着他虽然是个武将出身的,可做起这样的事情来倒也是举止得体,不缺优雅之意。 “怎敢劳动王爷玉手?”另外一名男子看着萧霖倒了一杯茶,又要倒第二杯的时候便立即开口了。 萧霖却不苟言笑的继续倒上了那第二杯,而后才道:“不过是一杯茶而已,又能如何?倒是侯爷几次三番给本王递帖子,这样的诚心和毅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既然王爷都能够如此不计较,那本王为你倒一杯茶也算是勉强赔罪了。” 威武候康宇没有想到萧霖会对自己这么客气,惊讶之余,心中却生出来一股欢喜来。 早就不知道对今日这样的场景期盼了多少次,如今既然至此,看来自己的心思怕是不会再扑空了吧? “王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本是臣子,王爷如今掌握朝政大权,便也算是我的主子,我来求见王爷,自然是有我的理由,见不见是王爷的事情,让王爷如今既然肯见我了,那又有什么赔罪一说呢,岂不是要折煞我了?” 萧霖将茶杯递了过去,目光略显亲和。 对外的时候,萧霖可从来都是一副冷冷淡淡高高在上的样子,是不会轻易对人是好的。 如今不过一个目光而已,却也能显现出他对眼前的威武侯爷并不是那样的厌恶。 而康宇连忙接过了萧霖递来的茶水,还有些激动起来,手指一动,那杯中茶水便跟着颤了颤。 早些年为了避让锋芒,更是为了收敛自己的羽翼,萧霖是从来不和朝中大臣有过多的往来,以至于他虽有实力,但从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除非北辽王叫他办事,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做一些多余的事情,结交一些多余的人。 康宇自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这么些天来他一直努力不懈的给萧霖递帖子,但是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如今亲自登门来了,倒是居然成功了,可见事成有望。 “侯爷功勋卓着,是咱们北辽的大功臣,又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这话日后还是不必再说了。”萧霖淡淡说了一句。 看似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但是其中却隐隐已经包含了对康宇的客气之意。 自从萧霖退出武台之后,这北辽多数兵权都为威武候所掌握,他如今更是军中一枝独秀。 就连如今在边地同西越周旋的部队里也少不了他的人手,而且那领军之一还是他的义子。 如此重臣,为何又会在萧霖跟前如此客气,甚至于自压身份? 康宇喟然一叹,似有遗憾:“想当年我与王爷还是至交好友的时候,如何会想到今日你我走到这处?叹只叹,命运无常,可命终归还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当年二人的确曾是好友,在康宇还未曾发迹的时候,便已经同萧霖结交了,只是后来因为种种以至于如今浑然不同。 萧霖好想也有些感慨:“本王又能如何呢?不过是命运使然罢了,有些人的命能握在自己手里,可有些人终究是命不由己。” 康宇目光悦动:“王爷是真的这么想,还是无可奈何才会这样想?在我印象之中的王爷,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本就是该熠熠生辉的星辰,如何能够蒙尘?” 沉默,萧霖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垂都眸子里涌动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微微捻动的手指更是出卖了他,以显示他现在并不平静的内心。 过了片刻之后,萧霖才缓缓抬起了眼眸,视线不断在康宇的身上起伏着:“侯爷几次三番的递了帖子来,如今更是扬言见不到本王就不离开,现下本王就在你跟前了,想必侯爷今日特地前来是有一些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吧?在本王面前,你不必担心什么,有话尽管说就是了。” 如此便是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 康宇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随后目光便紧盯住了萧霖的眸子:“既然王艳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 我今日来此,还是和从前几次所想说的话是一样的。的确是命运不公,的确也有身不由己,可是自己的命终究是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像王爷这样的人,又何尝会甘心被别人把握自己的命运? 王爷本来就是天之骄子,是不应该这样碌碌无为下去的。如今竟然已掌握了朝政大权,想必也深知其中滋味……如今北辽内忧外患不断,王上又大病不愈,也就是斗胆在王爷跟前说句大不违的,要是王上驾崩?王爷又该如何?” 话虽然还未说尽说透,可是萧霖的心头已经涌起来千层巨浪,不断的拍打着他的神魂。 其实在他出宫来见康宇的时候,心中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但是如今听了还是忍不住要为此而震惊。 但是这难道又不是他所想的东西么? 其实萧霖也在利用康宇,借着他的一张嘴巴来说出自己心中沉淀已久的心思,既然显得自己清高了,又总让人觉得他是无可奈何。 便是利用,可萧霖终究还是问心无愧。 其实这些本就是事实,他从前甘愿让步,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本王……侯爷所说的的确不错,只是……” 康宇一听他这话就激动了:“我知道王爷绝非池中之物,如今虽然局势不太好,但是却也正是好机会,王爷若是还记得咱们从前的话,如今便不必担忧,王爷可不要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外面的日头越升越高,室内的人心却越来越沉。 两人谈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脸上渐渐有了笑意。 萧霖瞧着康宇眼底那抹喜色,垂眸喝了一口茶,茶水微微荡漾,泛着涟漪。 可,北辽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巨浪。 不过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阿柔,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做── 第六百一十二章 脸色不好 “也不知道那沈小姐的脸皮是什么做的,怎么还要跟着?”小柒嘟囔了一句。 钟安毓瞪了她一眼,一边上了马车:“悄声些,你就算是有些不满,也不该如此宣之于口,殊不知祸从口出。” 小柒也不是这么个胡乱说的性子,可见是真的不怎么喜欢沈南霜的。 眼下这个时候,钟安毓就算是想要宠着小柒也没有法子,万事总是要小心一些才好,免得出了什么破绽,或是再引了仇恨就不好了。 “是,奴婢知道了。”小柒应了一声,也忙上来了。 可这马车之上,除却二人之外,却还有一人。 她听着二人的对话,已经忍不住出声了:“什么沈小姐,难不成?!” 钟安毓忙安抚道:“高嬷嬷,你不用太激动了,这事情咱们得慢慢来,切莫不能泄露了什么,让人察觉就不好了。” 为了不让高嬷嬷陷入险地,也是为了大计,钟安毓只能将她带在了身侧。 除了自己身边以外,无论是哪里,钟安毓都是不太放心的。 听着此言,高嬷嬷便也明白她们口中的沈小姐多半就是沈南霜无疑了,她心中虽然愤恨,可是却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按捺下来,闭口不言了。 沈南霜这回跟着,可也是名正言顺,毕竟她身上有伤是为了救越子钦才受的,而且夫妻二人还答应了要帮她,如今伤没好,自然是不能轻易甩开了。 就算是甩得开,沈南霜自己也会想尽法子黏上来的,多做一事多些变故,倒是不如随波逐流,静观其变。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巴楚而去。 这回走得并不快,至午间方才到,早就有一众人候着了。 散了车队,钟安毓倒是没下马车,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越子钦自然又是要去应付正事的,倒是将沈南霜一事丢给了她。 “小柒,你先去安排一下沈小姐的住处,切莫慢待了,其中细处你自然可以体会。”钟安毓给了小柒一个眼神。 小柒也的确安排得很妥当。 要是将沈南霜放的太远,那便不好操控观察了。要是放得尽了,那便给了她机会勾搭越子钦,还会对自己的行动不便,便只放在了折中的地方,不远,但是也不至于太近。 钟安毓亲自安顿了高嬷嬷,将她藏在了自己的后院的厢房之中,不过也是权宜之计罢了。 虽然不知道沈南霜还认不认得高嬷嬷,但是安全第一,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才收拾歇息了,沈南霜便来瞧钟安毓了,彼时她正半躺在软塌上头,浑身轻松。 可一闻见了那股子幽幽的香气,钟安毓的身子便紧绷起来了,当即睁开了眼睛,只见沈南霜正缓缓步入屋内。 此时小柒不在,就只有钟安毓一个人而已。 而沈南霜的身边也没带着她的丫头,也是一个人就来了,该是说她大胆,还是该说她心思纯呢? 钟安毓立马直起了身子,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肚子:“沈小姐怎么来了?” 沈南霜倒是很规矩给她行了礼:“臣女见过王妃,给王妃问安了。” “沈小姐客气了。”钟安毓随意瞥了一处杌子,示意她落座,“怎么也不在屋中歇着,这半日车马也是够劳顿的了。” “我倒是不累,只是看王妃似乎有些憔悴,可是身子有所不适么?”沈南霜没有落座,反倒是先打量了钟安毓几眼。 钟安毓如今还没到三个月的身孕,本就有些亏损,劳累也是应当的,只是这事情她是不会让沈南霜知道的。 她只摇摇头,目光流转间,人立刻便精神了不少:“沈小姐多虑了,我身子一向很好,真是有劳你惦记了。倒是你的伤口可还好,药都有吃着用着么?” 沈南霜目光往自己衣袖上一落:“自然是用着心的……”目光略微哀愁。 “沈小姐放心,我已经写了信给那神医,想必很快便有灵药送来。”钟安毓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的伤并不打紧,况且这药是要贴合人体质的最好,万万不能乱用的,也不敢劳动王妃的人。”沈南霜似笑非笑,总是那样的温柔,“我其实手下也有一批医者,只是还在外头奔波,也都是医术很好的。” 钟安毓眉心一动:“看来沈小姐倒是懂得几分药理的,药该对症是不错的,可更要对人,这事情的确是我关心则乱了。” 既然你有人可用,那你还非要赖着? 腹诽也就罢了,这话钟安毓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只是愈发的对沈南霜不喜了。 不过如今恐怕也就钟安毓知道她的心思了,谁又不为沈南霜那活观音的表象所蒙蔽呢? 沈南霜盈盈笑道:“王妃关心于我,可是我的无上福泽了,只是我更担心王妃一些,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真的不要叫大夫来看看么?” 比起沈南霜这副好颜色,钟安毓的确是要憔悴些的,可也不至于病态百出。 只是沈南霜这样惦记着她的身子,总让人觉得她不安好心,指不定心里怎么盼着她早些去死呢。 “不必了,我的身子我有数,你且顾着你自己就是了。”钟安毓秉持着自己一向的淡淡的态度。 沈南霜又左右说了几句,可钟安毓还是淡淡的,倒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可偏偏还很客气,就好像拳头落在了棉花上头似的,轻飘飘的不着道。 眼见着气氛尴尬起来,沈南霜也知道自己是试探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告退了。 终是将人打发走了,钟安毓才松了口气。 等到小柒回来的时候,钟安毓便叫她去请了自己最得用的军医来,也就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幸而只是疲累了,到底没什么大事,军医嘱咐了钟安毓好好安胎,不要再操劳了,她也笑着应下。 瞧着军医出去了,小柒没多久便送来了一盏茶:“这是新备的养身茶,已经让瞧过了,对小姐身子有好处,还添了一味杏仁,可以好气色,王妃可要试试?” 钟安毓接过来喝了一口,立马赞了一声。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太好了 翌日。 越子钦一早便准备去了别处,这回说什么也不叫钟安毓跟着了。 “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养身子吧,等到孩子安稳了,你再来操心这些事情也不迟。” 钟安毓很是无奈,可她也在乎这孩子,也知道自己近来身子没有好全,自然是只能答应了,“那殿下一切要小心,一定要叫明逸跟着,也要提防意外……” 说着说着,钟安毓便嫌弃自己太过啰嗦了,渐渐没了声音。 只是鼻尖却有些发酸,从前越子钦也不是没有离开过,只是现在自己怎么就如此的多愁善感了?难道又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么…… 越子钦眼见着她忽然便有些低落,心中也是涌上一股子心疼,立即便拥她入怀:“放心,我一切都会很小心的,绝对不会出事,我还要等着你平安生下孩子,等着教咱们的孩子呢。而且……以后咱们还要继续生,叫孩子们都听你的。” 这下子钟安毓可不惆怅了,反倒是羞恼起来,立马推开了越子钦:“你怎么如此没正形?以往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有做泼皮无赖的潜质!” 一眨眼,似乎瞧见门前有人影,钟安毓立即道:“是谁在外头!” 小柒和明逸都是很懂事的,两人独处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的。 那人影便动了起来,很快便有声音传入:“是我,我听说王爷今日又要去别的地方,特意来送王爷的。” 又是她! 还真就阴魂不散了。 不过钟安毓还是选择了开门:“原来是沈小姐,真是有心了。” 岂止是有心,这心眼都不知道长了多少个了,真是让人头大。 沈南霜先是瞧了钟安毓两眼,旋即便瞥向了她身后的越子钦,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什么颜色,快得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我来送送王爷,也算是报答这一番恩情了,王妃应当不介意吧?” 我能说我介意吗?钟安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笑着:“这有什么可介意的,沈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无碍的。” 到底是有些修罗场的意味了。 三个人竟然一块出了门,自然是引得了不少人的瞩目。一个个都是俊男美女,只是气场怎么瞧着有几分怪异? 城门外已经有不少人等着了,就差一个越子钦了。 刚想和钟安毓盯住几句,越子钦嘴巴都动了,可却让沈南霜的话音捷足先登:“王爷一定要当心啊,听说这回是要去边境处,我那一队医者正在那一带,殿下若是有需要,便报上我的名字吧!” 才说着,沈南霜便将一个东西塞入了越子钦的手中。 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碰到了,越子钦飞快的就躲开了,抬手一看才发现是一块不大不小的令牌。 沈南霜倒是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解释道:“这是我的信物,我在边地倒也是有些名声的,殿下若是需要——” 话音陡然一断,越子钦竟然将那令牌硬塞回去了,还完美的没有触碰到她一根指头。 方才是没有防备,现在却是刻意为之了。 钟安毓瞧得真真的,还见着沈南霜的脸色似乎沉了一些:“殿下这是……” 越子钦便沉声道:“沈小姐有心了,只是本王并不需要,也就不劳烦沈小姐这一番好心思了。” “可是——”沈南霜还想挣扎一下,她是真的想帮帮他的! 明逸反应极快,打断了沈南霜的话音:“殿下,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得尽早出发才是,要是又碰着风雪可就不好了。” “嗯。”越子钦立马转头看向了那一队人马,“出发!” 一声令下,再无人可以阻挡。 如若沈南霜有些聪慧,便知道一个词叫做适可而止,想必她也是不想自己丢脸丢大了去吧? 越子钦上马之前,轻轻拍了拍钟安毓的手,又抚过她的脸颊,笑着道:“我走了,你当心些。” “殿下也是,我等着殿下回来。” 不过简简单单两句话,可已经是高下立见了。 已经有人打趣起来:“王妃就放心吧,王爷很快就回来的,不会让你久等的!” 其中狭促之意十分明显,立马哄笑声起,叫钟安毓脸色一红,羞臊得不行。 可一旁的沈南霜却没什么好气儿了,没有当场白了脸就已经是她修为不错了。 目送了越子钦离去,钟安毓便由着小柒扶了回去,段嬷嬷正端了安胎药来:“王妃冻着了吧,快些进屋去吧!” 钟安毓笑着进去了,又叫小柒去看看高嬷嬷,自己则是和段嬷嬷说了几句闲话,一碗安胎药也就下肚了。 这次越子钦去的是战况最为惨重的两国边界,麦城比起来可是事情要小得多了,所费的功夫也就会更多,这也是不让钟安毓去的重要原因。 一个眨眼两日过去,巴楚倒也太平,一切事务早就井井有条了,用不着钟安毓做多少事情。 才从前头处理完正事回去,钟安毓便得了一封信,她匆匆便回去了。 越子钦在信上叮嘱钟安毓,还说了些肉麻的话,可这回她却是甜如蜜糖了,如今才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个什么滋味。 为了压住自己沸腾的心思,钟安毓忙抬了盏子喝了一口养生茶。 “王妃脸怎么这样红,可是炭火烧得太热了吗?”小柒一进来便见着她双颊红红,不由得有些担心。 钟安毓却如做贼一般,连忙将那信给捏在了袖子里,斥她:“你怎么进来也没个声音!” 小柒猜到了几分,笑着道:“奴婢这不是着急给王妃送信么,不过王妃看着是已经有了旁人的信就不屑这一封了?” “就你最狭促了!”钟安毓戳了戳她的鼻尖,立即叫她将信拿了出来,“别闹了,快给我。” 在她看信的时候,小柒倒是安静的很,她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才看了几行,钟安毓便展颜欢笑起来,脸上的神采飞扬,虽然眉头微皱,可也并不影响她。 “太好了!” “可是什么好消息?”小柒可不知道这信是什么来头。 第六百一十四章 顺藤摸瓜 “是济州来的信。”钟安毓一边说着,一边又继续将那信仔细看了下去。 小柒立马便明白了:“可是那件事么?” 钟安毓在查沈南霜的事情小柒自然是知道的,她还是做为交接往来消息的关键,段嬷嬷虽然心细的人,可到底是不宜让她太过操劳了,便将照顾高嬷嬷的事情交给了她,其他的一应事务都是由小柒来。 看着钟安毓如此喜色,想必是这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自从玉潇潇走后,钟安毓便将黎叔那边培养的人手召了过来,不过却也没有让他们直接到身边来,而是一直在四周打探不同的消息,注意突发状况的发生,以备不时之需。 上次钟安毓一封信送出去,他们就立即着手开始查沈南霜和高家的事情,他们去济州倒也方便,只是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也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如今看来却是不一定会很难查。 当年高家之所以没办法,多半就是因为他们家的势力也没有沈家的势力大,而且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应对不当且又没有手段,所以才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过片刻的工夫这信便已经看完了,钟安毓,往四周瞧了一眼才转头对小柒说道:“信上说,他们已经打探到了沈二公子和沈三公子的踪迹,也在想办法寻找当年沈家知道此事的旧人,恐怕很快又会有新的消息传来吧。” 倒还真的是个极好的消息,这两位都是当年旧事的当事人,无论沈二公子怎么样,那沈三公子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只要肯下功夫,还怕查不清楚这件事情吗? 钟安毓捏着那信,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又道:“小柒,你觉得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话音才落下,钟安毓也不介意,直接将信送到了小柒的手中,让她也看了看。 如今那沈三公子依旧是一个斗逗猫走狗、花天酒地的纨绔之徒,也就是沈大家大业大纵着他,不过却也没有人在乎这样一个区区庶子。 而那沈二公子却已经是入仕封官,久居他乡。仕途虽然没有青云直上,却也是平安顺遂,家中也算美满。当年同乔夫人的侄女成了亲之后,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倒是没什么幺蛾子出来。 只是乔夫人肯定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女没能绑住沈二公子,他去了任上,也就是江州之后,往来更是少了,如今倒也不怎么管了,想必是只一心扑在了沈南霜。 小柒也是跟着钟安毓跟久了的,脑子现在转的十分快,不过沉思片刻便爽快道:“奴婢觉得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两位公子的踪迹,那便从他们下手。 那沈家二公子应当不是个坏的,想必当年对高小姐也是情谊不浅的,若是能够从感情出手,促使他心生愧疚,说不定就会帮忙了。 而那沈三公子当年若是真的说了谎话,想必也少不了乔夫人的撺掇和威胁,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以自身利益为重,若是能够想方设法吓唬威胁他,必然能够勾起她心中对高家的愧疚,从而说不定就能问出什么话来。 只要沈三公子肯承认自己当年和高小姐不是苟且通奸,而是被人设计的话,那一切就可以推翻重来了。那时候又有高嬷嬷这个人证,再查出其他证据来,定然便可以解决了这冤情。” 听着她分析的头头是道,而且句句在理,钟安毓忍不住赞叹起来:“好小柒!不枉费我如此信任你,你如今果然是长进的多了,想得如此周全,我正好也是这么想的,便照此做吧!” 小柒所说,何尝又不是钟安毓心中所想? 如今和当年事情相关的,也就是沈家的人还多了,高家已经覆灭,再怎么查证都不如从源头找起,一点点抽丝剥茧,才能顺藤摸瓜。 “这些不过都是跟着王妃学来的罢了,要是这么久还没有点长进,真是对不起王妃对我的栽培了。”小柒很是不好意思,谦逊了一番。 可是谦逊归谦逊,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却不是骄傲自满,而是因为自己能够帮到钟安毓。 钟安毓将那信丢入了炭盆之中,不过一瞬间那信纸就被火舌所吞没,蜷缩着化成了灰烬。 那火光在钟安毓的眼眸之中跳动着,她话音缓缓溢出唇边:“你来帮我研磨,我立即写信过去,也好尽早将这事情给了解了才是!” 小柒立马扶着钟安毓去了书桌前头,仔细的为她研墨。 主仆二人一人研墨,一人提笔疾书,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在写信的时候,钟安毓也没闲着,脑子还在思索着这事情,看似突然的说道:“小柒,沈小姐这两日可还安生?” 要不是这封信来的突然,钟安毓都险些要在中这一时半刻里头将沈南霜给忘记了。 自从越子钦离开之后,沈南霜就来过自己这里一回,看她样子仍是想同钟安毓言语上周旋,可钟安毓又岂会让她得逞?仍就是让她讪讪而去。 钟安毓除了处理一些政务之外,便是巡视军营,其他的杂物自有人帮她处理,她泰半的时间还是在屋子里面安心养胎。 沈南霜这安静下来,她倒是有些奇怪。 小柒想了想才道:“王妃放心,一直都让人盯着沈小姐那边呢,她倒是没有做些什么,只是在屋子里呆着罢了,偶尔出去走动走动,也没有什么事情。” 还真是有些安静过头了。 但是这巴楚城内外的大小动静中,钟安毓都是每日都会问询的,既然没有什么动静,沈南霜安分守己便是最好了,别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才是让人头疼的。 钟安毓顿了笔,思忖着道:“不管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咱们只管做咱们的就是了,待会儿将信送出去之后,你便想方设法去接近一下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是,奴婢明白。” 吹了吹墨迹,钟安毓亲自封了信笺。 只是才要盖上火漆印章的时候,钟安毓忽然觉得自己小腹处一阵剧烈的疼痛,冷汗几乎是一瞬间冒了上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随时可能小产 天和地似乎开始旋转。 啪嗒── 印章从她手中松懈,跌在了地上。 钟安毓连忙一只手捂住了肚子,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只是身子已经颤抖起来,她已经要经受不住这排山倒海一般的痛意,仿佛一阵阵的浪涛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疼,好疼。 是钟安毓从所未有过的痛意,她的世界在眼前撕裂开来,整个人都不住的发颤,发软。 “王妃!”小柒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傻了,不过还是反应迅速连忙扶了钟安毓一把,“您怎么了!” 钟安毓手心都被自己掐红了,只拼着最后的力气,勉力说出来一句:“快叫军医……” 话音几乎支离破碎,小柒人也被拽着往下坠,她极力的撑住了钟安毓瘫软的身子,大喊起来。 “快来人啊!” 只听得这么一句,钟安毓便直接疼得昏死过去,面色如纸一般的苍白可怕。 她似乎醒着,但又好似陷入了噩梦之中。 只看着眼前一个白皙稚嫩又活泼可爱的孩子,正在朝着她笑,那孩子连牙齿都没有,但是这样纯真可爱的笑容却将她的心给俘获了。 孩子……? 对啊,她还有孩子。 “王妃一定要好好修养,这孩子才能平安降生。” 似乎又是之前玉潇潇对自己的叮嘱浮现在了耳边。 “情况不太好啊!” “这该怎么办才好?” 又似乎是真的有人在她耳边嘈嘈杂杂吵个不停,不过钟安毓已经无法分辨梦境和现实了,她整个人陷入混沌之中,随时都有可能被那无尽的昏暗所吞噬。 便是陷入昏睡,钟安毓也还能感受到那股子疼意,还是从小腹而来,她更是慌张起来,用力的想要挣脱眼前的困局。 而现实之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还是段嬷嬷老到,立即便将情况给稳住了,淡定指挥着众人,可眼圈也已经红了。 钟安毓双目紧闭,若不是她还在呼吸,只怕便如死人一样的可怖了。 “军医来了!” 外头有人喊起来,军医马上便掀开门帘进来了。 “快,快看看王妃!”段嬷嬷叫着,又忙给小柒使了眼色。 小柒便立即出去,朝着外头大喊道:“你们都别在这里了,快些散去,若扰了王妃安康,有你们好受的!” 很快里外便都安静下来,小柒走到了段嬷嬷身边,低声道:“如今该怎么办?” 段嬷嬷咬着牙:“先别说话,看看情形如何吧……” 这几日钟安毓一直都太太平平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身子好多了,只是有些嗜睡罢了。 如今这突然就昏死过去,真是让人忧心至极,一颗心都被吊起来,让人完全没办法平静。 曹军医凝神仔细瞧了一圈,眉头却是越皱越紧,犹豫着看向了段嬷嬷:“这……” 他素来照顾着钟安毓的身子,是真没想到情况会斗转直下。 段嬷嬷虽然急,可还算稳得住:“都这个时候了,曹军医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赶快直说吧!” “王妃,她……”曹军医站了起来,叹了一声才继续道,“本来为着王妃着想,这脉是两日一请,前个儿的时候脉象还好好的,今日却忽然转变巨大。王妃身子突然虚弱至此,不仅仅是动了胎气,胎儿更是震荡,恐怕随时有小产的可能啊!” 曹军医此刻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自问兢兢业业很是勤恳,从不敢松懈慢待,却没想到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担心自己是次要的,更担心的还是钟安毓以及孩子的安危。 这一番话对于段嬷嬷、小柒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好些了吗?怎么会突然有小产的危险!”小柒刚冷静了些,现在又不安定了。? 曹军医细细思量着道:“这事情来得突然,下官也是一头雾水,还是要一边用药一边查证才行,不然……” 段嬷嬷乍然开口:“不然什么,没有什么不然!药得用,事情也要查,如今王妃和孩子的安危还是交给你,不是玉姑娘留了方子么,可能行?” 曹军医点点头:“玉姑娘的方子是有可用的,但是咱们还是得查清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够更好的对症下药。” “查。”段嬷嬷冷冷一笑,“自然要查,这事情老身会和曹军医一块查!” 从屋子里出去之后,段嬷嬷便对小柒道:“我要去查清楚这事情,但是军中人多眼杂,还是得要王爷来做主才行,这事情便交给你了。” 小柒自然明白,立即便应下了,一转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拉住了段嬷嬷:“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嬷嬷还是要让人看紧了隔壁院子的人!” 段嬷嬷眉心愈发沉了:“你是说沈小姐?”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自有深意。 小柒先是去将钟安毓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信给送出去,然后便匆匆去了前头请人去给越子钦递消息。 风雪此刻又落了下来。 北地的冬天是真的很冷。 边界。 混乱已经停歇,世界被冰雪所覆盖,倒是苍茫又干净。 “急报,急报!”一骑快马在雪地之中狂奔。 一路闯过关隘,穿越营帐,很快便到了主帐前头。 “什么事?” “巴楚急报,求见怀王!” 男子翻身下马,立即便入了营帐之中。 此时的帐内正有不少人相聚谈话,闻得动静,人立马四散开来,露出为首的墨衣男子来,他眉头豁然一皱。 “什么急报?”男子匆匆走了近了些,一把就从他手中夺过了那奏报。 还没有展开,一看的时候他的心头便已经咯噔一下,似乎已经沉到了海底,周身都跟着凛冽起来,寒意阵阵袭来。 待到展信一看,越子钦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信被他捏得皱成一团。 “明逸!”越子钦强装镇定,喊了一声。 明逸立即上前:“属下在!” 越子钦一边往外走,一边迅速吩咐道:“来人,备马!明逸,你和本王一块走,周将军和唐副将继续处理事务,务必仔细,有事奏报!” 第六百一十六章 请王爷做主 耳边只剩下了呼簌的声音。 雪和风一起拍打在脸上,像刀子似的刮蹭,可是越子钦却丝毫不在意,他只骑在马背上奋力驰骋,心头七上八下的。 明逸紧随其后,两人两骑一同朝着那一个目的地狂奔,几乎是争分夺秒,不敢耽误分毫。 哪怕明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他却不曾多问。 这样的风雪其实是不适合骑马赶路的,可越子钦根本就不在乎,就算是爬回去,他也要爬。 看到钟安毓出事那几个字的时候,越子钦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心唯牵挂一个她而已。 等到两人到达巴楚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整个城外苍茫一片,只有城里依稀有灯火,他们却还不敢放慢步子,疾驰到了驻军营地。 “是王爷,快放行!”站岗的士兵努力辨认清楚了,才不至于拦了他们去。 一路畅通无阻,越子钦一个飞身下马,斗篷上的雪花飞溅,他嘴边一股白雾飘散,眼底光彩沉沉,生气微弱。 缓缓走进了院子里头,狂奔了几个时辰,如今他到了门前却忽然胆怯了,居然有些不敢进去了,手伸到一半就僵住了。 小柒听见外头似乎有些动静,想着出来瞧瞧,正见着面色紧张的越子钦,当即便有些哽咽了:“王爷,您可算是来了!王妃就在里头,她应当也在盼着您来呢!” 几个人一块进了屋子,带进去一阵冷气。 段嬷嬷刚要斥责小柒,一转头却愣住了:“王爷,是王爷来了?” “是我回来了,毓儿呢?”越子钦一边连忙解了斗篷,一边就往里头走去。 屋子里头只有曹军医守着,加上段嬷嬷小柒也就三个人,其余的人他们是一个也不敢信的。 段嬷嬷走到了床前,沉声道:“王爷来得倒是很快,只是王妃如今还没苏醒……” 有曹军医用了玉潇潇给的药,钟安毓的状况是稍微稳定了一些,只是脸色还是难看的紧。 她虽然昏迷,可人到底还在,越子钦算是松了一口气,又不算。 越子钦立马坐到了床边,却知道自己一身风尘,不敢碰钟安毓分毫,只是盯着她憔悴的容颜,咬了咬牙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嬷嬷便立即将事情给解释了一遍。 “大概就是如此了。”段嬷嬷抹了抹眼睛,“如今王妃和孩子生死未卜,王爷必然要替王妃和孩子做主啊!” 越子钦眸光骤然一凝:“段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 段嬷嬷语气忽然带了几分凌厉,但也压低了声音:“王妃身子本来渐渐见好了,可如今突然至此,王爷以为这难道是天灾不成?!”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了?” 一想到钟安毓是被人害的,越子钦便更加不淡定了,直接坐不住了,立马站了起来。 段嬷嬷忙点了头,立马引着越子钦到了桌子前头:“王爷请看,这是前几天曹军医给王妃开的养身益气血的养生茶汤,是用了好几种药材的。王妃自王爷离去后,每日都喝着,如今也有两日多了,今日王妃陡然昏死,奴婢便立即清查了一番。 谁知道就让奴婢找到了这茶,茶里头本来是有益身子的杏仁,却被人换成了桃仁!桃仁活血化瘀,如今王妃坐胎未稳,可是伤胎的利器,要是照此用下去,这孩子是绝对活不过三个月的!” 看着那些茶渣子,越子钦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转头他便看向了曹军医:“是这么回事吗?” 曹军医连忙点头:“段嬷嬷所说不假,下官已经查看过了王妃近日来的所有吃食,那些自然是无法查证了,只有这茶水最容易动手脚,下手之人十分巧妙,没有直接用毒药而是以桃仁代替杏仁,这样难以让人察觉,又能悄无声息要了孩子的命,还会损伤王妃玉体,是很阴毒的法子了。” 说这话的时候,曹军医自己都为自己抹了一把汗。 “好啊。”越子钦嘴角一抹寒意瘆人,“好真是好手段,本王不过才走了两日,就有人对王妃下手了,这件事情务必彻查!” 段嬷嬷激动道:“如今王爷来了,便也有了可以为王妃做主的人了!奴婢们无能,还是得靠王爷!” 小柒便立即道:“巴楚城内无人不知道王妃,更是军士密布,没人敢轻易动手的。奴婢们自然是忠心耿耿,百姓们和王妃无怨无仇,军士们更是不敢,奴婢觉得这事情还是得从那些陌生又可疑的人身上查起。” “陌生又可疑?”越子钦还真就细细思索起来。 的确如小柒所说,能对钟安毓下手的人,要么是早有预谋,要么是和她有仇,而且还必然是知道钟安毓有身孕的。 否则不会想到用桃仁代替杏仁。 越子钦打量了小柒几下:“你既然能够分析至此,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什么疑惑?” 小柒当即跪了下来:“奴婢不敢隐瞒王爷,更不敢胡言乱语,一切猜测都只是为了王妃而已。 恕奴婢斗胆了,奴婢觉得近些天才到咱们身边来的也就是沈小姐了,像她那样聪明灵秀的人,说不定能够察觉到王妃已经有了身孕,而且她在和王妃说话的时候,自己也说了她手下有一批医者,她也是对药里有一些浅薄的了解,若是她有心而为之,又未尝不可能?” 越子钦立即便想到了那日早上,他和钟安毓在屋子里头说话,话中提到了孩子,沈南霜忽然来了,难保她没有听见什么。 而且他也打听过沈南霜活观音名头的来由,如今小柒这样一说,倒是真的有些可疑起来。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才想着,就听得耳边小柒声音响起:“王妃和沈小姐有过误会,而且奴婢觉得,沈小姐对王爷似乎有些不一样,王爷难道不曾察觉么?” 他何曾没有察觉! 越子钦自然知道女子之间尔虞我诈多可怕,哪怕他不愿意如此度人,但还是一拳敲在了桌上,震得茶渣发颤,“查,不管什么人干对毓儿下手,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