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大人请笑纳》 第1页 《狐仙大人请笑纳》作者:晏双笙【完结】 文案 顾时尘从前只盼着能离陆琮远远的 后来的后来,再见着陆琮,他想,就算是什么也不记得也要和陆琮在一起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时尘、陆琮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天边一抹绯色的晚霞映着整个云华镇,河边正端着盆准备归家的姑娘脸上也被天色染红,傍晚时分的云华镇依旧热闹,孩童嬉笑打闹,老人坐在门前,膝上放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豆角,脚边堆了不少壳。 熙攘的街上,忽然传来的吵闹声,引得不少人注意。 「你这臭道士!算的卦不准,竟然胡说八道,说我命中克妻克子,你才克妻克子,我如今孩子老婆热炕头,你这是在咒我吗!」身形彪悍的壮汉一把扯住眉目清秀的小道士衣襟,直接把人提起来,桌上放着的书和签筒倒下,洒了一地。 「是你要问我可否命里有灾祸,我便告诉你,并未提及你妻儿,只说了四字,你放手!」小道士面红耳赤,原本打算解释,却见周遭人越来越多,羞恼斥道:「成何体统!」 壮汉一听更气,只说了四个字?『妻离子散』这还不是在咒他?和他说的有什么区别。 气得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看你细皮嫩肉一脸老实样,还年纪轻轻的,怎么学会了这些个坑蒙拐骗的手段,你才妻离子散!」 「休得胡来,你不信我说的,我不收你卦钱便是,你动手打人,岂不是理亏!」气得面色涨红又没办法和壮汉讲道理,小道士恨不得立刻钻进地洞里,免得丢人现眼。 下山前师父就说过,山下的人有善有恶,并非每个人都能理解得了他话中意思,凡事要三思而行,免得引起误会。 刚才依卦象上来看,面前的壮汉何止妻离子散,若不破了这灾,怕是要引来杀身之祸、血光之灾,最后家破人亡,他已经是捡了轻的说。 「看你这样还不认为自己说错了,我打得你满得找牙!」 完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认命的闭上眼。 一阵香味飘进鼻间,顾时尘愣了愣,慢慢睁开眼,居然见到一个面容美艷的女子伸手挡住了男人的拳头,粉面桃腮,竟是有几分不像活生生的人。 「这位大哥,小道长说得话不假,你还是快去寻个法子破了这一劫,不然可不止妻离子散。再说,这小道长便是说错了,你众目睽睽下当街行兇,官差来了可不会管你事出什么因,一律带回衙门。」 「你这娘们哪里来的,力气还不小。」 壮汉个性耿直,见到是个姑娘,悻悻收回手,再见女子的容貌微微一怔,甩了甩手,「看在你的面上放过这小子,老子回去了,你这道士算得不准,乳臭未干,可别再出来招摇撞骗。」 周遭围观的人见壮汉离开,人群里有人起闹。 「刘老三,你这欺负个娃娃算什么,你都多大年纪了,平时杀猪的,力气大,欺负人啊,怎么见着漂亮姑娘就怂了?」 「王八羔子,下回来买肉,不卖了!」 闹笑声渐渐散去,傍晚了都赶着回家做饭带孩子,无人再去管被刘老三骂了一顿的小道士,除了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美艷女子。 伸手捡起地上的竹籤,一根根放回签筒,又把旁边的幢幡扶起来,「他是个粗人,自是不信这些,不过是想来你这里讨句吉祥话,谁知道遇上你这么个呆子,直言不讳,他不打你打谁?」 顾时尘一脸警惕的盯着面前女子,刚才他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难道是眼前这女子并非人类?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修道之人大多不都不近女色吗?」女子一笑,顾盼生辉,连修道多年清心寡欲的顾时尘一时也晃了眼,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难怪师父师兄总说,越是长得好看的女子,越容易是妖精幻化迷惑人心。 定下心神,顾时尘抿唇不语,开始收拾桌上东西,「姑娘身上有妖气缠身,今日得姑娘帮忙才得以不和那胡搅蛮缠的壮汉纠缠,不如姑娘带我前去看看家宅,可否有什么异象。」 「呀!真的吗?」 「贫、我自幼跟着师父师兄修行,懂得一些除妖驱魔的法子,能替姑娘解忧。」顾时尘不经意瞥了眼面前的女子,连忙垂下眼——果然有道行,不是人类,竟然连他都能受惑,这等妖物,不能留在凡间,定要酿成大祸。 好在他能看出来是妖物幻化,等着女妖精上了当,带他前去宅院准备下手时,他就拿出捆妖绳,再用散魂符把这妖怪收了。 低头暗想的顾时尘没看到女子唇角的戏嚯笑意和眼中的捉弄,「那就有劳道长了,我不过从小命苦,一个人住才练了一身力气,不然怎么打得过那些上门滋事的傢伙,道长快跟我来,难怪我夜里总会听到女人的哭声,那巷子里的狗也吵得不安生。」 还装!真以为他是个假道士吗! 顾时尘恼火,他在师门里本就资质平平,不管是什么都要慢一些,好在从小乖巧不惹事,师父师兄便也宠着他,此番下山是为了让他歷练,但也教了他不少保命的招数。 一下山就遇上了个女妖精,等他收了这妖精歷练便能早些结束,回了师门看谁还敢背地里说他会被妖精拐骗。 第2页 「那请姑娘前面带路。」 「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了几条巷子,走到底时,附近已经不见多少人,只能偶尔听到附近人家里传来说话的声音,这条巷子仿佛和刚才的热闹隔绝开了一般。 红漆的院门,女子伸手推开,便见一条石板小道,小道两边池子里浮着莲叶荷花。 打量一番,确定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姑娘一人独居?」 「爹娘早年就过世了,因为爹娘离世后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才要练得力气大,不然怎么打跑那些人?」 顾时尘点点头,跟着走到厅里,刚一坐下回过神来,他是来除妖的,不是来这里做客喝茶,眉头皱了下,原本清秀的五官多了几分冷意。 正在倒茶的女子唇边笑意更深,走到顾时尘旁边,放下茶,「道长可发觉到不对劲?」 「恩……」 顾时尘一下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张符,念动咒语,符纸一下飞到女子身上,「还不现出原形?妖精混迹于凡人间,有违天道,你——」 怎、怎么回事? 女子脸上笑意不减,反倒是露出一丝玩味来,「道长这是何意?难不成那妖怪附在我身上了?这可怎么办,道长你似乎看走了眼,还是那妖物的道行太高深,竟是没有反应。」 「你你胡说!」 「那这是怎么回事?」 顾时尘咬牙,见女子伸手撤下符纸,更是面色涨红一句话说不出来——这可是他下山前师父交给他的除妖法宝,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难道真是他看走眼了?不过是个得老天厚待的姑娘,生得好皮囊。 真是个傻小子。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换身衣服。」 「既然姑娘身上没有妖物缠身,想来是我看错了,时辰不早,我还是先离开为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人家要换衣服,他怎么还能待在这里。 转身拿上幢幡和布袋就要走,才刚走了一步就让人女子说的话绊住脚步。 「道长在担心什么?怕我会吃人吗。」 这声音好像变了?比之前来,竟是厚实了些。 好奇的转过身看着女子背影,顾时尘总觉得说不上来的不对劲,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真的看走眼了?可分明就不像是个普通人,他下山也有一月,还从未见过容貌完美的人。 等了快一柱香的功夫还不见女子出来,顾时尘不由担心起来,坐立不安,不时往里面看,不止没人出来,里面悄无声息,就像是刚才那女子进去后便凭空消失。 该不会是被妖怪掳走了吧! 放下手里的东西背着布袋往里走,脚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落入陷阱里——这院子倒是别致,虽然不大,却处处收拾得干净精緻。 穿过后面的小园子,能见着两间房。 站在门前认真想了会儿,顾时尘推开左边的门,谁知才一进门就被人一把抓住,还不等他反应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在床上。 「什么人!」 「刚才还看着我走神,怎么?这会儿就不认得我了?」 「你起来!」 顾时尘恼羞成怒斥责,话才说出口便反应过来自己被人戏弄,而且还是个男人,更是恼怒。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分明和刚才无异,眼睛鼻子还是刚才那样,却无半点女气。 眼底闪过的戏嚯让顾时尘顾不得什么修养,胡来推着。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你这资质平平却还敢过来这里一探究竟,是个好人,可惜,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就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漂亮女子更没什么邪祟之物。」 「你——你好端端的扮作女子做什么!」 陆琮见顾时尘恼怒的模样,笑起来,「想知道?」 「不想。」顾时尘别开脸,不想再中计。 怎么山下不止有那些能幻化千奇的妖物还有这种无耻之徒,连男人都要调戏,简直有辱斯文修养!吃一堑长一智,他才不会上当。 「这可遭了,你不想知道,可我偏偏想说。」 「你——!」顾时尘气得差点咬到舌头,偏过头正欲理论便见男人变了脸色,窗外一阵不寻常的风颳过,下意识要去拿符纸。 手才一碰着布袋,就被男人按住。 「你想找的东西,来了。」陆琮语气突变,严肃道:「记住,别乱来,照我说的做。」 「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琮慢条斯理的从顾时尘身上下来,瞥一眼衣衫有些凌乱的小道士,严肃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笑, 「记得,我叫陆琮,至于做什么的你知道了也没用,总之比你师父厉害。」 太过分了。 顾时尘憋着气又拿陆琮没办法,只得翻身下床,跟在陆琮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老族长和小道士的坑终于开了,开头怎么写纠结了千八百回 希望喜欢呀! 第2章 第二章 方才还无风无雨的天莫名颳起了一阵风,吹得屋檐下挂着的灯笼摇摇摆摆,石桥上挂着的灯笼摇摇欲坠,经过的人家都在收院子里晾晒的东西,生怕待会儿雨落下来,东西又糟蹋了。 顾时尘看了看空空的手,对前面的背影怨念多了几分。 出门太急,连寻常不离手的招魂幡都忘了拿,这岂不是待会儿还要返回陆琮家里。 第3页 「跟紧了,别一会儿让那东西缠上。」陆琮回头看了一眼顾时尘,「到底是谁教的你一身道术,真是拿不出手。」 「你便是认为我不中用也不该诋毁家师,你这样喜欢扮作女子出门的才是奇怪。」顾时尘反唇相讥,气不过陆琮一直拿师父编排他学艺不精,他是师门里学得最慢的,才不是他师父不中用。 陆琮听顾时尘护短,不由笑了笑,没再说话。 追着妖气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陆琮站在门口,一把扯住还要往里沖的顾时尘,「里面有正要生产的妇人,小心些。」 「那妖怪岂不是会对妇人下手!那孩子怎么办?」 「你守在门口,记得,不管是谁让你开门你都不能开,谁都不准离开这个地方,包括你。」陆琮把顾时尘拉到门口站着,又伸手进布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两样东西,「这也是你师父给你下山用的?」 顾时尘对陆琮是没了脾气,反正这个人也不会听他说的,「恩,用来辟邪,可以撒在地上,围成一个圈的话就像是结界,不过妖力太强就没什么作用,只能对付一时,这个符是用来镇宅的。」 镇宅?辟邪? 可真是寻常道士会做的事情。 「你尽快用上,记住我说的话。」 「记得了,你——你也是修道的?出自哪门哪派?」顾时尘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忘了陆琮之前的戏弄,追问道:「难怪你不怕我的符纸还懂得这些,看你年纪也不大,哎,定是师父口中天赋异禀的那种弟子。」 听着顾时尘一边撒驱邪粉一边嘀咕,陆琮好笑的摇头。 他出自哪门哪派?这问题可是难倒他了。 不再多言,生怕晚一步里面的产妇便遭了妖怪毒手,怕的不是产妇被缠身,还是那孩子。 「相公,相公……快去请产婆,我、我快要生了!」躺在床上的妇人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抓着床边男人衣服的手上青筋凸起,「快去,再不去,孩子就生不出来了,你快去快回!」 床边男子握着妇人的手刚要开口,双瞳忽地闪过一抹诡异的绿光,老实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松开妇人的手,「娘子等着,为夫这就替你去寻产婆,把你肚子里的孩子——」 「啊——!你是谁,你、你……救、救命!」 妇人惊恐的瞪大眼,努力撑起身子缩到角落,奈何肚子太大,一阵一阵的痛让她快要晕过去,「别过来,别过来,妖怪啊!」 守在门口的顾时尘听到尖叫声,下意识就想冲进去,刚迈腿就想起陆琮的话,眉头皱起,有些不安的走来走去——怎么办,里面到底怎么样了,陆琮不是进去了吗?要是闹出人命了,还把妖怪放走,他怎么对得起除妖驱魔的师训。 抬头瞧见门上贴着的镇魂符,顾时尘不安的心思一下平静。 陆琮不是一般的修道人,应该能对付。 「附身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仗着我不能对凡人动手吗?」陆琮推开门,看了一眼床边表情诡异的男人,一张阳刚老实的脸上出现女子的神态,举止更是女态毕露,说不出的别扭,「可惜你出不去。」 「你要在这里守一辈子,那我也就在这臭男人身上一辈子,我有妻有子,比你孤家寡人看着我们夫妻恩爱不是更妙吗?」 陆琮低嘆一声,有些自责。 都怪他失职,让狐族出了这种不阴不阳还怪里怪气的人,是该下令让狐族各长老好好盯着自己的人,免得再教出一个这种不安分的小狐狸,他会很麻烦的。 「你现在现身,我能饶你一命,放你回狐族受罚,若不是被我打回原形。」陆琮有些惋惜,毕竟眼前的小狐狸才不过二百年的道行,不过倒是有几分灵气,若是直接打回原形,有点可惜了。 狐族已经多年不曾有九尾狐出生,就连后天修炼成的九尾狐也是寥寥无几。 谁来说去,还是他失职了,这个族长,迟早得被人推翻。 「你到底是谁!」 「你惹不起的人。」陆琮看向床上瑟瑟发抖的产妇,如果不是生产前的痛楚令她保持清醒,大抵这会儿已经吓晕过去。 小狐狸显然被惹恼了,口气这么大,真是太小看她了! 男人伸手直接冲着陆琮的脖子来,指尖化为利爪,锋利如刀刃。陆琮不慌不忙避开,摇了摇头,只觉无奈——做这种垂死挣扎,真是不自量力,还以为真有些天资,看来也不过是仗着有妖法能欺负凡人才这样。 伸手直接擒住男人手臂,「停手。」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人是妖!」 「非人非妖。」 小狐狸大惊,一下收敛了妖力。陆琮眸色一暗,瞬间收回了手。寻常凡人根本受不了他这样一击,若不是他下手有分寸收手快,怕是这个男人的胳膊就让他直接捏断了,真是狡猾的狐狸。 趁着陆琮收手的一瞬,小狐狸一下跑到院子里,谁知刚要抽身离开便被一股力量强行压制,重重摔在地上。 结界! 「小道士,你这两样东西倒是有点用了。」 「妖怪附身在这男人身上,有法子让她出来吗?」顾时尘皱眉,刚想要拿出捆妖绳,低头瞬间,一股妖力袭来。 飞快抬头看向爬起来的男人,狼狈的往旁边躲,踉跄着撞在院子的花架上,胳膊硌了一下,疼得直抽气——好险,差一点就被妖力打中,那他就是有九条命也得少一条。 第4页 机会来了!小狐狸自得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顾时尘。 不知悔改! 陆琮眼底怒意闪过,挥手将四周设下结界,「今日打你回原形重新修炼已经是宽恕,谁曾想不知悔改,出手伤人,留你不得。」 「你!」 小狐狸转过身,一步步后退,生怕被陆琮捉住。 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歷,身上察觉不到妖气更没有仙气,但一定不是凡人!凡人才奈何不了她,她遇上过好几个臭道士,只不过是略施小法就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回老家了,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她不要被打回原形,更不要魂飞魄散。 「啊!相公,相公……」 屋内一声悽厉的叫声传来,陆琮眼神一颤,刚想解决了小狐狸再进去助妇人生产,便见刚才还一脸诡异神情的男人瘫倒在地上,眉头更紧,瞥一眼顾时尘,「照顾好他,那小狐狸进去了。」 顾时尘清亮的眸子盯着陆琮,一眨不眨,听到陆琮的话,点了点头。 看着陆琮转身进屋,顾时尘慢慢爬起来,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探到唿吸时,长出一口气。 不自觉的看向那扇关着的门。 陆琮究竟是师出何门,竟然这么厉害。 「救、救我!」 站在床边,陆琮看着已经脱力的产妇,视线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 竟然打算躲在婴孩身上。 「放心,不会有事的。」陆琮低头,握住妇人的手安抚道:「我懂得一些医术,你听我的,孩子和你都会平安出生,刚才那妖怪已经被门外的道长降服,不必害怕,安心想着孩子便是。」 妇人闻言双目含泪,重重点了一下头。 要闹出一尸两命的事,莫说是他这一关过不了,怕是再往上也有人来查了,祸及整个狐族。 手中凝起一团蓝色的光,陆琮慢慢把手放在妇人小腹上,掌心传来的热度让陆琮脸上的神情一下柔和,看着妇人平和的神情,只是偶尔眉头微皱,放下心来——真当他是摆设?想用孩子来躲过罪责,幼稚可笑。 真冷。 顾时尘蹲在那儿,搓了搓胳膊,左顾右盼,总怕会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他现在受了伤,怕是对付不了。 怎么还不醒,难道是三魂七魄被那狐妖勾走了?那可遭了,这要是一直都不魂体归位,地府就该来鬼差把人带走了。 「呜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内传来,顾时尘一怔,勐地站起来往屋里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男人,「恭喜恭喜,喜得贵子!」说完这话才推开门进了屋子,谁知脚才迈进去便觉得周身一凉,失去了意识。 眼疾手快把人扶住,陆琮施法让孩子和妇人入睡,转头盯着靠在肩上的顾时尘。 刚要开口,就见顾时尘睁开眼,原本就是桃花般的双眼此刻像是映了一汪水,勾人夺魄。 「捨不得了?」 「你确定?」 顾时尘双手缠上陆琮的脖子,脸一点点逼近,「你该不会连男人都不放过吧?」 陆琮有些头疼,头疼的不是投怀送抱的是个男人,而是要怎么克制住自己不在顾时尘被附身的时候占他便宜。 第3章 第三章 「你错了,我对女人不感兴趣,男人倒是很有兴致。」 顾时尘的双眼绿光一闪,缠着陆琮脖子的手有片刻僵硬,轻咳一声推开陆琮,反身半倚在床边,一脸妩媚的笑,边拨弄指尖边拿眼斜睨陆琮。 嘴角牵着一抹玩味的笑,「你以为我会上当?」 「真的假的,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陆琮走上前,伸手直接把人拉到怀里,上下其手,指尖探入衣襟内,触及一片温热,「还以为外面颳风下雨,身体会凉一些,想不到,这么温热,还是你动了手脚?」 「你——!」顾时尘怒极,瞪着眼斥道:「你怎么男女不忌,想不到你竟然好这一口!」 「你又错了,我说了,对男人感兴趣,女人,只能做朋友。」陆琮一点点逼近,见顾时尘发愣的瞬间,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擒住了顾时尘的双唇。 真费劲,居然用这种办法,他其实不想发展这么快,再好的佳肴也要慢慢吃才能品尝出其中的味道。 不过,提前尝一下味道也不错。 「想走?来不及了。」 陆琮扶着倒在怀里的顾时尘,看向门口被他施法拴住的小狐狸,现出原形的小狐狸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稚嫩,脸上就差写着『顽劣』两个字。 低头确定顾时尘只是暂时晕倒,陆琮才松了口气。 「你是白狐?」 「你管我是什么狐!你卑鄙,你无耻,你居然亲男人,你——」小狐狸气得说不出话,只能跺脚,「你想怎么样?」 「险些让你闹出三条人命来,还有这半月来你在镇上胡作非为,竟然捉弄镇上百姓,你可知你已经犯了狐族规矩!不可干扰人间诸事,更不可仗着修行欺负凡人,你数数犯了多少条?」 「那是他们活该,谁让他们说妖怪都不是好东西,我看他们才不是好东西!哼!」 「还不认罪?真是无可救药!」 陆琮敛眉,担心顾时尘一会儿会醒来,正要施法把眼前小狐狸打回原形便见房里多了一个人,停下手,看向来人。 第5页 来得真快,白狐一族珍惜,自古来都是狐族内备受看护的幼狐,但这不是免罪的理由。 「白长老,这么快收到消息来了?」 「老身拜见族长。」老者一身红袍,白眉白须,眉目慈祥,颇有几分的仙风道骨,「老身不敢,只是秋秋是那不孝女留下的血脉,请求族长网开一面,留她一条性命,老身定带回去多家管教,不会再让她离开青丘。」 白离竟然这么说,那看来,是真的想留秋秋一命。 但他不可能开先例,一旦开了先例,往后他如何管教狐族?族长威严何在? 「白长老,此事你让她自己告诉你,是该留还是不该留。」 「老身愿意用自己一命换秋秋一命,青丘狐族有规矩,但也有以命换命代之受罚的先例,请族长答允!」白离双膝跪地,手中木杖放下,「请族长念在老身多年兢兢业业不曾出错的份上,准许老身替秋秋受罚。」 「你干嘛要求他!他这样的人根本不知道人情而且铁面无私,又蛮横不讲理,我捉弄的那些人都是些坏人,诋毁我们妖精都是怪物,而且门外面那男人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家里娘子都大肚子了还在外面鬼混,这样的男人留着做什么!」 「秋秋,不可无礼!」 「我才不是无礼!是他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捆着。」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陆琮眸色很浅,情绪一闪而过时深了几许。看了一眼嘴硬的秋秋,又瞥一眼跪在面前的白离,嘆道:「下不为例,但她修行满五百年以前,不许再踏出青丘一步,若再让我发生她生事,定不饶她。」 白离抬起头,一脸惊讶。 轻咳一声别开脸,「还不把人带走?」 「老身遵命。」 「不讲理的傢伙,你算什么族长,青丘就是有你这样的族长才会被狼族和蛇妖欺负,大伙在外面都抬不起头。」 「你这丫头,回到青丘,闭门思过五十年!」 白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不得把白秋秋敲晕带回去,再口无遮拦,陆琮反悔把她打回原形,这二百多年的道行不都白白浪费了吗? 真以为二百年的道行容易?不成器的傢伙! 狼族和蛇族?看来他在人间待得太久,狼王和蛇后忘了他这个人了。 「顾时尘,你真是好福气,一现身就赶上了妖界的热闹,不过,不急,等你不会被吓着的时候再带你长长见识。」 念了个口诀,陆琮带着顾时尘从房间里消失。 把顾时尘放在床上,陆琮站在床边,脑中莫名想起刚才唇上温软的触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手在顾时尘脸上拂过,看着顾时尘缓缓睁开眼,收起眼底的笑意。 「顾道长,醒了?」 「你——那妖怪呢?」 「已经收了,这会儿连魂魄都不见。」指了一下桌上的绿瓶子,「顾道长,今天你可是积了一功,离你下山修行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顾时尘坐起来,不知怎么,竟然低头打量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总觉得有些奇怪,看陆琮时心底竟然有种莫名的不好意思。 看出顾时尘的别扭,陆琮往前逼近一步,「怎么了?刚才收妖受伤了?」 「你别离得这么近。」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你怕什么?」 顾时尘一愣,找不出话反驳陆琮,只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不习惯与人这样近说话,不过,你道术厉害,怎么之前装作女子上街?难不成那妖怪是男的?」 白秋秋是男的?要让那丫头听见这话,可能直接把顾时尘拆吃入腹,骨头渣都不剩。 「恩,贪图美色的□□精,只是想不到这□□精连有身孕的妇人也不放过,当真丧心病狂。」陆琮说完,看顾时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必定是想到了些不可言的画面,不由生出兴趣,「幸亏你我发现及时,否则那就是一尸两命的惨剧。」 连有孕的妇人都不放过,简直可恶至极! 幸好有陆琮在,否则凭他的道术,可能还成了□□精的盘中餐。 「这里是你家?」 「恩,不过平时钻研道术少有出门,所以镇上的人大多和我不熟。」陆琮坐下,倒了杯水,用眼神询问顾时尘要不要也来一杯。 顾时尘摇了摇头,挪了下位置,「那你父母家人呢?」 「早年过世,我是家中独子。」 「原来你身世比我悽苦,那你出师后便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陆琮盯着杯子里的茶水,眼睛都不眨一下,「云游四方,前几个月才在这里租了这个小院子在这里,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你要不留下与我做个伴?我顺道教你一些从你师父那儿学不到的?」 从师父那里学不到的? 顾时尘喉结动了下,让陆琮一句话勾住了魂,「你能擅自传授别人本门道法?」 「师父已经仙去,我就是唯一的传人,若是不传给你,倒是失传了,加上你我有缘,倒也无妨,我相信你师父他老人家会理解的。」 他想变得更厉害,这样回到师门去,师父和师兄们肯定会惊讶。 而且他们师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他要是处处受人保护,以后一个人怎么游歷四方,他总不能一直生活在师父师兄的保护伞下。 「我跟你学了道术后,会不会被师父他们逐出师门?」 第6页 「怎么会,你不告诉他们就行。」 是个好主意。 可顾时尘还是纠结,他从来没有违背过师门的命令,他下山时,师父说过,熟记本门门规,切不可修习别门道术,否则逐出师门。 陆琮笑笑,起身看着顾时尘,「你不必这会儿给我答案,过几日不迟,时辰不早,顾道长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说不定还有事情要处理。」 诧异的抬头看了眼陆琮,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事,但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一直坐在床上和陆琮说话太不合体统,慌张的下床穿鞋,「明天还能有什么事?」 「不知道,但今天闹了这么一出,不至于镇上百姓半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这事都是你的功劳。」 「我可没说功劳全是你的。」陆琮失笑,回头看一眼顾时尘,青色的袍子有些松垮,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颈,秀色可餐。 这种味道,他已经太多年没有嗅到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说不定会把顾时尘就地正法。 「呃,那你——」 「我什么?」 「刚才在那户人家里什么都没发生吗?我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顾时尘不死心问道:「当时进了门,我才想和你说话,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真是固执的小傢伙。 「你一进门,刚好那妖怪进门一阵妖风把你吹晕,不过幸好那妖怪道行不高,否则你可能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 顾时尘怔了怔,点头道:「那我更不能占了你的功劳。」 他真是不中用,居然被妖怪的妖风迷晕,说是去看看陆琮有什么厉害之处,他也能捉妖,结果事情全被陆琮做了,他只是守着门口一晚上。 「陆——嗳,人呢?」 门已经关上,陆琮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顾时尘怔了怔,看向桌子上的招魂幡和布袋。 不行不行,不能违背师命,明天一早还是向陆琮辞行离开为好。 第4章 第四章 好吵! 顾时尘掀被子蒙住头,但门外的吵闹声并没有小多少,一脸烦闷的掀开被子坐起来。明明昨天跟着陆琮来的时候这里还很僻静,几乎和热闹隔绝,怎么才一个晚上过去,像是有人在外面摆酒席一样,吵得脑袋『嗡嗡嗡』的响。 『叩叩——』 「谁?」 「我。」陆琮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拿着一堆礼品的人群,摇了摇头,「醒了我就进来了。」 顾时尘一听陆琮要进来,连忙捞过衣服穿上,慌忙下床,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醒了,只是外面那么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推门而入的陆琮瞥一眼顾时尘还来不及整理好的领口,喉结上下动了下,敛去眼里情绪坐下,「昨晚的事,云华镇上所有百姓都已经知道,特意上门感谢你替云华镇除妖,还云华镇一个安宁。」 「除妖?」 有些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顾时尘皱着眉看陆琮,见陆琮脸上笑容,低头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无功不受禄,这些名利,他不能受。 陆琮眨了下眼,轻嘆一声。 「你嘆什么气?」转身盯着陆琮,见陆琮眼里的失望,于心不忍。不行不行,他和陆琮认识不过一日,总不能因为这里有留下来。 何况外面那些人,他实在应付不来,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天资不行后天努力也能赶上众位师兄,可不想要什么名利。 麻烦麻烦,还是回到山上比较清静。 「原本想传授你我毕生所学,现下看来你这是去意已决,我也不勉强你,只是云华镇此处外有一座灵山,应该有助你修行,云华派弟子多数都是在那里修行。」陆琮说完起身,冲着顾时尘笑了笑,「我帮你把外面的人请走,你先在屋里待着。」 云华山,云华派就立于山巅,多少求仙问道的人不畏艰难奔着云华派去,可惜那山径上也埋了多少不少尸骨。 顾时尘怔住,要走的话说不出口,可要留下来,他违背师命真跟着陆琮修习了别门道术怎么办? 不等他思考出结果,陆琮已经离开房间。 「顾道长还是不愿意见我们吗?」昨晚让白秋秋捉弄的那家男人走上前,手里拎着一袋米,「你要不要再和顾道长说说看?」 「要我说,刘老三都怪你,昨天人道长给你算卦,你倒好,直接把人的摊子砸了,换我,我也不想待下去,你还不赶紧的负荆请罪,把这位道长留下来,什么妖怪敢来云华镇?」 刘老三憋红了脸,也不敢说话,昨天他是把别人的摊子砸了,但今天不是来道歉了吗?这个小道士也忒小气了些。 陆琮轻咳一声,「顾道长云游至此,既然妖怪已除,自是了无牵挂要离开,众位好意他心领了,还请回去,不用在此候着了。「 「陆公子,我能亲自向顾道长道谢吗?」 「这——」 凡人还真是固执,不过偶尔这种坚持和固执显得有些可爱。刚想再开口劝阻,就听身后的门打开,转身看着顾时尘,瞥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眸色暗了暗。 像顾时尘这种固执,就显得不讨他喜欢了。 「顾道长!」 刚才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忽然一下吵嚷起来,顾时尘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吓得不轻,尤其是看到昨天举止粗莽的刘老三,下意识的躲开。 第7页 刘老三悻悻的退后一步,不好意思的看着顾时尘。 「这是我家的礼,道长先去我家中坐坐。」 「我先来的,你一边去,不知道长今年多大岁数,可有婚配?」 「人家是修道之人,哪里来的婚配。」 「谁说的,道士也能成婚!」 成婚!顾时尘连忙摆手,「尽管道家之人可以自行婚配嫁娶,可这种事不能随意开玩笑,各位还是请回,何况昨天除妖的人——」 『砰——』一声,陆琮家的大门被人撞开,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跑进来,踉跄了一下才撞到人群中间停下。 「不、不好了!」 「二豆子,什么不好了?」 「阿花,阿花被妖怪抓到山里了!」二豆子说完腿一软知道跪在地上,抹了抹汗,「刚才我陪着她去採药,谁知道离开镇上,刮来一阵风,那风把阿花捲走了,我立刻跑回来报信,这可怎么办,阿花要是让妖怪吃了,我也不要活了!」 陆琮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把二豆子拎起来,「附近的山上?云华山?」 「是,就是云华山!」 云华派就在云华山上,尽管上山路上有不少妖兽和妖怪,但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云华村下手,一旦对山下的云华镇下手,会惊动整个云华派,到时候云华派弟子捉到,难逃一死。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道长,你救救我们家阿花吧!」 顾时尘捏着手里的东西,想起对云华山的了解,师父说过,云华山的山径每年有许多人埋骨,可他总不能见死不救,看着二豆子鼻涕眼泪一脸的样子,不知不觉点了头。 除魔卫道,他该做的。 耳边的吵嚷声渐渐弱了,顾时尘回过神,发现陆琮正凑到他眼前盯着他看,往后躲开,发现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走了,愣了下看着陆琮。 「他们人呢?」 「在你走神的时候让我请走了,所以你答应了二豆子要去除妖救回阿花,你想好法子了?」陆琮眼中带着促狭,「不如,我们先去云华山,边走边想,去晚了,我担心阿花已经被妖怪害了。」 「恩!」顾时尘重重点了下头,又想起什么,拉住已经往外走的陆琮,「你叫陆琮?」 「是,我叫陆琮,还有,云华山在附近,你即使不想和我学道术,也可以留在这里,反正我一个人一张嘴吃饭平时还无趣,有你在倒是有个伴了,我做我的书画生意,你去山里修行,当作搭伙过日子。」陆琮笑问,「还是你担心什么?」 担心违背师命,被逐出师门! 顾时尘心里暗暗说了句,可见陆琮自信笃定的样子,忍不住赌气道:「云华山的确是个好地方,我下山修行,师父也没说要哪,我在这里多待一阵也无妨。」 真容易被骗,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好。 云华镇到云华山有二十里,但从山脚到山上也要一两天才能爬上去,云华派就在山巅,从山径上去,到了山门前还得通过门派弟子的试炼才能进入云华大殿,经受考核。 河面映着光,粼粼闪着。 顾时尘找了一个高一些的地方往来的方向看,云华镇隐约可见,已到了午时,隐约可见镇上飘起的炊烟。 这才是人间烟火的样子。 「动了凡心?」 「我本就是凡人,何来动凡心一说。」顾时尘回头看着陆琮露出笑脸,「不过你怎么做字画生意?我以为有你在,镇上的人就不会想着要我留下来,难道他们不知道你也晓得道术,能替他们捉妖吗?」 陆琮摸了摸鼻尖,走上前一步和顾时尘并肩站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伸了个懒腰。 他就是妖,捉什么妖? 不过,面前的小道士还是要骗一下,否则怎么让他安心待在这里。 「保持神秘,不然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就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刚才问你婚配的人你记住没?那大婶也问过我,不过我说,我有心上人了。」陆琮故作神秘,压低声音,「这样她就不会再问你,想着让她女儿嫁给你。」 顾时尘嘴角抽了抽,觉得陆琮太不正经。 摇了摇头走下高处,掂了掂布袋,「云华山这么大,要从什么地方开始找?」 陆琮怔住,「你打算慢慢找?」 「……不然怎么找?」 「你即使天资不高,也不能什么都不学,只学会了贴符念咒,光是这样,妖怪只会戏弄你,你好歹也多学一点再下山,你这样你师父是怎么放心让你下山的?」 顾时尘一边点头一边从布袋里拿出东西,放在陆琮眼前晃了晃。 驱邪粉和捆妖绳? 勉强算得上有用,只是这个也仅限于有用,但遇上道行高一点的,基本就是跟普通的粉末、绳子差不多。 「你先收起来,不过要追踪之前出现的妖怪,要靠这个。」陆琮拿出一样东西,默念咒语,只见那只形似翠鸟的小鸟在陆琮手心盘旋,「这是之前在云华山捉到的,让它去比较快。」 这么厉害!陆琮已经到了可以熟练召唤灵体的境界了吗? 顾时尘再一次赶到挫败,认命点头。 「但要追踪,这山上人不少,总不能靠着人的味道去找,你有阿花的东西让它循着味道去追?」顾时尘盯着那只鸟,好奇道:「还是,你有别的办法?」 第8页 陆琮抬手,只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说了什么,灵鸟已经飞出手心往山上走。 真麻烦,早知道直接把顾时尘打晕带到妖怪落脚的地方,再煳弄比现在要多了。 「你怎么了?是在想那妖怪抓走阿花是为了什么吗?」顾时尘见陆琮走神,凑近问,「我猜,是不是想要用女子来修炼?如果是的话,那极有可能是男妖怪,而不是下山捕食的妖兽。」 「男妖?」 「不然女妖会抓一个姑娘吗?」 顾时尘看陆琮语塞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小得意,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抬头看向刚才灵鸟飞去的方向,「在半山腰,我们快跟上。」 盯着顾时尘的背影,陆琮宠溺的笑了笑,抬脚跟上去。 第5章 第五章 好重的妖气。 陆琮原本不正经的眼神一下变了,伸手拉住身边直直往前沖的顾时尘,示意他不要闷头往前沖,先观察一下再进去。 什么妖怪居然躲在这种阴暗潮湿的山洞,看来不仅是个男妖怪还是个不喜欢干净的妖怪。能在山中出没,又喜欢湿润环境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种类,而云华山的妖兽他早就清楚有多少,修炼成型的,稍一排查也知道是谁了。 顾时尘盯着陆琮看了会儿,点头道:「这妖怪住在这种地方,我还以为妖怪和神仙一样,至少会挑一个好住所,即使不是什么琼楼玉宇也该是恍若仙境一样,这样才能迷惑人心,毕竟大多数凡人分不清会用法术的人是神仙还是妖魔。」 原来还有喜欢阴暗潮湿,活在不见天日山洞里的妖怪,真是不懂得享受。 修炼这么多年,经歷了这么多的劫难才能成型,却只是为了活得更久一些,真不知道妖怪是怎么想的,这点显然天上那些神仙就看得明白,有人间香火供奉,自然是万万年不死。 「嘀咕什么?」 「……你确定阿花被抓到这里了吗?」 「青鸟停在这里,不会有错。」陆琮走上前,伸手碰了一下山洞外的山壁,眼神变了变,另一只手转而握住顾时尘的手腕,「你看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原本正在打量四周的顾时尘顺着陆琮指的地方看去,跟着手腕上仿佛有一股奇怪的气息正在涌入,拧眉看着陆琮,「这里有什么古怪?」 「……可能是我看错了。」 松开手,陆琮故作无事的看向山洞里面,「走,进去吧。」 「恩。」陆琮怪怪的。 不过刚才那股涌进体内的气息是怎么回事?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发觉手腕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萦绕着,而且这山洞有结界,他怎么能直接走进来? 他的道行,不可能直接走进结界里的。 看来是陆琮太厉害了,带着他都能直接进入结界,仿佛结界不存在一样。向陆琮投去佩服的眼神,陆琮年纪轻轻竟然能这么厉害,果然天赋异禀。 「想什么?看着脚下走路。」 「胆子不小,敢两个人来这里,看来今晚我就有口福了。」 顾时尘原本想和陆琮的话咽了回去,抬头看向深处,见到一个黑影慢慢靠近,眼神一暗,往里面看了一眼。 黑影露出,看着顾时尘,眼露贪婪,「很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肉味了。」 露出的手腕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食物,不过,他的肉很好吃吗?按捺住想要抬手闻一闻的冲动,镇定道:「自然要比你这山洞里的味道要好闻些。」 陆琮差点笑出声,别开脸整理好了情绪才转过头看向蝙蝠妖,「人在哪?」 「你——」一身黑衣的男人盯着陆琮,忽然发现陆琮有些不同,不是凡人,更不是和他一样的妖怪,「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时尘眉间露出诧异,这妖怪和自己想的一样,他也想问问陆琮到底是什么人。 糟糕,要被识破身份了吗? 「和他一样的修道之人,不过比他厉害一点。」陆琮面不改色回道:「被你抓来的小姑娘在什么地方?把人交出来。」 「你让我交我就交,我还怎么做这方圆十里的山大王。」蝙蝠妖伸了个懒腰,扬手点了山洞里的火,「今晚可以加餐,还多了一个美人相伴。」 「你这妖怪色心不改,你是个妖怪,阿花是凡人,在一起天道不容,更勿论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你这样强取豪夺真是无耻、卑鄙!」 顾时尘怒道:「妖怪就是妖怪,妖性难改!」 蝙蝠妖哈哈笑起来,笑声刺耳,一步步靠近两人。真有意思,这个小道士细皮嫩肉的,一身皮肉要是吃下肚子,说不定能增长道行,就算是不能,能尝到这种肉味,也赚了。 「那你身后的人是什么?妖怪?何必说得这么难听,你是凡人我是妖怪,不过是物种不同,你怎么还瞧不上妖怪?要说妖怪卑鄙无耻,我看你们人类也不干不净,那些骯脏手段可不见得少,云华山上热闹得很,都在为了掌门之位争抢,啧啧,要不小道长上山瞧瞧,长长见识。」 陆琮?这事和陆琮有什么关系。 「陆琮——」 什么味道? 一点不意外的看着陆琮接住晕了的顾时尘,看戏一样道:「也就这小道士看着傻不愣登会被你骗,连你是个妖怪头头都看不出来,怎么,刚才那些话可是扎到心里了?妖性难改,你倒真是好脾气,听见这话还能这样好脾气。」 第9页 陆琮单手把顾时尘搂在怀里,看了一眼蝙蝠妖,「离渊,你真无聊。」 好好的妖王不做,来这里冒充蝙蝠妖,还弄了一个乌漆墨黑的巢穴,为了引他出来直接拐了个姑娘上山,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他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个。 「别这么无情,好歹也是几千年的交情。」离渊扬手一挥,山洞恢復原状,不仅明亮,更是有不少奇花异草,山壁上挂着垂下来的藤蔓,与刚才截然不同,「你这么宝贝小道士,你这就移情别恋了?」 仔细端详着那张脸,离渊恢復原本的样貌,一身金带白衣,头戴白玉簪,真有几分玉一样的气质。 「他不是你能动的,见也见到了,我们走了。」 「那小姑娘你不一块带回去?」 「人是你拐上山的,自己送回去。」陆琮瞥一眼离渊,「收起你的好奇心,说了,他不是你可以动的,再有下次,你这妖王我看是该换人做了,反正你也当得无聊了不是?」 离渊脸色有异,语气一变道:「是他?长得不像,看着是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样,可和那人一点也不像不是。」 那是谪仙,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就算是陆琮,也伸手摸不到那个人。 「你很无聊。」 「你真是一头栽在了他的手里,陆琮,你可想清楚,妖界不太平,我这妖王的位置不稳,你那青丘也未必都是服气你的人,你要是还想要狐族族长的位置,保狐族太平,你该回去一趟。」离渊说完这话转身朝里走,「得了得了,我再说下去你又要和我动手了,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挺好玩的,我带着她玩一圈再送回去。」 有病。 陆琮看着靠在怀里的顾时尘,有点为难,接下来要用什么藉口骗过顾时尘,让他相信阿花是被他救了。 蝙蝠妖?该死,他上哪里去找一个蝙蝠妖。 走出山洞,看了一眼山上的云华派山门,陆琮忽地想起白离和白秋秋父女,也许离渊说得对,他的确是该回青丘一趟。白秋秋说的话不中听,但是说到了点子上,再不回去,狼族和蛇族真以为他狐族无人主持大局了吗? 施法回到家里,把顾时尘放在床上,陆琮站在床边看着还在昏睡的顾时尘,一时无言。 「谁说你是他了,他在三十六重天上待得好好地,何必要下界来,你……也不像他,你太笨了。」陆琮说完替顾时尘拉上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这个时辰去,天黑前应该赶得及回来。 匆忙在顾时尘手心画了一个只有他看得到的咒,看着金光一闪后手心恢復原样才放心离开。 『咚咚咚——』 什么声音,这么吵? 顾时尘起床气很大,尤其是被吵醒的时候,只是脑中闪过什么,勐地坐起来,顾不得形象匆忙拉上衣服穿鞋就跑到门前,拉开门见着门外的人时楞了一下,「……是你?你叫二豆子对吗?」 二豆子『扑通』跪下来,「多谢道长把阿花救回来了!虽然、虽然阿花不喜欢我了,喜欢上送她回来的那个公子。」 「……你、你和阿花从前是?」这跪拜之礼他可还受不起,连忙伸手把人扶起来。 「只是我喜欢她,不过,她不喜欢我,只拿我当哥哥。」二豆子抹着眼泪站起来,十七岁的少年这时候才情窦初开,哪里晓得什么情爱之苦,不过尝到了喜欢的人另有心上人的滋味,也算是明白其中苦涩。 顾时尘摸了摸后脑,拍拍二豆子的肩,眉头拧在一起,「以后你还会遇上喜欢的人,不用这样在意。」 只是一时而已,再深的喜欢也总会随着岁月一点点消散的。 「谢谢道长,我先回去了。」 「啊?那你快回去,别让你爹娘担心了。」 看着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顾时尘不知道怎么也跟着傻愣愣的笑起来,转身打算回房时总算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就是他醒来到这会儿都不见陆琮的身影,陆琮去哪了? 阿花是让别人送回来的,那他怎么会倒在床上睡着了,明明之前还在妖怪的巢穴里。 陆琮带他回来的? 整理好衣服,绕到厨房里,看着一堆东西,就是没有一样能吃的,顾时尘低嘆一声——看来还得自己生火做饭,也不知道,陆琮去了哪里,眼看着天快黑了还没回来,总不能离开镇上去外面了。 「有人在家吗?」 「谁?」顾时尘顾不得脸上的乌黑,抬起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人,「噫,你是谁?你找陆琮的吗?他不在家。」 「我是陆琮的远房亲戚,碰巧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他。」离渊手里拎着东西,「那我能进来这里等他吗?难得有机会,总要见上一面。」 顾时尘擦了擦手,有点奇怪,这里又不是他的家,怎么弄得好像他才是主人一样,不好意思走到离渊面前,「其实我也只是借住,你要等的话,你可以去厅里等,他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离渊挑了挑眉,把手里的东西塞到顾时尘手里,「带的一点见面礼,有肉有菜,你……能吃吧?」 「我是道士。」 「道士可不是和尚,你怕什么?」 可是道士也不能总是吃肉。顾时尘看着手里的东西,再看看离渊,不由好奇,陆琮什么时候多了个远房亲戚,不过,他和陆琮相识也不过两天而已,陆琮的事,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第10页 离渊在整个宅子里绕了一圈,不由羡慕起陆琮来,这小子真会享受,竟然在这种地方过上了比神仙还自在的生活,真潇洒。 看来也该感受一下。 什么妖王之争,什么二叔小叔的阴谋暂时先撇开。 「你是第一次到云华镇?」 「第一次。」 「刚才二豆子说有个公子送阿花回来,那个人是你吧。」顾时尘显然刚填饱肚子,才刚擦干净嘴就跑了过来,「看你这样子,应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么会到云华镇这么远的地方来?」 云华镇方圆几百里就只有这一座镇子,想要去别的城镇,少说也是两天的脚程。 离渊挑眉,「当然是来看看陆琮过得什么逍遥日子竟然连家都不回了,现在看来,他倒是真没有选错,这地方可比家里舒服,至少清净。」 陆琮原来是从家里逃出来的,难怪一个人住在这里,听上去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熘出门,只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还懂得道术,比他都厉害。 看着顾时尘的表情,想也知道顾时尘想歪了,不过陆琮不就是想要顾时尘煳里煳涂吗?他还帮了陆琮一个忙呢。 两人在庭院里闲聊,两边池子里的荷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顾时尘看着露珠映着荷花,一身青衣站在那里,平白多了几分与世隔绝的脱俗,如果离渊不是妖王,不是能清晰的看到顾时尘的灵魂是什么样,他也会误以为眼前的人和三十六重天的那人有些像。 「你很像是一个人,不过,你不是他,他可比你厉害许多。」 「啊?和陆琮一样厉害吗?」顾时尘下意识问,他下山来,再没见过和陆琮一样厉害的人。 「……你对陆琮很崇拜?」 「他很厉害。」 离渊朗声大笑,弄得顾时尘怪不好意思。 他的确是很平凡,可是遇见了陆琮这样的人,他也想要变得和陆琮一样厉害,除妖驱魔。 「你连结界都能看到,原本以你的资质是看不到的,也许你只不过是还未开窍。」 「结界?你怎么知道结界?」顾时尘狐疑的盯着离渊,离渊怎么知道结界,而且——离渊不是才到云华镇,怎么就听说他和陆琮上云华山了。 离渊懊恼的蹙眉,看着顾时尘,「阿花说的,说她被妖怪抓走,进山洞时候,身上仿佛被东西勒住,陆琮以前修行时和我也谈过一些,结界是高人专门设下防止有人偷袭,寻常人是看不到的。」 顾时尘半信半疑点头,还想再问,离渊忽然看向前院的方向,大步走上前。 「哈哈哈,你回来得刚好,刚好。」 这傢伙怎么来了?陆琮皱着眉走上前,直接躲开离渊往肩上拍的手,绕过他走到顾时尘身边,「他对你做了什么?」 顾时尘摇头,这两人的亲戚关系,好像不怎么和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2019要万事遂心^_^ 第6章 第六章 他一个大男人,离渊也是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陆琮敛去眼底的警惕,把顾时尘挡在身后看向离渊,一脸不爽,他是真不知道离渊来这里做什么,闲得发慌的话,不如去对付一下那几个正打算篡夺他妖王位置的叔叔。 从来没见过哪个妖王和离渊一样不正经。 「别这样看着我,我来这里谁也不知道。」离渊手中多了一把扇子,轻摇着笑问,「怎么,不欢迎我吗?可我在云华镇上举目无亲,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你不收留我,我就要去睡大街了。」 顾时尘伸手拉了一下陆琮,「你和他有仇?可我看他还挺好,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那是收买人心的东西,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无奈的看一眼顾时尘,发现离渊脸上得逞的笑,陆琮抬脚往前院走,「你想住就住,平日伙食自己照顾,我不负责。」 「真是无情啊。」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会更无情。」陆琮经过离渊身边时,停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看看你是怎么把人家从修道的正途上拉进和你一样万劫不復的深渊,你这样做,会害了他。」顾时尘不过是一个凡人,顶多活上百年,而陆琮是狐仙,青丘的族长,能活上万年,如何能比得了。 即使这一世生不离,那也要经歷死别。 陆琮正是个蠢货,这么痴痴地守着有什么用,不过是一次一次的揭开伤疤罢了。 「你——」 「和你无关的事情用不着你多事。」陆琮拧眉,不悦道:「你要是想看戏,不如回去看看妖界大戏,保证精彩。」 离渊神色一变,严肃起来。 「放心,那两个蠢货,还用了我这么费神。」离渊说完,瞥见顾时尘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们,立刻退开一步,笑道:「好了好了,我不会揭你的老底,让你在这位小兄弟心里高大的形象崩塌。」 陆琮立即回头看了一眼顾时尘,见顾时尘已经别开脸盯着池子里的莲花看,侧脸看去,少了几分稚气,恍惚又看到了那时的情形。 摇了摇头,「我去街上打壶酒,给你接风。」 顾时尘从石桥上走来,衣摆扫过荷叶,看着陆琮的背影,尚显稚气的脸上挂着笑。 以前在师门人多,可大家都拿他当孩子,有什么事也都瞒着他,不像是现在,陆琮除妖会带着他一块,连这个莫名其妙来的远房亲戚离渊竟然也会和他说些事,还安慰他只是开没开窍。 第11页 「你笑什么?」 「他去打酒,那我去厨房里做点吃的,以前在山上我就做这些。」顾时尘挠挠头,又回到了小道士的样子,「对了,刚才你和我说的那个我很像的人是谁?他去了哪里?」 离渊盯着顾时尘,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不过陆琮可能还在找他,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 一辈子都找不到,那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一定是对陆琮很重要的人吧?顾时尘暗自猜测,对陆琮的崇拜里多了一些同情。 陆琮真可怜。 这个小道士的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怎么一句很明白的话总是能想到别的地方去?离渊摇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一眼顾时尘,「你在山上修行就是在给别人做饭?」 那就难怪,学艺不精。 糟了,他什么时候说漏嘴的。 顾时尘不安的避开离渊犀利的眼神,钻到厨房里,「我和师兄们轮流做饭,我做得好吃,所以次数多些罢了。」 「傻子。」离渊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进了一间房里,没了声音。 其实都怪他学艺不精,所以才只能当个做饭的,偶尔才能跟着学道术,师父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不能勉强,而且他也不是一无是处,所以下山歷练是好事,说不定能开窍。 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可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三个人住在一起,比陆琮和顾时尘住在一起的时候要热闹很多。 镇上的邻里知道陆琮家里又来了一个神仙似的人,每天在门口徘徊的姑娘和大婶只多不少,可惜,这位神仙似的公子对别人客气得很,除了阿花。 「你能少出几趟门,家里就能安静不少。」 「这又不是我的错,他们喜欢看,那就让他们看,何况,他们并无恶意不是吗?」离渊瞥了一眼那边的顾时尘,凑近道:「你回青丘让那几个老傢伙算计了一回,伤得不轻吧?」 陆琮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着顾时尘微微低头的模样,神情柔和下来,「那几个老傢伙,除了白离忠心耿耿,其余人各怀鬼胎,迟早要收拾他们。」 他可以不做这个青丘族长,但也不能毁在这些人手里。 从厨房拿着今天离渊出门买回来的小菜走到庭院树下,顾时尘已经对两人一言不合开斗的场面见惯不惯。 伴着月光,树下石桌三人坐在一起,顾时尘面前放着一盘瓜子,旁边已经堆了小山高的瓜子壳,陆琮和离渊喝酒闲谈起来,你来我往,顾时尘听得晕乎,干脆闷头嗑瓜子打发时间。 「想不到人间也有这样的美酒,比琼浆玉液还让人慾罢不能。」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很多。」 「难怪你会捨不得回去。」 「所以你这是瞧上了那小姑娘,不打算回去了?」陆琮挑眉看着离渊,「不过那姑娘机灵、活泼,模样乖巧,见怪了你族里那些美人,这种姑娘倒也眼前一亮。」 离渊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放下杯子,「是又如何,比起你这种不坦诚的人来说,我可坦率多了。」 顾时尘抬起头,瞪圆眼睛,「二豆子说阿花喜欢你,你……你难道也对阿花一见钟情?」 陆琮和离渊同时看向顾时尘,顾时尘一怔,意识到自己一个修道之人应该清心寡欲,他倒好,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我只是之前听二豆子说的,他还哭了,我劝他不要难过,毕竟再深厚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消散。」 「会吗?」 「啊?」 「如果你心里喜欢一个人,愿意为了他不顾性命,也会忘了他?」 陆琮的眼神让顾时尘有些恍惚,他怎么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这么专注的眼神。 摇摇头,「不知道。」 陆琮苦笑,仰头喝下一杯酒,刚想再倒一杯,忽然将手里的杯子扔向对面的树上,冷眼道:「躲躲藏藏,何不现身?」 「好眼力,这就被发现了。」 「看着顾时尘,他头脑发热对于降妖除魔的事情很热衷,恨不得能斩尽天下妖魔,别让他胡来。」陆琮看一眼离渊,「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找你算帐。」 什么?这个陆琮把他当成手下来吩咐了是吧。 顾时尘见那妖怪飞身下来,下意识就想拿出捆妖绳,谁知他才摸到绳子,就被离渊按住了手腕。抬头看着离渊,离渊摇头。 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处处拦着他! 「陆琮,你今天不是我对手,这小道士我要定了。」 「你敢动他,改日你狼族去地府相会。」陆琮看着面前黑衣墨发的男子,一双墨绿色的眼散发着嗜血的光。 竟然被追到这里来,来得真快。 「有什么不敢,今日你不是我的对手。」 「离渊,护着顾时尘。」 「哼!这傢伙也在,我说这里怎么那么臭。」 顾时尘总觉得他忘了什么,他理解错了?陆琮和离渊还有眼前的黑衣男子,这一刻离他都很远,像是在遥不可及的另一端。这个黑衣男子是为了他来的?蝙蝠妖说他的肉很香,这其中有什么联繫? 碎片一样的情景在脑中闪过,顾时尘一愣,待到回神时,身边离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和别人打起来。 抬眼看向陆琮,白色的身影同离渊那种不一样。 第12页 「你可真是为了他费尽心机,这回,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找得到他。」 又是这种话,到底这个人要做什么。 顾时尘眉头紧皱,攥紧了手里的捆妖绳,他这回一定要帮陆琮,不能每次都让陆琮帮他。 「你敢!」 「带不走,我还不能杀了他吗?」 陆琮瞳孔□□,回头看向顾时尘,却见顾时尘双目涣散,顾不得眼前的墨朝,闪身挡在顾时尘面前,背上一股灼烧感蔓延至全身,喉头漫上一股腥味,瞪着顾时尘,「你是傻子吗?不知道躲开。」 顾时尘怔怔看着眼前的陆琮,嘴角那抹血迹一下唤醒了顾时尘,伸手抱住陆琮,着急道:「陆琮!喂!你怎么了?这妖怪这么厉害,连你也对付不了?」 刚解决掉狼族那些小喽啰的离渊听到顾时尘的话,顿时无奈,刚想施法,又想起顾时尘当陆琮是凡人的事,悻悻收回了法力,看向墨朝,「你这是打算一举两得,把他们俩都除掉?」 「你不去对付你那些讨人厌的叔叔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一股腥味,和蛇族那个女人打得火热吧?」 墨朝朗声一笑,「为了不让他想起来,陆琮竟然还想以凡人之力和我过招,真是天真。」 话音刚落,墨朝身形一晃已经逼近陆琮身后。 只要他的爪子插进陆琮的心脏,那陆琮就算是有法力护体,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行,陆琮不能出事!离渊刚想要出手,却见顾时尘的动作,慢慢放下手,在整个院子上空迅速结起一道结界——迟了,怕是整个云华镇的百姓都要遭殃。 「你——!」 顾时尘盯着墨朝,手心发出的那道光逼得墨朝不得不往旁边闪开,惊讶的看着顾时尘,「你怎么可能想起来。」 「什么?」顾时尘茫然的看着手心,再看向墨朝时,只见墨朝已经不在刚才那个位置,又看向离渊,「我、我刚才怎么了?」 这要怎么说?这才多长时间,就瞒不下去了吗? 顾时尘感觉到陆琮身体往下滑,吓得连忙扶住他,「陆琮被打伤了,那妖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连陆琮都对付不了,你过来搭把手,先把他扶到房间里,他不会有事吧?」 离渊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扶住陆琮,悄悄在他背上施法,缓了他的伤势。 这傢伙真是胡来,如果真被墨朝暗算,那青丘怎么办?狐族就不管了? 「不碍事,只是被打晕了,背上的伤,我明早去镇上抓服药回来就好。」离渊看着顾时尘,「想不到你还挺厉害,这回你救了陆琮一命,你可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扯平了而已,他之前也帮了我不少忙。」 「你倒是真不计较。」 顾时尘看着躺在床上的陆琮,抬头看向离渊,「刚才那妖怪和陆琮是对头?以前就认识?」 闻言离渊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顾时尘在说什么。 墨朝?那算是什么对头,不过是陆琮的手下败将罢了。要不是陆琮回青丘让那几个老傢伙以族规为藉口吃了一顿罚,墨朝这傢伙根本不是陆琮的对手,趁人之危的小人,算不上对手。 「认识,但他就是个小人。」 「难怪趁人之危。」顾时尘认可的点点头,怒道:「卑鄙、无耻!」 离渊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我去看看小叶子,下回可别阿花阿花的喊了,人名字叫苏叶,你叫小叶子还好听些。」 那二豆子怎么给人家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 难怪阿花,不,苏叶不喜欢他,喜欢离渊。 「他真的没事吗?」顾时尘盯着陆琮,见他眉头皱着,依旧担心,「他这真的是晕过去了吗?要不要现在去请大夫?」 「你请大夫来有用?他这是被妖术所伤,寻常大夫也没办法。」 顾时尘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起身往外走,「我记得下山的时候有给我疗伤的东西,离渊,麻烦你帮我看着他,我马上回来。」 看着顾时尘的身影不见,离渊瞥一眼陆琮,「苦肉计,也只有他才发现不了,可是他已经开始想起来了,等他想起来了,你打算怎么做?」 「和现在一样?」 「有什么不可以?他总是会想起来的,我倒是盼着他想起来,这样就不用我一个人每次都在黄泉边上等着了。」陆琮绷着嘴角,难得固执。 离渊无奈摇头,「痴情种。」 第7章 第七章 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眼,苏叶缩回脖子,面色微红,拉着离渊到一边,左右看看才小声问出心里的疑问。 「他的伤都好些天了,怎么还是要卧床休养,你要不要去附近的镇上再请别的大夫来看看,我见顾哥哥好像很伤心。」苏叶年纪小,跟着离渊来过几回,莫名对顾时尘亲近,这称唿叫了一回便改不过来。 要不是知道这丫头喜欢自己,离渊怕是要因着称唿打翻了一缸的醋。 回头瞥一眼靠在床头享受顾时尘照顾的陆琮,一脸不屑,但苏叶这里还是要帮着圆过去,不然苏叶肯定第一个告诉顾时尘真相。 陆琮这一招苦肉计可真……好用,下回他也试试。 「可能是身上还有其余的伤,不过别的大夫也没办法,是妖怪打伤的。」 第13页 「呀!对,我怎么忘了,真是笨。」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脑袋,苏叶崇拜的看着离渊,「不过,看着顾哥哥这样担心,我也很担心。」 伸手在苏叶头顶敲了一下,「你一口一个顾哥哥,你到底心里向着谁?」 「你呀。」 离渊皱着眉头一下舒展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这都是顾时尘欠他的,这是在还债。」 欠他的?苏叶更煳涂了。 苏叶不懂,摇了摇头,「什么意思?顾哥哥什么时候欠了陆大哥的钱?所以顾哥哥忽然到镇上来,住在这里也是为了打工还债吗?」 真是,和顾时尘是异父异母的兄妹吧。 「难道你不曾听过一句话?这辈子还的债是上辈子欠下的情,大概,顾时尘上辈子是个抛妻弃子的人。」离渊胡诌一顿,拉着苏叶往外走,「不是说要去铺子里给你爹送东西,还不去吗?当心待会儿又挨骂了。」 苏叶吐舌,拉着离渊往外跑,「那我们晚些再回来看顾哥哥和陆大哥,先去给爹爹送东西。」 屋里陆琮听到外面的小话痨苏叶总算拉着离渊走了,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上翘,再见顾时尘靠在那里,脑袋一点一点的,被午后的困意入侵,进了梦里。 他以为顾时尘至少还要再过一段时日才能想起来,顾时尘已经想起了一些片段,偶尔坐在树下发愣,如果不是他把顾时尘困在这里,顾时尘会想起更多。 许是阳光太过刺眼,顾时尘缓缓睁开眼,发觉陆琮正盯着自己看,楞了一下,「你之前为什么要拼命救我?」 「什么?」 「如果你不救我你不会受伤,你我相识不过半月,你为什么要出手救我?你会死的。」顾时尘看着陆琮,急切问道:「而且离渊的话也很奇怪,你们,是凡人吗?那个叫墨朝的人很厉害,你们不是凡人是不是?」 陆琮皱眉,「你梦到什么了?」 顾时尘低下头,被陆琮猜到不意外,毕竟陆琮不是凡人。 「你——真的不是凡人。」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琮看着顾时尘,「是不是凡人有那么重要吗?」 「有!你是妖怪的话,我就不能和你做朋友,我就要替——」顾时尘下意识开口,却见陆琮眼里闪过一抹受伤,想要收回伤人的话已经来不及,有些无措的看着陆琮。 「替天行道?」 陆琮语气很轻,轻得仿佛下一刻顾时尘取了他的性命也不会眨一下眼。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羽毛一样扫过心上,顾时尘摇头,「你并不是丧心病狂的妖,师父说,是妖都要杀,但你在云华镇却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还帮了小叶子,帮了杨大婶,你还救了我。」 「所以不除妖了?」 「骗子。」 糟糕,这才是最糟的。 陆琮刚要伸手去抓顾时尘的手腕就被顾时尘躲开,一脸无奈看着他,「我怎么就是骗子了?你只是问过我身份,我何时否认过承认过?你自己误会了我的意思,可不怪我。」 「你——!」顾时尘气恼,亏得他还把陆琮当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结果发现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陆琮耍的团团转,依他看,离渊也不是凡人,「的确是我笨,居然信了你的鬼话。」 瞥一眼陆琮,「我看你身上的伤早好了吧?」 「这个,可以这么说,但还是需要休养。」 顾时尘凝视陆琮,然后默不作声转过身走到院子里,看着灿烂的天,心里一阵一阵阴云飘过。 这山下和师父说的一点不同。 妖怪也和师父说的不一样,面目不狰狞,反而都好看。 「放心,我和离渊不会害你,不过,你真的想离开,我们送你去你要去的地方这个你总不至于排斥吧?」陆琮抱手靠着门,盯着顾时尘,「你问我为什么不要命的救你,很简单,我——喜欢你。」 喜欢我! 顾时尘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看着陆琮,「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误会了。」 什么误会了?顾时尘呆立在原地,半晌回过神来。 陆琮走上前,「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你,所以,看你不能自保,当然有种同情弱小的感觉,下意识的要护着你,毕竟每次你都要我护着,不然你可能早一命呜唿了。」 说到底不就是在说他天资平平,所以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吗? 「你最好现在不要和我说话。」顾时尘想冷静一下,否则他会忍不住在陆琮伤口上撒盐。 傍晚离渊送苏叶回家后回来,一脚才刚进门,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寻常,收回了迈过门槛的脚,左右看了看没发现陷阱,一脸奇怪往里走。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背后阴恻恻的,该不会是有什么恶灵跟着他回来了。 但一般恶灵见着他都是绕道走,谁会这么不长眼的一路跟着他。 「妖王大人,回来了?」 「啊,回来——」离渊才应了一声就意识到不对,转头看见顾时尘站在那里,一脸得逞的表情,暗恼老马失蹄,居然会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让顾时尘个小子算计了,「妖王是谁?」 「离渊,妖王,我说错了吗?还是要喊你一句蝙蝠妖?」 「陆琮,你要不要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离渊对于那边站着隔岸观火的陆琮表示不满,一心想要拉他下水。 第14页 陆琮耸肩,手里拿了一个橘子,剥开后往嘴里塞了一瓣,「不关我的事。」 「……那他怎么知道?」 「他很聪明,你别总想着煳弄他。」 我看煳弄他的人是你吧!离渊觉得自己真是太冤枉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一个损友。 摇了摇头坦白道:「小叶子的事是我做的,不过她现在过得不好吗?」 顾时尘语塞,到底还是说不出反驳的话,尤其是想起苏叶每次提到离渊时,熠熠发光的双眸,那是见着喜欢的人才有的神情,他尽管不懂,但也明白。 但这两个人联手瞒着他这么久,也真的是太过分了。 「算了,反正日后要分道扬镳的。」顾时尘说完这话钻到房间里关上门。 迟早要回山上和师父们团聚,就当在山下遇上陆琮和离渊是一场歷练。 陆琮和离渊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 要瞒着顾时尘,他们也很辛苦,各种理由都编出来了,有的离谱得让人发笑,偏偏顾时尘还对他们俩很信任,现在卸下重担,真正的松了口气。 「分道扬镳?」 「我说了喜欢他,然后他拒绝了。」 「……你未免也太着急了,何况——」往顾时尘房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好像不小心帮你搞砸了一件事。」 陆琮有一种不想的预感,总觉得离渊要坏事。 受不了陆琮审问犯人一样的眼神,离渊立刻躲远一些,「就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他站在那里,我就说了一句他和一个人很像,他问我那个人是谁,我说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 「看来苏叶那里我也有必要去做点文章。」 「你这样不厚道。」 「那你做的时候厚道?」陆琮盯着离渊,「你还是先回妖界把你那些烂摊子解决了,别到时候牵扯到苏叶一家身上,苏叶一家是真正的凡人,但凡你那两个叔叔随便派两个小喽啰来都能要了苏叶一家的命。」 云华派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几日明显感觉到云华镇附近的妖气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山上出了什么事的话,是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陆琮起身,「苏叶这里,我替你看着。」 「谢了,两日,顶多三日我一定解决那两个老傢伙。」 看着离渊的身影从院子里消失,陆琮回头道:「离渊走了,这些天苏叶过来你别说漏嘴。」 「他叔叔想害他?」 「不止。」 顾时尘闻言脸色变了变,又看着陆琮,脸上有些纠结,半晌才把一样东西扔给陆琮,「你身上的伤不止那天被墨朝打伤的,这个东西是师父给我的,也不知道对你管用不管用,你拿着。」 别扭的傢伙。 指腹轻轻磨着瓷瓶,陆琮点头。 不知道陆琮怎么会在云华镇落脚,更不知道陆琮在找什么人,顾时尘琢磨着他是不是该离开云华镇,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月,够久了,歷练总不能一直在这里歷练,而且云华山他都还没上去过。 「我打算——」 「去云华山上试试手?」 「什么?」 「云华镇附近的妖气越发浓重,应该是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打算等离渊回来后再山上一趟,否则肯定会牵连到镇上百姓,你要是觉得在家里无聊,可以先到山上去探探路。」陆琮见顾时尘被自己的话牵着走,不提离开的事,接着道:「之前对付墨朝的时候,你就开窍了,所以,山上那些妖兽你能应付,而且你和我们住在一起久了,寻常妖怪嗅到我们的气息不敢靠近你的。」 顾时尘觉得这话有些奇怪,琢磨了一会儿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奇怪,只好点头。 云华山上妖怪不少,还有一些灵兽,他若是去山上探路,也许能助长修行。 「那我收拾一下,明早上山。」 「等等,我给你拿两样东西,你拿着。」 还不等他叫住陆琮,陆琮已经回房间去拿东西,顾时尘只好站在原处等着他回来。 见陆琮回来,顾时尘走上前,「拿的什么东西?」 「遇到危险不能应付的时候,你只要放出这个东西,就能保你一命。」 「是什么?」顾时尘看着手里的一截竹筒,想要打开看被陆琮阻止。 陆琮按着顾时尘的手,指尖传来的触感让陆琮满意一笑,「只能用一次,所以不到关键时候,千万不能用,这次用不上留着以后用也可以,还有,这个,可以让你隐身半个时辰,但,只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六界谁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全都是用来逃命用的,所以陆琮认定了他一定会狼狈下山吗? 顾时尘抬头想要反驳,谁知离得太近,额头不经意擦过陆琮双唇,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刚才碰到了什么? 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陆琮在笑什么?顾时尘就这么怔怔站着,眼前陆琮的脸和梦里的那张脸一点点重合。 不一样,梦里那个人一身玄衣,面容冷峻,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不是陆琮,陆琮很喜欢笑,游刃有余的笑。 「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恩。」陆琮掩去眼底的失落,笑着点头,「这两样东西你不一定用得上,不过,你这回要是平安无事下山,那你回到师门里,会是最厉害的那个。」 第15页 闻言顾时尘轻轻点头,逃一样回到房间。 太奇怪了,陆琮和那个人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根本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记忆他没有经歷过。 到底他是谁,为什么会记得这些,又为什么会遇上陆琮,遇上离渊。墨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找他吗?一个接着一个的疑问在脑中出现,顾时尘只觉头像是要炸开一般,扶着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遇上这些。 第8章 第八章 山上雾气缭绕,身上披了一层霜露,发梢让雾气浸湿,顾时尘一个人背着包走在山径上,抬头看着还在高处不可及的云华派山门,轻嘆一声。 从祁南山离开师门,本以为已经很高了,现在才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峰插入云,云华山怕是已经离着天上不远了,像伸手就能碰着云端。 不过他走了一路,怎么一只妖怪都没遇上。 难不成真是陆琮说得那样,和他们待在一起久了,身上沾染他们的气味,所以普通妖怪不敢近身。 那他上山来歷练什么,妖怪闻着气味就跑了,都不需要他打。 找了一块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从包里拿了一个饼,刚咬了一口,一股剑气逼近,顾时尘手忙脚乱躲开。 「兄台,且慢!」 「谁和你是兄台,你这个妖怪!别随便称兄道弟!」一身白蓝色长衫的少年,背上背着剑匣,「刚才让你躲开了,下一剑就要了你的命!」 「可我真不是妖,你若误伤了凡人,云华派声誉会因此受损,三思,三思啊!」顾时尘摆手,从怀里拿出自己在师门里的铭牌,「你看这个,我不会骗人,我师父便是玉清。」 「谁知道你说真的假的!」 顾时尘头疼,他怎么下山净是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人,摆摊算卦被刘老三砸摊子,上山歷练被人误认为是妖怪。 云华派人才辈出,最低阶的弟子也能降服妖怪,对付顾时尘这样被称作『天资平平』的人更是易如反掌。 眼看着几道从天而降的剑笔直落下来,顾时尘狼狈躲开,有些恼了。 欺人太甚,真以为他没有还手之力吗? 「欺人太甚,好言解释你反倒出手伤人,想不到云华派竟然是这种是非不分的去处!枉称名门!」顾时尘髮丝散落几缕,眼神冷然。 「你——!」 「师弟,住手!休要胡闹。」 顾时尘停手,看向御剑而来的青年,楞了一下。这人也是云华派的弟子?看着倒是比面前少年顺眼许多。 「师兄,他一身妖气,还狡辩!说什么事玉清道长的徒弟,我看连铭牌也是假的!」 「长珩,你太胡闹,如果误伤同类,你想被关在冰崖下反省吗?」 青年收剑归匣,见少年还欲争辩,眉头皱起,一脸威严斥道:「还想争辩!此事若让掌门知道,你可知道你的下场?」 闻言少年悻悻然收回剑阵,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说话。 「小兄弟,长珩无知,还望见谅。」青年走到顾时尘身边伸手想要扶起顾时尘却被顾时尘挥手打开。 顾时尘兀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摇摇头,「不碍事,不过贵派对于弟子的管教可真不敢苟同。」 青年一怔,没想到顾时尘会说出这种话,但自知理亏,「在下景怀,云华派弟子,那是我师弟长珩,入门两年尚不懂事,不过刚才听他提到,小兄弟是玉清师叔祖的弟子,可否借铭牌与我一看?」 师叔祖?顾时尘愣了下,皱起眉。 原来师父和云华派有……渊源,但师叔祖,这样算下来,他岂不是景怀和长珩的师叔了? 「恩,不过师父没有提过云华派,应该早年离开就不曾回来了。」 接过铭牌,景怀看着上面熟悉的纹样,便知道顾时尘说的不假,他的确是玉清门下弟子,可怎么会一身妖气,连长珩都误以为是妖。 将铭牌递还给顾时尘,景怀回头看了一眼长珩,「还不过来见过小师叔!险些让你酿成大祸,同门相残。」 「一身妖气,说不定已经叛出师门和妖怪狼狈为奸,什么小师叔,连我都打不过。」长珩一脸不情愿上前,看着景怀,「师兄,他一身妖气,怎么可能是正道中人,说不定他被师叔祖逐出师门,已经沦落,和妖怪为伍。」 「不可胡言!」景怀斥道:「看来今日带你下山真是错了,往后你莫要再央着我带你下山。」 与妖怪为伍?逐出师门? 顾时尘浑身一震,盯着景怀,「……许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中收妖歷练,才会导致身上妖气浓重,不过既然你已经明白我并非妖怪,还我清白,我该下山去了。」 陆琮是妖,离渊是妖,他的确是和妖怪为伍。 真让长珩说中了。 景怀诧异看着顾时尘,那位师叔祖他不过是听师父提起过,但也只是只言片语,对于当年为何下山不再云华派的事,一概不知。 他想其中肯定有隐情,否则怎么会离开云华派多年不回来,独居在祁南山。 「小师叔住在山下的云华镇吗?」 「暂时在那里落脚,你……不用这么叫我,我叫顾时尘。」 「小师叔既是师叔祖的弟子,依着辈分这么称唿并无不合理的,只是,这几日山上有异动,我和师弟才奉师命下山前来查探,不曾想遇上小师叔,小师叔可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第16页 顾时尘脑子里一片混沌,全都是刚才景怀说的话。 他身为修道之人却和陆琮、离渊等人打交道还沉浸其中,枉费师父一番教导和多年养育。 要不是玉清当年救了他一命,把他带回祁南山上抚养照顾,恐怕他活不到今天。 「小师叔?」 「山上的妖兽异常暴躁,像是受了什么影响,寻常时候他们多隐于深处,除了觅食和被山上求道的人打扰是不会主动攻击凡人。」顾时尘摇了摇头,「我先下山了,这里的异动有云华派查探,应是不会祸及镇上百姓。」 景怀点点头,「小师叔一路小心,若是见着师叔祖,替景怀问好。」 身上的妖气不像是来自山上的妖兽,景怀是同辈弟子中的翘楚,修行比别人快些,已经能辨认妖气来源。 顾时尘在说谎,他不仅是除妖时沾染上了妖气,反倒是像是和妖怪接触时日长了才沾染的。 但为什么要说谎? 「师兄,他一定有问题,虽然他说的没错,但……」 「今日之事不可和旁人提起。」 「师兄你怎么了?难道你要袒护他?说不定跟着他就能知道这次异动的原因了,你瞧那妖气,都快掩盖身上原本的气息了。」长珩愤愤道:「我们要不悄悄跟上去?他不是住在云华镇吗?」 景怀转头盯着长珩,「你要去,那你一个人去好了。」 说完扔下长珩,一个人朝另外一条山径走去。长珩这个性子,迟早要出事,倒不如让他出一回事,反倒是能长长记性。 原来他也算是半个云华派的弟子,那师父为什么要从云华派离开一个人独居在祁南山上?他和师兄们加起来也不过五个人,算上师父,也才六个人。 走到山下,看着不远处的云华镇,顾时尘坐在镇外一块石头上,思考为什么陆琮找上的人是他。 「……怎么不回去?」 「我在山上遇见了云华派的弟子,他们把我当成了妖,差一点就死在剑阵里,不过还好我机灵,躲过了。」 陆琮瞳孔□□,上下打量顾时尘,没发现伤痕才放下心,露出以往从容的笑,「云华派若是伤了凡人,一旦传出去,云华派声誉受损,不是小事。」 顾时尘点点头,抬头看着陆琮,被刺眼的光照得不得不眯着眼。 「不过,他们似乎认识我师父。」 「你师父是云华派的人?」 有些意外顾时尘居然和云华派扯上了关系,不过,看顾时尘的样子,应该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是说了什么话吗? 「被误认为是妖怪,还是同道中人,这种滋味,不好受。」陆琮在顾时尘旁边坐下,「就像是你明明是好人,却被别人冤枉你和坏人是一伙的,你还解释不清。」 被误会的滋味不好受?陆琮也被误会过?顾时尘偏过头看着陆琮,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想起苏叶。 勐地站起来往镇上走,「山上妖怪异动,说不定是因为墨朝带着狼族导致的,离渊回来了吗?」 「还——」陆琮瞳孔骤然放大,一把扯过顾时尘。 苏叶不能被墨朝带走,要是被墨朝带走了,他怎么和离渊交代,临走时,可是把苏叶交给他照顾的。 顾时尘看着陆琮,「小叶子不会有事吧?」 「我出门时没感觉到,而且设了结界,不过如果墨朝的话,怕是结界没也没什么用。」 话音刚落就见一团黑雾从云华镇飞出,紧跟着的身影不是离渊是谁。看来,苏叶已经落入墨朝手里。 带着顾时尘往那边赶去,陆琮眼皮跳了下,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待会儿再和你算帐!」 离渊飞身追上墨朝,刚想出手就见苏叶被推出来挡着,只好收手,「墨朝,你们狼族行事这么卑鄙,难道不怕妖界耻笑?」 「我是妖?讲什么公平道义,看来我怀里这个小姑娘对你很重要,你不妨拿点东西来换,有诚意的谈谈。」 「要什么?妖王的位置?」 「妖王的位置算什么,你知道我要什么。」 顾时尘和陆琮在远处停下,陆琮看了一眼顾时尘,「在这里等着,不要露面,这个时候肯定惊动了云华派的人,你要是不想被当成我们的同类,你就老实待着,我去帮离渊。」 闻言顾时尘愣住,头一回看到陆琮这么严肃的样子。 抬头看向那边被墨朝劫持的苏叶,点点头,「你和离渊小心,我会见机行事,不用担心我。」 见机行事?怕的就是你见机行事。 不过想要顾时尘不动待在这里也不可能,只能这样了。 嗅到陆琮的气息,墨朝刚想要躲开,就被陆琮从身后偷袭,趁他不备把苏叶抢了过来,落在离渊身边看着他。 「你能趁人之危,也不怪我来这一手。」 「啧,你们俩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那小道士呢?识破你们的真面目走了?妖就妖,妄图和人类做朋友,可笑至极,他们恨不得我们从六界消失你们却在护着他。」 「多管闲事。」 「恼羞成怒?」 陆琮往顾时尘那边瞟了一眼,担心墨朝说了不该说的话,「照顾好小叶子,我和他可是有新仇旧恨,加起来怎么也轮不到你动手。」 这、这是——! 第17页 扑在离渊怀里的苏叶一脸震惊看着陆琮飞起来,揪住离渊衣服,「你、你们不是坏人对不对?不会伤害大家的是不是?」 离渊懊恼,耐心安抚,「不会。」 「……我相信你们,就算你们不是人,但人里也有坏人,所以——」苏叶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尤其是见到墨渊现出原形时,脚下发软。 一头比她还高出许多的狼,遍体发黑,一身黑色的狼毛在阳光下似乎发着异常的光。 顾时尘躲在石头后,看着墨朝现出原形,微微张大嘴——原来墨朝的原形是这样。 不由走神,想知道陆琮原形是什么样。 「我就说!他和妖怪是一伙的!」 又来了,真是难缠的傢伙。顾时尘回头,看着眼前的几人,景怀并不在里面,只有长珩带着几个和他一样打扮的弟子。 神色镇定看向长珩,脸上不见半点狼狈。 「师兄,我们要不要走,我看……那妖怪我们对付不了,还是让大师兄过来吧!」 「胆小鬼!」 「可真的会要命的,你看!」 顾时尘皱眉看着那边一团黑色的旋风,已经看不到陆琮的身影——难道陆琮出事了?不会的,陆琮那么厉害。 刚想上前却见天色骤变,下起了蓝色的火雨。 是、陆琮! 「师兄我们快回去吧,不行也要灵鸽传信让大师兄过来,否则我们真的会被这些妖怪吃了!」 「怕什么,有这他在,他和妖怪是一伙的,我们——」长珩伸手一把抓住顾时尘,两指掐住他脖子,「别动,等我利用你引那几只妖怪上钩我就放了你。」 闻言顾时尘眉头又深了几分,只觉长珩比他还笨。 妖怪会受人要挟吗?只需要略施小法就能让他们全都去见阎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你要是不想死,就松手。」 「你——!」 「我好心相告,怕你一会儿会后悔。」顾时尘在刚才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这段时间来的恍惚和不安来自陆琮和他之间的关系。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顾时尘想,一定是陆琮对他太好的缘故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长珩愣住,还不等他反应,手上如同被火烧一样,被迫松开钳制顾时尘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看着顾时尘。 「你真是妖怪!」 「我说了不是,只是……」看向走来的苏叶和离渊,顾时尘朝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只是无心,教训一下就好。」 离渊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长珩。 乳臭未干的小子,是非不分又斤斤计较,真不知道云华派那些老东西是怎么教出来的这些蠢货。 不过,云华派本来就是一群蠢货。 「他、他真是妖!妖怪!」 「布阵,别慌!」 「什、什么!我、我的咒术不管用了!」 长珩闻言一惊,刚施展剑阵,就见离渊步步靠近,那些剑落在他身上不痛不痒,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完了! 「小师叔,师弟胡闹,我自会带回师门教训,还请小师叔网开一面,今日之事,我定让他们守口如瓶,绝不会传出去!」 景怀?顾时尘看向御剑而来的景怀,朝苏叶使了个眼色,见苏叶拉住离渊,稍稍松了口气。 「大师兄!」 「等回山上,再作处置。」 景怀挡在几人前面,看着离渊时心中大骇,不由庆幸顾时尘还愿意卖他一个人情,否则,别说长珩他们,连他也难逃一死。 眼前这妖怪,绝非寻常妖怪,身上妖力……已有上千年。 「真无趣,不过云华派那些老东西越来越煳涂,竟然连这种人也收为弟子,云华派几百年的名声怕是不保了。」离渊搂着苏叶,「走,过去看看陆琮把狼毛拔下来没,拔下来了我给你做支狼毫,再给你爹做一支做聘礼你看如何?」 「谁说要嫁给你了!」苏叶红着脸,担心的看了一眼顾时尘,「顾哥哥是不是……很难受?」 离渊一怔,点了点苏叶鼻子,「难受是一定的,但总要有选择,他不可能想着要做名门弟子又想要和我们这些妖怪在一起。」 顾时尘听到离渊这句话,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笑。离渊说得一点不错,他是该有个选择,而且他已经做出选择了。 「小师叔,长珩得罪之处,景怀代他赔罪。」 「不碍事,他说的不假,我的确和陆琮离渊认识,他们是妖,但不曾祸害人间,同他们相处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错,相比之下,某些同类倒是处处为难,言语难听。」顾时尘见景怀脸上闪过的尴尬,不想他为难,毕竟,景怀没有恶意。 景怀看着顾时尘要走,看了一眼长珩,「你们先回去,我同小师叔有话要说,记住,今日之事泄露半句,我定不饶他。」 「是!」 追上顾时尘,景怀忍不住喊道:「小师叔,你这样做,不怕日后师叔祖怪罪吗?云华派门规——」 顾时尘停下步子回身看着景怀。 凡我门弟子,同妖界势不两立,若有违背,逐出师门,视为妖类,见之,杀。 摇摇头,「我下山已有半年,一路走来,也许冥冥中上天指引我到了云华山,认识他们,知道了师父的来歷,也明白了妖并非皆要诛杀,人心有时比妖邪还要可怕,一路上,尝尽了人间苦楚,也受过冷眼相待,有好人有坏人,你说,我同他做朋友,我何错之有?」 第18页 何错之有?景怀错愕,他初见顾时尘,总觉得面前看着年纪尚小的人,修行尚浅才会被妖邪所骗,现在看来,是他见识短浅。 「小师叔所言极是,景怀受教。」 「啊?」 「世间善恶,的确不该以族类划分。」景怀说完,冲着顾时尘笑了笑,「小师叔保重,我一定替你保守秘密。」 闻言顾时尘点头,眼中迷茫褪去,头脑清醒。 不过,景怀能保守秘密,长珩那几个人可就不一定了。 罢了罢了,反正偷得一日清闲也是清净,等传到师父耳中的时候,都是好几个月后的事。 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想出了应付师父的办法。 「顾哥哥,我们可以做狼毫了,你看!」 听到苏叶的声音,顾时尘回头,见苏叶手里一撮发着金光的毛,笑道:「我走了,你也保重。」 景怀点头,看着顾时尘朝那边三人走去。 视线落在方才结束打斗的陆琮身上——这人,才是小师叔留下来的原因吧。 第9章 第九章 「为什么留下来?」 顾时尘突然后悔自己没有跟景怀上云华派见见世面,如果跟景怀上山,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地。 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正视把自己堵在墙角的陆琮。 「不说吗?」 「……说什么?你还不明白?」顾时尘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盯着陆琮,眼里没有半点胆怯和不安,坚定得让陆琮以为看花了眼。 「你不明白的话问我也是白问。」 门外苏叶提着裙摆就要往里闯,被离渊拎着衣领拽了回来,苏叶不满地拍开离渊的手。 「你没看到陆大哥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吗?该不会因为顾哥哥和云华派的人有关就迁怒于他,这件事情又不是顾哥哥的错。」苏叶气恼,「我看你和陆大哥就是一伙的,仗着自己懂得法术就欺负我们。」 怎么还迁怒到他身上了?离渊一脸无辜,搂着人往外走,「这是他们的事,你去会火上浇油,出来有些时辰,你还是赶紧回家,记得,不许说漏嘴,明儿我把狼毫送去。」 苏叶吐舌,她差点忘了,要是回家晚了肯定又要挨骂。 走到门口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回头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静悄悄的,该不会——杀人灭口了吧? 瞥见苏叶担忧的眼神,离渊无奈道:「我保证,你明天来的时候,顾时尘还好好的,一根头髮都没少。」 「恩!那我回家了,还有……」 「什么?」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苏叶连忙摇头,「没什么,我回家了,明天见,还有狼毫,你可别急着送,会吓坏我爹的。」 而且,离渊能活上万年,她只能活几十年,两人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看穿苏叶心思,离渊往房间看了一眼。一时半刻出不了什么事,他也许还得再回去一趟,至少要拿到那样东西。 「你不说我怎么会明白?」陆琮耳朵微动,逼着顾时尘退无可退,笑声低沉,「我不及顾道长聪明,需要人提醒。」 顾时尘只觉背上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周身全是陆琮的气息,手心捏了一把汗——不能让陆琮得逞,太嚣张了啊。 眼底闪过一抹狡黠,顾时尘脑中闪过几个片段,忽然往前一靠,鼻尖几乎贴着陆琮的鼻尖,「要怎么提醒?这样吗?」 「胆子不小。」 「那族长大人怕了吗?」顾时尘笑着问,「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司空见惯了。」 司空见惯?的确是见得不少,不过,谁也比不上顾时尘。 伸手把人揽住,陆琮在他鼻尖上咬了一下,「真以为我不敢吗?太小看我了,道长还是个初尝滋味的人,可别太自以为是,有的时候太大胆不是好事。」 顾时尘顿时泄气,面红耳赤推开陆琮,「你——!无耻!」 什么清心寡欲,什么修道之人全让顾时尘抛之脑后,盯着陆琮说不出话,「我只拿你当朋友。」 「换作离渊这样待你呢?」 「……」 这算是吃定他了吗?顾时尘蹙眉不语,有些懊恼怎么会上了陆琮的贼船,尤其是,陆琮还是个男人的情况下。 陆琮收起玩笑之色,看着顾时尘,「不用勉强。」 「恩?」 「如果只是想要报恩,不用勉强。」陆琮转过身,脸上那一抹狡猾的笑还来不及消失。 报恩?顾时尘仔细回想两人自相识以来,他欠了陆琮多少?可他也救了陆琮一回不是吗?而且,他犯不着用这样的方式来报恩。 尽管不愿意承认,可顾时尘想,他不擅长说谎,所以他的坦率算是一个优点。 「你以为我是在报恩吗?以身相许吗?」 「……」直接得让他计划全盘崩溃的傢伙,陆琮转身,看着一脸坦率的顾时尘,「顾道长这话什么意思?」 「陆琮,我不是在报恩,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琮走上前,一下抱住顾时尘,把头埋在他肩上,「不枉我花了这么多心思对待你,幸好你还不算太笨,否则,我真想用妖术迷惑你,这样,你一辈子也只能是我的。」 失而復得,隔了一个轮迴之久, 陆琮……?顾时尘不知道陆琮为什么看上去让人心疼,伸手回抱住他,低声问,「上次你回去,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第19页 「和你比起来,都算不上麻烦。」 闻言顾时尘失笑,推开靠在肩上的陆琮。好听的话从陆琮嘴里说出来也变得不好听,陆琮真是好本事。 看着顾时尘的背影,陆琮如释重负一样笑了下。 还是那个人的样子,经歷多少世轮迴都不会变,不过,好像现在更……招人喜欢了些,不听话的野猫也有听话的时候。 伸了个懒腰,陆琮倒在床上,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顾时尘坐在院子石桌旁,从布袋里拿出那盒从祁南山带来的硃砂,又拿出保管得很好的符纸,悬腕提笔在符纸上耐心的把玉清教的符文一一写下来。 尽管对付陆琮和离渊这样的妖怪没什么用,但寻常的小妖还是有些作用,驱邪粉也需要再炼一些,还有捆妖绳,似乎上回弄坏了,得找材料来修。 「散魂咒?这是什么?」 看着从一叠纸里掉出来的东西,顾时尘有些奇怪怎么有这东西,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他包里调出来的东西。 奇怪,下山时,师父并未把这东西交给他,难道是收拾行李时不小心收进来的?完了,少了这一页,到时候师父发现,肯定会罚他。 顾时尘连忙把东西收好,想着什么时候回祁南山了再把书页放回去。 自陆琮把墨朝教训一顿,墨朝狼狈逃走后,云华镇恢復了以往的平静,外出打猎的猎户也心安不少,因为山上妖兽暴动的问题已经被云华派弟子处理好,只要不靠近范围内,就不会有危险。 山上也偶有下山採买的人,顾时尘在街上摆摊算卦时也遇上过云华派的弟子,不过大多都是年纪和他一般大,看着脸上稚气未退,打闹着买了东西一直到傍晚才上山。 「顾道长,今天生意怎么样?」 「还行,怎么了?大婶可是想算一卦?」顾时尘正要收拾东西回家时见一个衣着质朴的大婶站在面前,便停下动作看她,「今日最后一卦,我不收你的钱。」 闻言大婶面露喜色,「真的不收吗?」 「不收,大婶是要算字还是算生辰?」 「……实不相瞒,我那小儿子上京赶考,可已有两月未有书信回来,听邻居说,早已经过了科考的时候,怕是在外遇上什么事,我心里担心,他大哥四下打听也不见什么消息,我才想来问一卦。」 科考?科考是三月,早已经过了。 如今已是七月,早过了四月,从云华镇到京城,四个月之久,如果不是路上遇着什么事,的确是该回来了。 见大婶面露担心,顾时尘耐心询问,「你小儿子叫什么名字,可否告诉我?生辰八字也一同和我说了,这样准些。」 「不用麻烦道长,大儿子已经写好了,这里,道长看看。」 「恩。」 看了一眼纸张上写着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顾时尘低声念道:「沈玉,生辰是……」一边念着一变重新在纸上拟了一遍。 担心大婶心里着急坐不住,顾时尘边写边问了一些她家中的事情,等到写完后才住了口,专心卜卦。 镜里观花休认真,谋望求名不遂心。顾时尘看着眼前的大婶,有些不忍说出口,而且卦上,这沈玉怕是凶多吉少了。 「道长你有话直言,我知道——」 「也许真是在路上耽搁了,卦上只说,他许是榜上无名,所以,心情低落不敢回家面对你们。」 「……真的吗?」 「恩,大婶放心,你安心回家,等他想明白了就会回来了。」顾时尘不敢再看大婶,将东西递还给她后便低头收拾东西。 凶卦,能摆脱卦上所透露的,除非是有贵人相助,不然,也难逃一劫。 大婶拿着手里的纸,看着顾时尘的模样,感激的笑了笑,伸手从拴着的围裙里拿出几个辣椒,「这是刚从地里摘的,道长拿回家里能做菜,改日我再给你们送些地里自己种的菜。」 「不必不必,大婶客气了。」 「你不收钱替我算卦,心肠好,人也好,我也不能白让你替我算卦,我听人说,算卦是泄露天机的事,不能常算。」 闻言顾时尘失笑,的确是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不过也不是谁都这样,但他倒是谨遵师命,每日是算十卦,今日替大婶算得这一卦,确是多算了。 目送大婶离开,顾时尘刚把东西收拾好便见陆琮拎着一壶酒走来,摇了摇头——这半个多月,陆琮和离渊两人每天晚饭时都要喝上一两杯。要不是知道两人不会醉,顾时尘真担心成了酒鬼。 「怎么绕路过来了?」 「接你回去,离渊这几日正在折腾狼毫,想亲手做一支送给苏叶,结果发现不用法术要做一支笔也不简单。」陆琮省去了上回离渊回妖界,想要拿长生果被发现后尴尬的事。 这件事情也只有他知道,毕竟,妖王连长生果都拿不到的事说出去怪丢人的。 顾时尘低笑一声,把东西都收拾好,「那回去吧,叶子家里最近忙,离渊这个未来女婿倒是赶着去帮忙立功,比谁都积极。」 「不然怎么能把苏叶娶进门?更何况是要直接娶到妖界,百年后——」 「离渊在想什么办法?」 「什么?」 「总是要经歷百年的,等到了那时候……」顾时尘不知不自觉想到了自己,尽管修道之人也许会比寻常人多活些年,但这多活的二十年和陆琮比起来,沧海一粟,毫不起眼。 第20页 收起心里的怪异感觉,抬头看着陆琮,「他是妖王,应该能有办法。」 「我也有办法。」 「……恩。」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不时低声说几句话,顾时尘忽然想起刚才的事,便和陆琮提了下,谁知陆琮诧异的看他一眼。 「怎么了?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的?」 顾时尘停了一下,见陆琮还望前走,这才跟上去,「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过,你在镇上的时间比我长,应该和沈玉打过照面。」 「回家再和你说。」 走到巷子里,陆琮直接牵着顾时尘往里走,推开门进到院子又把门关上,不等顾时尘开口,凑上前在顾时尘唇上亲了下。 顾时尘一怔,不明白陆琮是怎么了。 「……到底什么事?你发什么疯?」顾时尘拉住陆琮,「难道是沈玉真的出事了?」 「刚巧有一封族里长老送来的信,信上提到,白狐一支有个小丫头熘出青丘,和一个凡人好上了,那男人就叫沈玉。」陆琮按了按额角,直嘆世上的事是无巧不成书。 镜花水月,所以不可当真。狐族女子和凡人相恋,自古来都是要遭天谴的,更不论沈玉被迷得不归家中,一旦这件事情闹大,那谁都讨不了好。 顾时尘皱起眉,「有办法找到他们在什么地方吗?」 「已经查到在何处,不过去劝她的几波人全都被她打回来,现在应该是找了个隐蔽处躲着,白离才发现,想要保存白狐一脉,才单独托信与我。」陆琮把酒放在桌上,「你要担心,我们现在就去。」 「青丘狐族内,白狐最为稀有?」 「我才是最稀有的。」 顾时尘语塞,无奈摇了摇头,任由陆琮吹嘘,反正他是青丘的族长,怎么说都是有理。 在酒罈下面压了一张纸条,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不过顾时尘回头时隐约瞥见了上面一行泛着金光的字。 和陆琮待在一起越久,他发现他的修行似乎不用刻意也能精长。 不太对劲。 「怎么?担心待会儿离渊看不到?」 「你们有你们的法子,不过这么走了,待会儿离渊回来又该和叶子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叶子迟早让他带坏了。」顾时尘无奈,因为他发现苏叶这段时间看自己的眼神越发奇怪。 而且会看着看着露出一种为难又好奇的笑,看得他后背发凉。 陆琮摸了摸鼻尖,伸手替顾时尘把乱的髮带整理好,看见他身上的青衣,眸色一深,随后笑问,「你们师门都喜欢穿青色衣衫?」 「我也不知道,你不喜欢?」 「倒也不是,不过你要是换一身也许会不同。」陆琮说完,伸手握住顾时尘的手,「走了,先去解决了麻烦再说,不然事情让青丘那些老傢伙知道又要找理由让我退位了。」 看来不管六界什么地方,只要有权力都会有勾心斗角。 眼一闭再一睁眼时,瞧见眼前一片黛色,溪水潺潺,一座木屋就在对岸,有一个白衣书生正坐在那儿,好像在写什么东西。 顾时尘看向身边的陆琮,「他们好像过得很好。」 「过去看看,说来我忘了告诉你,这丫头有五百年的道行,当初她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一个模样看起来十四岁的小丫头,现在已经变成了大美人,不过要让她知道我还记得她刚化成人形衣不蔽体的样子,兴许会和那些长老想的一样。」 「什么?」 「把我打回原形,这样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陆琮凑到顾时尘旁边笑着说,说完后见顾时尘脸色微变,捏了捏他的脸,「放心,那些老东西还算计不到我。」 白一眼陆琮,顾时尘抬脚走到木桥上,低头瞥见水里游来游去的鱼,眼神柔和不少——还是这些小东西自在。 如果能不理世事,隐居在此也挺好。 「谁让你们来的!」 『轰——』一声,顾时尘旁边渐起一丈高的水墙,顾时尘一愣,抬头向上看,便见一红衣女子立于水上。 果然不该对陆琮的族人有太高的期待,毕竟,上樑不正下樑歪。 第10章 第十章 「住手!」 陆琮纵身上前,直接一掌把水墙噼成了两半,见顾时尘还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知道他应该没被吓着,反身直接把红衣女子抓下来。 把人捆上,直接扔到一边草丛。 「白离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见着族长二话不说先动手?懂不懂得长幼尊卑?」陆琮抱着胳膊站定,好整以暇的盯着鱼柳,「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会私出青丘,同男人私会?」 闻言鱼柳瞪眼,一脸不服气。 少来了,陆琮算什么族长,这一千年来,出现在青丘的时间还不到一百年,倚老卖老的傢伙,和陆琮讲长幼尊卑,那还不如对牛弹琴。 「那你还和男人不清不楚的!秋秋都和我说了,你和这个小道士,不清不楚,你凭什么说我!」 白秋秋那丫头,真会坏事。 顾时尘走上前,恰好听到这话,挑了下眉,走上前替鱼柳松了绑,蹲在她面前,「沈玉是真心喜欢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鱼柳的表情变了又变,柳眉一横瞪着顾时尘。 「他就是喜欢我!要你们管!而且现在你看他过得多自在,上京赶考有什么好,在这里他不也能吟诗作画吗?」鱼柳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愤懑的盯着顾时尘,「倒是你,你和陆琮搅和在一起,两个大男人臊不臊得慌?」 第21页 有什么臊得慌的?他一不杀人放火,二不打家劫舍,有什么心虚的。 瞥一眼沈玉,顾时尘又说了一句,「沈玉他不喜欢你。」 「喜欢!」 「不喜欢。」 鱼柳恼羞成怒又想要动手,却被顾时尘一把握住手腕,「你强留他在你身边,能留多少日子?等到他发现了这里不是个世外桃源而是远离家乡的山中,他父母亲人苦等着他回去等到了死去的那一天,他会原谅你吗?」 闻言鱼柳紧绷着嘴角,说不出话来。 可她喜欢沈玉,在京城就遇上了沈玉,她本以为沈玉会高中,可谁知道那些士子们一个比一个还坏,处处针对沈玉,沈玉落榜无处可去,想要投湖自尽被她救了,醒来后郁郁不得志,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唿,她心里着急,只想出了这个法子。 陆琮看着两人说话,倒是无意偷听,便走到沈玉身边,看着沈玉笔下的画——的确是有几分才情。 「兄台从什么地方来的?」 「碰巧经过,见这里有一处人家过来讨口水喝。」陆琮看了一眼顾时尘和鱼柳,「那是你夫人吗?」 「恩,正是内子,不过我们父母皆不在世上,所以以天地为媒,山河作证,已经拜堂成亲了。」沈玉说完有些不好意思起身道:「既然是经过,也是有缘,我在这里住了许久也未见过什么人经过,屋里请。」 鱼柳心知打不过陆琮,连眼前小道士她也难占得上风,不免气馁。 耳边忽然听得轻嘆一声,身边的顾时尘负手而立,站在木桥上的样子,让鱼柳隐约想起来一个人,脑中的身影逐渐清晰——原来是他! 「放他回家,他有爹娘兄弟,你这样做,他清醒了会恨你一辈子。」 「你说他不喜欢我,那陆琮喜欢你吗?凭什么你们能在一起,我却不能?」鱼柳走到顾时尘旁边,脱了鞋袜坐下,脚伸到水里掀起一阵水花,「你很像是一个人,当年陆琮可是为了那个人直上九霄,不顾天谴,一心只为了见那个人一面。」 顾时尘眼神一颤,低头瞥一眼鱼柳。 怎么又是这句话,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还挺想见一下。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可你和他很像,你不怕到时候那个人回心转意,或者是对陆琮起了心思,陆琮毫不犹豫的把你抛下?」鱼柳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想要顾时尘痛快,依她看,顾时尘不痛快了,陆琮也不会痛快。 摇了摇头,朝桥的另一端走去。 那又如何,他不在乎。 顾时尘的背影惹得鱼柳不满,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在乎?明明应该生气的才是。 「难道你真的能忍下这些!你不生气吗!」鱼柳不满的站起来,看着顾时尘,「陆琮把你当成那个人,所以才会对你好,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小道士,还和云华派那些老傢伙有瓜葛他凭什么和你在一起?青丘狐族谁不知道,整个六界谁不知道,陆琮最讨厌的就是云华派那些老东西!」 陆琮和云华派有过节? 顾时尘脚下的步子停了下,但也只是停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回答鱼柳的话,直接走到了院子里。 已经坐在院子里品茗闲聊的陆琮见他进来,招了招手,笑道:「想不到沈兄还是个满腹诗书的才子,在这里有些屈才了,应该去考个状元什么,那样还能光耀门楣,一展宏图。」 太着急了,鱼柳和陆琮的误会怕是解不开了。 果然,沈玉听到『状元』两个字,眼神变了,手一抖杯子摔在桌上,水淌了一桌子,沈玉慌忙要去擦,嘴上向两人道歉,脑中忽然闪过好些片段,瞳孔勐地放大,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是谁? 鱼柳站在院子门口,瞥见沈玉的表情,心往下沉。 他都知道了。 「陆琮,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可以和他一起回家,就算是那里会遇上云华派那些老东西,我也会陪着他回去,见他爹娘,做他家的儿媳妇,你为什么要——」鱼柳狠狠看向陆琮,「你算什么族长!秋秋被你禁足,不准踏出青丘一步,明明那个男人是个负心汉,妻子怀孕却和别人有染,你罚秋秋算什么!」 什么?顾时尘看向陆琮,陆琮迴避他看去的眼神,不用问,他心里也明白了。 不过眼下沈玉的事情比较重要。 「沈玉,你娘还在家里等你,你大哥四处打听你的事情,担心你在回乡途中出事,你——」 沈玉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却在顾时尘开口的时候打断他的话。 「柳儿,你愿意和我回云华镇?」 「……相公?」 「你我已经拜了天地,你就是我沈玉的妻子,我虽然这段时间过得不真实,但总是能感觉到一些的,我……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在京城里走了一遭,我——」沈玉抬起头看向鱼柳,「云华镇比不得这里。」 好像没他们什么事了?看向陆琮,陆琮手心是还来不及收回的证据。 顾时尘失笑,掩去嘴角的笑意。陆琮这人嘴硬心软,看似无情,却比谁都要重情义,不过,这样总会让人误会了他的好意。 鱼柳扑到沈玉怀里,泣不成声,夫妻俩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得了陆琮这个族长的允许,不久拿了一张免死金牌吗? 第22页 「你回了青丘怎么交代?」 「她和你说了什么?在桥上待了那么久。」 狡猾。 顾时尘摇头,知道陆琮不会和他说明白,也不再多问,反倒是琢磨陆琮在青丘这些小丫头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说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不懂得情为何物,还喜欢拿族长身份压他们。」 陆琮摸摸鼻尖,笑了一下——他是这种人?不过这话还真有可能从鱼柳嘴里说出来。真没心没肺,亏得他还这么帮忙。 盯着鱼柳和沈玉,顾时尘适时提醒,「先从这里回云华镇,云华派的人应该察觉不到,而且有陆琮在,多少会卖他的面子,他是青丘族长,已修成狐仙,这六界内,除了天帝那些人外,倒是没什么人能和他作对了。」 「谁说没有,青丘内一堆人等着看他的笑话,想把他从族长的位置上拽下来,让他这一千年里都逍遥,这回栽跟头了吧。」鱼柳这人忘性大,说出口的话转头就忘,连顾时尘都能看出来是陆琮帮的忙,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别扭道:「有白叔帮你,你别以为就不会有人给你捅刀子,这回——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这还算句能听的话。」 沈玉牵着鱼柳的手,看着两人,「我娘和大哥在家里可还好?」 他真是不孝,竟然忘了家里还有上了岁数的娘,和一心供他上京赶考的大哥,因为一时失意就有了轻生念头,幸亏鱼柳救了他一命,否则有何颜面见爹娘兄。 顾时尘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木屋,「走吧,这里留着,说不定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来。」 生活了几月的地方,鱼柳还是有些不舍,不过有沈玉在的地方才是她嚮往的地方。 近乡情怯,看着眼前的云华镇,沈玉看着身后的马车——落榜了,他要怎么面对娘和大哥? 「他们不过是想你平安回来,回去吧。」 陆琮看着沈玉,神色从容又温柔,让沈玉愣了一下——不愧是一族之长,让人不自觉的生畏,可并不难以靠近。 旁边的顾时尘却看了一眼陆琮后默不作声。 「你回去后,那些老傢伙会为难你,你要——别回去了?」鱼柳看了一眼沈玉,熘到陆琮旁边小声问,「那些老傢伙难缠得很。」 「还算有点良心。」 但回去还是要回去的,不然,总要有个人来担着。 青丘上下,也只有他能担下这事。 送两人到家门外,看着他们进去后里面传来的声音,顾时尘抬脚转身走出巷子,「你马上要回青丘?」 「恩。」 「那我回去了。」 怎么像是在闹别扭?鱼柳肯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快走两步跟上顾时尘,「我从青丘回来,给你带样东西。」 顾时尘回过神,下意识的点头。 陆琮刚才和他说了什么?从青丘回来怎么来着? 「看你心不在焉,心里藏着事,我等你主动告诉我。」陆琮说完,拉着顾时尘进了巷子里,欺身上前把人压在墙上,「别让我等太久。」 「……恩。」 陆琮失笑,果然是心里有事。低头趁机占了个便宜,见顾时尘双眼睁大,得逞往后退开却被顾时尘拉了回去。 那个人,在九重天上,比他厉害很多,陆琮以前喜欢那样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撇下嘴角瞪着陆琮——要是有机会见到,他肯定打不过。 打不过就留不下陆琮,看来,得想个办法赢才行。 「别乱想,等我从青丘回来。」 顾时尘点了下头,揪着陆琮的衣领把人拉下来,凑上前匆匆在唇上亲了一下便把人推开,「快回去吃鞭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每到日暮时分,云华镇街上便格外热闹,各家各户从地里回来的人三两走在一起闲聊,从学堂归学的孩子们笑闹着往家里走,偶尔撞着了旁边的晾晒的东西,惹得主人家追出来念叨。 伸手收拾了东西,顾时尘有点心不在焉。 已经三天了,陆琮回青丘已经三天了,杳无音信,连离渊都没打听到消息,早上出门时还不忘说一句,陆琮本事有天高,青丘那里,困不住他,定是让什么事困住。 『啪——』 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按在桌上,顾时尘慢慢抬头看去,想也知道是谁。 「有事?」 「果然,那天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只有在陆琮面前你才会露出好脾气的一面吧?你看你,这么难以接近,这么冷漠,哪里像是那个天真又无知的小道士了。」鱼柳倾身向前,盯着顾时尘,「想他了?」 「谁告诉你我无知?」 「看你的样子难道不是吗?」鱼柳自觉没趣,像是顾时尘这样的,完全不会搭理自己的玩笑,「他多半是让青丘的事情绊住了手脚,所以才来不及过来,其实,以你——」 顾时尘忽然很烦躁,尤其是这三天,没由来的烦。 越来越多的片段出现在脑中,一个个场景出现,他没有经歷过,却那么清晰,甚至连梦中人的长相都清晰可见。 可只有片段,身边的陆琮,离渊都知道他的过去,甚至连鱼柳都知道,就他被蒙在鼓里,煳里煳涂的跟着陆琮,搭进去了一腔心思,结果,等了三天杳无音信。 「以我的什么?你是打算告诉我一点什么来报復陆琮还是报復我?」 第23页 「你这么说话,可太让人觉得难听了,陆琮帮了我,我犯不着跟他过不去,只是,上回我和你说的话,不是假的。」 那个人。 顾时尘收拾好东西,抬头看了一眼鱼柳,「我说过,我不在乎,是我的不会走,不是我的,我也留不下来,倒是你,让沈玉娘接受你这个儿媳妇了吗?云华镇不是青丘,你该看看镇上的媳妇过门是怎么对待公婆的。」 怎么做好一个人间的媳妇?鱼柳皱眉,撇撇嘴。 她要是知道,那就不用这么犯难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儿,鱼柳抬头,「你——顾时尘,喂!你怎么走了,我还没和你说完,你先不要回家!」 糟糕!忘了正事,刚才离渊让她过来给顾时尘传信来着,让她揽着顾时尘暂时不要让他回去。 要命了,离渊那傢伙记仇又小气,肯定会记着这笔帐。 「顾时尘!」 鱼柳刚想要施法拦住顾时尘,谁知刚碰到顾时尘,忽然被一道力量阻挡回来,鱼柳一惊,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怎么回事?顾时尘怎么可能…… 门是打开的,家里来了客人?离渊的朋友还是来找陆琮的?顾时尘跨过门槛,把东西放在旁边架子上,抬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人。 「请问——」 才说出口两个字,那人已经转过身,顾时尘瞳色微变,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话——原来鱼柳拦住他是这个意思。 其实,没有必要。 「你是陆琮的朋友吧,他不在家,回青丘了。」 「……我知道。」 「我去泡壶茶,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下,离渊应该快回来了。」顾时尘说完自顾自走到厨房里。 原来,陆琮上回问自己,怎么会喜欢穿一身青衣是这个意思,果然很碍眼。 往茶壶替添水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手,顾时尘轻嘆一声,果然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他和坐在院子树下的人,根本是云泥之别,连他的衣角也望尘莫及。 「上回叶子送来的茶叶,味道不错。」 「多谢。」 「不用客气,你——」 追上来的鱼柳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忽地有种转身就走假装不知道的冲动,还不等她想出法子,后颈一凉,回头便看到离渊急沖沖走来。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 「你怎么来了?一百年也不见你下界一回,这回倒是稀奇。」离渊看着一身青衫,面容冷峻的男人,「陆琮不在,回青丘了。」 顾时尘错愕的看了一眼离渊,奇怪离渊和面前这人的关系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但也难怪,一个是妖王,一个是三十六重天上的仙君,怎么会是朋友。 轻咳一声看向离渊,「叶子上回送来的茶,不喝一杯吗?」 瞧顾时尘好似无事的样子,离渊挑眉坐下。 后院起火?他在这儿,怎么可能让顾时尘落了下风,他早就瞧这人不爽,这回陆琮不在,他碍不着谁的面子说些客套话。 「青玄君,这不像是你的作风。」 「只是好奇罢了。」 「人就在你眼前,看见了也说过话了,这杯茶喝完,你也该走了。」离渊握着青瓷杯,指腹在上面来回轻蹭,挑了眼看青玄,「他回来了,可不见得有我这样客气。」 青玄面色一变,饮尽杯子里的茶后放下,起身道:「不必和他提及我来过,平白惹了麻烦。」 离渊冷哼一声,早知道有麻烦,还来做什么?要真考虑到了这一点,又何必要下来一趟。 不甘心?不甘心也没用,现在的顾时尘和陆琮挺好的。 「不等陆琮回来吗?他去了三日,应该也快回来了。」顾时尘跟着起身看向青玄,「也许,就在路上了。」 「不必。」 看着眼前话音才刚落下就消失不见的身影,顾时尘蹙了下眉,忽地有些累——他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 青玄君,那一定是,天界很厉害的人才能这样称唿。 「喂,今日生意怎么样?」离渊撞了一下顾时尘肩头,「青玄这人就是个不明白的人,可偏偏又生了一副多情的面相,天界多少人倾倒在青衫下,可惜,他眼里瞧不见别人,只瞧得见自己。」 顾时尘一怔,盯着离渊。 离渊暗叫不妙,顾时尘可不好惹,比陆琮还不好对付,这眼神,他有些背嵴发凉,才刚生了要离开的念头就被顾时尘叫住。 「陆琮也是其中之一吗?」 第12章 第十二章 脚底抹了油的鱼柳熘到门口,谁知一只脚才迈过门槛就被一个人给堵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竟然是陆琮回来了。 完了,这想走都走不了。 「你回来了?」 「他来过了?」 「你说的是那个从天界来的,脸上没表情,和顾时尘长得有点像的傢伙吗?」鱼柳躲在门后,伸手指了一下那边的顾时尘和离渊。 现在可不是和她追究的时候,顾时尘说不定心里憋着一把火,无处发泄呢。 陆琮脸色微变,朝顾时尘那边走去。 「我想起小叶子那边有事,我先过去了。」离渊也想脚底抹油熘掉,走到门口拉了鱼柳往外走,生怕晚一步得留下来劝架。 顾时尘坐在刚才坐着的位置,听到陆琮的声音也只是稍稍抬了眼看他,镇定得仿佛刚才的事和他无关。 第24页 只是握着杯子的手不停在上面磨蹭,泄露了心里的不安。 「今天生意怎么样?」 「不好。」 陆琮一怔,看了一眼已经被离渊带上的门,走到顾时尘旁边坐下,翻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都怪青丘那些老狐狸,难缠得紧。」 「你跟我进来。」顾时尘一震,想起什么事,站起来往房间走——尽管住在一起有段时间,但两个人还是各自住在自己的房间,陆琮平时会到他房里,但也不过占些便宜就收手了。 跟在顾时尘后面进了房间,刚一进去就被顾时尘揪住了衣领,陆琮无奈道:「你今天,好像不高兴。」 顾时尘没理会陆琮的话,伸手扯开陆琮的衣服,绕到他后面,果然全是鞭痕,一道一道交错着,新的旧的。 堂堂一个青丘族长,混到这个地步,也是真的惨。 「这些都没办法治好吗?」 「不疼,只是疤痕可能要过好一阵才能消。」陆琮拉上衣服,伸手抱住顾时尘,「与其从别人那里听来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不如亲自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青玄,只是一个认识许久的朋友。」 头刚好靠在陆琮肩上,闻言顾时尘身上一僵,抱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 低嘆一声,「你不用和我解释,如果你真要和他走,我说再多,了解得再多,你不一样还是会走?」 顾时尘自认为他还算是讲道理,不过,初见到青玄的时候也依旧控制不了心底涌起一堆奇怪的想法。 「真不想知道?」 「不想。」顾时尘抬头,「鱼柳的事,瞒住了?」 「暂时,如果她要再犯事落到别人手里,我也保不了她。」陆琮说完,反而靠在顾时尘身上,「青丘族长,真不好做。」 「放给别人做。」 「要是有人能接下位置,我倒是乐意,这样还能带你去云游四方,去过东海吗?那儿的水君和我是故交,你可以瞧见他那些虾兵蟹将。」 陆琮说完,看着顾时尘的眼睛,「可惜,青丘上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找不出来,白长老已经上了年纪,他来主持,怕是不到半日就能被推翻了去。」 「也是。」 顾时尘推开陆琮后打开门,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怔了怔——离渊和鱼柳是什么时候走的? 略一琢磨就知道两人为什么要走,挑了挑眉走到院子里,「我新学了一个道术,打算今晚用上,保管神仙妖魔鬼怪一个也进不来,明天不出门算卦,能睡个清净觉。」 今晚用上? 倚着门的陆琮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向门口,瞬间明白顾时尘的意思,摸了摸鼻尖,点点头。 「要我替你看看有哪不合适吗?」 「不用。」 「恩。」 还以为顾时尘不记仇,原只是不记他的仇罢了,别人的,可都一笔一笔的记着,就等着什么时候算帐。 在苏叶家里赖到吃过晚饭,离渊估摸着应该谈得差不多,同苏叶父母告了辞,才慢悠悠的往家里走。 刚到门口便看见一道金光罩着整座院子,心里一惊,不知这闹得什么,刚伸手碰着门就被弹了回来。 不是吧?连家门都不让进了。 也不知是那条巷子里传来狗吠的声音,一时间离渊只觉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这么丢人。 连条狗都和他过不去。 「啧,还以为是针对我的,原来是针对你,堂堂妖王,未免也混得太惨了,连个小小凡人也能把你关外面。」 离渊看向立在墙头,一身黑衣快要和黑夜融为一体的墨朝,皱了皱眉——他怎么在这? 墨朝低笑,「你知道我要什么,陆琮也知道我要什么,可惜,似乎你们都不明白我为什么想要,顾时尘和陆琮在一起是要遭天谴的,陆琮还能瞒到什么时候?他迟早会想起来那件事。」 被抛弃的事。 如果不是陆琮,顾时尘不会入轮迴,不会受轮迴之苦,更不会成为现在人人都能要挟的对象。 「你如果还想狼族平安,劝你最好不要挑衅陆琮,遇上顾时尘的事,他就是个疯子。」离渊冷声警告,「你以为你真能和他有来有回?他不过是想顾时尘多对他好些罢了,不然,上回就能让你也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墨朝脸色一变,比起刚才的随意,多了几分恼羞成怒。 果然最讨厌的人不是陆琮,是离渊,这个年轻的妖王。 「那就走着瞧,看看是他先偿命还是我先魂飞魄散,他已经开始想起来了,陆琮的逍遥日子,不多了。」 「即使这样,那也和你这个外人没什么关系,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离渊看着墨朝听完自己的话后兀自离去,不由得看了一眼被结界罩住的院子——陆琮,你的好日子的确没几日了。 晌午时分的云华镇比别的时候还热闹,炎炎夏日,顾时尘难得清闲,同陆琮在街上闲走,遇着合心的东西便买了让人送回家里。 在外『流落』一夜的离渊此刻正在院子里看着顾时尘临走时托他整理的东西发愁,他还真惨,比陆琮还惨。 「别埋怨了,谁让你昨天不留下来劝架,顾哥哥那种性子吵架肯定吃亏,你要在的话,还能帮他,你看你,不够仗义。」苏叶坐在小凳子上帮着餵蚕,「你说顾哥哥怎么想起来养蚕了?」 第25页 「抽丝剥茧,大概……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离渊总觉得隐隐不安,好像今天要出事。 但他早上确认过顾时尘还没有全部想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这种不安就像是他上回见到陆琮狼狈样子的时候。 当时他以为陆琮活不成了。 抬头看着天色,晴空万里,不像是风云突变遭了天谴的前兆。 都怪墨朝那傢伙胡言乱语,弄得他也神经兮兮的。 「小师叔!」 顾时尘惊讶回头,瞥见景怀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袋米,愣了下笑道:「怎么这回是你下山来採买东西?」 景怀得了顾时尘回应,心里一松走上前道:「不放心师弟他们下山,这几日又发现有异动,师父们担心有事,所以——」 「长珩没来吧?」 「他没来,上回犯错,被罚禁足思过。」 这回轮到顾时尘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怕长珩,只是不想遇上个讨厌的人,长珩那种性子,他实在很难包容。 景怀看了眼顾时尘身边的陆琮,见陆琮神色坦荡全然不惧,心中对陆琮更是好奇——尽管是妖,可看着着实不像,反而隐隐有种,脱俗之感。 「这就是你说过的师侄?」 「恩,他说师父是云华派的人,按着辈分来算是师叔祖,我倒是没想到师父居然是出身名门,还以为他一直都在祁南山,少有下山。」顾时尘点头,一边和陆琮解释一边看向景怀,「你——」 「小师叔,师叔祖——眼下正在云华山。」景怀看着顾时尘,忙道:「不过,他还不知道你在此处的事情,也没问起过。」 顾时尘瞳孔微震,迅速冷静下来。 玉清是他师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此处,只不过是在……等他自行山上请罪罢了。 难怪今日下山的会是景怀,因为玉清知道,景怀能找到他,他也不会不搭理景怀,一切原来都在玉清的掌握中。 只是他越发不明白,为什么玉清在云华派地位崇高,却不愿意传授他道术,只教了一些浅显的东西,连防身都是堪堪罢了,玉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了。」 「小师叔,我看师叔祖性情温和,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也不会责罚你,你莫担心了。」 「恩,我只是在想何时去看望师父,想来我自下山来也有小半年没见着师父了。」 景怀和顾时尘又说了些闲事,便被其余人叫走,打算回山上。 两人走在回家路上,陆琮看着顾时尘,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白他是为了玉清的事担心。 想不到,竟然是玉清那老傢伙。 「我想,过两日上山去看师父。」 「我陪你去。」 「我一个人去,你在家中等我。」顾时尘抬头看着陆琮,嘴角的笑意让陆琮没有办法拒绝。 还是一样,一点没变。 「好。」 第13章 第十三章 云华山上原来是这样。 顾时尘跟在景怀后面走在山径上,抬头看向高大的山门,巍峨气派,抬头看去时,有一种直插云霄的感觉。 「小师叔,你……真的要去见师叔祖吗?」 「总是要去见的,这种事躲不了。」与其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倒不如说明白,还省去不少麻烦。 景怀低嘆一声,看着顾时尘,「可是师叔祖如果知道的话,他在这里,想存有私心也包庇不了你。」 一旦云清回了云华派,那就是认了云华派的身份,不能因为顾时尘是他的弟子就包庇他。 「小师叔,一旦跨过这道门,你就再无回头路了。」 「我知道。」 感激的看了一眼景怀,顾时尘走过山门,脸上不见半点慌乱,镇定自若,「景怀师侄,师父到这里多久了?」 景怀一怔,这是顾时尘第一回这样叫他,回过神来,「已有三日了,前日我下山的时候和你提起这件事情,师叔祖也才到不久。」 是为了他的事情特意到这里来的吗?顾时尘摇了摇头。 两人从前门经过,不少弟子都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见景怀看过去又赶紧挪开眼。 上回的事,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云华派了。 「前面就是师叔祖的房间,小师叔,你要有事的话吩咐我,我就在外面。」景怀站在院子里没往里走,「师叔祖他——」 「不用,你不用担心,师父一向宠着我,不会为难我,顶多骂我一顿。」顾时尘笑着拍了拍景怀的肩,「不过他要是嘴上骂几句也能让你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云华派的人,你还是别听见好,否则师父在你心里的形象怕是要毁了。」 景怀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听出顾时尘话里意思,点点头。 看着景怀离开,顾时尘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他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不说清楚心里也总不能畅快。 房间里的光线很明亮,一道光从外面照进来,玉清就站在那里。 「师父。」 「你入师门时,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本门门规吗?」玉清转过身看着眼前的顾时尘,「我本以为让你下山,你能明辨是非、除魔卫道,现在你却和妖魔为伍,不惜和同门为敌,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顾时尘浑身一震,他自有记忆来,从未见过玉清生气,平时师兄弟们就算是再皮,玉清也顶多是笑骂他们几句,小惩以戒而已。 第26页 看着玉清两鬓的斑白,顾时尘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跪下。 「师父,他不是坏人。」 「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你知道你们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他是青丘族长,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感到不开心。」顾时尘抬着头看玉清,「师父,你说过,人要有是非之心,正道之义,陆琮,他不是坏人。」 玉清嘆了一声,看着顾时尘一脸倔强的样子,忽然气极,扬手就想朝顾时尘拍下去,却见顾时尘的眼神时停住了手。 这是他最喜爱的小徒弟,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带着顾时尘上山时,顾时尘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愤愤甩袖背过身,「今日只要你答应我一条,我就能在云华派众人面前保下你,到时候你随我回祁南山,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师父……」 「终生不得再见那人。」 什么!不能再见陆琮?顾时尘缓缓低下头,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做不到,即使知道在陆琮心里,也许他只是青玄的一个替代品,他还是做不到离开陆琮。 房间陷入沉默,顾时尘背嵴挺直跪在那里,额角溢出汗,但咬着牙关生怕一开口就让玉清生气。 师恩重如山,他不能辜负玉清。 「你不愿意?!时尘!你让陆琮迷了心魂!」玉清气道:「陆琮是青丘的族长,能活上万年,而你不过是个凡人,百年之后你入了轮迴,那他还会记得你?你这样为了他跪在这里,他要是想知道,早出现在云华派替你出头!」 「他没有对我用妖术,更没有逼迫我,一切都是我愿意的。」顾时尘看着眼前的玉清,忽地一笑道:「师父,他待我很好,这两个多月来,是我下山后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盯着顾时尘,玉清摇了摇头,「煳涂!煳涂!他是妖,你是人!就算他已成了狐仙,人妖相恋天理不容,天帝一旦追究,你会落入十八层地狱,他会遭天雷责罚,你——」 顾时尘一愣,「天雷?」 「你当真不知道。」 玉清缓了语气,「青丘尽管有女娲庇护,但自古来,狐妖狐仙搅乱人间之事频发,篡改生死之事更多,一旦天界发现,即使是青丘族长也难逃一劫,你们在一起,那就是天理不容。」 天雷?天谴? 陆琮没有说过这些,他以为,人间百年天上不过转瞬,天界怎么会追究这些小事,原来、原来只是他一个人这样想。 为了那个人,即使只是替身,也愿意遭受天谴之苦吗? 「时尘愧对师父师父多年来的教诲,在云华派眼中,我已经沦为妖道,和妖魔为伍,我不想师父为难,请师父按照门规,将我逐出师门,以保全师父名誉。」顾时尘惨然一笑,缓缓俯身,额头贴在地上,「请师父成全,把我逐出师门。」 这云华派弟子,不做也罢。 那些人虚伪得很,总是自以为是,入了名门正派就能瞧不上别人,不分是非,滥杀好人。 道不同,不相谋。 只是云清对他的养育之恩他无以为报,只有等来世再报答养育之恩,今生只能保全玉清的名誉,让他无愧于师门。 「你——!你这逆徒!」 玉清听顾时尘求他,而且竟是求他断了师徒的情分,心中气极,他照顾长大的顾时尘为了一个陆琮居然想要背叛师门,不顾师徒情分,一掌将顾时尘掀翻在地,「师父与你十八年的情分抵不过一个同你相处了两个月的妖怪,你——!」 只觉喉头腥味涌上来,顾时尘下意识要紧牙关,别开脸不想让玉清看到他的样子。 「请师父成全。」 「好!你求我成全你,我今日就成全你,让你得偿所愿。」玉清背过身,「今日起,顾时尘不再是我门下弟子,违背师命,有辱师门,今日逐出师门,往后同我再无半点师徒关系,师徒情分今日一刀两断,自你踏出云华山大门起,便与云华派为敌,见之,诛。」 师徒情分,一刀两断。 顾时尘爬起身,跪直了身,缓缓磕了三个响头,「弟子顾时尘,拜别师父,往师父今后保重。」 闻言玉清冷哼一声抬脚走出房间,顾时尘挺直了背跪在那里。 这下,云华派的那些人不会再拿此事议论师父了。 「小师叔?!」 「……景怀?」 「我送你下山。」景怀看着已经有些昏沉的顾时尘,皱了皱眉——顾时尘的三魂七魄,竟然不全。 他怎么一直没发现,要不是刚才顾时尘虚弱得让他以为是将死之人,他也发现不了。 一个人少了一魂一魄,怎么可能还行动自如。 「我已经不是师父的徒弟了,你还是不要这样说,我自己下山吧。」顾时尘推开景怀的手,摇摇晃晃往前走,才走了一步整个人往下倒,连忙扶着门,「谢谢你,不把我当妖怪看。」 「小师叔,你——以后多加小心。」 「师父不过是气我不顾和他的师徒情分,生气了,等过些日子他回了祁南山,我就能去找他,哄哄他,他就不生气了。」顾时尘低头笑了下,「师父他其实脾气很好。」 闻言景怀认真点了下头,下意识的往房门后面看了一眼。 顾时尘只觉得浑身无力,好似力气正在从体内一点点的流逝,说不上来好受难受,但这滋味,莫名的熟悉。 第27页 他好像曾经遭受过这样的事情。 摇晃着走到山门外,顾时尘回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门,知道是玉清还未把他已经被逐出师门的事声张,有意放他下山,便又跪在山门前叩了三拜。 「师叔祖,小师叔他——」 「他离云华山越远越好,我能护他这回,下回若是他再被带到山上,便是我,也护不了。」玉清看了一眼景怀,「你是道圆的徒弟?」 「恩,师叔祖还记得师父?」 玉清低嘆一声,「你师父天资很好,可惜一心向道无心理会云华派那些事,自换了掌门后便一个人独居在蘅芜居,专心修道,难得教出你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徒弟。」 景怀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师叔祖过奖,只是我看小师叔的样子怕是伤了心,而且——」 「看出来了?」 「恩。」 玉清摇头,示意景怀出去。 他想再瞒也瞒不住,顾时尘是他从云华山带走的,带到了祁南山,藏了十八年却还是抵不过天道註定,顾时尘自己回了云华山。 这一门人,再不是个安心修道之地,若不是因为算到顾时尘有一劫,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再踏入这地方。 只希望顾时尘能听了他的话,离云华派、云华山越远越好。 顾时尘蹒跚着朝山下走,刚走到半山便被人拦住了去路,抬头一看,竟然是长珩和一个他没见过的人。 「让开。」 「啧,看你这狼狈样子是让师叔祖教训了一顿吧?和妖怪为伍就是妖道!自甘堕落,有云华派弟子不做偏偏去和妖怪住在一起,还喜欢上一个男人,你这种人,得亏让师叔祖逐出师门,否则——」 「师兄,我们抓他回去立功,我上回经过青云阁,听见掌门和几位长老提到玄冥镜将开启一事,说是要阻止玄冥镜开启魔界通道需有人血祭,而且刚好就是这个不人不妖的顾时尘。」 「什么!」 玄冥镜?顾时尘眉头皱起,脑中闪过什么,快得他来不及捕捉。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定—— 师父! 顾时尘勐地抬头往山上看去,原来,原来竟然是这样! 「刚才你说的玄冥镜什么时候开启?」 「后日午时一刻。」 「确定吗?」 「……听到是这么说的。」 后天! 云华派那些人要是发现他跑了,一定会为难玉清,就算玉清是曾经的八大长老,是他们的师叔,那群无情的人又怎么会念及这个情分。 「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把他带回去,交给掌门处理。」 顾时尘额头溢出汗,浑身上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缓缓抬头盯着长珩两人,眼神阴蜇,似成了妖一样。 长珩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杀人吗!」 「你们不也想杀我?我怎么不能杀了你们。」顾时尘冷笑,见长珩被吓住,忽然放声大笑往山下走。 一直到顾时尘的身影消失在山下,长珩两人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脚冰凉,对视一眼不敢多留,赶紧往山上走。 疯了,顾时尘疯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好好一棵树不知怎么,一夜枯死了,原本绿油油的叶子在地上铺了一层金灿灿的『软毯子』,一脚踩上去,轻飘飘的。 送苏叶回家的离渊走进来,看见坐在树下走丢了魂的陆琮,挑眉笑了一下。 「顾时尘上山两天了,你不着急吗?」 「他会回来的,他让我在家里等他。」陆琮看向离渊,「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差点回不来,苏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我团团转只为了打听你的消息。」 原本是想取笑一下难得失意的陆琮,结果反倒被取笑了,离渊耸了耸肩,不怎么在意。 早知道陆琮这个人除了对顾时尘外,对别人从来不会留情的。 「云华山的玄冥镜,快开了。」 「……什么日子了?」 「九月初六,明天,九月初七,就在明天午时一刻。」离渊看着陆琮,皱了一下眉,「怎么了?」 陆琮忽地起身,「我要去云华山一趟,这里交给你。」 顾时尘一定出事了,云华派那些老东西果然还惦记着顾时尘,就算是少了一魂一魄,也还是阻止不了他们。 血祭?血祭根本阻止不了! 「喂!你干什么去,顾时尘就算是说明了和你的事情,他师父也不至于把他打死,我看他们和青丘才会变成死敌。」离渊追到门口,却见陆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刚要开口问,稍一歪头就看到顾时尘站在巷口。 不对劲,顾时尘,怎么了? 陆琮缓缓走上前,站在顾时尘面前,「怎么弄得一身脏兮兮的?走,回家换一身干净衣裳,睡一觉就好了。」 伸出去的手被顾时尘『啪』一下拍回来。 不知是巷子□□静还是顾时尘力道太大,这一声响听得离渊心头一颤,莫名想起了上回见到陆琮的狼狈的样子。 顾时尘缓缓抬头,眼里不见半分清明。 「我是谁?我的魂魄在哪?」 「……顾时尘?」 「我是谁……?」顾时尘忽然眨了一下眼笑起来,「我叫顾时尘?我知道了,我叫顾时尘,那你呢?你叫什么?」 第28页 「陆琮。」 顾时尘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点点头,一脸乖巧,「他带我来的,所以,我们以前认识吗?」 说着顾时尘往后指了一下,「我和他长得一样,所以,我们认识吗?」 闻言陆琮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一步,失笑道:「认识,早就认识,我们认识……一千年了。」 「真好,能活那么久,可惜我活不了那么久,只能堕入轮迴,不停的重复和你遇上这件事情,他和我很像,只是我比不上他,连衣角都比不上,你……拿我这样的人当他,不委屈吗?」 顾时尘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伸手摸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一魂一魄算什么,你守着那一魂一魄再活一百年,也许还能再遇上一个傻子让你骗一回,陆琮,你看着他,再看看我,我像他吗?」 像吗?他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像。 陆琮看着顾时尘,无力解释——还是一样,不管过了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他根本不可能改变。 「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他并不喜欢我,那只是六界传言罢了,他上三十六重天也并非是为了我,而是——」 顾时尘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难怪谁见着我都说我像一个人,青玄君,你当真比我好太多,有陆琮这样惦记你,却又顾着你的名声,只敢偷偷瞧你,还愿意护着和你相像的人。」 陆琮盯着顾时尘,仿佛青玄不存在一样。 「你看着我,我眼里是他还是你?」 是他还是你?顾时尘看向陆琮,那双眼睛他太熟悉了,熟悉到几乎闭着眼也能想像得出喜怒的样子。 可是他怎么什么也看不到?那双眼里没有他。 「……青衫,青伞,雨,燕子飞过屋檐……陆琮,里面看不见我。」顾时尘惨然一笑,低下头,「我看不到。」 就像是他想起来的那些一样,陆琮眼里没有他。 转过身,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什么落下来,湿湿的,顾时尘抬头却见雨丝飘下来——原来是下雨了。 「你要是跟上来,我还是会和从前那样选择,是你先做了选择,陆琮。」 离渊满脑子的浆煳,想追上去却被陆琮一道狐火拦住,差点烧了头髮。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千年前他闭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出关后,六界都在传,陆琮为了青玄不惜遭天谴,上了三十六重天想要掳走青玄却遭天雷惩戒,负伤而逃。 等他见到陆琮的时候,陆琮背上一道道天雷的痕迹,吓得他赶紧拿出救命的东西这才得以见陆琮回过气来。 可是看眼下陆琮眼里分明半点青玄的影子都没有,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抱歉,我只是——」 「欠你的,一千年也足够了,现在,你我两清,往后再见,非敌非友。」陆琮转身回到院子里,离渊看了一眼怔住的青玄,点了点头便关了门,看向站在树下的陆琮。 是什么时候,那个不可一世又张扬的陆琮成了如今这副『好人』样子。 「他不会出事吧?」 「也许都是註定的,饶是我活了不少年,见到了沧海变桑田也改不了这些事。」陆琮摇头,「明天我会去云华山。」 盯着陆琮,离渊总觉得,他听说的传闻和眼前的事实,似乎是反的。 不由得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还见到青玄站在巷子里没有离去,离渊刚要问陆琮,便见陆琮进了顾时尘的屋子。 肯定有误会! 午时一道,掌门同长老弟子齐聚长明台,玉清站在其中,看着长明台上的玄冥镜。 「师叔,午时一刻快到,你可有想出阻止玄冥镜启动的办法?」掌门元菱看向玉清,「只剩下一刻钟,难道师叔还想不出?」 「掌门师侄何必着急,待时辰一到,我自有解决的办法。」玉清看了一眼景怀,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知足——往后若是有景怀这样的人任掌门,云华派才是真正的后继有人。 元菱并不是一个称职的掌门,如今的云华派早已同创立之初的用意背道而驰。 站在弟子前排的景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玄冥镜只有八字相符的人以身血祭才能阻止启动,顾时尘走了,而玉清又这样笃定的样子,难道是—— 八字,八字相符! 「师叔祖!」 「师父!」 景怀诧异回头看向一人走来的顾时尘,脸色已好转许多,一身青衫,步履轻盈,颇有几分得道的超然。 盯着顾时尘,景怀刚要上前就让道圆拉住。 「师父,小师叔要出事!」 「时也命也,改不了。」道圆低声说了一句,见景怀收了念头才松手——他这师叔今日怕是要更恨云华派了。 当年之事,若非玉清早一步到云华镇抱走顾时尘,当年顾时尘就已经命丧黄泉。 云华派对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能下手,谈何修道。 「你早已不是我的弟子,云华派非你能来之地,快滚。」玉清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面上镇定道:「还不把这背叛师门之人撵出去!」 顾时尘却笑着走上前,朝着玉清跪下,「师父好意,时尘心领,只是这事,怕还得我亲自来,云华派,该破旧立新了。」 元菱面色一变,却见时辰已到,根本来不及阻止。 第29页 走到玄冥镜旁,顾时尘周身早已让不知从何而来的纯净之气包围,这是天地初生时集天地精华凝结成的纯净,只有一心修道,积德行善救济苍生于危难的人才会生出这股气。 顾时尘,到底是什么人? 「师父,你我师徒情分,断不得,只是养育之恩,时尘今生还不了。」说完这话,顾时尘转身没半点犹豫投身于玄冥镜。 玉清站在长明台上,看着被玄冥镜吞没的顾时尘,低声嘆道:「傻孩子!」 少了一魂一魄的人,入了玄冥镜,生死由天,而玄冥镜则会—— 「快!门中弟子警戒!所有弟子全练武坪去!」 「怎么了?」 「怎么回事?怎么跳进去了?」 「那是谁?就是那个和妖怪为伍的妖道?早听说了,不仅和妖怪勾结,还喜欢一个男人。」 「真不要脸。」 景怀只觉心里一梗,半晌说不出话,此刻听得这话,厉声斥道:「够了!还不速去练武坪!」 话音才落,忽地一阵风颳来,众人被吹得歪歪倒倒,只觉眼睛被迷得睁不开。 「云华派果然还和以前一样,就算是过了一千年依旧……让人讨厌。」陆琮不知从何处走来,瞥了一眼一脸警惕的众人,脸上笑意未到眼底,「怎么?逼死了他一次又来一次?亏得他次次替你们善后,可惜,不会再有下回了。」 「你——青丘狐族?」 陆琮脸色瞬变,抬手直接将整座长明台掀起,飞身立于上空看着玄冥镜的涡流,回头看了眼玉清和景怀。 见两人盯着自己,如同刚才的顾时尘那样,没半点犹豫的跳进了玄冥镜。 ——喂,念在你受伤的份上,我此次放你离开,下回再见,定不会放过。 ——你喜欢他? 「陆琮,我魂魄已散,并无来生,你也该尝尝这滋味,三十六重天什么样我不知,可我知道,地府里一定比那儿更让我心里畅快。」 傻子,哪有什么三十六重天的风光,哪有什么心头藏着的人,哪有什么…… 青衣仙君。 「原来是从青丘跑出来的小狐狸,叫什么?」 「陆琮,你——在山上修道?我可是妖,我已经有两条尾巴了,你看!」 面容清秀的男人背着一筐药材,身上的青色道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洗得有些发白,不过—— 刚从青丘偷跑出来的陆琮觉得,男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作者有话要说: 能看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哎呀!客官,里边请!」 「客官几位?我们店可是丰州数一数二的店,而且,店里的大厨那可是御厨后代,手艺一绝!」 青衣道士走到客栈前,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皱了下眉,见伙计领着人往里走,青衣道士才缓缓往里走。 靠着柜檯的伙计见青衣道士颇有道行,似有仙风道骨,忙迎上前道:「道长可是要住店?」 「这里是丰州吗?」 「正是正是,城门上写着的我也不敢骗你。」伙计犹豫了下问,「不住店的话,我们店里也有素菜。」 青衣道士摇了摇头,「住店,不吃素。」 好像有个人说过,道士不是和尚,用不着吃素。 顾时尘笑起来,看了一眼伙计,「我也不算是个道士,只是让道士收养罢了,现在下山行走,只是为了除魔卫道。」 伙计只觉有些新鲜,领着人往里走,选了一间安静些的房间。管他是不是道士,总归,看着像个道士,这样的话,安排个清净的地方总是没错。 看着素净的房间,顾时尘看着眼前的伙计,点头道谢:「多谢小哥,劳烦你给我送两道菜来,清淡些就好。」 闻言伙计点点头,替顾时尘关上门就下楼去了。 放下行囊,顾时尘给自己倒了杯水解渴。天太热了,走几步都觉汗流浃背,身上衣裳过一天就得还,不然捂在包袱里,隔一天就得臭了。 丰州即便是在午后也依旧热闹,顾时尘打量着周围的行人,还有叫卖的小贩,眼里露出新鲜好奇。 总算是从那小破地方走出来了,都走破了一双鞋。 「小公子,买点这个回去?这墨写字特别好看。」 「不用不用,我平时不写字。」 不写字?看上去斯斯文文一身书卷气,竟然不写字?小贩笑了笑,又重新看向其余的人,叫喊着自家的墨。 顾时尘悻悻躲开,走到比较安静的巷子里,看着两边的人家里传出老人孩子的笑闹声,不由得停下来。 站在一户人家门前往里看,院子里空空的,只有几个木架子,别说有人说话声,连人走动的声响都没有。 怎么会开着门? 「请问,有人在家吗?」 顾时尘缓缓靠近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下意识皱起眉,四周没有妖气,但好像是真的没有人。 主人家连出去都不锁门,真不怕贼惦记。 意识到自己也像是个贼一样在门口探头探脑,顾时尘转身刚要走就见一个一身蓝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壶酒和一块肉。 「……你?」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出去也用不着锁门,而且邻居都认识了很多年,会帮忙看着。」 第30页 让男人看穿心思,顾时尘不好意思挠头,「我不小心走过来,见门开着又不见人所以才想看看是不是忘了锁门,抱歉,我不是贼,也没有想拿你家里的东西,你要不进去检查一下,我可以在这里等你。」 男人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误会你是贼,不过,看你面生,才来的吧?遇着是缘分,要不要进去坐坐?」 「……这不太好吧?」 「我不介意,我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 闻言顾时尘一怔,盯着男人,忽然心底那种很奇怪的感觉又冒上来,怎么会那么难过。 好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多谢邀请,打扰了。」顾时尘跟在男人后面往里走,后知后觉想起来还不知道男人叫什么,「对了,还不知道你……贵姓。」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顾时尘一脸纠结的样子,「陆琮,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我随行惯了,那些礼节在我这里倒是无伤大雅。」 顾时尘脚下一顿,盯着陆琮的背影。 陆琮?陆琮! 为什么会有一种这名字被提及,是一种被刻在骨子里的感觉。被人挖开了那个地方,这名字才能破壳而出。 「你……叫陆琮?」 「恩,陆琮。」 陆琮盯着顾时尘,见他脸色微变,摇了摇头,走到厨房里把酒放下,「怎么了?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啊?没有,我……也没见过多少人,我第一次到城里来,丰州的人果然很多,我自有记忆来就在山里,不过,也只记得一些事情而已,并不多,大夫看过,说我忘了很多事。」 在树下坐着,陆琮提了一壶茶过来,翻了杯子给顾时尘倒了一杯,「喝口茶,看你脖子上都有汗了。」 「谢谢。」 日头从头顶一直到了西边瞧不见了影子,顾时尘杯子里的茶添了一杯又一杯,顾时尘抬头时,一看时辰,诧异自己居然和陆琮聊了这么久,把自己的事情兜了个底,全告诉陆琮了。 明明才认识半天而已。 可是好像又没有什么所谓,对方是陆琮的话,有一点像是模煳记忆里那个站在院子里的人。 看向厨房里正在做饭的陆琮,顾时尘『嚯』一下站起来,「打扰很久了,我先回去了!」 「不是说好了,晚上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吗?」 「不、不用了!」顾时尘总觉得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正在漫上来,他觉得这个情形有些不对劲,就像是在被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 好像,重走了一遍。 所以,陆琮是什么人? 尽管知道不是妖,可身上的感觉绝对不是人,一定不会是。他是人,所以,和非人类还是不要多接触,直觉告诉他,这样下去太危险了了。 陆琮放下手上的活,走到院子里,看着手足无措的顾时尘,笑道:「你在怕我?想要逃吗?」 「……不是怕,只是不安。」顾时尘不善骗人,他也不想骗人,的确是不安。 抬头看着树上掉下来的一片叶子,叶子轻得飘了好半天才落在他早抬着的手上,顾时尘望着那片叶子,长舒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不安,只是觉得事情无法控制了。 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他记得一些事,一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树,有个莲池,还有一个人。 「你认识我,以前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来了?」 「其实一直没有忘记全部,只是很多事想不起来。」顾时尘看着陆琮笑。 重来就重来吧,再重来也不过是和陆琮再经歷一回,他不觉得怕,陆琮总会找到他的。 第16章 第十六章 街上更夫刚打了三更的梆,一团黑影径直飞入丰州,在一户人家上空飘了半晌落入一户人家。 顾时尘勐地坐起来,怔怔瞪着眼,刚才梦里的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忽觉一身寒意爬上背嵴,顾时尘下意识看向窗外,瞥见窗外一道黑影,寒意一点点散去——陆琮夜半在外面做什么? 「外面出了什么事?」 「有些不太平。」陆琮并未说其余的话,往房间里看了眼,「你在房里待着,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到明天早上我再和你说。」 闻言顾时尘刚要掀开被子的手顿在远处,慢慢松了手,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梦里的片段。 待在房里也好,免得出去添乱。 「恩,你、你小心。」顾时尘说完听见陆琮答应了一声后,又听他出去的声音,才下了床走到一旁。 他怎么能感觉到陆琮说的那些不安,还有那些东西,是妖怪进了丰州?陆琮去,是捉妖吗? 记忆太乱,乱得顾时尘根本拼凑不起来。 在房里绕了半晌,眼瞧着就已经到了天明前的时分,刚听了一声鸡鸣就听得陆琮推门进院子的声音。 「是什么事?」 「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有点麻烦,所以,可能这些天要忙不少。」陆琮看见顾时尘一早就从房里出来,愣了下,「你怎么今天醒这么早?」 顾时尘也没敢说昨晚醒来后就没睡,总觉得在陆琮面前自己就像是个半大孩子,摇了摇头,往院子里走了几步。 嗅到陆琮身上味道时,眉头紧了几分——妖气。 陆琮身上竟然有妖气、 第31页 「不干净的东西,是妖怪吧?怎么会到丰州来?是……想作乱还是?」顾时尘看向陆琮,他也不懂,怎么会有妖入了丰州让陆琮这么紧张。 「寻仇,不过是来找我的,你倒是不比紧张。」陆琮失笑,「不过你被我叫来这里住了几日,身上难免沾了我的气息,出门时倒要小心些才好,否则被他抓了去,可能会丢了命。」 顾时尘低头嗅了一下,身上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不知道陆琮指的是什么气味。 瞧见陆琮傻里傻气的动作,走上前几步,从兜里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往顾时尘脖子上一挂,「你虽有本事,但既然想起来的东西不多,遇上这些厉害的,你被抓了去连求救都说不出口,给你这东西,你就老实挂着,遇上事,我还能知道。」 「这么厉害?」 「我给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陆琮盯着顾时尘,比自己身量矮了些,不过这样看,倒是和从前望着差不多。 刚想再说什么,顾时尘已经抬起头来看他,一脸惊讶的样子,手握着石头。 顾时尘见陆琮盯着自己,神色温柔,挠了挠后脑笑道:「谢谢,这东西应该比我自己写的符好用吧。」 「你那几张符,煳弄一下小鬼可以,这种厉害的,你往我身上贴一张,不说现原形,怕是随意撕了去,也无妨。」 「说得也是。」 风和日丽,清早的第一束光照了进来,敲门声传来,顾时尘和陆琮同时看去,瞥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还拎着一壶酒,满脸笑意。 陆琮见到那人,刚才温柔的神色瞬间变得嫌弃,刚要说话就见一个模样不过是十七八模样的小姑娘冒出头。 见着小姑娘,顾时尘刚觉得面善,还不等他说话开口,小姑娘人已经到了顾时尘跟前。 「顾哥哥!可算是见着你了,好些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般模样,都不见变的,不过要不是这个混帐见到你,我们还寻不到你。」 「你——你是谁?」 「苏叶,小叶子!」苏叶撇嘴,瞪一眼陆琮半晌才道:「早知是他把你惹生气了,这件事情,总归是要说明白,要不是他的话,你也不至于流落在四处这么多年,不过——也亏得他找到你。」 顾时尘听得煳里煳涂,不过看着苏叶只觉亲近,伸手拍了一下苏叶的肩,「虽然我不记得过往的事,但看着你只觉亲近,小叶子,这是你的名字?从前我都这样喊你的吗?」 小叶子,倒真不像是叶子,反倒是像个太阳。 脸上笑起来时,怪招人喜欢的。 苏叶一听,眼里露出诧异,松了抱着顾时尘的手,回头看向离渊和陆琮,「怎么回事?顾哥哥怎么什么都忘了?」 「他不记得从前的事,我遇上他的时候就这样,不过零星记得一些罢了。」陆琮摇头,「不过想不到不管什么时候,他倒是对你亲,你们俩不是亲兄妹也胜似亲兄妹了。」 听这话泛着酸,苏叶得意一笑。 她和顾时尘认识得可比陆琮早,顾时尘刚到云华镇上摆摊算命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惜那时候她瞧着顾时尘虽是个清秀样子,却板着脸,以为不大好相处,结识后才知道,才明白要是顾时尘不板着脸,怕是要招了不少姑娘喜欢。 「忘了就忘了,反正他惹你生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忘了往后你才不和他置气,我说你怎么又跟他一块住着,像你这样好脾气的可不多。」 靠在门上的离渊总算是从门上下来,刚才跟粘着一样,动也不见动弹。 盯着陆琮看了眼,「看来,你俩这命定的缘分谁也改不了,不过你也该说句实话,总让他这么被你找到又来一回,你不累?」 「乐意之至。」 「可他不见得乐意,你总瞒着他,他虽不计较,但也想知道那些事,怕是午夜梦回都是噩梦,全是你那些破事,分明是个误会,说明白了不更好?」 陆琮神色怔住,瞥了一眼离渊,「时机不到,时候到了,不用你提醒我也会说。」 「什么意思?」 「你是想让他下地狱里待着吗?」陆琮看着离渊 ,「我和他的事,谁都不如我清楚,但凡能说,我早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不是不说,只是不能说。 无渊之境,比十八层地狱还让人生畏,不是顾时尘能熬得过去的地方,那里,断了多少为情痴的神仙妖怪念想。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有些奇怪。 坐在树下和苏叶聊天,不时看向厨房里正在忙碌的离渊和陆琮,倒不是认为他们俩做饭奇怪,只是觉得,他以前是不是也经歷过这一幕。 怪熟悉的。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苏叶凑近问道:「要是想起来有些记不太明白的话可以问我,我都知道。」 闻言顾时尘失笑,只当苏叶在开玩笑。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苏叶怎么会知道,更何况,即使苏叶知道,他还是想从陆琮那里了解。 这种事,多了一个人来参与都会让事情产生变化,他不想和陆琮有什么误会。 「没有,不过——你和离渊在一起很久了吗?」 「恩,游歷山河人间,见了好多新鲜的人和事,可见多了以后发觉还是以前好,清清静静、自由自在的,现在,动不动就会被他那些属下找上门,怪不自由。」苏叶托着下巴,「不过,他每次把那些难缠的傢伙打倒的时候,在我心里就是最……帅的时候。」 第32页 顾时尘失笑,看了一眼离渊。 的确是一表人才,离渊这样的人,世上难寻,不过苏叶这样的姑娘,心地善良、开朗活泼,是天生一对。 正盯着陆琮和离渊那里看,就见陆琮看向自己,愣了下,半晌才道:「晚上吃什么?你们忙了这么久。」 「一会儿就知道了。」 「恩。」 顾时尘闻到香味,悄悄对苏叶道:「想不到他们俩还这么厉害,能做饭,平时离渊做饭?」 闻言苏叶差点笑得从凳子上摔下去,离渊平时会做饭那才是新鲜了,明明连烧壶水都能把房子烧了的人,能做饭才稀罕。 「你笑什么?」 「笑你被他现在的样子蒙蔽了,离渊要是能做饭的话,那之前屋子也不至于差点烧了。」苏叶坐好后盯着顾时尘,「顾哥哥,你——往后便和陆琮在一起了吗?你信他能照顾好你?」 「可除了他之外,我并不想和别人在一起。」 苏叶惊住,诧异的看向陆琮,见陆琮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啧啧嘴,只觉得陆琮这是捡到宝了。 真不知道是他们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固执。 但如果不是陆琮固执的话,也不可能生生世世都遇上顾时尘,不可能每一次都遇上顾时尘。 「你还真相信他,可是他要是骗了你的话,你还是会信吗?」 「他不是已经骗过了吗?」 苏叶勐地抬头,盯着顾时尘——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时候她都看不明白顾时尘到底是懂还是不懂,看似明白可又感觉很煳涂。 瞥见苏叶看着自己的眼神,顾时尘盯着苏叶看。 「其实这些事情,我模煳记得,不过,大概是陆琮这个人让人觉得可靠,所以,骗的话也是善意的谎言,是有苦衷的。」 苦衷?什么苦衷能瞒到顾时尘这么苦。 把一盘豆子给端到厨房里,递给陆琮,「豆子剥好了,你要炒这个东西,清炒吗?」 「想吃清炒的?」 「恩。」 离渊抖了抖胳膊,直接从厨房里出来,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点待不住,走到苏叶旁边坐下。 瞄一眼那边的陆琮和顾时尘,「你不觉得顾时尘不太一样吗?」 「是不一样,比起上回来,记得的事情更多了,更信任陆琮了,但迷迷煳煳的样子,总觉得丢了魂。」 「这样说那就对了,的确是丢了魂。」离渊盯着顾时尘的背影,开了眼一看,眼神变了变,「的确是少了一魂,怎么隔了这么久还没找到。」 那一魂到底丢到什么地方去 苏叶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们一眼,摇头嘆气道:「可是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记不起来就记不起来,记起来那些事做什么,你是没瞧见,当时顾哥哥躺在床上面色如灰的时候,陆大哥的脸色,比顾哥哥的还可怕——」 看一眼苏叶,苏叶立即住声。 怎么可能不记得。 离渊回妖界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救,留苏叶一个人在家等他们回来,从玄冥镜里把顾时尘带回来的陆琮吓得苏叶不轻。 要不是他还在走,还抱着顾时尘不会摔到,苏叶都要以为陆琮也丢了魂,没了命。 顾时尘被放在床上,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的生气,面色如灰,陆琮就坐在床边守着。离渊回妖界几日,他就在床边不眠不休的坐了几日。 一直到离渊拿着仅在妖界生长的无生花回来,陆琮才有了反应。 后来,后来的事苏叶也不记得,只记得陆琮出来的时候脸色比刚才的顾时尘还难看,脚步虚浮,只是眼神却让苏叶心疼。 「那个时候,陆琮到底是怎么把顾哥哥救活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只是交代我答应他把顾时尘送走了。」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陆琮和顾时尘两个人在厨房里忙,话倒是不多,只是连递盐这种事,都好像默契的不需要对方说一样。 余光扫见两个人在看自己,顾时尘无奈摇头:「叶子以前就是这个样子吗?不过,倒是真的天真活泼,而且聪明。」 原本以为是个天真的丫头而已,现在看来,其实说不定比他之前想的聪明。 闻言陆琮指了一下桌子,「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至于苏叶,你就当她说的话都是胡说,这小丫头被离渊惯坏了,明明以前还是一个挺胆小又听话的姑娘,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一个是妖王,一个是王妃,一点不像话,难怪妖界现在净出事。」 妖王?顾时尘端着盘子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把盘子摔地上。 离渊是妖王这件事,他真的还没想起来。 所以,离渊是妖王?那岂不是妖怪里的大妖怪!轻咳了一声看向陆琮,犹豫问道:「所以,你也是妖?」 「我是仙。」 「神仙和妖怪为什么会在一起?」 陆琮一怔,皱了皱眉,这么理所应当的问题他居然一时回答不上来。但六界内,谁都不从谁,神界的事,妖界管不着,妖界的事,魔界自然也管不着,各有各的主,也各有各的规矩。 「性格相投,和是什么并无关系。」 「那倒也是,妖怪,他不吃人吧?」 「离渊,你吃人吗?」 闻言离渊随手抄起一根萝蔔扔了过去,陆琮直接伸手接住,随后瞥了一眼面前的人,笑道:「你想吃萝蔔,明天自己做。」 第33页 离渊没好气的瞪一眼他,陆琮这小子是典型的见色忘义。 旁边苏叶捂着嘴笑,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开心,尽管父母已逝,可是在临走前那段日子比旁人过得舒坦自在,算是得了福报。 顾时尘见状忘了刚才的担心,把菜摆上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离渊——听闻妖怪都是有原形的,也不知道离渊的原形是什么样。 倒是陆琮,陆琮是神仙的话,那倒是……也该有原形。 「盯着我看什么?看得我浑身不自在。」离渊看见顾时尘一直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皱了眉,「你到底看什么?」 「……啊,你原形是——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罢了。」 顾时尘摇头,随后瞥见陆琮走了过来,如临大赦,忙转身回厨房去端东西——亏得陆琮过来,否则要是离渊再看他一会儿,他又要去想妖怪吃不吃人的事。 抬眼看着离渊,「你原形是什么,这么难以启齿?」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你怎么不和顾时尘说你的原形是什么?」离渊回了一句,盯着陆琮,「不过你原形可比我威风多了。」 「顾哥哥,我告诉你,离渊的原形是虎,不过是白虎,绒绒的,靠着可舒服了。」 白虎? 那陆琮呢?顾时尘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把话咽了回去,顾时尘瞄一眼陆琮,见陆琮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挺好奇的,陆琮原形是什么样。 「你这丫头倒是什么都说,连你夫君的事都要说出口,我瞧你这样,往后有人将你拐卖了去都要替别人数钱。」离渊见苏叶一副什么都往外说的样子,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四个人围着坐在一起,顾时尘不时打量着离渊,发现离渊举止和老虎一点不像,不过眉目倒是有一点像。 吃过饭,离渊拉着苏叶飞快就往外边去,说是去河边看热闹,新来了一个说书人有些意思,去听书。 独留下顾时尘和陆琮在家里。 「他们走了?」顾时尘从房里探出头,只见陆琮一个人坐在树下乘凉,愣了下,「刚才我说的话让离渊不高兴了?我……下回不问了。」 「他那是逗你玩,不是恼了,你别放在心上。」 「可——」 顾时尘总觉得,也许不该这么说,毕竟离渊自己不说,却因为他一时好奇这么问出口后,惹得苏叶说了。 到底是有些不好, 挠了挠头,「下回这种时候,我要是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你提醒我,我……就不再说了。」 「恩。」陆琮朝顾时尘招了招手,「过来这里坐。」 顾时尘方才洗了澡,身上还带着水气,走到陆琮身边时,原本他俯视着陆琮不该有别的想法,可瞧着陆琮的眼神,到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好像,被看穿了一样。 第18章 第十八章 顾时尘晕乎的脑袋在身上衣服被陆琮剥掉的时候才清醒过来,只是再清醒也因为异常的灼热变得混沌。 而且,他一点不抗拒陆琮的靠近,甚至内心期盼着更近一些。 「有的时候真的很想不管不顾,让你彻彻底底的想起来。」陆琮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个人揣着太多的记忆活了太久,也会觉得累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顾时尘心揪了起来,瞪着眼看陆琮,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平皱起的眉头。 四目相会的瞬间,顾时尘脑中一些原本不存在的片段一点点浮现,眼角什么时候变得湿润都不知道,只记得眼前陆琮的脸终于和记忆里那张有些模煳的脸重合,眉目越发清晰。 原来,一直都是陆琮。 身体的感觉骗不了人,他对陆琮一直都是这样不由自主的亲近。 「所以为什么?」 「真是够傻的,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陆琮盯着顾时尘,像是无奈的一样埋头在他颈侧,「从来都是你,这里,一直都是你。」 那青玄是怎么回事? 顾时尘还没问出口,陆琮已经先一步说出口。 「原本不想让你这么早想起来,可心有不甘,再强大人的心在面对你的时候也总是会小心翼翼。」陆琮低声道:「我和他的事,外界传言都反了。」 反的?什么意思? 皱了一下眉,顾时尘望着眼前陆琮,一个念头在脑中慢慢形成,不可置信的盯着陆琮。 「他,喜欢你?」 「正是。」 陆琮侧身在顾时尘旁边躺下,收敛了刚才对顾时尘的欲〡望,「只是他名声重要,我向来不管这些名声,我不多说,外边的人便传成了那样,我倒是痴心得很,他成了薄情之人。」 竟是这样,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那他怎么和我有些像?」 「因为他知道我心里是你,索性学了你。」陆琮忍不住笑,「他以前不喜欢穿青色的,那回见着我和你在一起——说起来,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连累你遭了几世的罪,现下告诉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 「不是还有你在吗?」 顾时尘翻身趴在陆琮身上,睁大眼看着他,「你能寻我这么多世,已这么多回,再来几回,吃苦受累的是你,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倒是你——」 一个人揣着太多的回忆,还是两个人的记忆,该有多难受?追着他过了千百年,他想像不出陆琮要怎么才能找到自己。 第34页 歷经波折吗?还是上天入地?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很危险?」 顾时尘沉默了一下,伸手解开陆琮的腰带,「怎么不知,不过——心甘情愿,我记得,上回走的匆忙,也难行这事,闹得,嗳?对了,云华派怎么样?我都不知过了多少年。」 云华派? 怕是想问玉清的事情。 「他已经仙逝。」 顾时尘动作楞了一下,轻嘆一声埋头在陆琮胸前,「师父是我记得的,除了你之外,待我最好的人。」 闻言陆琮怔了怔,伸手拦住顾时尘的腰。 偏过头贴着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放心,他有好去处。」 陆琮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脑袋,刚想要问,便觉得脖子上传来的异样触感撩起心底一片涟漪。 「不后悔吗?」 「到了地府,阎王问起来时也不后悔。」顾时尘抬起头,眼神真挚,轻笑了下,「再不下手,我就出去了。」 真是——要命了。 熟悉的交缠让陆琮恨不得早些告诉顾时尘这些,可现在告诉顾时尘也……还是早了些,他还没把所有的事情解决,还有麻烦。 交颈而眠,唿吸交织在一起,陆琮嗅着顾时尘发间的味道,沉沉睡去。 「唔,陆琮?」 「醒了?刚才叶子来过,不过让离渊拦住了,说来,你那位小师侄倒有些本事,算是云华派里难得的人。」陆琮知道顾时尘对这些年来的事必定好奇,趁着这机会一併说了,「景怀是吧?」 顾时尘听到这名字,一下坐起来,身上衣衫不整,脖子下露出一大片,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陆琮抬手替他拉好衣服,伸手拿了衣服递给顾时尘,叮嘱顾时尘把衣服穿好。 「穿上衣裳。」 「——咳,那个,景怀倒是个好孩子,不过这话说起来,我却好像……比景怀大不了多少。」顾时尘边穿衣服边道:「若能见着,我怕是认不出他了,当时玄冥镜上,也就他一人同师父对我有这一二怜悯,还把我当个人看。」 顾时尘穿好衣服就下了床,身上半点不爽利都没有,回头看了一眼陆琮,晓得是陆琮做的手脚,心里不由得笑了下。 同陆琮在一起也并非没有什么好处,不,该说是好处太多了倒是不知哪一个才能拎出来单说。 「总算醒了,还以为得赖到中午呢。」 「……小叶子呢?」 「在外面闲逛,嘴馋了,毕竟妖界的东西还真不如这里好吃,她吃惯了这些。」离渊坐在院子里,手里还拎着一壶酒,「今天高兴,打了一壶酒回来,晚上加菜。」 这算是在庆祝他和陆琮久别重逢又回忆起从前的事,真正的重修旧好,好像的确该加菜。 正说着话,便见苏叶领着一个人进来。 「顾哥哥!我给你带回来一个人,你瞧!」 顾时尘稍稍眯了眼看去,只见来人已有三十左右的年纪,眉目虽和从前无二,可怎么看都是当年那个温润又谦和的样子。 说什么来什么,刚提到就来了。 「小师叔。」 「景怀,你这模样还好未曾变得什么样,一眼就认出来了。」顾时尘上前抱了一下景怀,故人重逢,还是个故交好友,怎能不激动,「你如今——」 景怀让顾时尘抱了个满怀,不由得愣了下,随后嗅到一股不属于顾时尘的味道时,眼神暗了下去。 他道行已比同龄人高出不少,本是个天资不错的,又有玉清晚年引导,如今已是到了仙人中间的造化,顾时尘身上的味道不用细问便知来自何处。 「小师叔跟从前一样,半点没变化。」 「当然是,亏得还记得你,对了,刚好离渊买了酒,你——晚上留在家里做客?」 话音落下时,景怀见着房里出来的陆琮,两人视线对上,倒是他先别开了眼开着顾时尘。 「好。」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二日送景怀离开时,顾时尘站在城门口,望着那道身影逐渐走远,不由得唏嘘,对于他而言并未过了多久,可对景怀而言,似乎过了一辈子似的。 不由想起陆琮一人揣着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孤独过了他不敢想的岁月,心头一紧,抬头看向身侧的陆琮。 陆琮感受到了顾时尘眼里的怜惜,回头笑着看他,脸上的坦然让顾时尘无处可避。 「难道没有想过放弃吗?」 「为什么要放弃?不能同你在一起才是最痛苦的。」陆琮看着顾时尘,「别想了,现在不是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你也还和我站在一起吗?」 「真的?」 「至少现在是真的,往后的事,往后再说吧。」陆琮失笑,轻轻揽了一下顾时尘的肩便往回走,「别想你那个小师侄了,比起一个人过的孤寂,我觉得看你心里想着另外一个男人更痛。」 顾时尘耳根顿时发烫,没好气的瞪一眼陆琮。 心思不纯的人,看什么都是一个样。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别人不知,他我倒是知道。」陆琮捏一下顾时尘的脸颊便松了手,「也就你傻看不出来。」 景怀待他?顾时尘仔细琢磨了一下不由怔住,下意识的往城门口看了一眼,那地方早不见那抹青色的身影。 忽地笑了一下,其实不过是年少时遇见一个太温柔的人罢了。 第35页 景怀不该拘泥于在这些尘世间的事情里,他有大好的前途和未来,若能成功,定能成为后世的典范。 景怀真人?倒也不错。 「瞎想什么。」 「在想以后见着小师侄,说不定他就已经是真人了,而且凡人修道,若真能到他那样的境界,许是能长生了。」 「你倒是看得开。」 两人绕到回家的巷子里,陆琮便伸手握住了顾时尘的手,「不过也幸好你看得开,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歷了这么多劫难还有今日的豁达。」 「尘世间的苦痛是不能更改的,若还纠缠,那也太苦了,原本已经够苦了,只能想开些。」顾时尘看一眼陆琮,「离渊和小叶子又走了?」 「不然留下来做什么?」 顾时尘怔住,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不过想也是,离渊是妖王,听他提到,之前妖界内乱,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办。 内乱?就算是平息了,也还是需要做不少事。 「你多久回青丘?」 「——回青丘?」 「你不是族长吗?还是你让位了?」顾时尘寻了个藤椅坐着,一摇一晃的,跟老头子似的。 陆琮看着顾时尘,楞了一下,不由得摇了摇头——青丘他若是现在回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顾时尘觉得陆琮有事瞒着他,就像是现在,陆琮沉默了。 青丘有乱一事他是从离渊无意间提起的时候知道的,不过离渊不愿多说,他也不想多打听。 但他不能让陆琮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他,青丘可是他的责任。 「你想我回去吗?」 「当然想,处理好了,你再回来,这样我们俩就能一直在一起了不是吗?」顾时尘对于前尘往事,其实并不太在乎,就像是知道了青玄对陆琮的心意,就像是知道了千年前他才是那个凭藉凡胎肉体能在六界内自由来去的神话一样,他只是想和陆琮好好在一起。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 见陆琮不说话,顾时尘坐起来眯着眼看陆琮,「你要躲着,那我们俩就去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陆琮听见这话忽然笑起来,「真的吗?」 「骗你作甚。」 「那明天就走。」 「好。」 一点没有犹豫的回答,让陆琮心头一松,想要把顾时尘抱住,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径直走到顾时尘面前抱住他,埋头在他颈侧。 这才是顾时尘,不管什么时候都和他站在一边的顾时尘。 轻轻抚着陆琮后颈,顾时尘鼻尖一酸,他特别心疼陆琮,忍不住用鼻尖在陆琮耳边蹭了蹭。 「对不起,这么晚才想起来,对不起——那时候不信你。」 他才是陆琮的劫。 为什么不信?是因为已经快入魔了,神志不清,陆琮和青玄的身影纠缠在一起,他忘了陆琮是怎么替自己挡下天雷,忘了陆琮是怎么救自己于水火。 甚至忘了,他那一魂一魄—— 「青丘那帮老傢伙能打得过吗?」 「替你修补了魂魄虽废了些力气,但也能对付。」 「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恩。」 两个人就这么在椅子旁抱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到顾时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才打破安静。 陆琮瞥一眼顾时尘,顾时尘心虚的乱瞟着。 「着凉了?」 「你压着我太热,我就把胳膊和腿伸到外面去了。」顾时尘说完轻咳一声,「待会儿熬姜汤喝了就好。」 本是打算叮嘱顾时尘好好照顾自己,谁知道顾时尘直肠子把话抖出来,陆琮第一回说不出话来。 罢了罢了,是他的错。 他本性属阳,虽是狐族,却一身阳火,顾时尘魂魄才归体,又是阴凉体质,遇着他自是觉得热。 无奈摇头,伸手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替他拂去衣上的落叶,「怪我。」 「嗳?」 「……我明天再回去,不过我回去的时候,我让秋秋来陪你。」 「白秋秋?白长老的女儿?」 「还记得?」 「印象深刻。」 要不是白秋秋捣乱,上回哪里能让陆琮那么轻易得逞,不过……白秋秋也太胡来了,附在他身上对陆琮上下其手。 一个女儿家,真是的。 「放心,这些年长大不少。」 陆琮轻轻摸了摸顾时尘的头,忍不住笑了下,「你这么怕她,是心有余悸?白长老脱不开身,让我把她带来,一是为了让她有所收敛,二是狐族多事之秋,秋秋的性格迟早要闹出事。」 「白长老是个好人。」 让白秋秋在狐族里,说不定会把事情搞得更复杂。 陆琮闻言往远处看了一眼,忽地敛去了脸上的温柔,神色冷峻,「耽搁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让青丘恢復安宁。」 第20章 第二十章 白秋秋坐在墙头,两条腿一摇一晃的,除却比顾时尘记忆中要成熟些的脸外,无一不像是当年那个张牙舞爪的人并无什么两样。 连眼神都没什么变化。 「你一直盯着我看,我又不是陆琮那混蛋。」白秋秋从墙头跳下来,总算意识到自己这样有多不一样,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打探她。 啧,真没见过世面,小地方就是小地方。 第36页 顾时尘躺在摇椅上,顶着一张过了多少年都还依旧是二十出头模样的脸,却像极了古稀老人一样的做派。 闻言眯着眼,慢慢地看向白秋秋,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陆琮把你教坏了。」 「你跟以前一样不够聪明。」 一句话惹得小狐狸恼羞成怒,直接跃到他跟前凑近了吓唬他,好在顾时尘对于白秋秋这种外强中干的吓唬已经习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反倒是盯着白秋秋笑起来。 白秋秋撇撇嘴,觉得无聊极了,抽身靠在树下躲阴凉。 「你担心他吗?」 「你认为他会输吗?」 「天帝在夺位的时候输了,那混蛋也不会输。」白秋秋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是在痛恨陆琮太强大还是在恨自己因为他的强大无法以牙还牙,报了当年捉弄她的仇。 闻言顾时尘忍不住笑着摇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担心什么,只是这一回隔得太久不见他,难免会想他罢了。」 仔细算下来,陆琮已经走了有半个月,这是自打他在遭遇劫难后再遇上陆琮分开得最久的一次,久到他很不习惯。 不习惯少了一个人跟在自己身侧,不习惯夜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更不习惯白秋秋瞎折腾的厨房弄出来的……饭菜。 看着顾时尘,白秋秋忽然觉得陆琮这人别的不行,眼光倒是不错。 相处了半个月,她都有些嫉妒陆琮居然能让顾时尘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都过了这么些年,还经歷了那么多事,怎么能一点芥蒂都没有的就接受了陆琮的感情,而且还把接收到的所有感情又给了陆琮。 她知道,这叫嫉妒。 「你——」 「恩?」 见顾时尘回头来看自己,白秋秋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别开脸看向别处,只觉今天的天气好得让人舒服。 「放心,他应该快回来了。」 「恩。」 顾时尘怎么就让陆琮给糟蹋了?真是糟蹋,换作—— 「你为什么对陆琮以前的事那么容易接受?就算是误会,那你遭受了那么多,在地府里也不好受,我知道,你……还有,你魂魄离散的事,还有那么多事,你就一点都不恨陆琮吗?」 白秋秋特别好奇,顾时尘这个人看上去不过是个普通人,除了长得好看一点,笑起来好看一点还有…… 身上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感觉外,并没什么特别,怎么那么容易的接受了。 「为什么恨?一点也不恨,就算是当初在云华镇我也不恨他,我也不恨自己。」顾时尘闭上眼,「恨一个人太累了,何况我现在已经比普通人好了许多,我能长生,我能不老,我还有他陪着。」 「但是——」 「他也很累,他该恨我吗?他不恨我。」 让顾时尘的几句话弄得有些煳涂,白秋秋盯着顾时尘,「那你有想过离他远远的吗?那样你还是能长生,你还是能不老,甚至你可以不记得那些苦难,只记得幸福的事,你会吗?」 顾时尘沉默了许久,其实他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他也这么想过,想要离开陆琮,不过不是因为离开陆琮他会更好,而是因为陆琮和他在一起麻烦太多了。 不过—— 「想过,但是在我遇上他的时候我就想,我一定不会离开他,恨不得把从前的时光都补回来。」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那种强烈的感觉让顾时尘清醒的知道,他和陆琮,不管是歷经再大的苦难都不该分开。 要是分开,那也太对不起他们之前吃过的苦头。 白秋秋还想再问,却在顾时尘惊讶又喜悦的眼神里收住了话,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门口,嘴角撇下来,一脸嫌弃。 来得真是时候。 「你趁着我不在的时候给他说些什么?」 「把你以前的糗事全说了。」白秋秋一跃上了墙头,看了一眼顾时尘,「下回见,不过我希望是这混蛋不在的时候。」 顾时尘闻言朗声笑起来,朝着白秋秋挥了挥手。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顾时尘收回视线,重新将视线落在眼前的人身上,眼底的温柔让门口进来的人一身疲惫都要被治癒了。 「回来了?」 「有些狼狈,不过,好歹是处理完了。」 「风尘僕僕的样子,好久不见了。」顾时尘依旧靠在那里,没有起身,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出卖了他此刻心里的情绪,也许陆琮真的要以为顾时尘太没心没肺,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闻言陆琮走上前,蹲在旁边握住顾时尘的手,「久等了。」 「还好。」 顾时尘盯着陆琮,悄悄的握紧了陆琮的手,忽然笑起来,「幸好你回来了,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月的期限,要是你一个月不回来,我就——」 「不会的。」 「总要有准备才行。」 陆琮忽然把脸埋在顾时尘手心,顾时尘怔了怔,盯着陆琮的发顶——这个人,真是太累了,但又强大得让人无法开口安慰他。 怎么可能不需要安慰呢? 缓缓坐起来,另一只手覆在陆琮后颈上轻轻地蹭着,嘴角挂着笑,「其实,我知道你回来了,因为——我闻到了。」 「恩?」 顾时尘看着陆琮抬起头来,又是以往的样子,好似刚才那个埋在他手心的人不存在一样,心里生出一股想要捉弄陆琮的念头。 第37页 他向来喜欢把念头付诸行动上,直接按住陆琮的后颈,凑上前去吻住陆琮。 「我的味道,所以——该给我了。」 陆琮嘴角上扬,伸手扣着顾时尘的腰把人压在摇椅上,手不规矩的从衣襟下钻进去,指尖触及一片光滑柔软,眼里的笑意越发放肆。 见陆琮得意的样子,顾时尘仰起脖子,膝盖顶上去,见到陆琮微微错愕的模样,笑得比他还放肆。 抬起头在陆琮耳边低语了一句,拉着陆琮脖子便往后靠。 真是狡猾又聪明的傢伙。 其实顾时尘的那一缕魂魄一直都在他身上,只有这样,他和顾时尘的一切才不可斩断,他们隔着千山万重也能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