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在女尊国造反》 第1章 郁南有匪 郁南有匪,名曰伏锐。 字切玉,欲窃国。 . 太元五年,春。 广州晋康郡,郁南山。 “喝!” 伏锐执剑向前刺出,剑气破空,眉眼凌厉。 山间开辟的练武场上,百余人随之动作,整齐划一,气冲霄汉。 “大当家!不好了!” 一身着灰色布衣的女子,从林间小道中钻出来,冲进练武场,神态慌张,还有莫名的激动。 伏锐回剑转身,剑尖指向那人的眉间,令其停滞失声。 “何事?” 见通报之人不再吵嚷,伏锐这才收回剑,缓缓将其插入剑鞘。 沈田挠挠头,嘿嘿一笑:“大当家,是这样的,方才有一队由我们剑北寨护送的商旅,刚出云浮山脉就被屠狼寨的给截了!” 沈田有些手痒痒,自她随伏锐携五百余残兵来到这郁南山落草为寇,将云浮山脉中的山贼都敲打了一顿之后,再也没人敢来触她们的霉头。 平日里就练练兵,收点商贾的保护费,另外逗逗那些软脚虾一样的官兵,日子过清汤寡水,没啥滋味,就想找点茬。 “屠狼寨?够胆,什么人都敢截,也不看看砸的是谁的招牌!” 伏锐轻笑,语气寒凉,当即命人牵来一匹栗色骏马,翻身而上,干净利落。 沈田连连点头称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来百来个姐妹,随我去收拾了她们!” 伏锐振臂一呼,练武场上的人立刻抄起武器随她下山,沈田也连忙跟上。 云浮山脉路口,刀剑碰撞的声音混在风吹林木的沙沙声中,血腥味在春风中蔓延。 几十个面色凶悍的山贼将商队团团围住,商队中有几辆马车和十几个护卫、车夫,中心一辆马车最为醒目,红柚木制车架,浅色织锦帷帐,车辕处焊一族徽,竟是颍川扶氏。 山贼一边攻击护卫,向中心逼近,一边抢夺货物。 车厢内,搭在车窗木框上修长如玉的手渐渐收紧,车厢外飘入的打斗声令人惊恐屏息,书童清竹吓得脸色发白,抖着嘴唇看向自家公子。 “公、公子,山贼就要过来了,怎么办啊!” 清冽如泉的声音响起:“东西丢下,人走!” 众人听令丢弃货物,却迟迟无法突出重围,护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狞笑的山贼渐渐靠拢。 扶瑾的眉渐渐蹙紧,额头浮起薄薄的冷汗。 车外的惨叫声突然变得尖锐紧促,一声接一声,鲜血也随之飞溅在车帘上,清竹吓得哆嗦着跳开,却蓦然发现,打斗声竟然无端消弭了。 路口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道上尘土已然染作片片棕红。 “无事了,走吧。” 伏锐用一块破布,漫不经心地擦拭剑上的血迹,语气慢慢悠悠。 而这声音,却让车厢中的扶瑾浑身一震。 “公子!” 清竹错愕地看见,一贯冷静自持的扶瑾,竟然猛然起身,掀开车帘,突然迸入的光线映亮他的脸,其面上焦急之色竟比方才更甚。 他一眼便望到了伏锐,她着绛色胡服,执长剑,骑骏马,墨发高束,英姿飒爽。 望之,如宝锷出鞘,锐气逼人。 静视她几息,扶瑾浅浅的笑了,只觉得重回年少,恍然如梦的心,终于落下。 伏锐和沈田等人也如清竹一样诧异,齐齐将目光扫向他。 扶瑾搀着清竹的手走下马车,宽衣博带,广袖如云,举手投足优雅入骨,端的是公子如玉,揽尽山川青岚之风流。 扶瑾凝望伏锐,拱手含笑:“在下颍川扶氏,扶怀玉,多谢小姐出手相救。” 听了他自报家门,伏锐等人更为惊讶了。 当今晋国皇权衰微,四大门阀干政,而这颍川扶氏,便是这其中之一。 扶氏家大业大,怎么会任由族中公子独自一人,远赴广州这偏远之地经商? 虽说晋国民风开放,商贾地位并不低下,男子抛头露面从业经营者亦不在少数,可一位士族名流的贵公子,跑那么大老远做生意,着实算是奇谈。 更遑论,这扶怀玉之名,伏锐在京都建康时也有所耳闻,这分明就是扶家嫡长子扶瑾。 对方以礼相待,还把字都报上了,伏锐也不好一直冷着个脸,当即放下剑拱手回礼。 “在下伏锐,字切玉,分内之事,公子言重了。” 她直接报了真名,天下同名同姓者多如牛毛,除非见过她真人的,否则倒也难以和她以前的身份联系起来。 虽然按理说收了钱,将他们送出了云浮山脉后,再出意外,就没她剑北寨什么事了,但要是放任商队一出山就被劫,着实有损她剑北寨的威名。 “西南一带山匪众多,公子外出经商多带些打手为好,以防不测,在下告辞了。” 伏锐看着商队零零散散的人,微微皱眉,留下几个人清理现场,便轻拽缰绳,转身离开。 扶瑾目送她渐行渐远,目光悠远,望透了岁月,看到了前世自己与她的初遇。 那时,她已是一方诸侯,坐拥广、交两州,手握重兵,麾下能人如云,威严深沉,令人望而生畏。 再后来,便看着她慢慢在一众诸侯中脱颖而出,一步步登上极位,权倾天下。 哪见过如今这般的她,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今日得遇陛下,瑾心幸甚…… 他含着笑,心已安定,便扶着清竹的手,回到车中。 依稀记得她曾在荆、广两州交界落草为寇,于是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经商,走过的山路不计其数,只愿有朝一日能有幸遇见她,不曾想,当真见着了。 她就那么猝不及防,又理所当然地,携着惊世的风华,出现了。 回寨路上,沈田凑上前,嬉皮笑脸地捅了捅伏锐手肘。 “我说大当家,您刚刚说的那话就奇怪了,山匪众多?咱们不就是山匪吗?哈哈哈哈哈……” 伏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沈景光,你莫不是真当自己是贼了?” 她用力夹了马腹,策马向前,迎着春日艳阳的身影,莫名萧索。 沈田微怔,血腥狂乱的记忆涌上心头,令她红了眼眶,携身后士兵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字字泣血。 “少将军!我们记得自己的身份!伏将军满门和北府军将士们的冤情,我们没忘!” 伏锐止步,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接过一把弓箭,上弦,拉弓,射往东北。 那里是建康城,有司马皇室,有广陵王氏,有她和北府军将士的——血海深仇。 “起来,去剿了屠狼寨。” “好嘞!” 沈田笑着跟上,众人斗气昂扬,好似方才的悲痛情绪从未出现过。 “走!去给那群狼崽子点颜色看看!” 第2章 磕碜屠狼 屠狼寨。 一名山贼忐忑不安的朝赵平问道:“大当家,去劫商队的人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赵平将眉皱得死紧,不安的摩挲着腰间的刀柄。 “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了?那剑北寨……” 赵平起身,焦急地来回渡步。 她派人劫这只商队,也是迫不得已,谁让他们载着的粮多,她们正需要,就冒着风险赌一把,赌那剑北寨将商队送出云浮山脉之后便放手不管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平手掌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咬牙捶手。 “走!快离开这里!” 山贼们慌忙四散,就要逃离,却在迈出茅草屋的一瞬,吓得一个踉跄,稀稀拉拉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只见,她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剑北寨寨主伏锐,携一百多名身强体壮的手下,亲自打上门来了! 看着那寒光阵阵的刀刃,屠狼寨的人吓得直哆嗦。 伏锐看着寨中这几十个人,冷笑,旁的几百人的大寨子都不敢和她作对,没想到这些小喽啰倒是上赶着找打。 “我剑北寨向来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只顾着自己那点生意,其他的一概不管,却不代表我们是好欺负的!” “里面那些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快滚出来受死!” “滚出来!” …… 剑北寨的人气势汹汹,赵平心中悔恨,看了周围的姐妹们一眼,只身走出屋门。 她将腰间的刀摔在地上,朝伏锐跪地喊道:“伏寨主饶命!此事是我赵平的主意,得罪之处就冲我一个人来,还请放过我这些姐妹们,我赵平任凭您处置!” “寨主!” 屠狼寨的众人见赵平如此,纷纷涌出屋子,丢下武器齐齐投降,七嘴八舌地求情,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伏锐与沈田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伙人还挺重义气。 剑北寨的人收缴了她们的武器,竟然大多数都是些锄头、木棍一类的农具。 而搜查屋子的人推开各个茅草屋一看,竟全是些面瘦肌黄的老弱病残。 这山贼窝,也忒磕碜了吧! 伏锐心中诧异,下马走到赵平跟前询问。 赵平连忙娓娓道来,说着说着竟义愤填膺。 原来,这屠狼寨的人原本是云浮山脉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的村民,因经常受其他山贼侵扰,又要承担官府横征暴敛。 百姓生活难以为继,赵平一怒之下杀了步步紧逼的收税官吏,为避官府问责,全村追随她上山为匪。 她们约莫两百余人,而青壮也就几十个人,刚刚伏锐在云浮山脉路口干掉接近一半,现在……人丁凋零。 而且他们原本就是农民,刚上山不久,一下子也干不来跟其他山寨一样去大肆掠夺百姓的事,只敢偷偷摸摸拿一些,这不,吃饭的嘴多,很快就过不下去了。 伏锐略一思忖,手下们闻此也失去了斗志。 “起来吧,带上东西跟我去郁南山。” 屠狼寨众人乖乖照做,半点不敢反抗。 路上,赵平小心翼翼地朝伏锐问道:“伏寨主,您不会杀我们吧?” 马背上的伏锐转头看向她,挑眉。 “我看起来很心狠手辣?” 赵平不语,看着她手里的利剑,没忍住咽了口口水。 第3章 别样山贼 沈田哈哈一笑,凑过来拍了拍赵平的肩膀。 “放心!我们就是带你们去干活而已,还有饭吃!” 哈?干活? “什么活?”赵平下意识担心地问。 “春耕。” 赵平:“你们还种庄稼?!” 屠狼寨众人:“???” 到了郁南山,赵平等人才明白过来,还真是去春耕,只不过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剑北寨没在山头上种出庄稼,而是带他们一起去给山底下的农民搭把手,帮农民犁地、播种。 山贼、帮农民、种庄稼! 赵平:“???” 屠狼寨的山贼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剑北寨的山贼们挽起袖子和裤腿,下了农田,熟练地和农民一起耕地。 农民们看到她们都乐呵呵地打招呼,还递上水和菜饼子,其乐融融。 赵平惊掉了下巴,这画风……清奇啊! 这还是山贼么? 赵平有点迷糊了,想起了当初自己在村子里的时候,那些时不时来抢劫的、凶神恶煞的家伙,和眼前剑北寨这伙人,简直天差地别! 山贼已经不杀人放火,改行种田了? 这世道变的如此之快,他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帮忙!” 剑北寨的一个人推他一把,拉着他去建房子,安置那些屠狼寨的老弱病残。 几个村民坐在田埂上休息,看见屠狼寨这些生面孔,笑着和一旁的伏锐搭话,将手里的菜饼子递给她。 “大当家,寨子又添新人啦?” 伏锐随和地接过,也坐在她们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是啊,原本也是些普通老百姓,过不下去了,就上山了。” 村民们当即就明白过来了,知道定是官府和其他山贼给逼的,于是你一嘴我一嘴地说道起来了,伏锐也笑着听。 “那些个贪污腐败的狗官,整日里就知道收咱们老百姓的税,什么过年过节都要收,咱们自己挖条渠都要交税,什么世道啊!” “是啊,收了那么多,也不见官府干什么事,全用来吃喝玩乐了!” “还有,这附近山贼又多,时不时下来抢东西,老百姓还怎么过啊!” 伏锐啃着菜饼子,认真的听,神色无甚变化,只是眸色愈发沉了,她轻声道:“终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唉!但愿吧,就指望来个好点的官,拿了俸禄就好好干事,别净逮着咱们平头老百姓折腾。” “要我说啊,她们现在就应该赶紧派兵,把这山上作恶多端的山贼剿了!就算还是要交税,也总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担心自己的性命!” 伏锐转头,看她一眼,沉默了一瞬,微微点头:“你说的是。” 那个刚刚讲得面红耳赤的村民,察觉到伏锐的目光,好似想起来什么,有些讪讪地咧开嘴笑,看着伏锐的目光有些懊恼。 “大当家,您别误会,俺说要剿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山贼,剑北寨可不是……” 伏锐心中觉好笑,点点头道:“我知道。” 村民们又笑开了,纷纷说道。 “您和剑北寨的人可都是我们大恩人,多亏了你们我们才过得安稳!” “是啊,大恩人……” 第4章 寨主貌美 伏锐拍拍手,从田埂上起身,在村子里转悠,目光扫过一张张淳朴的笑脸,埋在心底的东西,缓缓翻涌发酵。 赵平等人已经渐渐融入了工作中,一旁的村民亲切地和她唠嗑,令她受宠若惊。 自落草为寇后,别人看她们的目光或是畏惧,或是厌憎,戳的人剜心的难受。 哪像这般,自在平和。 她从旁人的谈话中了解到,剑北寨不但不抢劫,还护着他们,既不让其他山头的山贼捣乱,还将官府收税的赶跑,农忙到时候还时不时搭把手。 于是,越来越多的村民搬到郁南山下来,种的粮食也非常乐意拿出来供奉剑北寨的人。 一方是贼,一方是民,明明该是水火不容的,如今却和睦相处了。 不过,她们和睦了,有的人就不和睦了。 “郡守大人,不好了,刚刚接到消息,剑北寨那窝山贼竟然开始吞并别的寨子了!” 此言一出,公堂中议事的晋康郡郡守和幕僚们皆是一惊。 “她们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行事这般嚣张,整日里和官府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郡守,她们现在已经开始吞并别的山寨了,势力越发强大,此时不剿更待何时?” “不可,剑北寨足足有五百余人,个个凶悍如虎,剿匪怕是不易。” “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人多怎么了?咱们郡府还有一千府兵和两千厢兵呢,哪里比不了她剑北寨?” 幕僚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唾沫横飞。 邓通听得心里直翻白眼,厢兵是什么?全是百姓里征调出来的,农闲时服役,农忙还下地,根本没什么训练时间,算个什么兵? 再说这府兵,软脚虾一窝窝。 “容采,你怎么看?” 郡守向邓通招手,一边笑问,脸上的肉都要将眼睛挤没了,好似对山贼一事混不在意。 邓通原是居坐下方,与其他幕僚一同商议,听郡守招呼,竟上前坐到了她腿上! 幕僚们当即禁声,神色各异地看着这一幕,对郡守的荒唐早已见怪不怪,只盯着邓通,指望她别整幺蛾子。 “郡守,依我看啊,这剑北寨确实留不得,后患无穷啊,不如趁她还未更加壮大,去了这颗毒瘤!” 郡守煞有其事的点头,手却扯开了邓通的腰带,眼珠子黏在她颇有容姿的脸上。 幕僚们见此,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恨不得将邓通拉下来就地斩杀。 “好!就这样办,来人!带一千厢兵去剿匪!” 邓通却拦下她,指尖在她胸襟上画圈旋转,音线柔媚。 “厢兵哪行啊,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人,一遇到凶悍的山贼溜的比谁都快,哪比得上府兵。” 郡守摸了摸下巴:“话虽如此,但是府兵要镇守郡府……” 万一出了岔子,损失惨重,就不好了。 “大人,府兵骁勇善战,定能剿匪凯旋!” “而且啊,听说那剑北寨寨主那张脸,俊秀昳丽……” 邓通接着道,笑靥如花,勾魂摄魄,郡守脑子一糊,顺着她就点头。 “对!派府兵!记得生擒那个寨主!” 郡守已经将人压倒在案上,幕僚们面面相觑,僵立于堂中,有人不动声色地离开,更有人厌恶甩袖。 第5章 人傻钱多 剑北寨。 伏锐将手中信简递给沈田。 沈田打开一看,是官府剿匪的士兵,出击时间和行兵路线,十分详细,令她眼前一亮。 “设伏。”伏锐面色平淡。 “是!” 郁南山地势复杂,草木茂盛,郡府之兵对此颇为陌生。 那将领还自作聪明地想晚上偷袭,现在跟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窜,两眼一抹黑,麻溜地掉进沈田设好的陷阱中。 很快,黑漆漆的林中想起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府兵已然损失过百,统领大惊失色,连忙撤退。 回去之后,只言郁南山地势复杂,易守难攻,不言半分自己指挥失利之过。 首战失利,郡府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小人有一计。” 一女子起身拱手,其名常文,字载道,此人出身寒门,一向沉默寡言,有几分才学却不受器重。 “讲。” “官兵不熟悉地形,自然有人熟悉,比如……那郁南山下的百姓,何不重金悬赏,向那熟悉山路的百姓询问山贼据点,还可带路指路。” “那些百姓饱受山贼侵扰,定然恨不得将她们剿灭,必会配合我们的行动。” 众人赞同点头,邓通也觉得她说的有理,见众人皆赞同此言,握住瓷杯的手止不住摩擦着杯上的花纹,心中有几分焦躁。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学聪明了的府兵们,先是派出几个人进村,打听剑北寨的据点,村民支支吾吾不敢言,待她们拿出银子,便终于有人踊跃配合。 那是一位中年女子,黑瘦的马脸,盯着钱袋的眼珠子,止不住转悠,有几分狡诈之态。 在她的带路下,府兵们很快就摸上了山,远远的见着整齐的木屋,心中大喜。 “官爷,山贼就在前头,俺就带到这里了,那银子……” 马脸村民嘿嘿的看向统领,统领将一小袋银子扔给她,她连忙小心翼翼的接住,一脸喜色,迅速跑开了。 府兵们也无暇顾及她,当即悄悄围向剑北寨,一个接一个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寒光凌厉。 终于来到屋子跟前,却见房门紧闭,周围一片寂静。 统领心中觉得有异,只见一名士兵踹开一道门,便立刻被飞出的尖头木棍穿透了肚子。 府兵大骇,统领高喊:“不好!有埋伏,快撤退!” 而她们一转头,无数箭矢朝她们飞来,她们慌乱逃窜,乱成一团散沙。 更让她们惊骇的是,已经有带刀的山贼向她们围了过来,领头的是一名绛红胡服的少女,那马脸的村民,竟笑眯眯的跟在这山贼旁边! 府兵:!!!∑(°Д°ノ)ノ 府兵们吓得连忙下山,但在这有准备的围攻下,损失惨重,整整尽千人的府兵,在只有半数之多的山贼围杀中,最后逃出重围的仅有一两百人。 “大当家,这是狗官们给的银子。” 马脸村民将银子讨好得递给伏锐,脸色却有几分不舍,伏锐见此不禁笑了。 “你收着吧,此番大胜,也多亏了你。” 马脸村民听了大喜,半点不客气,把银子往怀里紧紧的揣,心道,这人傻钱多的官兵多来几波就好了。 第6章 别样寨主 再一次打败官府后,剑北寨一群人有条不紊地收拾残局,收缴了一大波兵器和盔甲。 原屠狼寨寨主赵平也在其中,伏锐曾问她是愿在郁南山麓种地,还是随她上山。 她原就是农民,为匪的日子太苦,如此想来,她本该重操旧业,可看着伏锐,不知哪里涌出一股子冲动。 她决定,跟着伏锐。 伏锐也不计前嫌,让沈田带着她,加入训练,赵平心中震惊,这剑北寨的行事作风,竟有军队之气,还有时称伏锐为少将军! 她压下心中怀疑,对伏锐等人的身份隐隐了然。 此时的郡府中人,可不似剑北寨心情愉悦,个个脸色阴沉。 郡守也收起那色眯眯的神色,将杯子砸在堂中,碎片溅在常文身上,在她手上划开一道血痕。 “看你出好主意!” 常文垂首沉默,领罪听罚,再无言语。 她着实想不明白,这郁南的百姓,为何帮这山贼坑害官府? 邓通拨弄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待郡守的火气撒的差不多了,才开口。 “郡守,悍匪难剿,灭之,不如降之……” 郡守听了她的话,陷入沉默,其他人听此,也暗中思索,常文蹙眉,欲言又止。 “好!拟招安令!”郡守拍板,手下人连忙行动。 只不过,这前往剑北寨招安的人选……众人面面相觑,心底都不大愿意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郡守扫视一圈,指了常文,命她戴罪立功,不得有失。 常文面色如常,无视周围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怜悯的目光,拱手听令。 常文带着招安令,和两三个护卫,来到郁南山麓。 经过村庄,农田里有农民插秧,庭院里有老人喂着鸡鸭,还有一伙人围在一起,好似在打井。 其中有一年轻女子,轻而易举地搬来一块大石板,村民们拍手叫好。 春光明媚,淳朴祥和。 这时有人注意到了穿着一身官服的常文,目露警惕,三三两两地拦了上来。 “官爷?你们来做什么?” 常文温和地笑,语气很是客气。 “在下奉命来寻剑北寨的寨主,不知……” 她还没说完,就有村民急切的打断她。 “找我们大当家?你们又是来剿匪的!” “不不不,我们不是来剿匪,而是……” 见围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脸上都带着警惕和怒气,常文错愕的同时也有些慌张,连忙解释,可是村民可不听她的。 “哼!还说不是,前几日就来了,带了好大一波官兵上山呢!” “对啊,只不过被我们大当家打的落花流水!” “去去去,都滚出去,剿匪去别的地方,只盯着我们剑北寨干什么!”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狗官!” 村民越讲越生气,竟然还有人抄起了家伙,常文等人如临大敌,额头直冒冷汗。 “等等。”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令叫骂声止息。 伏锐上前,村民们给她让路,喊着“大当家”。 大当家??? 常文震惊了,这不就是刚刚帮村民搬石板的年轻女子么! 她就是剑北寨寨主?! “你们找我何事?”伏锐拿布擦着手上的灰,神情淡淡地朝常文等人询问。 “你、你真的是剑北寨寨主伏锐?” 伏锐审视常文一圈,点头道:“是。” 常文神色复杂:“……” “有事快讲,支支吾吾干什么!” 有村民不耐烦地催常文等人,常文连忙将来意说明,把招安令递给伏锐。 伏锐粗略一看,笑的意味不明。 “我们剑北寨的姐妹就值这几个钱?” 第7章 此计甚妙 伏锐将诏安令甩回常文怀里,就转身离开,常文目瞪口呆,思索了她方才的话,竟然嗅到了坐地起价的味道! 她嫌弃官府给的好处太少了! 常文将招安令又拿起来看了一遍,上面说剑北寨降者每人每个月五两银子饷银,寨主二十两。 要知道她们的府兵每个人才三两! 她竟然还嫌少! 伏锐在意的却不是官府打算给她多少钱,而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方才那诏安令,虽然给的钱多,但有一个条件—— 改编她手地下的人,届时她就是个光杆司令。 伏锐会同意才怪了,这郡府的人倒是脸大。 常文等人垂头丧气的离开郁南山麓。 路上,常文回头看了远处安宁的村庄一眼回想起方才的场景,村民对伏锐的爱戴,对她们的警惕,再联想时时听到官吏欺压百姓的传闻,心中只觉得悲凉。 可那又能如何?官就是官,匪就是匪。 而且,郡府总针对剑北寨也是有原因的,她们不但横行霸道,老是干扰官府做事,最重要的是,她们和其他山贼不一样,她们有一个清新脱俗的地方—— 竟然不贿赂官吏! 常文回到郡府,深吸一口气,将结果告知众人。 “什么?她嫌钱少!” 郡守满脸怒气,幕僚们忿忿不平,止不住的骂那剑北寨,说她们“坐地起价”“贪得无厌”。 邓通漫不经心地喝茶,忍住把白眼对着她们翻上天的冲动,却又听常文献计,一口茶水把她呛得直咳嗽。 她瞪了常文一眼,这人肚子里怎么那么多幺蛾子! 常文道:“小人有一计,可不费吹灰之力剿灭剑北寨。” “何计?” 众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常文娓娓道来,她的意思是,同时对其他山寨下早安令,加倍奖赏,最重要的是,重金悬赏剑北寨的人头,诱使其他山寨围攻剑北寨。 有人眼神一亮,邓通蹙眉道:“可是……这么多赏银,这花销也太大了。” 常文神情冷淡接着道:“这些土匪自相残杀之后,还能剩几个?” 郡守点头,邓通的眉越蹙越紧。 “再者……”常文冷笑,众人看向她。 “待她们两败俱伤,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众人一震,狠毒啊! “好计!” 这确实是好计,悬赏一出,云浮山脉的山匪瞬间躁动起来了。 “一百两银子悬赏我的人头,二十两银子悬赏剑北寨其他人的人头?” 伏锐神色自若的笑,沈田和赵平等人一脸怒容:“奸诈!” 将送消息的人打发了,伏锐点头,目露赞赏。 “此计甚妙。” 沈田&赵平:“……” 妙是妙,可您也不看看这妙计是对谁使的! 伏锐侧头,手撑着脸颊,对这献计的人颇为感兴趣。 常文,常载道? 月黑风高夜,昏暗茅屋内。 云浮山脉除剑北寨外的三个百人大寨齐聚一堂,分别是猛虎寨、猎鹰寨和盘蛇寨,其他一些想分一杯羹的小山寨也掺合进来了。 “咱们人多势众,齐心合力定能剿灭这剑北寨!” “说的是!” 说实话,她们看剑北寨不顺眼很久了,就是惧她们能打,敢怒不敢言罢了。 如今这剑北寨不知道怎么了,将官府得罪得那么狠,官府跟抽了风一样要灭了剑北寨,给的好处多得紧,将人都聚在一起了。 好机会啊! 第8章 两面夹击 三大山寨领一伙小寨合谋搞事情的事,剑北寨当然不会不知道。 “大当家,我们当如何应对?” 伏锐略一思忖,拿起自己的剑,笑容比剑芒冷冽。 “杀鸡儆猴。” 云浮山脉,草木茂盛,却也掩不住四处蔓延的血腥气。 几处山寨的空地上,以血为墨,写了一行字—— “犯我剑北者,杀无赦!” 次日,几大寨主再聚,却已少了不少人。 相较上次的激情澎湃,此时的气氛压抑了不少。 因为在她们动手之前,就已经有几个中等大小的寨子被剿灭。 杀鸡儆猴奏效了,三大山寨已经有一家退出,一些小山寨也不敢再争,如今只剩下猛虎寨和猎鹰寨。 两寨主面色阴沉。 “一群怂货!” 伏锐的狠辣虽然让一些较为软弱的山寨退却,却也让她们更坚定了铲除剑北寨的想法。 她们自认与剑北寨实力相差不大,这么能容忍对方嚣张至此? “我就不信了,我们俩手底下的人加起来是她剑北寨的三倍之多,还会斗不过她们!” “对!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何愁灭不了一个小小的剑北寨!” 两大寨主平日里的关系向来不错,商议了对策之后,便开始喝酒吃肉,给手下们加油打气,一时间倒也颇有壮志凌云的气势。 剑北寨。 伏锐与沈田、赵平围在桌前,细看这云浮山脉的坤舆图。 “大当家,这猛虎寨和猎鹰寨分别位于我们的东北和西南方向,而西北和东南方向又是悬崖峭壁和河流,若她们同时向我们发动攻击,我们该如何突围?” 沈田的手指在羊皮绘制的地图上轻轻滑动,神色略带担忧。 “突围……怕是不易,这两个寨子实力相当,人多势众,每个寨子的青壮便多达七八百人,若只与其中之一对战,我们还能有些胜算,若两者同时袭击,怕是有些棘手……” 赵平有些烦躁的挠头,心里恨透了这些见财起意的山贼,同时更恨那郡府,尤其是那出此损招的人。 伏锐面色平淡,目光落在坤舆图上良久。 “如若两者围攻,则攻猛虎,避猎鹰。” 沈田与赵平听此,皆是困惑,不过看这地形,郁南之西南方地形崎岖,易守难攻,确实更方便避战。 “届时,多给猛虎寨造成伤亡。” 伏锐接着道,听了这话,沈田略一思索,眼神一亮,毕竟跟着伏锐从事多年,很快便了解了伏锐之意。 “是!”沈田朗声道,赵平一头雾水。 沈田等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猛虎寨和猎鹰寨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围攻。 凌晨,猎鹰寨寨主领着几百人自郁南之西南而上。 剑北寨的人早有准备,在路上设置了不少陷阱,不过猎鹰寨的人也比较谨慎,这些陷阱对她们来说无伤大雅。 不过令她们纳闷的是,路上的陷阱遍地都是,她们前进十分艰难,而且一遇到剑北寨的人,对方只是死死防御,眼见防不住了就跑,完全没有和她们硬碰硬的打算。 猎鹰寨的人虽然前进艰难,但是却没什么伤亡。 她们追着剑北寨的一伙人跑了老半天,累的一个个气喘吁吁。 “呼、呼……剑北寨的人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对啊,带着我们在林子里绕了老半天,这样下去怎么打啊!力气都花在跑步上了。” 第9章 怀玉送粮 猎鹰寨寨主看着自己的人,很多都站不住了,开始疲惫地靠在树干上,或者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有累又饿,再看这天色,已经日薄西山。 她皱眉,有些担心这是剑北寨的诡计,待天黑,她们猎鹰寨的人对郁南山不熟悉,在林子里两眼一抹黑,不好动作,万一剑北寨设了埋伏可就不好脱身了。 于是,她当即带人撤退。 远处藏在林子的几双眼睛见她们离开,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总算走了,防御和陷阱都要没了,我也实在跑不动了,再追就要进寨子了……” 相比猎鹰寨的疲累,猛虎寨可就凄惨多了。 猎鹰寨的人看着四处挂彩、狼狈不堪的猛虎寨人,顿时有些懵。 “你们去攻打剑北寨了吗?” 猛虎寨寨主扯了块布扎住胳膊伤上的伤,看着虽然有些疲惫,却毫无大战一场的痕迹的猎鹰寨,有些怀疑地问。 “去了啊!那些兔崽子在路上布了好多陷阱,一步一个坑,还一碰见我们就跑,我们又不熟悉地形,等我们爬上半山腰,天都要黑了!” 猎鹰寨寨主有些错愕地盯着她,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 “她们没和你们打?” 猛虎寨寨主也诧异非常,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她们一上来就和剑北寨打上了,打了一会儿,剑北寨撑不住了,就开始后退,于是她们就一路高歌猛进。 结果,这原来是剑北寨的诱敌之策,她们一时间轻敌,竟然在一个山谷里中了剑北寨的埋伏! 死伤惨重,一下子没了两百多个人,这让她如何不生气? 两人说完之后,神色各异的沉默了。 猎鹰寨寨主心里的有些庆幸,还好剑北寨没有攻击她们,要不然肯定也会损失惨重,于是她不免有些心虚地安抚猛虎寨寨主。 猛虎寨寨主虽然心有不平,却也没说什么,两人约定好时间再攻,便各回各寨了。 然而,令猛虎寨纳闷的是,她们每次联手去围攻剑北寨,这剑北寨的人都只咬着猛虎寨不放,所以好几天下来,猛虎寨已经损失过半,而猎鹰寨也就损失了几十个人。 猛虎寨的人难免有些愤愤不平,眼见着原来实力差不多的两个寨子已经开始拉开差距,她们着实急切,不过看在盟友关系,还有猎鹰寨就要攻上剑北寨的老巢了,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郁南山,剑北寨。 寨外,一小童被人拦住,时不时向寨内张望,焦急的来回渡步,神色忐忑,那青色衣袖已尽被他揉的发皱。 伏锐正在部署应对下次猎鹰寨和猛虎寨围攻之策,此时与两寨的对峙已经进入白热化,接下来的行动必须步步谨慎。 堂内气氛冷肃,不断有人领命行动。 就在这时,沈田神色有些怪异的走到伏锐面前。 “何事?”伏锐奇怪地问道。 “寨外有一个童子求见,叫清竹的,自称是那扶公子的书童。” “扶怀玉?”伏锐诧异。 “他派人来此何事?” 沈田挠了挠头,一脸迷茫道:“来给我们送东西,好几车粮食呢。” 伏锐:“???”她剑北寨虽然不算富足,可也没穷到吃不起饭啊? “他说是感谢你上次的救命之恩。” 伏锐蹙眉,这个理由未免牵强,就算是感谢也不该是这个时候送回来。 回想起那人从容不迫的神情,她总觉得这扶怀玉另有他意。 第10章 飞来横粮 “放那书童进来吧。” 沈田听此,便去请那书童,而清竹却是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把东西收下就好,我就不进去了。” 见这书童神情怯怯连忙拒绝的样子,沈田也不好勉强,经过伏锐同意后就收下了这几车粮食。 完成任务,清竹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田连忙叫住他。 “还、还有什么事啊?”清竹都要哭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进山贼窝啊,太恐怖了! 沈田无奈道:“我派几个人护送你出山,最近这林子不太平。” 清竹如释重负,感激地连连点头。 寨内的伏锐盯着这飞来横粮,沉默了,但不一会儿,她便勾唇一笑。 “来人!把这粮食送给猎鹰寨,记得招摇一点。” 众人:“???” 我们一边和敌人打架,一边给敌人送粮?!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大当家莫不是中了敌人的巫蛊之术? “大当家,这是何意?”沈田率先开口。 伏锐目光深沉,含笑道:“加火添柴。” 人在寨中坐,粮从天上来。 猎鹰寨集体蒙圈。 看着这几车粮食,有人咽口水,手足无措地朝寨主看去:“大当家,这剑北寨为啥要给咱们送粮食?” “我怎么知道?”猎鹰寨寨主皱眉,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小心的检查了一下,没有暗器,也没有下毒,真的是单纯的粮食! “难道剑北寨是来求和的?” 猎鹰寨寨主摇摇头:“哪有这样求和的?” 送粮的人大张旗鼓的把粮食送到之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什么话都没留下,就跟粮食多了没地放,满大街撒一样。 越是如此,她越是不安,心想要不要把这粮食给烧了,可是又有些舍不得,这可够她们吃大半年的。 就在这时,一个山贼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大呼:“大当家!不好了,猛虎寨的人打过来了!” “你说什么?谁打过来了?” 那个山贼欲哭无泪:“猛虎寨啊!” 猎鹰寨寨主:“!!!” 此事猛虎寨寨主已经冲入寨内,看到面前的几车粮食,顿时勃然大怒,瞪着猎鹰寨寨主喝到:“你果然是和剑北寨的人串通好了来坑害我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这是伏锐小人的奸计啊!”猎鹰寨寨主连连摆手,眼前一黑,几欲呕血。 猛虎寨寨主已经怒火攻心,近几日本就因两寨伤亡差距太大,心怀不满,刚刚又接到消息,说剑北寨为感谢猎鹰寨配合,送了大批粮食,她原来还有些怀疑。 而此时人证物证具在,便失去了理智,提刀就往猎鹰寨寨主身上砍去。 “我再也不会信你的鬼话了!还我姐妹们命来!” 猎鹰寨寨主被迫与她对打,见对方真的打算置她于死地,全然不听解释,不由得心生怒火,也动起真格的来了。 两方人马已经杀红了眼,也顾不得什么诡计不诡计了,先把对方砍死再说。 刀剑声声惊动飞鸟,猎鹰寨很快便血流成河,鲜血染红了土地,又顺着山路流淌,将这片山头,晕染的比漫山遍野的春花还要鲜艳。 迎着残阳如血,伏锐率人踏过着棕红的土地,缓缓将山上的残兵败将包围。 猎鹰寨寨主见到她,睚眦欲裂,眼睛瞪得血红,身上已经中了数刀,跌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你使诡计……胜之不武……” 伏锐漫不经心的上前,拔剑,冷笑:“你们联手攻我就算公平了?” 她将剑刺入对方心口,送她最后一程。 “兵者,诡道也。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自己没学到家,倒怪旁人胜之不武。” 第11章 山贼转正 伏锐很快命人将猎鹰寨收拾干净,至于残党,自然是能收编的收编,作恶多端的就地处决。 她转头看向那几车粮食,略微一笑,心道,倒是要多谢扶怀玉了,送来这令两寨反目成仇的“最后一把火”。 她领着俘虏和这几车粮,浩浩荡荡的回到剑北寨。 而剑北寨大获全胜的消息,也很快传入了郡府。 “又失败了?”郡守呐呐道,幕僚们一阵惶恐。 “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一片颓色,邓通抿了一口茶,杯中倒映出她眼中的笑意,而后从容起身。 “郡守大人,如今看来,灭这剑北寨已经颇为困难了,而且我们连番动作,对方舍不得已经恼了,怕是在谋划如何报复回来……” 郡守听此面带惧色:“那便快去安抚!” “依小人看,不如再行招安,既可以安抚她们,也可将山贼化为己用,岂不美哉?” 邓通浅笑盈盈,郡守慌忙道:“可事已至此,她们还会同意招安吗?” “为何不愿,以利诱之,既可为官,谁愿意做匪呢?” 郡守连连点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那便由你前往说道一番,势必要将她们安抚好。” “是。” 邓通拱手听令。 常风见此,微微蹙眉,只觉得有些怪异。 近日这桩桩件件,竟像是早已谋划好的。 邓通大摇大摆的进了剑北寨,进了堂中就毫不客气地坐下,朝伏锐笑道:“成了!” “郡府那些人已经被你吓的魂不附体,现在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伏锐拱手谢道:“多谢了。” 邓通连忙摆手,可不敢受她的礼,各取所需罢了。 “嘿嘿,待会儿你把价抬高一点,银子分我一半。” 伏锐笑着应下,两人商定好招安协议,邓通便起身离开,临行前,她突然转身看向伏锐,眼中浮现几缕杀意。 “伏寨主,您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忘了……” “不会。” “那便好。” 伏锐当即将所有人招来,命她们收拾东西,下山当官兵。 途径山麓的村庄,村民们见她们浩浩荡荡一些人,奇怪地围了上来。 “大当家,你们这是……” 伏锐停下,笑容温和:“我们去郡府。” 村民一惊,失声道:“去打官府?” 伏锐忍俊不禁,摇摇头。 “不,我们是被招安了,去当官兵。” 这下子,村民已经不再是震惊,而是惶恐了。 “好好地,怎么要去当官兵呢?你们要是走了……我们……” “大当家,您你别走,留下吧。” “是啊,我们不能没有你们啊……” 伏锐拱手行礼,目光澄澈而坚定。 “各位父老乡亲们,你们放心,我们虽然走了,但只要有我伏锐在的一日,你们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迎着村民不舍的目光,伏锐转身离开。 郡府重金聘她们为府兵,任伏锐为都尉,掌管一郡军事。 郡守看着伏锐那昳丽夺目的脸,咽了口口水,有些心痒痒,但一看到她手中的剑,顿时打消了念头。 领了文书和官印之后,伏锐可没兴趣看郡守那张油腻的脸,很快便转身离开。 一些没见过她的官员,见她竟然不似传说中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诧异,但也惧她手段,半点不敢得罪。 见她走了,郡守如释重负,但心里还是起了一阵邪念,不由烦躁地抓了把稀疏的头发。 府中的姬妾她早就玩腻了,尤其是见过伏锐那张脸后,更是觉得食之无味。 “来人,备马,本官要出府!” 第12章 日出西山 晋康郡的街道上,商贾小贩来来往往,倒也热闹,孩童拿着糖人在人群中奔跑穿梭,时不时留下天真清脆的笑声。 跑着跑着,便不小心撞到了人,鼻子撞疼了不说,那才舔了没几口的糖人已经摔在了地上,碎成好几瓣,粘满了灰尘。 孩子“哇”的一声哭泣起来,伏锐和沈田面面相觑。 方才孩子撞到的人,便是沈田,现在他腹部的盔甲上,还粘着一小块糖,她有些尴尬的将糖擦掉。 伏锐与沈田领着一支士兵,换上了郡府的兵服,在街上巡逻。 伏锐等人的面孔令百姓很是陌生,可这身行头百姓们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每次打人抓人的时候,就常常见得到。 由此,周围的人竟然一看到她们,就吓得纷纷避开,活像是见鬼了,从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的伏锐等人,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看着地上哭泣的孩子,伏锐眼神示意沈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哄。 沈田:“……”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杀人打架,好像就没什么会的,这哄孩子,着实没经验啊! 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左右张望了一下,见那卖糖人的小贩就在不远处,就要过去,没想到那人竟然一看见她就跑! “喂!你等等!”沈田连忙喊道。 小贩被她一声吼,吓得腿都软了,当即不敢动了,哆哆嗦嗦的看着她。 沈田无奈极了,至于么?自己又不是洪水猛兽? “这个糖人多少钱一个?” 沈田看了看,挑了个大的,朝小贩问道。 “官、官爷,不要钱不要钱,您拿走……” 看着小贩吓得脸都白了,沈田心底串起一股无名火。 她心道,这以前的官兵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让老百姓见到这身兵服就吓成这样? “我就问你多少钱,你如实回答便是。”沈田坚持道。 “两、两文。”小贩连忙道。 沈田从身上摸出两文钱,塞她手里,才拿着糖人走开。 小贩颤颤巍巍的展开手掌,宛如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 妈耶!她竟然收了官爷的钱,向来只有官爷收她们钱的份啊! 沈田走到那孩童面前,将糖人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便令对方破涕为笑,不由也高兴起来,伸手想擦擦孩子脸上的泪珠子。 结果她脸蛋还没摸着,那孩子便被人一把抱开,是一名中年女子,看样子,许是孩子的母亲。 那女子连连躬身道歉,就差跪在地上了,沈田头都大了,连忙说没事。 见对方抱着孩子就要离开,她上前拦住,将手里的糖人塞那孩子手里。 “拿着,我又不吃这个。”沈田的语气无奈极了。 孩子乐了,懵懵懂懂地,哪管那么多,张嘴就将糖人咬的嘎嘣脆。 “谢谢官爷、谢谢官员……”那女子一脸受宠若惊,周围的人也目露惊诧。 沈田与伏锐对视,眼中是一般无二的无奈和恼怒。 不管是当年的北府军,还是剑北寨,她们受人爱戴惯了,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们就普普通通从街上经过,这老百姓竟然见着她们就跑,整的鸡飞狗跳,不晓得的还以为有土匪在街上横行霸道。 六月飞雪都没她们冤! 她们就差在额头上写几个大字—— 我是好人,我不杀人。 第13章 当兵不易 见老百姓这般反应,伏锐等人行走愈发小心,唯恐稍有不慎就变成人人喊打的凶兵。 恰好一辆马车的轮子陷进路上的坑里头了,她们连忙上前展现自己乐于助人的本质,不但帮人把车拉出来,还顺便把坑也填了。 沈田抹着汗挖开石板,把土填进去,觉得当兵真不容易,当背黑锅的兵更不容易。 周围百姓看她们的目光也有了些许变化,不过,伏锐还是觉得不自在,这目光,让她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奇珍异兽。 远处的人群中传来细碎的议论。 “这些官兵这是在……修路?” “好像是,她们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改头换面做好事了?” “这……这好像不是之前那些人,都是生面孔,应该是新来的。” “那挺好,这些新兵不找茬就好。” …… 伏锐等人就当没听见议论声,专心修路。 “你们需要这个吗?” 竟然有人给她们递锄头,这下子受宠若惊的人便成了她们了,顿时心情好了不少。 “咦?这不是大当家么?”一道声音传来,伏锐觉得有些耳熟,转头看去,果然是熟悉的面孔。 来人就是那个拿了官府的钱、又坑了官府的人的人,郁南山麓村民,那个黑瘦的马脸女人。 “哦,是你啊。”伏锐朝她笑着点头。 见伏锐还记得她,马脸女人非常高兴,立刻上前攀谈。 两人寒暄一阵,说起了近况,马脸女人显然很好奇伏锐现在当了什么官,知晓她成了都尉后,竟表现的比都尉本人还高兴。 她甚至还煞有其事的道:“这郡守啊,就该把位子让给大当家您坐!” 伏锐忍俊不禁,但笑不语。 马脸女人只是随口一说,哪曾想到,不久后,竟一语成谶了! 茶馆,二楼。 掌柜在包厢内静立着,等着窗前桌旁的人,也就是自个儿东家将她奉上的账簿看完。 “嗯,就这样,下去吧。” 扶瑾粗粗翻了几页,便对此店生意了如指掌,随手将账簿递回去,执杯轻抿了一口茶,茶香氤氲在他如玉的面庞上。 “是,公子。” 掌柜恭敬退下,清竹见这风有些大,将扶瑾的发都吹乱了,便探出身子,想把窗户关上。 “咦?公子,那个不是剑北寨的寨主么?”清竹指着楼下,惊异地对扶瑾说道。 扶瑾一顿,立刻将茶盏放下,似乎放得有些急,在桌上磕出一声脆响。 他顺着清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伏锐。 见她兵服加身,他似早已料到,也不见差异,只是望着对方一群人正在做的事,不由笑了。 “这山匪可真奇怪……”清竹好奇的望着伏锐。 遇见伏锐之前,他们经商的时候也见过不少贼,要么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要么一脸凶煞之气,恨不得将人吞了的。 见了伏锐时,清竹压根没想到她是山贼,还以为是行侠仗义的侠士来着,毕竟,怎么看都不像。 确认她真的是山贼之后,他当时就在想,这人长得那么好看,怎么想不开跑去做贼了呢? 现在就更奇葩了,山贼也不做了,竟然改行当官兵! 扶瑾听了清竹的话,似想到了什么,目光透过如今的伏锐,看到了别的场景。 的确奇怪,尽做些……旁人不做的事。 第14章 乱世之光 扶瑾觉得幸运,这世上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有人愿意做。 令他在这荒唐的乱世,看到了唯一的光。 那时,是在太元九年。 伏锐响应勤王令,和众诸侯齐聚一堂,平定会稽之乱。 平乱之后,她来到京都建康领封赏,做的第一件事却屠尽王氏满门,世人皆谓之狠辣。 可如此狠辣的人,却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了。 诸侯们即将离开扬州时,永嘉郡地动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地动。 一夕之间,永嘉郡整个都塌了,声声哀鸣被断井残垣埋葬,无数生灵转瞬间没了生息。 此时在会稽之乱中堪堪回魂的司马皇室,忙着给自己压惊,可不想理会这糟心事儿。 城塌了就塌了呗,拨款再建;人死了就死了呗,我晋国子民也不差这几个。 于是晋廷下了几个诏令,象征性的拨了几粒谷子,表示自己很哀痛,很哀痛,非常非常的哀痛,然后……就没了。 此时各路诸侯恰好就经过这附近,被这地动吓得心惊胆战。 派人去救?不了,不划算。 救了也就赚个好名声,却要冒着生命危险,还不如干点别的。 她们满目悲悯的说,时也命也,你们永嘉县的灾难,是上天降下的劫,她们很同情…… 但是,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那又不是她们的属地,晋廷都不管了,她们干嘛要多管闲事? 可偏偏还真有人爱多管闲事。 在所有人都选择放弃永嘉的时候,唯有伏锐,留了下来,率三千残兵,救黎民于水火。 那里不是她的故乡,没有她的亲人,那个地方,那些人,在旁人看来,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她偏偏就留了下来。 扶瑾亲眼看到,她日夜不休地在余震不断的废墟中,救援了整整三日。 他看着她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鲜血流了凝,凝了又流,混着尘土,最后结成一层黑红的痂,令旁人看了都疼。 部下曾劝她休息,她偏要任性,当自己是铁打的,谋士和将军们就差以下犯上打晕自家主公了。 终于,强悍如她,也累倒在赈灾施粥的铺子前,含泪叩谢永嘉百姓,跪了整整一条街。 她回广州时,三万百姓相随,浩浩荡荡,震撼四海。 那时,扶瑾便明白,她与其他诸侯不一样。 她的目光,不仅看得到天下,还看得到每一个生命的重量。 各方诸侯都在争天下,旁人争的是天下权。 唯她,争的是——天下民。 “陛下……” 清竹撑着下巴,看到自家公子的嘴唇动了动,立刻侧耳细听,却还是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只见他一直望着楼下那人,嘴角含笑,目光柔和而悠远,分明是走神了,清竹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 一贯清冷自持的人,竟显得这般……失魂落魄了。 清竹忍不住伸手,在扶瑾面前晃了晃。 扶瑾这才回神,朝清竹微微笑了笑,再看向楼下的伏锐,却见对方也看向了他。 触及到她的目光,扶瑾浑身一震,莫名的慌乱,下意识猛然后退,竟有些被抓包的心虚与狼狈。 待回神,他眼中不禁露了懊恼。 再望到楼下,人已经消失无踪。 正当他失落时,包厢的房门被叩响了。 第15章 是个人才 “公子,伏锐伏都尉求见。” 门外小二轻声道,扶瑾听此微怔,而后忙道:“请进。” 在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扶瑾也起身迎候,只见伏锐在门口拱手一礼,他便回礼,将她引至桌前落座。 “上次送粮一事,锐在此谢过,日后扶公子有事,大可寻我,若合情理,定不推脱。” 扶瑾抬手为伏锐斟茶,听她这话,不禁笑道:“都尉客气了,如此小事,何足挂齿,只当瑾为报当日相救之恩罢。” 见他不以为意,伏锐也不好揪着这事,显得自己刻意和他理清界限一样。 “扶公子家在颍川,为何会只身远到广州经商?扶氏乃百年大族,家产颇丰,怎么倒要累得公子四处奔波?” 伏锐半开玩笑道,对此事倒是真的颇为好奇。 “瑾才疏学浅,唯独略通这商贾之术……” 扶瑾失笑道,而后垂眸又言:“瑾生于颍川扶氏,纵然族内有些资产,那也是扶氏的,与我扶瑾有何干系?” 伏锐哑然,怎么会没干系?再怎么说他也是扶氏嫡公子,她分明记得他挺受扶家主看重啊。 见他风轻云淡的将自己和扶氏的关系分得明明白白,伏锐虽惊诧,却自认自己和他交情尚浅,也不好往深了问,过于唐突,惹人不快。 她倒是挺欣赏这扶氏公子,生于世族却未染上世族恶习,还有不小的魄力和勇气,当真少见。 两人话语投机,倒也聊的畅快,不过沈田等人已经修好了路在楼下候着了,伏锐也不便久留,很快便起身告退。 “都尉,刚刚那是……”沈田见伏锐下楼,迎上前来问道。 “是那扶公子。”伏锐道,领着人离开。 沈田点点头,又回望着茶楼一眼,有些不解。 此时那马脸女人已经离开,她采买好了自己要的东西,却没回村,而是钻进了人堆里。 听见有人议论方才伏锐等人,她当即吆喝一声,开始讲起了伏锐的事迹,神情颇为自豪。 “这新来的官兵啊,我认识!” 老百姓听了,好奇的围过来。 “你认识?真的假的?” “那你讲来听听?” “快讲……” 马脸女人清了清嗓子:“那个领头的,就是郁南山那个剑北寨的寨主!” 百姓一阵哗然。 “寨、寨主?那不是山贼吗!那官兵是山贼?!” “怎么可能!你莫不是诓我们玩吧!” 见众人议论纷纷,明显已经被勾起了兴致,马脸女人当即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她讲的绘声绘色、口若悬河,什么“与民同耕”“大败官府”“山贼之王”,将她们这点事儿讲的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跟说书似的。 简直将伏锐和剑北寨夸得“此贼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见这群“孤陋寡闻”的老百姓被自己讲得一愣一愣的,马脸女人第一次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愈发自得了。 她说完这一次,还觉得不过瘾,便一家茶馆一家茶馆得跑,给人家说书,自己讲的乐呵,还赚了几个赏银。 于是待伏锐等人下次出门的时候,明显发现老百姓看她们的眼神都变了,目光是一闪一闪的好奇。 她们面面相觑,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了解内情后,想到那个马脸女人,伏锐失笑。 “此人……倒是个人才。” 第16章 煽风点火 伏锐有点看不顺眼这郡府的兵,但既然自己成了都尉,这些兵就是自己的。 软脚虾,欠操练。 她练兵是按照当初北府军的要求来的,士兵不但得身强体壮,还得严守军纪、令行禁止,闲散惯了的府兵们累的够呛。 练兵场这边操练得火热,郡守府……也“打”得火热。 常文等人立于廊前,侍卫将他拦住,他破口大骂,怒目圆睁又无可奈何得看着,几名奴才将一名八九岁的清秀男童拖入郡守的房门。 稚嫩而痛苦的哭泣响彻郡府,伴随着郡守的淫笑,令人心底发凉。 声音渐渐低落,直至消弭。 男童的家人在府前跪了一下午,最后只等来一具遍体鳞伤的尸体,还有几两冰冷的银子。 仇恨的眼神瞪着郡府的牌匾,眼中的血丝比残阳都要鲜红凄烈。 得知此事,伏锐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神色阴沉而冰冷,字字都带着杀意。 “这等恶人,我多留她一日都愧对晋康百姓!” 沈田和赵平等人也面带愤怒,早知郡守荒唐无耻,如今算是见到了,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将其斩杀。 伏锐压下心中怒火,神色稍稍冷静,眼底暗潮汹涌,冷笑道:“作茧自缚”。 “趁机行动,煽风点火。”她朝沈田与赵平等人道,她们立刻拱手接令。 孙凌抱着自己的儿子,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回自己的家,巷子里的邻居投来不忍和同情的目光。 她走着走着,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其家人连忙扶她,她却抱紧怀中的尸体,一点点将腰躬下,直至附跪在地上,无声颤抖,最后发出近乎嘶吼的哭声。 越来越多人聚过来安慰她,满目怒火或含泪。 闻讯而来的几个人见此,对视一眼,冲入人群,高喊道:“狗官该死!” “对!那荒淫无耻的狗官已经不只一次这么做了,在街上见着有点姿色的就强抢,正值妙龄的,结了亲的,有身孕的,不管男女,荤素不忌,现在、现在竟然连孩子都不放过!” “她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受害啊!” “我们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她横行霸道了!我们要赶紧行动起来,不然受害的迟早会轮到我们的亲人了!” “说得对!狗官该死!我们要为自己除害!” “狗官该死!” …… 不断有人响应,纷纷义愤填膺,孙凌缓缓爬起来,哑声喊道:“我要杀狗官,乡亲们助我!” “好!” “我们一起去杀狗官!” “杀狗官!” 周围百姓越聚越多,纷纷振臂高呼,甚至有人已经抄起了屋里的菜刀。 这时,有人出声安抚众人,现在已天黑,先各自回家养足精神,联系亲戚朋友,明天把人聚齐,再一举破了郡府,杀了郡守。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觉得有道理,纷纷同意。 “好!大家回去养足精神明天再出发!” “我们就在孙家门口集合!” “好!” …… 人群散去,各自走街串巷,招呼自己的亲戚朋友,还有的磨起了菜刀之类的家伙。 次日破晓,郡守接到一个消息,伏锐竟然带走了所有士兵,去剿匪了! “啧!匪剿匪,那挺好。”郡守乐了,拖着肥大的肚子爬起来,却有人大呼小叫吓了她一跳。 “大人!不好了,百姓杀进府来了!” 第17章 鸠占鹊巢 “你说什么?!” 郡守手一抖,一下子从榻上摔了下去,活像滚下一坨肥肉。 而此时,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门外的打斗声,哎呦哎呦地爬起来,衣服都顾不得穿,刚走到门口,就见院子对面的走廊上,有人晃着一把斧头走进来。 “狗官!”那人拿着斧头指着她惊呼,然后一边招呼。 “快来!狗官在这里!” 立刻,便呼啦啦进来一片,下人和零星几个护卫上去拦,很快便被推到一边。 领头的是孙凌,她拿着菜刀,直径朝郡守走来,眼中的怒火,誓要将她焚灭。 郡守左顾右盼,人群已经要将她围住,不由大骇高呼:“府兵!府兵呢!还不快来保护本官——” 府兵?暗处的沈田冷笑,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立刻去通知假意剿匪,实际领着郡府全部兵力候在府外的伏锐。 “刁民!你、你别过来!” 孙凌靠近郡守,只一抬臂,便将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止不住向后蠕动,地上竟湿了一片,骚臭味儿渐渐蔓延。 孙凌嫌恶地看着她,菜刀朝下方一砍,劈中了她的大腿。 “啊——”郡守哀嚎,宛如豕啼。 她又被人狠狠扣住下颚,口齿不清地道:“饶命、饶命,你别冲动,杀人偿命、杀人偿命……本官可以给你银子,还让你做官,本官什么都可以给你,你别冲动……杀人偿命……啊!” 孙凌又往她身上扎了一刀,却松开的刀柄,狠狠地盯着她,冷笑森然:“大人说得对……杀人偿命!” “我儿子被你害死了!你给银子他就能活过来吗!”孙凌瞪着满是血丝的眼嘶吼,已然癫狂。 “唔……唔……” 突然,郡守的眼睛瞪得极大,肥脸红得发紫,抽搐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生息。 孙凌这才放开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双目无神。 而那郡守,嘴里塞了几个银裸子,显然是被这个给噎死的。 邓通远远的看着这一幕,满目快意,忽而又怔忪,若她当初有这份玉石俱焚的勇气,或许就不会再有那么多人遇害,而她弟弟的仇亦能雪恨。 她忍气吞声,不过是舍不得这条命,和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 邓通失魂落魄的离开,竟也没了报仇雪恨的快意,终于如释重负,剩下的尽是彷徨迷茫。 这时,伏锐领兵进来了。 见这场景,她只微顿一瞬,便让人控制局面,象征性地抓了这些闹事的百姓,却在路上“失手”,转头就放跑了。 这郡府一片狼藉,奴才和几个官员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见事情平息,她们才颤颤巍巍的出来。 她命人收拾郡府,也收殓了那郡守的尸体,至于埋在哪儿,想来只有乱葬岗这种宽阔的地方,才容得下她那壮硕的身躯。 而那孙凌,后来大病一场,竟也没熬过去,令人不禁叹惋,恨那郡守罪孽深重。 次日晨会,晋康郡内官员齐聚,安静如死水,直到伏锐出现。 她就那样直径走到公堂案前,在郡守的位子上,堂而皇之的坐下。 面对众人惊愕的目光,她神色自若。 “郡守已逝,本官身为都尉,代掌晋康郡政务,众位……可有异议?” 幕僚们抖了抖身子,没人敢吱声。 第18章 山贼手段 在这个官场混乱的年代,只要有实力威震他人,夺权篡位根本算不了什么,自封为王的都大有人在。 若图名正言顺,只消伪造一份文书,招摇过市走个过场,贿赂一下上头的官员,便可蒙混过关。 尤其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晋廷自己都在士族争斗中挣扎,没工夫搭理她们。 只要不谋反,也别忘了交税,爱咋地咋地。 再说,伏锐的手段算温和的了,好歹没直接一上来便武力镇压,虽然也差不多。 不过,这郡府这个烂摊子的确缺个人接手。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伏锐很快便祭出了这第一把火。 “本官看了眼郡府的账簿,颇有意思……”她慢慢悠悠地道,座下的人齐齐一抖,面露难色。 显然,没少做手脚,捞油水。 邓通也尴尬地垂了眸。 就当某些个官员以为她要惩治她们立威的时候,伏锐却又话锋一转:“在座的各位,谁动了手脚,本官这里看得见,证据确凿,不过……” 她的目光刻意在几个人身上停顿,她们缩了缩身子,心中侥幸悉数散尽。 “这府里风气向来如此,从前的事,本官也管不着,世道如此,也不能全赖你们,但如今见着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晋国官场自上而下腐败的一塌糊涂,原本是股清流,也迟早会为了保命或合群之类的原因,被迫变成泥石流。 几个官员暗暗抹汗,心想这命应该是保住了,但也没觉得伏锐会放过她们,忐忑不安的等着她的下文,果然…… “本官也不为难你们,自己贪了多少心里有数,三日之内自个儿补上来,便既往不咎,否则……你们知道我的手段。” 什么手段?山贼嘛,一言不合动刀子的手段! 官员们呕血,这还不为难? 贪污腐败的日子过习惯了,有机会就捞一点,这已经成了日常,连她们自己都没觉得自己是贪官污吏了,哪还记得自个儿捞了多少? 心里真的没点数啊! 再看这伏锐,她把厚厚一摞账簿随意放在案上,少说也有三年的了,夭寿。 “还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不是个好习惯,今后卯时的晨会不能落下。” 众官员:“……”睡觉容易起床难啊,这都是前任郡守怠政的锅! 伏锐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众人已经是一副磕了砒霜的销魂样,她也不想打击她们了,省得没人手使,于是挥挥手。 “算了,今天就这样,下去吧。” 众官员欲哭无泪,就这样……你还想哪样? 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退了出去。 “等等。” 伏锐又道,众官员小心肝一抖。 “哪个是常载道?” 呼,找常文啊,没她们什么事。 她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常文,想起来之前剿匪的时候,常献了不少“好计”,于是恍然大悟,原来是秋后算账啊! 常文的心微沉,面上却一片淡然,走出人群。 “正是在下。” 伏锐看着她,略有些眼熟,一会儿才想起来,原来是第一次跑郁南山来招安,差点被村民打的那位。 “行,你来书房一趟,其他人走吧。” 伏锐起身离开,常文犹豫一瞬,只好跟上,无视其他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的目光。 第19章 走投无路 邓通与其他人一同走出公堂,在走廊上拐了几个弯,突然止步,道了一声:“在下有东西落在公堂里了。” 然后她一转身,发现不少人和她一起转身。 “我们也有东西落下了。”其他人朝她颇为尴尬地笑道。 邓通:“……” 于是她们一起回到公堂,见伏锐的确不在,便故作平淡地打发了下人。 然后,直奔账簿,你夺我抢,差点大打出手。 “本官是主簿,账簿应当由本官管理!” “前几日器库入库了一些兵器,数目有异,本官乃兵曹从事,合该率先查看!” “都尉言府内有贪官污吏,本官负责监察众官,自然要账簿入手,细细纠察!” …… 整整一上午,她们几人都在对账,抓耳挠腮,都忍不住想直接问伏锐,她们到底贪了多少? 不过,没这个胆子,也拉不下脸。 对完账之后,邓通和众人对视一眼,惺惺相惜,生无可恋,她们什么时候贪了那么多?! 然后各回各家,砸锅卖铁。 邓通倒是不算惨,毕竟给伏锐当细作分了一笔,不过把钱补上后,她还是觉得,自己宛如给伏锐干白工!qaq 至于其他人,竟然还有打欠条的,把以后的俸禄都给赔进去了,这才是彻底的白工。 书房。 常文垂眸静默,等伏锐开口。 “之前官府剿匪,挑拨其他山寨围攻我这一计,是你提的?” 伏锐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常文心头微冷,承认道:“是。” 她心中苦笑,早当伏锐归降官府时,她便已料到会有这一日,前几日没有动静,她还侥幸以为对方不知是她,不曾想是留到这时杀鸡儆猴。 “计是好计,若那两个寨主脑子再清醒一点,我剑北寨也在劫难逃。” 伏锐道,常文不接话,她也没在意。 她特意查了这常文,出身没落士族,如今也算是寒门了,为人清廉,处事颇有自己的想法,也难得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人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她也不会挑剔这个。 书房一时安静下来,常文等着她的下文,却见她在整理一叠文书,一时有些不解。 “知道晋康为何山匪众多么?” 见她看过来,伏锐便朝她问道,常文有点诧异,不解她是何意,但还是思索道:“晋康山岭众多,地势复杂,易守难攻,适合藏匿驻寨。” 不满她这个答案,伏锐蹙眉再问:“好好的良田不耕,安稳日子不过,为何要落草为寇?” 略微犹豫,常文答道:“为寇者,多是杀人犯法,穷凶极恶之徒,为了逃避官府责难,于是……” “哦?杀人犯法、穷凶极恶之徒,比如?”伏锐打断她,语气微凉,眼含嘲讽。 “比如那清平村,谋害官吏,逃避罪责,于是举村上山为寇!”常文道,与伏锐对视,有几分豁出去的味道。 清平村?伏锐冷笑连连,这不就是原来屠狼寨寨主赵平所在的村子吗? “百姓为何谋害官吏?” “为了逃避赋税!” “为何要逃避?为何不愿缴纳?” 常文正欲言,却又被伏锐打断。 “缴纳赋税一法一直都在,为何从前愿意缴,如今就不愿了?” “因为、因为……” 常文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以为她故意刁难,便微忿拱手:“常文不才,请都尉赐教!” “因为百姓已经无粮可缴、无路可走!” 第20章 恶性循环 常文怔住,喃喃自语。 “怎、怎么会?晋康多良田,产量丰盛……” “产量再丰盛也抵不住横征暴敛、苛捐杂税!” 伏锐将几卷整理好的文书递给已经呆滞的常文,心知她原本也不管这类事,便也不催她,任她自己看。 常文连忙打开,其中罗列了纳税名目,她越看越不敢置信。 “这、这修补房屋、引水灌田竟要收工事税,除夕、上元节……过节钱?这是什么道理?!” 看完后,常文猛然明白,手微微颤抖。 “明白了?” “是。” 官府横征暴敛,百姓生活难以为继,于是落草为寇,抢掠他人,导致别的百姓更加艰苦,而官府既无力剿匪,又不解决根源,依旧不停加重赋税…… 如此下去,常文想起晋国此起彼伏的暴乱起义,顿时心头一震。 似察觉到伏锐要做什么,常文担忧道:“可这税法由朝廷钦定,不得擅改。” 伏锐冷哼:“我改了又能如何?” 常文一时语塞,想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怕改个税法?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着。 “都尉同我说这些……”常文又迷糊了。 “自然要你辅助本官。”伏锐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郡府之内,能恪守本分的人有的是,威慑一番谁都能做到。 可一旦碰上要点魄力的,一个个都是缩头乌龟,那个邓通她原本想凑合着用的,结果昨天跑过来跟她说想辞官,她总不能按着人家的头给她干活。 而她手下都是武将,挑来挑去就剩常载道这个壮丁了。 她就喜欢常载道说那句“待她们两败俱伤,还不是任我们处置”的时候,这股狠劲儿。 兵不厌诈,正是用兵之道也,为政也一样。 常文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伏锐又道:“本官任你为郡丞,相信你知道,该怎么整顿郡府风气,该狠的时候可不能心慈手软。” 唯有这郡府的贪腐之气尽除,人也通通乖觉了,她改税法的时候,才不会有人觉得自己财路受阻,给她阳奉阴违。 郡丞,除都尉之外,郡守之下最大属官,辅佐郡守,掌一郡政务。 “这、这……”常文错愕。 伏锐见她欲言又止,蹙眉道:“你不愿?” 常文忙摆手,面色复杂道:“在下自然愿意,只是……为何是我?” “为何不是你?再说了,除了你本官还能找谁去?”伏锐摊手,满眼无奈。 常文默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一时间心情有些难以言喻,起伏颇大,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 “当初剿匪时,我设计害你,你当真不恼?” 伏锐听此,终于明白过来,她之前寻她时众人神情怪异是为哪般,原来都觉得她是来秋后算账的! “我看起来就那么小肚鸡肠?”伏锐笑的无奈。 常文心知误会,面上一燥,连忙拱手致歉:“都尉胸怀宽广,是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愧疚之余,她心中升起复杂与感激,她也曾满腔抱负,但她只是一介穷酸书生,讨口饭吃已是不易,轻贱冷眼在所难免,心中难免怀着几分怀才不遇的愤懑。 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苦等的伯乐一顾,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伏锐也不甚在意:“只是立场不同,各司其职罢了,若这都要计较,如何成大事?” 要是这常文当初没使这计,伏锐还不一定注意的到她,只当她与郡府其他人一样,都是庸才。 第21章 修改税法 “不知都尉说的大事是指……” 常文问道,伏锐但笑不语。 次日晨会。 得知常文任郡丞,众人比看到山贼执政还震惊。 一个常年坐冷板凳的人,竟然突然窜到她们头上去了,着实令她们大跌眼镜。 说好的秋后算账的呢?就是这么算的?! 然而,更令她们没想到的是,这账,又算到她们头上来了。 常文无视她们的错愕,不负伏锐重望,开始整顿风气,彻查贪污腐败,核对某些人补上的银子。 自然有人死猪不怕开水烫,见伏锐将此事全权交给常文管理,顿时胆子肥了,竟然哭穷称没钱,还要闹辞官。 常文冷笑,辞官?可以,甩一把罪证到那人脸上,革职抄家。 众人见她真的半点不留情面,暗地里恨的牙痒痒,但也不敢作乱了。 伏锐一贯信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既打算此事交予常文,便不再插手,自己开始细思修改税法一事。 很快,她便又发现,抛开苛捐杂税不谈,这税源又是一大问题,户籍信息混乱,有人偷税漏税,有人纳税过重。 伏锐派人仔细调查,得知,这主要原因还是土地上的农民流失。 如今税收的主要来源是农耕,但很多百姓由于横征暴敛、自然灾害、山贼侵扰等原因,被迫沦为佃户、流民,甚至落草为寇,离开了土地,自然也无税可缴。 所以,要改善当地名生,在修改税法,废除苛捐杂税的同时,还要解决山匪之患、土地兼并、户籍不全等问题。 另外,晋康郡良田虽然多,但是都没有好好利用,荒废了不少,也要利用起来。 但怎么利用,谁来耕? 伏锐揉了揉额头,颇为头疼。 “景光,我记得云浮山脉还有几个山寨。”伏锐朝沈田道。 沈田点头,蠢蠢欲动,摩拳擦掌:“属下带兵去端了?” “你觉得还需要端么?”伏锐轻笑。 现在云浮山上最大的山贼窝也就是那个盘蛇寨了,其他的不足为惧。 而自从她率剑北寨胜了猛虎寨和猎鹰寨,量这盘蛇寨也没胆子和她斗。 “招安吧。” “是。”沈田听令,但是还是有点郁闷。 手痒,想打架。 晋康郡府的招安令席卷整个云浮山,见这山下威风禀禀的士兵,再一想到伏锐之前做的事,众匪打了个寒颤。 她们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即使招安条款再苛刻,也比没命好,更何况也不苛刻,自然皆大欢喜。 秋收将至,晋康郡街道和城门的墙上,布满晓谕。 百姓聚了过来,神情颇为忐忑不安。 “官府这告示上写了什么?”百姓大都不识字,迷茫地问道。 伏锐特意安排了识字的文人,站在告示旁,耐心向百姓解释:“这是郡府新颁的税法” “收税的?”百姓顿时就慌了。 “这是又加了什么税吗?” “怎么还加啊,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不能加了啊……” 那讲解员连忙道:“乡亲们别着急,没加,是减了!伏都尉现在管理政务,她知道我们老百姓过得不好,下令减税了!” “减税!真的?” “是的是的,来听我给你们念。” 见百姓终于安静下来,讲解员清了清嗓子,大声又缓慢地读那晓谕,遇到百姓不懂的立刻细心解释,半点不敢马虎。 伏都尉可发过话了,势必要跟百姓说得清清楚楚。 第22章 轻徭薄赋 (卡了三小时,但内容枯燥无味,尽情跳吧,概括:轻徭薄赋,鼓励垦荒,重查户籍,安置降匪,盐铁官营) 这修改的税法令百姓不敢置信。 “什么?只收田税和户税?!” “是的,之前那些杂税都废除了。” 百姓脸上露出喜色,而且见那征收的数目也没有增加,更为激动了。 “这‘春夏两税’又是何意?”有百姓睁大眼睛仔细看,时不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个两税的意思是,每年分夏秋两季收税,夏税在六月,秋税在十一月,秋税比夏税少些。”讲解官面带微笑。 “诶!这个好!可以留点粮食过冬,不用找那些抬价的奸商买了!” 见百姓明白了,讲解官便接着道,主要还剩下三个。 一是不分本地户和外来户,只要在当地有资产和土地,就算是当地人,一律上户籍纳税,待遇相同。 这就是针对外来流民的,晋国各地动乱不休,流民着实不少。 二是这户税跟之前也不一样,不再按丁征税,改为按资产和田亩征税。 这田也分三等分别征收,上田十五税一、中田二十税一和下田二十五税一,良田为上,劣田为下,自然良田多收些。 见此,家里有劣田的百姓纷纷露出笑脸,连连点头,良田多的也没有不快,毕竟整体来讲减税了。 三是关于商贾的,看到这里,一些商贾和小贩脸色都变了。 “市估十税一?!” “怎么征收那么多?” “对啊!怎么种田减税了,我们就增了呢?我们做生意也难啊!” 众人被这税成吓得议论纷纷,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而后也激动来。 “不对!你们看下面!” “只收市估、只收市估!输估和散估都取消了!” 也就是说只是按商品的交易额收税,其他的牛埭税、桁渡税之类的杂税都不用缴了。 “还有市税,也改成租金了,按店铺优劣,自主向官府租,按月收固定的租金。” 百姓纷纷点头,这下去商税也减少了一些,最重要的是,明确禁止旁立其他杂税。 再往下看,告示上一行字被红墨标出:严禁土地买卖。 若不得已,必须出手土地,也只能卖给官府,一旦发现土地买卖,一律重惩。 伏锐已经派人去重新丈量土地,虽然工程量巨大,但却是改税的主要一环,她减税,不代表要容忍漏税。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可以按户去官府领一定份量的荒地,头一年还不用交税,第二年交一半,第三年才恢复正常税收,而且还可以向官府借用农具和牲畜。 这对没田的佃户和流民比较有吸引力,于是纷纷去官府登记户籍,领取荒田,而有田的农家也不会嫌田少,由于是按户领田,家里有成年的,便纷纷分家立户。 这样一来,荒田处理了不少,郡中百姓的户籍信息也完善了不少,但也还不够。 伏锐又设立“三长连坐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责三长清查户籍、互相监督,一旦发现隐瞒者三长连坐,这个“长”可以领俸禄。 很快,户籍重查已经完成,税源竟多了一倍不只。 所以虽然减轻了赋税,但此次实际税收还赠加了一些。 此时,沈田已经将云浮山脉的山匪全部招降,但这些人还是保持戴罪之身,毕竟也犯过错,一下子赦免,百姓心中定然不平。 伏锐令山匪戴罪两年,要服徭役,愿意为兵的编入军队,不愿的就去开垦荒地。 不过降匪的待遇与寻常百姓不同,头一年收成除食用外皆上交官府,次年便恢复正常税收,农闲时服徭役。 至于这徭役,便是挖矿了。 伏锐当初选择郁南山是有原因的,山上有铁矿,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除此之外,她还重开了郡内的盐脉,先前官府贪污腐败,在这一块捞走不少油水,但却没有好好经营。 盐和铁,其重要性,不容忽略,不然朝廷也不会限定为官营,显然是块肥肉。 一番整改下来,郡内风气焕然一新,人人有地,街上也很少见到流民乞丐了。 不过,这郡府的花销也是巨大的,投入的生意还没有收益,库房很快空虚下来。 就快发不起官员的俸禄了。 第23章 钱不够败 卯时,郡府。 南方冬日湿冷的风,渗入公堂之内,正在整理文卷的官员们冻的把脖子都缩没了,就差把头也缩进衣领里当只龟。 堂里没烧火盆,因为没钱了t^t 主簿拿着近日库房的账簿,颤颤巍巍地递给伏锐,伏锐不用翻都知道,入不敷出。 官员们看着伏锐,欲哭无泪,哪有这样的,富了百姓,穷了官府。 百姓们现在对她们十分爱戴,让她们找回了青天父母官的感觉,但是她们自己连碳都烧不起,怎一个惨字了得! 伏锐:“……” 失策失策,都怪前郡守太奢侈,没有多留点钱给她败。 现在就急需一笔钱,帮郡府度过这个坎儿,总不能真的不给俸禄,官员肯定没干劲儿,等以后就好多了,荒地垦了有收成就能交税,盐铁也是个暴利,不愁富不起来。 可是,她现在去哪里找这笔钱呢? “都尉,本郡有几个富商大贾,不如……借点儿?”常文道。 伏锐:“……有道理。”?_? 也只能这样了,好惨一郡府。 伏锐正欲公告,向商贾借钱,结果人家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是来给嫖的! 白嫖! “海晏粮行?官商合营?” 伏锐略微思索,看着下方的几个富商大贾,扶瑾站在最前头,浅笑盈盈,温润如玉。 扶瑾并未催促,安然立于下方,伏锐看着他,一时困惑,这货是怎么忽悠到这些精明的狐狸跟着他干的? 靠的当然是碾压级的财力,就一句话,跟他干,就算不赔也绝不会亏,这句话,商贾们信,她们也认得他,这一行哪个不认得他? 天天抢生意,还每次都能抓住商机,大赚一笔,令她们几欲吐血。 你一个男子,生得也俊俏,不好好养尊处优当名流,未来嫁个好妻,却跑来跟她们争铜臭,疯了吧?!(╯‵□′)╯ 商人们觉得,他上辈子肯定是个财神爷,卖啥赚啥,跟着没错(???) 扶瑾和其他商贾的意思是,她们合作开办粮行,名唤“海晏粮行”,借郡府的势,与郡府分成,八二分,她们八,官府二。 她们倒是舍得,着实是大手笔。 现在郡府在晋康郡名声极好,挂上这郡府的招牌定然能博得百姓信任,以最快的时间站稳脚跟。 但虽然是合作,官府却不能插手经营,只能派人监察,这个可以理解,防止官员瞎指挥,伏锐也赞同。 而且粮行还承诺,绝不乱抬粮价,这一点出来,伏锐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 最后,粮行有个请求,出郡经商时,希望官府派兵护卫,只挂个牌子就分走两成利润,确实不厚道,伏锐也同意了。 如今各地动荡不安,晋康被伏锐好一番整顿之后还好些,但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尤其商人卖的还是粮食,最容易被抢。 不过,伏锐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这个,她看向扶瑾,在他看似云淡风轻的眸子里,看到了野望。 她隐隐察觉,他想要的,可不是仅仅是将粮行开在晋康,还要借晋康这块跳板扩散,而最终蔓延到哪里? 广州,晋国,还是……天下? 伏锐眼底暗流涌动,面上半点不显,轻声道:“好。” 几位商贾如释重负,恭维伏锐几句,便乐呵呵地捐银子,大方的像改行做慈善了。 她们其实也不想捐,但是扶公子说的对,伏锐迟早会找到她们头上,主动一点还能博一个好感。 最重要的是,这都尉伏锐,她是山匪出身啊!鬼知道等她找上门,带的是不是刀子! 签订好契约,商贾告退。 “扶公子请留步。”伏锐开口将他唤住。 第24章 她老破产 扶瑾似乎早便料到,神态安然。 “都尉可是有什么话想问在下?” “扶公子,令我最不解的一点是,你为何选择晋康?” 晋康,不过是广州的一个普通的郡,而这南方,可不比京都建康那块繁华,百姓穷,世道乱,商业发展艰难。 他将粮行开遍广州赚的钱,还不如去建康所在的扬州两三个郡多。 况且,以他的身价,直接去找广州牧府谈合作,也必然会同意,为何偏偏来这晋康郡府? 他就那么肯定,晋康不倒?她伏锐不倒?要知道,在世人眼中,她现在还是个夺了一郡之权的匪,说不定广州牧府,现在就在算计怎么治她。 扶瑾一笑,却道:“瑾选的不是晋康,而是……伏都尉。” 伏锐的脸色霎时一变,再无半点笑意,看他的目光暗沉幽深,夹着似要将人穿透的锋芒。 “我?”她的语气拉长,听不出情绪。 “是。”他仍旧笑着,云淡风轻,眼中却有坚定坦然。 伏锐缓缓走向他,话语带着嘲讽的玩味:“公子才认识我几天,识得我几分?便敢说出这种话,未免太过狂妄草率。” “瑾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多年,自认练得了一番识人的好眼力。” 伏锐看着他眼中的笃定,一时觉得怪异,就像……一个神棍跟一个小屁孩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豪杰! 她是有野心,却也没觉得自己一定会是那个赢家,反观这人,倒是比她自己还自信。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好似认识她多年,对她颇为熟悉。 她敢肯定,自己以前和他,绝对没有半分交集!总不能是上辈子的老熟人吧,她可不信鬼神之说。 伏锐心中疑窦丛生,可对方明显不想给她解惑,她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问。 总不能问,扶公子,咱们上辈子是不是见过? 扶瑾于她对视,始终含笑,一派风轻云淡,只广袖中的手收紧握拳,微微颤抖,昭示了他慌乱。 是他心急了,没有克制住内心冲动,没有把握好关系进度。 可是,天知道,这个时候遇见她,他有多喜悦。 那么好的年华,一切都才刚刚起步,而他前世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陪她从微末走向极位。 伏锐盯着他看,却看不出什么来,一时有些恼,想扒下他这张从容的面皮。 但也只是想想,她可也没忘,人家在帮她。 “行吧,在下承蒙扶公子看重,实乃三生有幸,受宠若惊,为表谢意,锐今日起誓,今后宁可饿死,也不会让扶公子的粮行败落。” 伏锐玩笑着说,给他作揖,深鞠一躬,不管是语气还是动作,都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 扶瑾失笑,心中不安顿时散去,也开起了玩笑。 “都尉这话,倒像是咒我,迄今为止,还没生意在瑾手里败过。”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他开这粮行的目的,其实是不想让她饿死。 毕竟她打战治国,哪哪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总莫名其妙把自个儿折腾得很穷。 当上了皇帝,也总分不清私库和国库。 他尤其记得,前世送讨伐北秦的大军出发后,她蹙着眉,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他以为她在忧心,正欲安慰,却听她道—— “朕要吃不起饭了。” 她拿私库当军饷发了。 第25章 心肝宝贝 对于伏锐时不时就破产的体质,扶瑾是真的放心不下。 总担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她,在这上头滑了铁卢,成了史上第一个把自己饿死的诸侯。 也蛮不容易的。?_? 这边两人谈好便告别,而广州牧府,上演着伏锐心中一语成谶的事。 “州牧!我说的话您听到没有!” 广州别驾严轲见广州牧徐沛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自己那暴脾气,加重语气。 徐沛被她吼得手一抖,不小心折了手中花的半片叶子,她脸色顿时变了,满脸心疼。 “哎呦,我的小心肝啊,我的素冠荷鼎啊……” 这可是她寻了好久才得到的名贵兰花,今早儿有人给她送来了。 她大喜若狂,直夸它冰肌玉骨,暗香浮动,恨不得和它上床。 一到手就自己亲自侍弄栽种,生怕有半点闪失,整颗心都扑它身上了,园子里的其他“小心肝”一夕失宠。 看着这折了的半片叶子,徐沛心痛的手都在抖,不听的喊着宝贝、小心肝,一副情人要死了的模样。 严轲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她好想给州牧弄死那颗花,但是她敢肯定,对方一定会疯。 广州牧徐沛不好男色、爱民如子,虽然有点懒散,却没别的过分的嗜好,就爱那些花花草草,磕着碰着就跟抓心挠肺似的,恨不得以身代之。 严轲不懂,她真的不懂,花花草草能当饭吃吗?能当男人睡吗?不能! 不懂归不懂,早就习惯了,也无可奈何。 于是她只好等徐沛冷静下来,再重复方才的事。 约莫一盏茶后,严轲等得肺都要炸了,目光瞪着那株花,好似能用目光处死它。 “严随平,你瞪本官的花做什么?” 严轲,字随平。 徐沛终于栽好了那素冠荷鼎,拍拍手上的土起身,却见自己的属下竟然在瞪自己的“小心肝”,顿时不高兴了。 严轲:“……”我看它一眼会死么? 她暗中翻了个白眼,嘴上却没说什么,直径说起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 “州牧,轲接到消息,这晋康郡的郡守死了,现在晋康郡已经被一个被招安的山匪把持!” 徐沛脸上并无差异,似早已知晓,点点头道:“嗯,本官知道,好像叫伏锐,字切玉来着。” 她的“小心肝”就是这伏锐送来的,一时间有点小心虚,但是到手的花她可不会放手。 严轲见她不甚在意的样子,顿时烦躁起来:“州牧!你不觉得蹊跷吗?这山匪定是另有所图,她还擅自修改税法、招募士兵,明显是心怀不轨!” 徐沛心想也是,但是她的“小心肝”啊,她一听是素冠荷鼎,脑子一糊就啥也不管,收了人家的东西,总不能转头就过河拆桥吧? 她身为一州之牧的颜面何在? “这、这伏锐已经被招安了,不是匪了,而且只是体恤百姓,减点税而已,这士兵……不是说府兵都在剿匪中损失惨重吗?招募一些也正常,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徐沛含糊的说,其实心里也没多大在意,不就是山贼想当官吗? 那伏锐也有几分才干,把晋康郡治理得挺好,之前她还在头疼山匪之患,现在都帮她解决完了,税也交的比往年多,省心极了。 严轲:“……”-_-# 第26章 心胸宽广 严轲真的很想一刀劈了自己上司,看看她缺的那块心眼儿有多大。 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脑子里没点数吗? 该不会还活在大晋盛世的时候吧! 世道乱了,催发了很多人的野心。 今日那伏锐安分守己的交税,明日说不定就亮刀子了,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严轲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操碎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心胸宽广”的上司呢? 她忍不住向徐沛分析,提醒她警惕伏锐,结果徐沛越听越觉得她杞人忧天,倒是反过来劝抚她。 严轲语尽,一时不该说徐沛什么好,愤怒的甩袖离开。 “随平,瞧你面色不佳,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一人拦住她的步伐。 严轲见是广州治中卢温,压了压怒气,一脸愁容地将方才的事道出,而后叹息道:“孝舆,那山贼当真万万不能放纵,谁知道她暗地里在谋划什么,但是州牧她……唉!” 卢温眸光微闪,略一思索,便挂起一贯面善的笑道:“随平且宽心,温这就去寻州牧说上一说。” 严轲点头,希望这广州牧听点劝。 然鹅,下午她却接到消息说,州牧给那伏锐请了封敕牒,也就是委任状,委任她为晋康郡郡守?! 还嘉奖她治郡有方?! 而且,这建议是卢温给提的。 严轲:(╯‵□′)╯︵┻━┻智障吧??? “卢孝舆——” 严别驾冲天一声吼,让卢治中眼皮子跳个不停,却还是扯出一张笑面来。 “卢孝舆!你就是这么劝州牧的吗!” 卢温抹了把额头的汗,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耳朵疼,这严别驾别的都好,就是脾气爆,还嗓门大,真难伺候。 “随平且淡定,这么急躁做什么?” “我急躁?你们被那伏锐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严轲瞪着卢温怒道。 卢温无奈:“什么迷魂汤?这是缓兵之计,那伏锐已经把控了晋康,有没有郡守这个名头都一样,何不顺水推舟?” “既可以做个顺水人情,昭牧府之威,也可以令其放松警惕,我们时时看着,一旦发现有疑心,暗中动手也方便。” 严轲听到这里,脸色才稍微缓和。 “况且,硬要发落那伏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手里有点兵力,逼急了说不定会狗急跳墙,若是动了手,届时苦的还是百姓。” 卢温缓缓道,严轲微微蹙眉,反驳道:“她手底下都是些山匪,乌合之众罢了,何足为惧?” 卢温却摇头:“不只这个,这个伏锐虽然是山匪出身,但奇怪的是,晋康的百姓明明知晓,却仍然对她十分爱戴。” “她很得民心,实在不好下手,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个残害良官的名声,如今这世道……民心浮躁,难得晋康安稳些,她已经在晋康站稳脚跟,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严轲心有不甘,却还是沉默。 卢温叹了口气,似想到了什么,面上满是忧虑,声音沉重。 “随平,交州发生渔民起义,交州牧被杀了,起义军已有万余。” 严轲一震,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心中止不住惊慌。 那交州,可就在广州南部,万一这把火烧到广州…… “这、这可如何是好?” “州牧已经派兵了,希望能及时止住吧。” 第27章 公子心意 晋康郡,扶宅。 扶瑾立于书房,一手托着账簿,一手拨弄着黄花梨木制的算盘。 木珠在他指尖滑动,轻微的碰撞声十分流畅悦耳,竟像奏成了乐章,香炉置于桌案一角,袅袅生烟,檀香萦绕。 “公子。”门外有人轻唤。 “进来。” 那人行礼,便道:“小人已经以伏都尉的名义,将素冠荷鼎送给了广州牧,她很是喜欢。” 没错,素冠荷鼎是扶瑾的手笔,伏锐可不知那广州牧喜欢什么,这还是他经商时偶有耳闻的。 谁让这广州牧对奇花异草如此渴求?愿意和他做花草生意的商户不计其数,自然名声也大了起来。 以他的财力,废点力气弄这一株花也不难,况且,就算他不送这株花,那广州牧府会对伏锐动手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便好。”扶瑾微微点头,摆手让传话之人下去。 此时,清竹端了茶水进来,也听到了方才的谈话,于是在斟茶时问道:“公子,可要告知伏都尉一声?” “这有何可说的?邀功不成?”扶瑾轻笑,不甚在意地微微摇头,接过茶盏,揭盖微抿。 清竹蹙了眉,直接便道:“可是公子不说,伏都尉便不知道您在帮她,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知晓您的心意?” 扶瑾手一抖,差点将茶盏摔了,险些被茶水呛到,一时失态地看向清竹。 “什么心意?” “您不是心悦伏都尉么?”清竹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懵懂的神色。 可这目光却让扶瑾一时窘迫,避开清竹的眼神,他又拿起了账本,恢复了一贯风轻云淡的模样。 “我何时与你说过我心悦她?” 清竹迷茫了,难道是他猜错了?于是蹙了蹙眉,有些不开心,又问:“难道您不喜欢伏都尉?” 扶瑾语塞,更为窘迫了,心中难得升起懊恼,便对清竹道:“莫要再问这些杂事,你先下去,我还要看账。” 清竹瘪了瘪嘴,轻应一声“哦”,就要转身告退,突然又抬头看着扶瑾,神色有些……复杂。 扶瑾的目光始终落在账本上,好似已经沉浸其中,见他还没离开,只好抬头问:“还有何事?” “公子,您好像把账本拿反了。” ←_← 扶瑾:“……”-_-# 郡府。 伏锐接到广州牧府的消息,也不见差异,只微微点头。 “诶?她们还要派个督邮过来?”沈田皱眉,有些不悦,一看就是派来监视她们的。 伏锐却不甚在意:“这也正常,好好安置便是了,不必过多在意。” 沈田只好点头,只听伏锐又问:“那些兵练得怎么样了?” 她问的主要是新招募的士兵和招降的山匪。 “哈哈,本来是群软脚虾和刺头,揍了几顿之后就老实训练,现在有点样子了。” 伏锐点头:“应该约莫有三千人了,兵贵精不贵多,你好生锻炼她们,务必抓牢军纪,切勿行之前府兵的懒散肆意之风。” “是。”沈田拱手。 伏锐望窗远眺,广州之南的交州,有火焰在熊熊燃烧,就是不知何时会烧到广州来。 风雨欲来,未雨绸缪。 第28章 好大官架 春风拂过晋康郡东城门的墙头,携来南境山岭料峭的微凉。 一队人马被拦在城墙门口,一名护卫高举令牌道:“这是广州牧派来的督邮大人,还不快快放行!” 守门士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客气道:“小的见过大人,大人稍后,容小的通报一下。” 一名士兵已经连忙跑去郡府,可那护卫非但没给面子,反而不依不饶怒了。 “放肆!你没听见吗?督邮大人到,何需通报,直接放行!” “大人,这守门的规矩向来如此,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守卫赔笑道,却是半分不肯相让。 那督邮的护卫转头望了眼轿子,生怕逗留过久惹得督邮不快,便掏出点银子塞给守卫,让她赶紧放行。 可那守卫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后退几步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大人您莫要为难小的了。” “你!” 护卫气愤地指着那守卫,就没见过这样软硬不吃的,不知道“变通”两个字怎么写吗,也不怕给她们郡守得罪了人! 督邮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不悦,觉得这伏锐果然如严别驾说的那样,胆大妄为,目中无人。 明明早已通知,不见她亲自相迎也就罢了,竟然还将她拦在城门口,莫不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不成?! 由于这一队人在城门前逗留,阵仗格外招眼,渐渐有进进出出的百姓注意到了,议论声渐起,这更让督邮心中烦躁。 这时,终于有人来到。 “下官晋康郡郡丞,在此恭迎督邮大人,大人久等了。”常文连忙赶到城门口,躬身道。 督邮语气不佳:“你们都尉呢?” 常文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火气,暗道不好,赔笑道:“大人,实不相瞒,都尉要事在身,一时无法抽身,怠慢大人的地方,下官给您赔个不是。” 督邮听此,却只当她在敷衍她,要事?现在还有比迎接她更重要的事吗?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州牧府! “不敢,本官可担当不起。”督邮冷笑轻嘲,命人直接越过常文,使入城中。 常文连忙让路,摇头叹息,心中也有些不悦。 明明是这督邮自己来迟,倒是怪上她们了,之前收到消息时,她们也有所准备,可是却没能等到人。 恰巧最近出了点事儿,城墙加强守卫,郡府也忙得不行,事关百姓,哪里顾得上这个什么督邮,还以为不来了。 结果今天跑过来,摆了一通架子,整的她们猝不及防。 她们走后,城前百姓的议论声也大了起来。 “那个坐轿子的是广州牧派来的?” “应该是,好像是个什么督邮,感觉像是来找茬的。” “瞧那阵仗,好大的官架子。” “对啊,哪像我们都尉亲民,还跟我们唠嗑呢!” …… 此时的伏锐可顾不上什么督邮不督邮,她领着兵在晋康郡与永平郡的交界头疼着。 这永平郡最近有点多灾多难,前几日下了场大雨,竟然给冲出个泥石流来,整垮了几个村子。 而那郡守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也不好好赈灾和安置流民,害的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四处流窜,都要发展成暴民了。 或许是听说晋康郡富足了,刚刚就来攻了她晋康郡的西边的城墙,欲闯进来抢掠,纵使心中怜悯,她也不敢放这些失了理智的百姓进来。 只好先堵在这里安抚着,分发一些粮食慢慢安置。 第29章 色厉内荏 这头督邮到了郡府,竟然还不见这传说中的伏锐,顿时发作。 “你们都尉人呢?” 常文还是那句话,要事在身。 那督邮的护卫便斥道:“能有什么要事?定是你们看轻我广州牧府,还有什么事比拜见我们督邮大人还重要吗?” 督邮阴沉着脸,没有阻拦,显然也默认了护卫的话。 常文:“……”君额上似可跑马哦。 一时间,绕是常文,也被牵动了怒气,便冷了面孔。 “督邮想见都尉?那便西城门请吧,千余个暴乱的流民在那里等着您嘞!” 督邮一时语塞,不解道:“什么流民?” “永平郡多处山崩,冲了几个村子,百姓无家可归,无粮可食,被逼成暴民在攻城,都尉正率兵挡着。”常文冷声道。 督邮听此,大概算是明白过来了,一时有些尴尬,总不能叫那伏锐丢下城门来见她吧,万一流民破城而入,她自个儿的生命安全说不定都有风险。 她也没这兴趣和胆子去见流民,还是先洗洗睡吧。 “咳咳,无妨,伏都尉先忙,本官不急。”督邮说完也不理会常文了,跟进了自己家一样让人给她安排住处,接风洗尘。 常文(╬ ̄皿 ̄):不急你丫的闹什么闹?! 待伏锐安置好流民,已经是傍晚,她着红衣银甲,盔甲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安抚之余,总有要靠武力镇压的不得已。 她亲眼见到有人将婴儿鼎煮而食,见到失去了理智的流民,咬断了给她们分发粮食的士兵的脖子,然后哄抢而上,离开时又留下几具骨肉模糊的尸体。 触目惊心,满目疮痍。 她回到郡府,没有立刻焚香沐浴,而是去见了那个督邮。 此时督邮正在乐呵呵的听曲儿,伏锐在门口顿了一瞬,她记得府里的这些舞姬小倌之类的已经被她清理了,这唱曲的倌儿不消说,定是这督邮整出来的。 她眼神渐冷,迈步而入,那倌儿见着她还带着些残留煞气的样子,缠绵婉转的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脸色都白了些许。 “唉,怎么不唱了?”督邮催促道,一边吃着糕点。 “看来是我打搅督邮大人听曲儿了。” 她突然出声,那音线让人无端端想到夜色,漫不经心的暗沉寒凉,把督邮吓得浑身一抖。 她猛然朝门口看,见着衣甲带血的伏锐,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煞神:“你、你是谁?” “伏锐。” 督邮一懵,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口水,有几分心有余悸的感觉,下意识扯出抹笑。 “原来是伏都尉啊,站门口做什么,快请进。” 说着她又看了眼伏锐的衣服,心头有点抖,浑然忘了自己先前还想给伏锐一个下马威来着。 “伏都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也不更衣?” 伏锐淡淡的看着她,语气也淡:“不是督邮急着见我么?下官不敢不从。” 督邮脸一僵,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尤其是脖子。 她心中有点怂了,突然想起来伏锐原来是个匪,没少见血,砍了自己就跟切葱似的,为了争口气,冒着生命危险得罪她,犯不着啊! “哈哈,伏都尉说笑了,本官不急,不急的,你今日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哈哈哈哈……” 督邮一个人在这尬笑,伏锐却面无表情,看了眼那小倌,又像是对督邮道:“我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一向不留人。” 她语气也没有带轻视之意,招呼了两个侍卫,小倌听后连忙告退,在侍卫的护送下离开,督邮也没敢开口阻止。 待伏锐走后,都尉瘫在椅子上,抚着自己的胸口。 “竟然是这么个煞星……” 第30章 晋康郡守 督邮有点愁。 她来这里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是严别驾给的,让她敲打和监视伏锐,也就跟找茬差不多。 所以她才来的那么嚣张,还特意放慢行程,结果这一波操作下来,把自个儿给敲打了。 想到这里,眼前又浮现了伏锐那张带煞的脸,她心里有点怵,觉得这山匪比死了花的广州牧还可怕些。 “怎么找茬才不像是在找茬呢?” 督邮苦思冥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到什么清新脱俗的找茬方法。 次日,卯时。 伏锐在公堂中开晨会,布置永平郡流民事宜,众官员和幕僚忙的热火朝天。 尤其是登记户籍的,突然来一千多个人,也就是说她要整一千多份户口,手抄的那种,还源源不断,简直比上学堂被罚抄还累。 连续好几天都有流民来,就是昨天来得猛而已,伏锐命人给这永平郡递了份信件,让她来点动静,管管自个儿地盘的糟心事儿。 这头的糟心事儿还没完,那糟心的督邮又来了,常文这样想道,但面上还是一派客气的将督邮请了进来。 督邮整了整心态,见伏锐见到她依旧还在处理政务,不禁想端起个架子,让她给自己见礼,正要开口,就被伏锐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给打回去了。 “何事?”伏锐只瞟他一眼,便接着忙自己的事。 督邮撇嘴,怎么感觉对方才是官大的那个,好气,不敢发,于是便对自己道,本官这是体恤伏锐政务繁忙。 她终于说了自己来的目的,其实就是送委任状来的。 听此,伏锐也有些诧异,便命常文接过敕牒,略看两眼便放到一边,对督邮道:“有劳督邮,督邮还有什么事么?” 督邮:“……没。” 她刚刚怕是在做梦,竟然以为伏锐会欣喜若狂,感恩戴德? 常文倒是露出几分喜色来,命人拟了告示贴城中,难得觉得这督邮没有那么糟心了。 郡里的百姓已经不似之前那样谈告示色变,反而很乐意凑上去,瞅着郡府会不会又来个好消息,见今天的消息,倒也十分乐呵的聚在一起谈论。 “郡守?我们都尉成郡守了?” “那挺好,伏都尉早该是郡守了。” …… 而晋康“隔壁”的永平郡则是另一番景象了。 街道两侧的店铺纷纷关门,行人无几,便是出现个人影,也是面黄肌瘦的,衣衫褴褛。 那人凹陷的眼眶镶嵌着浑浊的眼珠子,麻木又似载着千般苦难,令人不敢对视,那眼睛,在见到一只硕鼠从街角穿过时,迸出几近凶狠的渴求,牵动着这整个人身躯的忍不住跟上。 自流民屡屡暴动,扫荡过街道后,这分明春光明媚的时节里,平添了萧瑟。 永平郡郡府门前一片狼藉,地上遍是污秽和血迹,下人拧着鼻子清洗着。 大门上方的牌匾斜挂着,显然是被人打砸过,摇摇欲坠,还滴着恶臭的蛋清。 伏锐给永平郡郡守的书信送出去了两个多月,还不见回复,只等到越发多的流民。 而她也没打算再等,城门失火不灭,就别怪她不请自来了。 届时,这永平郡是否还是原来的永平郡,就不得而知了。 第31章 分内之事 夏汛,郁水决堤。 横穿广州的郁水,曾无私又温软地吐纳出沿岸的土膏微润,孕育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安乐净土,而如今,她要收回了,任性的,不可抗拒的,化柔水为獠牙,将所有生机撕碎,铺天盖地,毫不留情。 她吞噬农田,房屋,稚童的笑靥,还有浑浊波涛中拽着浮木挣扎祈求的手。 洪水肆虐,无数人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这洪水冲垮了永平郡百姓最后一丝希望,商贾乘机抬高粮价,大发天灾横财。 郡府既不开城门,收留安置流民,也不开仓赈灾,只哭库房空虚,那隔壁晋康郡富饶心善,是个好去处,以邻为壑,祸水东引,心里美滋滋。 常文和赵平来到永平郡的东城门,见着这告示,怒发冲冠都是轻的,心中止不住骂道,简直无耻至极! 这永平郡郡府贪腐之气比先前的晋康郡更甚,还有商官勾结贿赂,个个忙着中饱私囊,那里记得给库房留一口,库房空虚是真的,只是空的东西都落各自腰包里去了。 赵平当即叫城门,永平郡郡府的人得知她们带着两千精兵过来,吓得直缩脖子。 “你们来此何意?” 赵平脱口就想说“来此砍你们的狗头”,幸好被常文拦住了。 常文只亲和地道:“我等是晋康郡人,吾郡郡守闻永平郡有难,特命我等前来相助。” 那墙头的士兵听此,果真望见着队伍中还运着物资粮食,却还是不敢开城门,郡府内乱成一锅粥。 “这晋康郡的派人来相助赈灾也不知是真是假……”永平郡郡守揉着眉头。 有幕僚谨慎道:“这么好心?怕是有诈。” 也有人不甘心错过这个机会,这郡中情况可不容乐观。 “可她们当真带了物资,我们也确实缺,万一真的是来相助的,我们却拒之门外,这不好吧?” “对啊,也可能是不堪流民所扰,过来与我等合作抗灾的。” “可她们带了那么多兵,万一……” “不带兵哪里有人手抗洪救灾?” …… 众人莫衷一是,常文在城门口好说歹说,情真意切,磨破了嘴皮子,大约是见她这书生打扮,一副儒雅温和的样子,不像是来搞事的,永平郡终于把这城门给开了。 赵平按着刀的手松了,跟着郡守派来的人将她们引入城中,心里骂了个底朝天,要是再不开门,她真的会忍不住攻城。 来到郡府,郡守连忙出来相迎,见到她们带来的物资,一脸喜意,心中再次感念自己“祸水东引”的策略之佳,这不,解决了郡内流民之乱,还引的人家主动来给她们解决难题,一举两得,爽得不行。 常文始终笑得温和,一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大义凛凛之气,令永平郡众人渐渐放松警惕。 “哈哈哈,伏郡守当真大义,我等代替永平百姓多谢各位相助。”永平郡郡守道,拱手躬身行了个大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爱民如子。 赵平在心里啐她们一脸,握着刀柄的手忍不住摩挲着,手痒痒。 常文挂着一贯的笑面,儒雅书生,平易近人。 “各位言重,此乃……分内之事。” 永平郡众官员:“???”分内之事是什么鬼? 只见常文微笑着,抬手一挥,她们带着的两千精兵迅速将郡府包抄。 永平郡众官员:“!!!” 第32章 好好说话 分内之事嘛,就是拿你们的地盘当自己的地盘治理,治理自己的地盘,不就是分内之事么? 她们保证,一定会认认真真,彻彻底底地治理,多好,你们可以开始感恩戴德了。 郡守等人面色铁青,恐慌又怒不可遏。 “你们这是何意?!” 常文耐心的解释,笑容不要太温和:“抗天灾之前,要先治人祸,如此方才事半功倍。” “什么人祸?分明是你们狼子野心,欲强占我永平郡,果真是山贼一窝,胆大包天,目无王法!” 一幕僚吐沫横飞地对常文等人呵斥,却被赵平一刀穿了肚子,惨叫一声倒地抽搐,而后再无声息,只留那鲜血蔓延不息,携着惊恐万状如蛇一般缠绕在永平郡众人心中。 “你、你们大胆……” 常文只徐徐道:“地上这位朱主蒲才是真的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勾结奸商,收受贿赂,高抬永平郡粮价,牟取暴利,当诛。”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许是跟着伏锐有一段时间,竟然学到了几分她的语气,慢条斯理又隐带杀气,听得永平郡官员们心中拔凉拔凉的,一旁赵平的目光扫视她们,看着她还在滴血的刀,纷纷露了惧色。 赵平嗤笑,都是些欺软怕硬、贪生怕死之徒。 郡守终于抖着嗓子扯出笑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常文没理会她,而是拿出一本册子,念了几个名字,轻飘飘地命人拖走。 她们也是有备而来的,哪些人是作恶多端的烂泥,哪些人是可以涅捏着鼻子凑合的苦力,她们还是分得清的。 单看外表,断是看不出常文杀伐果决的性子,待她处理完烂泥,终于让人收了刀,非常单纯地,好好说话。 她好言好气地说,她们带的物资还是不大够,大家家产颇丰,捐点儿? 永平郡官员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小命保住了,暗搓搓的想法子弄死这群晋康郡的疯子,冷不丁听到这句话,觉得银子在滴血。 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常文,和凶神恶煞的赵平,咬牙,捐!怎么不捐?不捐钱等着捐命么?! 常文和赵平很快暴力镇压了永平郡府,着手解决郁水决堤之事。 为他人做嫁衣的事她们可不会干,既是费财费力地来了自然得有点收获,永平郡这块地就不错。 而且这里跟以前的晋康不一样,又乱又菜,直接可以动手解决的事,她们就不逼逼叨叨了。 这郁水自东向西横穿广州,晋康郡和永平郡都在它的沿岸,晋康郡界内的堤坝,伏锐比较重视,早已派人去修筑过,夏汛来时倒也没什么事。 可这永平界内的堤坝就不一样了,几年下来,郁水都风平浪静,永平郡那伙人的心就宽了,无所谓了,堤坝什么的,觉得修与不修没甚区别,便慢慢把这修堤坝的银子挪进自己腰包。 一两年没出什么问题,多几年问题就大了,这不,现在就崩了。 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人给救了,然后待水势稍弱,便派人修补堤坝。 她们忙的如火如荼,焦头烂额,偏偏有人还敢拖后腿。 “这永平的商贾当真无耻!” 她们这边在放粮赈灾,修筑堤坝,她们倒好,竟然派人冒充流民来领粮食! 常文与赵平怒火中烧,她们还没去找那些豪强,算胡乱抬价那笔账,她们倒是先凑上来拔毛,简直找死。 第33章 下官愚钝 既然那些豪强诚心诚意的找死了,她们就大发慈悲地送她们一程,顺便继承一下她们的遗产。 大抵是因为冒领了粮食,常文等人却没什么反应,豪强们便觉得她们发现不了,趁着流民多,愈发肆无忌惮。 她们同永平郡府那些官员一样,暗地里恨不得搞死常文等人。 她们特意屯了那么多粮食,就等天灾谋暴利,结果常文等人来赈灾,虽然大部分是以工代赈,接受了粮食就要一起去修筑堤坝,但百姓个个还是很乐意。 所以,没人愿意花大价钱来买她们屯的粮食,让她们捐出去又不舍得,可不就烂手里了。 亏大了,气啊,想搞事啊! 殊不知,常文其实早有预谋,趁机人赃并获,以便磨刀霍霍。 晋康郡,郡府公堂。 伏锐垂眸浏览常文的信件,条例清晰又详尽,很快就可以了解到永平郡近况,不由赞赏地点头,当真没看错这个常载道。 “郡守,督邮又来了。” 这个督邮看起来好似闲的慌,时不时来她们面前刷存在感,天天打卡无间断,还各种理由看这看那,摆谱挑毛病。 使得近日忙的秃头的官员们恨不得拉他当壮丁,你行你来,谢谢您嘞! 伏锐看着这督邮,这段时间一直想找机会把她弄走,这人带着目的,各种打探她这郡内的事,还和某些官员套近乎,行贿赂,还好伏锐本来就不大信任这些官员,盯得紧。 督邮似乎还很热衷给她找不痛快,前几日就揪着她改税法这事儿不放,被她一句话堵死。 “往年官府旁立杂税,横征暴敛,怎么不见你们说她们篡改税法?” 照她这个意思,减税是篡改,增税就不是? 督邮脸色一僵,只得扯开话题尬笑,大家都在增税,就她一个减税,可不就是特立独行,改的更明显么? 况且,人家增税的时候,会罗列洋洋洒洒一堆理由呈上来,到她这儿,连先斩后奏都不奏一个,可不就逮着她diss么? 这一问费了督邮好一番勇气,问完便不敢再到伏锐面前晃悠,而是将重点放到监视上,屡屡打探郡府行动,财力,兵力之类的,判断她造反的可能性。 只是她这些小动作太明显,不只郡府这些幕僚和官员看她不顺眼,连伏锐心里也有意见。 有些事当着这督邮的面处理不方便,比如这永平郡一事,督邮虽然知晓她们在援助处理,却不知她们已经把控了永平郡政权,要是知道,保不齐跑回去在广州牧那头说她野心勃勃。 伏锐明里暗里都试过,可这督邮就是装傻充楞,不愿意离开。 她盯着督邮,觉得,这人精力旺盛,屡屡搞事,其主要原因还是太闲。 于是,她寻了件繁琐却不涉及机要的政务,态度谦虚得向督邮请教。 督邮见此,暗嗤尚匪果然是山匪,不通政务,而后心中暗爽,便一副“我学富五车”的样子,给她讲解一番。 讲完后,伏锐一脸羞愧:“唉,下官愚钝,还是不解其意,不及督邮学识深厚,精通政务,让督邮见笑了。” 督邮被这她一捧,顿时受宠若惊,心里乐开了花。 于是伏锐接着道:“近日琐事甚多,下官心力交瘁,实在无精力处理此事,近日见督邮如此高见,心中甚是敬佩,还请督邮屈尊助我。” 伏锐当即向督邮鞠躬,行了个大礼。 督邮心中更是自得,被心中惧怕的人如此敬佩,实在是有些沾沾自喜,忘乎所以,当即就答应了。 欧耶,逮住一个壮丁,顿时感觉工作轻松一点了呢~ 第34章 都是魔鬼 其他官员眼睛一亮,还有这种操作!? “督邮,在下愚钝,请您赐教……” “还有在下……” 此后,每当督邮一闲下来,就有“愚钝之人虚心请教”,督邮再傻也回过味来了。 忙碌了几天,清闲惯了的她也开始秃头了,觉得为了听几句彩虹屁把自己赔进去当真不划算,于是去公堂的次数少了。 然而,她们竟然还不放过她,去她住处寻她也就罢了,她去逛个窑子都能被揪出来! 一个月后,督邮面色憔悴地坐上了回广州牧府的马车,看着“依依不舍”来送她的官员们,她扯出一个笑,跟哭似的,迫不及待的催马夫出发。 娘啊,本官再也不来了,这些人都是魔鬼吧! 从此以后,她再也听不得别人的恭维,别人一夸她,她就毛骨悚然,跟被算计了似的。 回到州牧府后,她如实讲所见所闻告终州牧等人,倒也没有添油加醋。 她虽然带着找茬的任务去的,但本质上是喜欢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人,就喜欢别人勤于政务,这样她就清闲了,伏锐那群人在她眼里,简直是沉迷政务,无法自拔的魔鬼。 虽然她们并不想。 徐沛徐州牧爱抚的目光落在堂内一株吊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严轲和卢温两人面面相觑。 “或许那伏切玉就是真的不满贪官剥削,欲给百姓求一份安乐的生活呢?”徐沛一贯往好了想,漫不经心地说。 严轲却蹙了眉,眼中怀疑未散。 “督邮道那晋康郡被治理地很好,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可那姓伏的原先也不过是个山贼,哪里来的这为政之才?” “这……” 徐沛与卢温对视一眼,微微沉思,卢温开口:“伏切玉的身份确实有问题,我也派人查过,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想来处理的干净,看来原先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世道混乱,鱼龙混杂,着实难以分辨。” 她无奈地说罢,又忧愁道:“不过,我们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她,这交州的起义军屡镇不息,已经要蔓延到广州边界了,唉……” 听她提起此时,严轲也将晋康郡的事抛在一旁,不甚愁苦。 而接近两个多月下去,常文等人也将永平郡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 整吏治,修堤坝,惩豪强,在将晋康郡那一套法子,实事求是地修改挪用一下,恢复民生经济,整个永平郡的面貌焕然一新,扶瑾的生意也开始做到永平去。 在治理之时,伏锐也不断将自己的人安排到永平的重要职位上,以求夺得永平郡实权,那郡守不过是个架空了的傀儡,挡挡风的作用,待时机一到,踹下去便是。 比如那赵平,在沈田的训练教导下,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伏锐便命其夺永平都尉一职,领五百精兵镇守,暗中招募新兵,培养势力。 刚夺了一郡政权,还没等伏锐等人歇口气,便有人送活干。 接到桂林郡郡守来信的伏锐:“???” 思索了一番,伏锐有些头疼地揉眉,看着风尘仆仆的常文道:“载道,辛苦了,我去一趟桂林郡,这晋康郡内的政务,便先交由你代理吧。” 常文:“……” 下官已经很久没休沐了,您知道么? 伏锐伪装成镖行,携五百余人陆陆续续出发,行至半路,遇到一行商队。 这商队中衣袂飘飘、面如冠玉的人,分外打眼。 第35章 凶名远扬 “伏郡守。” 伏锐下令整顿歇息,方下马车,便听身后有人唤她,声音分外熟悉,果然,就是扶瑾,他携着商队,运载着许多商品,看似也是去桂林郡的方向。 扶瑾含笑走来,伏锐虽诧异,却也很快平静下来,也回礼道:“扶公子。” “扶公子这次是将生意做去哪里?” “桂林郡。”扶瑾道。 伏锐心道,果然。 这缘分,她忍不住怀疑,这扶怀玉是不是安了探子在她身边,不过见对方望着她这身行头,眼中也露了诧异的模样,想来的确是巧合。 “巧了。”伏锐笑了笑,抬手将他引至人群外的树下,将事情和他简单说了一下。 这桂林郡地主豪强横行,仗着雄厚的财力大量兼并土地,当地的农民要么沦为佃户,要么流离失所。 更可恨的是,这地主低价购地,高价收租,变着花样剥削佃户。 比如把这租金由粮食改为银钱,佃户要交租,便得出售粮食,而这桂林郡的经济被地主豪强把控,便趁机操控市场,压低粮价。 如此,百姓手里的粮食不得不贱卖,到了冬日,连过冬的吃食都没有,只能从商家那里购买,商家是谁?可不就是这些地主豪强。 她们到了这时,便可着劲儿抬价,一副“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样子,百姓苦不堪言,毫无办法。 粮食只要她们有,不买就得饿死啊! 扶瑾蹙眉道:“卑鄙无耻,迟早会自食恶果。” 伏锐点头,也算开了眼界。 “这桂林郡新上任的郡守陈廉,陈风清,也是个妙人,看不惯这些事,又无甚根基和势力,拿那些豪强无可奈何,竟将求救信发到我手里来了。” 那桂林郡郡守陈廉,是个新来的,倒是个两袖清风的廉官,颇为反感这些事,欲惩治一番,却发现官府中的官员大多都被收买了,当然是对她极尽敷衍,还时不时下绊子。 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更别提她还不是条强龙,整日里被挤兑得挺惨,别说惩治豪强,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大约是处理永平郡那波豪强时,她令常文采取杀伐果决的路线,这事儿虽然没传到广州牧那边去,可这周边的郡县肯定有所耳闻。 保不齐已经有人在背地里道她“悍匪狠辣”,这陈廉竟然能将主意打到她伏锐头上,想“引狼入室”,想法颇为清奇。 “看来我凶名远扬啊!”伏锐自嘲又无奈地笑。 扶瑾听此,也有些好笑,眼前人尚还年少,眉眼带笑,鲜活的紧,让人心生欢喜。 他略微思忖,便道:“不过这桂林郡的情形和永平郡略有不同,桂林郡豪强颇有根基,郡内又保持着一线稳定,未曾动乱,百姓虽苦,却没被逼至绝境。” “如此情形,若直接动用武力,反而不妙,怕是会波及普通百姓。” 伏锐也点头,抬手示意了自己这身行头,粗布短襟,像个走镖的武人,神情颇为无奈。 “对啊,所以我这不是怕打草惊蛇,把自己整成这副模样,打算暗中行事。” 扶瑾忍俊不禁,便拱手一礼,调侃道:“伏镖头,这一路,我等的安危就仰仗您了。” 第36章 通通喂狗 见这头伏锐与扶瑾两人聊的畅快,清竹蹲在一旁,拿着根木棍,无聊地戳着地上泛着秋黄的草。 “说是心悦还不承认,口是心非,对姓伏的笑的那么开心,就知道凶我……” 他忍不住碎碎念,觉得在伏锐面前的公子,跟不在伏锐面前的公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在扶家主面前都不见他这么热情过。 什么清冷自持、高岭之花、不苟言笑……通通都喂狗去吧! 切~ 扶瑾可不知,自己的书童已经在心里将他吐槽了个遍,他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忽而清眸微亮,便朝伏锐道。 “郡守,瑾有一计,或许你我可以合作,双管齐下。” 伏锐示意他接着说,待他说完,目露赞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兵不血刃,妙!” 这方伏锐等人徐徐前行,那桂林郡的郡守陈廉也收到了伏锐的回信,不禁大喜过望。 她着一身朴素青衫,在书房中渡步,不禁想见见那位山匪出身,却将治下治理得极好的伏郡守。 哪像他,好不容易凭借几分才学谋得个职位,却因门第不好,落在这穷山僻壤。 这也倒罢了,偏偏这里贪污成性,剥削成风,她无根基无背景,也没准备,又没几分实权,真是半点也奈何不得。 按伏锐对她的评价,便是性本廉洁,抱负有余,手腕不足,瞻前顾后,于是处处受掣肘。 究其根源,还是糟污事儿见的少了,天真得紧,多被官场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心就狠了。 抵达桂林郡后,伏锐与扶瑾直接包下个客栈,她并未去与那桂林郡郡守见面,而是先同自己先后安排进桂林的人手联系。 扶瑾也着手准备购置个店面,此行的目的,便是将海晏粮行开到桂林来,他命人打听到几家合适的铺子,便打算亲自去看两眼。 休息整顿了一日,次日清晨,伏锐换回她那身绛色胡服,便要出门逛逛,看看这桂林郡的真实情况。 刚迈出客栈的门槛,便见那扶瑾也备好了马车,她笑着打招呼,随口问道:“扶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扶瑾正要上马车,听到她的声音,便回头笑了,温和的眉眼暖了秋风,他拱手一礼,回道:“瑾去挑选店面,打算在这里开个海晏粮行的分行,伏小姐呢?” 为了隐藏身份,扶瑾改了个称呼,从未这样唤过,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怪异。 伏锐倒是无感,道了声“随便逛逛”。 清竹撇嘴,在心里一针见血地想,伏小姐,扶公子,凑一对,真般配,只用耳朵听的,还以为两人是兄妹姐弟呢。 话说,到底是兄妹,还是姐弟?清竹的思绪钻入了某个奇异的坑里,愈陷愈深。 于是,走神中的他,抬着自家公子的手,就往伏锐的方向扶。 扶瑾:“???” “清竹,马车在这里。”扶瑾无奈的提醒他。 清竹这才回神,然后脱口而出:“反正你俩都要出门,一起呗。” 伏锐与扶瑾皆是一顿,面面相觑,扶瑾不禁有些不自在,这清竹是他的人,说这话,倒像是在说他的意思。 他何时说过想与她同行? 绝对没说过。 就是…… 想过一下下而已。 第37章 酒香撩人 扶瑾轻轻扯了扯清竹,让他闭嘴,自己一时微窘,也未言语,气氛不禁有些尴尬。 “也好。” 倒是伏锐爽朗道,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察觉到这异样,她利落的翻身上马,便将目光投向扶瑾,静待他入马车。 扶瑾抬头望她一眼,触及到她的目光又垂了眸,睫羽轻颤,微微抿唇,面上神色如常,清竹见他愣着,便轻推他手臂。 他点头,上了马车。 刚入车厢,清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公子、公子,你和伏小姐哪个年纪大些?” 扶瑾:“……怎么突然这么问?” 清竹眨着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明晃晃地告诉他“好奇。” 扶瑾沉默,清竹便推他“说嘛、说嘛”。 扶氏向来富贵,单从这马车便可看出,看似朴素,内里却造得极精致,走的四平八稳,许是路段平整,走的也慢,扶瑾手中的茶水都未溢出来过。 他便看着茶水中淡淡的波纹,在杯中浮动着,晕出前世某年夏至的艳阳。 那时她已是南越侯,正好在这一天大胜荆楚王,夺得荆州。 她着红衣银甲,走到已是俘虏的荆楚王面前,举杯,难得笑得开怀,将对方气得颤抖。 “荆楚王,你和你的荆州,是本侯今年收到的,最丰厚的生辰贺礼。”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她的生辰是在夏至,她从未说过,从未庆祝过,连沈田都不知道。 沈田说,少将军大抵是把这件事,和伏将军府满门,一起埋葬了。 生辰总是会将旧时的记忆与当今串联,不论美好与痛苦,她不想受那痛苦折磨,便连带着那些美好,都不愿回味。 只待那时光,一点点将刻骨的情绪在记忆中抹去,只留下泛黄而惆怅的扉页,淡笑一声,往事随风。 他看着面前这个在三军面前,强大如神只的人,心底升起丝丝缕缕的酸疼,像在直视艳阳,明明看得到是光和暖,却会难受。 她从不示弱于人,展现给人的,除了锋芒,便是暖阳。 他终是没忍住,给她做了一份长寿面,送至她的营帐,竟然看到,向来千杯不倒的人,脸上竟有些醉意,是喜悦,还是别的,扶瑾分辨不了。 因为她身上的酒香,萦绕在他鼻尖的时候,他恍惚了,今夜的酒,到底醉的是谁? 她很快便用完了长寿面,又饮了一壶酒,其中有一杯,入了他的腹,是她亲手喂的。 然后她甩了酒壶,将他压制在案上,力道强势,他动弹不得,只能对视她的眼。 那眸中波光潋滟,夺魂摄魄,似聚亿万星辰,瞬间吞噬了人全部的神智。 “本侯一直都很纳闷,怀玉身为扶家公子,断不会不知我对士族的态度,而你,偏要投身于我的麾下,这可没半点好处……” “怀玉可不是如此蠢笨之人。” 她靠近他道,香醇的酒将她的声音晕得很柔,让人听了,恨不得将心中所有都和盘托出。 他沉默,垂了眸,避开她的眼,她眼中藏得极深的防备,将他刺痛。 与此同时,那声“怀玉”,又极尽缠绵悱恻。 她见他不答,也不恼,反而笑了,岔开话题。 “怀玉待我极好,好到令我有些自负……” “怀玉,莫非是心悦于我?” 第38章 一乱到底 她的气息混着醉人的酒香,与他纠缠不休,步步紧逼,腰际一松,丝帛腰带滑落在地。 恍惚的烛光摇晃着,将她似醉非醉的眉眼晕得暧昧。 他僵住,却没有动作,只是抬眸了,望着她的眼,声音有些沙哑,他轻轻的地说:“是。” 他的眸光在颤抖,眼角泛起浅浅的红,眸中翻涌的情绪,沉重,浓烈,又滚烫。 她错愕,眼中醉意散尽。 她以为,他与其他人一样,是士族的眼线,何况身为扶氏嫡长子,断是受不得这样的折辱,此番必会惹恼他。 她不想杀他,却也不想留他,更不想和士族牵扯不清,于是便这样逼他,逼他离开。 却不曾想到…… 她猛然松手后退,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最后露出几分懊恼和歉疚,将披风盖在他身上。 “抱歉,锐酒后乱性,冒犯扶公子了。” 她道歉,然后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徒留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最后只得无奈地笑了,营帐内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扰的人意乱神迷。 她没醉,清醒得很。 醉的只有他,他一人而已。 明明骨子里是个君子,还装什么风流?步步紧逼,最后又懊恼这逼出来的结果,不是她所设想的。 说到底,不过是不信他罢了。 “既是酒后乱性,何不一乱到底?” 他灌下一杯残酒,向来清冷自持的人,此时笑得放纵苍凉。 “公子!” 清竹唤他,推了推他的手臂,他手中茶盏微晃,茶水湿了指尖。 “你又走神,快说呀,你和伏小姐谁年纪大些?” 扶瑾回神,怔忪一瞬,浅浅的笑:“她。” 他们二人同年生,只是她生于夏至,他则恰恰相反,生于冬至。 “扶公子怎知?” 伏锐声音响突然在车窗外,隔着锦帘,语气平和,带着些许疑惑,只是徒然撞入他耳中,惊得他浑身一僵。 手中茶盏落下,一声脆响过后,茶香四溢。 她问他怎知,他如何作答? 此时的他,断是不知的。 只是他却知晓了。 重回旧年,是多么恍然如梦的旷古奇闻,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他原本也是不信的。 现在的还时常恍惚,觉得那前世只是一场真实而奇异的梦境。 他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了?”她问道,微微蹙了眉,语气中有几分担忧,清竹更是错愕。 “无碍,马车颠簸了一下,未拿稳茶盏。” 扶瑾的慌乱只是一瞬,很快便回复如常,风轻云淡,只余那木板上未干的茶水,还溢着方才的凌乱。 伏锐看不到车内情形,听他语气平淡,便不疑有他,略带笑意地道:“扶公子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扶瑾微垂着眸,正在收拾茶盏的清竹满脸困惑,却也看不清他神色,只听他声音浅淡,有几许无奈的笑意。 “随口一猜罢了。” 伏锐原也只是玩笑着问,听他不甚在意,当真只是随口一说的样子,便也不做纠结,而扶瑾的车夫恰好开口提醒。 “公子,到了。” 抬眼望去,是一家布庄,位于街道繁华之地,却门可罗雀,隐带萧索,店门半掩,隐约可见店内有人在收拾东西。 伏锐随意看了一眼,便轻松下马,想来,这便是扶瑾看上的店面之一。 第39章 十倍奉还 扶瑾扶着清竹的手臂下了马车,微微抬头望了眼这略有些破败的招牌。 布庄内的掌柜正在拍着一匹绸缎上积的灰尘,光线稀疏的店内,隐约映出她脸上的愁容,浅浅的叹息随着灰尘落地。 “这世道,什么什么生意都难做了……” 她摇着头转身,恰巧看到方才停下的伏锐等人,诧异一瞬,便反应过来,这时候还来光顾的,想来就是联系她售卖店铺的东家了。 “几位是来看铺子的吗?快请进。” 掌柜引着伏锐等人进门,带着客套礼貌的笑容,正要迎上来和伏锐说话,却见她指着扶瑾示意她。 “和你做生意的是他,莫认错了。” 掌柜这才看向扶瑾,他锦衣玉带,气质高雅,确实不俗,只是她一时没想到来买铺子的是个男子,略有些诧异和尴尬,却也很快恢复正常,便和他交谈起来。 “公子,在下这生意不大好,铺子许久没修缮了,您要的话,可以便宜点给您。” 扶瑾淡淡环视周围,道了声“尚可”。 他看重的也并非是这铺子,而是这地段。 这可是桂林郡极佳、极好、极……特殊的地段,单看对面那家铺子便知了。 布庄对面,是一家粮铺,名为“赵孙粮行”。 伏锐在布庄内随意看了一圈后,便倚靠在门框上,眸光兴味地望着正对面的“赵孙粮行”。 此时的“赵孙粮行”门可罗雀,可却不见半分破败,规模颇大,占了普通店铺两倍之地,连那招牌,都请了所谓的名家题字,颇为大气,处处溢着财气。 就好似在说:“本店有钱,爱买不买。” 扶瑾与掌柜商量好了价,见他的言行举止沉稳干练,明显是浸淫商场的“老油条”,掌柜的目光渐渐由随意变为敬佩。 原以为只是贵公子买家铺子玩玩,却没想到对方“玩”得比她可精多了。 “公子,冒昧问一句,您盘下这铺子,是打算做什么生意?” 掌柜问道,笑中带着好奇,而扶瑾平淡的回答,却让她笑容一僵,错愕不已。 “米粮。” 掌柜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了许久,见扶瑾平淡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知道,顿时想收回对他的评价。 这生意,在桂林郡可做不得啊…… 她终是没忍住道:“公子,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生意,在这桂林郡……难啊!” 扶瑾心中早已了然,神情自若地点头,一片云淡风轻,掌柜的却是以为他没听进去,又苦口婆心地劝,抬手指向布庄对面的“赵孙粮行”。 “公子,您抬眼望那儿瞧瞧,赵孙粮行,除了这家,桂林郡就没别的卖粮食的铺子了,您知道这是为何么?” 扶瑾眸色微沉,眉间凝了冷意。 怎么会不知?赵和孙,便是这桂林郡最大的地主豪强,垄断了这桂林郡粮食市场。 别的粮铺,在此地,向来是被排挤得活不下去的,所以这掌柜的才忧心忡忡。 她止不住劝他,和他讲这“赵孙粮行”排挤同行的“丰功伟绩”。 比如造谣构陷毁坏名声的,比如买通地痞流氓闹事的,甚至还有寻个借口派人直接过来打砸的。 当真是霸道蛮横至极! 伏锐听了这话,冷笑着走过来,看着扶瑾开口,声音冷冽嘲讽。 “无妨,砸便砸,砸了你的铺子,我便率人去她们府上,给你十倍砸回来。” 第40章 何为堂客 伏锐说砸,那就是真的砸。 那掌柜听了这么大口气的话,心里头不大信,但见她们这幅样子,看来是真的决心要做这粮食生意。 见这两人都不似寻常人,想来背后有些势力,不惧那赵、孙两家,她轻叹,便也没有再劝下去,多管闲事,徒惹人烦。 扶瑾听了她的话,不由失笑,唇角弯开的一瞬,犹如春风化雪,清浅而温润。 “你笑什么?” 伏锐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在计划里,她的确要安排人去砸人家府邸,没毛病,见他笑了,一时疑惑。 “多谢。”他只这样道。 “客气什么。”伏锐耸肩,又转身踏出门槛,见不远处有个扛着农具的中年女子,便上前搭话。 掌柜指挥着下人,将剩下的布料运上牛车,她自己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店铺转让文书,交予扶瑾,扶瑾细看两眼,无异议,便付了银子。 掌柜一边清点银两,一边笑着对扶瑾道:“公子,您堂客待您真好。” 堂客?扶瑾看向她,面露不解。 掌柜失笑,眉眼间带着几分暧昧,又肯定地道:“公子是不是本地人吧?” 扶瑾点了头,见方才掌柜说话是看了伏锐一眼,直觉这“堂客”指得是她,便更是疑惑纳闷。 “堂客是何意?” 清竹却是听人说过这“堂客”的意思,当即瞪圆了眼睛,含怒对掌柜骂道:“什么堂客!你别瞎说!坏了我家公子的名声!” 掌柜一愣,目光在伏锐与扶瑾游离,心道,难道是她猜错了? 扶瑾还是一头雾水,那掌柜见此,尴尬地道歉,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清竹则光顾着生气了,还欲拉着扶瑾离开。 扶瑾笑得无奈,也没理会他,而是等收下店铺转让文书,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才打算离开。 问了清竹好几遍,对方瘪了瘪嘴,这才悄悄凑近他耳边,轻声为他解惑。 清竹只道了两个字,却乱了扶瑾的心神,连带着面上的神色也乱了几分。 他颊边无端升起若有若无的热意,呆滞了一瞬的眸,透出难为情和哭笑不得的意味,知晓“堂客”之意后,也怪不得掌柜尴尬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与伏锐,竟被误会成夫妻了。 这般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前世投身于她麾下为谋士,也曾被误会为她的小君,也就是诸侯王夫君的尊称。 只是,他不是。 前世他不是南越侯的小君,如今她也不是他的堂客。 他想,以后也不会是,因为他与她之间,隔了太多沟壑。 这个念头,从始至终都是妄想。 索性,便不再想了,和某些更重要的东西相比,这些事太过微不足道。 况且,他其实更愿意以谋士的身份在她身侧,相伴辅佐。 “怎么了?” 伏锐闲聊完了,便进来看扶瑾收拾好了没有,见他和清竹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了。 扶瑾心头一跳,看了她一眼,看似神色自若,却是有意无意地错开了她的目光,指尖轻抠着衣上袖的刺绣花纹。 “无事。”扶瑾刚道,清竹便恶狠狠瞪了伏锐一眼。 伏锐:“?” 她有点懵,不晓得自己怎么得罪这小书童了。 扶瑾扯了清竹一把,警告他废话少说,便笑着与伏锐说了粮行事宜,岔开了话题。 伏锐虽然不解,但也没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 清竹的目光,恨不得将两人的背灼穿。 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吗?! 第41章 明显挑衅 显然,没人。 “……” 定下铺子,扶瑾等人便安排着开张。 鉴于这“海晏粮行”的分行开在“赵孙粮行”正对面,这一张罗,对方想不注意都难。 还有比这更明晃晃的挑衅么?! 那“赵孙粮行”的掌柜打听了一番,听说是抢生意的,心里那个气啊,连忙去通知自个儿东家,也就是赵家和孙家的家主。 这两家说是桂林郡的土皇帝都不为过,官府都给三分面子,老百姓大多在她们土地上过活。 而且,这两家还是关系密切的姻亲,抱成个大团子,更是难以奈何了。 两位家主接到消息时,正在安排人去收佃户的租,租还没收着,就收了一肚子气。 “那扶家公子是掉钱眼儿里了吗?偌大个扶氏都不够他花销?竟然大老远跑来这里抢我们的生意?!” “一个男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净瞎折腾,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让他知道做生意不是那么好玩的!” 孙家主在堂中来回渡步,气急败坏地说道,一旁坐着的赵家主也眉头紧蹙。 “可这颍川扶氏,不好得罪啊。” 孙家主停住,脸色阴沉,而后冷笑道:“扶氏怎么了?扶氏的势力再大,那也在颍川郡,在扬州,手伸不了那么长!” 赵家主听此,也点头赞同,这里地界偏远,书信一封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多月,届时就算那扶公子觉得受了委屈要告娘,也叫天天不应,叫娘娘不知。 再则,士族向来爱惜名声,指不定还责怪他四处抛头露面地胡闹,真的会为了家铺子,大费周章跑这么大老远找她们的麻烦? 赵、孙两家主觉得,不见得。 定了心神的她们,冷眼旁观扶瑾折腾,这桂林郡的粮食市场早已无旁人插手的余地,她们倒要看看,他能闹腾到几时? 秋风拂过稻田,将稻穗吹得金黄。 佃户们身着粗布麻衣,将衣袖挽至肩头,弓着腰在田间劳作着,汗水在黑黄的皮肤上顺流而下,随着割麦的动作,挥洒在稻香四溢的田间。 她们用牛车将一捆捆稻子拉回家,而后是砸稻,晾晒,再拿到集市去卖,换几个银两,交了今年的佃租。 集市上,佃户带着稻米,在街边排了一排,逢人经过便吆喝一声,来买的却寥寥无几,此番场景,令她们面带愁容。 “要是卖不出去,就只能卖给赵孙粮行了,诶,到时候她们肯定又压价。” 那佃户李伍叹息道,伸手拨弄着稻米,一旁的人也附和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是啊,年年都这样,要收租的时候,咱们的粮食只能贱卖给她们换银子,租又收那么重,过冬的粮食都剩不下。” “更气的是,到了冬日,她们又高价卖粮,到头来,粮食银子都到她们手里去了,咱们累苦累活却穷的叮当响,饭都吃不饱!” …… 这时,一锦衣女子来到她们的摊位上,弯腰细看那米粮。 李伍旁边的人连忙推他一把,带着些许羡慕道:“你来客人了!” 李伍连忙和锦衣女子商谈,笑容满面:“姑娘可是要买稻米,我这稻米都是新收的,粒粒饱满又新鲜,价格也实惠……” 那女子打断她,温和道:“多少钱?我都要了。” “啊?都、都要?” 第42章 抬高粮价 李伍诧异地望着这女子,再看着自己眼前的好几袋稻米,一时激动不已。 “是,怎么卖?”女子再次重复问道。 李伍马上反应过来,报了个低一点的价格,女子不甚在意价格,微微点头后便付了钱,让随从搬了稻米上牛车。 李伍一下子便卖够了钱,周围的佃户皆是羡慕不已,纷纷朝女子叫卖道。 “姑娘,来这里看一下,我这米卖的更实惠!” “姑娘,还需要米吗?我这儿还有!” “姑娘……” 女子温和地笑着,一家一家上前,竟然真的都买下了。 另一边的赵孙粮行。 “什么?她们在收购粮食?” 此时,赵、孙两位家主正在查账,听到下人打探来的消息,一时诧异,再细思,又觉得理所当然。 “我还以为他有多高洁呢,还不是干这档子事儿,趁现在粮价低,大肆收购,届时冬季再高价卖出,打的好一番算盘!”孙家主嘲讽道。 她们为了多收点租金,故意在此时压低了桂林郡的粮价,没想到被扶瑾趁机钻了空子。 在此之前,她们也听说过过扶瑾的“海晏粮行”,名声不错,人人都道一声“良心”,价格实惠又稳定,便宜的跟做慈善似的。 但也靠着这好名声和雄厚的资本,很快广开分行,扩大规模,总体上讲,还是经营得不错。 可是到了这里,他还不是照样做着寻常商人做的事,低入高出,谋取暴利。 两位家主自以为对扶瑾的想法了如指掌,便商议起对策来,纵然嘲讽他“奸商”本质,这法子确实是屡试不爽的好法子,她们自然是不愿意他在自己地盘赚钱。 在这店铺内,只需抬头,便可望见对面的“海晏粮行”,也可看见一女子携着几个随从,将一车又一车的米粮拉回,登记入库。 赵家主摸着下巴沉思,而后眼睛一亮。 “咱们控制着桂林郡的粮价,是他想低价收购就能低价收购的吗?” 孙家主得意的点头:“那我们将粮价抬高,他不是要收购粮食么?那就让他收个够!” 两人一拍即合,抬高粮价。 怎么抬高呢? 加佃租。 如今会卖粮食的,都是些佃户,卖粮食的原因也是为了交租,她们加了租金,佃户自然也会提高粮价,以此凑够佃租。 届时粮价高悬,扶瑾还舍得花大价钱买?买了也赚不着什么,这生意自然就做不下去了。 两人算计得很好,另一方,那个负责收购粮食的女子,也就是扶瑾任命的该地“海晏粮行”分行的掌柜的,姓林。 林掌柜将购粮的相关事宜悉数禀告给扶瑾,而后想到近日迅速抬高的粮价,眉间含忧,对扶瑾请示道:“公子,赵孙两家操控粮价,此时收购粮食的成本不断加重,着实有些不划算,不如……” 正在看账的扶瑾知晓她想说什么,抬手打断她。 “无妨,接着收购。” 林掌柜微急,接着收购势必要花更多银钱,那么高价,届时也不一定卖的出去,可就亏大了,不就中了对方的诡计?还不如及时止损。 “公子,这粮价如此之高,着实不宜……” 扶瑾抬头,神色清冷,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不必多言,接着收购,加快速度,不必在意价格,只要尽快将桂林郡内的粮食收购便好。” 林掌柜算是看明白了,他只要粮,银子什么的,完全不在乎。 她虽然心中不解,却也不好忤逆自己东家,只好听令去做。 第43章 逆来顺受 佃租逐渐抬高,桂林郡的粮价也不停的涨,“海晏粮行”收购粮食的势头却丝毫不减。 赵、孙两家主就纳闷了,这粮价现在已经比往年冬日的还高了,收购了再抬价卖,那价格都是天价了,卖的出去才怪。 所以说,他图啥呢? 此时,孙家一名家奴匆忙前来通报。 “家主,不好了!有佃户上门闹事!” 孙家主脸色阴沉,烦躁地回道:“闹什么闹,这群泥腿子,给我打出去!” 家奴欲言又止,一旁的赵家主拦下她,让孙家主稍安勿躁,蹙眉问道:“她们在闹什么?” “说佃租太高,交不起了。” 原来如此,赵家主听此,也不甚在意了,说佃租高的,年年都有,到头来还不是都交上了? “让她们把粮价抬一抬,卖出去不就得了?赶出去。” 在她们眼里,那些佃户如此闹腾,不过是苦肉计,想谋点好处,少交点租金罢了,尽是一群偷奸耍滑的,断不能纵容。 家奴又欲说话,孙家主却已是十分不耐烦了,黑着脸赶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办事,想罚俸吗?” 家奴听了,被吓得脸一白,也顾不上未说完的话,匆匆跑开了。 她按着家主的要求,招呼了一群家丁和打手,凶神恶煞地将门口堵着的一群佃户打走,迅速关上大门。 佃户们气急,其中的李伍更是,她拾起一块石头,就往孙家的大门砸去,瞪着这紧闭的大门,语气愤愤。 “佃租那么高,是想饿死我们吗!” 她们已经将这次秋收的所有粮食都卖出去了,要不是那个“海晏粮行”的老板愿意以那么高的价收购她们的粮食,她们哪里凑得到那么多的银钱交租? 但这赵孙两家竟然还不知足,又抬高租金,她们都无粮可卖了,怎么交!? 石头撞击大门的声响,令门内的家丁们心肝一颤,担心想,她们不会闯进来吧?人那么多,要是又都失去了理智,可不好招架啊! 门外的佃户们被李伍这一下,加上心中积蓄的怒气,壮起了几分胆子,也学他的样子砸门怒骂。 但她们也只敢这样,用令赵孙两家不痛不痒的方式发泄一下怒火,然后便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东拼西凑想法子,还是把钱交上了。 甚至发泄完怒气之后,她们有时还会陷入懊悔和惶恐中。 担心主人家秋后算账,会辞退她们,不租地了,她们一贫如洗,要是连可以种的地都没了,那就真的是活不下去了。 茶楼,伏锐与扶瑾对坐饮茶,淡香缭绕。 包厢内静默无言,伏锐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的街道沉思,扶瑾则垂眸望着茶水,唇瓣的弧度若有若无,淡若清风。 茶杯微微倾斜着,恰好映入对坐人的倒影,对方丝毫未察。 伏锐这几日调查发现,这桂林郡的佃户,底线真的是低的可怕,被不停剥削和压榨。 但只要还活得下去,便不会反抗,大约是被盘剥惯了,尽管普遍都过得即为贫苦,却也习惯性默不作声的逆来顺受。 她还是想用当初对付原晋康郡郡守的那一招,以民为刃,借刀杀人。 不是黔驴技穷,而是佃户们若是一直不反抗,让豪强知道厉害,便会一直被欺压着。 但反抗归反抗,闹出人命倒是不至于。 第44章 只剩下钱 她倒是想直接把赵孙两家都抄了,夺家产,分田地,简单粗暴,除了豪强,皆大欢喜,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暴力解决。 永平郡主要采用武力镇压,着实是情况太混乱了。 那个时候没人听你讲道理,好比乱世,拥有兵权,拳头大的才是老大。 况且,永平郡那些豪强,可比这桂林郡的作恶多端,动起手来名正言顺。 但这个桂林郡不一样,那赵孙两家贪心是贪心,却也没把百姓往死里逼,还把握着一个能够把握平衡的度。 也就是这个度,保住了她们的小命。 伏锐没理由下狠手,那些佃户心中虽然愤怒,却也没有绝望,自然不会想推翻豪强地主,只咒骂几句,内心深处还是祈求对方主动宽仁以待。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跟让一个奸商放弃到手里的银子一样,门都没有。 远方的风拂来,卷起枝头最后一片枯叶,将秋天的萧瑟埋入尘埃,带来冬初的冷寂。 南方的凉,是湿冷入骨的。 伏锐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向了对面静坐的人,见对方衣衫单薄,便将窗户合上。 “扶公子,今日粮价高涨,此番收购,我也知不合适,怕是要亏损不少……” 伏锐轻声道,扶瑾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在她还未说完时,便知晓对方的意思。 他知,她怕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她向来不喜欠他人的。 可是,就算他做的再多,她也不会欠他的,他是在还上辈子的债啊,用一生,那是都还不尽的。 他欠了她,万里江山的债。 她总说,错不在他,可那样的结局,他怎能释怀? “无妨的。”他浅笑着说道,指尖摩挲着茶盏的纹路,声音温和清越。 “做生意的,哪有不事先投入的?就算不为配合伏郡守,瑾也是要如此做的,郡守实在不必介怀,这般客气,倒像是不愿和瑾有些交情似的。” 伏锐听此,当然是否认,她心里是欣赏他的,也发现彼此有许多想法不谋而合,每每都相谈甚欢。 虽然有些地方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比如对方对自己莫名的熟稔,其次便是对方士族的身份,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单纯交个朋友。 所以说,之前谈粮行合作时,对方虽然含糊不清地说他选的是她,伏锐也丝毫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只是以为对方如自己一般单纯的欣赏,多合作攒几个交情。 其他的,便也没了。 所以伏锐也不好再揪着这点事,便笑着承了他的情,道:“当然不是,有扶公子为友,是锐之幸,既然如此,锐便不客气了,在此谢过。” 扶瑾点头,又玩笑着说道:“况且,瑾才疏学浅,只会一点商贾之术,所以旁的没有,就剩几个银钱了。” 别的没有,就是有钱〈(^.^)ノ$ 伏锐失笑道:“照扶公子这般说,锐则是个诠才末学的武夫了。” 扶瑾微微摇头,两人顿时笑开了,全然看不到一旁清竹那都要翻上天去了的白眼。 这方谈笑风生,另一边可就不是这般和谐了。 那“赵孙粮行”的掌柜哭丧着脸告知赵、孙两位东家。 “咱库房里要没粮食了!” 赵、孙两家主:“啥!!!” 第45章 干老本行 两位家主不敢置信,连忙去库房查看,果然! “……” 她们光顾着想搞垮“海晏粮行”,貌似忽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租金她们改成银钱之后,佃户们便不得不卖粮换钱交租,但做粮食生意的,这桂林郡就她们一家。 其他的平民百姓,在秋收时,也不会买什么粮食,所以佃户的粮食大部分只能低价卖给她们“赵孙粮行”。 她们再将这些粮食在冬日高价卖了,就跟空手套白狼一样,还能赚大笔差价。 但是,这次不一样啊! 她们把价抬高了是为了坑“海晏粮行”,自然不会自己去跳自己挖的坑,所以今年的粮食一概没有收购,全让给对方了。 哪成想,对方还真的敢收。 现在已经到了冬初,这佃户手里的粮食已经差不多卖干净了,租金也都收齐了,好大一笔呢。 这钱当然大部分都是扶瑾手里抠出来的,她们还沾沾自喜了好一阵,结果……问题来了,她们开的是粮行对吧,要卖粮食对吧? 特么的没粮她们卖啥! (╯‵□′)╯︵┻━┻ 卖空气吗?! emmm……失策失策。 孙家主脸黑了,整了一圈,对手还不痛不痒,似乎丝毫不在意亏损的那些钱。 倒是她们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生意整垮了,宛如智障。-_-|| 她们两人都一阵气急败坏,差点没被自己蠢哭。 赵家主思索了一会儿,便安抚道:“无妨,天府之国的蜀地与我们桂林郡相邻,我们可以从那儿进购粮食,虽然要耗些成本,但届时抬价便能收回来。” “再者,我们的成本再高,也比不上海晏粮行的,届时在粮价方面,我们必然比她们低,如此照样可以压他一头,到时候粮食卖不出去,看那扶公子如何继续经营!” 孙家主听了连连点头,大喜道:“那咱们得尽快安排人去购粮!” 就这样,赵、孙两家合派了一只商队前往蜀地一带的江州。 伏锐等人早已安插的眼线在对手身边,轻易便知晓了对方动作。 她与扶瑾接到消息时,两人正在对弈,闻此,扶瑾便抬头望向她,浅笑盈盈。 无需他开口,伏锐便看懂了他欲说的话,无奈摊手道:“看来我又要干一回老本行了。” 嗯,兵法说,粮食对一只军队很重要,虽然……现在的对手不是军队,咳咳,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断其粮,便是断其后路。 额,好像有点无耻,没事,兵法还说,兵不厌诈,兵不厌诈,兵不厌诈。 怎么断? 当然是——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伏锐领着百来号人,乔装打扮一番,便堵在赵、孙两家商队回程时的必经之路上……打劫。 当然,那句中二的话她们绝对没有说,反派向来死于话多,她们没那么蠢。 她们只是,脸一蒙,刀一拔,一哄而上,冲啊! 商队见着气势汹汹的她们,压根不敢反抗,她们便毫不客气的牵走载着粮食的马车。 一伙山匪呼啦啦的来,呼啦啦的走,刀子晃得贼吓人,却没有见血,只将粮食搜刮地干干净净。 商队:“!!!” 第46章 礼尚往来 商队哭丧着脸回到桂林郡。 “家主,粮食被山贼劫走了!” 赵、孙两家主:“!!!” 两人被惊懵了,赵家主努力平复情绪,额头青筋暴起,脸部肌肉都忍得微微抽搐。 孙家主面色就吓人多了,黑的像锅底,那一行被派去购粮的商队看都不敢看她俩。 “你们干什么吃的!这批粮食有多重要你们不知道吗?一群废物!”孙家主破口大骂,口水直喷。 商队呐呐不敢言。 赵家主深呼吸几次,忍住怒气,拉了把孙家主,脸上带着些许疑虑道:“怎会被劫?我记得那一带并无山匪的。” “是真的啊家主!有百来号人呢,都带了刀子,我们哪儿敌得过啊!”商队欲哭无泪。 赵家主听了,心中觉得有猫腻,这条商路是出了名的安全,好几年没出过意外了,怎么轮到她们就栽了跟头,还是这个时候? “不对劲……”她沉思着,又问道:“你们看清楚了没有,这群山匪可有什么特征?” “没啊,都穿着吃粗布麻衣,蒙的严严实实的,看不出来啊!” 孙家主气得砸桌子,手一疼,脸色更黑了。 “该死的山贼,都特么没长眼睛吗?老娘的东西都敢劫,我这就知会官府一声,让她们带兵去剿了这群小贼!” 赵家主思索良久,而后眸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性,脸色极位难看。 “该不会是扶瑾动的手脚吧?” …… “满载而归”的伏锐一行褪去所有伪装,清点了一下粮食,笑得有些无奈。 “送去给扶公子吧,就当……礼尚往来了。” 扶瑾接到这好几车的粮食,在听到送粮之人带的话,不禁失笑。 礼尚往来?她倒是还记着当初她还是剑北寨寨主时,他送粮一事。 “清点入库吧。”他对林掌柜道。 林掌柜乐呵的不行,可不管这里粮食是哪儿来的,只觉得之前亏损的钱,此时用这一大堆粮食算是补回来了。 伏锐和扶瑾行事皆是十分谨慎,那赵、孙两家主虽然十分怀疑,但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但她们坚信,绝对是扶瑾动的手脚,毕竟近日来她们得罪的人,也就只有他算是才有能力干出这种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他都丝毫不留情面,我们还顾及什么!” 赵家主眼中的怒气悉数化为算计,与孙家主商议几句之后,便招人近前,附耳低语。 几天之后,桂林郡的“海晏粮行”已经修缮完毕,牌匾由伏锐亲笔题字。 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为何要我题字?我可不是什么书法大家。”伏锐已经不是第一次疑惑了。 她有点纳闷,她一个习武之人,字虽然还过得去,但也比不上真正的大家之笔,每每挂上自己的字,都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 而且,总有人说,她的字带煞,挂粮行上,真的合适吗? 反正沈田是这样评价的:“少将军的笔墨,想必辟邪功效甚好!” 伏锐:“……” 扶瑾但笑不语。 其实他也没旁的意思,单纯想挂上她的字而已。 这样的小事,他开口了,她自然不会拒绝。 第47章 上门闹事 赵、孙两家主一直觉得,扶瑾先前收购那么多的粮食,必然是为了到了冬日抬价谋差价。 但是,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却告诉她们,扶瑾平价售粮! 平价!这在这个时候,尤其是这桂林郡,就是低价了,他这么卖,明摆着亏本。 两位家主开始怀疑了,这扶公子到底会不会经商啊? 正常人都是低入高出,他偏偏要反着来,图啥啊,钱多得没处花么?! 开张当天,“海晏粮行”排满了百姓,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低的粮价,生怕被抢没了,队伍都排到“赵孙粮行”去了。 见这般场景,两位家主又迷又气,下令道:“准备行动!” “海晏粮行”店门口,有店员来回走动管理秩序,购粮的人排的整整齐齐。 “这是没粮了吗?怎么不能多卖点?”一女子拿着两斤粮食,有些心急道。 林掌柜温和笑道:“每人每日只卖两斤,您先回去吧,吃完了还可再来,库存充足,断不会没粮的,您放心。” 那女子听此,只好将信将疑地离开,后面的人连忙涌上来。 每人每日只卖两斤是扶瑾要求的,不仅仅是为了防止赵、孙两家主暗中派人,冒充百姓大量买粮,也是为了保证缺粮的百姓每人都可以买到粮食。 连续好几天,这粮行门口的人都没断过。 这时,人群中挤进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女子,她脸上带着明晃晃的怒气 “诶,你怎么插队……” 她挤开前面的人,对方损失怒了,但回头一看,对方还带着几十个拿着棍棒的人,连忙止住声音,纷纷让开来。 林掌柜面色一沉:“你们是何人?” 那黝黑的中年女子冷笑:“掌柜的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我可是贵店的客人。” “哦?那你们这是作甚?”林掌柜的目光在这群手持棍棒的人身上游离,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作甚?当然是寻仇!姐妹们,给我砸了这奸商的铺子!我夫君昨日便是吃了她们的米,中毒去世了!” 女子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喊着,任谁都看得出她满脸的仇恨。 “血口喷人!我们的卖的粮食,断是没有半点问题,为何旁人吃了还好好的,就你夫君吃死了!”林掌柜义正言辞道。 “是啊,搞错了吧,我也吃了,没事啊。” “都卖好几天了,没问题的。” 周围的百姓也有人附和,但是只敢小声议论,不敢上前制止。 那女人见此,和一群人冲了上来,就要打砸,却见店铺两侧的紧闭的屋子里,冲出一群人,没几下便将人制服。 黝黑女人见此一慌,就要逃跑,被站在人群中的伏锐一脚撂倒,踩住脊背。 “林二黑,二十一岁,家住南二巷右侧,第十三户人家,游手好闲,至今未娶,所以……你哪来的夫君可以死?” 伏锐慢慢悠悠的说完,人群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走,抓去见官。” 伏锐带着人走了。 林掌柜再道:“方才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继续排队。” 说话时,她意味深长得目光扫过对面的“赵孙粮行”,对方半掩着门,那掌柜原来还站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看戏,此时已经灰溜溜地缩回了身子。 百姓们听了,连忙又凑了上来。 第48章 说砸就砸 伏锐这边,说要带人去见官,却是半路停下。 “喜欢砸东西?”伏锐笑眯眯地说道。 “不不不,不喜欢不喜欢,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聒噪。” 林二黑顿时不敢吱声,胆战心惊地等着伏锐的下文。 “两个选择,一是,去砸赵孙两家的大门,二是,等我先揍你们一顿,再去砸。” “……”她们有的选么? 当然,没有。 于是,在家里头等着好消息的两位家主,连计划失败的消息都还没收到,就被砸门的震天响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摔到地板上。 门外砸得好不热闹,乒乒乓乓的,伏锐还听出了点节奏感,顺便指挥她们叫骂。 “奸商!给我出来!” “天杀的地主!” …… 赵、孙两家主在各自府内瑟瑟发抖则,祈祷大门结实点。 伏锐也没真想砸进去,吓唬人罢了。 哝,说砸就砸。 她看了看这破破烂烂的门,有些实诚地想:够十倍了吧? 待伏锐等人走后,两位家主颤颤巍巍地聚在一起,苦着脸商量对策。 她们已经接到计划失败的消息了,一时间慌了神。 “我总觉得,这扶家公子,还有别的帮手。”赵家主蹙眉道,想到那群保护“海晏粮行”的人,觉得颇为可疑。 不知是不是雇的,会不会……劫了她们粮食的人,就是这一伙儿? 她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可惜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对方人多,她们好像打不过。qaq 她越想脸越黑,一时间竟束手无策,黔驴技穷了。 “管他什么帮手不帮手!你快想想办法啊,那扶瑾狡猾得很,趁我们没粮食,低价卖粮赚名声,再这样下去,百姓们只认那海晏粮行,谁还记得我们?” 孙家主来回渡步,晃得赵家主头更疼了。 “我不是正在想吗!”赵家主语气不佳,烦躁极了。 还不待她们想好对策,又一个问题摆在眼前。 管家苦着脸交上账册,小心翼翼地道:“家主,咱们府里的存粮要没了……” “……” 她们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饿肚子的一天。 这存粮还是去年的老米,吃惯了良米的她们,从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大冬天的,桂林郡内也购不到什么粮食。 去“海晏粮行”? 算了吧,拉不下脸,想想那场景,她们还是饿死自己吧。 她们现在有点后悔将佃租由实物改成银钱了,自己地里种了那么多粮食,没一点到自己手里,银子倒是赚了不少。 但是,银子,它虽然很香,却不能吃啊! “不行,还是得去购粮!” 孙家主道,面带菜色,显然最近没吃好,又安排了几波人。 这次花了大价钱,雇了很多打手,一路畅通无阻,那山匪也没有再出现过,美滋滋。 但是,啥也没买到。 (╯‵□′)╯︵┻━┻ “姓扶的,你够狠!”两位家主齐齐咒骂,掐死扶瑾的心都有了。 而扶瑾,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他就是在顺便把“海晏粮行”的分行开遍了桂林郡周围而已,又顺便把周围的粮食通通收购了。 他怎么可能大老远跑来桂林就为了开一家铺子?不划算,不占据广州西部的粮食市场,枉费他来这一遭。 天凉了,“赵孙粮行”破产了,破产的还不只它一个。 商界骂扶瑾的大军,又增员了。 扶瑾煮着热茶,与伏锐谈笑生风。 “该收网了。” 第49章 引狼入室 再不收网,鱼都要饿死了。 桂林郡,郡府。 一封邀请函抵达了郡守的案牍,陈廉连忙拆开,观后大喜,正要提笔回信,郡丞却突然冲入书房。 “郡守!” 陈廉眉头一皱,冷声道:“无礼!不会通报吗?” 那郡丞毫不在意的摆手,没有半分恭敬,而是烦躁地说:“郡守,我得到消息,晋康郡郡守伏锐,她离开了治下!” “哦?然后呢?”陈廉神色漫不经心。 “有人见到她乔装打扮成走镖的,往我们郡的方向来,过了好些时日,她会不会……已经到了我们桂林郡?!” 陈廉冷笑着,看着一向欺软怕硬的人,如今脸上却露出了恐慌,在书房中焦躁的来回走动。 “那又如何?” 郡丞见她还是这般漫不经心,顿时由惊转怒,停下来瞪着她道:“那伏锐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吗?那就是个贼,野心勃勃的贼!” “她占了晋康郡,又插手永平郡政务,如今还偷偷摸摸往这里来,显然是居心叵测!” 陈廉笑了,心道,居心叵测又如何,那也比你们这些只知鱼肉百姓的人强多了。 想到近日的事,想到“海晏粮行”,她轻易就联想到了伏锐等人身上。 就算她和扶公子一来便乱了市场,折腾得沸沸扬扬,最后和豪强一样,强势地控制了粮食市场,但,不一样。 今年的冬天,桂林郡的街头,没有怨声载道,没有冻死骨。 她们不只开了家粮行,还开了慈善堂,收容难民,接济贫户,破了自己的财,让她桂林郡的百姓吃饱穿暖。 陈廉看着郡丞,心中悲凉,这些她们就看不到吗? “那也比你强。”陈廉铺开宣纸,随口便道。 郡丞被怼的一愣,黑沉着脸上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案,案上的摆设震了震,她死盯着陈廉,语气又怒又讽。 “比我强?是啊,她比我有手段,比我狠,那永平郡的郡守,病死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陈廉丝毫不为所动:“她该死。” 在其任,不谋其事,贪污腐败,盘剥百姓,留她何用? 郡丞气得胸口痛,喘着粗气,脸色涨红:“她该不该死轮得到你置评吗?轮得到伏贼置评吗!伏贼明显是嫌她碍眼,朝廷亲任的官员都敢动手,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若晋康郡郡守的死,还可以推在暴民身上,永平郡呢?伏锐刚控制永平才几天,病逝?忽悠鬼的吧! 这样的人,暗中来到了桂林郡,而她们,却到了今日才知晓,消息闭塞过头了。 “陈风清,你以为,伏贼欲取桂林,会留着你吗?永平郡郡守的结局,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郡丞的目光森冷,满是怀疑:“郡守应该不会傻到,替她遮掩吧?” “你闯本官的书房,就是为了质问本官?”陈廉神情自若。 郡丞默了一瞬,终于说出来意:“请郡守下令,搜城,杀贼。” 伏锐此人固然可怕,但偷偷摸摸地来,定然没有带够足够的人手,在这桂林郡,她们才是地头蛇。 “不下,不搜,不杀。”陈廉看着她,字字清晰了当,不容辩驳。 “果然是你引狼入室!”郡丞恨恨道,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第50章 天道轮回 陈廉依旧不改其色,也不言语,整理了一下案上有些凌乱的文卷,却被郡丞一把扫落在地。 “你疯了吧!”郡丞怒目圆睁。 陈廉早已没了耐性:“来人,郡丞操劳过度,失心疯了,带他回家歇着。” 门外战战兢兢的下人连忙进来,半拉半扶着郡丞。 “陈廉!那伏贼野心勃勃,你招她来,就是在自掘坟墓!” 郡丞挣扎着,已经被拖至门外,还朝着书房叫骂着。 陈廉关上了门,笑的嘲讽,她是不是自掘坟墓还未可知,不过如今可以确定的是,伏切玉,就是你等的坟墓。 伏锐来信,邀她明日申时,桂香酒楼一聚,欣然提笔回应:荣幸之至。 而那郡丞,虽然在陈廉这里碰了壁,却没有偃旗息鼓,当即背着陈廉,招了交好的同僚,暗中谋划应对之策。 “伏贼必除!陈廉……也留不得了。”郡丞沉着脸,声音饱含杀意。 其他人也点头应和,又问:“可是,该如何动手呢?我们在明,伏锐在暗,我们不知她行踪,而陈廉,她好歹是郡守,贸然杀之怕是不妥。” “谁说不知她行踪?明日申时,桂香酒楼。” 当真以为她寻陈廉,就只是为了跟她吵? 她低语几句,同僚当即大喜过望。 “好计!” 正在“海晏粮行”的伏锐,可不知自己正在被人暗搓搓算计着,就算知道也不在意。 她如今有些哭笑不得,回望了扶瑾一眼,道:“看来这赵、孙两家,当真是坚持不下去了。” 她们竟然派人伪装百姓,来他的粮行买粮食,真是……笑煞人也。 什么? 她们说过,宁愿饿死也不买他的粮食! 赵、孙两家主义正言辞:……她们什么时候说过?有证据吗? 没有! “饿死她们得了。”林掌柜如是道。 她也是个狠人,察觉到有这两家的家奴冒充百姓来买粮,她直接就在百姓面前夸张的戳破。 “哎呦,这不是赵/孙家府上的人吗?你们竟然来买咱的粮食,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来来来,这几斤大米您拿走,不要钱,千万别饿着了你家家主!” “……” 老百姓对这两家粮行的龌鹾可是清楚的很,一听这话,一双双眼睛都是放光的,惊奇地盯着那家奴。 家奴哪里还敢逗留,粮食更不敢接,要是被家主真的她们暴露了,估计恨不得打死她们,于是灰溜溜地跑了。 冒充百姓买粮失败,换一招,只好去买百姓的粮食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百姓也不全是没心眼儿的,有人精着呢,可着劲儿得抬价。 就比如那李伍,心里还暗恨着这赵孙两家,一听说她们要向她们买粮,恨不得仰天大笑,你们也有今天?! 她立即知会亲朋好友,非常默契地提高价格,看着两家肉痛的样子,心里解气的同时,又赚了好大一波差价,爽爆了。 扶瑾等人倒是知道了这些把戏,也没戳破,任她们折腾,唯一有点欣慰的是,那两家气的不轻,却也没有对百姓动粗。 其实这样对那两家也好,百姓解了气,以后便不会再想报复她们,就当破财消灾吧。 赵、孙家主:去你特么的破财消灾! (╯‵□′)╯︵┻━┻ 世上还有比她们还窝囊的地主豪强吗?! 竟然被老百姓剥削压榨! 第51章 救兵可怕 赵、孙两位家主也接到了伏锐的要邀请函。 若说陈廉是乐意之至的,她们两个就是惶恐不安了,鸿门宴的气息也忒明显了吧。 去,还是不去? 两人面面相觑,都哭丧着脸。 “会不会有诈?”孙家主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心里直打鼓。 “当然有。”赵家主肯定道。 “……不去?” “去。” “……” 去自投罗网?! 赵家主拿着邀请函,望着落款,道:“这扶公子说到底也是个商人,有利在先,断不会记恨这点仇,去这一趟,顶多破财,说不定可以和解,解了你我之危。” 破财,破习惯了就好。 但是饿肚子,真的习惯不了。 孙家主耸拉着脸,无奈地点头应了。 这请柬虽然是伏锐发的,却是落的扶瑾的款,若是直接填她的身份,这两位怕是无论如何也是不去的。 次日申时,桂香酒楼。 赵、孙两位家主忐忑不安地推开了约定的包厢房门。 看见房内有一宽衣博带的如玉公子,不消说,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 “扶公子,久仰大……!?” 她们目光微微一扫,话音未落,便被惊地不轻。 “你、你……”孙家主震惊地望着一旁神色自若的陈廉。 赵家主也吓了一跳,连忙扯了她一把,对着陈廉行礼:“草民见过郡守。” 她面上恭敬的很,心里恨得牙痒痒,看到这扶瑾和陈廉呆在一块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扶瑾,绝对是陈廉搬来的救兵! “不必多礼,坐。”陈廉道。 看这个这两个让她头疼了许久的地主,此时却这般乖觉,心中甚是畅快。 “……” 两人宛如赶鸭子上架,就要坐下,很快又注意到了一旁着绛色胡服的女子,见她气场不俗,心中惊异,同时,又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这位是……”赵家主疑惑道。 只见那人笑道:“在下伏锐。” 两位家主有点懵,脑子略微卡壳儿。 伏锐?谁啊? ……卧槽,伏锐!!! 两人的脸都僵了,忍不住瞪了陈廉一眼,这陈廉一直都想对付她们,她们心里清楚的很。 但是! 你特么找了个富可敌国的奸商来对付她们也就罢了,还把那心狠手辣的山贼也招来,你脑子秀逗了吧! 别人都巴不得她别上门,你倒好,自己开门来迎,为了对付她们,乌纱帽都不要了是吗?! ┻━┻︵╰(‵□′)╯︵┻━┻ 这伏锐之名,在广州西部一带,响亮得很,知道她的人,谁不道一声:悍匪狠辣,野心勃勃。 当然,会这样骂的多半是官府豪强一众。 “两位家主,为何见了我,露出这般神色?”伏锐轻笑着问道,声音平缓温和,一看就很好相处……个鬼。 “没、没,只是早已听闻伏郡守威名,敬佩已久,如今一见,万分荣幸、万分荣幸……” 赵家主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哈腰说着鬼话,心态都要裂了。 伏锐失笑,转头看了扶瑾一眼,无声询问,她有那么可怕么?这两人见到她就跟见鬼了一样,吓得都要抖成筛子了。 扶瑾微微一笑,点头。 您莫不是忘了,您前几个月,才抄了好几个地主豪强。 “……”(ー_ー)!! 第52章 我不吃人 “坐吧,我不吃人。”伏锐玩笑说道,有些无奈。 赵、孙两家主:“……”你的确不吃人,你只是好杀人。 “今日邀请几位过来,是为这桂林郡佃租一事。”她缓缓道。 两位家主听了,脸皮子一抖,连连点头:“我们马上减租!” 很好,很自觉。 见此,伏锐也不多说了,拿出一纸契约,传给她们看,签字画押。 内容很简单,就是规定好了租金,从此以后不得擅改。 两个家主看了后欲哭无泪,她们就没收过那么低的租,心里肉痛得很。 扶瑾便在此时道:“在下近日有一笔生意,缺几个人手,不知两位可愿合作?” 两位家主一愣,顿时明白了,得,威逼利诱。 ……行叭。 业界都道,扶家公子的生意,是财神爷赐过福的,稳赚不赔,还很能赚。 她们也不能一直靠盘剥这些佃户过活,经此一事,她们已然看出,这些佃户心里怕是恨透了她们。 长久下去,不晓得会不会翻船,现在起义什么的,都成了潮流。 她们的府门都已经被砸稀巴烂了,每天都担心有一伙暴民冲进来,要了她们的小命。 那晋康郡的前任郡守,不就是死在这上头?她们可不想步了后尘。 小命劝她们,做人要善良。 这边很快便谈妥了,便命人上了酒菜,正要动筷。 “嘭!” 包厢的门被人一把撞开。 “贼人在此!” 一群官兵蜂拥而上,将包厢团团围住,个个拔了佩刀,大声喊着“官府捉贼,闲人避让”,就提刀攻向伏锐等人。 在座的人皆是一惊,既几人下意识望向陈廉。 “住手!”陈廉又急又怒,可官兵向来不会听他的。 她再次怒喝:“本官是郡守!这里没有贼人,都给我住手!” 然而,领头的官兵听了,却是眼珠子一转,大声道:“贼人劫持了郡守,快杀贼救人!” 陈廉:“!!!” 你特么哪只眼睛看见我被劫持了?! 眼见官兵已经冲了进来,伏锐也不废话,拔了佩剑便迎上。 她一把将扶瑾扯在身后,自己挡在包厢内的几人面前,杀了几个官兵,以一人之力将人逼出包厢,一脚将一官兵踢得横飞出去,将这一队官兵砸下楼梯。 官兵们“哎呦哎呦”地刚爬起来,便看到伏锐带血的剑,已经抵上了自家统领的脖子。 一切的发生,不过十几个呼吸间。 那统领的脸色,吓得煞白煞白的,脖颈微痛,让她恐惧,怕对方下一秒就割了她的喉咙。 周围的官兵将伏锐和统领围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而有几个狡猾的,竟然又往包厢去。 “小命还要吗?嗯?”伏锐剑又逼近了些许,鲜血顺着统领的脖子流下,染红了她的衣领。 “停!”她惊恐大喊,手下们顿时不敢再动作。 此时酒楼的客人已经作鸟兽散,伏锐的人也很快便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将官兵都擒住。 扶瑾等人毫发无损,倒是这包厢的门,处处都是刀痕。 这楼下也是一片狼藉,断裂的桌椅倒了一地,那掌柜的和小二们还缩在角落的桌子下瑟瑟发抖。 伏收了剑,目光微凉,望向陈廉,扶瑾和两位家主也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陈廉急切道:“非我反水,伏郡守信我!” 第53章 清正廉洁 伏锐一脚将那统领踹到她跟前,将自己的人留下,收拾残局。 “你的手下,你自行解决。” 陈廉连忙点头,望着伏锐和扶瑾等人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她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出声,沉默了一会儿,冰冷的目光落在统领身上。 统领狠狠一抖,从未见过这样阴沉的她。 “郡丞指使?”陈廉道,沉缓的语气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怒火。 和伏锐见面的地点,只在那封请柬上,而她记得,昨日和郡丞争执时,对方动了她的桌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是、是!”统领点头,突然眼睛一亮。。 “是郡丞指使小人的,小人也是被她蒙骗,以为这里有贼人,而且郡守也在这里,小人是以为您被劫持了,所以才冲进来救您的!” 她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无辜,情真意切,说得自己都感动得不行。 陈廉只是冷笑:“没有本官的调令,你也敢私自行动,该当何罪?” 统领一僵,慌忙给自己开脱道:“是郡丞、郡丞她……是小的过于心急了,担忧您的安危,一时间顾不上调令,请您恕罪!” “伶牙俐齿,你是来杀人还是救人的,本官会看不出来吗?堵上嘴,押回去!” 陈廉下令,伏锐留下的人也配合,清理完残局,便回到郡府。 这一次,有了伏锐等人的帮助,而赵、孙两家也不再作妖,陈廉终于顺利地把相关的人都发落了。 没了碍事儿的人,他便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也学伏锐废除苛捐杂税,尤其注重改善佃户民生,抑制土地兼并,一点点瓦解地主权势,归田于民。 见这里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伏锐便准备动身回晋康,结果陈廉的来到,令她有些哭笑不得。 对方捧了官印来。 “陈郡守这是何意?”伏锐诧异道。 “廉惭愧,在其位,无力谋其事,尸位素餐,不如让贤。”陈廉叹息拱手。 伏锐将官印推回,略有些无奈:“陈郡守莫要妄自菲薄,近日陈郡守不是将桂林郡整顿的很好么?” “那也是仰仗您和扶公子相助。”陈廉耿直再道。 伏锐无奈极了:“说句实在话,这郡守一职,你还是当着罢,若你当真不合适,我也不会留你,陈郡守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是有目共睹的,莫要自谦了。” 陈廉一时有些不大好意思,她一直坚守本心,如今这官场上,人人见到她这样都施以嘲讽,有时她都会有茫然,“清廉”一词,这不是早已不复存在了? 如今得她一句夸赞,方才觉得往日坚持再正确不过了,还有人看得到她的坚守,只觉得独留一身清名,也算不枉此生。 “陈郡守好好当这郡守罢了,这桂林郡的百姓可都仰仗着你,锐自己治下都琐事繁多,可不会分身之术。” 见她都这样说了,陈廉便将官印收回,眼中盛满感激,朗声道:“好。” 离开时,陈廉送伏锐出城。 她立于东城门门口拱手,清风徐来,盈满双袖,如松竹一般清正。 “伏郡守保重,廉自认与您志向相通,他日若有需要之处,廉必倾囊相助!” 陈廉,字风清。 清正廉洁,两袖清风。 伏锐轻笑,愿她历经乱世浑浊后,仍能初心不改如此时。 第54章 有将归来 伏锐和扶瑾一行人再次结伴回晋康。 路还是原来的路,只是入目的场景却有几分不同,来时虽然形行人稀少,却多为商贾。 而此时,商贾已然没了踪影,悉数换作了难民。 她们蓬头垢面,面黄肌瘦,衣裳破败不堪,裸露在凛冽冬风中的肌肤被冻得青紫龟裂。 一双双历经磨难的眼睛,倒映着世道的沧桑。 冬风凉透了衣衫,将心也吹得寒凉。 “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难民?”扶瑾忧声问,眉宇轻蹙。 伏锐派人打探,得知这些难民多是交州和广州东南方来的,为了躲避战乱。 交州的渔民起义,终于燃作烈火,在广、交两州扩散蔓延,烧灼着黎明百姓。 “交州渔民起义,嘴里喊着为民请命、替天行道,却做尽烧杀抢掠的勾当!”伏锐道,凛冽冬风不及她声音寒凉。 这交州渔民一开始,受官府盘剥,无奈之下起义求生也情有可原,可是后来却愈演愈烈,难以控制。 反官府,杀州牧,扩势力,掠百姓,俨然已然已经化作一颗为祸人间的毒瘤。 不除尽快之,怕是要酿成大祸。 “看这样子,起义军已经扩散到广州了,不知情况如何?” 扶瑾望着零零散散的难民,向来清冷的眸中流露出悲悯。 “加快速度。” 伏锐下令,一行人快马加鞭,回到晋康郡。 来到晋康郡的西城门,却发现大波难民聚集在城门口,有官员在登记造册,缓缓收容。 见此场景,伏锐便知事态严重。 伏锐下马,出示令牌,守卫连忙放行。 回到郡府之后,听了常文汇报近况,方才知晓,这西城门的难民都算少的了,东城门和南城门才是真的人满为患,堵的水泄不通。 不过这些都是逃难的百姓,听闻晋康郡平安富足,便搬迁而来,官府也妥善安置,倒是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伏锐在永平郡和桂林郡那些动作,按理说广州牧那边应该早就听到风声了,断是不会任由她吞并周边,发展势力。 可事到如今,却对方却没有任何表态。 因为,她们不是不想制止伏锐,而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回郡守,交州已经全部被起义军占领,起义军首领孙恣聚众进攻广州,来势汹汹,在她的号召下,晋兴、高凉、海阳等六郡,纷纷响应,推翻官府。” “广州牧府所在的南海郡,正被起义军围困。” 常文道,心中虽然忧虑,面上却十分冷静。 “郡守,这晋兴郡与我郡相邻,已被起义军占领,她们怕是蠢蠢欲动,我们最好先发制人。” 伏锐点头,赞同常文的想法:“载道言之有理,既然如此,便即刻整兵讨伐晋兴郡吧。” 她令沈田整合兵力,由于一直不曾懈怠练兵,此时桂林郡的士兵已达三千余人,皆是精兵。 而赵平驻守永平郡,原先的五百人也扩招至千余人,一共精兵四千,晋兴郡虽然有几千起义军,却都是乌合之众,刚攻下晋兴,人心惶惶,倒也不足为惧。 伏锐携两千精兵,轻装上阵,只带数日粮草,打算速战速决,攻其不备。 几日后,她终于重新穿上了那封尘多年的战袍,红衣银甲,胜过朝阳夺目。 烽火狼烟的战场,有将归来。 马蹄踏乱世,长剑挑江山。 第55章 凶悍少年 晋康郡通往晋兴郡最近的路上,伏锐的军队快步前行。 途中时不时便可碰上难民,见到伏锐等人气势汹汹,纷纷避让,好奇观望却不敢询问,伏锐行军快速,没有停顿。 “站住!” 路旁的难民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喝,众人纷纷闻声望去,人群中传来打骂的声音,乱作一团,伏锐等人忙着赶路,虽带兵走过,却无心去管。 就在这时,一名少年趁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身形极瘦,好似根芦苇棒,风一吹就折了,他刚钻出来,便又被一凶悍的女子抓住手臂。 “小贼,往哪儿跑!” “将干粮交出来!” 另外两三名女子也围了上来,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脸上,顿时将他唇角打出血来,他身子一倾,就要摔倒,却又被人提起手臂,任人摆布,步伐踉跄。 他半弓着身子,另一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破布袋,任她们如何打骂也不撒手,咬着牙不吭声。 凶悍女子不耐烦极了,伸手就要去掰他的手,力气极大,似要将他瘦弱的手臂掰断,另外几个女子对他拳打脚踢,也伸手帮忙。 任他如何不情愿,也是寡不敌众。 就当布袋要被夺走之时,少年突然抬头,面容清秀消瘦,却镶嵌着一双极悍戾的眼睛,透着沙漠饥狼般的凶残,女子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啊!” 一名女子突然惨叫一声,只见她抓着少年那只手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牙印,血肉模糊,恨不得将那块肉都撕扯下来。 少年唇边的血迹又多了,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名女子的。 他趁机挣脱束缚,狠狠撞开挡在面前前的人,再度逃脱她们的掌控,而这下子,却让几名女子更怒了,受伤的那个啐了口唾沫,恨恨骂道:“臭小子,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周围的人,麻木的看着这场闹剧,在这个世道,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断是没有愿意惹祸上身的。 少年踉跄地跑着,一抬头,恰好望见了伏锐的队伍,他快速回头看了眼,那几名女子就要追了上来,额头急的冒汗,还是咬牙钻进军队。 士兵立刻挡他,可他身形瘦小,动作又极为灵活,滑溜的像只泥鳅,还真让他钻进来了。 那几名女子却不像他那么大胆,被挡在军队之外不敢动作。 还不待少年松一口气,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便横在他面前,剑身映出他苍白的脸。 “你是何人?” 少年闻声抬头,望向伏锐,扯了扯嘴唇,脸上剧痛传来,还不待他出声,外面那几名女子便大声喊道:“兵爷,他偷了我们的粮食,别让他跑了!” “我没有!”少年瞪着女子,眼里露出凶光来,将怀中的布袋护的极紧。 伏锐盯着他看了几息,收回了剑,转头看向那几名女子,语气平淡:“如实道来。” 那几名女子在她的目光下觉得芒刺在背,眼神闪烁着,不敢与她对视,磕磕绊绊地道:“是他、是他,趁我们几个睡觉,偷了我们的粮食……” “是么?”伏锐神色平淡的回问。 “是是是!”女子连忙点头,犹如捣蒜。 “那么,你们便说说,他什么时候偷的,在哪偷的,怎么偷的,偷的是什么粮?” “昨晚,在、在……在那边那颗树底下,趁我们睡觉……”一名女子胡乱指了一个地方,声音已经流出明显的慌乱,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第56章 大言不惭 “接着说。”伏锐的声音冷了下来。 少年见此,面无表情,眼中含着若有若无的讥讽。 那几名女子见此,心中觉得不妙,便扯出一抹笑含糊道:“就是粮食……算了,咱们不要了,不要了……” 她们匆忙跑开,伏锐又将目光投向那少年,士兵已经将他死死摁住,抠出他怀里的东西。 “还给我!”少年剧烈挣扎着,眼睛瞪得血红,可这时却没那么好挣脱了。 士兵打开那布袋一看,对伏锐道:“回郡守,是药材。” 已经被揉得乱糟糟的,包裹药材的桑皮纸都破了。 伏锐微微点头,便一拉缰绳转身,无心再理会那少年,道:“继续前进。” 士兵听此,便将药材还给少年,一把将他推出队伍,继续赶路。 少年微怔,连忙收紧药材,看了一下她们去的方向,略微犹豫,还是跑着追上伏锐。 “等等!” 伏锐看着拦在面前地少年,微微蹙眉。 一旁的士兵怒喝:“小子!不要命了?耽误行军可是大罪!” 少年没有让开,仰着头望着骑在马上的伏锐,声音沙哑而执拗。 “你们是去晋兴郡平定暴乱的吗?” “是。”伏锐道,似察觉到什么,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我可以帮你们破城门!” 少年如是道,落在旁人眼中,不免觉得他大言不惭。 “哦?说说看。”伏锐微微诧异。 少年先环顾四周,见周围都是伏锐的士兵,便放心下来,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 伏锐听了他的话,赞同点头,却又沉默。 “不行吗?”少年急了。 “可,但若行此计,你会十分危险……你要什么?” 伏锐看出他必有所求,便直接问道。 少年垂眸,双手还紧紧地抱着那一小袋药材,这是他在一家被洗劫一空的药店捡到的,也不知是什么药材,对温实有没有用。 “我要个大夫,帮我救个人,救好了,我豁出这条命去都行!” 原来如此,伏锐点头:“可以,传军医,人在哪?” “等我一下!” 少年一喜,快速跑开,回来时背了一个人,和他一样身形瘦弱。 那是个清瘦少女,面色苍白,秀眸紧闭,五官生的温软,颊边浮着病态的酡红。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地上,军医立刻提着药箱上前诊治。 “她怎么样?” “小公子且宽心,这位姑娘只是得了伤寒,一时高烧不退,一剂药下去,好好睡上一觉,把烧退了就好。”军医收回把脉的手,温声安抚道。 “那就好、那就好……” 少年呢喃着,眼眶微红,高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险些喜极而泣。 军医熬好药,喂少女服下,少年一直在一旁守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你们叫什么?”伏锐问道。 少年这才移开目光,望着伏锐答道:“我叫卫荆,字子均,她是扁瑜,字温实……” 他将自己和扁瑜的身世悉数道出,他们两个都是晋兴郡的人,他是一名捕快之子,那扁瑜家里是大夫,恰好是邻居,一同长大,青梅竹马。 第57章 褒贬由人 十几天前,两人偷溜去逛街,回来时,只剩一地狼藉,和亲人的尸体,紧接着,起义军推翻官府,占领晋兴,烧杀抢掠,逼迫百姓入伍,反抗者杀。 他带着扁瑜寻机逃了出来。 伏锐听了,面色微沉,须臾,便轻声道:“留两个人守着她,找个住处安排一下,卫子均,你随我去晋兴郡,莫要耽搁了。” “不能带上她一起吗?”卫荆急切问道。 一旁收拾药箱的军医摇摇头:“这姑娘还病着,身体虚弱,不宜奔波。” 卫荆垂头,虽然还是不大情愿,却还是同意,立刻随着伏锐前往晋兴郡。 抵达晋兴郡西城门时,已是傍晚。 斜阳将陈旧城墙的影子拉的很长,拉扯出难言的壮阔悲凉。 墙头有守卫巡逻,皆是身着粗步麻衣,没有盔甲,连那武器也十分破旧杂乱,有的拿刀,有的举着斧头,三三两两在城墙上晃悠,时不时抬头望一下城墙之下,再打个哈欠,懒散无序。 伏锐等人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停下,小心隐匿着。 “入夜之后再行动,先吃点东西吧。”伏锐道,转头让人给他拿了干粮,并下令让士兵休息整顿,养足精神。 卫荆点头,拿着吃的蹲在一棵树下,时不时抬头看伏锐,心中略有些好奇和困惑。 “有事想问?”伏锐向来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卫荆的异样。 卫荆想了想,道:“你是谁?” 伏锐失笑,饮了口水,背靠着树干坐下,也没有隐瞒自己身份,较为平和地回答道:“晋康郡郡守,伏锐。” 卫荆诧异,啃着干粮的动作一顿。 “原来是你啊!” “你听说过我?”伏锐随口问道。 “当然,我娘说的,别人有时候也说,她们说你原来是山匪……”卫荆道,有些失神,许是想起了亲人。 “还有呢?”伏锐笑问。 卫荆沉默了一下,而后道:“有夸你的,也有骂你的,你想听哪个?” 夸她的有百姓,多数是晋康郡出来的,比如那个新冒出来的马脸说书人,恨不得把伏锐吹上天去。 骂她的主要就是官府和地主豪强一流了。 伏锐被他问得一时无语,只觉得,无论回答自己想听哪个,都有点不大对劲儿。 听夸?自恋。 听骂?有病。 “不用了,听得多了,耳朵都起茧子了。”伏锐无所谓地道,对他人的看法,向来不甚在意。 旁人如何念叨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愧于心。 她派出去打探情况的士兵回来了,伏锐放好水囊,起身部署今晚的行动。 夜色缓缓将天边绚烂的夕阳蚕食,留下暗夜无边,冷月寒星。 伏锐挑选了十余名身手灵活的士兵,随卫荆一起行动。 “一切小心,切勿打草惊蛇。”伏锐低声叮嘱,卫荆点头。 不远处的墙头上,由几点火光在冬风中摇曳,映亮守卫脸上困倦的神情,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冻死我了,上头也不给咱发几件冬衣。” “你还想要冬衣?有命活就不错了,一群强盗。” “诶,你小心点……” 她们半倚在墙头,夜色渐深,周遭一片寂静,令人放松戒备,眼皮子耷拉下来。 卫荆带着十余人,谨慎的靠近城门,并沿着城门向一个方向摸索过去。 墙头人还打着哈欠,殊不知,夜色中有暗影涌动。 第58章 爬墙钻洞 卫荆带着人来到一处稍矮的城墙下,士兵们见此一喜,以为可以翻进去,便四处寻可以踏脚的东西,却并没有寻到。 于是,她们搭建人梯,打算一个拉一个爬上去。 “你们在干什么?”卫荆却奇怪地望着她们。 “爬墙啊!” 站在最底下的那个士兵涨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肩上站着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正欲从她身上爬上去。 “为什么要爬?”卫荆站在一堆灌木前,有点懵。 “不爬怎么进去开、开城门?”那士兵被踩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 卫荆沉默了一瞬,弯腰拨开那灌木,露出一个洞。 “这儿有个洞。” “……” 那被踩的士兵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身子晃了晃,险些上头的两人摔下来。 好在她们忍住了,小心翼翼的下来,忍不住不满道:“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爬那么快,怪我?”卫荆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士兵们不说话了,跟着卫荆爬洞。 也怪她们自己,潜意识里没将这毛头小子放心上,以为只是个带路的,看到这矮墙,一时心喜,便将他扔一边了。 爬进去后,她们倒吸一口冷气,矮墙的另一边,一地尖锐的碎石和木棍,见此,她们心里一颤,决定好好跟着卫荆了。 离开这堵城墙,卫荆带着她们抄经路,钻进七弯八拐的巷子,他走得极快,士兵们绕的头都是晕的,急匆匆地跟着。 但卫荆却没带她们到城门口,而是来到一户居民门前,敲了门。 “卫小公子,你这是?”士兵疑惑问道。 “找帮手。” 士兵还是有些不解,她们十几个人难道还打不开一道城门吗? 卫荆无语道:“你们不会以为守着城门的就墙头那几个人吧?城墙下头还有好几百号人呢,你们能以一敌百?” 士兵:“……不能。”她们又不是少将军。 如果是简单的带路,他直接将她们带到那个洞前,再指个路,就可以了走人了。 但问题是,那个洞不大,钻起来慢,人多又容易打草惊蛇,届时战况拉大,暗中行动还有何意义? 所以,他打算集结城内百姓,这样不那么显眼。 城内,恨那起义军的人可不少。 此时,面前的门传来回应的声音,没有开门,带着些许警惕:“谁啊?” 卫荆连忙应道:“秦姨,是我!” 秦姨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打开门,担忧又疑惑的看着卫荆道:“这孩子,你不是带着温实出城去了吗?” 刚问完,还不待卫荆回答,便看到了面前面前这十几号士兵,顿时吓了一跳。 “兵爷?!这、这是做什么?” 卫荆连忙拉住秦姨,安抚她几句,便介绍了一下士兵的身份,将自己的目的长话的说。 听到伏锐带兵埋伏在城外的消息,秦姨喜不自胜,立刻答应了卫荆的请求,并和他一起去呼朋唤友。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便集结到了两三百人,看来这晋兴郡内的百姓对起义军怨念深重。 大家抄起家伙,小心谨慎地往西城门而去。 第59章 好生生猛 到了城门口,卫荆第一个上前,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匕首,趁一名巡逻的守卫不备,捂着对方的嘴,一刀抹了脖子。 他的动作极其利索,迸出来的鲜血溅了他半边脸,另外半边脸上,有一道浅浅的陈年旧疤,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罗刹。 士兵们脖子发凉:这小子,好生生猛! 她们在这个年纪,可没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本事。 见卫荆动手,其他人也没闲着,立即配合他干掉眼前这些碍眼的起义军。 这时的敌人一个个打着瞌睡,没啥防备,好解决得很。 她们很快便摸到了城门,几人合力,将城门推开。 伏锐就在不远处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城门已开,便立刻动身。 到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卫荆等人,偷偷爬上城墙,来到钟楼,正欲敲钟,却被人一箭穿喉。 这人死不瞑目地从城楼上坠落,依稀望见了急速往这边赶来的伏锐等人,张了张嘴:“有人偷袭……” 伏锐收了弓箭,执剑策马,带着两千精兵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郡守府。、 此时的郡守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堂中的几位起义军的领头人,还拥着美倌歌姬东倒西歪地喝着酒,丝毫不知危险将至。 待她们看到伏锐时,下一瞬便成了她的剑下亡魂。 小倌和艺伎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伏锐微微蹙眉,命人将他们送出去。 晋兴郡的起义军首领,悉数被伏锐处决,她的军队很快占领了郡府,一场夺城下来,不费一兵一卒。 只是城内一片狼藉,待清理好残局,已是黎明了。 伏锐安排好守城人员,便让众人回去歇息,自己倒是没啥感觉,还查看了下晋兴郡的卷宗。 而卫荆处理完这边的事,便火急火燎的找扁瑜。 扁瑜已经醒了,烧已经退了,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见到了卫荆,眼神都亮了不少,整个人多了几分神采,微微弯起一抹笑,温软的像只兔子。 “子均,你来了。” 明明方才还心急的不行,衣服都没换一身,甚至脸上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此时到了扁瑜面前,却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嗯,来看你死了没有。” 扁瑜似乎有些黯然,缓缓垂了头,突然咳嗽起来,咳得眼睛都红了,像是含了泪光。 卫荆顿时就急了,下意识上前,蹲在床头看她,冰冷散去,只只剩下藏在小心翼翼里的温柔:“你怎么样了?” 扁瑜一直在咳,脸色涨红,没有回他的话,令他心急如焚。 “我去叫大夫!” 卫荆起身,就要冲出房门,却被人拉住手腕,他回头,那人便红着眼睛望着他,望的他心里发疼。 “子均,你是不是怪我拖累你了?” “没有!你胡思乱想什么?”卫荆厉声道。 扁瑜又垂了头,苍白的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带着哽咽:“可你刚刚说……” “我随口说的,你别当真!”卫荆忙道。 “那子均是担心我吗?” “……是。”卫荆有些难为情,却还是承认。 第60章 高凉屠城 得了这话,扁瑜立即扬起笑容,水润的眸中闪烁着几分狡黠,什么黯然神伤都去见了鬼。 “我就知道子均心里是有我的。” 卫荆再傻也知道对方是装的,顿时有些气闷,任她怎么逗,也不理她了。 不过经过她这一闹,倒是将他心底的心有余悸闹干净了,终于放下心去将自己收拾了一番。 卫荆原也是极好看的,只是浑身气质太尖锐,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还有一道淡淡的,却去不掉的疤痕,是幼时跟着捕快娘亲舞刀弄棒留下的,更露出几分凶残来。 他面上不情不愿地喂扁瑜喝完药,便听到对方问他:“子均,以后你可有打算?” 见扁瑜神色认真,卫荆终于开口回道:“还没想好,你呢?” 扁瑜温软地笑着,眼中有他的倒影。 “子均的打算,便是我的打算。” 卫荆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垂下头,许久不言语,只是耳根微微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不知道伏郡守会不会收留我们?” 休息了一日之后,伏锐便将郡内的事务整顿一番,一边巩固城墙,那个洞肯定得堵了,同时做好了一些守城的准备。 另一边,她也积极地安抚民心,晋兴郡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卫荆携扁瑜回到晋兴郡,求见伏锐。 “我想为你做事。”他这样道。 伏锐来了兴致,便问道:“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卫荆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竟然道:“杀人。” “你……” 伏锐一时错愕,而后哭笑不得:“小小年纪,怎么干这种事?” “我会!”卫荆不死心,又坚持道。 杀人,有什么不会的,他父母被杀,于是他杀了杀他父母的人,便学会了。 伏锐轻叹一口气,不禁有些同情他的身世,见他筋骨不错,便道:“不若你跟我学武吧,我见你有些底子,学精些,在乱世也好保身。” 一向面上冷冰冰的卫荆,此时终于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悦,连忙点头答应,而后又问:“那我不用帮你做点什么吗?” “我还缺个随身护卫,你就干这个吧。”伏锐笑道 “我、我做不好……”卫荆有点慌,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保护得好她。 这人怎么这么一根筋呢?伏锐有些无奈了。 “慢慢来便是,你做是不做?” “做!”卫荆当然喜不自胜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他犹豫了一下,观察了伏锐的神情,还是开口:“还有扁瑜,我想……” 伏锐自然知晓这两人情谊深厚,便道:“她也一同留下吧,做个书童,我记得她是杏林后代,便给她安排几位医生高明的医者教她,不至于断了传承。” 她将一切都安排的极好,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他当然舍不得去拒绝,脸上难得露出笑容,终于像个天真的少年了。 不过近日伏锐可没空教他习武,也没空给扁瑜找师父。 因为还不待伏锐安稳几天,那东南方的高凉郡又传来一个令她冷了脸的消息。 屠城。 占领高凉郡的起义军,听闻了晋兴郡的事,加之郡内有百姓不断反抗,便自作聪明以防万一,竟然屠尽主城一城的百姓,将所有粮食财务都掠夺殆尽。 如今正蠢蠢欲动,试图来攻打她。 伏锐怎能坐以待毙?当即留下五百士兵守着晋兴郡,自己领着剩下一千五百余人前往高凉郡。 第61章 戏精二傻 高凉郡,郡守府。 “大将军,探子来报,那伏贼带着一千五百多人往我们这来了!” 一名中年女子冲进大堂道,她是这伙占领高凉郡的起义军的“二将军”,至于这“大将军”嘛。 就是她堂姐,那坐主位上抱着前郡守的妾室猛亲的那位。 什么“大将军”“二将军”,全都是自个儿封的。 两人姓李,“大将军”叫李沙,“二将军”叫李耳,原来不过是高凉郡内穷困潦倒的地痞流氓。 两人投靠了那起义军领袖孙恣,还杀了高凉郡郡守,才有了如今地位,对她们来说,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 自从占领了高凉郡,她们的日子过得,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滋润。 要山珍海味有山珍海味,要男人有男人,有时候还可以来个女的,换换口味。 这么美好的生活,怎么能被别人摧毁呢? 她们觉得,以前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的生活是应得的,是自己挣的,谁敢抢,就杀了谁。 于是,她们杀了全城不愿拥戴自己的老百姓,尤其是那些以前得罪了自己的。 剥皮挂墙头,削肉锅煮食,花样百出,看着那些恐惧的眼神,她们心中畅快扭曲。 听到“二将军”李耳的话,李沙终于舍得将自己那张臭嘴从小妾白嫩的肌肤上移开,用来干正事——说话。 “一千多个人?怕什么,咱们有好几千个姐妹们呢,况且,我们可不是晋兴郡那群蠢货,会糊涂得让敌人开了城门。” “嘿嘿,也是,咱们的城门可不是那么容易破的,那个伏贼就是来找死的!”李耳谄媚的附和着。 李沙整了整衣服,故作高深地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放任伏贼来攻城,得灭灭她的气焰,最好吓得她再也不敢来招惹本将军。” 李耳眼睛一亮,上前问道:“大将军有什么好法子?” “自然。”李沙自得地点头。 “什么法子?” “半路伏击。” 李沙道,瞥了李耳一眼,李耳果然露出了她想要看到的敬佩,道:“好计!大将军英明!” 李沙心情舒畅了,摆起了大将军的谱,对着李耳道:“二将军,本将军命你率两千人,去伏击伏贼。” “是!下官遵命。”李耳装模作样拱手,模样看着格外别扭,她却不自知。 去往高凉郡的路上,有一处山岭。 冬日的山间寂静得很,鸟兽藏匿无踪,只有层层叠叠的林木时而在寒风中哆嗦一下。 伏锐带人从中经过,只闻自己一行人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兵甲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 山路崎岖,伏锐放慢了行军的速度。 前方是一处小峡谷,草木茂盛,通道狭小,表面上看没有任何异常。 可在那峡谷上头,却潜伏着两千余人。 磨得锋利的刀剑,隐藏在茂盛的草木中,风平浪静的山林中,有寒光阵阵。 伏锐远远的望着峡谷的通道,马蹄的速度又慢了些许。 这样的地形,向来容易引起兵家注意,是暗藏玄机的绝佳地点。 但伏锐研究过坤舆图,这是晋兴郡到高凉郡的最佳路线。 直接穿过一天就能抵达,若是绕道而行,得花上五六天,她求的是速战速决,可没有带那么多物资在路上消耗。 所以,眼前这条峡谷小道,是她的必经之路。 第62章 瓮中捉鳖 “二将军,她们怎么不过来?” “对啊,我们不会被发现了吧?” 李耳透过林木的缝隙,小心翼翼的瞧着伏锐等人,见她们在峡谷入口处停下了,心中也有些心急和担忧。 “别吵!瞎说什么,要是被发现了,她们会这么悠闲吗?” 李耳拍了旁边说话的人一巴掌,神情笃定地说道,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林木的枝丫和身下石块磨着人的皮肤,也磨着她们的耐性。 “郡守,怎么了?” 卫荆见伏锐抬手叫停,不由疑惑问。 伏锐眉间微凝,她的直觉向来准确而敏锐,此地虽然看似并无异常,她心底却莫名的升起警惕。 或许是自幼随母四处征战锻炼出来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不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况且,她们前往高凉郡的消息,可不是密不透风的。 为帅者,任何决策,都身系手下千万将士的性命,必须小心谨慎,万万不能马虎。 她附耳对卫荆低语几句,卫荆慎重地点头,很快便不知不觉地消失在了队伍中。 伏锐则下令整顿歇息,命人拿来一把弓箭,垂眸重复着搭箭拉弦的动作。 趴在峡谷上头的李耳止不住挠着自己的脖子,周围那些枝丫刺得她浑身难受,她快趴了有一上午了,浑身都难受,其他人也是如此,越发疲惫焦躁了。 卫荆接到伏锐的命令,爬上峡谷上头侦查,他身形瘦小又灵活,在林间穿梭自如,很快便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林木,看了老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突然被脚下一物绊的一个踉跄。 他大惊,努力使自己动静小点,转头一看,竟然是一条腿,被枯草埋着,上半个身子影藏在灌木里,吓得他大脑一瞬空白。 完了,真的有埋伏! 卫荆立刻反应过来,掏出匕首,就要扑上去杀人灭口,却发现这人一动不动。 他咽了咽口水,轻手轻脚地靠近,小心的拨开那灌木,匕首握得死紧。 灌木里头露出一个人头,头上还戴着一圈草冠,她手里握着一把斧头,磨得十分锋利,只是……现在成了她的枕头。 这人的口水都流到了那斧头的木柄上,还轻轻地打鼾,口吐芬芳,熏得卫荆险些吐出了隔夜饭。 “……” 您老睡得真香,可吓死他了。 卫荆收起了匕首,背上全是冷汗,面色有些复杂。 他环视周围,透过叶子的缝隙,又看到了几个身影,心中一提,便不曾停留,轻手轻脚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 至于那个睡觉的,您好好睡,最好这辈子也别醒了。 卫荆平安回到队伍中,向伏锐汇报了峡谷上头的情形。 “大约有多少人?” 卫荆摇摇头,有些自责道:“她们都藏在草木里,不大好看,我数不清。” “无妨,辛苦你了。” 伏锐轻声道,手中的箭头,泛着冷冽寒光。 “来了!她们来了!” 一个人猛推一把正在“钓鱼”的李耳,她一个激灵,脑子懵了一瞬,呆呆反问:“谁来了!?” “伏贼来了!” 李耳探头一看,果然! 伏锐的军队正在往峡谷走来,李耳的心猛然提起,攥紧武器,并向手下们道:“都给我清醒着点!” 近了……近了…… 待军队走进她们的埋伏范围,李耳猛地爬起来,高举武器大喊着。 “杀啊——” 第63章 她又背锅 李耳等人纷纷起身,一边向下攻去,一边将准备好的石头推下峡谷,堵住了峡谷的出路。 误入峡谷的军队却似早有准备,迅速拿出盾牌,背靠背,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而李耳等人却没发现,这军队的人数不对,只有五六百人,连主帅伏锐都不在其中。 李耳狠狠地砍了一下盾牌,有些气急败坏。 再度举刀,却再也没能砍下去。 她瞪大了眼,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衣襟被自己的血染红,竟是被一只羽箭穿了喉。 倒在地上的一瞬,看到红衣银甲的女子居高临下立于峡谷之上,寒风卷起她的战袍,手中弓箭对准峡谷中毫无防备的起义军,毫不留情地收割着性命。 峡谷上方两侧,围了长条手执弓箭的士兵,不断射向峡谷之中。 峡谷里的士兵早已退至两侧,用盾牌盖住自己。 那些起义军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猝不及防被一通猛射,一个个都成了筛子,想跑都跑不了,路都被自己堵死了。 本来想瓮中捉鳖,自己倒是成了别人的瓮中鳖。 伏锐速战速决,将埋伏的人悉数绞杀,虽然几个贪生怕死的投降,她却没有理会,她现在可不想带上这些拖油瓶,耽误自己的事儿,仁慈也要看时候。 打斗声消弭后,血腥味久久不散,尸体堆积如山。 伏锐擦拭着自己的剑,抹去血迹的剑面光可鉴人,倒映出她肃杀的面容。 这一场埋伏虽然没有给伏锐等人造成多少伤亡,却也耽搁了他的行程,待处理完,太阳都落了山,军队此时已经疲惫,实在不宜夜间跋涉。 伏锐领着人出了峡谷,在一块平地上停下。 “传令,今晚就在此地安营扎寨。” 士兵们自然不会嫌弃,当即动作起来。 卫荆去前面的小溪中将自己和伏锐的水囊打满,就着月色,隐约看到了不远处的村庄,心中一喜,便回去对伏锐说了。 “郡守,前面有村庄,不如去借宿?” 伏锐接过水喝了一口,摇头道:“不可,我们人太多,会搅扰百姓。” 卫荆听此,若有所思地点头,便没有再提。 伏锐的军队纪律严明他是知道的,当初攻入晋兴郡便没有伤百姓一分一毫。 李耳等人永远留在了峡谷,李沙可不知道,她如今为自己堂妹久久不归心急得很。 派了好几次人出去打探,却都没有回来的,令她的心越来越沉,再不愿接受李耳等人埋伏失败的事也得接受了。 她心中不胜惶恐,便连连下令让人加强守备,将手底下的人折腾得够呛。 次日。 火红的旭日在东方山峦中浮起,荡漾开的橘黄朝霞驱逐了夜色。 晨曦撒遍大地,消融了凝结在村庄茅屋上的寒霜,晕开冬日里暖暖的安详。 直到凌乱的脚步声席卷村庄,带着蛮横的叫骂。 “让开!粮食放哪儿了?” 一手举木棍的蛮横女人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村民,踹开房门就在里面胡乱翻找着,见到值钱的或者能吃的就拿走。 村民惊慌得拦住她们,试图夺回自己家的粮食。 “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这是我们过冬的粮食啊!” 村民的声音带了哀求,这群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一脚将她踹翻在地,狠狠地踢了几脚。 “呸!叫你干扰奶奶我办事!” 那村民在地上哀嚎几声,家人连忙哭着去扶她,那群人带着东西大摇大摆地离开,却无人能阻止,几乎全村都被洗劫了一遍。 以至于伏锐带兵从这村子经过时,村民看到她们竟然惊恐逃窜。 “强盗又来了!” 伏·强盗·锐:“……” 她这回又是背了谁的锅? 第64章 一群强盗 伏锐明明已经转正很久了,怎么能又被人喊强盗呢? 于是她当即叫人拦下那个村民,问清缘由。 那个村民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高呼“饶命”,害的伏锐差点以为自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她无奈安抚道:“你别慌,我们只是路过,向你打听个事儿而已。” 那个村民将信将疑,伏锐安抚了好几遍,对方终于稍微平静了一点,看着一身戎装的她们,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是兵?” 伏锐温和点头,让人放开她,问道:“你们村是发生什么事了么?为何一见到我们就喊强盗?” 那村民将抓着自己的士兵都让开了,伏锐也很平易近人的样子,渐渐的也放松了警惕。 村民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伏锐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唉声叹气地向伏锐倒苦水。 “是这样的,今儿一大早,占领高凉郡的那群起义军来我们村打劫,把我们的粮食都抢光了。” “她们还不只抢粮食,看到好看的男儿也抢走,诶,造孽啊!” “这算哪门子起义军,明明就是一群强盗!” 伏锐听此,心中了然,这起义军干的打家劫舍的事儿可不少,又疑惑问道:“你们村里高凉郡有一段距离,怎么抢到这里来了?” 说倒这,村民更气愤了,眼中还有恐惧。 “其他地方抢完了呗!” 原来,李沙等人下令屠城后,又十分奢靡浪费,城中的物资很快坐吃山空,便不断派人出来掠夺周边百姓的。 伏锐脸色微冷,眸色深沉,了解到情况后,一个计策涌入心头。 那村民骂骂咧咧地说完,见伏锐不吱声了,又有些害怕了,毕竟是那么多的兵。 “兵爷?小的说错什么了吗?” 伏锐立刻回神,面向村民时,脸上冷意散尽,温和笑道:“没有,多谢了。” 村民松了口气,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兵爷这是去哪儿?” “高凉郡。” 这并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事情,伏锐便回她道,而后夹了马肚,挥手告别。 高凉郡? 村民一愣,而后立刻猜到她们是去攻打高凉郡那些强盗的,不由大喜,跑回去给村里人报喜。 高凉郡,郡府。 李沙辗转反侧了一夜,大清早起来面色都有些憔悴。 堂妹李耳遭遇不测,她倒是没有什么悲伤,对方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跟班而已。 她只是心里担忧,那伏锐会杀进来取她性命。 昨夜就做了个梦,梦见罗刹一样的伏锐,一剑抹了她脖子。 这时,大清早去打家劫舍的人回来了,将带回来的战利品上交给李沙查看。 她见只有这么点粮食,皱了眉,不悦道:“怎么就只有这么点?是不是你们吞了!” 在村民面前蛮横得不行的女人,此时却怂了,连连摆手,哭丧着脸。 “没啊!大将军你要相信我,这大冬天的,百姓们穷得不行,没啥粮食啊!” 李沙烦躁地挥挥手,让她留下东西下去。 她走到这一小堆物资前,狠狠地踹了一脚,发泄出心中的郁闷,面上满是愁容。 “唉,人死了那么多,粮食也要没了,伏贼说不定已经到了城门脚下了,这援兵怎么还不来!” 她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心中格外焦躁,下面人已经备好的酒肉都没胃口吃了。 这时,有人面带喜意来报: “大将军!城外有一群搬迁逃难的路过,带着好多粮食呢!” 第65章 扒了衣服 李沙大喜。 真是没什么就来什么,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到上天眷顾的人! “太好了!李三,就你了,快点带人去抢,多带点人,把粮食都抢过来,快去!” “是!大将军。”李三喜不自胜,觉得李耳死后,自己终于受到了重用。 而后,李沙又补充道:“咱们人手不够了,把青壮的也抓回来。” 李三连连点头,想到那难民有好几百人,还有那么多物资,便调了一千多人出去。 这下子,城内便连一千人也不到了。 城外。 一群人结伴,拉着大车小车的东西,慢慢悠悠得走着,时不时还得歇息一下。 此时就要到中午了,她们纷纷将牛车和马车停在路边,翻出粮食和水,停下来吃着。 高凉郡的城门就在不远处,她们似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来临,还与同行的人聊着天,笑容淳朴。 聊着聊着,却突然看到一群人来势汹汹地向她们跑来,顿时慌了。 见来人看着便不怀好意,下意识就逃跑,为了保命,还边跑边丢东西。 李三等人气势汹汹地追着,有了这一地的东西,完全不用担心跟丢。 直到跑到一个小山谷里,将这群难民通通围住。 李三等人人气喘吁吁,看着眼前无处可逃的难民,还有她们手里拿着的物资,眼中露出贪婪。 “跑啊!怎么不跑了?” 李三狞笑着上前,推了一把站在最前头的女子,欲抢夺她手中之物。 她衣着朴素,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脸上蒙着布,看不清面容和神色,被推了一把也不敢反抗,后退几步,一副瑟缩的样子。 “姐妹们,拿上东西,把人捆回去!”李三喊道,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立大功了。 听到这句话,蒙脸女子眸光微闪。 她在李三的手触碰到自己手中包袱时,迅速将她擒住,狠狠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李三转瞬间就被摁在地上。 “啊——” 惨叫声响彻山谷,周围的林子里钻出一大群士兵,将追赶而来的人团团围住。 起义军见这场景,都懵了,下意识就想逃,很快便乱成一团散沙。 蒙面女子将手里的人扔给一名士兵,随手扯了脸上的布,露出一张昳丽的脸来,赫然是伏锐。 士兵们很快便将起义军杀的杀,抓的抓。 伏锐走到李三的面前,冷声问道:“你方才说,不只要东西,人也带回去?” 李三惊恐万状,连连摆手:“不不不,饶命啊!” 伏锐皱眉,擒住李三的那名士兵提脚就踹。 “问你话呢,好好回答!” “是是是,大将军、哦不,李沙是怎么说的!”李三吃痛,嘴松得不行。 伏锐轻笑,心中再生一计。 “郡守,有什么不对吗?”卫荆见伏锐笑里满满都是算计,寒毛都竖起来了。 伏锐笑得意味深长,而后下令:“把她们的衣服扒了。” 卫荆:“???” 说扒就扒,郡守的话准没错。 士兵们都是这样想的,立刻就动手了,卫荆差点没反应过来,脸色涨红地转身。 “郡守,这是做什么?!” 第66章 万人尸坑 “换上她们的衣服混进去。”伏锐道,细细跟他解释。 “她们不是人也要么?我们就跟她们走一趟,但是我们人多,数量不对,得将自己的人替换进去。” 卫荆听此,立刻便明白了,也想找件衣服换,可是寻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合适的。 伏锐失笑:“你就不必了,当俘虏也行。” 卫荆点头。 伏锐将李三提起来,吩咐几句,对方连连点头,半点不敢忤逆。 士兵们换好衣服,便将用不上的起义军绑在树干上,光溜溜的,寒风一吹,抖个不停,都要冻哭了。 这可是冬天,好歹给件衣服吧! 士兵们完全没理会她们的想法。 冷?冷就冷吧。 衣服扒了就扒了,但是她们的军装可不会给这群人穿。 整理好了之后,看样子,就变成了李三行动成功,带着自己的一千人和几百个俘虏回城,还拉着一车又一车的物资。 守城门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拍着李三的肩膀讨好道:“李姐,满载而归啊,你要立大功了,说不定三将军就是你啦!可不能忘了姐妹我!” 李三含糊地应下,笑容讪讪,心虚的很,额头都冒冷汗了。 幸好对方也很有眼色,见李三不欲多言,便放她们离开。 李三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带着人回郡府,脚都有点发软。 娘啊,煞神就在身后拿刀抵着她呢! 她回到郡府,通报完之后,李沙听说她满载而归,十分高兴,亲自跑出来看。 越看越欣喜,止不住拍着李三的肩夸奖她。 “好你个李三,行啊,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本将军给你记大功!” “本将军这就封你为三将军,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待我们除了那伏贼,咱们吃香的喝辣的!要多畅快有多畅快!” “哈哈哈哈!诶,李三,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是不是累着了?” 李三冷汗淋漓,心里泪奔:求您别说了,伏贼就在你后面呢! 都听到别人唤伏锐“郡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被算计了啊! “你说要除了谁?” 寒凉的声音在李沙身后幽幽响起。 李沙被吓了一跳,猛然转头,一看,看着她,觉得面生,但却穿着自己人的衣服,不由有些懵。 “你、你是谁?” 伏锐冷笑,拔出身上的剑,缓缓走近李沙,浑身气场肃杀。 李沙大骇,颤抖着手指着伏锐,转头看向李三,却发现对方也被擒住了。 “你、你别过来!来人啊!快来救本将军!” 其他起义军听到了,连忙往这边跑,却见郡府门前,本该是自己人和俘虏的人,竟然通通拔刀相向。 而这城内剩下的人,已然不足一千,拼人头都拼不过伏锐等人,毫无胜算,很快便被士兵制服。 李沙见此,脸色灰败,退着退着就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和我做对?!” 伏锐笑意如冬风寒凉:“方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杀我,现在倒来问我是谁。” “你说,我是谁呢?” 李沙顿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惊呼:“你是伏贼!” 对于这声“伏贼”,伏锐面无表情,快步上前,迅速抹了她脖子,可没闲心和她废话。 杀了李沙后,伏锐将目光投向其他人。 李三当即被吓尿了,趴在地上连连求饶:“伏郡守饶命,伏郡守饶命,看在我配合您的份上,饶了小的这条命吧!” 伏锐没有理会她,只和士兵吩咐道:“先把她们关着,把林子里绑着的人也押回来。” “是,郡守。”士兵听令照做。 剩下的人整理郡府,还有去城内搜查余孽。 搜了一通发现,这城里,果真半个人都没了,空荡荡的,跟鬼城似的,只有一片废墟。 而后,令这些见惯了生死的士兵都毛骨悚然的是,这城内,有一个万人坑。 第67章 人手紧缺 坑里面散发着阵阵恶臭,抬眼往下面一看,全是百姓的尸体,一片焦黑,似放火烧过,却没烧干净。 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士兵吓得连忙回去禀告伏锐,成功让她怒火中烧,再次决定绝不轻易放过这高凉郡的起义军。 她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沉重,叹息道:“一起埋了吧,既然烧过了,也很难分得清谁是谁了,再不安葬,恐怕会滋生瘟疫了。” 士兵连忙去做。 走出郡府,登上城墙,墙头的风,刮得人心底发凉。 这城内空荡荡,一眼望去只有断井残垣,她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却只是夺下一座空城。 没有百姓的城,怎么算得上是座城池? 伏锐散了散心,便回去处理政务,事已至此,过于伤感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些屠城的起义军,杀了未免太过便宜她们了。 伏锐安排她们终身服役,现在派她们去修补房屋,重建高凉郡,并登了告示,接纳难民,无偿入住,分配田地。 她命士兵们在高凉郡周边四处宣扬,很快吸引来了一批难民,见事实真是如此,纷纷朝这里涌来。 空城,也渐渐有了人气儿。 攻下高凉郡之后,伏锐没急功近利,再去攻打其他被起义军占领的地方。 而是先将晋兴郡和高凉郡治理好,尤其是城池的防御方面,可不能刚打下来,就被又被人收回去了。 连续拿下两个郡,士兵早已精疲力竭,手上的粮草也即将告罄,伏锐便命人传信,让常文安排好晋康郡事宜,便去治理晋兴郡,又令沈田带一批粮草和人手来高凉郡。 高凉郡无人可用,干啥都得自己上手,再加上个晋兴郡,绕是伏锐也有些忙不过来。 不行,她两三天没合眼了,命要紧,得找帮手。 这几天,高凉郡城门口和街头的告示贴了一张又一张,百姓时不时就要跑去看看。 “今天官府又贴了什么告示?”百姓挤进去问。 “好像是征辟人才的,有识之士可以去官府应聘官员!”一位书生打扮的女子道,面上露出喜意,连忙响应征辟。 而拿着锄头的农民只好挠挠头,走开了:“那跟咱们没啥关系了。” …… 高凉郡的一处城门前,一辆简朴却稳当的马车停了下来。 “到哪儿了?”车内有女子声音传出,带着些许疲惫。 “回小姐,到高凉郡了。”车夫回道。 那女子靠着车壁,揉了揉额头。 “高凉郡,唉,离宁州还有几百里路,不知何时才能到……” 这时,城门口排了长队,都是想登记入住的人,人一多,未免有些吵嚷,士兵扯着嗓子管理秩序,闹哄哄的。 “这城门口为何如此吵闹?”女子疑惑道,不禁掀起了车帘子。 她的手很白皙,但翻过来一看,确实满手的茧子,看样子有十几年了,还有无数被利器划伤的痕迹。 车夫打听好消息,便向女子说明,而后问道:“何必非奔着宁州,这高凉郡如今就在收容难民,那伏郡守听说向来宽仁,何尝不是个好去处?” 女子垂眸细思,觉得有理,便道了声:“好,先进去看看吧。” 殊不知,她走进这座城,便走向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第68章 在世公输 近日下了征辟告示,很多有识之士前来拜访,当然,这都是寒门子弟,士族可不会把她的征辟看在眼里。 有了她们之后,伏锐进行考核筛选时虽然忙碌了一阵,后面倒是轻松了不少。 “郡守,门外有一女子求见,姓鲁,自称是公输子后人。” 士兵通报道,这人不合适放入寻常的考核行列,专业特殊,士兵只好将其领到伏锐面前。 “哦?有请。”伏锐来了兴致。 相较之前那些儒生,她对位更看重一些,物以稀为贵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她最近正在研究加固城墙,这所谓的“公输子传人”,说不定有些想法。 当然,前提是这人才学得够硬。 “在下鲁木,字工巧,拜见伏郡守。” 来人着一身青衫,面容普通,却自带一身独特的气质,如林中青木,安静沉逸。 “听说你是公输子传人?”伏锐起身笑问。 “正是,在下自认略有小成。”鲁木道,而后想起当今世人看重儒学,她这一门,向来被视为奇淫巧技,又有些黯然。 “除此之外,在下也无其他才能了。” “无妨,本官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见她说起自己的术业,神情自信,想是真的有几分能力,伏锐更为满意了。 看来本官终于不用自己去研究器械了,书籍找了不少,看的她头都大了,哪有兵法香? 因为……她看不懂啊,夭寿。 鲁木抬头,看到她伏锐眼中的几许热切,有些诧异,心中安定,心道,大约可以在这儿寻口饭吃。 “来,我近日正在研究如何加强城池的防御,不知你有何见解?” 伏锐也不墨迹了,试着抓壮丁。 “是。”鲁木拱手,提步上前。 来到伏锐案前,便发现对方案上书类齐全,儒道墨法等等各门各类的书籍都有。 也有属于她这一门派的,放在最前头,想来近日正在看,鲁木的目光快速掠过伏锐而后垂眸,眸光闪烁。 伏锐将城墙的图纸给她,神情略有些不好意思:“锐近日才开始研究此道,真是惭愧,献丑了,你看一下吧,可有更好的想法。” 鲁木连忙接过,仔细查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伏锐观她神色,更不好意思了,以为是自己想法拙劣,丢人丢到人家专业上了。 可是,也不能怪她啊,术业有专攻嘛。 啊,还是丢人(???) “如何?”等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道。 鲁木抬头,神色复杂,深呼吸几下,终于开口:“郡守,您是不是诓我?” 伏锐:“???” 啥意思,她何时诓了她? “这是何意?”伏锐不解。 鲁木叹了口气,见她这副神情,心中的情绪简直难于言语。 伏锐:“……”你倒是说啊。 “您真是近日才开始研究这个门类?”鲁木终于开口问道。 “是。” “……祖上可有墨家,或习木艺的?”鲁木再问,问的伏锐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摇头。 “并无。” “鲁木惭愧。”鲁木长叹拱手一拜,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学几天就能做到这样,虽然在她眼里还非常稚嫩简陋,但是,是几天,几天啊! 你丫的一定是被打战耽搁了的再世公输!(???) 伏锐:“……” 难道……她设计的城墙还可?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啊,研究几天之后,头发掉了一地。 第69章 城墙建成 “工巧还是与我说说,这城墙的改进之处吧。”伏锐无奈道。 鲁木点头,丢开心中的郁闷,仔细和伏锐讲述巩固城池的注意事项,并试着指出她设计的图纸上的不足之处。 伏锐听得仔细,连连点头,心里感叹道,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她这个半路出家的还是不要折腾了。 鲁木见她虚心接受,并无不悦,便放心大胆地讲,言词愈发犀利。 两人都有些忘乎所以,就着一张桌案探讨了一下午,价值千金的纸张勾画涂改,浪费了一地也不在意。 直到日薄西山,终于探讨出了一张,目前看来没有什么问题的城墙防御设计图。 伏锐拿着这图纸,大喜过望。 “甚好甚好,多谢工巧指点。” 她望了望天色,有些歉疚道:“天色已晚,工巧早些回去歇息吧。” 说罢,她自己却又直奔案前。 鲁木有些错愕,沉默一会儿后,犹豫道:“郡守,在下如今并无安身之所。” 伏锐:“……” 她们两个的话题貌似有点跑偏,她也貌似忽略了什么东西。 对方好像是来投靠她的难民,她好像在考核她,安排职位来着。 想到这里,伏锐有点激动,起身走到鲁木面前。 “无妨,今日就先找郡府住下,明日我给你安排职务。” “若这份图纸上的设想效果可行,工巧便立了大功一件,房契府邸自然不在话下。” 伏锐笑道,她对手底下的人一向大方。 鲁木有些受宠若惊,面上虽然依旧沉静,声音还是露出喜悦。 “多谢郡守。” 她习此术业,虽有所成,却因地位低下,向来是遭受冷眼和碰壁。 着实没想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入了这高凉郡,见到这传说中的伏郡守,竟能得到“伯乐识马”的幸遇。 倒是不虚此行了,那宁州,虽有个颇有名望的人,但不知去了之后会是何等光景。 一生得一明主不易,她还是不要冒险了。 鲁木就此住下,算是入了伏锐麾下。 又得了人才的伏锐,自然喜不自胜。 沈田已经带了粮草和一千精兵过来,城中的其他事宜已经安排下去了,伏锐便开始着手准备重建城墙的防御。 本身这高凉郡的城墙就有些陈旧,又历经起义军攻打,已经十分破败,经不起什么大战了,这可不行。 伏锐很快安排人将城墙一点点推倒重建,同时加强了周围的巡逻防卫,以防别人趁机偷袭。 修城墙,自然得有人服役,这服役的人选,李三等免费劳动力非常适合。 也有些难民也参与进来,想找点事做,对于她们,官府却是不一样的待遇,全凭自愿,发了工钱的。 城墙一点点修筑好,伏锐命人试了试,固若金汤,显然非常成功。 于是便如法炮制,将这套方案也用在了自己实际控制的地盘,晋康郡、永平郡、桂林郡还有晋兴郡的城墙之上。 至于其他地方,伏锐可没那么无私奉献,要是泄露给了敌人,还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看到这焕然一新的城墙,鲁木在伏锐心中的地位飞涨,她当即便任命她为军器监,给予极大的自由,同时也给了极大的看重。 鲁木得了这样的待遇,自然全心全意归顺她。 不过,鲁木入了伏锐麾下的事,让一个人惊异非常。 此人,便是扶瑾。 第70章 肥美墙角 扶瑾的粮行已经开遍了广州,但是由于最近起义军作乱,他的铺子受到极大的摧残。 只要是起义军到过的地方,“海晏粮行”必定被洗劫一空,这些都是小事,更可恨的是,还有人员伤亡。 他对“海晏粮行”的看重自是不必多言,安排的人都是十分看重的,损失了自然是无比心痛。 近日他在广州各郡四处奔波,面容带了几分疲惫,却也终于将能解决的事解决好了。 可惜,还有好几个郡被起义军占领,他有心无力,听说她如今在高凉,索性便来看看,可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嗯,距上次告别,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只是他一见到伏锐,便是在她与鲁木立于城墙之上谈笑风生的场景。 伏锐身侧的人,面容格外熟悉,在扶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是扶公子,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看到扶瑾,伏锐熟稔问候。 扶瑾于她寒暄几句,说了近况,便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鲁木身上。 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亲自向他介绍道,言语间的赞赏,丝毫不吝啬。 “这位是军器监,鲁工巧,在锐眼中,胜过再世公输。” 鲁木沉静上前一步,向扶瑾拱手道:“扶公子,久仰,郡守谬赞了。” 扶瑾回礼,面上还冷静着,回忆却已在脑海中激荡。 果然是她,鲁木,鲁工巧! 前世人称“再世公输”的鲁工巧! 这人如今竟然拜入了陛下麾下,可前世,她明明是宁州平望君的人,怎么会……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前世,鲁木是平望君门下能人,为其设计出无数防御阵法和兵器图纸,使得平望君屡屡以少胜多,打下许多着名胜利战役,声名鹤起。 连陛下都曾在鲁木设计的武器中吃过亏。 前世陛下便十分看重这鲁木,想方设法要纳入麾下,只是此人极位忠心,感念平望君赏识,无论如何也不愿易主。 绕是陛下,对她也无可奈何。 最后,陛下胜了平望君,鲁木性子刚烈,竟然随主同生死,拔剑自刎。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竟然突然入了陛下麾下! 变了,真的变了,今生和前世变得实在太多了。 既然都变了,是否,结局也能变? 一定能的。 他肯定地想,心头颤抖。 “扶公子?你怎么了?” 见扶瑾神色有些异常,伏锐不由关切地问道。 扶瑾这才回神,怔忪地望了伏锐一眼,再次在心中道了一句“一定能的”,便转瞬间恢复如常,带了浅浅的笑意。 “有劳郡守挂怀,许是近日奔波,有些乏了。”他这样回答道,眉间果然凝了些许疲惫。 伏锐不疑有他,轻轻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扶公子便早日回去歇息吧。” 扶瑾当即拱手告退,转身之后,便换了个神情。 他攥紧了手,眸光激动地闪烁,心中涌起无数个念头,还有止不住的喜悦。 既然执拗如“再世公输”的鲁工巧都能易主,是不是其他人也可以? 他细数着前世那些有名的谋士和武将,比如那“玉面悍狼”玉泉澈、“落雕都督”耶律光、“长平居士”吴处默、“关内战神”虞豫丘…… 这些都是极有才干的能人,只是前世没眼光,没有投入陛下麾下,当了别人的门客,结局都不是很美好。 如今看来,这一个个…… 都是不胜肥美的墙角啊! 第71章 南海郡危 由于心里那把锄头有些蠢蠢欲动,扶瑾只在高凉郡呆了一日便向伏锐辞行。 “我观扶公子面色不佳,想来是近日奔波劳碌过度,何不在此多留几日,好生修养?” 扶瑾休息了一夜,眼下还是有些泛青,伏锐不免担忧,觉得他太拼。 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士族名流,却能卸去一身荣华,去四处奔波,做自己想做的事,在这艰难坎坷的乱世,尤显难得。 扶瑾却摇了摇头,说谎都不打草稿地道:“瑾家中有急事传召,不便久留,多谢郡守款待了。” 见他都如此说了,伏锐也不好再挽留,便为他准备好一应赶路的物件,亲自送至城门口。 “扶公子保重。” 伏锐向他拱手告别,她只着一身绛色胡服,明明单薄得紧,立于城门口,遥望过去,却如旭日东升。 她就是这荒唐乱世的那一抹旭日,是这险恶世道里唯一的光,是他唯一的陛下。 扶瑾在心里道,笑容清浅,宛如春风过境,消融了冰雪,带着对世间生灵的喜悦与虔诚。 “伏郡守,后会有期。” 他确实要回一趟颍川,路途遥远,再次相见不知是何时了。 尤记得这一世初见,她还是郁南山的山匪,不过转瞬之间,她便收揽了广州大半土地,势力愈发强盛。 陛下,合该如此,扶摇直上。 他广袖如云,润泽雅骨,朗月清风,任谁见了,怕是心底都油然而生一句“公子如玉”。 待他的马车渐行渐远,伏锐这才转身回城。 “郡守,您如今都已掌控了大半个广州,这广州牧怎么还没点动静?”常文替伏锐整理文卷,有些纳闷。 她原本被派去打理晋兴郡,如今一切都安排妥当,便跑伏锐跟前来了。 “很快就有动静了。”伏锐意味深长道,翻开了一封前方斥候送回的信件。 其间道:南海郡欲破,广州牧府危。 她看完之后,便将信递给常文。 常文接过一看,不由笑了:“如此看来,不但不用担心那边来找我们麻烦,还可能合作抗敌。” 广州牧府那边形势甚危,而伏锐这边屡次获胜,停下来一个多月休养生息,兵强马壮。 她治下的城池也是守备森严,固若金汤,那起义军来攻过几次,皆是无疾而终。 渐渐的,也懒得来啃她这块硬骨头了,转而去捏软柿子。 这些年懈怠练兵的广州牧府,就是一个肥美的柿子,虽然不算软,但也没硬到啃不动。 广州牧府。 广州牧徐沛斜坐在公堂主位之上,右手撑着桌案,抵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着,恨不得夹死苍蝇。 堂中其余人等也是满脸愁容,气氛压抑而沉重,安静得让别驾严轲心里发毛。 “州牧,朝廷还没有派兵援助的消息吗?”严轲忍不住起身问道。 徐沛摇头:“此地离建康路途遥远,途中又颠簸动荡,消息传递艰难。” “况且,上头是什么德行,你会不知道吗?”想到近日的情况,绕是徐沛,和不由烦躁生怒了。 严轲微愕,没想到广州牧竟然直接将对朝廷的不满置于言表,实在是大不敬。 但,在坐的都没什么反应,想来心里也没少骂过。 “州牧,苦等朝廷救援,不如另寻他法,我听说那伏切玉屡屡击退暴民,收服城池,有些实力,不如修书一封……” 卢温起身道,只是还不待她说完,便别严轲暴躁打断。 “不可!那伏贼狼子野心……” 第72章 她有前科 “她是狼子野心,可是,如今还有其他法子解决眼前困境了吗?”卢温叹息道,面上带着无奈。 她虽然早就料到那伏锐必有大谋,本着缓兵之策,却是人算不如天算,这交州渔民起义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伏锐也趁她们被牵着,迅速扩张势力,如今她们身陷囹圄,根本分不出心来对付她。 朝廷没消息,邻居宁州、荆州和江州都忙着明哲保身,自己地盘上的事儿也不少,也抽不出手来帮助她们。 如今,能够求助的,竟然只有伏锐了。 “可是、可是谁知那伏锐会不会另有企图?”严轲面色有些颓然,也赞同了卢温的话。 想想那永平郡,还不是挂着去援助的招牌,实际却控制了军政大权。 万一对她们广州牧府也是如此,她们本就在对抗起义军时大有损耗,如何拼得过伏锐? “她是不是另有企图还未可知,我们先前待她也还尚好,应当不至于撕破脸。” 卢温饮了口热茶,细思道,而后再次无奈叹息:“就算她有所企图,也好过那些暴民……” 在坐的人皆是脸色灰败,可不是嘛,起义军要是攻进来了,她们准没命。 伏锐的话,虽然是与虎谋皮,却还有一线生机。 “也只能如此了。”徐沛头痛地揉着眉:“着人去求援吧。” “州牧,轲有一计,既可解眼前之危,也可防伏锐不轨之心!” 严轲突然眼中一亮,对徐沛道,神情笃定,吸引力在坐所有人的注意力。 “哦?随平快快道来。”徐沛来了精神,示意她讲。 “围魏救赵。” …… “想得倒美!” 伏锐接到广州牧府的来信,冷笑着将信件甩给常文,转身绕过桌案坐下,翻开了其他文书。 常文接过信件,打开一看,也露出讽意:“当真以为就她们自己聪明!” 沈田和卫荆也好奇地凑上来,常文再将信件递给她们。 沈田和卫荆一看,脸色也不大好。 “让我们去打交州,好转移起义军的注意力,解广州牧府之围,想法不错,可惜……怎么就那么大脸呢?” 卫荆也点头,气愤道:“是啊,交州是那么好打的吗?起义军都涨到十几万了,我们要是真听了广州牧府的话,手里这点兵力耗光了也打不下交州啊!” “届时,广州牧向我等发难,我们找谁哭去?” 几人暗骂广州牧不要脸,她们看起来是傻的么?帮别人祸水东引,淹死自己? 伏锐听了她们的口诛笔伐,有些好笑,心里也理解广州牧府的决定。 “大抵是不信任我们罢。” 毕竟,她是有前科的人,广州牧府那边,怕是生怕她救着救着,就把整个广州救没了。 “不相信我们还发什么求救信,有本事自己突围啊!”卫荆翻了白眼。 “子钧。”一旁的扁瑜无奈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注意点形象。 卫荆撇嘴,他有说错么? “行了,牧府怎么想是一回事,我们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了。”伏锐失笑,让她们消消气。 “那郡守,我们要回绝吗?”常文问道,待伏锐点头,便着手回信。 怎么回呢?好歹是上司,拒绝也不能那么直接,要委婉一点点,比如卖个惨。 答曰:禀州牧,交州暴民势大,吾等兵力甚微,如蚍蜉撼树,诚惶诚恐。 我们有那么一捏捏害怕,就不帮忙了哈~ 第73章 她不好骗 “……” 收到回信的广州牧,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一群胆大包天的山贼,前头才占领她的城池,今天就跟她说,她们“诚惶诚恐”,我可去你的吧! 唉,不好骗,这可咋整? 徐沛将回信传给卢温和严轲等人,她们看完后,神情宛如便秘。 “她们、她们……竟然不听州牧调令,简直反了!胆大包天、胆大包天……” 严轲气炸了,在堂内来回走动,边走边骂。 “……”你是今天才知道伏锐胆大包天吗? “诶,孝舆,她们不愿出手,我等该如何是好?”徐沛疲惫看向卢温。 卢温拧着眉,沉默一会儿后,只好道:“伏切玉想必是猜中了我等想法,不愿中计也正常,但应当不至于真的置州牧府于不顾。” 徐沛点头,她们的确没啥诚意,明明是求救,却背地里挖坑算计人家。 “温亲自跑一趟吧,好言相求,定能说动她。”卢温起身拱手,主动请缨。 徐沛一想,微微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卢温向来温和善游说,鲜少得罪人的,此番她去,想来再不会有失。 “必要时,让利也无妨。” 卢温点头,伏锐可不像是个无私奉献,乐于助人的人。 严轲很是气闷地坐下,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茶水,却没有再说什么,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就这样,广州治中卢温即刻命人备上厚礼,避开起义军的眼线,来到高凉郡。 抵达城门口时,她也被这焕然一新的城门惊了惊,而城墙之上架着各种各样的防御器械,来往巡逻的士兵不断,守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暗道,难怪起义军不攻高凉郡,谁没事儿去啃铁板啊? 要啃也吭完别的,实在没啥可以啃的时候再说。 卢温坐着马车,行至入口处,被守卫拦下,卢温当即令侍卫出示身份证明。 一名守卫接过仔细查看之后,对着旁边的另一名守卫点点头,对方立刻进入城门,往郡府跑。 “得罪了,劳烦卢治中下车,容我等例行检查。” “什么?!还要……”卢温的护卫不敢置信道,知道了她们的身份还要检查,实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不得无礼。”卢温呵斥护卫,当即下了马车,面上并无不悦。 “不碍事,请。” 守卫毫不客气地上车,仔细查看,却也动作小心,没有损坏物件。 “治中,她们……”护卫看着在她们车上乱翻的守卫,有些不满,卢温却打断她。 “少说两句,我们是来求援的,不是来得罪人的,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情形,谨慎一些也正常。” 守卫没耽搁她们太久,很快便检查完,那回去通报的人也很快回来了,得了伏锐首肯,便给卢温放了行,并安排人给她引路。 马车行至城内街道,时而可以听到两三声叫卖,行人来来往往,卢温有些诧异。 “不是说高凉郡被屠城了吗?” 她掀开车帘子,往两侧望去,入目是崭新又整齐的街道,说不上车水马龙的热闹,却也不算冷清,怎么也不想被屠过城的样子。 这才几个月?竟然就已将城内修复至此。 卢温不由心升敬佩,对这位“胆大包天”的伏切玉,抱有极大的兴趣。 第74章 莫得选择 待卢温等人行至郡府前,伏锐还是给了她们一个面子,亲自出府相迎。 “这位便是伏郡守吧,在下广州治中卢温,字孝舆,久仰大名。” 卢温向来是逢人见鬼都挂着三分笑,一副极为平和亲切的样子,这一点和常文略有些相似。 但不同的是,她是喜左右逢源,为人温吞,常载道则是面善心狠,平日里话不多,但出口必是狠招。 打了个照面,再想起自己调查的资料,伏锐在心中这样评价。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伏锐也笑的客套:“治中快请进。” 卢温观这伏锐,觉得对方想来是喜欢干脆利落的,于是送完礼之后,也不废话了,直接说明来意,相信伏锐也猜得到。 “伏郡守,南海郡如今被起义军团团围住,东边好几个郡县皆已沦陷,我等求助无门,还请伏郡守出手相助,州牧定有重谢。” 卢温将姿态放得极低,好言相求,已经打好腹稿,做好了磨嘴皮子的打算。 却没想到,伏锐竟一口答应了。 “卢治中言重了,州牧府有难,我等身在广州,自然应当竭力相助。” 卢温:“……”那你还回信哭弱? 搞得她还以为伏锐不愿意帮忙,想坐收渔翁之利来着。 然而,还不待卢温心中一喜,便听伏锐补充道:“治中不必担忧,下官即刻便带兵前往南海郡支援。” 卢温:“!!!”这怎么行?! 怎么能让她带兵去南海郡,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她是温言温语来求援没错,但是她想的还是严轲那个法子,给予重利,让伏锐去找起义军的岔,分散注意力,减轻州牧府的压力。 emmm……她跟严轲一样,也想起了可怜的永平郡。 可不想让南海郡步了永平郡的后尘。 但是,伏锐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搬救兵的是你,她都同意出兵了,还磨磨唧唧像什么话。 爱要不要,不要…… 她也会去。 “我观治中神色有异,是有什么不妥么?可还需要我等出兵?” 卢温:“……” 得,她懂了。 求支援?支援就是出兵南海郡,莫得选择。 卢温心里苦,但是南海郡形势严峻,实在是拖不得,她思来想去,还是咬牙同意了。 不过,她心里不放心极了,决定修书一封回州牧府,自己则留在伏锐跟前监视她,以防万一。 伏锐一眼便看穿她所想,也不甚在意,监视就监视呗,不就是一个卢温,又捆不住她手脚。 伏锐当即下令准备粮草辎重,做足了准备,这围困南海郡的起义军多达上万人,而且两者僵持多日,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晋康郡粮食充足,高凉郡可没有,伏锐调粮花了几日时间,又在留足防御的兵力的前提下,将能调的兵力都调了过来。 “发配”永平郡大半年的赵平也被调了回来。 毕竟永平郡在这半年下来,该清理的都清理了,也安插好了自己的人,全然将其掌控,自是不必再将可用之人耽搁在那里。 伏锐一直未曾懈怠募兵练兵,如今整合下来也有了五千余人。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待一切准备就绪,伏锐便带兵出发,顺便掩人耳目,为何掩人耳目?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第75章 便看你了 伏锐率兵来到南海郡边界时,已是花了三四日,路途相对遥远是其一,另外带的士兵和粮草辎重多了,也会拖慢行程。 “就到这里安营扎寨吧,再往前,就该惊动起义军了。”伏锐下令道。 斥候带回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起义军蛮横抓人入伍,人数增长极快,先前小一万的数量,都是过时了的。 现在围着南海郡的人,已达两万,伏锐的人却只有五千,敌众我寡,人数悬殊。 当然,杂牌怎么也不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郡守,起义军多半住在主城外的乡村里,乡村建房多用芦苇草木,不如我们趁夜火攻?” 向来狠辣的常文,一出口就想让敌人灰飞烟灭,沈田等人不止一次看着她和善的笑,觉得毛骨悚然了。 但是,有人很赞同。 “平也觉得有理。”赵平附议道。 “不可。”沈田却提出反对意见。 “起义军虽然已经占领村庄,也做过不少屠村之事,但她们占领的村子里,保不齐还有寻常百姓,火攻必定会伤及无辜。” “况且,她们占了几十个村子,难道我们都要一把火烧了?” 常文被沈田这样一反驳,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有些不足,点头垂眸,陷入沉思。 “景光此言甚是,是文失策了。” “但敌众我寡,硬碰硬是下下策,只能取巧,不宜正面强攻……” 营帐内一时陷入沉默,一会儿后,倒是商量出几个对策,但都有各自的不足,便只好将目光投向伏锐。 “郡守,不知您意下如何?” 伏锐并未言语,让一旁的扁瑜将坤舆图铺开,照着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将起义军聚集的地点用笔圈画起来。 停笔后,她招手命众人上前,自己也垂眸盯着坤舆图思索。 “这南海郡背靠山脉,北边和西边起义军较少,主力都在南部和东部聚集……”赵平道,而后看向赖在自己阵营的卢温。 “你们没想过从西北突围吗?” 卢温摇头叹息:“怎么没想过,只是西北部地形崎岖,林中多野兽,猛虎狼群数不胜数,起义军难围,我们更是难出啊!” 赵平听此,只好蹙眉点头,她从前居于山中村庄,也曾见识过猛兽的威力,便不再多言。 伏锐看着起义军聚集的地点,发现那些村庄隐约连成一条线,而她们所在的地点,正位于那些起义军聚集地的西边,也在这模糊的线上。 伏锐蹙眉道:“派人找找,这附近是不是有河流。” 常文有些不解,这坤舆图上也没画出河流来,想来就算真的有,也是不起眼的小溪,能顶什么用? 但伏锐既然发话了,下边的人自然照办。 不多时,竟然还真的有条小溪,正好贯穿了这些村庄,而伏锐等人,就在溪流的上游。 伏锐眸光微闪,突然转头看了扁瑜一眼,又问道:“水量和水速如何?” “回郡守,此流水量不大,流速缓慢。” “好!”伏锐听此,顿时笑了,心生一计。 在场的其他人,都一头雾水,正要询问伏锐,便见其对一旁的书童笑道:“温实,此次对敌,便看你了。” 扁瑜:“?” 众人:“???” 第76章 温实长歪 这几日,伏锐等人在干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任何要帮广州牧府突围的动静。 州牧府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是说伏锐同意支援了吗?这都几天了,人呢?!”暴脾气的严别驾又开始炸锅,在堂中走来走去碎碎念。 徐沛被她晃得头疼:“急有什么用,你就消停点儿吧!” 严轲气闷,只好坐下。 徐沛想到自己接到来自卢温的信件,知道了伏锐等人最近在做的事,神情有些难以言喻,只觉得,她的花样可真多…… 如果此计可行,那她一定是兵不血刃的鼻祖。 徐沛将信递给严轲,严轲看了后,神情比徐沛好不了哪里去,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这、这也行?!”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 最近卫荆有点不大想靠近扁瑜。 对方一直泡在药房里,浑身上下都是毒,时不时还毒他,简直六亲不认。-_-# 伏锐曾答应过给扁瑜找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当她师父,这事儿她没忘,还不只找了一个。 因为……被扁瑜气跑过好几个。 扁瑜这娃,看着温软乖巧,却总是长歪。 来教她的神医都是志在悬壶济世,颇有名望的,结果教着教着,扁瑜救人的法子没学会几个,倒是爱上了使毒。 治病救人才是医者正道,神医们一直都是这么教的,特么的怎么就教出一个喜好毒术的邪门歪道?! 简直坏了她们的一世英名! 好几个神医气呼呼得走了,扁瑜水润的眼睛里一片无辜,可怜兮兮的望着伏锐。 “……”行吧,再找。 于是,后面招来的神医性子愈发严苛,看在扁瑜天赋极佳这一点上,死命的想把她拉回正道。 然鹅,正道是不可能走正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走正道。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神医师父们骂道。 她在邪门歪道上越走越远,毒术越来越高超。 最后,她一不小心毒翻了一位师父之后,正式出师了,声名远扬,黑色的那种。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愿意教她。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两三个月。 扁瑜其实也没学到啥,靠的全是以前的好底子,然后吸取了各个师父身上的“精华”,也就是旁门左道,就成这样了。 一颗医界闪亮的新星,还没有冉冉升起,就掉进了墨池子里,刷都刷不干净,可惜啊可惜。 可惜个鬼,扁瑜爱毒就学毒呗,管他正道不正道,伏锐完全没有在意这个。 没人教扁瑜了,就给她收罗了很多医书,让她自学。 卫荆也没有在意的……吧。 如果不给他下毒的话。 就在前几天,扁瑜研制出了一种强劲的蒙汗药。 从药房出来后,她给卫荆下了碗面。 卫荆才沾了一筷子,就倒了。 迷糊间听到扁瑜无辜的声音,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抱歉子钧,我刚刚从药房出来,忘了洗手。” 没错,这强效蒙汗药,就是决胜的法宝,要投进那条贯穿村庄的小溪里去。 听到伏锐这个想法,旁人都惊得想掀桌。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在河里下毒,得下多少啊! 听着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伏锐仔细查看过,这条溪流很小,流量不大,流速也慢,药力不容易消散,村庄里的起义军和百姓都喝里头的水。 既不费一兵一卒,又不伤及无辜,没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需要的蒙汗药量大? 这还不简单么,药材都很寻常,工艺也不复杂,五千余士兵一起制药,还愁填不了这条河? 第77章 吃得很饱 一切准备就绪后,伏锐便派人将准备好的蒙汗药一股脑地倒进小溪里。 大袋大袋的药粉,宛如泥土一般,不要钱的。 士兵们用布蒙着抠鼻,生怕把自己给迷晕了。 粉末很快便在水中融化,顺流而下。 许多士兵也悄悄地来到各个村庄藏匿着,静观其变。 卫荆也凑了个热闹,想看看扁瑜的蒙汗药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真的能药倒两万起义军。 虽然他已经试过了。 溪边的芦苇在微凉的春风中摇曳,去年枯萎的芦苇棒被风拨开,露出了点点绿芽。 卫荆拨开一丛枯草,透过缝隙去看一处村口,加了料的溪流在村口流淌。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人挑着木桶,从村子里出来。 “走快点!没吃饭啊?” 挑着木桶的几位老人颤颤巍巍地走着,一旁有一个拿着木棍的女人在旁边呵斥着,让老人赶紧去打水。 显然,那女人是起义军之一,而那些老人,便是被欺压的百姓。 还好,的确还有一些百姓,没真的一把火烧了。 卫荆屏住呼吸,看着她们打水,老人年纪大了,动作慢,女人骂骂咧咧地催促了好几遍,却也没办法。 村里的青壮年,要么被强抓入伍,要么被残忍杀害,就留下这些老弱病残来伺候她们。 女人等的不耐烦,坐在了溪边石块上,见流水清澈,便捧了一口来喝,这下把卫荆吓得不轻。 想到当初自己沾了一筷子就倒地不起的样子,不由担忧起来,要是女人喝了一口立马倒下,岂不露馅了? 那女人在卫荆心惊胆战的目光中连饮了好几口。 卫荆:“……”这人是水牛吧? 见她喝了那么多口,还没事儿,卫荆松了口气,想着估计是没那么快见效。 但是转而一想,又忧心忡忡,这药效该不会已经在溪流里消散了吧? 见打水的人走了,卫荆回到营帐,向伏锐回禀了情况,并将自己的担忧一并道出。 “稍安勿躁,温实特意延缓了蒙汗药起效的速度,再等一段时间在看吧。” 伏锐道,面色如常,常文等人都有些紧张,尤其是卢温。 要知道,时间紧迫,她们这几天全部力气都话在制药上了,没有对起义军有任何动作。 而起义军可没停止对南海郡的围攻,广州牧府就要撑不下去了。 卢温心里有些焦急,若此计无效,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 还不如直接去攻起义军呢?好歹可以减轻广州牧府的压力。 她们在这里磨磨唧唧了那么长时间,万一广州牧府撑不住了怎么办? 卢温越想越担心,甚至怀疑伏锐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等起义军压垮广州牧府,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不远处的村庄里。 那赶着老人去打水的女人吃完饭后,用手剔了剔牙,突然觉得肚子里的东西一阵翻滚,然后不小心放了一个尖酸刻薄的屁。 让老大听见了,挨了狠狠一巴掌后,匆匆跑去了茅厕蹲坑。 她捏着鼻子蹲了一会儿,解决完了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起身离开这臭气熏天的地方。 奈何腿好像蹲麻了,竟然使不上劲儿,她一动,觉得浑身都软趴趴的,眼前的景物也模糊了。 “噗咚!” 重物落入粪池,粪花飞溅,很有味道。 女人吃得很饱。 第78章 此计已成 女人老半天没回来,这个村子里的起义军老大有些不耐烦了,她还等着对方给自己献上漂亮男儿呢。 “这赵二拉个肚子怎么拉那么久?不会掉茅坑里了吧!” 赵二说在村子里发现,一老头家里藏着一娇滴滴的儿郎,要带给她享用,她老早就等着了,心痒痒得很,没想到村子里还有漏网之鱼。 她们占了村子之后,不但将青壮抓的抓,杀的杀,霸占房子,让原来的百姓住牛棚,还将所有钱财粮食洗劫一空,好看的男儿自然也不会放过。 只是自己人多,僧多粥少,好的都献给上头,自己鲜少享用得到,自然对这点事儿期待得很。 “要我说啊,赵二那女人,许是诳老大您的嘞,都那么多天过去了,男儿早被抓干净了,哪还轮得到她发现?”一旁有人挑拨道,说着风凉话。 老大也如此怀疑着,面色有些阴沉。 “走,去茅坑看看,赵二要是真敢骗奶奶我,我非让她吃粪去!” 她们哪里知道,赵二正吃着呢。 老大穿过几间茅草屋,忽而停下步伐,似听到什么声响,细细贴耳去听。 “儿子,快走,赵二那强盗发现你了,要将你交给那强盗头子,你快跑!” 一骨瘦如柴的老头从隐蔽的地窖里钻出来,警惕的望了望周围,手里还拿着把生了锈的柴刀,小心翼翼地去拉地窖里的小少年。 少年穿得破旧,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也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紧压着唇,努力憋住眼中恐惧的泪光,面容倒是白嫩清秀。 “爹爹,你也一起走吗?” “爹爹一把老骨头了,也没几天好活的,你别管,快上来,离开村子。” 老头用力去拉少年,少年忍着泪搭上老头的手,就要爬上去的时候,突然脸色煞白。 “好俊俏的男儿,藏着掖着干什么,应该出来让大家好好欣赏啊!” 那笑得一脸淫、邪的老大竟然出现在老头的身后,老头回头一看,惊恐不已,却是再大力将自己儿子一把拉上来,往旁边一推。 “快跑!” 老头举着柴刀,拦着老大等人。 老大不屑地撇嘴:“拦住这个糟老头子,别让他碍着我的事儿!” 她的手下连忙上前拦住老头,很快便将柴刀抢走,老头也被打倒在地痛苦哀嚎,还被踩着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大靠近自己儿子。 偏偏自己儿子不知怎么的,竟然昏倒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人宰割。 那老大垂涎地盯着少年白嫩的脸,走着走着竟然有点腿软,还以为是自己来反应了,却浑身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旁边一倒,栽地窖里头去了。 制住老头的那几个女人也莫名其妙的倒下了,老头顾不上这么多,得了自由之后就跑急匆匆地跑向自己儿子。 可还没跑几步,也软倒在地上。 他努力地瞪大了眼,企图保留一丝清明。 隐约看见一群穿着甲胄的士兵在村子里穿梭着,四处搜查着什么,时不时拖走几个软趴趴的人。 有士兵遥遥看见了这边的几个人,便喊道:“快来!那儿还有几个药倒了的!” 士兵越跑越近,老头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 “郡守,成了!” 第79章 求您回去 前方探查的士兵终于带回消息,告诉伏锐等人蒙汗药发作了,村子里的人倒了大片。 众人大喜,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伏锐迅速派人去将迷倒的起义军捆绑起来,不过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中了招,要是碰上没中招的,那就不好意思了,送你一刀子,长睡不起吧。 几十个村子,将近两万个人,士兵们抬“尸体”都抬了一整天,还要去分辨哪些是普通百姓,哪些不是,百姓自然喂了解药好生安抚。 起义军嘛,士兵们抬了一天的人,已经不懂什么是温柔,抬到空地上就跟抛“尸”一样往地上一丢,去抬下一个,要是有摔醒了的,当然是补一拳头让她继续睡。 那个要救儿子的老头被抬回了自己家中,眼一睁开,发现儿子就睡在自己身边,顿时喜极而泣,又发现床头还放着一小袋粮食,想起来自己晕倒后看到的一幕。 于是跑出去打听,才知是伏锐来对付起义军来了。 “来得太及时了,伏郡守是好人啊……” …… “竟然还真能成……” 广州牧府内,严轲接到危机解除的消息,感觉有些不真实。 “早知如此,我们自己去下药也成啊!哪儿用得上向伏锐求救?”严轲有些郁闷。 徐沛却摇摇头:“我等没那么好的药方子,也抽不出人手来制药,就算药制出来了,也无法下到河里去。” 严轲听她这么说,脸色不大好看,不过细思一下,确实如此。 就算她们有药,药量那么多,要带出去也麻烦,说不定会被发现,而本身就掩人耳目来到战线之外的伏锐等人就不一样了,行事方便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们可想不到这种奇葩的招数,也从来没想到这也可行,伏锐怎么正经战不打,老喜欢另辟蹊径,用一些诡计? 伏锐可不管那么多,诡计怎么了?能以最小的损失赢得最大的胜利,在她眼里就是最好不过的法子。 她向来喜欢兵不血刃,毕竟手底下那些士兵,都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起义军有近两亡,不过被伏锐等人筛选出留不得和被迫入伍的后,也就一万左右。 为防这些人再滋事,伏锐将其打乱,分散开来送往治下各郡服役教化,困扰了广州牧府的起义军,就这样解决了。 危机解除,伏锐是不是应该打道回府了呢? 卢温是这样在心中祈祷的,她对伏锐感激涕零地说了一通,然后道:“此番多谢伏郡守相助,如今兵困马乏,不若回去好生休养?” 伏锐擦拭自己的佩剑,没什么表示,帐中的武将谋士们也不出声,只看着伏锐。 卢温见她们这反应,心里发毛,心里衡量一下利弊,咬咬牙,接着笑道:“伏郡守离开高凉郡也有近十日了,各郡的政务都靠您处理呢,要是搁置久了,怕是不妥。” 帐中人听了她这话,终于有了点反应,诧异地看着她。 伏锐擦剑的动作顿住,眯了迷眼,意味深长地看向卢温。 卢治中这话里的意思就有趣了,各郡政务靠她处理?这不就是变相承认了她对高凉、晋兴、永平等郡的实际控制权。 啧,为了送走她这尊大佛,不惜割地赔款啊! 不过,她打下来的地盘,需要别人承认吗? “不妨事,话说下官还未去拜见过徐州牧,而今来都来了,不去未免显得不敬。” 卢温:“!!!” 我滴个娘嘞,别啊—— 小祖宗、姑奶奶、阎王老子玉皇大帝,小的求您了,您回去吧,您回去就是对州牧最大的敬意了!!! 第80章 严轲拦路 卢治中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惜她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手握重兵的伏锐,“恭恭敬敬”地前去拜见广州牧。 一州之牧的府邸自然不是郡府可比的,占地广不说,那徐州牧是个喜好侍弄花草的,品味颇为雅致。 府中的奇花异草随处可见,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似将南方所有的秀丽景致都收罗了进来,但伏锐这个没品味的武人全然没注意这些东西。 伏锐执意要见广州牧,卢温怎么也不可能“金屋藏娇”一样死活不让见,不让见对方也找得着,于是只好欲哭无泪地在前头带路。 “站住!” 一声厉喝让伏锐等人停下脚步,抬眼望向声源处。 只见严别驾快步向她们走来,脸色黑沉,眼中含怒,她刚接到伏锐来到的消息,脑壳都要炸了,还没反应过来,人都已经上门了! 她的目光在一行人身上扫过,一眼便猜出哪个是伏锐,顿时汗毛直竖,前所未有的防备起来。 “想必这位便是伏郡守了。”严轲的声音压抑着怒火,眼中敌对的意思十分明显,不过这样子在卢温眼中已经很好了。 好歹,严轲这暴脾气没有开口就骂,更没有提刀过来。 “正是。”伏锐点头,面色从容,视对方眼中的敌意为无物,而后想起自己调查到的资料。 “严别驾?” 严轲冷哼一声,拦住一行人的去路,沉声道:“州牧如今不便见你,你请回吧。” “哦?州牧怎么了?”伏锐仿佛听不懂严轲下的逐客令。 “近日过于疲惫,不慎卧病在床。”严轲语气中压不住的不耐烦。 “原来如此。”伏锐作了然状,严轲还以为她终于识趣,打算离开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却没料到,对方话锋一转,含笑道:“那下官更应该前去探望了。” 严轲:“!!!” 你听不懂人话吗!? “无需你探望!”严轲怒道。 伏锐却再未理会她,直径绕过她走去。 “伏锐!你大胆,竟敢擅闯州牧府!” “来人啊,快将此贼拿下!” 严轲下令道,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周围的侍卫和家奴面面相觑,还是听令围了上来。 “这是何意?”伏锐依旧淡定从容,神情还带着些许无辜,简直气煞人也。 “何意?你包藏祸心,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这话说的伏锐心里好不委屈,她明明胸中怀着一颗善心,前脚还帮州牧府解困来着,现在就被人如此污蔑,真是难做。 常文等人可听不得别人如此指责自家郡守,当即就冷了脸,出口也是毫不客气。 “严别驾这话真是可笑,莫不是忘了,是谁击退起义军,救了尔等小命?” “你!”严轲一噎,面色涨红,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卢温见势不妙,怕起争端,连忙上前拉住严轲,并对伏锐赔罪,看得严轲更是气闷。 这时,一家奴战战兢兢地上前传话。 “伏郡守,州牧有请。” 伏锐等人听此,将严轲扔在一旁,跟上引路的家奴。 第81章 拱手相让 上司拆台来的太快,严轲的脸黑的滴墨。 徐沛都发话了,严轲自然不好再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伏锐走进主院。 这一段时间南海郡遇危,整的徐沛焦头烂额,别说侍弄花草了,能睡个好觉都是奢侈。 所以一听危机解决了,她就来花圃里看自己的“心肝宝贝”。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她心爱的素冠荷鼎啊,要香消玉殒了。 徐沛这心痛的啊,差点给哭了,死人小情人都没见她这么难受过,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照料着,把自己关花圃里快一天了。 伏锐来到主院,家奴向她示意,她走进花圃,看到的便是徐沛神情凄切的一幕。 徐沛毫无形象地坐在那株兰花前,初春的细雨湿了土地,花圃中的泥土轻易便粘在了徐沛的宽袍大袖上,那看样子还是官服。 最重要的是,徐沛那看素冠荷鼎的眼神,凄凄惨惨戚戚,极尽痴情缠绵,看得伏锐心里发毛。 广州牧好花草这一点,伏锐还是略有耳闻的,可没想到对方这么痴迷,简直疯魔了。 别说严轲不懂,伏锐也不懂。 等了一会儿,见徐沛毫无反应,家奴只好小声提醒道:“州牧,伏郡守到了。” 徐沛这才舍得将目光从“心肝宝贝”上移开,抬头望向伏锐这边。 “你是伏切玉?” “正是,下官拜见徐州牧。” 伏锐拱手一拜,礼数做足了,面上却依旧淡定从容,不卑不亢。 “哦,官印在书房的桌案上。” 徐沛说完这句话,就接着侍弄自己的花草了,没有再理会伏锐等人。 “……” 众人有点懵。 伏锐也有些错愕,一时间都没有动作,依旧停留在花圃里,卢温和严轲也没跟上自家州牧的脑回路。 徐沛刨了半天土,有些疲惫地擦擦汗,一抬头却见伏锐等人还留在原地,倒是面露诧异。 “你们怎么还在这?” 伏锐默了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徐沛却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抬手往侧方一指。 “书房在那,自己去吧。” “……” “州牧这是何意?”伏锐神情复杂。 “你不是想夺我的权么?”徐沛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拿起一旁的水壶,动作熟练的像个花农。 “……”这么直接真的好么? 伏锐不语,算是默认了,神情更是难以言喻了。 “徐沛!你疯了!?” 严轲顿时炸毛,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沛,她刚刚还极力阻止伏锐,不想徐沛被拉下马。 结果这人自己主动将权交了出去,有这样的猪队友吗?! “哎呦喂,你进来干什么,毛手毛脚的,出去出去!我的心肝宝贝啊,被踩疼了吧……” “……” 严轲上前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一片不知道什么花的叶子。 徐沛哀嚎的那叫一个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踩的是她。 伏锐等人看着这一幕,莫名的想笑,原本应该剑拔弩张的气氛,竟然变得轻松起来。 “州牧真的想清楚了?” “去去去,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搞的好像我不给你,你就不抢了一样!都走开,别伤着我的小心肝。” 徐沛不耐烦地摆手让她们离开。 如今这情形,还需要想吗? 广州西部各郡落入伏锐囊中,东部各郡被起义军占领,她徐沛就守着一个南海郡,这还是多亏伏锐出手,不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82章 独自清明 好一个“恭敬不如从命”,严轲和卢温都要吐血而亡了。 “等等!” 徐沛突然叫住伏锐。 伏锐看向她:“州牧还有何事?” “我不是州牧,你才是。”徐沛摆手,伏锐失笑,然后便听对方道:“州牧之位给你可以,但这间园子还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 看着园子里自己养了好几年的花草,都是好不容易才养活的,要是移栽,一定会死不少,徐沛心如刀割,果断和伏锐约法三章,死活不挪窝。 伏锐等人忍俊不禁,欣然同意。 “是,这一处清净地,我等绝不打扰。” 徐沛满意了,摆摆手,她还没出家呢。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压根就不是当官的料,从来都寄情花草,偏偏生在士族,还是族中宗女,压根就是被硬推上来的。 如今家族渐渐没落,也管不着她了。 现在这个世道就是这样,“门第”二字能压死人,如陈廉,拼死拼活就是一个小小郡守,也能束缚人,如徐沛,心中再不愿也要承担那份责任。 她徐沛胸无大志,管他乱世权利倾轧争锋忙,她只愿守着一株花,花开而喜,花落而悲,世间的纷纷扰扰与她何干? 她心中自有一片清明地,只要活着的时候随心,纵使哪天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乱世,也是不怨的。 而有人不一样,桀骜而不甘。 世道压她,她便奋起反抗,世道缚她,她便冲破樊笼。 只要她想,便没什么不可能的,纵使一腔热血空付,也要在这历史的扉页上,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伏锐等人已经离开,大抵是去了书房。 卢温和严轲却站在花圃前久久不语。 看着整个人都要融入花草中的徐沛,往日共事的场景依稀在眼前回荡。 徐沛厌倦政事,却不轻易推却自己的责任,每每强提起精神的时候,总是不愿而无奈的,她们看在眼里,应当理解的。 可是,徐沛待她们极好,有知遇之恩,有共事之情,所以,不甘啊…… “州牧,你让我等往后如何是好……” 卢温的声音带着沉沉的叹息,望着徐沛,有万般的怅然和无可奈何。 徐沛锄草的手一顿,却没有抬头,平淡的声音似染了花草的清逸:“你们与我不同,跟着我,只会耽搁了自己的前程。” “新任州牧,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她的话落后,园中又陷入了宁静,园外人望着园中人久久不语,终是落下一声叹息,往昔岁月消散在夕阳落幕里,待来日旭日东升,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州牧,保重。”严轲与卢温一同拱手道。 最后一声州牧,最后一次同僚之礼。 徐沛没有出声,也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染了花草香和泥土的手,轻轻地摆了摆,作为告别。 退出小园,严轲与卢温同行。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便停下来看着对方,卢温先开口道:“随平,你是何打算?” 入伏锐麾下,还是另谋出路? “你觉得伏锐此人如何?”严轲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甚好。”卢温答,望着她浅笑。 严轲垂眸沉默,手掌张张合合,最后抬头。 “轲懂了,愿孝舆往后诸事顺遂,平步青云,告辞。” 她与伏锐,不相为谋。 卢温未劝,只望着昔日同僚的背影,怅然若失。 第83章 荣升州牧 伏锐等人循着徐沛指的方向,来到书房。 官印、虎符等凭证都摆放在案上,似老早便准备好了,伏锐等人的来到,徐沛早已料到。 常文等人还有点没回神,她们确实想夺权,这点没话说,原本是想架空徐沛,不要州牧这个名头也无所谓。 本以为是场剑拔弩张的硬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这徐沛……真不知道该说她识趣,还是缺心眼儿。 “恭喜郡守荣升州牧!” 常文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拱手道,伏锐略有些自嘲:“我这个州牧,来的名不正言不顺。” 当官哪有那么简单,要名正言顺自然还得朝廷点头,而现在,朝廷知道个毛。 “管他那么多。”沈田无所谓道,对晋廷不屑一顾,早已不在乎这些名头。 当晚,伏锐将自己的人安置好,略微翻看了一下这广州的一应政务,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又捡了一堆烂摊子。 次日,伏锐召开晨会,主要便是向徐沛的旧部说明州牧之位易主之事。 众人神色各异,伏锐也不逼她们,任她们自行抉择。 有人如严轲一样辞官离开,自然也有人和卢温一起留下。 留下的人难免有些战战兢兢,毕竟,这伏锐之名,她们忌惮良久,脑子里只有她狠辣放肆的印象,生怕她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不顺眼她们这些旧部。 不过好几天过去了,见伏锐也没对付她们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在职位方面,伏锐也没做什么变动,只是用自己的人补上了空缺。 沈田自然是领了一州都尉之职,常文顶上了严轲的别驾一位。 哦,还有一位老熟人。 “伏、伏州牧。”督邮扯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极力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 “督邮不必多礼。”伏锐笑容和善,常文等人见着她,也有些失笑。 风水轮流转呐,这回该轮到她们摆谱了。 督邮点头哈腰,心里把徐沛骂了个狗血淋头,怎么把这煞星招来了?! 还成她上司,这算什么事儿啊! 为了保命,督邮对伏锐等人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生怕她们秋后算账,忐忑不安了老久。 但伏锐等人实际上并没有把她放心上,眼前的危机还没解决,谁有心情理会她,全然是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州牧,如今宝安郡、海阳郡等地还在起义军的占领之下,对我等虎视眈眈,当务之急应当是镇压暴乱。”卢温忧心道。 她听了徐沛之言,投入伏锐麾下,伏锐也确实如徐沛所言,并非心胸狭隘之人,甚至她原先的权力,也没有挪动半分。 这样看来,与先前区别不大,而且,伏锐可比徐沛勤政多了。 说句实话,这个新上司当真令人省心。 伏锐确实压根没想动她,卢温这位子做的好好的,为政为人没什么大过失,换个人来还不一定有她做的好,伏锐又不是闲的没事干,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确实如此。”伏锐点头,而后想到起义军如此规模宏大,朝廷却不见人影,不由有些疑惑。 “你们先前没有将情况上奏朝廷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脾气好如卢温,也不禁动怒,早已对着朝廷失了敬意,张嘴就嘲讽。 “上面掐得正欢呢,哪有心情理会我们?!” 第84章 王谢掐架 伏锐沉默了一下。 这年头,晋廷都这么窝囊了? 她看了看在坐的人,对卢温的不敬没半点反应,大抵,是习惯了。 啧,好惨一朝廷,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还是王家和谢家在掐?” 广陵王氏,东阳谢氏,颍川扶氏,庐陵桓氏,是当今晋廷的四大门阀,有她们在,基本没晋廷什么事儿了。 这王、谢两家掐起来,夹在其中的司马皇族就惨兮兮了,两边都不能得罪,还都得讨好,怎一个“窝囊”了得? 这两家掐架的原因,伏锐还是略有耳闻的。 就是这谢家和北秦打了个小胜仗,便觉得自己是保家卫国的中流砥柱了,想要那个大司马之位,名正言顺掌一国之兵。 野心蛮大,想的挺美,王家是这样想,自然不愿意对方得逞,不断出手阻拦。 渐渐的,两家火气越来越大,本来就为了个大司马的位子,掐着掐着就想把对方掐死得了,动手越来越狠,阵势越来越大。 王家构陷谢家通敌卖国,谢家揭露王家贪污腐败,恨不得端了对方满门,夹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晋廷都要哭了。 如今朝廷动荡,人人自危,谁管她们这角旮旯儿? “这都几个月了……” 沈田一阵无语,上面的人精力可真充沛,心可真大。 在外,北秦对晋国虎视眈眈,在内,各地起义暴乱不断,在这内忧外患的局势下,她们有这心情掐架,咋不解决一下呢? 众人冷笑嘲讽,等朝廷?黄花菜都凉了,还是自救吧,她们彻底对晋廷不抱希望了。 “先稍作休整吧,准备充分再行出击。” 这广州牧府还剩下五千左右的兵力,只是当时抵御起义军围攻损失惨重,士气萎靡,需要好好修养一阵子。 但伏兵不一样,都是按精兵的要求严格训练着,这点小打小闹对她们来说不算什么,碰上州兵一个打三个都没问题。 若不是因为这样,严轲估计会举兵和伏锐拼。 卢温赞同点头,贸然进攻确实不妥,如今伏锐刚刚上位,州内还有些动荡涣散,怕是难以齐心协力。 对此,伏锐将这广州牧府的兵都编入自己军中,磨合训练,享受同等待遇,希望她们团结一致,如此才好调配,共同御敌。 不过,这个决定惹出点麻烦,不是谁都能体会到伏锐的良苦用心。 伏锐军纪严明,训练强度大,刚编进来的州兵很是不适应。 其实也很少人会非常注重练兵,训练士兵势必要消耗大量钱粮,让士兵吃饱饭,而训练的效果又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见效。 大多数人都是直接招募有底子的人入伍,最多演练一下阵形,战事起的时候直接上,往精里练的,少之又少。 哪有伏锐这样的,个个都那么高要求。 州兵每天被训练地精疲力尽,回帐就在夜里抱怨喊累。 “嘶,疼死我了,天天让我们打木头,把我们当武林高手练不成?” “有毛病吧,有这力气还不如去上战场杀敌!” 一名伏兵被她们吵的睡不着觉,抄起自己的鞋就扔过去,嘴里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其他伏兵也纷纷附和。 “不就是砸了几个小时木桩么?至于要死要活的?” “对啊,都跟个弱鸡似的,以为自己多娇贵呢!” “还杀敌呢,就你们那软趴趴的样子,上战场送死的吧!” …… 第85章 私自斗殴 “你们骂谁弱鸡呢!” 被草鞋砸中脸的那名州兵叫张猛,块头大,人也豪爽,在这州牧军营里颇有几分名气,还没被喊过“弱鸡”,当场暴怒。 “骂的当然是砸个木桩都要死要活的人呗!”伏兵赵辉不屑道,丝毫不惧对方。 “你信不信奶奶我揍得你要死要活!”张猛从草席上起身,心中的怒气一上来,连浑身的酸痛都忽略了。 “来啊!老娘会怕你!?”赵辉起身,揉了揉拳头,直视张猛,满眼挑衅。 “张姐,消消气,咱还是算了吧,别跟她们一般见识,现在的规矩多,抓到私自斗殴是要重罚的……” 旁边一名州兵有些惶惶不安,想到那严厉的军规,背上有点冒冷汗。 “管它那什么破规矩!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我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咱们姐妹们的颜面何在?!” 张猛推开她,跨步走到赵辉面前,揪起对方的衣领,提拳就要砸下去。 赵辉冷哼一声,抓住对方揪自己衣领的手,使了点巧劲儿将张猛的手扯下来,然后猛的踢向对方的腿肚子,顿时将人撂倒在地。 张猛生得壮实,在地上砸地“嘭”的一声巨响,听得旁人都觉得疼,心一颤一颤的。 “张姐……”有人上前要扶她,却被她推开。 “滚开!” 张猛被这么一摔,痛的面色扭曲,但还是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很快又爬起来向赵辉攻去,直击她面门。 赵辉也迎了上来,两人的动作愈发发狠,动静闹得极大,旁边的人都吓得不敢再上前。 隔壁的营帐都听到了声儿,凑过来看热闹,甚至还起了哄。 “好啊!张姐,打她,打的她娘都不认得!” “赵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弱鸡,让她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 “住手!” 此时,行长闻声而来,见此厉喝。 赵辉听到命令立刻便收了手,没有再打,而张猛却还举拳欲上,被行长狠狠地踹了一脚,倒在地上,被巡逻的士兵压制。 “放开我!看老娘不打死她!” 赵辉已经冷静下来,垂头不语,而张猛仍然在叫骂着。 行长冷声道:“打三十军棍!” “凭什么!?”张猛不服气道,竟然挣脱了压制,起身怒瞪行长。 “就凭你私自斗殴,不扣你军饷都是从轻发落了!” “我是广州牧府的兵,你算哪门子长官,凭什么发落我!”张猛反驳。 “你莫不是被打傻了?我等如今都是广州牧府的兵,你犯了军规,我身为行长,还罚不得你了?” 听了她这话,张猛不屑冷笑:“我呸!就你还配称为兵?你分明就是伏贼的走狗,一身子匪气儿!” 行长脸色大变,她是伏兵,更是跟了伏锐多年的北府兵,向来尊敬伏锐,说奉其为神都不为过,怎么能容忍别人辱骂自己心中的信仰! “你放肆!” 行长的脸色极位可怕,可张猛丝毫不惧,甚至火上浇油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一日为匪,终身为匪!哈哈哈哈哈……” “你们就是一群山匪,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第86章 暂停训练 “老娘打烂你的嘴!” 赵辉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行长就在面前,再次冲上去提拳揍张猛,对准她的脸,一拳将她打倒在地。 张猛咳了两声,吐出几颗被打落的牙齿和血水,这次她没有反击,而是冷笑着:“姐妹们,瞧瞧,这山贼们就是这样欺负咱们的,你们还要忍吗!?” 州兵听了她的话,沉默不语,但脸上的怒气显而易见,看伏兵的目光,满是敌意。 渐渐有人聚在了张猛身后,手里还拿着兵器,才不过一会儿,就多达百人。 伏兵见此也聚在一起,两方对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状况已经完全失控,行长面色发黑,心头大骇,恨不得杀了这个挑拨是非的张猛。 但她还留有一丝冷静,知晓此事的严重性,上前拉开了赵辉,并率先命伏兵散去,暂时消弭了一场即将爆发的斗争。 她没有再发落张猛,而是紧急将此事上报。 沈田睡得好好的,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捶了床板,下意识就想宰了那个张猛,但细细一斟酌,却冒了一背冷汗。 这州兵和伏兵不对付,起义军又虎视眈眈,要是闹出个内乱,岂不危矣? 思及此,她连忙套了件外衣,匆匆去请示伏锐。 伏锐闻此消息,也沉了脸色,静立在房中思索对策。 须臾,她对沈田道:“原来这些州牧府的兵,暂停训练。” “可是……” 沈田一急,不训练怎么杀敌,就原来那些州牧府兵的那点功夫,在战场上如何保全自己? 她真的就想不明白了,把自己身体训练好了,上了战场自然多几分活命的把握,而且训练时期的军饷和粮食从未短缺过,她们到底在挑剔什么!? “州牧,您……是要放弃她们吗?” 沈田本是十分气愤的,可是一想到是整整五千余人,就心生不忍。 伏锐摇头:“不会的,只是暂时。” 沈田松了一口气,就算伏锐放弃那些人,也是无话可说的,毕竟,与其说是伏锐放弃她们,不如说是她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还有,暂停训练,却不必将两军分开,先按我们的标准给她们发一次军饷,再把她们的军饷降回从前。” 伏锐补充道,沈田顿时领会其意,脸上的忧与怒统统散去,露出了笑脸。 “是,州牧。” “依我看啊,现在这群小兔崽子嚷嚷着不想训练,过段日子估计哭着喊着要加入了!” 次日。 赵辉自行去领了三十军棍,罚完后便只能躺在帐里。 张猛可没那么傻,自己去找罪受,而也没人逮着她要罚,所以半点事儿都没有。 “啧啧啧,你们长官待你们可真好,下手一点都不手软,打的那么重,可别废了!” 张猛看着趴在草席上一脸苍白的赵辉,得意洋洋地说着风凉话,赵辉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咬紧牙关,让军医上药。 “我告诉你啊,伏锐都怕了我们,取消了我们的训练,再看看你们这怂样,哈哈哈哈……” “你放肆,不许直呼州牧姓名!”听到这里,赵辉瞪了张猛一眼。 张猛却不屑撇嘴:“嗤,她算哪门子州牧……” 训练场上,几千伏兵对着木桩击打着,明明春寒料峭,却都让汗水湿了短衫。 “用点力气,没吃饭吗!”一旁的伍长和行长还执鞭来回走动,见着谁偷懒就毫不留情将鞭子甩过去。 被打的闷哼一声,也不敢反抗,而是立马打起精神。 张猛和一群州兵聚在边上,乐呵呵地看着伏兵受苦受累,好不悠闲快活。 “真是一群傻的,被训得跟狗似的,也不知道反抗。” “瞧瞧我们多逍遥,她们估计羡慕死了!” “哈哈哈哈……” 时不时有长官经过,对她们视而不见,她们丝毫不在意,只当别人不敢得罪自己。 第87章 光耀门楣 “都给我好好练,起义军还霸占着半个广州,对我们虎视眈眈,她们动辄上万人,敌众我寡!” “但是!我们不惧她们,她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是兵,是真正的精兵!” “我们一个能干翻她们好几个,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 一个个行长边走边扯着嗓子大声说,既说明现在的危机,让士兵们有紧迫感,又不忘鼓舞士气,让她们由内而外的提起精神。 “没错!”士兵齐声回答,气冲霄汉。 一旁的州兵被这一嗓子震了一下,目露震撼,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愧不如。 “战场上刀剑无眼,只有够强的人才能活命,才能杀敌,才能挣军功,才能光耀门楣!” “你们是想被杀还是杀敌?” 士兵们回答:“我们要杀敌,光耀门楣!” “我们要杀敌,光耀门楣!” 一旁的州兵原本还极为懒散,看热闹似的聚在周围,可是越看越失神,有人怔怔地开口。 “我也想光耀门楣……”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没有继续说着风凉话了,脸上的得意也消失不见,神情迷茫,陷入沉默。 暂停训练后,她们相比伏兵而言,极其清闲,只能看着对方每日拖着一身疲惫回到帐里倒头就睡,第二日清晨却精神抖擞地离开。 然而,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做好跟以前一样的工作,也不闹事,便没人管她们。 刚开始和伏兵编在一起的时候,对方还会和她们聊天,现在一句话都不对她们说,将她们排挤在外。 可什么都不说,她们也能看见对方眼中的轻蔑,仿佛不屑与她们为伍,令人气愤无比又无地自容。 到了领军饷的时候。 张猛看着自己领到的军饷,面露震惊。 “五、五两?!是不是发错了,不是三两银子吗?” “没错啊,伏州牧一直都发的这个数,去去去,领完了就一边去,别挡着别人,下一个!” “等等,你们一直都是五两银子?!”张猛却没走开,盯着发军饷的人问,震惊地声音都在抖。 这、这么高的军饷,还不算上平常那么好的伙食,怎么可能?! “是是是,就是五两,都发了好几年了,你有完没完?” 一旁的州兵们瞪大了眼,陷入狂喜,但很快就被泼了一桶冷水。 那发军饷的人疑惑的看了张猛和其他一脸震惊的士兵一眼,恍然大悟。 “哦,我知道了,你们原来不是伏州牧的兵,那你们下个月就不是五两银子了,以前该是多少就多少。” “为什么?!”州兵们受不了这落差,下意识就回问。 发军饷的人露出了比她们还震惊的神色,仿佛这辈子就没见过脸皮那么厚的人。 “你们不训练,杀敌没我们厉害,还想领一样的军饷?!” 州兵们一噎,脸青一阵白一阵,露出一瞬的羞愧,而后不服气道:“谁、谁说我们没你们厉害?” “明天打擂,谁更厉害比比不就知道了。”发军饷的伏兵白她们一眼,语气平淡,却浑然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比就比,谁怕谁!” 第88章 骂习惯了 三个月一次的擂台赛是伏兵的惯例,一是为凭实力选举伍长,二是为了让士兵一直保持斗志,不会因为无战而懒散。 先前只是普通训练,并不能看出伏兵各自的身手,如今这擂台赛,就是她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一个个都激动不已。 “姓张的,还有胆子和我比比吗?”赵辉顾全大局,一直没再跟张猛闹,但心里一直憋着口气。 如今伤也好了,又逢光明正大出气的大好机会,她怎么会发过? “嗤,来啊,看我不打的你满地找牙!” 张猛爬上擂台,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赵辉,赵辉冷笑一声,用手撑了擂台一把,接力而上,动作灵活。 此次摆擂台,伏锐也来了,着一身绛色胡服,静立于角落,沈田和卢温皆在身侧 卢温神情有些尴尬,这州兵和伏锐的兵闹成这样,细思之下,实在是丢脸。 “州牧,哝,那就是张猛,性子傲得很,跟她的人不少。”沈田指着张猛向伏锐示意道。 说到这个引起两军争端的导火索,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嗯。”伏锐只微微点头,不甚在意。 她倒是觉得,矛盾在这里,早点暴露出来也好,趁早解决,也不能全赖张猛,没有她还有别人。 至于一个行长打小报告,告诉她对方骂她“伏贼”,她也只是笑笑,半点怒气也无,骂她的人多了去了,张猛算哪根葱? 擂台之上,赵辉和张猛已经打起来了,台下认识她们的士兵各自为她们呐喊助威。 张猛此人,人如其名,长得威猛,乍一看也颇能唬人,可浑身上下只有蛮劲儿,只知挥动她那硬邦邦的拳头。 而赵辉不同,在伏锐手底下呆了不少时日,时而也可学到一些打架时的巧劲儿,加上本身身体灵活,游刃有余地躲避着张猛的攻击。 “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别躲啊!”拳拳落空,张猛怒火中烧。 “我后面又没战友,怎么不能躲?伏州牧说,只知横冲直撞者,是为蛮人。”赵·脑残粉·辉笑盈盈地说。 此时伏锐已经站到擂台旁边,听到这句话,略有些疑惑,侧头问沈田:“景光,我说过这句话么?” 沈田:“……” 您说过的话那么多,她又不是每一句都记得? 不管伏锐有没有说过,反正那“蛮人”二字是把张猛激怒了,她的动作愈发凶狠起来,但由于被怒火牵制,露出的破绽也越来越多。 赵辉在对方攻向自己时偏头躲过,同时抓住对方的扛在肩上重重往下一压,张猛的右手臂发出几声骨头嘎吱的响声,惨叫一声。 再看去时,已经被赵辉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好!赵姐威猛!” “哈哈哈哈,张猛就是个蛮人!” 台下人纷纷叫好。 张猛疼得脸上发紫,冷汗止不住的冒,捂住右手臂,甚至有些抽搐,但压紧牙关,再没有发出痛呼。 听到台下的声音,她胸口剧烈起伏,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像是还要接着打的样子。 见她竟然还能爬起来,赵辉也不由有些诧异,她下了多狠的手她自己清楚,这张猛倒是能忍。 “再来!”张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声音沙哑。 赵辉却看着她,微微蹙眉,不想再打。 “老娘叫你你没听到吗?来啊!”张猛朝赵辉吼道。 赵辉踌躇着,没有动作。 “都给本官下来!” 第89章 真是弱鸡 赵辉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看去,果然看到了冷着脸的伏锐,便不管张猛了,立刻从擂台下跳下来。 “州牧。”赵辉单膝下跪行礼道。 “擂台之争,点到为止,不是你报私仇的地方。” “是,属下知罪。”赵辉的脸白了白,垂头认罪。 “你身法不错,但要用在正途,擂台赛结束之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伏锐见她态度良好,也稍稍缓了语气。 赵辉得了她一句夸奖,顿时喜不自胜,才不管什么军棍,而且伏锐说的领罚是在擂台赛之后,她还有机会去竞争伍长! “多谢州牧!” 伏锐点头,此时她让人传的军医也到了,但抬头一看,张猛还在上面愣着,又冷下了脸。 “来人,把她抬下来。” 几个士兵立刻听令上去,张猛却不情不愿地挣扎:“我还能打,我不下去,我没输!” 伏锐见她这泼妇一般撒泼的样子,简直气笑了。 “还打?手臂不要了是吗?行,手废了本官就把你扔出军营,让你回乡安享晚年。” “……” 张猛顿时噎住,脸色涨红,她还年轻,还想建功立业呢,才不要安享晚年。 这时,手臂骨折的痛愈发清晰了,她冒着冷汗,没有再反抗,很快便被人抬了下来。 军医边给她医治,边连连叮嘱,让她注意着点,少乱动,手会废。 张猛的脸白了白,军医不断在她耳边叨叨“手会废”,她这次终于认识到严重性,顿时乖乖躺着,不敢动弹。 伏锐见没什么事了,便不在逗留,和沈田等人转身离开。 张猛冷静了些许,好似这时才注意到伏锐,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问:“她就是伏贼?……啊!” 听到“伏贼”两个字,军医的手“不小心”用力过重,狠狠地扯了一下绷带,让张猛失声痛呼。 “……” 张猛看到军医森冷的目光,想到自己手臂的安危还在对方手里,霎时不敢胡言乱语,甚至有点赔笑的意思。 “刚刚那位,是伏、伏州牧吗?” 军医神情冰冷,在她道出那句“伏贼”之后,脸上的关心和叮嘱瞬间消散。 “不然呢?” 军医觉得,自己竟然没有药死病人,脾气真是好! “……” 张猛不敢再说话了,她貌似、好像在军医眼里看到了……杀气?! 想起方才的情景,张猛神情复杂,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没有伏锐制止,她这手,怕是真的要废。 届时,她一个废人,连呆在军营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回家做梦等死去吧! 这次擂台赛,州兵卯足了劲儿和伏兵打,但是,突然发现,对方都忙着争伍长之位,并不是很在意她们。 伏兵自己打的热火朝天,把她们晾一边,这对她们简直是侮辱,这让她们怎么忍,于是不断挑衅,终于把伏兵招惹得不耐烦了。 但是,伏兵就算是和她们斗,那也是顺便。 顺便……一个人干翻她们好几个。 甚至干翻她们之后,还安慰道:“没事,战死沙场也是为国捐躯,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州兵:“……” (╯‵□′)╯︵┻━┻ 你丫的才会战死沙场! 你丫的才会为国捐躯! 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弱鸡…… 怎么办,在线等,急!!! 〒_〒 第90章 弱鸡丑拒 “起来,训练了!” 天还蒙蒙亮,士兵们便一骨碌的从草席上爬起来,赶往练兵场。 沈田今天亲自训练,只一扫,便发现人数不对,多了。 她眼中闪过笑意,并没有说什么,都尉都没说话,下面的人也是有点眼力劲儿的。 混进队伍的州兵松了口气。 于是,张猛一醒来,便发现大清早的,营帐内就她一个人,不由纳闷。 “嘶!” 她捂着手臂起来给自己倒杯水,润一润干哑的嗓子,便困难的套上衣服出门,去找军医换药。 路过练兵场,随意一看,发现队伍中有好些人,煞是眼熟。 “……” 她的心情很复杂,宛如被渣男背叛。 练兵场上,伏兵看混在里面的州兵的眼神,有些同情。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沈都尉亲自训练的时候来,找虐吧。 州兵确实被虐的怀疑人生,她们非常有理由怀疑,自己一定是被发现了,故意罚她们。 但是,不能发作,忍着! 实际上,沈田很无辜,她明明一视同仁。 州兵:……怕的就是你一视同仁。 练了一段时间动作之后,沈田便让士兵自行切磋,伏兵很快反应过来,很快就和自己的同伴动作起来。 州兵懵了懵,被沈田的目光一扫,连忙胡乱地找个人对打。 然鹅,发现她们自己和自己打,分明就是弱鸡互掐,半天不得要领,没点子用。 “姐姐,咱们切磋一下吧?”一名州兵鼓起勇气,对旁边看起来面善的伏兵道。 伏兵:“……”弱鸡,丑拒! 察觉到对方不情愿,州兵讨好道:“姐姐,小妹愚钝,您给指导一下,我请您喝酒!” 她刚说完,却见沈都尉却像有感应一般,警告的目光霎时朝她扫来。 “不不不,我说的是请您喝茶,喝茶!” 州兵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冷汗都冒了出来。 伏兵:……行叭。 将伏兵终于点头,州兵大喜,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虐得怀疑人生。〒_〒 州兵们现在干劲十足,即使天天被虐,也在发现自己身手越来越好时,兴奋不已。 还有一点就是,她们馋那五两银子军饷,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直接去求,让上面把自己的军饷调回来,她们不敢,没这个脸,是自己说不想训练的。 就指望好好表现,过一段时间,不就要和起义军干架了嘛,届时立个功证明一下自己,说不定就变回来了。 伏州牧宽仁大方,一定会原谅她们的! 什么?伏贼?伏州牧人那么好,怎么能这么骂她! 州兵们心里真香得很,令她们十分惊喜的是,她们发现自己只要是去训练了的,军饷就是五两银子!^o^ 孤家寡人的张猛:“……” 她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加入训练,太没面子了吧,但是,在看到自己以前的跟班都比自己能打了之后…… 纠结的地方就变成了:她的伤怎么好得那么慢?! 待她的伤终于好了,她却发现,自己享受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待遇。 别人混进去训练,视而不见。 她混进去训练…… “诶?这不是张猛吗?你来干什么,你不用训练,好好回去歇着吧。”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来,张猛脸色涨红,负气地冷哼一声后,便甩袖离开。 第91章 不识大体 州牧府,书房。 沈田向伏锐报告了军营的情况,自己的兵和原来广州牧府的兵已经渐渐磨合好了,而且如今斗志昂扬,应当不会出岔子。 伏锐点头:“既然如此,便可出兵了。” 一只军队必是要众志成城,才能势如破竹,若形同散沙,只会自取灭亡。 这时,护卫来报。 “州牧,张猛求见。” 伏锐听此,将注意力从斥候传回的情报上移开,略微想了想,才想起来张猛这号人。 “让她进来吧。”伏锐随口道,又接着看情报信件。 张猛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手心冒了汗,昭示着自己的不安。 “州牧让你进去。”护卫道,张猛这才进入书房。 “小的拜见伏州牧。” 张猛行礼,抬头打量伏锐,到了这时,才真的认真看过自己骂了老长时间“伏贼”的人。 忽而觉得,对方坐在案前,认真处理政务的模样,哪有半点像贼。 “起来吧。”伏锐听声便道,神色平淡地看向她:“何事?” 张猛心头微紧,咬咬牙,还是开口:“小的特来请罪,求州牧恕罪。” “哦?你有什么罪?” “小的不该辱骂您!”张猛这样道,似乎认定是因为这个,自己才受到排挤。 她心里阵阵耻辱,但前程逼她隐忍。 伏锐听此,看她的目光微凉:“自己所犯何罪都不自知,本官凭什么宽恕你?” 张猛一愣,有些困惑,但思来想去,却觉得伏锐是故意为难自己,那股子拗劲儿又上来了。 “小的不知州牧给我定的是何罪,请州牧示下!” 无需伏锐回答她,沈田就被气乐了:“你所犯的,是挑拨离间,扰乱军心!” 张猛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没有,我只是为自己和姐妹们抱不平!” “吃饱穿暖,强身保命,还有丰厚军饷,我等待你们一视同仁,你扪心自问,你们有和不平?” 张猛一怔,再无话可说了,手掌收紧,攥得死死的,关节都发白了。 “你可知,若是你那一晚真的挑动两方争斗,起义军趁机攻打,会有什么后果?”伏锐沉声道,目光冷冽。 张猛浑身一颤,抖着嘴唇:“我、我没想到……” 她只是为了争口气,没想到会那么严重的,竟、竟差点害了所有人。 “那是你目光短浅,不识大体!” 张猛连忙跪下,重重磕头,悔恨染红的眼眶,额头冒出血来。 “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见她诚心悔过,也并未酿成大祸的份上,伏锐也没打算至她于死地。 “罢了,自己去领五十军棍,此次抗击起义军,你就不必去了。” “是,多谢州牧!” 五十军棍至少得让她一个月下不来床,而更重的惩罚是,她是一名士兵,连这次参战的机会都剥夺。 可只要一想起因为自己的愚昧无知,险些害的军营内乱,就愧疚不已。 张猛离开后,伏锐就将她的事儿丢开,又拿起了情报 她略微思忖道:“如今广州起义军的主力在宝安郡和海阳郡,各自有一万余人。” 沈田立刻接道:“州牧是想兵分两路?” “是。”伏锐点头。 “两郡距离较近,只攻其一,另一方必然趁机攻我后方,不如同时牵制。” “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的兵力就分散了。” “无妨,斥候来报,宝安郡百姓奋起反抗,十分凶猛,该地起义军焦头烂额,不难对付,海阳郡才是重点……” 沈田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伏锐之意。 第92章 调虎离山 第92章:调虎离山 待一切准备就绪,军队兵分两路出发。 沈田和常文领六千人前去海阳郡,赵平和卢温领三千人前去宝安郡,剩下一千留守南海郡。 伏锐留在南海郡,很多政务需要她处理。 沈田和常文并不觉得敌人会放任自己前来攻打,担心路上遇伏,一路小心谨慎,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平安顺利来到了海阳郡。 顺利到,常文心中隐隐不安。 海阳郡在广州最东方,本就有些遥远,加上带了许多攻城的辎重,走七八日路程。 海阳郡就在眼前,远远望去,可以看得到城墙上巡逻的起义军。 起义军的警觉性似乎不是很重,城墙上的人并不多。 常文探查了海阳郡的四个城门,其中以北城门最为易守难攻,东城门守备较为薄弱。 “不如夜袭东门?”沈田道。 常文微微蹙眉,不知心中莫名的担忧是为何,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道:“调虎离山吧,先派人佯装攻打西城门,再攻东城门。” 沈田点头同意,保险一点总是没错的。 她们依计行事,派一千人去攻西城门,果然将起义军都引了过来,东城门的守卫更加薄弱。 她们立刻率人猛攻,很快便攻入了东城门,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起义军大惊失色,纷纷避退,军队士气高昂,势如破竹,很快便将城池夺下。 沈田大喜过望,直呼“乌合之众,不过如此。” 然她和三军的喜悦,似乎没有感染到常文,常文眉头紧锁。 “载道,怎么了?” 常文揉了揉眉,有些头痛,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却总是抓不住。 “文心中总不安定,不知为何。” 沈田闻此,关切道:“许是近日载道忧思过重,如今攻城成功,剩下的事交由我处理便好,载道可以先歇息一下。” 常文微微点头,只好同意她的话,心中也这样安慰自己。 可上了榻,她心中仍是莫名心慌,辗转难眠,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重重叹息一声,终是无法入睡,不由起身,来到军营中。 士兵们升起了篝火,烤着野味,兴高采烈地庆祝着这场胜利。 “上面如临大敌,我还以为这群起义军有多难对付呢,没想到那么容易就破城了。” “哈哈哈,依我看啊,不是她们容易对付,而是我们厉害!” “是是是,敌人一看到咱们,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是,还说有一万之众呢,被我们吓成这样,窝囊死了!”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她们身后的常文,神色大变。 常文似想到了什么,慌忙去寻沈田,对方见她衣衫有些不整,神色也慌乱的样子,不由诧异。 “载道,你这是怎么了?” “景光,捕获的俘虏有多少?”常紧盯着她问。 沈田见她神色认真,不由也有些紧张,连忙回答道:“两千余人。” 常文的心狠狠一沉,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那、那起义军的尸体呢,有多少?” “也是两千余。”沈田答,见常文如此,心中也不安起来:“载道,到底什么了?” 常文脑海中有一瞬空白,她猛然掐紧自己的手,让痛意使自己冷静。 “数量不对,我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这海阳郡的起义军,明明有上万人。” 剩下的人,去哪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不好!我们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93章 道尽途穷 南海郡。 城墙之上,士兵忽见远处尘土飞扬,定睛一看,尘埃中涌动的,竟全是人影! “报——” “州牧,有敌来袭!” 伏锐眉头一蹙:“多少人?” “目测近两万!” 伏锐的手猛然一紧,指间狼毫折成两半。 守城士兵,只剩千余。 …… “哈哈哈,这伏锐等人如瓮中之鳖,任我等宰割!” 城外,一女子张狂大笑,而后向旁边一位一身青衫,手执羽扇的女子一拜。 “此番多亏国师出谋划策,国师足智多谋,神机妙算,真乃神人也!” 宋策被她这一捧,心中自得,面上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略施小计而已,朱统领过誉。” 朱纯听此,愈发觉得宋策厉害,心中敬佩不已。 此时宋策又道:“若成功诛杀伏贼,朱统领你也功不可没,本国师定会向圣公言明,为你请功。” 朱纯大喜,点头哈腰:“多谢国师,多谢国师……” 宋策是交州渔民起义军领袖孙恣的结拜姐妹。 孙恣在交州登基为帝,自封圣公,封二妹钱满兵马大元帅,为三妹宋策为国师,三妹李愚为骠骑大将军。 伏锐在广州屡屡坏她们的好事,她们自然知晓,恨她恨得牙痒痒,这不,派了宋策亲自前来对付伏锐。 宋策可不似其他起义军,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愚钝蛮撞,她读了点书,肚子还是有点货的。 “我们人多势众,可四面包抄,记得轮番进攻,不要间断,绝不让伏贼有喘息之时。” 宋策下令道,朱纯连连点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虽然伏锐早已做好防御措施,可她不会未卜先知,没料到来攻城的人数会如此庞大,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州牧,这可如何是好?”官员的满脸忧愁,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南海郡刚突破围困没多久,又来一波更大的,简直多灾多难。 “顶住,只待载道等人归来,一切危机迎刃而解。”伏锐面色不佳,但还较为冷静。 “可常别驾何时才能归来啊?” 伏锐微微沉默,须臾道:“三日,三日必归!” 见她神情笃定,官员们的心稍微安定下来。 第一日,敌人虽然来势凶猛,但南海郡的城墙被伏锐加强过,一切守城器械都十分齐全,倒还有惊无险。 但起义军采取轮攻,攻势一直非常猛烈,到了第二日,南海郡内守城的士兵已然疲惫不堪,士气萎靡。 伏锐没有呆在州牧府,而是登上城墙,和士兵共同守城。 士兵们见自家州牧都与自己并肩作战,顿时心生感动,压紧牙关,不敢放弃。 夕阳沉下,在西天荡开绚烂的涟漪,伏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微微露了一丝笑。 第二天,要过去了。 “不好了,州牧,箭矢不够了!” 就在这时,士兵来报,众人心头大骇,没有箭矢,如何守城? 还有一日啊…… 另一方,宋策见这城如此顽固,己方伤亡增多,不由蹙眉,再生一计。 “暂停攻城,下令休整。” 朱纯有些不解:“国师,这是为何?” 宋策高深莫测地笑着,羽扇摇啊摇,摇高了几分逼格,自认为自己有了“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风度。 “伏贼已然形同困兽,道尽途穷,只需一线生机,必然牢牢抓住,我们何需再攻?” “只待入夜,她们出城,自投罗网……” 第94章 羽扇折了 入夜,天空似往世间泼了墨,将一切染作目光难以穿透的黑沉,只余稀疏浅淡的月光,勾勒出夜里景物模糊的轮廓。 南海郡的城墙上,火光微弱,似灭未灭,春末最后一缕风佛来,悄然熄了最后一缕火光,寂静无声。 蓦地,月光捕捉到城墙之上涌动的人影。 一根长绳从城墙之上悄悄下滑,绳上似有人影攀附,正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却不知,不远处的灌木中,潜伏着箭矢的寒芒…… “国师,您简直神机妙算,那伏贼果然趁夜欲逃,看我去杀她个片甲不留!哈哈哈哈哈……” 朱纯眯着眼睛看着城墙上模糊的人影,激动不已。 宋策点头,露出几分自得,想那伏锐也不过如此,竟然轻易中计,看来已是强弩之末了。 “放箭!” 起义军早已拿着弓箭候着了,听了指令立刻行动,万箭齐发,破空之声密密麻麻,响彻夜空。 无数箭矢,将攀附在城墙绳索上士兵射成了筛子。 “哈哈哈,看她们怎么逃!” 朱纯看着这一幕,止不住大笑粗略地观那城墙上挂着的人,大片大片,至少得有七八百人。 她倒要看看,死了那么多人,伏锐还怎么守城,说不定如今也被乱箭射死了。 她越想越激动,对着弓箭手下令道:“射,快点射,别让她们跑了!” 弓箭手听此,射箭都动作越发快了,很快,数万箭矢从她们手中飞出,扎进还在绳索上的士兵身上。 如此密集的攻击,就是只蚂蚁从城墙上爬下来,估计也没了生机。 朱纯已经可见,伏锐被射成刺猬的样子了,心中无比畅快。 宋策观此场景,也是心情愉悦。 可是看了一会儿,她皱起了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仔细看了看那城墙,发现被射成筛子的士兵竟然还牢牢抓着绳索,像是被死死绑在上面一样! 宋策脸色一变,立刻喝道:“停!别射了!快停下!” 朱纯诧异困惑,并未立刻让弓箭手停下,而是心急又不解地问:“国师,这是为何?要是停止放箭,伏贼钻空溜走怎么办?” 宋策暴跳如雷,气急败坏:“你个蠢货!我们中计了!不要浪费箭矢了,快让人停下!” “停——” 朱纯被她一骂,这才慌忙令人停止射箭。 等了一会儿后察觉到她们已经不再放箭,原本吊在城墙上的绳索被缓缓上拉,将浑身扎满箭矢的“士兵”拉上城墙。 朱纯神情呆滞,指着这一幕,颤抖着声音:“这、这是怎么回事……” 宋策气得险些折了自己的羽扇,面色黑如锅底,气息不稳,几乎要维持不住形象破口大骂。 “好你个伏贼,阴险狡诈!” 城墙之上。 伏锐可不管自己被骂的狗血淋头,她心情很是愉悦。 本来箭矢匮乏,她们处境艰难,谁知敌方突然退一步,若是寻常人,想必会趁机突围。 可伏锐联想到自己等人中的调虎离山之计,便猜测起义军里,想必有为有位脑子的,有脑子的人,做事怎么可能如此简单?断不能只看表象。 忽而,生此计…… 看着士兵们将绳索上绑着的稻草人拉上来,取下上面的箭矢,很快便收获了数万。 “州牧英明,那些蠢货,竟然真的上赶着给我等送箭!” “哈哈哈,这下好了,箭矢充足了!” 看着一筐又一筐的箭矢被拔下来,伏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她吆喝了几个士兵,朝起义军的方向喊道: “多谢诸位赠箭,我等感激不尽!” “多谢诸位赠箭,我等感激不尽!” …… 咔嚓,某人的羽扇折了。 第95章 弃车保帅 宋策狠狠地将被折断的羽扇摔在地上,气得吐血三升。 “攻城,继续攻!老娘就不信了,我们两万人还攻不下这只有一千守卫的城墙!” “攻!给我强攻!” 暴怒的宋策对朱纯吼道,将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口水喷了她一脸。 朱纯呆滞地望着宋策,只觉得心中的高人形象瞬间崩塌。 “你还愣着干什么?!” 宋策呵斥,朱纯被她阴森森的目光看的浑身一个机灵,不敢反驳,连忙去攻。 昨夜狠狠地算计了敌人一把,城内士兵们的心情激动不已,士气瞬间暴涨,射箭砸石头,干啥都贼有力气。 但,敌人的攻势前所未有的猛,士兵们士气再高,也改变不了敌众我寡的客观事实,会累的。 城墙之下,起义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爬墙梯,蚂蚁似的往上爬。 一具具尸体从梯子上掉下去,又有下一个顶上,士兵们神经紧绷,稍不留意就会有几个起义军钻了空子。 随着尸体的堆积,宋策阴沉着脸,竟然直接让人把尸体堆砌起来,用来爬城墙。 不断有起义军爬上城墙,渐渐的,士兵开始乱了阵脚,接二连三地倒下。 伏锐砍下一个爬上城墙,肆意屠杀士兵的起义军的头颅,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她的银甲。 她脸上带血,发丝也被鲜血染湿,一滴滴滑下,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通身的血腥味儿,将她一身煞气凝得宛如实质。 她一直在墙头,剑下亡魂无数,刀光剑影中的眸,比饮过血的剑都要冷。 血肉为墙的城,内外都是杀到麻木的人。 夕阳也似染了血,红得分外悲壮。 快点,再快点…… 常文与沈田领着士兵,策马奔腾,心中焦急万分,缰绳由于抓得过紧,都要勒紧皮肉里。 原本七八日的路程,她们丢弃辎重,快马加鞭,生生缩成了三日。 疲惫抵不过担忧,只望南海郡坚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她们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们无法想象,南海郡失手,那人没了,该是怎样的光景…… 赶回途中,常文一行和卢温一行相遇汇合,齐齐朝南海郡奔去。 宋策也接到了伏锐援兵赶来的消息,脸色一沉。 “有多少人?” “将近九千。” 她心头一震,竟然还有九千! 这伏锐的军队,竟然如此强悍,虽然宝安和海阳郡的人都被她调走,不堪一击,可也不至于几乎没有伤亡吧! 这,该是何等精兵…… 宋策看着自己的杂牌军,想到这几日攻城,已经损失了六七千人,剩下的人也早已疲惫不堪,再想到伏锐援军的强悍,顿时涌上心慌。 “国师,不如……我们先行撤退?”旁边宋策的心腹小心翼翼地问。 宋策沉着脸,看不清神色,唯有一片阴霾。 “瞒住消息,别让朱纯知道,让她继续攻打。” “可是……”心腹犹疑,心中恐慌,她可不想等死。 “我们走。”宋策道,竟是狠辣绝情地丢下朱纯和一万多起义军自己离开。 “国、国师,这未免……” “未免什么?绝情?弃车保帅不懂吗?” 宋策冷笑,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 若朱纯等人不留下,谁给她们断后,牵制来势汹汹的援军? 带上这一万多个人,只会拖慢自己撤退的速度,届时能不能逃出生天都是个问题。 还不如,以她们的命,换她一人。 第96章 明主难求 朱纯还不知自己口口声声喊着的“神人”,已经弃她而去。 她听着宋策的吩咐,将尸体堆砌成爬墙的阶梯,眼见越爬越高,越看越多人爬上了城墙,心中激动不已。 正要和国师道喜,夸赞对方计策高明,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影。 “国师呢?” 手下摇摇头,现在已经入夜,自傍晚国师说去小解后,便再也没见着人。 朱纯闻此,却是担忧起来:“莫不是遇到危险了?快派人去找!” 手下听令,正要去寻,却听见震天响的马蹄声声,越来越近,夜色将所有人影笼罩,只留令人胆寒的声音传来。 “统领!不好了,敌人的援军来了!” 有人慌忙向朱纯禀报,她听此大惊:“怎么会?伏贼的军队不是都被调走了吗?” 朱纯遥见大批士兵朝她这方涌来,吓得脸色苍白,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想找宋策。 “国师!国师呢,快让国师想想对策!” 殊不知,宋策早已将她抛之脑后,逃回交州。 常文等人遥见南海郡城门前的场景,满目震撼。 稀薄的月光下,城门前的尸体堆砌如山,血腥味儿都涌到了她鼻尖。 “快!从后方攻打起义军,为州牧解围!” 士兵接到命令,立刻组队向起义军攻去,起义军猝不及防,顿时方寸大乱,见士兵气势汹汹,顷刻间乱作散沙。 城墙之上,伏锐很快便注意到了城下情形,微微松了口气,唇角的笑极浅,却带了几分轻松,脸上的疲惫,终于显露出来。 “援军来了……” 常文等人的来到,让城前之危顿时消散。 起义军这些乌合之众,哪里打得过士兵们,被吓得纷纷逃窜,慌不择路,哪还顾得上攻城。 很快,上万起义军败在九千士兵面前,不堪一击。 士兵们清理着城门前的尸体,将尸山搬开之后,才开的了城门。 伏锐一手撑着墙壁,目视众人归城,她已是近三日未眠,绕是铁人,也撑不住了。 只是她都还未倒下,那向她奔来的常文,见她无恙,朝她一笑后,便软倒在城下。 “载道!” …… 次日,州牧府众人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个个都睡到日上三竿。 可常文还没醒,扁瑜为她诊脉,说忧思过重,奔波劳碌,郁结于心。 常文不敢想,伏锐要是不在了,她该如何是好,她的一腔抱负,都是因伏锐而复燃的。 她觉得,自己再也遇不到一个如伏锐一般的人,无视她的身份,欣赏她的狠辣,给予她重用,从不加以怀疑。 再大的过节,都能一笑置之。 “只是立场不同,各司其职罢了,若这都要计较,如何成大事?” 她抬眼,在眼前人含笑的眸中,看到了野心,那么明目张胆,毫无畏惧,让她心头颤动。 但那眼中不只怀了野心,还怀了天下。 看着伏锐所做的一切,她依稀想起自己从仕的原因。 她原是年少轻狂,看不惯这荒唐的世道,想用自己的双手,扫荡那藏污纳垢的官场啊! 可后来呢,她出身寒门,人微言轻,任人蔑视欺压,最后只能将满腔抱负埋葬,在官场沉浮,夹缝求生。 直到,那人问:“哪个是常载道?” 第97章 笑面书生 “在下便是。”常文答。 眼前黑暗终于退散,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渐渐清晰。 “可算是醒了,载道若是一睡不醒,让锐再去哪儿寻一个‘笑面书生’?” 伏锐含笑,在常文睁眼的一瞬,散了眉间的忧色,言语打趣道。 这常文在广州有了几分名气,虽然是有点黑的那种,她面善心狠,作书生打扮,便给她取了个“笑面书生”的诨号。 其实,人家心底多是唤她“笑面毒士”来着,又怕得罪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硬生生给改了。 “文还未助您成就大业,哪里甘心就这样睡去?”常文回她,眸中光彩夺目。 伏锐轻笑,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半开玩笑道:“锐的大业,便倚仗在载道了。” 她眼中的倚重和信任,从未作假。 她说:“三日必归。” 常文便当真在三日内赶回来了,哪怕是迟了一个时辰,都不知结果如何。 “州牧,如今情况如何?” 常文微微抬眼望向窗外,一抹夕霞印在窗棂上,略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 “载道放心,你们赶回来后,起义军溃不成军,悉数败降,宝安郡和海阳郡已无人占领,想必很快便能彻底收复,其他地方的起义军,都不成气候。” “不出十日,广州境内,便再无起义军作乱。” 常文点头,这才放下心来,嘲讽道:“她们放弃其他据点,欲行擒王之计,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笑话!” 这个王,不只是指伏锐,更是指南海郡,一个南海郡,可比其他几个郡县加起来都有份量。 南海郡是一州主郡,若是南海郡都易主了,其他郡县还有什么斗志反抗? 起义军先是营造出宝安和海阳郡屯积大量的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引得她们前去,再率人绕过她们来到南海郡。 趁南海郡兵力空虚,进行攻打,想得不错,就是没想到南海郡那么抗打,常文等人那么能跑。 约莫半个月后,广州彻底安定。 议事堂。 “朝廷有消息了。”伏锐道。 “……” 众人沉默,实在不知道说啥好,能不能来一句:来的真是时候,危机刚解决呢! “说是派了一万人过来。”伏锐再道。 “……” 众人无语,打发叫花子吗? 交州起义军十几万呢! “朝廷可真大方呢!”常文嘲讽。 不敬朝廷这种事,着实是重罪,但是,习惯就好了嘛,每日骂一骂,心情真舒爽。 “忙着内斗呢,哪舍得削了自己的实力?” 伏锐也轻嘲一笑,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那朝廷一万之兵的统领身上。 朝廷的军队掌握在各个派系手里,如今斗得厉害,正是需要军队威慑对方的时候,哪里舍得派那么大老远? 这被派过来的“倒霉蛋”,不属于任何一个派系,大抵是个小透明。 这个人,伏锐很熟,非常熟。 熟到什么程度呢? 看到这个名字,伏锐的眸中暗沉如夜,随意拿着信件的手指突然捏紧,碎了页角。 回忆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联想到了伏家满门,和数十万北府军将士的血。 第98章 残害忠良 林峰,及其手下一万士兵,就是朝廷派来的,迟来的救兵。 还是她知道此事之后,主动上奏请缨的。 一是为了避开王、谢争锋这滩浑水,二是心知这交州渔民起义不能置之不理。 手底下人少,交州起义军十几万,她也知道自己磕碜,但是,朝廷死活不给人,她也很无奈啊。 领着这一万人,跑来广州,她觉得,自己不是来当救兵的,是来给起义军送人头的。 来到南海郡的城门前,她遥遥一望,有人相迎,想来是广州牧徐沛及其官员。 然,待她细细一看,却是浑身一震。 拉住缰绳的手猛地收紧,心底激起惊涛骇浪。 她整个人都愣住,不敢置信地望着城墙上那着绛色胡服的人。 马蹄的步子缓了,她睁大眼睛望着伏锐,睁到眼眶发涩,那人的面容愈发清晰,愈发像记忆里的人。 “你、你是谁?”林峰声音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 心底生出奢望来,又被自己压下,不可能的,她明明已经没了,和伏家满门一起没了。 往日的岁月和荣光,再也回不去了…… 伏锐从城墙之上下来,立于城门入口,望着林峰,眸中情绪复杂难言,终是归于平静。 神色平静,声音浅淡。 “林姨。” 一声熟悉呼唤,和记忆重合,像波涛又像利刃,冲垮了林峰仅存的神智,扎进她心里,挖出血肉来。 她从马背上下来,做了千万次的动作,却在此时显得生涩了,脚落到地面的一瞬,蓦地一软,险些摔倒。 “是少将军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似唯恐眼前的人转瞬便没了,就像那时,一夕之间,徒留空府满地血。 “是我,许久未见,林姨安好?” “少将军——” 得了肯定的回复,林峰踉跄地奔向伏锐,在她面前跪下,伏锐扶住她的手眉间微蹙。 “林姨不必多礼。” “少将军、少将军,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林峰抓紧伏锐的手臂,惊喜到战栗,眼眶霎时就红了,泪水再也难以抑制,夹杂着压在心底多年的愧疚,喷涌而出。 “少将军,我以为你和将军都……” 伏锐听着她哽咽的声音,手上使力,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放柔了语气。 “诈死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已经无事了,锐一切安好,林姨且宽心。” 她说的极其轻松,可那时有多危难,只有自己知道。 “少将军,属下有罪啊……” 大抵是伏锐的温和,更让林峰羞愧,竟不由纵声大哭。 她原是北府军统领伏玄,也就是伏玄之母的副将,那时北府军大胜北秦,战功赫赫,在京都建康,连士族都避其锋芒。 可,终归是树大招风,成了无数人的眼中钉,广陵王氏入仕最深,自然与伏将军多有摩擦。 更何况,伏将军是那样忠贯日月,宁折不弯的人。 终于,王氏出手了,构陷伏家通敌卖国。 多么可笑?伏家最是痛恨侵占晋国土地的北秦,王氏却说伏家通敌! 可那又如何,伏家多数时间都在边疆作战,在朝根基较浅,王氏出手不留情面,皇族无力干涉,他人冷眼旁观。 最后,满门忠烈含冤枉死,数十万将士战死沙场。 多么惨烈,又多么荒唐? 皇族真的无辜吗?林峰不信,伏锐不信,北府军残兵不信。 这建康城皇亲贵胄、王侯将相,哪个不是饮着伏家和北府军的血,安于享乐、苟且偷安的! 第99章 冰释前嫌 她林峰,也是那胆小自私之人,为了一家老小,弃伏家于不顾,转头依附王氏,苟且偷生。 “林峰万死难辞其咎!” 林峰叩首,声音沉痛,泪水湿了黄沙,道尽多年积郁的愧与痛。 伏锐没能扶住她,一时静默无言,无声良久,终于开口。 “林姨不必如此……我信你。” 她信林峰往日的忠心,也信她的无奈…… 但林峰闻此,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声止住,再度抬头看向伏锐。 “少将军,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没有背叛伏将军,伏将军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忘却?” “我在王氏门下虚与委蛇,发展势力,安插眼线,只待时机一到,我便为伏将军报仇雪恨!” “我、我是曾为报老小……可那时我也无能为力,这些年来,我夙夜难忘,我一直记着、一直记着……” “少将军,我还跟你,我们杀回建康,为将军报仇!” 伏锐轻声道:“好。” 林峰如临大赦,终于在伏锐的搀扶下起身。 “此事不急,时机未到。” 林峰连连点头:“都听少将军的。” 伏锐轻轻拭去林峰身上的尘土,令其受宠若惊,伏锐眼中温和亲近,似如往昔。 “林峰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快些入城吧。” “好、好……” 林峰满目感激,却未看到,在伏锐转身走入城内,背对她的一瞬,眉眼冰冷。 她信林峰往日的忠心,信她的无奈……仅此而已。 她也信林峰此时的话,信她的愧疚……仅此而已。 纵使林峰千般无奈,万般痛苦,背叛就是背叛,她与林峰,再难回到从前,更不可能……走到最后。 如今,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林峰要的救赎,她给。 她要的助力,林峰也必须给! 谁说用人必用忠?人的忠心是有限度的,只看你背叛的的筹码够不够罢了。 招降纳叛,尽释前嫌,何尝不是用人之道? 只是对林峰,她终是难以释怀,竭力保持的理智,只够维持面上冰释前嫌。 除沈田以外的常文等人还不知伏锐的身份内幕看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场景,一头雾水。 什么“将军”“少将军”“王氏”“伏家满门”?自家主子的来头貌似有点大,内幕有点多,身世……有点惨。 沈田对林峰的来到也有些惊异,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一切看伏锐的决定。 见常文等人困惑的样子,心道迟早得让她们知晓,便简短地道明了旧事。 “竟、竟是这样……伏家满门忠烈啊!” 众人也是知晓当年的北府军的,抗击北秦,战功赫赫,谁人不晓,当初突然降罪,天下哗然,扼腕痛惜,能有几个是信的? “广陵王氏……当真可恨!” 众人心情颇为沉重,抬头望向前方那人,谁能想到,她心里藏了那么多的阴霾,却仍能鲜衣怒马笑若朝晖。 林峰仿佛这时才想起来一事,疑惑地看向伏锐问道:“少将军,属下记得,这广州牧不是那徐……” 伏锐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她呀,退位让贤了。” 林峰:“……” 少将军不愧是少将军,把谋权篡位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 第100章 起义变质 话说,那“弃车保帅”的神棍……哦不,神人,也就是国师宋策已回到了交州……挨批斗。 “国师不是说此行必定拿下广州吗?怎么连原本到手的城池都丢了?” 圣公孙恣端坐于低仿龙椅之上,将一身山寨皇袍都穿出了自以为不威自怒的王霸之气。 宋策脸色一阵难堪,辩驳道:“圣公,那伏贼之军个个精良,只一对上,我们的人就乱作散沙,不堪一击,非我能控制……” 听她这话,一旁的兵马大元帅钱满冷笑一声:“依本帅看,不过是你贪生怕死罢了,伏贼援军才九千,我方人马有一万五,怎么就打不过了,你竟然被吓得抛下人跑了,真是窝囊!” “你、你个蛮人,两军作战,是靠人数就能胜的吗?!” “打你都没敢打,当然胜不了!” “你、你……”宋策气得面红耳赤。 “别吵了!”孙恣听着她们吵吵嚷嚷,脑壳儿疼。 “看这势头,伏贼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很快就会带兵来攻打,你们与其在这里废话,还不如动动脑子想想,怎么对付她!” 宋策和钱满顿时噤声,一旁的骠骑大将军李愚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忘了自己要说啥,便挠了挠头不说话。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此番进军交州,势必是一场硬仗,伏锐等人做足了准备。 “这死去的交州牧,莫不是个傻的?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瞎折腾!”林峰了解渔民起义开端后,如是骂道。 这交州牧估计被朝廷给忘了,在交州当了几十年的州牧,也没啥建树,到了不惑之年,她就想啊,人活一世,得留下点丰功伟绩供后人缅怀。 于是乎,她用脚趾头决定,建一个盖世无双的望海楼,还在其中给自己立个碑!臭屁的不行。 干过这事儿的官员其实也不少,但是,那交州牧也不想想,渔民的生活是个什么状况,吃不饱穿不暖,心里早就骂死官府了。 你还大兴土木,耗费那么多人力物力搞这些不中用的事儿,怎么可能得民心。 更要命的是,还强制征渔民去服役,待遇极差,动辄打骂,克扣食物,劳累死不少人。 这死在服役中的,就有那圣公孙恣的父母。 孙恣此人豪爽果敢,在乡里颇有名气,悲愤之下招呼到不少人跟她反了,那些官吏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很快被捅破了。 渔民们尝到了甜头,孙恣野心也大了。 她高呼“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打着“均贫富”的旗号,聚集了两万多渔民,杀了交州牧,推翻各郡官府。 所到之处,抢夺乡里富户大姓的钱财米粟,除留其家用之外,一律分发给穷人,得到了贫苦农民的热烈拥护。 旬日之间,归之者数万。 若是这样,伏锐还能道她一声“果敢慷慨,为民请命”。 但这孙恣造反,原也只是为了报私仇,心中其实没多少大义,还被权势迷了心,为了快速地发展势力,便向平民百姓下手。 烧杀抢掠,强逼入伍。 所行之事,与盗贼流寇有何区别? 好好的一场起义,已经彻底变质成暴民作乱。 “州牧,这起义军少说得有十五万之众,我方只有两万,敌众我寡,该如何应对为好?” 第101章 磨镜之好 “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 常文思忖道,敌人势力强大,便将其分化而攻之,避其锋芒,攻其弱处。 就着“分敌”和“敌阴”两方面,众人探讨了一阵,确定几个计策后,又说到了几位起义军领袖身上。 “这孙恣看起来也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啊,为何能得万人拥护,走到这步?”林峰有些不解。 要文化,孙恣一个渔民,肚子能有多少墨水?要武功,她也不过是有些蛮力罢了,何德何能? “御下之道。”常文一针见血。 “分利于百姓,制衡于臣下,还有一点突出之处……大饼画的香。” 众人失笑,却觉得颇有道理,忽悠大法使得好啊! “均贫富”什么的,不正是黎民所愿吗? “依文看,这起义军领袖中,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劳什子国师,宋策。” 提到宋策,常文的脸色非常不好,一想到自己等人被算计,害的南海郡险些失守,伏锐身陷囹圄,她就想把一百零八道酷刑都给她轮一边! “此人自私阴诡。”伏锐点头,如是评价。 为了保自己的小命,弃上万人于不顾,也是没谁了,伏锐算是涨见识了。 她可是记得,那朱纯临死前,还喊着“国师救我”呢。 “这宋策跟那啥兵马大元帅钱满不合,钱满此人虽有一身武艺,却暴躁易怒,这一点可以加以利用。”沈田道。 圣公、国师、兵马大元帅、骠骑大将军…… 她好想笑是怎么回事? 话说那王、谢两家,为了一个大司马的职位,争得要死要活,再瞧瞧人家,要啥有啥,随便封,虽然不是一个概念。 “确实如此,据说此番宋策逃遁,钱满很是不满,骂了她好几日了。” “这宋策也是个记仇的,暗中送了个美人儿,结果让这美人儿把钱满药倒了,扒了衣服扔街头。” “宋策自以为做的隐蔽,但估计被骂傻了,也不想想,近日也就她和钱满有过节,钱满想都不想,就认定是她……” 伏锐说着说着,突然顿住,神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然后呢?”沈八卦被勾起了兴致,说到这个,比方才激动多了。 伏锐瞥了沈田一眼,对方佯装咳嗦,掩饰自己的好奇,避开她的目光,但眼中光亮丝毫未减。 “然后,钱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扒了宋策衣服,亲手扒的,被人撞见了……” “如今,起义军营内私下盛传,这两人有磨镜之好。” 沈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众人:“……” 磨镜之好,可以的,很强大,有画面了! 咳咳,是两人气急败坏的画面,不是……那个、那个。 “什么是磨镜之好?”卫荆和扁瑜一脸懵懂。 众人:“……”带坏小孩即视感。 “咳咳,这个不重要,我们接着分析敌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百战不殆……”沈田狠狠的揉了一把两人的头,生硬地岔开话题。 卫荆&扁瑜:“……”你酱紫,会让我们更好奇的,你造么? 见她们绕来绕去都在讲这几个人,也没有为自己解惑“磨镜之好”的打算。 卫荆只好暂时打消念头,有些不解地问:“那李愚呢?” 第102章 百年好合 李愚嘛…… 伏锐将手中情报递给卫荆,面上还是带着淡定自如的笑,心中却觉得,维持自己形象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卫荆接过的时候,发现伏锐的手有点抖,定睛一看却没有,伏锐也是一贯的平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 他打开信件,须臾,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沈田连忙凑上去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田笑到腰都弯了,只觉得肚子在抽筋,但是还是停不下来,眼睛里都笑出了泪花。 待信件传遍每个人,议事堂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李、李愚真乃奇人也,哈哈哈哈哈……”沈田笑成这个狗样子,还不忘插嘴道。 可不就是奇人么,原本宋策和钱满被谣传有磨镜之好,就已经够两人恼火了,可李愚这货还的信了! 她乐呵呵地去恭喜两人,恰逢两人在争吵,一见着她就把她轰出来了,她挠了挠头,还颇为不好意思地以为,是自己打搅两位姐姐好事了。 “大将军,怎么样?国师和大元帅的事儿是真的吗?”闲得慌的起义军们挤眉弄眼。 李愚瞪她们一样,道:“不许非议国师和大元帅,磨镜怎么了?王公贵族行此事的都不在少数!” “姐姐们情比金坚,也不是迂腐之人,成婚都是可以的,要是被你们中伤坏了好事,我非打爆你们的狗头不可!” 起义军:“!!!” 啊哈,情比金坚?成婚?! 李愚是谁?宋策和钱满的结拜姐妹啊,她说的话,肯定是石锤啊,于是乎—— #元帅国师情比金坚# #元帅国师百年好合# 起义军营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三人成虎,传的多了,连孙恣都忍不住相信了,说要给她们做证婚人。 宋策&钱满:(╯‵□′)╯︵┻━┻ 去你妹的证婚人! 去你妹的磨镜之好! 然后,两人终于做了人生中第一件默契十足的事—— 把李愚揍得“磨镜”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好惨一鲤鱼,哦不,李愚,憨憨如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啥被揍。 堂中谋士和武将还沉浸在这笑料中,伏锐却神色淡然地分析:“李愚此人,人如其名,偏听偏信。” 很好骗,伏锐双眸微眯,暗光闪烁,算计人的气息不要太明显,令人寒毛直竖。 “好了,笑够了就坐好,东倒西歪成何体统?” 伏锐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沈田,众人连忙止住笑意,将注意力收回来,见伏锐的神色一直都很平静,不由心生敬佩。 州牧不论在何时,都是行事稳重、泰然自若的,如此风范,需要好生研习。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确定几个攻敌之策,便见日暮西沉,伏锐看了看天色,便挥挥手放人。 “天色已晚,今天就到这儿吧,诸位辛苦,回去歇息吧。” “是,我等告退。” 众人一齐退下,走出议事堂。 伏锐目送她们离开,待她们消失在视线之内,方才收回目光,看了案上的情报信件一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哈哈哈哈哈……” 泰然自若的伏州牧笑得东倒西歪,只剩她一人的议事堂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103章 气到内伤(z酒泽催更长评加更) 交州,九真郡。 气恼归气恼,杂事儿和正事儿宋策还是分得清的,料到伏锐肯定很快便会举兵攻打,她便向孙恣献策。 “伏贼麾下士兵万余,再加朝廷援兵一万,共两万余人,而我方十五万人,在人数上,我方胜伏贼一筹。” “这不废话吗……”钱满不耐烦地翻白眼,见不得宋策唧唧歪歪的样子。 宋策的脸色顿时不大好了。 孙恣警告地看了钱满一眼,令其噤声,而后对宋策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宋策压下心中怒火,接着道:“但伏贼之兵皆为精锐,且她好出奇制胜,善用诡计,必然会寻机攻我方薄弱之处。” “对此,我们要守住后方,不让她有隙可入,利用我方人数优势,可分别屯兵宁蒲、武平、交趾三郡,横拦伏贼入侵之势。” “三郡之间来往便利,可互相配合照应,她攻一处,另一处便从她后方包抄,形成掎角之势,将其围困。” “此时,我等剩余兵力,还可以趁机再次进攻广州,捣了伏贼的老巢……” “若她同时攻三郡呢?”孙恣发问。 宋策心中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面上也不好露出轻蔑的神色,只好耐心解答道:“伏贼兵力少于我等数倍,拧成一股绳方成气候,若是分化,便是自取灭亡!” 精锐又如何?再精锐的兵也不是铁打的,抵不住碾压级的人数轮攻。 “这一点,圣公不必担忧。”宋策挥了挥新羽扇,故作高深。 “如此便好。”孙恣似懂非懂地点头,不懂也懒得问了。 “那么依国师的意思,我们该如何调配?” “依策之见,圣公还是驻守九真郡,及时为我等补充粮草物资,二姐守宁蒲,四妹守交趾,我守武平……” “不行,你去宁蒲,我来守武平!”钱满打断宋策,满目警惕。 行兵调度她不懂,也不想听宋策唧唧歪歪,但她不是傻的,知道自己和宋策有仇,生怕宋策算计自己,把自己安排到不好的地方。 同时觉得,宋策给自己安排的一定是好地方。 宋策看到她眼中的怀疑,顿时气恼,却也知钱满性子。 越是和她争,她越是怀疑,便懒得再和她计较,无奈同意了:“随你。” 天可怜见,她还是知道顾全大局的,当真没在这种事上算计钱满。 武平居于宁蒲和交趾中间,她把自己安排到武平,完全是因为放心不下钱满和李愚,想就近看着,为她们出谋划策,省得中了伏锐的诡计。 思及此,她又劝诫钱满道:“届时,还望二姐依计行事,切莫被伏贼所激。” “行了行了,你当我是草包吗?”钱满一脸不耐。 宋策忍气忍到内伤,心中暗骂,要是草包长你这样,都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伏锐准备就绪后,便进军交州。 她率两万人,其中有一万是林峰的人,打乱在自己的军队中,磨合同化。 同行者有常文、沈田、卢温、卫荆和扁瑜等人。 至于林峰,留守广州。 起义军也很快便调配好了各地屯兵的人数,宁蒲、武平、交趾各四万人,留三万守后方九真。 抛开九真,每一个城池的人数都是伏锐等人的两倍,而且她们挨得也近,调动起来极其方便,一不小心就会后方失守。 营帐之内,常文看着坤舆图,细细思索着。 “敌众我寡,必须逐个击破。” 伏锐便问:“那载道以为,应该先击谁?” 第104章 攻打武平(旧时故人来长评加更) 先击谁?柿子自然先挑软的捏。 “李愚。”常文如是道。 众人点头赞同,便听伏锐道:“举兵,攻武平。” 武平?李愚不是在交趾吗? …… 交州处处都有起义军的眼线,伏锐带兵来到交州的消息,很快便被宋策等人得知。 宁蒲、武平、交趾三城迅速警戒起来。 武平郡。 交州毗邻广州南方,武平郡起义军守在北城门上,来往巡逻不断,弓箭已经架好,大块的石头堆在城墙上,守备森严。 钱满的手下王超提着刀走上城墙,将各种物件都检查了一遍,再登上了望台远望。 方圆三里的树木石块早已在宋策的命令下清理干净,一样望去,空无一物,风平浪静。 不过很快,远方跑回来几个人,是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 “怎么样?”王超逮着人问道。 回来的人气喘吁吁,“回、回王副将,伏贼来了,军队驻扎在五里外。” 王超心中一紧,“有多少人?” “少说有一万五!” 听此,王超连忙去禀告钱满,钱满丝毫不见担忧,反而轻蔑地冷哼一声,提着一把巨斧便向外走去。 “还真敢来,看奶奶我去杀的那伏贼片甲不留!” “诶、诶,大元帅,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王超连忙拦下她,苦口婆心地劝道:“国师说了,万事三思而后行,那伏贼来了便驻扎在城外,也没上来攻打,万一是设了埋伏,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钱满听到“国师”二字,一脸不屑,但听到后头的话,也觉得有理,便放下巨斧。 “那你说怎么办?” 王超想了想,“敌不动,我不动,还是先给国师传个消息吧。” 王超又说了好些话,钱满才勉强同意了,派人告知宋策。 宋策接到消息,有些诧异,按理说攻打宁蒲和交趾比攻打武平安全些。 宁蒲和交趾最快调兵的地方都是武平,也只有武平,而若攻武平,宁蒲和交趾往武平调援兵都很方便。 伏锐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 宋策有些怀疑,心中又突生一点恶意,“不会连伏锐都知道钱满很蠢,好对付吧?” 宋策的手下垂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须臾,只听她又道:“不对,恐怕有诈,再去探查一遍,数数帐篷和旌旗。” 手下听令前去。 几个人偷偷摸摸来到武平郡北城门外的营地,但不敢过于靠近,只是粗略地在远处数了数帐篷和旌旗,然后回去禀告宋策。 “回国师,有千余个帐篷。” 宋策听此,略微一算,是约莫有一万五点士兵驻扎在武平郡城外,这才放心下来,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来人,去探探伏贼的粮草放在何处?” “是,国师。” …… 近日的天阴沉沉的,预示着夏季的一场暴雨将至,狂风大作,将旌旗吹得飒飒作响,一个帐篷似乎难以承受狂风的肆虐,忽的倒了。 但帐内显然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才有巡逻的士兵注意到,连忙将帐篷重新扎上。 风呼啸着,吹开好几个帐帘,大部分帐中都是黑洞洞的,空无一人。 夏季的暴雨席卷了夜色,到破晓,仍是晴空万里。 只是某人的心情,就不似这般美好了。 第105章 真宋怕死 伏锐的粮食放哪儿了,宋策一时间没找着。 但她得到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攻打武平的军队,竟然是伏锐亲自领兵! 宋策暗道不好,钱满那个草包怎么可能会是伏锐的对手? 要是武平失守,横拦伏贼的阵势就落空了,虽说还可以以宁蒲和交趾的夹击她,但没必要以失去一个城池为诱饵。 宋策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去看着钱满为上,说不定这还是一个击败伏锐的好机会。 “州牧,那宋策真的会来武平郡么?” 卫荆有些疑惑,“宋策走了,宁蒲不就空虚了么?” “她不放心钱满,一定会来,尤其是知我来到此地之后,不过,不来也好。”伏锐笃定。 “而且,温以为,就算会来,也只会只身一人。”卢温补充道。 卫荆双眸一亮,“这岂不是暗杀她的好机会?!” 伏锐点头,却并未抱多大希望,“是一个机会,但此人生性多疑狡诈,格外惜命,定然有所防备,想暗杀她,难。” “那也不妨一试!”卫荆有些不甘心,卢温也是如此想的。 确实如此,伏锐同意了,而结果果然如她所料。 这宋策,滑溜得很。 被派去截杀宋策的士兵们,被折腾得想骂娘,这宋策到底有多想被害啊?! 你以为她羽扇纶巾,泰然自若地坐在奢华的马车里徐徐前行吗? 不不不,那不是她,她其实是奢华马车上泰然自若的……车夫。 这车夫御车技术贼烂,直直的大马路上还能撞到农户拉着的载满草料的牛车。 你以为她真的是车夫吗? 不不不,那也不是她,她其实是车夫撞到的拉着载满草料牛车的……农户。 那农户有点猫腻,牛车被马车撞翻了,车上的草料全倒了出来,赫然发现,草料里有一具尸体! 你以为这就可以抓住她了吗? 不不不,那农户还不是她,她其实是那具尸体! emmm…… 你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不不不,事实证明,“宋怕死”不愧是“宋怕死”,她、她、她竟然…… 派了二十多辆不同款式的马车,在不同的城门出城、不同的时间出发,以不同的姿势、不同的路线驶向武平郡! 鬼晓得宋策在哪一辆马车里?! 而且,出城的还参杂了别的的老百姓,这怎么确定目标?! 截杀的士兵:“……”(||?_?) 伏锐&卫荆&卢温:“……”-_-# 这宋策到底是惜命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境界啊? 叮咚,“宋怕死”成功抵达目的地! 卫荆无语凝噎,伏锐叹息一声道:“按原计划行事吧。” 实行原计划的第一天。 伏锐大摇大摆地骑着马,领着几十个士兵,跑到武平郡的城门下,呲溜一下跑上前,齐齐射了几只箭。 城门守卫懵了懵,连忙反击,守卫们可比伏锐大方,羽箭不要钱似的,铺天盖地。 可惜,伏锐等人来得快走得也快,呲溜一下就跑出了射程范围。 起义军连忙将情况报告给宋策和钱满。 “大胆伏贼,竟敢挑衅,看奶奶我去宰了她!”钱满一听,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张嘴就能把牛吹上天。 “就你这样冲出去,谁宰谁还不一定呢。” 第106章 如胶似漆 见钱满这幅莽撞的样子,宋策冷笑嘲讽。 “你以为伏贼为何带着几十个人就上门挑衅,明摆着是引蛇出洞,指不定在哪挖了坑,等着你跳呢!” 钱满放下巨斧,一脸气闷,“你当自己是伏锐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设埋伏?” “傻子都知道。”宋策不屑置辩。 “你!” 显然,两人又吵起来了。 “不出来?”伏锐看着眼前紧闭的城门,心生恶意。 “在下伏锐,敬佩钱元帅已久,而今特来讨教一番,钱元帅却迟迟不应战,想来,是来错了时候……” 伏锐朗声道,前面的话还说的一本正经,后面却让卢温等人都惊掉了眼珠子。 “钱元帅正是和宋国师如胶似漆的时候,那顾得上在下?” “罪过罪过,实在是打搅了。” 士兵们一愣,然后哄堂大笑。 城墙上的守卫面面相觑,好像……有点道理。 士兵们很快明白过来伏锐的意思,都不用她再说什么,就七嘴八舌地附和,其中一人大喊: “兵马元帅本威武,缘何龟缩不露头? 鸳鸯被里翻红浪,原是忙着磨镜中!” “噗嗤!” “哈哈哈哈……” “有道理有道理!” “她们两忙着暖被窝呢,顾不上咱们!” “哈哈哈哈……” 伏锐也忍俊不禁,转头看这个“人才”,有点眼熟,好像叫赵辉来着。 赵辉梗着脖子吼完之后,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有些不大好意思,脸都涨红了,见伏锐看着自己,顿时后悔了,担心对方觉得自己下流。 “愣着干什么,跟着喊啊!”伏锐却道,而后自己跟了一声。 “兵马元帅本威武,缘何龟缩不露头? 鸳鸯被里翻红浪,原是忙着磨镜中!” 士兵们兴奋极了,扯着嗓子齐声喊着,一遍又一遍,才几十个人,却吼得震天响。 “兵马元帅本威武,缘何龟缩不露头? 鸳鸯被里翻红浪,原是忙着磨镜中!” …… 城墙上的起义军听了,有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忍住了的,肩膀也抖得厉害,再次报告给钱满和宋策。 宋策&钱满:(╯‵□′)╯︵┻━┻ 特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该死的伏贼,气煞我也,奶奶我忍不了了,再忍是龟孙子!” 钱满气得再次抄起了巨斧,却见宋策又将她拦住。 “怎么了?你还不让去?就这样任由伏贼蹬鼻子上脸吗?!” 钱满怒火攻心,一把推开宋策,宋策的脸气得铁青,羽扇又在手里头折了。 她原还是想拦,可看钱满这样子,是绝对拦不住的,而且自己心里也是气极,想出口恶气,便退而求其次。 “去可以,记着别上了伏贼的当,莫要追击!” “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看着,我怎么打爆伏贼的狗头!” 钱满提着巨斧,大步走向门外。 她带着一只起义军走向城门,还没开门就听见外面的嬉笑的声音,脸色更是难看。 “还不快打开!” 看着慢吞吞开城门的守卫,钱满恶声恶气地吼道,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喷着怒火。 见等了老半天的人终于出来了,伏锐在马上笑了,语气调侃。 “哟,钱大元帅终于舍得离开温柔乡,来见见在下了?” 第107章 在下惶恐 “去你娘的温柔乡!” 怒不可遏的钱满亮了亮她的巨斧,早已在心里头把嚣张的伏锐砍成了两截儿。 她钱满“根正苗红”,喜欢的明明是男儿,磨镜之好的是什么玩意儿?! 对象还特么是宋策,一想到对方那股穷酸卖弄的劲儿,她就欲作呕。 白送给睡,她都不要! “钱大元帅莫要恼羞成怒嘛,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王公贵族多的是好这口儿的。” 伏锐骑着马左右来回渡步,悠闲自在得很,像是压根没把钱满瞧进眼里,语气漫不经心的,却字字句句都在往钱满的火上浇油。 “你他娘才好这口儿!” 钱满怒骂,攥着巨斧的手青筋暴起,她命人牵来一匹马,翻身而上。 伏锐眼尖地看见,那可怜的马儿在钱满上去的时候,马腿都压得险些一弯,踉跄地侧移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它轻轻叫唤了一声,分外委屈。 钱满可不会理会座下的畜生是何感受,她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用力夹紧马肚子,快速朝伏锐奔去。 “伏贼少废话,吃奶奶一斧!” 伏锐就笑盈盈地看着她举着斧子冲过来,慢慢地迎上去,缓缓拔剑。 巨斧带着破空的声响,横着朝伏锐劈来,观其势,便知用了足了力气,一斧子下去,身体断成两截儿还真的有可能。 “啧,钱大元帅好生威猛,看来在鸳鸯被里没尽兴呐。” 伏锐迅速向后仰倒,轻易便躲过了钱满的攻击,嘴里还不忘气着人,心里暗暗评价,一身蛮力,毫无章法,斧子用得这般顺手,莫不是个樵夫? 她还真的猜对了,钱满本就是个砍柴的,孙恣见她一斧子就把一棵木桶粗的树砍倒了,心觉此人可用。 于是一上去,她就喊姐姐叫妹妹,把钱满哄得稀里糊涂地就和她拜了把子,然后稀里糊涂就成了什么兵马大元帅,还挺爽,挺拉风。 “冯在这儿胡说八道,好好跟奶奶我打一架!” 钱满呼了好几斧子,却招招用足了力气,而伏锐却轻飘飘地躲开,一边还刺激她,把她整个人气得不行。 “钱大元帅虎虎生威,在下不及也,甚为惶恐,不敢打不敢打。” 伏锐笑眯眯地胡说八道,什么“惶恐”都是明摆着扯淡。 她躲开一个竖劈,绕到了钱满身后,提剑刺去,对方一扭腰勉强躲开了,却仍然在腰间留下一道红,那腰带也被挑断了。 钱满吃痛,心中更怒,也顾不上衣服散了,转身一个横劈,“就知道偷袭的龟孙子!” 伏锐还是躲开,对钱满的怒骂丝毫无感,对方却被气得要死,气息乱了不说,几个回合下,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狼狈得像个乞丐。 忽见一物从钱满身上滑下,掉在沙土上,伏锐眸色微亮,唇角微弯,却透着森然冷意。 啧,好东西,得来全不费工夫。 再抬眸,伏锐眼中的散漫褪去,握剑的手紧了紧,光可鉴人的利剑上染着残血,杀气暗生。 钱满丝毫没有察觉到伏锐的变化,不远处城墙上站着的宋策却敏锐的察觉到不妙,放声大呼。 “钱满,回来!” 第108章 不好有诈 钱满早就气得上头了,哪儿还顾得上宋策? 她依旧提着斧子朝伏锐冲去,全然没看到伏锐看死人的目光。 宋策气得暗骂,让身侧拿着弓箭的起义军射了钱满的马,并指挥在城门前准备就绪的起义军门朝伏锐等人攻去。 箭射中马儿的屁股,马儿吃痛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狂躁地蹦跳着,险些把钱满抖落下来。 钱满被吓得脸色大变,忙着控制马儿,便也顾不上往伏锐那里冲。 “啧。”伏锐收了剑,有点小可惜,送上门的人头,不杀可惜了,不过她也没太过在意。 一名士兵下马捡了钱满掉落的一块令牌,然后迅速上马,跟着伏锐离开,起义军追了一会儿,便因着宋策的命令没有追太远。 宋策注意到了士兵捡东西的一幕,却不知捡的是何物,眼睛眯了眯,有点不祥的预感。 见钱满弃了马儿,气呼呼的走回城内,宋策便想下去询问。 还来不及开口,钱满竟然对着她举起了斧子,“宋策你奶奶的,竟敢背后放我冷箭!” 宋策下意识退后一步,旁边的人连忙上去将钱满拦下,十几个人一起上才将钱满拦住,而钱满还在骂骂咧咧,眼中透着狠意,昭示着她真的想举斧砍了宋策。 宋策黑沉着脸,目光极冷,语气嘲讽“若不是我命人放那一箭,你焉有命在?” “放你娘的狗屁!又在这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要不是放老娘冷箭,老娘早就取了伏贼首级了!”钱满张嘴就回,半点不信宋策的话。 “嗤,就你?” 对方把自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绕是宋策也不禁气急,“你正当伏贼那么好对付?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她何时和你认真打过?全然是逗你玩儿呢?” “你就蠢得跟个老鼠似的,被人玩的团团转,要被宰了都不知道!” “你胡说!”钱满梗着脖子粗声道,心里却是想到方才作战时伏锐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气虚了,但还是忍不住嘴硬。 “哼!”宋策甩袖离开,懒得理会草包。 钱满见人走了,面色也难看的紧,甩开扯着自己的人,“还不放开老娘!” 她腰间还隐隐作痛,伸手摸到一把血,“嘶”了一声,又想着伏锐骂骂咧咧,边骂边唤来人替自己上药。 那头宋策气急败坏地离开,等气消了之后,忽而想起来自己气忘了的事儿,心中不安。 这钱满到底掉了什么被伏锐给捡了? 她不得不去找钱满细问,钱满见着她脸色就不大好,“干嘛?” “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宋策问,眉头紧蹙。 钱满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 宋策压下心中的烦躁,“你和伏贼打的时候掉了东西,被人给捡走了,还不好好想想掉了什么?” 钱满一愣,还真没注意到自己掉了啥,却也知这不是开玩笑的,连忙检查一番。 “令牌!是我的令牌没了!” 宋策脸色大变,一个猜测瞬间跃入脑海,脱口而出:“不好,有诈!” 钱满装满了草的脑子实在跟不上宋策的脑回路,又是一阵懵圈。 “什么诈?” 第109章 时机已到 伏锐领着十几个人撤了之后,拿起那令牌一看,勾唇一笑,将其抛给卫荆。 “子钧,行动。” “是!”卫荆接过令牌,乔装打扮一番,便率先快马加鞭朝交趾郡奔去。 “走,我们也撤!”伏锐下令。 其实伏锐带着来到武平郡的士兵一共也就三千多,却愣是造出了一万五的势,把宋策和钱满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个时候,宋策保不齐已经反应过来了,要是率人来杀,她可打不过,对方多自己十几倍人数也不是盖的。 伏锐带的人少,又下令迅速撤退,不一会儿便溜了个干净,徒留下一大片空荡荡来不及收了的帐篷。 宋策果真带了几万人杀了过来,见着这人去帐空的场景,气得又折了一把羽扇,心中一沉。 此时离伏锐和钱满战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派人去追的话,结果悬得很,宋策只好另作打算。 “来几个腿脚利索的,去交趾郡,通知李将军万万不可离城!” 宋策吩咐着,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路上碰见了李将军,便叫她立刻回城!” “是,国师。” 下面的人很快领命,皆是卯足了劲儿往交趾跑。 伏锐和和宋策,这一回合谁胜谁负,如今便要看各自的速度了。 谁快一步,便是略胜一筹,占了先机。 “国师,我们可要派人去支援李将军?”王超问道。 宋策点头,但支援归支援,也不能掏空了武平郡,便派了两万人去,由王超领兵。 交趾郡。 一身形瘦小又风尘仆仆的布衣女子来到城门口,神色急切,表明了身份之后畅通无阻地见到了李愚。 “不好了大将军,伏锐带人攻打武平郡,钱元帅快抵挡不住了,请将军前去支援!” 李愚一听,顿时满心担忧,“好!我这就前去!” “等等!” 李愚的手下比她多长了个心眼儿,拦下李愚,怀疑地朝女子问道:“这位妹妹霎时面生,可有凭证?” 女子出示钱满的身份令牌,其他人才放下心来,迅速备了三万多人赶往武平郡。 完成任务的报信女子,用药水抹了脸,又搓了老久,才将扁瑜在自己脸上抹的东西洗干净,可不就是卫子钧。 男扮女装真刺激…… 李愚带人一出城,埋伏在交趾城外的沈田及一万七的士兵便得了消息,个个蠢蠢欲动。 待李愚等人离开好一段路后,沈田下令,“时机已到,攻城!” …… 这方伏锐领着三千士兵也往交趾赶,途中发现几个宋策派去报信儿的人。 “跑的还挺快。” 见着人的追上了自己,伏锐笑了一声,然后见一个咔嚓一个,也得知了宋策派了援兵来。 “也不知李愚带人出城了没有。”卢温有些许担忧。 “稍安勿躁。”伏锐随口安慰,目光在环视周围,眸光愈发亮了。 见伏锐停了下来,卢温有些疑惑,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没有看出什么来,“州牧,怎么了?” “此处为峡谷,是个伏击敌人的绝佳好地。”伏锐对卢温如是道。 心想卢温处理政务挺在行,却没什么行兵作战的经验,不由在心中作了下回令其驻守后方的打算,毕竟用人得各取其长为上。 伏锐在这里简单得设了埋伏,也没打算给敌人造成多大伤害,吓吓人,拖延时间便够了。 就是不知,埋伏到的会是武平的还是交趾的。 然鹅,人算不如天算。 最后埋伏到的场面有点子尴尬…… 第110章 我只放火 这武平郡的救兵,和这交趾来的李愚等人,离埋伏地点的距离……有点子对称。 不好搞啊! 别说能不能同时埋伏到这两只队伍,就看这峡谷,它塞不下那么多人啊,胡乱埋伏,保不齐会把自己坑进去。 伏锐抚额,真是尴尬。-_-|| “这……州牧,我们该如何是好?走人?” 卢温有些焦虑,这个埋伏,在她看来都风险颇大,有点担心自己等人的安危。 大业未成,可不能把伏锐折在这里了。 “容我再想想。”伏锐蹙眉,有些不甘心,她还是希望能为沈田等人多争取一点时间的。 她观这片山岭,草木茂盛,人迹罕至……貌似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伏锐双眸一亮,心生一计,“孝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特别适合杀人放火?” 卢温瞧见她眼里的算计,寒毛直竖,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因为算计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敌人。 “州牧打算如何……杀人放火?” 伏锐意味深长地笑,“我不杀人,我只放火。” 卢温:“?” “赵辉何在?”伏锐突然问道,目光在军队中搜寻。 前头的人连忙去找赵辉,“赵伍长,州牧叫你。” 每错,赵辉升为伍长了,擂台赛上大放异彩,不升都难,伏锐也注意到她了。 一开始是因为军队内部矛盾,觉得此人气性挺大,不过也懂得适可而止,后来擂台上见着了,便觉得身手还算敏捷。 再后来嘛,就是因为那句“兵马元帅本威武,缘何龟缩不露头?鸳鸯被里翻红浪,原是忙着磨镜中!”了,心思……挺活泛。 “属下见过州牧。”赵辉非常激动。 州牧找她,还指名道姓,这说明了什么?州牧记得她这号人!y(^o^)y~ “有个任务安排给你。” 伏锐看着她如是道,赵辉眼神一亮,期待.jpg “州牧请讲!” “你带两千人去拖一拖武平来的援兵,不要正面对峙,尽量引她们在林子里兜圈子,拖延时间。” “但一定记着,尽力便好,安全为上。” “属下遵命,一定完成任务!”赵辉朗声应下,自信洋溢。 伏锐点头,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她后,便让她迅速动身。 这边李愚的脚程还挺快。 李愚虽然“憨厚”了一点,但还是非常重情重义的,一听武平郡有难,担心钱满安危,赶路赶得火急火燎。 她领着大队人马穿过峡谷,心大得不行,全然没有注意到峡谷上方有人。 不过,伏锐等人啥也没干,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穿过,甚至嫌弃她们走得慢。 待李愚等人终于走得没影儿了,伏锐等人便迅速行动……放火烧山。 顺便还把准备好埋伏敌人的滚石推下峡谷,把路堵了,物尽其用,没有浪费。 卢温也算是明白伏锐的意思了,利用地利,以火拦路,届时便可让李愚和援兵被迫绕路,自然拖延了时间。 想到之前利用河流下药,再到现在,便可见伏锐使计灵活,善于借助外物,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效果,丝毫不拘泥,令卢温自愧不如。 这头的火渐渐燃起,赵辉的任务也没落下。 事实证明,伏锐让她去完成任务,算是选对人了。 赵辉带兵的走位……十分骚气。 第111章 真猪队友 赵辉领着人,高举旌旗,大摇大摆地在王超等人的面前晃悠了一下。 王超见此又惊又喜,“是伏贼,追!” 赵辉等人仿佛才发现她们一样,大惊失色,仓皇而逃,丢盔弃甲,王超见了更是喜不自胜,觉得敌弱我强,对方肯定是怕了,敌人士气萎靡,还有何惧? 杀伏贼立功的时刻到了! 全部起义军心情激奋,撒丫子冲,眼见就要追上了,可惜山路崎岖,自己的队伍庞大行动不便,拐个弯敌人就又跑远了。 王超心中微急,加快了速度,能跟得上的也随之加快速度。 渐渐的,起义军队伍在追逐中拉长,从高处看,像一条巨大的长蛇在山岭中蜿蜒盘绕。 伏军的旌旗就在前方摇摇晃晃,越来越近,王超等人边跑边伸手摸向武器,气喘吁吁却神情激动。 忽然,伏军绕过一个小山坡停下了,旌旗在山坡的另一头静静的树立着,时不时因微风飘动两下。 王超诧异,抬手令众人止步,小心翼翼地往山坡的另一侧包抄过去。 就快到了的时候,旌旗一晃,往旁边移动,像是人就要跑了,王超心一急,“快上!” 众人拿出武器,快速冲上去砍人。 “啊——” 一刀子砍下去后,却顿时傻眼了。 “怎么是你们?!” 王超惊愕不已,眼前这些拿着伏军旌旗的人,明明就是自己的手下啊! “你们拿着伏贼的旗子干什么?”王超恼怒又疑惑。 拿着伏军旌旗的起义军,看着王超等人也是又惊又懵,看了看手中的旗子,“我们也不知道啊!” 王超:“……” 不知道你们举着旗子干什么?! “你们的旗子哪儿来的?”王超觉得自己要暴躁了。 拿着旌旗的起义军很实诚地回答:“伏贼的士兵给的。” “……”╰_╯╬ 王超此时也知道自己被耍了,有些气急败坏,“她们给你们就拿着啊?!” 拿旌旗的起义军欲哭无泪,她们也不想的啊! 她们是起义军里跑的慢的那一批,很快就被大部队丢下了,零零散散几百人,可怜巴巴的在林中找自己的队伍。 然后赵辉等人领着两千人突然出现,看到这些可怜巴巴的起义军后,眼神都是发亮的,活像是要吃了她们。 起义军顿时被吓成软脚虾。 “想死吗?”赵辉威胁地问,脸上洋溢着恶意满满的笑。 起义军像拨浪鼓一样拼命摇头。 “不想就拿着!”赵辉把手里的旗子塞给她们,其他人也跟着照做,把旗子送了之后就跑的没影儿了。 于是,她们就拿着了。 “你们傻吗?!”王超简直要气炸了。 有这种猪队友吗?不去追敌人也就算了,敌人要脱身还给帮忙! 拿着旌旗的起义军有些瑟缩,唯唯诺诺的,都比较瘦弱胆小,不然也不会被落下。 王超见此更气,“还不把旗子扔了!” 起义军连忙把旗子丢下,王超也知此时不是发火的时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伏贼往哪里跑了?” “那、那边。” 王超朝着起义军们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林中有飞鸟惊起,心头一喜,便又打起精神往那边赶去。 然鹅…… 第112章 可怜狗子 赵辉等人摆脱王超等人的追杀后,还不待喘口气儿,就见李愚等人火急火燎地赶来。 “……”来的真是时候。 前有狼,后有虎,怎么办? 赵辉急中生智,决定……让她们狗咬狗去吧! 于是,她朝王超等人放了几只冷箭,对方一慌,但立刻冷静下来。 王超让人也架起了弓箭,并让自己的人扩散开来,慢慢朝冷箭发出的地方包围过去。 林子里草木茂盛,静悄悄的,使人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沙沙沙、沙沙沙…… 听到急促的脚步混着摩擦草木的声音响起,王超紧了紧刀柄,志在必得地冷笑着,看你们这次还能逃到哪儿去! “放箭!” 随着漫天羽箭飞出,数声惨叫传来,听得王超心头无比畅快。 “冲啊!杀伏贼——” 王超振臂一呼,拨开遮挡视线的树叶,朝声源冲去。 眼前的场景,却令她们顿时傻眼。 “哪个兔崽子偷袭本将军?!”李愚怒喝一声,拔出了自己的刀。 面前东倒西歪地倒了几十个起义军,哀嚎不绝于耳。 “骠、骠骑大将军,怎么会是你们?!”王超瞠目结舌。 李愚定睛一看,嚯,不就是二姐的手下王超吗?怒目圆睁道:“好你个王超,竟敢偷袭本将军,是想造反吗?!” “不不不!不是啊,将军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是被伏贼给算计了啊!” 王超都要哭了,什么事啊这是,今日又打到自己人头上来了。 王超解释了好一通,李愚才将刀收起来,环顾四下,“伏贼在哪儿呢?” “早跑了!”王超欲哭无泪,气愤不已。 “伏贼不是去攻打武平郡了吗?二姐怎么样了?”李愚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担忧地问道。 王超听此,立刻从气愤的情绪中冷静下来,“这是假的!是伏贼的奸计,伏贼真正想攻打的,是您的交趾!” 李愚有些懵,挠挠头,一派憨厚,“那二姐到底有没有事?” “没事!有事的是您啊!”王超都要哭了。 “哦、哦,那怎么办?”李愚惊慌失措。 王超急忙道:“您快回去好好守着交趾啊!” “是哦,回交趾、回交趾……” 李愚这才带人打道回府,王超等人也同行,也顾不得管戏耍了一番自己的赵辉等人,匆匆忙忙地往交趾奔去。 然而,被一场熊熊烈火拦了下来。 王超&李愚:“!!!” …… 赵辉站在高处,看到远处的浓烟滚滚,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完成任务了。 于是也绕过烈火向交趾赶去,走的时候还顺便把旌旗捡了回来。 交趾郡,城门口。 残血还在城墙上流淌,场面已经平静下来,几个士兵在墙头竖起旌旗。 绛红旗帜在风中飘扬,旗上以金色丝线绣的“伏”字龙飞凤舞,张扬似火,在空中熊熊燃烧,似要焚烧天阙。 伏锐领着将士们来到城门前,目光遥望到属于自己的旗帜,一身疲惫皆被喜悦冲刷殆尽。 “州牧回来了!快开城门!” 城墙上眼尖的士兵大呼道,城门很快开启,迎伏锐等人进入。 沈田一身染血戎装还来不及换下,单膝跪地,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恭迎州牧,属下幸不辱使命!” 伏锐笑着下马,扶她起来,“好,景光辛苦了。” 过了一个时辰后,李愚等人回来了,看到自己的地盘上已经挂上了别人旗子…… 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无家可归的可怜狗子〒_〒 第113章 只围不攻 “这、这可如何是好?” “无家可归”的李愚满脸无措,可怜兮兮地看向王超。 王超看着远处城墙上张扬似火的旌旗,气得咬碎一口黄牙,但想起宋策的话,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宋策会派她带两万人马过来,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交趾郡被占。 事已至此,便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围城。”王超沉声道,她就不信了,在她们的地盘上,还困不死这一万多个人。 就算强攻不下,伏锐等人刚夺下交趾,兵困马乏,物资紧缺,城内粮食早被起义军洗劫一空了,保证伏锐连根毛都撸不到,看她拿什么养自己的兵。 打不死,还饿不死她么? “李将军,交趾郡的粮食在何处?”王超望向李愚问道,心中思忖着,看看能不能抢些过来用。 李愚挠挠头,“城内的粮食差不多吃完了,城外还有一个粮仓,农户还没收完夏稻,所以还没抢,只派了人守在那里。” 王超眼睛一亮,“太好了!” 她刚刚还在担心,己方粮食不足,怕还没困死伏军,就先把自己饿死了,没想到城外还有个粮仓,简直天助我也! 交趾郡城内。 伏军入城后,将城内收拾了一番,清理了街边的血迹和尸体,只是那些破败的房屋却来不及修复了。 一支支队伍在城中穿梭,搜寻漏网之鱼,盔甲摩擦的声响令人心头发紧。 一位老妪将两个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蜷缩在厨房的柴火堆里,听到屋外士兵走动的声响,捂住孩子们的嘴,一个声儿都不敢出。 士兵一家一家搜查过去,停在这处屋檐前,轻叩房门。 敲门的声音传入屋内,老妪抖了抖,却不敢反应。 士兵见屋内没有动静,便撞开房门,几个士兵拔出刀,小心查看。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老妪抖的愈发厉害,盖在身上的稻草和木棍随之颤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谁?!” 士兵十分机敏,立刻便察觉到了这动静,警惕地向柴火堆包围过去。 “出来!”士兵呵斥一声。 老妪抖得更厉害了,一名士兵用刀挑开稻草,见这场景有些诧异,见没有危险便收了刀,伸手过去摇了摇老妪,“老人家?”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老太婆家里没壮丁,也没粮食了……”老妪看到士兵,吓得脸色灰白,怀里两个孩子眼中也蓄了泪。 士兵们面面相觑,屋内狭小而简陋,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一会儿便检查完了。 见老妪还缩在柴火堆里,士兵也有些无奈,这场景见的多了,也安慰不过来,便直径离开,还不忘把碰倒的凳子扶正,把门也给带上。 郡府内,常文眉头紧锁,向伏锐拱手。 “州牧,城内粮食告罄,百姓的粮食也被洗劫一空,起义军在城外围困,我们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伏锐听此,却无半点忧色,“载道不必担忧,自会有人给我们送粮。” 常文疑惑问:“谁?” “赵辉还没回来呢。”伏锐轻笑。 五万起义军,将交趾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赵辉带着人乐颠颠回来请功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心情非常不美好。 话说,她们为何会比李愚等人回来的还要慢呢? 因为,抢了一个粮仓。 第114章 乱起标题 伏锐准备攻打交趾,怎么可能不探好情况,要是连个粮仓都能漏掉,那她还争什么天下,回家打劫去吧。 常文略微松了口气,但还不待彻底放心,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可是,如今起义军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如何接应赵辉?” 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 伏锐沉思,轻抚剑柄,忽而抬头,“我们从南方突围。” 常文一时不解,敌众我寡,突围何其困难?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伏锐的意思。 “是。” 南城门。 城门突然打开,冲出一支队伍,猛然朝起义军攻去。 起义军一惊,但仗着人多,还是将路堵死,将士兵逼了回去。 但这样的情况不只出现一次,士兵突围的攻击丝毫没有“再而衰,三而竭”的势头,反而愈加猛烈。 士兵的攻击太过凶狠,起义军有些乱了阵脚。 “李将军,王副将,不好了,伏贼要从南城门突围!” 王超一惊,连忙上前几步问道:“情况如何了?” “伏贼跟不要命一样,我们要撑不住了!” 李愚急的不行,王超听此确实面色一喜,“太好了!” “好啥?”李愚一头雾水,伏贼要突围了,这是件好事儿,原谅她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城内无粮,伏贼果然撑不住了。”王超如是道,心想,所以伏锐才想趁现在还有余力突围。 “快,调人去南城门,千万别让她们跑了!” 越来越多的起义军被调到南城门,将突围的士兵一次又一次堵了回去。 王超等人越看越自得,心想,这样下去,很快就能耗死伏锐等人。 赵辉等人在北城门外徘徊,思索着该将抢到的粮食送入城,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起义军还是跟铁板一样杵在那里,不由有些心急担忧。 “赵伍长,起义军往南方调兵了!” 赵辉听此,很快便想到一定是州牧在转移敌人注意力,为她们争取时机。 “伍长,我们可要现在入城?” 赵辉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冷静道:“再等等。” 伏军在北城门的突围攻击一直没停下,换了一批又一批,但皆是无疾而终。 直到夕阳西下,也没有寻到一个突破口。 伏军屡战屡败,起义军也不好受。 突围攻击总是来得毫无预兆,没有固定的时间点,时不时来一波,搞的她们神经一直紧绷着,久了也疲惫。 王超见此蹙眉,“再调一些人过来,轮流守着城门,阻挡伏贼的突围。” 夜色自天边缓缓扩散蔓延,将墨色泼向了世间,将万物都染作浓黑,这样的颜色,带着令人麻痹困倦的气息。 常文眉间染了几分疲惫,还有有些担忧,“州牧,赵辉等人怎么还没动静,不会……” 她突然有些担心,她们无法与赵辉联系,对方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要是对方没有成功抢到粮食,或是被发现歼灭,该如何是好? 伏锐摇头,“时机未到,贸然行动,只会功亏一篑,再等等。” “可是,士兵们作战了一日,皆是疲惫不堪,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伏锐抬头望月,月色惨淡,隐约勾勒出城下尸骨成堆。 “成败,只看今夜。” 第115章 竖壁清野 南城门外,暗夜无声。 起义军中一人半夜小解,来到一颗树前,睡眼惺忪,微凉的夜风将她吹得一个激灵,略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惨淡的月光下,树干上一人双目突瞪,面色青紫,一脸的惊恐与死气,双手抠向脖子,那里勒了一根麻绳,将她的脖子死死地绑在树上。 “啊——” 北城门外的赵辉带着人,轻手轻脚地朝城门靠近,还拉着十几车粮食。 她们先将守夜的起义军悄无声息地做掉,起义军对此毫无防备,压根就没想到城外还有危险将至。 赵辉等人,被王超等人忽略了个彻底,要不然也不会肆无忌惮地调人去南城门。 待她们摸到城门前,城门内的守卫早有准备,立刻便开了城门让她们进来。 起义军们被一声突然起来的惨叫惊醒,还不待她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悄然打开的城门,已然悄然关上。 次日。 守在南城门的王超发现,拼死突围的伏军,突然不攻击了。 放弃了?王超有些惊疑不定。 此时,有人来报,北城门的起义军遭到夜袭,王超一慌,忙问:“情况如何?” “死了几十个人。” “没了?”王超疑惑。 “没了啊。” 王超困惑不解,她一听到“夜袭”两个字,还以为夜袭的人是城内的伏军,想换个地方突围。 可是一次夜袭却只杀这么点人,除此之外,啥也没干,着实令人一头雾水,王超越想越觉得可疑,心中莫名的慌了起来。 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有了赵辉带回来的粮食,伏军再撑个半个月都不成问题,而起义军就惨了,而且现在还不自知。 看着城门外严阵以待的起义军,伏军表示很悠闲,只将城门守得严实,时不时看看城外。 只看看,不出去。 起义军眼巴巴地看着城门,等啊等,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什么动静。 咦,今日份的突围呢? “她们大概不知‘竖壁清野’几个字怎么写?”伏锐听了赵辉的“战绩”后,如是笑道。 竖壁,即加强壁垒,清野,即清除郊野。 这是面对敌人入侵的一种采用之法,既可以使敌人攻占不下据点,又可以使其抢不到物资,自然慢慢的将敌人耗死了。 没想到起义军竟然不干这事儿,把这事儿交给她们这些“入侵者”来干,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辉除了抢那个粮仓,还顺便把城外能带走的物资带了,不能带走的毁了。 这次,换她们连根毛都没给起义军留下。 更可笑的是,起义军还在为自己没有“清野”而沾沾自喜。 很快,起义军就开心不起来了。 赵辉的动作虽然隐蔽,但粮仓对起义军格外重要,自然时不时检查一下,粮仓被洗劫一空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王超等人耳中。 “李将军,王副将,不好了,粮仓被劫了!” “……什么?!” 王超很快发现,交趾方圆十里,如饕餮过境,不遗一谷,干净的令人吐血三升。 李愚还没清楚状况,王超已然眼前一黑,她们五万起义军,五万张嘴啊…… 额,她们之前说,要饿死谁来着? 第116章 我还能饿 起义军要把自己饿死了,周围林子里的野味都被打干净了,就剩下草木和人可以吃了,个个精神萎靡。 再看城墙上的伏军,精神抖擞。 “咕噜噜……” 李愚可怜兮兮地摸摸肚子,好饿,对王超道:“咱们回去吧。” “回哪?”王超有些不耐烦。 “去两位姐姐那里啊。”李愚想都不想就这样说道,只知道两位姐姐那里有饭吃,至于欢不欢迎自己……这个她的脑子不会考虑。 王超听此,确实眼睛一亮,一拍脑袋,“我怎么那么蠢!” 李愚看她跟傻子一样打自己,有些替她心疼她的头,“你不是很蠢啊。” “……”你丫的才蠢! 王超嫉妒了,这货是怎么当上孙恣结拜姐妹的,武功还没王超高,脑子也不好使,整个人看上去跟个一无是处的傻子似的。 偏偏,这二货还是自己上司,还颇受孙恣看中。 “此处无粮,我们可以去武平郡调啊!”王超这样解释道,有些懊恼,自己大概被气傻了,之前竟然没想到。 虽然调粮快马加鞭也要好几日,但可以源源不断地调,城内的人吃完那点粮食可就再无法子了。 所以,饿死伏贼这个g,还没有倒。 王超的饿得腿有些软,伸出手看向一旁面黄肌瘦的起义军,“扶本将军起来,我还能饿……” 然鹅,伏锐可“舍不得”让她们饿那么久。 被养的膘肥体壮、精神抖擞的伏军觉得,需要运动一下。 “冲鸭——” 入夜,正值起义军又饿又困时,两万士兵倾巢而出,猛然向起义军杀去。 起义军:“!!!” 起义军被饿得早已没有斗志了,见敌人来势汹汹,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可偏偏,腿有些软,逃跑都不利索,砍起来就跟砍萝卜一样,咔嚓一下就一个,又脆又多汁。 反正伏锐是这样觉得的,剑下亡魂无数。 起义军营地内篝火还升着零星的火光,将她的身姿勾勒得晦暗不明,只那滴血的剑,寒光渗人。 王超等人反应过来,见自己的人都仓皇逃窜,士气萎靡,全然不听号令,她吼破了嗓子,都没人理会。 “王副将,快跑吧,伏贼杀过来了!” 有人逃跑的时候撞到了王超,一个踉跄,有些急切又心虚地道,见王超还在发愣,便也不管她独自逃跑。 王超握紧了拳头,眼中写满了不甘心。 她此次前来,是为了立功的,国师许她,若是她成功杀了伏贼,便为她请封车骑大将军,和李愚平起平坐! 但是,她此番失败了,定然没有好下场。 她其实看不起李愚,也看不起钱满,觉得她们都是草包,只是得孙恣看重罢了,所以她明明是钱满的副将,却去向宋策献殷勤,钱满对此多有不满。 若她此番成功还好,若是失败,还损失了五万人,钱满残暴的性情,怎么会放过她? 届时,宋策也保不住她。 她,必死无疑。 此时,李愚也被惊醒,慌忙跑了过来,也想随大流逃窜。 她见王超还杵着,憨厚的脸上挂满了担忧,匆匆跑过来拉她,“王超你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伏贼来了……” 李愚向来重情重义,自然不会丢下自己人,于是想带着王超一起逃,攥紧了王超的手腕就要跑。 可是,她想带的人,不想和她走。 “啊!” 李愚瞪大了眼,望着眼前人的眼神痛苦而不解,腹间插了一把刀,鲜血淋漓,砰然倒下,死不瞑目。 李愚攥着王超手腕的力气很大,身体倒下的一瞬,没有立刻松开,还将王超带得一个踉跄。 王超怔然了一瞬,猛地甩开手腕上的手。 她蹲下,拔出李愚腹上的刀,高抬又落下,砍下了李愚的头…… 第117章 王超归降 伏锐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王超提李愚的头,降她。 伏锐笑了,昳丽的脸庞上染了点点血迹,在篝火的映衬下,犹如鬼魅,看的王超心里发凉,连忙垂头。 “王副将来投,锐自然欢喜……”她的声音平淡而轻飘,当真听不出任何喜意,但也无其他情绪。 士兵上前收了王超所有的武器,伏锐下马,走到王超目前,王超心神紧绷,冷汗湿了一背,却见对方伸手,亲手将她扶起。 “谢、谢伏州牧。”王超受宠若惊,心底一松。 却未看到,伏锐被夜色掩藏的眸中,暗流涌动。 当晚,伏锐凭两万人,大败起义军的五万人。 次日,晨光破晓,冲刷了夜色与血色。 伏锐对王超笑得温和,“我观王将军有才,居于钱满之下,实在屈尊。” 这句话可算说道王超心坎儿里去了,她最恨的便是这一点,自认比钱满强多了,不甘心极了。 伏锐一声“将军”,给足了她面子。 伏锐观她神色,眼中笑意渐浓,“我欲重用王将军,只是……” 王超正是满心欢喜,听她顿住,还以为她怀疑自己忠诚度,连忙道:“超心中对州牧敬仰已久,从此唯您马首是瞻,赴汤蹈火!” 这些话,对某些人来说,向来是极好说出口的,对谁都能说。 “只是王将军于我等身无功绩,我欲加封,却也难以服众。”伏锐眼中热切和可惜再真诚不过了,哄得王超心头一热。 “州牧要我如何做?我熟悉地形,了解国、宋策的行动,只要让我带兵,一定可以取胜。” 伏锐表现得很是热切,王超也殷勤得很,姿态谄媚,改口极快,迫切得想证明自己。 “王将军说的有理,锐正好有一事想拜托将军……” “州牧请讲!” “还请王将军潜回敌营,烧粮草。”伏锐如是道,浅笑盈盈。 王超却是脸一僵,面露难色,“超也想为州牧完成任务,可、可我若是回去,必然没了性命……” 伏锐早料到她会如此推脱,便道:“王将军请勿担忧,锐早有准备。” “王将军便说,探知了锐的粮草行踪,而这李愚之死,大可推脱到我身上。” 如今她攻下交趾,必然要将自己从广州带来的粮草运会城中,要是截了这批粮草,这交州又被起义军把控,她补给困难,自然待不了多久。 王超眼神一亮,想起宋策确实在查这件事,定然十分看重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放任她被杀。 “好!” 见王超应下,伏锐便让其去俘虏中挑人,并未讲自己的兵交给她。 王超对此没有丝毫不满,甚至还挺开心,伏锐的兵,哪有自己的人用的舒坦? 况且,这还说明伏锐信任自己,没有安插眼线! 卢温见伏锐这样一番行动,有些担忧,别的不说,这自己粮草的行踪,给的可是真的啊! “州牧真打算重用王超?万一她反水,岂不是纵虎归山,还可能被她反咬一口。” 卢温觉得,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能交给这样一个叛主的人,还不安插眼线盯着,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常文看着伏锐泰然自若的笑,也是丝毫不担忧,冷笑着,“放心,她若敢反水,便只有死路一条……” 第118章 伤上加伤 王超敢背叛宋策,却不敢背叛伏锐。 刚吃了败仗惧怕伏锐是其一,其二嘛,王超此人有点脑子,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她反水,伏锐也能反水。 届时,伏锐将她这点事儿,悄然向宋策一抖露,宋策多疑的性格,必然不会再信王超,说不定会怀疑她为何能从伏锐手中逃脱,迟早容不下她。 宋策都不信任王超这个人了,怎么可能还会信她带回来的消息,就算伏锐粮草的行踪真得不能再真,她也会投鼠忌器。 如果宋策脑子突然被驴踢了,想赌一把,真的来劫粮草,伏锐保证让她们有来无回。 至于没有眼线怎么知道王超有没有反水…… 这需要知道么? 反正,伏锐给她十日,任务成了,她派人去试探,若是属实,便不再管王超,若没完成,就挑拨离间,让她们窝里斗去吧。 “州牧好一招空手套白狼。”沈田哈哈大笑,管他这个计策,能不能成,她们都没有半点损失。 成了当然是最好,不成的话,她们也不缺一个王超。 “休整十日后,不论成败与否,都出兵武平。” 这回的出兵,便是来真的了。 王超回到武平,带回战败的消息,挨了一通臭骂。 “你个废物!”钱满骂得最凶,一脚踹向她的肚子,将她踹到墙角,举起斧子就想砍了她。 “你奶奶的,丢了四妹和五万人的性命,还敢回来?!” 王超疼得面色扭曲,阴影里的眸中,涌上怨恨,不回来,怎么收拾你这个草包! 她连滚带爬地来到宋策面前,“国师,我探知了伏贼的粮草行踪!” 宋策本是面无表情,冷眼旁观钱满发泄怒气,听了这话,终于正色看向她,顺便制止了钱满,“哦?” 宋策和钱满对于李愚的死,其实没多少悲伤,顶多心痛自己势力有损罢了。 也就李愚是个傻的,以为拜了把子,就真的跟亲姐妹一样了。 钱满听了王超的话,也知道是个大消息,便也没有立刻要了她的小命。 王超立刻将所知的说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宋策的神色。 见她略微动容,面带沉思,便知糊弄过去了,松了一口气。 王超回到武平花了好几日时间,宋策查明粮草行踪真伪时,也派人盯着她,又拖延了好几日。 渐渐的,离伏锐要求的时间越来越远近,王超有些心急了,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终于,宋策面露喜色,“伏贼的粮草真的在那里!” “王超,劫伏贼粮草一事就交给你了,能劫则劫,不能劫便毁了,还望不要再出差错,戴罪立功为好!” 王超:“……?!” 她还要去烧宋策的粮草呢,怎么能被派出去劫伏锐的粮草?! “怎么?你不愿去?”宋策见她神色有异,有些不耐地蹙眉,觉得她不识时务,戴罪立功的机会都不要。 “不、不、不,属下愿意,属下愿意,只是……”王超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补救摆手,顺便推脱。 “只是什么?” “属下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可否先休息几天?” 王超捂着肚子,一脸痛苦,这是方才钱满踹的。 钱满听了,顿时大怒,上前又补了一脚。 得,伤上加伤。 “……” 宋策一时没拦住,见此沉默了一会儿,无奈道:“也罢,此时不容马虎,换个人吧。” 第119章 一石二鸟 宋策派了其他人去劫伏锐的粮草。 出师未捷,却后院起火。 是真的起火了,精准无比地把整个粮仓都烧了的那种。 “钱满!看你干的好事!” 怒不可遏的宋策,连一身风度都不要了,舀了一瓢冷水,朝一身酒气呼呼大睡的钱满泼去。 “啊!” 钱满猛地惊醒,弹跳起来,茫然又愤怒的四顾,“哪个王八羔子敢泼老娘!” 宋策将水瓢砸在她面前,水珠又溅了她一脸,钱满一抬头,便看到宋策阴沉含怒的面容。 “宋策,你奶奶的,竟然敢泼老娘!” 钱满从地上爬起来,却是被水弄的脚底打滑,又一屁股摔在地上,忽而发现自己全身都痛,尤其是头,简直要炸了。 “你对老娘干了什么?!”她张嘴就质问宋策,觉得一定又是对方整了自己,却只得到宋策的冷笑。 “我哪敢对钱大元帅做什么,钱大元帅怎么不动动您老好高贵的头颅好好想想,自个儿做了什么好事!” 钱满被劈头盖脸一通嘲讽给整懵了,搓了把脸,迷迷糊糊往周围一看。 咦,她怎么在一堆乌漆抹黑的废墟前? “这是哪儿?” 宋策真的要给气笑了,手都把羽扇折成好几段了,“粮仓!” “放屁!粮仓长这样?你当老娘是傻的?快说,你到底把老娘弄到哪里来了?!” 钱满一脸不信,话里话外都怀疑宋策在害自己。 咔嚓! 羽扇是个易碎品,不要钱的那种。 “这不是粮仓是什么,你自己烧了就不认识了?!”宋策气得嘴唇都在抖,脸已经发青了。 哈?她烧了粮仓? 钱满一脸迷茫。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烧……”钱满下意识就反驳,却见周围救火的人都看向自己,仿佛都在说,她们看见了。 夜间巡逻的人报告宋策,说半夜看到喝醉的钱满,拿着灯笼,倒在粮仓门口。 灯笼燃着了,烧了粮仓。 这场景,还用解释么?一看就是钱满的锅。 “我没……”钱满还想嘴硬,但看看这场景,自己都要觉得是自己的锅了。 “此时我会如是禀告圣公,钱大元帅好自为之!” 宋策摔了被揉得稀巴烂的羽扇,甩袖离开,她奈何不了钱满,除了打小报告,啥也干不了,憋屈的要死。 “告就告……”钱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宋策下了令,令人将粮仓被烧的事压下,擅自透露出去者,杀无赦。 无人看见,人群中有人露出得逞的冷笑。 此人,当然是王超。 王超又不是傻的,自己去烧粮草惹人怀疑,她当然要栽赃嫁祸,还要一石二鸟。 她昨夜给钱满送了几坛子好酒,说是赔罪,钱满好酒色,自然不会拒绝,喝的醉醺醺的。 王超再引她出来,将她放倒在粮仓前,在她手里塞个灯笼,自己点火烧了粮仓。 既完成了任务,又算计了上司,王超心情十分美好,即刻修书一封,给伏锐送信邀功。 但,这封信,到了宋策手里。 宋策捏紧了书信,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站在阴影中的她,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阴森。 “伏锐,我到要看看,你我谁技高一筹……” 第120章 她放鸽子 伏锐接到了王超的信。 其间道,王超已将粮草搬运了出来,与伏锐约定好了一处接应地点,话语间止不住表忠心和请功的意思,确实是王超的笔迹和风格。 伏锐不语,将书信传给堂中其他人。 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喜悦,有人沉思。 “太好了!州牧,我们行动吧!”有人兴奋道。 常文和沈田却蹙了眉,异口同声道:“不是说好烧了吗?” 虽然说得到那一批粮草,自然再好不过,吃着敌人的粮草来杀敌,想想就很爽。 但是,她们并不缺那点粮,将粮草从武平郡城中带出来,自然比烧了难上十倍不只,所以伏锐也不抱那么大期望,只让王超烧了便好。 而看这信,却发现王超超常发挥了。 一般来说,遇到这样的好事儿,应当高兴的,但,多个心眼也是件好事儿。 “州牧,我们要去接应吗?”常文问道,她仔细查看了信件,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伏锐思忖一会儿,指尖摩挲着信封,又看了眼坤舆图,最后道:“回信,同意。” “这……”常文还是心生疑虑。 只见伏锐轻笑,“载道,我可以失信于人一次么?” 她想放鸽子。 常文立刻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不由失笑,知她也如自己一样,不信任王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们又不缺粮,干嘛要冒着风险去拿那点粮食? 至于王超……她还真当自己是根好葱,她们一定会要? 鸽了就鸽了吧,就当她们“不小心”给忘了。 当然,王超说的那个地点,伏锐还是会派人去查看的,就是不露面罢了。 她们还真的有点怀疑,王超是不是反水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趁此次接应,好好探探。 到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王超果然如约而至。 几百车的粮食缓缓驶来,王超领着千余人护送粮车进入一个山谷。 卫荆在远处眯着眼睛看,大老远的,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他想了想,拿来弓箭,往粮草车的方向射了一只火箭,心想,反正这些粮也不要了。 结果,他这一只箭射出去,这四面八方突然万箭齐发,射向王超的方向。 卫荆:“!!!” 娘咧!他仿佛触发了什么了不得的机关! 无数箭矢将王超等人射杀,箭矢也燃了火,一射到粮车上,竟然猛然燃烧起来。 卫荆的脸白了白,很快便看出来,那粮车上载着的,根本就不是粮,而是泼了油的稻草! 他连忙小心翼翼地离开山谷。 此时,山谷中一位头领有些错愕,看着手中还没有放出的箭,“哪个兔崽子抢着放了老娘的箭,伏贼都还没出现呢!” 她们受国师指挥,来到此地埋伏伏贼,山谷四面八方都有人,以首领的箭为号令放箭杀人。 此时,王超已经被万箭穿心,又被火焰燃烧,渐渐烧成灰烬,至死,都没得到想要的权势。 她被宋策发现了,为了保命,她立刻向宋策和盘托出,口口声声称是伏锐逼迫她的,说自己其实一直都对宋策忠心耿耿。 宋策阴沉冷笑,步步紧逼,不容拒绝,“既然如此,王副将便配合我埋伏伏贼,让我看看你的忠心……” 第121章 别样吃食 卫荆将在谷内看到的情况告知伏锐。 众人松了一口气,还好鸽了王超,不然准把自己赔了。 “州牧,所以说,这起义军的粮草应该没有被烧?”卢温道,心中有些分不清,这王超到底是自己反水了,还是被发现后被迫反水。 伏锐摇头,她也不晓得,“等探子回来吧。” 武平郡。 城门打开,走出一只百来人的队伍。 “诶,汪姐,你说还有哪个村子可以抢?这几日下来,周围的村子都抢光了吧!” 一个着一身青灰色麻衣的女人凑到领头的那个人旁边,唉声叹气地说话。 汪姐也皱了眉,有些烦躁,近日上头老是派人出去抢掠,她们原本都是非常喜欢这种活计的,因为方便捞好处。 要是抢到什么好东西,还可以偷偷藏一点,也没人会说什么。 更爽的是,要是碰上个水灵的男儿,还可以快活一下,再把美人抓了献上去,也能得一通赏赐。 以前这种活儿是争着抢着干的,但是现在她们就不大想去了。 当然是因为近日派去抢掠的次数多了,周围的村庄都被搜刮干净了,别说好东西,能从剩下的老弱病残嘴里扣出几粒掺沙子的瘪谷都是好的。 更遑论,上头还规定了每次出来必须带回去上缴的东西数量。 要是规定的数没达到,赏赐就别想了,不被打断手脚都是上头心情好开恩了。 “前几天去了好几批,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不少人被罚了一通,现在躺在地上嚎,我们得想想法子,要不然铁定没好下场。”汪姐皱眉说。 “那个……汪姐,小的听说,最近老派人出去抢,是因为粮仓被烧了……”青灰色麻衣的女子有些犹犹豫豫地说,似乎还有点话没说出来。 汪姐打断她,有些不耐烦,“这事儿我知道,揣肚子就好,国师说了别乱议论,还有什么话,要说就赶紧说!” 麻衣女子咽了咽口水,露出一口烂牙,“上头这么急,想来是后方粮食还没到,快没吃食了,我们带些吃食回去就是了。” “你这不废话吗?粮食早被抢没……”汪姐张嘴就骂,忽而狐疑,“还有什么吃食?” “两脚羊。”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曰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同目为两脚羊。」 汪姐舔了舔干燥的嘴角,乱世碾碎了她眼中的道德人性,悉数搅成饿兽眼中的凶光。 “这个……吃食,姐还没试过,就是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那么有滋味……” 探子将武平郡的情况上报给伏锐。 伏锐得知宋策屡屡派人去抢掠,便猜出对方的粮食怕是出了问题。 “出兵!” 伏锐欲带兵围了武平郡,如当初王超围困她一样,将武平郡的起义军困死。 但宋策不会坐以待毙,知道自己面临困境,立刻便寻求对策。 她一边人手下人去抢掠周围百姓,解一时之饥,又派人去宁蒲调粮,还传了信给九真郡的孙恣。 另外,她现在都还想抢了伏锐的粮草,派了好几次人,幸亏伏锐早有准备。 最重要的是,宋策不会让伏锐顺利抵达武平郡。 第122章 偷师宋策 伏锐要来武平郡,宋策不用想都知道。 她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在路上埋伏伏锐,能不能给她造成伤亡不重要,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埋伏别人自然要知道别人的行军路线,宋策对此往交趾到武平的路上撒了不少探子。 但是,谁能告诉她,为毛每条路都有伏军?! 兵分好几路?也不对啊,好几个探子带回来的消息都说是一万五啊! 伏锐留了五千人守交趾,领了一万五出来,确确实实只有一个一万五啊,可是为毛每条路线都有一万五? 宋策的羽扇隐隐欲断,怀疑的目光看向探子,“你们确定自己没瞧错?别是中了敌人的障眼法。” “我们也不知道啊!”探子欲哭无泪,敌人使了障眼法要是能让她们瞧出来,那还叫障眼法? 宋策拧着眉,心头冒出好几个猜测,但最终还是觉得,这绝对是伏锐的障眼法,用来混淆她的视听,使得她无从下手埋伏。 确实无从下手啊!(╯‵□′)╯︵┻━┻ 埋伏了这个“一万五”,另外几个“一万五”就跑了。 总共差不多有五六个“一万五”啊。 这几个“一万五”,还是从不同的路线,不同的时间,不同的速度,不同的姿势出发的! 要是同时埋伏,她这里至少得派出去好几万人,那这样武平不就空了么?这怎么能行?! 尤其是现在,她没粮食,士气本来就不大高,再要是埋伏失败了,士气肯定更为萎靡。 宋策咬牙切齿,又觉得莫名的熟悉,这波操作有些……似曾相识啊。 每错,这波骚气的操作,是伏锐从宋怕死那儿偷师的。 她兵分好几路,让每一路人马多带几个旗子,人与人的距离拉宽,再拖着树枝走,灰尘滚滚,愣是整的每一队人马都像“一万五”。 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能最大限度保存自己的兵力,不在路上折了。 伏锐等人对手底下那点兵力宝贝得很,花了极大的精力和财力。 光是那人手一套的盔甲和武器,就是比不小的数目,还花了那么长时间训练,好吃好喝得养着,个个身强体壮,精神抖擞,折了一个都是要心疼的。 来这交州这段时间,人也折了一两千了,不过她们也会一边招人,比如那些捏着鼻子勉强可以用的俘虏,或者身子骨好些的流民,总人数倒是一直维持在两万。 不能再多,也不能少了,多了拉低整体质量,少了人手不够。 尽管知道伏锐造势,但足以肯定的是,每一个“一万五”里肯定有伏兵,宋策还是派了人埋伏,能弄死一个算一个。 但是,她发现伏军谨慎得很,稍有不对就绕道,折腾了半天,还没有一点收获。 次数多了,宋策又开始打粮草的注意,她不想埋伏人了,她抢完粮草就跑还不行么? 这还真……不行。 伏锐和一帐子谋士不是傻的,宋策估计被饿惨了,这个念头动了不只一次,伏锐等人自然早有准备。 真的粮草重兵把守抢不走,能抢回来的粮草都是故意让她们抢走的。 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下药粮食、泼油稻草冒充的粮草坑了好几次的宋策,又折了把羽扇。 更要命的是,伏锐她她她竟然…… 第123章 还我粮食 伏锐她她她竟然派了一个“一万五”往九真郡的方向去了! 哎!错了错了,你给本国师回来,说好的来武平呢,跑她们老巢去干啥子?! 宋策吓出一身冷汗,还以为伏锐半路拐弯想去端了自己的老巢,急急忙忙派了一队人马去拦截。 然后悲催的发现,伏锐看上的根本就不是九真,而是九真郡孙恣给宋策补给的粮草! 宋策察觉不对后,连忙派人去截。 成功了! 宋策派了一万多人去截粮草,发现去九真方向的“一万五”就是个纸老虎,实际上只有一两千人。 她们拉着上千车粮车,走的又慢又坎坷,很容易就被宋策的人给堵了。 “沈都尉,这可如何是好?” 得知前方有急吼吼地超自己杀来的上万起义军,士兵们知道拼不过,还带了那么多粮车,跑也跑不快,不由慌了神。 “不要粮车,撤!” 沈田看了眼上千辆载满粮食的粮车,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这些粮食,哪里比得上士兵的命重要? 起义军远远得看着上千辆粮车被丢在路上,饿了好几日的她们眼睛都冒光了,撒丫子往前面冲,冲着冲着,突然发现,伏锐朝她们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起义军:“???” 沈田笑眯眯的,在粮车上点火,士兵依葫芦画瓢,粮食干燥,她们又加了干草,很快便燃起来了。 沈田等人:烧了也不给你们吃。 起义军:“!!!” 沈田很快就带着人溜了,徒留起义军看着燃着的粮车泪奔。 还我粮食!(ㄒoㄒ)~~ 得知消息的宋策,已经不记得自己折了多少把羽扇了。(ー_ー)!! 气到吐血的宋策貌似忘了一件事,伏锐能想到去截来自九真的补给,也能去截来自宁蒲郡的补给。 于是,直到伏锐兵临城下了,宋策还是没有粮食,看着见底的存粮,她恨不得把羽扇给吃了。 “姓伏的,我去你大爷的!” 钱满惊奇地看着毫无形象、气急败坏的宋策,“呦,啥事儿啊能把你气成这样?” 听到她若有若无的嘲讽,宋策面色更差,“当然是你干的好事!” 要不是钱满烧了粮仓,使武平郡身陷囹圄,她至于这样想方设法去找粮食吗? “别再揪着这事儿不放,老娘的兵权都给你了,你还想咋样!”一提到这件事,钱满也没了好脸色。 由于宋策一个小报告打到孙恣那里,孙恣也气的不行,臭骂她一顿不说,还让她把起义军的指挥权全权交给宋策。 钱满心里那个气啊,当然不愿意给,可是又气虚,硬气不起来,憋屈的很。 谁要是敢提这事儿,她保证一斧子劈过去,可是宋策这货,再讨厌也不能劈,简直气煞她也。 宋策也好不到哪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全权掌控兵权的确是件好事儿,她实在放心不下钱满这个暴躁又冲动的草包。 思及此,她也懒得再跟钱满吵。 钱满对近日的情况也有些了解,烦躁地发牢骚:“该死的伏贼,占了广州还不够,还跑来跟我们抢什么地盘,也不怕噎死!” 乍一听这些废话,宋策不耐烦地走开,走着走着便顿住,眼中闪过一缕暗光,暂时消散了胸中怒火。 “说的是,要是伏贼乖乖回广州就好了……” 第124章 这是乱世 围了武平郡,又切了武平郡粮食补给的伏锐,好整以暇的等着敌人饿死。 但是,她发现,敌人有点太能饿了。 怎么还没死呢? “州牧,不对劲儿,起义军似乎还有粮食。”常文怀疑道。 伏锐蹙眉,离粮仓被烧都好快半个月了,周围能抢的也被起义军抢干净了,一直也没补给送进去,怎么可能还有粮食? 伏锐不知道的是,起义军不但有粮食,还吃的比她们还好,顿顿吃肉。 “喂,方善,你矫情个什么劲儿,再不吃想饿死?” 汪姐端着一碗煮得糜烂的肉,来到坐在人群外发呆的方善面前,将碗塞进她手里。 而方善的反应,却当这碗肉是条蛇一样,一碰就会被咬一口,猛然推出去。 陶碗摔在地上,哐当一声裂开,碗里煮的满是油光又烂熟的肉撒在地上,溢着诱人的香,勾的人失了所有神智,只剩对食物的兽性渴望。 汪姐见她这幅样子,冷哼一声,要不是看在是老乡的份上,她才懒得理她。 见对方这么不知好歹,汪姐也不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看你能拗到几时?饿不死你!” 汪姐离开后,方善看了地上的烂肉一眼,气味顺着鼻孔,向蛇一样钻进她的肺腑,胃里突然一阵翻滚。 她用手撑在地上作呕,只是肚子里没有东西,吐了老半天也只是吐出苦涩的胆汁。 她吐得脸色青紫,双目涨红,泪花都因痛苦挤了出来,稍微缓了口气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逃似的离开这里。 直到那肉香再也钻不到她鼻子里,她才猛然浑身一松,靠着树干瘫软在地上,重重喘息。 手摸到油绿的草,她揪下一把,塞进嘴里嚼,边嚼便颤着嘴唇喃喃,眼中有恐惧。 “都是疯子……” 城外。 伏锐打探到,起义军开始抓百姓,这个并不奇怪,起义军之前也总是抓青壮强迫入伍。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抓的人,多是孩童,偶尔也有老人,抓了之后,再没有出现过。 似想到什么,伏锐猛地一震,搭在剑柄上的上的手突然攥紧,用力到发颤。 “载道,会不会是……人相食?” 营中气氛凝滞,沉重到胸口发闷。 常文听了她的话,脸色未变,如寻常冷静,好似早就有所猜测,她的声音低沉,看着伏锐提醒道:“州牧,这是乱世。” 是啊,这是乱世,人相食而已,不过寻常事耳。 伏锐僵硬地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冷静,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接受的,她应当要比任何人都认清什么是乱世。 她看过不少兵书和史册,也看到过不少军队屠杀百姓、宰杀俘虏充作军粮的,到了闹饥荒的时候,更是屡见不鲜。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强调,这是乱世,这是道德崩塌、荒唐浑浊的乱世。 众人不敢想象,武平郡内两万人,每一天,该杀多少人充饥…… 可是,她们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纵使再想冲进去阻止这惨象发生,也要迫使自己冷静。 行军之时,需冷静斟酌,不能冒失,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手下万千将士的性命,容不得她意气用事。 第125章 为打而打 “州牧,起义军想突围!” 刀剑相接的刺耳声响划破夜色,撕扯出血腥味在冷风中蔓延。 伏锐盔甲未解,一听到声响便迅速起身,提剑走出营帐。 起义军来得突然,但伏军也一直有所防备,倒也可以应对。 就这样,两方从半夜三更僵持到晨光熹微,伏军将起义军挡下了,起义军突围失败,这应当值得高兴的。 可是,伏锐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这次突围简直就像一时起意,毫无准备和征兆。 看着晨光里,来回跑动收拾残局的士兵,立于帐前的伏锐看见迎面走来的常文问道:“载道,此次突围,你怎么看?” 常文先拱手一礼,而后思忖道:“文以为,宋策另有所图。” 至于图什么,她又不是神人,还真不知道。 这时,沈田也走了过来,眉头紧蹙,“州牧,我怎么感觉昨晚这起义军不像是想突围的样子,倒像是……为了和我们打而打。” 要是真的突围,应当是四处寻找她们的薄弱之处,寻求突破,一切为突出重围而行动。 可是昨晚,真的只是纯粹和她们打,毫无目的性地打,为了打而打。 伏锐朝沈田点头,也赞同她的话,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查查,起义军昨夜可有其他动作?” 武平郡内。 宋策轻扇着羽扇,好似又恢复了那副“羽扇纶巾”的名士高人之态。 她抿茶浅笑,朝钱满笃定道:“十日,不出十日,伏兵必退。” 钱满一头雾水,“你做啥了?” “端她老巢。” 钱满还是不懂,不就昨天晚上打了一架吗?怎么就能端伏锐的老巢了,伏锐的老巢可是远在广州。 宋策看钱满一脸疑惑的样子,故作高深,但笑不语,看的钱满想打死她。 卖什么破关子,吊的人胃疼! 伏锐派人去监视宋策,宋策却早有防备,一切行动都十分隐蔽,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之后的几天内,宋策时不时就派人突围一下,也和第一次一样,为了打而打的样子,偏偏又不能忽略。 “州牧,文突然觉得,宋策屡屡与我军交战,倒像是为了……牵制我们。”常文如是道,越想越生出满心疑虑。 沈田也点头,最近时不时的突围使得她们神经紧绷,全部精力几乎都用在上面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不困着起义军到最后一步,前面的功夫便全废了。 困死起义军,是她们她们一直以来的目的。 而现在被起义军这样一闹腾,倒是更像对方在牵制自己,把她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住,用时不时的战斗,把她们捆绑在武平郡。 “那牵制我们何用呢?”伏锐蹙眉沉思。 她们本来就是为了来围武平郡的,不用牵制,在困死起义军之前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们难道还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不成? 可是宋策好像就是觉得,她们会往其他地方跑。 那,换位思考,如果她们真的调兵,到底会调到哪里去呢? 但是,她们围武平围得好好的,为毛要调兵啊?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她们没注意到的事。 啊,头秃。 然而,很快,她们就不是头秃,而是头炸了…… “报——起义军再次突围!” “报——三万起义军袭击广州!” 伏锐等人:“?!” 第126章 班师回朝 “哪来的三万起义军?” 沈田瞠目结舌地发问,下意识就想,起义军不是被她们围着么,怎么还能跑出去打她们的广州? “宁蒲。”常文的声音很冷。 宋策只身一人来到武平,留了四万人在宁蒲郡。 沈田顿时就明白了,想骂娘,想掀桌,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来回走动。 “我说她们干嘛无缘无故和我们打,原来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无暇顾及宁蒲的动静,还可以趁乱送消息出去让宁蒲发兵!” 现在她们接到消息时,宁蒲的起义军已经出动好几日了,拦也拦不住,等她们追上去,估计都走出交州境内了。 常文抬头看向伏锐,目光冷静坚持,“州牧,撤兵吧。” 撤兵,挽救广州,广州才是她们的根基。 宋策现在发动突围攻击,就是为了逼她们做出选择,要么撤兵救广州,要么在武平僵持。 武平郡内的情况已是强弩之末,坚持不了几日了,再等几日,说不定就不攻自破了。 武平郡破了,再杀了宋策,宁蒲已空,无人把持大局,这交州也就孙恣的九真郡还有点实力,但伏军更有实力拿下九真。 届时,交州不日便落入伏锐囊中。 但是,万一广州失守,她们就只剩下一个交州。 一个破破烂烂的交州,能有逐渐恢复民生的广州重要么? 广州有啥都有,交州要啥没啥。 这样一看,很好选择。 “可是一旦撤兵,我们在交州所做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沈田非常不甘心,一旦她们撤兵,武平郡之危顿解,刚打下来的交趾郡也守不住,那她们这一趟不是白来了? “广州才是吾等根基。”常文目光注视沈田道,不容置否。 沈田叹息一声,也清楚其中利害,没有再做声。 “撤兵。” 伏锐懂得权衡利弊,交州还可以再打,广州却是好不容易才恢复至今,是她们的后盾,也是后路。 这次,起义军来到城外,却只见到伏兵的背影。 宋策知晓城外情况后,露出得逞的笑意,眼中的算计依旧未消。 绕是钱满,也十分惊喜,望着宋策,心里发毛,觉得此人邪门得很。 就在这时,邪门的人抬眼看向钱满,“钱大元帅不是一直想和伏贼打么?现在,时机到了。” “真的?”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钱满有些不敢置信,这向来只有宋策阻止她出战的份,还从未见过宋策让她出战的。 “伏贼老巢危矣,心慌得很,忙着赶路,士气低靡,我们乘机追击,即使吞不下她们,也可以使她们大大受挫。” “届时,她们还有没有余力救下广州都是个问题。” 至于她为毛不让宁蒲的人直接过来支援武平? 这还不简单?把宁蒲的人调过来,宁蒲不就空了,万一伏锐丢下武平去打宁蒲可咋整? 调来调去的,她自认自己的人没有伏锐的士兵跑得快。 但是,她敢肯定,打广州,伏锐一定会撤兵。 宋策的笑容极其阴险,钱满越听眼睛越亮,一拍大腿,“好!我这就去,干她奶奶的!” 伏锐也有预料宋策可能派人追击,所以令主力军迅速行军,留下一只队伍断后,在路上设伏拦截,拖延时间。 一时间,钱满也很难追上。 但,后方的敌人拦下了,前方却突然飞来横军,好几万的那种。 “报——攻打广州的起义军折返了!” 伏锐等人:“!!!” 难道她们不是为了去打广州,而是在这儿等着她们,想夹击?! 第127章 天降馅饼 “什么?!” 伏锐表示震惊。 得知自己身陷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伏锐本是心中沉重,正要设法脱身的。 但是,前面的“狼”竟然突然跟她说,她们是来投降的! 不是来截杀的,而是来投降的! 投降!!! 什么毛病?! “莫不是诈降吧!”沈田下意识就恶意揣测,不少人跟她思维同步。 众人皆是不敢置信,只觉得,前面三万起义军不是脑子瓦特了,就是有阴谋。 她们更愿意相信是后者,一肚子黑墨水的谋士们已经脑补了一百零八个阴谋诡计。 but,来者的所作所为显得非常非常非常有诚意啊! 三万起义军停下了,没有往伏锐这边靠近,只是派了一个人过来传信。 “你说你等要投降,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伏锐看着眼前传信的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声询问。 传信的人名为方善,那三万起义军的统领是她的姨母方季,她们已无其他亲人,两人相依为命。 方季本是宁蒲郡的不大不小的地主,一直安分守己,也没做过什么鱼肉百姓、伤天害理的事。 起义军攻至宁蒲时,她为了保全自身和方善,果断主动献出家财,依附起义军。 恰巧当时领头攻打宁蒲郡的是宋策,宋策可没钱满那么残暴,思来想去还觉得方季此人可用,逐渐信任她,并加以重用。 如今更是将三万起义军交给她,让她执行攻打广州的重任。 听到这里,伏锐更是不解了,照方善所言,方季备受重用,站在她的角度看,前途一片光明啊,还投什么降? “伏州牧,我要钱满的命!”方善突然说道,眼中迸出恨意,透着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怨愤。 她说服了自己姨母,投靠伏锐,杀钱满。 众人诧异,这方善到底与钱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待听忘方善叙述缘由,众人一遍在心里吐槽钱满脑子有毛病,一遍对方善高看了几分,也多了一丝丝信任。 一丝丝而已。 “杀钱满?这个简单,钱满就在后头。”伏锐道,意味不明地道,心中也没有全然信任方善。 方善却丝毫不在乎,紧盯着伏锐,“真的?!” 她们只是奉命去攻打广州,其他事情宋策没有给她们消息。 伏锐点头,“钱满正率人追杀我等。” “好!我这就去杀她!” 方善转身就走,没有再管伏锐等人。 伏锐:“……” 她就是这个意思,想让“狼”和“虎”打起来,这样不管方善等人真降还是假降,她们都有机会逃脱。 却没想到,这方善听说钱满来了,比她还心急,她还有话没说呢。 方善回去后,伏军迅速让道,眼睁睁地看着方季和方善,领着三万人直直地冲过去和钱满的队伍厮杀。 众人神情复杂,宛如见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或者跳进渔翁篓子里的大肥鱼。 还有什么都不用做,敌人和危险就已经自我解决这种事儿来得爽么? 前方打的好不欢快,她们却悠闲的很。 这画风,过度清奇了。 她们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想,说好的攻打广州呢,说好的追杀她们呢,怎么把她们丢下,自己干起来了? 这情形,伏锐都需要消化一会儿,她幽幽地道:“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不要逼人吃饭……” 第128章 百步穿杨 钱满兴奋至极地追伏锐,跑断好几条马腿。 远远地望见前方有人影,激动大吼,“伏贼休逃,待奶奶我劈了你——” 然鹅,前面没有伏贼,只有自己的小伙伴,原来的。 “杀啊——” 自己的小伙伴,竟然突然拔刀相向,还比自己人多,钱满等人的脑子惊得一糊,一片混沌,稻草都没了。 钱满:“!!!”这是什么情况!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由于两方人马都是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没有什么明显标志,混在一起,都分不清敌我,胡乱地砍了起来。 “姨母,钱满在那儿!”方善眼尖地看到了在人群中一脸懵逼的钱满,拔出刀就朝钱满攻去。 “诶,阿善,小心点!”方季砍了眼前一个人,连忙去帮方善。 这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护亲女儿一样护着,一听方善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管他什么国师不国师的,报了仇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方善趁钱满不备,一刀砍向她,但被钱满察觉躲开了。 她转头一看,觉得方善的面容有些熟悉,端详了一会儿,才怒斥开口:“方善你个兔崽子,竟敢偷袭你奶奶我!” “砍的就是你这个草包!”方善心中的怨恨顿时扭曲在脸上,举刀再砍。 但方善哪里是钱满的对手,钱满一斧子挡开方善的刀,顿时将她手里的刀劈飞了。 方善没了武器,脸一白,只见钱满已经举起巨斧向她砍来。 “阿善!”方季见此惊呼,睚眦欲裂。 “咻!” 就在这时,不远处飞来一只羽箭,瞬间穿透了钱满的喉咙,钱满的动作凝滞,砰的一声栽倒在地,被受惊的马儿踩了好几脚。 卫荆转头悄悄看了伏锐一眼,觉得脖子有些凉飕飕的,心中暗道,这州牧貌似特别喜欢一箭穿喉。 不过还别说,这箭术不是一般的好,百步穿杨都不为过。 卫荆表示:羡慕,想学。 看着钱满在自己眼前倒下,方善骤紧的心顿时松开,劫后余生的重重喘息。 方季见方善无事,松了口气,向伏锐投来感激的目光。 方善下马,走到死不瞑目倒在地上的钱满面前,捡了把刀,狠狠的刺进钱满肚子里,然后抽出,鲜血染红了刀刃,也染红了她的眼。 她从未这样怨愤过一个人。 那样肆无忌惮地,将她所竭力坚持的底线,踩在脚底碾碎嘲弄。 她不愿人相食,看到那些烂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肉在锅里翻滚,她就觉得想作呕,还有毛骨悚然的恐惧。 那些肉好似恶鬼,吃了便会被腐蚀夺舍一般,她宁愿啃树皮吃草,宁愿饿死,也不愿尝一口。 可是钱满,偏偏要塞进她嘴里,笑的猖狂。 她因为饥饿十分虚弱,站岗时倒下,恰巧被钱满碰见,知道了她不愿意吃“食物”的事,觉得她矫情得很。 钱满最是看不惯这样矫情的人,于是命人端了碗肉,强塞进方善嘴里,方善奋力反抗,惊恐求饶,都没能阻止她。 糜烂滑腻的肉入口的一瞬,方善只觉得世界崩塌,眼前灰暗一片,她拼命想呕吐,却有手把肉往她肚子里塞。 终于塞进去半碗后,钱满在她身上抹干净油渍,居高临下地扬起恶意残暴的笑。 “怎么样,这回尝着味儿了,觉得好吃吗?” “嗤,本元帅突然又不想让你吃了,来人,吊起来,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打出来!” …… 第129章 伏锐人头 武平郡。 自伏锐撤兵后,宋策心中积蓄的郁气顿时消散,心情格外愉快,还吃了点小酒。 她悠哉悠哉地摇着羽扇,坐等捷报。 她等啊等,却等到—— “国师,方统领来了!” 宋策:“?” 方季?她不是被自己派去攻打广州了么,怎么会回来? 宋策心里一个咯噔,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蹙了蹙眉,“她为何回来?” 通报的人摇摇头,她只是遥遥地看到了方季的队伍,并不知道对方回来的原因。 “问清楚。”宋策攥着扇柄的手微紧,眉头也拧地极紧。 方季等人在城门前停下,方善见通报之后还是城门紧闭,不由有些担忧,转头看向方季,“姨母,宋策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降伏州牧了?” 方季摇头,让她稍安勿躁,“宋策多疑,相比是疑惑我等为何归来。” “那……得想个理由啊。”方善摸了摸下巴,眼神一亮,有了! 待守卫询问归来缘由,方善高举一个圆滚滚的包袱,包袱外渗出点点血迹,显然是一颗头颅,兴高采烈地大喊。 “我等已将伏贼斩杀,这是她的项上人头,还不快开城门,让我等给国师过目!” 被斩杀的伏锐:“……” 守卫又惊又喜,连忙再去禀告宋策。 “什么?”宋策嗖地起身,上前几步,有些不敢置信,“方季她们真的杀了伏锐?” 守卫点头,面上带着喜色,“是啊,方统领说,钱元帅追着伏贼跑,赶上了她们的队伍,于是便和钱元帅把伏贼夹击了,伏军全军覆没!” 宋策听此,心中也是欣喜若狂,只是又有些如在梦中,觉得头疼了老久的敌人突然就没了,有些不真实。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想到方季等人会投降,她自认自己待方季还是不错的,之前对方也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苗头。 她虽然多疑,但也压根就没想过方季就这么突然投降了。 要是知道了方季投降的缘由,她一定会忍不住给钱满补几刀。 “国师,您快下令开城门放方统领她们进来吧!”守卫提醒道。 宋策终于点头,“好,开城门。” 城门嘎吱一声打开,方季等人露出笑脸,带着混在队伍中的伏军,大摇大摆地进了城门。 宋策出门去迎方季等人,主要还是迫不及待想确定一下伏锐是不是真的死了。 方善高举裹着粗布的头颅招摇过市,城中的起义军听说她斩获伏锐的头颅,皆是十分激动要好奇,纷纷凑上前想瞧瞧,只是方善一直没有把布打开。 宋策见她们扬这笑容走来,周围也一副打了胜仗的喜悦气氛,心中的不真实感散去一些,也弯起了愉悦的笑容。 “方统领辛苦,快进来,本国师大摆筵席为你庆功!”宋策招呼道,吩咐人去准备吃食。 但很快,宋策便发现一个问题。 她的目光在方季等人中巡视,笑容微微凝滞,心中的不安又爬了出来,“钱元帅呢?” 方善乐呵呵地将手中的头颅抛到宋策面前,“哝,这不就是吗?” 包袱在地上滚了几圈,布料散开,赫然露出钱满鲜血淋漓的头颅。 第130章 说卖就卖 宋策:“!!!” “你、你……”宋策脸色顿时煞白,满眼惊骇,颤抖着手指指头颅,又指向方善等人,还一边踉跄后退。 宋策立刻便明白过来,大声喊道:“方季反了,快杀了她们!” 周围的起义军稀里糊涂地上去和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厮杀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宋策却趁机想逃。 潜伏在起义军中的伏锐等人迅速拔了刀子,直直的朝宋策杀去。 宋策一介书生,还被吓得半死,自然跑不过伏锐等人,很快便被擒住。 “别杀我、别杀我,我投降!”刀一架到宋策的脖子上,对方就连连求饶投降,不愧是宋怕死。 “想活命?你倒是给我们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啊?”沈田恶意满满地将刀伸前一点,宋策脖子一疼,脸色更白。 听了沈田的话,宋策的思绪转得飞快,很快便道:“我、我可以帮你们劝降孙恣!” “哦?”伏锐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是有兴趣还是没兴趣。 这武平郡内的起义军连一万都不到了,很快便被伏军和方季等人打败俘虏。 “是、是,我可以劝降孙恣,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刺杀她,助你们尽快夺下九真!” 伏锐与沈田对视一眼,啧,这宋怕死果真是个狠人,为了活命说卖姐妹就卖姐妹。 见伏锐等人没有回应,宋策咽了咽口水,又补充道:“你们攻下九真自然不在话下,但是势必会有折损,只要我解决孙恣,起义军群龙无首,你们攻打九真就简单多了!” 伏锐点头,嗯,说的没错,很有道理,但是,“本官怎么知道,放了你不是放虎归山?” 宋策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瞬心虚,伏锐瞧她目光闪烁的样子,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不过嘛,宋策说的没错,由她去劝降孙恣,便可兵不血刃地破了九真郡,很符合伏锐一贯的作风。 这时,扁瑜弯起温软的笑容,瞎掰不带打草稿的,“州牧,瑜最近研制出一味毒药,叫九日断肠散,中毒者如在九日之内没有服下解药,就会肝肠寸断而死……” 宋策瞬间明白了扁瑜话里的意思,脸色煞白,眼里的拒绝非常明显,但是,拒绝也没用。 伏锐眼中浮起笑意,伸手示意扁瑜,目光却意味不明地看向宋策,扁瑜立刻放了一颗药丸在她掌心。 “宋国师?”伏锐将药丸移至她眼前,眼中笑意浅浅,仿佛在说,命还要不要啦? 宋策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在夏日的艳阳天里打了个寒颤,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伸出颤抖的手,捏住了那颗药丸,在众人的注视下,丢入口中。 “好、好了。”宋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这下伏州牧总该相信我了吧……” 沈田冷笑一声,猛地捏住她的下颚,向上一抬,宋策吃痛,被松开后便开始剧烈咳嗽,仿佛被什么东西呛到了。 “这回才是真的好了。”沈田语气冷嘲,这点小伎俩还想瞒过她?自讨苦吃。 感觉那药丸彻底入腹,宋策心里一阵发苦,要哭了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扁瑜眼中的窃喜。 哪有什么九日断肠散,她毒术没好到那种程度。 不过,毒是真是假不重要,宋怕死觉得是就是呗。 伏锐给宋策让开一条路,“行了,宋国师,开始你的行动吧,希望九日后还能见着您……” 第131章 不信其无 “你什么时候整出这古怪的毒药来的?” 宋策离开后,卫荆有些毛骨悚然的看着扁瑜,悄咪咪往旁边移了移。 扁瑜看到他的小动作,一阵无语,“你最近见着我制毒了么?根本就没有什么断肠散,我瞎掰的,刚刚喂给宋策的,就是一颗普通的慢性泻药。” “噗嗤!哈哈哈哈,泻药?真有你的,瞧把她吓得,哈哈哈……”沈田一想到刚刚宋怕死怕的要死的样子,就乐不可支。 “可是,万一宋策再寻大夫诊断,可不就露馅了么?”常文略笑了一声,便很快想到这个问题,微微蹙眉。 “这个泻药剂量很轻,算不得毒,看大夫也顶多诊出来普通闹肚子。”扁瑜道。 这药其实是她用来给特殊的病人“润肠通便”的,可以让人一段时间内拉的次数比较多,肚子时不时疼两下,仅此而已,对身体几乎无害。 听了扁瑜的解释,常文算是明白了,想到宋策那脾性,不由笑中带讽,“就宋策那疑神疑鬼、贪生怕死的性子,就是告诉她没中毒,她也是不信的。” 确实如此,宋怕死回到九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大夫。 宋策捂着肚子,脸色难看地半躺在榻上,颇有一副命不久矣的神态。 老大夫颤颤巍巍地搭上她的手腕,按了老半天,宋策止不住问:“如何?此毒可解吗?” 老大夫正欲言,听了她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再次仔细把脉,眉头皱得极紧,把宋策那个急的啊,“大夫您倒是说啊!” “国师真的确定自己中了毒?”老大夫神情困惑。 “当然。”宋策急的险些翻白眼,她自己吞下去的难道还不知道? “可……观国师的脉象,并无中毒的迹象啊。” “那本国师为何屡屡腹痛?”宋策听了老大夫的话,有些错愕。 “约莫是吃了刺激肠胃的东西,闹肚子了而已。”老大夫解释道,心里就纳闷了,闹个肚子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宋策听到这个答复,却仍是神色难看,有些怀疑地看着老大夫,“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年纪大了,诊错了?” 老大夫:“……”你看起来,好像很希望自己中毒的亚子,脑子有毛病吧? “国师说的是,老夫老眼昏花,医术倒退,保险起见,国师还是再找医术精湛的大夫看看吧。”老大夫并不想在这神经病面前多待。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宋策摆摆手,不耐烦地赶老大夫走,又让人给自己叫了好几个大夫,几乎把全城活着的、叫得上名字的大夫都找来了。 结果都是一样的,说宋策只是闹肚子,不必担忧。 然而宋策仍是不大相信自己没中毒,她并不觉得,伏锐没把自己控制住会放自己离开。 不过对方也有戏耍自己的可能…… 但是,小命劝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毒药太高明呢? 所以折腾了老半天,宋策都非常不满意,只觉得肚子更疼了,有些心急地想完成任务,早点拿到解药。 恰巧,任务对象来了,孙恣看她这幅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把她骂的狗血淋头。 “连失三郡,你就是这样对抗伏贼的?!” 第132章 又轴又刚 宋策很想怼回去一句“你行你上!” 但看在对方是上司和“小命”的面子上,想想就好,惹恼了人,可不好忽悠。 “唉,伏贼阴险,诡计多端,如今形势逼人,再多说无益,伏贼很快便会兵临城下,不如好好思量应敌对策,万一九真郡被破,我等的下场不堪设想啊……” 宋策巧妙地将话头从自己战败转移到对敌上,满脸愁容的模样让孙恣也感觉到了形势不妙,一想也是,事已至此,追责也追不出什么玩意儿来。 最重要的是,自己还得仰仗宋策这颗脑袋。 “那国师以为如何?” 自从和孙恣拜了把子,宋策听这句话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子了,听一次就在心里鄙视孙恣一次,莫得主见的渔民。 要不是需要孙恣的号召力和拿她挡风,宋策早把她踹下去了,不过鄙视归鄙视,孙恣有一点好——听话,一直对她的计策深信不疑。 不过很快,宋策便发现,这一点好,碰上投降这个问题,也顿时没了。 “伏贼军队精锐,又有方季归降,我等恐怕不敌,不如……” “不如什么?”孙恣有些心急,见她顿住,立马追问。 宋策了解孙恣性子,又轴又刚,于是委婉的道:“不如我们先虚与委蛇,逃过此劫,再寻对策……” “不行!我绝不会向狗官屈膝服软!”孙恣的脸色蓦地变了,让宋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又轴又刚,往死刚的那种。 宋策:“……” 投降不能算屈膝!谋士的事,能叫服软么?“虚与委蛇”几个字被你给吃了么? 宋策也知孙恣为何对此事如此抗拒,确切的说,应该是对所有当官的,都抗拒。 孙恣的父母因交州牧大兴土木而死,她怎能不恨? 想那交州牧,可是被她亲手杀了的。 手段极其残忍,剥皮抽筋,像晒鱼干一样,将交州牧晒成干尸,足以见得她心底的愤恨。 而她也见过太多贪官污吏,多到一眼望去,一片浑浊,仿佛整个晋国的官场,都是这一个颜色。 若有人告诉她,某某官员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她是绝对不信的,还可能会一拳敲开那人的脑袋瓜子。 宋策无奈扶额,“圣公,只是假意投降而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先保了自身性命,以后多的是机会一雪前耻。” “放屁!你当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小人吗?我宁死都不愿在狗官面前卑躬屈膝!”孙恣更怒了,半点都听不进宋策的话。 宋策额头青筋暴起,又折了一把羽扇,心里将问候了孙恣的列祖列宗,忍忍怎么了?骨气比命重要么? 你个制杖特么想找死别拖上她啊! 宋策根本没指望孙恣真心投降,所以一直劝孙恣假降,这样自己的任务也可以完成,又给伏锐埋下了一个隐患。 哪成想,好好的一个计策,卡死在孙恣这儿,宋策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宋策又劝了许久,奈何孙恣毫无动摇之色,甚至勃然大怒,让宋策闭嘴,骂她胆小如鼠没骨气。 气愤不已的孙恣全然没看到,她拒绝一次,宋策眼中的杀意便浓一分。 不愿投降?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第133章 圣公画字 伏锐给她的任务是拿下九真。 最好自然是孙恣投降,但让她投降,此时看来是毫无可能的。 不投降,就嗝屁吧。 孙恣死了,起义军群龙无首,乱作散沙,一击即破,她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她可不是孙恣,为了口气连命都不要,便宜姐妹和自己性命之间的抉择,她觉得很好选。 “你少出这种馊主意,还不赶紧想法子击退伏贼!”见宋策一时沉默,孙恣有些烦躁地说道。 宋策心里拿定主意,心中的怒火便缓缓散去,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圣公说的是。” 孙恣见她这番模样,以为她打消了劝降自己的念头,心里稍稍平静,便听对方浅笑开口。 “倒是有一计,可以应对伏军……” 孙恣听此,眼睛一亮,有些心急地道:“快说!” 宋策但笑不语,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走向门外,“圣公请随我来。” 她领着一头雾水地孙恣,走进了孙恣的房间,来到积满灰尘的桌案前,命人整理干净,然后铺开笔墨纸砚,提笔挥墨,洋洋洒洒写就一篇文章,而后示意孙恣上前。 “你这是做什么?”孙恣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照做。 只见宋策写下的,分明是一份降书! “这、这是何意?”她不是说了不投降么,还写降书干什么?! “请圣公亲笔抄写一份。”宋策笑着,却让人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孙恣没有动笔,无限懵逼的看着宋策,“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应对伏锐极为重要的一环。”宋策如是说道。 “说好了,我绝不投降。”孙恣担心被套路,再次强调。 宋策点头,孙恣稍安。 “这是假降书对吧,用它真的能击退伏贼?”孙恣疑惑地问,倒不是不相信宋策的计策,而是纯粹的好奇。 宋策还是点头,但笑不语,丝毫没有为她解惑的打算。 孙恣习惯了她卖关子,也懒得问了,提笔就开始照着降书……画。 说实话,她其实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 什么“吾愿携一郡降伏州牧”巴拉巴拉,“望州牧不伤郡中姊妹,吾甘愿自、自……”自什么来着,字有点生僻,超纲了,她不认识,只是稀里糊涂地抄,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的宋策已经移步到另一个地方。 房中光线晦暗的一角,宋策将一物放入一个小匣子中,拿着它走回孙恣身侧。 此时孙恣也已经照着降书“画”完了,宋策目光落到孙恣抄好的降书上,波涛诡谲的脑子有一瞬当机。 emmm,你丫的字是鬼教的么?鬼画符一样,谁认识啊我去! “怎么了?”看到宋策看着自己的字发愣,孙恣有些疑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宋策默了默,很委婉地开口,“没什么,就是觉得圣公的字自由奔放、信马由缰……很有自己的想法。” 孙恣这货压根就没有察觉到宋策话语中的嘲讽,还以为对方真的再去夸赞自己去,有些自得,“国师谬赞了。” “……”死吧,没救了。 “然后呢,还需要做什么?”孙恣问宋策,一副信任听从的样子。 宋策笑得意味不明,将手中的匣子递到孙恣面前,“还需要请圣公看一物……” 第134章 送你上路 孙恣接过匣子,随意打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把匕首,还是她自己的,不由神色迷惑,握着刀柄拿起来仔细翻看,却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忍不住看向宋策。 宋策此时站在她身后,面带笑容,只是光线照不进她眼中,令人看不透其中暗光,“圣公反过来,再仔细看看。” 孙恣照做,将匕首反过来,刀尖朝向自己,看得更为仔细了,却还是毫无头绪,开始有些烦躁了。 宋策笑着安抚,将手中羽扇放在桌案上,伸手握住孙恣拿着刀柄的手,向她示意着什么,孙恣好奇又烦躁,非常配合,看得十分仔细,似乎要从这把平凡无奇的匕首上看出什么来。 忽然,刀光一晃,孙恣身体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刀柄上蓦地染上殷红,手掌心晕开一股温热,刀刃已经没入她腹部。 “你、你……” 孙恣疼得痉挛,努力看向宋策,发指眦裂,脸色惨白。 宋策神情平淡,松开了手,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孙权恣软倒在案前地椅子上,手上不染一丝血迹,又拿起自己放在案上的羽扇,轻轻地摇着,雪白的羽毛带起的阵阵清风,吹散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只看了一两眼,便随意合上孙恣地眼皮,移开目光,拿起自己写的那封降书,点火燃作灰。 火焰攀上纸张,迅速吞噬着纸上墨迹,其中“吾甘愿自戕换一郡姊妹安好”这句话在火焰中明亮起来,映亮了宋策漆黑的眸。 眸里,只有她自己。 “你不是宁死不屈么,那我便送你一程,也全了你一场大义……”宋策冷嘲,随意将手中残纸丢下。 她的视线扫视房中,见没有什么异样后,便走出房门。 原本冷漠无情的人,在出了房门的一瞬,满脸悲戚,仿佛大受打击。 “来人,快来人啊!圣公自杀了、圣公自杀了……” 很快,终于孙恣的人便闻讯而来。 看到孙恣坐在椅子上,手握匕首插入自己腹中,已然没了生息,面前的桌案上,还放着一封降书。 “圣公——”好几个人哭嚎着扑到孙恣面前,宋策满脸哀伤地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有人颤着嗓音问宋策:“国师,圣公为何、为何会……” “你看这个便知,圣公这是为了我等的性命啊……”宋策示意她道,眼中几乎要挤出泪光来。 那问话的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案上的纸张,用力擦干眼眶中的泪水,睁大眼睛去细看孙恣最后的墨迹。 宋策有些担心这些孙恣亲近的手下瞧出破绽,握着扇柄的手微紧。 须臾,有人看过降书后蹙眉,宋策的心微提,只听对方问道:“国师,圣公写了什么?” “……”宋策差点破功。 这封孙恣亲笔降书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她原本是想通过这个获取孙恣亲信的信任,打消孙恣死后自己的嫌疑,以防自己被孙恣的亲信杀死,结果emmm…… 到底是孙恣的字丑出天际,还是这些人都是文盲!? 她有点想问问,但明显不合时宜。 失策失策,这一点……她着实没料到啊。 第135章 别乱吃药 宋策深呼吸,然后耐心地解释,“这是圣公写给伏贼的降书,愿意牺牲自己性命,换郡中姐妹安好。” 那亲信们听完,又是一通哀嚎,悲痛又感动,吵得宋策脑仁疼。 就在这时,城门守卫前来通报。 “不好了!伏军来攻城了!” 原本沉浸于孙恣之死的悲痛的亲信们,听了这个消息,猛然抬起头来。 她们刚受到孙恣之死的打击,现在又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都六神无主,只好将目光投向宋策,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却不知,这根救命稻草,只想拿她们去救自己的命。 亦如当初,丢下朱纯等万余人,断尾求生。 宋策的神情无奈而悲伤,“伏贼势如破竹,我等已无对敌之力,要不然圣公怎会以死保全大家?事到如今,我等怎么能辜负圣公一番好意?” 宋策闭了闭眼,满脸颓然,“降吧……” 众人听此怔愣,看了看自戕的孙恣,再看道尽途穷的宋策,难以言喻的绝望袭上心头,浇灭了人全部的斗志。 伏锐等人来到九真郡的北城门没多久,城门便向她们敞开。 啧,宋策坑姐妹的技术不错啊,众人如是想,畅通无阻地进入城内。 宋策见到伏锐等人,努力维系的淡定顿时粉碎,化作心急,正欲跑到伏锐面前,但对方被众人拥簇,她无法靠近,只好来到沈田面前。 “沈都尉!” 沈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何事?” 宋策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几分讨好,“沈都尉,在下已经完成任务了,是不是应该将解药给我了?” 沈田见她这幅样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恶意,想捉弄人了。 “解药?没有。”沈田一脸冷漠地说着大实话,却并不解释,任由宋怕死慌得一批。 “你、你,不可能?!我们说好了的……”宋策以为对方不想给,脸色都白了,惊骇不已。 “说好了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说了要给你解药?”沈田笑得无赖,她们的确没有说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宋策自己脑补的好伐。 再说了,她们真的没有解药可以给啊! 但宋策显然不这么想,愤怒地指着沈田,“你们过河拆桥!阴险!” 沈田耸耸肩,推开宋策的手,跟上伏锐,去处理起义军俘虏,丢下宋策又怕又怒。 “沈都尉、沈都尉,你们不能这样!沈都尉……” 宋策想追上去,却被士兵拦下,急个半死,今天已经是第九天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她只觉得肚子疼得要命,像要一点点腐烂了一样。 目光一移,看到了扁瑜,想到那毒药是她研制的,顿时精神大振,大步跑到对方面前。 扁瑜被她吓了一大跳,后退两步,“你干什么?” “解药!解药给我!”心急如焚的宋策几乎手吼着的。 扁瑜一阵无语,实话实说,“没解药。”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不想给我,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你们怎么能言而无信!”宋策觉得腹部绞痛,死亡的恐惧席卷全身。 扁瑜:“……” 谁言而无信啊我勒个去! 这年头,大实话都没人信,姐妹,你到底是有多想中毒啊? 扁瑜表示不想理这个神经病,正要走开,却被宋策扯了一把,揣在怀里的一个小药瓶掉到了地上,扁瑜脸色一变,连忙去捡。 宋策却好像误会了什么,眼睛放光,推开扁瑜,捡起药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就往嘴里塞。 扁瑜被推倒在地,抬头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诶诶诶!药不能乱吃啊!” 第136章 宋策毒死 眼睁睁地看着宋策把药丸咽下去,扁瑜惊恐了,“那是毒药啊——” 咕噜,宋策刚好把药咽下去了。 宋策:“~%?…;48#*&c$︿#?” 扁瑜要抓狂了,连忙跑过去,掰开宋策的嘴,摁着她弯腰,“快吐出来啊!会死人的!!!” 宋策的脑子里只剩一堆乱码,听到“死人”两个字,几乎是生理反应的,伸手抠自己喉咙,不停的咳嗽,面色红紫,涎液已从嘴角滴下,可还是没有药丸的影子。 这时,腹部传来一阵刀绞般的剧痛,疼得人弓腰蜷缩,宋策抽搐着倒在地上,还拽着扁瑜的衣摆。 她的宽袖滑到大臂上,露出因痛苦而青筋暴起的手,拽着衣摆的手指用力到发青,“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 扁瑜手足无措,看到宋策瞪红的眼睛,还有嘴角缓缓溢出的血迹,心慌不已,“我、我救不了啊,这个真的没解药,我刚研制出来的……” 九日断肠丸是她瞎掰的,但这也是个灵感,她最近便真的开始研究,却因医术有限,现在不过研制出一颗令人吃了立刻腹痛而死的毒药,做不到又是剧毒又延迟发作啊! 这只是试验品,解药她也没研制出来啊! 可宋策已经神志不清,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抓着她不放手,不断地颤动着青紫的嘴唇,“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宋策面容狰狞,形同死尸鬼魅,扁瑜虽然是个白切黑,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整人,手上从未染血,遇到这种情况吓得脸色发白,不断后退,却扯不出自己的衣摆。 “我救不了,我真的救不了,我不是故意的……”扁瑜眼中溢出点点泪光,六神无主,目光巡视周围,想找人求救。 正好卫荆经过,看到这一幕,担忧又焦急地上前帮忙,“怎么了?” 扁瑜看到他,泪珠从眼眶中滑落,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身子微微颤抖,“她抢了我的毒药吃……她以为是解药……我不会解……我不是故意的……” 卫荆一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扯进怀里,另一只手用力掰开宋策的手。 宋策攥着扁瑜衣摆的手仿佛攥着救命稻草,极其用力,卫荆掰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隐约还听到了手指关节错位或骨折的声音。 终于掰开宋策的手,卫荆抱着扁瑜后退好几步,周围的士兵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扁瑜依赖地拽着卫荆的衣襟,泪水沾到睫毛上,一颤一颤的,眼中带着无措恐慌,“子钧,我不是故意的……” 卫荆轻声安抚,一贯冷硬的眉眼软化作担忧,“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抢了吃的,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找死,不怪你,不怪你的,我在呢,别怕……” 须臾,在卫荆的柔声安慰下,扁瑜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微红着脸从他怀里出来,目光又落到宋策身上。 宋策依旧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盯着扁瑜的方向,只是已然没了焦距,惊恐到狰狞的神色永远定格在脸上。 第137章 暗无天日 卫荆伸手挡了扁瑜的视线,拉住她的手腕“别看了,走吧。” 扁瑜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两人将宋策之死禀告给伏锐等人,伏锐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便接着了解九真郡内事宜。 众人听到宋策的死因,神情是古怪的,心情是复杂的。 这算什么,自己找死?因过度怕死而死? 不过宋策死了,对她们而言,其实也算是少了个麻烦,众人大多是瞧不上她的,尤其是常文。 宋策太过自私无底线,留着她就好像养了条毒蛇在身边,随时可能被反咬一口。 她们并不想和她共事,偏偏她降了伏锐,又破了九真,算是立功,自然得赏罚分明,不然外人如何看待伏锐? 如此也好,死了干净,不用再花心思对付她、防着她。 伏锐已经将九真郡内的俘虏安顿好了,这些人大多都是孙恣的亲信,因着那降书倒还安分,但这点安分还不如不安分。 她们不是真心归顺,仍是抱作一团,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动乱,必须分而化之。 “州牧,依我看,不如先施以恩赏,使她们归心,再将她们瓦解分散,徐徐图之。”沈田道。 伏锐点头,“便依景光之意,此事交由你处理吧。” “是。”沈田拱手应下。 伏锐翻着郡内凌乱不堪的竹简案卷,仿佛看到了以后被政务给埋了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心情非常不美好。 交州简直是比破烂还不如的烂摊子,民生凋零,经济衰败,流寇乱窜,农事闲置,官场……好像已经没有官场了,官都死光光了。 虽说百废待兴,但是看到这“百废”,真的是让人奔溃的,好想甩锅。〒_〒 但,无处可甩。 看看自己麾下的人,简直少的磕碜,文臣嘛,存在感高些的,自然是常文摆在首位,其次是卢文,还有之前征辟的一些有才学的寒士。 卢孝舆处理政务的能力还是很可的,这还是之前被徐沛给逼出来的,徐沛排斥政务,再加上同僚严轲是个暴脾气,不捅娄子都不错了。 所以,啥事儿都靠卢温,这两熊娃子全靠卢温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才堪堪维系广州牧府正常运行。 看到卢温一整天都端坐在案前,处理如小山般的政务,一点都不分心,伏锐表示非常佩服。 但看到她眼下的青影,伏锐终于良心发现的担忧了,这种工作强度是绝对不行的,会死人,政务小能手累趴下了她就惨了,找谁哭去? 于是,一封征辟文书又从她手里出来,张贴到交州和广州各地,但招人需要时间,不可能立刻上手接锅。 众文臣表示,一班人马掌两班事,一人当多人使,真是累到哭,广州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好伐,再加个交州,夭寿。 别跟她们说什么“痛并快乐着”,烂摊子面前,只有痛,莫得快乐。 至于武将,沈田的地位不可动摇,其次是林峰和赵平。 林峰……情况有些微妙,收复交州时,伏锐派她留守广州,却带走了她所有的兵力,编入自己原来的队伍中。 经此一战,原来的两队人马明显建立了革命友谊,磨合地差不多了,又领着伏锐的高额军饷,普通士兵基本上都忘了自己还有个林统领。 不过,表面上看,对方毫无异色。 第138章 晋国国君 林峰究竟有没有察觉到伏锐的目的,伏锐不在乎,抢人的事儿她是光明正大的做的,安排的时候明明白白地跟对方说了。 依林峰的脑子,不可能察觉不出来,但她一口答应了,安安静静地帮伏锐守着广州。 对于林峰,沈田原先对她的敌意是摆在脸上的,背主之人如何可信?万一林峰和王家通口气儿,还没站稳脚跟的伏锐就危险了。 因此,沈田甚至还向伏锐提议,悄咪咪弄死她,既得了兵权又少了隐患。 前一刻还笑眯眯和林峰打招呼的常文,表示附议。 其实,不管是朝廷哪个人来,都是羊入虎口,横竖都不可能完好无损的回去的。 没错,她们就是这么霸道无耻的流氓。 伏锐摇头驳回沈田的提议,将林峰留在广州,也留了眼线,是试探也是考验。 如今看来,倒也本分,担得起伏锐一声“林姨”,沈田也得饶人处且饶人,便不再暗搓搓想弄死她。 “州牧。”林峰也随沈田等人改了口,面色担忧地来到伏锐面前,将她暂时从政务中拉了出来。 “林姨?”伏锐放下手中笔墨,抬头看向她,“有何事?” “是这样的,您平定广、交两州的动作是瞒不住的,若是您的消息传入建康,被王氏所知……”林峰有些忧心忡忡。 伏锐却神色不改,淡定从容,“知道了又如何,该来的总会来。” 林峰见她泰然自若,想来早有打算,便不再多言。 伏锐的消息传回建康是必然的,比这个还早的是原广州牧徐沛的致仕书,其中不但表达了自己辞职的意图,还举荐了伏锐。 所以说,伏锐的消息抵达建康的时刻,比她料想的还要早。 只是,被人瞒得很紧。 此人,便是晋国国君,司马尧。 “伏锐……” 皇宫御书房内,坐在案前的国君司马尧捏着一本奏折垂眸沉思,略过徐沛的致仕之言,目光在“广州郁南山降匪伏锐”一行字上停留许久。 她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略一抬头,玄色冕冠上的十二冕旒相互碰撞,清脆作响。 三十余载岁月,没有在她养尊处优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的痕迹,通身气度雍容温和,只是拧眉时眼中的阴翳挥之不去。 帝王深沉,不外如是。 她看向一侧静立的女子,将手中奏折递给她,“柳爱卿,以你之见,这郁南之匪伏锐……和那个伏锐,是否有所关联?” 那女子一身盔甲如她神情冷硬,皇帝面前仍然无需卸下佩刀,此人便是禁军统领,柳璋,柳云戟,冷漠寡言到绕是帝王也难得她几句话语。 而她,却是司马尧最为信任的人,若非如此,怎能任上禁军统领一职,掌宫闱安危。 “陛下不必在乎是与不是。”看过奏折之后的柳璋道,冷硬薄凉又一针见血。 国君笑了,似乎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柳爱卿言之有理……” 的确,是与不是,她不必在乎,她只需要考虑——留与不留。 若不是伏家伏锐,有异心则除,无异心则暂时留她稳定南方。 若真的是那个伏锐…… 晋国国君弯唇,分明在笑,却笑出阴翳森冷的气息,“若真的是她,便更好了……” 第139章 鸡血盛宴 彻底平定交州后,伏锐等人却没有回到广州,而是暂时留在交州。 没办法,交州受起义军肆虐已久,烂摊子一堆,必须留下处理。 人手紧缺的伏锐表示,真的很绝望,她已经被政务囚禁在公堂好几天了,每天加班到深夜。 有时抬个头和常文等人含泪对视,就会在对方脸上看到和食铁兽一般无二的眼睛,张嘴欲言,却无语凝噎。 苍天啊,来几个壮丁吧! 为了找人分担工作,伏锐抓壮丁都抓到桂林去了。 没错,听说桂林郡郡守陈廉已经将治下治理得非常好,留在那里未免屈才。 所以,来吧,案牍如山欢迎您~ 伏锐一封书信过去,说自己需要她的帮助,陈廉并不是很了解内情,还以为伏锐真的遇到难事了,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点小激动的,听说伏锐拿下广、交两州,看这势头,前途不可限量。 她入仕自然希望自己爬高一点,在这个乱世,人才辈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陈廉不认为自己算个贤臣,但也有几分能力和志气,并不想埋没在这乱世。 若是择主的话,她想都不用想,就决定是伏锐了,就是不确定,人家要不要她。 现在伏锐一封信过来,让陈廉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机会到了,哪成想,等待她的是被政务活埋的苦日子。 常文等人没见过陈廉,只是听伏锐说过几嘴,便对陈廉好感度极高。 绝不是因为伏锐怎么夸了陈廉,而是……来帮手了! 陈廉来到九真时,很快发现,自己是很受欢迎的,大家对自己这个萌新都是非常热情的。 她有些受宠若惊,觉得以后同僚很好相处,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她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同僚看他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像……饿狗看到肉包子? 陈廉摇头,错觉,一定是错觉,只是同僚比较热情而已。 但在没日没夜伏案疾书了好几天之后,陈廉含泪收回了之前的想法。 原来同僚不是对她热情,而是对所有能干活的人都很热情啊! 陈廉觉得自己宛如受到了欺骗,转头看向公堂主位的伏锐,她真是信了人家的鬼话。 伏锐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含笑来到陈廉面前,“风清辛苦了,多亏你来此相助,不然两州政务繁忙,我等可要手忙脚乱了。” 陈廉一抬头,就望进伏锐看重的眼神,看到了委以重任的光芒,顿时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全身心都投入到和政务的奋战中。 伏锐满意的点点头,常文若有若无地瞥她一样,心道,州牧大概是看她们辛苦,最近时不时就给她们加餐。 加什么餐?鸡血盛宴! 有了陈廉加入加班小组,征辟文书也不断有人响应,随着交州的重建工作步入正轨,伏锐的工作也稍稍轻松起来。 但,众人并不这么认为,该做的事还是很多,伏锐能轻松,完全好是因为她的甩锅大法好! 除了必需要她处理的事,其他的任务一律分配下去,还是根据众人所长来分配,合情合理。 众人想抗议都莫得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伏锐脱离加班小组,留她们黑眼圈瞪黑眼圈。 渐渐清闲下来的伏锐,终于有了教导卫荆的时间,根据对方的体质,将合适的身法交给他。 只不过,被卫荆央着切磋了一次之后,对方貌似受了点打击,练武练得有点疯魔。 第140章 两次中招 战事暂停,但训练不能停。 赵辉拿着鞭子老早就等着了,士兵陆陆续续来到练兵场上站好,赵辉手下的人皆笑着和她打招呼。 “赵行长好!” 又升了职的赵辉温和点头,扫视一圈,却发现自己人数不够,缺了一个。 而缺了那个,正站在不远处犹豫踌躇,赵辉看见了她,眼中涌起笑意,“你还愣在哪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周围士兵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两人,眼神晶亮,看好戏的神色不要太明显。 那人咬咬牙,郁闷至极地走了过来,憋了老半天才憋出来一声“赵行长。” 赵辉畅快了,极力压抑自己得意的笑,“张猛,还不快入列。” 张猛都要郁闷死了,赵辉不过出去参战一趟回来,就成行长了,而自己,竟然被分到她手下! 这特么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儿?! 竟然把她们两分到一块儿,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张猛心里笃定,往后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赵辉肯定会趁机报复她,想想就让人眼前一黑。 不过,她明显想多了。 赵辉虽然止不住得意的笑,但还真没那么小肚鸡肠,之前断了张猛一只手,她觉得仇已经报的差不多了。 再加上伏锐的重用,还有这次军功,她不用过多久又会升职,心里高兴的很,张猛还真没那么大份量惹得她动心思去报复。 她手下还有一位比较特殊的人。 卫荆也加入训练了。 现在战事已停,稍微有些清闲时间,伏锐便有更多精力来教导他武艺了,发现他身体灵活,但是力道不足,于是就将他丢军营了。 卫荆比张猛还要郁闷,突然觉得自己很弱鸡。 他明明是伏锐的随身护卫,但是卯足了劲儿都干不过伏锐一只手,还怎么当护卫? 谁护谁啊?! 好气,想自闭训练,不要打扰他。 卫荆憋着一股气,在练兵场没日没夜地练,看的伏锐都有些无奈,“子钧,慢慢来,不要操之过急,练武不可能一蹴而就的,该歇的还是要歇。” 卫荆往木桩上狠揍一拳,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伏锐:“……” 她是不是下手太重,把人打傻了? 扁瑜听到卫荆如此拼命,心疼极了。 “子钧。”扁瑜轻唤了他一声,卫荆终于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她。 扁瑜柔柔地笑,温软得像只兔子,把人的心也笑软了,她拿出帕子,抬手轻拭卫荆额头的汗。 卫荆的身体僵了僵,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躲开,脸上泛起薄红,也不知是方才练武累的,还是别的。 “子钧这样,是故意要让瑜担忧吗?”扁瑜轻声道,两人离得很近,水润的眸子倒映着他窘迫的模样。 “不、不,我只是……”卫荆下意识解释着,想躲闪她的目光。 她的手帕抚过他的脸,想羽毛轻轻扫过,柔得令人心头发颤,又带着淡淡的药香,萦绕他的鼻翼,令人迷醉眩晕。 然后他就晕了。 倒下的一瞬,卫荆瞪大眼睛看着扁瑜,扁瑜依旧挂着温软无辜的笑容,收了沾了药的帕子。。 “子钧,抱歉,州牧说了,你需要休息,所以……你好好睡上一觉吧。” 卫荆:“……” 第二次中招了,你丫的毒他上瘾了么?! 第141章 神兵下凡 练兵不曾松懈,募兵也在进行中。 交州流民多,募兵的消息出来,身强力壮的人很快闻讯而来,一时之间,将城门口的募兵处围得水泄不通,这是从未有过的盛况。 不过一开始倒不是这样。 伏锐征兵全凭自愿,刚开始在交州征兵的时候,门可罗雀,偶尔来几个人,也是流离失所的流民,饿的骨瘦如柴,想讨口饭吃。 可她们应征,人家却不要她们。 “不合格?!” 募兵负责人点头,有些百无聊赖,上面让她保质,没让她保量,她看到没什么人来应征倒是不着急,上面都不着急她急什么。 “我没缺胳膊少腿,也才二十岁,啥病都没有,怎么就不合格呢?”来应征的消瘦女子不敢置信,她还是第一次见着把自愿上门应征的人拒之门外的。 在乱世,若非是心怀报国之志的人,参军对普通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大多征兵都和徭役无异,在有战事需要人手时,直接强征青壮,军饷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就指望将领大方些,能有几片盔甲护体,有把武器防身,让自己从战场上活下来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待遇低不说,更重要的是,士兵命如草芥,多了是有去无回的,寻常百姓大多是闻之色变。 所以自愿应征的人,少之又少,在人那么少的情况下,还把人拒之门外,这能征到什么兵?女人如是想。 “你有八尺吗?你搬得动地上那块石头吗?”募兵负责人现在闲得很,倒是有时间和她搭话。 女人摇头,看了看竖在旁边量身高地木板条,有些不甘心,“可我就差一点啊!” 然后她又看向地上那块大石头,面带难色,“我好几日没吃饭了,哪有什么力气搬石头。” 募兵负责人摇摇头,“差一点都不行,再说了,就你瘦成那样,能打什么战?州牧五两银子的军饷,可不能养一群软趴趴的人。” 女人听到高额的军饷,有些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军饷有五两银子?怎么会那么多?!” “伏州牧给的待遇一直都这样。” 女人咽了咽口水,有些心动,可是自己这副样子,对方明显不要她,不由垂头丧气,“讨口饭吃都那么难吗……” 那募兵的人见她这副样子,开口道:“想吃饭还不容易?去户曹登个记,说明一下情况,自然有人给你饭吃,只不过要干点活就是了,干得好还有工钱。” 伏锐向来都实行以工代赈的方式。 “这么好?!”女人眼睛一亮,连忙入城。 周围有些流民原本还在观望,听到五两银子,顿时蠢蠢欲动,有些跑去户曹登记,有些直接上前报名,反正她们家破人亡,就剩条命,不如拿这条命换笔钱让自己过得舒坦一点。 大多人都是觉得,入伍就是送死,所以军饷虽然吸引了一批人,却还是很磕碜。 直到一个说书先生来到交州。 这人对伏锐十分崇拜,见人就吹,偏偏这张嘴能说会道,再寻常的事过了她的嘴,都生动有趣起来,由于长了张马脸,人们送她个绰号——“马大嘴”。 马大嘴吹完伏锐,又来吹伏锐的兵,直吹得跟神兵下凡一样,加上伏兵待遇好,作风好,竟然鼓动了不少人去参军。 导致清闲惯了的募兵负责人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都有些活见鬼了。 第142章 错过爱豆 马大嘴实在是太能吹了,吹着吹着就把自己吹到了伏锐耳朵里。 伏锐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于是秉着劳逸结合的观点,无视众官员怨念的目光去,打算去凑凑热闹。 这马大嘴不但自己能说,还收了一堆能说会道的徒儿,都形成规模了,估摸着有好几百号人,交州各地的茶肆酒楼都有她们的影子。 这可让伏锐好找,等她找对了人,都日薄西山了。 她带着卫荆来到茶肆,一身装束十分普通,也没穿那身张扬的绛红胡服,只着一身布衣,在小二的带领下来到茶肆中的角落坐下。 由于来的比较晚,她只听了个尾巴。 嗯,蛮有意思的。 大概是吹得太过,伏锐愣是给忘了对方说的是自个儿,听得津津有味,全然没看到一旁的卫荆复杂的目光。 卫荆觉得,自己貌似见识到了自家州牧的另一面——不要脸啊! 听别人可着劲儿夸自己,竟然还听得那么投入,人家吹到高潮处,伏锐还时不时点个头,一副“你说得对,我就是如此牛掰”的样子,卫荆也是服气了。 马大嘴讲了一天了,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喝完便开始拨拢面前客人打赏的一堆铜板,“散吧散吧,今天就到这儿。” 马大嘴想回去,客人却还意犹未尽的挽留,“马大嘴,走那么早干什么,天还没黑呢,再说一会儿吧!” “是啊,别走那么早嘛!伏州牧是怎么拿下九真郡的你还没说呢!” “讲完再走吧,别吊人胃口!” 客人围住马大嘴,想从她嘴里再抠出几句话来。 伏锐见着这场景有些失笑,这说书人倒是挺受欢迎的,而且,她还认识。 这不就是之前郁南山下一个村民,对方还帮她坑了官府一波来着,伏锐想着,有些怀念,便在那等着,打算待人散了上去打个招呼。 不过,还没等到人散,就有人来寻伏锐,告知她说广、交两州交界处的龙回岭有山匪聚众作乱,竟然聚齐了好几千人,四处抢掠百姓,伏锐听了,便放下打招呼的念头,起身离开。 待马大嘴终于摆脱客人们的包围,只看到伏锐的背影,衣着十分普通,却有些熟悉感。 马大嘴正想认真看清楚,却又被人挡住了视线,客人又围了上来,忙着脱身的她没工夫去深究方才那个熟悉去的背影。 哪里晓得,自己错过了自家爱豆。 伏锐了解了龙回岭的情况后,次日便领着五千人出发。 其实她是有些小开心的,打架怎么都比看那些竹简案卷来的舒坦。 官员们见她又甩锅,有些愤愤不平,她们累死累活,上司却去山岭里玩耍,不公平! “你们要一起么?”伏锐很贴心地问,众人却连连摇头,不去。 她们是文人,最怕奔波了,光是坐一日马车,都能抖得人隔夜饭都吐出来,更别提骑马了,就算会技术也不行,赶一会儿路,大腿都能磨掉皮,还是算了吧。 伏锐失笑,小样,乖乖留下加班吧。 她带着人来到龙岭,干完自己的事的沈田也跑来凑热闹,软磨硬泡让伏锐带上她。 刚来到龙回岭,伏锐便又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第143章 他未婚妻 一辆马车,被一群山匪给围了,马车上,烙了颍川扶氏的族徽。 伏锐带人上前解围,不过很快便发现,就算她不帮忙,人家也可以化险为夷。 因为队伍中,有一个清秀白净的女子,身形娇小,却抄着一把五尺多的巨型狼牙棒,挥得虎虎生威,一棒一颗人头,着实威猛。 无害的面容和凶悍的武力反差太大,连伏锐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待将眼前的山匪制服,伏锐将剿匪一事交给了沈田,自己则与扶瑾等人同行。 “扶公子怎么那么招贼呢?”伏锐坐在马上,笑着调侃。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也是被山贼给围了。 扶瑾撩起车帘,抬眸看向她,日头正好,眼前人明媚张扬如初见,丝毫未变,不由浅笑。 “瑾不只招贼,也招伏州牧。”他玩笑着回应,两次遇险,都有这人“英雄救美”。 “倒是有缘。”伏锐失笑,而后又问:“扶公子这是打算来交州?” 扶瑾点头,早已听闻她拿下交州,如此迅速,雷厉风行,估摸着上头和周围的邻居都没反应过来,“恭喜州牧平定交州。” 如今是已是太元七年,那时在郁南山遇见她,是太元五年,仅仅两年时间,她便拿下了这广、交两州,比她前世还要早些。 或许是他突然出现在郁南山下,促使伏锐剿了屠狼寨,又引发晋康郡官府的忌惮,激化了官匪矛盾,提早掌控晋康。 一切改变似乎有迹可循,但若深究却无论如何都是理不清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扭转原来的轨迹。 他也懒得去理了,徒增烦恼,而且也不重要,他只需知晓,今生与前世是不同的,应当分开看待。 而有一点,他不容任何人改变—— 她仍会是一统天下的晏帝。 “扶公子,九真郡到了。”前世威严深沉的晏帝朝他笑,温声提醒。 扶瑾扶着清竹的手臂下了马车,伏锐也下了马,牵着缰绳与他同行。 “扶公子可寻好了住处?若是不介意的话府中客房倒是挺多,任君挑选。”伏锐半开玩笑着说。 这九真郡之前被起义军肆虐,所有店铺都关门大吉了,如今大多还在修补,未曾营业,扶瑾要是要找个地方住,还真是件麻烦事。 若说哪处住的稍微舒坦些,便只有九真郡的州牧府了。 只是,到底有些欠妥当。 伏锐真思索着给扶瑾找个住处,自己算个东道主,人家远道而来,看来是来交州做生意的,有利于恢复交州经济民生,于她也有好处,总得好生招待。 起义军抢掠自然不会放过富商们,九真郡原先的一些富商搬的搬死的死,留下一堆空宅子,她正想着要不要把其中较为完好的清理出来给他住。 只是还未开口,他却已然应了一声“好”。 伏锐一顿,才反应过来,对方同意入住牧府,见扶瑾自己都不在乎这些繁俗礼教,她也不必想那么多了,都是豪爽人。 她立刻命人为他整理住处,扶瑾身边的那名背着狼牙棒的白净少女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探他额头,“扶怀玉,你脑子没坏吧?” 伏早就发现这少女盯了自己一路,终是没忍住向扶瑾问道:“这位是?” 扶瑾正要介绍,少女却已抄起寒光凛冽的狼牙棒,朝伏锐挥来,“我是他未婚妻!” 伏锐:“?” 扶瑾:“???” 第144章 爷是男的 见少女和伏锐打了起来,扶瑾心中无语凝噎。 这人嘴皮子一碰,他就成有婚约的人了,真是口无遮拦,欠收拾。 少女光明正大盯着伏锐一路了,见她身姿和步伐轻盈沉稳,一看就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于是越盯越手痒,眼中满是浓浓战意。 对手攻势很猛,那铁制的狼牙棒一棒下去保证让人脑花四溅,稍有不慎就命丧黄泉,伏锐却应对自如。 挥动的狼牙棒从伏锐眼前扫过,带起一阵清风,伏锐侧身躲开,狼牙棒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块石板顿时四分五裂。 伏锐的目光一亮,有些赞赏,这手劲儿倒是蛮大的,就是控制力不行,现在一棒砸下来,没砸中对象,便控制不住砸地上了。 虽然少女很快就反应过来,将狼牙棒重新举起,但对伏锐来说还是慢了。 伏锐一拳袭少女,使得对方分神防御,却措手不及被伏锐夺了武器。 伏锐颠了颠这狼牙棒,是真的沉,一点都不掺水,她再看看少女娇小的体格,心中称奇。 少女还有点懵,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再看对面,伏锐正轻松地拿着巨型狼牙棒查看,感觉自己败得快如龙卷风,还没反应过来呢。 少女看着伏锐的目光,隐隐发亮。 “把它还给我!”少女上前,想从伏锐手中将自己的宝贝武器夺回来。 伏锐随手将狼牙棒递出去,打量对方几息后,肯定地开口,“你是男子吧。” “咦,你怎么知道?”实际上是少年的“少女”诧异抬头,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一个照面就识破他身份的。 “很明显啊。”伏锐觉得有些好笑,目光落在他若有若无的喉结上。 少年伸手摸向自己的喉咙,心情非常愉快的样子,“扶怀玉难得没诓我,你不但身手好,眼神也好使。” 他男生女相,从小到大总别人认作女娃娃,还有人瞧他白净好看,想给他说媒,介绍公子,差点没被他给打死。 爷是男的,又不是断袖! 终于有人可以一眼瞧出自己性别了,他表示:“就冲这一点,我决定跟你了!” 伏锐有些错愕,跟她?她还以为对方是扶瑾的好友,来游玩的,没想到是来投奔的,貌似还是扶瑾说动带来的。 见两人切磋完了,扶瑾便上前向伏锐介绍,“州牧,这位是我堂弟,名唤玉溪,字泉澈。” 没错,他就是前世威名远扬的“玉面悍狼”玉泉澈,顾名思义,生的一张白净如玉的面孔,到了战场上却凶悍如狼。 不少人被他这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孔给唬住了,被坑得死惨死惨的。 不过话说,前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玉面悍狼”是女子来着,把玉溪气得隔三差五就想打人。 伏锐当时倒是和现在一样,一眼认出来了,不过前世玉溪被平望君挖走了,和伏锐只有在战场上较量的份。 哦豁,又一不小心挖了平望君的墙角。 没事,那人运气好到过分,人才跟捡来的一样,少几个人不算什么,扶瑾如是想道。 伏锐听了他的介绍,拱手为礼,算是打了招呼,再看扶瑾的目光,却复杂难辨。 “扶公子,你这是何意?” 第145章 瑾心悦你 朋友之间偶尔帮衬一下并不奇怪,但扶瑾做的过头了。 先前借着交情与合作之类的借口助她也就罢了,她只当自己与他志同道合、惺惺相惜,热心一点也不过分。 如今连替她招揽人才这种事都做出来了,倒像是早就知晓她一直以来的志向,处处为她打算,毫无保留,比一般谋士更甚。 乱世初起,各方势力未明。 他虽未表态,倾向却过于明显。 尤其不容忽视的是,他不是寻常商贾,他是颍川扶氏的嫡长子。 一位高门大户的贵公子,不与士族为伍,却偏向她这个跟脚不明的人,未免太过特立独行。 她伏锐还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自己这点实力能折服得了他,以他的身价,什么都不用做,多的是趋之若鹜的人。 颍川扶氏嫡长子扶瑾,润泽雅骨,朗月清风,“怀玉公子”之名,早已名动京城。 扶瑾听了她的问话,垂眸沉默了须臾,睫羽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只露出唇畔淡若清风的浅笑,“州牧以为,瑾是何意?” 见他不答反问,伏锐眉宇轻蹙,“扶公子越界了,惹人误会。” 他这般作为,扶氏作何想法,士族作何想法? “误会又如何?况且……” 扶瑾似乎丝毫未察,也毫不在意,风轻云淡,忽而抬头看向她,目光如炬,“况且,也不是误会。” 不是误会,而是事实,他就是偏向伏锐,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管他什么士族门阀,阶级地位,他通通不在乎! 他只要伏锐,只要眼前这位,大晏王朝的开国皇帝——伏切玉。 “为何?”伏锐的目光蓦地复杂莫测。 她这一问,终于还是来了,扶瑾凝视她的眸,望透了两世岁月,浓烈的情绪,在他平淡的神情下翻涌如涛,最后只化作一抹笑,清浅如春风过境。 他笑着回答,坦坦荡荡,“瑾心悦你,这个理由,够么?” 压在心底两世的话终于出口,没有忐忑,没有惶然,只有轻松与坦然。 这点情愫,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结果如何,他也不在乎,他早已不在乎儿女私情。 他在乎的,是她的大业,是经她一手建成的清平盛世。 伏锐却是错愕不已,抬眸细看他的神色,没看出半分玩笑之意,那样坦荡赤诚,倒令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扶公子应当知晓,锐无心此事。”伏锐不曾犹豫,直接了当地拒绝。 “自然。”扶瑾点头,笑容依旧,毫无黯然之色,转而又问她:“瑾知州牧之志,绝不纠缠,那么州牧,可知扶瑾之志?” 不待伏锐作答,他又接着道:“我扶瑾,在州牧眼中,只是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人么?” “当然不是。”伏锐想都不用想便否认了,而后沉默,眼前浮现认识他两年间发生的种种。 建粮行,开善堂,广济民,达天下……最终,海晏粮行的“海晏”二字涌上心头。 扶瑾之志,很明显的,她也知的,不然也不会明知他是士族,却从未划清界限。 毕竟,他是她在这乱世,难得志同道合的知音啊。 到底是纠缠不清了,伏锐眉间染上无奈,眸光却温和,“扶公子之志,与锐不谋而合。” “州牧既知,又何必再纠结烦恼?” 第146章 拜见州牧 扶瑾的神情好不轻松,令伏锐更是无奈了。 他当真不知她为何纠结?她可不信。 “州牧放心,扶瑾是扶瑾,扶氏是扶氏。”扶瑾当然知晓她的顾虑,于是直言。 他不只一次和自己的家族有划清界限之意,颍川扶氏这个名头,令人趋之若鹜,他却觉得,这是束缚。 若他不是出身士族,便不必顾及那么多,不论如何都会自在许多。 更重要的是,伏锐与士族的阶级立场不同,为了天下百姓,也迟早会与士族为敌,前世便是如此。 前世啊,扶瑾眼底黯然。 他一想到前世,便恨不得……亲手毁了扶氏。 扶瑾都说到这份上了,伏锐还能如何?再拒,便显得过于小气,不知好歹了,她摊手轻笑,“扶公子都这般说了,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扶瑾眼底浮起点点笑意,“州牧同意了?” “盛情难却。”伏锐如是道,无可奈何之余,到底还是有欣喜的。 得了准话,扶瑾忽而正色,抬手辑礼,广袖如云,身姿如玉。 “扶瑾,拜见主公。” 他的神色太认真,目光灼灼看透她野望,也怀着和她一样的抱负,教她如何忍心辜负? “得怀玉,是伏锐之幸。”她伸手扶他,眉眼带笑,明媚如旭。 扶瑾这一声“主公”唤的,真是够明目张胆的。 沈田等人虽然早知她打算,却还没如此摆到明面上来,他竟是第一个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 不过,伏锐也不打算纠正。 她造反,造得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看不惯?来杠啊! 一旁琢磨方才和伏锐交手经验的玉溪,见二人磨磨唧唧老半天,终于一拍即合,便上前插了一脚。 他看着伏锐的目光战意不熄,依旧热切,“再跟我打一架,赢了你就是我主公。” 伏锐看向这个武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恰巧这时沈田回来了,刚好听到这话,“嚯,想和州牧打?先过了我这关!” 于是,两人打了起来,实力相当,天昏地暗。 伏锐和扶瑾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晓得。 伏锐命人收拾的客房已经打理好了,她送他至门口便止步,“怀玉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乏了,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明日卯时,公堂晨会,我会命人唤你。” 扶瑾点头,目送她离开,不知想起什么,忽而笑了。 这一回,入她麾下倒是容易得多,哪似前世,时机不对,处处防着他。 清竹伺候扶瑾焚香沐浴,他也确实是乏了,很快便睡下。 同样舟车劳顿一路的人,倒是精力充沛。 和沈田打了好几个回合的玉溪,气喘吁吁地坐在石块上,“真爽,这一趟没来错,终于有人能陪我打架了,就是可惜了扶怀玉答应我白嫖一年的红烧狮子头……” 沈田知道这人以后就是同僚了,忍不住白他一眼,“你不会是被红烧狮子头勾搭过来的吧?” “有什么不对么?”为了口吃的把自己卖了,玉溪却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扶瑾和他打了个赌,鼓动他来见伏锐,玉溪晓得这人惯是精明爱算计,自然不同意。 于是扶瑾提出,玉溪只需来着一趟,认不认可伏锐看他自己,若是不认可,扶瑾旗下酒馆饭店的红烧狮子头,供他白嫖一年。 偏偏玉溪好这口,跑一趟也没损失,就同意了。 结果就是,乐呵呵把自己卖了,红烧狮子头还没吃上。 第147章 财大气粗 次日,晨会。 公堂之中多了两人,众人微微诧异。 常文和沈田这些老人还好,当初在广州的时候也知晓伏锐与扶瑾有交情,听伏锐介绍完,便互相打声招呼,并无其他想法。 也不能说没有,想法还是有的——又来一个壮丁! 虽然这个壮丁性别不对,可能不会加入她们的加班小组,但有人分担总是件好事,她们天天累到哭。 林峰却不知晓伏锐与扶瑾之间的种种,见扶瑾竟然投身伏锐麾下,十分震惊,一个在郁南,一个在颍川,两人是怎么产生瓜葛的?! 还有就是,扶瑾到底知不知道少将军的真实身份? “林将军。”扶瑾向她点头示意。 林峰连忙回应,心中却更是诧异,扶瑾竟然认识她,而且明知她来自朝廷,却步入伏锐阵营,对此没用半分异色,想来是知晓少将军身份的,大抵是少将军告知的? 林峰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并未显露出来。 议事开始步入正轨。 “我欲任怀玉为主蒲,诸位以为如何?”伏锐坐在主位,目光巡视众人。 她这里的主蒲,掌一州财务,重要之处自然不必多言,先前并无专门的人来担任,一直由卢温兼任,伏锐这一问,主要问的就是卢温。 “温无异议。”卢温道。 虽然说将这一职位分出去,她手里的权利就削弱了。 但是,她并不精通此道,而且财务进支诸多事宜实在繁琐,有人接盘实在是太好了,她可以多睡会儿了,再者扶瑾是商人,管起账来,自然比她得心应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我等也无异议。”卢温都没话说,其他人更不会不满了。 见此,伏锐放心下来,说开了,便不必担心扶瑾和其他人有生摩擦。 她这里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用人取长,麾下人自是无异议,倒还和谐。 “那我呢,我干什么?”玉溪问,跟个孩子似的,伏锐失笑。 “你先跟着沈都尉,熟悉军中事,至于职位,等你立功再做打算。” 玉溪点头,看向沈田,心中虽然知晓这是上司,却总是忍不住想把对方干趴下,虽然现在做不到。 现在她们的任务主要就是治理交州,使其繁荣,重振民生。 扶瑾此番来交州,一是给伏锐送人,顺便确定一下自己的“名分”,二就是来发展交州的经济。 扶瑾开始在交州各地置产业,各种店面都开了不少,还开了不少慈善堂,这些产业中,自然少不了“海晏粮行”。 海晏粮行一开始开在晋康,而后慢慢扩散到广州,在宁州、荆州、江州这几个邻居也开了几间。 但交州由于起义军霸占,实在是开不起来,一开就倒闭,只能等伏锐平定后再说。 众人发现,有扶瑾和没扶瑾的差别是巨大的,他简直像个取之不尽的钱袋子,她们再也不用担心没钱花了。 而且他实在是大方,拿自己的钱当公钱使,官府建堤修路,他也毫不保留的出资。 众人虽然早就知晓这人财大气粗,这时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说他是天下首富,她们都信。 因着扶瑾的到来,众官员的整体生活水平都提高了不少。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他也因此成为除伏锐以外的第二个团宠。 第148章 改良兵器 伏锐还是按照之前在晋康郡的方法,如法刨制的发展农业和赋税。 因伏锐的提议,鲁木在改良兵器的同时,也顺便改良了一下农具,在广、交两州推广开来,农业也渐渐复兴。 “主公。”原本一天到晚将自己关在武器坊的鲁木,突然找了伏锐,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由于扶瑾主公、主公得喊,众人也忍不住改口了,喊什么州牧啊,伏锐可不是晋廷的官,她们也不乐意顶着晋廷的名分。 “怎么了?”伏锐见到她,放下手中竹简询问。 “木发现,军中的武器损耗过快,尤其是红缨枪,主要原因便是制作红缨枪的木头材质,不够坚硬和柔韧。” 红缨枪是士兵主要的武器,却用不了几次就磨损折断了。 这也就罢了,怕就怕,正在打仗的时候士兵奋勇杀敌,没败在敌人手里,却是因为手中的武器折断而丧命,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伏锐听她解释,和赞同点头,“那工巧的意思是更换制作兵器木材,可有更为合适的木材?” “有是有,就是那铁黎木,坚硬柔韧……”鲁木道,只是眉头依然紧蹙。 “怎么了?”察觉到对方话未说完,伏锐出声询问。 “铁黎木木质坚硬,分量极重,长期埋在地下或浸泡水中也不会腐烂变形,最是适合用以制作兵器,只是……” “铁黎木的产地,离我等最近的,也是在江州西部和广州交界处的月容山。” 当听她说完,伏锐算是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这月容山位于两州交界,说不清是谁的地盘,若她大肆取木,定会惊动江州掌控者。 再知她是为改良兵器,作为邻居,怎能不忌惮,定然出手干涉,届时又是一通麻烦事。 “瑾倒是有一法,可助主公拿下月容山。”一旁的扶瑾听到二人的对话,似想起什么,淡笑开口。 “怀玉请讲。”伏锐示意。 “不过,出手之人不是瑾,而是另有其人?”扶瑾道,想到某人,又动了挖墙脚的心思。 “哦?是谁?” “长平居士,吴隐,吴处默。” 扶瑾如是道,但如今的“长平居士”名声不显,伏锐和鲁木见他神情,想来是有才之士,但思索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这号人。 “主公莫急,容我去一趟江州长平。”扶瑾拱手请命,伏锐点头同意。 “好,怀玉路上小心。” 这长平居士吴处默的际遇有些坎坷,颇有才华,为人高洁,眼里容不下沙子,曾是朝廷御史中丞。 说到这里,后头的事就很容易猜到了,御史嘛,无非是直言不讳,得罪了人,被贬谪了。 也不知得罪了谁,跟故意折辱她一样,竟然将堂堂京官,一贬再贬,如今贬作了长平郡的芝麻小官——郡丞。 这郡丞一职,有些微妙,一般来讲,是一郡之中地位仅仅次于郡守的属官,可代行郡守之权,但这都是建立在郡守信任她的前提下。 若是不信任她,那这个职位就是个摆设。 长平郡守当然不信任她,还时不时挖苦吴隐,在她伤口上撒盐,这对吴隐来说,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郁郁不得志的吴隐,直接就辞了官,寻一处茅屋隐居,整日饮酒赋诗,愤懑颓然,困于小小的长平。 前世的后来,被平望君捡了去,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没错,是她是她就是她,这又是平望君的墙角。 第149章 躺赢诸侯 说到这个平望君,饶是扶瑾也忍不住感叹,此人运气忒好。 平望君名唤刘昌,字希乐,宁州平望人。 刘氏本也是晋国说得上名号的二流士族,但在四大门阀面前,还是不够看的,争不过它们,渐渐的也没落了。 这平望君刘昌就跟自己的家族相冲一样,家族没败落的时候,刘昌名声不显,是个小透明,家族一败落,她的运气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比如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突然就成了宁州牧,哪像伏锐,费了那么多心思得到广、交两州,其实加起来还没一个宁州大。 不过她这个人,运气好也是有原因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乐善好施。 见着谁有难,都乐意却帮衬一下,也不在乎回报,就算被人反咬一口也一笑置之,不改其性。 帮的人多了,总有些是知恩图报的。 她能坐上宁州牧之位,就是因为她的广施善意。 在交州爆发渔民起义的时候,宁州也有暴乱,这领头的,名唤肖毅,饱受欺压,家破人亡,无比仇视官吏,也有为民请命的心。 那时刘昌是平望郡的郡守,肖毅一贯打到哪儿,就杀了哪儿的官吏,杀到平望的时候,盯睛一看。 嚯,这不是自己寻找多年的大恩人吗? 肖毅当场放下武器,朝刘昌跪地而拜,痛哭流涕,细数刘昌对她的恩情。 她穷困潦倒的时候,没忍住抢了钱,抢到了刘家嫡女刘昌头上,被刘氏的家奴给逮住了。 正当所有人都要把她押去见官的时候,刘昌见她身世凄惨,心生怜悯,不但放了她,还给予一些银钱,给她指路谋生,但因着一些事,两人分开了。 肖毅从未忘记刘昌恩情,一边组织起义一边寻她,历经磨难终于寻到了,立刻奉她为主,将手里所有势力都交给她,推她坐上了宁州牧的位置。 虽然,刘昌早就忘了,肖毅是哪号人。 没办法,她救的人太多了,实在记不住。 时不时就有人突然冒出来,大呼恩人,倾尽全力为她谋划,可是天知道,心大的刘昌原本都没打算争天下来着。 总而言之,刘昌躺赢。 在前世,还一直躺到诸侯争霸的最后关头,直到躺到了伏锐面前,才没一直躺下去,成为伏锐最后才解决的对手。 要说刘昌跟“长平居士”吴隐的瓜葛嘛,还是得从铁黎木说起。 前世鲁木是平望君的人,也替平望君改良兵器,也看上了月容山,刘昌亲自跑来江州和江州掌权者商议。 刚来,就偶闻吴隐的诗作,既有匡扶天下之志,又有报国无门之愁,刘昌一观,直呼“惊世佳作,不忍淬读”。 而后三顾吴隐的茅庐,盛情相邀。 吴隐虽然隐居,但一直心怀抱负,想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这不,机会来了,自是喜不自胜。 为了感念刘昌知遇之恩,也为证明自己的能力,她使计为刘昌拿下了月容山,不费一兵一卒,使得江州主人拱手相让。 就这样,前世的“长平居士”和月容山都被刘昌捡走了,这一次,扶瑾打算抢先一步,挖了这块墙角。 真是对不住了,平望君。 扶瑾毫无愧疚之意地想。 第150章 长平居士 月容山紧挨着长平郡。 扶瑾来到长平郡,来的悄无声息,毕竟,自己是抱着抢地盘和挖墙脚的目的来的,不能见光。 此时,吴隐还是长平郡丞,还未辞官,不过离辞官也不远了。 她如今居于长平郡内一所小宅院,地处偏僻,似乎许久未修缮了,墙角瓦缝还生了草,仆人什么的都看不着。 扶瑾敲了老半天的门,才有一个老仆颤颤巍巍来开门。 扶瑾说寻吴隐,老仆有些诧异,似乎很久没见人来寻过自己家主人,更遑论,眼前人还是和衣着不俗的贵公子。 扶瑾暗暗摇头,当官当到这么清苦的,也是少见,好歹也是个郡丞。 老仆将他引至吴隐所在的书房,书房的门紧闭着,扶瑾刚到,便听闻酒壶瓦罐之类的物品落地破裂的声响,还有隐隐酒气从书房溢出。 老仆轻叩房门,“郡丞,有人寻你。” “谁啊?”房内传出的声音略带沙哑,嗓音尚还年轻却隐带颓然。 “是一位姓扶的公子。”老仆补充道。 房中一时安静,似乎是屋内人再思索谁是扶公子,过了一会儿,并未想起自己认识什么扶公子,便道:“不认识,让他走。” 看见老仆为难的模样,扶瑾朗声开口,“在下颍川扶氏扶瑾,求见吴御史。” 昏暗的房内,吴隐仰躺在案上,高提酒壶,往自己嘴里斟酒,劣质酒水打湿了她的衣襟,听到门外的声音,动作一顿。 其他的话她都可以忽略,唯独那声“吴御史”,落入心中,砸得生疼,终于令她稍微清醒了些。 须臾,房门打开。 扶瑾抬眼望去,前世人称“长平居士”的吴处默,此时一身陈旧布衣倚靠在门框上,衣冠凌乱,满神酒气,眼神颓然。 “吴御史。”扶瑾拱手。 吴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扶瑾的目光困惑诧异,她曾在京都建康为官,扶氏扶瑾之名还是听说过的,“扶公子?你来寻我?” “正是。”扶瑾道,目光肯定,而后无需对方提问便补充,“久闻吴御史高才,特来想邀,相佐吾主。” 吴隐听了他的话,脑子一片混沌,什么跟什么啊,扶瑾何时有主了,“谁?” “北府军统领之女,伏切玉。”扶瑾直接道出伏锐这个身份。 他自然知晓伏锐的真实身份,而来到九真郡之后,伏锐等人又向他道明过。 吴隐一愣,先是迷茫,而后抬手揉眼,确定此时不是身临梦境。 想起伏锐这号人,再看扶瑾,她只觉得背脊有些发凉,“这、这……伏小将军不是死了么?” “未曾。” “那她身在何处?” “吾主现今坐镇广、交两州。” “……” 吴隐花了老长一段时间,才把这信息消化完,神情呆滞震惊。 这伏锐她还是认识的,北府军统领的女儿,她本人还是比较敬佩其母伏玄的,屡屡被贬还有部分是因为伏家。 她替伏家说话了,想翻案,得罪了王氏,才落得如此境地。 但,她不悔。 她只恨王氏阴险,恨官场浑浊,恨那天子无能,使得忠臣枉死,奸臣当道。 “这平定广、交两州的伏锐,真的是那个伏锐?” 第151章 秉笔直书 吴隐有些不敢置信,还有隐隐的期待与喜悦。 伏锐在广、交两州的动静,她自是听闻了的。 只是心中伏家伏锐已死的认知已扎根,乍闻这个伏锐,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还曾赞了一声“不输伏将英勇。” 没想到,此伏锐和彼伏锐竟然当真是同一个人! “正是。”扶瑾再次肯定。 吴隐揉了揉额头,见自己衣衫不整,不由觉得失礼于人,略带歉意地拱手,“隐失礼了,还望扶公子见谅,容我更衣洗漱。” 扶瑾点头,在老仆的带领下来到客厅静候。 在洗漱更衣的这段时间里,吴隐才算真的清醒过来,理清了思绪,却更是不敢置信。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吴隐总算将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了,来到客厅向扶瑾行礼,“扶公子久等了。” “无妨,不知瑾的提议,吴御史考虑得如何了?”扶瑾放下茶盏,轻声问道。 吴隐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愿不愿意和他共事一主,当即点头,“在下已是这般模样,伏小将军能赏识自然最好不过。” “只是不知伏小将军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当时王氏步步紧逼,自然会斩草除根。 扶瑾摇头,这事儿他也不知,虽然知道伏家遭到王氏构陷,可他未入仕,扶氏也向来不喜欢滩浑水,细节方面,他还真的不知道。 吴隐见此,也没有追问,而是接着开口,面带疑惑,“扶公子怎么会入伏小将军麾下,莫非是扶氏的意思?” 扶瑾还是摇头,“与扶氏无关,是瑾一人的决定。” 吴隐点头,望着他的目光有些诧异,一句话没过脑子就出了口,“扶公子莫非是对伏小将军有意?” 扶瑾执杯的手一顿,失笑,“吴御史还是如此直言不讳。” 吴隐见他承认,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失言,尴尬道歉。 没办法,一脸失业相的御史都有个职业病,嘴把不住门,想到什么说什么。 “吴御史还有其他疑问么?”扶瑾毫不介意的笑问。 “伏小将军认识在下?”吴隐有些忐忑。 扶瑾摇头,“不认识。” 吴隐:“……”那你怎么知道人家会收下她? 扶瑾似看透她顾虑,笑着开口道:“长平郡南部,有一月容山,盛产铁黎木,吾主有意取之。” 吴隐听此,知道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垂眸点头,陷入沉思,须臾眸光微亮,抬头看着扶瑾道:“在下有一计,但求伏小将军配合。” 扶瑾眼中笑意更甚,长平居士果然还是长平居士,怎会因挫折颓废,“瑾会给吾主传信。” 吴隐放心下来,眼中颓气尽散,向扶瑾拱手,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朝堂之上,秉笔直书的御史中丞吴处默。 “多谢扶公子,在下定不负所望。” “好,静待佳音。” 扶瑾起身,含笑告退。 不出一月,吴隐来信,请伏锐带人包围月容山。 沈田带人前往,伐木取材,江州掌权者丝毫未拦,甚至……还巴不得沈田占了月容山,能搬走最好。 仿佛,那月容山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过,经吴隐一番设计,那月容山在旁人眼里,还真是洪水猛兽。 伏锐接到事成的消息,不由轻笑,“不愧是怀玉看重的人,长平居士,吴处默……” 第152章 无中生有 江州与其他地方不同,江州的虽然有个江州牧,但却是个说不上话的主儿。 因为,有一尊大佛在江州——庐陵桓氏。 桓氏和扶氏类似,本族人并不执着于在朝堂上有多少建树,而是致力于广育人才,通过门下弟子,来掌控政权。 晋国的教育资源大多掌控在士族手中,寒门子弟能出头者甚少,士族之所以能与皇室“共天下”,便是因为掌控了朝廷官员人才来源。 江州庐陵,人才荟萃,是天下学子的向往之地。 可是,那里只是士族子弟的天地,只容得下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批人,寒门子弟,连门槛都摸不着。 可这世上,士族才多少人,寒门又有多少人? 少数人的政权,是活不长久的,这是前世见证士族兴亡教给扶瑾的道理。 此时的士族,看似繁荣,实则大厦将倾。 而是士族向来眼高于顶,极其看重血统和跟脚,一边食百姓供奉,一边视百姓为蝼蚁。 所以,但月容山脚一个村庄爆发瘟疫的时候,江氏放弃了那一片的人,也放弃了月容山。 绕是士族,不知百姓疾苦,却也知瘟疫的厉害,眼见瘟疫来势汹汹,迅速扩散,为了减小损失,想都不想就封锁了月容山与江州其他地界的联系,让那一带村民等死。 瘟疫无解,触之即亡,桓氏的选择,冷漠而果断。 可月容山处于广、江两州交界,不只会在江州扩散,也会往广州扩散。 难民进不了江州,只能逃去广州,而且携带瘟疫,伏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她出兵,围困月容山,控制疫情,焚烧病源,这个任务危险非常,稍有不慎就使自己的军队感染了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士族向来蔑视武者,重文轻武,鼓张以德服人,手下曲部甚少,自然不想滩这滩浑水。 见伏锐出手,便冷眼旁观,明明月容山位于两州交界,桓氏却默认月容山是伏锐的锅,不出一力,当真自私。 这样一看,伏锐摊上大事儿了,碰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邻居,只能自己背两个人的锅,真够倒霉的。 但最最最最重要的问题是—— 瘟疫什么的都是假的啊!!! 月容山,就在桓氏的袖手旁观中,拱手让与伏锐了。 吴隐让沈田装模作样地烧房子,桓氏还以为在烧病源,沈田伐木取材,桓氏还以为她们在建造难民的临时住所。 不过,这法子瞒不了多久,桓氏迟早会察觉。 可是察觉了又能咋地呢? 伏锐出兵包围月容山,桓氏没阻止啊,这就是默认月容山是伏锐治下之地么? 送出去的地方,你还想拿回来,要脸?! 洗洗睡吧,梦里的月容山还是你们的。 沈田暂时留在月容山,将月容山彻底划入广州,而无中生有玩、弄了四大门阀之一桓氏一波的某人,在扶瑾的带领下来到九真郡。 临幸前,她还坑了那长平郡郡守一波,使得桓氏以为月容山闹瘟疫,是郡守管理不善的缘故,把她好一通削,能保住条命都是祖坟冒青烟了。 来到九真郡的州牧府之后,扶瑾将她带到公堂寻伏锐,吴隐发现,这伏锐麾下的氛围,画风清奇。 “载道,主公呢?”扶瑾扫视一圈,没见着伏锐,便向几乎要被案牍埋了的常文询问。 常文探出头开迅速回他一句,语气还有丝丝怨念,“主公啊,去垄上玩泥巴了。” 玩、玩泥巴? 第153章 规劝谏诤 没错,伏锐在垄上的一处农田里玩泥巴。 交州气候湿热,水稻一年两熟到三熟,现在刚收完夏稻,是种第二茬水稻的时候。 她着一身短衫,挽起衣袖,撩起裤腿,在湿软的稻田里插秧,将秧苗一株株按适合的距离植入淤泥中。 “李嫂,是这样吗?”她弓着腰,将秧苗插入柔软的淤泥中,顺便开口问向一旁同样动作的中年女子。 “是嘞,州牧再把秧苗的距离隔开一点就更好了。”李嫂直起身子,用肩上披着的布条摸了把脸,笑眯眯的回应伏锐。 “好。”伏锐朗声应下,按她的提醒将秧苗间的距离稍稍拉开,眉眼带笑,眸中倒映着田园的自在祥和。 插秧可比在公堂处理政务舒坦多了,在政务堆里憋久了,她感觉自己都要出疹子了。 至于加班小组的怨念,咳咳,抱歉,假装没看到,给她们加俸禄,就当补偿了…… 扶瑾出钱。 加班小组里最惨的就是常文了,天知道,自从跟了伏锐之后,她就已经不知休沐为何物了! 憋久了的伏锐觉得自己一身都是力气,插秧插顺手了之后,速度就提上去了,超了李嫂一大截。 扶瑾领着吴隐来到水田田埂上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伏锐打了鸡血一样插秧的一幕,一时失笑。 吴隐还没认出来哪位是伏锐,神情有些困惑,“扶公子,伏小将军在哪呢?” 扶瑾笑笑,朗声唤了一声“主公”。 伏锐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起身,转头一看,笑逐颜开,“怀玉回来了。” 她从水田中上来,将手中剩下的秧苗放到田埂上,提上一旁的草鞋,走到扶瑾面前,朝二人点头。 看了看自己的形象,手脚都是淤泥,衣服也被汗水浸透,颇有些难为情,“失礼了,容我换身衣裳。” 扶瑾浅笑点头,让开路让伏锐错身而过。 吴隐有些错愕,目光终于从伏锐身上移开,看向扶瑾,“那是伏小将军?!” “吴御史没认出来了么?”扶瑾含笑点头。 吴隐一时语塞,方才一副农户打扮的人,面容确实与伏将军有几分相像,但和自己心中英勇善战的伏小将军不像啊! “这位想必就是吴御史了。” 伏锐很快将自己打理好,来到客厅里面见扶瑾与吴隐,目光看向吴隐,声音笃定,眉眼带笑。 “正是。”吴隐迅速从诧异中回神,向伏锐正色揖礼,而后有些惭愧道:“称不上御史了,如今在下不过一介布衣罢了。” 长平郡的郡丞一职被她鸽了,现在彻底失业了。 “可在锐心中,处默一直是那个秉笔直书的御史中丞。”伏锐走到她面前,双手扶起她。 若非扶瑾跟她说,她还不知,在伏家覆灭之后,竟然真的有人为她们说话,敢为她们说话。 这份赤忱,如何不令人敬佩动容。 听了这话,吴隐心中一动,在朝廷处处受排挤制肘的艰难,和屡屡贬谪的苦楚顿时在心头翻涌,热了眼眶,嗓音沙哑,“这是隐应当做的……” 她身为御史,秉公直言、规劝谏诤就是她责任,是她此生不移的道。 “不论如何,多谢。”伏锐目光温和,而后又柔声笑道:“往后锐的言行,便全靠处默提点规谏了。” “是,主公。” 第154章 借刀杀人 吴隐一声“主公”,对伏锐来说,是又招揽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对加班小组来说,是又来了一个共患难的小天使,简直不要太热情。 于是乎,吴隐和陈廉惺惺相惜,日日在深夜执手相看泪眼,身心都体验了一把难以言喻的跌宕起伏。 加班小组逐渐添人,兵器改良进行中,农业逐渐恢复,经济持续发展,募兵也在火热进行中,一切都很顺利,就在众人以为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下的时候,偏偏有人不想让她们安生。 “司马尧脑子被驴踢了吗?” 上头一份密旨下来,把众人砸的头晕眼花,沈田心里早就抛却了对皇室那点敬意,大不敬之语脱口而出。 御史的职业病使吴隐张了张口,但很快想到自己所在的阵营,立马将话咽了下去,当做没听到。 话说,她们平定广、交两州算是有功,但是她们吭都没跟上面吭一声就自己治理,等同霸占,更要命的是,她们还大张旗鼓地募兵,不轨之心简直不要太明显! 不过她们不惧啊,天高皇帝远,有本事上面出兵啊。 皇族束手束脚,士族忙着内乱,可用的兵力全用在抵御北秦了,还真无兵可出。 伏锐等人先前还以为上面会挑拨宁、江、荆州这些邻居制衡自己,早已做好了防范,没想到,上面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扶瑾知晓密旨的内容后,却是微微一笑,风轻云淡,“看来,今上对王氏已是忍无可忍了,借刀杀人这一招都使出来了。” 人人都道当今晋皇软弱可欺,毫无帝王威严,但,这是她愿意的吗? 若是她不软弱,不在士族面前摆出那副好控制的样子,哪里活的到今天? 密旨上,嘉奖伏锐平定起义,合并广、交两州为越州,封伏锐为南越候,领越州牧,兼越州地方军都尉,然后宣她入京赴中秋宫宴。 啧,官宣伏锐对广、交两州的控制权啊。 但是,摆出这副皇恩浩荡的样子给谁看? 两州是伏锐平定的,司马尧动动笔就想让她感恩戴德?都走到这一步了,当她稀罕晋廷的官方承认? 不管伏锐稀不稀罕晋廷,反正司马尧是挺稀罕她这个没死透的人。 因为,她与王氏有着血海深仇的啊,而且如今在南方站稳脚跟,实力不容小觑,在司马尧眼里,是把可以霍霍王氏的刀。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封赏,要遮遮掩掩用密旨,自然是为了瞒住王氏。 伏锐等人接到这封密旨的时候就猜测,司马尧可能已经猜出她身份了,王氏估计还蒙在鼓里,司马尧做这一堆事,估计也花了不少力气。 “司马尧想的倒挺美,坐山观虎斗,说不定最后还来补一刀。”常文冷笑道。 伏锐和王氏斗,输了皇室没损失,赢了便可以彻底从王氏的控制中挣脱,而伏锐,照样没有好下场。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帝王之家,惯会过河拆桥。 “主公可要去?”常文问道,眉间有忧色,其他人也静望伏锐,看她决定。 “去,为何不去?” “可……”京都龙盘虎踞,步步是险。 “诸位且安心,我早有准备,我倒要看看,是谁给谁补刀……” 伏锐冷笑,眸光锐利,似宝锷出鞘。 这一天,她等的够久了…… 第155章 捡到酒鬼 见伏锐去意已决,而且神情笃定,众人也知晓她身世,纵使担忧,也没有再阻拦。 伏锐动身入京,林峰、扶瑾还有卫荆和扁瑜随行,其他人留守越州。 林峰是朝廷派来的,之前借口清除起义军余孽留在越州,朝廷不知是信了她的鬼话,还是无所谓她这个小虾米,没管。 如今和伏锐一同入京,带上了一万军队,只是这一回,这军队便不是朝廷可以调配的兵了,而是伏锐的私兵,用得好了,逼个宫都是可以的。 至于扶瑾嘛,中秋节到了,他娘喊他回家吃饭。 万人队伍离开九真郡,旌旗飞扬,浩浩荡荡。 途中,伏锐捡到一个酒鬼,还是老朋友。 “容采?”伏锐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两年未见了,这张脸她倒是还没忘,但这副样子当真和印象中大相径庭。 邓容采,也就是邓通,就是之前她还在郁南山为匪时,与她合作,做她的间谍,给郡守吹枕头风,搞垮晋康郡郡府的那位。 伏锐原本还想用她来着,结果这人大仇得报却郁郁寡欢,辞职了。 邓通的身世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还是那位原来晋康郡郡守做的孽,荒淫好色,荤素不忌,还喜好幼童。 邓通家境虽然贫寒,但还是非常美满的,吃饱穿暖,父母安康,还有两个粉雕玉琢的弟弟。 但,一次上街游玩,她与弟弟走丢了,焦急中,有人道,郡守俘了一男童。 然后,邓通便在郡府门口看到了,昨日还闹着她要买糖人的二弟,另一个,连尸体都没找着。 她父母去官府闹,字字泣血,说不给个公道就撞死在郡府们前。 然后,郡守就命人抓着她们的头发,撞向郡府门口的石狮子。 狮身染血,染红了幼年容采的眼,从此隐姓埋名,为复仇而活。 七月流火,天气逐渐转凉,一阵清风吹来,一身酒气的邓通身体一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伏锐,试探着问,“伏寨主?” 伏锐淡笑点头,扁瑜将煮好的醒酒汤端给邓通。 邓通低声道了一声谢,一饮而下,而后却哑声对伏锐道,声音轻飘颓然,“救我作甚……” 伏锐耳朵好使得很,听此气乐了,“不若容采躺回去,衣裳凌乱、媚态百生的那种?” 她到底应不应该告诉邓通,她这张脸雌雄莫辩,醉醺醺的样子甚是勾人,若不是她恰好经过,邓通差点被见色起意的流民占了便宜。 “这还是算了。”邓通努力扯出一抹笑,毫无形象地躺下,明明是笑着,却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喜色,忽而又看向伏锐,恣意而无赖。 “许久未见,伏寨主发达了,赏我这个故人口酒喝呗,能来点五石散就更好了。” 五石散的滋味,令人浑身轻飘,欲仙欲死,再也想不起烙在心底的事。 就是这玩意儿贵得很,多在士族贵人圈子里流转,她这种人很难搞到手。 伏锐对如同罂粟般侵蚀心智的五石散可没什么好印象,听了她这话,心底生出几分恨铁不成钢,便冷了脸,“没有。” 邓通颇有些失望地耸拉着脸,而后又不怕死地开口,“你这是去哪儿?” “建康。” 邓通丝毫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冷意,眼神微微亮了亮,京都啊,五石散应该好搞很多,“我这辈子还没进过京,带我去见见世面呗!” “随意,但别赖在我这里,自己去找辆马车待着。”伏锐很嫌弃她一身酒气,更嫌弃她生无可恋的样子。 邓通耸耸肩下去,踏上进京的路。 殊不知,在那繁华极乐的地方,有一个人故人,携着救赎与深渊,等她。 第156章 一坨鸟屎 伏锐发现,自己出门一趟,貌似成了移动难民收容所。 刚刚收下一个酒鬼邓容采,又遇上一个……乞丐? 伏锐赶了一天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一个驿站,梳洗一番后已至傍晚,正和扶锐同桌用膳,士兵突然来报。 有一女子大喊大叫闯驿站。 一个人,还敢闯驿站,当一万士兵是摆设? 士兵很快便将人捉来面见伏锐,至于为何值得打搅伏锐,便是这士兵发现,这人衣衫褴褛,但用的布料是极好的,身份值得考究。 士兵将人押进房内,伏锐抬眼看向她,目光审视。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脏兮兮但还算清秀的脸,眼中有未褪去的惊慌,看周围的目光很是茫然,“你、你是谁?” 听了女子发问,伏锐淡淡的移开目光,接着用膳,“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女子听了,心中觉得,好像是哦,于是回答:“我是宁州州牧,刘昌。” 伏锐差点被呛到,诧异地回头,“你是宁州牧?可有凭证?” 真不怪伏锐大惊小怪,她这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过一个州牧,把自己混得跟乞丐一样,而这宁州牧,虽然来路不正,但风评不错,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 扶瑾在见到刘昌时,就已经放下碗筷,惊疑不定,目光复杂。 在此情此景,遇上前世大名鼎鼎的平望君,当真使人始料未及。 “我带了文书。”刘昌回答,然后伸手在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摸索,结果摸了老半天,就摸出几根草,她有些尴尬,“额,好像丢了。”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驿站。 伏锐无语至极,目光微凉,“你无凭证,让我如何信你?” “不知道。”刘昌很实诚地摇头,眼睛直盯着伏锐的脸看。 “……” 这时,扶瑾出声解了围,向伏锐道:“此人确实是宁州牧。” 有他证明,伏锐自然相信,便命人放了刘昌,有些诧异地询问她的遭遇。 这个,还是乐于助人的锅,她原本是和忠实下属肖毅一同去建康的,途中歇息的时候,她离开大队一小段路透透气,碰上一个小姑娘,说是和兄长一起采野菜的,兄长掉进一个大坑里去了,求刘昌帮忙。 心大的刘昌二话不说就跟着去帮忙,忘了叫肖毅,然后……被早已埋伏好的流匪抢劫了,对方还想杀她吃肉。 幸好,天边飞来一坨超大的鸟屎,糊了流匪头子一脸,刘昌趁机滑下一个山坡,跑了,然后稀里糊涂地来到驿站。 “……”所以,这是幸运还是倒霉呢? 伏锐和扶瑾再度陷入沉默。 伏锐在想这货怎么活那么大的。 扶瑾在想,前世的记忆真的没出错么,这沙雕玩意儿真的是一大诸侯平望君? 刘昌不知面前这两人在心里疯狂腹诽她,眼睛静静盯着伏锐的脸,神情惊疑不定,“你、你怎么长的那么像伏小将军?” 伏锐挑眉,咦,认识的人,“没错,我就是,你见过我?” 刘昌:“!!!” 挖槽,诈尸了!? 刘昌过了老久,才消化完伏锐还活着的事实,伏锐又开口提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刘昌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盯着伏锐眼中筷子,脸上甚至有些心惊胆战,捂着脖子后退几步,“那个……你能不能先把筷子放下?” “……” 平望君是怎么认识伏锐的,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那是由一根筷子引发的惊天血案…… 第157章 一支筷子 伏锐有些不解,但还是把筷子放下,因为觉得拿着筷子听人家讲话貌似不大礼貌,尽管……她很饿。 见她手里头没有筷子,也没有类似筷子这种东西,刘昌重重地松了口气,神情在伏锐看来有些夸张。 但是,刘昌宁愿不认识伏锐,因为,那是她一辈子的阴影啊! 认识伏锐的人其实蛮多的,大多是建康的皇亲贵胄,所以被人认出身份,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伏锐也没刻意瞒着。 伏锐在京都,也曾名噪一时,因为一根筷子。 那根筷子,几乎成为许多娇弱贵族子弟的心理阴影。 故事要从太元元年的一场宫宴说起。 那时伏锐年仅十二、三岁,随母赴宴,宴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宴中的人似乎都沉浸在宴酣之乐里。 那殿中有一清俊的舞倌甚是夺人眼球,舞姿妖娆动人,似水衣袂翩飞,明眸有光华流转,勾魂摄魄。 帝王甚喜之,招之近前。 然那美人是蛇蝎做的,忽拔一尖锐发簪袭向今上,司马尧吓得两股战战,殿中人措手不及。 眼见发簪就要刺入司马尧的脖子,那美人却突然浑身一僵,从阶上滚落,抽搐两下,死了。 那时刘昌喝得醉醺醺的,混乱中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离了坐席,软倒在殿中央。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被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一个瞪着死人眼的美人就躺她身侧,喉咙被一根筷子横穿而过,狰狞染血的面孔距离刘昌的脸不过一寸…… !!!∑(°Д°ノ)ノ 我滴个娘咧!!! 单蠢可怜又倒霉的刘昌吓傻了都。 整个事件的发生,不过几个呼吸,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一时间,殿中一片寂静。 但这短暂的死寂,很快便被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 年少的伏小将军眉眼带笑,礼貌地看向一旁的宫人,“可否帮我拿双筷子?多谢了。” 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两眼一翻晕倒了。 “……” 殿中人的目光齐齐扫向伏小将军,只见她手中的筷子,仅剩一支,另外一支…… 众人脖子一凉。 听完刘昌颤颤巍巍地讲完,伏锐有些失笑,这都七八年前的事儿了,怎么还吓成这样。 刘昌: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_? 扶瑾几乎没赴过宫宴,也没人敢拿这种血腥的事儿来吓他,倒是第一次听闻,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他终于知道,前世这平望君,为何总不乐意去有伏锐的地方吃饭,原来,是心理创伤。 “伏、伏小将军,真的是你么,你怎么没死?”刘昌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伏锐默了默,看她的目光有些寒凉,“我命大,怎么,你很希望我死?” 刘昌拼命摇头,将头上沾着的泥土草屑都甩了下来,“不不不,伏小将军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死不了……” 伏锐总觉得,对方想说的应该是“祸害遗千年”。 “行了,天色已晚,刘州牧也累了,先去梳洗一番,早些歇着吧。”伏锐弄清楚她身份之后,就下了逐客令。 她肚子还没填饱呢,就和人废话那么久。 刘昌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跑了,就像是在躲避洪水猛兽。 伏锐无语,看向扶瑾,“……我有那么可怕么?” 她不就是拿根筷子戳死一个刺客么,跟烤肉的时候拿签子穿肉也没啥区别啊,怎么能把人吓成这个鬼样子? 扶瑾目光复杂,仿佛在说—— 你个杀人如麻的煞神,怎么能理解得了凡人的恐惧? “……” 第158章 将血归来 用完晚膳之后,扶瑾回房,窗外夜色如墨,平望君睡得酣畅,他心中忽而升起一个危险的念头—— 要不……把未来的诸侯们都搞死得了? 趁她们都没强大起来,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样就没人不长眼一样和陛下争天下了! 咳咳,算了。 扶瑾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过暴力天真,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 弄死她们保不齐还有其他人会冒出来,到时候面对一些不熟悉的人,还不如再杀一遍熟人来得轻松。 扶瑾静了静心,上榻入睡。 驿站另一个房间,睡的酣畅的刘昌突然打了寒颤,睡眼惺忪地望着一片漆黑的周围,身上起了薄薄一层冷汗,忍不住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 “难道又梦到伏小将军了?噩梦、噩梦,只是噩梦……” 丝毫不知道自己因为扶瑾一个念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平望君,裹了裹被子,接着睡了。 睡前还在心中祈祷,急急如律令,筷子筷子速速退散—— 次日,清晨。 刘昌这个倒霉孩子的“保姆”肖毅来了,肖毅面色黝黑,身材魁梧,领着一群疲惫不堪的侍卫,眼下眼青颇重,想来是寻了一夜。 而刘昌这心大的娃,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宿,一句都没跟伏锐提过肖毅,估摸着忘了个干净。 “恩人、恩人,您怎么样了?可有受伤?”一见到刘昌,肖毅就扑了上去,目光在刘昌身上不断扫视。 “让季高担忧了,我无碍,多亏了伏小……哦不,南越侯搭救。”刘昌连忙温声安抚。 她很快改了对伏锐的称呼,她那么大个人了,还不至于一点情商都没有,一个“死人”突然活了,内幕重重,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今早问了伏锐进京的原因,得知对方已被封南越侯,便这般喊了。 肖毅总算放下心来,听到这“南越侯”有些诧异,转头看向从驿站中出来的绛衣女子。 “您便是南越侯?”肖毅上前拱手,见伏锐点头,不由在心中搜索这号人,却未果,但面上不曾显露,而是真诚道:“多谢南越侯搭救我恩人。”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伏锐笑着回礼,而后翻身上马。 肖毅目送她离开,倒是并未一同赶路,因为……她和随从们因为某个熊孩子一宿没睡,再赶路会猝死。 伏锐和刘昌分开,接着赶路。 慢慢悠悠走了半个多月,周遭景色渐渐有了变化,如今已是秋初,南方还未有秋色,越是北上,倒是时不时可见金黄的枯叶,秋意点点。 扶瑾在中途与伏锐分道扬镳,笑着说附近有生意要处理,实情两人都知晓。 他虽总说些和扶氏划清界限的话,但不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他颍川扶氏这个名头,旁人眼中,他这个嫡长子,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扶氏。 若与伏锐走得过近,难免惹人诧异,将扶氏搅和进来,伏锐可不想和四大门阀有过深的牵扯,束手束脚。 伏锐点头应了,笑着告别,“京都再见,怀玉一切小心。” 又过了半个月余,建康城门映入眼帘,气势磅礴,崇墉百雉,高城在夕阳沐浴下,隐隐有岁月的厚重。 伏锐停下,忽而缓缓地笑了。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从这城墙走过,多是北府军抗击北秦凯旋,每每入城,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 万般敬仰铸就了伏家的盛世荣光,也成为悬挂在伏家头顶的一把利刃。 而今时,她携伏家将门之血归来,无人相迎,无人知晓……无妨。 这一回,她不再是那为大晋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将,而是那把利刃。 将这腐朽山河推入深渊的利刃。 第159章 皇帝飙戏 奉旨回京都,第一件是当然要去觐见咱们的皇帝陛下。 但是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因为饥饿疲惫,导致殿前失仪,伏锐没有立刻入宫,而是寻了个客栈,焚香沐浴,充饥果腹,顺便,睡了一觉。 晋皇一直关注这伏锐的动向,第一时间知晓伏锐入京,已经做好应对她的准备,就等着伏锐来拜见了。 然鹅,堂堂大晋国主,就这么一厢情愿地被鸽了……鸽了…… 偏偏,还不能撕破脸发火,发了火计划就被自己打乱了。 晋皇被士族压制了这么些年,脾气什么的,早就磨没了,忍习惯了。 罢了,就当朕不知道伏锐进京了,晋皇自我安慰中。 林峰已经领着一万军队在城外自己的营地驻扎,扶瑾还未回京,邓通不晓得去哪里浪了。 所以,就伏锐和卫荆、扁瑜待一块儿。 建康城内寸土寸金,比偏远的越州繁华数倍,这么些年过去,和记忆中一般无二,没什么大的变化。 不过,城门前倒是时不时会有些流民堵着不让进,就是不知,可否有人注意这个,那些沉醉于纸醉金迷的皇亲贵胄,怕是没有。 次日,次饱喝足,又和自己这些年来,在京城埋的暗桩联系上的伏锐,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晋皇陛下需要拜见。 皇宫。 “臣,伏锐,参见陛下。” 伏锐拱手行礼,目光直视帝王,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晋皇怔了一瞬,恍惚间,眼前人与当年的北府军统领伏玄重合,寒铁戎装,身如劲松,只在那一站,便是大晋太平安康的守护战神。 但,眼前人到底不是伏将军。 晋皇眸色微深,并未计较她失礼。 “伏、伏将军?!” 晋皇失态起身,望着伏锐的眼神,错愕惊喜,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带着激动的颤抖,仿佛将伏锐错认为伏玄。 听到一声“伏将军”,伏锐的神色有了一瞬崩裂,压抑着的悲愤怨恨暴露出来,而后很快归于平静,冷声回应,“回陛下,伏将军已逝,臣不是。” 伏锐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冷笑,逢场作戏,谁不会啊? 晋皇这才回神,失魂落魄地坐回龙椅,面带追忆,喃喃自语,“若是伏将军还在……” 伏锐静静地看着她飙戏,不知道的还以为晋皇和伏将军有多深的君臣情谊。 简直扯淡,她母亲是忠臣,却不愚忠,忠的是大晋百姓,跟晋皇有半毛钱关系?!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母亲还有些嫌弃龙椅上的软脚虾,就是给她几个面子不表现出来罢了。 而晋皇,呵呵,要是真在意伏将军,当初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王氏构陷伏家,毫无作为。 什么王氏钳制,无能为力,说到底不过受了王氏的威胁,贪生怕死、明哲保身罢了。 晋皇见自己“悲伤追忆”了许久,伏锐只是冷冷地看着,毫无反应,愣是不配合,演着演着自己都觉得尴尬,于是匆忙收戏。 “咳咳,真的是伏小将军么?”晋皇问,眸光温和,似有期待。 伏锐神情冰冷,竟然直接跟晋皇呛声,“伏家满门已灭。” 晋皇神色讪讪,心中虽不喜她的无礼,却又升起满意,伏锐如此,说明心中有怨,她要的,就是她的怨。 而且怨气直接表现出来,说明心机不深,意气用事,好忽悠,也好控制。 忍着反胃陪她对戏的伏锐,心里呵呵她一脸。 第160章 戏精对戏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戏倒是接上了。 晋皇倒苦水,说自己这些年有多么多么不易,多么多么怀念伏将军,隐约表露出对王氏的隐忍和痛恨。 伏锐则一直不冷不热,在晋皇说到“心坎”上的时候,才崩两下神色。 比如晋皇惭愧而颓然地道:“你可知,朕有多想给伏将军翻案,可是……” 身为伏玄之女,伏锐在意的当然是这个,激动地问:“可是什么?” “可是,朕虽是帝王,却总身不由己……”晋皇满目沧桑,无奈叹息。 伏锐当然知晓她是什么意思,面色铁青,拳头紧握,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王氏”。 “伏小将军不输伏将军英勇,可愿助朕……除奸臣、清君侧?”晋皇目光如炬,一副给予厚望的模样。 伏锐怔了怔,面上神色几经变幻,沉默了片刻,而后猛然抬头,目光坚毅,“好,我要伏家沉冤得雪!” “自然。”晋皇展开笑颜,成交! 和伏锐达成统一战线(雾)后的晋皇心中自得,仿佛已经预见了伏锐和王氏两败俱伤的场景。 虽然伏锐看似根基薄弱,可她既然敢进京,晋皇就不信她没准备。 晋皇一高兴,大手一挥就是一波赏赐,黄金白银,良田豪宅,大方得不行。 伏锐也乐的配合她演君圣臣贤这台戏,反正又不掉块肉,该咋地还是咋地。 至于晋皇所说的给伏家翻案,伏锐就呵呵了,但凡她有半点血性,也不至于被王氏拿捏至此,下个旨都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如今这建康,谁知道她这个南越侯? 等真和王氏对上,晋皇和伏锐撇清关系的动作比谁都快。 果然。 “伏爱卿,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引起奸臣警惕,我等君臣联手之事,还是暂时瞒下为好。”晋皇貌似深思熟虑地道,听着很有道理。 但也是听着,伏锐才不会信她鬼话,哝,还没真的对付王氏,就开始怂了。 一边疯狂唆使伏锐对付王氏,一副对王氏深恶痛绝的样子,一边又担心伏锐干不过王氏,届时王氏的怒火烧到她身上,于是在王氏面前撇清关系。 “陛下圣明。”个鬼。 现在的伏锐觉得,当初自己母亲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时候,没有谋权篡位实在是太亏了。 越想越觉得不划算,所以,得讨回来。 晋皇可不知她在想着怎么讨债,见她貌似信了自己的鬼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见晋皇貌似又想开话匣子,说“掏心窝子”的话,欲加深君臣情谊,伏锐立马告退,再不走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可以搓下来煮粥喝了。 晋皇挽留,依依不舍,伏锐口口声声说自己就不打扰她处理政务了,实际上—— 憋说了,我认输。 伏锐好不容易带着乱七八糟的赏赐出宫的一瞬,只觉得空气清新,万物美好。 她随宫人的指引,开到晋皇安排的府邸安顿下来,坐等明日的中秋宫宴。 她很好奇,那些许久未见的皇亲贵胄们,见到她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应该会很惊喜,并表示热烈欢迎。 第161章 好久不见 天空一轮圆月,撒下淡淡清辉研碎在皇城的灯火通明中。 举办中秋宫宴的殿前,宫人来来往往,将坐席与小桌依次摆好,达官贵人在女官的一声声通报中入殿。 晋皇未至,四大门阀的人也还未至,殿中氛围还算轻松,众人互相寒暄,沐浴在明亮橘黄的灯火中,直到一声通报让殿中众人微愕。 “南越侯到——” 南越侯? 什么时候多了个南越侯? 她们怎么未曾听说? 别说她们,殿门口的女官在通报时也是来来回回将凭证检查了好几遍,心中纳闷不已。 带着疑惑,不断有目光移向殿门。 伏锐着一身官服,无视众多惊异的目光,面色平静地随引路宫人入内,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入座,坐好后才抬头望着众人,微微一笑。 殿中暖黄的灯光晕染在她脸上,却未能有一丝暖意融入她的笑容。 众人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伏锐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并不在意,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钱将军,你可觉得,这南越侯的面相有些眼熟?”一位官员倾斜着身子对中郎将钱桧低语,忽而发现对方神情呆滞,面色苍白,瞪大的眼珠中竟有惊恐之色。 当然眼熟,伏锐这张脸与其母伏玄有六七分像! “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那官员见她这般模样有些不解。 钱桧嘴唇颤抖,没有回答,目光还在伏锐脸上,直到对方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她,笑得寒凉。 钱桧仿佛被人定在那里,连移开眼都做不到。 伏锐对着她唇语:好久不见,钱将军。 钱桧似乎读懂了,大脑一片轰鸣,眼前的景物瞬间被搅乱。 北府军统领伏玄染血的剑仿佛就在眼前,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伏锐很满意她这个反应,心情颇为愉悦。 宫宴即将开始,众人皆已入座,四大门阀的人才姗姗来迟,陆陆续续入殿,首先是太傅扶狄,自然就是扶氏家主,扶瑾之母。 伏锐抬眼看去,在扶太傅身后看到了扶瑾的身影,他宽衣博带身姿如玉,静默的跟随扶狄,眉眼清冷,似乎察觉到了伏锐的目光,不动声色回视一眼,眸底有笑意浮起。 随扶太傅一同入宫的还有扶狄的长女扶纪,虽是庶出,但由于扶太傅无嫡女,且扶纪颇有才华,备受族中长者喜爱,被记为宗女,也就是扶氏未来家主。 庐陵桓氏桓慈桓太宰,和东阳谢氏谢观谢太尉也陆陆续续入殿。 最后是广陵王氏,来的人是王氏家主王宓,也是当朝司徒。 他这个司徒与另外三家可不一样,这个司徒不是虚衔,而是实权,领录尚书事,权倾朝野。 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位簪花扑粉,衣色柔艳的少女,便是王宓之孙王垄了。 这四大门阀中,就数王宓年纪最大,几乎大了其他三家一个辈分。 其他家主还正值壮年,她却两鬓霜白,且子女早夭,最大的一个也才堪堪成年,给王宓留下个孙女就去了。 王宓对这个孙女宠爱得很,打小养出这副骄矜的模样,她姿态随意,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周围扫视,掠过扶瑾等人的脸,最后落在伏锐身上,蹙了眉头,一直盯着她直到入座。 “祖母。”王垄轻碰王宓,指着伏锐对王宓道:“那人是谁,怎么长的和姓伏的有点像?” 第162章 久违王氏 王垄觉得此时的伏锐,和记忆中某个把一盒抹脸的脂粉倒她嘴里的人有些相似,心情十分不美好。 难得有些后悔抹了那么厚的粉在脸上,总觉得有些掉她嘴里去了,隐约尝到了奇怪的味道。 王宓本是神色平静,听了王垄的话,抬眼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在触及到伏锐时蓦地一沉,心中一个咯噔,惊疑不定,面上却是不显。 就在这时,晋皇驾到。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起身行礼,一殿的人做着俯首称臣的姿态,却不知有几个心里还尊司马皇族。 “众卿平身。”晋皇入座后,才抬手令众人免礼,并宣布宴会开始,笑容亲和到几近软弱,好似未看到四大门阀和伏锐都不曾俯跪。 这场景文武百官也习惯了,只是伏锐的身影分外打眼,令人心中打鼓,入座后与左右议论交谈,目光时不时落到伏锐身上。 伏锐丝毫不受影响,扁瑜为她斟满金樽中酒,她漫不经心的举杯轻抿,佳酿香醇,在她眸中染了摄魂夺魄的似醉非醉。 无人理会她,她自己倒是挺悠闲自在。 王宓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愈渐森然,略显苍老的眼中有暗光闪烁,无数晦暗的思绪在心中翻涌,但表面上丝毫未露,不似钱桧,看到她这张脸就吓个半死。 王宓思索许久,最后抬眼向晋皇发问,声音平静到森冷,让觥筹交错的声音一时凝滞。 “陛下,朝中何时多了位侯爵,我等却丝毫未闻?” 这话问出了殿中不少人的心声,殿中一时寂静下来,皆将目光落到到晋皇身上。 王宓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质问,让晋皇心中一寒,背脊冒了冷汗。 她没想到伏锐一出现,王宓就会怀疑到她身上,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难,恐惧的同时更是恼怒。 她是皇帝,封个侯爵而已,还需要向王氏报备吗?! 王宓的态度未曾引起任何人的异样,仿佛本该如此,况且众人确实需要一个真相,更是无人顾及晋皇那点微薄可怜的皇威。 “陛下万安。” 一道清朗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吸引了过去。 只见引起这殿中暗潮汹涌的罪魁祸首悠然起身,来到殿中央,向晋皇随意作揖,而后看向殿中众人。 伏锐丝毫不被这殿中紧张的气氛影响,眉眼含笑,“在下广州晋康人士,姓伏名锐,平定交州渔民起义时出了份力,承蒙陛下厚爱,特封南越侯,初来京都,还请诸位同僚多多关照了。” 她说这话时,无数人捏紧了金樽,或惊愕或惶然。 她笑盈盈地说着,神情平和,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在众人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好似自己本就是晋康草莽伏锐,时来运转才有幸加官进爵。 就好像,和众人心中的那位毫无关系。 可她笑得太恣意,染了酒气的眸光都好似透着肆无忌惮。 “正是。”晋皇故作淡定,扯出笑容点头。 王宓神色阴晴不定,目光在伏锐脸上停留许久,森寒如刀刃,可伏锐却似丝毫未察,笑盈盈地与她对视,仿佛在和熟人打招呼—— 久违,王司徒。 恨了多年的仇人终于出现在眼前,伏锐心中出乎意料的冷静,心中却有寒剑蠢蠢欲动想饮血。 第163章 能否别笑 “原来如此。” 王宓语气意味不明,却并未追问,将眼中危险敛干净,只剩下经营数十年沉淀下来的处事不惊,眼角皱纹都放松下来。 她转身回到坐席,执起酒杯,向伏锐高抬,言语间的客气真真假假,“久仰南越侯英勇,老妇敬你一杯。” 伏锐与她对视,在她眼中看到了森然杀意,心中却是毫不在意的笑,她想敬自己的,怕是一杯鸩酒吧。 这哪是敬酒,分明是下战书。 两人都是心机深沉的,断是不会把情绪表现出来让人家看热闹。 “王司徒过誉。”伏锐也回到坐席,端起酒杯看着王宓一饮而尽,好似真的只是寻常敬酒。 晋皇因为暂时没人将火烧到自己身上而松了一口气,而殿中那些隐约知晓内幕的人都要惊悚了。 什么劳什子南越侯,这人分明就是伏玄之女伏切玉! 她不但诈尸了,还回京了! 而且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暗中经营势力,盘踞在晋国南方,手握重兵,虽然明面上的兵力只有一两万,可整体兵力不是这样衡量的,要看得看治下的青壮。 若伏锐下令强征,少说二三十万人马到手。 现在这么肆无忌惮地出现,明显是来报仇雪恨的,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她她她能不能别笑了! 她满怀仇恨的暴怒都比笑来的正常好吧!? 年纪轻轻的人,笑得比王宓这个老狐狸还让人毛骨悚然,这像是好相处的样子吗? 她无时无刻都透着要搞事情的气息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看她们几眼,看得她们心虚的一批,只觉得下一秒就会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们垂眸避开伏锐的目光,表示只想看戏,自己斗去,莫挨她们。 可,伏锐不会让她们如愿。 她执杯浅笑,心中运筹帷幄,眸光波光潋滟,别啊,一起搞事呗~ 鉴于伏锐身份确实特殊又尴尬,哪怕等气氛轻松起来,众人渐渐开始饮酒作乐了,也没人打算在她面前晃悠,伏锐也乐得清闲。 不远处的宁州牧刘昌看着这一幕,又联想到了某根筷子,觉得这时候的伏锐和当初的她有一瞬重合。 明明是惊骇众人的罪魁祸首,表现的却比谁都平静,现在就自顾自吃的正香。 “咳咳,南越侯?”刘昌端起酒杯过来,却在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伏锐很体贴地把筷子放下,刘昌这才敢上前和伏锐搭话,伏锐端起酒杯笑问,“宁州牧怎么过来了。” 这个对她有阴影的人应该比其他人更避而不及才是。 刘昌耸耸肩,“我很久没来京都了,好多人都不认识。” 京中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没换的都是大佬,比如四大门阀的人,但是这些就算认识,她也没那个资格去搭话,思来想去,貌似就伏锐可以说上两句,毕竟路上碰见过。 虽然她的身份有点让人惊悚,但心大的刘昌觉得自己已经消化完了。 而且她觉得没拿筷子的伏锐还是挺好相处的,至少比那些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好相处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着聊着,趁着醉意,刘昌都开始和伏锐称姐道妹了,真的是心大得不行,也醉得不轻。 伏锐笑笑,将快靠到自己身上的人往肖毅那里推,让她照顾自己恩人,她自己则借口醒酒,起身出了殿。 第164章 可怜晋皇 殿中人似乎都沉浸在佳肴美酒中,伏锐走得悄无声息,按理说没什么人察觉,可伏锐却敏锐的发现,她一动,暗中的某些目光顿时锁定她,不过她也不在意。 殿内热闹不已,相比之下殿外就略显清冷了。 殿门口,有人身着盔甲静守,手搭在在腰间的刀柄上,身上气息比沉沉夜色都要冷峻,这场景与殿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而她手中掌控了一殿沉迷酒乐的人的安危。 “柳统领。”伏锐从她身侧经过,很快认出她来,绕到她面前拱手一礼,算做打招呼。 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柳璋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收紧,但很快放松,只朝伏锐略微颔首当做回应,冷漠寡言如常。 伏锐丝毫不在意,只是笑着,自顾自走去透透气。 而在转身的一瞬,伏锐眼中的薄薄醉意忽而化作玩味。 禁军统领柳璋柳云戟,伏锐前几日单独见晋皇的时候看见过她。 伏锐和晋皇飙戏的时候人家就在旁边杵着,那种时候都让人待着,由此可见这柳璋极得晋皇信任,说是最亲近的人都不为过。 这一点让伏锐想笑,笑中带着同情,对晋皇的同情。 据她所知,这柳璋分明是王氏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啧,最信任的臣子是最恨的人的眼线,这皇帝当的,真是够窝囊,伏锐心中满满的幸灾乐祸,要是这事儿让晋皇知道了,还不得吓死。 于是乎,宴会结束后,晋皇战战兢兢地等着王宓来找她,腹稿都打好了,却发现王宓压根没这意思。 晋皇还以为王宓打消了对她的怀疑,殊不知,王宓去见了柳璋一面,什么都知晓了。 “柳统领,此事怎么不早些告知我?” 王宓微微蹙眉,这柳璋很早之前就知道晋皇欲提拔伏锐上来掣肘自己,却这时问了才说,难免责怪她耽误事儿。 若是柳璋早些告知她,她肯定会派人去解决伏锐,就算南方地处偏远,她的手伸不到那么长,也可以利用越州周围的势力对付她。 而不至于伏锐都打上了家门口了,自己才知道,虽然她不惧,可到底有些措手不及,脱离掌控。 “你没问。”柳璋道,对自己真正的主子也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多说两句都会死人一样。 王宓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看着面无表情的柳璋,欲言又止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罢了。 柳璋这性子她也不是第一天知晓,能少吱一声就少吱一声,让她主动去早找自己禀告,还是做梦吧。 虽然柳璋寡言归寡言,重要性还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年她能彻底掌控皇帝多亏了柳璋。 “下次皇帝有异常记得给我递个消息,无需亲口告知我,只需来封密信便可。”王宓叮嘱道。 柳璋点头,然后觉得自己应该回岗位了,便也不管王宓也没有开口就自顾自转身离开。 王宓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息,却已是习惯了,也懒得计较,就希望对方把自己的话记着一点。 伏锐的出现在京都贵族圈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受惊了的大多还是王氏一派的人,其他人皆抱着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心态,觉得这是伏锐和王氏的恩怨,跟她们扯不上关系。 殊不知,有没有关系不是她们说了算的…… 第165章 金英诗会 “金英诗会?” 经扁瑜检查后,伏锐打开一封颇为雅致的请柬,淡淡菊花沁香扑鼻,落款处盖的桓府的印章。 伏锐心中玩味,这桓氏前些日子一直待在建康,并未回江州,想来江州月容山的事还没传到桓氏耳朵里。 要是桓氏知晓了,估计这诗会就是鸿门宴了。 “子钧,吩咐人下去,截了江州向建康递的关于月容山的消息。” 她暂时不想与桓氏为敌,暂时。 “是。”卫荆领命。 这些士族子弟最是喜欢附庸风雅,时不时便举行一个茶会、酒会、诗会什么的,吟些酸诗,喝些小酒,再磕点五石散,快乐似神仙。 但,伏锐不喜欢这种场合。 因为,她只会提刀砍人,让她写出什么诗赋篇章来,真是太难为她了。 “主公,要去么?”扁瑜问,眸中带了些许好奇,这种场合她还没去过。 想起了幼时因为诗赋不合格而被罚的不美好回忆,伏锐在心里吐槽了一番,但还是点头。 嗯,多扎堆,好搞事。 扁瑜笑得温软,却在心里琢磨要备些什么东西过去,断肠散?噬心丸?痒痒粉? 嗯,都带上,保护主公。 “我去回一声,你命人准备一下吧,备身合适的衣服,三日后去桓府。”伏锐道,虽然心里不喜欢这种场合,但出席宴会该有的礼仪还是得到位。 “好。”扁瑜点头,却在出门的时候被一股酒气熏得头晕眼花。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邓通,一向待人良善的扁瑜此时却微微蹙了眉。 自途中捡了这邓通,便应了她的请求,将她带到建康来了。 伏锐还是念着当初那一点点情谊的,也同情她的遭遇,多次劝导,也将她收留在侯府。 可耐心总有磨没的时候,昨日伏锐撞破邓通在磕五石散,不要命的磕,伏锐的最后一丝耐心耗没了。 她惜的是才,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伏锐直接丢下话,要么戒酒戒五石散,要么走人。 邓通没有说话,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了,大抵真的存了死志,伏锐手里一堆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随她去吧。 而此时,却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扁瑜的语气并不好,邓通却似毫无察觉。 “你们要去桓府?”邓通问扁瑜,虽然是一身酒气,但眼神难得的清明。 “是。”扁瑜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后退一步。 邓通毫不在意她的冷淡,开口道:“带上我!” “为何?”伏锐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抬步出了书房,疑惑地看向邓通。 “伏寨主,算我求你,只当带我去见见世面,或许……去了这一趟,我便想通了,我愿意为你卖命一辈子。” 邓通避而不答,眼眶微红,不知是因为醉还是其他,眼神却忽如两年前透亮,称的她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上来了。 伏锐目光落在她身上,略带探究,最后还是点头,神情清冷,“可。” “多谢。”邓通笑了,怕是她最是真诚的一句谢。 离开伏锐的院子后,邓通望着刺目的艳阳,笑容柔媚而温暖。 许久后,她抬手微微遮住自己的眼,两行清泪自她掌心滑下。 她遇见一个人。 一个人可以将她从深渊中拉起来的人,那人在桓府。 伏锐等人都以为她这般是因为大仇得报,亲人皆不存于世。 其实还有个原因,她没说。 她不敢说。 第166章 她菊花盲 三日后,伏锐也难得的随了次大流,换下行动轻便的胡服,穿上了玄色红纹的宽袍大袖。 旁人宽衣博带都是飘飘如仙,她这一穿,偏偏穿出了几分凛冽威严。 大抵是颜色原因吧,听了扁瑜这般评价,伏锐笑笑,带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向桓府。 桓府住着士家大族,其精致中的奢华便不必多言了,只看此次诗会的地点,桓府的后花园金英园。 特意开辟了一大片地方栽菊花,旁人一个府邸都不见得有这金英园大,此间几乎收罗了世间所有种类的菊花,也是京城一绝。 引路下人一边引路,一边向伏锐介绍菊花品种。 比如那花瓣雪白细直的叫白松针,那花心嫩黄花瓣雪白卷曲的叫白玉珠帘,那花瓣细长“披头散发”似的是残雪惊鸿,那花瓣粉红纤长的叫飞鸟美人,那花瓣如莲层层叠叠的是粉荷花…… 还有什么粉葵、粉旭桃、粉毛菊、粉……它们有区别么?! 脑阔疼。 伏锐:“……” emmm,憋说了,她菊盲。 伏锐有些后悔来诗会了,活着不好么? 忍字大法好。 坐席摆放在一个宽阔的凉亭内,还挂了绣着金英花纹的帷幔,秋风微拂,暗香袭人,虽然伏锐是不懂文雅,但来到这样的环境内,还是心旷神怡的。 伏锐跟着引路的下人入座,讶异的发现,自己和宁州牧刘昌还蛮有缘分,这回又凑一块儿了。 “切玉,快来,我跟你讲,这桓府的金菊卷特好吃,甜而不腻,花香沁人,你尝尝?”刘昌本来有些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啃糕点,见伏锐来了眼睛都亮了。 伏锐心中觉得好笑,这刘昌真是孩子心性,便也在她旁边坐下,也捏了一个金菊卷尝了尝。 “承蒙刘州牧喜爱,本府的厨子可要好生欢喜了。”恰巧主持这场诗会的桓家嫡长女桓和来到,对刘昌和伏锐两人和善一笑。 其身后还跟着庶妹桓淼。 凉亭分两侧,一侧是女子坐席,一侧是男子坐席,中间隔了帷幔,伏锐用完金菊卷一抬头,便瞧见了望向她的人,可不就是扶瑾? 见参加诗会的人都到齐了,桓和便说了几句,让众人随意些,并提了个建议。 “往日金英诗会都只是赏菊赋诗,未免腻味单调,前些日子尝了口菊花茶,觉得甚好,不如今日来请教请教众位的茶艺?” 这家产丰厚的士族子女,除却定下要继承家主之位的,其他人平日里清闲得很,琴棋书画茶舞乐都有涉猎,就喜欢互相切磋卖弄,自然不会驳了桓和的提议。 坐席中央还有一块空地,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煮茶用具一一摆好,众人跃跃欲试,伏锐可没什么兴趣。 品茶?不好意思,她只会牛饮。 “我来!”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第一个争着上场的竟然是王司徒那金贵的孙女王垄。 “敖添,你何时学了茶艺?”有认识王垄的人诧异地看向她。 “本小姐什么不会?”王垄向来爱出风头,尤其是某人在的时候,最是花枝招展,像只花孔雀。 这茶艺嘛,反正她知道怎么煮就行了。 不要在意细节,喝不死人的。 第167章 暴殄天物 看着王垄的动作,众人无奈扶额。 她来煮茶,还当真只是“煮”,把茶饼、茶引、配香一股脑地扔进茶釜里,然后胡乱倒水点火。 众人摇头掩面,直呼暴殄天物。 和善如桓和,此时也难得变了脸色,这茶饼和茶引都是上好的普洱,而这配香更是价值千金的月光白茶,为了不丢桓府颜面,什么都用的是最好的。 结果王垄一上来,把什么都糟蹋了! “咳咳,王小姐,你还是一旁歇着吧。”桓和上前,委婉地劝她下来。 “别催,就快好了,歇什么歇,我又不累!”王垄拿着小扇子,使劲儿扇火风,把炭灰吹得满天飞,都飘进水里头去了。 桓和:“……” 谁管你累不累,她们心累! 桓和扶额,环视周围,看到了无数同情的目光,最后只得无奈的等王垄折腾完。 须臾,待水波翻滚,王垄自得的大呼一声,“好了!” “……”众人冷冷的看着她。 “你们谁要尝尝?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煮的茶!”王垄用长木勺舀了一碗,端着它走来走去。 “……”莫来毒杀我等。 见众人不接,王垄恼怒地冷哼一声,“你们要喝我还不给了呢,也不是谁都配喝本小姐煮的茶!” “……”是我们不配。 王垄说完,忽而一笑,端着茶碗往一人面前去,众人抬眼看去,好奇是哪个倒霉蛋。 倒霉蛋扶瑾见王垄朝自己走来,眉宇微蹙,眸光清冷。 “怀玉,你来尝尝吧!” 王垄盯着扶瑾的脸,咧开嘴笑,自以为笑的勾魂摄魄,落在扶瑾眼中,却如那声“怀玉”一样令人作呕。 扶瑾敛尽眼中的不耐,竟伸手接过那碗“茶”,王垄眼神一亮,眼中的垂涎终于暴露,盯着他的目光极为火热。 众人见此,神色难言,扶瑾周围的公子们,都试图上前阻止,桓和更是连忙上前,生怕这扶家公子被毒死在她府里,但王垄却凶狠地瞪着周围的人。 伏锐见此蹙眉,正欲起身,却见扶瑾微微一笑,将碗中茶水对着王垄在面前横倒开来,活像是在祭死人。 王垄脸色一僵,有些扭曲。 周围人掩嘴低笑,伏锐也眉头舒展,重新坐回去,轻笑摇头,怀玉哪有那么好欺负的。 “你、你、你不知好歹!”王垄恼怒地指着扶瑾,气得脸部肌肉颤抖,厚厚的脂粉都抖落了下来。 扶瑾缓缓将碗放下,看都懒得看她一眼,起身对桓和拱手,“桓小姐恕罪,容在下先行告辞。” 桓和点头,指了一名桓家公子相送,扶瑾就这样甩袖离开,仿佛再待一会儿都污他的眼睛,留王垄一人如跳梁小丑般怒火中烧。 “扶公子与王垄是有什么过节吗?”伏锐漫不经心的问,端起桌上的酒樽轻抿,宽袍大袖掩住了她眸光冰凉。 “还不就是王垄死缠烂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伏锐左侧的一位锦衣小姐冷笑回答。 伏锐放下酒樽,微微侧首,原来是谢家嫡次女谢俊。 谢氏与王氏的仇,现在还没清呢,伏锐眸光微闪。 第168章 虎狼之词 “哦?”伏锐浅笑看向她。 谢氏与王氏有仇,伏锐也跟王氏有仇,自然站在统一战线,谢俊自然待伏锐多了几分和善,便朝她说了些旧事。 “扶公子常年在外经商,难得回京,几个月前难得回了一次,偏偏在回府的路上撞上了王垄的马车。” “王垄作风荒唐,那时正在车里头和小倌行那等事,被打搅了自然心生恼怒,也不管是自己的车夫不看路,衣冠不整地出来要问罪。” “偶然瞧见了扶公子的面容,邪念顿生,回去就跑扶府提亲,她那德行谁人不晓,被扶太傅命人一通好打,王司徒都不好说什么。” 伏锐想到方才的闹剧,冷笑,“看来那一顿打没让她长教训。” 谢俊点头,神情轻蔑,“可不是嘛,每每扶公子一回来,她总要寻机纠缠,哪次不是败兴而归,毫无自知之明。” “要我是扶公子,早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她做了。”谢俊狠辣地道,毫无顾忌,王谢两家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现在已是水火不容。 伏锐淡笑点头,眸中有暗流涌动,确实是个干净利落的好法子…… 两人声音低,口齿之间将王垄贬了个底朝天,王垄也丝毫未察,正被桓和按回坐席上气闷。 统一战线的伏锐和谢俊似乎找到了统一话题,当着王垄本人的面将王氏每个人都吐槽了个遍,十分嗨皮。 此时真正的茶艺展示也开始了,桓和谦和地道了一声“抛砖引玉”,便跪坐于煮茶器皿前。 醒器皿的步骤下人已经做好,桓和第一步是炙茶,将茶饼置于离火焰四五寸处烤炙,不停翻动,直至卷曲的茶饼松张开,香气扑鼻,茶饼松软。 其次是碾茶,将茶肉与茶梗分离,细小的茶梗也一一挑出,桓和的动作很是熟稔,行云流水令人瞩目,众人被她的动作吸引。 伏锐也放下酒樽,看向桓和,虽然她不懂这些,但桓和的煮茶的动作是真的赏心悦目,该有的尊重和欣赏还是得有的。 — “公子,你方才怎么了?” 清竹满腹惊愕,自家公子虽然清冷了些,但待人一向有礼,从未有过像方才那般,近乎面上羞辱和挑衅的行为。 他一般要么就使软刀子,要么就是暗中动手脚。 这样有仇当面报的潇洒行径,和某人神似,但还未在扶瑾身上出现过。 不过王垄那杂毛花孔雀的确烦人得紧,见着有姿色的男子就凑上去开屏,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性? 莫不是气上头了?清竹腹诽。 但扶瑾的脸上,哪有半分怒气? “没怎么,就是觉得,气姓王的逗乐,有点意思……”扶瑾略微沉默,却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虎狼之词”。 清竹错愕,瞧进自家公子眼里,好似能透过这双含笑的清眸,看到他一腹墨汁。 清竹默默为王垄点蜡烛。 不知有没有注意到,扶瑾对王垄的称呼上的怪异。 桓和的茶还在酝酿。 “桓公子这才是真的煮茶,哪像王垄,不知道还以为她在烧洗脚水。”谢俊毫不客气地道,伏锐忍俊不禁,连刘昌听了都忍不住憋笑。 第169章 她是茶盲 将茶碾碎后,桓和拿出筛子筛茶,只留下最为细嫩的茶粉,作为茶引,其余的都毫不犹豫的倒掉。 接下来就是十分关键的煎水和调水了,水为茶之母,器为茶之父。 这煮茶的水都是取自乳泉,最为甘甜清澈,下人替她点好炭火,将水小心翼翼地倒入釜中,桓和轻摇羽扇,控制火候。 水初沸时,桓和根据水的多少适当加入一点食盐来调味,同时将泡沫上形似黑云母的一层水膜去掉,因为它的味道不正。 第二沸时,舀出一瓢水,再用竹夹在沸水中逆时针转圈搅动,用“则”量出定量的茶末,于沸水中心投下。 紧接着便是投入主料,还适当投入葱、姜、橘皮、薄荷等调味,过一会儿,水大开,波涛翻滚,水沫飞溅,就把刚才舀出的水掺入,使水不再沸腾。 煮茶时,水一沸腾,面上便堆起很厚一层白色沫子,焕如积雪,烨若春敷。 之后还需要调茶汤,让主料叶片充分展开,最后桓和才轻轻弹入配香调制。 配香是月光白茶,此茶奇香无比,形状奇异,上片白,下片黑,犹如月光照在茶牙上。 须臾,茶汤才终于煮成,桓和将茶轻轻舀入茶碗杯中,为了映衬本次金英诗会的主题,还点缀了几瓣菊花在杯中,美名其曰菊花茶。 伏锐表示已经看的眼花缭乱,忽而想起之前在书中看到的对煮茶的记载:“欲煮茗饮,先炙令色赤,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之,其饮省酒,令人不眠。” 她本人对此没兴趣,这寥寥数语便随意看了眼,当时不懂,不知道其中复杂之处,如今一看……更没兴趣了。 下人轻拭桓和额头的薄汗,桓和亲自端着茶走到众人面前,“诸位久等了,和的手艺勉强能入口,还望诸位赏脸一品。” “多谢。”待桓和行至自己面前,伏锐道了声谢,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面色如常的放下,然后就再也没“忍心”喝了。 众人尝后,纷纷称赞。 伏锐但笑不语,口中的味道难以言喻。 嗯,不错,煮茶之道博大精深,这茶的味道也海纳百川,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她牛饮了一杯酒,仍然冲不淡那刻骨铭心的味道。 她突然在想,王垄那碗茶会不会更能让人接受一些,不过这已经不得而知了。 寻常纯粹的煮茶吃,伏锐还是可以忍受的,至少有提神醒脑的作用,这完整的煮茶工序伏锐就不能理解了。 尤其是加了葱、姜、橘皮、薄荷等物调味之后,那滋味,简直……销魂。 看着众人,包括谢俊和刘昌,都乐呵呵地喝,止不住夸赞,伏锐沉默良久,然后趁众人不注意,偷梁换柱。 刘昌和旁边的人谈话完后,低头一看,满满的一杯茶,咦,她还没喝完么? 作随从打扮,目睹这一切的扁瑜和邓通,保持沉默。 解决完那杯茶,伏锐如释重负,接着喝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喝水。 桓和上了之后,其他人也跃跃欲试,明明是一遍又一遍一模一样的动作,那茶汤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差异,众人却能评价出不同,说的还貌似有理有据。 伏锐沉默,沉默是今日的诗会。 得,她茶盲。 第170章 惊世佳作 煮茶煮了一上午,桓和安排众人用过膳之后,便开始了往日的活动——赏菊赋诗。 抱着走过场的心思,赏完菊回亭路上的伏锐,略有些奇怪地发现,邓通借口如厕一趟,至今未归。 她微微蹙眉,侧头对扁瑜道:“温实,你去寻一下容采。” 扁瑜点头,然后将几个瓶瓶罐罐放到伏锐手里,一看就是各种各样的药。 伏锐失笑,这种桓氏主持的场合谁会害她啊,这不是跟桓氏过不去么? “温实过虑了。” “这是毒药的,这是解药,这是万能解毒丸……”扁瑜絮絮叨叨,并不觉得自己过虑。 前两日还有人在伏锐的膳食里下毒呢,还好她们来到京城之后一直十分谨慎,未曾松懈,才逃过一劫。 伏锐也知她担忧,便笑着一一应下。 众赏完了花,便陆陆续续回到亭中,以菊花为主题赋诗。 各位小姐公子皆作了几首,有平庸者也有才华横溢者,原谅伏锐不擅长这个,她只记住一首,还是王垄的佳作—— “一瓣两瓣三四瓣,五瓣六瓣瓣瓣香。” “噗!” 谢俊一个没忍住,把茶给喷了,许多人和她一个反应,“抱歉抱歉,在下过于惊叹王小姐的才华,不甚失礼了。” “……” 刘昌本来吃金菊卷吃的正香,一听到王垄的惊世佳作,差点没给噎死,伏锐一个不小心把酒撒了自己一手。 “……”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俊实在忍不住了,也并不想给王垄面子,顿时捧腹大笑。 “谢俊!你闭嘴!” 王垄刚写完,还陶醉在自己的才华中,就听谢俊嘲笑自己,顿时气的不轻。 “好,我闭嘴。”谢俊顿时噤声,正襟危坐,然后一脸认真地对王垄道:“等我笑完,哈哈哈哈哈哈……” 在坐的众人都是出身高贵的,也不惧这王垄,更别说也瞧不上她这幅德性。 要不是桓和向来和善,不喜落人面子,谁会邀请她来这种场合,见谢俊如此,也纷纷掩嘴而笑,只是没谢俊那么肆无忌惮罢了。 王垄撕碎了自己写下的“惊世佳作。” “笑什么笑,你以为你自己写的能有多好!有本事上来作一首啊!”恼怒不已的王垄将手中的纸团砸向谢俊,连带砚台里墨汁也泼了过去。 谢俊脸色一沉,慌乱地想躲开,正好有人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提开,墨汁悉数泼洒在桌上,谢俊松了口气,看向伏锐道了一声谢。 “我赋诗之才比不上各位才俊。”谢俊起身对周围的人拱手,最后冷笑着看向王垄,“顶多能把你踩进粪坑里罢了。” “你!”王垄气得面色涨红,桓和连忙劝住她,下人也将她拉住,唯恐她打人。 谢俊不屑冷哼一声,提笔挥墨,即兴作了一首诗,说不上才华横溢,但比王垄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她拿着诗一把甩王垄脸上,“怎么样,你还要比吗?自不量力!” 没管王垄气得直掉粉的脸,见自己的位置下人还在整理,便坐到了伏锐旁边。 “消消气,何苦被个草包气成这样。”伏锐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俊不禁,给她倒了被茶。 谢俊道谢接过,一饮而尽,海纳百川的味道很快将她胸中的怒火熄灭。 “你说谁草包!” 第171章 开个玩笑 王垄听到伏锐这样安慰人的话,顿时不乐意了,将矛头指向她。 “众所周知。” 伏锐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无视她满腔的怒火。。 王垄气得浑身颤抖,忽而想起伏锐不通诗赋在当年是出了名的,顿时来了底气,讥讽道:“你说我草包,那你算什么?!” “你待如何?”伏锐神色平淡,慢慢悠悠地品酒,看着金英花瓣在杯中缓缓旋转,和怒火中烧的王垄形成鲜明对比。 “南越侯不如来展示一下你非草包的才华,赋诗一首!”王垄甚至将笔墨都端到伏锐面前,咄咄逼人。 “不会。” 伏锐坦坦荡荡、干脆利落的回答,她可以把兵书倒背如流,却记不住一首诗赋。 让她赋诗?杀了她吧。 她,是个坦坦荡荡的……文盲。 “嗤!那你有什么是会的?”王垄轻蔑挑衅。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 伏锐将用筷子夹起的糕点放下,抬头看向她,唇畔笑意清浅,神色没有丝毫怒意,显得十分和善,“杀人。” 话音未落,王垄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一声刺耳声响,只见伏锐手中的筷子已经穿透了小桌。 刘昌吓得从她身边跳来,亭中气氛一瞬凝滞,像极了当年那场筷子染血的宫宴。 不少人想起了不好的回忆,觉得脖子一凉。 伏锐略带歉意的望向桓和,“抱歉,我赔。” “不、不用了,不值几个钱……”桓和咽了咽口水,摇摇头。 能不能不要一边笑一边施展暴力,怪渗人的。 伏锐的目光再落到王垄身上,令其浑身一寒,娇生惯养的她哪里被人这般恐吓过,吓得脸色比白过了脸上的脂粉。 “要比比么?”伏锐将那两根筷子从桌子上拔出来,分了一根给王垄,和善地解释道:“来比比谁先把筷子插进对方喉咙里……” 王垄:!!!∑(°Д°ノ)ノ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王垄看她温和又认真的眼神,差点给吓尿,哆哆嗦嗦地躲到桓和身后,拼命摇头,“我不比了,你别过来,本小姐不比了——” 桓和被王垄扯得一个踉跄,无奈地看向伏锐,略带安抚和恳求。 伏锐耸肩,将筷子放下,觉得不能在人家府里太过放肆,虽然已经放肆过了,她真诚地道:“开个玩笑而已,真的。” 众人:“……”好好笑哦,呵呵呵呵…… 见伏锐将筷子放下了,刘昌才敢回到伏锐身边坐下,看着伏锐面前这张桌子上的小洞,重重地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肝。 谢俊咽了咽口水,轻轻的撞了伏锐一下,“那个……筷子是用来吃东西的,你怎么那么喜欢用来、用来……干别的?” 伏锐轻描淡写地道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就是拿它穿了块肉么?你们那么大惊小怪干什么?这么多年了还记着。” “……”不就是穿、穿了块肉…… 那是普通的肉吗?!(°ー°〃) 谢俊觉得,自己见了伏锐,都不怕自己一身杀气的长姐了,“……南越侯英勇,在下自愧不如。” 伏锐失笑,难得谦虚了一下,“雕虫小技而已,谢将军也可轻易做到。” 谢俊听到她提起自己长姐,心中一阵自豪,虽然她怕见到长姐谢英,但心底还是对她十分敬佩的。 第172章 服五石散 谢家是士族,真正参军其实只有谢家嫡长女谢英,也是因为谢英这个骠骑大将军,才将谢氏在朝中的地位不弱于王氏。 此时听出身将门的伏锐提起自己长姐,谢俊甚是愉悦,觉得伏锐和长姐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而且为人坦荡,也与谢家一样痛恨王氏。 所以,可以发展一下革命友谊。 伏锐来了这么一波,顿时将王垄吓回了家。 众人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开始饮酒赋诗,宴会已经到了高潮。 伏锐冷眼的看着这一幕,再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眸光微凉。 “切玉?” “不喜欢。”伏锐道,她不喜欢。 她一直不解,这东西为何会在贵族圈子里流传,甚至渐渐流向平民。 她也不想尝试。 刘昌见她如此,本来正欲尝试一下,却突然缩了手,伏锐的眼神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伏锐将面前的这包五石散收了,打算交予扁瑜。 扁瑜去寻邓通,寻遍了大半个桓府,每个茅房都跑了个遍,除了内院没进去,哪哪都找过了。 她总不至于跑人家内院去吧?扁瑜站在内院的入口,蹙眉暗想。 “这位姑娘,为何在此地逗留?”一道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扁瑜微微惊,连忙回头。 只见那女子锦衣华服,头顶碧玉冠,腰佩白玉环,还有香囊、佩玉、禁步等配饰,环佩叮当,华冠丽服,披罗戴翠,险些亮瞎扁瑜的狗眼。 “桓二小姐。”扁瑜行礼,很快便认出这人的身份,是桓和的庶妹,桓淼。 诗会上来了那么多小姐公子,桓淼也没说几句话,扁瑜却能记住她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这一身装备实在是太招眼了,比她嫡姐还奢华。 “在下是南越侯的随从,有一姐妹去如厕久久未归,想来是迷了路,故此来寻,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原来如此。”桓淼手中把玩着一块圆润的玉石,听了扁瑜的话微微点头,然后笑道:“其他地方都寻过了吗?” 扁瑜见她并未不悦,微微松了口气,眉间要带了愁容,“寻过了,只剩内院,不知是否误闯?” 外客不得入他人内院,但只剩内院未寻,扁瑜心中恼火,颇为埋怨邓通,往日放荡不羁也就罢了,到了人家府里还如此肆无忌惮,给主公丢尽了脸面。 “你先回去伺候你家主子吧,我替你寻一寻便是。”桓淼笑的平易近人。 “这……”扁瑜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客人在我桓府丢了人,帮忙寻找也是分内之事,你且回去等着吧。” 桓淼说罢,便抬步进入内院,扁瑜只好离开,去回禀伏锐。 院内有一处小池塘,红鲤碧荷,颇为雅致。 邓通立于假山后,凝望着一位倚栏赏鱼的男子,手紧抠着假山上的石块,轻轻颤抖,眼眶微红。 第173章 茵茵公子 男子是桓淼的妾室,是桓淼从青楼赎回来的,人唤茵茵公子,容姿俱佳,也曾荣宠一时,但到底争不过桓淼真正的心尖人,如今备受冷落,郁郁寡欢。 “茵茵公子,回去吧,您穿得单薄,这里风凉。”侍从劝道,茵茵公子撒出手里剩下的鱼食,扶着侍从的手离开。 “啊!” 经过假山时,他大惊失色,慌张地望着面前突然出现拦住自己的女子,“你、你是何人?” 邓通激动不已的看着眼前人,忍不住上前,“茵茵!” “你别过来!”在茵茵眼里,邓通是擅闯内院的陌生女子,自然恐惧不已。 邓通见此止步,克制内心的冲动,放柔声音道:“茵茵,你细细看我,我是你长姐啊,你不记得了么?” 上次离开侯府之后,她在闹市中偶然瞥见一人,面容像极了她未寻到尸首的那个弟弟,邓芳,小字茵茵,然后她打听到,原来他是桓二小姐的妾室。 如今一见,真的是邓芳。 欣喜若狂。 邓芳听了她的话,有些错愕,他自有记忆起,便是在人牙子手里,回来碾转入青楼,再后来有幸被桓淼赎回,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亲人。 茵茵这个名字,是恍惚间觉得好似有人这样唤他,便用着了。 “你、你认错人了,奴家并无亲人。”邓芳不似方才那般害怕,却还是紧张防备。 “茵茵,我真的是你长姐,你仔细看看!”邓通急切上前一步,迫切地想与邓芳相认。 “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邓芳见她上前,又害怕起来。 “茵茵,你要相信我……”邓通神色悲切,用力掐自己掌心,使自己冷静下来,“茵茵,你右肩上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长姐在你幼时见到过。” 邓芳一愣,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右肩,她说的没错…… 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在少数。 他是风尘男子,见过这个胎记的,多了去了。 邓芳沉默,茫然无措,邓通按耐激动等待,最后却听他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还是拒绝。 一桶冷水自邓通头顶泼下,她无奈苦笑,“也罢,是我来的突然。” 邓通解下腰间唯一一枚玉佩,走上前,想放入邓芳手中,却见对方防备后退,心中一阵绞痛,最后只得放在一旁的假山上。 “茵茵,如今我在南越侯府上从事,你若有难事,可凭此信物来寻我,。”邓通朝他笑得柔和,邓芳此时一看,确实发现她与他有几分相像。 “茵茵,长姐先走了,若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 邓通离开后,玉佩静静地置于假山上,邓芳犹豫良久,终于缓缓上前,欲拿起那块玉佩。 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邓芳微惊抬头,“妻、妻主……” 桓淼拿起那块玉佩,玉质在她眼中极差,平常是绝不会入手的,而此时却举在眼前,似在看这块玉佩,又似在想别的。 “方才那人是谁?” “茵茵不知,她、她自称是茵茵长姐。”邓芳神色小心翼翼。 “原来如此。”桓淼点头,神色平静,却莫名使邓芳心中紧张,手心冒了冷汗。 桓淼笑的温和,将玉佩放于邓芳掌心,合紧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既是长姐,早些相认为好,想来你长姐苦寻你多年,别再让她挂念了。” 邓芳抬头望进她的眼,温柔似水,深若寒潭。 心头一颤。 第174章 主臣之谊 扁瑜回到伏锐身边时,在坐众人皆已东倒西歪,伏锐与刘昌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回来了?找到她了吗?” “未曾。”扁瑜摇头。 话音未落,却见邓通正向她们走来。 “你去哪儿了?”扁瑜蹙眉问,伏锐也看向她。 邓通摇头,神情有些恍惚,沉默了良久。 伏锐见她回来了,天色已晚,诗会也接近尾声,便向桓和请辞回府。 桓和还记得自己要招待客人,倒是没有嗑药,送伏锐至门口。 回府途中。 邓通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朝伏锐笑道:“我戒酒戒药,你还愿意用我吗?” 找到邓芳的狂喜,冲散了压在她心上的所有放纵颓然,心情愉悦,神思明朗,细思近日的事,真是难为伏锐竟然没掐死她。 “能用则用。”伏锐言简意赅道。 “多谢,主公。”邓通拱手,眼中有感激。 伏锐点头,对她莞尔,一如当初在晋康时。 只是,谁也想不到,她们之间的主臣之谊,掺了太多别的东西,注定坎坷而早夭。 想起方才邓通方才久久未归之事,伏锐询问,邓通也坦然相告。 “通有一弟尚存于世,如今是桓府二小姐的妾室。” 伏锐点头,这样的话,邓通近日的异常都有了解释,本来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浑浑噩噩,忽而发现还有唯一的亲人,自然如同溺水者遇浮木,不胜欢喜。 而伏锐不知的是,令邓通如此的,还有压抑已久的愧疚。 她自己都不知道,对邓芳,是愧多一些,还是姐弟之情。 马车朝南越侯府徐徐前行,闹市熙熙攘攘。 “嘭!” 伏锐眸中一冷,迅速将扁瑜和邓通压下,躲过突然从车窗捅入的一把刀。 此时马车外突然冒出十几个个提刀的蒙面人,百姓惊慌四散。 “待着别出来!”伏锐对扁瑜和邓通叮嘱道,拿起自己的剑一跃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便有一个蒙面人挥刀砍来,伏锐躲开,拔剑抹了那人的脖子,血花四溅。 此时马车夫已经逃走,十几个蒙面人向伏锐围来,却并不是伏锐的对手,很快便被伏锐解决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跑了。 “……”这么草率? 伏锐搜了搜蒙面人的尸,面上的布下只是一张十分寻常的脸,而身上也只有几两银子,整个打扮倒是不像专门搞暗杀的,而像地痞流氓。 很快京兆尹闻讯而来,抹了抹额头的汗,弓腰对伏锐道:“南越侯受惊了,下官立刻彻查。” 伏锐点头,将此事交给京兆尹,面色如常的回了府。 “主公,此次刺杀可是王氏的人?”扁瑜问道。 除了王氏,剩下的都是吃瓜群众,她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还有谁有刺杀她们的动机。 但是,王氏出手会那么草率么? 感觉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伏锐沉思,思绪千回百转,这出手之人到底抱着什么目的?试探深浅?打草惊蛇?还是其他别的阴谋诡计? “还不好下定论,先派人查查。”伏锐谨慎道。 不像是王氏出手, 然鹅,查出来的结果,让伏锐知道,她想的有点多…… 第175章 作死熊娃 这草率的刺杀,其实就是王垄那个熊孩子在跟她过的家家。 王垄被伏锐吓得离开桓府后,越想越觉得丢脸,于是随手花了几个银子,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去刺杀伏锐。 就这样,真的。 “……”作死的熊孩子。-_-# “主公,我觉得,可拿此事作作文章。”邓通道。 虽然王垄出手并未伤着她们一根毫毛,但也不能坐视不理,总得给些教训。 而且,这场刺杀略微一查就能查到线索,做的真的不是一般的草率,证据确凿,这便可以是王氏的把柄。 即使闹一通也不可能让王氏伤筋动骨,却也能让她们头疼头疼。 至少,能让王垄这熊孩子挨一顿打。 伏锐立刻命人去抓捕那几个逃跑的蒙面人。 但却只找回几具尸体。 显然是被人灭口了,替王垄擦屁股。 邓通还欲再去寻其他证据,却被伏锐制止。 “作不了文章了。”伏锐摇摇头,觉得有些可惜,若是不惊动京兆尹倒是可行。 “为何?”邓通和扁瑜都有些不甘心。 “京兆尹是王氏的党羽。”伏锐沉声道,早知如此,她便不交予京兆尹处理了。 可她也是方才才接到消息,这王氏的势力,在京城当真盘根错节,无处不在。 邓通疑惑,“主公是如何知晓的?” “皇帝传来的消息。”伏锐道,这晋皇还没全废,虽然有点马后炮。 今天晋皇给她送了份名单,将王氏的党羽列的清清楚楚,洋洋洒洒一整块布帛。 意思非常明显,就差直接写着几个大字—— 把她们都给朕弄死! 邓通更是错愕,原谅她正式入伙比较晚,至今不晓得伏锐和王氏等的渊源,只是敏锐感觉到两者不大对付,更不知她到底要搞什么事。 扁瑜立刻给她科普,然后让她自己消化。 “主公,瑜觉得,捅不上去咱们可以私下解决……”扁瑜拿出一个药瓶,笑的非常纯良无辜。 刺杀主公这种仇怎么能忍? “随你。”伏锐失笑,自己倒是对这场刺杀不甚在意,不过嘛…… 王垄是个有意思的人,王氏没脑子的人着实少见,她王垄也算是个“稀世珍宝”了。 伏锐的眼神突然暗沉下来,却是接着道:“暂且勿伤她性命。” 扁瑜见她如此,知晓她有其他打算,笑着应下,然后开始挑选毒药。 哪种好呢? 要不,同时上? 私下解决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秋狩。 校猎场地选在建康南部郊区的围场,运输好物资装备、布置好警卫巡逻等事宜后,晋皇携文武百官和一批军队来到围场。 围场是一片被清理过的山林,山林中还有一片草地,场上随处可见迎风飘扬的指示旗,身穿甲胄的护卫在围场中穿梭。 狩猎第一环是军队游行,皇帝检阅,以示国威,虽然晋国已经没有国威了,但人生在世,不自欺欺人怎么活的下去? “切玉!” 刚来到围场,便看到了一身骑装的刘昌,骑在一匹红枣马上,肖毅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希乐。”伏锐看向刘昌,唤了她的字,轻抚手中牵着的白马。 刘昌来到伏锐面前时,还有点喘,很快问道:“切玉,我昨日才闻你遭了刺杀,可有受伤?” 伏锐翻身上马,对刘昌轻笑,阳光明媚,一身绛色胡服张扬得几乎要烧起来,“你看我这样像是有事的样子么?” 刘昌安下心来,抚掌大笑,没心没肺,“也是,问错人了,我该关心的是刺客。” “……” 第176章 含沙射影 晋皇对狩猎没什么兴致,只想走流程。 围场上的空地上,士兵将一群野兽赶到一起,晋皇在不远处的小亭内,接过柳璋递过来的弓弩,瞄准被驱赶至一起的野兽。 悠悠地放出一箭,射中小鹿,礼部那群人便开始搜刮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使劲儿地夸“福瑞神兽”“天赐祥兆”巴拉巴拉。 晋皇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出几分喜意,配合她们给自己撑场子。 她本人不精骑射,养尊处优安逸惯了,根本不想体会策马奔腾的热血沸腾,马儿在身下一震,她只觉得眼晕,自然就不大喜欢狩猎。 晋皇走完一应流程,便想将手里弓箭交给柳璋,然而待她转身,却发现接住弓弩的是王司徒。 晋皇心头一跳,连忙侧首,见柳璋在自己另一侧,才稍加安定下来。 王宓离她如此之近,还未经允许,与她共处一亭,总是有些于礼不合,可以称得上冒犯了。 但她神态未变,依旧和善,对王宓问,“王爱卿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观陛下龙章凤姿。”王宓皮笑肉不笑。 晋皇听出王宓的阴阳怪气,心中不悦又不安,但面上依旧带笑,好似没听出对方的语气中的嘲讽,“朕乏了,王司徒自行观猎吧。” 王宓却拦下她,“陛下且慢。” “王司徒还有何事?”晋皇的笑都快挂不住了,隐隐约约觉得王宓要做什么,她却并不想知道。 “陛下请看。”王宓示意她看向围场中的野兽。 空地围起来一块地方,周围有围栏,一群野兽由士兵驱赶在一起,方便皇帝射杀。 “陛下瞧那些畜生,明明已是瓮中之鳖,毫无反抗余地,却毫无自知之明,偏要做无谓的反抗……”王宓语气悠悠,好似只是在闲聊。 晋皇的笑容渐渐僵硬,恰巧看到一只野猪不愿按照士兵驱赶的路线走,屡屡遭到抽打,被激怒,意图袭击围困抽打自己的士兵。 它的獠牙看似威风禀禀,恨不得撕碎仇敌,却被一箭穿了腹,奄奄一息。 那只箭,是王宓射出去的,用晋皇的弓。 晋皇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王宓瞧见她的神色,眼中讥讽,接着道:“无谓反抗的结果只有一个——死,陛下以为,臣说的可对?” 王宓这只浸淫官场几十载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晋皇那点心思? 只是晋皇往日在自己面前面前惯会遮掩,又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王宓便懒得管她。 哪成想,这面团子一样任由她揉搓的皇帝,竟然把伏家后人给她弄回来了,虽然她没怎么把伏锐放眼里,但总归有点糟心。 得敲打敲打,让晋皇有点自知之明,别瞎蹦跶折腾她这把老骨头,她还要对付谢氏呢,这才是她称霸朝堂的重点,伏锐和皇帝算什么玩意儿? 晋皇的脸色变了又变,王宓看着她,兀自冷笑,这个傀儡不好用,她可以换一个听话的。 嗯,比如二皇女蜀王,是王氏子贤贵君所出,流着一半王氏的血,比晋皇顺眼的多。 最终,晋皇扯出一抹笑,“司徒说的是。” 晋皇好似一直都未曾听懂王宓含沙射影,仿佛两人真的只是在讨论围场上那些畜生。 王宓笑了一声,似轻蔑又似讽刺,将御弓随手塞晋皇手里,竟当她是捧物的下人! 王宓走后,晋皇将弓猛摔在地,柳璋以一贯漠然神色冷眼旁观。 第177章 黑熊倒戈 围猎场上这一遭,把晋皇气地险些吐血,往行宫一钻便再也没出来过。 当有人将这事儿告知伏锐时,她只是一笑置之,只当听了个笑话,然后和刘昌去围一只黑熊。 没错,黑熊。 皇家围猎场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就得问王垄那只花孔雀了。 王垄弄了只黑熊进来,然后往伏锐那处引,揣着什么心思明白得很。 可惜,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扁瑜还记恨那次刺杀的事,一来到围猎场,就摸去马厩,给王垄的马加了点料。 现在王垄这只马,可是只香饽饽,什么虫子野兽闻着味儿了,全往他那里靠。 他自己弄进来的黑熊自然也不例外,明明训练好了,刚放出来却倒戈了。 然后伏锐和刘昌就眼睁睁地看着黑熊追着王垄跑,她们严阵以待,黑熊却视她们为无物,俨然是心里眼里都只有王垄。 而王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马有问题,还拼命抽马屁股,希望马儿跑快点,帮她逃过一劫。 知晓个中缘由后,伏锐和刘昌对视一眼,抓熊啊! 先不说任由黑熊乱窜会伤人,这围猎场是被清理过的,林子里只有野鸡野兔之类的完全没有挑战性的猎物,对伏锐来说。 所以,怪无聊的。 伏锐、刘昌和肖毅当即策马追上去。 “吼——” 黑熊许是被饿过的,眼睛里冒着凶光,吓得王垄和她的马慌不择路,在林子里乱闯。 “救命、救命啊!” 王垄大喊大叫,只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侍卫已经被她连累死了,此时又进了林子中,属于围猎场外围了,驻守的士兵相对少些,一时间没察觉动静。 终于追上黑熊,伏锐架起弓箭瞄准,正要放箭,却忽而止住。 不远处有一池清潭,有几个人在池边谈笑,神色很是悠闲。 这几人伏锐都认识,一个是在金英诗会聊得上来的谢家嫡次女谢俊,一个是扶家宗女扶纪,还有一个人身着莽服,是翼王司马丘,父族谢氏。 许是灌木过于浓密,这几人还未曾发觉危险将近。 既然如此,就让她们发现一下好喽,伏锐勾唇。 她的箭已经瞄准黑熊的脖子,但没有放,刘昌还以为她没有准备好。 此时的王垄和马完全被吓傻了,都不看路,前面一丛浓密的灌木,直接就扎了进去。 灌木的枝丫在她脸上划开数道血痕,疼得她嘶牙咧嘴,身上的衣服也被划破不少,骚气不起来了。 黑熊也跟着她钻进了灌木。 这个时候,谢俊等人终于发觉异常了,一起转头一看,先是狼狈不堪的王垄,然后钻出一只黑熊来。 众人大惊,却见王垄明明看见她们了,却还是直愣愣地往前冲,把黑熊往她们那引,又慌又怒。 就在兵荒马乱时,伏锐手中的羽箭终于发出。 “咻咻咻!” 三箭齐发,射入黑熊脖颈,绝了它的生机,重重倒地。 “诸位没事吧?”伏锐上前随口问了一句,而后走到黑熊面前,自顾自说道,神色似有喜悦,:“没想到在这围猎场,还能猎着这等猛兽……” 第178章 去咬王狗 伏锐话落,心有余悸的三人,脸皆是一沉。 意味不明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野狗般喘息的王垄,而她丝毫未察。 “多谢南越侯出手相救。” 翼王、谢俊和扶纪朝伏锐拱手,伏锐回之一礼,看似随意,却不动声色地认了这份恩情:“举手之劳而已,翼王和谢小姐、扶小姐无事便好。” “嗯,还有王小姐,可有受伤?”伏锐看向王垄,看似关切,却是故意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引向她。 “要你假好心!”王垄瞪了伏锐一眼。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熊明明是要用来把伏锐吞吃入腹的,怎么会追着她跑? 气死她了,不论如何,肯定是伏锐动的手脚。 伏锐竟然又要害她! 若是伏锐听到她的心声,估计得气乐,好一个贼喊捉贼。 热脸贴了冷屁股的伏锐却毫无怒气,还笑了一声。 没错,她就是假好心。 “敢问王小姐,皇家围猎场,为何会出现黑熊?” 翼王怀疑的目光看向王垄,心中压抑着怒火。 先不论这黑熊是哪儿来的,就回想方才的场景,这王垄竟然将黑熊往她们的方向引,分明是要拿她们当挡箭牌! 她们才不管王垄是命悬一线慌不择路,她们因为王垄差点没命是事实。 况且,这黑熊来的蹊跷。 王司徒的宝贝孙女,弄只黑熊进来,轻而易举。 翼王和谢俊、扶纪的目光越来越冷,看得王垄一阵心虚,色厉内荏道:“本小姐怎么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本小姐吗?” 王垄扯着王司徒的大旗肆意妄为惯了,皇帝都被自己祖母压着,她怎么可能会把一个皇女放眼里,更别提,这皇女还是谢氏子所出。 “不知道?”谢俊却是看穿她的心虚,冷笑,“待我查出来,你就知道了!” 王垄弄了这么大一只猛兽,抓捕,饲养,再带进围猎场来,怎么可能没痕迹? 本该是导火索的伏锐却置之事外,和刘昌研究那只大黑熊。 嗯,肚子很肥,毛很光滑,就是有点扎手。 扁瑜也跟了上来,不动声色地在王垄那匹马附近溜达了一圈。 被人围着连声质问的王垄,十分气恼,加上浑身上下还有伤,整个人都没了耐心,从地上爬起来,推开她们就想走,“让开!” 谢俊被她推得后退一步,脸色一黑,却是抬手将王垄劈晕在地。 “仲乐,你这是?”扶纪见着谢俊的动作,有些诧异。 “我怎么能任由她去销毁证据?”谢俊的声音很冷,眸中还有些许算计。 最近正愁找不着理由对王家出手呢,没想到王垄就将把柄递上来了,这么“体贴”,她当然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扶纪没有制止,面上冷静得很,心里头没有气那是假的,和王垄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南越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谢俊走到伏锐面前拱手道。 “请讲。”伏锐浅笑示意。 “这只黑熊,是南越侯的猎物,不知能否借我等一用?”谢俊道,她看上这只熊了,这可是最重要的证据。 “不必客气,谢小姐拿去便是。”伏锐大方道,心里非常乐意。 拿走拿走,去咬王狗。 第179章 三家互撕 “多谢。”谢俊感谢道。 她命人将黑熊和王垄这只狗熊搬走,同时便命人去查,将王垄的底子都刨了出来,证据确凿,铁证如山,可以找茬。 谢俊和扶纪回家告了一状,然后就跟着家长去向晋皇讨说法。 谢太尉和扶太傅都到了。 谢家和王家有仇,这个不必多说。 而扶氏和王氏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却不打算放过王垄。 扶家宗女,扶家未来继承人,差点因为王垄遇害,这口气咽得下去? 必须得讨说法,但是晋皇是给不了她们说法的,她们也没指望晋皇,只是需要晋皇给她们一个吵架的地方而已。 因为这个事故,今年的秋猎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四大门阀有三家互撕,还猎什么猎? 众人匆忙回了皇城。 文华殿。 晋皇本来因为王宓一通打压,有些萎靡不振,一听说谢、扶两家要撕王家,顿时就精神抖擞,连忙召见这些人,给她们搭好台子。 她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坐在主位上看戏,幸灾乐祸。 “母皇啊!” 之前冷冰冰地质问王垄的翼王,此时跪在殿中,神情那叫一个悲愤交加,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儿臣险些命丧熊爪,遭此无妄之灾,心中惶惶……” 翼王也不指责王垄,只顾着卖惨,话里话外却暗指王垄蓄意谋害皇女,给她扣了好大一顶帽子。 晋皇心里虽然对这个胳膊肘已经给了谢氏的女儿没啥感情,但还是很配合地露出了关心的神色。 她一脸护犊子,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王宓和王垄,像个很怂但却想为女儿讨说法的老母亲。 这年头,谁还不是个戏精了? 气氛已经渲染好了,可以开始骂了,请。 “王宓!你纵容孙女驱使猛兽伤人,是何居心?!” 暴脾气的谢太尉第一个开口,一句话就把王宓呛得差点吐血,战斗力杠杠的。 什么叫做她纵容孙女驱使猛兽伤人是何居心? 她本来因为王垄给她捅了这么大个窟窿已经够气了,想着糊弄过去。 没想到谢观这老匹妇直接将屎盆子扣道她头上,暗指她蓄意让孙女去谋害翼王、谢俊和扶纪。 还别说,这很有道理,她有这个动机。 朝中王氏和谢氏对峙,两者都有个年纪正好的皇女可以辅佐,分别对应了蜀王和翼王,杀了翼王,就绝了谢氏从龙的路,很划算,而且在座的心知肚明,王宓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王宓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猛兽发狂,不是人力可控,谢太尉怎能无端怪罪到本官孙女身上。” 王宓想避重就轻,将自己身上的屎盆子扣到已经死了的黑熊身上,但殿中可不止她一个人聪明。 “哦?猛兽发狂?” 扶太傅上前,略带轻嘲地看着王宓,“那王司徒来解释解释,令孙为何要将发狂的猛兽带进围猎场,为何要将发狂的猛兽引向翼王、谢家小姐和犬女?” 扶太傅可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含糊过去,还刻意强调了王宓想回避的问题。 第180章 赔礼道歉 王宓心肌梗塞。 扶太傅问的问题,她当然知道,可她能说么? 说王垄是想谋害伏锐来着,不小心殃及池鱼了而已。 不能说,好歹是士族,要脸。 况且,就算是说了也没用,谢俊都查出来黑熊和王垄的关系,还能查不出来王垄的真实目的? 当然查得出来,但是她不管,管他什么王垄的真实目的,管她要暗害的人是谁,撞到她手里了就是要害她。 王垄要害她,王氏要害她,王氏就是要跟谢氏过不去! 说白了,就是想出师有名撕王氏而已。 至于伏锐存了什么心,她们心知肚明,奈何人家用明枪,还用到心坎儿里了,明知是计也想钻,反正没什么坏处,撕王氏还挺爽。 谢氏和伏锐又没仇,谢俊说得对,战友战友,都是战友,互相利用就对了! 这次伏锐拿谢氏当枪使,下次她们也能拿伏锐当枪使。 至于扶纪和扶氏,那就是真的是被殃及的池鱼了。 但扶纪差点遇害是事实,为了扶氏的脸面,谢氏得给个说法,证明她们扶氏不是好欺负的。 王宓看着自己的处境,前有谢氏咄咄逼人,后有扶氏步步紧逼,旁边还有个晋皇幸灾乐祸,伺机落井下石,心中恼怒,暗骂伏锐阴险,竟是小瞧了她。 伏锐若是听到了,得大呼冤枉,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熊不是她放进围猎场的,也不是她引向谢俊她们的,她只不过是等熊就快跑到谢俊她们面前了,才射箭猎杀而已,很无辜的好伐。 最后,在谢、扶两家夹击下,王宓只得选择损失最小的方法。 将事情推到王垄身上,小孩子不懂事,她让王垄上门赔礼道歉,大事化小。 翼王、谢俊、扶纪都没有受伤,受伤的还是王垄,她们总不能这么没度量,还斤斤计较吧? 这个结果正是扶太傅想要的,她很满意,她就是要个脸而已。 谢太尉有些不甘心,但偏偏让王宓钻了这个空子,也知道这点事不可能让王氏伤筋动骨,只能暂时作罢。 嗯,赔礼道歉?恶心不死王宓老匹妇! “祖母!你竟然让我去给她们赔礼道歉?!” 王宓好不容易给王垄擦好屁股,让谢氏和扶氏消停了,丢了好大一个脸子,这头捅破天的小霸王还不乐意了,当她就乐意吗?! “不然还能怎样!?” “这次一定是伏锐那小人设计害我,祖母不帮我报仇,竟然还我去赔礼道歉?!”王垄满脸不乐意,要是真的去了,那可太丢人了,谁还看得起她? 虽然现在也没人看得起她。 “你还怪上我了!?”王宓被王垄那样气个半死,抬手戳她额头,恨铁不成钢。 “你脖子上长的是熊脑子吗!算计人家没成功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祖母,我的脑子跟你的一样。” “……” 当天,王司徒揍了自己宝贝孙女的事传遍京都。 第二天,王垄就乖乖得上门赔礼道歉。 先是在谢家受了好一顿冷嘲热讽,再上扶家的时候,又被扶太傅叫人一通好打,还亲自捆了她去上门找王宓。 “王垄做了什么惹得扶太傅这般生气?”伏锐有些不解。 第181章 可我在乎 “据说是冒犯了扶公子。” 打听消息回来的卫荆道,伏锐翻阅文书的手一顿,只听卫荆又道:“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扶太傅怒不可遏,王氏和扶氏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伏锐脸色一沉。 扶太傅将王垄打了个半死,王宓心疼的不行,心里一边骂王垄又给自己招惹是非,一边埋怨扶太傅下手太重。 “扶太傅先别激动,许是有什么误会,垄儿怎么会突然……” “你什么意思?!”扶太傅听到这话,却是更加恼怒,“我儿还能冤枉你孙女不成?王垄是什么德性你自己不知道吗?!” “扶太傅、扶太傅,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宓脸色十分难看。 她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被比自己小一辈的人骂的狗血淋头。 “本官亲眼所见,你休要狡辩!” 王宓见扶太傅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焦头烂额,左思右想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法子,“事已至此,垄儿和令公子都还未婚配,不若你我两家结秦晋之……” “你说什么?!”扶太傅还不待王宓把话说完便打断,勃然大怒斥回,“就你孙女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还想娶我儿?!痴心妄想!” 扶太傅丢下话便拂袖而去,徒留王宓脸色极为难看地看着她的背影。 扶府,传闻中“被冒犯”了的扶公子却是再去书房中悠然自得的作画,不见半点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愁容。 画中是繁华的闹市,十里长街车水马龙,房屋店铺鳞次栉比,街头巷尾的笑脸灿烂淳朴,那是怎样的热闹安定的地方。 清竹看了看,如此繁华的地方,大抵只有京城罢了,可他瞧了又瞧,却不见得京城有这样一条街,可公子画的极仔细,仿佛真的见过一般。 他当然见过,这是前世陛下登基后,重建的永嘉郡,只是永嘉郡。 “怀玉。” 清竹闻声,震惊地看向突然出现在书房中的人。 “清竹,退下。”扶瑾道。 “可是公子……” “退下。” 清竹瞪了伏锐一眼,不情不愿地下去了,给她们守门望风。 “主公。”扶瑾放下笔墨,笑着朝她拱手道,略带揶揄,“此行,可不似主公作风。” 伏锐看似不羁,实际上骨子里是个正人君子,这种擅闯他人宅院的事,她自认,有点生疏。 “还不是你把我招来的,见怀玉如此,想来无恙。”伏锐笑道。 扶瑾连忙作揖赔礼,眼中笑意却更浓了,“有劳主公挂念了,是瑾的不是。” “区区王垄,能奈我何?主公不必担忧。” 果然是他故意设计。 伏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可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浮名而已,皆身外之物,瑾不在乎。”扶瑾只当她是关心,由是答道。 “你不在乎?”伏锐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可我在乎。” 扶瑾错愕,接着解释道,“不过是谣言而已,瑾不会为其所伤,更不会累及主公,主公不必如此担忧……” “扶怀玉!”伏锐第一次如此冷声呵斥他,他一时之间有些愣了。 “你什么目的我心知肚明,我只警告你,我伏锐不需要!” 第182章 珍而重之 她不需要。 她不需要他拿自己的名声为筹码,挑拨起王氏和扶氏的矛盾,助她。 扶瑾见她确实是动怒了,略微踌躇,心道自己确实是草率了。 她行事光明磊落,对如此阴险下流的计策颇为不喜,“瑾记下了,只是事已至此,主公……” “你!”伏锐一眼看出他所想,心中气极。 她一直引扶瑾为知己,觉得互相理解、志同道合,没想到在这一点上有那么大个代沟。 她是不喜阴险的计策吗,战场上她为了减少自身伤亡,什么阴谋诡计没用过? 她不喜的是伤人伤己的做法! 哪有人为了算计别人,把自己搭进去的?! 见扶瑾看着她气个半死,却满眼困惑的样子,伏锐拂袖而去。 “到底怎么了?”扶瑾还是一头雾水,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吗,经此一事,轻而易举就使得王、扶两家势必针锋相对,有利无害。 可去你的有利无害吧,清竹最近为这事儿也够操心的。 察觉伏锐离开了,清竹推门而入,方才的争吵他听得清清楚楚,见自家公子迷茫的样子,简直心累。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您有把自己放心里吗?” 旁人将他放心里珍而重之,他自己却把自己拿来作践,怎能不气人? “公子,你莫不是当自己是无人在乎的?” 扶太傅在乎他,所以怒气冲冲找王氏算账,但实际上这是扶瑾的算计。 伏锐在乎他,担心把他牵扯进这泥潭,所以她与王氏的恩怨从未让他沾,也一直注意保持距离,以防王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结果他倒好,一头扎进去,气的伏锐都上门了。 清竹也在乎自家公子,所以现在特别想以下犯上,把他骂开窍。 扶瑾微怔,垂眸盯着画中的盛世出神。 天下为重,旁的有什么要紧? 若是伏锐听到他的心声,估计得气的灵魂出窍。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觉得自己和扶瑾是知音。 她们确实都是心怀天下,可伏锐眼中的天下是天下百姓和所有自己在乎的人。 扶瑾倒好,他心怀天下就真的只是心怀“天下”。 许是前世的影响,他对那场盛世有一种执念,迫切的想为伏锐扫清所有障碍,不择手段,只希望尽快还原那河清海晏的盛况。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微快,带着怒气,是扶太傅回来了。 “阿瑾,王宓那老匹妇简直异想天开,竟然想让王垄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娶你?!” 向来沉稳的扶太傅气的来回渡步,言语少见的刻薄,“阿瑾你放心,娘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有劳母亲烦忧了。”扶瑾为她到了一杯茶,心中有暖意。 想道清竹的话,心中好笑,他自然知道自己是有人在乎的。 母亲自然是在乎他的,陛下……大抵也有一点在乎他。 想到此,他忽而心头一颤去,看向面前且忧且怒的扶太傅。 他利用的,就是母亲的在乎。 若是母亲不在乎,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他许给王垄,如此护住了扶氏的面子,也不必和王氏为敌。 甚至可得王氏的利益退让,这是扶太傅身为扶家家主,最有利的选择。 可她没有,士族傲骨是其一,其二何尝不是对扶瑾的爱护。 “阿瑾,娘只当你这是恨极了王垄,加上她确实有不轨之心,但,下不为例。” 知女莫若母,冷静下来的扶太傅,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是故意为之? 第183章 蠢得别致 扶瑾怔了怔,兀自沉默,连扶太傅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怨扶氏,无时无刻不想摆脱扶氏。 虽然扶氏不是前世结局的主导,可在其中,也曾推波助澜,促使了那内忧外患的局面。 他死的那一瞬,不甘极了,怎能不恨? 自重生以来,多数时间都在外经商,回来的次数寥寥无几,伏锐都曾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和家人生了龌龊。 他父亲早逝,母亲是家主,自然会有其他人开枝散叶,可母亲待她一如往昔。 他怨扶归怨扶氏,却不该将上辈子的恨带到这一世。 — 王垄觉得,自己近日当真是多灾多难,短短几日里,她挨了一辈子都挨不到的揍。 黑熊一事被祖母打了,赔礼道歉被扶太傅打了,回来之后又挨了祖母一顿打。 稀里糊涂的,他就“被”冒犯扶公子了。 他觉得自己啥也没干啊,连扶瑾一片衣角都没摸着。 哦不对,好像摸着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摸着的。 那次去扶家赔礼道歉,可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加上在谢家憋的一肚子火,整个人都憋屈得很。 要从扶府离开的时候,经过小园,偶遇扶瑾,他独自一人往隐蔽的假山群处走,她鬼使神差地没跟着下人出府,悄悄调个头跟踪扶瑾去了。 她想起来在金英诗会受到的侮辱就来气,再加上肚子里憋得火,就想吓他一下解解气,可没真敢动这金贵的扶氏嫡长子。 可是不知道怎么着,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她衣衫不整,手里拿着块衣角,抬头一看,这不就是扶公子缺了的那块么? 然后就是一顿打。 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干嘛了呀。 最后在祖母的询问下仔细说了一下,祖母说她被算计了,然后就打了她一顿,大概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她打聪明一点吧。 事实证明,不能。 被折腾得这样惨,她还没长教训,养好伤之后,她还敢偷偷溜出门找乐子。 估计都不知道因为自己,王氏在朝中的势力被扶氏好一通摧残,她祖母斑白的头发都全白了,都开始谢顶了。 她就不一样了,她的秀发还乌黑油亮。 她心情很好地来到楚倌楼,土豪抛金喊了自己最喜欢的芊芊公子,一起快乐的车震,你侬我侬,颠鸾倒凤,摸着摸着,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芊芊,你是不是胖了,胸口都长肉了?” 王垄迷迷糊糊地问,突然一声巨响,大抵是车震得太厉害,垮了。 无数双眼睛看着她俩。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这王小姐有磨镜之好也就罢了,还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婢女干这等事?!” “贵人都有些特殊癖好……” “话说,王小姐喜欢女子,之前冒犯扶家公子是假的吧?” “我觉得也是,闹得满城风雨估计就是为了遮掩自己真实癖好。” “有道理有道理,扶府守备森严,哪有她的可乘之机?” …… 胡服女子从人群中隐去,手里把玩着着从王氏车舆中抽出的几根至关重要的木条,深藏功与名。 王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磨镜十八式的劲爆消息很快就盖过了她冒犯扶公子的事。 很不幸,她又挨打了。 坊间还有人下注,她这次会躺多少天。 聪明的人总是相似的,不聪明的人总是蠢得各有各的特色。 她还是她,不一样的蠢货。 第184章 该弑君了 扶太傅正为了扶瑾的事儿发愁。 流言愈演愈烈,好面子的族人,甚至有人给她施压,说同意和王氏的婚事。 怎么可能?! 扶太傅心里火大。 不是她们的儿子,所以不心疼是吧? 但扶瑾的名声如今确实是个大问题,他自己是不在乎,可扶太傅在乎啊,扶氏也在乎啊。 他毕竟是扶氏子,还是嫡长子,一言一行代表着扶氏的体面,哪晓得平日里最是沉稳缜密的人,如今出了这等糊涂事儿。 配给王垄是不可能的,和旁人订婚的话…… 扶太傅想起扶瑾清清冷冷的眼神,觉得这话一说出来,儿子可能会出家。 不得已,她只好想法子压一压这流言,可是却仿佛有人在推波助澜一般,根本压不住。 暗中那推波助澜的手,恨不得将扶瑾和王垄彻底绑在一起,原本没有的事也凭空捏造。 到底是谁,敢跟她作对? 细细查之,竟是王氏搞的鬼。 这是想强娶么?! 扶太傅气急败坏,恰巧就在这时,王垄当街磨镜! 这个劲爆又真实的消息,很快变掩盖了原来那点捕风捉影,有人开始怀疑王垄冒犯扶瑾真伪。 扶太傅大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氏坏她儿子的名声,她就能坏她孙女的名声。 至少王垄那是众目睽睽,扶瑾的只能算是流言,很快便将局势扭转。 王垄磨镜的事儿传得多了,王宓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孙女是不是真的想给她绝后。 于是,打了打一顿就会有第二顿。 其实扶太傅隐约察觉此事有蹊跷,哪会如此巧合,恰恰就在扶瑾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就把王垄推了出来,把扶瑾换下去。 而且此事一出来,就有有利于扶瑾的议论出现,这么看都像是刻意为之。 到底是何人相助? 那人行事缜密,未留痕迹,扶太傅一时之间摸不准,大抵是扶瑾多年经商在外结的善缘? 是谁相助可以慢慢查,可和王氏的仇等不了了。 前几桩事还没清,王宓又开始作妖。 其目的也很好理解,只要扶太傅的儿子扶瑾配给了王垄,便相当于有了牵制扶太傅的人质。 如此一来,扶氏再与王氏为敌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想得很美,却没防住自己孙女拖后腿。 怒火中烧的扶太傅,一改往日独善其身的作风,在朝堂上和王宓打得热火朝天。 谢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时不时就火上浇油。 晋皇也难得不龟缩了,也开始和王氏撕破脸。 在伏锐收集了一堆京兆尹贪赃枉法的证据递上去之后,难得硬气了一回,明知道她是王氏的人,还把她给革职了。 就在王氏焦头烂额的时候,伏锐对扁瑜说了一句虎狼之词—— “是时候弑君了。” “!!!” 伏锐神情很平淡,仿佛在说“是时候吃饭了”,把众人惊得不轻。 “主、主公,这个得深思熟虑……”伏锐突如其来一句话,吓得邓通小心肝有点抖。 晋皇再窝囊,那也是个皇帝,又不是萝卜,说砍就砍。 伏锐却是笑了,“经我深思熟虑,觉得晋皇有点碍事,少了她,京城会更‘热闹’一些……” 第185章 别再作妖 京城还不够热闹? 晋皇、王氏、谢氏、扶氏斗乱,都快将京城搅一锅杂粮粥了,主公还嫌不够乱? “当然不够乱,王氏还没狗急跳墙呢。”伏锐意味不明地冷笑。 王氏在朝堂中的势力根深蒂固,是四大门阀中最擅长弄权的,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垮,顽强得很。 她要给这锅“粥”添柴加火,让它彻底翻滚起来,让王氏感觉到危机,失去冷静铤而走险。 晋皇正值壮年,有的事不便想,那她便将晋皇挪开,帮她们把这事想起来—— 夺嫡。 现在朝堂上斗来斗去算什么,跟争夺那把龙椅比起来太小儿科了。 到了夺嫡的时候,才是真的拼命,王氏和谢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伏锐没那么好的耐心,并不想等晋皇寿终正寝。 反正她这个皇帝当的那么窝囊,没意思啊,还不如早点结束,给虎视眈眈的女儿们腾个位置,少在世上受点气,多好? 伏锐就这么愉快地帮晋皇决定了。 “那主公打算如何弑、弑君?”扁瑜有些心惊胆战地问。 “毒杀。”伏锐看着扁瑜道,神情很平淡,说着的却是大逆不道的事。 主公的神情宛如砍萝卜,扁瑜有些接受不良。 “可是皇上的饮食起居管理都是十分严密的,我等该怎样将毒下到她身上?”邓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问道。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和人密谋弑君,还是在宛如寻常闲聊般的氛围中。 真是……人生无常。 跟着伏锐是需要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这个简单。”伏锐道,既然她敢说,自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宫里有她的人,而且这个人,别说下个毒了,一刀捅死晋皇都轻而易举。 简单?! 邓通诧异,伏锐笑笑,却并未多说。 仿佛弑君一事只是随口和她们提一嘴,让她们有点准备而已。 扁瑜听了,自然准备适合的毒药去了,最好像急症,让人察觉不出来是下毒,省的被人拿来做文章连累人。 当然,晋皇怎么死的,不重要,反正只要她一让位,王氏和谢氏都会慌。 届时,两族胜负就看蜀王还是翼王登基了。 不论是谁登基,另一方都不会有好下场。 伏锐觉得弑君的事没什么好说的了,不就是杀个人么?于是提起了其他话题。 “容采,交代你的事办得如何了?”伏锐看着邓通问道。 邓通定了定心神,来应对伏锐切换过快的话题,“回主公,街头巷尾都热传王垄磨镜,有关扶公子的负面流言我皆已压下,况且还有扶太傅,主公不必担忧。” 伏锐点头,“那便好。” 她想了想,写了封密信让卫荆送去给扶瑾。 扶瑾接到信的时候,有些诧异,这还是来到京城后伏锐第一次给他递信,抱着许是有什么急事的态度,他把信打开了。 打开之后,看到信中的内容,扶瑾陷入迷之沉默。 信中只有四个大字,清竹帮他斟茶的时候随眼一扫就看到了,顿时笑喷,拿着茶壶的手一直在抖,茶水溢了一桌。 “哈哈哈哈,公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信中那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是—— 别再作妖。 “……” 第186章 主公嫌弃 扶瑾哭笑不得,他这是被主公嫌弃了么? “看到没有,公子,别再作妖了。”清竹笑嘻嘻的道,觉得伏锐这话说得真有道理。 “行了,我知道了。”扶瑾无奈,将信叠好收起来。 他也知道伏锐是为他好,他确实是草率了。 因为不在意自己那点名声,却忽略了身后的扶氏。 他不在意,自诩百年士族名流的扶氏在意。 他不论如何都是扶氏子,受着扶氏族规和礼教的制约,一旦王氏察觉到他和伏锐有牵扯,定然会拿他开刀。 而士族子弟向来都是家族利益大于一切,就如这次,稍微有点被扶瑾的名声辱没门风的苗头,这扶氏的人就开始不满了。 把扶氏拉下水已是伏锐意料之外,如此扶瑾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 伏锐是无妨的,她现在孑然一身,无人牵绊她,也不会连累人,自己由着性子拼这一把,胜则报仇雪恨,败则一坡黄土。 她是自由身,扶瑾不是,他身后,还有一个扶氏。 扶氏能给他一身荣华,也能将他拉入泥沼,一切都在一个“利”字上。 王氏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拿他开刀,就如这一次流言逼婚,扶氏族人中有被王氏收买的,也有说什么门当户对的。 总而言之,扶瑾与扶氏利益相比,微不足道。 若不是扶太傅护着他,若不是伏锐反戈一击破了流言,若不是王氏不知晓他在伏锐麾下。 他如何能逃过此劫? 扶瑾反抗不了扶氏,伏锐也自顾不暇。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 他安安静静待着,别再作妖。 伏锐担心他翻船,一不小心就捞不回来了。 在伏锐眼里,他真的是作的一手好妖。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扶瑾看着冷静稳重,实际是个喜欢孤注一掷的疯子。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做事只求激进,不留退路。 真是让人操心。 “阿瑾。” 扶太傅来了,扶瑾的名声解决了,还在朝中让王宓吃瘪,她一改往日愁容,神清气爽。 她没说王垄的事,免得污了他的耳朵,只是宽慰他几句,告知她名声无碍了。 想到王垄之事的蹊跷,扶太傅斟酌一下问道:“阿瑾可知是谁在相助你?” “此事有人在刻意引导流言风向,祸水东引,帮你远离风口浪尖。”她跳过王垄的事接着又道。 扶瑾笑着点头,心中自然也知晓王垄的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又心头微暖。 但他和伏锐的事明显不宜暴露,于是便含糊的回答,“瑾在外有幸结识几名挚友,此番也来了京城,自然不会对瑾的事置之不理。” 扶太傅点头,也察觉到扶瑾不愿透露,想着那人仗义出手,若是让王氏知道,岂不遭难,便没有再追问具体身份。 将扶瑾拽出来后,伏锐也无法再接着坐山观虎斗了。 朝堂之上,伏锐本人都还没开口说要给伏家翻案,就有人抢先她一步。 守在晋国北疆抵御北秦的骠骑大将军、谢氏嫡长女、谢俊的长姐——谢英,回来了。 她带回来敌军一位小将,严刑拷打之下,扒出了些旧事…… 第187章 衔恨蒙枉 伏将军骁勇善战,一生中吃过最大的两场败战: 一是“襄阳之战”,失去了襄阳。 二是“漳水之战”,几十万北府军,在漳水平原全军覆没。 “襄阳之战”也是导致“漳水之战”战败的导火索。 伏将军襄阳战败时,朝中有人举报她投敌卖国,故意失去了晋国的要塞,人证物证据在。 物证,是一封伏将军写给敌军的亲笔信件。 人证,是伏将军麾下一名副将——钱桧。 当然有漏洞,可是朝中无人有魄力的前提下,还有能力和王氏对上。 伏将军又在北疆和秦军僵持,朝中发生了和何事,根本无法及时知晓,将军府内,也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正和北秦奋力厮杀的伏将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和数十万北府军,以血肉之躯为大晋挡住北秦铁骑的时候,有人在她身后捅刀子。 伏将军投敌卖国之罪定下,伏府满门抄斩,同时断了当时正在漳水平原和北秦作战的北府军的补给粮草。 由此,数十万将士被困于漳水,没有补给,没有援助,连撤兵,都被晋国的军队挡住。 最后,铁骨铮铮的将士,血染漳水。 为大晋征战一生的她们,没有死在敌军的铁骑下,而是死在本国射来的冷箭中。 衔恨蒙枉,死不瞑目。 “臣有奏,中郎将钱桧,谎报军情,构陷忠良,襄阳之战,乃钱桧大意中敌人奸计而战败,并非北府军统领之责,通敌卖国更是无稽之谈!” 谢英回朝第一天,便如是说道,满朝文武皆哗然。 钱桧脸色一白。 众人纷纷看向伏锐,她虽然自称是晋康人士,但她的身份众人心知肚明。 该来的还是来了,伏家未绝后,当年那桩冤案,迟早会在京城掀起腥风血雨。 王党猝不及防,连伏锐都始料未及。 她原想解决一切再翻案的,届时便无人拦她,但却在此时被谢英挑了这个头,她不得不继续下去。 伏锐看向谢英,对方朝她笑得友善,她也回之一笑。 正如当初谢俊所料,伏锐能拿谢家当枪使,谢家也能拿伏锐当枪使。 谢家在朝堂上和王家斗得热火朝天,可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盟友”,自然不愿意伏锐继续坐山观虎斗,想把她拉下水。 伏锐看着手中的玉笏缓缓地笑了,谢家好一个阳谋,她不接也得接,而且还欠了谢英一个人情。 “骠骑大将军有何证据?”王党有人发问。 “臣擒获敌军将领一名,此人参与过襄阳之战。”谢英道。 “大将军慎言,敌军一面之词怎能轻信?依臣看,这定是北秦离间构陷我国将领的阴谋!”王党反驳道。 钱桧也此时跪地而呼,“臣冤枉啊!这定是敌军污蔑!” “污蔑?” 伏家后人轻笑上前。 钱桧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将头垂地极低,根本不敢去看伏锐的脸,太像了,太像伏将军了。 “听说钱将军帐中有一名幕僚,姓李名砚,善临摹。”伏锐走到钱桧面前,垂眸俯视她,悠悠地说道。 就是这李砚,伪造了那封“亲笔信”。 钱桧大骇,惊恐地看着她,面如死灰,“果然是你抓走了李砚!” 第188章 钱桧下台 伏锐刚到建康时,中秋宫宴上,钱桧自见到她之后便惴惴不安,偏偏就在那时,李砚失踪了。 会做这事的,除了伏锐不做他想。 钱桧心中的恐惧到达顶点,夜夜梦魇,害怕的同时想杀了伏锐。 下过毒,派过杀手,可是屡屡失败。 而伏锐仿佛知道她所想一般,似要故意折磨她,一直不曾有动作,任由她心中的惊惧不断累积,恨不得将自己逼疯。 为伏家翻案一事,伏锐准备了数年,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况且,当年无中生有的构陷漏洞百出,难的不是找到证据,难的是弄垮王氏。 所以伏锐一直想弄垮王氏再翻案来着,却不防被谢氏赶鸭子上架了。 也罢,提前便提前吧,反正也不是没准备好。 李砚在她手里,钱桧算是翻不起风浪了。 当初襄阳实际是由钱桧守着的,可她没守住,害怕被降罪,王氏便是抓住她这点心理蛊惑加上恐吓,诱使其将所有责任推到伏将军身上。 一切真相大白,钱桧下台。 但是仅仅除去一个钱桧怎么够? 晋皇也是这么想的,最近看着王氏被围殴,她心情十分愉悦,王宓那阴森森的目光看她的时候,她都敢无视了,瞪回去就算了。 于是她戏精上身,豁得从龙椅上站起身,满眼沉痛与悲愤,指着钱桧道:“竟是这样,伏家满门忠烈,竟是毁在你这等小人之手!” “陛下,臣以为,单凭一个钱桧,不足以谋划如此之大的阴谋蒙蔽帝眼多年,此事定有幕后主使,请陛下……彻查。” 伏锐说道,语气平静地吓人,最后两个字更是因为放慢语速而渗出些许寒凉来。 “南越侯言之有理,臣附议。”谢英道,同时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宓。 “臣也附议。”谢氏党羽和扶太傅皆道。 王宓面无表情,仿佛没感受到他人若有若无的影射,王党不是所有人都有她这样忍功,一个个汗流浃背,如坐针毡,最近被折腾得够呛,不少人下台。 “朕深以为然,那此事便交由伏卿彻查。” 晋皇话音刚落,就有王党不甘心得反驳吗,“陛下,此事不合法度,查案当交由刑部!” 朝堂一时间安静下来,无数人的目光看向那人,无声讥讽。 谁不知道刑部尚书是王氏的人,谁不知道当初伏家一案是王氏的手笔? 让刑部查?越查证据越少的那种么? 谢英冷笑,还真敢说,当她们傻么,简直如跳梁小丑一般。 她伏锐会让? 谢氏、扶氏和晋皇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然不会,伏锐微微一笑,看了刑部尚书一眼。 对方心里咯噔一下,还不待反应,便见伏锐上前一步,玉笏执于手中,向晋皇拱手。 “臣有奏。” 王党心中齐齐袭上不好的预感,晋皇恰恰相反,幸灾乐祸差点挂在脸上,勉强维持住威严对伏锐道:“伏卿请讲。” “臣弹劾刑部尚书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屡屡包庇权贵,致使无数人蒙冤,太元五年七月二十三日,王氏王垄与人争夺花魁打死一人,最后却赔偿几两银子便草草了事,太元六年四月十五日,度支尚书贪墨一案……” 王党:“……” 刑部尚书:“!!!” 第189章 王氏逼宫 刑部尚书可是王宓的左膀右臂,她总算是忍不住了。 愉悦的晋皇无视王宓黑沉的脸,大手一挥退朝,王宓直接闯进御书房和晋皇理论,将晋皇气的青筋暴起的时候…… “噗!” 晋皇一口老血喷王宓一脸,然后就断气了。 “……” 饶是王宓,见着这场景,脑子也是懵的。 是她把皇帝气死了么? 御书房中的宫人吓得失声尖叫,又被王宓阴沉的目光一扫,顿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王宓深呼吸几下,冷静下来后,看向柳璋,“你封锁皇宫,切勿将消息走漏出去,然后到午门接应我等。” 柳璋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的看着她,王宓也习惯了她这样,没有多想就转身离开。 — “成了。”伏锐道,目光幽深。 此时已至傍晚,光线有些晦暗。 “那接下来呢?”众人心头微紧。 伏锐将事情一个个安排下去,“容采,通知谢家和翼王,王氏今夜逼宫。” 恰巧就在王宓面见晋皇的时候,晋皇毒发身亡。 王宓心中惊疑不定,但她知晓,不论到底是谁下的手,让谢氏知道了都会想方设法将脏水泼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她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蜀王登基,背写骂名也无妨了,总比让旁人抓住机会好。 “是。”邓通拱手应下,然后迅速离开。 “子均,命林峰带兵包围京城。”伏锐将半块兵符交给卫荆。 “是。”卫荆也领命离开。 果然,王宓离开后不久,她和蜀王便领着一千府兵来到宫门前。 此时天色已暗,蜀王快步朝宫内走去,神色带着些急切和激动,仿佛过了今夜,她便会是大晋的九五之尊。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高呼,还带着兵甲摩擦的声音。 “蜀王谋反!快给本王拿下!” 蜀王大惊失色,转头一看,竟是迅速追来的翼王。 王宓脸色一沉,她明明已经叫柳璋将消息封锁,翼王为何还会得到消息? 该死,可能是宫中有眼线,她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将那些宫人统统灭口的。 两方人马很快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鲜血撒遍朱红宫墙。 僵持越久,伤亡越大,也越发容易出岔子,被府兵护在中间的王宓也不由心生焦急,柳璋怎么还不来接应? 她刚这样想着,便听到宫内一阵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果然是带着禁军的柳璋。 有了柳璋的来到,翼王似乎有所顾忌,开始稍稍后退,有撤兵之势,王宓松了一口气。 “柳统领。”王宓喊道,正想夸她来得及时,却在见到禁军的动作时心里一个咯噔。 禁军纷纷架起弓箭,王宓连忙带着人快步朝柳璋走去,一边连忙道:“稍后放箭,等我们过来!” 柳璋对她的话语无动于衷,沉默地抬手,禁军收到指示立刻放箭。 蜀王的府兵如同任人宰割的牛羊,很快倒下一大片,王宓惊骇不已,“柳璋!你在做什么?!” 柳璋没有理会她,而是往旁边移了一步。 禁军举着火把,火光摇曳。 柳璋身后,有人唇畔笑意微凉,缓缓走来。 火光映亮她绛红的胡服,也将她手中提着的长剑照得寒光凌然。 “拿下。” 第190章 如释重负 王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前有禁军,后有翼王的府兵,王宓等人无处可逃,最后只得束手就擒。 伏锐缓缓向王宓走去,长剑架上她的脖子,语气轻飘,“王司徒,这一日,我等很久了……” 事已成定局,王宓冷笑,“当年是我疏忽,让你逃了,还被柳璋蒙骗,才有今日,要杀要刮尽管来,不过……” “你杀了我能如何?你翻了案又能如何?伏家满门早已被我送下地狱,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现在算什么?忠烈遗孤?哈哈哈哈……” 王宓笑得癫狂,伏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晦暗的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幽深诡谲,“你很得意?” “那是自然。”王宓道,灰白的发丝已经凌乱不堪,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但她仿佛毫无畏惧,“当年我动动嘴皮子,就让你伏家死无葬身之地,蒙冤数年,而我在朝堂风生水起,你在穷山僻壤落草为寇,我当然得意!” “你在激我杀你?”伏锐又笑了,却没有丝毫暖意。 “你隐忍多年,不就是为了杀我吗?来啊!”王宓面色狰狞。 伏锐点头,面色出奇的平静,“确实,我很想杀你,想把你剥皮抽筋,恨不得生啖其肉……” “但是,这太便宜你了。”伏锐缓缓将剑收回,幽暗的眸中又荡漾开笑意。 “你在害怕,怕什么呢,我猜,是怕亲眼看见王氏被满门抄斩。” 王宓眼中满是嘲讽。 “放心,你会看到的,我已经让人围了京城,王氏的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广陵郡收不到你的消息,更不可能调兵过来,所以,担心我拿你当人质威胁王氏旁系完全是多余的。” 伏锐漫不经心地收回剑,又朝王宓笑道:“还有嘛,很不幸,你派人将王垄送走的队伍被我截了,你的好孙女哭着喊着要见你呢,你要见见她么?” 王宓脸色一僵,“你这样滥杀无辜,与我又有什么差别?!” “无辜?你说王垄?”伏锐觉得好笑,“别说王垄了,王氏有无辜之人么?” 先不说斩草除根的道理谁都懂,王氏的人生于王氏,能借王氏的势作威作福,为何不能陪王氏一通覆灭? 伏锐在这个时候可不会拿出自己那点可怜的善良来放王氏一马,她凭什么拿自己手下的安危,来赌王氏遗脉的忠诚? 她宁愿双手染血,也要让王氏再无翻身的机会。 “我不杀你,脏手。”伏锐神色淡漠,居高临下看着王宓。 “我要你亲眼看着王氏覆灭,我要让天下人看着你死,我要让天下人铭记,我伏家数十万战士,曾为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血染边疆。” 伏锐说完,便往宫外走去,众人让路,看着她的身影被夜色吞没。 柳璋交代完一应事宜,便快步跟上伏锐,沉默地陪在她身侧。 “你如约而至,一切都结束了。” 看到她眉眼间的疲惫,柳璋突然走到她面前,拦下她道,声音一贯的冷硬,眼中却有温和。 “是啊,都结束了……” 伏锐看着她,忽而笑了,如释重负。 夜空有繁星璀璨,她的人生还很长,不必再活在仇恨中。 “多谢,柳阿娇。” 第191章 柳家阿娇 柳璋的表情出现裂痕。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这么叫我!” 柳璋恼羞成怒的样子与记忆重合,伏锐与记忆中一样,被她的样子逗乐,更加变本加厉,笑得灿烂。 “阿娇阿娇,柳家有女柳阿娇,哈哈哈哈……” “伏切玉,你又找打!”柳璋咬牙切齿,黑着脸抬拳。 伏锐马上躲开,笑得像个孩子,嘴里喊着柳璋能嫌弃一辈子的小名,追逐打闹着。 两人在寂寥的夜色里,跑过幼时玩闹过的街头巷尾。 繁星依旧,眉眼如故。 柳璋还是那个柳璋,一直未曾变过,真好。 依稀记得,伏家和柳家是邻居,也是世交,中间就隔着一堵墙,后来还被伏锐挖开一个洞,畅通无阻。 柳家也是将门,柳母希望自己的女儿继承自己家业,去战场英勇杀敌,于是取个名字又是璋又是戟,恨不得她成长为一个神兵锐器。 可是明明一生出来格外壮实的柳璋,却在好长一段时间都身娇体弱。 别说杀敌了,三步一喘无步一倒,连柳母的剑都拿不动,别说习武了。 而且性子还沉默寡言,能好几天不吱一声,整的柳家人都能靠眼神明白她的意思,完全不需要口语交流。 所以她身边通常安静的诡异,上学堂那会儿都没人能在她身边待下去。 先不说你说老半天人家都不会回你一句,她要是烦你了,就用那种凉飕飕的目光盯得人心里发毛。 但伏锐是个脸皮厚而且闲不住的,柳璋不乐意说话她非要人家给她吱一声听听。 甚至还和一些玩伴打赌,她要是能让柳璋开口说话,她们就每天陪她打一架。 没错,伏锐小时候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把人揍的哭爹喊娘,然后自己再回家被爹娘揍得哭爹喊娘。 为了完成这个宏伟目标,她给柳璋讲过笑话,做过鬼脸,还在她课本上画过乌龟,在她桌子上放过毛毛虫。 讲笑话的时候自己笑成各傻子,柳璋看她的眼神也像在看傻子。 做鬼脸的时候把自己的脸做僵,柳璋还是一副面瘫的样子。 画乌龟就别说了,柳璋默默地拿去给夫子看,然后伏锐就被罚画一千只乌龟,把自己画得都要不认识乌龟了。 至于毛毛虫嘛,这个……差点进了伏锐的肚子。 柳璋看到这虫子,一点表情也无,只是默默地收起来,伏锐还以为虫子不见了。 然后在她又凑到柳璋面前嘻嘻哈哈的时候,柳璋从袖子里把已经憋死了的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伏锐嘴里塞。 幸好伏锐躲得快,没进嘴,只是进了衣领…… 屡屡受挫的伏锐被人好一通笑话,就在她就要放弃了的时候,听说有个道士上了柳家的门。 道士说柳家小姐这个名字太凶,伤了主人的身,要改个名,或者取个娇软的小名压一压。 柳母柳父秉着把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还真的给柳璋取了个小名—— 阿娇,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奇怪的是,柳璋极其排斥这个娇软的小名,但是她的身体很喜欢,很快就健康起来了,可以跟着柳母舞枪弄棒了。 那这个小名就更不可能改了,把柳璋气的不轻。 偏偏这事儿还被伏锐知道了,那简直是噩梦。 就在伏锐要把这个小名传遍全世界的时候,柳璋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闭嘴。” 第192章 活着等我 得到这句语气并不好的话,伏锐险些喜极而泣。 她终于如愿以偿揍了一顿爽的,然后也众望所归被爹娘揍了,而且还关禁闭。 但伏锐是什么人? 把门关了她能爬窗,把窗户钉上了她还能上屋顶,那屋顶也不能上了呢? 她还可以挖狗洞,伏柳两家的墙,就是这样让她打穿的。 偏偏柳母柳父喜欢她,天天护着她,那个洞都没让伏母封,还修了个小门,伏锐一捅娄子就去柳家避难。 柳璋冷冷地看着伏锐吃她的零嘴,玩她的玩具,还爬上她的床,最讨厌的是,还跟她爹娘一样,天天“阿娇”“阿娇”得喊。 改了名字的柳阿娇,在武术上成功逆袭,进步飞快,都能和伏锐打个平手。 尤其是在对方得意洋洋地喊她阿娇的时候,她的战斗力是惊人的。 伏锐很快发现一个问题。 除了柳父柳母,谁要是敢喊这个小名,柳璋当时只是冷冷地瞥那人一眼,什么都不说,然后暗地里把人整得哭爹喊娘。 但伏锐不一样,她这样喊,柳璋一般是当场揍。 打着闹着,时光如流水,在街头巷尾的嬉笑怒骂中流逝。 一次征战中,柳母战死沙场,柳父跟着去了。 从此以后,除了伏锐,再也没人喊她阿娇。 伏家人收养了柳璋,视如己出。 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似乎和往日没差别。 可伏锐觉得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但是她每次看到柳璋的时候,更喜欢喊阿娇了。 虽然对方总是一副气急败坏要揍她的样子,可伏锐就是觉得,柳璋喜欢她这样喊。 柳璋住进伏家之后,两人一起练武,一起捅娄子,但是不会一起挨打。 伏将军说肯定是伏锐带坏柳璋的。 伏锐不服气地反驳这个事实。 再后来,伏家也没了。 柳璋出卖伏锐,投了王氏。 她泄露伏锐的行踪,她做斩首伏家人的监斩官,她对王氏言听计从,她当着王宓的面,亲手将手中长戟刺入伏锐的身体。 一如既往冰冷的神色,仿佛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连王宓都心惊她的薄凉。 天下人都骂她忘恩负义,说她是王氏的走狗,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伏锐说的那句话—— “阿娇,我会回来的,你要活着等我,听话。” “好。”柳璋第一次没有反驳那声阿娇,只认真地看着她。 在柳璋要跟王氏拼命的时候,伏锐让她归附王氏。 柳璋只说了一声“好”,这一忍,便是数年。 她踏着伏家的血,忍到王氏信任她,忍到晋皇信任她,步步青云,令人艳羡。 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伏锐那一句“我会回来的”,她会发疯和王氏鱼死网破。 人人都道柳璋无情,谁能看到她心底压抑的不弱于伏锐的恨? 为什么,要让她经历两次家破人亡? 所幸,伏锐没有食言。 两人打闹够了,一个撑着墙壁,一个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此时已经入冬了,两人却冒了一身汗。 夜色、晚风和繁星,还有地上搅碎了月光的树影枝丫,仿佛从未变过。 “阿娇,我回来了。” “嗯。” 第193章 旧事抛却 后头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翼王登基,王氏彻底垮了,谢氏如日中天。 伏家一案没了王党的阻拦也很快翻案了,伏锐与谢氏的关系表面上还是不错的样子。 谢氏比晋皇聪明,不会一成事便想着过河拆桥,先行稳定自己脚跟再说,再斗下去平白让旁人捡了便宜。 她终是将压在心头的巨石除了,一时间恍然如梦,竟然茫然不知何所从。 直到卫荆笑着问她,“主公,咱们该回越州了吧,好几个月过去了,常别驾她们要等急了。” “好。”伏锐笑着点头。 是的,越州还有人在等她,等她归来共谋大业。 天下之大,怎会无她容身之处? 天下之大,处处都是她的容身之处。 既然如此,便归去吧。 归去时比来的时候热闹。 许是王氏处斩的消息很快传开,伏家一案沉冤得雪,纵使那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有人记得她伏家。 她从中策马而过,一个香囊下向她抛来。 她失笑回头,想看看是哪家男儿如此猛浪,却是看到一个小姑娘。 见她看向自己,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向她招手,“伏小将军!” 那姑娘面容清秀,穿得也干净利落,也是一身胡服,不知怎么的,伏锐竟觉得眼熟。 本是封尘许多年的小事,没想到现在一想竟想起来了。 而这时,那姑娘也跑到了她面前,仰头看向她,“当年我说想跟着您征战沙场,您说我年纪太小,那现在呢?” 伏锐记得,当初,每每伏家人携北府军归来,这小姑娘都在,还追着她们的队伍跑。 但那时她年少,只知道乱窜,差点钻到马蹄下,幸好被伏锐捞了出来。 她那时吓得白了脸,在看到伏小将军将她抱在怀里后,转瞬间笑逐颜开,“我要和你征战沙场,做守卫边疆的战士!” 伏小将军心头一软,明明那时的她也不过是十余岁,却故作老成的看着怀中七八岁的姑娘,“你还小,等年纪大些再说。” 小姑娘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点头。 再后来,还没等小姑娘长大,伏家和北府军整个都没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小姑娘在被窝里拼凑自己破碎的梦想。 没成想,又让她拼回来了。 “好。”伏锐笑着看向她,“和家人道个别吧。” “我没有家人了。”姑娘摇头,眉眼明媚。 “那便即刻收拾细软,随我去越州吧。”伏锐没有露出同情或安慰。 能将这种事自然大方地讲出来的姑娘,不需要这些情绪。 “好!” 姑娘跑开,很快收拾好东西,牵了头驴,尾随在部队之后。 隐约还听到几声“伏小将军”,只是伏锐再也没回头。 没了伏家的伏锐再也不是伏小将军,她仍然愿意为天下人所向披靡,却再也不会为晋廷征战沙场。 从此以后,她只是伏锐。 血海深仇已了结,她不会再为旧事伤神,不再为悲惨怨憎,不再被仇恨束缚。 她终究只是孑然一身,又自由自在的伏切玉。 她向前看,将旧事抛却。 恍惚有伏母和伏父,还有许多许多的旧人,站在记忆中的伏府大门前,含笑注视她远去。 鲜衣怒马,眉眼如初。 第194章 扶氏除名 伏锐等人没有什么要作别的人,邓通却有。 “茵茵,阿姐要走了,这些是近日积蓄的一点银两,你拿着。” 邓通对邓芳道,还忍不住叮嘱了一些事宜。 邓芳默默地听着,邓通心中叹息,茵茵虽然肯与她相认了,却还是不适应她做个突然多出来的阿姐。 “嗯,阿姐放心。”待邓通说了好一通,邓茵才微微抿开一丝笑容,对邓通道。 邓通点头,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那阿姐,茵茵走了。”邓芳打破沉默。 邓通的眸光暗了暗,声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茵茵,不若你随我走罢,阿姐保证,会照顾好你的。” 邓芳是桓家庶女桓淼的妾侍,并不受宠,过得并不好,邓通想带他离开。 但邓芳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匆匆丢下她离开,徒留邓通原地长叹。 还有一处也上演着告别,只是不像是告别,而像是诀别了。 扶瑾亦如往日般向扶太傅作别,扶太傅希望他活得开心些,从未拦过她。 可是这一次,扶太傅久久不语,只看着他。 “母亲?”扶瑾有些不解扶太傅的沉默。 扶太傅的语气不似往日和蔼担忧,而是带了些许审视,“阿瑾,经商非要去越州吗?” 扶瑾怔了怔。 “你当为娘老糊涂了,是瞎的吗?”扶太傅的语气没有起伏,可扶瑾分明感觉到了怒气。 “母亲,儿子……” “你可还记得,你是扶氏子?又可还记得,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扶氏,你这般,让旁人如何想扶氏?” 扶太傅到底还是扶家家主扶慈,遇到关乎扶氏的事情,神情冷静近乎无情。 扶瑾沉默了一会儿,在她面前缓缓跪下,扶太傅没有制止,依旧冷冷地看着她。 “这只是儿子自己的事,与扶氏无关,荣辱皆只关乎扶瑾一人,纵使万劫不复,也不会牵扯到扶氏。” 扶瑾早就知道,扶太傅不会同意他辅佐伏锐,扶氏更不会,伏锐也不会要扶氏辅佐。 扶氏代表着上层士族,伏锐却为民请命,两者终究有对上的一天。 而扶瑾历经两世,看得分明,寒门崛起,士族正在走向没落。 偏偏还自以为鼎盛,全然不自知。 “你是扶氏子!如何能做到只关乎你一人!”扶太傅厉声呵斥,看着眼前冥顽不灵的人,忽而觉得有些陌生。 她伏锐究竟有什么好,迷得她的儿子这般忤逆她?! 扶瑾镇定抬头,眼中有了决绝。 扶太傅微惊,沉沉怒意在心中翻涌,“你什么意思?” “当扶瑾只是扶瑾,不是颍川扶氏扶瑾,便不会牵扯到扶氏了。”扶瑾道,语气平淡,好似不知自己的话带给扶太傅的冲击。 “你要脱离扶氏?”扶太傅胸口起伏。 “是。”扶瑾毫不犹豫。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 一时无言。 此时已经入了冬,夜间积了一层雪。 雪很凉,顺着腿爬遍全身。 “阿瑾,娘一直知道你冷静,三思而后行……”扶太傅声音带着叹息,眉眼间还有稍许疲惫。 “这正是儿子三思后的结果。”扶瑾道,思量了两世,何须再想? “请家主成全扶瑾之志,将扶瑾从族谱除名。” 第195章 再无所缚 扶瑾双手交于地,额贴手背而叩首,银白色的衣袂几乎要融进雪里。 有恳求也有决绝。 扶太傅看了只觉得刺眼,阵阵无力又无奈的怒气涌上心头,“你早便料到有这一天了吧?” 士族与伏锐走不到一起,扶瑾知道,扶太傅怎会看不透? 可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为了一个伏锐,这般冷静到无情的抛下整个扶氏。 “是。”扶瑾坦然承认,在重生的第一天,他便预料到有此时情形了。 “扶怀玉,你当真冷血无情。”扶太傅的声音凉透了初冬的雪。 扶瑾怔了怔,“儿子不孝。” 又是一阵寂静,扶瑾几乎不敢抬头看扶太傅的面容。 他不愿承受府家家主对扶家嫡长子的失望。 昨夜积的雪从院子里的树梢上滑落,落在地上有轻响,似乎惊醒了扶太傅。 她长叹一声,终是道:“也罢,你向来有主见,娘也向来管不住你……” “自今日起,你再不冠颍川扶氏之姓。” 扶太傅所完,眼中再也没有身为扶瑾之母的温和,只有身为扶氏家主的威严冷静。 站在整个扶氏的立场上,扶氏确实留扶瑾不得。 既然扶瑾先提了,也省了往后清理门户的事。 “多谢母亲成全。” 扶瑾长跪,目光落在身前的雪上,大抵是初冬第一场雪,薄薄的,浅浅的微凉。 身前有脚步声渐行渐远,是扶太傅转身离开了。 过了良久,待到双腿发麻,浑身冰凉,清竹实在忍不住来扶他,扶瑾这才缓缓起身。 他神色很平静,像初冬的雪。 “值得么?”有人走来,蹙眉问他。 扶瑾微微抬头,原来是宗女扶纪,他长姐,两人却没什么感情,井水不犯河水罢了。 此时扶纪这一问,确实是满怀不解了。 扶瑾却是笑了,觉得这问题好不幼稚,“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但看人乐不乐意罢了。” 世间事纷繁复杂,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乐意做某件事的人觉得值得,旁人从另一个角度会觉得不值,有什么好纠结争辩的? 他执迷于前世那场盛世,也钦慕那一手缔结那盛世的人。 无关值与不值,他只是乐意这样做。 为其倾尽一切,也甘之如饴。 扶纪略微沉思,再不发一语,静默的目送他离去。 清竹担忧得看着自家公子,他没经历过前世那场腥风血雨,他不懂,为何一定要闹到这种地步。 家族除名啊,这是极重的惩戒,一般只有犯了极大的过错的人,才会除名,而扶瑾却自请。 届时,他便是天下人眼中离宗叛祖的人。 清竹不解,却也不敢问,只当公子深思熟虑,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可是旁人眼中清冷无情的人,分明也是难过的。 公子攥着他的手,握得极紧,微微颤抖。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生他养他的是扶氏,教他护他的是扶母,他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他总用前世部分由扶氏造就的凄惨结局来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忘却血脉深处对扶氏的眷恋,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做到了,不会为脱离扶氏而伤神。 但到了这一刻,他才知,他有多么自欺欺人。 是将一种融入骨血的东西,剥离身体的疼,在他心底蔓延。 可他仍是笑了,如初雪凄清。 从此以后,再无所缚。 第196章 内贼作祟 伏锐带着大部队先行一步。 走到江州边境,原想和去京城时一样绕道而行,毕竟她可是和江州结了一座月容山的仇的人。 可是就在她带兵走到荆州边界的时候,遇到了埋伏。 对方明显是早有准备,陷阱做的隐蔽又缜密,仿佛就等着伏锐等人自投罗网。 还好伏锐向来谨慎,稍有不对就立刻撤退,这才没有翻船,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是何人埋伏我等?”邓通有些纳闷。 这仇敌已经灭了,还有谁非至她们于死地不可? “桓氏。”伏锐道。 有仇的,在这一带埋伏起来特别方便的,她除了桓氏想不到其他人。 想来是月容山的事瞒不住了,得罪桓氏是迟早的事。 “这几日注意隐蔽行踪,小心一点,换条道。” 伏锐声音微冷,然后又吩咐几个腿脚快的士兵,让她们去越州传信,通知越州的人来接应。 她现在这点人,要是屡屡被埋伏的话,可经不起耗,刚刚就折损了两千多。 实在是猝不及防,她本来就是担心桓氏要对她们不利,所以才绕了个远路,从荆州穿过回越州,没想到这路线都被桓氏给发现了。 之后伏锐行兵步步谨慎,可是不知怎么的,桓兵就是能提前一步知晓她们的行踪,真是防不胜防。 就这样,伏锐在荆州和江州北部边界一带耗了十几日,非但没收到越州来支援的消息,还接到个从京城来的噩耗—— 桓氏挟天子而令诸侯。 桓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谢氏刚和王氏斗完,还没恢复元气,再掀起政变,将翼王和谢氏拉下马。 另外为了讲究个名正言顺,扶持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皇女登基。 于是,京城桓氏独大。 扶氏向来不参与这些权利争端,桓氏也没想得罪扶氏,于是主动示好,将桓家公子嫁给扶氏宗女扶纪为夫。 两家结秦晋之好,貌似结成了什么联盟。 这对伏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先不说月容山一事,让她和桓氏之间生了龌龊。 单看这桓氏的所作所为,显然是有野心的,自然打算收拾了她们这种地方割据势力。 而桓氏本来就家大业大,坐拥整个江州,而如今又控制了建康,和扶氏结了盟,实在是个庞然大物,不好对付。 伏锐微蹙着眉,觉得有些蹊跷。 她自从第一次被埋伏之后,行事已经小心了很多,还屡屡使用障眼法,可桓氏就是能未卜先知一样。 纵使她再不愿往那方面想,也不得不承认,有内贼。 越州至今没有消息,想来是派去的人被截杀了。 伏锐的队伍本来有一万人,经过数次埋伏之后也只剩下五千了,还个个精神萎靡。 她们算是被堵在这一块儿了,没后援又没供给,还有内鬼作祟,实在是不妙。 她细细思量了一会儿,首先要将这内鬼揪出来,一个个人影在她脑海中掠过,还有各自近日的所作所为。 就在这时,林峰满脸焦急地向伏锐报告—— “主公,邓通失踪了! 伏锐看着她,脸色一沉。 第197章 莫得标题 南海郡,州牧府。 常文和沈田等人齐聚一堂。 常文拿着一封信件,神情有些担忧,“主公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来信说明归期,按理说此时应该抵达了才对。” “许是途中有其他事耽搁了?”沈田道,可一出口又觉得不对。 “就算有事,主公也会提前知会一声,断不会这么一声不吭得的就没消息了。” 常文的眉头越蹙越紧,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冒了上来,“文以为,主公可能遇陷了。” “依主公的性子,定然给我们送过消息,但不幸被人拦截了,如今很可能受困于某地。” 吴隐想了想,这从京城到越州经过的地界,还有可能对伏锐动手的人,怀疑的开口,“会不会是被拦在江州了?” 她越想越不安,如果真是这样,这算起来可是有一份她的罪过。 如果当初夺取月容山的时候,再使用缜密一些的计策,不让桓氏发现,不与桓氏结仇,或许主公便可平安归来了。 “文也是这般猜测的。”常文点头。 “那我们立刻派人去接应?”陈廉道,神色有些焦心。 “肯定要尽快接应,可是若真是桓氏拦截了主公的消息,自然是不希望我等派兵援助,必然有所防备,直接派兵说不定还会被拖着,届时就更不妙了。” “那要如何?”沈田有些急切,多拖延一分时间,伏锐那边就多一分危险。 “声东击西,围魏救赵。”常文道。 “文的想法是双管齐下,派一部分直接去闯江州,我等不知主公的具体位置,便直捣桓氏的老巢,使其分心,减轻主公的压力。” “但是正面攻击过于显眼,桓氏必然有所准备,我等再派一部分人暗中绕道,去搜寻主公下落。” “载道言之有理。”众人点头。 商议了一番之后,决定由沈田直接领兵去攻打江州,常文和玉溪暗中行事。 将广、交两州合并治理之后,将主郡定在了南海郡。 越州将近半年没有战事了,经济和民生渐渐恢复,募兵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伏兵待遇好,而且纪律严明,在百姓中的名声不错,募兵倒是不难,这半年过去,总兵力都将近十万了,就是缺乏实战。 在沈田带着五万士兵和江州打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常文和玉溪带着两万精兵从荆州绕道。 荆州如今乱的很,荆州原本是荆楚王的封地。 但是就在两个多月前,荆楚王死了,突然暴毙,连继承人都没选定。 偏偏她女儿多得很,谁都想袭爵,谁也不服谁,然后姐妹阋墙,打得不可开交。 打着打着,一窝女儿就剩两个了,嫡长女卢天,和庶女卢碌。 本来这一窝女儿打得如火如荼已经够乱了,江州又与荆州东部接壤,桓氏便乘乱插了一脚,想分一杯羹,把荆州这滩浑水搅得更乱了。 常文走荆州这条路,可以避开桓氏的眼睛,却避不开“本地人”的眼睛。 好歹是两万大部队,突然跑自己的地盘上来还是有点慌的。 为了以防得罪荆州的势力,常文仔细探查荆州的势力分布和人物性格之后,给卢碌送去了一封密信。 第198章 没啥问题 在这封密信中。 常文先将卢碌好一顿夸,话里话外把她当做未来的荆楚王,把人哄得心花怒发。 夸完之后,就该说目的了。 她当然不能说自己主公丢了,她们是去找主公的。 万一有心之人知道了,趁虚而入便不好了。 卢碌本人不足为惧,但她还有一堆幕僚呢,而且卢碌也知道自己不大聪明,比较听幕僚保姆团的话。 沈田率人和江州起了战事,这个卢碌是知道的,常人便道自己是向卢碌借道偷袭桓氏。 其间还大骂桓氏,将桓氏插手荆州的事反反复复捡起来说。 最后,常文道,有办法让卢天退兵,给卢碌腾出手来对付桓氏,咱哥俩好,一起把桓氏抢走的地抢回来。 卢碌等人在看这封密信的时候,心情起起伏伏。 一开始夸她,以为越州想和她合作对付卢天来着,后来提起荆州东部的几块被桓氏占了的地,也是怒火中烧。 卢碌的势力大多在荆州东部,桓氏这般不就是趁她和卢天内斗,来趁火打劫的么? 最后说到合作对付桓氏,卢碌有些心动,但是被幕僚制止了,“她们不是说可以使卢天退兵吗?先让她们做到使卢先退兵再说。” 一起打桓氏,说的轻巧。 要是卢天趁机偷袭,越州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卢天还不敢贸然吞越州,卢碌就危险了。 “对!你说的有道理。”卢碌连连点头,她是个听话的好主公。 卢碌按照幕僚的意思给常文回信,借道可以,合作嘛,你先退了卢天再说。 信递出去的当天,卢天就退兵了! 卢碌等人不敢置信,原本她们和卢天在荆州境内一处重要的关卡,千刃山对峙,僵持十几天了。 卢碌这一方因为桓氏,还隐隐有颓色,按道理说,卢天应该乘胜追击的,竟然还真让常文给退了。 她们惊叹又好奇,连连询问常文是怎么做到的,常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 废话,当然不可泄露。 她能告诉卢碌,她是这么跟卢天说的么: 她忽悠卢碌去对付桓氏,你先别插手。 就这样,卢天就退兵了。 卢天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是笔好买卖啊。 荆州东部那些地盘,迟早都是要收回来的,现在让卢碌去打桓氏,一能安外,二能消耗卢碌的实力,方便卢天攘内。 现在她们只需休养生息,安静看着卢碌打桓氏就够了,届时常文一离开,就一口吞了卢碌。 卢碌可不知常文“脚踩两只船”,见卢天退兵,顿时见到了了常文的“诚意”,当即就同意了合作。 卢碌出兵荆州东部和桓氏对峙,常文等人便接着她的军队做掩护,神不知鬼觉地抵达了江州边境。 沈田和卢碌同时攻击江州,桓氏顿时就有些应付不过来了,有点纳闷,卢碌不是忙着内斗么? 常文把卢碌忽悠过来,对付桓氏,掩护自己,然后又接着忽悠:你先打,我去去就回。 常文告知卢碌,让卢碌正面攻击,她去偷袭。 嗯,好像没什么问题,常文一开始的目的不就是偷袭么? 第199章 伏锐认栽 当然没问题。 有问题她就接着忽悠,多忽悠两遍就没问题了。 常文打着偷袭的名号,趁桓氏的注意力在沈田和卢碌身上,偷摸去寻找自家主公。 正在攻打江州的沈田,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桓氏的军师中,有一个名字很眼熟,她细细一回忆。 这不就是严珂吗?! 前广州别驾,那个暴脾气的严随平。 “来人,去请卢治中。” 若说谁最熟悉严轲,那自然是与之共事多年的卢温了。 — 邓通失踪。 顿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 她的弟弟是桓氏桓淼的妾室。 众人心情有些沉重,扁瑜气的不轻,“主公待她不薄,她竟如此忘恩负义!” “此时肯定是察觉到自己快暴露了,所以偷溜了!” 伏锐的目光掠过在场面色各异的人,指腹摩挲着剑柄,微垂着眼帘,一时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摆脱此时困境。” 她们已经困在外面半个多月了,时不时的偷袭使她们焦头烂额,撑不了多少天了。 “兵分两路,我明你暗,我牵制桓氏,你回越州。”柳璋对伏锐道,声音一贯的冷硬。 她想以身为饵,为伏锐做掩护。 伏锐沉默,柳璋蹙眉,“不必犹豫,你当知道,自己不能折在这里。” 无论如何,伏锐都必须安全抵达越州。 她若折了,班子就散了。 “好。” 伏锐似乎同意了,可柳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伏锐脸上是没什么表情,也答应得好好的,可直觉告诉柳璋,对方绝对不会这么听话。 “你……”她想问她到底有何打算。 伏锐看她一眼,意味不明,“就这样吧,多谢云戟了。” 柳璋没有再言。 接下来,伏锐便和众人商议起具体方案。 柳璋统领大部分兵力,还如现在一般,状似困在这儿在寻找突破口。 而伏锐带着百来个精兵,伪装成普通百姓,潜回越州。 “云戟先暂时在此地停留,待我回到越州,立刻派人过来接应。” 伏锐说着,铺开了坤舆图,指着一处道:“此处有商路穿过,商路直通越州,届时我扮作商队,混在来往商人中,回到越州……” 众人点头,这样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柳璋却是看伏锐一眼,略微思索,心中疑惑顿时消散,没有信伏锐的鬼话。 果然,这人不会好好听话…… 安排妥当之后,便依计行事。 百来个粗布麻衣的人,购置好货物,便状似商贾一般朝越州慢悠悠地前进。 按理说,伏锐应当在其中的。 可是柳璋撩开自己的营帐,看着那作普通士兵打扮,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人,陷入了沉默。 “你怀疑还有内贼?” “不是怀疑,而是确定。”伏锐笑得危险横生,杀意凛然。 “你就不担心是我?”柳璋问。 她现在一刀捅死这个不听话的“小兵”,可没人会发现自己弑主,叫她走就是不走。 众人皆知,主公明明已经在回越州的路上了。 “你?” 伏锐失笑,这人竟然会打趣她了。 “若真是你,伏锐认栽。” 第200章 脚打标题 若柳璋都能背叛她。 伏锐也不知还能毫无保留地相信谁了。 柳璋沉默了一下,然后声音冷硬道:“你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是。” 丢一只蝉,引诱螳螂。 黄雀嘛,还是自己。 待时机差不多了,柳璋便领军去埋伏那些埋伏“主公”的人。 伏锐将兵权全权交给了柳璋,众人见柳璋突然调兵,有些不解。 “柳将军,不是说我等停留在原地吗?”林峰看着她,有些惊疑不定。 柳璋没理她,也没解释,反正兵权在她手里,也没人拦得住她。 卫荆和扁瑜等人满腹狐疑,这与计策不符啊。 不过二人还是知道伏锐是信任柳璋的,想着是不是有其他打算,便没阻止。 林峰却是满面焦急,“柳将军,主公有令,让我们停留在原地,要是擅自行动,坏了主公的计策可如何是好?” 柳璋转头,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却难得对她开口了,“这正是主公的计策。” 林峰脸一僵,见她带兵往那条商路的方向,好似明白了什么,有些讪讪道:“原来如此,那主公为何不说明呢……” 柳璋没有再回她,带着军队直径离开。 — 伏锐这边忙着“捉螳螂”,常文找她们找得辛苦。 为了躲避桓氏,伏锐把自己的行军痕迹抹得干干净净,常文好不容绕到荆、江两州北部边境了,却还是没找着伏锐。 她猜测主公一开始就不会走江州的道,很可能绕道走荆州,然后被堵了。 现在人在两州交界的北部的可能性最大,可是她联系不上伏锐,找不着。 找主公有点困难,那有没有办法让主公注意到她来了,又不暴露在桓氏面前呢? 常文正想着折腾点动静出来,就看到前方有动静。 玉溪带着一小队人去瞧瞧,结果看了一出好戏。 一个商队在道上慢慢悠悠地走,突然被一波士兵拦下了,瞧士兵的服饰,还是桓氏的私兵。 还不待玉溪疑惑桓氏家大业大打劫商队干什么,就见又来一波士兵,把桓氏的兵打得措手不及。 简直是一出现场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玉溪有点幸灾乐祸,旁边有人戳他,“玉统领,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最后出现的人,她们的盔甲跟咱的有点像?” “咦?” 玉溪仔细一瞧,像什么像啊?! 那明明就是! 虽然破了点儿,但是还是看得出来的。 玉溪大喜,“是主公,快去通知常别驾!” “是!”两名士兵连忙跑去告知常文。 玉溪则直接出来,打算往那些士兵的方向走。 她们一出来,把柳璋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还有人想吃黄雀。 柳璋神情警惕,卫荆却是认出玉溪来了,忙道:“那是自己人!” 两军就这么阴差阳错地会面了。 “主公呢?”常文焦急的问。 柳璋道:“我们原先驻扎的地方。” 常文点头,松了一口气。 卫荆等人却是诧异,原本说潜回越州,可是商队中没有主公,众人正纳闷呢。 没想到主公竟然还在她们的队伍中,没有离开,那这一番动作,想来是主公另有谋算了。 众人都是聪明人,这一来二去,不就是引蛇出洞吗? 瞧方才那桓兵,显然还有内鬼在她们之间。 — 驻扎地。 伏锐拿着一把剑,出现在了一人身后,剑锋架上了那人的脖子,声音寒凉。 “林姨,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201章 自欺欺人 “还是被主公发现了……” 林峰苦笑,手中的包裹和武器掉在地上。 “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 伏锐问,声音平淡,不知喜怒。 上次是为了家人,这次呢? 林峰的家人,早已被伏锐安顿好了,对方还有什么理由要叛她? “桓二小姐桓淼的父亲,是属下长兄,属下幼时失去双亲,与兄长相依为命……” “好一个桓二小姐!”伏锐冷笑。 桓淼怕是算计多时了,先不说林峰,就说邓通,她的弟弟就是桓淼的妾室。 此番邓通失踪,定和桓淼脱不开关系。 再说林峰,为了策反她,桓淼连自己生母都可以利用,真是好极了。 最重要的是,据建康传来的消息,桓淼手段惊人,已经踹开嫡姐,坐上了宗女之位。 此时桓家主不知何因病重,整个桓氏都在桓淼的掌控之中,此时给胁迫小皇帝给自己封了个摄政王,光明正大地掌权。 桓淼,野心勃勃,欲取天下。 “抱歉,少将军,属下也是无可奈何,属下罪该万死……” 林峰道,声音有些沙哑,眼中又有了彼时在南海郡重逢时的沉痛。 伏锐绕到她面前,眼中只有冷笑,装都再也装不出动容来,“好一个无可奈何!” 林峰看到她眼中的冰冷,仿佛被刺痛,躲闪着避开她的目光。 “林姨,别演了,不累么?”伏锐动了剑,挑开他身上属于伏兵将士的盔甲。 “你的忠诚,在你的生命中,无足轻重。” 这一点,她在南海郡便看透了。 为了家小,为了长兄,她的背叛似乎有理有据,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仿佛在说—— 看,她总不能为了向尽忠放弃亲人吧。 她是无奈之举,也深受煎熬,痛苦不堪。 伏将军应当理解,少将军也能理解。 可是,但凡她林峰的忠诚有一丝坚定,都不会想都不想就背叛。 别人知道她的软肋,可以轻易拿她的亲人威胁她,放几句狠话她就六神无主。 当别人将亲人和忠诚两项东西摆在她面前,她便只会顺着对方的意思权衡,而不会另寻解决之法。 而权衡的结果,向来是背叛。 伏锐最恨的一点便是—— 她林峰甚至都没想过,向伏锐求助。 她试都没试过,便仿佛认定了伏锐无能为力。 说到底,不过是心中的忠诚已经轻到,不值得让亲人犯一丝险。 可她伏锐,喊了她十几年的“林姨”啊! 她何曾放在心里过? 甲胄落地,砸在地上有轻响,仿佛砸在她心间,砸碎了他自欺欺人的悲痛与无奈。 “抱歉,少将军……”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哽咽,带着无地自容。 “别喊我少将军,我不会动容,只会觉得恶心。”伏锐看着她脸上的愧疚,心底一片冷意。 林峰多能演啊,演出了真情实感,连自己都能骗过去,她估计自己都认定,自己是忠心耿耿的。 可挑战一旦袭来,虚假的忠诚便不堪一击。 选择了背叛,便给自己找理由,不知是在应付伏锐,还是应付她自己。 “也罢,你既已做好了选择,便也别怪我无情,你可以背叛我,我却不能背叛我身后的将士……” 第202章 先斩后奏 伏锐的眸色蓦地暗沉,森冷到令人胆寒。 林峰心头一颤,有些慌乱起来,“主、主公,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无权干涉。” 伏锐将剑插/入剑鞘,命人将她捆绑起来。 些许忧虑从心中掠过,怀玉为何一直没消息? 扶瑾说迟几日再与她相会,可是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再怎么的也该赶上她了…… “主公!” 就在伏锐思索时,忽而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眉间冰冷化作笑意,“载道。” 众人会面,皆重重松了一口气。 柳璋去处置俘虏,常文向伏锐说明了越州情况以及她的安排,伏锐点头赞赏,“多亏载道及时察觉,不然我又不知还要被困到几时?” 此时有了精神抖擞的两万大军,只要别直愣愣地往江州的士兵堆里扎,光明正大蹚过江州回越州都没问题。 不过她们可不会走这种伤亡颇多的路线。 “主公,我等还是按文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吧。”常文建议道,从荆州过,还有卢碌“保驾护航”。 “好。”伏锐点头。 她和常文在营帐间边漫步边聊,将自己和对方近日的近况都交流了一下。 “主公接下来是何打算?” 常文问,眸中几许狠辣,心中已经对桓氏蠢蠢欲动。 伏锐停下脚步,看着她轻笑,抬手示意江州的方向,“桓氏的老巢就在我等嘴边呢……” — 扬州。 扶瑾原本是想追上伏锐的队伍的,可是途中听闻桓氏奇袭,忽而想到前世一些事。 于是,他拐了个弯,先去了一趟会稽。 此时他写了书信,伏锐在这几日终于接到。 “会稽之乱?”伏锐思忖。 扶瑾在信中报了平安,道那会稽山有一人,名为孙恩,暗中聚众,意图起义,已经准备了好几年。 扶瑾前去游说孙恩,让她攻打建康。 伏锐没听说什么孙恩,不过扶瑾总不会诓她,一时间笑得无奈,“又跟我来先斩后奏。” 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伏锐事无巨细地向传信之人询问了扶瑾的近况。 在听到他与扶氏脱离关系时,眼中翻涌起复杂,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疯起来比我还胡闹,到底拿他没法子了……” 他总对她说,扶氏是扶氏,扶瑾是扶瑾。 这一回,便真的是了。 扶瑾只是扶瑾。 她的孤臣。 “你家主子身边可有护身之人?”伏锐询问,无需传信人回答,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 “没有,只有几个家丁和一名书童。” 伏锐气笑了,把书信往案上一拍,“他当自己有神佛庇佑不成?!” “唤泉澈过来。” 伏锐命人唤来玉溪,交予五千精兵给他,让他前往扬州,“保护你表哥,有余力便配合他的计划。” “是!”玉溪面带喜意,还是第一次给那么多兵给他,可以施展拳脚了! 伏锐看他这表情,如何不知到他所想,无奈扶额,看向一旁的常文,“载道同行看着他吧。” 玉溪:“……”他看起来那么不让人省心么? “是。”常文拱手,看着孩子心性的玉溪,心中好笑。 常文与伏锐交代了从荆州回越州的路线,和她如何忽悠卢氏两兄弟的事,便玉溪踏上了去扬州的路。 第203章 关内战神 伏锐的担忧还真不是没道理的。 扶瑾带着零星几个人来到会稽山,说服是说服了孙恩,但是孙恩转念一想,扶氏和桓氏不是勾搭在一起的么? 此时孙恩还不知扶瑾与扶氏脱离了关系,一想到扶瑾是扶氏嫡长子,便以为他是被派来坑她的。 于是乎,孙恩就把扶瑾给抓了,试图用他威胁扶氏。 所幸常文和玉溪带兵来到,好说歹说是来和孙恩谈合作的,这才将扶瑾救了出来。 玉溪挂着张欠抽的笑脸,对扶瑾奚落道:“哈哈哈哈,扶怀玉,你也有栽跟头的时候啊!” 扶瑾无奈,这次确实是突发奇想,没考虑周全,“人总有马前失蹄的时候,多谢搭救。” “主公说的果然没错,你真是能作妖,想一出是一出。” 扶瑾扶额,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在主公面前的形象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伏锐一接到自己来会稽的消息,便派兵过来,心头微暖,想着作这一个妖可不能让她失望了。 前世会稽之乱的领袖孙恩便盯准了皇帝之位,只是那是前任晋皇还没死,各路诸侯也纷纷讨伐孙恩。 但此时此刻不一样了,孙恩被扶瑾一忽悠,提前了动作,认为此时此刻是她的好时机。 宁州的刘昌离此地太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上面下勤王令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才会抵达,到了还不一定会发兵。 荆州内忧外患中,没心思管别的。 越州还表示和孙恩统一战线,一同讨伐桓淼,扯了面“除奸臣,清君侧”的旗子。 旁的小虾米阻挡不了孙恩的势头,孙恩就这样率着十几万人一路攻上了建康,将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扶瑾等人有意切断了建康与江州的联系,使得桓氏如同从中间切断的蚯蚓,还被隔开了,无法互相支援,也接不到消息。 利用孙恩破建康,江州便交给伏锐了。 先前去劫杀伏锐的都是屯在江州的兵,自然不可能大老远从建康调兵去埋伏她。 如今这江州,最值得注意的便是那虞进,虞豫丘,之前连连埋伏伏锐,使得她万人士兵折损过半的就是这她。 这虞进之前还是如今生死未卜的骠骑大将军谢英手下的将士,在抗击北秦的时候,以一千人只兵力,守住数万人围困的夕裕关一个月,一战成名,人称“关内战神”。 扶瑾想挖她来着,可惜一开始就是谢氏的人,不好下手,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桓氏勾搭到手了。 伏锐要拿下江州,必须过了虞进这一关。 此时林峰被内鬼身份被戳穿的消息被伏锐给瞒下来了。伏锐得到兵力支援的事虞进也不知道,还以为伏锐强弩之末,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好机会。 伏锐暂时留下林峰,自然是想利用她给虞进传递假消息。 所幸林峰知道事已至此,倒也配合,只请求伏锐,她的罪名自己担着,不要波及家小。 伏锐同意了,她也不是喜欢株连的人。 此时的江州,面临这三面夹击的困境,南有沈田,北有伏锐,西边还有个被忽悠过来的卢碌。 这些情况,一点都没传入京,京城把控朝堂的桓淼还以为虞进就要搞定伏锐甚至越州了。 第204章 容采红梅 还有一事伏锐心中未解—— 邓通的失踪。 她和林峰的情况有些类似,都是亲人被桓淼控制,只是邓通到底有没有背叛她,她也不知。 思及此,伏锐忽而想起,当初邓通失踪的消息似乎是林峰第一个发现禀告的。 “容采为何失踪你可知晓?” 伏锐问向林峰,林峰道:“她离去时走得急,同我说了一声,说是想将她弟弟带回来……” 这事儿她没有告知伏锐,想法可想而知,邓通走得时间蹊跷,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内鬼,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伏锐刚开始推测谁是内鬼的时候,第一个跃入脑海的也是邓通。 毕竟她和桓氏的牵扯最明显,她对自己那个弟弟的在意程度众人也看得见,每每有什么好东西,发了俸禄什么的,通通往邓芳那里送。 每次和邓芳见面回来,都能傻乐半天,十足的弟控。 唯一不顺心的便是,这邓芳在桓淼跟前明明不受宠,却死活不乐意离开桓府跟着邓通。 就是因为指向性太明显了,伏锐才没有轻易下定论,最后抱着些许怀疑一试探,果真不是那么简单。 此时邓通孤身一人前往建康,也不知顺不顺利,而且这么突如其然离开,若说其中没有桓氏的手笔,伏锐可不信。 这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找她求助,当真把伏锐气乐了。 林峰是这样的性子,那邓通呢? 当初赖着她去建康的时候都那么死皮赖脸,如今一遇上正经事儿就忘了她。 邓通就是因为总觉得自己麻烦伏锐的事多了,所以不想再拿自己的事烦她。 况且,她弟弟给她来了一封信,说—— 她杀了伏锐,他便跟她走。 看到这一行字时,冷意从袭遍邓通全身,心底的寒凉彻骨。 邓芳出来一开始遇见她是格外防备,后面便很快接受了她,开始她只顾着欣喜,全然没有察觉到他的怪异。 再后来有察觉了,也刻意逃避。 邓芳每每与她见面,口中喊着“长姐”,也愿意接受她的东西,可是总是带着几分假,瞧着像敷衍。 邓芳宁愿呆在桓府伏低做小,也不愿意由她照顾,邓通不懂,她待邓芳,哪点不好? 邓通此番不告而别,就是想问问他,心底到底有没有装下她这个长姐? 然而,在见到对方时,满腔的话还未问出口,便被他失望的目光刺痛。 “姐,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 “按你说的做?你要我弑主吗?!” 邓通吼道,双目瞪红,身上还带着奔波的风尘仆仆。 邓芳愣了愣,自莫名其妙多出个长姐以来,第一次受到这般严厉的语气。 巨大的落差,和目的的失望,更有些别的什么,积压在邓芳心中,在这一吼中,化作委屈霎时涌了出来,红了眼眶。 邓通看了也心疼,便放缓了语气,走到邓芳面前安抚道:“茵茵,长姐再问你一次,同长姐离开吧,离开桓府这个是非之地,和长姐去越州,那里宁静祥和,长姐会照顾好你的……” 邓芳愣愣地听着,神色似乎有些动容。 邓通见此一喜,想接着劝说,却忽而察觉腹部一阵剧痛。 低下头,看到自己亲弟弟手上染血,握着刀柄。 “茵茵……你……” 邓通不敢置信,缓缓软倒在雪地里,殷红的血滴在地上,像红梅,像幼时她亲手折下,用来哄弟弟的那朵。 邓芳浑身颤抖,似乎在害怕,看到桓淼从暗处走来,他想抱住她,却被推开,“妻主……” 他忽然慌乱起来,眼前的人又变得陌生了,明明近日一直那般温柔,还允诺他正室之位,此时却消失无踪。 桓淼的神色依旧温和,眸色如深潭,“茵茵很听话,可惜,你长姐不听话,那便还是一样的不用……” 第205章 戏子无情 死在亲弟手中,邓通不怨。 甚至,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终于不再被愧疚与悔恨折磨,她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全家。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在多年前的街头,她没有负气松开两个弟弟的手,二弟不会死于晋康郡郡守之手,父母不会被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三弟也不会碾转入风尘所,成了桓淼的妾。 只是那时年少,鸡毛蒜皮般的小物件都能让人失去理智,更遑论年幼的人本就没多少分理智。 “姐,我们要买糖人!” “不行,这钱我要买笔墨纸砚的。” “为什么能给你买笔墨纸砚就不能给我们买糖人?” “我买这些是为了上学堂用的,以后我要考功名,糖人吃了就没了,能有什么用?” 两个孩子想到惦记了很久的糖人,心里不乐意了,忍不住反驳:“可夫子都说你没天分,考不上的……” 童言无忌,却让那时年轻气盛的人分外难堪。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亲耳听到的,夫子让娘别供你上学堂了,供也是浪费钱,还不如多买几斤大米!” “你、你们……这不可能!” “本来就是,你买笔墨纸砚才是没用呢,还不如用来给我们买糖人。” 满怀憧憬的少女被这番话刺伤地体无完肤,面色涨红,眼里蓄了泪,她把袖中的几个铜板砸在弟弟面前,甩开他们的手,哭着跑开了。 “那你们买去吧!” 街头行人熙攘,转瞬间便看不见彼此。 邓通呆在一个角落里哭了很久,直到日渐西斜,才慢吞吞地回家,却在路上,碰见了焦急寻找自己弟弟的邻居。 “阿通,你弟弟呢?” “我、我不知道……” “你是长姐,还是和弟弟一起出来的,你竟然不知道?!你怎么照看人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 “别说了,快找人!” 邻居边呼喊边跑开,她愣了愣,眼泪已经干了,眼睛涩涩的,后知后觉的恐慌一点点从心底蔓延开来。 再后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知道会因为只是甩开了两个弟弟的手,便造成那样惨烈的后果,如果知道,她一定不会那么做。 她也不想的。 当触目惊心的惨剧出现时,当初鸡毛蒜皮的因果已经无关紧要。 什么笔墨、什么糖人、什么骄傲,什么都无关紧要,她已是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她做梦都想重来,那她一定抓紧弟弟的手,给他们买很多很多的糖人。 可事已成定局,留在她心头的只有悔恨,把家破人亡的因果全扣在她头上的悔恨。 遇到茵茵,她是欣喜的。 人人都以为她是因为终于有了唯一的亲人而欣喜。 只有她自己知道,对茵茵,她心中没有多少亲情,有的只是弥补。 以迟来的弥补来救赎自己。 如今死在他手中,也好,终于解脱了。 终于不用再背负家破人亡的罪孽。 “今日才发现,茵茵的心可真狠,怪不得坊间有句话,道‘戏子无情’。” 桓淼慢悠悠地说,撕碎那副温柔面,眼底只有薄凉,薄凉到,将眼前脸色苍白的人眼中的情谊,视若无睹。 她转身离开,下人带走了邓通的尸体。 风雪交加的天地间,只留茵茵一个人,还有地上一点点被琼花掩盖的血迹。 “茵茵为你杀人,你怎可道我无情……” 第206章 关内战神 桓淼将邓通的尸体送去给了常文等人。 没别的意思,邓通的尸体也没多大用处,就是最近被围困在建康,心头憋了股气,需要发泄一下而已。 常文等人看到邓通的尸体,也确实如她所愿,悲愤交加,却也只能干看着,建康不是那么好破的。 常文和邓通之前也曾在晋康郡共事过,虽说交情不深,关系不是很融洽,一个厌恶对方作风荒唐,一个排斥对方满腹阴谋,但到底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事到如今,也只余一声叹息了。 “主公那边如何了?”扶瑾问道。 说道这个,常文脸上有了几分喜色,桓淼再能算计又如何,如今却出不了这建康,更护不住自己老巢。 “主公利用林峰传递假消息,引诱虞进屡屡先北部调兵,实际上主公在江州西部的荆州境内,趁江州主郡空虚,长驱直入端了桓氏的老巢。” “而沈田也破了江州南部,桓氏一族被迫退至江州北部的千刃关外。” 值得一提的是,以前那个广州别驾严轲成了桓氏的幕僚,沈田刻意唤来卢温和她对上。 这两人以前也是情谊深厚的同僚,如今却因立场不同而敌对,也是造化弄人。 卢温和严轲共事多年,最是熟知严轲性情,严轲情绪易怒,激将法就是严轲的死穴。 卢温也是面上谈情叙旧,心里时时刻刻给她挖坑,如今严轲被擒,天天咆哮卢温,从前她最看不顺眼的伏锐都退居二线。 “虞进也被主公生擒了,主公有意招揽,就是不知虞进识不识趣。” “识趣,怎么不识趣,关内战神是最识趣的人了。”扶瑾笑道,虞进识时务到令人发指。 常文不解,扶瑾但笑不语。 — 伏锐确实瞧上了虞进。 她想招揽对方,自然以礼相待,给她安排单独的营帐,还有杂兵照料。 同时想着名将皆有些气性,有点担心对方会自戕,安排守着她的人也多。 但是事实证明,伏锐想多了。 人家悠闲的很,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像是战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做客的。 在伏锐表明招揽之意后,对方反问她一句,“你记仇么?” 她之前埋伏了伏锐那么多次,少说坑了她五千士兵,把人困了半个多月,这对伏锐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伏锐失笑,说了当初对常文说的一样的话,“立场不同,各司其职罢了,若这都要记恨,如何能成大事?” “好嘞!”虞进当即单膝跪地,动作之自然仿佛做了千百遍,令伏锐都有些错愕。 “虞进拜见主公。” 伏锐敢要扶她起来,就听对方坦坦荡荡道:“进没别的优点,就是比较识时务,所以还望主公长久不衰,能留得住我。” 言下之意,今日桓氏失势,她能接受伏锐的招揽,明日伏锐倒台,她也能跳槽到别处,毫不犹豫踹旧主的那种。 别跟她讲什么忠义之道,她不吃这套,脑子里没这玩意儿,哪里待遇好,哪根枝头硬,她就飞去哪儿。 叛主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伏锐有些错愕,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人。 认主的第一件事不是表忠心,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提前打预防针说自己会叛主。 “怎样?主公还收么?” 第207章 叛主我行 伏锐失笑,“收,怎么不收,你都喊上主公了,我还能推开你去?” “主公好肚量!” 虞进满意了,她就喜欢这种可以只谈利益,没得感情的主公了,不靠谱了就可以顺便踹。 伏锐扶起她,便开始谈利益,“我这里不留无用之人,豫丘是聪明人……” 虞进,字豫丘。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去把旧主赶尽杀绝。” 虞进翻脸比翻书还快,让伏锐失笑。 “豫丘这般,当真让我好生担忧,可千万得挺住了,不能给你叛主的机会。” 虞进就是把锋利的双刃剑,持剑者压得住这把剑,便可大杀四方,若是压不住,就不能怪剑噬主了。 伏锐不至于连持剑的勇气都没有。 况且,无能之主,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的忠心? 比起表面忠心耿耿,两面三刀的人,她更喜欢虞进这种坦率的性子。 “确实。”虞进煞有其事的点头,主公挺不住了,她可不会跟着共患难。 就像当初在谢氏手底下,一发现谢氏这颗大树倒了,她就马上倒戈到桓氏麾下。 至于什么见风转舵、背信弃义的骂名,她是不痛不痒,骂也阻止不了她跳槽。 她能跳槽也是她的本事,有本事她们也跳一个? “主公给我点人呗,我马上把桓氏一族的人头给你带回来。” 伏锐要保证自己这跟枝头够硬,虞进也要证明自己的利用价值,不然别说踹主了,都没人会要她。 “行,精兵两万,你为主帅,吴处默监军,我在越州等你的好消息。” 伏锐给的爽快,却也不是没有任何防备。 原先虞进手里的兵,已经被她重编了,如何给的是伏兵,还置了监军,以防她反水。 虞进丝毫不在意,伏锐要真的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她才会觉得这个主公心太大,迟早会被人算计。 不靠谱,下一位主公可以安排上了。 就这样啼笑皆非的,虞进带着新主的人,精神抖擞地去对旧主赶尽杀绝。 桓氏简直咬碎一口银牙。 她们之前会收虞进,就是抱着自己这颗大树稳如老狗,绝对不会出问题,所以敢。 没想到打脸来的快如龙卷风。 “主公,这随平该如何处置?” 卢温刚被严轲骂的狗血淋头,无可奈何地找伏锐。 “她倒是有气性。”伏锐冷笑,抬步走向关押严轲的都营帐。 卢温瞧见伏锐眉间的不耐,祈祷严轲脑子放聪明点。 “卢温!亏我还念着我们多年共事之谊,你却暗算我!” “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还没进营帐,便听到叫骂不休的声音,不知道骂了多久,都有些沙哑了,光听听就知道对方有多愤怒和不甘心。 “别来无恙,严别驾,您还是这么中气十足。”士兵为伏锐掀起帐帘子,伏锐微微躬身进入其中。 听到她的声音,严轲的谩骂顿时一停,但看到她之后,脸上怒气更甚。 “伏贼!我告诉你,我严轲宁死都不会向你屈服!” 伏锐笑了,感觉许久没听人这样叫,颇有些怀念,但神色中更多的事嘲讽。 “阶下囚而已,你当本侯瞧得上你?” 第208章 要死要活 就严轲这样,伏锐当真是瞧不上。 性格鲁莽易怒,爱冲动,还不听劝告。 纵使冷静下来的她还是有几分才干的,但一带上他的缺点,七分可取之处也只剩三分了。 伏锐用谁不好,偏用她这个火药罐子? 她还担心把自己炸了。 “那你关着我做什么?!” “你一个俘虏,不关着你,难道还放了你?”严轲不信的样子把伏锐逗乐了,她当自己是块宝么? “或者说,你想死?”伏锐漫不经心地笑着,严轲顿时一噎,她当然不想,要是想的话早自杀了。 但伏锐仿佛当真觉得对方要赴死,把抽出一把匕首,扔到她面前,“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想死我成全你。” 严轲:“……” 你特么哪只耳朵听到她说想死?! 还近人情,谁近人情是送人家上路的?! 严轲憋的面红耳赤,她这种宁愿丢里子都不想丢面子的人,气上头了还是咬牙拿起来那把匕首。 死就死,谁怕谁?! 就是手有点抖。 不是她想抖,是手自己要抖。 卢温有些焦急担忧,实在不忍心看着和自己共事多年的同僚死在自己面前,不由求情,“主公……” “懦夫。”伏锐看着严轲嗤笑。 “你凭什么说我是懦夫?!”严轲反驳,向伏锐吼道。 “不就打了个败仗而已,就接受不了,要死要活的,你拿刀的时候,想过自己家人吗?” 严轲气急,她什么时候要死要活了,明明是伏锐把要死要活的屎盆子扣她头上的! “你到底想怎样?!”严轲把匕首摔在地上。 “要么回越州和自己的家人安享晚年,要么现在上路。”伏锐神情冷漠,甚至没有半分待虞进的宽容。 虞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她严轲算什么? 若不是卢温顾及旧情,她早就让她死了干净,省得哪天又出现在敌人的营帐里蹦哒。 “你!”严轲语塞,这回才发现,对方是真的没把她放眼里。 “一日,一日之内想清楚,想不清楚我帮你决定,本侯可不想浪费粮草养废物。”伏锐的声音带着几分寒凉。 她决定,那肯定是让她干干净净的下黄泉。 “你、你……”严轲气得胸口发疼。 伏锐懒得跟她废话,转身出去处理军务。 卢温看着严轲,忍不住叹息,“随平,你这又是何必呢?主公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偏要和她过不去?”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种跟脚不正的乱臣贼子!”严轲梗着脖子道,也不知有几分底气。 卢温终究还是冷了脸,“跟脚不正?主公乃已故伏将军之女,曾佑我大晋多年安定,比你正了千百倍!” 严轲微愣,“她真的、真的是……” 卢温却没接她的话,而是接着说道:“乱臣贼子?你之前依附的桓氏又能清白到哪儿去?” “就因为桓氏是士族,又拿了个小皇女挡箭牌,就不是乱臣贼子了?” “简直可笑,晋国的腐朽和动乱,是主公这样的‘乱臣贼子’导致的吗?!”卢温向来温和,此时却忍不住动了怒。 这些年她看得分明,主公一心为民,凭什么背负这样的骂名,那些鱼肉百姓的皇亲贵族、士族名流,又凭什么享有盛誉?! 主公自己可以一笑置之,可她不能! 第209章 好自为之 “严随平,你好自为之!” 看着旧时好友拂袖而去,严轲心里不是滋味。 她一直在江州,没去建康,所以对伏家的事听得不大清楚,一开始甚至都没联系到伏锐身上。 后面听说她是伏家后人,还冷笑一声,以为是她拿已故忠烈,给自己脸上贴金。 如今真的是啪啪打脸。 严轲这事儿对伏锐来说只是小插曲,她忙着处理军务,没空理会她。 建康那便屡屡传来捷报,扶瑾又干了一回奸商,利用自己在建康的产业,把建康的粮食抢购一空。 而且此时正是春季,百姓家中也没什么存粮,一时之间竟然把京都饿着了。 京都原本也是不可能这样的,可耐不住建康皇亲贵族多,个个的生活质量要求极高,完全没意识到危机。 就如看待北秦一样,北秦确实屡屡侵犯晋国,但究其原因,还是北秦多草场,粮食却不足。 便想通过战争,掠夺晋国的粮食。 于是每每晋国抵挡不住了,便纳贡求和,接二连三这样,养大了北秦的胃口,越发不易满足,不但要粮,还想要地。 但这些皇亲贵胄对此一无所知,平日里只知吃喝玩乐,偶尔附庸高雅,还当嘴里骂着北秦蛮夷,却丝毫不知人家的铁骑已经要踩到她们脸上了。 而到了此时,也如之前一样,全抱着看热闹的心,总想着最坏不过国库出点血,和她们又没什么关系。 但孙恩可不是北秦,她要的不是钱粮,而是人头。 京都那些皇亲贵胄的人头。 她有段境遇和伏锐倒是有几分相似,也曾落草为寇,不过没伏锐身世那般复杂,而是这个乱世经常上演的官逼民反。 孙恩又是个气性大的,读了几本史书,见历史上也有平民起义成事的,于是就想着,自己怎么就不行? 于是这一筹谋,就在会稽这一带筹谋了五年之久,一步步经营势力,积累物资。 本来还想多蛰伏一段时间,没想到忽然之间被扶瑾发现了,吓了她一跳。 经他一说,也确实觉得这是好机会,便揭竿而起,数十万起义军相随。 此时,也不知是谁当了神助攻,在建康四处造谣,说建康有大难,说得神乎其神,在加上形势愈发严峻,百姓也感觉到了大战一触即发,不断有百姓搬离建康。 扶瑾听说了此时,忽而想到了吴隐当初的拿下月容山的计策,随即莞尔。 他便将此大难“坐实”了。 桓淼不但要应付扶瑾等人,还要安抚京都内部,那些因为生活质量下降而无理取闹的贵族子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城突然爆发瘟疫。 瘟疫?!!! 听到这个消息的桓淼,险些眼前一黑。 仅存的理智让她镇定下来,想着此是有蹊跷,京城又不是乱葬岗,怎么会说爆发瘟疫就爆发瘟疫? 她派人一查,果然是人造谣! 但是普通百姓对此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纷纷搬离建康,甚至有贵族也相信了,搜刮一片银钱之后就去别的地方快活。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 第210章 黑历史啊 桓淼一时间阻止不了,只能另寻他法。 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扶瑾等人又早有准备,这个不行。 又想着抓住城内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但还是难,散播谣言的人太多了。 一开始似乎是一个叫“马大嘴”的人开始说建康有大难,后面就出现了瘟疫。 越来越多人觉得这个马大嘴简直是“马神嘴”,信奉她的人越来越多。 她说什么下面的弟子们就传什么,简直像个水军头子。 桓淼派人去抓那个马大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狭窄的巷子内。 马大嘴被人踹了一脚,撞上了墙壁,吐掉一口血水和两颗碎牙,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 “就是她造谣,快抓住她!” 一群士兵向她追来,马大嘴撒丫子跑,边跑边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待你马奶奶脱了身,非得带着我的徒儿们去骂哭你祖宗十八代!” 马大嘴放着狠话,突然发现自己钻进了一个死胡同,“艹,天要亡我!”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士兵们气喘吁吁,看到她一肚子火气,摩拳擦掌地上前。 马大嘴讪讪地笑了一下,“咳咳,各位奶奶行行好,放我一马呗……” “没门!”士兵头子凶神恶煞,抬起自己的拳头向她砸去。 “啊——” 一声惨叫传来,让人听着都疼。 马大嘴听到了,但是一点都不疼。 睁开眼一看,眼前这个士兵已经被人爆了头,一个“少女”拿着一根自身体格不相符的巨型狼牙棒,拍面团一样砸着周围的士兵。 “走呀!你还愣着干什么?!” 玉溪一把提起马大嘴的后衣领,趁没吸引很多人过来,连忙离开,他可做不到徒手撕千军万马。 常文察觉到谣言有人推波助澜,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帮助她们,但是也推测到桓淼绝对不会放过那人,于是便让玉溪潜入城中救她。 还好,狼牙棒来的快如及时雨。 “你你你是谁啊?” 马大嘴惊恐地发现,这人力气非一般的大,竟然提了她一路。 “南越侯麾下将,玉泉澈。” 马大嘴愣了一下,南越侯不就是伏锐么?! “是、是伏寨主?!” “是伏寨主让你来救我的吗?!” 察觉到自己提着的人突然激动起来,玉溪有点手酸抓不住了,连忙把她放地上。 “什么伏寨主,是常别驾让我来的……咦,不对,你说的伏寨主是主公么?” 玉溪隐约好像记得自家主公有一段落草为寇的历史,这人竟然是主公的故人? 马大嘴听说不是伏锐,整个人都蔫吧了不少。 把她带到营帐之后,常文见到这个“水军统领”,正想和她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比如说挖进自己阵营什么的。 咳,跟扶瑾呆了几天,受到他的熏陶,就学会了他的绝技——挖墙脚。 可还不待她开口,马大嘴就指着她道: “原来是你呀狗官!” 常文:“??!” 狗官?! 她已经不做狗官很久了! 常文看着她,心情跌宕起伏,你怕是没挨过打哦。 马大嘴喊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大好,“咳咳,那个……我在晋康郡的时候见过你。” 常文对她没什么印象,听此不由疑惑。 “我是郁南山麓的村民!”马大嘴道,神情有些自豪。 听到郁南山,常文算是想起来了,也知道对方为什么一见面就喊她狗官,黑历史啊黑历史…… 第211章 没朋友了 虽说被扒出了黑历史,但看马大嘴这样,想来这个墙角不用挖了,常文依旧心情愉悦。 笑面书生心情一愉悦,就忍不住想算计人…… — 严轲骂了伏锐一声“乱臣贼子”,从此以后失去了好友。 伏锐说给她一日时间考虑,她丝毫不敢怀疑对方会多宽限一个呼吸,于是乎心里纠结得要死。 不是说伏锐给她的两个选项不好选,而是,她两个都不想选。 安享晚年……她正值壮年。 现在上路……她正值壮年。 总之,不甘心。 好不容干到了一州别驾,结果上司让人给端了。 好不容得到了四大门阀的桓氏信任,结果大树又被砍了。 偏偏断她仕途的都是同一个人! 你说气不气人? 真是蛋疼。 虽然她没有。 严轲纠结了一整日,都没睡个好觉。 主要就是伏锐断了她去别的枝头的路,她原本也气,可是听到守在她帐外的士兵议论,她更憋屈了。 “一个俘虏还敢这么嚣张,真是一点自知之明的没有。” “主公也是仁慈,没一剑砍了她。” “主公有惜才之心……” “呸,她算个什么才,天天就知道嚷嚷,那虞将军才是厉害人物,都带兵去打江州北了。” 严轲转念一想,她是俘虏啊! 被她骂了那么多句的伏锐竟然没砍了她,当真是宽仁,虽然其中有没把她放眼里的成分在,但是她不大想接受。 思来想去让伏锐放她走去攀别个高枝儿,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上路这一条叉掉。 安享晚年……她正值壮年,觉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 直接说求伏锐收留她,实在有些拉不下脸来,于是便想着搭卢温的线。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有这么个好友了。 然而好友这个一贯温和的老好人,对她突然开启了冷嘲热讽的模式—— “温乃小人也,不敢从君命。” “……” 没朋友了。 没法子了,她只好厚着脸皮让人给伏锐递消息,她还是个不知好歹的俘虏,自己连帐子都出不了。 这回伏锐没时间也不想亲自去见她,随口叫人把她带上来,一边和陈风清商议如何和卢氏姐妹瓜分江州一事。 “南越侯。”此时严轲被带了进来,动作有些生硬地行礼。 “嗯,想好了?”伏锐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淡淡的看向她。 “先前的事,是轲失礼,还望南越侯海涵,轲、轲……”严轲憋了半天,憋红了脸也憋不出来一句“想投靠”。 伏锐早就料到她不甘心,一眼看出她所想,也不为难,也那个闲工夫,便随口道:“给孝舆打下手吧。” 不是人人都乐意接手繁琐的政务,卢温的负担还是有些重的,虽然她处理的好,也不说,但伏锐觉得得送个壮丁体谅一下。 “多谢主公!”严轲如释重负,心结顿时消散,正想和好友打个招呼。 嘿,咱俩又是同僚了耶。 卢温冷视她一眼,没得同僚,我是你上司。 “……” 她以为,她不会后悔当初在广州牧府和卢温分道扬镳的。 明明是同一起跑线上的人,为什么人家活成了上司,她却还是个跑龙套的…… 归根结底,还是——不听长司的话。 前广州牧徐沛建议她们跟着伏锐来着。 严轲不听话。 安排完严轲,伏锐接着商议瓜分江州一事。 没错,瓜分,江州并不是伏锐一个人的。 荆州还有两位要分一杯羹,该怎么应付她们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还没灭了桓氏,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早了?卢温忍不住想。 但很快虞将军大捷让她闭了嘴。 不早不晚,刚刚好。 伏锐刚想到一个好法子,虞进就打了胜仗,拿下了江州。 什么法子呢? 她觉得荆州这块地也不错…… 第212章 过河拆桥 她为什么要和卢氏姐妹分江州? 趁她们两人内斗再拿下荆州不香么? 众幕僚:“……” 好一个过河拆桥。 我等还是差主公一筹。 伏锐没有直接去攻打荆州,而是一副和卢碌姐俩好的样子,先装模作样帮她抢爵位。 卢碌大喜,一点防备都没有,幕僚有的心生疑虑,劝她不要让伏锐调太多兵力来荆州。 但有了伏锐帮助,卢天节节败退,眼见卢碌就要掌控荆州了,一时得意忘形,便没注意这个并不是很严厉的劝告。 结果,刚击败卢天,大获全胜,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迎来伏军的拔刀相向。 这波过河拆桥来的猝不及防。 卢碌:“……” 这边伏锐拿下了江州和荆州,常文也使计挑拨桓氏和其他贵族子弟,趁她们内乱一举攻破。 最后和自家主公神同步,对孙恩来了个过河拆桥。 攻打建康已经精疲力竭的起义军,对上精神抖擞的伏军,孙恩陷入了沉思。 扶瑾原先还烦恼过这么解决司马皇族的遗脉,也就是那个小皇帝,但来到宫中却发现,她已经和桓淼同归于尽了。 桓淼此人,好奢靡,声色犬马,后院姬妾无数,别说男女通吃,她是“男女老少皆宜。” 她亵玩天子,正得意忘形,被小皇帝一簪子插入胸口,没有一击致命,桓淼怒极,掐住小皇帝的脖子。 两人就这样慢慢耗死了。 常文等人带兵入主京城,她可不似桓淼,对那些贵族那么宽容,该敲打的敲打,不过大多数贵族多在战争爆发,瘟疫谣言扩散时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剩下的都是些晋廷的官员,硬茬早被桓淼解决了,如今全剩下一些软脚虾。 经次一战,如今的建康街道,再不复往昔繁华,人影稀疏,竟有几分萧条。 玉溪带着士兵在城中搜捕余党,扶瑾和常文走在街头,一边视察京城状况,一边商谈着后续事宜。 “主公来信,已拿下江、荆州,如今大晋除了宁州和一些小藩镇,都已入囊中,登基一事也该做准备了。” “只是不知主公是什么打算,是自立新朝,还是延续司马皇族血脉。” 常文猜测道,自立新朝收到的阻力大些,延续司马皇族的话,便随便抱个有皇族血脉的孩子为傀儡便是。 前者少不了受些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稍有不慎落的个窃国贼的骂名,后者可堵住悠悠众口,却有许多隐患。 “立新朝。”扶瑾笃定道,她不惧什么口诛笔伐,她只要重整山河,还天下朗朗乾坤。 常文笑了,“文也以为,这才是主公的性子。” “如今事态虽好,可宁州屯兵二十万余,却一直无动作,不知意欲何为,还有那北秦,恐会趁虚而入。” 扶想了想,“刘希乐,她无意天下,就恐她麾下人不甘心……” 刘昌这人时不时捡人才躺着上巅峰成日常,本人想着当咸鱼,但是她帐中的人可不一定乐意。 比如那肖毅,她可不像是没有野心的人。 刘昌这个主公,倒是像个被一众属下宠着的吉祥物。 第213章 她出现了 “文就担心天下未定,宁州和北秦同时作乱,内忧外患,我等恐怕没有精力应对。” “为今之计,当警惕北秦,同时尽快平宁州,若是能从宁州牧这处入手……” 常文说着说着,却发现身侧的人没了声儿,“扶主薄?” 扶瑾不知何时落后了好几步,望着一个地方出神,神情有些僵硬,竟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常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条小巷子中,几个普通百姓在行走交谈,还有流民乞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常文若是绕到扶瑾面前,便会发现,扶瑾的的瞳孔紧缩,脸上顿时失了血色,有种难言的惊惧。 方才随意的一眼,一个梦魇般的身影撞入视线,猝不及防,牵动了前世如附骨之蛆的回忆。 “她出现了……”扶瑾的嘴唇发白,微微颤抖,时隔一世,却只是这样一瞥,便肯定是她。 前世悲剧的罪魁祸首。 那个害死陛下、毁了天下的人。 常文一头雾水,“什么她……诶!扶主薄,你去哪儿?” 扶瑾快步走入那巷中,强忍着体内叫嚣的恨与恐惧,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巷子狭窄幽长,行人中有名粗布麻衣的少女,步伐悠然如闲庭散步。 她时而伸手摸向耳背,那里有个指甲盖大小,却形状奇怪的胎记。 少女走得慢,扶瑾步履匆匆,离她越来越近。 他忽而拔下发冠中的玉簪,仍墨发倾斜散乱,将尖锐的玉簪攥紧,手冰冷而颤抖。 每一寸理智都被碾碎,叫嚣着—— 杀了她! 巷子七弯八拐,越往里走越幽静,墙缝里生杂草,人越来越少,显得有些阴森。 扶瑾的开始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将手中利器攥得更紧,目光紧锁着少女的背影,此时周围已无其他人。 他将手缓缓抬高,玉簪尖端指向少女。 少女忽然消失在拐角,扶瑾连忙跟上。 “啊!” 一声惊呼响起。 眼前的场景,却让扶瑾惊慌茫然。 她不见了。 发出惊呼的是不知为何跌在地上的人,扶瑾上前,发现捂着屁股疼的呲牙咧嘴的人,竟是刘昌! 他看过所有巷子岔路,皆是空无一人,只好将目光看向刘昌,眸色幽深骇人,手中发簪未曾松懈。 “宁州牧。”扶瑾一步步走向她。 “咦?扶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刘昌好似现在才看到扶瑾,看到他这幅样子,神色很是诧异。 “我也想问宁州牧。”扶瑾微垂着眸,居高临下望着她。 刘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哦这个啊,我送一个走丢的小孩子回家,结果在这巷子里把自己绕晕了,怎么出去啊……” 扶瑾沉默须臾,想到前世刘昌与那人无关,攥着玉簪的手微松。 “宁州牧可有看到一名少女,她的面容,和一个人,很像,你见到了,一定会有印象……” 刘昌被这含糊其辞的问题问的一头雾水,茫然地摇头,“什么少女,什么和一个人很像,像谁啊?” 跟丢了…… 扶瑾身形微晃,一只手撑在墙壁上,浑身虚软,气息不稳,眼底中仍有残留的惊骇。 他闭了闭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几下,不发一语的离开。 刘昌神色困惑,但一屁股坐在石子上的,难以言喻的痛,让她无暇去想这点插曲。 “嘶,疼死我了……” “抱歉,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一道声音从头顶传来,同时一只手伸到刘昌面前。 那人朝她歉意地笑着,笑出一对小虎牙,梨涡浅浅,“我拉你起来吧。” 刘昌抬头一看,看清她的脸后,瞪大了眼。 “切、切玉?!” 第214章 伏瑞切虢 “切玉?” 少女笑了笑,摇摇头,“你认错人了。” 刘昌也反应过来她和伏锐有很大差别,可是那张脸,乍一看…… “你、你到底是谁?”刘昌有点慌,声音都在抖,完全没有搭上她的手起来的意思。 妈耶,看到一张和伏锐那么像的脸,感觉跟见鬼了似的,这人谁啊,打哪儿冒出来的?! 少女也不恼,依旧笑吟吟的,自然地收回手,垂眸看着她,巷中的光线本就晦暗,她微垂的面容有一片光线打不到的阴影。 半暗半明中,依稀可见少女的笑。 梨涡浅浅,虎牙微露。 “我叫伏瑞,字切虢。” “蛰伏的伏,祥瑞的瑞,切虢嘛,当然是……窃国喽……” — “扶主薄,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常文焦急地找到扶瑾,紧张地问道。 扶瑾向来冷静自持,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竟然让他身上出现这种失控的模样? “看到一个人……”扶瑾的神色还未彻底恢复正常,回忆在脑海纷乱,前世的,今生的,猝不及防的噩耗与浓稠殷红的鲜血。 “什么人?”常文追问。 扶瑾没有回答,神情怔忪,不知在想什么,常文只好强忍惊疑,等待他平静下来。 清竹担忧地为扶瑾沏了杯热茶,放入他冰凉的手中,拿出他手中的玉簪然后重新梳理好他凌乱的发。 过了许久,扶瑾缓缓饮了一口茶,神色不再那么异常,面容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起身来到桌案前,铺开宣纸,执笔欲画什么,清竹连忙帮他研好磨。 常文走到他身侧,拧着眉看着宣纸上一笔笔勾勒出的人相,神色困惑,“主公?” “不对!不是主公!”在一些细节补充完之后,常文神色震惊,不敢置信地盯着画像。 扶瑾画的就是让他失控的人,这个人竟然和主公如此之像,而主公分明是伏家独女! 确确实实是伏将军的唯一的亲生女儿! 如何不让人惊骇? “找到她,必须找到她……”扶瑾将画像给常文,而后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跌坐在椅子上。 疲惫爬上他的眉眼,他揉着眉心,头痛欲裂。 “好!我这就去找!”常文谨慎拿着画像应道,快步走出房门,神色凝重。 “公子,再喝杯热茶吧。”清竹又沏了杯茶放在他手中,然后轻轻地帮他揉按着太阳穴。 扶瑾闭眸,强忍着头痛梳理着记忆。 她出现了…… 又是这样,前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旦伏锐即将收复天下时,她就出现了。 顶着这样一张面容,挂着世间最无害的笑容,以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身份,来到伏锐面前。 取得所有人的信任,然后…… 杀了所有人。 为什么?他一直不懂,她杀了许多人,她背叛伏锐,一切都似乎是为了抢天下。 可扶瑾莫名的觉得,她的目的不只在此。 两世,他一直都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她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看不透,但,不论如何,她都必须死。 扶瑾对她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她,杀了她。 不惜任何代价。 第215章 找到你了 “有消息吗?” 一段时间后,扶瑾看着常文问道,见她脸色凝重,心一点点跌入谷底。 “没有,没有任何踪迹。”常文摇头。 她几乎让人翻遍了整个建康,但是却没有丝毫蛛丝马迹,令人都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存在的。 但依扶瑾的性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杜撰这样一个人。 常文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扶主簿,你可知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莫非是伏家有什么隐秘……” 比如私生女什么的,虽然有点不大光彩。 但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毕竟无亲无故的两个人长那么像,真的很让人难以置信。 扶瑾深吸一口气,摇头,“虽然她和主公有些渊源,但绝对没有血缘关系。” 常文蹙眉,满腹疑惑,想追问,扶瑾却忽然道:“我即刻动身回越州见主公,此地的事便麻烦常别驾处理了。” 扶瑾说罢,便转身离开。 被他感染,常文一想到扶瑾画的人,心中也阵阵凝重疑虑。 不说别的,就那张脸,太招摇了。 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 马车咕噜噜地向南方行驶着。 车内有些颠簸,当气氛尚好,肖毅骑着马,带着护卫在马车护送着。 “你跟切玉到底什么关系?”刘昌满眼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长得和伏锐有七分像的少女。 伏瑞眨眨眼,天真无邪,小虎牙白皙可爱,俏皮地指着自己的脸,“明知故问,这还会出不出来吗?” “姐妹?”刘昌道,而后又有些疑惑,她从未听说伏锐有姐妹啊。 伏瑞笑吟吟的,伸手摸了摸耳背。 一个小小的胎记,青黑色。 形状像一只虫子。 刘昌带着伏瑞来到越州,伏锐接到消息,在南海郡城门前迎接。 “希乐怎么现在才离开建康?”伏锐朝她笑着问,神情随意,好似在京都时一般。 她还以为刘昌先行一步回宁州了。 刘昌没有察觉到伏锐眼底的试探,颇有些愤懑,“还不是那个桓淼,竟然把我扣在京都!” 伏锐挑眉,这个理由倒是说得通,桓淼确实扣了不少人。 她没有接着问下去,而是笑着抬手,“希乐舟车劳顿,锐设宴为你接风洗尘,请。” “等等!”刘昌又走向马车,神秘兮兮地看着伏锐道:“看我给你带回了什么人?” 伏锐疑惑,顺着她看去。 马车的车帘子被撩开,钻出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神态很是灵动活泼,跟个孩子似的从马车上蹦下来。 然后她抬起头,对伏锐扬起灿烂的笑靥。 跟随伏锐前来的下属,见到她的脸,纷纷露出惊愕。 伏锐也难得露出了错愕,有些不敢置信,又夹杂着不确定的惊喜,“是阿瑞么?” 很少人知道,伏将军有个义女,是从战场上带回来的,一般这种孤儿,应当交由慈幼园的。 可因着那像极了伏锐的脸,伏将军思来想去,便收了义女,好说歹说才让伏锐的父亲打消怀疑。 伏瑞幼时孤僻,几乎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知道她的人甚少。 后来王氏构陷,伏锐也曾寻过她,却一无所获,便失望地以为她也随着其他亲人丧命了。 不曾想,竟还活着?! 伏锐心中生起喜悦,以前虽然因为性格不合,她与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并没有太多交集。 但在如今看来,伏家满门皆逝,此时出现的伏瑞,却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怎能不欢喜? 伏瑞笑吟吟地看着她,快步凑到伏锐面前,脸上满是亲近和喜悦,小虎牙又露了出来,梨涡浅浅,霎时单纯可爱。 “阿姐,我总算找到你啦!” 第216章 怀玉归来 “阿瑞,真好。” 伏锐揉了揉她的头,眉眼柔和下来。 自家主公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不再是孑然一身了,身为下属自然是为主公感到开心的,但也不全是开心。 还有警惕。 鬼知道这个妹妹有没有其他心思,万一趁主公放松警惕,意图不轨怎么办? 卢氏姐妹打的死去活来的场景历历在目。 而且,伏锐的名声在晋国传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为什么这个妹妹之前没有找上门? 伏锐稍稍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伏瑞听到她问话,却是红了眼眶,“阿姐,我之前被人牙子关着,好想去找你,可是逃不出去,她们还总打我……” 说着,她撩开自己的衣袖,上面新旧疤痕交错,触目惊心。 伏锐神色心疼,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安抚,“没事了,别怕,以后阿姐护着你。” “好!”伏瑞的眼神晶亮,满是依赖。 伏锐带伏瑞回府,她乖巧地跟在伏锐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伏锐的背影。 她的目光落在伏锐的脖子上 微微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 伏锐将荆州和江州纳入自己的版图,此时的宁州便被包围住了,可刘昌似乎丝毫没察觉到危机。 她还心大地留在越州游玩了几天,吃遍各大酒楼,还死皮赖脸地要白嫖伏锐,说什么尽“地主之谊”。 伏锐观察了她几日,果然还是孩子心性,连肖毅有时候都觉得自家主公丢人。 刘昌蹭吃蹭喝了好几天,她宁州这些便宜部下实在忍无可忍,天天传信唤她回家,甚至有一个以死相逼都出来了,才成功把刘昌唤回去。 “主公,这晋国北部边防薄弱,北秦恐有异动,隐以为当派兵驻守。”吴隐忧虑道。 可不能让外邦坐山观虎斗,届时趁晋国空虚趁火打劫可就麻烦了。 伏锐点头,目光看向帐中将士,“处默说的是,众将听令。” “属下在。”众人纷纷起身待命。 “景光为主帅,泉澈为先锋,率兵十万,驻守北疆。” 沈田和玉溪拱手听令。 “主公,廉有一言。”陈廉起身道,神色有几分忧虑。 伏锐示意她说,陈廉道:“大量调兵去北疆,越州相对空虚,恐宁州……” 吴隐笑着摇头,“除非她们想留下千古骂名,否则不会趁这个时候来攻打我们。” 伏锐出兵北疆,是为了整个大晋,若是宁州这个时候都趁人之危,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们。 失了民心,如何得天下? “再说了,本将军可不是摆设。”虞进起身道,眉眼有几分傲气,却有傲的资本。 陈廉见此,才打消忧虑。 见无人有异议了,伏锐便散了会。 就在此时,扶瑾归来。 扶瑾怀着心事,路上走得匆忙,来到越州,也顾不得风尘仆仆,心中边祈祷着那人还没有接近伏锐。 可来到校场时,一颗心跌入谷底。 伏锐正在教伏瑞射箭,伏瑞拉开弓都要费不少力气,屡屡不得要领,伏锐笑得无奈,却也耐心教她。 见到扶瑾回,伏锐回头朝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放下弓箭向他走来,“怀玉回来了。” 扶瑾脸色的目光越过伏锐,看到伏瑞,脸色顿时煞白,大脑一片轰鸣。 伏锐没有看到,身后的少女突然十分熟练地拉开弓,箭头指向她和扶瑾,寒光凛冽。 甜甜一笑,露出虎牙。 第217章 有事瞒我 “主公小心!” 扶瑾惊呼,快步绕到伏锐身后,警惕地看着伏瑞,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逆流。 伏锐回头,只看到伏瑞艰难地拉开弓,射向一块靶子,射出的箭却离靶子十万八千里。 又见伏锐回头看她,顿时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阿姐,我又射偏了……” 伏锐对她笑笑,想到方才扶瑾的惊呼,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脸色不对,不由心生担忧,“怀玉,你怎么了?” 扶瑾紧盯着伏瑞,努力掩藏眼底的杀意,广袖中的手攥紧了,指甲掐入掌心,利用这丝丝疼痛,勉强维持自己的理智。 “无事,大约是有些疲了吧。”他垂眸,而后看向伏锐,扯出一抹笑,好似与往日毫无差别。 “怀玉舟车劳顿,却是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伏锐不疑有他,将伏瑞和扶瑾互相介绍一下后,便带着扶瑾离开校场。 “我听怀玉之前遭孙恩俘虏,不知可有受伤?”伏锐边走边问。 这样的话她在信中也问过一遍,扶瑾道一切安好,此时见了扶瑾平安归来,还是忍不住又问。 扶瑾笑了笑,和信中一样回答,“一切安好,烦劳主公挂念。” 伏锐这才点头,而后问起了其他,“你与扶氏……” 扶瑾脱离扶氏的事,她听说了。 她曾听过数次扶瑾在她面前和扶氏撇清关系,但那层关系岂是说撇清就撇清的,哪成想,他竟连脱离扶氏都做得出来。 这是何等的决绝? 才能忍痛割舍血脉亲情。 扶瑾比许多人都看得通透,他知道士族盛极必衰,他知道她与士族对立。 他这么做,多少让伏锐心中复杂难言。 “瑾曾和主公说过,扶氏是扶氏,扶瑾是扶瑾,如今,扶瑾确确实实做到了,扶氏再也不是瑾的牢笼。” 扶瑾强压下见到伏瑞的种种汹涌的情绪,对伏锐露出豁达的笑,亦如当年初见,风轻云淡,优雅入骨。 伏锐沉默了一瞬,认真的对他道:“多谢。” 多谢他为她的大业,放弃高贵的出身,只做她的孤臣。 “主公何必言谢,瑾也是为了自己。”扶瑾轻轻摇头。 扶氏迟早会没落,可扶氏不会甘心,不甘心便会拼命抓住已经渐渐不属于士族的东西,比如官场,比如教育,比如平民的生存命脉。 可伏锐不会同意,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 阶级斗争,一触即发。 扶氏受难,势必会连累扶瑾。 他脱离扶氏,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留后路? 伏锐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建康的事。 扶瑾似乎听得很认真,她的问题也能答上来,带着和往日一样的淡定从容。 可伏锐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他心不在焉。 伏锐接到他要来的消息,便已给他在州牧府安排了住所,不过如今府邸的牌匾换了,改成了“南越侯府”。 两人边走边聊,慢慢走到给他安排的院子。 伏锐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清退了下人。 “主公?!”扶瑾忽然惊呼。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紧攥的手指掰开,掌心已是血肉模糊,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痛。 “怀玉,你有事瞒我。” 伏锐看着他的眼睛,不容他逃避。 第218章 她信扶瑾 扶瑾顿时愣住。 伏锐看着他的掌心微微蹙眉,拉他进入室内,翻出药膏,替他上药。 “主公,我自己来。”扶瑾有些不自在,想抽出手。 伏锐的动作看似轻柔,却不容拒绝,扶瑾用了力,却分毫未动,只得放弃。 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开口,“怀玉,不该问的事我不会强求你开口,但你方才的异常,让我觉得,我该问。” “怀玉,你到底有何事瞒我?回答我。”伏锐的声音分明很平静,可扶瑾偏生听出了不容置否的强势。 扶瑾心头微颤,垂眸看着她摁着他上药的手,张了张嘴,却良久无声。 伏锐也没催他,只认真上药。 上完药后,他还是没说。 伏锐没有离开,只平静地看着他,大有他不说,她就陪他耗着的意思。 扶瑾眼中有挣扎,最终开始开口,“伏瑞心怀不轨……” “然后呢?”伏锐神色平静。 “我会杀了她。”扶瑾接着说,眸色暗沉。 伏锐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如此浓重的情绪。 忌惮与恨意交织,化作浓烈的杀意。 她在扶瑾眼中看到了杀意,这个认知让伏锐觉得诧异。 而且,他说会杀了她,是“会”,而不是“想”,是通知,而不是征求意见。 他的杀意坚定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刚重逢的义妹。 她唯一的亲人。 伏锐沉默了。 扶瑾心中忐忑,他刚一开口,就有些后悔。 他何必告诉她,让她察觉到他的意图而警觉,他分明可以先斩后奏,先杀了伏瑞再说。 哪怕她会恨他,哪怕这是最后一次先斩后奏的机会。 只要能杀了那个人,他也觉得值得。 伏锐沉默的时间越久,扶瑾心头越冷,手又下意识收紧,在指尖触碰到掌心之前,伏锐又按住了他。 “你想让你主公再替你上一遍药么?”她眼中有警告,你给我放乖点。 扶瑾的动作顿住,又听她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扶瑾的心一沉,心中自嘲。 伏瑞什么都还没做,他上哪儿找理由? 她如今是陛下久别重逢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在陛下面前讨巧卖乖。 而他呢,他算什么人? 凭他一句毫无依据的话,就想让陛下同意杀了伏瑞,简直痴心妄想! 陛下不怀疑他故意挑拨她们姐妹二人情分,已经够宽容了。 伏锐在等他的回答,却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强装得镇定,偏生让她看出了自嘲与绝望。 她蹙了蹙眉,心知他许是误会了,无奈一笑,“怀玉,你有听懂我说的话么?” 扶瑾看着她,神情茫然,陛下的意思,他有什么没听懂么? 伏锐叹息,“我说,我要你给我一个杀伏瑞的理由。” 扶瑾的眸光颤了颤,有些不敢置信。 “我只要一个理由。” 伏锐认真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只要一个理由。 只要扶瑾给她这个理由,她便可拔剑杀了伏瑞,即使这个人是她名义上唯一的亲人。 哪怕扶瑾拿不出证据,哪怕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她都会站在扶瑾这边。 一个是突然冒出来的妹妹,一个是陪她从微末走到现在的人,两者很好做选择。 倘若发现伏瑞威胁到了扶瑾,伏锐的剑,只会指向伏瑞,保护扶瑾。 她信扶瑾,胜过信伏瑞千百倍。 第219章 恍然如梦 “瑾说的,主公都信么?” 他紧盯着伏锐,声音颤抖,眸中似闪烁着水光,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再也压抑不住了。 “怀玉不会骗我。” 伏锐轻笑,语气笃定,给了扶瑾莫大的勇气。 “主公,我做了一个梦,或许不是梦……” 前世与今生不同。 前世,扶瑾初遇伏锐,是在会稽之乱时。 孙恩即将冲破京都,将巍巍皇城踩在脚下。 那时先帝司马尧还没死,伏家的案子还没翻,一切都似乎比今生迟了些。 司马尧不得已,下了勤王令。 比起被地方势力威胁,她更怕死。 而她同样是山匪发家,行为却比今生粗暴得多,她拿下了广、较两州,也在大晋留下了她凶残的恶名。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响应勤王号召,带兵救驾,最后自然是成了,司马尧封她南越侯。 她进京领封赏的时候,直接带兵屠了王氏满门,然后挟持司马尧,以强硬血腥的方式给伏家翻了案,又给她的恶名添了一笔。 那时,人人都道她狠辣,扶瑾也亲眼见过她将剑横在别人脖子上,嚣张而恣意。 后来永嘉地动,扶瑾独自携粮赈灾,抵达余震不断的永嘉时,发现伏锐比他先到一步。 他平生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震撼,也是平生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得到共鸣。 她血肉模糊的手。 她不眠不休的身影。 她危机过后如释重负的笑。 还有她向他拱手,替苍生道了一声“多谢”,然后自己晕倒在赈灾施粥的铺子前的样子。 一个世人道之狠辣无情的人,却愿意为了一些不想干的人,拼上自己的命。 相比之下,那些口中说着爱民如子,却任由黎民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的人,显得多么讽刺。 那一刻起,扶瑾迷茫的道,豁然开朗,无比清晰。 他立誓要辅佐她,开创一个河清海晏的盛世。 他想追随她,可她那时已经彻底与士族为敌,而他仍是扶氏子,扶氏反对,伏锐不信任。 直到他助她打压扶氏,她错愕的眼神告诉他,他终于可以入她麾下,而伏锐多多少少也因为顾及他,没有对扶氏下死手。 一个隐患,就此埋下。 伏瑞出现的时候,是伏锐登基的前夕。 她表现得乖巧安分又无甚才华,无时无刻都披着无害的伪装,一步步瓦解了所有人的防备,包括他。 她瞒着所有人,暗中勾结士族残党、伏锐仇敌,也挑拨离间、结党营私。 扶氏作为受损最轻的士族,是其中的中心力量。 趁北秦来势汹汹,伏锐不得不御驾亲征之时,她一手主导了一场谋反,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抗击北秦上,她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那时众人还未曾联想到她身上,她挂着天真无害的笑容,一个接一个地害死了对她毫无防备,甚至想护她的人。 直到一只名为“窃国军”的奇兵,在她的里应外合之下,破了陛下的大晏国都。 而伏瑞,坐在龙椅上笑的猖狂。 那时,她终于不再伪装。 阴森,诡谲,恶毒,狠辣。 这才是真实的她。 第220章 剥皮战鼓 伏瑞毫无缘由地在天下挑起战火,使得好不容易在伏锐手中平定下来的江山再一次支离破碎,甚至比晋朝时还要动荡。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她将忠于伏锐的臣子处以极刑。 剥皮制战鼓,生人祭旌旗。 “姐夫,你知道我带你来看什么吗?”刑场上,伏瑞笑吟吟地看着扶瑾,神态天真,仿若孩童。 虎牙微露,梨涡浅浅。 扶瑾身戴镣铐,被人摁住跪于观刑台。 头顶烈日,炽热阳光将人的皮肤灼伤,仿佛在他全身施以炮烙之刑,汗水自他额上滑下,渗入眼睛,眼中袭来阵阵刺痛,模糊了周围的景象。 周遭的空气似乎混着汗水的灼热,和血腥味的浓稠,让他胸口沉闷,呼吸都分外困难压抑,大脑一片眩晕。 扶瑾没有理会她,心中作呕,面色苍白如雪,目光凛冽如冰锥,恨意在他眼中翻滚。 “姐夫,你怎么不理我?”伏瑞有些委屈地嘟哝,似乎带着些许娇憨,又朝他弯了嘴角,“没关系,马上你就会理我了……” 她抬手,刑场上的行刑者有了动作,拿着尖刀一步步向被埋在刑场中央的沈田走去,只露出一个头。 “姐夫,沈将军对阿姐忠心耿耿,我欲以其皮制鼓,赠予阿姐,阿姐一定甚是欢喜。”伏瑞声音娇俏,笑容天真,却令扶瑾如坠冰窖。 “住手!”扶瑾声音沙哑,睚眦欲裂。 “姐夫果然应我了,看来也是对我的想法深感赞同,那我更不能让怀玉失望了……” 行刑者的刀,已经抵上了沈田的头皮。 沈田此时很虚弱,半昏迷着,隐约感觉得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却无力挣扎。 扶瑾声音几乎嘶哑地怒骂伏瑞,而伏瑞却笑的越发灿烂,从座椅上下来,脚步轻快地走到扶瑾面前。 “姐夫与阿姐情投意合,想来是心有灵犀的,阿姐不在,便由怀玉代替阿姐瞧着,人皮战鼓是如何做的。” “沈将军那可是阿姐的爱将啊,姐夫为了阿姐,必须一眼都不落下得看完呐……” 伏瑞钳住扶瑾的颈脖,强迫他看向沈田,力道之大,仿佛能将他的脖子捏碎,都能隐约听到他脖子骨骼声响。 “你敢!待陛下归来,势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扶瑾挣扎着,枷锁镣铐已经将手腕脚腕磨得血肉模糊,可在伏瑞眼中只如蚍蜉撼树。 “唔,你说得好可怕……”伏瑞歪了歪头,同时又带着疑惑,“可是,我明明是在给阿姐准备礼物呢,阿姐怎么会让我死呢?” 扶瑾看着她矫揉造作,心中一阵反胃。 “况且,阿姐不会回来了……” 最后一句,伏瑞的声音很轻,一出来,便仿佛被烈日蒸发了,又被沈田的惨叫盖住。 “啊——” 尖刀划破沈田的头皮,割了一个十字,把头皮拉开以后,再向里面灌水银……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扶瑾浑身战栗。 伏瑞的声音又响起,看着有些不满意,“唔,和书里记载的不一样嘛,不是说,这样剥皮的人,会‘光溜溜’地爬出来,只剩一张皮埋在土里么?” 感受到扶瑾浑身僵硬,伏瑞笑吟吟地开口,“姐夫,真不好意思,没剥好。” “再剥一个……” 第221章 陛下归来 剥皮、腰斩、车裂、炮烙、凌迟、刖刑、具五刑…… 伏瑞几乎不重样的,将世上有的,或者她想得到的酷刑,悉数用在伏瑞的臣子身上,越是忠心耿耿,越是极尽折磨。 她唯独没有杀扶瑾。 但她让扶瑾,眼睁睁地看着行刑。 就在扶瑾精神崩溃的时候,伏瑞笑吟吟地在他耳边道:“阿姐还在和北秦对战呢……” 扶瑾被折磨到破碎的神智忽而有了一丝清明,用微不可闻虚弱声音喃喃,“陛下还在,我要待陛下归来……” “阿姐不会回来了哦。”似乎听到了扶瑾的声音,伏瑞嗓音娇软带笑。 “会,陛下战无不胜……”扶瑾白的发青的嘴唇颤抖着,眼中有微弱的希翼。 “唔,可是这次阿姐败给我了哦……” “妄想。” “不对,我刚刚好像说错了,阿姐会回来的,她已经回来了。” 扶瑾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姐夫要看么?” “陛下回来了,陛下在哪,快告诉我,我要去迎接陛下……” 扶瑾挣扎着起来,苍白的脸色有几分激动的潮/红,伏瑞笑吟吟地看着他,也没有制止。 “陛下在哪儿?” “哝,就在那儿。” 伏瑞指着一副棺材。 棺中的伏锐战甲未卸,干黑的血迹染在甲胄上,身上有好几个窟窿,缺了一条手臂,此时夏日炎热,将尸体从北疆运回京都,已然有了腐烂的恶臭。 “看,阿姐回来了。” 伏瑞看到,扶瑾眼中的光,灭了。 阳光明媚灿烂,伏瑞笑得也明媚,“最后一样东西,也要从阿姐手中抢到了……” 世界坍塌,天旋地转。 扶瑾昏厥了。 — 扶瑾再醒来,便听到有人柔声唤他。 “怀玉。” “你是谁?”扶瑾神情茫然,目光急切地寻找着,最终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人。 “你细看。”那人在笑着。 “陛下?”他神色有些怔愣,伏锐上前,对他微微一笑。 “怀玉,还记得你我的约定么?” 伏锐轻抚他的容颜,晨光披在她眉眼上,倾泻出一片梦幻般的温柔,将她威严凌厉的帝王冠冕都晕柔了。 扶瑾眨了眨眼,将积在眼眶里的一滴清泪眨了出来。 伏锐依旧在眼前,朝他笑得温和。 “陛下指的是什么?”扶瑾的声音有些哑,眼角微红。 “怀玉真的不记得了?”伏锐轻点他鼻尖,失笑道,满眼不信。 扶瑾摇头,似乎想起来什么,脸上却出现了一缕不自在。 “待朕登基后……” 扶瑾看着她,眼中有期待。 伏锐却故意摇头,“算了,这都能忘,怀玉大抵是不愿吧,还是作罢为好……” “不是!”扶瑾冲动地拉住伏锐的手,似乎废了好大力气才压制住心中羞赧,“瑾愿意,陛下金口玉言,不能出尔反尔……” 伏锐笑了,“那么,怀玉来试试婚服吧。” 她接过宫人捧来的婚服,慢条斯理地展开,拿着它,笑着看着扶瑾。 扶瑾怔了一瞬,便从榻上下来,一步步朝伏锐走去,目光始终呆呆地凝视着她的笑容。 待扶瑾将婚服换好,“伏锐”站在扶瑾身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最后一样东西,到手了……” 是么? 在伏瑞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双清冷的眸,背对着晨光,被晦暗染作一片浓黑阴霾。 第222章 同归于尽 扶瑾与伏瑞大婚的消息,昭告天下—— 天下唾骂。 往昔清冷高洁的怀玉公子,竟然贪图富贵、苟且偷生,委身于天下第一暴徒。 没错,暴徒。 天下人觉得,伏瑞连一声“暴君”都不配,她不配为天下之主。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无一人能阻止得了她的暴行。 伏瑞对于天下人的唾骂,丝毫没有不悦之感,甚至很是愉悦。 她仿佛想让所有人牢记她,牢记她所犯下的一切罪恶。 她命人在各地竖立自己的雕像,还在雕像旁的石碑上刻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生怕有人不知晓她的恶行。 伏瑞这个名字,深深刻入天下百姓仇恨的骨血中,世代难忘。 对此,伏瑞很满意。 大婚之日,宫中张灯结彩的红,像极了酷刑场上的血。 伏瑞执着扶瑾的手,享受着曾经伏锐独有的温柔,“怀玉,我是谁?” “伏瑞。”扶瑾浅笑道。 “锐”与“瑞”同音,伏瑞不想纠结他口中念的是哪个,但她清楚,眼前温柔顺从的人,早已神志不清。 她这张脸,和阿姐像得很。 她以为,是“锐”。 无数红烛的火焰摇曳着,映亮了整个寝宫。 伏瑞挑开盖头,与他喝交杯酒,覆身而上,扯开他的腰带,“怀玉,过了今夜,你便可如愿与伏锐在一起了……” 看着身下矜持又顺从的人,她的声音意味不明,染着纯真的笑意,又杂糅着森然的恶意。 她可没打算让扶瑾活过今夜。 抢到手的东西,玩了一遍,便失去趣味了。 腻了的东西,自然要毁掉。 扶瑾似乎没听懂,身体微微颤抖,眸中有潋滟水光,倒映着她的容颜,却在心中扭曲成伏锐的模样。 伏瑞缓缓地低下身,看着身下清俊的脸,笑得兴味盎然,有有些可惜。 真可惜,阿姐死得太早了。 她原本想让阿姐亲眼看着这一幕的。 衣衫一件件滑落,扶瑾攀上了伏瑞的脖子,让她离他越发近了,眼神有几分痴然。 “怀玉这般迫不及待?” 伏瑞笑得越发可惜,她的好阿姐捧在心尖的人,竟这般主动放、荡,真该让她好好看看。 可惜啊,没能看到阿姐目睹此景的表情…… 兀自沉浸在恶意惋惜中的人,没有注意到身下人蓦地幽冷的眸。 “该死!” 伏瑞一掌袭向扶瑾的胸口,往日的笑面被撕碎,脸色阴沉得可怕,手摸向自己的脖子。 扶瑾受了一击,口吐鲜血,却对她止不住地笑,看着她脖子上的一个牙印,唇畔不知染着谁的血。 血液染红了他未褪尽的衣衫,比婚服还要殷红浓艳,壮烈而凄美。 伏瑞将摸向脖子的手拿到眼前,一点点血迹染在指尖,映在她的眸中化作嗜血。 “怀玉看来是不愿多活几个时辰了……” 她扼住他的咽喉,收紧。 扶瑾仍在笑着,是算计得逞的快意,让伏瑞的脸上染上越来越重的阴霾。 还不待她将扶瑾掐断气,腹部一阵绞痛抽干了她所有力气,并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 “来人……”她在地上抽搐着,面容狰狞,七窍流血,声音似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阴翳的眼逐渐涣散。 扶瑾边咳边笑,口溢出来的鲜血发黑,出现了和伏瑞一样的症状。 剧毒无解,入体立刻发作,他事先服了缓解的药,再在齿上抹毒,才撑到现在。 “陛下,臣来向您请罪了……” 怪臣,没能守住您的盛世山河。 红烛摇曳,滴蜡泣血,诉尽悲凉与不甘…… 第223章 成婚可好 “这便是瑾的理由,主公可信?” 扶瑾的声音有些沙哑,苍白的脸上有薄薄的冷汗,他身体微微颤抖,阖了阖眸,废了极大的心力才将心神从回忆中抽身。 伏锐与他对视一眼,看到了他眼中浓烈的情绪,思绪纷乱。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她向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何谈重生,太过天方夜谭。 可扶瑾说的种种,太过真实详细,硬说是梦境,也说不过去,她终于知晓对方对她若有若无的熟稔是从何而来的了。 一开始的初遇,或许就是有意相逢。 见她兀自陷入沉默,扶瑾眼中有一瞬黯然,而后便扯出一抹淡笑,“主公不信也无妨,瑾有时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庄周梦蝶,他神情恍惚时,甚至怀疑此时的世界真实与否。 会不会只是他精神崩溃时满心奢望构成的梦境,一醒来便又回到那噩梦般的世界里? 每每思及此,便再也不敢想下去,无限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让他几乎忍不住战栗。 仿佛仍跪在那观刑台,头顶灼人的烈日,却如身临雪原般手脚冰凉。 忽然有一股温热覆上他的手,驱逐了冷意,扶瑾微垂的睫羽轻颤,目光顺着手背的手上移,伏锐的目光带着安抚。 “我信,都过去了,怀玉既说今生与前世相比,有了许多改变,不妨相信,结局也一定会变。” 扶瑾一怔,攥紧她手,用力到颤抖,仿佛在攥紧脱离噩梦的浮木,“会的,一定会的……” 伏锐没有收回手,用另一只手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茶雾氤氲柔和了目光,静待他慢慢平复心绪。 扶瑾眼中的翻涌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正要端起茶盏,忽而发现自己两手紧攥着伏锐的手。 抬眼望进她带笑的眸,下意识躲闪她的目光,脸上升起若有若无的热意,连忙松开手,“瑾失礼了。” “无妨。”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令他更是不自在,垂眸看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继续谈话。 伏锐看着他,忽而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些许笑意。 茶几在连个座椅的扶手中间,伏锐起身越过茶几,来到扶瑾面前,微微俯身,双手撑住两边扶手,眉眼含笑望着他。 忽而被一片阴影笼罩,扶瑾一惊抬头,伏锐的容颜占据他所有视线,心头一颤,连带着手也一抖,险些掉了茶盏。 伏锐笑着接过茶盏,放在茶几上。 此时扶瑾手中空无一物,不知该往何处放,而伏锐的手撑住两侧扶手,将他圈在座椅上,无处可逃,不由更加无措了,“主、主公?” “锐与怀玉似乎有一个诺言未曾兑现……”伏锐若有所指地道,眉眼含笑,眸光温柔。 扶瑾似乎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眸光微微颤抖,耳根升起绯色,静默不语,却胜千言万语。 “待我一统山河后,你我成婚可好?” “好。”他的回答不曾有丝毫犹豫。 伏锐眼底缓缓荡漾开潋滟笑意,在扶瑾微愣的目光中缓缓俯身。 扶瑾攥紧了衣袖,却不曾躲闪。 他睫羽轻颤着阖眸,一抹温热烙在眉心,很快便消失,笼罩在身上的阴影也很快退开。 极尽克制,极尽珍重。 第224章 伏瑞失踪 扶瑾轻触眉间,与伏锐相视一笑。 “这一回,主公可不许食言了。”扶瑾望着她,有她在身侧,他才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不会。”她承诺着,望着他的眸光温柔,似郁南山麓拂过的春风徐徐。 扶瑾定了定心神,想起来更为重要的话题,“那她,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他不想喊伏瑞的名字,这个名字和伏锐太像,总觉得是对伏锐的玷污。 伏锐闻此,眸光蓦地变冷,眼底杀意涌动。 此时正值春季,今日晴空万里,苍穹湛蓝透彻,春光撒在地上,铺上一层暖意,时而有春风拂面,惬意温柔。 日光直直倾泻,将少女的影子印在门上。 她听着门内的谈话,抬手摸了摸耳背的虫形印记,唇盘缓缓抿开笑容。 虎牙微露,梨涡浅浅。 — 伏瑞失踪了。 伏锐与扶瑾的脸色皆是一沉。 “主公且宽心,伏小姐年纪尚幼,正是爱玩的年纪,许是觉得军中乏味,去城里逛了。”卢温观伏锐神色,开口宽慰道。 伏锐与扶瑾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凝重,就在两人欲动手时,人就消失了,太巧合了。 伏瑞难不成能预感到杀意不成? 或许是发现了什么? “立刻去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格杀勿论。”伏锐冷声下令,神情肃杀。 除了扶瑾之外的众人,皆是错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公说什么?” “她不是我义妹,伪装来此心怀不轨,必须杀了她。”伏锐解释道,为了更可信,她说不是自己义妹。 她也不知,那张皮囊之下的芯子,到底是不是她母亲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人。 既有扶瑾重生在先,伏瑞身上更显得疑点重重。 “原来如此,属下遵命。” 众人对伏瑞本身也没什么感觉,就是诧异主公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姐妹,如今说不是,她们也深信不疑。 见伏锐极其重视,想来此人危害极大,于是乎搜查的人也十分重视。 几乎是挨家挨户地,将整个南海郡翻了个底朝天,接着将通缉令发布到越州、荆州、江州,也派兵去搜查。 甚至传书给远在建康的常文,让她注意警戒,而宁州的刘昌,伏锐也书信一份,拜托她搜查自己的治下。 刘昌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派人将宁州翻了遍。 可是,一连数月,她们几乎翻遍了整个晋国,都没有找到伏瑞的踪迹。 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开始几乎动用全部力量,展开如此规模宏大的搜索,众人还觉得有些兴师动众。 而事到如今,好好的一个人,她们还见过,特征还如此明显,却仿佛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一般,毫无踪迹,不禁心生惊骇。 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主公,这该如何是好?”向来镇定的扶瑾,如今也不由慌乱起来。 伏锐沉着脸,眉眼冰冷肃杀,脑海中思绪纷乱,一个个可能性在脑海中跃过又排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暗我明又如何,如今可不是前世,她既然逃窜,便是因为惧怕。” “我到要看看,许多算计落空的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 第225章 北秦来犯 虞进来信,北秦来犯。 伏锐对此早有预料,倒也不慌。 这几个月,伏锐也没将精力全花在找伏瑞上面,她已经稳了江、荆两州,将其彻底克制。 而越州在这些年的休养生息下,变得十分富庶,粮草充足。 另外,有虞进在,将晋国的大小势力都清理了个遍,除了宁州。 “主公,这宁州该如何是好?”扶瑾有些无奈地问道。 这刘昌比前世安分了不只一星半点,不知是因为当初在建康的那点情分在,加上她本身也不是胸怀大志的人。 如今拿下宁州,便将整个晋国收入囊中了。 可是宁州太安分了,而且刘昌和伏锐算是朋友,对其出兵实在说不通,出师无名。 如今的伏锐与前世不同,前世她凶残之名在外,无法挽回,出兵杀熟倒也合理,但是此时她名声大好,实在不该沾上污点。 伏锐微微思忖,然后道:“暂且放一边吧,让豫丘在这里守着,我等前去北疆,如今北秦之患更要紧些。” 话说如此,扶瑾还是有些不放心,虽说刘昌趁伏军抗击北秦时来偷袭的可能性很小,但越州是伏锐的发家地,也是最富庶的补给点,决计不能失去。 而宁州,与越州接壤。 隐性的敌人就在自己家门口,这事儿绝对让人放心不下来。 “主公,不若这样,与宁州牧结盟,一起对抗北秦?”吴隐建议道。 众人闻此,一扫愁眉不展。 “对啊,抗击北秦又不只是我等的事,同为晋国人,宁州牧她们也有这个责任!”虞进赞同道,向当过自己监军的吴隐投去敬佩的目光。 “处默说的是,如此不但可以减轻我等对抗北秦的压力,也可以牵制宁州势力,使她们无暇对付我们,也更加没有理由与我们敌对。” “就是不知宁州牧是否会同意?”陈廉说道,神色有些忧虑。 “她没有理由不同意,若真的推脱,便是确实心中有鬼。”扶瑾道,众人看向伏锐。 伏锐点头,“书信一份,邀请宁州牧前来赴宴共同商议。” 结盟还是会面为好,签订盟约,昭告天下。 “是。”众人领命,拟信的拟信,准备宴席的准备宴席。 会盟的邀请很快抵达宁州,在宁州牧等人的营帐中引起不小的争议。 不少人抱着趁伏军对抗北秦的时机趁人之危的心思,一旦结盟便只能放弃这个机会。 但是她们也知道这种念头不好,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拐弯抹角、恶意揣测。 “州牧,万万不可,南越侯明明有对抗北秦之力,却要与我等结盟,谁知不是想消耗我们的兵力对付北秦,再趁我等兵力薄弱拿下宁州?”一位幕僚道。 “在下也同意,届时我们吃力不讨好,抵御外物的功劳全落她们头上事小,宁州被夺事大啊!” “可是这事儿不好拒绝啊,我们也有抗击北秦的义务。” “寻个由头,推脱无暇抗击北秦便是。” “可是,万一她们拿我们不愿共同抗击北秦这一点作为由头,对我等发兵怎么办?” “……” 第226章 切玉护我 堂中许多人暗暗咬牙。 刘昌叩了一下桌案,众人立刻寂静下来,将目光投向她。 只见刘昌义正言辞道:“莫要恶意揣测,切玉绝非如此小人,共同抵御北秦本就是我等本分,有什么好争的?我同意结盟!” “毅也同意。”肖毅道,警告的目光扫视在坐众人,她连整个宁州都能拱手相让,更是向来以刘昌马首是瞻。 众人见此,也不敢再有异议。 刘昌很快回信,同意赴宴结盟。 伏营众人放下心来,略有些惭愧,“宁州牧坦坦荡荡,看来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宴会地点定在离宁州较近的桂林郡,为表诚意,都没有大张旗鼓带过多兵力。 先用膳再签订盟约,两方一直没有什么矛盾,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摆在明面上,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刘昌仿佛还是那个在金英诗会上,眼睛发亮地告诉伏锐糕点很好吃的刘昌,说是来会盟的,一入座,注意力全跑吃食上去了。 一个劲儿地吃喝,时不时夸哪个哪个菜好吃,哪个哪个菜新鲜没吃过,还跟伏锐要起了厨子。 伏锐自然不会拒绝,眼神温和。 刘昌麾下的那些人,除了肖毅,个个都想扶额,感觉自家主子忒丢人了。 刘昌喝了几杯酒,酒劲儿上来了,更加“胡作非为”了,她摇摇晃晃地往伏锐的方向走,“切玉,嗝,我要和你同、同桌共饮……” “请。”伏锐失笑。 刘昌端着一只酒杯,踉踉跄跄地穿过中央的舞姬团,还不让人扶她。 伏锐本人不喜欢铺张浪费歌舞取乐,但不能要求宁州这些人也跟她一样,于是安排了歌舞。 可偏偏这歌舞就出了问题。 舞姬中一人移动到刘昌面前时,忽而拔簪刺向她,直指咽喉。 “希乐!” “宁州牧!” 伏锐猛地起身,电光火石间,她亦如当初宫宴那般,将手中筷子抛出,与此同时,跟在刘昌旁边的肖毅也一拳袭向舞姬。 场面短时混乱。 “嘶——” 刘昌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屁股一疼,迷迷糊糊地揉眼,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见一个瞪着死人眼的美人就躺她身侧,喉咙被一根筷子横穿而过,狰狞染血的面孔距离刘昌的脸不过一寸…… !!!∑(°Д°ノ)ノ 我滴个娘咧!!! “把刺客拿下!”伏锐冷声下令,这一回还不只一个刺客,舞姬了混了好几个。 “啊!死鬼啊!”刘昌被吓得瞬间从地上弹跳起来,人和鬼都分不清了。 剩下的刺客还接着朝刘昌袭去,刘昌慌乱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发现自己离伏锐的位置很近,连忙连滚带爬地跑到伏锐身边。 伏锐挡住刘昌,一脚踹开仍然不甘心要袭击刘昌的刺客,在坐的武将不是花架子,刺客很快便被拿下。 场面控制控制住了,伏锐正要出声安抚众人,却被一道声音抢先。 “南越侯,这场宴会是你布置的,想来守备森严,敢问为何会有刺客混进来?”宁州来的几位幕僚怀疑地看向伏锐。 她们怀疑刺客是伏锐等人故意安排的。 “你们这是何意?”吴隐蹙眉。 “这句话应该我等问你们!”宁州幕僚冷笑。 “稍安勿躁,此事并非你们想的那样,请勿胡乱揣测坏了两方结盟之谊。”陈廉连忙安抚。 宁州幕僚们还欲接着出口讽刺,却听到自家州牧出声了。 “切玉救我,有死鬼索命,吓死我了,切玉快保护我……” 只见被吓成这样的宁州牧还没醒酒,神色既有恐惧又有几分迷迷糊糊的醉意,跟只八爪鱼一样扒拉在伏锐身上。 “……” 宁州幕僚们:主子这样,她们还怎么继续说? 第227章 伏瑞出手 安抚好宁州幕僚们,伏锐看着眼前一地狼藉,神情冰冷而笃定,“是她。” 扶瑾与她对视一眼,彼此心中了然。 会做这样的事的,除了伏瑞不做他想。 宁州那些人虽然也有可能故意制造矛盾,使得她们有正当理由拒绝结盟。 但,刺杀自家主子倒也不必。 刺客杀刘昌的时候,可是不留余地的。 “主公,正如宁州幕僚所说,我等对此次会盟之宴十分重视,一直十分警戒,可还是……”扶瑾的声音越压越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意有所指。 伏锐点头不语,杂物兵在清理残局,宁州众人带着刘昌陆陆续续离开,还有零星几个留在宴席中。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神色各异的人,眸光微沉。 要么,伏瑞压根没离开,而是混在伏营中。 要么,伏瑞离开了,但伏营中有人被她买通。 伏锐的神色依旧平静,可目光很冷,最后若有若无的落在一个人身上。 “主公,你是怀疑……”扶瑾离她很近,也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很快注意到她看的那人。 扶瑾没有说完,伏锐也没有应是与不是。 “主公,此事是温的失职,请主公责罚。”卢温上前一步道,神色间有几分惭愧,此次宴会是她一手操办。 “确实有你之过,罚俸一年,并由你彻查此事。”伏锐只是象征性地彰显赏罚分明,并未将过错皆归咎于卢温身上。 不过彻查的结果也如伏锐所料,根本查不出蛛丝马迹。 伏瑞心思太谨慎深沉了,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做出些许行动引蛇出洞,必须在结盟北伐之前把隐患从军中排除。 北疆的战况越来越严峻,这边必须尽快派兵增员。 伏瑞这次行动明显是为了阻止结盟,进一步削弱北伐的力量,此次行动失败,肯定还有下次。 伏瑞藏得太好,伏锐无法,只得被动地等待,同时也不落下北伐前的准备。 果然,伏瑞又出手了。 这次出手直接冲伏军的根基来。 “主公,近日的粮食消耗相比以前,越来越多了i。”卢温拿着军需账簿,略带疑惑地向伏锐禀告。 卢温一直呆在越州,伏军军需官一职也是她担任,最近发现,士兵们的胃口莫名的大了些。 伏锐蹙眉,近日防着伏瑞,一切异常都不能掉以轻心,“命军医检查粮草和士兵健康状况,还有粮草准备的基层人员是否贪墨。” 卢温领命,可是查了半天,却还是一无所获,“禀主公,粮草没有下药痕迹,士兵身体健康,人员也没有贪墨。” 粮草开支加大的各种可能性都排除了,可眼见士兵莫名的对粮草的胃口越来越大,每每训练结束都比以前更加迫切地要吃饭,实在是有些诡异。 且不说普通士兵,一些将领也表示对粮食的渴望越来越大,越来越容易感觉饿,即使肚子里的东西还没消化完,去还是想吃。 “主公,粮食有问题!” 军医检查了数遍,都没有查出异常,扁瑜却突然这般说道,目光厌憎。 第228章 下五石散 扁瑜这般说,可是打了一众资历颇高的老军医的脸,有人觉得掉了面子,见她年幼轻蔑道:“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我等检查了数遍,粮草没有下毒迹象,你却说粮草有问题,要有问题我们早检查出来了。” “你年纪尚小,行医经验浅薄,莫要胡乱猜测。” “稍安勿躁。”伏锐抬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扁瑜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实有何发现。”伏锐示意她说,其他军医也支起耳朵听,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扁瑜一句话,让众人愕然。 “有人在粮食中下了五石散。”扁瑜如是说道,神情凝重。 “不可能!”有人当即激动反驳,“简直天方夜谭,下五石散对敌人有什么好处?” “再者,五石散十分贵重,掺在粮食中得废多少财力购置五石散?废了那么工夫,却对我们毫无害处,敌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做这种傻事?!” “谁说无害……”扁瑜正欲接着说,却屡屡被打断,小脸憋得通红。 伏锐无奈地令众人安静,心中也很是诧异,五石散如今多味贵族助兴之物,确实不便宜,用来给大军下药,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 她具体也不知五石散到底有什么危害,于是便问,“之前在诗会上带回来的五石散研究清楚了?” 扁瑜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五石散民间少见,而且粮食中下的量不多,几位长辈一时间没发觉也正常。”扁瑜拱手,先给了军医们一个台阶下,这才娓娓道来。 “我研究五石散时,找过许多常年服用五石散助乐的人,她们皆是身体多病,容若槁木,还时常精神恍惚,全然依赖五石散。” “此药使人上瘾,一旦药瘾深了,离不开五石散,一旦没有及时服用就如同身体中有万蚁啃噬,生不如死。” “而且服用方法不对,或者使用过量,也会有性命之忧,如今敌人在粮食中下的量开始很小,几乎察觉不到,但份量会越来越大,届时……” “全军染上药瘾。”伏锐目光沉了沉,先不说是否还有战力,就算还能作战,这几十万士兵的药量需求实在恐怖。 “竟然有这功夫,怎么不直接下毒一了百了?”有人不禁问道。 “要是下毒,早被检查出来了。”军医白眼。 军中的粮食都是有人严密把关的,就是因为五石散在平民阶层少见,伏军中的军医多是民间招募的大夫,也没往这方面想,而且成分也又没有明显的毒性,便被忽略了。 伏锐揉了揉眉,“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多五石散?” 她去建康时,也了解过五石散的价格,一小包都价值千金,伏瑞是哪里搞来那么多五石散的? 竟然能拿来药她几十万大军! “隐怀疑,可能来自北秦。”吴隐似乎是想到什么往事,不由思忖道,。 “哦?”伏锐挑眉,诧异地看向她,“五石散不是司马尧的母皇追求长生之道,命一群道士炼丹,意外炼出来发么,怎么会来自北秦?” 第229章 卢温失踪 “吴家数代为官,隐少时居住于建康,又因为祖母是史官,所以了解了有些内幕。” “那些道士,是北秦人,而制作五石散的配料,北秦盛产。” 伏军沉默了,炼丹这事,是司马尧的母皇整出来的,后来炼制出来五石散后,那老皇帝就沉迷五石散,荒废国政。 这时,便是大晋由盛转衰的节点。 经吴隐这般一说,五石散倒像是北秦的阴谋,以药物荼毒晋国人,又通过高价五石散牟利,实在是阴险。 一个念头突然涌上心头,伏瑞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也是北秦的阴谋? “温实,如今士兵的情况如何了?” 扁鹊微笑,“还好对方不敢一次性下太大多,如今士兵并并没有上瘾,不知道是五石散,就以为自己最近更想吃粮食了而已,让五石散不在粮食中出现,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便好,你教军医辨别五石散,把粮食中的五石散分出来,监控好士兵的伙食,切勿让士兵继续食用五石散。” 伏锐吩咐下去,而后又开始思考伏瑞此次出手。 能不知不觉将五石散带进伏营,还掺合进粮食的的人,不多。 顺着五石散顺藤摸瓜,却是摸到了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人身上。 “主公,先前有几车米粮入粮仓,但实际上混着五石散,而粮草事宜,皆由军需官管理。”扶瑾看着伏锐,有些欲言又止。 军需官,卢温。 “让孝舆过来见我。”伏锐微微拧眉,揉了头额头。 无论是这次下药,还是上次刺杀,卢温都是最方便安排这些事的人,而且此时此刻,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但是卢孝舆,她没理由啊。 伏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卢温的人,只等到卢温失踪的消息,眉不由得拧地更紧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彼时被桓氏困于江州之北,也是这般。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伏锐目光寒凉。 于是乎,又是一通翻找,闹的南海郡人人都知道伏军老丢人。 卢温失踪后,伏军营内再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而出征北伐的一应事宜也准备就绪。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这是伏锐忽而想起,如今卢温的政务无人接管,军需官一职也无人担任,思来想去,和卢温有着差不多的政务才干的便只有严轲了。 “严随平暂代军需官之职。”伏锐下令。 “主公,孝舆绝非叛主之人,如今突然失踪,很可能是遇难,生死未卜,恐是敌人阴谋。”严轲忍不住为卢温开脱,面上止不住的担忧。 卫荆和扁瑜也点头,纷纷想起来之前被桓氏算计时,也是邓通失踪,然后所有证据都指向她,结果是另有其人。 伏锐神色莫测,“北伐一事再也拖延不得了,我们必须尽快去支援豫丘,卢温……找到人再说。” 堂中气氛有些沉重,总觉得想从背后捅刀子的人还在身边,她们却不得不去抗击北秦,实在不是滋味。 “散了吧,每日卯时动身。”伏锐摆手,眉眼间有些疲惫。 在众人缓缓散去时,伏锐忽而望着一个人勾唇,眸光幽深寒凉。 第230章 将计就计 辎重粮草比伏、刘大军先行一步。 尘土飞扬,旌旗蔽空。 “下一个岔路右拐,去红枫谷。” 马车中的女子道车中的光线晦暗不明,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车窗外些许日光透进来,落在她手中的坤舆图上。 在这辆马车的后面,几千辆车的粮草和辎重,浩浩荡荡地往北方前进,加上押送物资的士兵,乌压压一片。 “军需官,之前主公不是说直接北上吗?” 马车外的骑兵听到严轲的仿佛,有些奇怪的开口。 这名骑兵约莫是个小统领,面容有几分吓人,长满了麻子,皮肤也呈暗黄色,只有那握住缰绳的手,虽然有几分常年打战的粗糙,却不似脸黑,而且修长。 “主公来口讯说前方恐怕有埋伏,让我们先去红枫谷避避风头。” 严轲缓缓地将坤舆图叠好,“辎重粮草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有失。” “原来如此。”骑兵点头,不疑有他,而后似乎是有些无聊,不由开起了玩笑,“我就当初守过你的帐篷的时候,当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一起押送粮草。” 骑兵许是怕惹严轲不痛快,说得有些隐晦,但严轲还是立刻听出她的意思来了。 她说的是当初严轲为俘虏,在帐篷内叫骂伏锐的事,而到如今,伏锐却给予她重任,将军需官一职都交予了严轲,世事难料。 “主公心胸宽广。”严轲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 “是啊,主公如此待人,不以忠诚还之,只觉得此生难安啊!”骑兵感叹着。 严轲听此,折叠坤舆图的动作一顿,转而笑了,没有再回答。 眺望一眼,又朝严轲提醒道:“军需官,快到了。” “嗯。”严轲点头。 进入红枫谷后,她便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粮草辎重一车一车地进入峡谷,眼中笑意渐浓。 士兵们忙着放置好这些辎重和粮车,并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缓缓后退,身影渐渐没入林中。 山林异常寂静,连只飞鸟的声音都听不到。 刀光一闪,一把刀横在一人面前。 “军需官,你这是要去哪儿?” 严轲浑身一僵,刀刃碰到了她的脖子,寒意刺骨,她死盯着眼前的骑兵,“你是谁?!” 还不待骑兵回答,她便听到林中传来阵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还有血腥味儿。 看到前方出现的身影,严轲心里一个咯噔。 绛色胡服,长剑染血,身后越来越多的士兵包围过来。 “随平,当初你我分道扬镳,你说与主公‘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如今呢?” 失踪了的卢温看着严轲,向来温和的眼中,有失望和悲哀。 “你没死?!”严轲盯着卢温,失声惊呼。 卢温沉默良久,扯出一抹讥讽而苦涩的笑,她当真没料到,她当真没有丝毫防备…… 她怎么会想到,严随平会暗杀她,严随平会嫁祸于她?! 若非主公怀疑内鬼另有其人,见卢温隐隐有被针对的迹象,便派人暗中保护,将计就计,她焉有命在? 第231章 遇窃国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卢温不想和她谈什么交情与背叛。 她只想知道,严轲哪里来的脸背叛伏锐。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样的回答,卢温忽而听出几分敷衍来。 她冷笑,“不,你与主公不相为谋,不是因为道不同,而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道!” 严轲没有道。 彼时同僚共事时,严轲暴躁而勤政的样子已经成为泡影,或许说,那只是卢温向来以最大的善意,揣测出来的严随平。 “道?什么是道?我此生只从心,你走你的‘吏治清明’道便是,何必要求我?” 严轲笑意带讽,脸上有了颓然,眼中却仍然充斥着不甘。 “孝舆,别怪我,我只是觉得不公,凭什么一定得选她,凭什么我换条路走,无论有多努力,只要遇到她,总会功亏一篑!” 严轲指着伏锐,满眼的愤懑,许多年前生的龌鹾,至今未曾从她心中淡去, 她从徐沛时,遇到了伏锐,多年经营拱手让人。 她从桓氏时,遇到了伏锐,好不容易成为士族看重的幕僚,却转瞬间沦为阶下囚。 “可笑!” 卢温这时终于看清了,她一直以为情义深重的好友,其实不过是个恋慕权势,心胸狭隘的小人。 “确实可笑,”严轲忽而大笑,神色有几分癫狂,“我这一生,都可笑至极!” 兢兢业业半载,仍是毫无建树。 “咎由自取。”伏锐声音冷然。 “你说的没错,是我自作孽,可我偏要怪你,我就是狭隘,我就是看不惯你!”严轲朝伏锐吼道,带着嘲讽的笑。 不知是在笑伏锐,还是笑自己幼稚的怨恨。 “随你,我自然对得起你,也对得起天下。”伏锐不愿与她争辩,将她交给旁人处置,转身离开。 严轲满腔的怒火,在伏锐不在意的神色中凉透,怔了怔,然后拿出袖中短刀。 “随平!”卢温还是慌了。 “是,你对得起所有人,错的只是我。”严轲将刀抵在脖子上,神色恢复平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我终究不是那块匡扶天下的料。” “主公。”严轲忽而笑着这样唤她。 伏锐止步。 “她去了北疆。”严轲的声音很轻,如今回想,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答应伏瑞,背叛伏锐。 伏瑞太懂揣测人心,使得她鬼使神差一般被说动。 “随平!”卢温惊呼,血溅到了她的衣袂上。 严轲倒在林中,鲜血染红了衣襟。 伏锐的神色毫无波动,略微思索了一下严轲那句“她在北疆”,不知该轻松还是凝重。 轻松的是军中再无内鬼,凝重的是北疆危急。 “主公。”那名骑兵走到伏锐面前,没有再掩饰嗓音,开口分明是虞进。 伏锐早就怀疑严轲了。 严轲在给卢温打下手,卢温十分信任她,基本卢温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只是怀疑归怀疑,她没有确定,这次便是试探。 她带人提前来到红枫谷,发现谷中埋伏了很多人,一看便知打着粮草的注意。 将其歼灭后,一士兵划开一个死人肩膀上的布料,一个诡异漆黑的“窃”字出现。 扶瑾神色凝重,“这就是窃国军。” 第232章 抵达北疆 “窃国军大约有多少人?” 伏锐和扶瑾坐在马车中,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时的声音,掩盖了谈话声。 “前世约莫三十万,”扶瑾垂眸思索,若不是内忧外患,凭这三十万人也推不翻晏国。 “今生她潜伏的时间短一些,如今的窃国军应当没有这么多人。” “有一事很奇怪,”伏锐摩挲着剑柄,“不管有没有三十万,就方才埋伏在红枫谷的人来说,也有两三千,总人数姑且算是十万来说,数量也很大了。” “这么多人,她藏在哪儿?” 扶瑾蹙眉沉思,“观那些士兵,都是经过训练的,必然有一处较大的屯兵点。” “除了宁州,晋国其他地方,在搜捕伏瑞时,都翻找了一遍。” “宁州?”伏锐抬头看向他,“若当真在宁州,希乐怎么会这么多人都一直发觉不了?” “宁州确实嫌疑大些,但也不一定,”扶瑾摇摇头,半开玩笑地道:“或许她在哪里挖了个地下练兵场也不一定。” “真是狡兔三窟。”伏锐颇为头疼得笑了,“也罢,迟早露出马脚,如今北伐为重。” “主公,方才严轲说她在北疆,您觉得可信么?” “信与不信,我们也在路上了,届时警惕一些罢。” 伏锐透过车窗,望着景物缓缓流动。 几十万大逶迤北上,两色旌旗交织,浩浩荡荡,尘土飞扬。 — 晋国北,襄阳城。 “元帅!敌人在燃烧城门下的尸体!” 一个士兵闯入营帐,慌慌张张地通报,沈田听此倏地起身,神色有些凝重,“想火攻?” “元帅,我们召集百姓一起打水灭火?”一名幕僚道。 “速去,但不要让百姓上城墙,以免被敌人误伤,由士兵接手便是。”沈田如是道。 “是!” 不知这襄阳城还能守几日,沈田心中有些无奈地想。 她刚到北疆时,特意隐藏行踪,偷袭了北秦好几次,如神兵天降打的她们措手不及。 一开始势如破竹,收回好几座原本晋国的城池,但打到襄阳,问题就来了。 她带的人还是少了些,北秦开始猝不及防吃了亏,后面就迅速调兵,在她攻下襄阳时,六十万大军围城。 沈田手里只有八万余,实在是耗不过北秦。 “主公可有消息?”沈田看向常文。 “有,”常文点头,“主公和宁州牧结盟了,两军共五十余万,元帅再撑个十余日,应当就到了。” “那就好。” 如果援兵不及时,她只能及时止损放弃撤退了 沈田放下心来,但想到近日被围困在城中,怎么想都有些憋屈,于是提了弓箭上城墙,射杀“添柴加火”的敌军。 北秦也察觉伏锐等人会来支援,于是在必经之路上布置了一系列陷阱,还屡屡设置埋伏。 伏锐也料到不会来的那么容易,事先便派出先锋扫清障碍,大军这才缓缓前进。 北疆到底与南方不同。 伏锐以为自己那么多年没来,或许都不适应这边的气候了。 当夹着风沙如刀子般的风呼啸而来,还是那般熟悉,令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随母出征时。 失神不过一瞬,她拔出剑,迎着风沙一步步走去。 她回来了。 第233章 静待君归 伏锐来到,解襄阳之危自然不在话下。 伏、刘两军结盟,但刘昌不善长带兵打仗,便没有来,军权交由肖毅,她全权掌管。 肖毅许是得了刘昌的命令,一路上倒也服从伏锐的安排。 刚来北疆,一切都还顺利,毕竟曾经的作战经验还在。 北秦原是游牧民族,势力还小的时候,晋国试图收服它,便封了其民族首领为秦王。 后面北秦壮大了,便不屑于晋国的封号。 但晋国皇族始终觉得自己相比这些游牧民族高人一等,还以为自己处在最昌盛的时候,便一直叫着北秦或者秦。 把北秦气的不轻,不过最后也习惯了。 那就北秦吧。 伏锐立于城墙之上,遥望广漠无垠,旌旗飒飒,胸中涌起万丈豪情。 “前方嘉陵关,”伏锐望着前方,远方的城墙淹没在尘土飞扬中,若隐若现,“待我三日,必将其拿下。” 扶瑾陪她站城墙之上,听到她此话,不由问道:“主公想亲自攻城?” 伏锐笑了,指尖抵在他唇畔,“别说话,让我任性这最后一次。”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所有部下都会说这样的话,大抵就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要以身犯险”什么的。 道理她都懂,她是主公,坐镇军中便可,帐中有的是武将,不必亲自冒险上战场,也不该冒险。 她已经不是她自己,而是数十万大军的主心骨,是一统山河的希望。 她原不该任性的,可到了这里,她就想再酣畅淋漓地战一回。 就战这最后一回。 从此以后,她将收剑,她将不再是将军,这烽火狼烟的战场,也不再属于她。 从此以后,她只是坐镇后方的主公。 “静待君归。” 扶瑾理解她,缓缓勾唇,握住她让她噤声的手指,北疆的风没有丝毫南方的温柔,将他的衣袍卷地飒飒作响。 她与他单手相握,风越过城墙狂涌而来,将两人的发丝卷得纷乱,在朝阳中交织。 伏锐静静地望着他笑,笑容染上了旭日的朝气,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浴血奋战时。 转眼便到了出兵之日,朝霞如血。 “怀玉,你只待我把嘉陵关打下来给你看!” 她红衣银甲,在城墙之下仰头朝他笑,语气带着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这句话,她不只说过一遍。 嘉陵关,她也不只打过一遍。 “母亲,你只待我把嘉陵关打下来给你看!” 许多年前,她也这般仰头,望着城墙之上的伏将军,和许多殷切期盼的将士。 那时的伏将军笑了,此时的扶瑾的也笑了。 笑她难能可贵的孩子气。 自由自在、意气风发。 艰难险阻都在一笑间消弭。 “天佑凯旋。” 伏锐有一瞬恍惚,熟悉的风沙从记忆中卷出一句话撞入耳中,那时的伏将军是这般说的。 后来她确实凯旋,不负一腔热血,也不负所有人的期望。 而此时,不一样了。 “静待君归。” 此时的扶瑾是这般说的,不似北疆风沙的粗粝豪迈,而是缓缓的,像南方静逸的的小桥流水,是最为温柔的期盼。 将战功赫赫抛却,扶瑾只要一个平安。 第234章 收剑归营 打过一次的嘉陵关。 怎么说都不会比过去难。 伏锐穿梭在敌我两军厮杀的的战场。 红衣银甲,比朝阳炫目。 她一点点找回记忆中浴血奋战的激情澎湃,长剑划破敌人的喉咙,温热的鲜血撒在脸上,滚烫了热血。 周围刀光剑影,热血撒黄沙。 伏锐一路朝城门口杀去,衣服已经染成深红色,黏腻不堪,而她仍在笑。 正在攻城的士兵合抬攻城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城门,声音震天,犹如战鼓敲打在人心间。 “嘭!” 城门轰然倒塌,城内敌军仓皇后退,伏军长驱直入,追击着穷寇,直到将整个嘉陵关拿下。 伏锐一步步登上城墙,走到一杆旗帜前,仰头看了眼有些萎靡的北秦旌旗。 接过士兵递上来的斧头,抬手砍下,北秦旌旗倒下,换上张扬赤红如火的伏军旌旗。 城下士兵欢呼,喜悦的号角传出去很远。 伏锐轻扶着伏军旌旗的旗杆,目光远眺,时间在厮杀中不知不觉地流逝,彻底拿下嘉陵时,已至傍晚。 广漠风沙,落日残阳。 夕阳坠落总是莫名使人眷恋,伏锐遥望这烽火狼烟的沙场,橘黄的夕霞在她眼中染上留恋的色彩。 终于,她缓缓一笑。 似在告别什么,满腔惆怅化作释然。 她拿出手帕擦去长剑上的血迹,仔细又轻缓,最后慢慢将剑插入剑鞘,收剑。 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意志,克制着自己冲动,再次策马攻打下一座城池的冲动。 但她记得自己真正的职责,也记得与扶瑾的承诺。 快入夜了,该回营了…… 襄阳城。 谋士武将一群保姆,静静地看着自家主公浪完归来的潇洒身影。 看着几位武将充满怨念的目光,伏锐失笑,“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武将:“这还差不多。” 许是伏锐来了个开门红,士气十分高涨,一路破关斩将,势如破竹,短短两三个月,便深入了北秦内部。 “前方是北胥关,这是北秦最重要的关口之一,破了它,下一个便是北秦主城。” 伏锐骑在马上,遥遥望着历经风霜的古老城池。 “主公,可要乘胜追击?” 沈田有些蠢蠢欲动,伏锐示意她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虽然还略带激情,却多少带着疲惫。 沈田挠挠头,“还是稍作休整吧。” “这一站打得顺利,照这样的势头,彻底拿下北秦半年左右足矣。”沈田脸上有几分喜色。 “确实顺利,”常文点头,确实略带思索,“可是这毕竟以凶悍着称的北秦,这般容易,到让我有几分不安了。” 沈田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常文的肩头,“我看你就是最近神经紧绷,想太多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常文失笑,也没有反驳。 伏锐和扶瑾就站在两人身侧,自然是听到了这番对话。 伏锐望了望北胥关,来北疆路上留在心头的困惑还未消散,她看向扶瑾,“她还没出现,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北疆。” 扶瑾的神色渐渐凝重,将近日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却还是毫无头绪。 “敌暗我明,总归是小心一些吧。” 第235章 北秦领主 北秦主城。 “领主,六十万伏军已至北胥关外。” 兵临城下,节节退败,而北秦领主,却悠哉悠哉地染着豆蔻。 “依计行事。” 年轻少女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寂寥的大殿,其声明媚灵动,在殿外北风呼啸之中绽放的春花。 染血的春花。 “六十万伏军……”少女细看着自己精心染好的豆蔻,漫不经心地开口,“先折个一半吧。” 轻描淡写间,决定无数生命湮灭。 “是,领主英明,伏军必败。” 北秦将领符嵬见她心情尚好,趁机拍了个马屁,那少女领主转头朝他绽开笑颜。 她伸手,豆蔻是凤仙花的淡红。 “这豆蔻不够红,”她眉宇似蹙非蹙,天真透彻的眸子望着符嵬,“不若你为我染红一些?” “好。” 符嵬一愣,不解却点头,而望进她的眸,再听见她下一句话,却如坠冰窖。 “要染得跟血一样红哦。” — 北胥关外。 “南越侯,”出发攻打北胥关前夜,肖毅面见伏锐,面色不大好。 “肖将军何事?”伏锐看向她。 “恳请南越侯允我等围守北胥关外,不参与攻城,”肖毅拱手,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帐中幕僚怜惜士兵屡屡作战劳累。”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劳累,明明刚刚休整过,而且伏军和刘军一直都是共同参战的,为什么只道刘军屡屡作战? 肖毅观她神色,有些无奈,“这回她们铁了心,毅说不过。” 伏锐很快了然。 又是宁州幕僚在闹幺蛾子。 她们总担心伏锐会算计刘军,故意消耗刘军兵力什么的,但伏锐一直秉承着结盟的诚意,一直公平对待。 可这公平,在宁州幕僚眼中也不大公平。 毕竟伏军比刘军庞大了一倍多,就算个一碗水端平,刘军没伏军那么能耗,最后这样打下去,刘军还是斗不过伏军。 帐中的常文嗤笑一声,“合着只让我们去冲锋陷阵,你们好好修养才是最好的安排?” 宁州幕僚们司马昭之心,当真路人皆知,却自以为高明,不就是希望多耗着伏军的力量,自己则保留实力,待战争结束后…… 伏军帐中的谋士和武将皆冷笑,打的一番好算盘。 肖毅神色讪讪,这么坑同盟,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兵权都在她手里,可是幕僚对她也有一定的干扰,如今全都合起伙来阻止她,一时间也头疼。 伏锐沉默,这种要求不应当同意。 有一就有二,这回依了她们,下次还借口不参战,那这结盟还有何意义,带刘军来北疆游玩的么? “不参战也成,”伏锐抬头看向肖毅,“既然是士兵劳累,那便做些不劳累的事情吧。” 肖毅有种不祥的预感。 “军中粮草即将告罄,宁州粮产丰盛天下皆知,粮草补给一事便拜托诸位了。” “……” 肖毅神色为难。 六十万大军,她们能养活自己都不错了,上哪儿去找六十万大军的粮食?! 伏锐可不管她们是不是为难,不想出人就出粮吧。 “由毅先同幕僚们商议一番吧。”肖毅拱手告辞。 第236章 久违符嵬 伏锐原以为她这般刁难一番,刘军会乖乖出兵。 结果竟然一口答应了,看来是铁了心宁愿破财也不愿意出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她们怎么滴了。 “也罢,”伏锐见此也无可奈何了,“那便我等去攻打北胥关吧。” 刘军留守关外,伏军前往北胥关。 北胥关作为北秦最重要的关卡之一,易守难攻之处自是不必多说。 使攻打它的难度更上一层楼的是,有北秦名将符嵬驻守北胥关。 这符嵬,伏将军也与其交战过,算是老对头了。 此人用兵果断,性情圆滑近乎狡诈。 她肯定预料到伏锐会率兵攻打北胥关,毕竟要想拿下北秦主城,必须过了这一关,北胥关本就难攻,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更为困难了。 伏军浩浩荡荡向北胥关包围过来,在广阔的荒原中,扬起烟尘滚滚。 俯瞰战场,士兵化作密集的黑点,将北胥关包围的密不透风。 城墙之上,符嵬望着渐渐逼近的伏军,指尖摩挲着护腕,些许白色纱布从护腕中溢出来,还染着点点血迹。 “伏切玉……”符嵬一眼就望到了高头大马上的伏锐,看着她的方向,神情似有怀念。 “伏老妇的女儿,”符嵬缓缓笑了,“死了老的来小的,伏家人真是阴魂不散。” “警戒,弓弩手!”符嵬呵道,一声令下。 巍峨城墙之上,士兵迅速架起了弓箭,动作整齐划一,神情紧绷,箭头的锋芒胜过北风凛冽。 “停!”伏锐抬手,在离北胥关三百米左右停下。 只一抬头,便望到了故人。 符嵬将弓拉到接近满月,锋芒指向伏锐,忽而一笑,杀意凛然。 “咻!” 她放箭,射程一百五十米左右,没入黄沙过半,足以见其射艺精湛。 寻常弓箭射程一百米左右,而符嵬用了绝世良弓,加上射艺加持,竟多了一半的射程。 “老了?”伏锐见到不远处的羽箭,却是如是喃喃,声音不大,很快淹没在风沙中。 倒不是嘲讽符嵬,而是诧异。 一百五的射程,确实是极佳的。 可她随母出征的时候,分明记得,这百步穿杨的符嵬明明可以射到两百米。 曾经的伏将军,便是曾吃过这苦头,明明在普通射程之外,却被符嵬射中了。 还好反应及时,本该穿胸而过想羽箭穿透了肩胛骨。 “久违了,伏家人!” 符嵬朗声说道,她在高墙之上迎着伏军卷起的滚滚烟尘,脸上却有笑意。 那杀气腾腾的一箭,算是打招呼,也是赤裸裸的挑衅。 “久违,符将军。”伏锐平淡拱手,语气平静却响亮,传到了符嵬耳中。 “还真像,”符嵬笑着叹息,手腕上传来丝丝痛意,“一个个都摆着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她放下弓箭,手又忍不住摸向手腕,护腕边缘溢出来的白纱布染上了血迹。 方才用力拉弓,导致伤口裂开了。 符嵬深深地看了伏锐一眼,垂眸摩挲着纱布,似乎想起什么,脸上笑容渐渐散去,眉宇间似有似无夹着冷意。 “伏家后人,不要令我失望才好……” 第237章 有备而来 符嵬是有准备的守城。 伏锐也是有准备的攻城。 想到符嵬擅长的射术,还有当初伏将军吃的那一箭,伏锐缓缓勾起笑意,隐隐透出几分狡猾。 符嵬有良弓,她有鲁工巧。 早在镇压交州渔民起义军孙恣四姐妹,拿下高凉郡时,便得公输子后人鲁木投奔。 先是加固城墙,这些年来向来只有她攻别人的份,还没人能打下她一座城。 后来改良士兵的兵器,又设计出许多农具。 鲁木作为军器监,虽然看似存在感不高,却处处都有她的影子,功不可没。 来北伐之前,她自然也没闲着。 “拿弓弩来。” 伏锐吩咐道,弓弩手很快便递给她一把弓弩,这是鲁木新制的。 鲁木为了一把弓弩,材料、图纸之类的东西确定下来,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她对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实在有点严苛,一点瑕疵都容不得,光是这材料,便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寻遍整个晋国。 如今看来,却是非常值得。 弓弩射程,三百米。 伏锐抬头,看着城墙之上的北秦弓弩手,忽然想笑。 自己在北秦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外,北秦士兵却在自己射程范围之内,当真是想想都快意。 似乎是学着符嵬打招呼,伏锐抬起了弓弩,弓弩可以三箭齐发,三只羽箭都对准了符嵬。 伏锐一点要尊敬长辈的意思都没有,心中想着要是这一箭解决了符嵬,后头的事都会简单许多。 符嵬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拧眉。 以往伏将军与她对阵的时候,一贯不会例会她这样射一只箭的挑衅,更别说射回来。 符嵬射那一箭,打招呼和挑衅的意味都有,但另一层没那么明显的同意就不知伏锐有没有察觉到。 据她对伏家人的理解,射又射不到,伏家人一般不会做这种浪费力气的花把式。 而伏锐却的箭头已经指向她了。 难不成有把握可以得手? 符嵬隐隐约约看到,伏锐手中之物,似乎有些异常,心里一个咯噔。 “咻咻咻!” “躲避!” 在伏锐放箭的一瞬,符嵬迅速弓身躲闪,同时大呵一声,却也来不及了。 她虽然凭着敏锐发直觉避开了伏锐的三支箭,但趴在城墙上的弓弩手们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随着伏锐的三支羽箭飞射而出,弓弩手也将手中羽箭射向北胥关的城墙之上。 羽箭没入血肉的声音此起彼伏,本来要射杀伏军的弓箭手,一个个死在伏军的弓弩之下。 “攻城!” 伏锐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朝城墙攻去。 搭上攻城梯,士兵趁北秦兵被伏军弓弩手射得不敢探头,迅速向墙头爬去。 “嘭嘭嘭!” 一声声撞击城门的声音响起,爬城墙的同时,伏军合抬攻城木,一下又一下的重重撞击着城门。 “果然是有备而来!” 符嵬一惊,也迅速反应过来。 “快!抬起护盾,推倒攻城梯,丢滚石,泼油!” 北秦士兵慌忙拿起盾牌,将自己保护起来,然后将准备好的滚石向顺着梯子爬上来的伏军砸去。 第238章 还不算老 伏军一上来就先压了北秦军的气焰。 而后北秦军又匆忙防御,一时间士气比不上伏军,但有符嵬有条不紊地安排,也不曾出乱子。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下兵攻城,攻城之法不得己。” 强行攻城乃下策。 伏锐本想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见对方没有乱了阵脚,便不打算在强攻上耗费太多兵力。 “撤退!” 伏锐下令,鸣金收兵。 这一次攻打,总共时长不到两个时辰,伏锐见段时间无法攻下,就果断撤兵。 强攻一般是我军多余敌军数倍,就算是胜利,也是以人肉堆起来的胜利。 伏军此时还剩四十余万,而符嵬掌三十万兵权,攻城必然比守城伤亡大,伏军实在耗不起。 “符将军,伏军撤退,不如我们杀追上去杀她几枪?”副将向符嵬提议。 符嵬望着撤退的伏军,虽说是撤退,却阵型不乱,旌旗飘扬,毫无萎靡之色。 符嵬看副将一眼,见她神情兴奋,眸中神色莫名,竟是同意了,“好,就由你追击。” “是!”副将高兴领命。 她带着一只骑兵出了城门,符嵬面无表情地看着,像在看无关紧要的死人。 伏军撤退,放松下来,手腕上的痛意又渐渐爬上神经,符嵬的神色阴沉,眸中忽然生出几分嘲讽。 “那个位置,凭你也配?” 她的声音极低,身边的军师一时没听清楚,“符将军,您方才在说什么?” 符嵬转头看向她,神色恢复正常,“没什么,只是在想,伏家人向来行兵谨慎,有勇有谋。” “瞧方才攻城,出兵势如破竹,撤兵也十分果断,这伏锐怕是不好糊弄,该如何不引起她的怀疑城门失守,确实有些困难……” 说着说着,她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旁人劳心劳力想守好城池。 而她们的计划恰恰相反,偏要将城门失给伏锐,请君入瓮。 “多耗些时日便可。”军师随口道,对这个几乎不怎么需要过脑子的问题有些不屑。 心道,这符嵬真是老了吧? 符嵬捕捉到她眼中的不屑,神情却毫无波澜,仿佛丝毫未察,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军师说的是。” 军师神色有一瞬自得,却在下一秒阴沉下来。 一名残兵来报,方才去追击伏军的副将,被伏军埋伏,全军覆没。 符嵬脸上也恰到好处地出现了震惊和悲痛,“唉,这伏锐当真敏锐,不好对付啊!” “哼!”军师看不惯她灭自己威风的样子,拂袖离开。 殊不知,符嵬望着她的背影,笑的饶有兴味。 笑着笑着,兴味化作黯然。 她手握三十万大军,可这三十万人之中,还有几个是她符嵬的人? 真是可笑。 伏军和北秦这一战,整体上来说还是伏军略胜一筹。 伏锐其实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带兵来追杀,这与其说是追杀,不如说是羊入虎口。 她向来谨慎,伏军也士气正旺,没什么伤亡,此时追击当真是瞎了眼的才会做出来的事。 符将军怎么可能粗心大意至此? 她垂眸思索,符将军如今最多不过不惑之年,还不算老吧? 第239章 只身伐旗 接下来的三个月,让伏锐知道。 符嵬没老,北胥关果然是易守难攻。 三个月,她足足花了三个月,使尽百般谋略,都没能攻破北胥关,士气已经渐渐低迷。 再不破城,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北胥关的城墙早已被鲜血染得发黑,城下积累了一层又一层的白骨。 北疆的狂风呼啸着,卷起细密黄沙,吹进眼中,蒙在面上,也覆盖了那一层又一层的累累白骨。 入夏了,烈日烤得皮肤发疼。 伏锐看向北胥关墙头。 三个月的对峙,疲惫的不只是伏锐,北秦将士也伤亡惨重,就看谁能撑久些了。 她看着一个接一个从云梯之上掉落的伏兵,手缓缓收紧,“拿斧来。” 一旁的士兵一愣,连忙照做。 “主公要斧子做什么?”扶瑾疑惑,三个月神经紧绷,在他眉间染上疲惫。 伏锐未语,眺望不远处北胥关城墙之上的北秦旌旗,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斧子。 “怀玉,我要食言了。”伏锐握紧斧柄,垂眸开口,“北胥关必须破,退不得。” 扶瑾心中一紧,“主公要做什么?” 伏锐只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便与沈田对视一眼,穿戴好盔甲,与她走出了营帐。 “主公!”扶瑾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叹息,“主公一定要平安归来。” 伏锐露出一丝笑,“会的。” 话落,便与沈田朝城门走去。 “景光,掩护我。”伏锐对沈田道。 “属下誓死护主公安危。” 沈田重重点头,拿起一把弓弩,同时下令,“弓弩手准备!” 伏锐找准时机,登上云梯,迅速向城墙之上攀爬,云梯上遍布滑腻的鲜血。 铺天盖地的羽箭朝城墙上的北秦士兵袭去,给伏锐争取喘息之机。 有北秦士兵反应过来,连忙向她射箭。 伏锐则更快得将手中斧头抛出,正中对方脖子,鲜血飞溅,染红了斧子,溅出血花也染红了伏锐半张脸。 她推开尸体,翻身上墙,拔出斧子。 “不好!有人上了城墙!” 北秦士兵惊呼,无数士兵向伏锐包围过来,伏锐用斧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北秦旌旗旁,用力砍下。 北秦旌旗,轰然倾倒。 伏兵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揉眼,她们死死地瞪了三个月的旌旗竟然倒了?! “敌人的旌旗倒了!” “快看!有人攻上了城墙!” “是主公!是主公攻上了城墙,砍掉了敌人的旌旗!” “快!快爬,快去相助主公!” “杀啊——” 伏军士气大振,个个打了鸡血似的,三个月的疲惫一扫而空,热血在体内翻涌,拼了命的往上爬。 “旌旗倒,北胥破!” “旌旗倒,北胥破!” “旌旗倒,北胥破!” …… “咚咚咚!” 伏军突然暴起,战鼓也突然频繁地响起,直直击打在人的心上。 北秦士兵顿时乱了阵脚,一个又一个伏兵爬上城墙,向被包围的伏锐杀去。 扶瑾挽起宽大的衣袖,一滴滴汗水从脸上滑落,手和一排士兵一起,用力击打着战鼓,为前方的士兵加油打气。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城墙之上红衣银甲的人,心中祈祷,“一定要平安归来啊,陛下……” 第240章 北胥关破 北秦军,节节败退。 符嵬握着弓箭,盯着在人群中厮杀的伏锐,眼中划过激赏,不愧是伏家后人。 “时机已到,撤!” 她身旁的军师说道,拉了符嵬一把,北秦军乱了阵脚,向城内逃窜。 符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拉开弓,瞄准伏锐,射了一箭,直指她后背。 “咻!” 伏锐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劈下,将射向自己羽箭在空中劈成两截,箭头弹开,没入一名北秦的喉咙。 她刀光剑影中抬头,与符嵬对视。 符嵬朝她咧嘴一笑,满满的挑衅意味。 伏锐目光一沉。 “撤!” 挑衅完,她却和其他北秦一起逃窜。 “嘭!” “杀啊——” 城门轰然倒塌,伏军长驱直入。 爬上城墙的伏兵已经围在伏锐旁边,城墙上的北秦士兵死的死,逃的逃。 “主公!” 扶瑾和常文等人匆忙来到。 两人身上有些狼狈,神色焦急,气喘吁吁,目光在伏锐身上扫视,“主公可有受伤?” 伏锐安抚的地笑笑,伸出手,手背上有一道小小的口子,是砍旗子的时候被碎木刮到的。 “这个算么?” “算。” 扶瑾煞有其事地点头,捧住她的手,用锦帛擦干净伏锐手上的血迹。 然后从怀中掏出药瓶,小心翼翼地倒上药粉。 常文本想跟伏锐说几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惊吓,让她别老冒险。 可看到这场景,忽而觉得自己很多余。 “载道还有事么?”察觉到旁边还有人,伏锐看向常文。 “……” 得,她走,她走就是了。 伏锐任扶瑾折腾,被鲜血染上凛然杀意的眉梢,缓缓软化,溢出些许温柔。 可似乎又想到什么,眸色渐冷。 “主公,怎么了?”扶瑾察觉到她神色不对,语气担忧,“可是别的地方伤着了?” 伏锐沉默摇头。 她抬眼望向北胥关内,北秦士兵溃不成军,而伏军士气正旺,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死磕了北胥三个月,如今终于破了,本该高兴的。 可伏锐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符嵬莫名其妙的笑,在她眼前回荡,明明是败军之将,为何却对她露出挑衅的眼神? “主公?” 伏锐回神,看向扶瑾。 “有些不对劲,”伏锐开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后又想到,“破了北胥关,取主城易如反掌,可是,伏瑞还没有出现……” 扶瑾神色也是一冷,揣测道:“莫非,严轲的话,是假的?” “虽说没有依据,可我直觉她在北秦,”伏锐摇头,而后笃定地看着扶瑾,“相信你也是。” 扶瑾点头。 “之前阻挠我等攻打北秦,显然是站在北秦这一边的,可如今北秦将破,她却一直不出面阻止,不符合常理。” “敌暗我明,谨慎为上。” 伏锐冷静说道,缓缓在城墙上走动,扶瑾跟在她身后。 伏军还剩三十多万,排成长队,浩浩荡荡地步入北胥官,人多到一时半会进不来。 伏锐在墙头上看着,关于符嵬的种种疑点屡屡出现在她脑海中,可对方的异常一直都很细微,很容易被忽略。 不管怎样,符嵬的动作都引起了伏锐的怀疑和警惕。 伏锐心头一震,莫非,符嵬就是故意要引起她的怀疑和警惕? 为什么? 第241章 陷入死局 符嵬狡诈,许是故弄玄虚? 伏锐如是想到,她将自己感觉到的种种异常告知了众人,看她们如何看待。 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众人,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虽然没人质疑她的感觉,却一个个都想乘胜追击,伏锐蹙了蹙眉,没有立刻应下。 “先整顿一番吧,还有补给一下粮草,北胥关已经拿下,还有何惧?” “士兵已然疲惫,莫要心急。” “主公说的是。”众人这才按耐住急功近利的冲动,将心情平复下来。 伏锐焚香沐浴后,来到城墙之上,眺望北胥关内外。 此时已是傍晚,朝着关外望去,夕阳在西方无垠的大漠沉没,赤红残阳在天边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橘黄涟漪。 残阳似血,辽阔悲壮。 伏锐微微失神。 “主公,这北胥好像被屠城了。”沈田突然来报,神色有些暗沉。 “什么?”伏锐转头看向她,神色一冷。 “这北胥关城内被扫荡一空,空无一人。” 伏锐沉着脸望向城内,夕阳笼罩下的城池,只有伏兵在城中穿梭,处处都破败不堪,宛如一座鬼城。 纵使经历无数战役,伏锐还是无法容忍屠城,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重,却又有无可挽回的无奈。 “主公?”沈田望向关外,神色有些诧异,又看向伏锐,“刘军来了,是主公让她们来补给粮草的么?” 伏锐闻声望去,密密麻麻的军队在残阳中向北胥关走来,扬起尘埃万里,盔甲利刃在霞光中泠然生芒。 残阳与尘埃里,刘氏旌旗狂舞。 “我未曾让她们现在过来送粮,”伏锐蹙眉对沈田说道,望了刘军一会儿,心蓦地一沉。 刘军与空城,符嵬的挑衅……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心头炸开。 “不好,有诈!快出城突围!” 伏锐声音冷冽,沈田大骇,慌忙命人打开城门,调动军队出城。 “刘军背叛盟约!” 众人心中惊骇,怎么也没想到。 而事实摆在眼前,伏锐调动军队火速出城,可是三十万大军,岂是说出城就能立刻出去的? 几乎所有人,都在大战胜利后放松下来,警惕降到最低。 伏军出城一半,刘军便已经杀过来了,一时之间卡在城门口,进退两难。 刘军来势汹汹,伏军战后疲惫,根本难以抵挡,只得被一步步逼回城内。 “主公,城内被洗劫,我军粮草不够,城外有刘军,不若一鼓作气向主城攻去?”众人焦急。 “只能这样了。”伏锐点头,带领伏军攻向北胥关内时,却还是无路可走。 北秦军折回来了,而且明显得到支援,完全不似兵败时的萎靡 刘军和北秦军,将伏军团团围困在北胥关城内。 城是空城,没有粮草补给。 兵是残兵,已经兵困马乏,猝不及防,而敌军却早有预谋,士气旺盛。 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 到底是宁州与北秦勾结要灭伏军,还是……宁州一直以来都是北秦的人? 或者说,伏瑞既控制了北秦,也控制了宁州? 第242章 死真一些 北秦主城。 “你说,阿姐怎么还不登基呢?” 少女清灵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一脸天真娇俏,像个爱美的小姑娘,认真地染着豆蔻。 只是着颜料过于殷红了,极其妖艳的颜色染在她青葱的手指上,显得有些诡异。 “要是阿姐早些登基,我就不用死一次了,唉,好疼的……” “你过早暴露了。” 明明看着殿中空无一人,却蓦地出现一道嘶哑的声音,雌雄莫辩。 这一世的伏锐意识到了伏瑞的恶意,自然早有防范,不解决她,是不可能安安心心登基的。 伏瑞却是早已习惯,仍旧漫不经心地染着指甲,听到对方的话,似乎有些委屈地嘟嘴。 “这又不能怪我,我怎么知道还有个重生的,谁让你不提醒我?” 对方似乎被她无赖的话堵住了,一时间没声,过了须臾,才又开口。 “……我也不知道。” “……” “别想这些没用的了,”那道声音的主人转移话题,“你还是想想,怎么死,才能让伏锐安安心心登基吧。” “……” 伏瑞染好了指甲,抬手手来端详一下,鲜红似血,她很是满意,“唔,我可不能死得那么简单……” “死得太简单,阿姐不会信的。” “我可真难,死都那么麻烦。” “好气哦,”伏瑞越想越觉得不开心,连带着刚刚还很满意的豆蔻,都有些看不顺眼了,“折一半怎么够?” 她将未干的染料擦去,忽而笑的很甜,“只折阿姐一半的人是不够消气的。” “登基之前,别弄死了。”神秘的声音警告她。 “知道啦,我怎么舍得弄死阿姐?”伏瑞笑盈盈地说,神态天真而无辜。 “我就是想消消气嘛,毕竟死人真的很疼的……”伏瑞双手撑住下巴,腿在椅子下晃来晃去,天真无邪。 “唔,再折一半,就勉强可以啦!” — 北胥关。 “主公,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白天破城时还兴奋欢喜,到了夜里却满是愁容。 “会有办法的。” 伏锐望着再度折返的北秦军,心中思忖,不知符嵬是否在其中。 事已至此,她已经确定,对方确实是在提醒她,只是似乎一直被掣肘着,无法做出什么明显的提示。 但这些也足以证明,符嵬想背叛北秦,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背叛控制她的人。 “军中粮草最多还可撑两个月,”伏锐轻扣着桌案,“传信回越州,让虞将军攻打宁州,活捉宁州牧。” 刘军既然敢背叛,就要做好老巢被端的准备。 虞进她没带过来北疆,而是让她坐镇越州,越州还有余力,拿下宁州是不费事儿的。 就是不知,那肖毅是真的忠于刘昌,还是一直以来都是伪装。 如果是伪装,刘昌就没什么用了。 直接让虞进火速拿下宁州,然后前来支援,如果是真的忠心耿耿,那再好不过。 “主公!” 本该在清算粮草物资的扶瑾突然闯进堂中,伏锐诧异得抬头看向他,见他欲言又止,便独自跟了出去。 走到无人之处,扶瑾指着一名士兵示意伏锐看过去,那士兵肩头上的衣袖被划破,隐约可见一个印记。 “窃国军?” 伏锐心头一跳,再细细一看。 这分明是刘军! 窃国军,一直就在身侧…… 第243章 她怎么配 “怪不得……” 伏锐轻轻叹息,一路走来,细思极恐,“怪不得窃国军人数庞大,却遍寻不到,怪不得刘军不肯参战,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 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也无济于事了。 “罢了,撑住这两个月,等豫丘,同时看看能不能在北秦军上面找突破口。” 伏锐来到北胥关的北城门,望向将这里团团围住的北秦军,神色平静,眸色微沉。 符嵬站在北秦军中,目光复杂地看着城墙之上的身影,手腕上传来阵阵痛意。 她垂眸,解开护腕,露出被包扎住的地方,缓缓解开白布,指尖微微颤抖。 过了那么久,这点小伤早就好了。 可她却一直不曾拆开包扎。 她怕看到伤口,哪怕早已愈合。 一个简单的包扎,她解了很久,伤口果然已经愈合,但因为被纱布包着太久了,伤口结的痂发黑,散发出隐隐的腐烂气息。 即便如此,也依稀可见,这个伤口是一个牙印,深可见骨的牙印。 咬她的那人,带着将她吞吃入腹的恨与绝望。 符嵬的手颤抖着,伤口又开始疼,疼到她脸色发白,额头冒起冷汗。 她征战多年,受过的伤数不胜数,随便一个伤口都比这个伤口重,却没有一个伤口比这个疼。 如附骨之蛆,一点点从手腕出啃噬入骨,慢慢地,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给她造成这个伤口的人,已经死了。 是个孩子,有一双明亮透彻的眼睛。 她忘不了,那孩子咬上她的一瞬。 明亮被鲜血与痛苦湮灭,透彻被恐惧与怨恨染墨。 符嵬手里拿着刀,刀尖滴着血。 她想把刀丢开,她想救这个孩子,或者说放过这个孩子。 可就在这时,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哭得凄厉,另一个人也拿着刀,缓缓逼近她,刀尖抵在女儿心口。 “啊——” 刀尖猛地扎入心口,稚童明亮的眼睛涣散。 符嵬比另一个人更快,所以她女儿得救了。 眼前咬着她的孩子,空洞的眼睛,还倒映着她自私狰狞的面容,倒映出她全部的罪孽。 “滴答!” 心头血滴在早已准备好的玉碗中。 符嵬如同行尸走肉,端着那碗血,走到一个恶魔面前,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帮她染豆蔻。 “果然很红。” 她端详着指甲,似乎很满意。 虎牙微露,梨涡浅浅。 天真而烂漫。 让人灵魂都战栗。 符嵬看着手腕上的伤,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彻骨的恐惧,无力的愤怒。 她一生保家卫国,最后手上却染上了无辜稚童的血,愧极,痛极,恨极。 领主?这个恶魔怎么配?! 可她就是领主。 她是上一任领主的女儿,个性天真烂漫,如娇花般惹人怜惜,又不失领主继承者的睿智,受到所有人爱戴和钦慕, 符嵬也不例外的,曾心甘情愿忠于她。 直到几个月前,她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坐上了染着血的领主之位,指甲上不知染的是血还是豆蔻。 她依旧带着天真的面容,身披缟素,忧伤不已,哭得梨花带雨。 落在符嵬眼中,却假到作呕。 可她为了活命,不得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和万千被蒙蔽的子民一起,虔诚叩拜,奉她为主。 符嵬将自己的良弓猛摔在地,眸中有血丝,浑身战栗,嘴唇颤抖,“护国将军,我怎么配……” “将军?”有士兵不明所以地来搀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只能看着她踉跄着回到营帐。 跟了她半辈子的弓箭静静地躺在沙地上,狂风大作,卷来黄沙阵阵,一点点将弓箭掩埋。 士兵连忙捡起来,给符嵬送去。 第244章 一起串烧 风沙呼啸,战鼓雷鸣。 伏瑞想怎么对付伏军,并未告知北秦军和刘军,于是两军都抱着把伏军永远留在北胥关的想法。 攻打北胥关没有丝毫留手,被夹击的伏军疲于应对,很快露了颓色。 刘军见敌人很快就要撑不住了,更是士气大涨,撞击城门的力气愈发大了。 “嘭!” 连续一个月的轮攻后,北胥关南城门破了。 刘军狂涌而入。 城中街道十分宽敞,没有任何的阻挡。 “杀啊——” 刘军打了鸡血似的直直得往前冲,密密麻麻的士兵占满了整条街。 “伏兵呢?” 刘军冲进来好一段路,却一直没见到敌人,街头空荡荡,只有她们在横冲直撞,一时间有些懵了。 “不好!有诈,快撤!” 有将领反应过来,连忙带人撤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暗中的士兵不知碰了什么机关。 “轰隆!”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整条街都塌了,露出埋在地底下的尖锐木棍,将街上的刘军扎成烧串,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反应敏捷的刘兵连忙冲到街道边缘,被同伴垫了地侥幸没死的,也慢慢爬上来。 城门猛得关上,幸存的刘兵退无可退,街道两侧的居民屋的房门一个接一个打开。 好不容易爬上地面的刘军仰头一看,一只脚朝她面门踹来,一脚送她下坑。 “下去吧!” “啊——” 从居民屋出来的伏兵,将一个个缩在街道边缘的刘军踹下去,场面一度滑稽。 城门外。 肖毅看着开了又关的城门,还有城门内连绵不绝的惨叫,脸色变了又变。 “该死!” 一个月的强攻,伏军渐渐示弱,还以为是强弩之末了,没想到是故意把人骗进去杀! “咻咻咻!” 漫天羽箭朝城外的刘军飞去,将没进来的人逼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屠宰场”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 “载道妙计。” 伏锐站在高楼之上,看着城中场景,对一旁的常文笑道,近日紧蹙的眉头微展。 “主公谬赞,雕虫小技而已,机关还是是军器监设计的。” 常文恭谦拱手,而后接着道,“此计风险颇大,还好是成了,也不枉将士们挖了一个月的坑。” 众人看着下方,无数尖头木棍将刘兵整个串起来,有的穿了腹还没死,像虫子一般在棍子上扭动。 街上的长沟,看起来和万人坑有得一拼。 “……” 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雕虫小技?从面善心狠的笑面书生口中说出来,绝对不可信。 小胜一场,众人难得心情愉悦了些许。 可一想到一个月过去,还是无法脱身,脸上又染了愁容。 伏锐看着在坑中的哀嚎刘军,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北边北秦军还在攻城。 她微微思忖,忽而勾唇。 “把刘军的衣甲拔下来。” “……” 主公为何如此热衷于扒衣服? “主公有何妙计?” 众人将目光投向她。 伏锐望向北胥关的北城门方向,隐约听得到北秦军的战鼓震天,煞有其事的开口。 “我们被刘军攻破了。” 第245章 我是友军 北胥关,北城门。 震天的战鼓声声中,北秦军正准备再一次攻城,就要冲到城门下了,却见城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投降?” 北秦军止步,脑海中齐齐闪过这个念头,可是抬眼一看,出来的士兵却不像是伏军。 身着刘军衣甲的士兵个个兴高采烈,还高扬起武器,向面面相觑的北秦军打招呼。 北秦军:“???” “北胥关破!” “伏军已败!” …… “刘军”高声大呼,北秦军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友军胜利了啊! 于是两支队伍“姐俩好”的回了北秦军的驻扎地。 虽然北秦军不明白,为什么友军要和她们回营。 但是她们太高兴了,听着友军吹牛听得有些入迷,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凯旋”了。 到了营地之后,大摆筵席,喝酒吃肉。 符嵬坐在主位上,看着“友军”,但笑不语。 此时已经入夜,由于得到北胥关已经被刘军占领的消息,北秦军的警戒渐渐松懈。 再加上一贯倡导军中禁酒的主将符嵬都破了戒,士兵自然不疑有他,全营欢呼酣畅。 “肖将军呢?”军师来到,看着沉浸在宴酣之乐中的众人,有些疑惑地环视周围。 伪装成刘军的伏兵心中一紧,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大将领,毕竟伏锐沈田她们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 她们都是些面生的小兵,一时间心中慌乱。 “哦,军师,肖将军在城内拷问伏锐呢,嗝……”符嵬好似醉的不轻,面色酡红,神色迷离,一身酒气。 军师脸上有些许疑惑,“怎么不待会来一起拷问?” “军师,你、你也来一杯……嗝~”符嵬提起酒坛子,倒了一碗酒,摇摇晃晃地先军师走来。 酒气冲鼻,军师连忙后退一步,可是符嵬晕晕乎乎的,把碗撞到了她身上,烈酒撒她一身。 “哐当!”酒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嗝,不好意思啊,军师……嗝……” 军师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嫌恶,拂袖离开。 伏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夜渐渐深了,在北秦军一个个醉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友军”亮出了刀子 前一刻还其乐融融的营帐,下一刻就危机四伏。 刀尖入肉的声音掩盖了鼾声,血腥味儿掩盖了酒肉味儿。 北秦军的将领们都被抬回了自己的营帐呼呼大睡,伏兵们对视一眼,兵分两路,一路去刺杀将领,一路去烧粮草。 并不是所有人都醉了,基本的巡逻兵还是在的,伏兵的动作很小心,可事情不可能进行地太过顺利。 毕竟都是些普通士兵,行动难免疏忽,在刺杀一名将领时,遇上对方发酒疯。 偏偏此人武功高强,即便是醉了,也不好刺杀,还搞出好大的动静。 渐渐有人意识到不对,连忙应对。 在城中坑到的刘军只有几千人,所以伪装成刘军的伏兵的人也只有几千人,自然无法与大军抗衡。 伏锐也没打算用几千个人就端了人家几十万,只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中,北胥关的城门悄然打开,伏军向防备松懈的北秦军营地袭去。 第246章 真的友军 “不好!有敌袭!” 北秦军一时间方寸大乱,还不待她们清醒过来,拿起武器迎敌,就因为听到几个噩耗而心生退意。 “符将军死了!快跑啊!” “军师死了!快跑啊!” “副将军死了!快跑啊!” “xx死了!快跑啊!” …… 符将军听到自己的“死讯”,保持沉默。 军师听到自己的“死讯”,气得青筋暴起。 副将军听到自己的死讯…… 她听不到了,这个是真的死了。 被派来伪装刘军的伏兵,虽然都是些小兵,但都是谢机灵的。 虽然一时间把敌军主将都刺杀了,有些不大现实,但真死假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北秦军普通士兵觉得将领死了就行。 将领一死,军心动摇,纷纷随大流逃跑。 一时间,伏军砍敌人如砍萝卜。 但好景不长,部分北秦发现将领没有死,便很快鼓起士气与伏军厮杀。 “主公!刘军来了!” 沈田砍掉周围的人,跑到伏锐身边禀告。 伏锐转头一看,果然见到北胥关城门中冲出一大波士兵,举着火把,隐约映出刘氏旌旗。 “来的真是时候,”伏锐缓缓勾唇,“传令,撤!” “是!” 伏军悄然撤退,北秦军与刘军相撞。 刘军对北秦军没有防备,正要追着撤退的伏军而去,却忽而听到许多人大呼。 “故技重施!这些是伪装刘军的伏军,别被她们骗了,快杀啊——” “!!!” 猝不及防被友军捅刀子,刘军心中呜呼悲哉: 我们真的是友军啊! 但是没什么用。 就算她们叫破喉咙,都改变不了被友军“强”(v.)的事实。 战场上十分混乱,北秦军已经被搞得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道谁是敌谁是友,只能稀里糊涂见人就杀。 在她们自相残杀的时候,伏锐等人趁乱抢了北秦军的粮草,然后绕过她们前往北秦主城。 符嵬颇为玩味地看着这场混战,换上普通士兵的衣甲,背起自己的弓箭,再拿起佩刀,准备开溜。 “符将军。” 白光一闪,一把利刃挡在她面前。 符嵬抬眼望去,是几个下属将领,虽说是下属,却不忠于她。 她面色一沉,握紧了自己的佩刀。 “你竟敢背叛领主!” 军师也出现了,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如毒蛇阴沉森冷。 “如此领主,也配我忠心?!” 符嵬冷笑,语气嘲讽。 围住她的人脸色大变,“你放肆!” “真是中毒不轻。”符嵬冷声嗤笑。 她说的毒,是真的毒。 北秦人信奉天神,而领主就被奉为神女,如今这个领主,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种蛊惑人心的药物,说是“神药”。 这些傻子就真的信了,乐呵呵地吃,个个都吃坏了脑子似的,看不到领主的所作所为,对她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符嵬有怀疑,但为了保命,也不得不吃,却不知为何,这“神药”貌似对她毫无作用。 “我要替领主除了你这个叛徒!” 符嵬脸色一变,好几个围攻,她身上有多年征战留下的旧伤,武功已经不复年轻时高超。 打了几个回合,符嵬负伤逃窜。 第247章 亦敌亦友 伏军连夜奔赴北秦主城。 虽然北秦军和刘军被坑了一把,陷入混战,但也不可能就这样玩球,没过多久就会反应过来。 届时,两军合并,来追杀伏军,可不是闹着玩的。 “驾!” 仓促的马蹄声踏碎夜色,卷起的清风夹杂淡淡的血腥味儿,很快又消散在风沙中。 “嘭!” 已至极限的马儿哀鸣一声,软倒在地,将马背上的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闷声。 “谁?!” 正在紧张赶路的士兵警惕起来,攥紧兵器望向声音的源地,缓缓靠近。 “伏家后人……” 微弱的声音混着喘息,伏锐拽住缰绳的手一顿,骑着马拐弯来到此人面前。 一圈士兵拿着红缨枪指着中间的人,有人打了火把,伏锐略微探头,声音有几分诧异。 “符将军?” 伏锐立刻翻身下马,走到符嵬面前,士兵给她让路,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伏家后人……”符嵬看到她,缓缓扯出笑容,却有鲜血从喉咙涌上来,呛地她止不住咳嗽。 “来人,唤军医!” 伏锐蹙眉,吩咐下去,士兵想去扶符嵬。 “没用的。”符嵬拒绝了所有好意,只仰头看向伏锐,“伏切玉是吧,你和母亲,真像……” 符嵬轻轻地笑着,火光映亮了她满是鲜血和尘埃的脸,依稀可见征战沙场的老将坚毅,只是脸苍白的吓人,气息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瞬就会被风沙埋葬。 她眼中倒映着晃动的火光,火光中又有伏锐的面容,恍惚间模糊成了伏玄持剑指向她的模样。 伏玄喊她“符老贼”,符嵬给她一箭。 “伏匹妇,吃奶奶一箭!” 恍惚只是一瞬,伏锐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 像又不像,到底不是曾今的老对头。 曾经口口声声说要把对方手刃的人,都没有做到,都食言了。 伏匹妇,你食言了啊…… “咳咳,”符嵬的呼吸愈发困难,目光透过伏锐的面容在怀念着什么,又有些恨恨地骂,“你母亲,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伏锐微怔,见她挣扎地想起身,连忙蹲下,将手中的剑丢下一盘,同时挥散了枪指符嵬的士兵。 “符将军?” 伏锐目光复杂,符嵬是北秦的将领,更是伏将军最大的对手。 两人时不时将对方气到破口大骂,整日里说要把对方打到求爷爷告奶奶,稍微抓住点机会,就把对方往死里整。 天生宿敌也不过如此了。 可她看得出来,母亲与符将军,亦敌亦友。 伏将军身死的时候,符嵬永远失去了对手。 将军折剑,大漠孤烟只留一人赏。 符嵬曾无数次在夜里独醉,将羽箭胡乱地射向天空、明月与沙丘,趁着醉意咒骂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伏匹妇,不是说要一剑砍了我吗,你来啊!” “你个老匹妇,又诓我……” 符嵬痴痴地笑,鲜血肆流。 “符将军?”伏锐见她神情恍惚,气息越来越微弱,有些担忧。 一旁的军医还是来到,替符嵬检查了一番后,却是无可奈何地摇头,伏锐的眸光暗了暗。 “符将军,您连夜来寻晚辈,可是有话要嘱托?” 第248章 她有病病 “伏家后人……” 符嵬朝她扯出一个笑,橘黄的火光柔和了她冷肃沧桑的面容,她将手中弓箭交予伏锐。 伏锐双手接住,陪伴了符嵬半生的绝世良弓,还染着点点符嵬的血。 “杀了领主,一定要杀了她,只要有一丝机会,都要杀了她,杀了她……” 符嵬染血的手攥紧伏锐的手腕,声音沙哑,字字泣血,眼中有深沉的恨与自罪。 “是。”伏锐坚定点头。 符嵬松了一口气,虚脱在地,气息越来越微弱,就在伏锐以为她要撑不住了的时候,符嵬突然向伏锐攻击过来。 伏锐下意识拔剑指向她,周围士兵也瞬间恢复警戒,剑拔弩张。 下一瞬,却让伏锐错愕。 符嵬握住她的剑,送入自己胸膛。 她笑着绝了自己最后一口气,嘴唇动了动,声音被大漠风沙吹散了,“不明不白地死于一群庸人手里,不如死在伏家血脉的剑下……” 符嵬眼中倒映着夜空,瞳孔渐渐涣散,白云苍狗世事变幻,唯有明月依旧,孤高清冷。 伏锐垂眸看着自己的剑,沉默须臾,将剑拔出,神色恢复平静,蹲身合上符嵬的眼,将染血的弓箭背在背上。 “带上符将军的遗体,继续前进。” “是。” — 天光破晓,旭日初升。 伏军经过一夜的跋涉,终于抵达北秦主城。 或许是没料到伏军可以那么快突出重围,北秦主城的兵力空虚,几万主城守卫在三十万大军面前不堪一击。 伏军很快占领主城,将皇宫包围。 伏锐持剑,一步步走向主殿。 红衣银甲皆染血,剑尖滴落一路绛红梅花。 鲜血的红,似少女白玉指甲上初染的豆蔻。 空荡荡的宫殿内,少女含笑染豆蔻。 “她来了!”见到她悠哉悠哉的样子,神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嗯,我知道。”少女依旧悠哉悠哉。 “知道你还不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准备受死啊!你这样像是要死了的样子吗?你平常不是挺能装的吗?倒是装出个惊恐万状的表情来啊!” 神秘的声音很是烦躁,少女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太假了。” “……” 少女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指甲,颇为满意的点头,然后接着染下一个只手指,神态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都要死了,我还装什么装?” “……” “我要染上最鲜艳的豆蔻,死得美美的。” “……” “说不定阿姐见到美美的我,一见倾心,就不忍心下手了呢?” “……做梦。” 玛德制杖,神秘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它”知道这个人有病病,没想到这么病?! “嘎吱——” 大门被人打开,殿内瞬间透亮。 少女伸出手,笑靥如花地看向殿门口的人。 “阿姐,你看我染的豆蔻好看么?” 伏锐神色冷肃,没有理会她的话,带着一身杀伐走向她,紧盯着她天真无辜的脸,握住剑柄的手缓缓收紧,眼中杀气宛若实质。 “啧,阿姐急什么?” 少女笑吟吟的,颊便梨涡浅浅,笑时露出白皙可爱的小虎牙来,说不出的天真烂漫。 她抬手,空荡荡的宫殿出现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将伏锐包围。 “你们先玩着吧,我还没染好豆蔻呢!” 第249章 众叛亲离 尸骨铺路,伏锐一步步朝她走去。 刀尖入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而主位上的人却在悠哉悠哉地染着豆蔻,仿佛看不见离她越来越近的剑。 伏锐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心生警惕,怀疑地眯了眯眼,同时动作狠绝地杀了围住她的暗卫。 “伏瑞。”染血长剑刺向少女。 少女笑容一敛,一脚踹翻面前的桌案。 桌案猛得飞向伏锐,伏锐迅速躲开。 “嘭”地一声巨响,桌案砸在门框上,四分五裂,可见少女动作之大。 “不要叫这个名字。” 少女的音线依旧娇俏,却透着莫名的的深沉阴诡,还带着隐隐的警告。 “呐,豆蔻还没染好呢……” 少女有些苦恼地端详着指甲,还剩下一个指甲是空白的,其余都鲜红似血,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铛!” 两剑碰撞,声音刺耳。 伏锐再次刺向少女,少女拔出一把和伏锐类似的剑,挡在自己面前。 伏锐的剑鲜血淋漓,少女的剑光可鉴人。 光可鉴人的剑,倒映出伏锐眼中浓稠的杀意 “阿姐可真狠心。” 少女轻轻喃喃,伏锐眸色一冷,剑尖一横,划向少女持剑的手。 “伏瑞,废话少说!” 少女动作迅速的将伏锐的剑挑开,脸上再也没有笑意,森寒恐怖的表情出现在她天真娇俏的脸上。 “说了不要叫这个名字,阿姐是故意的吗?” “伏、瑞。”伏锐冷笑着激怒她,一字一顿。 “阿姐真是不知好歹……” 少女的攻击瞬间猛烈起来,如疾风骤雨,伏锐神经紧绷地抵挡,刀剑相撞的声音响在大殿中。 少女边攻击边开口,语气平淡地像在闲聊。 “阿姐,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 伏锐剑扫向她的脖子,被她后仰躲开,脖子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 “伏瑞、伏锐……听起来,和你的名字有什么区别呢?” 少女的剑堪堪划过伏锐的手臂,染了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和你长的那么像,我怀疑过,彻查过,可得出来的结果都是巧合……” 伏锐刺向少女的剑,被她用手握住,鲜血从她掌心流下,她却忽而笑了,仿佛不知疼痛。 “巧合啊,那不就是命中注定,我们要纠缠在一起么?可是……” “唰!”少女的剑猛得劈向伏锐。 “为什么?!” 攻击和话语一样癫狂起来。 “我只是我,我有我的人生,我有我的名字,我有我的父母亲人……我有爱我的人!” “铛!” 两剑相接,势均力敌。 “可是她们在知道我和你长得像的时候,把我抛弃了,所有人都抛弃了我!” “我的领主母亲,我的父亲,我的族人,所有我深爱着的人,她们通通以大局为重的名义舍弃了我!” “我未婚夫拼命阻止这一切,所以,他死了……” “他那么小,他说喜欢我……” “他死在我面前,他死在他亲生母亲的刀下,说是清理门户……” “他对我说,阿月别哭……” 少女再一次劈向伏锐,破空之声渗着恨。 “伏锐!你知道吗?!” “因为你,我被所有人抛弃了!” 少女双目通红,血丝中流淌着恨意。 “你以为伏家灭门,只是王氏构陷么?” 她忽而对伏锐冷笑,带着从地狱爬出来的森然,又带着些许怜悯和嘲讽。 “你说什么?” 伏锐眸色一暗。 第250章 伏瑞之死 “伏家灭门,有你的手笔?” 伏锐的声音掺了寒冰,少女却谈笑宴宴。 “当然,伏将军的女儿,多好的间谍啊……” “伏瑞!伏家待你不薄!” 伏锐动作迅猛,带着压抑的怒火,剑尖穿透了少女的肩,鲜血染红了她娇俏的粉衣。 “我不稀罕!” 少女拔出肩上的剑,不屑冷笑。 “你母亲就要攻破我的国家了,你母亲的铁骑就要踏上我的国土了,所有人都慌了……” “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了你,然后想到了我,恰好王氏也想灭伏家,却苦于难以安插收买你母亲真正亲近的人,然后她们就一拍即合……” “多好的买卖啊,用我一个人换一国安宁。” “可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没有人……” “唯一心疼我的人,也为了护我忤逆不孝,所以死了,一念之间,我失去所有……” 少女的眸中出现从未有过的怨恨沧桑。 “伏锐,归根结底,是你伏家害我至此,你让我如何念你伏家的好?可笑至极!” 伏锐没有分心,一招比一招狠。 “北秦放弃你,伏家收留你。” “你明明该怨的是抛弃你的人,却还是听从她们的话来对付收养你的伏家,你岂不是更可笑?” 少女一怔,很快笑了。 “不,我怨所有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滔天的怨念。 “伏锐,你听了扶瑾口中的前世,就应该知道的,我怨的是整个天下……” “我想要天下化作炼狱,唯有如此,我才能感到真正的愉悦。” “我要全天下记住,带来血和灾难的人是我,是我阿月,不是姓伏名瑞的一个影子,我不是你的影子!” “我要是有人记住我这张脸、我这个人!” “我要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天差地别!” 少女笑着,虎牙森森,癫狂无状。 “疯子!” 想到她前世放下的种种罪孽,伏锐神色更冷,手上攻击始终迅猛,不留余地。 “哈哈哈,疯子?阿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疯子,哈哈哈哈……” “自从他死后,我就疯了。” “我爱上了血的颜色,爱上了生命从我手中湮灭的感觉……真的,很美好,我想送所有人,去陪他。” 少女的手伤了,伏锐趁机压制她,挑飞她的剑,刺向她的心口。 “你该死。” 伏锐的声音很冷,没有半分怜悯。 “噗!” 刺中了,长剑穿透她的心口。 少女抓住剑锋,自己胸口迸射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手,那一只没来得及染豆蔻的指甲,也红艳了。 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勾起天真而满意的笑。 “阿月也要去陪他了……” 伏锐有一瞬诧异,没想到这一击竟然能命中,见阿月浑身一僵,而后失去生息软倒在地,终于还是松了一口气。 心底一瞬微弱的怀疑,在肯定她死亡的时候,悄然掩埋,沉默须臾,便命人清理现场。 “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神秘的声音响在少女脑海,带着些许怀疑,少女抛出这样一个内幕,确实给出了一个让伏锐能勉强信服的作恶动机。 既然一切缘由揭晓,便能相信她的死亡。 可是,她的话,真真假假…… “你猜?” 第251章 你在干嘛 “伏瑞死了。” 伏锐告知扶瑾。 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这个阴魂不散如同梦魇一般的人,真的死了。 “怀玉,都过去了。” 她温声安抚,轻轻拥住他。 伏锐已经将北秦领主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按道理来说,领主死了,下面那些来追杀伏锐的将士,失去了主心骨,应当没有战意了。 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北秦军听说自己领主死了,不但没有投降的意思,还嚷嚷着为领主报仇,攻势越发猛了。 如今伏军又被刘军和北秦军围困在主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歹主城有粮草,撑个几个月不成问题,只需防御好,静待越州的支援便是了。 虞进驻守越州,柳璋被派去清缴晋国一些小势力,接到伏锐的消息之后,立刻行动。 柳璋带兵先行一步,虞进则去攻打宁州。 待虞进抵达宁州时,却有些傻眼,宁州只剩个空壳子,别说宁州牧了,都没剩几个兵。 完全用不着打,大兵压境直接投降。 拷问一番后得知,刘昌带兵去北疆了。 “不好!” 虞进大惊,原来的刘军和北秦军围攻伏军已经够难应付了,再来一只队伍,简直要命。 更要命的是,细算时间,刘昌差不多到北疆了! 刘昌带兵来到北疆,伏锐等人也接到消息了。 正气氛紧张地商议如何应对,却发现刘昌带的人和刘军,也就是窃国军,以及北秦军打起来了。 “搞什么?内讧?”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肖毅撕毁盟约并非宁州牧授意,而是她一个人的想法?”扶瑾如是猜测。 “或许,暂且观望吧。”伏锐命众人稍安勿躁,“保持警惕,趁机突围。” 不管刘昌等人打起来是什么原因,于伏锐等人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刘昌带的不是很多,也就五六万,抵挡不了多久,伏锐等人要抓紧时间。 主城外,三军对峙。 “恩人,您在干什么?” 肖毅看着和自己剑拔弩张的刘昌,神色十分不解,似乎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恩人为什么要和她开战。 “……” 刘昌一噎,刚想骂她叛主来着,就被她一句“恩人”憋回去了,再看她一脸懵逼的样子,有些风中凌乱。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干什么?”刘昌不敢置信地看着肖毅,“叫你带兵和切玉结盟打北秦来着,你怎么和北秦勾搭在一起了?!” 肖毅看着有些气急败坏的刘昌,一本正经地大言不惭:“属下在给您打天下啊!” 刘昌:“……” 你在说什么鬼?! 谁踏马让你打天下了?! “恩人您看,我们与北秦合作,完全可以碾压伏军,等消灭伏军,整个晋国就属我们势力最大,没了伏军,拿下晋国不是探囊取物么?” “届时晋国的江山就是您的,您就可以登基为帝了!” 肖毅以为刘昌不懂,仔仔细细给刘昌掰开来解释,神情志在必得,仿佛很快就可以送刘昌上天。 刘昌:“……”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可是…… “你问过我意愿么?!” 第252章 混吃等死 “这还用问吗?”肖毅挠头,看着气急败坏的恩人,满目不解,谁不想当皇帝? 刘昌险些气得灵魂出窍,忍不住咆哮了,“怎么不用问了?!” “老娘只想混吃等死,顺便积积功德,说不定下辈子可以接着混吃等死。” “你突然冒出说我是你恩人,硬让我当个劳心劳力的州牧也就罢了,还想让我当皇帝?!” “你是恨不得累死我,还是脑子有毛病?!” “……” 肖毅摇头,她不想累死恩人,也自认为自己的脑子没毛病,要不然怎么能想得到撕毁盟约? 刘昌看她摇头,阵阵心累,摊手道:“放弃吧,你看我像是个当皇帝的料吗?” “不像。”肖毅很实诚地回答。 刘昌沉默了一下,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夺天下?” 难道她其实是什么皇族遗脉,而肖毅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旧臣,想复辟江山? 刘昌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已经开始想法子,要么撇弃自己的身份,要么给肖毅洗脑打消念头。 但是,事实让她喷出一口老血来。 肖毅非常认真地看着刘昌,满眼感激,煞有其事地开口——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 刘昌沉默良久,满目沧桑地看着肖毅,“曾经有一条混吃等死的路摆在我眼前,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让你死得透透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制杖的人?! 刘昌觉得自己简直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见这货…… 肖毅:“……” 迷茫,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大了,如果扶瑾在这里,一定会跟两个人说道说道前世的事。 前世的刘昌一路躺赢,成为最后一个被伏锐解决的诸侯,但刘昌本人不是伏锐杀的。 她是猝死的。 没错,猝死的。 责任主要在肖毅身上,肖毅是个当之无愧的将才,随着她攻下越来越多的地盘,刘昌的单子越来越重。 刘昌本人又是个负责任老好人,总觉得丢下这些单子不管的话,愧对地盘上的百姓。 但她其实又不大会管事儿,治理起地盘来非常吃力,加上心里非常压抑。 所以,她就这么累死累活最后累死了…… 这辈子更牛,伏军被重重围困,刘昌称帝的可能性比前世还大些。 刘昌觉得,自己再不做出些行动来,别说混吃等死了,躺赢体质很快就会让她躺死。 “恩人不想当皇帝?” 肖毅憨憨地问,刘昌猛点头,惊喜的以为她开窍了,打消赶鸭子上架的念头了,结果…… “可是恩人,我想报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当初救了我一命,我想只有打下江山给您才足以报答您对我的救命之恩。” “您就勉强当一下皇帝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肖毅的神态非常认真,认真地气到刘昌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 刘昌压下喉咙里涌上的腥甜,走到肖毅面前,呵呵一笑一棍子把人敲晕。 你过意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谁踏马要你报恩了?! 玛德制杖! 第253章 蹭吃找死 肖毅手下的兵实际上是窃国军。 她本人也知道,要不然当初哪儿那么容易打下宁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她一个一点底蕴都没有的人,哪里招得到那么多人? 不过肖毅倒不是阿月的人,只是脑回路和想做的事,一直以来都和阿月特别合拍。 导致她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真的窃国军统领一样,宛如被洗脑成功,实际上脑子里的这根“报恩”的经硬得不行,但一直没被发现。 他下面还有些属下,那些才是窃国军。 不过带兵带久了,久到她自己都以为这些人是自己的了。 她这头被自家恩人给敲了一顿,委委屈屈、勉勉强强放弃打天下了。 正要号令士兵打北秦军,结果被窃国军反噬,差点没了小命,直接打回原形,成了光杆司令,还好被刘昌捡了。 刘昌的亲兵才是真正的刘军,可怜巴巴的五万,和数十万大军搅在一起,眼见就要被吞没了。 伏锐可不会坐以待毙,趁机突围。 恰好柳璋和虞进的援兵陆陆续续来到,才彻底解围。 北秦军和窃国军仿佛有病,全都不要命,一直拼死到最后一个,把伏军累的够呛。 所幸,到底是胜了。 解决完北秦的事,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便是处理北秦杂七杂八的残余势力,将北秦和晋国合并,努力融合在一起。 伏锐再度见到刘昌时,神情非一般的复杂。 她承认,她怀疑过刘昌,但事实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别问宁州,宁州是她的了。 抢到手了地盘,这辈子都不可能还的。 别说她了,她帐中的谋士将领也不让啊! 甚至她们还开始悄咪咪讨论,该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弄死刘昌,以绝后患。 别说什么刘昌来支援了,兵不厌诈、过河拆桥才是正解,更别提,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除了伏锐勉勉强强觉得刘昌可能真无辜外,就没别人相信她了。 结果刘昌仿佛有心灵感应,在头上悬着的刀掉下之前,就抱紧了伏锐的大腿。 “切玉!伏姐!主公!陛下!” “求你让我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吧——” “……” 众目睽睽之下,刘昌抱着伏锐痛哭流涕。 地点是两国交界一未受战火波及的城池,周围有伏军士兵,有刘军士兵,后北秦投降的平头百姓,有响应号召来北秦做生意的晋国商贾…… 刘昌的叫喊震破耳膜,让所有人印象深刻。 伏锐帐下想做掉刘昌的人咬牙切齿。 在外人眼中,现在是这样的: 肖毅叛主,而刘昌及时弥补,清理门户,为了向伏锐表达歉意,把宁州拱手相让,同时表示拥护伏锐,此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贬,只求一生。 这样的情况下,做掉刘昌怎么都说不过去。 以常文为首的“过河拆桥”党心中扼腕。 众人看着她,当真服气了。 “希乐这是什么话?” 伏锐无奈地扶起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表演“姐妹情深”,“希乐既心志在此,你我情谊深厚,又蒙你于两军围攻时相助,作为报答,锐定当护你平安荣华。” 安分,安分就可以混吃等死。 “姐!你太好了!” “小妹囊中羞涩,刚吃了只烤羊还没付钱,姐你帮我付一下成不成?” 伏锐:“……” 你那不是混吃等死,是蹭吃找死吧? 第254章 登基大典 刘昌穷是真穷。 虽然不至于饿死,可是让她吃遍北秦各种特色菜还是不够花的。 她带来的刘军也是穷,压根连粮草都没备齐就出来了,现在呆在北疆,吃着伏锐的粮草过活。 吃着吃着就吃成伏锐的兵了。 刘昌对此似乎丝毫未察。 她忙着花伏锐的银子接济北秦的酒楼,还四处积德,一会儿给那个流民送饭,一会儿送这个孩子回家,生活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而被敲碎了打天下报恩的心的肖毅,又恢复了以前鸡飞狗跳的保姆生活。 一会儿刘昌吃撑爬不起来要她背,一会儿又送哪家孩子回家,却把自己送进了贼人窝。 一个个烂摊子,全靠肖毅收拾。 常文等人都目瞪口呆于刘昌的没心没肺。 至此,天下定。 伏锐的登基事宜提上日程。 正如当初常文和扶瑾所料,伏锐并不打算冠冕堂皇地延续司马皇族血脉,尽管还有些旁系血脉没死全。 她如前世一样,自立新朝。 国号为晏,年号天辰,都城定为襄阳,因为两国合并,襄阳位于交界处,且有商贸基础,相对繁荣,便于充当两国经济政治中心。 准备一个月后,登基大典。 祭天仪式上,鼓声震天,炮鸣喧嚣。 伏锐着帝王冕服,一步步走向祭天台。 玄色为底,金丝缠绕,上衣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章纹,下裳绣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纹,共十二章纹。 雍容庄重,威严冷肃。 登上祭天台之后,她缓缓转身。 头上冕冠前缀十二白玉冕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互相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稍稍遮掩了她的面容。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台阶之下万人膜拜,声音在祭天台一层一层地回荡,声势浩大,威震寰宇。 身侧有祭天之火熊熊燃烧,亦如这个新生的王朝,一片繁荣昌盛。 伏锐轻叹,她终是站在了这个位置,万里江山尽收眼底,天下黎民奉她为皇。 帝王冠冕繁复厚重,压在她身上,好似压了天下民生的责任与重量。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扶瑾跪于阶下,站在前排。 随众臣一同起身,相国官服着身,藏青色为底,有鸾衔长绶、鹤衔灵芝为纹,消减了他平日里宽衣博带的飘逸翩然,多了几分稳重。 他望着高台之上的人,心中涌起两世夙愿已了的满足,唇旁不经意间溢出浅浅的笑意。 “陛下……” 他念着这个称呼,带着喜悦与叹息,穿透岁月仍抹不去的执着,如释重负有满怀欣喜。 最后关头,他耍了个小性子—— 他悔婚了。 今日本该是登基与大婚一同进行的,可在她与他商议此事时,他突然就想对她说:“陛下,臣愿做您的忠贞不二臣。” 他觉得,她更需要的是,立于朝堂之上,辅佐她治理天下的臣子,而不是后宫之中嘘寒问暖的娇花。 她轻笑,目光柔和,带着稍许纵容,“也好,怀玉之才,该用于江山社稷,朕也不愿困你于宫闱之中。” “谢陛下。” “只一事,怀玉是决计逃不了的……” “何事?” 扶瑾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伏锐却是笑了笑,话锋一转,“你悔了朕的婚,该罚,官员府邸,你是别想要了。” 扶瑾一愣,“那臣住哪儿?” “清泉宫。” 清泉宫,帝王寝宫…… 第255章 该上朝了 清泉宫。 约莫卯时的晨光透过窗棂,和淡淡的安神香一起在空中飘荡,悄然钻入织绘着龙凤呈祥图纹的红色薄纱帷幔。 熹微晨光略微勾勒了帐中人的轮廓,眉眼清隽又染着些许懒倦,薄唇轻抿似擒着些许旖旎光色。 她的指尖勾勒着他的轮廓,温润如玉的触感似有昨日夜色的余温。 唇畔缓缓溢出笑意,眉眼含着餍足的慵懒,心中一片宁静,仿佛世间烦扰皆远去。 红罗帐暖,岁月静好。 偏偏就在此时,殿门被轻轻扣响。 “陛下,该上朝了。” 扶瑾被惊醒,似有所感,下意识抓住了在自己脸上描绘的手,缓缓睁眼,“陛下……” 声音微哑含倦,说不出的撩人心弦。 眼中不似平日清冷,而是浮着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蒙,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容。 越是无辜的神态,越是勾魂摄魄。 伏锐笑容愈深,觉得自己有被撩到。 她缓缓俯身,呼吸撒在他耳畔,轻含耳垂的一瞬,察觉到他的轻颤。 音线夹着慵懒与蛊惑,缓慢的语速似缓缓地在他心间碾磨。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扶瑾心神一荡,脑海有一瞬空白。 “陛下!” 他总算是清醒过来了,眼中有羞恼,微红的眼尾晕着从未有过的春色。 他伸手抵住她的肩,似乎想把她推开,却有些软绵无力,连带着自以为严厉的声音都是软绵绵的。 落在天子眼中,怎么都像是,欲语还休、欲推还迎…… “怀玉,春宵苦短白日续,不好么?” 她的声音夹着调笑,颇像耽于美色的纨绔子弟,什么帝王威严、君子之风,都去了九霄云外。 扶瑾羞恼了一瞬,瞪了她一眼,神智彻底清醒过来后,似想起来什么,却勾唇含笑,丝毫不惧。 “好。” 伏锐愕然。 扶瑾就那样平静地躺着,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大有一副“你来啊”的架势。 天子沉默须臾,翻身下床,同时状似义正言辞,听着却有些欲盖弥彰地说:“该上朝了。” 扶瑾乐的不行。 刚刚伏锐果然是逗他玩的,她这种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废朝政的事情? 扶瑾也起身,着一身单衣,仔细替她整理繁复的朝服。 穿上帝王冠冕的伏锐,哪儿还有半点不着调的样子? 偏生他就是好骗,差点信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鬼话。 伏锐见他有恃无恐,借着整理朝服往自己身上凑,颇有些无可奈何。 别说性情如此,哪怕是为了扶瑾,她也不会更不敢做出什么荒唐事儿来。 若真的“不上朝”了,下面弹劾的折子就上来了,一顶蛊惑君上的帽子就往他身上扣下了,两人都别想好过。 该有的分寸她还是有的。 不过某人仿佛拿到了什么敕令,似乎有些得意过头了,好好的帮她穿戴朝服,凑那么近干什么? 报复她? “怀玉,别闹,你可别忘了,除了清泉宫你无处可去,咱们来日方长……” 天子的声音微哑,缓慢的语调卷着几分危险。 扶瑾的动作微滞,面上还淡然自若,动作却快了不少,收拾好之后便离她三步远,自顾自穿好官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子冷笑,朕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第256章 神嘴下凡 天辰二年,春。 天子与相国诞一女,赐名“祚”。 祚者,福也,帝命也。 出生即封太女,举国同庆。 天辰七年,夏。 晏帝执政,重寒门而轻士族,废举荐而辟科举,举贤任能,唯才是用,以出身论官职的士族天下彻底湮灭。 河清海晏,盛世太平。 “陛下,总闷在这皇宫里有什么意思,出去看看您的繁华江山呗。” 刘昌,也就是如今的闲散平望侯,嬉皮笑脸地看着正在批阅奏折的伏锐。 伏锐抬眸看她一眼,不禁失笑。 希乐真是万年难变的没心没肺。 “说人话。” “嘿嘿,玉满楼的红烧狮子头不错,陛下要不要出去尝尝?” 伏锐笑了,轻揉有些酸涩的眉眼,把手中奏折暂时搁置,“也罢,出去透透气也好。” “哈哈哈,走走走,陛下您请客!” 伏锐颇为无语的看着她,总觉得对方的重点是最后两个字“请客”,蹭她一顿真的有那么开心么? 不过平望侯蹭吃蹭喝的名声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满朝文武就没一个是没蹭过的。 绕是伏锐,对其没脸没皮的样子,也是颇为服气。 刘昌笑嘻嘻地蹭着天子的饭,脸上洋溢着一直不变的没心没肺的笑。 这样的笑,消解了所有人的防备。 她轻抚耳背,那里有一个青黑色虫形印记。 笑容越发明朗,率性而天真。 禁军统领卫荆护驾,叫上正在给太女伏祚授课的扶瑾,便装简衣来到玉满楼。 要了一间二楼的包厢,楼下堂中的喧嚣从窗中传入些许,卫荆担心吵到伏锐,想关上窗子,但被伏锐制止。 卫荆和扶瑾察觉伏锐神色有异,纷纷看向她,“陛下,怎么了?” 伏锐含笑,“似闻故人音。” 楼下阵阵哄笑,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调动着众人的情绪。 “马大嘴,咱们这位陛下也太神了吧,天神托梦解大厄,是真的吗?” “那是当然,不是天神托梦,你怎么解释七年前陛下刚下令让永嘉郡移民,永嘉郡就地动了的事?” 马大嘴非常不满对方的质疑,“怎么?你不信?!” “我信!我当然信!陛下乃真龙天子,至圣至明,有天神拖梦有什么好奇怪的?” “对啊,你说陛下是神我都信!” “马大嘴,你接着讲啊!” 卫荆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再一次无语凝噎地看向自家陛下,见她果然面色不改,认真地听着别人把她夸的天花乱坠。 马大嘴清了清嗓子,口若悬河地讲着伏锐的事迹,稀疏平常的事都从她嘴里出来,都带着几分传奇色彩。 她从郁南山开始讲,用舌灿莲花的语言,讲她如何由匪成官,一步步收拾这破碎山河,登上这九五之位。 偶尔也讲讲她麾下的能人异士。 扶瑾和卫荆神色微变。 自己也没能逃脱被神化的命运…… 比如如今的丞相兼吏部尚书扶怀玉是“财神下凡”、尚书令常载道是“文曲星”、御史大夫吴处默是“獬豸转世”。 大将军沈景光、骠骑将军柳云戟、车骑将军虞豫丘、卫将军玉泉澈、禁军统领卫子钧等等全是“神将下凡”。 太医院提点扁温实其实是“扁鹊在世”,鲁工巧是公输子本人,一直活到现在就为了等着辅佐陛下。 就连伏锐那把剑都是“神兵”! “……” 不不不,您才是“说书神”下凡! 第257章 遇大当家 伏锐想对这位故人说一句话。 于是她一直坐在包厢,听下面说的书,让过往种种从眼前一帧又一帧的,从眼前掠过,依然鲜明如初。 思及郁南,恍然如梦。 日渐西斜,酒楼快打烊了,楼下的食客也渐渐散去,有小二敲了包厢提醒。 伏锐这才起身,缓缓下楼。 马大嘴乐呵呵的,收拾听众打赏的铜板和碎银子,荷包装不下,便拿短襟衣摆拖着。 她喜滋滋地颠了颠,就要离开,忽而听到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 “等等。” 清越而明朗,莫名的熟悉。 她疑惑地转身,手却一松,衣摆下垂,数不清的铜板和碎银子落在了地上,叮叮咚咚地脆响。 伏锐含笑立在她面前,身上依旧是一身绛色的胡服,亦如初见的明媚张扬。 只是岁月柔和了她笑容中锋芒毕露的棱角,多了几分稳重,也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深沉威严。 一枚铜板悠悠地滚在到她脚边,撞上她的靴子后停下。 伏锐弓腰拾起铜板,缓缓向故人走去,高不可攀皆褪去,只余当年坐在郁南山麓田埂上的亲切平和。 “大、大当家?嘶——” 马大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自己吸气。 “嗯。” 伏锐含笑点头,将铜板递给她。 马大嘴这才反应过来,一张马脸咧开老长的笑,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嘴唇抖个不停,明明平日里那么能说会道,现在却结结巴巴。 “哦不,陛、陛下,您现在是陛下了……草民参见陛下……” 她正要行礼,却被伏锐扶住。 “微服私访,不必多礼,且唤我大当家吧。” “大当家!”马大嘴笑的极灿烂,那声大当家脱口而出,像在郁南山一样。 “我是郁南山麓的村民,当年晋康郡狗贼剿匪……” 她以为伏锐大抵是忘了以前的旧事,激动地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豪。 “我记得,不然怎么让你唤我大当家?” 伏锐失笑,许是她容装依旧,许是她眉眼温和,马大嘴渐渐平复了心中紧张,听到她说还记得自己,更为欢喜了。 “大当家怎么到这儿来了?” 伏锐不顾刘昌还在,一本正经地扯谎调侃,“听闻民间有张‘马神嘴’,久仰大名,特来一听。” 马大嘴脸一红,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大当家过奖了,哪儿有什么‘马神嘴’,都是她们瞎扯的……” 扶瑾与卫荆面面相觑,很想回马大嘴一句:再能扯也没你能扯。 伏锐蹲下帮她捡地上的银钱,马大嘴连忙阻止,“我我我我来就好,您快起来!” 伏锐将铜板放在她掌心,动作自然,像平日与熟人聊天一般,“与我说说这些年生活得如何吧?” 马大嘴立刻说了起来,说自己这些年靠说书发了财,不但养活了一家老小,还收了好多徒儿,遍布大江南北。 她一旦说得起劲,总忍不住夸张,一时间都忘了自己在说自己,直把自己夸上了天。 将着讲着她自己,却总能扯上伏锐。 “大当家你太厉害了,巴拉巴拉巴拉……” 第258章 大结局·郁南有匪 “呃,大当家,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马大嘴自顾自讲许久,发现天色已经昏暗,而伏锐还站在面前听,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伏锐依旧含笑,没有丝毫不耐,目光有些悠远,透过她怀念起了旧事。 “天色已晚,大当家早些回宫吧。” 马大嘴提醒道,神色有些不舍,但知道伏锐的身份不好在外面逗留过久。 “还有一事未做。” 伏锐笑着道,马大嘴不解,若是有要事,怎么还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伏锐忽然正色,对马大嘴拱手一礼。 “多谢。” 众人皆愕然,而伏锐眸光认真。 多谢她在晋康街头为她正名,让晋康百姓那么快接受了她这位由匪转正的兵。 多谢她在交州渔民起义时,不畏起义军的暴虐,也不畏官府的强权,在广、交两州宣扬她的事迹,消减她扩张势力时的民间阻力。 多谢她随她到了建康,配合她的行动,先是舆论解扶瑾之困,之后又在伏家一案沉冤得雪时,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事传遍四海,让伏家满门忠烈天下皆知。 多些她在桓氏占领建康时,仍然留下,与伏军里应外合,用瘟疫谣言瓦解桓氏军心,自己却险些被桓兵所害。 多谢她携无数说书人,在五湖四海“众口铄金”她的事迹,让她行谋权篡位之事,却仍然得到了天下民心。 多谢她陪她这么多年。 陪她从郁南山,一直走遍万里江山。 相识于微末,长伴而缄默。 她伏锐,欠她一声感谢。 只望,没有来迟。 “不、不用,大当家您怎么能谢我,我该谢您才是,若没有您,郁南山下的村民包括我,早死在了狗官悍匪的手里……” “我做的一切,都是自己想做的,还能养家糊口,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真是为了我自己……” 马大嘴手足无措,眼眶渐渐红了。 伏锐笑着看她,只把人看的不好意思了,躲避她看透一切的目光。 若当真为了自己,就不该连命都可以拼上。 马大嘴眼中也有感激,含着水光的眼睛在昏黄的天光中闪烁,“是您救了我,救了村民们,救了天下人,该我们谢您的,要不然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从天而降一窝山匪,却与民同耕护她们太平,马大嘴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她想为大当家做些什么,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不会,帮不了她什么,能不拖后腿都不错了。 直到看不惯大当家被人误解,在晋康郡街头一番解说,让百姓解开误会,知道大当家是好人,并与自己一样信服她。 那时,她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 她想用一张嘴,为大当家正天下名。 总有人说大当家窃国谋权,可她看到的分明是匡扶天下,是救国,怎么能说是窃国? 她觉得大当家那般好的人,合该享有盛誉,不该被泼上莫须有的污名。 说一遍不够,她可以说千千万万遍。 在一个地方说不够,她可以走遍大江南北,在每一个地方都说。 她一个人说旁人不信,她可以收许许多多的徒儿,让更多的人一起说,总能说到旁人信。 如果别人会忘,那她就一直说,一遍又一遍,一地又一地。 要是旁人听腻了,那她就换个花样接着说。 今日说了每日再来,今年说了明年还来。 她可以说到声哑耳聋、白发苍苍。 她也可以让子孙后代继承衣钵,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声音会被岁月吹跑,她还可以努力识字,为大当家作书立传,用这些年赚的银钱印出一本又一本来,放到每一个人的桌案去。 她要将大当家的名字,用力烙在史册里,烙在所有人心里,连时光都抹不平。 她小心翼翼地铺开宣纸,生疏地拿着毛笔沾墨,毫无美感却极其认真地写下每一个字: 郁南有匪,名曰伏锐。 字切玉,欲救国。 …… ——《晏帝传》 # 作者的话: 担心作者的话不显眼,写到这里排个雷,不好意思哈。 本书该是普通女尊架空,不应该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接受不了的,就在这里止步,把关于“虫形印记”和“神秘声音”的伏笔都忘了吧。 这些玩意儿是我构建的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新书后续会出现。 配角人物番外不知道要不要写,如果大家有特别喜欢的人物,觉得结局不够圆满的,就在书评区说几句哈。 就酱,么么哒。 第259章 番外·归去来兮(1) 天辰七年,盛夏。 极艳的阳光在宫阙中流淌,绕过琉璃玉瓦,抚过檐台高啄,把树木枝桠的影子印在漆红的墙上,落一片斑驳光影。 盛世宫闱,安宁祥和。 伏锐在御书房批着今日份的折子,一边批一边吐槽。 沈田和玉溪成个婚还要请她一封圣旨,柳璋这个取名废生了儿子还让她给她儿子取名等等,盛世无恙,只有诸多“鸡毛蒜皮”令人啼笑皆非。 扶瑾正在给自己女儿当夫子。 女儿,也就是小太女,她哪哪都好,就是少年老成,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糟蹋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夫子,‘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是何意?” 五岁的小太女,面容还很可爱稚嫩,但却硬是把自己的小脸板出严肃的样子,令人看了忍俊不禁。 她拿着《千字文》,指着一句向扶瑾请教。 此外,明明没人这样严格地要求他,扶瑾授课时,太女却只唤他夫子,也只当他是夫子,自己是学生。 真是说不出的冷静克制,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小小年纪就有了几分她母皇的上位者气度。 整个人像是用储君模范的模子刻出来的。 这一点曾让伏锐和扶瑾有些愁,两人虽然一直把她当未来储君培养,却并没有一直拘着她,也乐意她像普通孩子一般玩闹。 可小太女仿佛天生老成,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学习刻苦,处事不惊,还是个有主意的。 满朝文武都夸一声“天生帝王才”。 可到底,少了些许普通孩子的模样。 但这又不能强求。 “璇玑,乃北斗二星,此语意乃:高悬的北斗随着四季变换转动,明晦的月光洒遍人间每个角落。” 扶瑾轻声向她解释,天光撒落在眼底,落下一汪柔光清辉。 钟声响,今日课程结束。 “殿下聪颖,应当奖励。”扶瑾在她面前蹲下,含笑看她,“殿下不如猜猜看?” “四书五经全套?”小太女一本正经,脸上似乎有几分期待,只是很细微。 扶瑾默了默,这个能当小孩子的奖励? 见父亲摇头,小太女手指抵着下巴,作思索状,软萌的模样做这幅老成做派,当真惹人失笑。 “王羲之真迹?” 扶瑾再默,揉了揉她的头,不由有些苦恼,这孩子的爱好有些异于常人啊。 孩子,你还是个孩子啊! 屡屡不中,小太女神色愈发凝重,眼神紧紧盯着扶瑾,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终于,她怀疑道:“父亲,你不会又寻了小孩子的玩意儿给我吧?” “……” 扶瑾默默地拿出了拨浪鼓。 小孩子的玩意儿…… 说得好像你不是小孩子一样哦。 “殿下,你今年五岁。” 小太女自动忽略这句话,接过拨浪鼓,然后放在旁边,一脸严肃和不赞同。 “父亲,玩物丧志。” “……” “也罢,明日为父把四书五经全套给你送来。”扶瑾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她的头,十分不能理解她小小年纪“热爱学习”的性格。 “多谢父亲!” 小太女终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次日,柳府公子抓周礼。 柳家公子取名柳荣,连字都想好了,字丹慊,柳璋翻了一晚上的古籍。 骠骑大将军柳璋位高权重,儿子的满月礼自然多的是人来捧场,百无聊赖的伏锐也凑了个热闹。 场面其乐融融,很快到了抓周的时候,案上摆了一铜钱、书籍、印章、玩具等物。 小柳公子清澈透亮的眼睛满是迷茫懵懂,咿咿呀呀地胡乱挥着手,摸了老半天也没抓起什么来。 倒是一本书差点被他扫下案,小太女下意识去将书摆好,就在这时—— 抓到啦! 小柳公子抓到了小太女的手。 小太女看着抓着自己的小手,白白胖胖,稚嫩又脆弱,软乎乎的,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小柳公子就把小太女的手,往嘴里塞。 小柳公子的牙还没长齐,咬不到人,却糊了小太女一手口水,从未见过这阵仗的小太女,直接懵圈。 “咿咿呀呀。” 小柳公子不知道在说什么,慢慢往小太女的方向爬,两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咯咯咯”地笑,直流口水。 怕他从案上掉下来,小太女连忙抱住他。 抱住之后,就撒不了手了。 一放手,小柳公子就哭,一向老成的小太女板不住脸了,用近乎求助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 现场顿时哄堂大笑。 由于大人们看好戏的乐趣,“带孩子”的任务就这样交给了小太女,她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怀里的人。 “你好重……” 小太女饱了一会儿,嫌弃地把人轻轻放在小床上,小柳公子瘪了瘪嘴,似乎要哭了。 小太女急中生智,想起来扶瑾送她的那个拨浪鼓,据说小孩子喜欢,然后她就带过来了。 她拿出来试探性地摇了摇。 小柳公子笑了。 “幼稚。” 小太女边摇边鄙视,满脸不乐意,明明在给小柳公子摇拨浪鼓,目光却早已被墙上一幅画吸引了去。 许是她哄人忒没诚意,小柳公子不满了,不知什么时候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攀到了小太女身上。 狠狠地咬她一口。 “吧唧!” 小太女呆呆的捂着脸。 口水滋了一脸。 “噗嗤!” 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大人们忍俊不禁,在旁边接着看热闹,一个个都没有解围的意思。 小太女这模样,稀罕的紧。 蹭吃蹭喝的刘昌见到这一幕,有些忍不住了,没心没肺地跑过来逗人。 被她一搅和,场面更欢乐了。 刘昌最喜玩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和小孩子搅在一起,也不知羞。 她一手抱一个,来到花园子里。 阳光明媚而灿烂,花卉肆意地绽放,清风徐徐吹来,嬉笑声此起彼伏。 被抱着的小太女,丝毫不改其色,刘昌颠了她好几下,还是板着一张脸,平静地像面瘫。 她用看“幼稚鬼”的目光盯着刘昌,忽而发现了什么,小手摸向她的耳背。 白嫩的手,触摸到青黑的虫形印记。 “刘姨,这是什么?” 第260章 番外·归去来兮(2) 小太女失踪了。 小柳公子也失踪了。 “方才是平望侯将人带去花园里了,许是在哪儿躲着玩?”扶瑾眼中有担忧,却还劝慰道。 刘昌玩心大,各种孩子气的事儿也没少做,只是这一次有些不知分寸了。 “胡闹,找。”伏锐神色微冷。 遍寻柳府,无果。 遍寻皇城,也无果。 便寻襄阳,还是无果。 晏帝动怒了,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柳璋也是又焦心又生气,绑了刘昌的跟班肖毅,甚至动刑拷打,也无果。 “叮!” 一枚飞镖,钉入伏锐身后的屏风上。 伏锐执奏折的手一顿,本就暗沉的脸色更加难看,除了她,御书房内外,无数宫人侍卫,无一人察觉到这支飞镖。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将飞镖拔下,飞镖上绑了一个纸条,伏锐将其展开,眸色暗沉如眸,手险些捏碎了纸条。 ‘襄阳北郊独来,清算两世恩怨。多一人,杀一人。一炷香速来。’ 这句话对伏锐的冲击不可谓不巨大,只一个“两世恩怨”,便告知她,“伏瑞”根本没死,而且还有前世记忆。 刘昌…… 到底是刘昌和两个孩子一起被抓,还是如今的“她”,就是刘昌。 如果是后者,细思极恐。 她在天子脚下潜伏太久了。 按理说,伏锐不该独往。 可伏锐不知道“她”如今势力如何,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事,两个孩子也在对方手中。 太被动了…… 伏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狡兔三窟,死灰复燃,“她”到底是个什么的东西?! 努力平复情绪,她言简意赅写下留言,交予卫荆,而后传给扶瑾、柳璋、沈田、常文等亲信。 让他们两个时辰之后,若她没回来,便带兵包抄北郊。 北郊是襄阳最大的一片林子,林中猛兽无数,狂风呼啸,卷弄着枝桠。 伏锐执剑,看着“刘昌”。 伏锐握紧了剑柄,“刘昌”挂着散漫无辜的笑容,抬手指向林中。 “嗷呜——” 林中传来几声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狼口夺人,请。” “刘昌”笑吟吟地开口,心情愉悦地看着伏锐脸色大变,“你不会以为我要和你打吧?” 伏锐眼神冷冽,毅然奔入林中。 “刘昌”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尊贵的气运之子、天命帝王啊,你的一切,很快便是我的了……” “你不会以为,我蹭吃蹭喝就只是为了吃喝吧?” “哈哈哈哈……” 伏锐身形一顿,心一沉,但还是毅然奔向狼嚎响起的方向,动作更快了。 “刘昌”肆无忌惮地笑着,走向皇城,仿佛能这样,一步步登上极位。 刘昌说立志蹭吃蹭遍满朝文武,伏锐只当她是玩闹,所有人都当她是玩闹。 若刘昌是“她”。 联想当初的北秦军,伏锐心底发凉,对方显然有蛊惑人心的秘术。 如今在她身边潜伏那么久,批着一副一心玩乐的模样,在文武百官身边游走。 偏偏她表面上所做的事,还真的是在玩乐,没有引起任何人警觉。 不知如今,有多少人被“她”蛊惑…… 伏锐定了定心神,该来的总会来,目前先将两个孩子救下再说。 迅速来到狼嚎声源地,入眼场景,令她心头一颤,庆幸又揪心。 “嗷呜——” 五六匹狼围在一颗树下,朝树上呲牙嚎叫着,张满尖牙的狼口流着涎液,还时不时把爪子扒在树干上,似乎想上树。 而树上,小太女抱紧襁褓婴孩,坐在一个不是很高的树杈上,差一点点就会被跳跃起来的狼够到。 小小的人儿吓得脸色煞白,一手抱着小柳公子,一手抱着树干,努力抬高脚,衣服已经被刮地破破烂烂。 “噗!”长剑刺入一只狼的体内,血液迸射,狼群很快被伏锐吸引了注意力,朝她龇牙咧嘴。 伏锐迅速解决了几只狼,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连忙来到那颗树下。 “母皇!” 小太女脸上露出惊喜,一激动,没抓稳树干,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吓得尖叫一声。 还好伏锐就在树下,手疾眼快将两人接住,仔细查看,发现没有重伤才微微放心。 一贯喜欢装沉稳的小太女,此时终于崩不住了,死死攥着伏锐的衣襟,埋在她怀里哽咽地喊“母皇”,一抽一抽地哭。 伏锐安慰几句,没有再耽搁,抱紧两人就往皇城去,可一出林子,又有一群杀手朝她攻来。 仿佛特意等她对付完狼群,还抱着两个孩子的时候,来截杀她。 伏锐一瞬间知晓杀手的意图,最好杀了她,实在不济也要拖延时间。 “刘昌”,到底要干什么…… — “我控制百官,你火速登基!” 嘶哑尖锐的神秘声音在“刘昌”脑海中响起,催促着“刘昌”。 “刘昌”笑了笑。 此时扶瑾等人已经接到消息,已经将皇城戒严,个个心急如焚,巴不得这两个时辰早点过去,好带兵包抄北郊。 又更希望伏锐在这两个时辰之内回来,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两个时辰后,柳璋带兵悄然出动。 “刘昌”穿好早已准备好的皇袍,却恰好在皇城外碰上了扶瑾等人的军队。 “刘昌”隐藏在暗处,看着军队微微挑眉,语气有些怀疑,“你确定你控制了百官?” 要是控制了,怎么还会带兵出来? “普通人对我的能力毫无抵抗之力。” 神秘的声音很笃定。 “行吧,被你坑死也不是第一次了。” “……” “刘昌”从隐蔽出走了出来,光明正大地朝军队走去,对方一见到她,便严阵以待。 “刘昌!” 柳璋冷肃的脸带了杀意。 她当即一夹马背,朝“刘昌”杀去,身后的士兵也朝“刘昌”包抄过去。 “害,”“刘昌”叹息摊手,“你看她们这样儿,像是被控制了的样子么?” “怎么可能?!” 神秘的声音有些急促,仿佛遇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事情。 “刘昌”知道自己跑不了,干脆就站在原地等它的解决办法,语气略带嘲笑。 “又要被你坑死了,怎么解决?” “那你就死彻底一点吧!” 神秘的声音冰冷无情。 第261章 番外·归去来兮(终) “刘昌”的脸一僵。 “你什么意思……啊!” “刘昌”身上冒出浑浊的青黑色烟雾,“刘昌”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人撕裂吞噬。 与此同时,烟雾飘向军队,所到之处,但凡触及到烟雾的人,皆神情呆滞。 柳璋除外。 而后柳璋便发现,自己的士兵竟然突然叛变,转过头来在攻击她! 场面一度混乱。 “刘昌”痛苦地倒在地上,面容狰狞,声音近乎嘶吼,“你在干什么!” 青黑烟雾一边吞噬她,似乎又顾及着这么多年合作,难得仁慈了一回,打算让她死个明白。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有问题,但我不能白干活,必须速战速决,且力量已经在这些年消耗殆尽。” “而业障浓郁的灵魂,也就是你,是大补之物,足以支撑我干完活儿。” “牺牲你,达成目的,很划算。” “你说是不是?” “嗤,确实很划算……”“刘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勉强扯出来的笑容满是狰狞,“你怕是早就有过河拆桥的打算了吧?” “呀,猜中了,你可真是小机灵鬼儿。”青黑烟雾回答地很诚实,也很无情欠抽。 “我还……猜……猜你会……死……死在这个世界……” 她癫狂地笑着,声音很虚弱。 “你个疯子!” 青黑烟雾怒不可遏,她竟然在自毁魂魄,不让它吃了,“你是不是傻,被我吃有自毁魂魄疼吗?!” “嘶……还真没有……这酸爽……” “啧……我要死一回……真的了……” “咒你……也死……” 青黑烟雾饥渴地吞着迅速消散的“口粮”,同时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你丫的真是个疯子!” 青黑烟雾记得自己闻着味儿找到这疯子的时候,她正在烤人耳朵吃。 “我是阿月,我以罪孽为生,你的颜色,脏脏脏的,我很喜欢……” 见到它,阿月不但没有怕,还跑过来摸它,小女孩笑得天真,舔了一下嘴唇,“我喜欢你,我可以吃你吗?” 它简直惊呆了,吃它?!!! “……滚,不能!” 阿月闭上眼,诡异的笑凝固在唇畔。 青黑烟雾也没有再耽搁,随意抓了一个被控制住的人就往皇城去。 力量在不断流逝,这个世界某些人给它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它有些急迫,不想前功尽弃。 随便抓个人,瞒着天道登基,夺走这个世界的气运,就大功告成可以跑路了。 可当它抵达皇城,却有些惊慌得发现,它一直想控制的人,根本没有被控制住! 扶瑾、沈田、常文等等伏锐的亲信,都和柳璋一样,都没有收到一丝影响。 怎么回事?! 烟雾钻入自己抓住的那个人的体内,那人目光呆滞,却突然露出狠厉来。 控制不住,杀光就好了…… 淡淡烟雾蔓延至整个皇城,将接触到的人控制,分成两波。 一波去杀脱离掌控的人,一波光速举行登基大典。 扶瑾等人大惊失色,所有宫人突然叛变弑主,仿佛一夕之间被人控制。 清竹都不例外,拿花瓶向他们砸来。 太诡异混乱了,简直像噩梦。 其他地方兵荒马乱,另一处却在举行登基大典,一群神情呆滞的人在祭天台下跪拜。 跪拜着假的帝王。 那人穿着偷的伏锐的帝王冕服,一步步走向高处,烟雾激动得颤抖着。 一边是力量在极速消耗的恐慌,一边又看到滔天气运滚滚涌来,香甜大补,分外诱人。 伏锐终于赶了回来,浑身是血,怀中的两个孩子受惊又疲累地睡着了。 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陌生人穿着她的帝王冕服,受万人跪拜登基。 所有人都像个傀儡,被人牵动着。 “什么东西……”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画面诡异魔幻到有些突破认知了。 登上高台时,台下高呼万岁,烟雾贪婪地吞噬着向自己涌来的气运。 “哇靠!果然是你这臭虫在捣乱!” 宛如孩童般清脆又软萌的声音凭空出现,一道金光向烟雾袭去。 “啊——” 嘶哑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台下神情呆滞的人突然失去控制而昏厥。 半空中荡漾开金色波纹,一个圆滚滚的白团子从波纹中心蹦出来。 “神使天秀?!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烟雾惊恐地吼道。 扶瑾等人都赶到了这里,和伏锐一样,一头雾水地看着高台上。 那个本来很嘚瑟的人,突然痛苦尖叫,然后朝空中瞎几把吼,宛如失心疯。 不管是烟雾还是团子,还有金光,以及它们的声音,她们通通看不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敌人貌似在遭受什么,她们看不到的折磨。 “还不是被你吸引过来的!”天秀又抛金光砸它,语气非常鄙视,“虫子本神使见过不少,但像你那么蠢的还是第一次见。” “去哪里捣乱不好,非得来主神粑粑的度假区捣乱,可不是找死吗?” 烟雾仓皇逃窜,却被金光网住,凄厉痛苦的嘶吼逐渐微弱,烟雾浓缩成一条小小的青黑色虫子,被天秀的小手捏着。 “咦~好臭!” 白团子一手捏着它拿远一点,一手捏着自己刚变出来的小鼻子,虫子又气又怕。 世界如书库,一书一面位,这是三千世界的蛀虫,名为豸,吸食气运为生。 天秀往下一看,一堆人懵逼地看着台上突然倒下的敌人,这个世界有些玄幻了…… 它又放出几道金光,只不过比方才柔和,钻入她们的眉心,解开封印。 伏锐再睁眼,眸中闪过金芒,尊贵而深邃,令通身气质浑然一变,显得淡漠而如隔云端。 其他清醒的人亦然。 “木啊~主神粑粑,好久没见,您有木有想窝?” 团子突然钻进伏锐的怀里,主神一低头,便见自己抱着三个娃。 她神情平淡地化出一道金色火焰,将挣扎着的豸毁灭,随手将两个孩子连带天秀都交予旁边的扶瑾。 扶瑾接住,天秀却不乐意,突然从飞起指着他的鼻子向主神告状,神情悲愤。 “主神粑粑,商务司司长以下犯上,说好的陪您度假的,他竟然陪到您床上去了!!!” “夺夫之恨,不共戴天!我要告他!贬他!革职!” “哇——他抢了我的主神粑粑……” “……” 场面一度寂静,空气突然凝滞。 主神扫了它一眼,而后看向扶瑾,金光流转的眸中神色不明,对方不敢看她。 “秀秀别闹,此时容后再议。” “蛀虫卷土重来,不容小觑,这只是冰山一角。” “执法司长云戟,下达通缉令,监察司长处默,加强面位监控,其他人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切勿懈怠。” “是,主神。” 正如天秀所言,伏锐,以及扶瑾等亲信,皆来自神界,只是来这个名叫《她又在女尊国造反》的世界度假的。 谁知道豸偷气运偷到这里来了,简直宛如小偷跑到警察局盗窃,作死。 “通知这个面位的创世者处理后续,我等归去吧。”主神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两个孩子,神色淡漠,无一丝动容。 神魂离去,凡躯毁灭。 所有在这个面位不合理的因素,悉数被创世者抹去,小太女再睁眼时,一切天翻地覆。 她的记忆也天翻地覆。 她是晏国新帝,母皇与父亲扶相早逝,满朝文武尽心辅佐,百官忠义,天下正临盛世太平,河清海晏。 她天生帝才,延续了这场盛世。 天下是她的,忠烈之后柳家公子…… 也是她的。 ... 神界。 主神一回去,就接到一个不是很美好的消息。 她很看好的一个人,三千面为功德榜榜首,神遗之地大祭司姒灼,突然变成了业障榜榜首。 因为,姒灼亲手毁了那个,曾今自己倾尽全力拯救的世界,神遗之地。 另外,天秀天天哭着喊着要揍某人,说什么“夺夫之恨,不共戴天”、“主神粑粑是它的”。 主神寻思,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天秀的夫? 还有就是,某个“以下犯上”的人,似乎老是躲着她…… (完) ps:姒灼,新书主角,详情移步《快穿大佬请善良》,会有旧书角色,主神、扶瑾等人会改头换面客串,天秀改行当系统去了…… 乱七八糟的完结感言 突然就这样结束了。 有些恍如隔世,还有些惆怅。 依稀记得开文时的心情澎湃,说着“单机我也要写完”的话。 事实证明,真的算是单机。 哈哈哈。 不过,也不全是。 还是有好多温暖的大可陪我的,真心感谢你们,虽然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谢谢你们每一次评论,每一张票票,每一次订阅,每一个打赏。 一点点地,汇聚成了我坚持到底的动力,我真的,有想过放弃的。 可是,你们在,我舍不得。 这本书,我觉得有很多不足,问题一大堆,灵感时好时坏,写文的心情也是。 我不知道大家是怎么看的,但非常感谢你们,竟然会有人喜欢这本文,包容我那么多的不足。 不知道有没有辜负你们的厚望,反正我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觉得没写好。 “马蹄踏乱世,执剑挑江山”的少将军,和一群辅佐她的人,都渐渐远去。 曾经的激情远去。 我的心情似乎很平静,似乎又有些闷闷的,难以排遣的惆怅不舍,现在的感言纯属瞎写。 三个多月,就这样结束了。 我忽而回首,有些诧异,自己真的坚持过来了。 没什么人看的时候,没有放弃。 打寒假工累死累活的时候,没有放弃。 同寝室人感染新冠,我被隔离的时候,没有放弃。 后来大学里开了网课,学业繁重社团乱七八糟事情一堆的时候,也没有放弃。 写完结局,也是给自己的努力一个结局。 新书存稿的时候,我记得自己说过第一个面位就是穿越到《她又在女尊国造反》。 我写了,还写完了这个面位。 可是我推翻了,设定有问题,我有些写不下去,所以现在还在我的草稿箱搁置。 里面的副线有详写小太女和柳公子的感情,还有和新书差别很大的剧情。 害,六万字白写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看,很沙雕。 如果有的话,可以企鹅戳我要。 谢谢你们,陪我走到这里。 诚挚希望,能在新书里,陪我接着走下去。 幺鲸在新书等着你们啦~ 还有幺鲸的企鹅号: 以后会建书友群,有兴趣的可以加,到时候我直接拉。 asnml 祝自己,笔耕不辍。 祝你们,平安喜乐。 再补一句: 吉祥如意,余生欢喜。 谢谢,拜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