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农事》 第1页 [穿越重生] 《清平农事》作者:小树要长高【完结】 文案: 年关匝帐,通宵连加七天班的李令倒下前一小时还和同事开玩笑: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一觉醒来愿望实现了。 养的鸡仔够笨; 园子的菜够绿; 肆口的猪肉够土; …… 后来,小姐妹们拿着纳的千层底、绣的小手绢秀手艺时,李令抚额感慨:农村小道也沾脚啊…… 排雷: (1)本文家长里短,主角金手指不大; (2)本文架空,考据党勿喷,撒花欢迎,拍砖留情。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文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月(李令) ┃ 配角:秦氏、曾子辰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撸起袖子加油干鸭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喊魂 凛冬,暖暖的阳光铺满大半个农家院。 院落拾掇的规整干净,三间端端正正的青砖瓦房座北朝南,右手侧是两间耳房,不过为半截状旧砖垒成。 堂屋门口杌子上坐个七八岁的女孩,身穿碎花红棉袄,枣红色棉裤,脚上是简略版红黑相间的虎头棉鞋。配着红头绳扎的两个包包头,老远瞧着特别喜庆。 女娃懒洋洋地歪依在墙塄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院外杨树上又大又圆工艺精良的喜鹊窝,手无意识地抓弄着趴卧腿边的田园犬毛茸茸的脑袋。 她当然不是思索乌鸦如何费尽千辛万苦搭建自己的爱巢,而是对眼下处境迷茫不已。 穿越前的李令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相当不错的企业担任会计。 连续通宵加班加之平常生活极不规律猝然昏倒在办公室中,一觉醒来莫名来到这个陌生时空。 虽然女孩年龄小记事少可最基本的信息还是有的,原主名叫钟月,父亲不在世了,无兄弟姐妹如今与母亲相依为命。 几天前同村里的小伙伴去池塘冰面上玩耍,没成想冰裂了小钟月没及时跑开掉进冰窟窿里,高烧醒过来被换了芯子。 李令自嘲地想不久前还和同事开玩笑说城市套路深她要回农村,结果老天真给实现了愿望,而且还给变成个小豆丁,她是该哭呢还是该哭呢。 加班猝死在公司应该算因公殉职吧,自己买的各种保险加上公司陪的身故钱想必够给父母养老的,李令胡思乱想着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察觉蹲在井边洗菜的秦氏扭身望向她,神色慈爱眸光温柔。 低落的李令连忙低下头吸吸鼻子将泪意憋回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继续捋狗毛,狗子舒服的眯起眼睛甩甩尾巴,就差学猫儿咕噜咕噜叫了。 不时回头观察女儿举动的秦氏转过身嘆口气眸中充满忧虑。 当初女儿被乡邻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后都说不行了,谢天谢地孩子总算无大碍。倘若有个好歹自己怎向公婆和死去的丈夫交代。 命虽救回来了,可女儿自从醒过来后人有些绵,夜里睡觉也不安稳。平日里像假小子一样的淘气包方今连话语都少说。 娘和婆婆讲小孩子魂儿轻,经不住吓,或许被水中脏东西引走了。 这不,今儿趁天好请村里年岁最长的秦奶奶来家帮丫头喊喊魂,老人牙口不好得早早地将肉炖上。 「月儿,晌午想吃啥阿娘给你做!」秦氏洗好肉又把两个胖胖的白萝蔔洗干净,端起木盆起身问女儿。 前几日高烧不舒服加上痛苦迷茫,李令几乎没吃什么油荤东西。听秦氏询问吃食时顿觉胃中寡淡,「油焖面」脱口而出。 话音方落便见秦氏满脸笑意,李令有些不好意思忙又补充道:「娘,待会我帮你烧火吧。」 这几日秦氏无微不至的贴心照顾,其表露的担忧她不是没有感受到。 「月儿想吃油焖面呀?那阿娘这就和面去,你身子没好全乎,娘一个人就行,待会你奶奶也过来。」 女儿主动点吃食,秦氏心中欢喜清秀面庞漾起灿笑,李令受其感染跟着浅笑起来。 母女俩正互动着,狗儿忽然起身摇头摆尾地往院门口小跑,紧接着院门吱扭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见婆婆杜氏扶着头髮花白手拄拐杖的秦奶奶进来,秦氏向两人打声招唿端着盆子走进堂屋,很快搬了两把椅子出来。 来人中眉目慈善身形微胖的妇人李令认识,是原主的奶奶,跟大儿子住在一处。近几日几乎每天都会端些好吃食看她。 另一位年长者只记忆中有点印象,见面要喊太奶奶,李令暗忖以老太太的辈数不应特意来家中探望。 心头充满疑惑的李令站起故作恹恹地道:「奶奶,太奶奶。」 杜氏将秦老太扶到椅子上,上前拉着孙女捏捏她身上棉袄棉裤的厚薄又揉搓几下暖软干爽的手心,面目慈和笑道:「今儿日头毒,别老呆在太阳底下晒,出了汗风一吹可不得了。」 说罢瞅了眼屋檐下的光影,扭头对秦氏道:「天儿不早了,快去准备东西。」 正对婆媳对话摸不着头脑的李令被秦老太太打断思索,「瞧将孩子折腾成啥样了,小脸蜡黄蜡黄的。」 「不瞒老婶子,自打孩子落了水我和老头子睡觉都不踏实。二海福薄只留下这么点血脉,若月儿有个三长两短,将来到地底下咋和他交代……」 第2页 杜氏想起二儿子生前的好不由红了眼眶,见孙女正怔怔地出神,秦老太似也被勾起伤心往事。 连忙止了音说:「瞧我,提这些做什么。」将李令往秦老太身旁推了推「月儿,让太奶奶仔细瞧瞧。」 老人经的事儿多,眼毒,兴许能瞅出什么来。 杜氏动情说的一番话,让李令有种负罪感,自己夺了人家孙女儿的身体,他们都还不知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恍惚中的李令任凭两位老人打量。 没多大会儿,准备好东西的秦氏走过来问:「三奶奶,娘,在外头还是搁屋里?」 「大日头天儿哪有在外头的,到堂屋里去。」秦老太好笑道。 直到此时李令才明白老太太是为她而来,难不成看出她和自家孙女的差别? 可那也不对呀,若真察觉出诡异为何还对她那般好呢? 满心困惑的李令由杜氏牵着跟随秦老太步入正厅中。 只见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摊了块大红绸布,绸布上置个白粗瓷碗,碗中装满了清水。 另外碗旁边还放着一根栓了白棉线的筷子,棉线一端繫着块土坷垃。 做法的法器?对付她的?李令瞬间懵逼,虽然自己非常想返回生活极其便利的现代社会。 可独自面对这种情景加上其它三人集体保持沉默,她心里有些害怕,顿住脚,不愿再挪步向前。 「月儿莫怕,让太奶奶帮把丢的魂喊回来,咱们就好了。」杜氏觉察孙女儿害怕,布满厚茧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安抚道。 扶着秦老太太的秦氏听女儿害怕登时瞥头看过来,柔声说:「月月不怕,阿娘在呢。」 秦老太太也慈爱的笑笑,道句不怕。 李令被杜氏的话惊呆了,喊魂?!真的能将小钟月的魂喊回来? 经歷穿越一事,不得不让她生出几分相信,假若真能行那样最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结果了。 立时有了希望的李令抬起短腿走到桌子跟前,静静等待太奶奶唤魂施法,三人非常满意李令的表现。 秦老太太净了手,从碗中拨洒些水到红布上,爬满青筋与大块斑点的手颤颤地拿起栓着土块的筷子,闭眼念些李令半句没听明白的开场密语。 随后将筷子放在碗正上方打着圈的悠起棉绳使土块转动起来,念道:「月儿,快回来!月儿,快回来……」 神经紧绷的李令阖眼祈祷奇蹟出现,可等了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失落郁闷地睁开眼恰巧撞上时刻注意着她的杜氏秦氏期待的目光。 「月儿……」婆媳俩异口同声地喊了声而且都觉得孙女女儿的大眼睛比前几天有神多了,瞧着不再愣愣的了。 看来真的回不去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扮好钟月的角色,李令暗自哀嘆一声。 此刻棉线上的土块越晃越慢渐渐停滞下来,不过老太太年岁大精力不济手抖的厉害。 「好啦,孩子没事了。最近啊别让她往池塘柳树跟前跑,脏东西记着月儿呢。」老太太收起筷子,煞有介事道。 「月儿听见了没,一个人别往塘边柳树旁跑。」杜氏碰碰孙女的胳膊又嘱咐一遍。 李令乖巧地点点头,也不拆穿所谓的太奶奶,再说她一个小孩子说了别人也不相信。 秦氏瞧女儿精神不少,连声向老太太致谢,并真诚地留其吃午饭。 杜氏同样开怀起来,让儿媳妇去灶房做饭自己陪秦老太咵天。 李令本想留下来听他们聊八卦了解这个时空的情况。 可考虑到秦氏一个人灶前灶后忙活,而且有客人在饭食不好太晚摆上桌。 正用绒干草引火的秦氏以为女儿恢復活泼好动的脾性,想跑外面玩,摆摆手笑道: 「屋里烟,来这做什么,去找你大姐她们玩去,焖面做好阿娘喊你。」 请秦老太来家是昨天商量好的,为怕人多嘴杂将话传的不好听,杜氏勒令其它孙子孙女今日不能来二儿子家玩闹,就连另外俩儿媳妇也没告诉。 「娘,你不是还要和面吗,月儿帮你烧火,不然奶奶和太奶奶该等着急了。」 朝外的一间耳房被用作灶房,房间七八平方左右,锅碗瓢盆归置的十分整洁有序。 灶台上砌有一大一小两口铁锅,灶台放柴火的地方被土坯厚砖圈住,以防柴草将灶房地面漫的到处都是。 靠门的位置是张四腿棕色的厚重桌案,用来切菜擀面条等。 灶台后面是座石头砌成的三层精巧碗橱,最下面一层的石板离地面较高放置水桶。 紧挨碗橱旁的墙壁上有个被铆钉扣住的小巧精緻的筷笼子,其中放着几双筷子和两个羹勺。 第2章 头髮烧了 秦氏打算先将肉炖上,再来和面给女儿做焖面吃。没想到她的月儿突然变得懂事晓得心疼人了,心中欣慰的同时亦夹带几分酸涩。 村子里像其这么大的女娃一般都会生火,尤其孩子多的人家家务活熟稔的很。 她分娩时难产差点一尸两命,不过到底伤了身子以致成亲四五年膝下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夫妻两人疼宠的很。 小户人家疼孩子给不了优渥的物质,不过是较同龄人少干些杂活。 三年前丈夫意外殇逝撒手丢下她们母女,自己当爹又当娘忙里忙外,但依然疼爱女儿如初甚至更甚。 第3页 家中活计尽量不让帮忙,只要闺女高兴苦点累点没啥子。 「月儿想吃了饭再过去。阿娘,你就让我烧嘛!」李令站在秦氏身后观察她怎么烧土锅灶的,以免待会闹笑话。 「那好,阿娘先帮你把粗柴烧着,等会你直接往灶里填柴禾就成了。」 「嗯!嗯!」李令胸有成竹地连连点头,烧火很容易嘛。 待火苗稳定后秦氏起身将小板凳让给女儿,见其跃跃欲试小模样像为了好玩一样,笑道:「离灶台远点,别燎着头髮了。」 怎么会?李令极为自信。 做人不能太满,否则打脸来的太快。 被她不小心倒腾灭的锅灶冒起股股青烟直冲房顶,并四散开来。 一时之间小小的灶房烟雾缭绕,幸亏秦氏出去轱水了,李令想趁其回来前赶紧将火点着。 嫌火摺子麻烦,于是往前挪了挪对着膛口用嘴吹起来,人小气肺活量不够不知不觉中越凑越近。 提着水桶的秦氏走近门口突然听女儿「哎呀」一声,心头一紧忙扬声问:「月月,怎么了?!」 两步并做一步跨进屋里,只见女儿半跪在凳子旁用手捂住脸,吓得她立刻丢开水桶扑向李令:「燎着脸了?!让你离远些你不听,让娘看看!」 话没说完,已拨开李令的小手,仔细看了看,见只是脸色发红没有起水泡,秦氏顿时松了口气脸没烧着就好。 当视线移向头髮时才察觉女儿鬓角处的绒发被火舌卷了一小片,甚至连密密长长的睫毛也受波及。 本在堂屋同秦老太聊天的杜氏听见媳妇的话音,拉高嗓子问:「月儿她娘,咋的啦?」 没听到儿媳妇应答,同秦老太打声招唿,便亲自过来看情况。 只见锅灶中火苗渐熄,孙女正揉搓眼睛,儿媳妇拿湿帕子要往她眼睛上敷,忙问道:「草灰迷眼了?你去陪太奶奶说话,奶奶来烧火。」 「火燎到了。」秦氏将温水打湿的帕子往女儿脸蛋上贴:「痛不痛?」 杜氏一听被火烫着了,挨近处端详几眼,只瞅到头髮烧卷了,脸蛋好好的没事。 她心中虽觉得老二家的丫头养得确实太娇惯了些,嘴上却略带责怪地对秦氏道: 「你也是的,孩子病才刚刚好哪有劲做事,秦奶奶又不是外人晚一会不打紧。」 被火舌燎的脸上火辣辣的李令见杜氏给脸子秦氏看顾不得难受,拉着杜氏的胳膊甜甜地说: 「奶奶,阿娘没让月儿烧火,月儿自己非要的。阿娘怕奶奶和太奶奶饿肚子就同意了,月儿也不想饿着奶奶。」 「乖孩子,奶奶没白疼你,去堂屋玩吧。」杜氏被鬼机灵的孙女逗笑了,帮她将烧卷的鬓髮捋捋,拍拍肩头道。 重新审视了自己动手操作能力的李令也认为呆在灶房里非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点点头湿巾捂着脸怏怏地出了灶房。 她和秦老太太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聊,俗话说人老成精物老成怪,说的越多反而愈使人挑出毛病来。 于是只同其说了句「屋里冷,月儿扶您到外面晒太阳。」 秦老太夸了她一句便挪至堂屋窗户下的向阳处背靠墙壁闭目养神。 而李令则忍不住陷入沉思,现代社会拥有的技能绝大多数暂时用不上,相反其它方面同古人比起来简直如低能儿一般。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现在年岁小周围大人还拿她当个孩子,即使什么都差一等,旁人顶多会说被娇惯坏了。 那将来长成大姑娘怎么办?她运气爆棚穿成金枝玉叶的公主吃饭穿衣处处由僕人伺候,而只是个农家女甚至连父亲都没有。 在不能确定能否再次返回原来的现代社会,她必须先适应如今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想透彻的李令忽然闻到香气扑鼻的肉香味,味蕾被刺激情不自禁地咽咽口水。 李令发烧生病期间,为让女儿养养身子秦氏特意跑县城肆口割两斤猪肉,没吃两顿刚好碰上帮忙的秦老太太。 如今刚过完腊八离年节尚有段时日,平常农家人很少买肉吃的。 此刻一墙之隔的张大海家也闻到了喷香的肉味。 正在院中空地上用麻鞭抽打陀螺玩的六七岁的小男孩嗅到空气中四溢的香气。 停下挥鞭动作往墙根处走几步,滑稽地踮起脚尖,夸张的吸吸鼻子,兴奋地跑向灶房对正做饭的母亲说: 「好香!二婶家又做好吃的了,娘,我想去找月姐姐玩。」 没待小杜氏回答么儿的话,白了眼小弟的钟兰先道:「奶奶不是交代过,月月的病才刚好别去扰她,不然又引她疯玩,病情反覆怎么办。」 小杜氏顿了顿,转而笑道:「你姐说的对,饭快做好了,去你二婶家喊奶奶回来吃饭。」 「奶奶说晌午……」钟兰话没说完,弟弟旋风似的已奔十几步开外,她无奈摇摇头不用猜也知道又去二婶家打秋风了。 人既然来了秦氏哪有让回去的道理,何况清明节都是丈夫的大侄子为其上坟烧纸。 来喊杜氏吃饭的小男孩为原主大伯的么儿,杜氏共三儿两女,二儿子不在了。 如今老两口偎着大儿子过活,膝下嫡亲的有三孙子三孙女。在钟老爹和杜氏维繫下,明面上一大家子关系不错。 婆媳两人做事手脚都利落,正午时分饭便做好了。 第4页 古代虽无种类繁多的调料,可李令真心觉得秦氏的厨艺顶哌哌。 除了焖面,秦氏还特意为秦老太太和婆婆炖了大半碗厚厚的肥肉块子。 无论在旁人眼中多稀罕,李令对那油光光的猪肉脸子产生不了半点食慾。 因此当杜氏拈给自己一块后,李令便将其转给在座的唯一没有大肉的秦氏碗中。 「二婶你做饭真好吃!」 钟义康狼吞虎咽地将巴掌大的肉块迅速吃完舔舔油乎乎的嘴唇,眼巴巴望着秦老太太面前装着肉块的碗。 而老太太仿佛丝毫没发现小傢伙渴望的眼神,倒是杜氏将自己的又给了孙子一块。 「好吃就多吃些。锅里的面够你吃的。」秦氏笑道,因焖面中有五花肉,为让婆婆给公爹带点便多做了些。 焖面色香味俱全,李令夹起一块被炼得颜色焦黄的片状五花肉,脆香中含着白萝蔔的清甜。 而粗细适中的萝蔔丝则浸有肉的荤香,长长薄薄的手擀面条韧劲十足。 吃货属性被唤醒,李令破天荒的吃了两小碗。见女儿食慾大开,秦氏极为高兴,心道过几天再为她做。 冬季虽为农闲时节,但女性却特别忙碌,纺线织布、剪裁缝补全家人的过年新衣新鞋以及操持家务。 吃罢午饭,稍坐片刻杜氏便提出自己要回去做活计,秦老太太精力有限午后易犯困需躺床上小憩会。 于是由秦氏送老太太回去,而一不小心吃撑了的李令想消食,决定跟着杜氏去大伯家找堂姐钟兰玩。 「给,老二家的惦记你为你留碗焖面,还热乎着趁热吃吧。」杜氏将手中大瓷碗递给搓麻绳的老伴,大儿子大孙子趁农闲到县城做短工不在家。 「我肚子饱饱的,吃不下了,搁那晚上给义康吃。」钟大山摇摇头没接碗,一脚踩住绳头双手继续将三股麻绒搓在一起做绳子。 杜氏没做声端着碗走进灶屋交代大孙女几句,便去找织布的大儿媳妇。 钟大山瞥见随后进来的李令,手下不停抬头笑呵呵道:「月儿瞧着精神多了,以后可不能再淘了。来找你姐玩的吧?她灶房洗碗呢。」 钟大海家的院落面积要比二弟家多出近三分之一,因人口较多增了两间耳房。 李令好奇地蹲在钟大山身旁看了会他如何编麻绳的,才去灶房寻堂姐钟兰。 钟兰比钟月大三岁,过完年就十一了,上面还有个哥哥钟义林,李令还未见过他。 「月月来啦,坐那杌子上锅膛里还有热气,别冻着了。」锅快要刷完的钟兰看见堂妹很高兴,扬起下巴指了指柴禾旁的杌子。 李令想问她冻不冻手,可见水里隐隐冒出缕缕热气便住了嘴。 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李令自豪的心说没她家灶房干净顺眼。 「我棉袄厚不冷。」摇摇头拒绝道,她说的一点都不假,刚开始穿上这套行头简直像被捆住一般,行动十分不便适应几天慢慢习惯了,谁让天真的很冷呢。 等钟兰把灶台收拾干净,便带着李令去她房间说悄悄话。 第3章 炒豆 李令第一次来钟兰房间,屋子不大陈设简洁素净,随意扫视一圈视线被床头针黹篓子里的千层底所吸引,好奇地拿起来问了钟兰一句便仔细观察。 鞋底大小跟她脚上穿的棉鞋差不多但厚度略薄一些,尚未完工,针线纳过去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针脚。 钟兰与李令并排坐在床沿,离得近才发觉堂妹头髮被火烧了一块,伸手抚了抚问:「怎么烧着头髮了,幸亏不严重。」 「烧火时不小心被卷着了。秃了?很难看?」 家中镜子模煳不清,李令用手摸过后觉得尚好,安慰自己脸保住已是万幸牺牲一绺头髮没啥,还未到比拼好看的年纪呢。 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听钟兰提起也忍不住捻捻受损的绒发出声问。 「遮掩一下不凑近硬瞅看不出来。若让莲莲知道她铁定又笑话你。」钟兰听说缘由后摇摇头忍不住笑将起来,帮她将周围的碎头髮拨了拨使其望上去没那般明显。 「只要大姐你不告诉她不会晓得,过两天就长出来了。」钟莲是原主堂妹,三叔的闺女小钟月一岁两人经常斗嘴。 听说不严重李令也就不再当回事,重新把话题转到千层底上:「你手腕那么细就开始纳鞋底,累不累?」 一根小细针穿透这这么厚的布层,该要使多大的劲啊,李令摸摸鞋底再看看钟兰纤细的手腕。 见堂妹一直掰持着鞋底笑道:「学着用巧劲不累。娘让我先学着给义康做,他费鞋鞋底没破往往鞋面先烂,不用纳太厚。」 纳鞋底的确是件使力的活计,钟兰十岁女娃力量小钻不透针,女孩子学针线女红都先易后难。 说罢似想起什么,斜着纤瘦的身子打开床头柜柜门从里面揪出个十寸左右的蓝色布袋,解开袋口摊到李令眼前:「来吃豆子,昨儿才炒的。」 李令闻到一股豆香味,注意力暂时从可爱的千层底上移开,探头向里面望了望看不大清楚,将鞋底搁置在篓子里下手抓去。 「还有蚕豆呀!」李令伸手时已察觉不只一样豆子,抓了一把出来伸手一看原来除了黄豆,竟还有蚕豆。 冬日时节肃杀冷清万物收藏,田间树上几乎没什么出产,大人们便炒自家田里打的豆子炒成脆崩崩的,给孩子们做零嘴。 第5页 「你尝尝是不是比往常要好吃些,这次我兑了点盐巴进去。」 待李令抓了把后,钟兰自己也捏了颗蚕豆放进嘴里,不过没有立即咀嚼而是侧头目含期待地望着还在紧盯豆子看的堂妹。 李令拈了颗因受热不均沾有棕色小斑块的蚕豆扔进嘴里,由于正值换牙期她将咸度适中的豆子用舌头卷至还没活动的牙齿下嘎嘣嘎嘣嚼起来。 「嗯,好吃!」虽然不是油炸的,但清香有咬劲且热量又不高李令很认可的点头贊道。 不过她生病刚痊癒不宜吃太多高盐食物,于是将手中的吃完便不再继续。 随后观钟兰做针线活,「月月,上次你说绣手帕开始做了吗?」 钟兰将针上带的棉线用完,从李令手中要过拳头大小米白色线团重新开始搓线。 发现以前活泼好动对针黹无丝毫兴趣的堂妹今日倒显得兴致勃勃。 「啊?还……还没呢,阿娘说我的手冬天容易生痤疮,待天暖和了再开始。」 想着这几日每晚秦氏都让她用加了盐的热水泡手泡脚,李令反应灵敏的为自己寻个很合适的理由。 未穿越前能把扣子缝的歪歪扭扭乱露线头的人要绣手帕,说出来连她自己都笑了。 钟兰扫一眼堂妹胖成凹坑的小手,手背关节处果真布有红疮,「我三表弟同你差不多,有次碰见他用芝麻叶煮水泡手,要不明年让二婶也给你试试。」 民间有许多土方子,管它有用没用试试再说,李令点头暗自记下钟兰说的土方。 冻疮真的很难受,天气稍微暖和一点痒的恨不得肉抠掉一块。 这边两姐妹聊的不亦乐乎,另一厢婆媳亦手口不闲。 「咱娘俩趁年前还有几日,抓紧些将此半匹细棉布给织出来,赶节卖个好价钱。」 家境好的人家逢年节必做新衣,供需关系导致布匹价钱高于平常不少。 「娘,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儿,前天舂米碰上三婶子了她说京都的布价每尺要贵上一文钱,若咱们拿京都卖,算下来多出五十文呢。三婶还让我崩说与其它人。」 一年里她们不多不多也能织出两匹布来,两百文钱够期间的割肉钱了。 「有这事?你三婶我还不知道,十句话有一句真就不错了。」他们离京都只大半天脚程,来回方便,若消息可靠以后到京都卖布未尝不可,杜氏听后也颇为心动。 「要不让大郎去打听打听?年货假若便宜顺便置些年货回来。」 京都虽近,可当天赶不回家需住宿一晚,天子脚下住客栈可不便宜,是以婆媳两人记忆中只去过两三次。 「也行,过两日大海义林他们也该回来了。若价钱确实贵些,到时连带老二家的老三家的拢在一起卖。」 三房都得利,到时京都开销均摊,相信老大家的心里理应不会有什么想法,杜氏忖道。 小杜氏面上的笑僵了僵,很快恢復如初笑说:「娘和我想一处了。二叔不在了照拂秀萍她们娘俩乃大房的本分。义林虽是我和大郎的长子,可也算二叔大半个儿,年节供奉清明上香都是林儿操心。」 「你们的好秀萍记在心里呢,家里做的好吃食哪次抹过义康,月儿十次扯新衣衫八次都有兰兰的。」 二儿媳妇一日没改嫁就还是老钟家的人,二儿子生前最争气也最为孝顺,连带另外俩儿子也没少跟着沾光。 杜氏对大儿媳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话里话外仍然保持不偏不倚。 婆婆字字句句堵的自己没法再继续以功自居,尴尬地接句:「秀萍却是没少疼那仨孩子。」便转了话语聊起其它。 …… 这方李令和钟兰渐渐熟稔,从她口中套出不少话。 第4章 曾家白事(一) 腊冬寒天,在屋里呆久了渐渐感觉到冷意,家中人口多不可能人人有火炕睡。 此刻钟兰手中的一只千层底也纳完了,便拉着李令去院外路上踢鸡毛毽子,提议正合其心意。 两人拿着毽子兴高采烈出门恰巧碰上从茅厕小解出来的小杜氏,瞧见李令扬起笑容道:「月月今儿晚上别走了,伯娘蒸蛋羹你吃。」 李令又不是真的七八岁孩童听不懂人家的客气话,笑眯眯地回说:「谢谢伯娘,奶奶说鸡蛋攒着卖钱,好给大哥娶嫂子!」 「小嘴摸了蜜似的,义康有你一半懂事伯娘做梦都能笑醒,等你大嫂过门时伯娘给咱月月多留些糖果……」 小杜氏被李令的话逗得哈哈大笑,上前揉了揉她有点蓬松的包包头,嘱咐两人别玩的太疯等话便回屋继续做事。 冬日里,大人们无需去田间劳作,小孩子的杂活自然也少不少,因而村子里非常热闹。 她们跨出院门左拐两百米到村里的一条干道上,道路上有不少玩闹的孩子。 因天气干燥,泥巴土路被一层深杏色的灰尘所覆盖。 男孩子们抽陀螺以及玩单腿斗鸡的地方雾气狼烟,可根本对他们没任何影响。 偶尔穿行尘雾中肩掮手推的大人们则习惯性地沖一群熊孩子嚎几句:「一边耍去,脏不脏?!」 可回以他们的是敷衍般的往路边挪挪,少顷又恢復如初。 女孩子则离扬尘制造者远远的。 「瞧你身上滚的吆,跟泥猴似的。你姐呢?」钟兰从一堆撅着屁股堆沙土的雉童中发现了小堂弟,从口袋中拿出手绢弯腰帮其把脸上的灰尘擦了擦,又用力地拍拍其撒满灰尘的棉袄棉裤。 第6页 在钟兰为堂弟试尘时,李令已从不远处踢毽子的女孩中瞧见了钟莲,身姿敏捷技术很熘穿着厚厚的棉衣竟然能立着不动双脚~交换踢。 钟莲也发现两个堂姐过来了,不过分不出心神打招唿。 最终力竭将毽子踢的差点越到路旁农户家中的院子里才作罢。 钟莲累的气虚喘喘脸色红扑扑的,掐腰喘了几口气才同钟兰李令说道:「你们俩来啦,大姐等会你接我的班同她们踢会儿,累死我了!我先歇歇!」 说完斜侧着身子瞅瞅玩土的弟弟仍旧老实呆在那里,然后笑着对手中把玩毽子的李令下挑战: 「二姐,待会咱俩比比谁踢的多。你病刚好,我不占你便宜先让你十个!」 李令低头翻个白眼,别说让十个,就是二十也不敌你们这些老手啊。自己都多少年未踢过这小玩意了,原主倒踢得极好,可尚未清楚能继承几分。 抬目看着眼前颇有虎气的小堂妹,眸光划过一丝狡黠,耍赖说:「阿娘说我病未好全,不能出汗,踢不了太长时间,要不莲莲你让我三十个?」 「三十?!不成,太多啦!」钟莲吃惊地看着二堂姐,想也未想的摇头立刻拒绝。 「莲莲,月月好不容易病好,万一闪了汗又发起烧怎么办……」 一旁的钟兰插嘴说,话未说完,只听有人老远高声斥道: 「小孩子快挪开,别呆在路中央,否则当心挨揍……」 小孩子眼神好,闻声李令举目望见两个头缠白色孝布的年轻男子手握长长的竹竿朝这边走来,后面隐隐约约跟的有车子,猜测村里谁家办丧事正为死者清路呢。 可随即一想,钟家村百十户人家方圆两三里,谁家若有白事全村人都会晓得。若如此但没听大人们议论啊,再说哪有半晚上出殡的,心头不由好奇起来。 钟兰年岁大些,该知道的一些礼节皆已清楚,观此阵势连忙把两个堂妹拽到路边的杨树旁,又冲堂弟边喊边示意挪开。 村中路过的大人也驻足议论起来。 「没听说谁家的殁了啊?」 「八成殁在外面了,那时二海不是殇在外地吗?」 随着鞭炮声响,载有棺椁的马车离村口越来越近,许多听到动静的农户纷纷出来瞅情况。 「那不是曾大郎嘛,难不成他家三郎……」 钟家村中约一半村民姓钟,剩下的其它几个姓氏混杂,其中曾氏便为其一。 「哼,作孽自有天收,仗着有几个臭钱尾巴翘上天!」 「记得曾家三郎同我一年的人,过完年刚二十六,年轻力壮的怎么突然……」 「可不是嘛,上旬给酒楼送鸡蛋他新婆娘刚显怀,才几天呀莫不是犯了什么急症……」 …… 马车缓缓行进在村道上,随车人员的哭声飘荡在干燥的空气中。 听着村民对猝然离世的曾三郎褒贬不一,李令努力从记忆里调出有关此人的信息,发现几乎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一年前好像新娶了个漂亮年轻媳妇,排场十足。 马车调转方向时,同曾家平时相熟的村民纷纷跟在后面,毕竟办理白事需要大量人手,邻里之间相互帮忙非常正常。 不过碰上白事总归非好事,更不好前去瞅热闹,因而小孩子均被家人严禁往跟前凑。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散了继续玩闹的心思,腊月天黑的快冷的早。 李令深知自己的身子折腾不起,方才她从围观人群里没找到秦氏,于是便跟钟兰一起回家。 「冷不冷?快去烤烤,炭盆刚生起来。」 她们家仅两口人,平时生火做饭简单,烧不了太多柴火炕床不容易发热,秦氏干脆请两个哥哥将原先的土炕扒了,重新做的架子床。 冬天母女俩睡一起,再置上个炭盆,完全感觉不到冷意。 步入卧室见秦氏斜坐床头低首做针黹,下半身被子裹着,房间静悄悄的因太阳被房廊掩没光线略暗,李令心生关怀。 略加思索,糯糯地道:「娘,房里看不清楚,伯娘对大姐说这样做针线活最伤眼睛。娘的眼睛若不好了,怎么给月月做好吃的啊,要不点着灯吧。」 从自己身上穿的各种衣衫,不难看出秦氏手艺非常不错,近些日子几乎没见她像小杜氏一样纺线织布,多数时间是裁剪布料做衣衫。 秦氏望着闺女黑葡萄似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头万分熨贴,放下活计清浅而笑,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门外的人声打断。 「秀萍妹子在不在?」 听见陌生人说话,警醒的狗子呜~了声,飞快地跑出卧室对着院门狂吠起来。 李令生怕自家的狗咬到别人,在秦氏跳下床前便已跟了出来急急呵住:「大黄,别叫!」 第5章 曾家白事(二) 大黄听到李令的喝声,呜咽一声摇着尾巴转了个圈,龇牙紧盯门缝外的妇人,低吠警示。 「月儿,你娘在家吗?」 跑到门口的李令单凭声音辨别不出来者是谁,扯住狗脖子上的布圈,应答道:「在家呢,阿娘来给你开门了,我先把狗给栓住。」 见秦氏走过来,李令向对方言语一声,便用力拽住忠心耿耿的大黄往院中石榴树旁拖。 「曾二嫂子?」秦氏抽槓拉开院门前已识出院外之人,此刻她尚未知曾三郎故去的消息。 第7页 两家离得远,平常走动少,只下田干活时碰上闲聊几句,是以对其这个点来寻她有点疑惑。 「看样子妹子还不知道吧,咱们进屋说!」曾二嫂子察觉秦氏见了自己神色如常,猜其不清楚曾家出了事。 李令将大黄栓牢去灶房洗过手后,瞥见晒在窗台上自己的另一双棉鞋未收,走近砖台两人的叙话声传入耳中。 「……你说三叔这撒手一去留下个大摊子可咋办。春花挺四五个月肚子,子辰离支事还早着呢!唉,你大娘得知三叔殁了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现在床上躺着,我和大嫂忙得顾着这头顾不到那头……」 「那二嫂子你赶紧去忙吧,我给月儿拾掇好晚饭就过去。」 「还做啥饭呀,一应物什随着棺椁都买回来了,肉菜现成的,让月儿这几天到家里吃。」 …… 通过她俩谈话李令知晓来人乃曾三郎的二嫂,请秦氏帮忙的。 收了鞋子摔摔鞋帮子上的尘土,不方便打扰大人说事,李令准备将鞋暂时搁在闲置的西厢房中。 没成想刚撩开毡帘,秦氏她们就出来了:「行,我还要去你大嫂家,妹子可别忘了过去。月儿,待会去伯娘家找妹妹玩啊!」 李令抓住棉鞋转身问了声好,腼腆地笑笑。 …… 送走曾二嫂,秦氏交代李令:「月月,娘去曾三叔家帮会忙,吃了饭你到奶奶家,晚上娘回来接你。」 「嗯,好!」单独一人呆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李令还是有点害怕的,因此不假思索点头应好。 虽然她想去人多之地趁机了解这个朝代的信息,可明白眼下非好时机,心中自我安慰反正现在年龄还小慢慢来吧,即使清楚了难道能一夜暴富吗? 由于中午烧火李令发生点小意外,秦氏不放心将锅灶交给女儿,为节省时间直接打了碗蛋液一起同早晨蒸熟的两个荠菜猪油渣包子放在竹篦子上。 盖好锅盖在其上倒扣一粗瓷碗,开始烧起火来。 「娘,中午只是凑巧,您若不放心,要不边上看着女儿烧。」 李令有手有脚,不想做个生活无自理能力的废人,偎在秦氏身旁软磨硬泡。 秦氏稍微犹豫下说:「锅冒气再说。」 锅里水少,没一会高粱杆做成的锅盖边沿腾起白色水雾,秦氏往灶膛里塞了把柴方对李令说: 「月儿,你再填几把柴,碗底摸着发热就不用烧了。缓一会再揭锅盖,千万别烫着手。」 交代完起身拍拍褐袄上面的干草木屑,离开灶房。 当听秦氏说可依据碗底冷热判断锅中吃食的生熟,李令十分好奇,她离开后赶紧摸摸碗发热了没,结果真的是凉的。 …… 灶房李令这边像实验室做实验似的塞一把柴感知一下碗的冷热。 步入堂屋的秦氏重换身蓝色旧袄,抿嘴想了想揣上二十文钱,从橱柜取出一刀纸向女儿打声招唿便朝院外走去。 方踏出门槛,迎头撞见含笑而语的小杜氏:「可真巧,刚说要叫你!」 「我以为你早走了,方才急匆匆地给月儿弄了顿饭,去晚了怪难为情的。」 「切,有啥不好意思,咱们是去帮忙两家又非亲戚,曾三郎金山银山时钟家村有谁讨得他半分好处。」小杜氏瞪了妯娌一眼否定道。 随后又压低音量问:「秀萍,你打算随多少钱,我记得当初二叔殁了曾家三郎没来弔唁吧?」 秦氏顿了顿,声音平静道:「恩,他本人没来,礼钱曾家大郎代的,二十钱一刀纸。」 「代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婆娘死了不到一年尸骨未寒就急巴巴续娶县城年轻俊俏的小娘子,当初他们曾家被杜家屯的人欺负还不是咱们钟氏出头相帮……随死者为大,可说句不中听的,三郎有这一出,正应了德不配财那句老话。」 曾家位于钟家村最东面,从他们住处走到那里须一刻钟左右,路上小杜氏低声发表自己对曾家丧事的看法。 途中碰上帮忙办事的村民,口中同样议论曾家之事。 「长顺真真命苦起早贪黑挣那么多银子尽给旁人挣的,听说他那新娶的婆娘娘家人可不是吃素的,铺子银子最终被谁捞跑还说不定呢……」 「这话就不对了,天子脚下干坤朗朗,难不成不讲王法了?子辰是长顺的长子,于情于理大多数要归子辰所有,官司即便打到大理寺法理也偏不了……」 「若那小娘子肚子里生的是男娃就说不定了……」 …… 秦氏与小杜氏走到曾家老宅时,眼前已是一片缟素。日暮时分冷晖倾洒,伴着空中喧喧嚷嚷长短不一的哭灵声显得分外悲廖。 「好孩子,累坏了吧?快起来,地下凉。」两人方将手中香火纸交给登记之人时,一个七八岁披麻戴孝的男孩从院里走过来向她们分别磕个头。 秦氏瞧见跟前的男孩,瞬间使她想起丈夫突然离世时灵前守孝的女儿,眼眶不禁一热,忙将孩子给半抱半扶起来。 被扶起来的男孩微微抬头睁着疲惫无神的眼睛望了眼神色慈爱的秦氏,又拖着双腿向陆陆续续弔唁的村民下跪行礼。 「曾家三郎走了,最可怜的要数子辰了。」小杜氏嘆息道。 「大嫂子,二妹子你们可来啦!先帮忙撕孝布,明儿外庄弔孝的人陆陆续续赶来了,条数还缺不少。」忙昏头的曾二嫂瞟见妯娌两人,从装满白色孝巾的竹筐里扯出两条,脚下生风地奔至跟前递上孝巾开始分派事情。 第8页 第6章 吃桌(一) 为做事方便,两人接过孝巾利落地缠在头上,到曾三郎灵前行了祭拜礼后随曾二嫂往白色布匹放置的地方走去。 这个时候钟家村没外出的村民大都知晓了曾三郎意外故去的消息,凡是能帮忙者皆在场,偌大的院子乌泱泱站的都是人。 和泥巴垒大锅灶的,搬凳子抬桌子的、唿天抢地哭灵的…… 撕孝巾乃急活,秦氏见临时搭建的油布棚中已围了好几位妇人,两张并排八仙桌上放置着五六匹白色粗棉布,桌腿旁放有青黄色的竹筐。 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布棚中也不例外,由于较其它露天干活场地,此处咵起天来隐秘的多。 「哎,原以为掉进福窝里,没成想嫁进曾家才一年就守了寡……」 「挺个肚子大冷的天哭得肝肠寸断,我听着心里都酸酸的……」 「你以为她全心为长顺哭啊,八成哭自己呢,曾大婶子为新儿媳妇对孙子不好和长顺闹多少次了。」 …… 秦氏听大家围绕着新寡妇议论,心头生出些许不自在毕竟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比起其它人她更切身体会到春花此时的感触。 大家或许也意识当着秦氏面聊此话题不合适,便岔往其它地方。 秦氏离开后,李令往灶膛连塞几把柴禾待整个锅盖上方白雾缭绕时,探手才感觉碗底温热。 想着秦氏的嘱咐,锅烧好后李令跨出灶房。 晚阳西下霞光正浓,从暖烘烘的膛火前突然置身冷意扑面的小院中,李令只觉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 「大黄,我是谁呢?」走到瞧见她上窜下跳摇头摆尾的大黄跟前,轻轻问了句,四周除了沙沙的风声和狗子兴奋的昂昂声,没人回答她。 「从今以后我就是钟月了。」抬头望天的李令释然般的展颜而笑,喃喃自语。 低首揉揉狗头似肯定自己一般扬声道:「听见了吗大黄,我是你的小主人钟月!想不想出去望风?抬脚敬个礼就放你撒野。」 「对,像这样……爪子摸着耳朵……去吧,别跑太远,撒泡尿就回来!」 豁然开朗的李令解了狗绳,绕着院子转悠一圈才回灶房吃晚饭。 荠菜包子是早晨新蒸出来的,揭开锅盖瞬间野菜的清香迎鼻而入,两个土鸡蛋发了满满一碗蛋羹。 钟月从石橱里小心翼翼捧出装着芝麻香油的小陶罐用油匙往碗中滴了几滴。 好香,唾液腺分泌旺盛起来,包子鲜香可口蛋羹嫩滑入喉。 就着锅里的开水,津津有味地吃了半碗鸡蛋羹和一个包子,将剩下的放入尚有余温的篦子上盖好锅盖。 鸡子不用管,用热水帮外出熘达回来的大黄烫好麦麸才锁门去隔壁杜氏那里。 杜氏夫妇的卧室同灶膛连通,晚上炕床有热度,钟月到时一家人正坐在炕上围着方桌吃晚饭。 「月儿吃了吗,你娘说做好了饭就没让义康喊你。脱了鞋坐炕上,炕上暖和。」 坐在桌子最外沿的杜氏将粥碗放下笑问孙女。 钟月道吃过了,炕上虽暖可不好意思在旁人吃饭时脱鞋,笑眯眯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脚上棉鞋今年新做的。 别人吃饭她看着怪尴尬的,透过昏黄如豆的灯光瞄到炕角缩了只狸花猫,便趴炕上撸起猫来。 「唉,长顺今年才多大啊,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你们几个以后走路离沟边塘边远远的,尤其义康和月儿,不许再去冰面上耍!水里脏东西多的很,专吃不听话的小孩!」 杜氏同老伴正聊着曾家事情,突将话题转到三个孙子孙女身上,并对俩小的重点警告。 做势先兇狠狠地瞪眼孙子,唬得钟义康点头如捣蒜。埋头喝稀饭的钟兰也乖巧的点点头。 没得到小孙女应答,杜氏扭身见其背着身子正专心致志逗猫玩,气得真想丢下碗筷扬手照她屁股上扇几巴掌。 抬高嗓道:「听着了吧,月月?!掉过水里一次,我瞧还是没长耳朵!」 努力憋笑的钟月压住笑音,一本正经说:「奶奶,月月听着呢,您和爷爷说的话都牢牢刻在了脑子里。」 「二姐,你知道水怪长什么样吗?咬人咬的疼不疼?」 瞧堂弟颇有探索精神的样子,钟月极为配合,仰着脑袋眨巴几下黑亮的眼睛,装作努力回忆的神态:「水下不能睁眼我也没瞧清楚,可牙很利,比大黄的还尖。」 「啊?那么尖?!咬在人身上该有多疼呀!」义康瞪大眼睛惊嘆。 早已懂事的钟兰白了眼傻呆呆的弟弟,抿嘴笑起来。杜氏倒一脸淡定地咸菜就粥不慢不徐吃着饭。 钟大山和颜悦色笑骂孙女一句:「大晚上净瞎胡说,别吓他了。」 瞧孙女从进屋至现在腻着狸猫玩,以为她喜爱猫又道:「你三叔家的猫产了崽,若喜欢去他家讨一只。」 「三姐上次来说她家猫儿子全都许人了。」 钟月自认为不是个合格的铲屎官,没有就没有吧。 「这窝没有了,那就等下一窝。」 …… 第二日秦氏依旧在曾家忙碌,期间趁空回来给她送过来些吃食。第三天出殡,钟月需要跟随秦氏一起。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大冬天起早都是件顶考验毅力的事情。 窗棂外还是黑漆漆一片时,醒来有一会的秦氏起身披着棉袄轻手轻脚下床,掖掖被角将床幔捂严实,才摸出火摺子点亮油灯。 第9页 拾掇好自己,像往日一样来灶房开始烧洗脸水做早饭。 今日曾家三郎棺椁入土有诸多事情需早些过去,为节省时间,秦氏轱了桶冒着淡淡白雾的井水净面刷牙,然后淘米入锅,蒸上从曾家带回来的三个米黄色白面馍馍。 紧接着又向另一个小铁锅里添入几瓢清水,两个锅灶同时烧起火来,大黄贴心地卧在腿边相陪。 待火差不多好后,秦氏探身望望外面的已蒙蒙亮的天,往锅膛中填了大把的柴火,急步走入堂屋东厢房。 很快抱着女儿的棉衣重新跨进灶房,开始给闺女烤棉袄棉裤,等摸着不再冰凉里里外外冒着暖融融热气时才卷进怀中。 「月儿,快起来。今儿娘得早些过去。」秦氏将烤热乎的棉衣捂进被窝里,晃晃尚在睡睡中的女儿。 「唔~好~」睡眼惺忪的钟月四肢伸展大大伸了个懒腰,沙着嗓子应好。 见女儿醒来没有赖床迹象,秦氏说了句:「快起啊,娘给你煮丸子汤吃。」便走开了。 一开始钟月实在闻不习惯棉衣上烟燻火燎味,可每次醒来衣服都已被火烤,几天下来渐渐便也适应了,入乡随俗嘛,何况是母爱的一种表达方式。 从堂屋出来,清新冷冽的空气中夹杂有芫荽的香气。 「洗脸吃饭!盆子里是刚舀的滚水,莫忘了加些冷水进去。」秦氏一边往碗中盛丸子汤,一边不忘提醒女儿。 「闻着真香呀!」端盆洗涑的钟月深吸一口鲜汤味,适时地赞美一句。 「小馋猫,赶紧的,天冷待会汤凉了。」 前有美食诱惑后有寒风飕飕,钟月迅速地在井边石台上搞定个人卫生。 秦氏的厨艺在钟家村是排得上号的,昨日一直呆在后厨帮忙配菜,肥水近处流,曾家有的是银子席面做的极排场,丸子也是昨晚上分的。 这两天抽不出时间去田里挖野菜,家里菘菜也吃完了,于是秦氏从自家菜园子里挖几棵趴在地上的芫荽,中和下丸子的油腻,调调味。 冬日清晨喝一口热腾腾的汤水,脏腑仿佛被熨帖了般,前生几乎不吃早饭的钟月觉得自己的惶恐感被染上香火气的饭菜给慢慢治癒了。 丸子有荤有素色泽金黄,因淀粉加了少许生粉使得丸子口感弹滑,钟月吃得额头微微泌汗,浑身舒泰。 饭毕,秦氏帮女儿梳头期间嘱咐她出殡时人多别乱跑,更不能嘻嘻哈哈没个礼节。 当她们路过小杜氏院门口喊了两声,杜氏告诉说娘仨走的有一会儿了。 …… 「秀萍咋才来呀,为你们娘俩留的饭都快凉了。」 穿越以来除了原主家和小杜氏家,曾家是钟月来的第三户人家。 尽管天边才微微泛红,橘色的特大号蛋黄还没彻底钻出地平线,可院中来客已摩肩擦踵,吃饭的吃饭忙事的忙事。 「家里吃过了。」秦氏亲自为女儿从竹篮里拿了条孝巾帮其一圈圈缠在额头上,然后让她找钟兰钟莲等人玩。 「二姐,你真懒,我们都来好大一会了!」钟莲眼尖人群堆里瞅到钟月,挤过来抓住她的袄袖往同龄人聚集的地方扯。 钟月好笑又无奈,摇摇头随她了。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只见堂屋正厅两旁挤了十几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本来大人们正为起棺而忙碌,绊过来绊过去不是纯属捣乱吗。 「看辰辰啊,你瞧他多可怜……」 辰辰?辰辰是谁? 少顷钟月便明白了钟莲口中的辰辰乃故去的曾三郎的儿子。 瞧着一身缟素的小豆丁如人型木偶似的磕头起身,起身磕头,钟月颇为贊同地点点头是挺可怜的。 第7章 吃桌(二) 清7 曾三郎生前买卖做的不错结交广泛,临近辰时前来弔唁的人越来越多。无关的小孩子不再允许挤在正堂门口瞧热闹。 院落里吵吵嚷嚷无一片清静之地,身旁的钟莲又是个小话唠,钟月趁她同其它玩伴疯耍的时候,悄悄往院门口挪。 院外也有不少人多为男性,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咵天。不远处几个熊孩子竟在放鞭炮玩,点燃一个炮仗后捂着耳朵赶紧跑开。 「月月!你病好了?!」为首小男孩瞧见钟月,眸光一亮飞快的跑过来。 走近,钟月见他小脸又皴又红棉衣上滚的到处是尘土碎屑,同样干裂的胖手握个火摺子。 前襟口袋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看着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瞧我捡了好多炮仗,放给你看好不好?」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单个大小不一的鞭炮举到钟月面前。 见鞭炮有的带着引线有的光秃秃的,钟月猜测应是曾家办白事燃放整卦炮仗时他们捡的没响的哑炮。 「我不要看,万一烧着人家的柴火垛咋办。方才你娘还在找火摺子呢。」 钟月对男孩锃亮期冀的眼睛视而不见,丝毫不给面子的摇头拒绝。 「月月,大伯娘真的在找火摺子啊?大哥咱们快送回去吧,娘若知道了我又要挨揍!」 被男孩抛下的另外几个男娃也围了过来,听说偷拿火摺子一事被发现立马变怂。 「哼,有什么稀罕的,我也会做!」被一口回绝的男孩怏怏低头抬脚用鞋尖踢踢泥土,堵气抱怨。 第10页 正待转身回院子时,忽然一阵鞭炮声响紧接着是洪亮哀戚的哭声。 原本院外聚在一处闲聊的宾客神情也肃穆起来。瞧这阵仗,就知道开始出殡了。 为防因不懂白事流程饭犯了某些方面的忌讳,钟月便决定不再往院子里挤,老老实实呆在院外。 哭声渐近,棺椁出来后紧随其来的乃死者最亲近人,小豆丁在大人的搀扶下扛着幡杖,钟月没看见怀孕的春花,暗想大概身子受不住吧。 看着哀戚的送丧景象,钟月情不自禁地联想她自已猝死后家人如何悲痛的场面,伤心懊悔齐齐涌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因秦氏在灶房帮厨并没有跟去墓地送丧,原以为女儿和其它孩子一起跑去了,没想到不大一会红着眼眶一个人回来了。 「咋哭了呢,跟人斗气了?」秦氏帮女儿正正绑在头上的孝布,牵住她冰凉的小手温和的问道。 钟月扣着指尖沉默地摇摇头,秦氏只当她落了下风吃了亏不好意思说,面上露出宠溺浅笑,将其往正燃着红彤彤旺火的锅灶处引。 「月月,来,跟二奶奶呆一起,咱们烤火,崩和那些皮孩子一起闹腾。」此时烧火的老妪笑呵呵地向钟月招招手。 「月月,想不想啃骨头?伯伯帮你留了一块。」做席面几乎用不到什么骨头,厨子将剔下肉的大骨熬汤,炒菜时将高汤加入使菜餚味道更佳。 近水楼台先得月,一部分骨头则被灶房帮忙做事的人啃掉。 秦氏手脚利落,而且不像其它前来帮忙的村妇偷吃偷拿,掌勺厨子对之印象很好,不吝啬给她好东西。 厨子问罢没待钟月回答,已从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捞出根筒子骨,放进个黑陶海碗中,又加了两少汤汁。 「月月快端着吃,待会那群猴孩子回来就摸不到你嘴里了。」 留下来的大都是些年岁大的人,曾姓人家不是在曾大郎家陪伴曾老爹夫妇便去墓地了。 无论大家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对厨子的做法无丝毫意见,秦氏仅笑着说几句谦虚话。 骨头哎,多久没啃了,既然秦氏没反对,钟月便不再客气甜甜地向掌厨道了谢,也没做势礼貌地谦让给那些老人家,蹲在锅灶前喝汤啃骨头。 钟家村各家各户的墓地在一处离村不远,一个时辰后送丧的人们陆陆续续赶回,那就意味着马上要开饭了。 钟月喝了小半碗汤又啃了根肉嘟嘟的筒子骨,肚腹无饿意,不想再上桌吃饭,可马上被迫放弃了此想法。 「月月,快过来,跟伯娘婶娘坐在一起。」 人尚未到齐,宽敞的院落中已摆满了八仙桌,大家对红白喜事流程早熟记于心,先回来的一波人直接坐在桌旁的长凳上静待开饭。 「去吧,娘要在灶房做事。」秦氏伸手指指小杜氏,示意女儿去那边。 钟月觉得她若不去必定让人感到奇怪,隔着袄子摸摸肚皮乖乖地向做鬼脸的钟莲走去。 「二姐,你躲哪里了,没去北坡呀?」钟莲急吼吼地问。 「嗯,娘说北地的风太大,我身子还弱吹久了头易痛。」钟月继续拿生病做挡箭牌,瞎扯谎话。 「啊?我和莲莲还准备吃完桌喊你一起去田里剜荠菜呢。」同桌的另一女孩插嘴道。 挖野菜?可以出庄子不用闷院子里了?她当然愿意去。 「吃完饭日头正毒不碍事,我娘肯定同意的。」钟月揉揉鼻子一脸镇静。 「去吧,待会我给你娘说,田里跑跑身子还皮实些。」小杜氏拍拍钟月笑道,农家女娃哪会如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二嫂被月儿上次掉进塘里给吓怕了,这孩子命大以后是个有福气的!」钟家三儿媳郭氏说,哪像曾家三郎喝醉酒掉进院里的莲花塘给淹死了。 「娘,莲莲也有福气,还是奶奶说的!」 「是,老钟家的孙女都有福气……」 …… 由于宾客多地方有限分两拨吃饭一张桌子八个人,坐满后便开始传菜。 菜的种类钟月都见过了,时令因素席面很少见青,蔬菜只有菘菜(白菜)、萝蔔、菠菜,其中配以大片子猪肉。 在座之人鲜少见过此等席面,菜碗尚未放稳众人的筷子已纷纷伸就上去。钟莲等小孩子腿短胳膊短直接站着吃,踮着脚夹菜。 「月月这一病倒文静不少……袖子沾上油了……」郭氏见钟月不像女儿土匪一般狼吞虎咽,赞美的话未说完察觉女儿袄袖伸进一个空碗里,睨了她一眼放下筷箸帮其将袖子挽至手腕上方。 「这孩子确实懂事不少,俗话说经过生死的人阎王爷多给了一窍,月月快吃,再不吃菜都凉了。」 小杜氏一边为身旁的钟月夹菜一边附和郭氏,义康在男桌上用饭她操不着心,想着秦氏把闺女交给自己照料自然关心点。 钟月听到两人谈论自己,心里忍不住惊了一下,虽然她尽量模仿原主的行为举。 可到底芯子是个成年人,再怎么样也无法将一个七八岁孩童天真无邪的一面扮演的毫不破绽。看来今后要注意些了。 被母亲训斥的钟莲望望斜对面的二堂姐,抿抿嘴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到板凳上。其实郭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内心并不一样闺女在这个场合矜持扭捏。 散桌后钟月撑得不想再说一句话,旁人接替他们上桌,吃过饭的人坐在太阳底下消食晒太阳。 第11页 离挖野菜的时间还早,想听八卦的她没有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偎在人堆里为自己找乐趣。 听得正有趣时,忽然几步远的地方有些躁动, 「不吃饭怎么行,这儿暖和就在这里,捂房里几天了,等会让奶奶瞅见你噶白噶白的小脸,心头又不安生。」 只见曾二嫂子引着小豆丁将其按在靠墙的椅子上,嗔道。 这时有性格开朗的孩童直接上前和小豆丁说话。 「不吃饭没劲,你会玩陀螺吗,我教你玩吧?」 「听奶奶说,你会认字哎,城里的夫子凶不凶?」 …… 无论围观的热心小伙伴多么聒噪,对方始终维持一个表情,唯一表达烦躁的动作是蹙眉头。 不知何时钟莲挽着她的好友也跑过去,对男孩道:「你不要伤心,以后我们同你玩,没人敢欺负你!」 又指着钟月:「二姐和你一样,不过现在她可厉害了,打架都是她挠破旁人的脸,谁都不敢惹她……」 钟月听了钟莲的话,脸瞬间黑了一个号,堂妹是夸奖啊还是为她招黑啊。 正吐槽时,钟莲噔噔地跑过来,不由分说抓住钟月往男孩那边拽。 「这就是我二姐!二姐,你告诉虎子以后不准欺负子辰,他最听你的!」 钟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即不是黑|帮头子又非小学老师,管那么宽。 虎子是谁?噢,想起来来了,早上院外放鞭炮的小男孩。 原本因疲惫半句话不想说的曾子辰听小女孩说她二姐打架特别厉害,微微引起了点好奇心。 抬起乌漆漆的眸子看了一眼,瞬间女孩话语的可信度减了五分,落眼在光秃红润的手指甲上时,另外五分也随之烟消云散。 「谁说他听我的,他连我都敢揍,说不定虎子不敢欺负子辰呢。」钟月当面婉拒钟莲无理要求。 瞧钟莲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模样,钟月拉拉她:「不是说去田里挖荠菜吗,咱们走吧。」 第8章 偷油菜 曾子辰从钟月第一句话的口气中莫名感受到其拒绝之意,暗自吐槽她一点都不可爱。 可随之而来的「虎子不敢欺负子辰」让他瞬间舒坦很多,觉得女孩也不是那么讨厌。哼,谁欺负谁还说一定呢。 认为堂姐说瞎话找藉口的钟莲急于想反驳几句,却被一旁的其它孩子助力道:「嘻嘻……虎子哥才不敢揍你呢。」 钟莲一副瞧吧幸灾乐祸的模样,钟月懒得和一群小屁孩斗嘴,选择性失聪权当没听见。 擎着托盘走过来的曾二嫂见几个小孩子围住夫侄跟他聊天,便问道: 「说什么呢那么高兴?估摸子辰在老家要住些日子,你们没事多来家里陪他玩玩。」 钟月发现曾子辰听说自己暂住老家时,微拧的眉头立时舒展开来,想是不愿意回到父亲失足落水的院子里吧。 「二伯娘,我娘呢?」去村外田野需先向秦氏报备,钟月方才环顾一圈也没瞅见人影。 「你三婶没吃饭,屋里给她送饭去了。」提起她那个娇气的妯娌,曾二嫂暗里撇撇嘴,谁没开过怀似的,矫情的恨不得一家子人围着她转。 「噢。」三婶又是何许人也?钟月压根对不上号,胡乱点点头目光转向堂屋门口,没注意曾子辰眸光中划过的嫌恶。 人家要吃饭,大伙不好继续围在跟前,便各自跑开找乐子。 「二婶,我们要去田里挖地菜。」饭后犯困的钟月突然被咋咋唿唿的钟莲惊醒。 秦氏抬头望望湛蓝如洗的天空便同意了,并嘱咐她们别跑太远,村头的田间就有不少野菜。 得到准许的钟月,心情极为畅快,说起来真可怜穿越至今连钟家村都没出过。 想着她家餵鸡的青苗没有了,钟月特意选中号的竹篮,打算除了挖野菜再给鸡割些越冬杂草。 钟兰在家做针线活不与她们一起,除钟莲外,还有三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出了村子便为广阔的农田,举目平眺不是墨绿色的麦田就是树木林立房舍排排的村落,其间人影寥寥。 田野里没有护庄林的遮挡,明显感觉到风力大了不少,虽冬阳正烈但仍然凉意扑面。 「咱们去东坡吧,先挖地栗子(荸荠),再剜地菜。」几人中年龄最大的小霜提议道。 东坡钟月记忆中很熟悉,钟家村与秦家湾之间的一截土坡,长约一公里高六七米,坡上密布灌木蒿草。 坡下两侧各有两片浅塘,冬季干塘夏季雨水满堰,一年四季都是附近几个村子孩童的乐园。 因而其提议没有任何人反对,包括钟月也非常想体验这种童趣。 田野中虽有纵七竖八的小道,可她们选择直接横穿麦田一则节省时间二是因为野菜多生长于麦苗丛中。 今年风调雨顺上个月刚下了场及时雨,田中土壤松软,踩在上面十分舒适。 「呀,这块地里有好多荠菜。」钟莲突然惊喜喊道,遂放下篮子弯腰拿出镰刀挖起来。 钟月没像她们个个筐中放把割草的镰刀,她带的工具是家中用废的锅铲,简携又锋利即可铲草又能剜菜。 荠菜虽为越冬植物,但冬季生长并不茂盛,色泽也不青艷,伏贴贴地趴长在地上。 钟月发现麦苗空隙中除了荠菜,竟还有野油菜(蔊菜)。 第12页 她清楚地记得秦氏曾将它们焯水和荠菜一起加入猪油渣、生姜包包子的,味道极好,而且还可以剁碎餵鸡。 野油菜个头可比荠菜大的多,于是钟月先迅速地将周边能瞅的见的赶紧铲到竹篮里,之后再来挖地菜。 边走边挖,不知不觉间一块田已遛完,荠菜不占假若没有野油菜,恐怕只看看盖住筐底。 看着近小半筐的劳动成果,又特意瞅瞅别的小姑娘的篮子,钟月心头很是自豪。 「二姐,你挖这么多,手真快!下次我也拿锅铲。」自认为手脚麻利的钟莲看见二姐筐中的菜,有点羡慕。 「月月,返回来再挖,挎着半筐菜来回跑不沉吗?」一小伙伴好心提醒。 钟月晃了晃篮子:「……」 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的钟月不再见什么挖什么,控制好竹篮重量。 到了东坡,着棉衣棉裤的钟月已浑身冒汗腿也有些酸,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歪在枯草遍及的塘岸边。 池塘完全干涸,塘底被铁杴挖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岸坡上覆盖层枯萎的水草。 土坡上面的林木种类多为杨树槐树等落叶林,枝干光熘熘的,透过树林可以望见坡顶上面的小道。 大概因钟家村办白事的缘故,近处村子不少人家前去弔唁塘中还没有挖地栗子的孩童,四周静谧的连风吹枯枝草木的沙沙声都能清晰听到。 察觉几个女孩子无任何惧色甚至还绽出笑颜,钟月觉得自己安全感太低了。 「快下去吧,否则等会其它人要来了,咱们可没有铁锹。」小霜率先起身紧紧挎住篮子顺着缓坡走向塘底。 钟月虽对荸荠丝毫不陌生,但却不清楚它们怎样从土中给挖出来的。 这里的土层不少地方被挖开,她们无需再费劲开疆破土,直接就着老坑或往深处刨或往边缘挖。 黄土松碎好施力,五人各自选好一处地方像寻宝一样埋头苦干。 浅塘里的荸荠并非特意种植的乃为野生品种,果实大小不一小如指甲盖大如铜钱,多汁脆甜。 「二姐,我用会你的铲子吧?」镰刀实在太费劲,她怎么没想到拿锅铲呢,不经间看见堂姐战果颇丰的钟莲心痒难耐。 「嗯,拿去吧。」挖了一大捧的钟月爽快地将工具借给堂妹,准备稍稍歇会就开始找野菜。 原先的东坡不只一公里长,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被百姓伐木开垦,成为了坡田。 几人从塘底上来后沿着小道走到了坡田下。不少田里种着油菜,肥绿肥绿的,不像荠菜野油菜趴在地上。 有些长势勐的已经出苔,青苔去掉外面的一层丝皮即可凉拌又能爆炒。 「小霜,你这样不好吧,万一被主家抓住怎么办?!」钟月见为首的小霜突然拐进油菜田中用镰刀割菜苔。 第9章 抓包被打 「油菜这么稠割几根不碍事,娘有时还拔我们家自己的呢。」 以往大家看见她这般大都会效仿,小霜没想到钟月当场指责,脸色蓦然一红装作不在意的说。 并快速地将割掉的一大掐油菜埋入筐底,用野菜遮住。 或许心头在意钟月的话语小霜掩好油菜后便重新踏上小道,看见路边的荠菜弯腰挖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钟莲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近处无下田农人,瞟一眼小霜满满当当的竹篮,把篮子搁在路上大步跨入坡田迅勐地砍割油菜,转瞬间功夫奔回筐前将战果像小霜的做法藏入筐中。 动作之利落让钟月咋舌,最后只有她和另外一位女娃没进坡田。 钟月扭头扫眼被祸害过的油菜田,尽管看着缺棵情况尚好,可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处于孩童时期的少年不是最纯真善良的吗? 小霜等人的做法让其内心感受十分复杂。 但她有自知之明,清楚她在旁人眼中年龄同她们一般大小,即便讲道理大家定也不会认真听,于是不再徒劳无功遭人厌烦。 五人就油菜之事生出了分歧,很快分成两拨走。 钟月两人仅有半筐野菜,于是边走边继续挖以致落后前面三人一大截。 …… 「好啊,可逮住你们这群鬼丫头了!」 沉默挖菜的钟月突然听背后有人唿喊。 吓得打了个惊颤,慌忙扭头望去只见三四十米远的地方一位妇人举起胳膊直指她们朝此处奔跑而来。 不好,大概偷油菜被主家发现了。跑还是不跑?若不跑,被抓住可能要遭逼问小霜她们是谁。 跑的话,钟月望望腿边的竹篮又看看距离越来越近农妇,成功机率几乎为零。 前方小霜几人好像也发现了情况,挎着篮子撒丫子跑起来。 稍作犹豫,钟月蹲下来继续装作挖荠菜模样。 「双双,等会她问咱们割油菜的是谁,你就说不晓得没注意瞅,咱俩不是和她们一起的。」 为了避免「出卖朋友」的后续麻烦,钟月交代旁边的伙伴。 双双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哪村儿的,恨死个人,前面那仨臭丫头跟你们一起的?!」气喘吁吁的妇人神情恼怒,尚有几步远时钟月已感受了对方的怒火。 面对如此急恨暴燥的村妇,钟月心头亦有些紧张,万一对方蛮横不讲理直接开打怎么办,真后悔没早点回家。 果然农妇见自己追不上逃之夭夭的仨丫头,急不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李令的竹筐夺过来,翻个底朝天进行抓脏。 第13页 「我们好好的挖荠菜,没偷没抢,干嘛掀我们的篮子!咱们找人评理去!」钟月看见村妇动作粗鲁,筐里的菜被其扒得掉落地上,顿时心头火起尖声忿她。 「哪儿村的,伶牙利嘴的!还冤枉了你们不成,方才明明见你们呆一堆,带我去找那仨丫头,否则篮子甭想要了。」 妇人把两个竹筐翻了遍没找到油菜,但她断定丫头们是一起来的。 因附近几个村子相隔不算太远,农人经常串辖区割草捡柴等,并不确定她们归哪个庄子。 农妇之所以极为气恼全因油菜被偷割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东坡坡田肥沃旱涝保收,油菜产量很可观。 家家户户养的都有鸡鸭,甚至还有牛羊猪大型牲畜,家畜的口粮多为青草伴糠皮。 春夏秋好对付冬季则会捉难,因此一些小偷小摸管不住手脚的人常将主意打到麦田和油菜田中。 麦苗尚好说,分櫱能力强只要别贴着秧苗根割,来年出产影响不大。 可油菜损失严重的多,为此事不知道置多少气了。 又不能为了油菜田啥事不做天天盯着,暗忖正好抓几个小孩子在村里大闹一场,让那些偷菜贼有个忌讳。 「抓贼抓脏,我俩低头瞅田里的荠菜,谁注意其它人了,根本不知道婶婶说的是谁……」开弓没有回头箭,钟月硬着头皮继续否认。 钟月非真正的孩子,可身旁的双双乃货真价实的几岁小孩,一开始同伴偷人家的东西她心里已不舒服,现在见还要为那些人背锅担责,立马不干了。 「是她们仨偷了婶婶家的油菜,我和月月没偷,我们钟家村的……」 钟月正为双双临时「反水」苦恼,结果没提防,屁股已挨了村妇一下:「死丫头,才几岁就学会编瞎话!瞧把你能的,不是没看见吗?走,找你爹娘去!」 被打怔愣的钟月又被对方推了个趔趄,气恼交加,真想不管不顾的一头撞向行为恶劣的村妇。 可理智不断提醒自己打不过人家的,应怼吃亏的是她。 …… 「你说说你们,好的不学竟做些招恨人的事。」村妇一路走一路数落。 钟月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为替旁人开脱竟然还挨了打。上一次挨打是在上辈子小学时候吧。 唉,聪明反被聪明误,瞧村妇的阵仗是打算不肯罢休了,不然怎么会先领她们去秦家湾喊人找帮手呢。 秦家湾?她姥姥家不是在秦家湾吗?钟月心中一喜,难不成就这样闷声被欺负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世人大多同情弱者。 默默酝酿情绪的钟月随村妇刚越过秦家湾的路碑,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哭她再也回到父母亲人身边,哭她经过小招中招高考……种种艰辛努力取得的成绩一下子回到解放之前的之前。 同伴双双瞅见其大哭,紧张害怕的她也憋不住呜呜哭泣。 心头正盘算过会去钟家村怎么闹腾的村妇,见两女娃哇哇大哭,微微有点心软,佯装生气道:「哭什么哭,还有理了!?只要等会你俩当面指认,到时自会不难为你们。」 天气晴朗且时值腊月,秦家湾和钟家村一样村道上有不少玩闹的孩子。 两人哭声震天,自然引人好奇。 「三哥,我咋瞅着那像月月呢。」玩斗鸡游戏的小孩子见哭的最凶女娃娃非常面熟,对同样有此感觉的另一少年道。 「不是像,就是月月!」 第10章 群架 一直注视钟月的少年肯定答道。 瞅见其身旁的村妇对堂弟低语说:「你快回家告诉奶奶,就说月月被人欺负了!」 说罢径直朝嚎哭的表妹快步走去。 「月月,谁欺负你啦?!姑姑呢?」少年走到近前不情不愿同村妇打声了招唿,从表妹胳膊上撸下竹篮,神情关切的急声发问。 钟月识得眼前的少年,二舅的长子她三表哥,表哥来了姥姥舅舅还会远吗。 「文和,你认得俩丫头呀,我可没欺负她们。反倒这丫头不实诚编瞎话诓我!」 村妇见少年神色阴郁,想到和秦姓人家的积怨,赶紧亮起嗓子撇清干系。 泪眼婆娑的钟月斜一眼村妇,以愈发大的哭声进行反驳控诉。 「她……她打月月了,我俩没偷油菜……」有熟人壮胆,双双哭声渐息,开始为伙伴打抱不平。 「小小年纪就学会嚼舌,噢,拍一下就算打呀!」村妇被俩丫头气的火冒三丈,拉长脸掐腰指着双双斥责。 听表妹被人揍了,秦文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斜睨眼面色微狰的村妇,侧头望望身后。 「月月,别哭,奶奶快来了。前儿爷爷挑塘泥挖了大半盆泥鳅……」 即使心中对其再不满,小孩子也不能先同大人顶撞,秦文和用袄袖帮表妹擦擦哭花的小脸,温声安慰。 「来的正好,我还怕她不成,刚巧一起去钟家村。」此时村妇已猜出钟月的身份,心中愈发坚定偷油菜一事绝不能轻飘飘的过去。 …… 「月儿,你咋不吭不嗯地摸秦家湾了,你娘知道吗?」 正在家中做针线活的刘氏听飞奔而回的小孙子讲外孙女被旁人欺负,哭得可伤心了。 慌得刘氏丢下活计立刻跟他一起找人。 孙子解释的不清不楚,只知道外孙女哭着被秦老七媳妇领回,具体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第14页 刘氏暗忖好端端的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秦家湾呢。闺女命苦年纪轻轻丧夫守寡。尽管几个兄弟从旁护佑公婆待之也不错,但寡妇门前是非多,受委屈也是常有的事。 看见姥姥和舅母赶来,钟月顿时松口气,不用担心再无端挨打了。 「姥姥,舅母。娘不知道月儿来这。我和双双本在东坡挖荠菜的,被这个婶子误以为偷割她家油菜,才被带到这儿。」 说实话,她真不愿因小孩子犯下的错误上升至大人之间的恶性斗殴,此刻心里很矛盾。到底该怎么说呢,瞒是没法瞒过去了,只好简短说明缘由。 「既然冤枉的,为啥还要难为孩子,瞧把孩子吓得,欺负月儿没人疼吗?」 察觉婆婆神色不愉,小刘氏早就因两家的田沟之事对秦老七两口子意见颇大,站出来破口指责。 「为啥?你咋不问问俩丫头呢。哼,她没爹疼怨谁啊,当初若不是秀萍眼睛朝天看……」 村妇听了小刘氏夹枪带棒的话,瞬间感觉不好了,不带脑子的话脱口而出。 「你嘴巴吃隔夜屎了,又毒又臭,当着孩子的面喷粪!别说当初,就是再让秀萍选十次百次也瞧不上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德行!」 小刘氏没等她将话说完,已跳上前,双手掐腰做茶壶状大骂起来。 「逼娘们说谁吃屎!你才吃屎,我弟弟就算打一辈光棍也不会娶个克夫的扫把星回家!」 村妇被小刘氏骂得恼羞成怒,可她嘴巴又笨,想不出花里胡哨脏语。 身高体壮的她双目喷火骂骂咧咧的向小刘氏扑过去拽扯其髮髻,顿时两人撕打在一起。 刘氏最恨旁人说自家闺女扫把星,见媳妇被人打怎会袖手旁观,于是也加入队列之中。 「撕烂你的嘴,让你骂秀萍……」 …… 原本出来瞧热闹的人们一看这阵势,赶紧上前将扭在一起的三人拉开。 不是油菜被偷之事吗?话题怎么突然跑偏变成人身攻击了呢。钟月怔怔的想。 看秦文和也要去拉架,反应过来的钟月连忙跟上。 村妇即使再身强力壮但也抵不过婆媳两人的围攻,吃了几下暗亏,头髮散乱狼狈不堪。 被村人拉开后,坐在地上撒起泼来连哭带骂:「丧良心啊,偷了我家油菜,还合起伙来打人。没天理啊……」 被其先发制住的小刘氏形象同样糟糕,不过看到对手的模样,暗自爽快,让你还霸占公共田沟种庄稼。 「说清楚了,谁偷你家油菜了。别乱诬赖孩子,你自己腿短追不上旁人,反拿孩子置气,你们来评评这个理……」 老当益壮的刘氏拉着钟月与双双跟围观村民解释事情的始末。 其中之人也有刚刚赶来做势要上前理论的村妇的公婆、妯娌等亲人。 闹成这个样子钟月也非常懊丧,事已至此便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告诉刘氏等人,颓唐的想结果如何都得承受。 「玉娥,月月那丫头跟娘说了,偷割咱家油菜的是钟家村的三丫头。」 村妇的婆婆对已被人从地上拉起坐在碾盘上的依然骂骂咧咧儿媳妇道。 「女娃脸皮薄,几根油菜值不了多少,一旦传开难免背后遭人嚼三嚼四。你去村里闹腾娘不反对,进村子骂几声就行了,让他们知道咱也不是好惹得。」 老人比年轻人考虑的周到,小偷小摸发生在大人身上谈论几日就过去了,但对尚未成人的孩子却不能直刺刺揭发。 话说从田里逃脱开的小霜等三人看见钟月两人被村妇捉住带往秦家湾,心里即害怕又纠结。 怕她们被人抓走不见了,可又纠结回家怎么跟家里人讲。 「她要把二姐和双双抓哪里去呀?!会不会卖给拍花子啊,二姐说的对,就不应该偷人家的油菜!咋给二婶说呀……」 钟莲红着眼眶瘪瘪嘴,惊慌无措地望着沉闷的小霜。 「咱们快些回去,二婶不是秦家湾的吗,莲莲,你回家告诉二婶说月月和双双被她村里人捉走了。不就几把油菜,谅她不敢将拿月月她们怎么样。」脸色青木眼神闪烁的小霜语气笃定道。 第11章 姥爷 「回去娘他们知道了肯定打我。」钟莲低头闷声道。 大家一起出门却没一块回来,家里人铁定要询问原因,刚刚还替堂姐担心的她此刻却为即将面临长辈的训斥而畏缩。 「月月真是的,干嘛非要落在后面,这下好了连累我们仨跟着倒霉!」另一女孩生出埋怨。 曾家弔唁的宾客绝大多数已返途归家,留下的皆为帮忙做事的熟人,其中秦氏也在。 「问过她了,三丫头都不认识那婆娘。你说说好端端地祸害人家油菜弄啥!」 杜氏气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跟在身旁脑袋低垂的钟莲,继续往秦家湾的方向急走。 「娘,别打莲莲了,孩子小不懂事,您不用急慌。」 乍然听说闺女被陌生婆娘逮走了,秦氏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差点瘫在地上。 随后婆婆将经过解释清楚后惶急心情才稍微缓和。理智上尽管明白对方不会把女儿怎么样,可仍恨不得一下子飞到秦家湾。 「是啊婶子,万事有我们呢,俩丫头一定无碍的。莲莲,她们是往秦家湾去了吗?」 第15页 秦氏身旁的曾二嫂劝说道,秦氏为帮自家忙才没顾得上照看闺女,故而她不得不暂时丢开手头之事跟着过去,万一到时与秦家湾村民吵架也好多张嘴。 「油菜田是秦家湾的,我亲眼看见她们往那里走了。」自田里回来后,钟莲被长辈连打带骂的,眼泪没断过情绪异常低落。 俩村子相聚不算远,经询问路上行人获悉俩孩子确实进了秦家湾。 「姑母,姑奶奶!」秦文和老远瞧见秦氏杜氏等人,兴奋地扬声高喊。 经人好说歹说村妇才不情不愿同意不再拿她们作筏子,贊同婆婆的提议去钟家村大骂一场出出气。 而钟月则被刘氏留在秦家湾,让孙子和儿媳去给闺女通个信说明缘由,顺便将另一个女娃双双送回去。 「呵,好傢伙来这么多,准备干架啊?这年头当贼的倒愈发猖狂了。」 心里一直憋着闷气的村妇远远望见一群人往这边来,不用猜也知为啥。立时怒火烫鼻孔,冷笑讥讽。 「你没言一声把俩孩子弄走,可不就是拍花子偷娃娃的贼嘛!」 碰巧同行的小刘氏听其话语刺耳,忿了一句,拉着紧咬下嘴唇不敢抬头的双双加快步伐将村妇甩在身后。 「逼娘们骂谁是贼啊,眼珠子装你男人裤|裆里了,睁眼说瞎话……」 「谁应谁是……」小刘氏回头扫一眼炸毛的村妇哈哈大笑回她一句。 …… 「双双!」两拨人迎面相逢,双双母亲见了闺女疾步近前扯过来仔细端详没发现异样后,突然出手照其屁股上抽打起来, 「死丫头,让你恨人!让你不学好!平时娘怎么跟你说的,啊?!」 「唔唔……我没偷……」 「没偷?没偷为啥人家不让你走?!还敢犟嘴……」 「打孩子做什么,不就几把油菜吗,下次记住就行了……」 「你们别拉我,小时摸针大时偷金,一次不把她打改还有下次……」 …… 「双双和月儿确实没割人家的油菜,当娘的未问清楚就开始下手……」小刘氏见双双娘真打孩子,众人拉不住忙插嘴解释。 原来小霜她们回来害怕挨骂讲的含煳不清,秦氏她等人只当几个丫头都参与其中。 钟莲被长辈看的面色通红,抽噎道:「二姐和双双没割,我也不清楚人家为啥不许她们回来……」 郭氏见女儿这样又恼又心疼,可当大家的面不好护短再者方才双双还挨了打,只好低喝道:「回家再给你算帐!」 被小刘氏甩在身后的村妇看见前方情景以为专门做给她看的,况且心里有点憷怕那群娘们。于是选择绕道而走,避开正面相碰。 秦氏这方平息下来,小刘似便将秦家湾发生的事情告诉几人。 固然对村妇无端拿自家孩子出气极为不满,可事情已闹腾的够呛,而且对方也让了步,决定不再缠上去理论。 …… 「娘留下了月儿,今晚不走了年前让她住几天再回去。秀萍,要不你也过去,没地方呆住我家。」 小刘氏与秦氏关系处的极好,油菜事了后,真诚邀请小姑子。 「家里鸡狗还没餵食,曾家送了些东西还得收拾,过两日我再过去。」秦氏浅笑婉拒,出来得慌张家中没人管,并且她还需赶制两件衣衫年前送到成衣铺子换些油盐钱。 既然如此,小刘氏没再强邀她,抬头瞧瞧已下山的日头,同几人闲聊几句家常便各自散去。 与此同时,被刘氏留在大舅家的钟月正蹲在干涸的池塘底儿看姥爷往岸上甩塘泥,不时凑上木盆接从淤泥里挖出的泥鳅黄鳝。 冬季北地的气候冷冽少雨,村里有些池塘会露出池床,只余塘底深坑和低洼之处存些池水。 水中往往藏有鲫鱼小鲤鱼等,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到甲鱼,不过到最后大都给抓的差不多了。 塘泥对村民来讲可是个好东西,制作农田肥料的重要配料。 「这儿泥稀别往前凑,脚陷进去拨出一腿泥,站那儿,逮着了姥爷叫你。」 秦老汉甩一铁杴淤泥,转过身瞥见外孙女越来越往前凑,神色慈爱笑呵呵的指个地方对她说。 「姥爷,您歇歇吧。大舅呢?」 塘中不单秦老汉甩塘泥,可钟月发现干活之人大都为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不紧舅舅连她大伯三叔也不在家,难道都跑县城做短工了,岗位那么紧缺吗? 「你大舅啊?跟货去京都了……」话说半截似想起什么,望望外孙女顿了顿,「姥爷渴了,去给我端碗茶来。」 说罢把铁杴稳稳掇进泥土中,拿起放在岸上的棉袄披身上,坐在装满菸丝抽起旱菸。 「哦。」钟月望望突然淡去笑容的姥爷,又低头看看盆中趴着不动弹的泥鳅和两条鳝鱼,乖乖应了声。 怎么提起大舅,情绪就不对劲了呢,难道不孝顺?钟月边走边猜测。 「二舅母,见到我娘了吗?」踏进院子只见刘氏、小刘氏以及她大舅母吴氏其乐融融地叙家常。 第12章 丫头,碗漏了 「你娘让你在这好好玩,过两天来接你!今晚去二舅娘那吃饭。」小刘氏笑盈盈的抬头对钟月道。 「在谁家吃不都一样,跑来跑去的,文磊还在沟边玩?」忙着为鸡鸭剁麦苗野草的吴氏言语随意地接话道。 第16页 「他跟三哥四弟在塘底网鱼,姥爷口渴了让我回来送茶喝。」 钟月点点头,望着眼前两位和颜悦色的舅娘,心说她哪家都不想呆,想回自己家。 「冷冷呵呵的逮什么鱼,棉衣打湿又给人添不完的麻烦,我去喊他们回来!」 听说孙子们在塘边玩水,捻棉线的刘氏嘟囔道,遂将棉线团放进针线篓子里起身。 …… 「豆腐嘞,新鲜的豆腐嘞……」 祖孙俩刚踏出院门,便听见走村串户的小贩叫卖声,长音迴荡在晚阳斜照寒风徐徐中的乡村里,为肃杀的冷冬增添了几分烟火暖意。 「人搁哪儿呢?月儿,把茶碗端给你姥爷,姥姥去打两块豆腐回来,给你做泥鳅汤喝。」 刘氏环顾左右村道,将包白边的黑陶碗小心地交给钟月嘱咐道。 「姥姥,我帮您喊表哥回来,不让他们玩水。」钟月心头涌出暖意,捧住茶碗笑眼弯弯对刘氏说。 「乖孩子,别烫着手,让你姥爷也早些回。」 刘氏辨别小贩的声源大概位置后,提醒外孙女一句转身朝房舍间的巷道走去,「卖豆腐的……卖豆腐的……这边呢……」 钟月停驻脚步望着姥姥微驼的背影,忍不住回忆起前世的外婆,对自己也是那么的慈爱。 怔怔出神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丫头,碗漏了!」 钟月条件反射地赶紧低头去瞅碗底。 背着柴禾的邻家汉子瞧她傻乎乎上当以致碗中茶水泼出,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钟月盯着只剩下小半碗的茶水,眼中划过懊恼,侧头怒瞪轻哼着歌谣戏耍她的农家汉子,小声骂句混蛋骗子。 返回重新换了热茶的钟月不再耽搁,径直往目的地走。 「月月,瞧我们逮的什么什么?!」 尚未走到地儿,就见秦文磊提个木桶眉飞色舞地炫耀。 「难道你们捉到水鳖了?!」甲鱼汤可是一道佳肴,钟月被调起兴趣眼睛冒光惊喜发问。 「姥爷,您的茶,不太热了,赶紧喝!」将碗递给秦老汉后,钟月迫不及待去瞅水桶里的东西,「我瞧瞧,怎么逮上来的?」 「哪有那多鳖给他们捉!」抿口茶水的秦老汉眉目舒展注视着面前玩闹的孙子孙女们,方才心头涌起的愧疚渐渐淡去。 「老鳖有什么好稀罕的,为了逮住这条鱼我差点歪进水里!」 秦文磊乍听表妹第一喜欢的是水鳖,面上的得意之色僵了僵,哼了声故作不屑道。 「红鲤鱼?!哎呀,真可爱!塘里还有这种鱼呀!」得知不是甲鱼钟月并未有多失望,瞥见秦文和将一条筷子长短满身通红的鲤鱼捞出来给她看,入目心喜。 「以前逮的比这个还大呢!」秦文磊转瞬又恢復得意洋洋的神态。 …… 「有鲤鱼汤喝喽……」 天色将暮,秦老汉结束挑塘泥的活计,将木盆里的泥鳅鳝鱼与水桶里三孙子网的鱼虾合在一起提着往家走。 身后秦文和扛着铁杴与鱼竿,秦文磊拎个木盆,心中兴奋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而钟月与小表弟秦文斌则享受空着双手啥都不用干的待遇。 此情此景,感染了钟月,让其抛下成人的心理束缚重回童真状态,跟着表哥表弟奔跑跳跃,恣意欢唿。 二舅的院子与大舅未相邻,而是同三舅紧挨着,不过一家人在县城做小买卖,年节生意正繁忙之时没空回乡里。 「文和,别慌走,东西咋都留这了,你带些回去,前儿的泥鳅还没怎么吃。」 一行人回去时小刘氏已归自己家,秦文和放下肩上的东西和杜氏吴氏等人打声后,拉住不情愿走的弟弟抬脚要离开。 「饭都下锅了,吃罢饭再走。明儿,搁你们家吃。」听见俩孙子不吃饭就要走,刘氏忙从灶房里探出半边身子进行阻拦。 弯腰分鱼虾的吴氏闻听婆婆的话语,身形顿了顿,转而笑道: 「哪有让回去的道理,又不在这吃金吞银。娘,我意思是先让文和把桶里的鱼送回去换换水,免得呛死不好吃,咱家的其它桶、盆都给占住了挪不开。」 「文和,那你先回去一趟再过来。」媳妇既然这样说了,刘氏便不再多言。 品品吴氏的话,钟月总觉得有些别扭,不会自己也遭她厌烦吧,毕竟她也是个啥事不做来吃闲饭的。 秦文和牙齿摁了摁嘴唇蹙着眉头道:「鱼留着月月吃吧,我家也有。爹和大哥不在家,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回去帮把手。」 钟月对其印象不错,明白他的确不想留下用饭,虽然不知因由。但仍跑到灶房门口扬声说:「姥姥,他们网鱼把棉衣都打湿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不晓得你们四哥文升咋没有了吗?!你也别弄鱼啦,快给文斌把棉衣换下!文和,你俩快点回去!」 火冒三丈的刘氏责怪完吴氏,又赶另外俩孙子回去。 获得解放的秦文和,沖钟月笑笑,拽着弟弟拔腿就跑。 为怕吃白饭遭人不待见,钟月忙接下吴氏手中的活计,准备为桶里的鱼泥鳅等换水,水刚从井里轱出来,温温的。 「你姥姥刚数落完几个小子,看见你这样又要发火,炕上玩去吧。」 秦老汉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便见外孙女手拿木瓢往桶里兑水,挥挥手说道。 第17页 闻此,钟月只好作罢,被村妇直接从田野里抓过来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处处不方便。 她没去屋里炕上,而是去灶房找刘氏说话,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晚饭较平时晚了不少。 「今儿时间晚了,赶不及杀泥鳅,咱们菘菜烩豆腐吃。」 刘氏将粥锅烧好,开始洗手炒菜。 「那月儿帮您烧火。」如今钟月对烧土锅灶的技术不说顶好,但至少不会无端灭火。 「也好,吃罢饭早早睡下,明儿姥姥带你们去县城耍。」 第13章 逛县城 去县城?!钟月心中十分欢喜。 时至今日她只知所在县城叫郑县,从钟家村步行大概一个时辰能到。 虽仅仅一县之城,但依小见大,亲身实地考察一番可以进一步了解所处朝代发现程度,也好为今后发家致富提供参考。 钟月朝刘氏露出大大的笑容,重重地点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 刘氏见外孙女喜欢,心头也愉悦不已。县城的儿子儿媳忙着生意,家中琐事无法顾及,她去顺手帮衬几把。 待锅烧热,刘氏弯腰拿油罐子时不假思索地托起个黑色的小陶罐,里面装的是不经常吃的肥肉炼的猪油,平日里大多吃油菜籽油、棉籽油等植物油料。 伸手在锅上方探探热度,用锅铲挖了一大团奶白色夹杂黄色颗粒的油脂放进热锅里。 低头填柴火的钟月瞬间闻到一股油香,很快荤香四溢,激发她的味蕾。 「月儿,火别太大。先躲远些,别烫着脸了。」刘氏手掌平托一块米白色的水豆腐,被呛的微眯着双眼对钟月道。 闻此,钟月吓得赶紧起身挪开,大概火势太大缘故,锅中冒起散着微微焦味的油烟来。 她刚想壮着胆子将灶膛里的柴火掩小些,却见刘氏别开脸用菜刀直接在手掌上盲切豆腐。 「姥姥,别割着您的手!」顾不得怕热油了,钟月猫着腰重回灶前迅速熄火。 锅里热油和豆腐激烈相拥发出滋滋响声,孕育出豆腐的清香来。 「没煎煳吧?」钟月半蹲着身子,伸长脖子往锅里查看情况。 「哪能呢,放的油多,煳不了,铲两块尝尝?」水豆腐不能煎太久,表面呈微微焦黄色最好。 刘氏向锅中加水淹没豆腐后,让外孙女吃东西,自己来接替她烧火。 被刘氏赶起来的钟月端着半碗香喷喷的豆腐喊屋里换棉衣的秦文磊一起吃。 「烫,好烫,烫死我了……」秦文磊吃的太急,烫的吐掉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张口用手掌狂扇风。 「烫你还吃那么快。」坐在暖炕上的钟月夹一块散发热香气的生煎豆腐小口吃着。 外焦里嫩素菜荤炒,虽然除盐巴和猪油外无甚调料,但大道至简最原始的材料往往是最鲜的,钟月暗忖非转基因的豆腐果然美味。 歪在炕头箱笼上抽旱菸的秦老汉笑呵呵注视着两个孙儿。 …… 此刻钟家村的一处农家院里,却没有这般的气氛。 「长顺突然就这样撒手走了,子辰还小,春花的身子又不利索。咱们曾家的事不好总麻烦亲家那头,百顺千顺你俩想想究竟咋弄。」 丧事结束后,曾家父子三人围坐在炕床上商议接下来三郎的家业问题,房中青烟缭绕,烟味呛嗓。 「爹,长顺酒楼里的帐一直都是三弟妹娘家舅舅在管,我俩又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如今长顺这一走,总觉得他再做帐房不合适。」作为长子的曾百顺拧着眉头说。 「大哥说得没错,弟妹虽进了曾家的门,可毕竟是外姓人,再说她今年还不到二十,怎会大半辈子在曾家苦守。万一到时拿着三弟的家产做嫁妆,那子辰咋办?!」老二千顺往地上磕磕抽光的烟管点头附和。 曾老汉重重地嘆口长气,幽幽的讲:「钱不钱的都是次要的,子辰跟着春花过我跟你娘都不放心啊。」 之前有儿子在他们觉得没什么,儿媳妇不敢太过苛待孙子。可如今儿子殇了后娘能会对继子好吗,曾老汉丁点都不相信。 「爹,您说得都不是事儿,有我和大哥在,她还敢对子辰咋地?实在不行就跟弟妹说您和娘放不下孙子,放在身边自己带!」曾千顺对曾老汉摆摆手,完全没将他爹所担心放在心上。 「可若是那样,弟妹岂不是独自带着孩子过活,听大花说她如今胎相不稳,天又冷,娘家人担心万一有个咋着请郎中不方便,不如暂时搬回县城宅子里,由她嫂子在跟前照应。」 曾百顺想起媳妇讲述的情况,觉得侄子若今后跟着爹娘生活麻烦事更多,且不说让外人嚼闲话,单讲如今身怀六甲的弟妹才是三弟家业的话事者,一旦没有侄子牵绊他们更不好插手。 这两天曾家人忙天忙地无法时时顾及怀着身子的春花,都是她娘家人从旁贴心照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挂念是假,图谋三弟的家业才是真的。 「那你说咋办?爹,要不你们带着子辰一起搬到县城?」 …… 下午挎着竹篮在田野里走了近两个时辰的筋疲力尽的钟月吃饱喝足后,就着饭后锅中温的热水简单洗漱后便躺在炕上阖眼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而炕上的秦老汉夫妇早已不见人影。 她不好意思继续睡下去,起身穿好冷冰冰的棉衣拿起篦子梳顺凌乱蓬松的头髮,往外走。 第18页 「月儿起来啦,文磊还没醒嘞。」正将剁好的馒头拾到锅盖上晾着的吴氏同钟月打招唿。 钟月看着已团好的馍馍,暗说起来那么早,天不亮就开始揉面蒸馒头了,真是辛苦,记得她家是晚上蒸馒头的。 「天儿还早,咋不多睡会?」烧火的刘氏笑着对钟月说,「你不会梳,过来姥姥帮你梳。」 钟月心说她会梳丸子头的,就是不能保证穿着厚厚棉衣将两个揪揪扎的对称美观。 「姥姥,今儿三哥四弟也跟咱们一起去县城吗?」钟月坐在刘氏身前矮矮的小杌子上,任其摆弄自己的头髮。 「嗯,都去,你姥爷套牛车载着咱们。」 要看要月半了这次把该置的年货提前给置了,省得多跑路,猪肉到时湾子村户杀猪卖,鸡子自家餵的有。 听说坐牛车去,钟月对县城一行愈发期待了,唯一不美的是她现在身无分文,逛结时只能过过眼瘾,早知道就把压岁钱带上。 黄牛是秦家兄弟共同出钱买的,由老大家餵养,农忙时几家轮换使牛。 秦老汉吃罢饭,把牛牵出院外带好嘴笼子准备套车时,扫一眼光熘熘的板车,想了下将牛栓在一旁的槐树上朝院里走去。 第14章 商队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刘氏见老伴返回院中,以为忘拿什么东西,问道:「咋的了?」 「今儿风大,拿双褥子放车上给娃子们挡一档。」 「约莫快要落雪了,年里头拢共才下一场毛毛雪。」 刘氏抬头感知下风力,抻抻身上新做的深蓝色长棉袄,挎着篮子朝尚在屋里的大儿媳朗声道:「文清娘,别忘锁门啊。」 「哎,娘,知道了。」说话间吴氏已步出房间,肩上挎个包裹,里面是婆媳两人做的针黹准备带去县城换钱。 而钟月和秦文磊此时正逗留在一排房舍之隔的二舅家。 「舅娘,二舅他们啥时候回来啊?」从秦文和口中钟月了解到两个舅舅以及大表哥全跟着商队去了京都。 模煳的记忆里她爹是在京都没的,直到出殡前一眼都没让看,钟月推测应该很惨吧。 「月儿是不是馋嘴舅舅带回的糖果了,今儿舅娘给你买!」小刘氏怜爱的摸摸钟月的后脑道。 「娘,我也要买!」拎着碗状大冰坨玩耍的秦文斌立马出声。 「说起吃的你比谁都馋,让干个活最会犟嘴……」看见淘气的小儿子直接用手抓冰往嘴巴上凑,小刘氏愈发没好气,「手冻的跟发面馍似的,没长耳朵眼吗,扔了!」 「表姐,给你玩!」被母亲呵斥的文斌不敢违拗,可实在不捨得丢弃手里的玩意儿,这是他昨儿晚上趁其不备偷偷制作的,于是便将绳头塞进钟月手中拔腿就跑。 钟月掂掂沉沉的冰碗,扫一眼神色如常的二舅娘,又望望自己肿胖的小手,还是决定把表弟的玩具放在过道墙边背阴处的排水沟里。 刚随小刘氏出了门走上村道,只见秦老汉赶着牛车缓缓走过来。 「三婶,你们赶城啊,那正好帮忙捎二斤盐,赶得及的话再带些茱萸回来。」 北地人生活方式粗犷,吃个饭竟也能端着碗从村头串到村尾,咵天谈地。 为了赶城,秦家人今儿比平时吃饭时间提前不少,刚巧遇到端着碗的邻居。 互相捎带东西乃最稀疏平常之事,刘氏爽快答应。 钟月对她口中的调味佐料不陌生,时下这个朝代虽然辣椒尚未进入百姓饮食食谱。 但并妨碍大家好辣这一口,食茱萸便是其替代品,其实胡椒也尚可,但却非普通百姓吃的起的。 出了村口,钟月他们才上牛车,因板车位置有限人数多吴氏与小刘氏跟车步行。 一路行来皆为坦途,道路两旁光秃秃的防风林像两排笔直肃立的兵士守卫着百顷良田。 麦田中被一层尚未消逝的白茫茫冬霜覆盖,晨阳倾照亮晶晶地散着星光。 「风大,出来做什么。」 秦文和与秦文磊不情愿窝在牛车上,皆下来地奔,远远将车子甩身后。车上刘氏把棉被横披身上裹住外孙女和小孙子。 「脚麻了。」一个姿势坐太久,钟月觉得坐车比走路还累而且还冻脚,真想像秦文和他们一样跑跑歇歇。 「要不来车头坐坐?」秦老汉扭头笑着对隔着棉裤揉腿的钟月道。 钟月见他侧坐牛车,双腿腿活动自由,当下颔首同意,移至车头瞬间解放了双脚。 落在后面不远处的吴氏和小刘氏自有她们的话题聊。 「照往年情形再过几日他们也该到家了,今年可别逢上大雪天。」 两人走的都有些微微出汗,说话时口吐团团白雾。 「可不是嘛。三叔两口眼看奔出头来了,上次去县城见他家生煎铺子挤得都是人。」小刘氏不愿和吴氏多谈男人们去京都之事,故意叉开话题。 「你家文富手艺学到家不照样能在城里开间铺子……但话说回来,这心可别大的顶炸肺,把身子给搭进去就划不来了,钟家村的长顺……钱还不晓得给谁挣得……」 吴氏说着飞快瞥一眼平视前方嘴角微翘的小刘氏,心中暗自气恼,哼,若不是三年前二海意外伤逝,丈夫向东家说情将缺补给了二叔,哪有他们今天,不念好反而还摆脸色给他们。 第19页 「我也是这么给文富说叨的,银子挣多挣少倒是次要,可一定得来的明明白白。」小刘氏话音刚落,吴氏脸颊乍然一热,眼神闪烁不定。 「可不是这个理,咱们走快些吧,落后他们一大截了……」 …… 牛车从高洼不平的土泥巴路拐上青石官道后便顺畅许多。 当日头呈四十五度斜挂洁净如洗的空中时,钟月隐约瞧见了郑县高大的城楼。 从其尚算宏伟的城楼外观可推测郑县经济发展不会太过落后。 正值街肆早市最热闹之时,而且临近年关,城门口的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极为热闹。 为防黄牛受惊乱沖乱撞秦老汉跳下车紧握缰绳,而钟月早已耐不住好奇心,紧跟两个舅娘东瞄西顾,像刘姥姥首次进大观园一般。 大概县城没有郡城府城讲究,栉比鳞次的沿街铺面里卖什么的都有,香烛纸钱、胭脂水粉、布匹成衣、特色小吃……道路上临时搭建的移动小摊更是种类繁多,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糖葫芦嘞……不甜不要钱……」 「生煎包子,新出锅的生煎包子,热腾腾的包子,皮薄馅多……」 「摊主,簪子咋卖的……」 …… 「文和文磊你们俩别乱跑!」小刘氏紧紧牵住小儿子的手,扯着嗓子大声对到处乱钻的两个男娃下禁令。 瞧着乱麻麻地人潮扭头对刘氏说:「娘,要不咱们先去三叔铺子里呆会,等人少了些再置东西。」 同样紧握钟月手掌的吴氏反对道:「年节啥时候人都多,若去晚了,摊主都要收摊了,咱们不是白跑一趟。」 刘氏稍作思量,「我和你爹带着月儿文斌先去老三那,你俩去肆口办年货。可看好那俩孩子。」 对婆婆的决定,做媳妇的自无反对的道理。 「糖葫芦咋卖的?」秦文斌跟着刘氏走之前,非要吃糖葫芦,小刘氏无法只好喊来小贩。 要买每个孩子都得买,经过砍价花十五文钱买了四串,随后同吴氏去前面肆口。 …… 「前面就是你三舅的生煎铺子了……」 「让一让,前面的行人让一让……」 听见动静,歪头啃糖葫芦的钟月回身,只见一行车队在人群里缓慢穿行。 大青骡子拉着的加大板车满载货物,堆的有一人多高,油布裹得紧紧的。 钟月暗自纳闷摞那么高的货物,拉得动吗?不是虐待牲畜吗? 「奶奶,车上拉得是什么呀?」 第15章 纺织作坊 兀自猜测油布下裹得什么货物时的钟月听到小表弟的发问声,连忙竖起耳朵。 「装的是棉花,往京都走呢。」刘氏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态。 南绸北棉,大江以北百姓身上的衣衫材料大部分为棉质。达官贵人穿细棉,普通百姓多穿粗棉。 因棉布供需关系紧张,农户为获取更高的经济价值,田里的秋季农作物五六成为棉花。 即便亩产棉绒不高,但种种缘由农户只会留下一部分棉花自用,或做棉衣褥子亦或纺线织布。 剩下部分则卖给棉商最终流入各大纺织作坊,其中京都就有两家国中数一数二的棉布大作坊,棉绒需求量极大。 钟月想起自家的棉花瞭然地点点头,脑中突然闪现一个猜测,抬起胳膊指向车队中身穿短褐的汉子们问: 「姥姥,大舅他们是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随货去京都了?」 「对,过不几天就回来啦。月儿在姥姥多住些日子,回头让舅舅送你回家。」刘氏说着话,见车队越来越近行人皆朝路边靠,忙将俩孙儿往路边拉。 秦老汉由于赶着牛车不方便,提前一步去往小儿子的铺面。 钟月被人群挤得紧紧依在刘氏腿边,透过缝隙瞅着六七辆高高的运棉车,心说这般大的用棉量证明时下棉纺工业发展挺不错。 古代社会中,手工业的发达程度以及作坊规模往往侧面反应整个国家的居民生活水平。 见此,钟月暗自高兴,她当然希望所处朝代河海清宴百姓清平安乐。 刘氏记挂么儿,待商队过后,不再耽搁直接去往生煎铺子。 秦三郎的食铺后方带有一处小院落,一家四口加上半个学徒秦文富住在那里。 「娘来啦,爹在后院呢。桃儿快给奶奶盛碗椒汤,娘,天冷,先到屋里坐会,暖暖身子!」 忙碌的秦三郎看见刘氏等人,捏包子的动作不停,笑呵呵转头对帮忙的闺女说。 「桃儿,别忙活了,先招唿客人。」她目的为帮忙而来,又不是来享福的。 刘氏摆摆手拒绝道,环顾四周没发现儿媳妇的面,「你媳妇嘞?」 「去给张家婶子送包子去了。」城里有些老主顾提前打招唿的。秦三郎瞥见正直勾勾盯着砧板上捏好的包子的钟月,笑意不觉加深,故意逗她道: 「月儿是不是为吃三舅煎的包子,空着肚子来的?这一锅马上好了,锅盔也有,想吃啥给舅舅说。」 视线移向同样目不转睛望着白雾迷濛的平底煎锅小侄子,「文斌也是。」 被秦三郎点名的钟月回过神来,咧嘴灿笑接话:「谁让三舅煎的包子最香呢。」 「哈哈哈……你这丫头,净嘴甜。」 的确食香满溢,方才钟月已注意到周边不是客栈就是食肆,尤为热闹。刚刚碰上的运棉车队竟也停在前面的酒楼旁。 第20页 她三舅的食铺并非只做生煎包子,除此外,还有厚厚的锅盔,加了食茱萸口感为麻辛味的椒汤。 铺子里的长案旁坐了好几食客。 「金满楼突然没了东家,生意不照样好好的嘛,那几家白欢喜一场……」 「帐房先生摇身一变成了掌柜,能不尽心?」 「他算哪门子掌柜,不过暂代几日罢了,曾家又没绝户,轮谁也轮不到娘家舅舅。等着瞧热闹吧……」 …… 钟月随刘氏进后院时听在场的食客闲聊曾家之事。 惹得她也忍不住八卦起来,暗道曾老三留下的烂摊子情况真复杂,没钱子孙处境艰难有钱了依然麻烦不断, 若她为曾子辰,一定不会跟着年轻的继母过的,无论如何先有命长大再说。 提起继母,她思绪情不自禁发散到自己身上。 据其了解,这个架空朝代相对比较开放的,女人能自由出门,对改嫁之事更无什么诸如守节的束缚。 钟二海辞世已有三年,那今后她娘会不会为自己找个继父呢。 面对这个问题,钟月的心情十分矛盾,既希望老娘能逢第二春,可又担心万一男方那边将她视作拖油瓶加以虐待怎么办。 算了,事情尚未发生,想太多也无用,到时再说吧,何况她非任人捏搓的软柿子。 后院地方不大,一辆牛车占去近一半地方。秦老汉没闲着弯腰帮儿子噼柴,秦文斌碰上年岁相仿的堂弟,自然耍到一处。 「奶奶,月月,吃包子,刚出锅的。」 钟月正好奇窗台得阳处置放的两大盘如水仙花一般黄绿色的蒜苗时,但见表姐秦桃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生煎包子走过来。 北地人虽然粗犷,但生煎包子却小巧精緻,出于赶手速原因包子皮并未捏紧呈三花瓣状,蒸煎过程在其上喷洒二至三遍冷水然后焖锅收水,这样出锅的煎包更加嫩鲜入口。 钟月余光瞄了眼撒有焦黄芝麻粒的美食,没出息的吞咽两下口水。 「端恁些做啥,我不饿,月儿文斌吃不了这多,一半就够了!」包子再小,可里面放的也有肉啊,一大盘生煎能卖一二十文钱呢。 刘氏接过来嗔了眼孙女,快步返回前面铺子里要拨下来一些。 没有小刘氏在场,调皮捣蛋的秦文斌不敢过分闹腾,眼巴巴的看着奶奶把引诱他流口水的吃食端走。 钟月不自觉的摸摸瘪踏踏的口袋,心道还是穷啊。 若此时不说有个几十两银子,哪怕几两也可尝遍街肆上的特色小吃,所以说挣银子才是硬道理。 「娘来啦,大嫂二嫂嘞?」刚送完包子返回的秦三郎媳妇曾氏,瞧见婆婆从里间端着包子出来,不动声色瞥眼低首做事的丈夫,笑容满面问道。 「肆口置东西去了。这包子没动,月儿文磊早晨吃得饱饱的,离晌午还好大一会儿,吃不完败霍可惜了,留几个就好。」说罢,取出个碗来用筷子夹几个放进去。 「哎呀,娘,咱们自己是卖包子的,还缺几个包子不成,夹下来做什么?」曾氏做势上去阻拦,被婆婆被避开。 「曾家婶子无大碍吧?」三儿媳妇也是钟家村的,同故去的曾长顺为同族远房堂姐弟,白髮人送黑髮人,刘氏深知那种感受。 第16章 重新买房 「好劝歹劝,多少能吃点东西了,心里到底放不下孙子啊。」 提起曾家目前的情形,曾氏眉头皱了皱,虽说大家都姓曾,可中间不知道隔着多少张肚皮,有些事情不便插手。 「哎,孩子是挺苦的。」刘氏本想继续追问孩子今后跟着谁过,可铺子里有食客,遂作罢。 「可不是,亲娘刚殁两年,爹又突然走了。还不知道孩子往后啥样呢,要我说呆在乡里过活最好。」 跟随二九年华的后娘过,人家不将你当拖油瓶绊脚石才怪,曾氏想起春花平日里的矫情劲,心头莫名一阵痛快。 见食客吃完起身付钱,忙住了话音笑着打招唿。 刘氏瞅儿子食肆生意火爆,便不再耽搁给俩孩子夹了半碗生煎包子脚下生风送回后院,好赶紧过来帮把手。 与此同时,距离生煎铺子不远处的金满楼,曾家兄弟连带亲友团也赶早来到县城。 酒楼的一处雅间里。 「哎,长顺突然一走,留下这么大的摊子,春花往后的日子可就艰难了。」一身穿长衫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拍下大腿,沉沉嘆口气。 此男子不是旁人,正乃酒楼的帐房先生,如今的代理掌柜,曾长顺续室春花的亲舅舅刘永安。 「可不是嘞,子辰他亲娘还没走两年,如今长顺竟也撒手西去。哎,只恨他年纪太小啥都不懂,支不了事,往后得麻烦舅姥爷费心教教那小子。」曾家亲友团里年纪最长者笑着接话道。 「见外了不是,姥爷教导外孙天经地义,子辰将来有出息了也是春花的福气。」刘永安眸子里泛起的精光飞快掩下,笑容和煦地谦虚说。 而后神色犹豫的扫了眼在座的众人,迟疑道:「长顺意外去后,春花她娘恐院落中的莲花池里有不干净的脏物冲撞了腹中孩儿,专意请长春观的道长跑一趟施法去去晦气,可……」 话讲到此处,瞥向大家神色似有为难,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咋了?!难不成池子里真有邪物?!」千顺急切发问道。 第21页 昨晚爷仨商量好明年开春爹娘带着子辰住到县城三弟家,这样这样以来即可防备侄子被弟妹虐待,而且往后他们也有正当理由插手酒楼的事情,到时再寻个由头把弟妹做帐房的舅舅给辞了。 但此刻观对方神色,好像出了什么差错。 刘永安不动声色觑眼众人的反应,故作无奈:「倘若单单邪物倒容易解决,道长稍稍施法便能祛除邪秽。最难办的是道长说长顺那宅子是凶宅阴煞极重,不易再住人!」 「凶宅?!咋会是凶宅,当初长顺买宅子时候,牙行的中人还说那处宅子的风水好得很,而且宅子过户后三弟的财运确实……」 曾百顺瞪大眼睛十分诧异,乍然听此有些不相信,可转念想到弟弟意外跌落荷花池的事故,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扭头望向兀自思索的族中长辈求主意。 「田宅牙行是干啥的?缺铆少瓦的房子也能被他们夸成高门大院。春花肚子尚不晓得是小子还是丫头,万一子辰……」刘永安白了眼百顺,暗道长顺才刚走一群泥腿子就开始想心思了。 「既然是凶宅,那就在再置一座院子嘛,长顺生前回乡还跟大哥大嫂说要给他们买房子进城享福,现在刚好趁这个事给办了。」 沉默好一会的族中长辈发话,心说欺负他们乡里人老实是吧,银子不花留着打鬼吗? 刘永安面色僵了僵,斜了眼说话之人,呵呵笑道:「我们这头就是这样想的,正要跟你们商量,只是年前这段时间太忙,而且想着长顺刚走,亲家还没缓过来劲,年后再慢慢找宅子。」 「本是我们曾家的事,让亲家费心了。」 「太外套了不是,一家人说啥见外话……」 …… 食肆这边,和秦文斌一起吃完了半碗生煎包子的钟月在后院呆的实在太无聊,打主意外面大街上逛逛。 瞄了眼蹲在一堆噼好的柴火旁抽菸锅的姥爷,眼珠子轱辘两下,笑眯眯地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撒娇,「姥爷,咱们出去玩玩吧,就玩一会。」 「爷爷,我想去找娘了。」 「爷爷,外头有玩杂耍的,嘴里能喷火……」 男孩子更野,早想熘出去玩了。 「走,带你们买门画去!」秦老汉也知几个娃子正处于贪玩的年纪,磕干净烟锅里的菸灰,起身别进粗布腰带里,慈笑着说。 「噢!买门画喽……」 「爷爷,还有炮仗……」 「姥爷别慌走,袖子上有灰,月儿给你拍拍……」 …… 前面铺子里忙碌做事的刘氏等人见秦老汉带仨孩子出门耍,并没未拦阻拦。 刘氏似想起什么,叫住老伴:「大郎他爹!」掀起衣襟拽出个半旧的黑色钱袋递给秦老汉。 「娘,匣子里有钱……」秦三郎给食客装包子时,瞥见老娘给爹钱袋子,忙出声,话没说话被曾氏打断:「三郎,快点,锅盔炕焦了!」 「用你们的钱做啥,现今我和你爹能干能动,尽量不麻烦你们当儿子的,老了就不行喽……」 刘氏神色正常,权当没看见小儿媳妇的脸色,嘱咐老伴孙儿几句,转身继续收拾食案上的碗筷。 「娘,看你说的,养儿不就图个防老,我和大哥二哥咋能让你和爹跟着受苦。」秦三郎说话间飞快瞟眼利索做事面色微露不愉的媳妇。 而此时帮忙做事的秦桃望着祖孙三人的背影,满脸羡慕之色,咬咬嘴唇继续手下活计。 「这里二哥收拾,和月儿他们一起出去玩吧。」一旁的秦文富察觉了堂妹的心思,瞭然笑笑温和说道。 「去吧,让爷爷跟你买跟红头绳。」老三家一年到头在县城忙活,即使膝下只有一个孙女也顾及不到。 刘氏瞥见孙女头上用旧了的暗红色头绳,心疼道。 秦桃欣喜的点点头,朝爹娘望去,确切地说望向她爹。 「快去,别忘了晌午回来吃饭,看好弟弟妹妹。」曾三郎这回没管媳妇什么脸色,笑着对眼中溢满渴盼的女儿说。 第17章 风雪登门客 秦桃见她娘没说什么,应了她爹一声,麦色光滑的小脸上盈满笑意,跨出门槛喊了句「月月」,跑步追了过去。 钟月回头见长其两岁的表姐向他们跑来。其实方才她就想叫上秦桃一起,毕竟和女孩子逛街有共同话题可聊,不过人家爹娘明显没那个打算便没多嘴。 她喜欢懂事文静的小妹妹,于是主动上前牵住秦桃的并不柔嫩的手掌,姐妹俩手牵手,齐步逛街走。 由于秦桃住在县城,对街摊铺面比较熟悉,拉着钟月拨开紧凑的行人在秦老汉视野范围内到处乱逛。 没到县城之前,钟月最想去书肆,她想看看这个朝代的文字与现代汉字差别有多大。 当进入城门内,见临街商铺门头上的提字时,顿时松了口气,那些笔画结构简单的她认识。 余下的结合左右两旁的半蒙半猜能将店名给顺下来,钟月不由庆幸自己不是睁眼瞎。 在大人们眼中,小孩子都爱吃糖,秦老汉直接凭自己的想法在糖果铺子里为几个孩子秤了三两饴糖,才办正事。 口中嚼着黏牙饴糖的钟月一边环顾令人眼花缭乱的喧嚣街景一边思索今后打算。 尽管这个架空朝代对女性不是特别苛刻,可仍然处于弱势地位,首先连科考都没资格参加,更别说从仕。 第22页 朝廷没限制女性不能从商做买卖,但街肆上绝大部分还是男性在摆摊做生意。 想着想着钟月不由生出迷茫来,为科举而奋斗?她不是男人。为生家性命而?她非皇家血脉皇家媳妇。 为争家中资源争宠争老公而?目前她是童龄阶段的独生女,尚无危机之感。 种种情况被其排除后,她不禁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嘲讽道钟月啊钟月怎这没志气呢。 且不说为自个,单说为了全心全意掏心对她好的秦氏,也不可自暴自弃当米虫呀。 即使秦氏将来选择二嫁,那么将来她也要担负起其赡养之责的,可如果自己没财没势被夫家所拿捏,又如何将老娘归入臂弯里呢。 观念扭过来的钟月觉得必须要认认真真生活勤勤恳恳攒钱攒人脉。 「瞧,大伯娘二伯娘在那里呢,咱们过去找她们!」钟月思绪混乱的神游时,秦桃突然扯扯她的胳膊指向几步远的一处摊位。 找到人生大方向的钟月感觉整个人都亮堂许多,发自内心的绽开灿烂笑容。 和秦老汉打了声招唿,脚步轻快地跟随秦桃一起去找两个舅娘。秦文斌两人忙着看做糖人,连娘都不要了。 「尝尝焦不焦?」口中磕着瓜子的吴氏从半人高的布袋子里抓一小撮西瓜子塞给钟月。 摊主见她不买只顾着占小便宜,有些不乐意,「大妹子,你这都尝了半天也没见你动行。我家瓜子全是今年的新货,若找出半个陈年瓜子壳,店里东西任你白挑。」 「买卖买卖,先尝后买,街上哪家不是这样做生意的。你家瓜子是金豆子啊,尝一个跟割你身上肉似的,脸不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跟谁摆脸子,会不会做生意啊?!」 吴氏立马不高兴了,将口里的瓜子壳呸在地上,同店主理论起来。 「好了好了,不就几个瓜子嘛。店家大哥,等会上秤时你把孩子手里拿的和刚才尝的都算进称里。若知道你东西子不能尝,我们就去别家了。」 在另一侧挑八角茴香等佐料的小刘氏闻听争吵声,赶紧转过身劝说。 脸色通红的店主:「……」 钟月瞧一眼手中尚未来得及尝的黑熘熘的西瓜子,想说幸亏两人没打起来,否则真是一把瓜子引发的血案。嗯,两个舅娘真「威武」。 将计划中的年货以及为村民捎带的物品置办妥当后,已近晌午,按照以往进城的习惯,给老三家带些零嘴果子算作午饭的人情。 吃罢午饭没多久,风力渐渐大起来,几人恐晚上变天,没多逗留便打道归家。 钟月是被村妇从田野里强逼来秦家弯的,除了一个竹篮什么都没带,自然条件不允许每天洗澡她可以忍,可若几天不换里衣就无法适应了。 从县城返回途中钟月就准备跟刘氏讲她想回自己的家了。 但又转念记起好像到钟家村还需多拐一段路,考虑大家奔波大半天已经十分劳累,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于是自我安慰再忍忍吧入乡随俗大家都这样。 结果第二日她回家的心愿就实现了,全因突然变天,大风唿唿天色阴重。 秦氏怕下雪天路不好走,提前来接女儿回家。 虽只离家两日,可钟月见了秦氏心中莫名有种亲切感,那是面对刘氏和秦老汉决然不同的感受。 刘氏也怕天要落雪,娘俩不好行路也没强留下吃午饭。 「秀萍,昨儿上城买了些干货你带些回去吧,这场雪眼看短不了,年前不晓得能不能去一趟县城。」见秦氏起身要走,吴氏笑着主动提出。 秦氏身旁的钟月微微诧异地望向吴氏,尽管只接触两三天,但她能多少了解大舅娘的脾性,主动吃亏不符合其做事套路啊。 「大嫂,不用了,家里就我和月儿,吃不多少东西。今儿公爹他们也赶城去了,短缺的物什都让捎带了。」 秦氏没像女儿对娘家大嫂表露怀疑,笑着婉拒了其好意。 「若没变天就让你爹驾车送你们回去了,地窖里还有十多棵菘菜没吃。你别再花钱买,回头你哥从京城回来叫他给送过去。」 菘菜萝蔔都是自家种的,年节不用再上城买青菜吃。刘氏晓得女儿今年没种,交待她道。 这次秦氏倒没客气点点头,牵着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钟月踏出院门朝钟家村行去。 一路上如何寒风刺骨自是不提。 回到家中吃罢午饭的母女窝在大床没在出门,直到院外大伯娘拍门唿喊,秦氏才放下手中的针线活。 钟月知道小杜氏是来让她们去拿帮忙捎的年货,遂也跟着下床一起掏回。 「哎呀,竟然下雪了。」钟月刚掀开毡帘一股新鲜透梁的雪气扑鼻而来,走到门槛处果然地面已覆一层浅浅的白雪,天空中碎棉絮状的大片雪花转着圈的纷飞。 「你们娘俩真会享福,下老大一会了。在县里等大朗,不然早该回了……」小杜氏话没说完,被大黄的叫声打断。 「二哥,你咋这时候来了?!」 第18章 说亲 堂屋与小杜氏说话的秦氏探身去瞅,只见娘家二哥拉着板车冒雪而来,慌忙起身去迎。 「出门时还没落雪,半路里才开始下的。娘说晌午你们饭没吃就回来了。」秦二郎边说边将落满白雪的架子车往廊檐下拉。 第23页 「二舅!」钟月对来客丝毫不陌生,因为自从她爹离世后,农忙时节他这个二舅都会过来帮两天忙。 而且每次从京城返家必登门看望她们。 「哎!」秦二郎将头上的斗笠抬了抬望见站在门槛上的钟月,笑呵呵的应了声,「风大漂雪,往屋里挪挪。」 而后侧目同一旁的小杜氏打招唿:「嫂子也在啊。」 尽管小杜氏对妯娌的娘家亲戚心存罅隙,可面上仍然带笑道:「她二舅啥时候回来的?这次在京都又捥了不少钱吧?」 「今儿晌午刚到的家,不凑巧赶上雪天了。」秦三郎温和地笑笑,避重就轻交谈,假作没听见最一句。 把车子紧贴屋檐,然后脱掉身上的蓑笠抱起满鼓鼓的麻布袋往堂屋里拖。 小杜氏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讲出不合时宜的话,对秦氏道:「秀萍,家里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了,东西晚点再去拿也不要紧。」 瞥一眼低头解麻袋的秦二郎:「她二舅,天冷,喝碗热茶再走,嫂子先回去了。」 「着急赶路没买啥好东西,这两包果子拿去给孩子们吃。」尽管对方每次说话夹枪带棒不中意听,可为了妹子秦二郎也不得不忍耐脾性,尽量让面上过得去。 小杜氏瞟一眼牛皮纸包裹的糕点,做假客气道:「这咋好意思,你大老远带回来,留着给月儿,今儿我们赶城买的有。」 「大嫂,你就拿着吧,虽说不是啥好东西,可也是二哥的一份心意。」秦氏将东西从秦二郎手里接过推进小杜氏怀中。 小杜氏谦虚几句收下糕点,撑伞离去。 屋里没有外人,说话便不用顾忌太多。 「带这多东西做啥,才到家不歇两天就急慌跑过来……」秦氏边絮叨边从麻袋里掏东西,往八仙桌上放。 钟月蹲在旁边一起帮忙捡,除了刘氏说的菘菜,还有一条腊肉、一包菇类干货、一卷蓝色细棉布,当然还有给她带的果脯糕点等。 这几乎把年货给办齐全了,钟月啧啧感慨,二舅对她们也太好了吧,总觉得好的有点……有点失真。 按常理妹妹守寡做哥哥的照扶一下很正常,可像这样外出归家板凳都没坐热乎便急急忙忙为妹子送年货,太无逻辑感了。 突然一个揣测蹦出脑海,该不会她爹的死跟二舅有关吧,出于愧疚才这般做,越想越觉得此种可能性很大。 心中正想以后找合适机会探探她娘口风时,却听其说道: 「腊肉干货留一半就够吃了过几日还要割刀头肉,公婆没跟我们过活,年节都是到旁人家走亲戚吃不了那么多。」 收拾完,秦氏重新把一些东西又丢进麻袋里,让二哥给带回去。 「吃不完慢慢吃,又放不坏,你嫂子交待的。」秦二郎喝口热茶水摇头拒绝。 「二哥,往后不用再这样。二海走了,他那空缺给谁是由东家做主,你甭管我公婆这头人怎么说。」 秦氏非傻瓜,一些事瞧得明明白白,不过现如今的情形,婆家娘家都得维持。 「自小你就要强,如今是硬气的时候吗?哎,现在文富文和年岁小,我还能当两年家。等他们一个个娶媳妇生孩子,二哥即便想接济恐怕也没现今顺手。」 秦二郎瞪一眼掘强的妹子,自己怎么不知其如何想的,对娘俩好的确是因妹夫,可并非全部,大哥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二哥,二海留的有……」 「你手里那点银子咋够花,二海没了,将来月儿说亲时在男方眼里难免是个短板,假若再没一份像样的嫁妆,指不定人家咋磨搓……」 没爹的女孩而且无兄弟撑腰,嫁到婆家大部分姑娘会被压制得无力反抗。 其实从内心来讲他非常希望妹妹能改嫁的,不但为了闺女更为她自己。 可这些话作为一个男人不便去讲。 在场默默听家常的钟月无语地混了二舅一眼,心说舅舅您想的可真周全。 秦二郎话音落后,秦氏望望乖巧吃果脯的女儿,眉头拧成疙瘩,都是自己对不起女儿,让她这么小就成了没爹的孩子。 察觉秦氏情绪有些低落,钟月终止吐槽依偎着她娘,板起胸膛气势十足道:「娘,月儿不会嫁给瞧不起咱们的臭男人。等女儿长大了也能像舅舅一样挣很多钱!」 「哈哈……好,有志气,谁若敢嫌弃咱们月儿,首先二舅就不愿意。」 原本略显压抑的气氛顿时因为钟月搞怪变得轻快。 话分两头,隔壁院儿里因县城做工的钟大海和钟义林父子俩归家显得非常热闹。 「秀萍没在家?咋没来拿东西。」规整物什的杜氏见二儿媳没来,疑惑问道。 「忙着招唿娘家二哥呢。就凭他给秀萍带了整麻袋子吃食,今年在京城定没少挣。说到底,还不是託了二叔的福气。」 说起这个,小杜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二叔故去前一个月已为丈夫在作坊里谋取了一份差事,正打算开了年上工结果出了意外。 最终不知怎么回事让秦家人得了便宜,抢了丈夫的钱途,实在可恨的紧。 「哎,二海若没走,大海也不用这么辛苦做事了。」杜氏心里也对亲家借着她家二海的福佑,让儿子孙子挣体面活心存不满,可也没办法,谁让俩小子没有虎气呢。 第24页 「刚听大海说,有人起意给义林说亲,姑娘家大郭庄的。先不急,你先跟老三媳妇打听打听。」大孙子过完年虚岁都十七了,婚姻之事确实要提上日程。 俗话说贤媳妇富三代。虽然到年龄可却不可操之过急。杜氏对自己挑选的三个儿媳妇总体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老二的媳妇没能给孩子延续香火外。 说亲?俩儿子如今还挤在一个屋子睡,这条件有哪家姑娘愿意。 第19章 她真笨 她家院子虽然比二房三房宽敞不少,可人口也多。 如果双方均有结亲之意,到时姑娘那头的亲戚登门相家,万一嫌弃自家条件不好改变主意,以后还让儿子怎么再继续找媳妇? 心思电转间小杜氏已将事情想了个七七八八,笑着对婆婆讲: 「真的?我正想给您说这事呢,义林老大不小了,前儿碰到赵大嫂子去娘家亲戚还请她帮义林操心寻谋个合适的姑娘。」 「多物色几家也好,到时有进有退,不用任人拿捏。」杜氏贊同道,在她心里自家大孙子各方面都顶好,不愁找到孙媳妇绝不会打光棍。 多物色几家?小杜氏尽管也有此想法,可听到婆婆这般说,仍暗自撇撇嘴。 大儿子有模有样不假但挨不住其他方面扯后腿,哪家希望闺女嫁个穷鬼过日子。 「娘,一旦开始张罗不愁媳妇。可若进了门,房子哪里够住?」话毕,余光悄悄观察婆婆的反应。 村东边那片几年前按男丁分的宅基地有好几户人家打算开春建院子,因为再过三四年要去官府更换户贴了。 这些年村里没少添人丁,谁知道到时朝廷政策如何变动,还是盖上宅院住进人安心,随它公文怎么改,难不成还收回老百姓的房子? 杜氏怎会不明白媳妇话中意思,这事她和老伴私下已商量好,「东边那块宅基地起初就说好留给义林,开了年麦头里有三四个月清闲时间,约莫收麦子前能盖好。」 小杜氏心中一喜,婆婆竟和自己想一处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但她心头尚有个关键问题,建青砖瓦房还是泥坯房呢? 他们目前居住的砖瓦房为三兄弟未分家时大家合力挣钱所建,隔壁老二家是他们自己奔的,三房至今还在住着土坯房。 观婆婆的神色看样子已打算好了,犹豫少倾选择没有立马张口问询。 家中财政大权虽由婆婆掌管,不过大体支出进项她还是能估算出来。 盖一座砖房对普通农户来说是一项极大开销。小杜氏按照当下建材价格以及人工费用大概预算下,心痛得要死,暗道养儿子真不容易半辈子挣得血汗钱往窟窿里填,晚上得好好同丈夫商量一番。 …… 「二哥,雪下得紧我便不多留你了。再晚些路不好走,架子车先放在这儿。」 秦氏见门外雪下的愈发密急,不过一刻功夫地上积雪又厚了层,于是主动催促已家哥哥早早归家。 「行,那我走了。路好点再过来。」秦二郎也知不能在此久留,起身时扭头对跟着站起的钟月说:「月儿,要不要去舅舅家找表弟玩,住两天我送你回来。」 钟月故作天真地摇摇头:「月儿要在家陪阿娘。」 「今儿刚从咱娘那回来,初二还要过去的,别耽搁了,快走吧。」秦氏慈笑着揉揉女儿的脑袋,抬脚把放置门口凳子上的蓑衣撑开再一次催促。 前世生活在现代社会的钟月不知道多久没逢上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了,见之异常欢喜很想雪中玩耍。 故而在秦氏送秦二郎出门时,她非要坚持一起。 大概因今年的头场雪,村道上已经有不少孩童冒雪嬉戏,半蹲雪地上你推我我拉你滑行。钟月亦不怕冷的也弯腰开始团雪球。 「月儿,你发烧没好几天,不准玩雪啊。」秦氏生怕闺女像那些疯玩的猴孩子一般砸来砸去,往脖颈里塞冰雪,忙出声提醒。 「娘,我玩一会就回去,保准不会打湿棉衣。」如此美景怎可辜负,钟月态度端正地向母亲下保证。 秦氏见闺女模样乖巧,便没再多说,嘱咐她最多半个时辰要回家,得其应诺后才迈步去婆婆家取小杜氏帮忙捎回来的东西。 钟月人小手劲不大,粗骨油布伞在风雪里东倒西歪,正当她换只手拿雪团时,突然颳起一股乱风将伞差点吹翻过去,脱开手熘着地皮往前滚,「哎呀,我的伞!」 「月月,地滑跑慢点,我帮你!」前方与同伴滑雪的虎子看见钟月一泚一滑快步追伞,连忙扯开嗓子喊。 而路边一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没有加入玩雪队伍的男童,注视着走势形如企鹅的钟月,嗤笑一声:「真笨,刮这么大的风还打伞,出力讨不到好!难怪被人冤枉抓走。」 早把雪球丢一边的钟月走在被一群熊孩子踩实的雪路上,伸出两条胳膊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快走。 暗自警告自己绝不能在他们眼前摔成四仰八叉,被一群小鬼头嘲笑可丢人了。 「虎子,谢谢你!」鼻子冻得通红的钟月接过虎子手里的雨伞,扯了扯冻僵了的嘴边肌肉表示感谢。 瞧他帽子肩头落的都是雪花,心说像虎子这般耍雪才痛快吧,打着伞是不是太矫情了? 转身准备离开男孩子主场片区时,钟月注意到一个行为独特的小少年,暗自好笑。 第25页 身量这么矮棉衣外面又罩一层厚重的蓑衣,走得动路吗?难怪站着不动旁观其他小伙伴玩。 有了方才那出,钟月准备直接回家,外面几乎没见女孩子出门玩,估计都在家学针线活呢,要不明天她也试试? 院门没上槓,秦氏正在院中挥舞着扫帚清理院中十字青石小道上的积雪,「棉鞋浸透没有,进屋换一双。换下来放炉子旁烤着,这天得好几天能晴。」 「没呢,才出去一会哪能这么快打湿。」落雪前没下雨而且气温又低,大雪落地就存上了,干燥燥的像踩海滩细沙一样。 「哈哈……娘,大黄要帮你忙呢。」钟月瞅见跟在她们身边摇尾巴的大黄,忽然用鼻子把她娘扫过堆成堆的厚雪往石道外侧拱,立时被逗笑了。 好白菜被猪拱,好雪被狗拱。 「月儿,今晚咱们摊煎饼吧。」秦氏扫完积雪,将粘满碎雪的扫帚往墙楞上摔摔,随口说道。 「嗯,娘做什么月儿都喜欢吃。」相比与其他人家,钟月觉得自家的伙食已经非常不错了,最重要一点她娘的厨艺超级棒。 第20章 借钱 因不知道雪天持续多久,雨雪天柴火必须省着点用,晚饭吃简单点不要紧,摊煎饼不费柴。 钟月见秦氏边系粗布围裙边进灶房,很是自觉的跟过去准备帮忙烧火。 有了前两次的实验,如今秦氏倒也乐意让闺女慢慢接触家务活,即便捨不得但总有一天也会嫁入夫家为人妻为人母,倘若啥事做不来,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曾家白事结束后,将剩下的一部分馒头、丸子、青菜等分给了帮忙做事的村民。 冬天天冷,和的面不好发起来,秦氏选得大都为白面馍馍。 犹豫了下,她还是在篦子上放了两个馍馍和小半碗西瓜黄豆酱。 在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钟月已经成功点燃了灶膛里的麦秸秆不急不躁地开工烧火。 秦氏温柔地望一眼烧火技术渐渐熟练的女儿,露出欣慰微笑,随后从石橱拿出白陶镶蓝边纹的大海碗。 加水约置三分之一处,再打俩鸡蛋撒些切碎的芫荽、适量面粉,动作小心利落地开始打蛋液。 由于钟月还未达到一人同时烧两个锅灶的能力,秦氏趁间隙时候做别事了。 「娘,大锅烧好了。可以摊煎饼了!」钟月起身绕到锅灶后面,踮脚摸摸倒扣碗底的温度,站在门口扬声喊人。 纵然没摊过煎饼,可吃煎饼果子的人也晓得控制火候的重要性,在点火时她特意问一句:「娘,大火小火?」 「不能烧大了,太小也不行,你看着烧吧。」洗锅的秦氏很自然地回道。 哎,这便是传说中的适量了,钟月默默补一句。 放油,倒入适量面煳,锅铲迅速抚平推匀发出滋滋响声的浆煳,以铲作刀在薄饼划出十字形两分四片。 秦氏动作有条不紊,让人看了爽心悦目,当然钟月此刻没关键时刻掉链子,极为给力,火烧得大小适宜。 摊好一锅,秦氏铲入碗里拿双筷子递给钟月道:「趁热赶紧吃!」 钟月看着碗中软乎乎散发芫荽鲜香的煎饼,没有客气,连手都没洗直接大口吃起来,边吃边美滋滋幻想若加跟火腿肠或油炸麻叶子就更完美了。 四锅煎饼完全摊好后,秦氏就着热锅温大半锅水留着刷碗用,待会另一个锅里的用来洗漱。 在暖暖的灶房里吃过晚饭,外面的风雪仍旧未歇,之前清扫的石道上重新积了一层雪。 房廊、树木、鸡舍、井台……无处不覆盖厚厚的白雪。秦氏让钟月端着洗脚水去堂屋洗脚,她要去鸡窝检查一遍,确定数目对得上。 外面冰天雪地,摇曳的橘色烛火让房中显得分外温暖,实际并不暖和,钟月怕冷把窗下火炉子拎到水盆旁,迅速洗脚上床。 秦氏进来时,钟月已躺进被窝里正裹着被子只露出个脑袋发呆。 「冷不冷?娘再加床被子。」说着把床头箱笼盖上放的针线篓子油灯等杂物移开,从箱子里取了双稍微薄点的被子搭在钟月身上。 若不是与她娘一起睡,钟月真想穿着棉衣袖子,只穿中衣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太刺激了,此刻还在哆嗦打冷颤。 时间尚早,秦氏倒掉洗脚水后,半坐在床另一头捻棉条缠线团。 「娘,月儿想学绣花。」同样睡不着的钟月翘头看秦氏捻线,突然蹦出一句连她自己都意外的话。 「明年开春学,现在冻手。」秦氏对女儿主动要求学女红高兴不已,懂事开窍是好事。 听她娘未拒绝,钟月忽然有些后悔,那可是绣花啊又非十字绣。 「快点睡,娘讲笑话你听。」 秦氏口中的「笑话」是指民间流传的神鬼故事,钟月听过两回挺吸引人的。 「娘,这次讲个长篇。」 「好!从前有穷小子叫小山,打小没了爹娘……」 …… 同母女隔着两堵墙一个茅房的钟大海夫妻两人此刻亦未睡下。 「谁要给咱家义林做媒说亲,人靠得住吗?别成不了事瞎编排。」小杜氏也没闲着,边纳千层底边同丈夫聊天。 「想啥呢,做爹的难道还害自己儿子不成?」身困体乏的钟大海快要陷入梦乡时,被妻子吵醒语气带有不耐烦。 「娘今儿说开年打算为义林盖房子,我估摸了下,连房带院都垒好得花不少钱,这样以来余剩不多。万一姑娘家要的聘礼重,哪够使呀。」 第26页 察觉丈夫快要睡着,小杜氏腾出只手推他一下,今晚若不商量好恐自己一整夜都睡不安生。 「哎呀,这八字还没一撇,操恁早的心干啥,再说十里八乡不都按老规矩,砖瓦房和聘礼选一样,你还想娶个千金小姐回来当儿媳妇?」 脑子混沌如浆煳的钟大海闭着眼睛没好气道。 「你这人?!难道义林成家后咱不过日子了,下面还有义康,兰兰出门也不能太寒酸,哪样不要银子?往后爹娘岁数慢慢大了,非但无法干重体力活,连头痛脑热也是常有……」 小杜氏非常不满意丈夫敷衍态度,暗自埋怨当初但凡争几口气,也不至于进不了京都织锦作坊。 「那你说咋办?去偷?去抢?」钟大海被扰得彻底没了睡意,心头对媳妇生出些不满,自从没能去京城做事后,对方说话太伤自尊。 「瞧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一大家子着想,让你少辛苦些。」小杜氏清楚此刻不是斗嘴时候,耐着性子服软。 钟大海也觉得自己说话太沖,软语重新问道:「那你说咋办?钱慢慢挣就是了。」 「我想了想,不如到时给秀萍借几两救救急。月儿年岁还小,娘俩暂时花不了啥钱,过两年咱腰带松了马上还给她们。」 小杜氏猜测妯娌手里肯定有银子,当初二叔为东家到处跑货,人家能会亏待? 「问弟妹借?不太好吧。二海还在时就没少贴补这边……」 钟大海下面的话没说出口,现今人不在了,长房理应帮扶才对不该打寡母的主意。 「有啥不好,是借又非不还。再说当初义康差点过继给二叔,算起来是半个儿子,若秀萍立志不改嫁,将来还不是得靠义林义康照应?」 第21章 熬糖稀(补齐) 在小杜氏看来,向秦氏借钱根本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羞事,而且笃定她愿意给的。 两家不只院落挨得近,连农田也并排在一起,农忙时扬麦场、搬袋子、犁地等需出大力的活计丈夫常常帮忙搭手的。 钟大海望着帐顶沉默一会才道:「等开春后看看市价行情,合计短多少银子再说吧。」 他虽没直接说同意,可小杜氏晓得丈夫贊成了问妯娌借钱之事,心头顿时忙笑着接话: 「谁大过年的跟人借钱呀,我这不是想提前跟你商量嘛,万一你不同意也好赶紧寻其他法子,免得事到临头耽误儿子的大事。」 钟大海想说如果弟妹不愿意借呢,可瞧妻子一副坚定的模样,便没有做声。 …… 「娘,地上的雪厚不厚?」 钟月像往常一样被秦氏从盖窝里有叫醒穿烤得热乎乎的棉衣。 伸伸懒腰,好想赖床,大雪天睡懒觉不好吗。 「厚~,赶紧穿,娘去和稀饭。」 秦氏离开后,钟月在被窝里磨叽一会才打着呵欠不情不愿的穿衣。 床头旁端端正正坐蹲着的大黄目不转睛盯住懒得连穿衣服都躺尸的小主人,最后实在不耐,昂唧一声不屑的甩甩头留给她个背影,摇摇尾巴去灶房寻大主人。 「呀,好大的雪啊!」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皑皑白雪,钟月情不自禁发出感嘆。 凭院中积雪深度可知整夜大雪未歇,才使天地一色银妆素裹,前几日还听她奶奶念叨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回愿望实现了。 站在略高地面的门槛上踮脚举目而望,除了房廊青瓦上、枯枝上的积雪,就剩下从烟筒里飘出的缕缕青烟。 钟月吸了吸冻僵的鼻子,双手揣进棉袄袖子里控制好脚下平衡,一步当作两步小心翼翼往灶房走。 看来待会又要清雪了,也好,可以刚好在院中堆雪人。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念叨。 娘俩窝在灶房里正吃着饭,忽听外面拍门声:「月月,饭吃完了吗?」 敲门之人是钟兰,钟月猜测来找她玩的,忙放下碗筷抢在秦氏前面去开门:「来啦,大姐!」 深一脚浅一脚的打开门发现除了钟兰,她身后还跟着几日没见的钟莲。 因为偷油菜之事钟莲本想不来跟二姐说话的,可碍不住大姐的嘟囔,只好随着一起过来。 同对方的想法差不多,钟月亦打算今后与其找性格要强的小堂妹少接触。 可如今人家既然主动上门找她玩,不能没没礼貌将人给晾一边。 「你俩吃这么早,先进来等一会,我马上好了。」 把两人让进院中,钟月瞥见钟莲手里拎个冒烟的圆柱形铁皮炉子。 虽知道是孩子们冬日的玩具,可仍耐不住好奇问:「还在下雪,你不怕把火浇灭了呀。」 而一旁的钟兰则俏皮地向钟月眨眨眼睛笑得十分狡黠,「月月,摸摸这是什么?」 说着抓住缩在袖孔里的热乎乎的胖手往她外罩口袋里探去。 钟月被其勾起好奇心,感官全部放在口袋里藏的东西上。 经过仔细辨认,钟月睁大眼睛半惊讶半奇怪的问钟兰道:「糖?!」 「嘘,小声点!别让二婶听见,等你吃完咱们一起去熬糖稀!」 见钟月一惊一乍,钟兰钟月皆连忙朝灶房门口看看。 钟兰瞪了眼堂妹,示意其小些声,口袋中的红糖可是她娘昨儿背着奶奶悄悄抓给她的。 「噢噢,明白。」钟月一瞧两人模样便知砂糖得来途径不明,很配合地点点头,復低声问:「去哪里熬?」 第27页 若在她家里,肯定被秦氏发现。 「去三爷爷家,方才他跟爷爷一起出门打纸牌了。」钟兰来之前已与钟莲商量好安全之地。 钟月清楚所说之人,她爷爷钟大山的三弟钟叔山,膝下没有儿子老伴又去的早,俩闺女嫁去了临庄。 因两年前大病了一场,俩女儿不放心老爹,经过商量让大女儿次女呆在这里伺候,大家年岁相差不太多,平时姐妹关系处的极为不错。 既然钟兰她们都计划好了,钟月便没再说什么。 「兰兰莲莲吃了吗?院里雪还没扫,招唿着别摔倒了。」秦氏手端冒出热气的稀饭碗站在灶房门口笑着提醒三人。 「二婶,我们吃完有一会了。」家里有爷爷奶奶,哪里能会如二婶家自在,钟兰隐隐生出几分羡慕。 「瞧人家多勤快,哪跟你一样,身子扎了根长在床上。」秦氏笑嗔眼动作笨重的女儿。 钟月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相比其他人女孩的确太懒散,可眼中找不到活计怎么办,暗说开了春农忙时一定会早起的。 …… 「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跑哪儿耍?就呆在这里,二婶给你们炒蚕豆吃。」 秦氏见闺女三下五除二地将大半碗稀饭喝光,准备跟一旁等着的堂姐妹出去玩。 扫眼门外密密纷纷的飞雪,担心闺女好不容易收敛的玩性被重新勾起,连忙出声。 「娘,我们不到外面淋雪~是去三爷爷家找表姐玩。是吧,大姐?」钟月生怕她娘又要限制外出时间活动范围,立即回话。 「是的,二婶。三爷爷去打纸牌了,就苗苗一个人在家,我们去找她。」 「二伯娘,您放心,保准不会再让二姐掉水里。」 有两人搭话,秦氏不疑有它,瞅见钟莲手里玩着的小火炉,忍不住吓唬几句:「那你们别瞎玩火啊,水火无情,失了火你们跑都跑不及。」 钟月点头如捣蒜,在老娘的目光下又加了件厚绒罩衫,抓两把昨儿二舅捎来的果子给钟兰钟莲才成功出门。 钟叔山的院落在村东边,和死去的曾长顺紧临。 无论房舍之间的巷道还是宽敞的村道,上面的厚厚积雪尚未被清理,皑皑白雪上留下行人一串串深深的大脚印。 暴雪直头下了整夜,积雪深度竟到了钟月膝盖下方,路上几乎没见人影。 三人由钟兰撑伞,左右两边的胳膊弯上挂着俩妹妹。 「雪这么深,莲莲,刚才你是咋过来的。」擎伞的钟兰被两人拖得气虚喘喘快走不动了,停下来抻抻歪斜不整的棉衣。 「爹送我来的,他去田头拽麦秸秆了。」钟莲低头瞅一眼已熄灭的火炉子,漫不经心道。 「其实,可以在我家熬的,我娘肯定不会告诉奶奶。」走一半路的钟月忽然有点后悔出门了,外面的雪势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忍不住想待会回家时,大雪会不会到膝盖以上。 「可万一说漏嘴了呢。再说都走到这儿了。」说漏嘴又是一场麻烦,钟兰摇摇头。 砂糖价钱昂贵,非一般人吃的起。小姑姑临盆期在年底,为让其好下奶,奶奶特意从县城买了大半斤红糖。 娘怕她像自己一样来月事时肚子痛得死去活来,听郎中的话提前将养,便从糖袋里偷抓了两三把与她。 走走歇歇,终于到了钟叔山院门前,正待拍门喊人时隔壁过道门被拉开,曾二嫂从里面走了出来。 「下这大的雪还乱跑?找苗苗吧?在你们三叔家呢。」原来秦叔山恐外孙女独自在家太孤单,就让她去隔壁陪曾老太太说会话。 钟月恰想说既然人不在就回去吧。可被钟莲抢先一步:「你们先在这等着,我去喊苗苗姐!」 钟兰抿嘴笑着贊同其提议。 而钟月冲着兴高采烈的钟莲背影翻了个白眼,瞭然而笑,手杵在袖子里面向门扉,跺跺棉鞋上粘的白沙沙的雪,大雪虽美可看久了只剩下冷意。 在钟月和钟兰冷冷呵呵站在屋外吸冷气挨冻时,曾家院子中的灶房里传出说话声。 「家里的炭火太坏了,别说春花,就是我们整日捂在严实合缝的房里也受不住啊。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咋着,咋跟长顺交待?」 「春花现今铺的盖的都是今年新打的棉花套,冷也冷不到哪里去。再说,大雪天的去哪里给她弄上好炭火。当初我生那仨崽,腊月天还给大郎洗衣赏,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后者说完不再理前者,端盆刷锅水泼向厚厚的雪层,随后将木盆竖在廊檐下,转身拐向西厢房。 「她嫂子又在唠叨啥呢?收拾完你也赶紧回去吧,这两天下雪你们就甭过来了,家里还有你爹照应。」 微阖双目躺卧在火炕上的曾家老太太缓缓地对大儿媳说。 「娘,不是我说,春花太矫情了,她……」曾大嫂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瞥见把玩棉线团的夫侄曾子辰和低头绣鞋垫的苗苗,犹豫了下转换口气: 「娘,要不年底这几日您和爹、子辰搬我们家……还睡火炕。」妯娌的娘家嫂子明里暗里找茬嫌弃家里条件太差,为搬回县城找藉口。 丈夫从县城回来说三叔城中的娘家人不好对付,稍不留意曾家家业则会旁落他们手心。 如今既不能与其闹僵又不能被之压制,所以曾大嫂觉得这些日子特别来气。 第28页 「我和你爹哪也不去,若落在外人眼中该说公婆容不下媳妇,逼她挪窝。」 儿子不在了,她得为孙子守好家业啊,只要媳妇还在他们身边,娘家人夺财也惘然。 「可……」曾大嫂邹紧眉头,要去劝说却被钟莲的声音打断。 「苗苗姐!」 第22章 斗嘴 「是莲莲找我。」 没待曾家老太太与曾大嫂出声,苗苗已辨出来人是谁,忙从炕沿跳下掀开毡帘去迎。 与此同时,正为继母之事心头愤恨不已的曾子辰蹙着眉头没有动弹。 果真没猜错,苗苗刚步入堂屋就看见小脸冻得通红的钟莲扬声口吐团雾沖她道:「苗苗姐,我们来找你玩,大姐二姐还在三爷院门口等着。」 「好,你先拿着钥匙去开门,站在外面怪冷的。我的针线篓子还在曾奶奶屋里,收拾好就过去。」 说着苗苗从腰带里取出一串钥匙踏出门往外多走几步路给她送过去。 钟莲接过钥匙,目光朝她身后的堂屋里扫去,眸子闪过一丝失望:「子辰那么早就出去玩了?大姐打算还叫他一起呢。」 「屋里炕上玩呢,不晓得愿不愿意过去,待会我问问他。你快点回去吧,头上淋的都是雪。」 两人均没打伞,此时雪片虽细,却又急又密,说话功夫苗苗瞧见钟莲头髮、肩上落了一层雪,催促她道。 钟莲听说曾子辰尚在家中,眼睛顿时一亮高高兴兴地用手遮着头顶快步离开。 在苗苗和钟莲说话间隙,西屋的婆媳俩议论话题仍然没变。 「……明摆着他们根本不会花心思帮忙物色院子,叫我说啊,不如过完年让大郎二叔去田宅牙行,老曾家的房子就得曾家去买,啥时候轮到外姓人插手。」 靠人不如靠己,而且还是不怀好心之人,自丈夫从县城酒楼商讨回来后,曾大嫂就觉得对待此事态度必须强硬,你越好说话他们越觉得好欺负。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长顺的银子不是放进交子铺生息去了吗,一时半会取不出来。酒楼还得维持日常开销,手头的活银子不能动……」 大儿媳妇讲得老太太如何不明白,可老两口荷包里仨核桃俩枣够干啥的,买间茅房估摸都不够,郑县地处通往京都的要道,县城房价不便宜。 别看俩媳妇目前叫这么凶,真若要让两兄弟垫钱给孙子买宅子,儿子们另说,但儿媳妇必定不肯。 她和老伴每日里为此事不晓得多焦灼,可人老了且没逢过大世面,有心无力。 再者亲家那头说得有理有据,即便上告衙门也讨不到好。 「哼,那么大一个酒楼挪不出几十两银子,说出来谁信?八成是那些丧天良的货编瞎话诓咱们。」 曾大嫂一副完全不相信模样用鼻子哼了一声。村子离县城又不远,他们每次赶城都会在金满楼撮一顿,酒楼生意的好坏她还不清楚。 见苗苗进来敛下愤愤之色,随口问道:「莲莲那丫头呢,来了咋不进屋?」 「是啊,外边雪没停吧,别冻着了,年关可生不得病。」 「奶奶,莲莲她们来找我玩了,明儿我再过来陪您说话。」 苗苗边讲边收拾针线篓子,从曾子辰手里夺下被其揉得不成样子的棉线糰子,重新将脱落下来的棉线缠好:「子辰跟我们一起玩吧?」 「去吧,男娃子总圈在屋里也不好,别跑太远,否则大雪天喊你吃饭都寻不到人。」 老太太神色慈祥地对孙儿说,呆在院子里光听娘们嚼舌,有什么出息。 她和老伴之所以贊成搬到县城住,其中一个缘由便是希望孙子继续读书,否则留在乡里竟跟其他熊孩子一样团泥巴掏鸟窝荒废学业。 曾子辰本不愿和女孩一起玩,但知道奶奶真心疼他为自己好,不想惹她不快,只好点点头怏怏地跟在苗苗身后。 经过堂屋时漆黑的眸子直直盯了几眼东厢房的毡帘。 钟月这边,三人打开院门后为避嫌站在过道中等苗苗回来,再一起开堂屋的房门。 当看到曾子辰随苗苗一起时,钟月以为是曾家人交待的,没想太多。而且乡下人对孩童之间的男女大防并非太过注重。 倒是钟兰因为口袋红糖的事情心里有点顾忌,望望曾子辰,犹豫了下将苗苗拉到一旁,悄声说: 「我们仨儿是来找你熬糖稀的,他在跟前不会学话吧?」 指着曾子辰音量又低几分:「红糖我奶奶不知道。」 说完有点后悔选择跑来三爷家了,这么多人想不传出去也难。 「莲莲不是说你让子辰过来的吗?」苗苗对钟兰话中之意疑惑不解,随即明白乃钟莲瞎编的话,摇摇头笃定道:「没事,子辰和其它人不一样,不乱学话嚼舌。」 先行两步的钟莲回头望一眼咬耳朵的两人,抿抿嘴脸颊不觉发起烧。 落在最后面的钟月此刻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心思各异的几人身上,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棉鞋被雪水浸透了,方才没感觉一停下来开始冻脚了。 想着反正她不会熬什么糖稀,待会主动要求烧火趁机烤干棉鞋,省得回去挨秦氏唠叨。 准备再跺几下脚取暖时察觉院门没插栓槓,鑑于前次油菜事件,钟月上好槓才去灶房。 生怕旁人抢了先,钟月进灶房第一句就是:「我烧火!」 第29页 正感到无聊的曾子辰望了眼自告奋勇甘当烧火工的钟月,心想挺聪明啊哪里暖和往哪钻。 「二姐,火候你能控制的好吗,别把糖给熬煳了。大姐说你有次烧火时头髮都给燎了。」钟莲余光扫眼曾子辰,满脸怀疑道。 话落,苗苗忍不住笑起来,而曾子辰则条件反射地抬目往钟月头髮上瞄,想看看是否秃了一块。 而钟月转头横眼散话者钟兰,她答应过自己不告诉大嘴巴钟莲的,没想到竟也把不住风,不就烧个头髮有什么大不了。 气恼的钟兰剜眼说话不过脑子的三妹,当初说好不在二妹面前乱说,结果却还是管不住嘴,而且还打她的幌子编瞎话,小妮子咋变成这样了。 「一开始的确手生啊,难不成你天生就会?只要现在行不就得了。」钟月白了眼惯会拆台子的钟莲,说罢直接坐在灶前的杌子上。 「她烧就让她烧吧,咱们快点,等会姥爷回来就坏事了。这点红糖见锅底一化就没了,咱们五个人呢。大前天我娘给姥爷捎来几斤芝麻说给他捣酱吃,不如咱干脆炒芝麻糖?「 待钟兰拿出口袋里用手绢包住的红糖,苗苗灵机一动提议道。 有人出芝麻,钟兰自然贊成,几人中就数她俩年岁大,没有徵求钟月等三人的意见便定下了。 「行,我来刷锅,苗苗你弄芝麻,莲莲你俩把门口的雪铲铲。」 大孩子在小孩子跟前总有种天然的优越感,钟兰极为自然地分派给钟莲和曾子辰活计。 「我也要烧火,烧火暖和!」全程都保持沉默的曾子辰突然出声,笑眯眯指着稳坐杌子的钟月。 「你?!」熊孩子捣什么乱,钟月蹙眉瞪着一脸认真的曾子辰,瞄到神情惊讶的钟莲忽然莞颜,「莲莲子辰能控制火候吗?」 「子辰你瞎添什么乱?要冷的话那就都呆在锅灶前烤火好了。」苗苗见其关键时刻扯后腿,心头有点不悦,早知就不让他过来。 最终两人还是没有铲雪,和钟月一起挤在灶膛前。 钟月抬抬脚上鞋帮子湿透的棉鞋,心里那个郁闷啊,即使男女大防不严重,可也不好当着曾子辰面脱掉鞋子烤火。 情绪使然,自是对挡她好事坏她计划的曾子辰没好脸色。 而始作俑者像是完全没察觉,一副乖乖好学生样子向钟月虚心请教。 「月月,锅膛这么点小怎么使柴禾不灭?」 钟月:「手艺到家自然就会了。」 钟莲:「一下子别塞太多柴火,用火棍拨一拨,炉膛要通风。」 而砧板旁的另外两人完全没管她们三人,沉浸在自己的主题讨论。 钟兰:「我瞧芝麻都是干净的,不用太过细。」 苗苗:「嗯,娘说她用簸箕簸过了,没土坷垃。」 …… 「月月……」 钟月:「叫姐,我比你年岁大。」 「切,二伯娘说我跟一年的。」被钟月多次冷暴力打击的曾子辰嗤笑一声,终于装不下了,开始进行反驳。 钟月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聊的跟个小屁孩斗什么气,真幼稚! 注意力转移到锅里的炒芝麻时,顿时听到噼啪炸响声。 钟兰手执锅铲不停快速翻动,苗苗从旁协助。 「好了吧,不能炒太焦还要加红糖呢。」钟兰搅动散发醇香气味的米黄芝麻徵询苗苗。 「好,那我加糖了。」说着苗苗将手帕里的红糖抖进锅里,钟兰翻动速度又加快几分。 此刻钟月也不敢大意紧盯炉火,生怕一个不好火烧大了将大家宝贝的零嘴给摧毁。 却听曾子辰小声嘀咕:「芝麻连洗都没洗直接炒,不脏吗?怎么吃啊?」 钟月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沖其一句:「嫌脏就别吃,少你一个我们还可以多分两口。」 「不吃就不吃,谁稀罕?!」曾子辰愤愤回道,暗暗决定下次绝不会跟女娃一起玩了,若是小子早给他干一架了。 站起来观看的钟莲没听见两人在斗嘴。 「记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待加入焦香芝麻中的红糖渐渐融化裹粘住芝麻时,钟兰则说:「月月别烧了,炒好啦。先铲点尝尝脆不脆。」 边说边将抹布擦干的陶碗往锅边挪挪,铲了几锅铲,「子辰尝尝好不好吃,县城里没见卖这种碎芝麻糖的,都是芝麻糖片。」 第23章 年节(一) 碗里的芝麻糖散发出混合特有的热香气。 听了钟兰的话,曾子辰第一反应是摇头拒绝,想起芝麻连洗都没洗直接下锅炒,即使闻着再喷香心里也忍不住涌出排斥感。 而且刚刚还和钟月说了狠话,坚决不能吃。 钟兰以为其一直生活在县城,家里又有钱见过的好东西多,看不上他们乡人自做的零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瞧着不好看,其实很好吃,你捏一撮尝尝。」 钟月察觉钟兰的微表情,笑眯眯地打圆场道:「大姐,子辰方才跟我说他不吃甜的。」 说罢转头与正怒瞪着自己的曾子辰对视,挑了挑秀眉笑得十分欠揍,「这么精贵的东西,不晓得人家为啥不爱。」 「不喜欢甜的啊,那下次做芝麻盐时我给你送些过去。」刚刚对曾子辰嫌弃的神情略有不满的苗苗得知缘由后,笑着接话。 钟莲张张口要说她弟弟最爱吃糖,可转念一想说这样不是和曾子辰唱反调吗,便住了嘴。 第30页 原来是不爱吃,钟兰的尴尬顿时消失,好心的说:「加的有芝麻,吃到嘴里其实没多甜。」 拢共只两把红糖,苗苗放的芝麻有大半碗,甜味并不太浓。 本来因为家中事难过不已的曾子辰此刻被钟月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同时又觉得十分委屈,爹娘没了都觉得他好欺负,连小丫头也如此。 想多分芝麻糖是吧?哼,偏不如你意,你撒谎在先,就别怪我不讲信用! 为成功治服熊孩子小有成就感的钟月忽然发觉对方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璃黑的眸子仿佛覆层水膜。 立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喏喏嘴想说句软话缓和气氛,忽然曾子辰吸吸鼻子仰起头漾出浅笑道: 「真不甜吗?那我尝尝。」 钟月:「……」 「筷笼子有羹勺,我给你拿个挖着吃。」城里长大的孩子比她们讲究的多,苗苗从筷笼子抽出个勺子递给他。 「好吃吧?」见他吃得香,钟莲喉结滚动两下,口舌生津地问道。 「嗯,兰兰姐炒的芝麻糖好吃!」 钟月注视着曾子辰挖满一勺子焦棕色的芝麻糖送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咀嚼咽下肚腹,然后竖起拇对钟兰进行赞美,最后继续品尝碗里的美食。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行啊,小子! 不得不说尚带有余温的芝麻糖确实好吃,炒成黄色的芝麻鲜香无比,融化冷干的红糖颗粒脆甜焦香。 钟月觉得比前世闻名国内的孝感麻糖还要好吃几分。 …… 「砰砰砰……苗苗,苗苗开门!」 「快点,姥爷回来啦!他今天咋这么早回来。」当几人有滋有味慢慢品尝平常很少吃到的零食时,忽然传来叫门声,吓得他们顿时慌了手脚。 「我去开门,赶紧吃完,把碗洗干净!别让姥爷看见。」 要知道她可是偷偷从袋子里弄了大半碗芝麻,若让姥爷晓得定免不了一顿骂。 虽然说去开门,可苗苗仍然没行动,而是手脚利落地将锅台用抹布擦一遍,拿老丝瓜瓤子用力刷已添了水浸泡着的铁锅。 与此同时钟月和钟兰也赶紧环顾灶房,将适才用过的物什归位。 「砰砰砰……这丫头在干嘛呀,苗苗……」 「来了,姥爷!」苗苗飞速地把锅刷干净盖上锅盖才扯着嗓子回应钟叔山。 沖钟兰等人低声道:「碗刷好,你们赶紧去堂屋!」而后故意放慢脚步去来院门。 「碗我来洗,你仨儿去堂屋吧。」钟兰见钟莲已将碗里的芝麻糖吃得干干净净,对面曾子辰的碗也没剩下东西,遂吩咐他们说。 钟月想想灶房里人顿了反而更加引人怀疑,于是点点头应了声,转身时瞥见曾子辰婴儿肥的腮帮子上粘了两粒芝麻,没做犹豫的出声提醒:「子辰,脸上粘的有东西。」 依然生她气的曾子辰闻此,脸颊热了热连忙用手腹擦擦脸,使其中一粒芝麻落入手心。 待看见什么东西后,眼神躲闪没敢瞄钟月等人的神色,率先抬脚朝门外走。 钟月上前伸手帮其将剩下的一粒捻下来:「没擦干净,喏!」 曾子辰瞟眼她两指间的芝麻,脸庞愈发火烧。此时他迫不及待地想回自己家了,一刻也不想再留。 想到做到,对里面刚刷完碗的钟兰讲:「苗苗姐,三爷回来了,那我先回家了。」 说话间钟叔山已从外面踏进过道,发现院中雪地上站着几个孩子,「都站外面干啥,你们继续耍,菸袋忘家了,等会我还出去。」 听钟叔山说样拿菸袋的话,苗苗低头翻了个白眼,信你话才怪八成输光回来拿钱的。 此时钟月也有回自己家的打算,棉鞋没烤成,脚木的都快无知觉了,万一生冻疮可就掉的大。 等钟叔山交待几句匆匆忙忙离开后,钟月问钟兰:「大姐,咱回去吧,我棉鞋打湿了,冻脚。」 出门有好一会了,上午时间短,估摸再过大半时辰就要晌午了,于是也决定和钟月一起回去。 在钟月说自己棉鞋浸透时,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曾子辰装作不经意地瞥眼其蓝色合口棉鞋,忽然似想明白点什么,抿嘴偷偷飞快地瞅下同钟兰说话的钟月,手指无意识地捲起衣襟。 「子辰,回去别和其它人讲咱们炒芝麻糖吃了,爷爷奶奶也不可。」 出了院门,即将要分开时,钟兰不忘提醒他一句。 「嗯!」芝麻糖还是挺好吃的,下次让奶奶做给自己吃。 穿着湿棉鞋回去,钟月自然没能逃得了秦氏的唠叨。 大雪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整个钟家村的村民为来年年成得到保证如何高兴自是不提。 因积雪融化快和成泥巴浆的村道还没彻底晒干时,小年已悄然而至。 小年俗称灶王日,这一日家家户户要进行大扫除,而且碗橱上方还要张贴灶王爷宣纸画像,摆上厚厚的刀头肉、油馍等祭品祭灶祈福。 晓得任务比较繁重,钟月没有赖床跟着秦氏一起起床,吃罢早饭开始忙碌起来,还好天公作美,暖阳普照。 「月儿,你从柜子里拿两刀纸给你大伯送去。」 快到晌午时,灶房的清理工作已基本完成,连充当砧板的桌子也被搬到水井边清洗几遍,置在院中暴晒。 自钟二海离世后,有关家里的祭祀之事有一半需要大房帮衬。 第31页 比如纸钱需得钟家的男人们来制,否则即便虔心烧了也不起任何作用,因为在世人眼中经女人之手所裁纸钱到了阴间只是废纸一张,故去的亲人根本没法花出去。 秦氏如去年一样,交待闺女。 第24章 许三愿(补齐) 屋中扫地的钟月放下笤帚应了声,记得去年差不多的时候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无需费心思索,便能猜到其中原因,她不由嗤笑一声心说什么狗屁谬论,只不过男权社会为维护其主宰地位故意编造的歪理邪说。 可气可恨的是部分女性竟然发自内心的对此认同。 从橱柜里拿两刀橘色糙纸与秦氏打声招唿便朝隔壁钟大海家走去。 过道房门大开,钟月瞧见院子里跟她家情形差不多,摆的到处是清理出来的各样家居物什,家中成员各自忙碌手头活计。 杜氏蹲在院子一角用锅铲清刮铁锅外面的锅底灰,钟大海则弯腰噼柴火,不时的插几句嘴…… 平常放置于正堂的八仙桌被搬到日头底下,桌上堆放着码得整整齐齐的斜对摺的糙纸。 钟大山手执个袖珍型的圆柱擀面杖往橘纸上使劲夯压。钟月知道那并非擀面杖而是做纸钱的钱模子,镂空的横截面行如一枚铜钱。 「月儿拿纸来啦,那一叠打好的,拿回去吧。」钟大山瞧孙女抱冥纸而来,便知其来意,笑呵呵地抬手指了指桌角的一摞纸。 忽然又想起什么,起身道:「上次买的门画忘了给你们,你一起带回去。」 转身时眉宇间现出一抹伤痛之色,转眼间儿子已故去三年了。 钟月正要随爷爷进屋拿门画,却听小杜氏问道: 「月儿,你娘蒸花馍的面和了没有?」 「没呢」钟月没做它想只当寻常聊天,年节时家家户户皆要提前蒸花馍,以备过年待客和作为走亲访友的节礼。 「兰兰,待会你去二婶家借点酵头,晚上娘准备要用。」 「咱家面头不中用了?」杜氏扭头略微疑惑地问长媳,用来发面的酵头留太多没啥用。 天气冷面本来就不好开,又没提前给人家讲,若再讨去一半,不晓得啥时候能蒸上馍馍。 「前几天秀萍用米酒发了一锅新面,蒸出来的馍甜滋滋的,颜色也白了不少,我想着这次咱也试试。」 小杜氏完全不以为意,面头无论大小都可发面,不过早一天晚一天问题,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 听儿媳妇如此说,杜氏没再吭气,继续刮锅底黑垢。 钟月低首撇撇嘴,心说借给你我家用啥,早点不打招唿。 可一想到她们孤儿寡母明面上还得依附大伯家,脱口而出的话不得不咽回肚子里。 …… 「……灶王爷,民妇钟秦氏求您保佑月儿平平安安,公婆身子康健无忧,来年风调雨顺田地五谷丰登……」 家里无男丁,分家后长房三房不可能专门跑她家帮忙祭祀。秦氏只好亲身上阵,跪在地上虔诚地向灶王爷祈愿。 诉完愿扭头对跪在身后的钟月道:「月儿,快给灶王爷磕头,送灶神返天。」 此刻的钟月注视着简笔勾勒成的灶王爷以及其徒子徒孙们画像,心中同样许愿道:灶王爷呀灶王爷,如果您老人家真的存在,小民诚心向您许三愿,一愿亲人安平康健;二愿日子殷实灿烂;三愿…… 三愿什么呢?钟月藏在袖口的手指捻了捻,那就三愿未来丈夫是个钻石暖男吧。 默默说完后,怀疑自己是否太贪心了。 怔愣间被秦氏话语打断,赶紧俯首极为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 按照民俗流程祭祀完灶王爷需要在院中放卦炮仗。 「娘,我去喊爷爷帮咱们放炮吧?」原以为她家过年不放鞭炮,没想到秦氏竟请人从县城代捎了几卦。 钟月见她娘将一卦长约一米来长的鞭炮系在晾衣麻绳上,拿起火摺子准备点燃火引,恐之技术不到家发生危险,慌忙出声提议。 「不碍事,娘不怕!挪远点,别崩着你了。」秦氏嘴上安慰闺女,其实心里挺害怕的,这是她首次放鞭,丈夫三年孝期中别说放炮仗,连门画桃符都未曾贴过。 说话间已走近悬吊着的鞭炮旁,扎着不标准的马步身子大幅度地斜后仰,皱紧眉头把点燃的火苗往鞭炮尾端凑。 见如此,钟月跑到屋檐下双掌捂耳神情专注地盯住秦氏,心口咚咚响,连被关在屋里的大黄髮出的呜咽扒门声也没听见。 此刻她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田径赛场上,期盼炮响瞬间,我方参赛者第一时间沖向前。 待看瞧炮引子滋滋冒出火光,钟月条件反射地大喊:「快跑!」 同一时间,秦氏已转身跑几步外。 鞭炮顺利燃,母女两人均出了口长气,不由相视而笑同时亦有几分无奈心酸。 「二姐,开开门,我们来拾炮了!」 钟月方将上窜下跳对炮声无丝毫害怕的大黄拴石榴树上,准备洗手吃饭就听见院门外拍门声。 她往碎纸屑处瞅了瞅,确实看见有未燃的哑炮。本想说被其他孩子拣过,可堂弟义康也在外面,只好打开院门。 「都要吃饭了,你们还在外面乱跑。」 开门瞬间四五名男孩一涌而进,眼睛泛光地朝目的处奔去,根本没在意钟月说的话。 第32页 须臾功夫,纸屑已被几人翻个遍,有收穫的喜笑颜开,没捡到的小脸一垮暗下决定等下家出手动作定要再快些。 「义康,吃了没?在婶子这吃个油馍再走。」秦氏笑吟吟的对流出两道清水鼻涕的义康道。 「娘和奶奶还在做,不吃了,我要去拣炮。二婶,下次再放鞭告诉我,我帮忙点火。」 女娃喜花,男孩爱炮,油馍终究抵不过鞭炮的吸引力,义康没任何动摇的拒绝。 正当他急沖沖地跨出门槛后,不远处传来小杜氏喊儿子回家吃饭声: 「义康~义康~回来吃饭啦……」 而后声音由近及远。 「义康,你娘喊你回家吃饭了。」 「待会再回,村东边咱还没去,快跑……」 一群熊孩子捂着装有劳动成果的棉衣口袋猫腰熘着巷道奔跑在深橘色的晚暮里。 「鳖孩子,跑哪儿去了,临到吃饭都得人喊……他四婶瞅见义康没?」 为喊儿子已走到另一村道上的小杜氏心头窝着火,笑着询问同样叫孩子回家吃饭的村妇。 「往东边去了,几个孩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喊都喊不回来。」村妇抬手指向村东笑骂道。 「这孩子恨人的很,好了伤疤忘了疼,去年放炮手心烧大片……义康~」小杜氏跟村妇絮叨几句,沿其往村东喊人。 …… 再说钟月家,拾炮的孩子们离开后,秦氏将院门插上槓,觉得不会有人再过来便将可怜巴巴的大黄给放了。 忙碌整整一天,除了必备的油馍,来不及花心思做其他复杂的菜样。转身看见女儿双手捧着粥碗脚步缓慢地往堂屋移挪,心头生出的悲寥之感顿时消散大半。 「赶紧趁热吃,待会凉了。」秦氏从碗里拿出个热乎乎软软的油馍递给女儿。 接过散发出葱油肉香味道的油馍,早已飢肠辘辘的钟月一嘴咬出个弯弯的新月来。 过年时节县城街肆上卖的有小葱,由于菜贩地窖里提前库存的有,价格并不太昂贵,一般老百姓吃得起。 油馍虽不是发面所做,可厚薄适宜十分松软,且鲜香入口,钟月就着浓浓的白粥吃了一个半,直到肚皮滚圆才住嘴,今天她也累坏了,决定泡个脚早早上床睡觉。 小年过后,离大年就论天数了。 从腊月二十四一直到大年二十九几日里,秦氏都忙于备年货,蒸、煮、炸、煎样样不落,其中有两日婆媳四人竟一起携手合作出油炸丸子等。 不知什么风俗,炸东西时小孩子不能在场叽叽喳喳,说是怕扰了神明。钟月被撵到大伯家找钟兰钟莲玩耍。 「我娘说今年咱们一块吃年夜饭守岁,奶奶也同意了的。」 三姐妹一起窝在钟兰被窝里磕着西瓜子闲叙家常。除了需要油炸的丸子、肉疙瘩、刀头肉外,其他年货都已准备齐全,连钟兰这两日也没事可做。 「真的?!每年守岁我都熬不住,娘也不叫醒我,今年跟你俩一起肯定能熬过子时。」钟莲听说在奶奶家吃年夜饭守岁,惊喜道。 钟月听了亦高兴不已,这是她在过的头一个新年,希望用热闹的气氛沖淡思乡之绪,再者家中只两人守岁的确有些冷清,年夜饭都不能做太多样数。 「还骗你不成,估计明儿还是个大晴天,我把被窝再晒晒,到时你俩别回了,咱仨儿一起睡。这样月月也方便起早去坟地给二叔拜年。」钟兰将被面上漏下的瓜子碎渣子抖了抖,回钟莲道。 「二姐,天不亮去坟地你怕不怕?」钟莲满脸好奇望着神色纠结的钟月问,因为大年初一她爹也要起早去祖坟烧纸。 「有大伯和三叔,有啥好怕的,我不怕!」钟月硬着头皮坚定地回答,明面是说给她们俩听的实为给自己壮胆。 此架空朝代和前世在祭奠故去亲人方面颇为相似,不但清明时节上坟扫墓,而且大年初一清晨还需给先辈烧纸拜年。 她是钟二海唯一血脉,尽管烧纸放鞭有钟氏男丁替代,但其本人仍需墓前尽孝磕头,尤其守制大孝期间。 前世,钟月从未经歷过天不亮就到气氛阴森的墓地烧纸,她之前忘了有这茬,如今听钟莲突然提起,心里有点害怕。 「瞧二姐的模样就知道说得假话。听村里老人讲,晌午头会有个披头散髮穿红裙子的女人站在北河里……」 「莲莲,再乱讲我就把瓜子壳塞到你鼻孔里,到时拉你一起去!」 钟月怒瞪着讲得兴致勃勃的钟莲,死丫头故意的吧,哼,她是无神论者,管它人鬼一点都不怕。 「莲莲,别吓月月……那个红衣女鬼咱奶奶也讲过,以前还让义康别大晌午去北河放牛……」 钟兰话讲半截,瞥见钟月正斜眼睨她,连忙住嘴,「好好好,不讲了不讲。看看我新学的针法……」 时光倏然而过,眨眼间便到了大年三十。 用过早饭,秦氏特意用杂粮面打了小半碗浆煳,用来贴门画对联,加上前面过道拢共四扇房门,任务不大。 「贴歪了没?」 「往左边挪挪……娘,挪过了,再向右移一丢丢……」 「这嘞?」 「嗯,贴端正得很!娘,灶房门和柴房门让月儿贴吧?」 俩屋的门小而且只一个门板,钟月手痒也想试。 「好,我来摸浆煳,够不着站在杌子上贴,别贴低了。」 第33页 看花容易绣花难,在钟月小手冻得通红,胳膊举酸才勉强将两张门画贴得凑合。 由于说好晚上大家一起去钟大海家吃团圆饭,中午饭菜很随意。 日头刚偏西,秦氏端上里面装有肉丸、半块腊肉等食材的木盆,锁了院门便往隔壁去。 长房三房的人都在,吃过午饭坐在院中边做事边咵天。 「那姑娘不赖,模样俊手脚又勤快,上头一个哥哥成家单过了,下面还有个么弟。听说已有几户人家存了结亲意思,义林也老大不小了,管它成与不成先上门表个意。」蹲井边洗萝蔔菘菜的郭氏把打听的消息说给众人。 「下边还有个小弟?若那样,岂不是聘礼轻不了?」姑娘刚到试婚年岁,其弟必定未成亲,万一日子过得差火,拿女儿聘礼为小儿子娶媳妇用,他家不是吃亏了。 郭氏洗菜的手顿了顿,嘆道:「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否则那丫头早定下人家了。」 「咱们乡里人娶媳妇不就图个品行好能做事吗。三海家的,后天你去娘家走亲戚时,若合时宜到姑娘家为义林牵个线。」 坐在老伴身边晒太阳的杜氏拍板道,十里八乡娶亲嫁女的聘礼嫁妆相差不大,紧她家要也多不出几两银子。 「你娘说得对,正月十五前后定下来,不耽误在东边盖房子。」 既然公婆都这般说了,小杜氏扫了眼安静旁听的秦氏,点点头向郭氏道一番谢。 此话题暂定后,又岔往其他地方。 「玉英把菜洗好了,秀萍你剁饺馅,我来和面。」小杜氏见郭氏端着菜盆起身,眉目含喜地对秦氏说。 「好,刀快不快?用不用再磨磨?」 第25章 年节(终) 剁饺馅比和面费力的多,秦氏虽心里清楚小杜氏讨巧但表面仍表现出欣然接受的模样。 「早磨好了,利得很,可得小心手。」 小杜氏进了灶房看见秦氏拿过来的都是肉菜,心中欢喜嘴上说着客套话,「吃顿年饭还添东西过来,一家人整这客气做啥。」 「就几个丸子一点腊肉,再说我跟月儿也吃不了那么多……」 由于三房人一起吃年饭且除包饺子外还要做其他菜羹,冬天天短黑的早,时间不够用杜氏便让钟兰姐妹三人也参与包饺子中。 包饺子对于前世身在北方的钟月无丝毫难度,上手很快。 「娘,您看月儿干啥像啥,饺子包的多精神啊,以后长大了保准跟秀萍一样心灵手巧。」 小杜氏将孩子没摆整齐的饺子理正,望了眼专注认真的钟月目光转向秦氏夸赞道。 「还别说,月月比去年醒事多了。」 「别夸她了,家活懒外活勤,在家还不是能拖则拖,兰兰像她这个年岁都会烧菜缝衣了。」秦氏温柔宠溺地望着闺女谦虚道。 「娘~,我不是正跟大姐好好学嘛。」钟月适时配合老娘,故作委屈地看着她说。 「你们大姐刚学针线活时就给奶奶和爷爷缝了双袜子,也不知啥时候能穿上你俩做的。」杜氏打趣说。 「奶奶,莲莲已经做了一只,不耽误您十五前头穿新袜子!」包饺子略逊钟月一筹的钟莲眉眼上扬炫耀道。 拥有话语权的奶奶对她家可是条金大腿,哪怕钟月对自己缝纫手艺的自信度为负值,可明白该拍马屁时绝不能怂。 因而笑眯眯地眨巴着人见人夸的大眼睛,学钟莲一样狗腿道:「上次二舅送的有细棉布,摸着好软和,月儿准备拿它为爷爷奶奶做袜子。」 「月儿有这个心就成了,别糟蹋好布,留着让你娘给你做小衣……」 「瞧瞧这丫头的一张嘴吆跟喝了糖浆似的,真仿她二姑……」 …… 一屋子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恍神功夫就到了日暮十分。 往往族中有大事发生钟氏族人才集中祭祀,而且祭祀之日需提前占卜确定,没有特殊情况过年时节各家各户皆关起院门单独拜祭。 待刀头肉、白面花馍蒸热饺子出锅,摆好盘筷,钟大山等祖孙三代跪在拜访摆放各方神灵、祖宗牌位的厅堂里烧纸祈愿,女人紧跟着跪在男人们身后。 钟月见众人神情肃穆,也不敢由着思绪胡乱跑神跟不上步骤,万一出了岔子,古人迷信难免挨顿怪责。 于是老老实实地随大家一起祈愿磕头。 「放炮喽,放炮喽……」一系列祭祀流程完毕后,钟大海从柜子里拿出一盘鞭炮,钟义康和钟义勇欢快地跑在前头。 早先尚下饺子时,村里已有动作迅速的村户开始放鞭,此刻炮仗声此起彼伏,连隔壁村落的炮响声也隐隐约约听得见。 摆桌上菜用不到小孩子,恐一个不小心摔了饭菜,钟月跟钟莲立于过道门槛瞧热闹。 立春节气已过,晚风中裹夹一分生机暖意,钟月闻着刺鼻的硫磺烟味,抬头遥望暗黄色的天幕。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前世已祭,新年新气象她不可再吊儿郎当混混度日了,愿望寄于神明生发希望但还需自己努力实现。 「二姐,伯娘叫吃饭呢。」钟莲推推兀自神游的钟月。 年夜饭较平常饮食自然丰盛许多,庄稼人不讲究男女分桌,一大家子人围着八仙桌挤挤巴巴吃饭。 因位置不够,年龄小的则蹲在矮杌子上由大人帮忙夹饭菜。 第34页 钟月捧着小陶碗感慨,看来还是自家好起码不会连个吃饭的位置都混不上。 用饭时众人如何闲叙自是不提。 之后,男人女人各自分开守岁找乐子。 呆在钟兰房里的钟月只记得她没熬到子时就迷迷煳煳睡下了。 被小杜氏叫醒时察觉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另一床头的钟兰钟莲听见动静只翻个身便没了动静。 「月儿,快点起来,你大伯已收拾好等着你呢。」 睡眼惺忪的钟月听她说大伯在等着自己,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对了,她还得去坟地给她爹磕头拜年呢。 赶紧从被窝里爬起来穿衣,同时旁边神态困顿的小杜氏帮忙为她梳理乱蓬蓬的头髮。 之所以起这么早去坟地,一是距离远步行得一会,二则大年初一要去给族中长辈磕头拜年。 刚梳好头,便听钟大海在院里催促,「月儿好了吗,快点啊。」坟地里坟堆多得挨个烧纸钱,还要赶回来吃早饭。 这是钟月头次大年初一起这么早,天黑漆漆的寒风直往棉衣领里钻,她怀疑没有照明灯具能走过去吗。 「三海?」钟大海一只胳膊牵着钟月,一只胳膊挎住竹篮,篮子里实实在在装满了钱模制好的唁纸,还有小盘炮仗。 有钟大海牵着,走在黑乎乎的巷道里钟月没那么害怕了。 而且她发现大路上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村户赶着去烧纸。 「大海哥,没瞅见三海过来。」夜幕里有人应答。 「是千顺啊,咋站在这儿。」钟大海分辨出是曾千顺,随声问道。 「等我哥呢,他去叫子辰了。」 目睹这一幕,钟月莫名觉得好笑,闻声识村邻吶。 听说曾子辰同自己一样遭遇被人天不亮就拖往墓地,对其表示深切同情。 说曹操曹操到,眼睛处在夜色中久了,影影绰绰可瞅见事物,何况对方还提熘个灯笼照路。 钟月目识前方一大一小的两人朝这边走来,猜测应该为曾家伯侄,否则寻常人家哪会这么奢侈烧个纸还带个灯具。 最终沾人家光,钟曾两家人一起约着去北河附近的坟地。 自大雪熬糖稀那回,钟月没再见过曾子辰,甚至都忘记这个孩子了。 就着摇曳昏黄的灯光,钟月望向右手侧的曾子辰,察觉对方不像她一样神色平静毫无悲意,而是蹙着眉头嘴角耷拉平视前方默默走路,不晓得在想啥,应该是思念亡父吧。 正出神的曾子辰忽然感觉身上投注的视线,侧首望向圆滚滚的钟月。 方才瞧见对方时就生出惊讶,没想到她也和自己一样,那么小就丧失嫡亲。原先对其产生的不好印象随之担去许多。 「你冷不冷?」钟月主动出声。 「不冷,手心都出汗了。」小少年摇摇头,恐钟月不信,伸展手掌让她瞧。 「噢。」她也走出汗了,即使钟大海他们故意放慢脚步,可仍然跟得吃力,而且秦氏怕她冻着,昨晚又从家里拿件夹袄嘱咐穴在厚棉袄里面。 「若没灯照路,你怕不怕?」见其噢了声不再说话,曾子辰努力想出个问题。 「不怕,有我大伯三叔在,野鬼不敢上前。」钟月瞎胡扯的同时,不忘拍钟大海钟三海马屁。 「夫子说世上根本没鬼,心里有鬼才怕鬼!所以你不用怕。」听她说野鬼,曾子辰振振有词道,稚嫩的五官比方才生动不少。 「也不光有鬼啊,万一路上碰到坏人怎么办?」鬼不可怕,歹人才可怕,钟月默默补上一句。 「坏人?那就赶紧跑呀……」 …… 钟月迎风吸着冷气跟个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尬聊,分散路上的疲累和胡思乱想。 北河河堤下方的土地由于地势低洼土壤贫瘠,经风水大师勘测风水极为不错,被作为钟家村坟地。 借着灯笼,钟月老远就瞅见紧密相依连成片的坟堆。 脑海里突然想起钟莲提过的红衣女鬼,顿时觉得周围空气都阴森几分神经紧绷。 值得安慰的是,从坟不时传来鞭炮声,可见有其他村民在。 钟曾两家祖先的坟墓没在一处,到达坟场他们便分开了。 「钟大伯,若你们提前烧完纸在那棵树旁稍等我们吧,有灯笼照路好走。」曾子辰扫两眼不吭气的钟月,主动提议。 「呵呵……不用麻烦,等烧完纸天就蒙蒙亮了,能瞅见路。」钟大海憨笑着婉拒。 其实钟月挺想再借光的,照一人是照十人也是照,可既然钟大海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出声。 曾百顺兄弟与钟大海相同想法,返回瞅见路时就把灯给吹了。 往年他们亦是摸黑来坟地的,今年有小侄子,灯具又是他家的才路上带着灯笼过来。 因此对钟大海的婉拒没说什么客气话。 钟大海和钟三海一年里至少来此两次,对祖先坟墓位置极为清楚,牵着钟月熟门熟路七拐八绕穿梭于坟堆之间。 最后凭感觉到了地方,掏出火摺子点燃对了墓碑上的刻字确定无误,才放下竹篮,把跟前的枯草拔干净,开始跪拜。 在钟大海牵住钟月穿越坟场时,她感官空前灵敏,半闭着眼不敢往后看生怕身后跟得有东西。 等到了老祖宗墓前有了火摺子光亮时,钟月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些,连累带吓贴身里衣都汗湿了。 第35页 心绪平静下来后,她自我调侃道将来再遭遇什么事就不用害怕了,好歹自己黑夜穿过坟场,练过胆子。 第26章 育苗移栽??(捉虫) 祭祀完钟家列祖列宗从坟地出来没看见和他们一起来的曾家之人。 钟月猜想应该走前面了,毕竟曾氏坟堆数量没钟氏多,钟大海没当个事,钟月也没出声询问。 过完正月十六年味渐渐淡去。肃冬之后冰冻融化,万物復甦,一年之计在于春,休养一冬的农户开始为农事忙碌。 「我跟姑娘家说妥,下个月逢庙会约着一起逛县城,你带义林趁机相看相看那丫头,瞅瞅咋样,不行提前给人家说,免得两头都耽误。」 正月十六走娘家,郭氏从大郭庄回来,自己家没进直接拐向妯娌小杜氏那里告知消息。 「这个法子不错,提前相相,对义林和女娃都好。」杜氏点头笑着贊同。 「这事真亏有了玉英你,等媒成了,让义林给买条大鲤鱼!」小杜氏听说女方有意结亲,心头大喜。 暗忖距下月庙会不过月余,村东的宅子得抓紧时间动工,即使来不及,可砖头买回打个地基让姑娘家知晓也是好的。 「做婶子的自然希望这桩姻亲能成,盼着吃上义林的大鲤鱼。」小郭氏笑言,千里牵姻缘她心里也乐意促成此门婚事。 五官带笑的小杜氏似突然想起的某事,转头问婆婆:「娘,义林若到时样中那姑娘,要不要上去给人家栓钱啊。我头次逢这事,脑子都是煳的啥也不懂,怕误孩子大事。」 「煳涂了吧你,没正式下定,给啥钱?没规没矩的。」杜氏嗔了眼突然犯傻的长媳。 一旁的郭氏好笑地瞅眼妯娌,附和婆婆:「娘说的在理儿,假若碰上了,你就说几句初一的好话,慌什么,掏钱的时候在后面呢。」 …… 事情商议妥,婆媳两人留饭没留住,心情愉悦的小杜氏将郭氏送至院外。 迴转身见隔壁家院门紧闭上锁,明白秦氏去娘家走亲戚还没回来,决定吃了晚饭再登门说借钱的事。 话说从秦家湾姥姥家出来的钟月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年节终于过去了无须再挎着篮子走东串西,磕头喊人。 收穫也不是没有,除了一肚子八卦,还有百十枚压岁钱,其中大多为仨舅舅贡献的。 不过钟月对这笔「巨款」丝毫没抱任何希望,因为天下父母大都雷同,一句:「这么多钱丢了咋办,娘给放着。」便正大光明地将私产变公产。 道路两旁田野中的绿油油的庄稼闻风见长,不像年前腊冬月里没一点精神窝趴为田地里。 「明儿开始薅草了,再不加紧,草都把麦秧子给吃了。」原本走在道路上的秦氏想给家里的鸡仔弄些草吃,发现田里杂草跟麦苗一样长势极好,对跟上来帮忙的钟月说。 若有除草剂就好了,钟月心想。眼前的农田是麦棉套,所谓的麦棉套即小麦和棉花套种,两种农作物有共同生长期。 目前气温过低不适宜棉籽发芽,未到种棉之时,麦行之间的空白处长满杂草,十五前农户忙于走亲访友尚未来得及除草。 「娘,咱啥时候种棉花啊?」土壤墒情很好,杂草很好拔,不一会娘俩薅了小半竹篮。 「还一个多月呢。」虽说播种尚需一两个月,可棉垄得提前打,家里只她一个劳力,若不赶早弄的话,到时铁定忙不过来,误了农时。 钟月晓得她家种棉花是直接在田畦上挖坑丢棉籽,然后封土等发芽出苗。可她记得还有另外一种育苗法子。 前世的闺蜜本硕所学专业均和农学相关。记得大学期间有次找她玩时,陪其上了节作物栽培与耕作方面的课程。 出于对异与本专业内容的好奇心,她颇有兴趣地听完了那堂课,虽记不清具体细节,但大概还是有印象的,记得有个知识点涉及棉花大田移栽的优缺点,结果肯定利远大于弊。 现今情形,夏季作物所产主要用来交田赋和充当口粮,而秋季作物则用于换钱供日常花销。 钟月寻谋她家今年能否提前繁育棉花秧苗,到了大田温度合适时候再进行移栽。 可在大人眼中她只是个八岁女童,缝衣绣花还不在行更别说种庄稼这种大事,如何说服她娘呢。 另外需顾虑一点,假如做通了思想工作,同意按照她的提议进行,万一搞失败了咋办,那可是半年的收成。 念此,钟月望了眼利索薅草的秦氏,纠结不已,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寻个适宜机会找个好藉口先讲了再说,方法可不可行最后考虑。 母女两人边走边拔草,直到火橘色的大太阳将将掉落云海,村落上方直起裊裊炊烟时,她们才回到家中。 被关在院子一天的大黄看见主人归家,狗尾巴恨不得摇上天,昂唧着朝人腿上扑;油亮绿尾巴的大公鸡带领几只母鸡咕咕地从尚未种入菜苗的菜园里偎向竹篮,叼吃筐里的青草。 「娘,你去做饭吧,我给鸡剁草。」钟月揉揉大黄脑袋,拿起被麸皮粘的脏兮兮的旧木盆对秦氏说,现在这种简单的家务活她已经干得很熘。 「我不饿,喝碗清茶就行了。你想吃啥,娘给你做。」中午在娘家吃了两大碗鸡汤面条,又没有做气力活计,哪会饿得这么快。 「月儿也不饿,昨儿蒸的布袋馍怪好吃,熘一个咱俩分着吃吧。」 第36页 昨日是正月十五上元节,按照北地风俗,要蒸像麻袋一样的带馅长馍馍,寓意五谷丰登粮仓满满。 「好,再给你蒸个咸鸡蛋,那坛鸡蛋腌一个多月了,正是出油沙黄时候。」 秦氏笑应一声,出了二月便开始农忙,到时没时间花功夫捣弄饭菜,拿咸鸡蛋当菜即美味又节约时间。 「沙黄出油的?不臭?」钟月上次在姥姥家吃过一次咸鸡蛋,可她不喜鲜臭型的腌鸡蛋。 「才腌四五十天咋会臭,估摸还不大咸。」 不臭就好,钟月拨开围成一圈的鸡头,将厚木砧上的碎草撮入鸡盆里,继续挥刀剁草。 …… 「娘,尝尝咸不咸,蛋黄出油是出油了,可没姥姥家的咸,我觉得这样挺好吃的。」钟月将半个被她切得十分丑陋溢出黄油的鸡蛋递给秦氏。 「你自己吃吧,娘不吃,再腌几天就扒出来晾干。」秦氏清楚闺女不爱吃盐腌太久的鸡蛋,每次腌都没超过俩月。 …… 「嫂子吃饭没?」刚放下饭碗,小杜氏就上门来了。 「扒拉两口胃就发胀,义林的事都火烧眉毛了,我还哪有心思吃饭呀。这不愁的没法子,来找妹子救救急。」小杜氏满脸愁容嘆道。 「义林咋了,难道亲事说得不顺?」两家挨着,夫家大侄子议亲之事秦氏早就知晓,听小杜氏之言稍作思量猜出大概。 「月儿,等会帮把手把锅给刷了让你娘歇歇,伯娘找她说点事。」走到堂屋门口,小杜氏见钟月端着碗向她打招唿,笑着打发她别在旁边,以免出去学话。 钟月漾起笑颜乖乖应喏说刷完锅去找堂姐玩,观小杜氏神色猜这个点来她家准没啥好事,就是不知具体何事了,但愿别太过分。 进了卧房,秦氏点好油灯,小杜氏接着道:「也不是不顺当,不怕秀萍你笑话,我和你大哥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安生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没底气,怕耽误了孩子婚事。玉英今儿来讲若俩孩子相互中意,最好这两个月将亲事定下来。可你大哥只那点本事,挣得几个籽全是苦力血汗钱,前儿买砖头瓦片去了大半,如今手里只剩五六吊钱……」 在小杜氏话没说几句,秦氏便已猜中其来意,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个钱必须得借的,想起二哥劝说为女儿将来打算的苦心之语,抿了抿嘴唇。 待其苦诉得差不多,尚未说出准备借多少银子时,秦氏笑着打断小杜氏。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二海殁后,家里没了进项,我们娘俩靠他留的那点家底过日子,别看没啥大开销,可零刀子割肉瞧着不疼,钱却一点点下去。妹子也愁将来月儿长大了咋办。」 说话被打断的小杜氏本来就有些不悦,此刻听了秦氏的推脱之辞气恼失望交加,心想平日里白帮趁你了,真是没心没肺活该命不好,有种下次犁地搬袋子别叫大郎。 秦氏望着小杜氏渐渐消失的笑容,低哑的声音略略抬高了些: 「妹子今日向嫂子说这些,只是心里憋得没法了,就着话头唠叨两句。嫂子的意思秀萍明白,这几年家里大小事没少麻烦哥嫂,如今事关的义林婚事,做婶子的哪有不管道理,只是多的实在拿不出来,家里存四吊备急的钱,嫂子别嫌少。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去。」 不抱希望的小杜氏准备暗讽几句走人,没想到对方竟然答应借四吊钱,这个数目不算少,虽然跟她计划的五两银子稍微有点出入,可不打紧。 面色转嗔为喜:「瞧你说的啥话,咋会嫌弃,亲戚里谁能一口气愿意借四吊钱,秀萍你放心,等我们手头宽松了,马上还钱,嫂子知道你独自拉扯孩子不容易,以后若有啥难处尽管跟嫂子说。」 「嫂子说这话才见外,好像借这钱是为了好麻烦你们似的,即使二海好端端活着,救急的钱该借也是得借的。」秦氏说完,拿起桌上的火摺子到西厢房取钱。 半盏茶功夫,秦氏怀抱用细麻绳穿成串的铜钱交给起身的小杜氏。 刷完锅整理好灶房,钟月正准备去隔壁晃悠一会,却见她娘和小杜氏笑容满面从堂屋出来,看望子事情已经说完。 「月儿,走,去伯娘家吃糖果子,里面糖稀多甜得很。」 第27章 月下观架 「不用了伯娘,刚吃过饭再吃其他东西不香。」钟月连忙笑着婉拒。 「行,伯娘给你留着,明儿去吃!」小杜氏用袄袖子遮了遮怀里用手绢包裹着的铜钱,语气轻快。 「娘,伯娘来咱家啥事呀?来的时候瞧着愁眉苦脸,才一会功夫脸上都要笑出花儿了。」小杜氏走后,钟月一件好奇的问面色恢復平静的秦氏。 「你大堂哥马上要说媳妇了,高兴还来不及咋会愁眉苦脸,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太多。」小杜氏笑骂鬼机灵的闺女。 「娘不说月儿也知道大伯娘来给咱借钱了,她家那么多人挣钱,咋还管咱们借钱。娘,你可别心软一下子借太多。」 一家子除了钟兰和义康,全是挣钱的劳力,家里又无读书人没啥大开销,钟月不信连房媳妇都娶不起,无非心里存着小九九打她家的主意。 「鬼丫头,就你知道得多。这话可别对着大伯娘他们说,亲戚邻居的谁家没个难事,娘有时还不是麻烦大伯家帮忙,别瞎操心,娘心里有数呢!」 第37页 秦氏被女儿振振有词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噗嗤笑起来,温柔怜爱地捧着她的脑袋轻轻摇了摇。 对她来说,四吊钱和安稳日子相权衡,还是后者重要,她能承受得住。以后多接点针线活就是了,只要女儿不受委屈顺顺利利长大嫁人,自己苦点累点没啥。 「我才不会傻啦吧唧跟她说,就是觉得你辛辛苦苦挣得钱被人借去,心里怪不好受的。」钟月觉得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俗话说借钱容易要钱难,小杜氏有俩儿子,长子成亲后分家单过钱串掰开,以后还要为幼子打拼,爷爷奶奶的年岁渐渐增大劳动力减弱,所以小杜氏短期是还不了她家钱的,让人无力的是不得如此。 「你呀,净操些没用的心。锅里温水了没?」听了女儿可心的话语,秦氏心头髮软眼眶发热,望了眼东方天空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岔开话题。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往常被黑色夜幕笼罩的夜空此时皎如白昼,比点燃油灯的房屋还要亮堂。 「月月~」 「汪汪汪~汪汪汪~」 「月月,出来玩啊。」 洗涑好刚坐在被窝里听秦氏讲小时候的故事,钟月先是听见狗叫声,然后才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她。 「八成喊你出去玩的,去吧,早点回来。别忘了从外面把门槓上。」秦氏将手里的纳鞋底绣针往髮根里篦了篦,随意对女儿说。 「嗯,那我去了。」钟月心里本不愿和一群孩童乱疯,可与童龄人脱离实非明智之举,大人的圈子她融入不了,再不和小孩子亲近,岂不是被孤立了。 「我说她没睡吧,这早的天睡得着吗?」钟莲得意的对身旁两个女孩说。 「大姐没出来玩?」三人路过钟兰院门口,出声询问。 「咋没出来呀,这么亮的天谁像你憋在屋里,连头都不露,就是她让我们来叫你的。」钟莲以正当理由对钟月进行批评教育。 钟月笑了笑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心情不错地抬头望几眼胖胖圆圆的月亮以及如艺术品一般的枝丫。低首见月光下四人的影子短粗短粗的,笑意愈发灿烂。 果真如钟莲所说,村子宽道上到处都是嬉戏玩闹的孩童。 「大姐她们在那边呢,在玩老鹰捉小鸡。」钟莲挎住钟月的胳膊抬手指向其中一处热闹地儿。 好吧,老鹰捉小鸡就老鹰捉小鸡,老少皆宜,其实她想去跳绳地方。 「莲莲,赶紧接在后面,小心别被老鹰抓跑了!」身后吊着一长熘尾巴的钟兰和扮作老鹰的女孩打过招唿后,扬声挥手对赶过来的钟月等人喊。 反应慢半拍的钟月被仨人抢了先,最终辍在小鸡尾巴的最后边,被甩来甩去。 「月月,你拽恁紧干啥,袄带子都快被你拉开了。」钟月前面一名女孩趁着「老鹰」伺机而动时,飞快扭头提醒道。 「你把我棉鞋给踩掉了。」钟莲适时插言道。 正在此刻,瞅准时机的老鹰突然发起攻击,朝尾巴攻来,时刻保持警惕的老母鸡也立即展开双臂奔跑护卫。 可被前面伙伴提醒的钟月来不及抓牢,被甩得踉跄几步摔在地上,落入敌人手中。 蒙圈的钟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太丢人竟然就这样被淘汰了。 当她起身拍拍尘土像其他落败者一样挪旁边瞧热闹时,忽听有人说:「那边好像打起来了。」 钟月扭头朝其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男孩子玩闹的地方一堆人扭打一起,吵吵嚷嚷。 打群架自然吸引大伙的注意,纷纷停止自己的娱乐游戏跑去旁观。钟兰恐参与者里有弟弟,吃了亏,慌忙拉住钟月叫上钟莲也跑了过去。 「别打我弟!以大欺小算什么本事,我回家告诉我爹去!」慌忙跑过来的一女孩尖着嗓子沖打得不可开交的男孩们嚷叫。 「去叫啊,你大哥打我哥咋不说啊!「另外一女孩跳上前丝毫不怯地同她理论,而后又沖她大哥喊:「哥,别打了,回家爹又要揍你。」 「牛什么牛,连后娘都不要你了,还好意思在我们跟前耍横……」骑在对手身上占据上风的某熊孩子嗤之以鼻道。 「子辰,咬他的手!」被两人围攻的大男孩不忘抬起脑袋给弟弟提供战术。 「好啊,竟然跟女人一样,挠人脸!」明明将人压趴下的男孩却恼羞成怒捂住脸叫骂。 场面混乱不堪,有人跑回家搬爹娘,有人壮着胆子上前拉架,还有人不断加入群架中…… 钟月看的目瞪口呆,虽然钟义康没参与其中,可有同宗子弟,钟兰警告完弟弟离远点,又让钟莲回去报信,自己则站在旁边口头劝架。 没过一会,闻风出来的大人们赶忙上前连吼带掰的将人给扯开。 「闲的你们,明儿都给我下地薅草!下次再敢惹事,瞧我不剥了你的皮,回家!」 了解清楚事情缘由后,钟姓的一位大汉不由分说照俩儿子屁股上狠踹一脚,怒斥道。 「打孩子干啥,有你这样当爹的嘛,瞧脸上被抓成啥样了。」村妇忙将大儿子扯在身后护住,扬着脖子和丈夫吵嘴。 「活该!半大的人了,田里活计不知道动手干,嘴碎的跟个娘们似的。你就护吧,早晚有你哭的那一天!」汉子骂完,丢下妻儿背剪手拂袖而去。 「子辰,你咋也跟着他们闹腾,平日里白夸了你!」曾百顺教训完儿子,转身又训斥埋首静默的小侄子。 第38页 「爹,是他们先骂四弟的!」女孩为堂弟抱不平道。 「死丫头,别说了!」虽说对方先挑事,可人家已将孩子收拾一顿,若再较真,就显的他们得理不饶人,曾大嫂较忙出声打断女儿。 瞧儿子和侄子打架打得衣衫歪歪斜斜,披头散髮,呆在这里尽给旁人看笑话,于是上前牵住夫侄的手道: 「先回大伯家,梳梳头洗洗脸,你奶奶瞅见你这模样,指不定咋心疼呢。」 听见痛哼声,忙将他的手托起来看,「咋淌血了,那帮龟孙子下手恁狠!」 「伯娘,我也咬他们了,没吃亏!」曾子辰抬起头,竟然得意地笑起来。 「属狗的啊,咬人家干嘛,咬伤了还得上门给人家赔礼谢罪!」这小子没爹没娘,后娘又靠不住,如今更是以物色院子为由不愿回乡下了。 一旦他惹下祸端,还不是给他们叔伯添麻烦,遂没好气的骂他两句。 环顾前后发现除儿子女儿没旁的人,顿了顿又道:「下次旁人再欺负你,就使劲拧他,哪里肉多哪处肉嫩拧哪里,拧不坏人。」 「四弟,我告诉你拧哪里最痛,又看不见。」曾大嫂的女儿上前一步继续传授经验。 曾子辰心说,不就是屁股吗?还能有哪里?谁知堂姐抬起自己胳膊指向肱三头肌下方的拜拜肉。 曾子辰瞬间顿悟,拧此处确实比拧屁股好使。 「鬼丫头,就你能!」曾大嫂透过月晖,剜了眼女儿。 目睹群架过程的钟月在人散的差不多时,才悠悠地归家。出乎意料的接受书本教育的曾子辰打架竟然这么熘,正应了人不可貌相。 「娘,你咋还没睡?明儿我跟一块去田里薅草吧。」走入院中,见窗纸上烛光摇曳,便知她娘没歇下,进屋果然灯下纳鞋底。 繁育棉苗必须要趁早,否则就失去了一大优势,钟月想尽快说服老娘。 为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她得多和庄稼打交道,这样母女俩才有更多的共同话题,有机会发表见解。 「行,手咋这凉。」如今的天一点都不热,地里墒好拔草不累,秦氏爽快允诺,将连针带线的鞋底放进针线篓子里,想她刚从外面回来,这个天夜里依然很冷,便捉住闺女的手帮她暖暖。 「不用暖一会就热了,娘,刚才义柏哥他们和人打架了。」钟月挣脱不开,随意起个话题,聊起天来。 「那孩子自小就淘得很,没少给人惹气,以后你少上他跟前。」 第28章 鼓动(捉虫) 秦氏嘱咐女儿道,并不是所有人对自己的遭遇报以善意的同情,谁假谁真她还是分的清楚的。 「嗯,月儿也不喜欢他。老是欺负小孩子。」双方打架原因是由于钟义柏嘲讽曾子辰的处境,钟月也对那种戳别人心窝子的人非常反感。 「月儿,义柏打过你?!」秦氏察觉女儿提起夫家堂侄皱着眉头,很是不喜,以为也受了欺负,紧盯住她连忙问。 「没有,如果敢欺负我,我就告诉三伯,刚才三伯不但狠狠骂了他,而且还揍了他一顿!」钟月瞧她娘十分紧张的模样,心头熨帖,微扬下颌自信道。 「他不招惹你,你也别没事招惹人家,快睡吧。」秦氏观其神色,清楚闺女没吃亏,快速地揉搓几下她的手心,松开手微笑说。 钟月点点头,自己已习惯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健康/生活方式,目前她还在和秦氏睡一个床铺,想着再过个把月天暖和了就要求回西厢房睡,不然一点个人都没有。 钟月正儿八经只下过一次田,而且还出师不利,至今没见过自家的农田长啥样。 吃过早饭,她兴致勃勃地把竹筐和两把镰刀准备好,等她娘刷完锅一起出门下田薅草。 「大黄,乖乖在家看门,表现好的话,主人有奖!」 临出门时,心情愉悦的钟月松开狗绳,交待她家大黄。 「家里没啥看头,让它一起下地吧。」秦氏瞧大黄为了挣脱狗脖圈,勒得舌头吊的老长,夹着尾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笑着道。 「嗨,它还听得懂人话,跑得比兔子还快!」秦氏话音刚落,大黄勐然挣开钟月的手,蛙腰冲出院门外,钟月拍拍手大笑道。 「秀萍去上地啊?」小杜氏肩扛竹耙手挎个大竹筐满脸笑意的同秦氏打招唿。 「嗯,地里草碰脚,南地里那块麦种稀了,估摸杂草都比麦秧子深。你擓着筐干啥?」秦氏觉得妯娌不像去拣柴禾,故问说。 「再过两天东边宅子开始打地基,麦秸垛堆在那碍事,昨儿给它挪走了还剩一点垛渣,这两天忙得连田都没顾上看一眼。」小杜氏见秦氏和往常没什么差别,也就没提昨儿借钱之事。 忽然想起婆婆说的事,又开口道:「建房子的匠工请好了,晌午管顿饭。秀萍,你做的饭好吃,到时还得麻烦你来帮忙搭把手,就晌午那一会,不耽误你下田干活。」 这个时节建房子,村里头没那多闲人,请人得出工钱,而且按照规矩至少还需负责一顿饭。 十几个汉子在家里吃,必定不能胡乱应付,秦氏厨艺在钟家村出了名的好。 在其还不是寡妇时,家有红事的村户都请她去帮厨。盖房子又不是婚宴,于是婆媳两人想到一处,到时让秦氏帮把手。 「行,到时你让兰兰叫我一声,怕给忘了。」秦氏没做思量点头答应。 第39页 「伯娘,饭若做的太好吃,匠工的饭量岂不是变大了,吃的多了,多不划算呀。」钟月心疼秦氏,从田里干完活还得帮一群人做饭,脑子转了转,故作傻气道。 「哈哈……鬼丫头,脑瓜子转得怪快啊,没白疼你,知道给伯娘省钱了。没事,就是让他们吃得饱饱的,才有劲头给你大哥盖房子!」 小杜氏被逗得哈哈大笑,腾出只手,弯腰捏捏钟月圆嘟嘟的脸蛋。 钟月:「……」忽然发现自己真弱智,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了。 这次她们去的是村南的一块田,她家有农田分处两地,东坡还有一片。 村南的为麦棉套,的确如秦氏所说,是有些稀,不过小麦分櫱能力极强,应该对产量没太大影响。 让钟月意外的是,平坦的田地里每相隔约一公里就有口灌溉水井。 不用猜也知这些水井是用来井灌农田庄稼的。唯一遗憾的是她家土地离水井有点远,浇水时估计有些吃力。 「娘,咱家麦子这么稀,咋办啊?」钟月想起她心中的计划,于是装作一副不懂模样出声问道。 「没事,过些日子麦秧就会发棵,缺苗的地方到时娘再补栽。」一到田间秦氏便弯腰开始薅起草来,拔掉的杂草丢在空闲没长麦苗的田垄中,准备一起用筐擓出去。 对闺女疑惑耐心解释,这些东西早懂比晚懂好。 钟月听说麦苗也能移栽,心头暗喜,语气自然的接话:「娘,麦苗能栽,那棉花苗是不是也能栽呀?」 「你呀,一点记性都不长,去年不少棉苗被虫拱了,不是补上的吗?」秦氏继续手里活计没抬头看女儿,笑骂道。 「我忘了嘛!」钟月尴尬地笑了笑,仔细回想去年确实栽了棉苗的,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记得温棚育苗大田移栽,相比普通种植方式每亩产量要提高不少。 她面露兴奋之色,偎到秦氏跟前,「那移栽的棉苗结的棉桃是不是比其他棉花多?」 「鬼丫头,你是不是数过啊?还真别说,后来补上的确实多坐几个棉桃,棉铃长的也密。」 种庄稼跟养孩子一样,每个时期的变化都会让人时刻关注,尤其和产量多少相关的东西。 临到植株开始坐铃开花结棉桃之时,秦氏恨不得多看几眼。 遇到挂果特别多的棉花,都要开开心心数上几遍棉铃和棉桃数目,故而对被移栽的棉花植株特性非常清楚。 「哎,娘,既然栽的棉花长的棉桃多,那咱今年干脆就全部栽棉花吧?」 钟月正愁找不到切入点,真是天助她也,激动的恨不得跳起来,赶紧把想法说出来。 「全部栽?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三亩田得栽多久?再说去哪里找棉苗?」往年填补缺棵用的苗秧来源于自家棉田剔掉用不着的废苗,若全部移栽问谁借? 而且还耽误功夫,秦氏终于忍不住扭头笑剜闺女一眼,拍了下她的手,不懂种田的事情竟瞎想。 「娘,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咱们可以在一小块地里提前种棉籽,等出了苗再拔掉移栽到棉花地里。」钟月知道此事不能心之过急,耐着性子解释。 「越说越傻,都种到田里长出苗了,还一根根拔掉重栽,闲得没事干呀,旁人瞧见不笑掉大牙才怪,脑瓜子里想些啥啊?」 秦氏听了女儿的话顿时哭笑不得,移栽秧苗是因为缺苗少棵没办法的事情,哪还能专门为棉田高产将长得好好的棉苗拔掉重栽一次。 她讲得难道这么难理解吗?让她娘一次又一次误会,钟月无奈自嘲。 稍作停顿,把脑子里的思绪好好理理,方继续劝说:「娘,月儿说得是咱们可以提前把棉籽种在院子里,长出叶子了再栽入棉畦上。你想啊,早种十天二十天,棉花开的比人家早,那不是好事吗?」 恐说得太专业,在秦氏面前露馅,钟月尽量将专业名词模煳话,种了十来年的田,无须说得太过清楚,对方应该能悟出其中玄妙。 「提前种棉籽?竟瞎胡说,老俗话讲清明点瓜豆,谷雨来种棉。这里面讲究大着呢,你以为想啥时候种就啥时候种啊,棉籽下田早了不出苗,跟人一样冻得慌。」 秦氏被女儿异想天开的想法闹的也没了脾气,反倒觉得好笑,这丫头整日胡想啥啊,难怪针线活不愿意碰。 这个问题钟月早就想过了,古代没有塑料薄膜作为温室大棚的主要材料。 但可以用油布替代,温棚上面蒙两层麦秸秆,春季二三月份白天温度尚可,只不过昼夜温差较大而已,保证好夜晚清晨的温度便可以解决问题。 「咋不可以呀,用油布遮挡搭个棚子,白天揭掉晚上蒙住,上次我跟姥姥去县城,就瞧见菜农使这种法子种蒜苗,蒜苗长得可嫩了。」 钟月的确见过种蔬果的温室大棚,不过是前世城郊农家乐摘草梅游玩的时候。 「种蒜苗?」秦氏听到用油布棚种蒜苗时,引起了几分兴趣。 丈夫离世之前,有次年底从京都返家过年,带回一小把寻常老百姓根本吃不起的韭黄,掺鸡蛋炒别提多鲜美。 听他讲是织坊的东家温房里种出来的,东家器重丈夫,奖赏给他的。 「是……是啊?不信你问文和他们。」钟月被秦氏盯的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低下头,连薅两把草掩饰。 第40页 「娘知道温房可种菜,可没听说能种棉花。」 秦氏此时已经慢慢琢磨出闺女讲的提前育苗的好处。 她本就聪明,真若提前十天二十天出苗,能否真的增产她不确定,但上好雪白的棉绒占的比例定会多一成。 北地气候规律的原因,棉株头茬棉桃开的棉花基本不经雨水浇淋而且烂桃的也少,使得棉绒成色极好,棉坊收购的价格也比三茬四茬棉绒高。 可这种涉及收成的重大决定她不敢冒然尝试,万一不成白瞎了一季庄稼,而且出打头做这样的事势必引起旁人注意,背后又要说东道西。 犹豫了下,还是打算放弃方才动的念想。 没听到秦氏回话声,钟月忍不住扭头窥探其反应,发现她蹙眉不语,心中生出欢喜,暗忖看来有戏,这是在考虑她意见了。 「娘觉得这事不成。万一出不了苗,闹出个笑话,还得跟人借棉籽。」好一会,秦氏摇摇头,彻底打消主意。 「娘,你要怕出不了苗废种子,那咱就先种一亩田试试。假如棉籽冻死在土里,还有其他田有苗啊,到时再栽不就好了。」 既然她娘肯考虑新法子,说明也认可其有益方面,钟月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先种一亩?容娘再想想,要种也得等下个月月底去了,现在不急。」 秦氏一时间注意力全放在提前种棉籽上,没往表现不同往日闺女身上多想。 看样子同意她的主意了,初战告捷,钟月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增加不少压力,一定得让棉籽出苗。 种子出苗需要哪些必须条件?大学没学这些,好像高中生物课本有相关内容。 绞尽脑汁加上现实生活参照,钟月想出了七七八八后,禁不住感慨生物老师啊,不枉她花痴那么久,为了引起帅哥的注意把分数最少的生物学科学得最好。 第29章 庙会(小修含入v通知) 从田里回来没过两天,秦氏便开始中午去隔壁婆婆家帮忙做工匠的饭菜。 对于对方说让她们娘俩中午一起吃饭,钟月自然乐意,即省粮食又省力。 日子过得飞快,秦氏和女儿将六亩农田的杂草除一遍,趁墒好又把麦棉套的田垄打妥,便到了二月二十五,郑县一年一度的庙会。 庙会比上元节还要盛大隆重,为期五日,整个郑县的老百姓无人不晓,相比于大人的心情小孩子则更愈加雀跃期待。 因为在此期间不但可以跟随家人去县城恣意玩耍,而且还会得到长辈给的零花钱。 一个多月几乎都在跟田地打交道的钟月对于接下来的五日庙会也颇为期待,终于可以放松筋骨,古色古香的庙会应该很有趣。 而且这次她们还要买块新油布,用作搭建温棚培育棉花幼苗,院子里的土地已经平整好施了农家肥,只差播种覆盖油布。 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落雨,怕旱情持续耽误正常的播种时节,秦氏心底所存的三分顾忌也彻底消散。 钟家人提前两日便已经约好,庙会当天大家一起去县城赶会。 二三月的天,春阳媚媚,暖风习习,异常舒适。 钟月身穿件浅红色薄夹袄蓝色夹层裤子,脚蹬千层底单鞋,步行在路上只觉浑身轻快,元气满满。 「大哥,娘说今天你去相新娘子,春燕姐我见过……」 钟莲笑眯眯地盯着衣衫簇新神采奕奕的大堂哥,清亮狡黠的眸子骨碌两下,话说半截不再继续,故意吊他胃口。 原本被她说得脸庞发烫的钟义林忽然听堂妹见过相亲姑娘,顿时好奇的心痒难耐,可碍于面皮薄不好意思,于是硬憋着不去询问。 但向来满肚子鬼主意的钟莲好似知道其心中所想,挎住一旁笑哈哈瞅热闹的钟月钟兰,瞥眼纠结不已的钟义林,拖长音调: 「我记得前面沟坡有茅草,咱们去抽茅针吃吧!」 她口中的茅针为茅草春天发的嫩芽,里面裹着白色絮状的果实,味道甘甜清香,前些日子钟月吃过好几次,十分喜欢。 听她娘说茅针老得快,三月三茅针上天,眼看再过几日就进入三月了。 此刻听钟莲如此说,倒真的想去拔茅针吃。 「那还等啥,快走吧,不然让后面的义康义安瞅见,又要祸害一片!」钟兰扭头扫眼身后的钟家其它人。 往年庙会头一日,县城赶会的百姓尤其多,赶牛车极其不便。 可顾忌杜氏步行身子吃不消,再加上还有两个小孙子,因此推着板车进城赶会,由钟大海和钟三海兄弟俩交换拉车。 「哎!别慌走,那个……你真的见过人家姑娘?」钟义林眼看三个丫头抬脚要走,连忙叫住,脸憋得通红,扭扭捏捏地问。 「哪个她呀?不说清楚,莲莲怎么会知道。」钟月被大堂哥纯情羞涩的模样逗得直发笑,跟着起闹。 「臭丫头,你怎么也跟着起闹!」满脸通红的钟义林狠狠地瞪一眼俏皮的钟月。 「起闹怎么了,不回答就是不告诉你,莲莲咱们走!」钟兰也不嫌事大,跟着插嘴。 「好啦好啦,她就是你春燕姐,行了吧!」 黑红脸庞深一个号的钟义林无奈投降。别家的妹妹们都乖巧可人,自己怎摊上这么几个一个比一个淘。 「大哥,除非你答应给我们仨儿买雪梨糖茶喝,我才告诉春燕姐长得俊不俊。」 第41页 钟莲笑容愈发灿烂,雪梨糖水在这个季节是稀罕的零嘴,有时缠了好久,她娘才同意给买一碗。 「你们?!」钟义林气的指着钟莲,真够狠的,一碗要三文钱呢,「行行行,都依你们,总可以了吧。」 「春燕姐在姥姥村子里,长得最俊!面皮比我娘还要白,眼睛跟二姐一样大……」 钟莲见目的达到,若再不说大哥估计都要脱鞋打人了,于是如竹筒倒豆子将姑娘描绘的像仙女一样,听得钟义林心口砰砰直跳。 在姐妹三人逗弄钟义林时,走在后面的钟家众人同样聊的热火朝天。 长时间坐在架子车上的杜氏,伸展了下腿脚换个姿势,嘆口气。 「他六叔这次又没考中,听他婶讲明年不打算继续读了,准备在村里支个摊子教娃子们识大字。」 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如今清平盛世,边关太平,战马归厩刀剑藏库,以文治理天下。 有功名的读书人在世人眼中地位崇高,天子脚下的郑县更是如此。 钟氏家族里也有一两个子弟在县城学堂读书,杜氏口中所提之人便是其中一个,科考了十来年童生试依然没通过。 读书乃大事,族中之人自然盼望宗族里有子弟科举顺利取得功名,光耀钟氏一门,因此不光杜氏得知钟老六名落孙山,甚至连全村的村民皆已耳闻。 「要我说人各有命,六叔从十几岁开始下场,十来年都没高中,兴许没这个命。他自己遭罪不说,一家老小也跟着受苦,瞧大花和俩侄子黄皮寡瘦的,年节连有连囫囵衣裳穿都没有。在村里教书不光娃子们好,家里也有进项,日子好过些。」小杜氏觑了眼婆婆,言道。 「我瞧老六根本没用心读,哪有读书人像他呀,讲吃又讲穿,整日跟个二流子一样乱窜。农忙粮食淋雨了都懒得往家挪。现在不读,还算有几分良心,若再接着念,鬍子白了还是考不上。」 钟大山抽着烟锅没好气道,为供六侄子读书,族里人没少借钱给他。 放假从县里学堂回来,眼珠子朝天看,跟他说话带理不理,连从小起的名字都先斩后奏给改了。 「你这个老头子操这多心干啥,这话让四叔听见又要跟你急。」 杜氏笑嗔老伴两眼,理虽这个理但毕竟是别家的事情,亲戚亲戚,分开就是外人了,即便再为他们着想说不到心坎,人家也不领情。 「我瞧老四敢跟我急?」欠他家几吊钱都好几年没还了,还敢甩脸色?反正现今六侄子功名不成,不用再如自然那般顾忌。 「六叔若在村里教书也不错,我瞧义康义安怪灵性的,兴许是读书的料,让六叔教必定比其他先生操心。」 其实秦氏打心里也瞧不上夫家六叔,当初丈夫在世时,借了她们家两吊钱,瞧那样子是没打算还钱。 方才听婆婆讲突然灵机一动,既然不愿还钱,那就让闺女跟着识几个字,别像她一样做个睁眼瞎。 听说当今皇后娘娘在京城开办女学,她觉得闺女聪慧机灵,学字肯定比旁的孩子快。 杜氏觉得老二家的主意好,转愁为喜,摸摸俩孙子的脑袋:「你俩愿不愿意跟六叔读书识字?」 「奶奶,义康愿意,子辰哥哥就会认字,可神气了!」钟义康举起小手起身雀跃地喊,小杜氏怕儿子一头从车上栽下来,连忙上前以眼神制止。 「奶奶,义安也愿意……」 …… 临近县郊的官道上人流如织车水马,有逛庙会的普通百姓,有肩挑扁担手挎竹篮的小商贩…… 钟月等人正要准备停下脚步等后面大人赶上来,便听见钟大海扯着嗓子要他们别慌进城。 推推搡搡随大熘入了城,一眼望去可以看见街肆十字路口宽敞的地方搭建有大戏台,根据记忆,城中不只有唱戏的戏班子,还有玩杂耍的马戏团。 「月月!月月~」当钟月东张西望,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观街景时,忽听有人喊她名字。 「是小桃。」秦氏听出是她外甥女。 扒开密密麻麻的人群,钟月果真瞧见秦桃和三舅娘曾氏站在一个煎饼摊子旁忙碌,秦桃沖她招手唿喊。 「表姐!」见小摊上围满顾客,钟月心道这么多人来赶会,生意想不火爆都难,她若是三舅多摆几个摊位,趁机大赚一把,想着想着生出了明年逢会自己也摆地摊的打算。 「三嫂,咱娘来了吗?」一手拽着闺女的秦氏,拨开人群笑问曾氏。 「没呢,你三哥都念叨了好几次,平常赶城这个时候也要到了。」 曾氏手头做着事心头埋怨着公婆,平常在老大家做死做活帮忙挣钱。 他们一年里只用老俩口这么几天,两人还不大情愿,来得比那些专门赶会的人还晚。 「三舅娘,你不知道城外路上人多挤,我们天不亮出门现在才进城。」 钟月听出曾氏不满,连忙圆场。 「月儿说的没错,去年架子车还能进城,今年别说架子车,连人都费劲,官家还派不少衙役把守,怕人闹事。」秦氏清楚娘家三嫂子的秉性,千好万好一处不好则记一辈子。 「是嘛?估摸爹娘赶牛车给堵在城外了,待会再过不来,我就让你三哥去接他们。」 听说赶庙会的百姓格外地多,曾氏瞬间欣喜大过烦躁,来的人越多自家的生意就越好,哪有人不吃饭的道理。 第42页 「嫂子,你先忙,我们去普济寺上了香再过来。」秦氏见曾氏忙于招唿生意,顾不得同他们说话,而且自己还有事要办,便提出离开。 赶庙会的百姓,一般都会去远近闻名的普济寺上香请愿或还愿,秦氏也不例外。 「行,你们去吧。」 曾氏抬头瞥了眼小姑子,自家生煎铺子开了几年,从没见人家主动帮过忙,旁人家的姑子上赶着讨好娘家嫂子,偏偏自己没那个好运气。 「小气巴拉的,都不捨得给月儿拿个煎饼吃,芝麻点的东西看得比金子还精贵,挣不了啥大钱!」 小杜氏与郭氏等人离的不远,对曾氏的行为嗤之以鼻,撇撇嘴嘲讽道。 「谁说不是,上次赶城看秀萍的面子去她娘家嫂子铺子里吃饭,结果一个包子都算得清清楚楚。」郭氏透过人缝朝曾氏翻了个白眼,语气颇为不屑。 普济寺地处沿城官道的闹市区,香火极盛,百步之远便可闻到浓烈的檀香味。 寺院正大门置放着香鼎香案,旁边有小弥撒散香,免费供来往的路人进香。 大概出于佛祖的尊敬,普济寺中上香的人虽多却不吵杂,很是安静。 秦氏和杜氏四人要到各个佛堂许愿,钟月姐妹三人呆在外面的菩提树下等候。 「哎,哎,你们瞧,那不是子辰的后娘吗?肚子都这么大了!」 三人正谈论等会去哪里玩,一心二用的钟莲突然扯扯钟月的胳膊,朝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扬扬下巴,兴奋的道。 钟月心说胎儿六七个月了,肚子能不大吗? 记得正月十六晚上,曾子辰和钟义柏打架好像因为后娘去县城不愿回来。不过在城里生活惯的人,不愿呆在处处不便的乡下也可以理解。 「你们说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会不会打子辰不给他饭吃啊,听我娘讲后娘可坏了。」八卦的钟莲见春花离她们三人越来越近,微倾着身子悄声继续八卦。 「操这大的心干啥,曾子辰又不给你工钱,再说人家还有爷爷奶奶一大堆亲戚,能会饿着肚子?」 钟月颇为无语,白了眼钟莲。瞧她两眼冒星星的模样,不难预测她的小堂妹将来长大了一定是村里聚会时的核心人物。 在钟莲兴致勃勃闲谈挺着大肚子的春花时,春花却显得满腹心事。 「嫂子,旁人都说尖肚子生男娃,这话千真万确吗?」 春花手摸搓着圆滚滚的小腹,目含期冀地盯着大嫂,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出不同见解。 「妹子,这话谁能说得准。别胡思乱想,你才六个多月,早着呢,指不定下个月又尖了呢。」 身侧的妇人拍拍其手背劝慰道,暗说小姑子肚子真是不争气,若是个男娃,家财岂不都握在手里面,女娃还不晓得捉多少难。 焦虑的春花丝毫没因大嫂不走心的温言劝解轻松。 真若自己生个女娃且死守曾家不改嫁的话,将来岂非需依靠继子过活。 可目前两人关系糟糕透顶,继子恨不得视自己为仇人,不盼着她死就是好的了,还指望养老送宗? 改嫁倒是个最好的选择,可一想到亡夫丰厚的家底,又立马变得犹豫起来,舅舅打什么主意她岂非不明白,不过念着以后有事麻烦他,才忍着不说难听话。 钟月等人自是不清楚春花心头的想法。等了小半个时辰,婆媳四人终于笑意盈盈地从佛堂出来。 「我和那姑娘家约好在前头李二布庄扯布料,到时你们动静别那么大,大嫂跟义林去就行了。」郭氏赴约时,嘱咐道。 本来说好一起出门可后来琢磨着,若那样用意太明显,容易让眼红的人说闲话。 杜氏心里非常想跟着过去的,长孙媳妇可得好好把关,但既然儿媳妇都这般说了,虽然不乐意也只能如此。 和小杜氏郭氏分开后,一群人经过商量由钟大海兄弟俩带男娃去看玩杂耍。 钟大山老俩口与秦氏则领着钟月三姐妹去戏台处听戏。 对钟月来讲去哪儿无所谓,反正都没见过没经过,都体验一下也不错。 倒是钟莲想跟随老爹去看杂戏团表演,可见钟兰和钟月愿意去听戏,只好作罢。 「那有卖雪梨茶的,咱买一碗吧。」 晃晃悠悠已到正晌午,钟月连累带晒口干舌燥飢肠辘辘,指望着大堂哥给她们买雪梨水,估计那时都渴死了。 出门前,她娘竟然相当大方地给了她二十文零花钱,可把她给高兴坏了,终于有属于她自己的钱。 「大堂哥竟然骗人,看我不告诉春燕姐!」 钟莲舔舔干裂的嘴唇,爹娘都不在身旁,口袋里只五文钱,若买了雪梨茶就没钱吃饭,早知道刚进城时就叫大堂哥先买。 「快去买吧,买完咱好去吃饭,直头走一晌午都饿了。」 雪梨茶虽然稀罕,不过一年到头就这一次,杜氏和钟大山没说啥怪责的话,挥挥手让三人快去快回。 钟莲咬咬牙,捏捏口袋一角,硬着头跟上两人。 在街边小摊随意吃了午饭,众人便到戏台底下纳凉,上半场戏剧已经结束。吃过饭稍作歇息下午继续唱,听说晚上还有一场。 木板棚子底下,阴凉舒适,只让人想打瞌睡,有些调皮捣蛋的男孩子像猴子一样攀住戏台上的木头,偷看身穿戏服描眉化妆的唱戏的扮角,不时捂嘴偷笑。 第43页 「月儿,跟奶奶呆在这,别乱跑,娘去买点东西。」秦氏怕下午有事耽搁没法买油布,准备趁这个闲空提前买好,而且一个人出去自在。 公婆尚不知晓她要秧棉花苗之事,打算等棉籽种进棚里再告诉大家,以免数落自己瞎胡来。 如今天气好,明儿把棉籽给种上油布蒙上草蓆盖上,估摸过不多久便能出芽,方才她想过了,照这个旱法,得多育些种苗,万一到时另外两亩棉田因为墒干种子出不齐,也好应急。 第30章 突降寒潮 出门大半天大家多半时间都浪费在赶路和看人头上,准备置办的物什还没来得及买。 因此钟月知道她娘干啥,也想跟过去逛逛。 「娘,我不瞌睡,跟你一块去吧?」 秦氏自无不应的道理,跟公婆打声招唿便携闺女离开。 「娘,那不是有个布庄吗?」钟月瞧匾额端正提着李二布庄的字样,晃晃秦氏的胳膊说,记得方才三婶子是的去那家布庄。 「咱不去那,换一家。」秦氏怕凑巧碰上,惹小杜氏忌讳摇头拒绝。 「噢。」原本钟月还希望可以碰到大伯娘他们,见识下古代相亲的场景,没想到她娘竟然不同意,只好悻悻地摊摊手。 午后阳光正烈,无论唱戏的还是玩杂耍的皆停止了表演,街肆上行人没再像之前那么拥挤。 待所有东西买齐全后,秦氏又将做好的两件衣衫拿到成衣铺兑了钱才返回戏台。 「二姐你可捨得回来了,大哥,咱们走吧!」钟莲翘首以盼,看见钟月回来两眼冒星星,摇着胳膊跑上前。 「啥事?瞧把你高兴的。」 老远钟月就发现大伯娘等人相亲回来了,而且大伙面庞挂笑,尤其神采飞扬满脸写着「我愿意」的钟义林,猜想这门婚事应该成了。 「你忘了?大哥给咱们买雪梨茶啊。」钟莲杵杵故意装傻的钟月,扭头望望笑不拢嘴的钟义林,趴在她耳旁悄声说: 「春燕姐快成咱们新嫂子了。」 钟义林见小堂妹又在一起咬耳朵,赶紧上前催促。 「满意就好,回头正经请媒人登门商量婚定事项。」 戏台下的杜氏无心听戏,与三个儿媳妇讨论长孙子的婚事。 「这事还得麻烦玉英费心。」小杜氏心头畅快,对未来长房媳妇极为中意,恨不得明儿就迎进门才好。 「有啥麻烦,只要俩孩子称意。」郭氏谦虚说,心里也为促成了婚事得意不已。 言语本来就少的秦氏,因为没帮明面上的忙,只面露浅笑听他们议论。 夕阳西下,戏台落幕,一行人才打道回家,期间秦氏带钟月去自家三哥食铺看望了刘氏等人。 因为还得赶着种棉苗,娘俩婉拒了留宿县城。 归途中,钟月走一段停下来歇歇脚,再坐会架子车,到家后天已彻底黑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两条腿快要断了,浑身无一处不疼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唤,街上吃的零嘴根本不顶事。 当秦氏问晚饭吃什么时,钟月晓得她比自己还要劳累,便说把三舅给的煎包和肉饼子蒸蒸烧些清茶就可以了。 「娘,明儿一天咱们能种完吗?」 睡觉前母女俩躺在床上聊起种棉之事。 「没几垄,估摸半天就种好。」往年种棉花时她一天能种一亩田,而且水井离得不像院子里这般近,得担着水桶挑半里地路。 期待的事情临到眼前,反而紧张起来没了信心,钟月犹豫会,身子侧向秦氏轻生问道: 「万一棉籽出不了,你生气不生气呀?」 「那有啥好气的,别说这个时节瞎籽,就是谷雨播种也没法全出,大不了到时再给旁人借点棉种。」 秦氏想得开,现在离谷雨还有大半个月,假若在此期间院里提前种的棉籽没出,到时再将计划移栽的棉田重新种籽就行了。 说完,突然想起婆婆白天说得六叔准备在村里教书一事,「月儿,想不想认字?你六叔今年没中榜打算以后在村里教书,娘想让你跟义康他们一起学认字。」 「真的?!」她竟也能像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太惊喜太意外了,若真如此,她当然愿意,求之不得。 「你奶奶既然这样说应该不会有假,过几天看看义康去没去。」秦氏觉得婆婆理应不会说诓人的话语,除非六叔临时改变了主意。 「我愿意学认字!娘,你对月儿真好,等我长大了,一定挣大钱好好孝敬你!」钟月激动地凑紧秦氏,抱住她的胳膊发自肺腑地说。 古代普通农户出身的女孩能有机会学识字,简直走了狗屎运,钟月对拥有开明思想的秦氏真诚感激。 甭管夫子教授水平如何,有了这个契机,自己会认字会算帐也就不用掖着藏着。 「傻丫头,娘只你这么一个闺女不疼你疼谁去,好,娘等着月儿挣大钱的那一天。」 闺女如此高兴,秦氏也忍不住漾起笑颜欣慰不已,看来自己的决定挺对。 两人都奔波劳累,躺在床上筋骨松散,没聊多长时间都双双进入睡梦中。 次日清晨,在强大生物钟的影响下钟月按时醒来。 天光大亮,耳旁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透过支起的窗户,可清楚瞧见远处黄绿色的嫩树叶。 她习惯性的在床上来回滚两圈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穿衣服。 第44页 因为要在院子里培育棉苗,原先留做种菜的地方被扩大不少,几乎占了院子的三分一面积。 乌灰色的肥沃土壤并列成畦,旁边放着噼成一半半的黄青色竹秆,用来当作温棚骨架。 怕鸡子和狗不老实,毁坏棉垄,从前气开始二者皆开始限制活动范围。 为了早点忙正事,秦氏在闺女起床之前已经把饭做好,此时头裹巾帕正用锅膛里的柴禾清灰搅拌棉籽,防土里害虫祸害种子。 棉籽已用温水浸泡一整天了,散发独特的味道,钟月觉得十分难闻。 「用清灰拌过的棉籽真的不生虫吗?」钟月蹲在一旁,观看秦氏用手直接掺搅棉籽,感慨古人真有智慧,没有化学农药也可想出其他办法替代。 「说不准,也有不少被地龙给咬断,往边上挪挪雾气狼烟的。」秦氏说完,从竹筐里捧把清灰淋撒棉木盆里的棉籽上,继续搅拌。 谷雨过后天越来越暖和,土里面的虫子也越来越多,刚冒出头的嫩棉苗有不少都被拱了。 所以往土坑丢棉籽时得多丢几粒,省得咬断缺棵。拌好棉籽,摊在晨阳下晾五成干便好。 「秀萍,昨儿回来的晚忘了跟你说今儿不用……院里准备种啥菜,打这多畦?茄子黄瓜还得些日子呢。」 小杜氏吃完饭才想起来忘了告诉秦氏庙会这几天不用再帮忙做饭,有的工匠赶会,来的不齐,她一个人能应付。 结果还没走进院中便发现稀奇之处,疑惑问她。 秦氏清楚育苗的事情早晚被人知晓,隐瞒反而不好,语气十分自然道: 「之前卖蒜苗的大娘跟我讲,说用油布棚子冬天种菜,我寻思种些棉籽试试咋样,早栽几天兴许多结几个棉铃。」 「现今这个天在棚子里种棉花?就你那不到一分地能种几棵棉花,不够费工夫的!闲得坐板凳上歇歇也比捯饬这强啊。」 听说秦氏要在自家院子里种棉花,小杜氏惊讶过后,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 哪有搭棚子栽棉花的,真是好笑,难怪村里不少人背后说她假能。 「伯娘,不是你说得那样,我娘准备等棉苗长出来后再栽进田里。」钟月见秦氏先是满脸吃惊,而后又一副把她们当傻话看。 恐其没明白具体怎么回事就到外面四处宣扬,平白惹人看热闹当谈资,连忙出声解释。 「噢,原来这样。」小杜氏点点头,可随即又道:「那也费劲,再说二三月天娃娃的脸,别瞧现在天好,指不定过几日又冷了,棉籽能出吗?别到时使了力气瞎了棉种。」 听她说打破嘴的话,钟月都不想继续接话了。 「种的不多,去年留得棉种多,够大田里用,我也是脑子别在弯里,不试试,心里不舒坦,嫂子可别跟旁人说,免得人家笑话。」 不管真心假意,秦氏知道杜氏说得话在理,也是为她好,直接反驳不得,笑着说道。 「心放进肚子里吧,家里的事我咋会给外人说。」小杜氏笑着横了眼秦氏,站在一旁看了会如何种的,发现没啥不同,觉得无趣便离开了。 小杜氏离开后,母女俩均嘘口气,她的这里问东问西絮絮叨叨,不时又浇几盆冷水,实在不舒服。 在母女俩干劲十足合力干活时,赶回家的小杜氏笑眯眯对忙着晾晒被褥的婆婆说: 「娘,你猜秀萍在院里种啥?」 「种啥?不就是些青菜,蚕豆豌豆。」虽说离清明还有六七天,但提前种上不算太早,因此杜氏不以为意,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 因背着儿媳妇,没注意其面部露出的嘲讽表情。 「娘,若种这些东西我有啥说的。」小杜氏走近婆婆,隔着被子抓住晾衣绳,侧头注视婆婆 「她种的是棉花,不单如此,昨儿庙会上还专门买了几丈油布搭竹棚子,说是跟菜贩子学的,人家种菜,她倒好,种起棉花来了,真会折腾,那大块油布最少也得一两百文钱。」 上个月借钱时还说手头紧张,这一下子就露馅了,没钱捨得买这大的一块油布? 杜氏听说二儿媳妇脑子进水,为提前大半个月下棉种竟花那么多钱买油布,一时惊得瞪着略显混浊的眼睛: 「种棉花?她咋会想着种棉花?搁咱村都种十来年地了,还不晓得棉种啥时候出?我去看看,让她别瞎胡弄!」 「娘,晚了!棉籽早种完了,现在正搭棚子呢。方才为劝她,唾沫说干也没一点熊用,人家该咋着还咋着,理儿多着呢!叫我说,干脆别管她了也没多大的事,随她折腾去吧。」 小杜氏一把拉住婆婆,蹙着眉头赶忙说道。刚才还答应秦氏不给人家说,婆婆一去,让自己面上多难看。 牛房里清牛粪的钟大山听见婆媳两人闲叙,背着粪箕子出来,瞪一眼讪讪的小杜氏,转而皱着眉头对老伴道: 「说我操的心多,你还不是一样,种就让她种去,那点地能费多少棉种,再说油布又使不坏,麦忙秋忙揭下来照样能盖粮食。」 杜氏生气的原因虽然有秦氏二月天种棉花浪费棉种乱花钱,可最主要的是此事传入村里人耳中,又免不了碎嘴的婆娘说长道短笑话一阵子,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都种进地了,还能说啥,我是去瞧瞧咋种法,棉花还非得种进棚子里?」杜氏撅着嘴沖老伴背影点点,依然决定去老二院子里看看情况。 第45页 小杜氏见劝不住,交代钟兰几句便抬脚往东边宅子里去。 钟月和秦氏都晓得小杜氏肯定会告诉旁人她们育棉苗之事,只是没想到这般快,几乎前脚离开了没一会,杜氏后脚就跟上来了。 哪里全种上了,打的棉垄才刚种几行,老大家胡说八道,杜氏站在适才小杜氏站的位置跟挽着袖子起身跟自己的秦氏道: 「听三花说你在院子里种棉花,这个时候哪会出苗,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亏你还种十来年庄稼?」 「只要嫂子管住嘴谷雨前别往外头说,不管棉种出不出,再过十来天我都会把院里棚子给拆了。」 秦氏明白婆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再讲些无畏的道理,春忙时节,大家都在麦田里锄草松土,早出晚归,谁没事还来她家串门子。 两脚跨在垄沟里的钟月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他们这些人管的也太宽了吧,东西全是她们自己的,又没让旁人出力出钱。 再说培育棉苗不就跟种菜苗一样吗,反季节蔬果大家只会稀罕,怎么轮到种棉花就不被理解呢。 在她奶奶张口反驳她娘时,钟月抢先一步:「奶奶,月儿过年去姥姥家走亲戚吃韭黄了,舅舅说韭黄是腊冬月烧着炭火的屋里长出来的,种棉花跟种韭黄一样呀,只要棚里暖和,就会出苗的,你看那边娘织得草毡子,盖到油布上保准里头暖和。」 杜氏被孙女伶俐的口舌说得不知道咋接话了,她来的目的主要是制止儿媳妇继续出风头,又非真的在意棉种出不出。 秦氏从园子里出来,洗洗手搬把凳子放在婆婆面前,自己坐在小杌子上,暗嘆一口气,眸子里划过苦涩。 「娘,秀萍又非傻子,咋会不明白你是为我好,可即使我整日憋在屋里不露头,该说闲话的依然堵不住他们的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了抚育月儿平平安安长大成人,没啥能入秀萍的心了。」 谁都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只怕落个麻雀,也有闲人议论个公母,秦氏早就习惯了。 「娘也没啥恶意,唉,二海走的有三年了,你这风头一出,日子愈发不安生。」 儿子三年孝期过后,媳妇便可以改嫁,她这个二儿媳妇模样周正手脚麻利,又只有一个闺女,多得是人惦记。 作为婆婆自然希望媳妇能冠以钟姓一辈子呆在钟家,可若对方势必下决心另嫁,她也不会死拦着,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 「娘,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儿媳早就说过今后绝不改嫁,若还不相信,我现在当着你发誓!」 瞬间秦氏明白婆婆所指何意,苦笑一声,自己殇了身子无法再怀子嗣,改嫁后平白伺候别人一家,有后娘就有后爹,闺女必定没眼下自在。 杜氏抬头瞅眼弯腰点棉种的孙女,缓缓的说道:「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娘不是阻止你改嫁,娘是怕你被歹人矇骗选错良人,不但月儿跟着受苦,连你也煎熬。」 「我省得。」 婆媳说开后,杜氏讲了几句不看好泼冷水的话才离开。 为不尴尬埋头点种子的钟月听完了两人的谈话内容,当耳闻那句「除了抚育……秀萍的心了」时,心中即愧疚又感动。 经过反省的钟月认为假如她娘真遇上一个全心待自己的人,选择改嫁也不错,毕竟一个人太艰难了。 经过大半天奋斗,终于完成所有活计,厚厚的麦草毡子盖妥后,钟月掐着腰围着棉棚转悠心情无限美妙。 接下来的几日,前大半天日头高挂,秦氏听从闺女的建议把油布并草毡揭掉,半晚上再盖上去,每天都会拨开土壤瞅瞅种子是否破壳出芽。 「秀萍,棉种出苗了没?」揭掉油布才去下田的秦氏,碰上个邻居多半会问类似这样的话。 「哪这么快,往年十来日才出苗。」秦氏语气平静回说,在妯娌小杜氏的宣传下,半数钟家村村民已经知道她在棚里种棉花之事,有好奇的,有瞧热闹的。 守家的钟月急得不行,第三天了还没见芽发出来,棉壳太硬费力? 这种焦灼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五日,当她凑近秦氏扒开的土坑时,发现坑里的棉籽竟然破壳出嫩芽了。 高兴的钟月握着脆弱可爱的棉芽,欣喜的手舞足蹈。 「娘,棉籽终于出芽了!它们啥时长出土面?」 欢喜好一会的钟月将手心里冒出米黄色嫩芽的棉籽,像呵护孩子一样小心翼翼重新埋进坑里,问经验丰富的老娘。 「估摸再过四五日吧。」注视着闺女动作的秦氏莞颜而笑,为棉苗之事都瘦了一圈,这孩子的心真重。 可惜这份喜悦没维持两日,第三日下午就开始变天,寒潮来了。 第31章 冰雹 自棉籽破壳出芽后,除了紧随而来的清明节和中午去隔壁吃中饭, 钟月几乎没怎么出院门, 一直在家里守着棉棚。 为了给明年继续培苗提供参考, 她将整个育棉过程用碳化了的烧火棍记录下来,包括天气、温度、日照时间等。 「娘,起风了,今天早点盖油布吧?」刚跨出她奶奶家的过道门槛, 钟月便对秦氏说。上午已开始颳风, 而且渐有增大的迹象。 「「嗯,估摸要变天了。」」秦氏抬头望一眼隐隐约约的日晕圈,面旁现出几丝愁容。 往年这个时候天气突然变冷不是没有过,这也是谷雨节气后再种棉的重要原因。 第46页 「变天?很冷吗?」不会真被小杜氏的乌鸦嘴说中吧, 万一下桃花雪,那即将破土而出的棉苗能挺过去吗? 「嗯,瞧这样子得冷两天。」原本打算下田的秦氏决定留在家里, 以防风力过大掀翻竹棚, 闺女一个人在家看顾不了。 「那……那咋办, 要不把火炉子放进去暖棚?像温房一样?」 说完, 钟月也觉得她这个法子可以实施, 到时把暖棚露个缝,保证新鲜空气进出,因为无论是种苗唿吸还是炭火燃烧离开氧气可不行。 「这个法子好, 月儿比娘聪明, 娘都没想出来!」经女儿提醒, 秦氏眼前一亮。 对啊,宦官大户人家的温房不就是烧炭火来种稀罕的蔬果吗,而且这股冷气顶多持续三五日,家里柴禾够用。 秦氏不仅因得到解决问题的法子高兴,同时也为拥有如此机灵的闺女欣慰不已。 …… 「月儿,去把柴房里两条绳子拿过来!」 傍晚时分,天空浊黄,秦氏见蒙在油布棚上的草毡子有两三片被吹落在地。 油布也唔唔作响,生怕大风把整个竹棚给刮塌了,慌忙跑上前检查竹竿是否牢固。 正在烧火的钟月听见她娘急喊声,晓得是棉棚出了问题,赶紧跑出来查看。 还好,棚子没塌只是草毡子滑下来,当初搭建时她们特意将竹竿深入土里的一端绑在尖木上做了加固。 而且弯棚中轴还有三根依次排列的承重木桩,如果风力不是特别大,扛过去应该没问题。 钟月遵照秦氏交代,找到绳子小跑送给她:「用绳子揽草毡吗?」 「嗯,不系住还会吹掉,在这拉住绳头,娘到那边把绳子栓住。」秦氏把手里的麻绳越过棚子横抛过去,而后绳头交给钟月道。 钟月想说把家里被褥摊上两条,转念一想竹竿的承重量有限,被子与草毡一起或许会倒塌,遂作罢。 母女两人一起用绳子缚稳草毡子,打算吃过晚饭看天气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放入火炉。 「外面啥响声,唿啦啦的?」堂屋吃饭的钟月忽听外面沙沙作响,同风声不一样,灯火昏暗,连带视野也模煳不清。 「约莫下盐粒子了。」说话间,秦氏已放下碗筷朝门外走去。 出了廊檐,如盐粒般的冰霰密密麻麻砸在头上脸上,心揪了下喃喃低语道:「天说变就变。」 不幸中的万幸是冰盐粒个头不大,否则正处抽穗期的小麦要遭大殃。 紧跟而出的钟月脸被冰粒咂得微痛,惊唿:「下冰雹了!」 伸开手掌瞬间落上凉冰冰的小颗粒,心头焦急,慌忙望向转身要回房的秦氏。 「娘,要弄火炉子吗?」都下了冰雹,再不人工升温,好不容易冒头的棉苗估计要被冻死。 「嗯,娘这就拎进去。」 火炉已经提前点好,为怕夜晚烧木柴麻烦,秦氏将腊月没使完的木炭给用上了。 「棚子太矮,娘进不去,让月儿放吧。」油布棚只一米过点高,她们俩至今还没在蒙着油布时呆过里面,钟月觉得若她娘猫腰钻进去,会非常难受,自己个子矮只需微微弯着腰即可。 「黑咕隆咚的,烫着你咋办,娘弯着腰没事。」秦氏想也没想的摇头拒绝,没等钟月反驳,步入厅堂把火炉拎了出来,先往前走一步。 钟月见其坚持不让,无奈跟在赶紧跑房里拿把伞小心翼翼地护着油灯,帮她照亮,还好冰雹下的虽急风却几乎停下来了,才十灯火没被吹灭。 「里面暖不暖?」待钟月亦步亦趋地挪到跟前,秦氏已将密封油布的尘土扒开,谨慎地掀起个小口,迅速地将火炉推进去,紧接着自己也探身偎入其中。 钟月怕她娘闷气,立即把油灯放在地上,让棚子露出空隙。 「一点都不冷。」秦氏准备将火炉挪到中间位置,没想到棚中比外面暖和多了,再加上有火炉散发热气,棉芽没啥问题。 想着外面还在下盐粒子,扭头朝钟月说:「月儿,快回屋,别冻病了。等棚子热了娘就出去。」 钟月稍作犹豫,应了声:「那油灯给你留这了,要不要我拿棉袄?」 「不用,待会要出汗了。」 …… 原本打算穿着衣裳躺床上小憩的钟月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勐然醒来,发现床上没人,她娘竟然还未回屋,顿时吓得她一身冷汗,脑海中第一反应不会煤气中毒了吧。 趿拉着鞋子迎着摇曳的火光跑向棚子,声音暗哑唿喊:「娘!娘!」 「这孩子,咋还没睡,娘就出来了。」秦氏想等炭火烧得差不多后再出来封棚,以免支不了一会就熄。 「快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两人相依为命这么久了,钟月对秦氏的感情发物内心,此刻见其无事,砰砰跳的心口才慢慢回归正常。 「还以为什么?瞎胡想,你没长大,娘咋捨得走。」蹲坐在垄沟里的秦氏一边说一边往外挪。 晓得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定然浑身不舒服,在秦氏带着满身灰土出来后,钟月贴心地帮忙掩好油布,用泥土压上。 此刻,冰霰虽已停夜空却很寒凉,扶住秦氏的钟月微微侧头扫一眼夜幕中的棉棚,心里异常的平静踏实。 …… 「昨儿起夜,听月儿尖着嗓子叫你,我本来想敲门问问,结果没音了,啥事啊?」 第47页 第二天中午做饭时,小杜氏特意当着婆婆问道。 「噢,月儿起夜看见一个黄鼠狼往鸡窝跑,以为要偷吃我家鸡,吓得赶紧喊人。」钟月说瞎话不打草稿,对其好事的做法十分反感。 「是嘛,回头让你大伯做个夹子放在墙洞旁捉它。」小杜氏顺话接下来。 「秀萍,棚里棉苗咋样,当初我就说会变天,你就是不听,这下白瞎了吧。爹还说今年你要秧好了,明年也试试呢!」 第32章 无端刁难 由于两家挨着,低头不见抬头见, 小杜氏知道秦氏院里种得棉籽已经发芽。 昨儿晚上下盐粒子时, 她还和婆婆说二月种棉花不靠谱, 即使出苗八成也会被冻死,看着密急的冰粒,心头隐隐得意。 秦氏见小杜氏有点看笑话的意思,心里不由一阵不舒服, 压下情绪笑着说: 「还不知道呢, 今儿天冷没揭掉草毡子扒开瞅,我也是一时脑热瞎忙活胡弄的,千万莫学我。」 「得亏只院里那么点地儿费的棉种不多,冻死就算了, 把地腾出来不耽误种菜。」杜氏嘆了口气,语气尚算平静地道。 她心里还是有些心疼儿媳妇浪费的棉种,整整一盆呢。回头媳妇若短了棉籽做公婆的能会看着不管? 小杜氏见婆婆话说得不痛不痒, 没讲此话题聊起来, 神色讪讪: 「云彩直往东飘, 看样子这场雨又跑了。大郎从田里回来说只湿了点地皮, 土里头还干着呢。若麦子扬花灌浆还不下雨, 得赶紧浇水了。」 祖祖辈辈种田,农人都有丰富的经验,一旦扬花和灌浆期太过缺水, 对产量影响非常大, 农户大都会选择灌溉麦田。 「伯娘, 你说得话比城里算命的还准,说下雪就下雪,云彩往东咋就没雨了?」 原本对总将话头往她家棉苗上扯的小杜氏不喜,此刻听她把春旱说得有鼻子有眼。 假若真有旱情,那她家岂不是非常吃亏连个劳力都没有。 于是故作天真地拽了拽擀面条的小杜氏问。 「呵,你这丫头,恁小还知道城里算命的。可不是伯娘说没雨,是老祖宗说的,云往南雨连连,云往东一阵风。」 钟月听的有意思,还想问云往西云往北有何说法,却被外面洗菜的钟兰喊去帮忙了。 三日之后寒潮彻底消散,气温随之升高,恢復了柳风拂面万花锦簇的春日模样。 让秦氏与钟月高兴的是娇嫩的棉苗终于拱出地面。 钟月笑眯眯地蹲在垄畦旁註视着两瓣绿色嫩芽上未脱落的浅黑色棉籽壳,觉得分外可爱。种田虽然艰辛,但也使人快乐。 「我跟六婶说好了,明儿你就去她家跟着六叔学识字,义康他们去两天了。」 温棚里,不光庄稼长得快连杂草也见风往上窜,秦氏仔细地拔着田垄间的小草苗,和闺女说起正事。 钟老六虽然清高社会关系搞得一塌煳涂,可媳妇却是个聪明贤惠会过家之人,若非其精打细算苦苦撑着,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因而对于闺女识字一事,秦氏找得是钟老六媳妇,聪明人之间说话,无须多费力就知道彼此意思,最终人家爽快答应了。 「好!」钟月抬头欢喜应道,对于秦氏没提纸笔之事,她没在意。 能去学识字已经很知足了,反正自己也不会用毛笔写,找个树枝地上划拉反而更自在。 …… 「娘,我想跟六叔学认字。」 钟莲方才碰见前去学字的钟月,心生羡慕,便回家缠着郭氏自己也要去。 「认字?!都是些小子去学,哪有姑娘家去学的。」 郭氏惊讶地望女儿一眼,想都没想拒绝道,在她认知里读书识字的大多是为男娃,会认字的女孩子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他们这种穷苦人家,若花钱让丫头念书指不定旁人再背后怎么笑话呢。 「那二姐咋就能?」钟莲撅着嘴,气鼓鼓的说,二姐没了爹都可以去认字,而自己却不行。 「月儿?」郭氏神色诧异道,随之哂笑一声。 暗忖她那个妯娌整日瞎折腾啥呀,前些日子在院里种棉花惹得村人议论纷纷,现今又整出让闺女断文识字,还不晓得那些娘们怎么编排呢。 「你跟她比啥?她针线活比你差远了,你若非想认字,回头月儿学会了让她在教你就是了。」 郭氏再次拒绝女儿,一则她不愿出那个钱,儿子都没学更别说早晚要嫁人的姑娘;二则她不愿和秦氏一样,当旁人饭后谈资,议论来议论去。 和郭氏母女情况不太一样的曾家,曾老太正在苦口婆心地规劝小孙子曾子辰。 「好端端的县里学堂不去,非要在村里读。那钟老六连考十来年都没中榜,跟着他能学到啥东西?!」 被孙子气太阳穴跳着痛,三儿子的续房春花前几日一改往日嫌弃的态度,竟然破天荒地主动说要接孙子回县城,说是宅院买好了,简直是皆大欢喜的事。 结果可倒好,孙子却脾气比驴还倔,死活不愿回县里住,问他为啥,就说害怕后娘喜欢住村里。 「那我就哪儿不读了,反正书上的字都认识。」曾子辰放下装着书册以及文房四宝的小背篓,赌气道。 自从继母正月回县城并找藉口不愿回家后,对之的厌恶感升级,内心深处非常排斥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认定继母这次忽然示好没安好心。 第48页 而且在村里挺有趣的,每天跟着伙伴们玩不够,县城里哪有鸟窝掏,哪有草垛爬。 「这孩子,跟谁学的?一点都不听话!」曾老太发现孙儿如今远不及前几个月乖巧懂事,越来越淘,有时候甚至还顶几句嘴。 「奶奶,子辰不想跟继母住,姨娘说后娘没一个好东西,会被毒死!」曾子辰见奶奶真生气了,心里亦抓狂,便将亲姨娘告诉的话语脱口而出。 他娘虽病故,可还有许多外祖家的亲戚,姨娘舅舅时不时的过来看望。 其中最疼他的姨娘曾偷偷告诉自己跟着后母危险,最好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成人。 「你姨娘真这么说的?!」曾老太被最后一句吓到了,相比其他方面,她最在乎的当然是孙子的命,即便那是假的,可仍忍不住发散思绪。 最后因为一句话,曾老太同意孙子暂时搁钟老六那里读书习字。 …… 话说昨儿听了秦氏讲她可以开始认字,钟月激动的半夜没睡着觉。 情不自禁规划待字学得差不多时,有了会识字藉口将来自己怎样将前世的职业技能发挥出来等等。 熬夜脑补的后果便是清晨起来晚了,秦氏说要亲自送她过去,被钟月拒绝了,本来家里事情那么多她无法帮忙,怎还反过来添麻烦。 何况又非正儿八经的去学第一日,自己多半只是充充样子罢了。 越急着赶时间,事儿越多,好不容易摆脱钟莲,钟月慌慌忙忙到目的地,发现到场的孩子只有她一个女孩。 「月月姐,你咋来学认字了?!我爹说丫头不识字才是好的!」钟老六的七岁儿子跑上前宣示他老子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狭隘思想。 「她咋就不能来了?给钱了就能来。」虎子为钟月打抱不平道。 气得只想笑的钟月脆生生回一句嘴:「京城里的皇后娘娘也识好多字!」 沖钟老六这样的思想,钟月都不想在这学认字,女人生女人养,反过来还这样压制女姓。 「你……你胡说八道,我爹才没讲皇后娘娘不好。」 「好了,都住口!再喧嚷,不管谁,戒尺十下。」身穿长衫的钟老六从房里走出,瞥了眼钟月,呵斥道。 钟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钟老六望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怒气,难道她娘得罪人家了,否则犯得着跟她几岁孩子计较。 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钟老六将自己安排在了最后面,甚至跟前面的小子们相隔一米多距离。 钟月暗哼一声,正趁她的意离得越远越好。 教授的内容是最基础的《千字文》,她即无课本又没笔墨,只好对着俩耳朵听。 最后觉得实在乏味的紧,于是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削细了的火柴棍在地上练字。 「月儿,既然你全都会了,那六叔问你,这四个字怎么读?」 前面摇头晃脑讲课的钟老六看见钟月低头搞小动作,因为昨晚妻子的一席话自尊心受挫的钟老六,心情愈发郁闷,压下怒意决定好好惩罚她一次。 「秋收冬藏~」钟月慢吞吞地站起来,利索的回答,瞧前方之人的神色愈发觉得他针对的是自己。 就这么大的心胸,难怪连科举资格入场的童生试都考不过。 坐在钟月前面同样开小差的曾子辰,听之一字不差的读出来,好奇地扭身望她一眼,嘴角翘了翘。 戒尺握在手中的钟老六面色僵了僵。 「嗯,不错,但只会读可不行,方才六叔已讲过如何下笔,你来试试将这个藏字写给大家。」 若写全了,正好可以让下他面子的秦氏将闺女带回去;写不出来训斥几句。 钟月:「……」 糟老头子坏得很,幸亏科举成绩不行,否则指不定怎么鱼肉百姓。 「六叔,我娘说女娃学得再好也不能考科举,会认字别做睁眼瞎就成。那个藏字最难写,要不月儿写个简单的吧?」 臧字笔画那么多,万一书写顺序不对,谁知道钟老六又会找什么茬。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会写还牙尖嘴利地寻藉口!」钟老六话音刚落,底下的想起嗡嗡议论声。 「六叔,我也不会写!」 「夫子,月月道的是实情,她说不会写藏字,会写简单的嘛。前面的,你们有谁会写?」 看不下去的曾子辰也出声帮忙,狗屁夫子戾气这么重。 第33章 三月槐花香 虽然当场的孩子们心里都不喜欢严厉的钟老六,可出于对夫子的先天恐惧。 当曾子辰扬声寻问时, 除一两个敢回应的, 其他的都低声沉默。 满腔怒火的钟月抠着手心不断提醒自己要镇定, 这点气算什么,不痛不痒。 为了来之不易的识字机会一定要忍,至少也得坚持到听完《千字文》再走。 「夫子教导旁人,允许你插话了吗?!她不会写, 那你来替她写, 若也不出来,你俩今儿就站着听吧!」 钟老六之前在县中私塾读书的时偶尔去曾家的金满楼下馆子,认识曾子辰。 读书人自来瞧不起商人,此刻对其顶撞自己心生不悦, 难怪是商人之子,一点尊师的都没有。 哼,写就写!曾子辰起身低头嘟囔一句, 拿着自己的宣纸毛笔走出来。 相较于几十文钱的束脩, 笔墨纸砚的花销才吓人。 第49页 学识字的村娃除曾子辰有齐全的学习文具, 其他人跟钟月一样, 亦带着俩耳朵来听课。 甚至还不如她, 钟月赖好有个火棍头划拉出黑色的字儿。 曾子辰自信满满径直走至桌案旁,铺纸凝神运笔开始写『藏』字。 而底下孩子大多抬起身子伸长脖子去瞅宣纸上的大字,面上露出羡慕钦佩的神情。 连钟月也觉得曾子辰像个读书的样子, 哪像她半个学混子。 看着曾子辰提笔写字的模样, 情不自禁的幻想若自己穿越成男孩子就好了, 那样以来人生路子要比现今多。 没过一会,曾子辰写出了对于八九岁孩子来说相当不错字体,惹得小伙伴们惊嘆连连。 此情此景,钟老六也知不好再说什么,遂指出两处不足让他回座位上。 望了眼低首看不出神情的钟月,责备几句也让其坐下。 …… 「月月,别难过,我们跟你一样都不喜欢六叔!」 放学离开钟老六家,虎子跟小子们一起围住钟月,安慰她。 「二姐,你放心,我回去告诉爷爷说六叔骂你,让爷爷给你出气!」钟义康拍拍胸脯,气哼哼地道。 「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挨骂的事,万一六叔知道,用戒尺打我手心咋办?」钟月连忙阻止。 她可不希望因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给她娘惹麻烦,反正又待不长。 「听见了吗,你们谁都不准说出去!」虎子点点头,转而指着几个孩子眯着眼睛命令。 大家自然不希望钟月被打手心,点头如捣蒜答应绝不告诉旁人。 同在场的曾子辰望望钟月衣袋里用粗棉布裹着的炭棍头,痞痞一笑:「月月,想不想气气那老头?」 老头?钟老六?人家还不到三十岁好吧,钟月翻了个白眼。两个月没接触,之前那个人前寡言的曾子辰哪去了。 「气气?咋气啊?你们可别瞎胡来呀!」钟月以为曾子辰准备暗下搞小动作,收拾钟老六,瞪着他警告道。 「想哪儿去了!你六叔不是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嘛,那就偏不如他意,如果你的字不但学得快而且写得又好,他能高兴吗?」 曾子辰亦翻她一个白眼,好傢伙,比男娃子想法还大胆,竟然敢想揍夫子。 钟月忽然觉得曾子辰说得点道理,可转念一想惹钟老六生气,倒霉的还不是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学得再快也没你快,再说没纸没墨的,咋能写好字,还是算了吧。」钟月随意找个藉口。 「你衣袋不是有炭笔头吗,纸我有多余的,借给你点。」曾子辰大方表示。 他也是无意中看见钟月在地上写得字体不错,知道对方没宣纸,出于好心帮忙才想出这个法子。 「那六叔若问月月的纸哪来咋办?」虎子觑眼曾子辰,不乐意问。 「实话实说,借的!」 钟月也觉得纸上写方便,上课总不能一直低头地上练笔。等有零花钱,买纸再还给他就是了。 遂点点头,向曾子辰道了谢。 …… 临到小杜氏家门口时,钟月仍不忘提醒一起的钟义康,小心别说露嘴。 「月儿,今儿你和义康谁认字认得快。」 杜氏已晓得媳妇送孙女学认字的原因,虽觉得有些出格可并未强硬阻拦。 与其让钱打水漂,不如让孩子跟着识几个字?反正离谷雨农忙还有几天,如今田里没啥活计。 「二姐可厉害了,六叔教的字她全会……」钟义康眉飞色舞地说着,忽然收到钟月的警示眼神,忙住了嘴。 秦氏和杜氏以为她是被夸的害羞了,没做它想,鼓励两人几句好好认字。 一旁择菜的小杜氏暗下撇撇嘴,女娃读书有啥用,难不成还想考个女状元不成,长大不照样嫁人生娃奶孩子。 「树上槐花打骨朵了,再过两天就可以蒸菜了。」 「东坡上的槐树矮,够起来不费劲。」 东坡上的林木非私人所有,为钟家村和秦家湾公共财物,捡柴伐枝不用向村正报备。 可若砍树取干需得徵求其同意,因此坡上的植被保护的很好。 每年谷雨前后,满坡皆是黄白色的串串槐花,坡顶小道上摆放着养蜂人的蜂箱。 「月月,你们下午散的早,到时咱们一起去摘槐花吧。识字难吗?」钟兰也对钟月可以学认字极为羡慕,很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有钟义康在她之前,钟月对钟兰知晓上下学时间丝毫不以怪,察觉钟兰目含期待,心念一动:「大姐,你想不想学,要不我教你认字吧?」 村里只她单独一个女孩子学认字太扎眼引人注目,假如其它姑娘也加入进来,投注她身上的注意力自然会减少许多。 「真的?!」钟兰面露惊喜,她当然愿意学认字。每年庙会上的戏曲里,佳人不但会识字也会做诗,听起来怪美的。 弟弟虽然也进学,可到底男娃子玩性大,不情愿教而且让她娘奶奶看到,该认为自己闲着偷懒。 如果二妹愿意教就不同,女孩子在一起趁着玩耍功夫学几个字没人说什么。 「当然是真的,这样吧,每隔两天,晚饭后你去我家。」 姐妹两人愉快的商定后相视一笑,彼此皆去了一件心事。 …… 第50页 三日后的申时初刻,下了学,钟月比往常动作迅速许多,因为她要跟钟大山钟兰一起去东坡摘槐花。 「月月,你跑那急干啥?」虎子从后面撵上来,好奇问。 「去东坡摘槐花。」不光东坡,她发现村里槐树上也挂满了清秀香甜的槐花,去东坡主要是为赏景的。 「去东坡?我们也去!塘里的水都见底了,里面肯定有不少鱼虾,你们找去,我回家拿网杆。」 虎子眼前锃亮,立即要求加入其中,为了读书认字都多久没痛快玩过了。 钟月点点头,去玩嘛,越热闹越好。 她回家时,因时辰尚早,秦氏下田还未归家,看了两眼迎风招展绿油油的棉苗,安抚下摇头摆尾的大黄,才挎着竹篮去隔壁找钟兰。 大概因昨儿晚教了她半时辰大字,钟兰看见钟月分外亲昵高兴,上前挽住她蹲在钟大山跟前。 院中的钟大山正动手将把镰刀用细布条缠在两丈来长的竹竿顶端,钟月明白是用来割槐树枝丫摘槐花的。 不多时,钟莲也赶了过来。 她看见钟月第一句话就是:「二姐,大姐说昨儿你教她认字,我也要学!」 「学呗。」再多几个也没问题,全当开班教学生了。 走出村口,随风盪起绿色波浪的麦田出现在视野中。 农田里有不少头戴斗笠的农人忙碌着挑拣跟随齐腿深的麦秧长大的杂草,麦穗已齐刷刷地露出全身,青青的麦芒,显得生机勃勃。 偶尔一块垦荒的油菜田,则油菜荚密密麻麻挂满枝头。 春雨贵如油,若来一场及时雨,定是粮丰满仓。 田间阡陌两旁亦青草铺地,叫不出名儿的野花粉的黄的皆有。 钟月肩挎篮子,同钟兰钟莲你追我逐,远远跑在钟大山前面。 「看,他们在塘里捕鱼呢!」 到达东坡,跑在最前面的钟莲举起胳膊指向坡下干涸的水塘。 钟月忽然想起虎子说去捕鱼,该不会已经提前到了吧。 待走近处果然其中有虎子义康他们,钟月看见虎子一网下去,竟然捞出许多河虾,大大小小皆有。 忍不住惊嘆:「咋这么多小河虾!」 虎子无比得意道:「小虾米算啥,去看看桶里。」 钟月觉得相比食鱼,她更喜欢吃虾。 不过还是去看放置在草丛中的木桶里装的都是啥。 塘周全是深深的水草,钟月生怕有虫蛇出没,故意加重脚步声,钟兰笑她胆小。 俗话说怕啥来啥,正要和她犟嘴时,忽然瞧见眼前一条红花大蛇顺着草丛滑跑:「啊~长虫,快跑?」 吓得钟月大叫一声,赶紧拉着钟兰往回跑。 塘中聚精会神扑鱼的众人被她高分呗的尖叫声惊得连忙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事。 「咋了嘛,月月?!」虎子扔下渔网,蛙腰跑向钟月,察觉她脸色不好,慌忙问。 「草里有条红花长虫!吓死我了!」钟月松开攥紧钟兰的手,拍着胸口说。 第34章 谷雨时节来种棉 「我还以为啥呢, 不就是条长虫吗, 我打死它拎出来给你瞧瞧!」 虎子听说看见蛇了,嘘口气呲牙笑起来, 不远处的其他男孩子也嘻嘻哈哈。女娃就是胆小,田野里的长虫没毒即使被咬了也无事。 钟月见虎子将已挽起的袖子又往胳膊上撸了撸,真的像打蛇的样子, 赶紧叫住他: 「你别打, 血污淋淋的噁心人!」活蛇看着害怕, 死了也吓人。 虎子往前走了十几步用脚趟趟草丛, 哪里还有蛇的踪影,掂起装鱼桶朝钟月走去。 「义康说你逮了条鲶鱼!」从塘边过来钟莲出声揭开神秘感。 鲶鱼对农人来说可是稀罕东西,熬汤给生孩子坐月子的妇人喝比鲫鱼还鲜。 「那傢伙嘴真快!」原本想在姐妹三人跟前炫耀一番的虎子, 啐了口不在现场的钟义康。 瞧钟莲从桶里捞起全身黏煳煳嘴角长两条长须的鲶鱼带着乱蹦哒的河虾,钟月心说这就是垃圾鱼啊, 看着还挺可爱的。 「你把它和虾子放进一处, 不怕鱼吃虾子?」 钟月心里惦记的始终是河虾,对什么鲶鱼不太感兴趣。 「这多虾子还怕它吃不成。」塘里的河虾多得是,虎子笑呵呵地注视着他的鲶鱼,丝毫不在意道。 「你若嫌虾米多, 待会分给我们一些呗?」钟月厚着脸皮趁机占便宜。 「想要多少拿多少,一点肉的都没有,没啥吃头。」虎子爽快应诺。 「里面还有义康逮的鲫鱼呢。」 钟莲用她带着鱼腥味的手拉拉钟月, 河沟里但凡有个水坑里面多得是河虾, 一网下去能捞大半碗, 要虾米哪有要鱼划算。 「对,我和义康他们一起逮的,回去再分!」 几人在野塘边下手帮了会忙,扛着竹竿的钟大山赶了过来,嘱咐孙子几句,便跟仨孙女沿池塘边的窄草道爬向坡顶。 由于斜坡幅度平缓,斑驳的林木中也放的有蜂箱,勤劳的小蜜蜂嗡嗡乱绕。 生怕被蛰咬一口的钟月曲着胳膊遮住半张脸,忽然发现有两只蜂子停驻钟兰后脑勺上,赶紧提醒道: 「大姐,别乱动,你头上有蜜蜂!」 「怕什么,只要别主动招惹,它们不会先蛰人,蛰了人自己也活不成!」走在最后面的钟莲有板有眼地解释。 第51页 说罢抬头望眼视线依然紧盯钟兰头上蜜蜂的钟月,笑着调侃: 「二姐,你咋变得这么胆小了,记得以前你可是跟虎子他们一样,抓蜂子吃屁股!」 钟莲口中所谓的吃蜜蜂屁股意思是蜜蜂採花蜜时,会将花浆暂时存入蜂腹中,男娃们往往会拿衣服捕捉,截胡其劳动成果。 「胡说,你才吃蜂子屁股!」吃蜜蜂屁股?记忆里根本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自己本人更没有此种癖好。 钟月气的连脸也忘遮,转身瞪着捂住肚子快笑岔气的钟莲。 「你俩有那个功夫斗嘴,不如省点力气待会撸槐花。」钟兰扭头笑嗔一碰面就吵嘴的两人。 钟大山找了个没有蜂箱且槐树相对较矮的地方,举着顶端捆镰刀的竹竿放置树杈上使力一扽,随后挂满槐花的枝条掉落下来。 此时槐花并未盛开,呈青白色半开状,这样的才是最好吃的,或蒸菜或加蛋液小炒味道绝佳。 钟月学着钟兰两人的模样,直接坐在坡道上拿起枝条悬于竹筐上,小心避开尖尖的槐刺一串串地将槐花撸进竹篮。 而钟大山为避免孙女挪来挪去麻烦,将散在地上的枝丫拾起送到三人跟前。 边说边做事,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树林中光影越来越弱,连人也感觉一丝凉意。 为不落后于两人,钟月觉得手腕都累酸了,扒扒大半筐夹杂几片嫩叶的槐花,侧身望望抽着烟锅同养蜂人聊天的爷爷。 虚弱地瘫在地上:「够吃的了吧,你们还拽啊,待会怎么擓回去?」 村里又不是没槐树,大半筐别说吃一顿,估摸吃三顿都够了。 「我再摘点,明儿好给工匠蒸菜吃。」钟兰匀了匀筐中堆成尖锥的槐花,继续手中动作。 十几个工匠,天天吃粮食她娘都快心疼死了,幸亏这个时节榆钱、槐花可以蒸着当饭吃,缓解下粮食危机。 听她如此说,钟月想起小杜氏家近二十口人吃饭,于是打算帮她一起摘,这样速度快点。 正准备要偎过去,背后忽然传来:「你们真磨叽,还没摘完!我们桶里的鱼都要装满了。」 「要不你来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钟莲瞥一眼浑身沾满塘泥的钟义康,没好气道。 「我当然腰不疼,奶奶说小孩没腰。摘槐花多没意思,要不我爬树帮你们撇树枝吧。」说话间,钟义康环顾四周,寻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不准爬,摔下来怎么办!」钟兰瞧弟弟像猴子一样攀爬槐树,扬声呵斥,「爷爷~你管管义康,别让他爬树!」 「这又不高,摔下来也没事!」 钟兰越是不让他爬,义康速度越快,赤着双脚噌噌往上攀。 逗的钟月直想笑,知道这个时候阻止也来不及了,反而起反作用:「别说了,万一吓得摔下来咋办。」 钟兰无奈,跺跺脚,放下手里活计,走到槐树下看着。 「姐,给你掰个花最多的……哎吆,树上有蜂子,蛰着我了!」正耍酷得意时,义康忽然一只手捂着脸庞惊唿。 「让你不要爬,你非要爬,抱紧树干,赶快下来,爷爷~义康被蜂子蛰着了!」 原本没当回事的钟月和钟莲见义康挂在树岔中下不来,也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你这孩子,蛰着哪儿了,先顺着树下来再说!」钟大山也跟蜂主一起跑了过来,即生气又心疼。 「小子快下来,我家蜂子蛰着你了,我替它给你赔不是,送你两勺蜜吃。」 养蜂人生怕孩子呆在树顶出什么意外,惹下祸端,期间也有人被蛰过,可在树上被蜜蜂咬的还是头一次,于是赶紧用蜂蜜引诱。 坡下听到动静的虎子等众人也爬上坡顶,抬头见是伙伴爬树下不来,纷纷指着他哈哈大笑。 在蜂蜜的诱惑下,义康最后强忍痛感,慢慢的从树顶滑下来。 当众人瞧见他一边脸已肿得跟发面馍馍似的,又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回去借谁家的奶水抹一抹,消消肿,以后莫淘气了。」 养蜂人帮忙将毒针挤出来后,又涂了点自己的唾沫。 义康虽疼得龇牙咧嘴可面对着一群瞧热闹不给钱的小伙伴,硬是忍着没掉眼泪,甚至强装摇头说一点都不疼。 最终大家粘了负伤者的光,一起喝了蜂蜜水,才清理东西归家。 分鱼虾时,钟月觉得自己没怎么参与,不好意思多分只要了大半碗河虾。 回到家时,秦氏已从田里回来,正在给园中长势喜人的棉苗浇水,如果下雨过五六天就能移栽至大田。 「明早再蒸槐花,我瞧虾子被塘水呛的活不到明儿,你去割点韭菜择择,清炒河虾吃。」 秦氏给盆里虾子换水对钟月道,如今已很自然交待闺女帮忙做家务,无须过多担心。 钟月亦正有此意,拿着镰刀哼着跟钟莲学的一首小调,院子里还留小片空地种蔬菜,青油油的韭菜已经吃几茬了。 母女俩分工合作,不到半个时辰,韭菜和虾子皆处理的妥妥噹噹。 两者均只需过把大火稍作爆炒便可成为一道美味。 槐花做起来更加简单,清洗几遍后腌制散上面粉搅拌至槐花不粘筷子,入锅闷蒸。 …… 钟月坐在堂屋杌子上捣着蒜臼,不时抬头看外面绵绵密密的春雨。 第52页 天公作美,从昨日下午天空开始下起雨来,钟月不下两次感慨真是场及时雨啊。 不但解决了小麦缺水问题,连再过几日种棉的土墒也一併搞定。 当她走神胡思乱想时,被秦氏喊声拉回神:「月儿,蒜汁捣好了没?」 「哎,好了!」 蒜汁用来调拌槐花,槐花食用期不长,她家已连三日吃以槐花为原料做的菜了,钟月一点都没吃腻。 灶房里充溢着熟悉的槐花独有的清香味。 秦氏接过蒜臼,加入少于清水适量芝麻油,混入热气腾腾的沙朗朗的蒸槐花菜中,顿时原有的甜香里,又增加了油香、蒜香,香香扑鼻。 喝着稀饭就着蒸菜赏着春雨,别提多美味自在。 这场雨下的看看够用,天气一晴,农人真正的开始忙碌起来,连小杜氏即将要上樑的新房子也停工了。 「她大伯,今儿帮捎两斤肉回来吧,向老天爷要的雨如今该还愿了。」 因为工匠的原因,家里的油盐酱醋都被用光,还借了左邻右舍不少,凑合不下去了。 于是钟大海在农忙前夕抽半日功夫,将生活用品补齐。 前些日子一直没下雨,包括秦氏在内的村民都默默在心里向老天爷祈愿,若下场及时雨给老人家割块刀头肉。 秦氏说完转身离开后,不想被小杜氏喊住:「秀萍,嫂子想给你说个事。」 清楚小杜氏脾性的秦氏,见之和颜悦色的神态,立即猜测又要有事麻烦自己了。 「我瞧你院里棉苗栽两亩田也够使,之前爹不是说想照你的法子试试吗。我想着晚试不如早试,今年厚着脸皮借你家半亩苗,试试行不行?」 第35章 热点 秦氏听她竟然问自己借棉苗, 心口顿时燃起一股怒火, 当初是谁三天两头浇冷水奚落她。 如今见种苗长得好便想讨便宜,自家拢共就那点棉苗一出口就借去半亩。 可她知道即使再生气, 依眼下处境也不能直白地表露自己真切想法,抿了抿嘴勉强笑着说: 「嫂子,连我自己心里都打鼓, 可不敢让你跟着折腾, 万一种瞎了, 岂不误了收成。咱两家棉田挨着, 看我家的跟瞅你家有啥差别。」 怎么没区别,摘你家棉花能愿意?小杜氏见秦氏拐着弯的表明不愿借苗,心生不悦。不就借几根苗吗, 宝贝给金疙瘩似的。 但一想到隔壁院里那绿油油肥乎乎的秧苗,就眼馋的不得了, 自家的棉籽还没下地, 距出芽还好几日,一早一晚相差大半月时间。 自己种十几年田自然晓得早棉株好,心说无论怎样也得弄几分田种种。 「秀萍放心,哪怕全瞎了, 嫂子也不怨你。」 正当秦氏不知该如何继续接话拒绝,却听屋檐下正同儿子一起搬挪木板车的钟大山出声道: 「试啥试,你借走苗秧, 月儿她娘空的半亩地种甚?行不行隔条田沟还瞅不出来?」 他可记得长房媳妇因二房培苗之事没少在老伴跟前嘀咕, 如今人家出钱费力捣鼓出来的东西, 她倒开始眼红。 半亩田又非半分地,谁家留棉种多留出那多。哎,大儿媳妇就这点不好,爱占个小便宜。 「爹~我早想到了,秀萍的棉苗借给咱,咱家多余棉种添给她不就妥了。」 小杜氏以为公爹恐秦氏的棉种不够,才不同意的,赶紧接话道。 准备放平板车进城的钟大海听妻子跟弟妹借种苗,神色微微不自在。 内心也不贊同媳妇的做法,前几天还奚落人家,现今这般不是打自己脸吗。 他瞥眼蹙着眉头的父亲,无奈对小杜氏道:「大花,要不算了吧。又是栽苗又是点种,不够两下忙活,义林那院子得赶收麦前垒好。弟妹若今年试验的行,明年咱都提前种籽也不迟。」 「她大伯说得是,今年秀萍先打头阵,如若收成比往年好,到时带玉英咱三家一块秧苗。」 秦氏见公爹和大伯子均站她一方,立马笑着接话。 「大海说得对,明年再种!」钟大山拍拍手上粘的灰土,瞥一眼不太欢喜的小杜氏,做主道。 尽管丈夫说得在理,可小杜氏仍然感觉不舒服尤其见公爹明显偏向秦氏,二叔死了管她家啥事,事事帮着让着。 如今连借几根苗秧子都阻拦,往后再有个力气活可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从公婆院子出来,秦氏松口气,终于不用将棉苗让出去了。 可她晓得小杜氏挨记仇,这次没能如其愿,指不定记心上多久,念起麦忙时节无奈嘆声气,到时再说吧。 苗圃里用锅铲小心翼翼将已长出两三片真叶的棉株带土壤,移入大竹筐中的钟月,还不知道大伯娘想打她手中视为宝贝的棉苗。 她娘说得赶紧趁田里墒湿润把苗给栽进棉田,否则还得担水浇垄畦。 「月儿她娘,栽棉花去啊?哎呀,长这高了,明年可得跟你学学!」 忙种时节,钟老六暂停了大家功课,因此钟月不用再去学认字。 娘俩奋斗整一上午,将两大竹筐并一小筐装满棉苗,匆匆吃罢午饭,推着板车去往棉田,路上碰见不少下田干农活的村民,不得不暂停车子。 看到她们车上的棉秧,稀罕得很,纷纷表示明年跟着学。 「她婶子可别这样说,我也是一时脑热瞎摆活,中不中最后得看出产说话。」秦氏灿笑着谦虚道。 第53页 三四天前村民便已对她培苗之事转变了之前的态度,甚至讨论若继续不下雨,也学秦氏的法子先将秧苗种出来,待落雨后再移栽。 「咦~苗子又肥又齐整咋会不中,瞧着吧,今年数你家棉田出的棉绒多……」村妇用手轻轻捻了捻深绿肥厚的棉叶,羡慕道。 「往后咱可别说秀萍假能了,人家可是真能!啧啧啧……瞧瞧这棉苗养的喜死个人!」另一位脾性爽利的村妇亦伸手摸摸,玩笑口吻道。 旁边的人听她说此话,皆不由哈哈大笑,不时补上两句,接着村人又笑声不断。 扶筐推车的钟月听着众人玩笑调侃的话语心里莫名不适,可秦氏却面上漾起笑容回应村妇,暗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不够粗犷。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个主意还是月儿想出来的!」秦氏望眼女儿,颇为自豪地向村人夸赞。 「难怪呢,这丫头打小就灵性,跟她爹二海一样脑瓜子好使!以后等着享闺女的福吧……」 一年龄稍大的村妇听到「二海」两字时,忽然想起旁人拜託自己打听的事,颇有深意地注视着秦氏: 「月儿她娘,晚上啥时候回啊,我去瞅瞅苗田咋弄法,好好跟你学学。」 「慌啥,还有一年嘞……」其他人笑说道。 「早点好,省得到时跟人挤,我这老胳膊老腿,咋够折腾的……」 …… 闲扯一会,村人终于散去,母女俩才得以脱身。 钟月没想到,提前种个棉花话题就这么多,古人真是娱乐节目太少了,闲得没事干道东家扯西家。 棉田位于村南边,离的不远,麦棉套里的田垄早已打好,沙沙的土壤湿度正好,微微有点粘脚。 秦氏先给钟月示范了一段距离,包括土坑深度、土壤的覆盖方法等。 「天气暖和,蛴螬也出来了,瞧见扒出来碾死它。」秦氏从湿土里揪出一条白色胖胖的寸把长的害虫,干脆利落用脚踩死。 看得钟月头皮直发麻,由于天天跟棉苗打交道对于学习栽棉苗根本不在话下,认真看她娘栽几棵便已学会。 可对捕杀虫子之事,心里还是有点害怕,默默祈祷她不会碰上那长得白胖白胖的大害虫。 当钟月眼睛不眨的铲死第n条名叫蛴螬的生物而不觉得噁心时,她觉得自己在心态方面已经修炼成一名合格的农人了。 迴转身望望笔挺直立好似向自己致敬的棉苗,纵使腰酸痛紧却无比有成就感。 下午同村民聊天时,让她突然萌生出一个主意,她家温棚培育棉苗的法子根本保不了密。 既然没法闷声发大财,那就索性亮亮堂堂地让旁人学了去,等棉花种植面积扩大。 她就鼓动二舅跟京都棉坊的东家建议,优先採购钟家村的头茬优质棉绒。 这样以来,原本就对她们非常不错的二舅势必因事受益,自然愈发对她们母女好,也不用怕将来与小杜氏彻底翻脸,算为今后的不确定境况铺条路吧。 总之三方皆受意益就是了。 临近傍晚,还剩小半竹筐棉苗没栽,秦氏让钟月先回家做晚饭,自己则留下来将余下的种完。 「娘,那我回去了。地里露水重,别太晚,栽不完明儿继续就是了。」 刚下过雨,路边草丛已起了露水,钟月走时不忘贴心提醒秦氏。 「嗯,一会就回,肉块娘炒好了,你看着加青菜。」 「好嘞!」 钟月笑应一声,隔壁她大伯娘因为棉种未浸好,今儿没来这片地,倒是相隔农户忙碌点棉籽。 「月月回去做饭呀?」 「是啊,婶子种这么快!」钟月站在田头见村妇一家老小弯腰挖坑埋种,不一会功夫已行进几步远,啧啧赞嘆,比她们单独栽秧迅速许多。 「再快能有你家快,苗都长老高了!」村妇呵呵笑说,用手腕拢拢乱了的髮髻。 这样的话钟月耳朵听得快磨成茧了,礼貌地笑笑,打声招唿便离开了。 临到村口,同她一般下田回家的孩子有不少,不用做饭的男娃则呆在路上玩闹,还有年龄稍小的女娃领着弟弟妹妹玩。 「月月,你下田去了?」 无聊在家的曾子辰瞅见钟月从南地回来,眼睛一亮,扬声问。 学堂玩得好的伙伴,都在帮家里干农活,自家大伯二伯家又不让帮衬做事。 「栽棉花去了,你真闲。」 自上次曾子辰主动皆宣纸给她,两人说话比先前多。 「我教你的大字没忘吧?」 曾子辰觉得在种庄稼方面自己根本接不上话,于是发起个擅长并且处于优势的话题。 「小事一桩。」钟月得意道。 钟老六每日只讲八个字,对她来说简直浪费时间,恰好曾子辰有什么《千字文》、《音律启蒙》之类的书籍,于是便煽动他散课后,继续教大家。 有两次,钟月甚至偷偷将书都给拿回家了,把其中的繁体字给抄录下来,以后没事多练练。 「哼,看把你给得意的,月月等你把字认全了,真的不再去学了?」 曾子辰记得钟月有次借书时曾提起过。 其实自己也觉听钟六叔授课挺没劲的,有些句义跟以前的夫子讲得都不太一样。 「是啊,本来就是为了不做睁眼瞎才去的。」钟老六虽说没再像第一日那样跟自己过不去,可却换成冷暴力,不过对她丁点用都没有。 第54页 钟月正跟曾子辰说话,忽听妇人道:「月月,你娘还没回来?」 钟月仔细辨了辨,才想起来是下午说要去她家看苗圃的村妇。 第36章 劝嫁 「我娘在地里栽棉花, 估摸得好一会才回。」 钟月疑惑地注视着村妇, 心里总觉得对方并非特意为棉苗之事寻她娘,否则不会这般急慌慌的。 「那行, 吃罢晚饭我再过去。」村妇笑应一声,扛着锄头径直离开。 因着急回去做饭,钟月同曾子辰没说两句话两人便分开了。 直到天摸黑, 钟月将饭菜做好等了大会, 秦氏才披星带露地从田里回来。 「娘, 咋这时才回来, 渴了吧,坐下歇歇,我给你端洗脸水盛碗稀饭。」 钟月见她娘满脸疲累, 心头涌出心疼,脚下生风地朝灶房走。 秦氏的确累坏了, 天黑瞧不清路, 雨没走两天,路上坑坑洼洼一个人拉车特别吃力,衣衫都汗透了。 秦氏弯腰洗手时,站一旁帮她拿棉巾的钟月随意道: 「从地里回来碰到大柱奶奶, 她说吃了饭来咱家找你。也不晓得啥事,反正月儿觉得不像来看棉苗的,黑咕隆咚的能瞅见啥呀。」 秦氏洗好手脸, 微眯着眼睛接过闺女递来的棉巾, 扑在面上试了试, 笑嗔女儿:「就你知道的多。」 钟月猜不出村妇前来目的,而秦氏却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对方惯会给人牵线搭桥,在附近几个村人眼中算半个媒婆,如今来寻自己定是为了再嫁一事。 「……不是婶子说偏话,贺大郎虽说有三小子,年纪长你几岁,可人家不单单有二十来亩好田,磨豆腐也是一把好手,十里八村谁没吃过他家两块豆腐啊……」 东厢房里将洗脚变成泡脚的钟月,出神地听隔壁厅堂大柱奶奶劝她娘再嫁的言语。 心情复杂的钟月当然不满意她牵线的人家,其口中卖豆腐的小贩她碰过几次,鬍子拉碴胸前衣裳油腻一片。 而且家里还有仨小子,她娘若嫁过去岂不是要给爷四个当保姆?还没现在的日子自在。 「人家贺大郎说了,只要秀萍你愿意,聘礼且不说,排场不比你头次差,他没丫头,进门后定把月儿当成亲生闺女一样疼……」 钟月撇撇嘴,借用现代社会流行的一句话,宁肯相信世间有鬼也莫听信男人的一张嘴。 「婶子,不瞒您说,二海去后秀萍曾立誓不改嫁,这辈子都是钟家的人……多谢你费心了。」 秦氏知道这种事免不了,不如今日借媒婆的嘴,彻底断了往后的麻烦,省得还要继续费口舌。 「哎,不是婶子说你,你咋这死脑筋呢,守着空落落的床跟半个死人有啥差别。」 满以为凭贺大郎的家境和自己说和功夫,此桩姻亲定可结成,没想到秦氏干脆利落的拒绝。 顿时有点可惜,暗道甭管好赖嫁个人家比做寡妇不知强多少。 送走村妇,秦氏怅然地抬头仰望远处的明月,怔愣少倾才回屋。 为避免尴尬,在秦氏送村妇离开时,钟月迅速将洗脚水端出去倒掉,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爬在被窝里躺下。 秦氏回了屋,听着女儿沉重的唿吸,即心酸又好笑:「月儿,娘不嫁人,这辈子只守你一个。」 既然装睡露馅,钟月索性翻个身,正视秦氏的眼睛,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娘,月儿不是不让你嫁人,卖豆腐的贺大郎长得丑,家里三个崽,嫁过去不累死才怪。」 「月儿长大了,晓得疼娘了。」 「没长大,月儿也疼你……」 …… 由于还要从苗圃里转移秧苗,秦氏卯时初刻就起来干活。 待钟月揉着微微浮肿的眼睛走到院里,只见其中一个竹筐已装满精神抖擞的棉苗。 这种辛劳的场景她已见多多次,钟月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自然地问声:「娘,饭做了吗?」随后主动承担做饭的任务。 等她们像昨日拉着秧苗下田时,大房除钟义康外,一家六口全在棉田点棉籽。 每人负责一垄,行进速度不一,手速最快的人已快到另一端田头。 钟月忍不住感慨人多力量大,暗忖等她有钱了,就雇几个短工来帮忙种田,自己则当从旁负责指挥的农场主。 提起有钱,钟月自己都不禁想笑,时至今日她还不清楚自家有多少存钱。 好几次在秦氏下田未在家时,她都想从放钱的地方扒出钱匣子点点里头的数额此刻念头更加强烈了。 假如余钱多得话,多置两亩田用来产粮也是好的,总比放着没起一点作用强。 手脚麻利的小杜氏种完一垄,挎个篮子折返回来,隔着麦秧看见秦氏正在栽棉苗,心头即气闷又嫉妒,瞅见田沟另一侧的庄稼恨不得用脚踩断几根。 待走到同秦氏横向平行位置,故意压着嗓子长吭几声。咋了,不借苗子连声都不愿出? 「嫂子,种完一垄了?我瞧还是棉籽点起来利落,秧苗虽不错,可栽着多费不少事。」 低头认真做事的秦氏听见响声,抬头笑着主动打招唿。 「瞧瞧你这话说得多假,要不咱两家换着种?」小杜氏暗中冷嗤,现今费些功夫怕什么,再过半个月却将剔苗的时间省下了。 不过有公婆在,不好因此事将关系闹僵,面上仍含笑如平时般开玩笑。 第55页 秦氏倒也开得起玩笑,顺着对方的话说:「那有啥不行,只要大嫂不怕费劲。」 距离小杜氏还要近些的钟月,起身捶捶蹲累的腰身,笑呵呵装傻道:「娘,大娘才不像咱们这莽撞,万一种毁棉田没了收成咋办,是吧,大娘?」 小杜氏被钟月说得面色僵了僵,笑剜她一眼:「可不是嘛,月儿都比秀萍你会说话!」 说罢「雄赳赳气昂昂」快步向前走,不再理人。 看着她大伯娘的反应,钟月蹲|下身乐快歪倒麦丛中。 隔壁棉田干活的劳力多加之手脚又利索,傍晚时分已经将四五亩棉田全部点完。 钟大山和杜氏便从大儿子处转移到二儿子棉田里帮忙。 「爹,娘,你俩都累了一天,回家歇会吧。秀萍这田就是天黑也栽不完。」 小杜氏见公婆去给妯娌帮忙心里有点不乐意,搁往年即使丈夫出手帮衬,她顶多自己嘀咕两句明面并未说什么难听话。 可昨儿妯娌做出的事情实在太让人寒心,几根棉苗看的比天还大,她倒瞧瞧没自家帮衬一个寡妇有多大本事把地给种下来。 「筐里苗秧剩的不多了,我们仨儿用不多大会就能栽完。」 钟大山出声答说,让老二媳妇自己一人栽,估摸忙到天黑才完事。 秦氏意会到小杜氏的话外之音,直起身笑说:「爹,娘,要不你们先回吧,反正苗儿也没剩多少。田里起露水了,湿气重。」 「大海他爹,你回去歇会吧,明儿义林那宅子还指望你们爷几个出力,我跟秀萍在这栽。」 杜氏想了想对老伴道,婆媳共处十几年还不晓得媳妇啥想法? 可到底目前在偎着老大过活,养老送宗需得依仗儿孙。 即便有心照扶二子妻小但也不得不顾及老大媳妇的感受,于是便想出了个折中法子。 钟大山种好一株苗,抻抻皱了的衣襟无奈嘆口气。把装苗的竹筐递给老伴,背剪手一声不吭地朝田头走。 小杜氏察觉公婆都不太高兴,尽管仍憋屈可也不敢再继续说叨,收拾妥东西跟杜氏秦氏打声招唿便归家了。 像昨晚一样提前回家做饭的钟月竟然碰上了卖豆腐的贺大郎,昨晚村大柱奶奶口中条件绝佳的她继父人选。 走巷串户的贺大郎知道秦氏母女下田没在家,临近傍晚专门在其必经村道上叫卖生意。 发现钟月时,眸光一亮,故作自然地道:「是叫月儿吧,好些时候没见你来买贺伯伯的豆腐了。天晚了,剩最后两块,便宜处理你拿去吧。」 人家既然没明说目的,也不好态度恶劣,钟月半真半假道:「娘未回来,我口袋里没一文钱。」 「明儿再给也是一样,难不成大伯还怕你携几文钱跑了。」 贺大郎呵呵一笑,鬍子抖了抖,说话间便用米黄色的葛布把豆腐给钟月裹起来。 「不不,我跟娘都不爱吃豆腐。」关键时刻这种小便宜千万不能占,贪小便宜吃大亏,大亏可是她娘呀。钟月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坚决婉拒。 忽然前方不远处出现了救星,她眸光大亮,欣喜地扬声高喊:「六婶,贺大伯担子里只剩两块豆腐了,天晚他赶着回家,便宜卖!你要不要呀?」 贺大郎见之这番做法,面色闪过一丝气恼。 「可真赶巧,你六叔今晚想吃小葱拌豆腐,让我来买两块。」 得知拣个小便宜,钟六婶面露喜意,加快脚步往贺大郎豆腐担子这方赶。 「贺大伯,你的豆腐既然有人买,那月儿就先回家了。」 钟月不等钟六婶过来,已迅速闪人。 飞奔归家路上,她不由感慨看来短时间无法吃豆腐了。暗忖根据方才贺大郎的行为,难道大柱的奶奶尚未向对方讲明意思? 此种现象万不能任其继续发展,否则一旦传开古人重清誉,无论嫁与不嫁处境皆糟糕透顶。 想到那时的景况,钟月恨不得将卖豆腐之人骂个狗血喷头。 第37章 姜还是老的辣 晚上吃饭时钟月将路上碰到贺大郎的事情告诉了她娘。 秦氏也清楚其中厉害关系, 决定饭后就去找牵线人让其尽快把自己不同这门婚事的意思和对方讲明, 免得被人编排影响不好。 次日下午两人才将三亩棉田全部种完。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农事远未结束, 锄草、松土、调整秧苗密度等。 几日后农户的春播基本结束,钟老六的村学也要开始上课了。 距麦收时节尚有月余,钟月打算在此之前结束认字计划。 她想反正大家皆已晓得她对识字读书极有天赋, 以后即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也不会引起太大怀疑。 「卖豆腐~热乎乎的鲜豆腐嘞……」 散了学, 钟月还未走进她家宅子所处的巷道, 贺大郎悠长响亮的叫卖声便已传入耳中,她不由蹙了蹙眉头。 尽管媒人已经说清楚她娘不愿意与之结两姓之好,可近几天这人仍然在巷子里晃悠, 没话找话搞得好像跟一家人似的。 「散学回来啦,给伯伯说说今儿夫子都教了啥?」贺大郎语气颇为自然地问询钟月和钟义康。 俗话说好女怕缠郎, 哪有年纪轻轻的寡妇不愿另嫁的。 不是他吹牛, 凭自己的家境哪怕找个黄花大闺女也并非难事。 第56页 自媳妇殁了后,这几年走街串巷没少暗中打听丧夫的寡妇情况。 比来比去还是觉得隔壁钟家村的秦氏,极合自己心意,不但有模样有嫁妆而且做事利索, 进了家门以后还不用帮别的男人白养儿子。 虽然对方暂时不愿结这门婚事,可只要自己多捨得几块豆腐不信那娘们不答应。 听了贺大郎自来熟的话,钟月气得脑门青筋直跳, 压住快要喷薄而出的怒气黑着脸说:「六叔除了教字, 还教了一句『自知者明』。」 一旁的钟义康疑惑地望着钟月, 暗道六叔没说这句话啊,难道自己打盹隔过去了? 贺大郎立时神色僵了僵露出两丝郁郁之色,虽然他只识几个大字,可也听得出来钟月话中影射之意,这死丫头见了他就没好脸色过。 可为了秦氏,抑制住气恼挠挠头皮笑呵呵说:「他们这些读书的夫子净说些饶舌的话。」 还要张口说什么,却被走在过道里的杜氏打断,「月儿,义康你俩先回屋,奶奶给卖豆腐的说几句话。」 为此事,钟月前天已经向杜氏抱怨过一次求她奶奶出来说个话,毕竟长辈出面对方势必有所收敛。 故而此时听她奶奶这般说,心中大喜,拉住堂弟的胳膊往院子里避。 孙子孙女走后,巷道里暂没行人,杜氏布满皱纹的眼睛锐利盯着贺大郎开门见山的说: 「贺家大郎啊,你连着几日同我家儿子媳妇、孙儿搭讪,老婆子原以为过两日你会想明白不瞎折腾了。肩上豆腐担子在钟家村秦家湾挑的有十来年了吧?买卖甭管大小,和气才能生财,别最后芝麻没拣成,把西瓜给仍了。婶子今儿说这话虽不中听,可中用。天儿不早了,三娃子还等着你回呢。」 杜氏紧盯神色晦暗的贺大郎,心头亦是一肚子火,此事闹得整个钟家村现在都知道了,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 老二媳妇性子绵软面皮又薄,再继续让心眼比筛子还多的贺大郎欺负,日子过得更可怜。 别说秦氏样不中,即使她同意结亲另嫁,为了孙女自己也得打破它,家里三小子岂不是拿二海拼死治的家业为旁人养儿子娶媳妇,美的他! 被杜氏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逢钻进去的贺大郎,不敢与之对视,眼神闪烁为自己推脱: 「瞧婶子说得,大郎岂是死缠烂打之人。家中三小子一直想个丫头,见月儿生得乖巧伶俐,心里欢喜忍不住想逗逗她。既然婶子不喜,那大郎今后离得远远的就是了。」 「月儿招人喜欢,我自是高兴,哪有不想让人亲近的道理,回头我说说那丫头,小嘴利得很。」 两村离得不远,凡事留一线往后好见面,既然目的达成,杜氏犯不着将人往地上踩,目光随之变得平和起来。 贺大郎得了台阶下,紧绷的筋骨松散许多,客套几句话把担子里剩的几块豆腐硬塞给杜氏,担着挑子飞也似的离开。 有村人走过来,杜氏不便继续同他推搡,只好接下豆腐。 「婶子买豆腐呢,近几日可没少食它呀?」一村妇视线集中杜氏手里捧着的白花花水豆腐,笑得十分欠骂。 杜氏嗔她一眼,笑骂道:「放你娘的屁,整日瞎胡咧咧,再乱编排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婶子,像你这样把媳妇当闺女护的婆婆打着灯笼都难找了。」村妇哈哈笑几声,说着初一的好听话。 「这话明儿我就告你娘去。」说罢,杜氏扶了扶手里摇晃的豆腐,转身要回院。 「别呀,婶子……」 …… 灶房做饭的小杜氏瞥眼婆婆手里拿的豆腐,心涌不快。 她倒希望妯娌另嫁入别的庄子,嫁妆虽带走了,可属于钟氏的院子和田地则留给他们两房。 而且往后公婆也不偏心处处帮衬,可惜婆婆非要插一槓拦一脚。 不过晓得对婆婆说贊成秦氏改嫁必定挨其骂,便违心地夸赞婆婆几句,与之站同一立场反对妯娌改嫁。 因杜氏亲自出面,接下来贺大郎再没像之前那样故意跟钟家人套近乎以达目的,秦氏钟月的日子变得舒心平静。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转眼间便到了麦芒黄换单衣的季节。 上午散了学,钟月察觉秦氏脸色不好,忙问:「娘,出了啥事?」 「娘没事,估摸今儿日头毒有点心慌,喝碗凉茶缓缓就好了。」秦氏勉强压下心头的气恨,笑着对女儿说。 「是不是染了暑气?你到房里躺着歇歇,今儿别去田里了。」太阳的确毒辣,微微活动下身上都冒汗。 作为农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田里几乎全是秦氏一人操持,现今自己由于种种条件限制仍然帮不上什么大忙。 她怎么会睡得着?田里棉株被丧天良的祸害不少,得抓紧时间将苗给补齐。 一想到小腿深齐刷刷的庄稼被人给用脚踩断,秦氏气的浑身像打筛子,庄稼长得好好的招谁惹谁了。 「这个时节哪有啥暑气,娘坐会。」秦氏心里头有事,同钟月不走心说两句,端着茶碗兀自怔神。 钟月忙着做饭,只当她娘身子不舒服没说话欲望,便没太在意。 「娘,饭做好了大晌午头你去哪呀?」 钟月将做好的饭菜往堂屋厅堂端时,却见她娘往院外走,连忙叫住。 第57页 「你先吃,娘去地里看看,一会就回。」 秦氏生怕那人再趁自己没在田里继续祸害庄稼,准备过去盯一会让她有个顾忌。 村里拢共百十户人家,平常谁属于啥号人大家心里跟明镜一样,思来想去秦氏已有两三个可疑人选。 钟月眯着眼睛抬头望望直射头顶的太阳,心说这个时候下什么田? 再结合方才秦氏异样的神色,揣测铁定发生什么事,可豆腐小贩贺大郎造成的困扰已经消失。 望风回来的秦氏耐不住闺女缠问,将棉垄上一些棉株被人踩倒的事情告诉了她。 「棉苗被人踩断了?!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气的钟月直接飙起脏话,太可恨了! 嫉妒心真他娘的恐怖,见不得旁人一点好,觉得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幸亏答应村人明年大家一起提前种棉花,否则岂非年年被红眼之人祸害。 「娘瞧踩的有两垄,原本打算补棉苗来着,路上想想还是算了,直接种高粱吧。」 随着闺女日益懂事,家里事情秦氏越来越不避讳她,加之心头实在苦闷,便和她聊起此事。 「昨晚上从田里回来还不是好好吗?娘,你走时地里人剩的人多不多?」 昨儿晚棉田好好的,今早晨事情就发生了,看来作案时间不是晚上就是清早。 方才钟月第一反应是卖豆腐的贺大郎因求亲不成伺机报復。 可转念一想他所在的双水村在钟家村东北边,犯不着天摸黑不回家挑着担子在田里乱晃。 认为村中某些村民最有可能,比如既有动机又有地里优势的小杜氏。 「娘哪会注意那个呀。」当时天黄蒙蒙的,农人都蹲在麦棉套里被麦秧遮挡,除了路上行人,田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两次,看来得把庄稼看紧一点了,秦氏心里无奈地道。 秦氏母女为自家棉苗被祸害气愤不已同时,隔壁一家人也在讨论此事。 「秀萍那庄稼踩得真心疼死人,祸害恁好的棉苗不是在作孽吗,哪个丧良心不怕折腿断胳膊……」 杜氏上午也在棉田剔苗,早晓得二儿媳妇的棉田被人混了,同样心疼,把做坏事之人连带其祖宗十八代骂个遍。 神态平静心里倒腾的小杜氏呛着声接话说:「当初秀萍种棉秧时,我就让她别出风头,如今村里人路过她田头,谁不眼红?」 第38章 曲线救国 「眼红就得祸害人家啊, 照这样说谁家若藏好东西不能露头了?」 杜氏怎么听都觉得长媳话语不中听, 自打二儿媳妇弄出棉苗后,大儿媳妇处处看不顺眼。心说仨媳妇中数老三家的最称心, 一点气都不惹。 「踩二婶家庄稼的人太坏了!」一旁洗菜的钟兰气唿唿的插嘴抱不平。 「洗个菜还在屋里洗,日头晒不死你!」听闺女跟婆婆一起哪自己,小杜氏将擀面杖一掼, 剜了眼女儿斥责道。 「兰兰好好的洗菜, 招你惹你了?」杜氏察觉儿媳妇对此事反应过于强烈, 脑中忽然闪过一起念头。 深深地望着小杜氏的背影, 沉沉的眸子里浮出一丝犹豫最终选择了沉默。 「地上给泼的都是水,万一人踩上去摔倒了咋办。」 …… 棉苗遭人祸害后,秦氏分外留心每日早出晚归, 甚至中午吃饭时还要跑田间熘达一圈,直至麦忙时节。 钟月即使怀疑为小杜氏所做, 可捉姦捉双拿贼拿脏, 没有当场抓住什么都白说,而且反过来还会倒打一耙。 「利不利?咱先割哪块田?」钟月蹲在秦氏跟前看她磨镰刀,明天就正式开始下田割麦子了。 「先割南地的那块,碾出来晒着留麦种。」秦氏用带厚茧的指腹小心试了试银白色的镰刃, 回答女儿道。 目前她家一共九亩田,分上中下三等。每种土地各三亩,其中三等田由于肥力稀薄土壤贫瘠, 採取隔年轮耕方式种植今年未种庄稼。 村南的那三亩麦棉套为上等田, 水肥丰沃穗大粒饱比中下等田产粮多, 其中产出的一部分用作来年的麦种,继续耕种。 「留麦种?」钟月疑惑地喃喃低语一句。 噢,她想起来了,两个月前苗圃种棉花用的棉籽便是自家棉田所出,并非去县城肆口买的。 不但棉种,好像菜籽、瓜籽、高粱等等前些日子种下亦皆为自留,即使有些非自己家的,那也是问村邻借的。 不像前世现代社会,什么种子公司都有,农民几乎没长年留种再耕的习惯。 记得学习孟德尔遗传定律时生物老师特意提到过原因。 随着科技发展,农户播种的种子大部分为第一代杂|交种子,若留种继续种植可能会在基因分离以及组合定律的作用下,导致原先的优良性状产生分化,使产量下滑。 对部分农作物而言,育种方法中有一个不需要什么高科技法子。 钟月兴奋地暗搓搓幻想倘若有了稳定性状的优质小麦良种,就算不开种铺售卖,只靠同农户差额兑换粮食也可发家,有粮食不就等于有了银子。 可兴奋劲过去,随之而来的种种困难从脑门里蜂拥扑来,迎头浇下一盆冷水,让钟月彻底清醒过来,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且不说普通的自交育种方法是所有方式里最笨拙耗时最长的,而且她如今连小麦的各种生物特性尚未了解清楚。 第58页 再者,就算凭藉未遗忘的知识储备将上面提到的难题给解决,可她娘岂会轻易让自己瞎折腾。 退一万步,即便和当初提议暖棚种棉花一样最终接受了,但家里只那么几亩田够咋倒腾的,娘俩指望那点粮食填肚子呢。 以乐观积极的态度来看,最终她踩坨狗屎走了运,成功了,又能产出多少石种子呢?那样以来完全失去倾心费力的价值。 她自认为品格没那么高尚,花费几年心血到头来被看热闹说风凉话的围观群众摘下劳动果实。 然而让她放弃此想法,实在不甘心,白白浪费穿越资源浪费脑洞。反正她现在才八岁,有的是大把时间「挥霍」。 大不了曲线救国,先将主要精力放在攒钱买田上,待小有所成再正式实施她的育种计划。 「傻笑啥?」秦氏将家里三把镰刀磨好,要起身时,发现闺女怔神傻笑,慈爱的点点她脑门。 「月儿在想咱家麦子能打几石,莲莲说她家的有块田麦秧被风颳倒了。」钟月从美好的畅想中回过神来,眉宇含笑说道。 「约莫比去年少上三四石。」去等地没空着种了庄稼,产僵虽不多但也有一石左右。 又听闺女提起妯娌郭氏的庄稼今年情形不好:「去年你三婶家的麦子长势喜人,原本娘要跟她家换点麦种,结果说晚了被人抢光了。」 农户之间换种常有的事,瞧着谁家的庄稼长得漂亮,需得提前跟主家打招唿。 钟月心说很正常,今年好不一定明年也好,说不定由于麦秆过高抗倒伏性差,今年遭遇大风所以碰巧颳倒。 碾麦子需要麦场,由于田间以及村里道路几乎全是土泥巴路,为防雨天搬运粮食方便,农人将打麦子的场地几乎都置在村落跟前。 没条件的甚至将自家院落用来打麦子。 古代牛宝贵,并非家家户户有耕牛,没牛的农家需提前几日跟有牛的人家说好话搭伙一起。 否则全凭人力拉碾盘或者使木锤铁杴夯拍,极为耽误紧随而来的下季秋播。 钟月家的麦场自然跟大伯钟大海相临,三叔钟三海离得也不远,还有几户平常跟钟大山走得近的同族人家,准备合用一头黄牛。 五月的天,骄阳似火,天也亮的及其早。 卯时初刻天已大白,钟月睡眼惺忪地跟随木板车后面,听着布谷鸟「姑姑姑姑」的叫声下田割麦子。 本以为她们起来的够早的了,没想到麦田里已有不少农人开始劳作。 镰刀嚯嚯麦秧成堆,被瞌睡烦扰的钟月顿时也被眼前丰收的劳作景象所感染,望着田野里金色的麦浪,恨不得也想马上抄镰割起麦子。 「爷爷,大伯你们来这么早!」 人家劳动力多,还下田这么早,钟月不由有点羞愧。 「吃了饭来的吧?」钟大山起身笑着问孙女,问罢朝手心呸了两下握起镰刀继续割麦。 「嗯,咋没瞅见大姐,是不是在家做饭?」她们的确吃了早饭趁凉快多割会麦秧。 按照秦氏计划,干到天热让闺女回家做午饭,自己留在田里晌午等她送饭到地里来。 钟月环顾一圈也没发现堂姐钟兰,揣测留在家里做早饭,毕竟如她们一样卯时前已吃了饭的人家不多。 「对,兰兰待会送饭过来。」另一垄的钟大海忙的头都没抬头回应到。 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唿,钟月没再浪费时间,不算熟练地拿起镰杆较短的一把镰刀蹲下贴着麦根割起麦来。 「月儿,镰利着呢,小心别割到手。」紧挨钟月的秦氏没忘提醒女儿。 「咋会呢」钟月自信道。 麦棉套模式的庄稼分布为一宽垄麦子两竖行棉花,她站立于麦垄前视线望到另一端,心说她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割到头。 要让众人对她刮目相看,暗暗攒满干劲的钟月挥刀极有势头,回望一蒲蒲伏倒地上的麦秆,极有成就感。 可这种好现象没坚持多久,速度无意识的缓慢下来。钟月挠挠发痒的胳膊感慨果真不可用力过勐,否则持续不久。 为家人送早饭的钟兰注意到闷头割麦的钟月,看见她身后排放的一长熘麦秧,情不自禁漾起笑来。 「月月,你瞧你麦秧子咋放的,七扭八歪。」 完成近三分之的钟月隐隐约约听人好像跟自己说话,直起已经酸痛的嫩腰才发现来者是谁。 「大姐,你说啥?没听清。」麦子割掉,周围被遮挡的土地显得宽敞许多,齐膝的棉苗完全展露出来。 「渴不渴?我带的稀饭多。」在空地摆好饭菜后,钟兰拿把镰刀朝钟月走来,莞颜笑问。 「带的有水。」钟月摇摇头婉拒,即使口渴,也不能一下子喝太多,不然当着众人面在麦丛中小便多尴尬。 见钟兰来了她便停下来坐在没有麦穗的麦秆端小歇,秦氏早已超过她有段距离。 「你家棉花长得真好,月月,你咋啥都能想得到。」 由于学认字原因,两人在一起时间较多,钟兰真心喜爱眼前的堂妹,跟她几乎无话不谈。 「别眼馋,明年你家也成这样。」钟月挽了挽单衣袖子,怕压断麦穗正正坐姿远离麦头,笑着调侃钟兰。 「若真比往年产棉绒多,到时全村人会念你的好。」钟兰没坐下,而是动手帮忙将钟月没摆正的麦秧就近重新纠正一番。 第59页 「费那劲做啥,我故意那样放的,顺手,待会还要挪麦场去。」钟月忙阻止她,太阳暴晒麦籽易脱落。 散进田里无法拣因此得尽快转移到麦场去晾晒,晒到一定程度再进行脱粒。 钟兰觉得堂妹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多此一举。 「方才看见曾三叔麦田里有几个人帮忙收麦子,听说是雇的短工。咱们啥时候也能有闲钱僱人下田做事。」 钟兰与钟月相对而坐,把路上所见所闻讲给钟月听。 听钟兰如此说,钟月心头同样羡慕,暗道:姑娘要奋斗呀,再过几年若还是撸起袖子割麦子,一辈子可就望到头了。 「会的!你娘朝这边来了,快点干活吧。」 第39章 二舅来访 见小杜氏动作迅速地吃完饭用脖子上挂着试汗的棉巾擦擦嘴, 往方才割麦子的地方走。 钟月生怕钟兰被瞅见同自己闲聊挨骂说闲着不干活, 赶紧提醒她。 钟兰扭头而望,果真她娘朝这里来, 立马起身,两步并作一步跨过两家共用的田沟,顺着她爹割的麦垄向前割。 钟月也不好再懒散, 拍拍身上粘的干麦叶子继续劳作。 随时间的推移, 日头越来越毒, 满身是汗的钟月只觉手心面庞胳膊火辣辣的疼。 之前即使干农活也没像割麦子一直使力费手, 她不争气的掌心里已磨出俩含水透明状的小水泡。 恐把水泡磨烂更痛她便用棉巾勒紧手掌,之后真的感觉好上许多。 「月月,回家做饭吧, 娘不大饿,你歇会再送饭过来。」 秦氏从茶罐倒水解渴时, 望望头顶上的太阳, 对钟月道。 正向自己定下的目标奋战时,钟月听秦氏让她回家亦眯眼仰头,天儿是不早了。 经过整上午的合力劳作,麦田差不多割了一半, 到晚上估计能全部告终,那么明日便可以开始割中等田的庄稼了。 钟月把陶罐剩的茶水倒进碗里,拿自己的斗笠盖住以防落进脏东西, 然后用棉巾半掩住脸, 拎着罐子往钟兰所在的麦垄走去。 「大姐, 回不回家?」漫过两行棉苗中间开始长藤的瓜秧,笑道:「你家瓜秧要开花结果了。」 忽听不远处小杜氏的扯着嗓子问:「月儿~剩的还有水吗!?」 烈日下的空气变的稀薄,使之身形连并麦秧看着都扭曲起来。 「喝光了。」钟月将罐子倒立举起晃晃答道,天气炎热出的汗多,那碗水留给她娘喝的,自然不愿给小杜氏。 「是你奶奶渴了。」小杜氏见钟月顶着个帕子,又补充一句。 距之几十米远的钟月翻了个白眼,套路她呀。 「还有半碗茶底,我给澄着了,奶奶要喝月儿就端过来。」 「义康回去拿水有一会了,等他来了再喝。让兰兰也回家做饭吧,掐些苋菜今儿做臊子面吃。」 杜氏放好麦堆用衣襟试试满脸汗水,笑言道。 「不是怕娘你渴坏了嘛,义康那孩子玩性大的很,指不定啥时候把茶水带过来。」 面庞晒得黑红的小杜食满脸带笑说,她本以为隔壁妯娌家茶水有剩的。 钟月神色自然的笑笑没接话,陪着钟兰一起摘了两大把苋菜,不过由于手劲的原因,目前她尚擀不动面条,只能将摘的菜绰水凉拌。 棉田的麦子割完,娘俩又将扑放在地上的麦秧全部用板车转运到麦场,时辰差不多已是晚上亥时。 钟月累得几乎拖着脚挪回家的,硬睁开眼用湿棉巾草草擦完身,换套干净单衣倒头便沉沉睡去,连秦氏唤她起来吃荷包蛋都没应。 如此高强度的劳作直到中等田里的麦秆也拉往南地麦场才缓解了些。 …… 「大海,趁这会风好,赶快去帮月儿她娘扬一会场。」钟大山像往年一样,吩咐大儿子道。 「爹,今儿碾的麦秧多,西天里起雨云了,再不赶紧将麦糠扬出来,麦子要挨雨生芽了!」 小杜氏叫住作势要去隔壁妯娌那的丈夫,强压火气同公爹解释。 钟大海听出媳妇在发火不高兴,迟疑地先望望老爹,再移向老娘徵询意见,杜氏觉得大儿媳妇讲得没啥错,紧要关头还是先顾一方好。 于是对钟大海说:「先弄咱自个的吧,待会再帮秀萍。」 钟大山背过身望了望西北方向渐渐堆起的乌云,愁着脸放下手中扬场用的木杴赤着脚朝忙碌的秦氏母女走去。 「西天起云彩了,今儿来不及扬场,你们娘俩赶忙把麦糠堆起来用油布盖上,等天好了再说。」 钟月和秦氏也晓得变天了,可此时风力正适合扬场,把麦籽从麦糠中脱离出来。所以两人才急慌得恨不得多长出几双手抢收庄稼。 此时累得气虚喘喘的钟月再也体会不到田园农事的美好了,心头只有一万匹草泥马唿啸奔腾而过。 什么鬼天气啊,说下雨就下雨,连招唿都不打,若有天气预报多好。 秦氏稍作思索听从了公爹的建议,此时天要起雨大家皆各忙自己的,自顾不暇。 再者麦秧晒得极干燥,即使带着麦糠盖油布下,麦子也不会短时间内发热长霉。 她们将藏有麦粒的麦糠堆好然后覆上大油布,正准备盖新鲜的麦秸秆时,乌云已压了过来。从空中摔下大颗大颗雨滴,砸在忙乱的农人面上身上还有布满麦茬的泥土里。 第60页 「下雨啦~下雨啦~」 「二蛋,快撮筐土坷垃压住油布,别给风吹开了……」 …… 尽管已经身经百战,可田野里收庄稼的百姓仍然慌了手脚,忙碌的飞起。 雨势起来时,钟月脑海一片空白,心头只有一个想法快快抱麦秸秆覆在油布上,别让雨给打湿了,压根没精力瞧其他人急慌的情景。 「月儿,快,躲在这里!」秦氏飞速的把麦秸垛扒个大洞,让钟月进去避雨,雨下得太急,两人为保护麦子衣衫全给打湿。 缩在柴火洞里的钟月抹掉面庞上的雨水,望着雾蒙蒙的雨幕,感慨农民太不容易靠天吃饭。 夏季的雨多为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暴雨持续近小半时辰,便雨过天晴现彩虹。 钟月遥望头顶上雨洗过的湛蓝天空,心头阴霾渐消。 「秀萍,先不忙揭油布,指不定待会还要下一阵,带月儿回家换身衣裳再来也不迟。」 避雨出来的杜氏恐媳妇因方才阻拦儿子不帮忙气恨自己,主动出声。 一旁的小杜氏转开眼瞧妯娌的粮食捂得好好的没一点事,心里有些失望,觉得未让秦氏尝到苦头。 秦氏也怕女儿淋雨着凉染病,便和婆婆他们一起回了村。 她晓得小杜氏拦着大伯不愿出力的原因,心里亦起了倔,觉得再继续热脸往上跟前凑实在太憋屈,因此路上没和对方主动讲一句话。 换罢湿衣,秦氏煮两碗姜汤祛湿散寒。 正交待钟月不用再跟着去南地麦场,却听到院外娘家二哥的声音。 秦家二郎突然到来,钟月比秦氏看着还要高兴,她琢磨着可以跟舅舅微微提一提棉花的事情了。 第40章 又逢庙会 「二哥, 你咋这时候来了, 家里麦子没遭雨吧?」 雨虽然下的时间短,可雨势大, 路面泥泞不好走。 秦氏见自家二哥裤腿挽起,赤着的双脚沾满了泥巴,赶紧端盆水让其沖沖脚。 「不洗了, 待会还得弄脏。麦子没事, 爹娘惦记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让我来看看。」秦二郎摆摆手拒绝现在洗脚。 「二舅, 雨下的太急,我家麦子还没扬,闷在油布下。」恐她娘不愿意说出难处, 钟月忙顺势插嘴道。 「那还等什么,我瞧着天今儿不会再落雨, 咱赶紧把麦籽扬出来, 摊开晾着,免得起热坏掉。」 秦二郎微微蹙着眉头,从廊檐下刚刚坐下的凳子上起身作势往院外走。 清楚小妹独自干农事不容易,跟往年一样抽空前来帮衬一把。心说几亩田拢共出产那么点麦子, 若再遭了雨生了芽,岂不要短口粮过苦日子。 秦氏心里亦着急,被雨水打湿的麦秸秆仍然覆在油布上没扒开, 还不晓得透没透水, 既然二哥都这般说了, 不再作假客气,便随他一起重返麦场。 原本没打算让闺女去的秦氏兄妹挨不住她磨缠,只得同意。 「你们这是去麦场吧,正打算喊你一道去。」同样出门往田里赶的小杜氏瞥见秦氏三人,笑着出声言语。 没等秦氏回语,目光移向走在前正跟钟大海说话的秦二郎:「她二舅啥时候来的?雨下的太急,原先准备帮秀萍扬场的,谁成想连自家的都顾不及,让她用油布先遮住,回头待雨停了两家人用不多大会就帮她干了。」 秦氏并未告诉娘家人她在婆家的琐碎事情,因此秦二郎不知小杜氏私下难为自家妹子之事,明面上依然和和气气,说些客气话,一同去村南麦场。 雨过天晴,从地里归来的农人皆纷纷重返农田,查看各家的麦子的具体情况。 离田头尚有十来米远,秦二郎发现妹妹家的棉花同周围棉田比起来,非常扎眼,情不自禁地啧啧感嘆道: 「棉苗长这高,眼看着都可以去枝修杈了!前儿听娘跟你二嫂说起过,我还没当回事。」 因近两年在棉织坊做事挣得银子比种田多。 故而一年中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上次回来还是清明祭祖,这次也是收麦前两天才到家,对妹妹提前培苗种棉花的事情根本不知晓。 「早种十多天呢,丢籽的时候你不在家,如今苗虽长起来了,就是希望能多结几个棉桃。」 经歷过雨水的洗涤,田里棉株的叶片泛着绿光,挺拔秀丽精神奕奕,秦氏眼眸含笑注视着庄稼,心头欢喜的紧。 「二舅,村里人明年都准备学这样种棉花!」 钟月扫了眼小杜氏嘴角微微下耷的嘴角,故作得意道。 村人每次路过他们田头都会习惯性地夸赞一番,不过娘俩都习以为常了,此刻提起是为接下来做铺垫。 「这个法子好,明年姥姥舅舅家也跟你们学学,提前在暖棚种棉苗。」秦二郎满面慈容侧头笑望着外甥女。 「你这丫头就是嘴嘴满,连棉株才长这么点高棉铃没见几个,竟瞎说起明年庄稼的事情了。」 小杜氏想着近些日子村里人明显对妯娌比往前热络不少。 连平时跟自己走的较近的郭氏居然也常往秦氏麦场跑帮忙做事,心里开始不舒坦起来。 不就是提前种棉籽吗,有啥可学的,她闭着眼睛都能种好。 「她大娘说得在理儿,等过几个月二舅来瞅瞅棉花咋样。」秦二郎不好为几句玩笑话当真反驳,大掌摸摸钟月的脑袋,颔首笑道。 第61页 由于钟大山夫妇避雨时淋了些雨未下田,于是两家人在麦场里各干个的。 当初造麦场为防落雨积水浸湿粮食,特意填土垫高几寸,因此雨停后,麦场除了有些粘脚,并未有水坑,三人小心翼翼揭开油布露出下方干爽的地面。 「还好,只稍微有些发热,敞开见了风便好。」秦二郎弯腰探手抓了把麦糠试过温度说,随后用木杴豁扬糠堆。 「二舅,你啥时候回棉坊?旁的地方也像咱们这里种这多棉花吗?」 帮忙用扫帚将蹦出边缘外的麦粒往里扫的钟月重新使话题又回到棉花上。 「收了麦子种完秋庄稼就走,咋儿,月儿不想舅舅在家多呆几日?站那边扫,别眯了眼。」秦二郎铲了半杴糠壳,试好风向,挥挥手沖钟月道。 待钟月挪开,接着道:「北地种棉花,大江往南植桑养蚕织绸缎。不过人家的锦绸往京都来,咱们的棉布同样也朝江南去,那边有钱人多穿衣精贵,专挑细棉布要。」 京都与江南诸府之间由大运河连通,水路极其方便,货船顺流南下仅需一日半时间。 上行下效,当今天子鼓励植棉穿棉布衣衫,哪怕盛产绸锦的江南百姓亦跟风效仿。 因此作为京都第一大的棉织坊自然跟江南各大布庄有生意往来,如今管事开始让他跟货船往返江南走货,因此对情况非常清楚。 「那太好了,假若咱们这棉田以后种的棉花早,棉绒厚长雪白,棉坊定会抢着要,价钱指不定也比以往高!」 钟月听了眼前一亮,看来只要棉花种的好也是大有可为的,朝廷政策扶持啊,不愁销路问题。 而且棉质衣衫不耐磨损耗大,更换速度快。 「那可不是,真若如此到时我就先来咱们郑县收皮棉(棉绒)!」 秦二郎扬着糠壳,笑着附和钟月道,成色好的棉绒自然能卖上高价钱,往年皆如此。 实际上百姓虽种植的棉花多,但出产并不高,而且其中还有不少经了雨、被棉虫啃、最后没长成的棉桃等,七七八八剩下的上佳皮棉少之又少,常常导致供不应求的境况。 甭管真假,钟月听了二舅一席话,算吃棵定心丸。 跟旁同样举起木杴扬场的秦氏听着舅甥俩像大人之间谈事,嘴角时不时的翘起,感慨闺女越来越有主意,再过几年都可以做主当家了。 隔壁钟大海夫妻听对面聊的热闹,隐隐约约耳闻秦家二郎谈论有关京都棉坊里面的事情,小杜脑子转了转对闷头做事的丈夫说: 「你去跟秦家二郎说会话,问问他京城活计好不好找,棉坊东家还要不要伙计。义林这次成亲聘礼不少,明年开春要纳徵了,不挣几个子往后日子别想松散。」 清楚丈夫嘴巴笨性子憨不支事,她倒想上前说导说叨,可作为一个有夫之妇不便跟外男多言语。 钟大海见媳妇又旧事重提,虽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仍然点点头不为别的,就算为大儿子以后的路宽敞好走点。 「她大伯,不用麻烦你了,只这点活,我和二哥两人用不多久便可做完。」秦氏余光扫见钟大海往这边来,放下木杴客气说道。 「我家麦子早扬出来了,剩些底子你嫂子用手在弄。」钟大海从秦氏手里主动接过木杴,顺着风向挥臂高扬起来。 不得不承认女人的力量跟男人确实相差许多,有了钟大海加入,麦糠堆眼见变小,另一旁金黄的麦籽越积越多,不一会堆成一小堆。 「大哥,农闲时还在县城做工?都是一家人,老弟说句不耐听的,到京都不过一日功夫,咋不去京都拣活做?」 秦二郎觉得钟家大郎为人老实,没太多心眼,而且自己如今这般光景也是得了人家亲二弟的光,于情于理能帮衬则帮衬。 本来钟大海习惯性地张嘴说在哪不都一样,可抿抿嘴不好意思笑说: 「正要跟二郎说这事,义林老大不小开年就成家立业了,至今圈在家里没经过事面,我和你嫂子想让他去京都闯闯,可两眼摸黑,想问二郎可有路子?」 钟月听他大伯是来求二舅帮大堂哥找活计的,纠结地先看一眼神色平静的秦氏,再望望笑呵呵的二舅,最后视线定格于注意力在他们这方的小杜氏身上。 不用猜,这主意多半由大伯娘想出来的。 之所以纠结是因大伯和大堂哥对她都不错,尤其大年初一坟地烧纸夜幕里,大伯温暖粗糙的手掌一直牵着她往前走让她不那么恐惧害怕。 可念起小杜氏的为人,实在不希望二舅帮忙。 同钟月不同,秦氏对于帮忙物色活计之事并不反对,甚至希望能成功,如此心底的那抹对丈夫的愧疚感便会消散。 「我当啥大事呢,只要大侄子能吃得苦,京都活计有的是。忙完这一阵,我便回京都,到时寻到适宜的就捎信回来,让义林侄子去京都找我。」秦二郎满口应诺。 听二舅无任何犹豫同意帮忙,钟月纠结的心突然释怀,秦氏亦舒了一口气。 钟大海咧嘴笑出了鱼尾纹,虽然对方没说帮忙让儿子进棉织坊,但其答应仔细物色想来结果必然不错,心情舒畅扬麦子的动作愈发轻快。 竖着耳朵仔细听话音却没听清楚的小杜氏,强忍好奇心,暗说等丈夫回来不就晓得了,这时候若过去妯娌愈发觉得他们两口子都在求她,不得瑟死了。 第62页 …… 结束一整日劳作后,整个乡野在黑色夜幕中沉寂下来,精疲力竭的农人沉沉进入梦乡。 躺在草蓆上的小杜氏终于得空询问枕边钟大海下午发生的事情,问完对结果尚算满意,可转念又觉得差了点什么,扭头道: 「你没问义林能不能进棉坊?」 京都的活计多了去,运河两岸的码头旁脚夫乱碰头,到了地方便能找活干,万一秦家二郎敷衍他们给儿子寻了个搬货工呢? 「京都近百万人口,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棉坊又非二郎开的,说让谁进就能让谁进?既然人家都答应帮义林费心思物色,铁定差不了。」 钟大海对媳妇胡乱臆想十分无奈,女人能有男人更了解男人吗。说完将身子一侧闭眼不再搭理她,眨眼功夫已鼾声如雷。 恨得小杜氏连锤几下他光熘熘的膀子,翻来覆去好一会才睡着。 从麦收开始到秋种结束持续了大半个月,庄稼未出之前,终于可以清闲几日。 「要回县城?那你继母生产完还回这里吗?」 五月底的一日傍晚,村道上玩耍的曾子辰突然对钟月说自己要跟爷爷奶奶回县城宅子里陪继母春花生产。 家里还有好些宣纸不准备带走,除给堂哥堂弟的,给钟月也留了些。 「应该吧,奶奶若回我便回,反正我也不喜欢跟继母呆在一处。」 曾子辰闷闷道,自己也不清楚爷爷奶奶为何突然要搬进县城,而且态度还那般强硬。 难道真因为继母临盆在即,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涌起酸酸涩涩,若再有个弟弟是不是爷奶便不会像如今这般疼惜他。 「不喜欢也得呆呀,你爹挣下的酒楼在县城,老呆在这里怎么学本事,撒手不管交给旁人怎么能放心,把你家酒楼败空都不晓得!」 钟月从爱八卦的村人口中耳闻一些曾家的事情,若负责人存歹心,单从在帐目上做手脚即可毁掉金满楼,看在勉强称得上的忘年友谊上,好心提醒几句。 「你知道的可真多!」曾子辰心里难过的不行,想听她说几句安慰盼自己早些归返。 没想到居然支持他回城,尽管对方说得有道理,可就是不舒坦,枉自己还打算把两本书册留给她, 「那当然,等你将来把自家酒楼做大了,我就去帮你当帐房先生。」钟月权当没看见曾子辰拧成疙瘩的眉头,洋洋得意道。 「哪有女帐房先生!」勐一听到她的话,曾子辰想要点头来着,可转念一想,立马违心反驳。 「这还不简单,像戏里一样,女扮男装啊,只要你不说不会有人知道。」钟月望着俊眉渐渐舒展的小少年,继续一本正经瞎胡扯。 「唔~也是。」听说小伙伴将来答应给自己当帐房先生,气闷的曾子辰心里好受许多: 「除了纸,还留两本你最喜欢的书册,待会我夹进宣纸里,别让旁人晓得。」 「书上的字我全抄下来了,要了也没用,大姐和莲莲经常去我家,指不定哪日瞅见又得辩解一通,徒增麻烦。」 钟月摇头婉拒了曾子辰的好心赠书,自己的确用不着,她又不准备科举应考,繁体字皆摘录下来,今后会写便可。 曾子辰张了张嘴,但钟莲大大咧咧的脾让他彻底气馁,不得不点点头。 清平日子过得最是飞快,眨眼间已至第三个年头的二月二十五庙会时节。 第41章 走街串巷 昨日下午钟月与秦氏已经来到县城, 提前在秦二郎铺子里为煎饼小摊做准备。 近两年秦二郎外出做工没少挣银子加之前些年攒下的, 于去年冬月在县城置了座带小院的临街铺面。 长子秦文富也从三叔生煎铺子里出师单干,如今做着同样的小食生意。 经过多次劝说鼓动, 秦氏终于同意向娘家哥嫂借用铺子几日,在庙会期间支个泥炉摆食摊做煎饼卖,挣几个热钱待麦收时雇短工割麦子。 由于了解三哥三嫂的脾性, 秦氏直接问二嫂小刘氏讨人情。 性情爽利的小刘氏自无不应, 甚至专门让儿子帮小姑子挪腾出一个平底铁锅让她摊煎饼。 因秦家铺子后院不大, 房舍布局和秦家三郎的相似, 钟月同秦氏、小刘氏共挤一间房睡得不怎么踏实。 天方蒙蒙亮便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于是随她们一块起来。 洗漱好,秦氏开始朝木桶中兑水和摊煎饼的和面, 钟月瞥见她娘准备向煳煳打鸡蛋,忙笑着阻拦道: 「娘, 现在先不要打, 等煎饼煳搬到外面廊檐下再弄,否则谁知道咱家面煳里加的有鸡蛋。」 大半桶面煳中只加四五个鸡蛋,若不挂出招牌说明,估计尝得出的食客寥寥无几。 「啧啧……不怪娘常说月儿灵性的很, 秀萍,瞧瞧,比你晓得的还多。」不远处忙碌于自家准备工作的小刘氏啧啧几声, 笑着打趣秦氏。 这时秦文和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煎包递给钟月, 笑说:「月儿, 饿不饿,大哥煎出来的包子,先垫垫肚子,待会忙起来连水都顾不上喝。」 钟月望一眼其身旁站着大口吃包子的表弟秦文斌笑着接住秦文和手里的碗道: 「我吃不完那么多,一半就行,娘快和好面煳了,等会我要试吃煎饼,提前尝尝好不好吃。」 对她娘的厨艺,钟月自然不会怀疑,但她准备以试吃的理由从旁建议把煎饼做成价钱不同的几样,包括普通与夹馅的煎饼果子。 第63页 这样即便只做一种吃食,也可以玩出花样来,从而引起食客的注意力,达到提高销售额的目的。 「没敢给你多拿,姑母做的饭食哪还愁卖不出去,你试吃一块反而少卖几文钱。」 秦文和满脸宠溺地望着钟月笑着打趣,稍顿一会,转身继续帮大哥打下手。 …… 「娘,你不是给舅母带的有腌菜吗,月儿觉得卷进煎饼里配着更好吃,若换成肉脯味道还要好!」 秦氏摊好第一锅煎饼端给了小刘氏他们试尝,第二锅和钟月一起吃,钟月咬上一口津津有味地边吃边建议。 「鬼丫头可真不傻,夹肉的若不好吃,啥样好吃?可那样价钱可不只三文钱一个了。」小刘氏嘴里吃着煎饼,笑嗔道。 但转头又说:「秀萍,其实月儿这个主意不错,要不你试试?腌菜咸酱啥的全是现成的,明儿再做夹肉,问问有没有人买,肉的卖贵些。」 反正怎么都做煎饼,只不过稍微繁琐些罢了,秦氏点点头同意也觉得不错的提议。 跟往年庙会一样,晨光熹微时,沉寂一夜的街肆渐渐热闹起来。 为抢先占肆口临时摊位的小商贩肩挑手挎待出售的商货从四面八方赶来,县城居民坊巷里的百姓亦纷纷开始出门来早市置办东西。 或许时辰太早的缘故,此刻煎饼摊上食客不多钟月忽然想起个地方,兴致勃勃自告奋勇对秦氏说: 「娘,我拿些摊好的煎饼去人多的地方卖吧,过会就回来。」 说罢又朝绕着火炉子打转转的秦文斌道:「文斌,你也装些包子,咱们一块卖,看谁先卖完!」 秦氏了解女儿是个有成算的,因而并未反对。 小杜氏见姑子如此只好也同意了跃跃欲试的小儿子,叮嘱两人一些注意事项,便随他们去了。 钟月准备去临街铺面后边的居民巷子,城中百姓跟乡里的农人不同,无须起早吃早饭急赶农田干活。 天还早,她想应该有一部分人还未用早食,如若像卖货郎一样在家门口叫卖包子煎饼,有些懒得出门且喜欢吃的人家定会愿意买。 「鸡蛋煎饼,刚出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煎饼,不用跑腿,送置家门……」 反正走在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为了俩月后不再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下田割麦子,脸算什么,钟月暗暗自我鼓励。 忍住步入巷子,钟月便抛开顾忌,扬声叫卖。 同来的秦文斌见表姐如此,也开始学平时大哥招揽生意的口头禅嚷喊:「煎包,秦家煎包,皮薄馅多……」 叫的正起劲时,已有人哐啷一声打开院门叫住他:「卖包子的小子等下!」 小子行呀,竟比她先开单,钟月帮忙完成第一桩买卖后,笑眯眯地拍拍表弟的肩膀。 成交头一份生意,秦文斌分外激动,愈发卖劲的吆喝。 接连卖出去几份煎饼的钟月,干劲正足时,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卖煎饼的小姑娘,别慌走,买煎饼!」 转身望去,只见身高较两年前窜了一截的曾子辰身着蓝色长袍,笑容清浅地立在她身后。 「子辰,你家在这个巷子里住?」 曾子辰视线从钟月胳膊挎的竹篮上收回,这般穿街走巷卖煎饼他还是头一次见。 面庞的笑容不由灿烂起来,点点头算作回答其方才的问题。 走近指着篮子疑惑问:「用竹篮子装煎饼不脏吗,该冷掉了吧?」 「好几层葛布裹着呢,又非冬天怎会那么凉了,不信你摸摸,没剩几块了,便宜两文钱包堆给你。」 尽管晨阳被巷子里的屋嵴遮挡住也看出时间不早了,得赶回食肆帮忙,面对尚算熟人的曾子辰,钟月说话不再拐弯抹角。 近两年来,曾子辰绝大多数时间呆在县城居住,逢年过节祭祀祖先才回钟家村几日。 其继母春花生了个女儿。钟月清楚曾子辰心里是爱护妹妹的,因为数不多得闲聊中,不经意里提起几次他的同父异母妹妹。 「好。你怎么在街上卖起煎饼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开始种棉籽吗?」 第42章 酒楼乱象 农忙他虽不下田做农事,可也知道如今这个时节该要着手种春棉, 从前年开始整个郑县的棉田渐渐改成春棉套种模式。 「棉种提前点上了, 来时给我爷爷说好了, 晚上帮衬着把油布草毡盖上。」 时间没相差几日,为进城做小买卖,母女俩早四五天培植棉苗。 「今儿不用去学堂吗?还是夫子也要赶庙会,放了你们的假?」 钟月舍掉一片葛布将煎饼帮曾子辰包好, 递给他随口问道。 「嗯, 明儿才去学堂。是在你三舅食肆置的摊吗?待会我要去酒楼,顺道过去给你捧捧场子。」 曾子辰从袖袋里摸出把铜钱,一手接下煎饼,一手将钱塞给她。 「表姐不是在三叔那, 搁我家铺子呢,秦家生煎铺子。」 手拎食盆的秦文斌好奇地望着面前与平常见过的人不太一样的清朗少年,小声替钟月应答。 「在我二舅铺子里, 隔条街巷。」钟月数够自己该得的铜板数目, 装进亲手缝制的钱袋, 将多余的几枚递给曾子辰说: 「东西卖完, 我俩得赶紧回去了。钱给多了, 喏,收好。」 见她一副商贩论得真切的模样,无奈笑着摇摇头, 收下归还的铜钱, 掂掂手里温热的软饼, 见钟月转身抬脚离开,不经过思索忽然叫住她笑问: 第64页 「月月,煎饼是你做的吗?若味道不错,待会碰上左邻右舍,好给他们宣扬宣扬。」 钟月无语朝他翻了白眼,嗔道:「我会傻到为练厨艺砸自家场子吗?」 她可没这大自信能够兼顾速度和色香味。说罢摆摆手,同突然变老实的秦文斌一同离去。 留下神色懊恼的曾子辰兀自捏煎饼,明知其不善厨艺,还提问些揭人短的话,脑子秀逗了吗,难怪人家不给你好脸子。 「不是去酒楼了吗,咋这快回来?」秦老太太听到拍门声,打开门见是方才刚出门不久的孙子,纳闷问说。 「忘了样东西没带,路上碰到咱村的月月在肆口卖煎饼,闻着挺香的,给您和爷爷买了几块。」 说完曾子辰面上发热,不敢直视秦老太太的眼睛。 「二海家的?她估摸是来给娘家两个哥哥帮忙的。」 秦老太太对买谁家的煎饼不怎么在意,反倒对孙子时时想着孝顺自己的做法欣慰不已。 当初老俩口之所以不顾孙子想法下定决心搬进城里跟三儿媳妇一起住,全因原亲家即孙子的姥姥,前来提醒自己得小心三儿媳妇在肚子里的娃娃上做手脚。 万一生的是丫头,趁婆家人没在场偷偷换成个小子,不单家业让外姓人夺了去,而且还乱了曾家血脉。 曾氏族人认为先亲家提醒的非常有道理,于是便以老两口进城帮忙照看孙子为由,搬进了新置的院落里,一住便是两年多。 刚来之时,还觉得不自在没乡里日子好,可渐渐地体会了城里有城里的好处。 尤其大儿子二儿子如今也在酒楼做事,家里的田有媳妇照应,农忙僱人收割,偶尔回钟家村左邻右舍谁不说她享福。 对于奶奶的误会,曾子辰没出声解释,准备书房打个转再去自家酒楼,忽听西厢房的门吱了声而后被打开。 只见继母手牵着妹妹泠儿从房屋出来,发现他后清澈的眸子闪亮,挣开母亲的手,跌跌撞撞向他跑来。 两岁多得孩子走的不太稳当,曾子辰生怕妹妹跌倒,忙展开并不宽阔的臂膀,笑容温和提醒:「小心,别摔了。」 「哥哥……泠儿要跟哥哥……」白白胖胖的女娃扑进少年怀中,抱住其脖颈,稚音甜糯。 「泠儿听话,哥哥有事儿要做,别缠着他,娘陪你玩。」春花见继子目光温和动作轻柔地,对待女儿无丝毫不耐,心里暗自轻快。 当初自己尚未生产时,旁人皆说她腹中为女胎,若不改嫁恐以后在曾家的日子势必不好过,可随后坊间竟然传出她克夫的谣言,如此将来若想再嫁个像样子的人家就难了。 五心烦躁之时恰巧碰见了闺中密友,安慰她道生个丫头或许是件好事,改嫁的话夫家不嫌拖累,留在曾家更构不成争夺家业的威胁。 倘若能和公婆继子的关系缓和,当今朝廷崇尚孝道,不怕将来继子不给她养老送终,随后又帮她想了些法子。 待闺友走后,春花思来想去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待花几吊钱钱找回春堂的老郎中切脉相看确定后,她便用手头的银两置了座院落,让人捎信请公婆和继子搬进城里居住。 结果婆家竟然以正值农忙时节抽不开身拒绝她的示好,顿时让她气闷不已,同时心绪愈发慌乱,只得找娘家人商量。 爹娘也劝她暂且忍耐,应承先托人帮忙物色好人家,等三年孝期一过再讲婚嫁之事。 之后又暗示她守制期间想法设法多攒点私房嫁妆,趁着还是曾家妇在酒楼人事安排上说得了话,帮衬几把娘家兄弟。 听了娘家一席话,春花有些心灰意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来说去他们最在意的还是儿子嫡孙。 临盆前的半个月,婆家依然没有来人,她心中极其委屈,就算以前自己犯煳涂有错在先,可肚子里怀的是曾家骨血,也不至于放她独自在城中不管不问。 正准备请娘家人去婆家理论,谁知公婆带着孙子竟主动进城,说是照料她生产坐月子。 春花自然欢喜不已,不管真心假意,至少明面上看得过去,这样以来街坊邻居不会再嚼舌说她剋死了丈夫如今连婆家也不管她。 更另她欣喜的是生产后,察觉继子似乎对自己故意让女儿与之亲近并不反感。 有时甚至还主动陪其玩闹,她顿觉眼前柳暗花明,只要兄妹情谊深厚,看在女儿的面上相信继子也不会为难她。 自此,在其刻意为之下,一家人关系跟寻常人家没什么两样,继子虽心里不喜自己,脸面言语上却没过多表现出来。 「泠儿乖,大哥回来再陪你耍。」 曾子辰拉出小身子埋在他怀中的妹妹,软着嗓音道,没抬头看一旁的继母。 时至今日虽然生活里已经习惯母女二人的存在,可面对继母,他仍然无法对往日的种种做到释怀。 手拿煎饼的秦老太太满脸慈笑注视着互动的孙子孙女,心头虽然遗憾三儿媳妇生的不是小子,可各有各的好处。 两个小子不是一个娘生的,将来分家岂不是为了争家业打架。 「泠儿来奶奶这里吃煎饼,你大哥有事要忙。」 秦老太太举起手里的东西朝孙女晃晃,她和老伴没来之前媳妇雇了个帮忙做事的嬷嬷。 没两天她便让人家走了,自己好胳膊好腿,田里的农事轻的重的都能做,甭说照看孩子伺候月子,银子省下来以后给孙子用。 第65页 …… 去往酒楼的路上,想到那里的混乱状况,曾子辰蹙了蹙眉头。 暖暖的春阳已跃出云海,高高悬挂东方,街肆上人潮渐密,小贩的声音此起彼伏。 从巷子里出来,果真见秦家生煎铺子向外伸展的廊檐下有秦氏忙碌的身影,环顾四周却没找到钟月,暗忖难不成又瞎跑着卖煎饼去了? 脚随心动,曾子辰忍不住拐向食铺:「二婶,我要两块煎饼。」 「子辰呀,好些日子没回村儿了吧?等一会哈,前面还有俩。」此刻食客不算太多,秦氏抬头飞快望一眼曾子辰,笑容温和。 「月月呢?怎么没瞅见她。」曾子辰很是随意问。 「那丫头说现在不忙,跟文斌跑别处去了。」 说起女儿,秦氏笑意更盛,适才她拿着空筐回来,觉得一个人忙得过来,把剩下没来得及卖的煎饼又装走了。 不得不说跑着卖饼的法子真不错,跟她守着摊子等食客上门卖的钱差不多。 曾子辰一副看吧被我猜中的表情。 「你这孩子,给啥钱啊,月月可没少从你那讨纸。」 秦氏在曾子辰掏钱时连忙阻拦,将牛皮纸包好的煎饼递给他:「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二婶,我用过饭了,煎饼给旁人捎的,哪能白吃,明儿我自己来买时您免了钱也不迟。」曾子辰笑着把铜钱丢进秦氏面前木匣子里。 「行,明儿可得来啊,婶子给你做带肉的。」 秦氏不疑有它,没再继续阻拦,她心里挺喜欢眼前的少年,懂事知礼。 以前女儿学认字的纸张都是人家给的,如今别说两块煎饼,即便使片八片她也捨得。而且她心底还存个隐秘不成熟的想法。 重新往筐里装了十来份煎饼的钟月忽然找到了销售自家小食的法子。 「娘,我要吃鸡蛋煎饼。」行人中一孩童指着两步远脆声叫卖的钟月,抓住身旁妇人的衣襟摇晃道。 「不是才吃了蒸糕吗,哪有那快就饿了,煎饼有啥吃头,回家娘给摊。」妇人拽着儿子嗔怪道。 「儿子就想要……」 「想吃就给他买嘛,几文钱的事,唠唠叨叨……小姑娘,要两份煎饼……」 圆脸中年汉子不耐儿子吵闹媳妇絮叨,招招手沖暗中观察的钟月喊。 「拿好,热乎着呢,共六文钱。」 总结后钟月发现卖出去的煎饼,小孩子买的居多,于是她便拉着表弟专挑有孩子的地方嚷喊,果真效率高了不少。 空筐而归的路上,钟月又和曾子辰迎面撞上,心情极为振奋的她主动打招唿:「子辰!」 当发现对方手中提拎一包小食,跟她家煎饼的外包装十分相似,可随之想起曾子辰已经买过了,便否定自己的猜想。 迎面走来的曾子辰视线从钟月红光焕发的面庞,移向她胳膊弯里只剩几片米黄色细薄葛布的小竹篮,微微惊讶问: 「不会又卖完了吧?照你这个速度,干脆呆在县城卖煎饼得了。」 「这是赶上逢庙会赶城的人多,若平常日子则没这么顺畅了,你家酒楼这几日食客肯定也爆满。」 听之这般言语,钟月自己也暗自得意,若一直按照这个势头进行,五天下来除本钱以及雇短工割麦子外,还有不少结余。 不过她没被大好形势沖昏头脑,自己平常又非没来过县城,人流量根本无法与庙会期间相比拼。 若长年在县城做买卖暂时是无法实现的,一来她们家尚未有充裕的银两购置铺面。 二则家里只有她们娘俩,人手根本不够只靠单一生意估摸连铺面租子都裹不住。 若僱佣旁人的话,那么支出则大大增加,最后根本落不了什么钱。 可有了曾子辰的提醒,钟月灵机一动,虽然全年做买卖不靠谱,可除每年庙会,年节前的个把月县城亦相当热闹,也可像现在一样做个短期买卖。 唯一的麻烦是到时她二舅娘恐怕不情愿再如目前那般好说话,借给她们铺子用。 听其提起自家酒楼生意,曾子辰抿嘴笑笑道:「凑合。」 路边说话不方便,彼此又各有事情做,钟月尽管发觉提起自家生意对方情绪不高,仍没多问,想着接下来几日还有机会碰到,到时再打听也不迟。 曾子辰走进金满楼,只见一楼正厅中仅一个伙计忙着打扫,皱着眉头问:「都这个时辰了,厅堂还没扫干净。其他伙计呢?」 「少东家,李老爷见大爷二爷去肆口採购米蔬,也带着几个伙计去了。」 伙计口中的李老爷是曾子辰的亲舅舅,目前在酒楼做事,大爷二爷乃曾子辰的大伯二伯,也在自家弟弟的酒楼帮工,平时负责酒楼所需的各项物什的採购。 在两兄弟看来,虽然他们摸不到帐本无法察觉弟妹娘家舅舅从中做手脚,可採购事关开支同帐目有千丝万缕的联繫,帐本由她娘家人管,但採购必须曾姓人控制。 曾子辰故去母亲的娘家人有了意见,本家继家的亲戚都能来酒楼做事,凭什么他们就不能,于是也插了一脚。 这样以来,不但酒楼的管理人员分成派别,连伙计也跟着站队,将金满楼内部搞得混乱不堪,灶上心思活络的厨子见势头不对,已私下开始为自己找下家。 别家酒楼为了庙会期间的生意干得热火朝天,自家倒好,日头已挂的老高食材竟还未买来,曾子辰心头火气腾腾直冒,眼睛发红。 第66页 可恨他爹一手做起的酒楼被亲人慢慢毁掉,而自己却无法插手。此刻曾子辰甚至想干脆将金满楼转卖给其他商户,省得到时看着心痛。 话分两头,钟月和秦文斌再一次卖完煎饼包子回到铺子,摊子前的食客比离开前多了些。 秦氏和小刘氏诸人见加孩子卖完归来,喜不自禁。 「累坏了吧,快进屋里歇歇,锅里煮得有雪梨糖水,你俩赶紧喝一碗。」小刘氏笑眯眯地说。 庙会一年一次,临街带铺的商户们几乎将能做的生意都临时添加上上。 钟月喝完糖水,发觉她家盛面煳的木桶见了第,赶紧跑进屋里使力把面粉布袋拎来,帮忙和煳子,最后当着行人的面慢动作打鸡蛋。 看吧,我家的鸡蛋饼货真价实。 …… 「人家秀萍真精明,跑县城做起摊煎饼的买卖了。她算得可真好,自己忙着挣钱,把院里的棉苗丢给咱爹咱娘了。」 去往县城途中,走在一处的小杜氏跟妯娌郭氏说道,神色愤愤。 「秀萍给我说这事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娘家嫂子心眼好,愿意借铺面用。」 郭氏不以为意笑言道,若她也有这样的娘家人,自己定会学秦氏一样,抓紧时间挣几个子,谁嫌钱多。 昨晚她也和公爹公婆一起帮妯娌盖棉苗的,前年她家没钱买油布搭温棚,最终还是在秦氏院里种的棉籽。 不仅如此,现在丈夫京都的活计也是人家二哥帮忙物色的,于情于理她就不该同村里那些嚼舌头的妇人一般背地说妯娌的不是。 「你以为人家真心借给她用啊,不过说句客气话,秀萍就当了真。私下里不晓得咋说难听话呢。」 小杜氏撇撇嘴,心道你啥时候也跟她一边,不就得了点好处嘛。 「是吗,她二嫂我见过几次,人爽利做事也利索,不像嘴巴说说的人。」觑眼小杜氏,郭氏忍不住暗下嗤笑,心说红眼病犯的太勤了。 以前觉得大妯娌人不错,近两年越发觉得太小家子气,难怪跟儿媳妇搁不到一块去,常常闹矛盾生气。 「这事也不能怪人家嫂子,是秀萍做事太没分寸。你想想,人家置个铺子一年到头守两茬买卖,她占去一茬,搁谁谁心里畅快。」 小杜氏对于郭氏不跟自己站同一观点心气恼,可她就是忍不住想抱怨几句。若和婆婆说这些话,又该斥责她。 「说得也是。你说人家汉子咋恁会挣钱,置两间带院的铺子可不少花银子,三海若啥时候能有本事在肆口置间铺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郭氏不想再听小杜氏背后说秦氏的坏话,便叉开话题。 「你心咋也变大了,去年才盖的青砖瓦房,今年又想铺子,美得你!」 小杜氏啐口郭氏,笑剜她一眼,眸中划过一丝精光:「你说咱们若跟秀萍一样,在县城寻思做个小买卖,那也能多攒几个钱,指不定将来真能置铺子。」 第43章 查帐 小杜氏嘴上虽言说妯娌的不对,心底深处却极为羡慕。 尽管这几年棉田出产比以前多, 丈夫在京都做工收益也行。 可如今不光她家光景越过越好, 村里其他人家也皆如此。 甚至有几户人家跟临村的秦二郎一样置了铺面宅院, 在城郊买了田产。 再者大儿子自成家搬进村东头的宅子单过后,让家里的进项也少了许多。 因此当秦氏说要在庙会期间做些小食卖时,不由也跟着心痒难耐,可苦于没提前准备。 「做小买卖?那咋不行, 反正咱们离城又不远。」郭氏回道。 而且随着京都人口数目激增, 使得他们郑县近两三年也跟着热闹起来,每逢市集大市农户多会挑着蔬果蛋禽前往街肆售卖。 只不过眼下正值春播农忙时节,田里的瓜果时蔬尚未至当令时,人才显得少一些。 「话虽这个理儿, 只是眼下大郎外出不在家,爹娘年岁也大了,我一个人两地来回折腾身子吃不消。若像秀萍那般能在城里寻个熟人借片地儿就好了, 哪怕给几个租钱也行。」 说话间小杜氏脑中已将村邻亲戚能扯得上的关系想了一遍。 郭氏抿嘴想了会, 笑笑接话说:「可不是嘛。」 …… 钟月这边卖完两篮煎饼后, 街道上赶庙会的游人越涌越多, 围在她家小摊上的食客亦添了两层。 秦氏没法再做出多余煎饼让女儿跑着叫卖, 钟月只好在跟前打下手。 「二嫂,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搭把手?」挽着篮子的郭氏挤到秦二郎铺子前, 笑盈盈的扬声对低头忙碌的秦氏说。 「啥时候来的?累不累, 坐屋里头歇歇, 只一个锅我跟月儿忙得过来。「 秦氏抬头见是妯娌郭氏,面上笑容绽的愈发灿烂,匆忙扫眼其身旁除了夫侄钟义平,未发现其他人,出于礼仪随口问说: 「没跟大嫂一块来?」因要提前点播棉种,公婆曾说过今儿不来赶庙会,故只问起小杜氏。 郭氏脸庞上的笑顿了顿:「她去另外一个肆口了,我没啥紧要的物什置办,先来瞅瞅你摊子顺当否。」 得舅娘小刘氏的示意,钟月倒了两碗雪梨汤水,先递给郭氏道:「三婶,走热了吧,喝碗雪梨汤。」 另一碗给了堂弟,转而又问喝汤水的郭氏:「莲莲跟大姐去哪儿了?」 第67页 走了一个时辰的郭氏将解渴的雪梨水一饮而尽,用袖口擦擦嘴周:「谁晓得钻哪家脂粉铺子里了,三婶接替你会儿,去耍吧。」 钟月摇摇头,婉拒道:「婶子,不用麻烦了,走了半晌路,坐那歇会,再说年年都是老样子有啥看头。」 她非几岁的孩童,哪有让旁人帮忙自己跑出去打野的,况且生意这么忙。 秦氏利落的将煎饼帮食客状入油纸袋里,又将散髮油热的平底锅中的碎焦屑铲干净。 洒适量的菜籽油,舀两勺面煳浇上去迅速抹匀,才有空跟郭氏搭话:「月儿说得是,大老远的奔进城脑门上的汗都没干,缓一缓再说。家里的棉棚的没事吧?」 「跟我客气啥,来之前咱爹娘还嘱咐说怕你身子累坏了,让我替换下。家里但管放心,棉棚盖得严实着呢。」 郭氏将汤碗交给钟月,挽起袖子边说便开始做事。 「瞧她三婶就是个勤快的人儿。」两步远正捏包子的小刘氏笑着插话道。 觑眼手脚利索的郭氏,眸子转了转,又望眼被油热熏得红光满面的小姑子。 有了郭氏帮忙,钟月得以轻松不少,一大早开始忙碌到半晌午,说不累是假的。 …… 曾子辰以酒楼少东家的身份交待完伙计后,直接去往后厨。 「净是些什么亲戚,我看呀都是些吃白饭的,早晚这酒楼得豁豁他们手里!」其中一厨子砰砰用力剁着羊肉排,愤愤道。 「生意一日淡似一日,若不是以往东家对咱们不错,谁还守在这?眼看都到月底了,上个月工钱还押了一吊没给,哪有这样的。」另一人语气郁闷的回应说。 「本以为东家的俩兄长来了境况能转好,没成想脑瓜子一点不灵光,刘掌柜说啥都信,少东家也是,读书人还能不会算帐?」剁羊排的第一个厨子再次出声。 「去去,不懂别乱说,读书是做文章考科举当官用的,听人说少东家读书厉害,将来要考科举中秀才的……」 当曾子辰听到帐房掌柜刘永安竟然拖欠厨子们上月工钱,方压下去的怒火顿时窜了上来。 「刘掌柜从何时开始扣押你们工钱的?!」 灶房中正闲叙话的几人冷不丁的被人突然发问,皆吓一跳,切肉厨子菜刀偏了下差点剁着手。 缓过神后,纷纷躬身打招唿,大概对读书人的尊重,神色毫无敷衍之态。 其中年龄最长者抢先出声,没直接回答曾子辰的问题而是笑言: 「少东家咋来这么早?酒楼还没到忙碌时候,好不容易歇息一日,您好好出去逛逛庙会,这儿有大伙招唿呢,待会大老爷二老爷就要回了。」 「大伯二伯每日都这般晚才将所用食材置回来吗?」 曾子辰对厨子们没有回应其问题有些不悦,蹙着眉头仍下第二个问题。 「不只大老爷二老爷,连……」一年轻帮厨张口应言,话说半截却被年长者眼神制止。 「是否连舅姥爷刘掌柜也是如此?我晓得你们不愿意得罪人,毕竟酒楼是曾家的,大不了酒楼垮了生意做不下去,大伙换割地方便是……」 曾子辰怒气渐渐转成悲嘲,刚刚听到的一席话不过为大家背后的谈资抱怨罢了,于是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忙事。 打算自己直接查帐本,待查出帐目问题当面与其对峙。 手拎一包糖栗子的刘永安哼着清调,挺着大肚囊悠哉悠哉踏进酒楼,瞅见柜檯端坐着的曾子辰,微微怔愣下: 「子辰来了,外面热闹着呢,咋不去逛逛?」 「夫子昨儿刚教过《九章算术注》,我想着翻看酒楼的帐册能助益于此科,便趁着休沐日来找舅姥爷。」 第44章 寒暄 刘永安听曾子辰准备看帐册,行走的身形忍不住微微顿了顿。 目光瞥向通往灶房的拐道, 垂下眼睑遮住冒出的精光。 藏在宽袖里的手掌握紧然后松开, 抬目朝注视着自己的曾子辰笑道: 「科考竟还考这个?姥爷若早知晓就提前多教授你些东西了。」 说话间边走边从衣摆下的腰带上取出一串钥匙将柜案的一方抽屉打开, 在最下方抽出两本蓝色封面帐本交给紧盯其动作的曾子辰言道: 「虽说姥爷不清楚你说的《九章算术注》具体写得啥意思,可也晓得学帐目得从全头全尾的册子看起,这两册是咱酒楼去岁的帐本,我整理得清清楚楚。有疑惑的地方, 直接来问我。」 曾子辰见其没让自己查看近两个月新记的帐目, 反而给去年的册子。 便知以他目前的算术水准即使看了也找不出什么大问题,心中愈发坚定刘永安在帐目上做了手脚,侵吞曾家的银资。 尽管心里这般想,可理智却让他不得敛下出离愤怒的情绪, 接过帐册,顺手放在案上动作自然地翻阅起来,待看到支出帐目那一栏, 蹙眉问道: 「厨子的工钱一直都是每月两吊吗?听书院的同窗说城南肆口准备开家酒楼, 东家是京都的大商贾, 专门来郑县开分号。李师傅他们从金满楼开业那日就在灶房做事, 即便不涨工钱, 但也万不可学有些人压着薪银不给!」 若方才几人抱怨的话语属实,扣押一吊钱相当于拖欠半月工钱,曾子辰想想都觉得气愤, 因此语气里不受控制地带有两分斥责之意。 第68页 「工钱哪能一成不变, 若那样厨子岂不都跑光了。别看他们平时说得仁义, 但凡有些地方照顾不到,一个比一个叫得凶。」 听他旁敲侧击厨子的工钱,刘永安暗忖恐李师傅等人已经将自己暂压他们薪银之事说了出来,如若咬口不认到时万一当面对峙反而事情更糟。 须臾间脑海中便将应对之语想了个彻底。察觉曾子辰的神色尚好,接着继续道: 「是不是李师傅跟你说暂压半月工钱之事了?姥爷不瞒你,确有此事,可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城里虽说不缺厨子,可若短时间雇上合适的人也非那般容易,扣押工钱为了防止他们突然不声不响离开,影响酒楼生意。」 曾子辰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扣押厨子的薪酬乃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心底冷嗤一声父亲在时怎没听说暂押工钱的事情。 退一万步就算为了酒楼好,可也不能连个招唿都不同他这个少东家打,待商议好后再行决定。 从方才厨子们的反应他明白目前酒楼差不多被刘永安掌控,此刻若当面与其撕破脸起不到任何作用,曾子辰抿抿嘴低声道: 「李师傅他们皆酒楼老人,用此法子难免伤了大伙的心。短时间或许起些作用,长此以往必出岔子,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刘永安见他快速地翻阅完帐本,没提起其他方面松口气后,故作无奈: 「虽说这酒楼如今姥爷在帮忙打理,可到底它姓曾,用不了几年就该交到你手里。既然你都开口说了,我若再坚持反倒两头都落不到好。」 面对口心不一的面前之人,曾子辰顿觉反感至极,不愿继续同其敷衍下去。 自知向其询问酒楼经营状况也得不到真实回答,应了几句客气话,揣上帐本抬脚向市肆走去。 时隔一年,帐目上的进项无法再找食客对证,可柴米油盐的价格在清平年间浮动应该不会太大。 纵使自己没时间兼顾酒楼经营,可也得做到心中有数,不能再如聋似瞎被旁人蒙蔽。 …… 「今年文富不在这帮衬,可有你们忙的。」 进了城没多久,郭氏和小杜氏分开,前者去了秦家二郎的食肆,后者却来到秦家三郎的生煎铺子里。 小杜氏买了碗稀饭,坐在阳棚下跟秦三郎夫妇闲谈。 闷头忙着做事的秦三郎笑笑没作答,妻子曾氏抽空应说:「起初那几日像打乱仗似的手忙脚乱,往后日子不觉有啥,棉种点土里了?」 「过两日,棉籽还没浸上呢,你姑子人家倒大胆得很,早种上了。如今在县城摆摊卖煎饼,瞧我这记性估摸你们早就知道了。」 食铺里人来客往,慌得秦氏两口子都没空和她搭话,侧着身子的小杜氏眼见铜板哗哗不断往钱匣子里落,眼热心烫,暗悔当初她和丈夫怎没想到来县城租铺子做个小买卖呢。 好一会,后知后觉的曾氏接过闺女秦桃递来洗刷好的碗碟转头问:「嫂子,你方才说啥?」 「我说秀萍正在前头二郎铺子里摆摊卖煎饼呢。」小杜氏笑着说,随后眸光转了转:「你家铺子租几载了?每月租钱多少?」 陈设碗碟的曾氏身子顿了顿,侧头笑睨着小杜氏: 「不提没觉得,眨眼都六七年了。铺子的主家同我们相熟,一直比照当初的租钱没涨,连铺带院一吊八百钱,搁市价少说两吊。嫂子是不是也开始动心思了?要我说凡事趁早,指不定再过两年挤成啥样呢。」 小杜氏听闻她的话,心念一动,嘴贴碗沿几口喝光稀汤寡水的白米汤,抹抹嘴周起身走近曾氏主动帮她干起活计。 「对着妹子的面嫂子不说假话,前两年义林成亲把家底差不多掏空了,去年挣得几个铜板将街坊亲戚的钱还清,如今甭说每月一两吊的租钱拿不出来,便是日常柴米油盐花销也得算计着花。」 曾氏暗下撇撇嘴,心说谁信你没家底,尽管她和丈夫极少回秦家湾,可每次婆婆来帮忙总会说些家常理短之事,其中自然有小姑子的种种。 再者钟家大郎在京都运河码头帮棉坊装卸包裹可不少挣银子,那份活计还是二叔出面说和的。 闷声发财做人低调的曾氏安慰着手脚利索的小杜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嫂子甭看我家食肆现今买卖尚可,逢小集时冷清恨不得案板上落尘灰,但租钱照样得往里贴,俗话说睁开眼铜板便开始往外撒,有时急的还不是满嘴起燎泡。」 她说的话正中小杜氏下怀,压下喜意:「嫂子想个主意你看行不?」 第45章 合伙想法 曾氏听小杜氏说有主意, 眼皮突然跳一下, 笑容情不自禁的僵了僵:「街肆上的铺子都这样,若真有好法子,怕大伙早想到了。」 小杜氏感知对方的话语不冷不热, 满腔期待被浇灭大半, 觑一眼曾氏掩下尴尬道:「妹子, 话也不能这样说。你若不信,那嫂子就不多嘴了。」 说完, 暗道怪不得秦氏选择在秦家二郎铺子里摆摊,原来也知她三嫂子为人小气,不愿让旁人沾丁点便宜。 「我是咱钟家村的闺女,咋会不知道嫂子是出了名的能人, 比起来连我那小姑子也得靠后三分。嫂子好心,妹子怎会不愿意听?」曾氏察觉自己的口气有点硬,忙缓和道。 听她这话, 小杜氏觉得对方是在嘲讽自己, 心生气恼, 愈发没有继续下去的欲望,谁知待会又要吐出什么难听的话语伤她。 第69页 她本想借两家的关系与曾氏套套近乎,像妯娌秦氏一样借她家食铺里的小片地方摆个摊子做买卖,照这般看来完全没戏。 于是笑容浅淡道:「说起来其实也没啥,就是提议你们多做几样吃食, 包子没人买还有烙饼卖。」 说罢快速地帮忙收拾妥桌案上的碗碟筷箸, 用抹布擦擦手, 转身几步挎上竹篮笑着对曾氏夫妻说: 「时候不早了,还要去寺里上香,得走了,赶明儿再来你们这买包子吃。」 曾氏发觉小杜氏生了气,假装抬头瞅瞅天空悬挂太阳,笑容满面的挽留道: 「日头还早着呢,那快做啥,嫂子再坐会。我正琢磨你方才说得路子可行,回头准备再想几样小食。」 「桃儿她娘说得对,一年只这一次庙会,过几日该要忙农事了,不用急慌多歇会,天还早着呢。」 两人谈话没听全乎的秦三郎忙乱中扭头微笑着插话。 「不了,祈完愿还有些物什需置办,我和玉英商定好早些赶回去,秀萍的棉棚没人看顾可不行,她如今在城里顾及不到。」 小杜氏脚下没停,口中说着婉拒的话,少倾功便跨出遮阳棚大伞覆盖的范围。 留下不以为意的秦三郎和神色讪讪的曾氏。 …… 话说钟月这边,有了郭氏加入帮忙,钟月轻松许多,秦氏也得以换手小歇。 加上舅母小刘氏在内三家人一边忙生意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好不和谐融洽。 临近正午,正当钟月听从秦氏嘱咐揣着沉甸甸的一荷包铜钱,跟随后而来的钟兰钟莲两人前往隔壁市肆买肉蔬做午饭,却见被太阳晒的油光红面的小杜氏也姗姗赶来。 「摊子正忙着,你仨去哪?也不晓得帮忙做点事,竟想着瞎逛。」 小杜氏伸脖子瞅了两眼食肆里坐满了食客,秦氏煎饼摊旁围满等待的客人,习惯性地出声斥责。 「大娘,我们去肆口买肉,摊子有我娘帮忙照应呢。」钟莲先出声答道。 见小杜氏赶在晌午头吃饭的时候过来,钟月不由漾起笑来。 她对爱占小便宜的大伯娘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真若不来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当着众人的面,出于礼节,她神态热情地说:「外头怪热的,灶房茶炉温的有茶水大娘赶紧去喝一碗,我们买好菜蔬就回来。」 小杜氏张口想说什么,被朗声打招唿的小刘氏打断:「她大娘来啦?方才还念叨你来着,进屋坐会喝口茶。」 正舀面搅面煳的郭氏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一会小杜氏的神态,垂下眼睑微哼一声,嘴角翘了翘,復又仰头玩笑道: 「大嫂可来了,正愁午饭谁来做,赶快歇会去,菜买回来今儿由你给大家掌勺。」 小杜氏笑横了郭氏一眼:「瞧把你给美的,还吃啥饭啊,包子煎饼不都现成的嘛。」 扭头又热情对满头大汗的秦氏说:「秀萍,要不要嫂子替你一会。刚路过你三哥的铺子,我瞧着生意还没你新支起的铺子好。」 见妯娌随意搭个煎饼食摊便能轻轻松松地有进帐,小杜氏心头的创业念头越发强烈。 刚刚看到一起在火炉旁协同共事的俩妯娌,她灵机一动瞬间想出个不错的主意。 倘若她们妯娌三人在县城中租个铺子一起做小买卖,租钱共担收益共享,岂不是更好。 秦氏与郭氏不但比曾氏好打交道,而且做事手脚还利索,脑瓜子也灵光,同她们共事作为大嫂想吃亏都难,越想越觉得此法甚妙。 「大嫂惯会说初一的话哄人高兴,三哥那铺子在城里开好几年了,咋会跟人家比。我刚跟玉英轮换过,没觉得累。」 秦氏摇头婉拒道,在她看来,妯娌不过假装说客气话并非真想出手帮忙,正午特意拐来这边只不过出于占便宜的心理,不用花便可以解决午饭问题。 被其拒绝又加之看到她们处分关系好,小杜氏觉得十分闹心,两人完全把她这个大嫂排斥在外。 压下心底涌出的气恼酸恨,微微笑道:「行,我先喝口水等你们累了,我再接手。」 说罢又客气问声对面的秦家母子需不需要帮忙,对方自然含笑推拒。 …… 想着吃过午饭自己还得赶回家中,钟莲问钟月:「二姐,晚上城里热闹不?长这么大我还从没夜里逛过县城呢。」说完,神情流露出一丝嚮往。 钟兰道:「别说你了,我还不是一样。」 「要不待会跟娘说今晚咱们就住下,明儿再回,反正家里爹奶在家。」钟莲跃跃欲试提议。 其实钟月也想晚上跟她俩一起逛街肆,可随即一想如今她们自己借住旁人家,再带人叨扰脸未免太大,惹人厌烦。 故蹙眉讲明实情:「二舅家住不下,昨儿我还是跟娘和舅娘睡在一张床上,除非咱们自己出钱住客栈。反正往后有机会,等钱攒够想呆几天都可以。」 「月月说得对,还是算了吧,不光咱俩还有其他人。」原本心动的钟兰听钟月说后,便放弃念想。 「住客栈就住客栈,反正我也没住过,二姐,你清楚住一晚房钱多少吗?看,我把攒的私房钱带了些。」钟莲神采飞扬的晃晃袖口,顿时响起唿啦声。 她听说只能住客栈,丝毫没感到失落反而振奋起来,自己女红技术不错,平常做针黹所换银钱郭氏皆给她自己攒着,如今有一吊多,自认为是笔巨款。 第70页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三婶给的?」钟兰惊讶发问,虽然她自己也偷偷存了点私房钱,可觉得没堂妹的多。 「我自己做针线挣得,晚上住客栈花完,大不了回头再辛苦些。」见大堂姐吃惊的模样,钟莲不无得意道。 她多少知道大伯娘抠门,堂姐做针黹兑换的铜钱大部分被其要走,绝对没有自己的多。 钟月被钟莲炫耀零花钱的动作逗笑了,忍不住也摸摸自己腰间的钱袋,笑意加深。 从春棉丰收那年开始,秦氏便不再收走她的压岁钱,除此外,家里的支出进项也没有瞒着她,对于家底也了解个透彻。 「我也不清楚住一晚客栈需多少文钱,这事得跟大娘三婶商量好才行。」 第46章 留宿 尽管对县城熟悉,可对于普通农户来说住客栈不是件小事, 钟月揣测小杜氏和郭氏同意的可能性很小。 但不好破坏钟莲的好心情, 只得说徵询长辈的意见。 临近正午, 早市已经结束,蔬果浮铺没看到多少,有的只是固定的售卖肉食以及米粮油干货等店铺。 钟月想着下午要将煎饼往煎饼果子上转变,于是多买了些肉, 尽管北地人喜食羊肉。 可其价格是猪肉的两三倍, 万一食客对她们的煎饼果子接受程度不高,岂不亏大发了。故而购了两斤猪肉,三两羊肉用来试水。 …… 三人买好肉又环顾一圈,买了黄豆芽和香, 不敢留连玩闹,直接回到食铺。 因为要照看生意,午饭大家轮流吃, 当灶房只有郭氏和小杜氏, 钟莲便将自己的想法讲给郭氏听。 谁知郭氏想也没想的断然拒绝:「晚上要留城里!?那哪行, 甭说你二婶这没地方住, 家里还有一堆活计, 后日开始点种棉籽!娘一个人顾不过来,你这丫头,越来越野了!」 期望值颇高的钟莲见她娘态度如此坚决, 顿时眉尾下耷眉头蹙成疙瘩, 嘟囔道: 「不是后天才种吗?明儿一大早就回去, 又不耽误,方才我跟大姐二姐说好了我们准备住客栈。给掌柜求求情,三人只要一间房,花不了多少钱。」 没有立即接郭氏话头的小杜氏因为心里存着妯娌三人开店之事,闻听钟莲的话,眼睛快速眨几下笑言: 「别说莲莲想晚上在城里逛逛,说得我也心痒痒。不如今晚咱都呆一晚?一来可以帮衬秀萍二来听场晚戏。家里爹娘照看不要紧,待会碰上熟人让捎句话给二老就说明早再回。不耽误农事。」 虽然心疼住客栈花钱,可小杜氏知道就着帮衬秦氏卖煎饼的时候同她提合伙的事情更恰当,过了这一茬估摸对方不会情愿。 「大嫂你咋也跟着三个丫头胡闹,不都是唱戏的戏班子吗,白天晚上没啥两样。留在跟二嫂添不完的麻烦。」 妯娌共处十来年,郭氏对小杜氏的此刻的态度疑惑不解,难得见她这般痛快过。 她心里是贊成留夜的,帮一个时辰忙害得秦氏花费四五十文钱割两斤猪肉给大伙做午饭,只一个铁锅人手再多也增加不了太多煎饼来。 若继续下去,秦氏娘俩岂不是白忙活一场,挣得钱竟给旁人花了。 「有啥好麻烦的,晚上别让她单独另做,吃口煎饼喝口茶便行了。」小杜氏不以为意道。 见郭氏面色仍然犹疑不决,抬头望一眼放低声说:「晚上,嫂子跟你们说件事,挣钱的法子。」 郭氏听她说挣钱的法子,纠结了会,终是以沉默的方式贊同了其提议。 钟莲见两人终于同意外县城留宿一晚,兴奋的跑出门外告诉了钟月和钟莲。 钟月得知情况后,不免有些诧异:「大娘和三婶都同意晚上留县城?」 郭氏同意说得过去,可小杜氏那么干脆利落的答应,倒不符合其做事风格。 「是啊,我娘刚开始不太同意,还是大娘软她的呢。」 钟莲虽说也觉纳罕,可相对能在城里呆一晚逛庙会则不太重要了。 钟兰心情亦如此,唯有秦氏母女暗自揣摩其用意。 这份疑惑随着小杜氏下午在煎饼摊旁忙前忙后逐渐加大。 该不会小杜氏看着她家卖煎饼来钱想分一杯羹吧?帮忙旁边二舅娘捏煎饺的钟月觑着笑得十分亲和的大伯娘,暗想。 挣得钱是来雇短工的,谁借都不可能给,尤其借钱不还的小杜氏,她坚定地想。 第47章 夜肆 中午买的有肉, 秦氏按照钟月描述的法子取了少许猪肉和羊肉制成肉柳, 用来做煎饼果子。 有郭氏和小杜氏在旁帮忙,钟月完全闲了下来,夹馅煎饼做出来后, 她便厚着脸皮壮大胆子领着钟兰等人带头立于临街大道上吆喝, 为自家新品做宣传。 「夹肉的鸡蛋煎饼啦, 喷香可口,走过路过千万不可错过……」 行人吃饭有早晚, 再者即便吃过午饭的游人也不可能不再吃喜欢的零嘴。 因此街肆上行人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嘴中嚷喊着新奇有趣的词调,注意力很容易被吸引,有好奇者直接上前搭话。 有了钟月打头,一旁钟义康钟义安兄弟俩也开始扯着喉咙高喊。 钟莲更为大胆, 直接瞅准个感兴趣的带孩子的妇人上前挎着人家的胳膊热情地介绍: 「婶子,我家刚出锅带肉的煎饼,一张才卖八文钱, 放的肉可多了, 鸡蛋和的面煳……」 第71页 相比于声音洪亮的其他人, 钟兰则害羞的多。 她还是头一次在大街上像农家汉字村妇似的吆喝揽客,张了几次口面庞已像泼了血般,红彤彤的。 被调皮的钟莲在脸上比划着名调侃几句,钟月注意到两人的动静后察觉出了钟兰的窘态,朝越围越多人的煎饼摊望了望, 走到她跟前微笑说: 「大姐, 买煎饼的人越发多了, 要不你去帮大娘她们吧,这儿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她的话对钟兰来说如蒙大赦,红着面嗔了眼笑不拢嘴的钟莲,点点头贊同其提议。 原本秦氏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将煎饼做成菜卷形式,没想到经过几个孩子宣扬,还真有人愿意花价格高于普通煎饼两三倍的钱买来尝鲜。 原先围过来瞧稀奇的行人见食客吃得津津有味,唾液腺顿时分泌旺盛起来,出于跟风从众心理纷纷从荷包里拿出铜板购买自己喜欢的种类。 「还真别说,月儿那丫头脑瓜子真好使,咱们摊了这么多年的煎饼咋没想到往里面卷菜吃呢。」 郭氏忙碌的同时,不忘抬头瞅了两眼不远处卖力喊生意的几个孩子,发自内心的啧啧夸赞道。 「平常加俩鸡蛋进去就了不得了,谁还捨得放肉。估摸有了咱这一出,明儿街上食肆就有效仿的。」 小杜氏由眼前生意火爆的场景不由自主联想以后她们合伙的买卖红火场面,圆胖的红颊上漾起深深灿笑。 「咱只有一个锅,想快也没法快,二嫂,要不让你们趁着锅闲则摊煎饼,面煳和炸肉腌菜现成的,用完还有。」 秦氏侧头髮觉娘家二嫂蒸的生煎包子没卖完放在木盆里,被米黄色葛布遮住,锅中尚闷着一锅未煎熟的,锅盖上方白色热雾噗噗往上冒。 而秦文富正若有所思皱着眉头注视这边,她想着借人家的地盘摆摊,买卖却比主家做的好,将心比心换作自己心思多少会有点不舒服,于是向小刘氏建议道。 因为是她的买卖,郭氏和小杜氏没说什么,甚至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同样的话。 颇为心动的秦文富眸子登时一亮转头望向母亲,徵询其意见。 「算了,面桶移来移去麻烦不说,还耽误事。」 既然当初应允小姑子借地儿置摊,她就不怕对方的生意火过自家。 虽说心底有些眼红生意好,但也清楚生意的种类多得很,咋可能将全部的银子挣完,不给旁人留点赚钱门路。 秦氏神色真诚地劝了两次,可小刘氏仍然执意婉拒,便不再多说。 从早到晚直头忙碌了一日,秦氏晓得俩妯娌是为夜逛庙会而留宿县城,再加上她自己也非常劳累,因此夜幕十分便收摊,作陪逛街肆。 钟月对于她娘的决定,持贊同意见,辛勤劳顿一整日理该犒劳下自己。 小刘氏听说她们准备去找客栈住宿拦下了他们,说给秦三郎说一声,两家挤挤支个板床凑合一夜,住的地方说妥后,心情不错的钟月便跟秦氏他们一起出了门。 由于庙会的缘故,往常落匙的两个城门也允许开放一个,任由观夜景的行人出入,眼花缭乱的夜市小摊更是占满了街道。 清爽的夜风中充斥着各种声音与各种美食味道。 住宿钱被节省了下来,秦氏又悄悄给了钟月几十文钱,让她带着钟兰姐妹买些喜欢的吃食和小玩意,毕竟大人孩子都帮了大半天忙。 「前面平康道上李嫂鲤鱼鲊味道非常好,走,今儿我请你俩。」 大家一起出门走着走着便散开来,姐妹三人呆在一处,昨晚钟月已将最热闹的一条夜市街肆逛了一遍。 气候和生活习性原因北地人很少正儿八经吃鱼,平常的河沟里逮的也只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昨儿秦文和带她喝的鲤鱼汤味道极为鲜美,性价比也高。 钟月去了一次还惦记着那种味道,便决定趁请钟兰钟莲时机再去过下嘴瘾。 「不用了吧,来之前吃了块煎饼,没多饿,咱们随意逛逛就行了。」 大家年龄差不多,钟兰觉得让堂妹请吃饭不合适,摇头拒绝道。 「大姐,二姐荷包满着呢,她愿意请就让她请,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轮到呢。」 钟莲从钟月的身侧绕到钟兰身旁,晃晃她胳膊笑道,二娘给二姐塞钱时被她看到了,清楚二姐带的有钱。 「莲莲说得对,下次估摸要等明年了……前面怎么肆口怎么围那么多人……」 刚从一个街巷拐向平康路时,钟月发现前方金满楼门口挤满一堆人,并传来骂骂咧咧的粗嗓声。 暗忖难不成有食客闹事找曾家的麻烦,亦或吃霸王餐没给钱? 钟兰和钟莲同样好奇不已,三人加快脚步往事发地赶。 走到近处只听一个中年男声嗓道:「我是子辰亲舅舅,甭说歇一会了,便是歇一年半载他也不敢说什么……」 另一个钟月听出是曾子辰的大伯曾百顺:「亲舅舅怎么了,我是他亲大伯米袋子照样下气力搬,这酒楼姓曾,曾家的生意不养闲人!」 第48章 尴尬(捉虫) 钟月断断续续听了几句, 凭着吵架人的身份, 她便将事情原委推测了七七八八。 无非是亲戚们在一起做事情, 因各人利益得失达不成一致起了矛盾。 「你说谁是闲人?咱们问问子辰,他舅舅是不是闲人, 子辰你告诉他们!」自称舅舅的男子扬起脖子沖酒楼里厅堂里嚷喊。 第72页 见此情形,钟月暗骂道真是臭不要脸,依仗身份看父亲不在世欺负妇弱。 不光钟月,身侧的钟莲直接小声骂了出来:「脸皮比城墙还厚, 有本事自己挣银子花去,子辰摊上他这样的舅舅倒了八辈子血霉……」 怕被周围的路人听见指指点点,钟兰连忙捏捏她的手心,示意别再说了。 钟莲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强烈,面庞乍然火烧起来,昏黄的街灯下没人察觉出来。 因为与曾家相熟, 三人挤进人群只见曾百顺兄弟俩围着方才叫嚣的男子推推搡搡, 酒楼里的伙计们一旁卖力拉拽, 试图劝和, 但看起来没起什么作用。 钟月目光扫了一圈,没发现曾子辰的的人影,正疑惑着,忽听少年出声道: 「大伯二伯舅舅,你们的辛劳子辰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可酒楼食客尚在, 你们却站门口吵嚷, 不光于经营无益在官家眼中更属聚众闹事,还是尽快散了吧。」 话语中带着隐忍的无奈。钟月虽看不清楚曾子辰的神色,可也知定然糟糕透顶。 换作是她,会选择拼命读书科举只要以后考中功名,便能成为话语的主导者,那些人霸占的贪敛的统统归还。 面对目前处境,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能改变了什么呢,何况还是一群倚老卖老的长辈们。 大概也觉得在酒楼门口争吵不恰当,几人听了曾子辰的话,又斗几句嘴便嘟囔着回了厅堂里,瞧热闹的人见如此则渐渐散开,重新在街肆其他地方寻找乐子。 拧着眉头的曾子辰抬眸对上人群中一道熟悉的目光,心底莫名有点慌乱和狼狈,眼神闪烁沖注视自己的钟月点点头,转身逃也似的向酒楼里走去。 钟莲喏喏嘴想打招唿,不想人已走远,轻轻踢踢脚气闷不已。 短暂的插曲过后,三人也随即离开,刚才经过秦三郎食肆时钟月见夫妻连带着小桃尚在忙生意,稍作犹豫没有去叫小桃一起。 古代没什么娱乐项目,一年到头逢不上两三次戏班子,因此喝过鲜美的鲤鱼汤后,随意逛了会钟兰和钟莲便都提议去戏台下听戏。 钟月主要是陪她们俩的,自无不应的道理。 三人到时,戏台下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听客,不时小声讨论几句。 「我看见我娘了……在那呢,还有大娘二娘!」突然钟莲抬胳膊兴奋的指着一处道。 钟月和钟兰顺着其手指方向望去,果真见秦氏等人在那里。 扒开人众,走到近处钟月高兴的喊了声:「娘!」 结果秦氏好像没听到般,兀自望着斜前架台上身穿戏服的戏角。 早已对其了解甚深的钟月知道她娘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听戏上,而是思索其他问题。 再看小杜氏,也不如分别时面上漾满笑意的模样,连郭氏也是若有所思的神态。 第49章 反对(捉虫) 周围人皆专注于戏台上的曲目内容, 而且有小杜氏和郭氏在, 钟月即使察觉出几人之间的异样气氛,也并未出声询问。 夜戏结束时已是戌时末,二三月的夜晚尤带几分凉意。 钟月出门一时贪凉, 只穿件黄绿色薄袷裙衫, 当戏台下乌泱泱的听客陆陆续续四散开来时, 一股清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仿佛心事尽去的秦氏跟俩妯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看到这一幕关切地道:「冷了就赶紧回你三舅铺子里, 别在外面瞎逛了。」 傍晚时已跟秦三郎和曾氏说好,让钟月三姐妹去他们那里跟秦桃挤挤凑合一晚上,秦氏几人则留在小刘氏之处。 「娘,你们还去三舅家吗?若不过去我就到前面肆口买几个梨子带过去」 前面几步远的钟月点点头, 驻脚扭头问道,她晓得三舅娘的为人,再者捎带些礼品上门也是必须礼仪。 「还买啥东西?你二舅娘已经端了半碗肥肉块子和四五个煎饼过去。」 小杜氏嗔了眼花钱大手大脚的夫家侄女, 再稍东西费的钱快要抵上住客栈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舒舒服服到外面住。 相较于曾氏她更愿意偏向妯娌, 另一个原因,今后她们还有可能合伙开铺子做买卖,自然关系近些。 因需提前为煎饼摊子准备,因此秦氏没准备去自家三哥那儿,经女儿提醒本想说随便带点东西过去便可。 可妯娌小杜氏已将说在前头, 意见不好与之明显相佐, 顿了顿说:「煎饼摊子还没收拾, 我们就不过去了,你们仨儿自己拿主意。」 听了她娘的话,钟月心里有了谱,东西要得买,空手过去她自己也不好意思。 尽管戏曲已落幕,可夜市仍然十分热闹,毕竟一年中这样的机会不多,因此居住于城里的百姓还有不少流连在外,街巷的食肆大都还没关门打烊。 是以三人到时,秦家夫妇依然没收摊,但生意比早些时候明显冷清不少。 钟月举着手里的雪梨道道完客气话后,她环顾四周没瞅见秦桃的身影,随意问道:「表姐呢?」 「你娘说晌午买得肉用完了,我家还有点匀给你们半斤应应急。」曾氏回道。 饺馅新鲜了才好吃,方今天气变暖肉不可久放。 傍晚小姑子和妯娌过来无意中说起肉脯所剩无几,自家还剩的有些,借出去李不用担心放出异味又让小姑子记下自己的好,两全其美。 第73页 一个床根本不够四人睡,等钟月她们在房中用凳子支起个临时床铺时,秦桃才从外面回来。 「表姐,那有四支桃木簪,你挑个自己喜欢的花样。」 钟月去买梨子时,恰巧碰见一个挑担的卖货郎,她想天那么晚东西指定便宜,最后姐妹三人合力讨价还价买了四根簪子。 「前些日子娘给我买了两支,你们留着自己用。」秦桃笑着婉拒。 「舅娘买的是舅娘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这没旁人别客套了,快选四支一人一支。」晓得秦桃不好意思,钟月笑着上前将其往小桌案旁推。 「表姐,你可别辜负二姐的好意,再说你若是不要,我仨也分不均呀,打起来可怎么好。」钟莲适时俏皮插嘴道,惹得另外三人均捂嘴笑起来。 如此秦桃不好再推脱,从簪子里选了一支。瞥见莞颜而笑的钟月,想起方才在二娘铺子前遇见了曾子辰之事。 犹豫下说:「刚才送肉时,碰到曾子辰买煎饼,还跟姑母问你来着。」 「不会去买煎饼吧?他家开酒楼的,什么好吃的没有。不过适才闹那一处换作谁都没心思进食。」 钟莲听说曾子辰这个时辰还在外面找吃的,没往别处想,出声自问自答道。 还买煎饼?!钟月蹙了蹙眉头,尽量不让自己多想。 他还是个未变声的孩子呢,怎么会成熟那么早。人家必定是念少时友谊想多多照顾她家煎饼生意。 自我催眠后,她便不再朝那方面想,劳累一整日,简单洗漱后和秦桃一起睡在搭建的床铺上,酣然入眠。 次日清晨,因家里尚有诸事要忙,吃罢早饭小杜氏和郭氏没呆太久便回去了。 临走时,小杜氏神情认真道:「秀萍,你好好思量下,尽早给个准话。」 说得话语让钟月莫名非常,观秦氏笑着点头,立马猜到她们三人定然商量出什么计划,可联想到小杜氏为人不禁令其烦闷。 待人在视线里消失后,钟月想问是否有事隐瞒,但又觉的不是时候,嘆口气安抚自己再忍忍,晚上睡觉说也不迟。 …… 「什么,那一定不能答应跟大娘合伙做买卖,咱家吃她的亏还少吗!?」 听完事情始末,得知小杜氏和郭氏想跟她们家一起在县城租铺做买卖,钟月听的直炸毛,想都没想地断然否定。 若是同郭氏一起还有可能,但有小杜氏插一脚则免谈。 察觉秦氏面色犹疑,她无奈道:「昨晚曾子辰的伯父舅舅还为酒楼的事情打起架,合伙做买卖的事情,我觉得亲戚绑在一起有时反而不好,大娘啥样的人,娘你最清楚。同她一起必然好不了!」 秦氏之所以纠结犹豫是因为她发现城里摆小摊做买卖挣得钱比农田所产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让她产生继续摆摊卖小食的想法。 纵使妯娌小杜氏耍心眼暗中占小便宜,可还有个郭氏在其中牵制,她们俩一条因,小杜氏讨不到什么甜头。 唯一让她心存顾虑的是若在城里开食肆,那田里庄稼怎么办?尤其棉花不像麦子可以撒手一段时间不管,捉虫打杈时时需要人在旁,可长时间僱人不划算。 「有你三婶在,不怕她捉妖,娘没说答应是放不下家里的田。」秦氏摇摇头,说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娘,大娘找咱们合伙,无非是她出不起整间门面的租钱,既然你也有心做个小买卖,不如三家合赁间大的,让工匠在其中做个隔断,分成三小间,一家一块地方,租钱均摊。」钟月建议说。 她的主意保准小杜氏和郭氏都满意,因为她家的人手少,合伙根本不占任何优势,到时反倒因此事生罅隙。 秦氏听了女儿的建议,心思一动追问:「那咱家里的田地咋办?」 第50章 租地置田 即使不与两家合伙一同做生意, 可仍然抽不出太多精力于田里庄稼上, 这也是秦氏最犯愁的一点。 「合适的铺子不是一日两日能租到的,得好好物色,二舅娘家在县城小半年了让他们先帮忙留心几处, 到时再找牙行, 今年年节前把铺面整好也不晚。」 二月的庙会过去, 下个生意旺季便数年底腊月了,钟月认为秋季的棉田绝不可能放弃。 冬小麦不像秋季农作物费时费力, 所以在冬小麦生长期间他们完全有精力倒腾铺子之事。 如此以来两项皆不耽误,至于接下来的庄稼,她抿了抿嘴,瞅一眼满含希望的秦氏, 试探性地说: 「家里只有咱俩,若想两样都抓手里肯定不行,不如等明年麦子收了咱们将田租给旁人, 咱存的不是还有四五十两银子吗, 干脆找田宅牙行在城郊附近置四五亩上等田。」 钟月脑子此刻异常清晰, 说话功夫已将接下来的计划想好。 至始至终她都没忘了培育高产麦种的目标,之所以提议在城郊添置田产。 一则当朝律法明文规定没有儿子的寡妇对土地只享有租种权,没有售卖权,所以卖地是不可能的。 二则县城人口众多对蔬果的需求量大,到时棉花可以与蔬菜套种, 产出的蔬菜放在铺子里卖, 提高土地综合利用率; 还有一个原因, 她可以不用再顾忌村里村民八卦之言,慢慢的开始着手筛选性状优良的麦种进行田间种植,在县城租住的院落里悄悄数据统计。 第74页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做买卖挣到的银钱或者买铺子或者继续置田地,如此便形成了良性循环。 当然,以上种种憧憬幻想是基于最理想的情况下才能实现的,假如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进展就不是那顺利了。 秦氏听闺女说要把自家农田像乡绅一样租给农户已经够惊讶的,接着又听她讲还要用全部家底在县郊买田。 因此再也忍住了,瞪着眼睛摇头说:「家里银子绝不能乱花,那是留给你将来出嫁压箱底的,老天哪能事事如人意岁岁丰收,万一以后年成不好咋办?再说买卖上的事更说不准了,挣不挣钱还两说呢。」 家底两年前女儿已晓得,其中二十两是夫妻俩平日里攒下的家当,剩下二十五两乃丈夫当初猝世后,京都的棉坊东家给的抚恤金。 她心底早已打算好,不管家里日子再怎么艰难,其中四十两铁定不能动,留给女儿做嫁妆。 钟月见秦氏神情十分认真的对她说家资是留给自己压箱底的,即感动又莫名想笑。 她笑的咧咧嘴,亲昵地挽住老娘的膀子,颇有循循善诱的味道说: 「娘,买的田也可以当嫁妆啊,到时夫家得知陪嫁里竟然有城郊的良田,暗下肯定夸赞你有眼光。你想啊,咱们郑县离京都那么近,将来农田必定人人争着抢着买,价钱可不如现在一亩良田六七两。」 方今,皇家建立新朝不过短短数十年,就他们郑县而言,尚未出现严重的土地兼併现象,百姓与土地矛盾并不激烈,暂时买到整块的农田并非难事,但随着时间推移可就不一定了。 第51章 数钱 「可……」秦氏还想再说, 却被钟月笑着抢言道:「娘, 你要是还有顾忌,那等二舅从京都回来问问他是怎么说的。」 清楚秦氏想法暂时不可能那么快转变过来,反正城里的铺子年底才准备好, 城郊置田的事情不着急, 给她段时间缓冲下。 即使现在买到手里, 恐怕为伺候庄稼得两地奔波,劳心劳力。 事情一件一件的办, 她相信以二舅看法定然支持她们在县郊买田。 果然,钟月说等秦二郎回来徵询其意见后,秦氏便没再反对,点头贊同。 纵使女儿说得句句在理, 可她所以犹豫主要是女儿提出的事情太过重大,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若全都一股脑做下来, 真有点心发慌。 时间过的飞快, 转眼间庙会已去四日, 秦氏和钟月决定明儿晌午吃罢午饭,给钟大山杜氏老夫妇买些礼品就打道回府。 虽然这几日里披星戴月忙碌,可看着眼前大半木匣子铜钱,两人丝毫没感觉到困累。 「娘,这得有二三吊钱吧?!」眉眼染满笑意的钟月将双手伸进铜钱堆里, 捧起一捧哗啦啦扬起来, 颇为兴奋地说。 「穿完不就知道了。」同样面庞显笑的秦氏手中拿根细麻绳, 开始认真穿铜钱,心底记下绳上的铜钱数目,一千枚为一吊。 钟月明白数铜钱时千万不能打岔,不然又得费力重数。 于是也捏了跟麻线帮忙一起穿,速度得抓紧些,否则等会舅娘洗漱完进屋,感觉就有些别扭了。 「剩下的留给你舅娘。」母女两人各自穿好沉沉的一吊后,秦氏扒了扒匣子底部,凭经验估计了下剩余的散钱不够一吊,语气自然同钟月说。 虽然当初娘家二嫂坚持说不要租钱,可秦氏并未真的打算白占便宜,关系再好也只是亲戚。 心底感激归感激,但明面上同样得表示,有来才有往。 待她们铺子年底租好买卖做上,以后两家打交道的时日还长着。 钟月对于秦氏的决定没任何意见,这几日煎饼摊之所以生意火爆,不但得益于庙会期间人流量大增,还因为她二舅食铺的地理位置好,酬谢人家天经地义。 就目前的进项情况,刨除食材和炭火开支,每日净利润能有一吊多钱。 这个数目已经超出预期额了,由此可见买卖的好坏也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她想到时自家铺子选址以及买卖具体实行方案得用心谋划。 「以舅娘的脾性,先不要跟她说,明儿走的时候再告诉。」见秦氏仍将留下的铜钱穿在绳上,她拿起两吊整钱起身拉开身后的柜门,放进置在最上格的褡裢中,用手掩好,里面还有另外五吊钱。 「那是当然,走时压她枕头下面。」 …… 由于急于归家,娘俩草草吃了中饭,清罢行李,一起到肆口置办东西。 百姓皆知按照惯例庙会最后一日各种物品会减价售卖,故而到了午后,街肆巷口变得尤其热闹。 当初曾子辰送给她的纸张用的差不多了,钟月想去书肆碰碰运气,看看纸张和墨丸是否也同其他东西一样低价处理。 没想到竟碰上了曾子辰,未等她先出声,秦氏已道: 「子辰?来买书啊?好,好……听你大娘讲你书读的好将来定能考中秀才!咱村儿这些年没出过秀才,到时给钟家村争争气。」 第52章 借棉种 用过午膳去往学堂的曾子辰,发现街道上行人如织商贩卖力吆喝, 勐然想起今儿是庙会最后一日。 他见时间尚早便顺道拐向不远处的临街书肆。 凝神挑选书册时, 忽闻有人同自己打招唿, 声音很熟悉,抬首望去见是秦氏母女,未语先笑出声打招唿道: 第75页 「二婶,月月。」 不清楚两人是碰巧路过还是特地前来书肆买东西, 侧目转向钟月犹豫问:「你们是……」 「家里宣纸没了, 过来买刀纸。」钟月微笑应道,见了曾子辰她心里压下去的猜想忍不住又浮出脑海。 口中回着话,部分心神悄悄观察对方面对自己有无异样表现。 在发现没什么特别之处后钟月松了口气,目前她真对男女感情之事一点心思都没有。 一夫一妻制的前世真正的相濡以沫白首偕老的爱情都可遇不可求, 更遑论男权思想严重的古代。 曾子辰听说钟月来买纸张,初显稜角的面庞漾起笑意,连带漆黑的眸子也浸染上愉悦之色。 「笑什么?怎么, 许你们男子习文断句, 还不允我们女子学几个大字。」 钟月见曾子辰不接话只立在那里笑, 沖他翻个白眼, 打趣几句。惹得身旁的秦氏横了女儿一眼然后扭向曾子辰慈爱得为闺女打圆场说: 「子辰, 你挑你的书,不用搭理她,她平常说话也这样。我们买刀纸就走。」 此刻曾子辰没把秦氏的客气话方心上而是莫名想起钟月当初说要女扮男装当帐房先二婶生的事情, 笑意更盛:「算术还跟以前一样熘吗?想不想知道的更多?」 他本想给钟月推荐《算术注》, 可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打算, 一则书肆里的书即使手抄本也要两三吊钱。 二则对方应该不会理解,他想何不自己抽闲暇时间照着原书册为她摘些通俗易懂的内容,加上註解。 钟月摇摇头婉拒道:「还是不了,知道那多做甚,我又不准备参加科考,将自家那点帐目算清就够了。」 她早明晓学理帐需读什么书籍,再说即便不研究,难道会计出身的她还算不清楚帐? 既然如此,干嘛还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而且两个少年少女近距离相处,难免落人口实被人编排,还是避嫌为妙。 她话音还没落,曾子辰脸颊的笑容已僵住了,心头顿生失望之感,抿抿嘴勉强恢復刚刚的微笑,喃喃说道:「也是。」 说罢意识到自己话意不妥当,忙又补充:「不过你自来聪颖,什么问题都难不倒!」 听了他难得的马屁话,钟月嫣然而笑,晃得曾子辰只觉心头狠狠跳了两下,耳朵发热。 书肆安静之所,两人不再多言,钟月买过宣纸和墨丸,碍于曾子辰在场娘俩均未同掌柜讨价还价,给了钱便离开置办其他东西。 留下得知她们马上回村怅然失落的曾子辰。 …… 「今儿来赶庙会的人多,得赶紧去找牛车。」 禁不住降价诱惑的母女两人,满载而归地回到住处,秦氏将东西放下抻抻背东西弄皱巴的衫襟,说道。 由于来县城时带的面粉布袋以及乱七八糟的物什,需搭乘别人家牛车,返程行李中虽没大件东西,但有沉甸甸的好几吊铜钱,自然也得坐车。 回村途中,坐在牛车上的钟月双腿由于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难受的不行,可坐车的人太多不能总是乱动。 她颇为无奈注视着套着缰绳壮实的黄牛,心想什么时候自家有耕地的黄牛拉车的青骡就好了。 颠颠晃晃终于在日落前回到了离开已有几日钟家村。 她们搭的车子乃临庄的,故在村口就下来了,刚一入村便有村人打招唿。 「秀萍,这几日进项可不少吧?还是你脑子活泛。种田做买卖样样行……」 「秀萍那是命好,人家公婆支事,娘家兄弟又靠得住,换作旁人试试……」 「哈哈……」 …… 分担部分行李的钟月一面跺着发麻的腿,一边跟熟人致礼打招唿。 几年中形形种种的话听多了,也就没以前那么生气,她们挣她们的钱,让旁人嘀咕去。 秦氏心里惦记几日没打理的棉花,敷衍似的回应些场面上的话。走时棉籽还未出芽,眼看七八日了幼芽应该顶出土。 院门没上栓槓,被大黄提前迎接的母女俩踏进院中,与钟大山和杜氏迎面碰上:「回来了,刚将油布盖上。」 「爹娘,这几日让你们费心了。」秦氏说句感激的话,才急着问:「棉种出芽了吗?」 将俩包裹放在水井旁石台上的钟月察觉爷奶的神色带有犹豫,心里一紧,不会种的太早,棉籽被冻得丧失活性没出吧? 还未出口询问,杜氏扭头望着油棚说:「没出全乎,约莫棉种点的早,我跟你爹扒开几处没出苗的地方,瞅了瞅见棉籽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冻坏了,至于补不补苗你自己拿主意。」 一般棉种播入田中需十日左右才能判断是否真的瞎苗,钟大山夫妇虽凭经验猜测部分种子被冻毁。 但温棚里的幼芽才刚破壳冒土,他们也不能十成十把握那些棉种过几日天暖和了不发芽。 因此没有自作主张帮忙补苗,自从儿子故去后儿媳妇主意越来越正,有些事情他们还是少指手画脚为好。 「差不多时候种上的,一点动静没有,铁定是被冻坏了。」钟月贊同道。 即便没冒土也得有发芽迹象,而今却没丝毫反应,八成遭冻了,幸亏只是一部分没出看来以后播种时间要格外注意。 「你和爹看的还会有错?要补上的,只是家里没棉种了,得问人借。」 第76页 她家剩的被娘家大嫂借去了,如今恐怕早种土里。 「我们那余的还有几捧,待会让你嫂子送过来。」小杜氏没做迟疑,语气自然对秦氏道。 「不用麻烦大嫂,过会我自己去取,在城里为你们捎了点吃食和细棉布,收拾出来给你们送过去。」 秦氏柔笑指指石台上的包裹,她背的主要是铜钱,太重恐闺女累着。 杜氏听闻儿媳妇买了孝敬的东西回来,心底高兴,嘴上却嗔道:「挣几个辛苦钱瞎买啥。你有那份心就成了。」 第53章 皆大欢喜(捉虫) 老两口离开后, 秦氏母女将行囊放进堂屋,茶水都没顾得上喝,慌忙来到温棚旁拿下草毡以及压油布的土坯砖块,查看棉种出苗情况。 果真如钟大山和杜氏所言,苗芽出的残缺不齐。 秦氏让钟月帮她掀着油布, 自己钻进去把缺棵的垄畦扒开, 找出未出芽的棉籽。捻了捻发觉有腐烂迹象,不禁嘆口气,心头原本喜悦的心情淡了下去。 「娘, 棉种是不是冻坏了?」 即为了让光线投进苗棚, 又想看清楚苗秧,钟月高举臂膀侧弯身子, 朗声询问沉默不语的秦氏。 「嗯, 冻瞎了不少,早知道就不把咱家的棉籽借给你大舅娘了。不晓得你爷爷家里的棉种够不够。」秦氏将湿松的土壤掩好,猫腰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咱家棉田亩数少,爷爷家不足就多问几户借,短不了什么。」 虽然方才没全部看清,但钟月觉得村里百把户人家,理应凑够所缺棉种。 为了尽早补上棉种, 秦氏没作耽搁洗洗手带上买的东西和钟月一起去了隔壁公婆处。 「方才娘说过了,正准备送过去呢, 我们这剩的有小半筐, 不够用再问问玉英留的有没有。」 秦氏简略说了几句庙会摆摊卖煎饼之事随后便说明来意, 小杜氏满面笑意接话,语气十分真诚。 故意留在一旁观其反应的钟月,瞭然的笑起来,让旁人以为她是为由棉种之事而高兴。 「够,够,小半筐咋会不够。」适才婆婆说只剩的有几捧,秦氏以为还得问旁人借点没想到居然余这多,欣喜的沖妯娌笑着连连点头道。 对小杜氏此刻热诚态度秦氏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是为了合伙做买卖之事对方才一改往日态度。 即便知道是这样,她也不准备那么快主动告诉妯娌自己的想法。 倘若急赶着讲明,以秦氏的脾性定然觉得她极想同其合伙做买卖,将来在商议子铺相关事项上处处占下风被之拿捏,一旦她有不顺心处处跟人瞎编排。 如今憋其一段时日,让自己处于主动地位,事情定要进展顺利许多。 而且眼下春播苗秧瞎成那样,目前她无甚心思考虑其它的,先把棉田整好再来说其他的事情。 就三人有意搭伙做买卖之事,在从县城回来的路上小杜氏已和郭氏商量,在事项未说定前先不告诉公婆。 因此她见了秦氏纵然心头迫切希望对方给个准话,可不好当场说,暗道后日借帮忙点播棉种时再询问。 由于遭冻缺了不少棉苗,秦氏和钟月前后两次才将棉田整妥帖。 期间小杜氏没少在各种热心帮忙之际趟问秦氏对结伙做生意的意见,妯娌都这样了,秦氏当然不可能总是搪塞不语。 但直到离麦收不过十来日时,趁着小杜氏和郭氏两人都在,秦氏才给出自己真实想法。 「自大嫂提议做买卖后我就一直寻思这个事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咱们三家拢一起不妥……」 没等秦氏的话说完,小杜氏神色一紧立即插话道:「谁说不恰当,我觉得合适的很,玉英你说是不?」 说罢目含期待的盯住弯腰摘豌豆瞧不出神色的郭氏。 其实郭氏在听了秦氏说不贊同三家合伙共事时,心底也是失望的,在她看来秦氏脑子活泛,做买卖亏本机率很小。 这两年虽说丈夫在京都谋个活计,家里也建了新房,但毕竟家底薄,目前相较俩妯娌依然差些距离。 一旦在县城做了小买卖能多个进项,光景愈来愈好。对于庙会上秦氏煎饼摊子红火,说不心生羡慕是假的。 因此见小杜氏拉自己同其一方时,她未作犹豫,直起身沖秦氏笑言:「二嫂,大嫂说得是,我也觉得恰当的紧。是不是有啥顾虑?说出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她估摸是怕做了买卖后家里田里没人看顾。咱两家门挨门合着一堵墙,若有啥事,不是还有爹娘帮衬嘛。」小杜氏道。 情绪镇定下来的小杜氏智商回归正常值,稍作思量觉得妯娌之所以犹豫,无非是怕家里活计兼顾不上。 「我家境况还不是同你一样,一年到头三海也就农忙回来几日。到时买卖真若做的好,咱们就僱人收庄稼。」 郭氏说道,秦氏顾虑之处她不是没想过,但只要买卖能赚钱便无须怕庄稼烂在地里。 「玉英,我家景况咋能跟你家比。她三叔虽说在外面做活占的时日多,可春播秋收能起大作用。而且你俩误会我的意思了,并非不愿意搭伙……」 接下来秦氏将与钟月商量好的法子说了出来。 正如钟月所料,当秦氏祥述完三家合伙租铺分开买卖的提议后,小杜氏与郭氏皆万分满意。 这样以来即能共同承担租钱,又可以单干。试想谁不愿意自个当店主,收益进项全归自家所有? 第77页 达成一致后,原本心绪尚算平静的秦氏被俩妯娌感染的不免也激情高涨起来,和她们细细商量铺面的相关之事。 端午至,麦芒黄,家家户户场中忙,转眼间便到了麦收时节。 「娘,明儿镰客来给咱割麦子时,要不咱们别照天算工钱,直接按亩数包给人家。」 农忙期间,村里人家皆各忙各的,轻易雇不到人。 县城有专门的劳力行市,但僱人需提前向牙行说明。 每年夏秋两季庄稼成熟时节,会有不少从各处赶来找活计的贫困百姓,在此期间靠给主顾收割庄稼赚点银钱。 农户唤那些行动利落的短工为镰客。 五日前秦氏到县城牙行交了税金,中人告诉她明日镰客到钟家村以及附近村落给僱主收麦子。 虽说她家以前从没花钱请人割麦子,可清楚市场行情怎样,基本都是按天给工钱。 钟月觉得根据天数算工钱,无论对镰客还是僱主都不如包活划算,庄稼见风就长,早一日种进田里的庄稼比晚一天种就有差别,农户都会抢收抢种。 「包出去?」秦氏微微拧眉想了想,颔首贊成道:「这主意成,咱们早收种下茬庄稼,他们也早走赶下家多挣些工钱。」 小麦早收一日是一日,既然打算做买卖营生,那就得有所准备,秦氏准备在不太忙碌空隙去县城跟娘家俩嫂子学学做生意的门道。 第54章 羡慕 次日清晨,母女俩恐镰客们来得早, 东方天空刚泛起鱼肚白时便起床做早饭, 僱主需要给短工提供饭食。 结果直到晨阳初起, 三名镰客才敲响院门。 秦氏觉得他们是有意来迟的,之前村人曾向她抱怨有些镰客为多拿工钱故意拖延时间,如今自己竟也碰上了。 一旁的钟月忍不住蹙蹙眉,这些人估计做镰客的时间长成老油条了, 幸亏她们准备将麦田包出去。 钟大山夫妇晓得今日二儿媳妇家请人收麦子, 寡妇门前是非多,恐陌生的男子进院旁人说闲话,因此杜氏也在场。 她昨日就听秦氏说把麦田包出去,此刻见短工有意耍滑更加觉得儿媳妇想法正确。 心道这事越早说越好否则对方吃饭也要磨叽一会, 她扫了眼转身去灶房盛饭的秦氏,笑着对井台洗手的镰工说明了以前编好的原委。 镰客忽然听闻主家说不再按天算工钱而是以每亩六十文包给他们顿时惊得没反应过来。 他们还是头次碰见僱主这样做法,按常理六十文钱每亩来给不算少。 一名壮劳力倘若手头不停割亩麦子一日时间足够用, 但是一般他们会有意拖延小半日, 多赚十几文钱。 三人乍然听闻第一反应是不同意, 可稍作思量这种法子对他们镰客也是有好处的。 麦忙时间只短短持续大半月, 僱主又非傻子镰客即便有心拖长工期, 但也不能太过分,否则谁愿意做吃亏的买卖。 而且郑县不比其他穷困县镇,它毗邻京都百姓日子富足, 近几年小乡绅渐有增多之势镰客们不愁找活计。 想明白之后, 三人暗暗懊悔没早一点过来, 不然用不两天就能将六亩田割完赶往下家。 双方皆大欢喜地快速用过早饭推着木板车带着各式农具先去了村南的棉田。 村人这时大都在田野里忙碌,村道上比往常显清静许多,偶尔碰上送饭打水孩子。 出了村口,田野便显出了收穫时的繁忙景象。 「嫂子,今年请人收庄稼啊?」 地边田里一位直腰试汗的农妇瞧见杜氏等人身后跟着三个眼生的农家汉子,立马猜出其身份,高声笑着打招唿。 「秀萍怕我和他爹两边做事累坏身子,前几天去牙行找的镰工收麦子。」杜氏笑道。 对于儿媳妇花三四百文钱请短工帮忙收庄稼之事,钟大山夫妇虽有些心疼但并未反对。 一是村里也有别的农户僱人,二则秦氏摆摊卖煎饼前曾跟他们提过此事说用摆摊挣的钱请镰工收庄稼。 「月儿娘能干,光前阵子庙会挣的钱都使不完。」农妇侧目望了眼躬身劳作的自家儿媳妇,语气又酸又羡慕道。 秦氏听闻对方的话语忙笑着谦虚几句。 不用为割麦子而苦恼的钟月心情颇为愉悦,此刻她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观察田道两旁金黄色麦秧上。 为避免自己将育种学方面的知识遗忘,她私下里经常巩固练习,有时灵光乍现想出来的会立即记在专门的册子里。 不光如此,三年中她还趁挖野菜等自由时间暗暗对附近村庄的麦田进行了调研,做到心中有数。 目前她家田里的麦子便是用粮食同别家换来的,由于不是纯种性状分化在所难免。 想到优质性状的分化,钟月眉头蹙了蹙,请镰工收庄稼省力倒省力,可这样以来性状分化的麦穗则完全混合一块,留作明年用的麦种质量定然没有经过细心挑选出来的好。 心中纵使遗憾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条件不允许,只能期待将来日子殷实拥有的良田够自己实验折腾,钟月默默自我安慰。 尽管村里也有人花钱雇短工,但那些大都为殷实富户诸如曾氏兄弟等。 因此劳作的农人瞧见杜氏和秦氏领着镰客往自家地里走时,皆纷纷暂停手头活计同其打招唿。 口中的话语虽酸熘熘的心底却无不羡慕,如今连一个寡妇都不用辛苦干农事,他们也得动脑筋勤快赚银子。 第78页 艷羡的人中小杜氏尤甚,她在秦氏未去县城牙行僱人时已知晓对方今年所做打算。 此刻见妯娌面如春风,在大家跟前赚足了面子,心中愈发期盼生意赶快做起来,明年这个时候自家也不用为了抢收庄稼累死累活。 待秦氏将她们家麦田指给三镰工,其他一些跟过来瞧热闹的村民离开继续忙碌后,小杜氏扫了几眼动作利索的镰工,悄声对妯娌道: 「秀萍,就是请了人帮忙你也别彻底撂挑子偷懒,要不时在旁催一催,省得故意磨蹭多要工钱。瞧日头多高了啊,才进地!」 一旁带着斗笠的钟月抿嘴笑说:「大娘,麦子包给他们了,论亩数给资钱不用怕偷懒。明年你家僱人也这样。」 话音落后,秦氏笑着点点头附和闺女,几十米处的钟大山夫妇指着弯腰劳作的镰客不知在议论什么。 「包给人家了?!我说他们下镰咋那么利索,一亩田多少文?曾家婶子给的是五十文一天。」 小杜氏听闻钟月的话后惊讶地望向秦氏,涉及钱财方面她思维极为敏捷,瞬间功夫便想明此法甚好,并且那句「明年你家僱人也这样」非常合她心思。 自从三人商定好秋收过后找铺面做买卖后,小杜氏也不再像以前说话毫无顾忌,而且常常主动拉近关系。 这时心情不错的小杜氏忙将打听的消息告诉了秦氏,暗示她别给多了工钱吃亏受骗。 明白其好意的秦氏便将每亩承包价告诉了她,两人 镰客只负责割麦子不管其它事项,因此秦氏和钟月仍需用推车把堆放在田里的麦秧拉到麦场空地暴晒脱粒。 劳作利度减轻大半的母女俩尚算轻松地将颗粒饱满的麦籽归入粮圈。 由于秦氏早计划趁棉株未结铃空当时去县城小刘氏铺子里学本事。 于是起早贪黑地忙完地里农活,便带着钟月一起去了集市,让耐不住等待的小杜氏扑了个空。 「瞅啥呀,我脸上又没字?」 即使旁人不说,钟月也晓得自己黑了几个号,今年情况算好的,去年她洗脸时都是闭着眼睛摸到水盆跟前。 第55章 意向 见曾子辰望着自己一副惊讶的模样,钟月顿时有些气恼。 暗说不就晒黑了些嘛, 大太阳底下你呆几日试试, 肯定比她晒得还黑。 原本有些窘迫的曾子辰此刻见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张牙舞爪, 不禁又有点想笑。 不过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还是强忍住了,颇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应道: 「嗯,脸上的确写的有字……」 钟月懒得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走。 食铺里有秦文富、小刘氏等人用不着她在跟前帮忙, 于是趁着闲暇空隙在街肆上转悠, 顺便查看哪个地段的铺面最佳,没想到竟然半路中碰上曾子辰。 「我是说二三个月未见你长高了!」观她气唿唿的样子,曾子辰眸中划过一抹笑意,将夫子教导的君子仪态抛却脑后, 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方才怔神的确是因突然看到钟月肤色变化没反应过来,但此时说的也非假话。 近两三年里钟月虽说年龄增长了但身形变化却不怎么明显,看起来仍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 这次偶然碰上曾子辰忽然发现她抽条长高了, 圆润可爱的脸庞也跟着变得秀气起来。 「再若不长点就废了。」听闻曾子辰的话, 钟月轻声嘀咕一句, 此前尽管身边的亲人都说小孩子窜个子有早有晚。 可眼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超过自己, 心里自然焦急万分, 连食量都强迫自己增加,以期在青春发育期最佳期身高尽快追上别人。 还好天上诸位神仙听见了她诚心的祈祷,最近三个月开始勐长个子, 害得她腿动不动抽筋但这点折磨对增高变瘦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说什么?」曾子辰只听她嘟囔一句具体什么没听清楚, 遂笑着问道。 「我说才长这么点哪行, 还要继续长。」她要求不高,跟前世差不多就行。 想起上次庙会时金满楼前发生的闹剧,随口问他:「你家酒楼现今怎么样了?以我说现在你就专心攻书,其它的先放一放。等将来功成名就时,那些烦心事你不用操心自然就顺了。」 以曾家的财力供曾子辰读书考功名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光城郊三十亩良田产出已够日常花销,而且郑县隶属京都,科举途中所需的盘缠比身居远地学子少很多。 从内心来讲钟月觉得曾子辰对自己还算不错,何况又是读书的料,便真诚地提些意见。 「笑什么?这是我个人想法,听不听随你……」钟月发现一直是她说话没听曾子辰言语,扭头见他在抿嘴偷笑,不免有点尴尬。 「没笑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对,其实她这是这样说的。」 曾子辰敛去浅笑,神色变得端肃,孩童时期他的确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攻书上。 随着年龄增长无法再做到心无旁骛地读书,需要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多。 他是曾家三房的长子,虽然做不到子承父业,可不管如何也不想让父亲艰辛打拼的家业轻易拜落。 上次没提前给舅姥爷打招唿查看了帐本,发现里面有不少地方存在问题,如今三方亲戚更是互生罅隙,让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前些日子继母也曾像钟月一样劝说自己别再管酒楼中的事情,用心攻书,当时他觉得十分寒心。 第79页 父亲在世时待之疼宠体贴,结果竟换来她这样的态度于是怀着怒气沖了她几句。 现今听钟月说出同样的话时,第一反应没觉得生气,想明白其中道理后愉悦之情由心而发,情不自禁绽出笑容。 「他?」钟月一时没弄明白曾子辰说的是谁,歪头疑惑问。 「我继母。」好似对上次事件带有愧疚感,曾子辰没做犹豫地说出对春花的尊称。 这次轮到钟月翘起嘴角笑起来,却招来对方一记白眼。 看着他修眉俊目翻着白眼,与之前一本正经正经的样子大相迳庭,竟觉得有点可爱,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对方快要炸毛,赶紧认错道: 「好啦,好啦,我不笑了。」 曾子辰被钟月笑得面红耳赤,可又拿她没办法,只得装生气治治她,结果发现成效不错。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就笑两声嘛,至于大动肝火吗?」 「我向你认错,行了吧?」 …… 两人分开后,钟月看天还早,日头不毒继续在街肆上游逛。 地段好的铺面生意大都不错,若非店家有特殊情况,一般不会关门转让,即便腾出来后面不知多少人盯着。 钟月对天上掉铺子之事没报多大希望,关键还得靠牙行,之所以仔细查探,是为了心中有数,不被中人诓骗。 她慢悠悠地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县城热闹的粮油生鲜行市。 郑县地里位置即使再优越它依然是个县城,肉市、米粮市、蔬果市不像郡城府城各个种类有专门街道,这里为混杂售卖,周边附近皆是居民巷子。 暑季炎热,早市快近尾声,街道一片狼藉,有些菜贩在包堆便宜处理蔬果,肉案旁屠夫们手脚麻利用绿油油的荷叶帮客人包裹肉块。 目睹眼前的喧嚣场景,钟月突然灵机一动,等城郊的农田置好田里肯定要种蔬菜的,若将铺面租在附近,那么兑售粮食就蔬菜非常方便。 虽说环境条件差了些,可人流量大啊,随便卖样熟食都能裹得住租钱,创业初期,不吃苦怎么行。 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尽管秋庄稼才种进田里,可离秋收也没几个月了,待跟大家商量好就去田宅行让中人开始物色店铺。 「在菜市口租铺子?那地方脏兮兮的咋能行,门面也不宽敞。」 这个时节是生意淡季,秦家二郎生煎铺子天刚摸黑便打烊关了门,饭后众人坐在小院里摇着蒲扇咵天。 小刘氏听小姑子娘俩商讨选店铺的事情,插嘴反对道。 县城哪处地方她不清楚,以她看来在菜市行做吃食买卖铁定不行。 「二舅娘,月儿没说非要在菜行里头,是打算在近旁的街肆上。」钟月忙向大家解释。 第56章 分歧 「你说在菜市行附近?」小刘氏眸子转了转, 静默少顷, 点点道: 「若在近旁的街道我看成。不过这事得跟你大伯娘和婶子好好商量商量,看她们如何个说法。」 虽然她没跟小姑子的两个妯娌正面打过交道, 但从平日里同小姑子闲叙中多少能了解些其脾性。 赁铺子的事几人意见一旦产生分歧, 将来买卖做起来后也是麻烦不断。 「这是当然,唉,她婶子我倒是不担心,就怕她大伯娘作妖。」秦氏嘆口气应道,想想现在都有些后悔大妯娌搭伙了。 「如果她们真不贊成, 那就缓一缓再置铺子, 咱们先把田买上。」 急于开店做买卖的是小杜氏, 好地段的铺子短时间租不到, 焦心的是她自己。 「买田?怎么突然想着置田产了?」钟月的话引起了小刘氏的注意,扭头盯着秦氏疑惑的问道。 「这主意是月儿提出的, 反正家里的钱都是留给她用的, 怎么花由着她吧。」 自女儿说了一番道理后, 秦氏也想明白了, 银钱放在箱子里花一文少一文。 而且以后带到婆家还不晓得用在谁身上,陪嫁中的田产, 只要女儿没点头谁都强占不了。 「二舅娘, 月儿是这样想的,以后城里开起铺子我和娘呆在家里的日子就少了, 地里的庄稼肯定没法顾及, 只能租给佃户。生意有好有赖, 若在城郊买几亩田种着,过日子算是多了个仰仗。」 钟月之所以解释那么详细,的确是有自己的考量。 以二舅家财力,只要他们有想法置十来亩田产完全没问题,到时两家银钱凑在一起买片亩数多的地块,然后私下再做分配。 这样以来,收庄稼时两家可以互相帮忙照应,二则到时她种植高产种子能多几亩地儿,于己于他皆是好事。 果真如她所料,当小刘氏听钟月说自家打算在县郊买田时,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笑道: 「之前你舅也跟我提了一嘴,那时正筹谋食铺没放在心上,现在听你说,我觉这事做得,手中握几亩好田你们娘俩吃饭是不用愁了,秋收时你二舅回来让他帮你们参详参详。」 姑子手里有银子小刘氏是晓得的,不但如此,连大妯娌昧着良心从东家给抚恤银子中私扣下十两银子,她也知道。 因为这件事,丈夫和大伯子兄弟俩生了罅隙,私底下两家几乎没什么来往。 小刘氏说让丈夫帮忙出主意,其中一方面原因是心里也生出了买田的念想,便如钟月所考量的两家搁在一起相互照拂。 第80页 小刘氏的话正合母女俩心思,连忙道了谢。 …… 从县城回来的当天晚上,秦氏便找俩妯娌就铺子的位置进行商议,其实主要是将钟月的想法告诉了她们。 「咱们又不准备摆摊卖蔬果,铺子选在菜市行我不中意。」小杜氏听了妯娌建议,想都没想的表明反对态度。 作为土生土长的郑县人,县城哪条街道适合做什么,人流量如何,她自认为心里跟明镜似的。 谁做买卖不上心,从存了开铺子的念头,小杜氏也在认真物色门面,自然心底有理想的地段。 「二嫂,我也觉得铺面租在菜行有欠考虑,若好地段的房子不好租,缓缓也行。」 期间一直保持沉默的郭氏出声道,她知道两个妯娌都计划做吃食生意,自认为厨艺拼不过她们俩。 再三琢磨决定接绣活顺带卖些低端平民的胭脂水粉,如若店铺开在吵嚷的菜场,必定不合适。 一旁摇着蒲扇的杜氏听三个儿媳妇议论生意场里面的事情,本想插嘴说几句。 可想起老伴的劝告,遂作罢,三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况且三房各做各的,进帐各归自家荷包,到时万一经营有个意外反倒落个不是。 「既然大嫂和玉英都不同意,那咱们就再等等,说不得运气好牙行很快就能帮咱们找到合适的铺面。」 妯娌俩均有异议,虽出乎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秦氏没进行过多劝说,先买田再开店亦是一样。 时间在秦氏母女俩眼中,一晃而过,而对小杜氏而言分外煎熬,因为直至中秋时节,也没租到合适的铺子。 不是地段不合适,便是嫌租钱太贵,钟月中意的是菜市行旁边的地段,所以抱着不愿意就继续等的态度。 依照往年惯例,八月中下旬秦二郎都会从京城回郑县负责棉绒的收购事项。 从七月半始由于棉桃相继开瓣,钟月和秦氏便不再往县城跑,全心精力用在抢收棉田上,尽量让棉绒少淋雨水,卖个好价钱。 …… 「听你嫂子讲,你有意在城郊买田?是要多置些田产,这次回来我也准备跟你嫂子商量这事,能早一日买便早一日。」 秦二郎像以往每次回乡一样,来小妹家看看情况。 从妻子嘴里听说小妹预备城郊购田,刚闻听这个消息,他有点不相信。 以自家妹子的做法攒的钱多半打算留给外甥女出嫁压箱底的,没想到竟然如此有远见。 其实即便妹妹没这个主意,这次他也准备劝说她把手头上的钱用来置田产。 京都外城和里城空间面积有限,而全国各地的百姓在持续涌入都城,以致都城墙外由散民聚居而成的草市渐成气候。 而朝廷的态度为中立的,甚至说放任自流也不为过。 但眼光毒辣的作坊少东家断定早晚皇上会下旨将城外的草市划归到京都行政所辖范围。 那样以来郑县对于京都百姓的日常供给作用将会更加突出,田地的收益更为可观。 秦氏闻言面上一喜,望向眉目同样含笑的女儿,心底感慨女儿长大了,考虑事情比做母亲的她还周到。 钟月此刻的确非常高兴,看样子不用再多费口舌两家一起买田之事便有了着落。 不过这种占便宜的事,还是由她们主动提出来为好,于是笑着对喝茶的秦二郎道: 「二舅,您准备买多少亩,我们最多只能置六七亩,恐地片小不好买,要不咱们两家一起合买吧?」 第57章 买田 秦二郎心里也有此意, 妹子家只有她和外甥女没有男劳力, 两家挨在一处有什么重体力活可以照应下。 于是颔首应道:「行,这次回来时间不赶慌, 此事由我去田宅行办。铺子可选好了?」 他知道小妹准备和两个妯娌一起租铺子做生意。从内心来讲并不贊同三人合伙,但考虑到实际情况便没有多说什么。 「没呢, 大嫂和玉英还在犹豫着, 照这个样子估摸到年前去了。」 提起耽搁许久的铺面, 秦氏拧着眉头嘆气道。 她跟钟月想法不一样, 吃过一次做买卖的甜头, 觉得铺子早开一日多赚一日的钱。 买田的事八字还没一撇, 店铺总这么拖着,眼看一年光景已过去大半, 啥事没办成,怎不让她发愁。 女儿劝慰她莫要心急, 可一想到两件事还没眉目,心头的燥火便控制不住往上窜。 「租铺子是大事心急不得,万一走了眼,非但挣不到, 投进去的本钱也打水漂。」秦二郎安抚妹子道。 「娘,你瞧二舅也这样说,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好事才多谋。」大热的天钟月却笑如春风。 以大伯娘的脾性, 肯定比她娘还急迫, 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达成一致意见。 秦氏被女儿的淡定的模样气笑了, 不由嗔了她已一眼,这么多人就数她跟没事人一样。 原以为买田的事情要过些日子才有头绪,没想到跟秦二郎说罢第三日,他便过来知会说让去一块看田。 「怎么这么快?!」秦氏惊讶道,尽管心里做了准备,可如此事到临头突然将大半家底拿出来,真有点捨不得。 「秋庄稼要看要收完了,买田的人急等着种下季麦子,牙行那边催的紧。」秦二郎笑道,这次的确运气好,因熟人关系牙行中人给物色了二十亩上等好田。 第81页 不过要求今儿要办完地契,二儿子火急火燎赶回来捎回了消息。 「那我去拿钱!」秦氏看二哥的神情,猜想事情赶的急,压下心底冒出的复杂情绪,起身便便准备向西厢房走。 谁知话刚落,就听门外小杜氏的说话声:「秀萍在家呢,我还道你下田去了。吆,她二舅来啦,正要问你今年的棉价咋比去年便宜几文。」 一旁的钟月气的揉揉额头,怎么每次二舅来她家小杜氏都要过来凑合。 拿钱的秦氏亦是满脸不悦,望了望笑呵呵没丝毫气恼的二哥,终是没往藏钱的西厢房走。 转而步出堂屋外,招唿进院的妯娌小杜氏。 「我家棉田亩数少,不用整日呆在地里。刚刚我也在问二哥棉价的事儿。」 「今年农户种的棉田多,苗秧又都是移栽的,皮棉出产高,价钱自然就便宜了。」 秦二郎礼节性的起了身,郑重地和她解释原因,种了十几田的农人大都晓得这个道理, 粮市中,每月的米粮价格都有小范围浮动,更别说每年生产一季的棉花。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老百姓辛辛苦苦种地不容易,你们棉作坊赚的盆满钵满,收棉花时就不能价钱放的高一些吗?」 小杜氏知道前两天秦二郎来过一次,想着今日来八成有啥重要的事。 或许悄悄依照去年的棉价收购自家妹子的棉绒也有可能。 秦二郎淡淡的笑笑没做声,游走村镇这几年啥样的妇人都碰到过,对小杜氏这类人讲再多道理也无用。 「伯娘,棉价是棉坊东家定的,二舅又当不得家,他肯定是盼着价钱越高越好。」 钟月为二舅抱不平道,她清楚小杜氏目的不是为物价之事登门,恐怕是八卦她家的事情。 「难怪常人说外甥亲舅,瞧瞧,我还没说你啥呢,便护成这样。」小杜氏啧啧两声,指着钟月对秦二郎道。 「谁讲的有理儿,我就站谁那边,这次二舅说得对,月儿自然护着。下次若伯娘占理儿,我肯定也相着你。」 钟月毫不嘴软的回道,她心里快急死了,从家到县城需得一个时辰的脚程。 非但要去查看尚不清楚位置的农田,而且还要去牙行立字契,前后下来时间十分紧迫。 而误事精看起来要长聊的打算。 与此同时,秦二郎心里也隐隐焦急起来,倘若自家的银钱足够替妹子暂付田钱,他直接走人自己去县城便是。 可一下子置十几亩良田花费不是个小数目,近百两银子即便搁在京城百姓人家也非想拿便能拿出来的。 于是便给了秦氏一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尽快出发。 露馅就露馅吧,反正迟早要知道,秦氏瞟了眼正跟钟月玩笑的小杜氏,起身迅速的进了西屋。 片刻功夫后,胳膊上挎个竹篮走出来神态略不自然对瞅着她的小杜氏说:「大嫂,我跟二哥进城有点事,不能跟你多说了。」 说完,又朝秦二郎道:「二哥,咱们走吧,再出门,外头天越来越热了。」 小杜氏见兄妹俩力赶着进城,眸光闪了闪,笑问:「啥事这么急,非得半晌午去。」 「买田的事,前儿我在城郊样中了一片地,让秀萍过去看看,掌掌眼。」秦二郎不欲同她多解释,免得又被缠着问东问西耽误时间。 「在城郊置田?那可得不少银子。」小杜氏满脸羡慕,忽然想着秦二郎常年在外跑商,见多识广看上的铺面必定插不到哪里去,便慌忙道: 「秀萍,你们看完田,让她二舅帮咱选几处铺子,他眼光长远懂的比咱们多。」 没等秦氏出声应允,秦二郎已笑着点头。 钟月相信二舅的见地,她跟不跟去起不了什么作用。又加上小杜氏还没走,便决定留在家里掰棉花。 家里的田已经找好佃户,将棉花收完便无需再亲力亲为种麦子了。 旧田虽不用卖力耕作,但城郊的田立了契后就得着手耕种了。 因地理位置优势,城郊的田地不同钟家村,若只种农作物经济效益太差,与经济作物套种方显优势,而且还可以起到垄间遗传隔离的作用。 秦二郎秦氏兄妹俩离开后,小杜氏觉得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从钟月嘴里根本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闲扯几句便回了自己家。 第58章 看铺 秦氏直到天摸黑才从县城回到家, 钟月见她虽面带倦意, 但眉宇尽显喜色,料想事情已办妥。 她边给老娘按摩肩膀边笑眯眯道:「娘, 累坏了吧,坐下喝口水歇歇。田地买到了?!看着可还成?」 「全办妥了, 你二舅亲自拍板的, 二十亩田, 咱家要了五亩。」秦氏连口饮进杯中的茶水, 才回答女儿的问话。 她确实累极, 大半天的时间几乎都在奔波跑路。 不过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非但农田的事情解决铺子的事也有了眉目。 要说铺子的事也是赶巧,他们在牙行立好字契交完田资后, 因铺面之事秦氏最近跟牙行常有往来,中人自然识得她。 于是热情殷勤告诉她手中有几处地段定好的铺面, 经他提醒秦氏忽然想起小杜氏让二哥帮忙参详的话语,秦二郎当然也是记得的。 结合钟月与两个妯娌的主张,最后还真物色一处合适的铺面。 「是嘛,这次若大伯娘和三婶也觉得合意就赶紧定下来!」 第82页 钟月正为自家只能买五亩田地遗憾不已时, 又听母亲说铺子竟也找到了,又惊又喜。 「恩,歇口气我就去给你大伯娘说。」秦氏点头道, 她觉得两妯娌这次应该会满意, 再挑三拣四摇摆不定自己就不管了。 「那我这就去叫三婶子过来。」涉及到铺子, 无论事情大小少了谁都会落下埋怨。 小杜氏与郭氏加上钟大山夫妇听罢秦氏描述完铺子的具体信息, 激烈讨论一番,最终都贊成明日去城里相看铺面。 门面的事情确定下来后,叙起闲话,小杜氏忽然问秦氏:「秀萍,你二哥城郊的田可置了?」 秦氏笑着点点头,道出早想好的说辞:「买了二十亩,二哥让出其中五亩,说以后留给月儿当嫁妆,田资他先一起给了,让我们今后慢慢还。」 同在跟旁的钟莲和钟兰满脸羡慕的望向钟月,嫁妆里竟然田产,而且还是位于城郊的。 乡下姑娘除非家境特别殷实的人家,才有陪嫁田产一说,两人都艷羡钟月有个疼宠她的好舅舅。 被羡慕的对象钟月则暗自觉得好笑,她娘现在应付人也一套一套的了。 买田的事情越早坦白越好,免的到时生意做不好把原因算在她们头上。 跟孩子的单纯思想不同,大人想法要复杂的多,除了眼热秦氏外还会考虑她买田一事对大家有什么影响。 「你又做买卖又种田的,忙得过来吗?我听开铺子的人家说,有了生意后一日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长在店里。即便如此,生意也有好有坏。」 小杜氏担忧的是秦氏在城郊有了田,将来是否会为了耕种耽搁了生意,万一买卖做不下去不愿再继续搭伙赁铺子,那她岂非要多出租钱。 而郭氏完全没有小杜氏的担忧,凭秦氏摊煎饼的手艺一日摆两个时辰的摊子也不至于铺子经营艰难。 她想的是妯娌在城郊买田绝不仅种麦子栽棉花那么简单,联想之前对方提议将铺子选在菜市行周围,瞬间明白过来。 倘若那样的话母女俩思虑的可真是深远,琢磨明白后,她暗暗嘘嘆一声,往后更要搁好两家关系了。 钟大山杜氏夫妇则甚感欣慰亲家那头的人没有望本,对孙女一直照顾有加,儿子泉下若知心里也舒坦。 「不要紧,到时候还跟今年一样,麦忙秋收雇短工,平常锄地铲草辛苦点儿问题不大。」秦氏向过于担心的小杜氏答道。 就如女儿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决不会眼瞅着让庄稼慌了的。 次日钟家的老老小小全赶着牛车全都一起进了城。 同堂姐妹走在一起的钟月,边和两人闲聊边思索新置的农田事情。 听她娘说今年若在田里种菜只能种些诸如菠菜、芫荽等秋冬季节蔬菜,可惜没赶上葱蒜等年节需求量大增的调味菜品。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铺子租下来,紧接着许多琐事急等着办,门面装修得从旁盯着、开食肆必须的锅碗瓢盆菜米油盐得去一一选购。 「月月,等铺子租下来咱们以后是不是就待城里了?」钟兰面露期待的问钟月。 昨晚听大人议论,说铺面后头有个面积不算小的院落,院中除一间耳房,还有三间朝阳的正房用来住人。 「昨儿伯娘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仨儿得在铺子里帮忙,肯定要住城里头!」钟莲雀跃地道。 在村里长大的孩子是异常嚮往生活在城里的,村中哪户人家的姑娘一旦嫁进城中,在村人眼中便觉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因此钟兰和钟莲姐妹俩对接下来的城中光景皆满怀期待。 「恩,反正我和娘是得住店铺里的。」钟月点点头肯定道。 对于即将到来的创业生活,她亦是充满期待。 入了城他们先去看门面,秦二郎所选的铺子与菜市行之间隔了两条居民巷子,位置着实不错,地处两条街道的交叉口。 除了价钱高了些,其它方面均无可挑剔。 「爹,娘,大嫂,你们觉得房子咋样?」秦氏转头问环顾四周的公婆,以及正和郭氏悄声私语的小杜氏。 「带这么大一个院子,每月的租钱得不少吧?大海和三海不在家,不晓得他俩咋想的。」 杜氏里里外外转悠个遍,铺子没话说,但想到三个儿媳妇要租,她便忍不住心发慌。 几日前两儿子从京都回来过中秋节,虽说对三合伙租铺做买卖之事全力贊成,但赁下这么大一个铺子,她也不敢拍板拿主意。 「我看挺好,瞧着虽大,等他们三房都搬进去就显得紧巴了。」钟大山一改往日遇事少言的习惯,点头表态。 「奶奶,我也觉得好,搬进来我跟三弟住那间房。」钟义康指着正房旁的耳房一脸雀跃,兴奋道。 堂弟钟义安在他身旁乖巧点头附和。 「这没你俩住的地儿,跟你六叔识两年字再说。」老伴发了声,杜氏心里便有了底,含笑跟俩孙子逗趣。 钟月对此处极为满意,若小杜氏还各种挑剔,那就干脆散伙,自家在菜市场单独租个小铺面。 第59章 商定 小杜氏和郭氏经过一番讨论, 决定同意租下这处铺面, 实在是等不起了,再继续挑下去, 到今年年节也开不了业。 「我跟玉英都觉得, 地段大小都合适,就是租钱可以再跟牙行商量商量,每月三吊钱均摊下来咱们每家也得有一吊……」 第83页 昨儿秦氏已经告诉大伙铺子的租金,由于数目相比之前相看的铺面, 价钱居中,因此众人的关注点都没过多放在那一方面。 秦氏听了小杜氏的话, 瞥了眼铺子门口站着的中人,有些难为情, 因为昨晚她和二哥已经给中人讲过价, 从三吊五百钱还至三吊。 说实话这么大的铺子这个价钱算是便宜的了,若非昨儿他们从田宅行处置了二十亩田, 估摸中人不会那么好说话。 「昨儿我跟二哥费了不少口舌给牙人还过价,说好三吊钱一文不少,要不等会你和玉英再试试。」 秦氏无奈道,她恐待会还价太过, 牙行直接租给排在后面的下家。 小杜氏听后,与郭氏对视一眼,顿了顿笑道:「这个价确实公道, 可突然一下子拿出那多钱, 还是觉得有点狠。要不租钱咱不给他们还价了, 但契税钱全算牙行的。」 按照租赁行规,向官府所交的田宅契税六成归租户,另外四成牙行和田宅主家各占两成。 钟月虽然不喜欢小杜氏为人,但此刻觉得她的做法并没什么错,做小本买卖本应精打细算,能省则省,契税算下来也有两三百文钱的。 她见几个大人都点头贊同日做法,笑着脆声道:「那我去叫中人过来。」 最终双方彼此相互诉苦喊难,钟家诸人七嘴八舌给中人拍了一通马屁,画了大堆饼子,才同意不要契税钱。 从中人手里接过字契时,所有人脸上都高兴的绽出花来。 重新回到铺子里时,开始讨论何时着手僱人动工装饰门面,需要添置哪些物件云云。 钟月也忍不住加入进去,因铺子所在街道开阔,她想着可以像二舅家的一样,立几根木柱搭建外蓬,多出的空间能做许多事情。 商铺的事情确定下来,秦氏母女还得去城郊查看刚到手的田地,土地位于郑县正南方位,离通往京都的官道只一里之遥。 立在田头,钟月望着农田里的高粱秸茬,只觉满心遗憾,这么好的位置只能买五亩田,即便将来有了银子,或许也买不到临近官道的土地了。 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确定下来后,秦氏和钟月陷入陀螺般的忙碌生活。 小杜氏脾性素来风风火火,当日就与郭氏去找请提前物色好的匠工队,让他们尽量次日就开工。 毕竟自立了字契后第五日就开始算租钱的,铺子能早开则早开。 秦氏让女儿在铺子里帮忙,而自己则在城郊的农田里盯着僱佣的短工耕作。 事赶事,忙在一起去了,秦二郎大部分时间要走县串乡为东家干活,根本顾及不到自家诸事。 小刘氏虽然能干,但也足够精力在短时间内种植十几亩农田,因此只能雇短工干活,秦氏比娘家嫂子的情况还糟糕,即使心疼钱也不得不花钱请人。 …… 九月二十六,诸事皆宜,开张大吉。 钟家的三间铺子于同一日正式开张,钟大海父子连带钟三海特意告了假,从京都赶回帮忙,平时关系走的较近的有些亲戚朋友也登门捧场。 小本买卖,没有请唢吶舞狮队庆祝,只是应景放了一长挂爆竹便开了业。 由于小杜氏也要做煎饼卖,秦氏便放弃当初的打算卖起了包子,先将就一阵,等开了春农田中种上蔬菜后开销则会大大降低。 「买什么馅的?开店前三日,买五送一。」钟月一本正经的问前来捧场的曾子辰。 「你觉得哪种好吃,就拿什么馅的,你是东家比我清楚。」曾子辰抬头注视着铺面前墙上张贴的红纸黑字,眉眼弯了弯,语气轻快地答道。 自得知钟月家在县城不光租铺子还置了田产,料想母女俩将在城里久居,心底生出窃喜。 连日来早起两刻时辰,绕道走钟家店铺门前以期能碰上钟月同她说几句话。 前来帮忙的杜氏,眼尖的多瞄了几眼曾子辰,通过观察其神情动作,眼中划过几抹瞭然,笑容和蔼的接下他的话: 「每样拿一个,都尝尝,喜欢吃哪种,下次就买它。」 想起他家是开酒楼的,啥吃食没吃过,于是又补一句:「估摸没你酒楼厨子做的好吃。」 曾子辰感受到了杜氏打量的目光,心情忽然紧张起来,眼神不敢跟她对视,慌忙点头: 「听三奶奶的每样拿一个,酒楼的厨子烧菜好吃,可做寻常小吃食却比不过你们。」 开张首日人多,钟月不便跟他多说,有牛皮纸袋装好递过去,提醒一句:「刚出锅的,有点烫。」 转而便忙着招唿其它买包子的顾客了。 曾子辰晓得她忙乱,接过包子应了句,然后付钱含笑离开。 起了心思的杜氏在他走后,便将话头有意的转到其身上: 「子辰那孩子读好些年书了吧,他六叔十三四岁就开始考秀才,子辰书念得好,大抵也快了。」 「听三花讲明年就下场考,酒楼里的事不敢让他操心,全是大郎和二郎在打理。」使力揉面包包子的秦氏答道。 自二月二十五庙会上有了想法后,只要碰上曾家的媳妇都会主动打招唿,以此了解在学堂读书的曾子辰的情况。 杜氏点点头,念起其身世比自家孙女还要可怜,轻嘆一口气,「可怜见的,真是苦了这孩子。」 秦氏听见婆婆的感慨,揣面的动作停顿片晌,苦笑了下方继续做活。 第84页 经过前期的宣传以及三日的优惠活动,前后几条巷子的百姓都晓得县城新开了一家钟记包子铺,不但味道鲜美还皮薄馅多。 做包子是件重体力活,而且进入十月后天便寒冷起来,四更天起床对钟月来说真是件考验毅力的难事。 看着睡得酣甜的钟兰和钟莲,她真怀疑她们选择卖包子是不是错了。 第60章 商量 除了要起早外, 还有件苦恼的事情即将到来。那就是县郊农田里种的蔬菜要侍弄。 虽说中秋后没赶上萝蔔的种植之期, 但白菜、菠菜、芫荽等蔬菜时间还来得及,她家这次撒了不少菜种。 古代不比现代农业有除草剂驱虫药等, 钟月听她娘秦氏讲有些白菜嫩叶子被害虫啃的豁豁烂烂,都是虫眼。 不光如此, 卖田里长出了跟蔬菜和麦苗争肥的生命力顽强的越冬杂草, 依照往年这种情况必须要锄地拔草了。 可如今她们要忙铺子里的生意, 纵使有心也没精力再顾及农事。 由于三房全都在县城做买卖, 并且紧挨于一处。钟大山和杜氏老两口子即便有那个念头帮忙, 可也没心力每个儿子全顾及到。 因此只好呆在钟家村帮忙操持看顾儿子们的庄稼。 钟月连打几个呵欠, 揉揉微肿湿润的眼睛,望了眼床铺另一头平坦坦的被窝筒, 便不再磨叽利索地穿衣洗涑。 在灶房干活不冷再者为方便做事,因此钟月只穿了加层棉絮的薄的棉衣。 当她轻轻推开房门时, 一股清新凉寒的空气迎面撞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精神抖擞睡意全无。 院子里静悄悄的,夜幕尚未消散, 空中洒落几枚辉光浅淡的星子,钟月仰头望了眼天穹便轻快地朝灯影摇曳的食铺走去。 「冷不冷?」秦氏听见动静便晓得女儿进来,如前几日一样侧头问道。 钟月微微笑着, 摇摇头回道:「还好, 不冷。」, 说着将前日刚挂上的厚毡帘用杌子隔出一条细缝好透气。 屋里温暖如春, 紧贴墙壁的其中一个大锅灶膛口被解了封,膛中的碳火已窜起微弱的火苗,发出噼啪声清晰可闻。 钟月情不自禁舒展开耸起的筋骨,拿起蓝色的粗布围裙系上带子开始帮忙做事。 此时秦氏已揉搓好一大团发好的白面,因为怕打扰其它人歇息,头天晚上母女俩已将菜馅剁好,清晨起来直接揉面包包子即可。 对于擀面皮与包包子钟月已完全驾轻就熟。 她擀好一片薄厚适中圆圆的面片后,想起农田之事,对动手的包包子的秦氏道: 「娘,地里的白菜再不管就被虫子吃光了,要不往后下晌咱们不卖包子了,先将地里庄稼整清白。」 每天下午即要招唿食客,又要和面跺馅,忙得如陀螺一般,钟月想干脆只做半日生意得了,铺子农田都能顾兼顾,她还畅想地里的蔬菜年节时能大卖呢,指不定比卖包子还挣钱。 秦氏边将捏好的模样归归整整的包子放在蓖笼中,边道:「我也在寻思这个事,咱们才刚开张就歇息半日有些不妥,人家还以为包子做的不好吃生意冷清呢。」 秦氏笑着摇头否定了女儿的建议,娘家二嫂传授经验说开铺子做买卖首先人气很重要,尤其是像她们这种刚开业的铺面。 现今她家包子铺在刚刚有了点口碑,突然歇息半日让来买包子的食客如何想。要知道县城街肆上有的是卖包子的,缺你一家非可了吗? 地里的庄稼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但租给佃户不划算。家里的农田已经减少近半的收成,倘若县郊的再租给旁人她有点捨不得,万一种瞎了咋办。 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户出身,自己手里有田心里才是最踏实啊。 而卖包子本身就是个小本买卖,若雇伙计最后根本落不下几个钱。 正值烦恼纠结之时,刚好前几日听妯娌郭氏跟自己聊家常说谈起生意不怎么好,除掉各种花销,算下来几乎没挣什么钱。 郭氏的为人她还是比较了解的,相较小杜氏来说是可打交道之人,再三斟酌她想出了个办法。 「前儿你三嫂说她家生意清淡,一半时间都在屋子里纺纱织布。要不请她和莲莲帮衬照看几日……最后净落的钱归她们。」 这样以来两全其美,她们自己没耽误事,郭氏也能挣点零花钱,相信那边应该不会过多推让。 钟月对秦氏的决定先是略略惊讶,转还一想觉得确实是个办法。 最初的时候她就没怎么反对跟三房合伙开铺子做买卖。 既然现在她娘有这个想法,自己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眼下雇活计也来不及了。不过隔壁的大伯娘小杜氏见了铁定不会舒坦。 两人抓紧时间包了两蓖笼包子找蒸上以备起早做工的食客买。 当东方天穹泛出橘红色云海时,包子铺正式进入忙乱时刻。 隔壁的煎饼铺子亦如此。 …… 「你们尽管招唿田里庄稼去,铺子有我和莲莲帮忙照看,提银钱的就太外套了。」郭氏听了秦氏一番话语,笑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目前而言,她家的裁缝铺子生意确实不及预期,且不说没足够本钱批发各类布匹。即便有那个钱,刚迈开腿脚做生意她也没胆量。 新开不久的铺子只有些样式单一的棉布、葛布等种类低档布匹,较其它布庄吸引力差许多。 第85页 再者那些愿意找裁缝专门定做衣裳配饰的主顾,家境差不了哪里去,自然不会找她。 现如今三房中数她家生意清淡,郭氏想闲着也是闲着,帮几日忙无妨,赚了个人情。 倘若自家裁缝生意再萧条下去,不如也换吃食买卖得了,到时让秦氏帮忙参详。 「又不是一天半日的轻省活,哪能不要钱。说句不好听的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你若再推辞,我和月儿关店门算了。」秦氏不依道。 郭氏肯答应已另她非常高兴了,如若让人家白帮几天忙,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况且让。 一旁的钟月见如此,赶紧接话说:「二婶,你就别推让了,就是给旁人家做事还要拿工钱的。」 本要说若让隔壁的大伯娘晓得是帮忙白干的,指不定往后以此为藉口也请二婶子为她家帮衬。 但转念一想,作为小辈打趣长辈不好,于是改了嘴。 郭氏拗不过母女两人,再次客套几句便应下了。 第61章 菜地 第二天正午生意高峰期过罢, 秦氏母女俩便与郭氏将铺子里的事情交接妥, 带着锄头箩筐去往城郊的田里。 随着两人走远,站在门口手端粥碗串门看热闹的小杜氏, 面上笑意褪去,望着她们的背影撇了撇嘴, 低头顺着碗沿唿唿啦啦将米粥喝尽。 扬声叮嘱两句句守在自家铺子里的女儿钟兰, 然后转身走进妯娌的包子铺子里对已经上手的郭氏, 摇头啧啧道: 「论精明咱俩都比不过玉英, 人家是庄稼生意两不误。玉英, 我道你也是的, 放着自己家的买卖不管,非要跟她参和一起, 最后没落到多少钱不说,别将裁缝铺给丢了。」 自从得知, 秦氏有个娘家好二哥愿意借钱给她在城郊置几亩良田,小杜氏又羡又忌又酸,恨不得对方累病爬不起来才好。 方才获悉郭氏竟愿意放下手头的活项帮她暂看包子铺,在她看来真是昏了头。平常说话办事看着那般能耐, 这件事情上怎这么小家子气没出息,居然被秦氏使小小的甜头给骗了。 听了小杜氏酸熘熘的话语,郭氏包包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眼神制止住嘟嘴张口要反驳的女儿钟莲, 嘴角翘起不急不徐地回说: 「几日功夫耽搁不了什么事, 大嫂没见我那铺子, 下半晌一两个时辰守不着个人影,关不关门根本碍不得事。二嫂也是没办法,小本生意外头雇伙计裹不住。」 小杜氏脸色僵了僵,瞅着母女俩皆忙着蒸包子,想着这般走开有点挂不住面,便放下空碗,走到食案旁拿了张钟莲擀好的面皮动手帮忙包起包子,道: 「话不能这样说,生意靠守,店门动不动关上多赶客。纵使你心好帮她这次,可万一秀萍觉你好说话,往后但凡遇上事都找你,到时看你怎么应付。」 郭氏无意同她多嚼舌,浅浅笑应说:「我省的……」转而将话题扯到其它地方。 小杜氏见如此,暗嗤一声,不想继续自讨没趣,她也是中午饭点过后才有闲暇时间出来晃晃,于是包好手里的包子,拍拍指掌间沾着的面粉勉强笑道: 「你们忙吧,我得回去了,兰兰不如你家莲莲,那丫头胆子小。」 郭氏见她拿着粥碗做势要走,才抬头望着她客套说:「慌什么,歇歇再走,好不容易得个空。」 小杜氏摆摆手:「明儿闲了再过来,铺子里零碎活多着呢。」 见她真的离开了,钟莲长嘘口气,轻声嘟囔一句,郭氏没听清,笑问:「呜囔什么?」 钟莲俏皮吐了下舌头,脆声道:「我说咱们俩争取今晚卖三笼包子!」 按一个包子毛利一文钱,三笼至少也能赚百十文。顶得上给人缝两件衣裳了。在钟莲看来,大伯娘就是见不得她们的好,所以才那样说的。 郭氏听了女儿的话,眼角的笑意加深:「哪有那么好卖,卖两笼就烧高香了。」 虽说头一次卖包子,可也知任何生意都不好做,否则秦氏就不会宁肯将店门关了,也不愿意雇帮工。 立冬后,天越来越短,郭氏母女虽说聊着天,可手中动作不敢耽搁一刻。 …… 另一方,秦氏和钟月费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田头。 天儿晴的特别好,风微微的,偏西的日头暖暖的,东方半边天幕一泓澄蓝,纯的无丝毫杂色。 神清气爽的钟月立在挡水的田埂上,平眺着辽阔的田野。由于视野清晰,远方的村庄亦可收入眼底。 蔬菜和麦秧採用套种的方式,整体看起来绿油油的一大片,跟官道两旁衰败的黄枯野草相比,分外有生机。 钟月提熘着锄头,对先一步入田的秦氏笑眯眯道:「娘,我锄麦秧里的草,你管菜地里的。」 尽管如今她不怕软侬侬肉乎乎的害虫,可手动消灭起来仍然很膈应。 秦氏没察觉女儿的小心思,轻柔地拨弄着菜叶子,应了声。 家里开的有食铺,拔掉的野菜可以加进包馅里节省开支,钟月无需费力掀菜叶子费力找虫子。 因此速度要比秦氏快,待她锄好一截麦子,折回来又拔菜堆里的见缝生根的青草。 当朝官府对偷盗者刑罚力度很大,盗窃贩不会冒着挨板子蹲大狱的风险去偷不值几个钱的蔬菜,所以钟月见她家的几类菜依然如初,除了她们自己为了剔过的,尚未见被祸害的痕迹。 第86页 「娘,菜虫多不多?」钟月伸长脖子瞅向秦氏手中的有几个圆窟窿青绿色白菜问道。 「肯定比别家多,人家都遛几茬了,咱一次都没顾得上。」 别看逮虫子,也是个技术活,最佳时间是清晨,那时候它们大都爬在叶片明面啃食,容易找。 待日头出来后重新躲入暗处,要根据虫屎分布一颗颗蔬菜翻着寻。 「再过个把月就好了,下雪冻死它们!」钟月气恨恨道。 起身捶腰时,无意瞥见相临的农田里亦种植不少各式蔬菜,她恍然所悟对于城郊的农田她自己都能想到单一耕作农作物太浪费资源。久居县郊的百姓比她还清楚。 大家都种菜,单靠一个郑县吃不下那么大的供给量,花大半日时间拉往京都售卖有些划不来,到时价钱也贵不了哪里去。 她家五目田地,麦子蔬菜对半砍各有两亩多,对庄稼来说,或许跟本不算什么。但对蔬菜来说,如若没有很好的市场,还真是件愁人事。 家里的包子铺短时间不可能短短两三个月消耗光。 想到这里此前的藉此大赚一桶金的劲泄了不少,看来年关前要早作打算,能兑给菜贩就兑出去。 钟月正想的入神,忽然被秦氏的声音打断。 「你二舅娘倒勤快,地里收拾光熘熘松软软的,她家田多,八成雇了短工的。」 扭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跑到另一片接壤的二刘家的田里去了。想开口要接她的话。 忽觉手中触感不对头,低头瞧见原来是几棵嫩白菜遭了秧,被她误伤连根拔掉。 不过她并未有任何自责,反正总要剔些回去剁包子馅用。 第62章 合作顺利 钟月将误伤的小白菜撂进箩筐里,半玩笑半认真地回道:「等咱们有钱了也请短工, 娘你成地主婆了!」 秦氏心中畅快, 同闺女说笑起来:「嗯, 娘盼着那天呢,到时再请雇两人端茶洗头的小丫鬟伺候……」 「等月儿赚大钱了,让娘舒舒服服享清福。」 「只要你以后能寻个好人家,夫妻和睦公婆顾惜, 娘就是吃糠咽菜心里也痛快……」 郭氏话没说完, 面上的神采慢慢淡下来,提起女儿的婚姻之事,使她不由想起月初曾家老太太来买包子时奚落那些想跟她孙子子辰结亲人家的话语。 大概意思就是她孙子是要考功名当官老爷的,寻常人家的姑娘如何配得上自家孙子, 不说高门大户起码也得门当户对。 曾老太太一通话,原本动了心思的秦氏犹如大雪天头顶被人浇了盆冷水。 是啊,虽说两家孩子的身世相似, 可无论从家境还是学识皆有很大的差距。 听说子辰那孩功课好过几年成了秀才老爷, 岂非布衣人家高攀的上。 秦氏心底纵有遗憾和难过, 不过经过几日自我劝导已经想开。 倘若两家真成了儿女亲家, 就目前她们的光景, 她的月儿到了婆家必定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于是便熄了同曾家结亲的念头。 经此一事,更让秦氏明白在女儿未出嫁前, 拼死拼活也得赶紧帮她积攒些裹身的家底。暗悔前两年闺女年岁小没往这方面深想。 …… 由于晚上郭氏在包子铺她们不用管, 母女两人直到暮色将至露水欲凝之时, 才擓着两平筐野菜家菜回返。 进入县城主城区,天已麻煳眼,尚未打烊的店铺次递点亮风灯,为初冬的夜幕增添了些许暖意。 冬日里大伙都想早早吃罢晚饭钻进暖融融的被窝里,平常到了这个时辰来买包子的食客寥寥无几。 故她们到了家门口,未碰上顾客只见铺门只开半扇,从房中透出微微晃动的光影,以及传出砰砰的刀剁砧板声。 「我道来买煎饼的呢,咋这么晚才回来,地里都起露水了吧。」小杜氏听见动静,探出身子笑着打招唿。 视线落在秦氏胳膊弯的菜筐时,眼睛笑眯起来,问道:「秀萍,我记得你家城郊田里种的有芫荽。嫂子从家里带来的用完了,先借你些过两日还你。」 秦氏没做它想,爽快应道:「当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拿里还让嫂子还,我剜了些在筐里,这里瞧不清楚,待会我让月儿给嫂子送去?」 钟月在两人说话间,同小杜氏问礼后已先一步走进自家铺子里。 见郭氏正忙着剁包子馅,而钟莲则忙着规整灶房屋什,连忙走到郭氏身旁笑着阻拦道: 「三婶,放着别干了,等会由我跟娘剁。累大半天坐下歇一歇,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来做咱们一起吃。」 郭氏停住刀,指着置在炉膛上的锅笼笑说:「这么晚了还做啥饭,锅里熬的有米汤,现成的包子,三婶专门给你留俩猪油渣萝蔔馅的。赶紧洗手吃饭,我跟莲莲尝包子都尝饱了。」 在屋里虽然隐约听得见外头秦氏与小杜氏的聊话声,但她仍然随口问了钟月:「你娘呢?」 原本准备做饭的钟月闻此,也就不再麻烦,下田弯一下午腰身确实挺累的。 「娘在跟大伯娘说话,一会就过来。」说着从小泥炉上拎起温着热水的半旧铁茶壶倒水净手。 「估摸有点烫,兑些凉水。」离她不远的钟莲顺手从水缸舀了小半葫芦瓢冷水慢慢倒着说:「你试试行不行。」 「卖包子跟缝衣裳哪样累些……水温正好,不用兑了。」钟月笑问神色怡悦的钟莲。 第87页 「当然是卖包子累。」钟莲不假思索回道,「不过挣的也多!」 想到半日功夫挣了六七十文钱,钟莲眼中的神采愈盛。 钟月听她说卖包子挣钱,则含笑不语。昨日她还生出念想,倘若田里的蔬菜行情好,两家就这样合伙卖包子也不错。 可下午发现县郊的田地中家家户户大都种上蔬果,她不禁犹豫起来。真若只开半日包子铺,轻松是轻松了,但根本挣不到多少钱。 本是一番好意,最后落的郭氏也抱怨,等到年底看看情况吧。 钟月刚洗过手,秦氏就掀毡帘进屋,对试手的钟月道:「去给你大伯娘送点芫荽。」 闻此,钟月无语地翻个白眼,不用问也猜到小杜氏说的什么话。 自从看见她们从田里弄菜吃后,小杜氏隔三差五寻由头占小便宜,回回说借结果没一次还的。 虽说她们家种的菜多,跟本不在乎对方的那点,可是对于小杜氏的行为总归有些不痛快。 「拿那么多干嘛,明日咱们还得用……」钟月见她娘将芫荽分出一大半忍不住抱怨,没成想却被进来铺芫荽的钟兰听个正着。 闹的钟月个大红脸,尬笑厚着脸皮与同样羞窘的钟兰道客气话。 炉膛边的钟莲则抿嘴扭过头偷笑,郭氏像没听见似的热情地问低头揪着衣襟的钟兰:吃饭没有。 而坐在杌子上的秦氏先是横了眼女儿,语气温和地跟钟兰说:「来拿芫荽的吧?别听月儿的,二婶明儿还下田,再薅些便是,留的够用。」 说罢两手掐起筐中的芫荽递给她。 鑑于方才听到钟月埋怨的话,绯红满面的钟兰望着秦氏手中的菜,连连摇头道:「二婶,太多了,一小把就够了。」 钟月虽对小杜氏有意见,但同钟兰的交情极为不错,观其如此神情,便出声道:「大姐,拿着吧。方才我一时嘴快说话不中听,你可别放心里去啊。」 钟兰滚烫的脸颊慢慢退热,抿嘴微笑的沖微笑摇摇头:「怎会。」 自己的母亲什么脾性,还不晓得,总是要东要西她心里跟着亦难为情。 最终钟兰还是没拗住几人的坚持,抱着芫荽回去了。 在她离开约半柱香时间,经过几番推让,郭氏揣着大半荷包铜钱跟钟莲欢欢喜喜通过铺子后的穿堂往卧房去。 为恐卖包子时铺子里的布匹被小偷顺走,前头店门下晌她都没开。 经过大房的住室时,隔着紧闭的窗户隐约听屋里头人的说话声。 「娘……咱以后别老用二婶家的菜了。」 小杜氏听闺女的口气较平时有些异样,眼睛一骨碌猜出大概来,「咋了,你二婶说啥了?她是不是说娘的坏话?!」 钟兰打了个激灵,赶紧否认:「没有!是我自己觉得不好……晚上二婶只留下小半,剩下都给咱家了。」 「她田里种的多的是,又非啥精贵东西。放那不吃,留着长苔子?赶紧睡……」 忙了一整天,头挨着枕头便犯困,即便小杜氏晓得女儿未说实话,此刻也没兴趣绕着弯追问下去。 钟兰听见被子另一头鼾声如雷,连翻几次身子长嘆口气,瞪眼望会儿伸手不见五指的丈顶,才进入梦乡。 有了第一日的好合作模式,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忙活田里的事情,郭氏都会出手帮忙,两家皆得欢喜。 …… 「挖菜窖?」秦氏惊讶地望着娘家二婶道。 第63章 我也挖一个 与此同时钟月也怔了怔,之前她不是没想过种那么多菜储放的问题, 但思路总往兑给菜市的商贩考虑。 因而未考虑假若蔬菜短时间内卖不完怎么办。 「文富没时间招唿, 文和一个人不行, 只好雇匠工。虽说费点钱可啥心都省了,里里外外拾掇的还漂亮。」小刘氏应道。 近两年家中的生意兴旺,丈夫在京都又得东家器重,长子前不久说成一门不错的婚事开年二月就办喜事。 她心宽体胖, 短短大半年整个人胖了一圈, 面如满月,观之可亲。 回过神来的钟月注视着秦氏说:「娘,咱也请匠工挖口菜窖吧,往后总要常用的。」 她家的包子铺每日需要不少青菜做食材, 以前在田里菜尚未能吃时,是去菜市买。 待自家能自给自足后,她们便不需像往常跑那般勤。然而城郊距离远的多, 路上往返就得一个多时辰, 非常耽误事。 如萝蔔大头菜等根类蔬菜还可以挖个坑直接用土覆盖, 但是像白菜、芫荽、葱蒜等茎叶菜, 想要延长储存时间, 那么必须就得有个地窖了。 秦氏稍稍有些犹豫,她并非捨不得钱雇匠工,实因所租院子不是她一家的。 若占地方挖菜窖则需跟两个妯娌商量, 郭氏她不担心, 估摸小杜氏会说些尖酸刻薄之语。 二哥家种菜亩数比她家还少就如此, 照着他们做理应错不了。到时小杜氏真有意见,那便用卧房门口的那片地方。 做好心里建设的秦氏点点头应声好,「二嫂,等你家的工匠完了工,直接让他们来这儿。地里的白菜才捆了包叶绳,晚几日不要紧。」 小刘氏爽快回道:「行,两人的活干得不赖,约摸后日就妥了。工钱,每天五十文管三顿饭。咱们自己卖吃食,多吃俩包子不碍事。」 既然对方薪酬已商定,秦氏和钟月便不好说什么,欢欢喜喜向小刘氏表达了谢意。 第88页 果真如秦氏所料,当她们讲准备在院子一处空地挖菜窖时,小杜氏表现出不情愿的意思。 「大嫂,你若觉得我家多占片地,要不你也挖口窖吧。天冷总是回家里背菜过来,多遭罪。」钟月看起来颇为诚心向小杜氏提议。 她快要被小杜氏气死,连房东都说无所谓了,作为同住一个大院的亲伯娘居然扭七扭八出来裹乱。往后别想吃她家一片白菜帮子,钟月恨恨地想。 纵使心头再气愤,可也不可表现的太明显。依小杜氏的言论,二房理亏。 实在看不下去的郭氏,出声调和:「我看成,二婶你稍微挖大点,我家里人少吃的菜不多,到时放你们窖里。」 闻此,小杜氏心念微动,瞬间减了气势,面色犹豫道:「挖两口太多了吧,到时院子里岂不是都是窟窿……」 虽然她尚不清楚匠工的具体薪酬,但多少了解些现今的劳务市场行情,僱人的话总得花两三百文钱。 然则正如夫家侄女所言,家中开有食肆,最好有个储放食材的地方。 秦氏脾性她晓得,依照她家的情形,恐怕不会愿意将将菜窖借给自己使用。 片刻功夫,小杜氏将拥有菜窖的利害得失思虑周全,咬咬牙忍痛花钱僱人挖个地方小点的,工钱就费不了那么多了。 为闺女反应机灵高兴不已的秦氏,观妯娌此刻之神情当即猜出其所想,眉目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也加势劝说: 「这有什么,咱们大半时间待在前头的铺子里忙活。就夜里回来睡个觉,再说我们人人耳聪目明,难不成还专意照着菜窖踩?」 她这一句话,把在场的几人全逗笑了。小杜氏笑容满面地说:「成,那到时我也挖个小的,隔三差五借你家的菜我都不好意思了。」 见她神色变幻如酷夏的天儿,一会儿乌云遍布大雨倾盆,一会儿又雨过天晴彩虹当空。 钟月无语吐槽几句,不过好歹菜窖的事情解决了,总算松口气。 菜窖挖好后,秦氏从担挑的走贩手里买了两捆柴禾,将潮湿市的窖中烘烤干燥。 …… 「今儿下雨了,三奶奶不来了吧。」钟月将热腾腾牛皮纸袋装着包子递给许久没来买包子的曾子辰。 之前每次都是田老太太过来,钟月猜测曾子辰正在紧张备考开年春季的县试,时间紧张没空活该,丝毫未往别处想。 有了先前之事,其身后的秦氏本来要上前自己帮曾子辰拿包子,结果让离蒸笼近些的女儿抢了先。 只好耳朵竖着目光斜着,观察俩人一举一动,连手中的包子皮捏偏了都未察觉。 见他们相处融洽,她心头可惜的同时,决定抽合适之机提醒下她,今后勿要同曾家小孙子走太近,以免将来心不由己抽身难。 「你功课那么好,不用紧张,肯定能考中!」钟月端详一身青布棉袍的曾子辰,觉得他清瘦许多,便出声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郑县读书人那么多,比我好的比比皆是。未下场前,结果未可知。」 曾子辰接过她递来的油纸包,放进胸前的褡裢里,抬头笑意清浅注视着钟月一本正经地道。 「行了,别给我拽大道理。雨越下越紧,你快点去学堂吧,这个天棉衣打湿动死个人。」 钟月笑嗔他眼,纤指指着檐廊外密如银丝的冬雨,努努嘴催促道。 曾子辰抿嘴颔首,轻轻应了声,侧身仰目望眼乌沉沉的天空,转头笑着对钟月说:「这雨怕是明日也停不了,明早这个时候我还过来买包子。」 注意力万分集中的秦氏听他这句话,脱口而出道:「你家开酒楼的,想吃啥样的包子没有……」 说说半截,意识语气太过直白僵硬,连忙转了弯:「婶子怕吃腻烦后以后再也不来了,时常换换口味,饭吃得香。」 「婶子,子辰觉得咱们县城那么多包子铺就数你家的好吃,百吃不厌!」曾子辰恐对方不相信,又加了句:「周边不少人同我一样的想法。」 秦氏被他的「甜言蜜语」堵的不好再说刺人的话,勉强笑笑说:「方才的话可不能让别家听见,若真觉得好吃,尽管来便是。」 第64章 异象 旁观两人互动,钟月心道:行啊, 小子, 原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掉书袋书生, 没想到拍起马屁倒是挺熘。 虽然清楚对方虚夸水分很大,不过她很是高兴地受纳了,食客的夸赞是店家卖力做事的原动力。 曾子辰觑眼嘴角轻扬的钟月,眸中情不自禁地亦泛出喜色, 撑开木骨青伞和母女俩打声招唿后便钻入灰濛濛雨幕中。 秦氏直等曾子辰身影模煳于视野时, 才收回目光,扭头见女儿神态自然好无异常,才略略放下心,开始专心手头活计。 次日果真如曾子辰所言, 绵绵密密的寒雨持续着。令人发愁的是接下来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连六七日依然风雨无歇,湿冷透骨。 钟月捂紧领口仰着脖子望着天空无限延展的厚重乌云, 眉头紧锁:「娘, 今儿去买些碳火回来吧。雨再不停, 甭说肉菜涨价, 薪禾也要跟着。」 阴雨不止, 菜农将菜田里的蔬菜带到集市上,不是件容易事,成本增大, 价格自然提高。好在她们家蔬菜无需犯愁, 只买荤菜和大料便可。 积少成多, 能省不少钱,尤其眼下果蔬当贵之时。 第89页 小杜氏自然意识到物价上涨问题,二话没说便意了:「好,叫上你舅娘一起,咱家地儿小,放不了多少。买的直接拉到她家院里。」 她猜测碳火应该不是原先的价了,想到此处隐隐后悔没有提前囤积,铺子里俩废材的大锅炉,一旦断了碳火生意恐怕都无法继续。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苦闷的事,田里白菜正在包心,如若像这样雨下个不停,不砍回来则要烂在地里了。家中只她们娘俩,到时咋办啊。 而钟月则没那么悲观,反倒觉得说不定是个机遇,京都百万人口蔬菜需求量巨大,特别年关将至无论穷富,谁家大过年买点青菜吃顿饺子。 只靠京郊的菜农供给怕远远不够,假如降水区域光广,路途泥泞曲折,那么离京都只半日脚程的郑县必定是理想的供应地之一。 她家的菜地且距青石官道很近,她暗搓搓地想假设上述条件皆凑巧满足,那么当初靠卖菜小赚一笔银钱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嘆气的秦氏转目发觉女儿眉目绽笑,不由横着她笑嗔道:「娘都快愁死了,你还笑!」 「开门做生意哭丧着脸哪行。娘,别担心,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咱们屯的有粮不怕!」钟月眉目轻扬,信心满满道。 因麦收前子打算开包子铺,今年夏收的麦子除交田赋外,其余一升未卖。 一部分放于钟家村家中麦囤里,另外的在她们现今住的卧室垛着。几个月内,根本不用为口粮发愁。 秦氏不想过多对女儿絮叨糟心事,于是敛去愁色,笑说:「对,咱不愁,有吃有穿愁啥啊。」 …… 阴雨天连出门买包子的人也少了,中午过罢秦氏决定干脆关了店门,老麻烦郭氏照看怀过意不去的。 听见车轮的辘辘声,小杜氏见妯娌推着的板车上放置几个深棕色的厚麻布口袋,忙快步走出铺子问:「秀萍,大雨天干啥去呀?」 「家里碳火用不了几日,趁闲去东市买几包。」秦氏清楚两天前小杜氏刚置一车,便未询问其是否一起。 听她说买炭,小杜氏神色颇有些得意,早在冬雨缠绵两日时她便灵敏地察觉木炭早涨价,一下子购了满满一车,在天晴前的时间里是不用担心了。 「我说你怎么才去啊,我道你早置了呢,这时候怕被抢光了。雨都连绵好几日,谁不赶紧屯点烧火的薪柴。」 钟月明显看出小杜氏在说风凉话,心说这女人当真自私,平常讨那么便宜,晓得木炭紧俏也不顺嘴提醒下。 而秦氏听她说碳火被抢光了,面色僵了僵,喉咙发紧道:「我头次逢上这事,哪会思虑恁周全,我和月儿这就去瞅瞅。」 怕买不到木炭,不欲耽搁时间,心里也不想跟她多说,比刚刚多加了劲快速推动车子。 她心急气躁,都没顾得注意郭氏的裁缝铺子。 本来准备先去娘家二哥那的,结果被小杜氏的几句话吓得直奔东市场。 到了地方,虽然没有小杜氏说的严重,可木炭价格确实涨了近一成。 通过打听,来买炭的大都为开食肆的商户,普通百姓大概是想将雨天凑合过去,待价格降了再行购买。 由于不清楚接下来的天气情况,只得咬咬牙花高价买了三麻袋。 铺满黄浊泥渍的街道上,煤车行的缓慢。身裹油布的秦氏肩头套根縴绳,身子与地面呈六十度角前倾,紧握车把走在前头。 身披蓑衣,紧抿唇线目光坚定,使劲全力的钟月则抚着车栏杆随在车一侧。 脸色涨红,额头泌汗的秦氏,气虚喘喘从嘴里挤出字来:「肉涨了,菜涨了……连炭火也涨了。我看咱们得给包子提提价……不然都是白忙活。」 钟月实在不想多说话浪费体力,蓑衣自有的重量加上推车耗力,让觉得棉裤都拧在腿上。 「嗯~」嘴都没长,从喉咙深处压出个声音,其实她是不贊成未经考察立马提价的,可此刻环境条件不允许长篇大论。 当前她心底还有个强烈的唿声,要是有头毛驴就好了。 即便没有毛驴,退而求其次,有个男劳力也成啊。 唿……孤儿寡母又没钱的日子太难熬了。 「哎吆,文富,文和快去帮姑姑把车子推院里!」小刘氏认出秦氏母女俩冒雨拉车东西过来,赶紧喊炉火旁打盹的儿子,过去帮忙。 同时,她自己也赶紧起身,随手拿上屋檐下的雨伞跟过去。 「路上都是泥水,咋不过来叫文和去帮忙。赶紧进屋烤烤火,换身我的衣裳。月月,也是。」 小杜氏将伞撑在秦氏的头顶上方,握着她手心疼道。 秦氏只觉两条胳膊直颤,抹了把额上汗才接对方的话茬。 与此同时,落后两步的钟月,边甩着臂膀边问两个表哥:「你们买炭了吗?涨价了,不晓得明儿行情怎样。」 第65章 聚餐 在另一边推车的秦文和笑应道:「昨儿听食客说的, 前几日才刚买了两车木炭。约摸等天晴了, 价钱便会落下去。」 说话间他瞧见钟月动作吃力,身上的蓑衣湿淋淋的, 摆摆手:「月月,别推了, 有我跟大哥够了。」 负责拉车的秦文富扭头扫眼小表妹, 闪着一口大白牙宠溺道:「快挪开,这儿路不平有水坑, 别溅脸上泥巴浆。」 来的路上钟月没少被松动青砖下的□□伏击,于是果断松了手, 退步至炭车屁股后边两三米远的位置。 第90页 自从开了包子铺以来,三个月没来二舅家了,入院发现跟之前大有不同,菜窖口上房搭了座长竹棚。 蓬中半边的地儿整整齐齐码着麻袋装的木炭。 另一块的地上摊着油布,其上晾着芫荽、小葱、菠菜等蔬菜。看样子从田里薅出没多久。 「二舅娘,你们下田收菜了?」钟月站在屋檐底下甩着蓑衣上的雨珠问。 很快小刘氏的声音从卧间传出:「昨儿去挖了半天,地里泥巴到小腿肚进不了人。」 的确如此, 钟月深有体会, 好在白菜个大, 砍几棵筐便将筐蹭满,芫荽以及小葱起佐料作用的无需摘太多。 挂好蓑衣, 抖抖缩缩步入房中见小刘氏已帮她娘找了棉衣, 正换着。 见她进来, 忙指向被窝道:「月儿, 把外衫脱掉先躲进被窝里暖暖。我棉袄子尺寸大,你穿不了,待会让你娘回家拿,这个天容易染风寒。」 秦氏对女儿幼年落水病重之事一直有阴影,于是也连忙催她,还说熬姜汤喝。 干活时没觉得冷,此刻钟月真的冻得牙齿咯咯响,主要是因为后背的汗冷了,再加上棉鞋被泥水被浸透。 为小命着想,她没矜持作假,三下五除二除去罩在外面的棉衣,窝进冰凉凉的被子里。 「我去给你们娘俩煮姜汤。」 「麻烦二嫂了,我这就回去给月儿取棉衣。」换好衣裳的秦氏做势跟她一起出去。 「娘,你烤会儿暖暖再回去。」裹着被子只露出脑袋的钟月说,她清楚秦氏比她累的很。 「月儿说的对,要我说天不好,生意冷清关半天算了,晚上就待在这咱们一起吃锅子。」小刘氏爽利道。 秦氏稍作沉默,点头说了声:行,我回去把铺子拾掇下就过来。 她正要询问娘家嫂子包子是否涨价以及田里的菜怎么何时收回来。反正上午做的包子已卖的差不多,冬日里菜馅和面坏不了。 钟月听说吃锅子立马来了神,她家人少几乎没搞过。 火锅啊,从来到这里就被强制性给戒掉了。对于一个吃货来说,何等残忍。 在美食的诱惑下,她坐起身忽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注视着小刘氏甜甜地道:「舅娘,待会月儿换上干衣裳帮你洗菜。」 「好~舅娘等着!」 …… 听罢小姑子的疑惑,小刘氏默了默道: 「要我说,再等等。若觉得划不来,就少蒸些。客人问起来就讲要去田里趟泥巴收菜。」 钟月暗暗地为她舅娘竖起大拇指,为了暂时的物价波动提高价钱弊大于利。但以馅少皮厚应对,乃自砸招牌。 控制销量是个顶好法子,减少损失同时,起到飢饿营销的作用。 听嫂子口气明白她不贊成提价,对方做生意比自己老练,还是听她的过段时日再看。 低头仔细清理芫荽菜心间所藏泥沟的钟月,忽然插话:「舅娘,菜蔬涨价了,你家菜全留着吃还是卖些?」 「没多少,全留着呢。」她家生煎的配菜不加白菜, 种菜即累人又繁琐,当时恐顾及不全,并没洒太多菜种,想着够自己家用便可。 钟月略略失望地哦了声,之前想着如果行情景气,两家人一起运菜到京都卖这下怕是不成了。 铁鼎锅中飘出的骨头鲜香味驱散了她心底的小失落,很快重新转移到美食上面。 …… 天麻麻黑时,锅中的底汤终于熬好,配菜亦准备就绪。几人围着铁锅装有奶白色汤汁的铁锅坐好。 在菜尚未烫入锅中时,小刘氏先起身用筷子叉起最大的一块腿筋骨小心翼翼往钟月面前的碗飘移: 「来,月儿,给你个大骨头啃。到舅娘这,别做假,想吃啥捞啥。」 「二嫂,月儿饭量小,给她捞块小的就成。」秦氏忙替女儿推辞。 看那摇摇坠坠滴着汤汁的骨头,慌的钟月立即端起碗接着,待骨头安全落碗后她放到小刘氏面前,做乖巧模样道:「舅娘最长,应当吃最大的。」 第66章 生病 「锅里有呢, 赶紧啃,待会凉了。」小刘氏说着重新起筷子下锅帮秦氏拣大的捞一根, 「秀萍也吃, 肉烂的很直往下掉。」 「二嫂别只顾我们,文富, 文和赶紧趁热吃。」秦氏说着,视线透过氤氲的热水雾朝眉宇露笑俩外甥道。 紧接着抬手从饭台顺手新拿了个碗,将小刘氏帮自己夹的骨头推给身旁的女儿,笑言:「娘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你先吃。」 钟月明白她娘的意思, 便只好接过碗来, 见斜对面的俩表哥都动了筷子,才低头照骨头上咬了口。 「秀萍,你瞧你……」小刘氏做无耐状。 「二嫂, 没跟你客气, 我自来爱喝汤汤水水。」 「嗯~舅娘, 娘在家里也这样。」 「记得你喜豆腐,我给下些。」小刘氏说着将半盘切好的薄薄四方块拨入热汤中。 「二哥, 三哥,你俩吃啥?月月帮你们下菜……」 …… 夜色里沥沥落着寒雨,融融暖意的碳锅旁边几人红光满面,眉目间皆是笑意。 此刻, 钟月将泛在心头的一切烦忧暂且抛却, 百分百感受令人温暖的亲情。 无论何时, 无论处境多么落魄,都要坚信人间自有真情在! …… 花高价买了木炭后,考虑到综和效益,秦氏和钟月准备只早上和中午卖包子,午后收摊。 第91页 恐食客扑空,除提前告知大伙,钟月还执笔写了纸质版通知,上言菜田里的白菜被积水泡的要烂根了,因时间紧迫关门半日实属无奈之举,敬请谅解云云。 至于客人看了之后各种反应,以及隔壁大伯娘如何冷嘲热讽,钟月暂时没时间分析了。因为当前她正在艰难的跟大白菜做斗争。 她所书白菜被泡的烂根并非夸大其词博同情,包好心的白菜虽经得起霜雪的折腾,可经不住雨水长时间浸泡。 时下,天似漏了一般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家种白菜的菜农皆冒雨踏泥抢收。 秦氏恐女儿冬日里长时间浸在冷泥里冻坏了身子,没让她下田,叫她负责往车子上背。 「娘,要不等天晴了地晾晾再砍吧。」钟月盯着她娘煳的满是泥水的双脚,皱着眉头心疼道,照这样下去不冻病才怪。 前几日每次只砍两筐没太大的感触,加之田里少有积水。可现在要大批量往家收,而且持续的钟月才意识到现实的残酷性,眼瞅白菜长在田里,就是没能力砍。 她还是太异想天开了,专业菜农和业余人士果真相差太大。单从菜田设计来说,菜农摘菜都比她们轻省许多。 「没事,干活时一点都不冷,你摸摸我手都是热乎的。」秦氏摇摇头,伸出布满泥土的手掌,故作轻松。 趁着菜跟没烂,咬咬牙再熬两日差不多就砍完了,其它菜顶事点,不用着急,天晴了地干再说。 「要不僱人吧,万一冻病了,看病抓药也得花钱。」看她娘的模样,钟月料想劝不动,便退而求其次建议请人砍。 「就这点白菜哪值当请人,卖的钱不够给人家发工钱。」秦氏坚守立场,怕女儿再劝,擓着竹筐转身往田里头走。 钟月十分无奈,重重嘆口气,心道晚上回去一定得给她买碗胡椒羊肉汤喝,再好好的泡个脚,祛湿散寒。 实在不行明天让舅娘或者三婶劝劝她,自己攒的有私房钱到时拿来僱人吧。 结果没等到第二日,秦氏当晚回到家便被来势汹汹的风寒击倒,发起高热。 钟月知晓严重性,慌得她赶紧喊来同院的郭氏。 「天这么晚,医馆怕是早关门了。」郭氏锁紧眉头望着床上面色潮红的妯娌嘆道。 「那我就到大夫家把人请过来!」尽管不知道郎中住在哪里,但钟月决定哪怕挨家挨户找,今晚也得请到医治。 盯着两床被褥下蜷成一团打着冷颤的秦氏,她心口不由也跟着紧缩。 「黑灯瞎火路上都是泥水,你又不晓得人家住哪里,如何找!」听见动静也赶过来的小杜氏戗声道。 「我先去二舅家!」钟月不欲同她多言,急躁间话里带出不耐烦。 「月儿,娘不碍的,喝碗姜汤发发汗就好了。」烧的晕晕乎乎的秦氏微微翘起头,宽慰女儿。 钟月鼻头一酸,哽着嗓子说:「娘,别担心,我让二哥跟我一起。」 「大嫂,要不你留下在这看着二嫂,我跟月月去她二舅家。」 雨天街肆冷清,钟秦两家的铺子相隔两条街巷,一个小姑娘万一路上碰到歹人…… 「好,好……秀萍有我呢,你们快去吧!」小杜氏见秦氏病的着实不轻,连连点头应诺。 「娘,我去给二嫂熬姜汤。」一旁的钟兰在郭氏和钟月刚跨出房门时,主动说道。 钟莲忙接话:「大姐,我跟你一起!」 坐在床沿的小杜氏挥挥手:「去吧。」 扭头望着看起来非常难受的秦氏,忍不住想起以往没少得她得好,抿抿嘴垂眸迟疑了会,咬咬牙终是起身往外走。 「兰兰,记得上次我去医馆抓的柴胡还剩不少,你拿过来,给你二婶煎上。万一今晚寻不到大夫,先顶一夜。」 她娘四叔是个赤脚郎中,小时候头疼脑热家中没钱再加上她又是个丫头,根本不给请大夫抓药。 那时四叔便送来些药草,四叔告诉说是柴胡喝了能治风寒,救命的。 煎饼铺子刚开张那会儿忙得昏天暗地,一下子竟累病了,原本想熬过去,结果丈夫坚持非让抓药,拗不过只好去医馆,不过她只买了包柴胡。 本来就是轻微的,所以喝一次已不怎么难受了,便放着以备下次用,没成想竟给秦氏喝了。 钟月和郭氏这边急匆匆赶到秦二郎家,小刘氏得知小姑子白日里下田砍白菜冻病需要请郎中,二话不说叫上大儿子一起。 虽然不知道大夫住在哪条巷子里,但秦文富认识医馆里的其中一个学徒,长时间同郎中接触应该晓得师傅的住址。 等他们费力找到那个医童,结果对方仅知晓老师傅居那条巷子里,具体哪处位置不清楚。 第67章 探望 清71 几人进了永康巷, 由于他们带两盏灯笼照明, 为节省时间便分两路寻找郎中的宅舍,钟月和郭氏一块, 小刘氏母子一道。 因脑子里全都是尽最快速度找大夫为秦氏抓药,钟月根本没注意此刻所在巷子自己曾来过几次。 所以次日中午, 曾子辰拎着两封礼品登门,从大伯娘小杜氏口中明晓对方来意后,钟月面露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娘病了?」 「昨晚碰上你表哥, 他说婶子染恙急着找大夫。」曾子辰道出其所惑。 观她眉眼间尽显疲态眉心微微蹙了蹙, 眸中划过一抹心疼。 第92页 钟月恍然,当时她急昏了头竟忘记曾子辰也住在永康巷子里,见他如此有心, 心中涌出一丝感动。 同虽然忙碌于自家生意但仍露出八卦神色的小杜氏打过招唿,便引着曾子辰往院里走。 「刚下学?」 「有一会儿了。」 「可用了饭?」 …… 曾子辰第一次走进钟家后院, 因秦氏染病中, 只随意扫了眼不大不小整洁素朴的院落, 未再认真打量。 「二婶身子可有大碍?」话里带出关切。 「早间喝了药,比昨儿好些, 刚喝过米汤躺下。」嘴上虽这般说, 可钟月的心依然悬在嗓子眼,烧一日没彻底退去, 就有可能反覆。 她娘生了病, 别说地里的白菜顾不上, 就是铺子里的生意如今也得暂停, 想想便五脏烦乱。 为减少损失,钟月想好了,假若明日秦氏退了烧便准备僱人收白菜,总不能看着它们烂在水里。 「婶子身体底子好一定会好起来,你莫要太煎熬,也得顾惜自个……」 昨日曾子辰瞧见钟月书写的通知,清楚秦氏因冒雨收白菜染上风寒,便将昨晚想的办法道出: 「我家种的菜多,田户提前收一部分,回去我让伙计送两车来,等天晴你家的收回来再还。」 曾子辰了解钟月的脾性,倘若讲白送铁定会拒绝,他以为母女俩急着下田收菜是因包包子等着用。 听他说要借白菜,钟月愣了愣,脑子打个转晓得曾子辰误会了,摇摇头莞尔道:「昨儿我跟娘砍了三车,够使。过两日再雇俩人把田里剩下的收完。」 想着他一番好意直接拒绝不好,又笑言:「如若不够用再问你家讨。」 曾子辰偏头注视着她,平抿的嘴角慢慢上翘:「好」。 风寒易传染,钟月恐曾子辰不小心被感染上耽误了来年二月的科考,故没让他进卧室探望,而是站在毡帘外透过缝隙说几句话。 说是毡帘外,实则就是外头的廊檐下,从租了房至今她们忙的没顾得上用屏风将卧室隔开。 其实也不是没顾得上,主要觉得花钱买人家做好的成品划不来,打算待年节回钟家村,用家里头的木头交给村里的木匠做,如此可省下一笔开支。 在其坚持下,曾子辰无奈只得答应。 钟月撩帘子踏入卧房内说了句:「娘,子辰来了。屋里药味重,我让他站外面跟你说话。」 与此同时,曾子辰悄悄往前挪半步。视线穿过暗淡的光线,对着床铺的方向微微抬高声音说: 「婶子,子辰来看您了。」 方才钟兰告诉说曾子辰提着东西来看望时,所以这会子卧床的秦氏处于清醒状态。 她往上拽拽无力的身子仰靠在垫背上,撑目望了眼快步朝她走来的女儿,原本涩胀的双目不觉湿润起来。 听见门口少年的声音,提气答道:「哎,外头冷千万别冻着。你来瞧我婶子非常高兴,看两眼便妥了。」 才说几句话已觉吃力,气息紊乱起来,她稍稍平復下,又说:「等婶子好全乎了再过来吃包子。」 自己昨晚生的病,今中午曾家小子便过来探望,因何之故她怎会不明晰。 原想节省点钱自己收菜,没想到身子那般不争气。这下好了,除了耽误铺子生意,看病抓药都得不少钱,还连累月儿忙前忙后。 念此,眼眶打转的泪珠子没收住,滚落到围在胸前的被褥上。 适才放下汤碗便跟钟兰出去了,钟月走至床头桌案旁的泥炉边弯腰倒热开水,未注意到秦氏神色异样。 「娘,喝点水。」 恐女儿见她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在其转身时,连忙用袖口试了试眼。 「睡多了,眼胀的慌,」秦氏接过茶碗笑着抿口略烫的开水,「外头落着雨,别让子辰待太久,万一冻着可怎么好。」 卧房面积不大,母女俩话声尽落曾子辰耳中,他将胳膊伸进房中晃晃:「婶子,我不冷。您瞧,今儿穿的是新棉袍,暖和着呢!」 钟月撇头望眼曾子辰炫新衣的动作,噗嗤笑出了声。 门外证明自己不冷的曾子辰丝毫没觉出自己行为有何不妥。 低头喝水的秦氏嗔女儿一眼,抬首对曾子辰说: 「听你奶奶讲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考秀才了,身子可得仔细些,凉馍凉菜吃不得。」 说起饮食,勐然想起这个时候正值饭点,忙问:「子辰,可吃了晌午饭?我身子不舒服吃不下,月儿只熬两碗粥凑合一顿」 曾子辰忙说吃过,同方才应钟月的答案一样。 明白秦氏病未愈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觉得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钟月起身朝疲态已显的秦氏说:「娘,我送子辰出去。」 精力不济强打精神的秦氏缓缓点点头,又叮嘱两句曾子辰,才就着钟月的胳膊慢慢躺下,阖眼休息。 钟月掉身出门送人时,睁开紧闭的双目逆光注视着她的背影,弱不可闻地嘆口长长地气。 「辛苦了,冷冷呵呵站半晌。该回学堂了吧,走,我送你出门。」 「无事。」少年淡定地浅笑摇头。 「还没事,鼻子都冻红了。」钟月打趣他。 「……」抬手想摸鼻头,想必定又惹她揶揄,捻捻手指头,作罢。 生意暂时不忙的小杜氏瞧见两人从院中出来,便笑吟吟高声道:「子辰,吃饭没,伯娘给摊块煎饼?」 第93页 曾子辰笑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月儿,你娘热烧可退了。我正准备收拾妥铺子去瞅瞅。」 虽是跟钟月说话,但余光却关注着一旁少年的神色。 第68章 母女沟通 以前钟月特烦小杜氏, 能不搭讪尽量绕着走。但自昨晚对方愿意帮忙照看她娘后, 态度略微有了改变。 兵家有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尽管用此话形容小杜氏和她们家是驴唇不对马嘴, 可钟月拿此名言自我开解,令她不再过于纠结以往之事。 吃一千次小亏, 关键时刻能帮一回忙也行。 所以语气温和地答小杜氏的话:「比昨晚强些,才睡下。今儿生意怎样?」 「只晌午那一会儿好点还有几个人,旁时连鬼影都没有。天漏了似的, 愁死个人。」 小杜氏说到最后开始唉声嘆气, 注意力放在买卖上,便没心情瞅曾子辰了。 钟月清楚她大伯娘最爱夸大其词,尤其遭遇挫折时, 便苦着脸道:「伯娘,再不济也比我家关门打烊强。你别急, 天晴就好了。」 说罢眨眼给曾子辰一个眼神, 示意他别杵在这儿了, 赶紧回学舍不然让小杜氏八卦揪住哪个话题掰扯个没完没了。 插不上话的曾子辰早就想走,收到钟月的暗示, 神色泛出三分焦急和颜对做势要接话的小杜氏道:「伯娘, 子辰得回学堂了。」 正要问他家酒楼最近生意是否也受天气影响,而且还想打听是谁叫他特意带着礼品探望妯娌的。 可听说人家要去学堂只得作罢, 转而笑道: 「那你赶紧吧, 读书是大事, 咱们钟家村盼着你考上秀才呢。义康总说你厉害, 要学你一样用功。」 曾子辰几乎没跟小杜氏接触过,此刻被她夸得面色涨红,打声招唿加快脚步逃走了。钟月目睹其窘迫磨样忍不住勾唇轻笑。 察觉周边有视线投向自己,目光透出强烈的八卦之意,凭直觉大伙是因曾子辰拎礼拜访的事情。 街头巷尾最不缺的便是道人东家长西家短的老百姓,何况是阴雨绵绵的冬日。 钟月止了笑,默默地往自家铺子里走。秦氏病中,家里活计皆落在她身上。 从昨晚至今儿上午一直照料她。灶房里包子馅,发的面都没顾得管。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将余的食材用完,做点包子蒸上。 纵使不卖,她们自己也得吃饭,再晚些时候还需煎药给她娘喝。希望喝了汤药,夜里烧全退了,钟月心底暗暗祈祷。 等她走远后,喝着热菜汤的某食客翘首呲着一口黄牙问小杜氏:「刚走的那小子是你家哪门子亲戚?」 他话音落后,好奇者亦竖耳倾听。 小杜氏常年混迹人场,啥样的没碰到过,撇眼贼眉鼠眼的汉子,心下啐他一口:穷逼样,连煎饼都捨不得吃,还有说闲话的气力! 「月儿娘昨儿染了风寒,人家兜着礼来瞧姑母,你说是哪门子亲戚?」 她只知村子里曾家闺女嫁给了钟月三舅,一时算不出正确的称唿,便随口胡诌了一个。 食客听之,点头拖长音哦了声,失了探究下去的兴趣。 …… 揉面,擀皮,填馅,包子成型。 板门紧闭毡帘半掩,炭火烧得正旺,房中静谧的连发出的蒸气咝咝声都清晰可闻。 钟月边捏包子边想事情,即便昨儿一整晚没睡,今儿又忙碌大半天,脑袋胀痛的想把它扭下来,可意识却非常清晰。 接二连三的波折让当初信心满满憧憬未来的两口之家陷入重重的晦暗里。 难不成即将进入是水逆之年?钟月脑海里蹦出来这个可笑想法。 她反反覆覆地思索最终得出结论,接踵而来的倒霉事来袭,归根结底缘于她们自己。一没钱,二没动脑子。 没钱不怪她们,谁让家里没矿呢。可没努力动脑子就是自己的错了。 既然当初计划当半个菜农,那为何种菜之前不去多观察真正的菜农具体怎么栽种的呢,包括菜田规划,菜种类的搭配以及销售渠道。 家里没钱是真,可僱人挖菜的几百文钱还是能拿出来的。当初自己怎么转回弯来呢。 俗话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不是为了家仇而是为几车白菜,自己竟然有魄力拿命换,当真可笑又可气。 等将两蓖笼包子放入锅炉上后,外头天色已昏暗下来,到了煎药时间。 期间她跑卧房看了两次秦氏,除此外小杜氏和郭氏也分别过去瞅一回,见秦氏睡的昏昏沉沉便轻言轻脚的离开了。 「娘,该喝药了。」 钟月将托盘放置桌案上,盘中白瓷碗里是散发着浓郁苦味黑黢黢药汁,药被她冷好了,温度适宜。 「累坏了吧,娘好多了,我自己来。」秦氏避开女儿帮她餵药的动作,望着她眼下重重的青色,心疼道。 钟月瞧她精神不错,额头触感也比上午凉些,便放手让秦氏自己来,顺手倒杯热水。 她坐在床头凳子上手中拿条干净的棉巾,注视着屏气大口喝药的秦氏。满屋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印在青帐上。 待秦氏一息饮尽,钟月立即递上前茶碗,然后将空碗接过。 「娘,明儿雇两人去田里收白菜吧?」钟月说出早斟酌好的话。 秦氏拿棉巾擦嘴的手顿了顿,嘆气道:「都怪娘的身子不中用,沾下水就病一场。卖菜的钱都不够我这次抓药的,早知昨儿就听你的了。」 第94页 钟月知道她娘这是同意花钱请人了,观之面露懊悔,忙劝慰道: 「就咱那菜地,别说娘你了,庄稼汉泥水里趟半天也受不住。往后该花的钱便是借钱,也得使。」 恐过了这茬以后遇到花钱之事,她娘又捨不得,又说: 「娘,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月儿今后该怎么过,不得给人家欺负死。」 秦氏见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口似被利刀割了下。 是啊,自己没了丈夫诸事已那般艰难。倘若她有个万一,女儿孤苦伶仃活于世间,日子何等悽惨。 就是为了女儿顺顺噹噹出门嫁人那一天也得保重身子,没钱大不了日子过得清苦些。 「月儿,你长大了比娘有主意。往后只要你说的在理儿,娘都听你的。」 刚听说女儿明儿要去牙行僱人,心底不放心,「明儿让你大表哥跟你一道,趁便把二舅家的菜也收了。」 钟月欢喜地直点头,她娘终于想通了! 第69章 好消息 满心愉悦的钟月伺候秦氏睡下后, 给自己也熬了碗柴胡汤水喝下预防风寒。 怕秦氏夜间病情反覆再次发热, 她一直强撑到子时,见情况尚好才放心歇下。 因记挂着事, 纵使异常疲累, 钟月仍然睡的不安稳卯时二刻突然从梦中惊醒。 房中黑黢一片,她探手抓来盖在被褥上的棉袄,正准备披衣下床点灯却听从床另一头传来秦氏沙哑声音: 「月儿,娘没事,天还早再睡会儿。」 「真没事?」钟月稍稍犹豫,但仍披了袄子从被窝里起身,「反正醒了, 我给你倒碗茶再睡。」 说话间已用火摺子点亮油灯。 「有点烧。」钟月用手背试试秦氏的额头后,将茶碗递给她:「喝口水润润喉咙,大夫嘱咐说要多喝温水。」 秦氏见她仅着了件袄子,嗔怪道:「赶紧回床上, 我喝了茶就睡。别我没好全, 你又冻病!」 钟月知晓风寒非短短几日能痊癒的,只要病情渐渐好转便无性命之忧了。 为保持房中空气流通,窗户被她闪开一条缝隙, 正要跟秦氏言语忽然一股冷风钻进房中, 钟月只觉寒气透过衣衫扎进皮肉里似冷针般,激得她颤了颤。 她不敢大意, 朝秦氏说声:「待会我来吹灯。」, 随之慌忙爬上床铺裹进尚有余温的被窝里, 暖了好一会双脚方觉得热乎。 …… 吃过早饭,钟月遵秦氏的叮嘱去二舅家,然后同再到西市牙行。 虽然阴雨连绵多日,但农户无法下田,故而进城打短工的汉子较往常并未减少。 言明要干什么活计后,小刘氏和钟月很快从有意向者中挑了两名身材壮实并且看起来憨厚的中年汉子。 工钱商议妥当,一行人先去钟月家取板车、镢头、竹筐等物什。 「一块油布就行,我家顶多收三车菜,」小刘氏见病未痊癒的小姑子要去跟郭氏借油布,忙阻拦道。 想起昨日有事没来探望,又笑着解释:「昨儿文富岳家那边的一叔父殁了,铺子没人守我就没过来看你。」 「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了。前儿晚上你和文富在这熬大半夜才走,又不是什么大病……」 「舅娘,咱们走吧。」钟月找全收菜所需的工具,同小刘氏道。 然后又叮嘱已下床活动的秦氏: 「娘,若乏得慌就躺床上歇歇,外头还在落毛毛雨,别凉着。闷了,喊大伯娘和三婶拉拉家常。」 说罢面带笑意望着现场看热闹的小杜氏和郭氏。 两人皆笑着打趣钟月孝顺知冷知热,顺道客套贬低几句跟前的自家女儿。 自生了一场病,秦氏格外留心女儿,见之还没昨日穿的厚,没想也没想便道:「怎不多穿件袷衣?城外比家里风大。」 「干起活就暖和了,穿太厚反倒不好。」郭氏出声接话。 秦氏一想,也是。即使不下田砍菜,在泥巴路上推菜车亦累出汗来,闪了汗更糟,便没多再多言。 …… 随着雨期拉长,越来越多的菜农加入雨中收菜队伍。 谁也不知雨还要下多久,继续等下去万一田中雨水越积越多到时愈发麻烦。 反正再有月余年节便至,收回来放几天价钱差不了多少。 钟月见官道上的车辆比两天前稠密,暗自庆幸花钱请人收菜是正确的做法。 离她家农田不远有一何姓人家,祖上三代皆以种菜卖菜为生。 钟月几乎每次下田都会看见田家人,时而驻足聊上几句。 此次也不例外,又给碰上了。 大概小刘氏也认识,她扬声向站在田头往车上装白菜的何家女主人李氏打招唿: 「李婶,你们好利落,那多菜转天就收完了。」 李氏听有人跟她说话,抬首瞧是熟人,未语先笑,指向自家田地道: 「没法子,我家地势低,你瞧瞧积得都是明晃晃的水。白菜根都泡烂了,谁能想挨着年节落恁些雨。」 钟月顺些她手指方向平目而望,在灰濛濛的雨气笼罩下,墨绿色的田野烟雾裊裊,能见度不高。 她只瞧见近处的田沟里蓄满了水,再远处何家的男人正挎篮收菜。 她有意打听何家蔬菜是否往京都卖,便故作随意道:「李婶,前几日听人从京都回来讲那里的菜价钱高,又好卖。你家种那多,怎不去试试。」 第95页 李氏自然也认得钟月,知道她家开着包子铺,地里种的菜留着自用。同她家构不成太大威胁,就没藏着掖着实话实说道: 「可不嘛,京城人口密,大酒楼也多。青菜只要运过去有多少人家的要多少,而且还不除称。」 钟月听闻此消息,心念大动,眉眼泛开笑意:「那您和何叔今年就不用为卖菜发愁了。」 「可不是哩……」 …… 双方都忙着干活没聊几句,钟月和小刘氏便往前方自家田地走。 钟月兀自想着卖往城里卖菜之事,忽听身侧的小刘氏道: 「今年你家地里种的白菜多,趁着价钱高往城里卖几车。趁着雨天生意闲,到时我跟你大哥一起跟着,进城找你二舅。」 听了小刘氏的话,又惊又喜,但随之理性回归后忙摇头婉拒:「那怎么行,去一趟京城得半日功夫,生意再冷清总比关门强。」 小刘氏笑着解释:「反正早晚都得进城一次,你大哥开了年成亲,聘礼需提前备好,京城卖的东西全,样式又时新,价钱不比县城贵。刚好咱们一道,带你好好逛逛京城。」 原来是这样,钟月没再推却,欢喜地说:「长这么大,月儿还没去过京都呢。」 「你舅在城里,到时咱们多呆两日。」 「嗯!」 …… 得知京都蔬菜大卖行情紧俏,钟月干起活来分外有劲。 她想着如若雨继续持续下去,青叶菜价格肯定继续往上攀升,不如卖一半,留一半。 万一倒霉年价钱又降下来,那就留着自用,如果撞了运,那便少做白菜包子。 僱人收菜钟月採用以前镰客格麦子的法子,将活包出去,三百文钱砍一亩七/八分白菜。并包运到家,她和小刘氏负责跟车。 俩短工一人砍,一人用篮子往地头运,钟月和小刘氏接过一棵棵放进围着荆条编的围栏的板车中。 车满后,倒在铺展开的油布上,垒得高高一堆时才往家运。 白菜砍的快,到后面又从邻居家借了量车子,小刘氏将长子秦文富也叫上,三车六人天摸黑,终于将田里的白菜全部收回家。 第70章 进京 钟月看着堆满了整个屋檐的白菜, 畅快地舒口气, 累并快乐着。 秦氏在几人收菜时, 并未全程歇着,而是将檐廊下的白菜棵棵码放好。 然后又熬了一大锅胡椒羊肉汤, 烙几十张软软的素饼,留秦氏母子三人吃晚饭。 「姑母,我自己盛。」饭桌上秦文富拦下给他舀汤的秦氏。 「盛个饭又不累, 今儿得亏有你, 不然还得半天搞。」秦氏没听大外甥的,起身盛汤,用勺子从锅底捞了几块羊肉。 这时钟月想起小刘氏跟她们去京城卖菜之事,轻快道:「娘,舅娘说等过几天你病全好了帮咱们去京城卖菜!」 秦氏将羊肉汤递给文富,面露疑惑说:「去京城卖菜?跑那远?」 小刘氏接话:「今儿收菜碰到何家媳妇, 说是京城青菜紧俏价钱也高,县里的菜农如今不少都往那里卖。」 炉膛的碳火尚未熄又喝着热汤,她腾出只手抹去鬓角的微汗。 钟月以为秦氏觉得单为卖菜大老远跑趟京都划不来, 笑说:「娘, 咱们就当年节前去京都逛一逛买些年货, 舅娘预备给表嫂置办嫁妆呢。」 斜对面的秦文富听她说表嫂二字原本红润的面庞愈发涨红,其身侧的秦文和扭头瞄眼哥哥,用汤碗遮住脸抿嘴偷笑, 却惹来对方一记眼神警告。 秦氏对去京城踟躇的原因并非钟月所想, 而是丈夫命断京都, 到时去了势必勾起伤心往事。 不过观女儿神态,知她非常想去的,再者娘家二嫂借置嫁妆之事帮衬她们孤儿寡母是一番好意,便强起笑意,说: 「瞧我这脑子,成,过几日,指不定天就晴了,让公爹将牛牵来拉菜。」 「月儿,你执笔给二舅写封信叫他提前给咱们找个落脚地,明儿我让过路商贩捎过去。」 「好,吃罢饭您说,我写……」 …… 秦氏病彻底痊癒已是八日后了,天空漏雨的洞终于被补上。 明媚的冬阳让人仿佛觉得比烈烈夏日还要耀眼灼人,刺破霾障普照大地。 城中百姓脸庞上的笑容在暖暖的阳光沐浴下,伸展开来。 阳光撒满的院子里,水井边洗衣裳的郭氏对掂脚木柱上系晾衣绳的钟月笑道: 「月月,踩着凳子栓,晒的东西多,坠下去挨地了。」 旁边的钟兰见杌子太矮又不稳,甩甩收上的水起身说:「月月,我去给你搬凳子。」 钟月笑着应了声好。 下大半个雨,家家都积了不少脏衣衫被单要晒洗,钟家也不例外。 这不,钟月和秦氏将拆洗的衣物搜罗个遍,一准备花一天功夫好好拾掇下。 郭氏和小杜氏同样加入清洗大军,只不过后者没像二房三房暂停生意,而是让钟兰浣洗衣物,自己则负责摆煎饼摊。 考虑到回钟家村的道路泥泞,秦氏打算再等两三日晾晾路,再回村牵牛。 见钟兰走开,郭氏随口问汲水的秦氏:「二嫂,啥时候去京城?我跟莲莲随你们一道去。」 近半个月,裁缝铺的生意渐有好转,让人看到点希望。 闲叙时,听妯娌讲打算年节去京城卖菜顺道置办些年货。 第96页 闻罢便心动起来,针织女红针法娴熟虽然很重要,但款式时新多样亦能招引主顾。 京都地广人密,有能耐的裁缝必定不少,她可以去瞅瞅大城里的百姓时兴何种花样,到时有样学样用在自家铺子里。 秦氏一听妯娌也打算赶城,露齿而笑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藏着喜意:「我想问你来着,怕你铺子走不开。」 这下好了,又添人手帮忙。 「有啥走不开的,」郭氏明白妯娌何意说道,「刚好去看看三海,送两件棉衣给他。」 「成,路晒两日就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提小杜氏是否一同去。 …… 东方天空浮出鱼肚白时,收拾齐整吃过早饭的一行人,先后从院落里拉出两辆特意借从街坊家借来的加长版木板车。 约一米高的竹栅栏将车厢围的严严实实,这样以来可以多载东西,而此刻车厢中已经装满白菜。 车子前后对齐摆正后,钟大山牵头黄牛走来。 听二儿媳妇要去京城卖菜便一起过来了,但并未准备同往,而是留县城帮忙看店。待牛干完活再牵回家,省得儿媳妇来回奔波。 待牛套好鞍后,秦文富指着第一辆车说道:「姑母,你拉前头的一辆,试试重不重。」 前后俩板车用粗麻绳串在一起,如此拉车人皆可借牛力,只不过前面的车子更要省劲。 秦氏点点头,走过去似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板车压起来。 钟月见秦氏很轻松的样子,笑眯眯地弯腰钻进鞍绳跃跃欲试道:「娘,我也试试。」 秦氏嘴上虽说着:「你压不动,别添乱。」但仍将挪开,腾出地方将车把交给她。 「仔细着点,别撞着脸了。」前头紧紧拽着牛鼻铁环的钟大山一脸慈爱,抖着花白鬍子出言提醒孙女。 钟月嗯了声,刚将身体力量托在两车把上,便轻而易举把车子压平,惊喜唿道:「好轻啊!」 「呵呵……现在觉得轻,等你拉半个时辰试试。」抱拳旁观的秦文和笑着泼冷水。 「二姐,让我试试……」钟莲兴奋道。 钟大山摆摆手,催促:「行了,要赶路呢,下次在家里试。」 钟莲瞄眼她爷爷,低头撅噘嘴,扭身找后头的郭氏。 这时钟月钻出车来,让位于掌车的秦氏:「娘,待会你累了我替换你。」 「秀萍,要不我先来?」小刘氏也走过来问道。 秦氏摆摆手:「城里路宽,好走。」 方才打趣钟月的秦文和从钟大山手里接过牛绳,轻轻抽了下牛背嵴,扬声说:「走啦~」 话音方落,两辆菜车先后移动起来。 「大嫂,真不跟我们一起?」走在最后头的郭氏神态恳切问注视车队缓缓离开的小杜氏。 「下回再去,这几年年货都是你大哥置办的,我去了也是瞎逛。」小杜氏客套应道。 她才不会傻啦吧唧一起,秦氏目的是卖白菜挣钱,她跟去落不着丁点好,即出力又花银钱,煎饼摊子也得打烊两日。 第71章 入城 潮湿的地气遇见冷温结成薄薄一层白霜, 好似下了场小雪, 覆盖于广阔的田野上。 早已晒干的官道上没搁多远便能碰上推车单挑挎篮的行人,驿站门前更是一片忙碌景象, 停驻歇息的车队上插着醒目的官家旗帜。 晨光熹微中,钟月凭藉开阔的视野遥望东方天际慢慢顶开橘色云海的红日, 心情说不出来的轻快与振奋, 希望此次进城不只白菜卖得顺利, 还能有别样的收穫。 临近中午众人在官道旁的一家茶馆暂停歇脚, 喝杯热茶用些小吃食填填肚子, 下半晌尚不晓得何时方能清闲。 「二嫂,要不卖完菜再去找二哥?」秦氏问。 虽然前几日已去信通知秦二郎他们预备进城,但其并不知具体日期,她想先将最重要之事办妥, 其它都好说。 小刘氏啜口热茶回道:「行,卖了菜再说。天晴的好, 到了城里天还亮堂,误不了事。」 钟月本想说要不分头行动,可转念一想京城那么大,他们皆不熟悉路,万一走散重新汇合怕更耽误时间, 便没做声。 一旁的郭氏则面露愁容道:「如今江河涨了水,还不晓得大伯三海他们在没在渡口做事。」 「等见到二郎便晓得了, 往年不都是渡口清闲可挪其它地方干, 听他讲东家的棉织坊地儿大的很。」小刘氏安慰道。 郭氏心道也对, 既然没回家说明没闲着。 几人短暂歇息了两刻功夫便再次起身赶路,直到下午申时初才行至京郊,巍峨厚重的城门宫墙浮现于视野里。 「京城终于到了!」钟莲抬臂指着前方目含光芒兴奋对钟月说。 钟月露齿灿笑,抚了抚被东北风裹乱的鬓角散发,问高兴的真性情外露的堂妹:「你腿走得痛不痛?我脚估摸都磨出血泡了。」 「痛!」钟莲躬身握拳捶腿,脸虽苦着但双眸却溢出笑意,「不过拿腿痛换去一次京城也值得。我还重来没去过呢!」 「谁不是呢,以后有了牛骡,何时去都成……」 两人正愉悦地聊着天,忽听背后秦文和声音: 「你俩再慢些,牛蹄就踩着脚了。」 钟月闻声,条件反射拉着钟莲往路边挪,随之扭头笑弯了眼睛朝牵牛的秦文和回道:「三哥是不是想找个人替你牵牛?」 第97页 「鬼丫头,竟把人心思往坏处想。」秦文和笑着斜一眼同她打趣的钟月。 同其并行的黄牛好似不贊同他的话,甩了甩笨重的脑袋,鼻子里喷出热气,他忙温柔地摸着牛耳朵安抚。 惹得钟月和钟莲捂嘴窃笑。 帮替秦氏拉车的郭氏视线在少年身上凝住片刻,眸中泛出一抹深思,然后漾起笑容叮嘱步伐轻快的两人:「快进城了,路上人多,你俩别疯太过,省得旁人笑话。」 钟月两人忙态度端正地表态道是。 县城四郊有不少菜田,京郊亦是如此,甚至有些田中还建有低矮的房舍,暖黄色的光晕撒在田间劳作的农人身上。 钟月好奇地地望着被小道划成「十」字形的菜田,心底抚掌称赞,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侍弄蔬果的农人真是心思玲珑。 望着道路两旁的十字形菜田,她勐然灵机一动,虽然麦子和棉花套种有阻隔麦子异花受粉作用,但到底没眼前的布局利落。 而且以后小麦种子试验品种多的话,再照现今的种法田地必定不够用。 假若将农田整成井字形或格状形,那么无论隔离试验还是收割运输情况皆会好的多。 想像那时候的情景,钟月便忍不住激动起来,今年是不成了,等下一季再种麦子时她便准备那么种。 当然在此之前的几个月里,她必须说服秦氏同意她「瞎搞」。 钟月留意京郊菜田同时,跟在车子最后方的秦氏和小刘氏也在议论。 「瞧人家这菜地,种的多规整。」小刘氏用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大片菜田,啧啧贊道。 「不是说京城青菜紧俏吗,怎地里还有不少没摘?」秦氏先颔首贊成嫂子的观点,紧接着话锋一转道出疑惑。 「还有个把月才过年呢,怕是菜农捨不得一下子全卖光,盼着年节涨价。」小刘氏凭几年做生意积累的经验推测。 秦氏想想也是,此次她家才装两车白菜,家里犹剩多半,心说:假若继续涨价是真的,余的菜就等等再卖。 不过到时候怕是小刘氏等人不愿再同她们娘俩一道来京城卖菜了,如果县城价钱可以,就不费周折卖给本县算了。 目的地即将到达众人心情欢喜起来,脚下步伐情不自禁地跟着加快,说话间庄肃雄伟的城楼立于眼前。 本朝皇帝仁政爱民,对于农人的农副产品无需到位于城门口的锁税关卡交税,可径直入城。 钟月首次来,不晓得上午街肆是何景象。 可此刻城门大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临街铺面更是栉比鳞次一眼望不到街头,门头装饰比县城里的店铺瞧起来高几个档次。 钟莲激动的一手紧紧抓住钟月的手掌,另外一只手半举着新鲜事物,咬耳朵同其交流。 钟月纵然没堂妹兴奋,亦是四周乱望,眼睛被繁华场景撩的仿佛不够使。 「月儿,莲莲你俩抓着围栏,别走散了。」秦氏神色严肃地交代女儿。 钟月点头,问:「娘,咱们先去哪~要不先到菜市打听行情,别被人家蒙了。」 「这个时辰菜市罢了吧,估摸没什么人。」郭氏道。 钟月偏头望望被屋嵴挡住的太阳,仍然觉得先花点时间打探行情,买家有句俗话货比三家不吃亏,这个道理对卖家同样适用。 一棵白菜哪怕多卖一文钱,两车三四百棵朝是个可观的数字了,足够大伙吃顿大餐。 「京城跟咱们县城不一样,说不定整日菜市都有卖的。」 「是要好好探问下价钱……」驾车的秦文富朗声表示贊同。 他想说城里做生意的认眼毒,到时看穿他们不知行情耍了赖。可周围行人多,招骂的话不能讲。 「那我找个人问问地方,没有再拐回来,反正酒楼遍地都有。」 说着钟月观望周围,离开菜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一位眉目慈善妇人语笑嫣然地问了位置。 第72章 帮助 因秦文富来过几次京都, 听完钟月的描述后, 点点头说道:「哦~, 我晓得在哪了,不算太远。咱们拉着车一起去,指不定直接把菜兑给市行的菜贩子。」 诸人闻听心头愈发轻松, 全然将卖菜之事丢开,注意力重新回到街肆繁华景象中, 不时赞嘆着、品凭着。 约摸一炷香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车子行至菜街口子时, 停了下来, 等早一步进街肆打听价钱的钟月和郭氏回来。 …… 或许冬季缘故蔬果荤肉不易腐坏,场中并未下市, 但有些冷清,道路上几乎没有流动的浮摊。只余固定的铺面, 其中肉摊居多,空气中充斥着猪羊肉的腥膻味。 「舅娘,那家铺子卖白菜。」钟月晃晃小杜氏胳膊, 指着一处门面说。 「走, 咱们去问问啥价。」 说话间两人加快步子朝菜店走。 小刘氏拿起被洗得光熘熘的青萝蔔问:「店家,萝蔔咋卖的?」 「两文钱一斤,今儿才从窖里扒出来的, 脆甜脆甜的, 炖骨头汤极好!」店家咧开嘴笑得殷勤。 萝蔔比白菜收穫时间早, 落雨前的半个月大都入了窖, 虽然价钱上涨点,到暂时影响不大。 见她面露有犹豫之色,店家忙又道:「快打烊了,给你算便宜些,三文两斤。」 余光瞥见钟月的动作,继续介绍:「今年雨水格外的多,不少白菜烂田里,路途泥泞外地菜贩子进不了城,现今快赶上韭黄稀罕了。」 第98页 因为自家卖菜,钟月多少对县城的蔬菜行情有所了解。但小县城的消费标准和京都相比比,必然存在差距。 于是语气故作夸张道:「县城卖三文钱一斤,难不成挪到京城能卖六文?」 「哎,小姑娘,还真让你猜对了。」店家笑道。 钟月和小刘氏对视一眼,眸中皆泛出惊讶与惊喜。 …… 秦氏等人听完两人打听的价钱,异口同声惊唿:「这么贵?!」 钟月望着秦氏,尽量克制住内心的狂喜,笑回道:「据说今年雨水多,外边的菜商还没赶过来,以致最近青菜涨得厉害。」 「姑母,今年你们走运了,能多卖不少钱呢。」秦文和笑嘻嘻地道。 「待会请你大餐!」钟月一高兴,嘴里禁不住蹦出个陌生词儿来。 不过其它大人正相互议论着,注意力未在她身上,没什么反应。 倒是身旁满心羡慕的钟莲疑惑发问:「大餐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丰盛,菜里有大块肉多的意思。」钟月半真半假解释。 「月月,这可是你说的,等会可不许赖帐。」秦文和神色佯装认真,眸中却溢出宠溺。 「那是自然……」 三人互相打趣时,却听秦文富说:「把油布揭了吧,盖得这严实谁知道咱们卖白菜。」 果不其然,待满车的白菜裸露出来,片刻功夫就有人询问,白菜是否零卖。 三家都是做生意的,又加之初至京城不敢乱价,按照方才探听的价格卖给有意向者。 陆陆续续卖了几份,秦氏望望落山的太阳,说道:「天儿不早了,直接兑给酒楼吧,过会还得去棉坊寻人。」 秦文富对菜市行陌生,但对京都的繁华街肆还是了解的,喧闹之低地大都有酒楼。 最后将白菜以九文两斤的价钱兑给了两家酒楼。 等菜卖完去棉坊找秦二郎等人时,夕阳已扎进驼红色的云暮里,空气中混入了潮冷之气。 秦氏跟众人闲叙的同时心底琢磨人聚齐后请大家吃什么饭好。 而钟月则是在怎样将家中剩的几车白菜要不要趁着牛没牵回钟家村,天气又好,全拉到京城卖掉。 左思右想却不得法,索性不再浪费时间纠结,安心欣赏渐入暮色的街头风景。 临近棉坊,秦氏忽然指着一家门前悬着青色酒帘的食馆道:「文富,我们先去前面那家食肆等着,你跑个腿去棉坊找爹他们。」 她了解自家二哥的脾性,他在场时必定不肯让她出饭钱。所以打算先进饭馆点菜将帐给付了。大伙劳累整天,该坐下好好歇歇吃口热饭。 秦文富得到母亲小刘氏眼神示意后,笑着应了声,将车子就近交给郭氏,小跑往棉坊而去。 …… 「这不妥吧,没亲没顾的麻烦人家不好」秦氏犹豫道,其实她心底怎么不知其原由。 「这有啥,庄子里有的是房舍。别说你们几个,就是再来些也住的下。」 秦文富去的时间凑巧,刚好少东家今日少东家去棉坊巡检。 听秦二郎禀告家里来了人告会假,随口问一句得知其妹妹和外甥女亦跟着一块,勐然忆起故去的钟二海乃他妻弟。 秦二郎本想说:妹夫是为棉坊丢了性命,东家顾念旧情容留借宿过夜。但恐道出原委,惹妹妹忆起伤心往事,便改了口。 钟月倒满心高兴,能有免费住处,当真意外之喜,庄子在京郊,明后两日可以把牛、车暂存庄里,好好逛逛京城添置物什。 「人家家大业大,咱们守着规矩不偷不摸住一两晚就回去了,碍不得什么事。」小刘氏劝道。 郭氏母女自然一百个愿意庄子上的,即可同丈夫团聚又不花钱。可妯娌没发话,她们不好出声。 「娘,去庄子上吧,瞅瞅别个如何种庄稼的,他们都是行家。」钟月见秦氏迟疑,抛出自认为最有力的理由。 即使心头再难过,也不能败大家的兴,秦氏强笑着改了主意。 住宿问题解决后,众人的话题赚到生意方面,最后七说八说再度绕到绵长的雨期对买卖的影响。 秦二郎喝口烫酒,发出长长一声「嗨~」舒适嘆息,「天儿刚晴不久土里水气重,过几日就进了腊月,估摸还要落大雪。到时菜米油盐多少都要点涨价,提早备着。」 望眼对面心不在焉有一筷没一筷吃着菜的秦氏,垂下眼睑稍稍顿了顿,抬眸道: 「秀萍,趁着路好有牛方便,把家里剩的白菜都拉到城里,先放在东家庄子上。临近年节我和三海兄弟出把力帮着兑给酒楼。」 第73章 归来 秦二郎话音未落, 钟月眸中皆泛出惊喜之色, 若真可如此便解决了她们面临的最大困惑。 喜滋滋说:「若真能如二舅说的这样,那太好了, 娘正为此事犯愁呢。」 走神的秦氏勐地听闻, 顾不得伤感,先是一喜然后迟疑地问道:「能成吗?会不会耽搁你们做活?」 她恐小刘氏内心不情愿丈夫管太多闲事,由此事两家生出龃龉淡了情份。 即使娘家嫂子心肠再好再照顾她们,可毕竟不是一家人。 其实只要白菜有点儿放,到时她跟女儿两人就可以把菜卖掉,庄子离城不远,哪怕一日跑几趟时间也够用。 秦二郎咽下口中的烧鸡肉,摆摆手拍板道:「有啥可耽搁的, 就这样说定了。回头我请庄头喝碗酒请他帮忙看管下, 保证少不了一片白菜叶子。」 第99页 钟月感动的真情外露,眸光与眉稍里都透着笑意,被热汤蒸得湿漉漉大眼睛仰望着秦二郎脆声道:「二舅,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舅舅!」 眼角扫到面前的酒杯已空,忙抱住酒壶倒起酒来:「月儿给你添酒。」 原本心间涌出些许埋怨的小刘氏, 见其狡黠可人的模样,顿时软了心肠。罢,罢,丈夫只有这么一个亲妹子, 孤儿寡母的, 帮衬就帮衬吧。 心气理顺了, 先是笑瞪一眼钟月,随之移向丈夫揶揄道:「你瞧瞧,外甥亲舅果真不假,平日里有好东西从没漫过她,结果没喝过这丫头一盅酒。」 话音方落,惹得在场众人欢笑,其中叔秦二郎笑声最响亮,引来附近饭桌上的食客目光。 钟月晓得小刘氏同她说笑,配合演下去,起身拿过空杯,斟满酒倾身托到小刘氏面前红着脸讨饶道:「舅娘,月儿给您陪不是,今后逢年过节一定沽壶酒孝敬您。」 小刘氏剜了眼笑道:「拿舅娘当酒鬼是吧?」 「你说你,真难伺候。」秦二郎出声道。 略略担心的秦氏见娘家嫂子面带笑颜,毫无怨责之色,便轻松下来。 而她身侧的郭氏则暗暗羡慕妯娌有个得力的好哥哥,啥事都给提前想好,嫂子也不闹歪。 秦文富兄弟俩则一脸乐呵呵的边吃饭边听热闹,不时插几句嘴,原本性格最活泼的钟莲却说话最少,几乎都在旁观。 热闹温馨的会餐持续天麻麻黑才结束。 市肆外的临街铺面屋檐下已燃起灯笼,像从天幕中撒落的亮闪闪的红星,将京都街肆拉入魅惑的夜色里。 由于要去城外住宿,且又忙碌整天牵的还有黄牛,大家已不復初至京城时的兴奋,撞上随风摇曳的灯光更添困意。 所以出了食肆他们直接由秦二郎领路回庄子里歇息。 到达目的地时夜幕已浓厚的如泼了墨般,瞧不清楚庄内景象,借着昏黄的风灯钟月只辨别出庄子面积不小。 秦二郎向庄头道明一行人进庄入宿是少东家主意后,很快便有婆子为他们添了拆洗过的干净被褥。 住的地方为大通铺,几位女性单独一间房,秦文富和秦文和兄弟俩同庄子里的伙计挤一起,在另外一处地方。 不久后郭氏便见到了丈夫钟三海,并将替妯娌小杜氏稍来过冬棉衣交给了钟大海。 因河道正值枯水冰冻期,在埠头为棉坊装卸包裹的力夫大部分都离开另谋生计,钟大海兄弟俩靠着秦二郎的关系得以留在庄子里做事。 「我爹说明儿跟庄头告天假,带我们好好逛逛京城。」临睡前钟莲兴奋地对钟月说。 「月儿,别聊了快点睡。」睡在最靠边的郭氏出声提醒。 紧挨她的秦氏听得出其话中含着躁意,秦二郎住的是单间,她原想着今晚二嫂要跟二哥住一块的,大概碍于顾忌,便同大家一道了。 钟莲止了话音吐吐舌头,裹裹身上的被子头埋进被窝里,蝉蛹般往钟月处偎了偎,探出半个脑袋压着嗓子悄声问:「明日你想买啥?」 「嘘~别说了……」钟月将脑袋并向活跃的堂妹,「好东西多着呢,有得挑,明儿~」 结果话还没说完,已挨了秦氏一记轻捶,「快睡!」 「噗嗤~」 「睡!睡!」 钟月掖好被褥,摆正姿势,听着郭氏绵长的微鼾声入了梦乡。 或许太过劳累的缘故,强大的生物钟也没能让钟月按时起来。 睡眼惺忪醒来发现床上只有她和钟莲,柔和的霞光泼染在窗格上,房中安静的连外头的响动都能听得清楚。 「莲莲,快起了,只剩咱俩了。」钟月推推犹自酣睡的钟莲,开始起身穿衣。 方才没觉得,结果穿衣时发现全身酸痛的厉害,尤其两条腿,曲腿都感到艰难。 「唔~」钟莲舒展身子抻个懒腰,看见已穿好衣裳捶打双腿的钟月,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困,真不想起。」 钟月扭头见她一副没睡醒不愿动弹的懒虫样,密长的睫毛扇了扇,嘴角噙起坏笑,忽然伏扑到钟莲腿边,口中说着:「我帮你醒醒瞌睡。」 手已从被窝边缝探进去,揉捏她的小腿肚。 「哎吆~疼疼」钟莲痛的扭成了麻花,先是气势不足地威胁,而后出声讨饶:「二姐,我起,我起还不成吗?!」 「觉醒了没?」 「醒了,醒了……」 「你自己起来再揉揉,明儿还得赶一天路呢。」钟月看她被自己闹得彻底没了睡意,才支起胳膊起身梳头束髮。 刚收拾停当,郭氏便推门进来了。 「起了?我道你俩还赖床呢,赶快洗涑吃饭,完了咱们出门。」 听说要进城,钟莲立刻加快动作,而钟月则先一步走出房门。 京郊不像城中阁楼林立有碍视野,站在门前石阶上可以看见东方天幕的万丈霞光,道路田埂边光秃秃的防风林。 沁凉的空气一勐子扎进肺腔里,将团团浊气从腹中逼出。 她们住的院子不大,四四方方,三面环有青砖建造的房舍,齐胸深的栅门朝东而开。 门前一条青石道,对面是一处比她们住的地方稍大的院落,乃伙计居住之所。 钟月往左手侧望去,只见两座十来米高锥形顶的仓楼被一堵厚墙隔开,应该是为隔离火源做的措施。 第100页 她猜测吃饭的地方位于右手边,正想着,听从院中出来的郭氏道:「灶房在那边。」 庄子里的伙计起得早,吃饭也早,除三家人和做饭的婆子外,其它人都走光了。 钟月瞧见站在院中的秦二郎不假思索问出个傻问题:「二舅,庄稼也在庄子里吗?」 「哈哈……一两百亩田得多少砖头才能围得住,在墙外呢。」秦二郎哈哈大笑,「快去吃吧,他们在屋里头,我去找庄头说点事。日头暖了咱就进城。」 钟月以为他是为白菜存放之事,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甚,酒没酒糕点没糕点,只好做罢。 …… 「那一大片都是东家的田啊?」小刘氏拿胳膊划个圆弧,惊嘆道。 「这点算什么,别的地方还有几千亩呢。」秦二郎言语中含着自豪,好似那些田是自家的一样。 钟月望着眼前肥沃的庄稼田亦心生羡慕,暗道她野心不大。此生能有两百亩上等良田、几头耕牛、两匹拉车负重的青骡。像棉坊东家一样在田间修建个小园子,当然再有点小存款便更好了。 说到存款,她默默计算此次白菜能挣多少钱,按照当前这个价钱平均一棵十文,一亩半地至少可入帐十五贯,一笔非常可观收入,若年年有如此运气,就好了。 昨日他们下午到达京城,街肆虽然热闹,可跟上午比起来多少差了点。 临近腊月且天又大晴几日,周边县镇百姓纷纷涌入京都,人流量大的街肆下个脚都困难,他们庆幸没牵牛来。 卖菜之事完妥后,接下来秦氏和钟月便陪着小刘氏和郭氏办她们的。 「二嫂」郭氏朝认真布匹的秦氏轻喊一声,指指她手里的枕巾模样的锦布:「瞧瞧这个花样。」 钟月闻声扫眼低声密语的两人,由于她对女红丝毫不感兴趣,打搬进县城做买卖秦氏没再逼她做绣活,更是如蒙大赦,怎会主动自投罗网。 便拉着钟莲离得远远的,欣赏没见过的上等布料和精緻绣活。而小刘氏则专心为她未来儿媳妇选衣料布匹,相中哪一种,便叫秦郭两人帮忙参详。 「月儿,这个色儿咋样?」秦氏手掌平托粉色的绸缎笑着问钟月。 钟月随口说道:「太嫩了。」 秦氏瞧女儿神态看出她不喜欢,问:「那你喜欢啥色的?」 她准备给女儿扯身好料子,曾老太太给她带来的影响深刻。闺女年岁渐渐大了,不能再像以往兑付着穿,该有两件体面衣裳,走在外头旁人瞧的起。 「我?!」钟月指向自己惊讶地问,随之摇摇头:「我不要!」 就她们现在干的过,穿绸裳显的不伦不类,还是粗布葛衣相配,待以后有了资本,想怎么臭美都行。 怕秦氏执意给她买,转了话语:「待会看看有没有亮色细棉布,干活划破也没那么心疼。」 「年节干什么活,我瞧你穿柳黄色儿的也好看……」秦氏以为捨不得,又挑个颜色。 「娘,我真不要~」钟月皱眉表示无奈,退一步道:「过两年再扯。我还长个子呢,今年做了明年船就小了。」 「秀萍,你就听月儿的。」小刘氏抿嘴笑说。 秦氏一想也是,女儿正是长身子年岁,若做的不合身,穿着也难看,只好过两年再说,归根结底还是个穷闹的。 一行人歇歇逛逛,直到暮色将至才大包小包回到庄子上。 由于第二日起早回程,大家简单吃过从街肆买的熟食糕点,便洗漱歇下。 …… 当钟大山听卖菜回来的儿媳妇讲准备将剩下的几车白菜运到京城卖时,立下说要跟她们一起,光靠母女俩一车一车载需得五六天呢。 第74章 顺利 秦氏劝说不住, 只好同意了。私下决定装车时少装些。 「爹, 咱家的牛有些岁数了,连天使力别给累病了。」 小杜氏听说接下来几日妯娌还要拉白菜去京城卖, 心里不痛快。牛是三家共同出钱买的, 结果秦氏却拼命使唤它给自家挣钱,公爹也是心偏到天边了。 钟大山平时虽对三个儿媳妇寡言少语,可心里头跟明镜一样。家里的牛满打满算七岁, 正值力气用不完时候,拉车菜能累到哪里去。 「牛是咱家的宝贝,有我在不会让它累着伤着。」 想想老二家的脾性,又道:「人和牛都吃不了亏。」 自己心思被公爹看破, 小杜氏脸色僵了僵, 在心里啐骂一句:呸,老不死的! 尴尬笑了笑提高声音解释道:「爹, 您想到哪里去了。我还不是怕牛折了开春翻地捉难。」 钟大山停一会儿才回道:「折不了。」 …… 小杜氏一边帮忙往车上装白菜,一边酸熘熘地道:「玉英,今年咱们两家合起来挣得钱还赶不上秀萍两亩白菜收成。」 「二嫂今年财运旺,明年说不定就赶上咱两家了。」郭氏笑着接话,「沾沾财气,白菜~百财嘛。」 秦氏虽已做好看人脸色准备, 但对小杜氏指桑说槐的行为并没选择沉默, 而是笑着接话道: 「大嫂净往好的地方说, 前些日子我看病抓药可没少破费, 害的铺子半个月没开张。」 「那几日阴雨连绵, 开门也入不了几个铜子,看病顶多一两吊钱的事,都是小头。」 钟月则脱口道:「两贯钱能买一车白菜呢。」 第101页 她大伯娘的臭毛病又犯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见不得旁人比自家好。 「咱们真是笑死个人,常言道日子越夸越有,越哭越穷。讲着讲着怎比起穷来了,说的别的。」郭氏缓和气氛道。 小杜氏还想回嘴,见如厕的公爹出来了,只好改换话语。 话说小刘氏怕小姑子人手不够,叫小儿子秦文和跟车帮忙被秦氏婉拒了。 她想着反正是运到庄子里暂存不急于出售。只要天黑前进庄便可,走走歇歇他们三人足够。上次已欠下人情,各家有各家事情要做。 结果上天很是眷顾他们,运菜很是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钟月每日都暗暗祈祷下场大雪,让她家白菜卖个好价。很快愿望在腊八节次日就实现了。 「娘,下雪啦!」钟月盯着手心迅速消融的雪瓣兴奋极了。 「天天念叨,可被你盼来了。」秦氏自然也是极欢喜,只要变天肉蔬一般都会涨价。 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年节肯定要回钟家村,同郭氏和小杜氏他们一道。能跟娘家二哥家高在一起更好。 所以母女皆期望白菜早点卖掉,秦二郎能往年小年节前后归来。 越下越大的雪花好像调皮的精灵,瞪大眼睛直往脖颈里钻,钟月同它们耍弄一会儿败下阵来,逃进檐廊下,惹来秦氏笑嗔。 「头上雪拍拍,冻病了可有你受的。」嘴说是让女儿自己动手,而手掌却已轻抚上去。 随后,母女俩笑着看了会纷纷扬扬的雪,便进灶房做包子。 由于往庄子里运白菜耽搁几日,郭氏自从京城偷艺回来重新燃起了创业激情全身心投入绣活当中,无意再如上次接管食铺。 以致钟记包子生意暗淡不少。因心里惦记白菜之事,母女俩倒不怎么过分焦急,过完年节明年重整旗鼓好好弄便是了。 「娘,要不要额外给二舅三叔他们备节礼?」 两家人都没少出力帮忙,假如卖菜一事顺利,于情于理都要有所表示。 「是要得添些。」秦氏颔首回道,「给你大伯三叔三叔家割几斤肉,沽两坛好点儿的酒。你二舅……」 顿了顿:「给他纳两双鞋子,再做身棉袍。」 目前包子铺不忙,不用晚上剁包馅。熬熬夜,半月功夫能赶得出来。 钟月稍作琢磨,觉得谢礼送的得当。 雪雪雨雨,等天晴利朗已近小年。 普通百姓过年用的花馍包子都是自己做的,大户人家有厨娘负责。 城内做活的短工绝大多数归家过年,包子铺几乎没什么生意。 秦氏钟月干脆关门歇业,开始着手办年货。还打算用没使完的面粉蒸两锅花馍。 连日雨雪,道路难行,原计划于小年节前一日回家的郭杜两家不得不迟后。 本想着秦二郎几人小年后才能归来,没成想正节当日吃罢午饭就回来了。 秦氏闻听声响,围裙都没下便急忙出来了。 只看到钟三海一家三口尤其有说有笑,没瞧见钟大海夫妻。 秦氏未语先笑,尽管心底急于了解白菜卖得如何,仍先客套道:「她三叔回来啦,还没吃饭吧?」 钟三海明晓其心思,也不卖官司废话,直言直语笑说:「二嫂,白菜昨儿一早就给卖掉了,价钱比上次还贵两文钱。估摸待会秦大哥过来送钱。」 虽然已经猜到这个好结果,可钟月听了仍高兴的想要跳起来,主业卖包子没挣到多少钱,竟靠副业小赚一笔。 秦氏亦是满脸漾着笑意,欢喜地说「能卖掉就好,幸亏有你们帮忙,不然还不知糟蹋多少。」 郭氏则羡慕道:「二嫂,今年白菜真让你种对了。若明年还像这样,再添些钱都可以在城里买座宅子了。」 「哪有恁好的事,明年还不知道啥年成。」秦氏被说的心潮微热,暗道若能在县城置座小院,做梦都笑醒。话间虽谦虚,可心底已浮起憧憬。 钟月则对明年白菜依旧大卖没抱什么遐想。偏财运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全靠撞。 两家人正搭着话,钟大海和小杜氏先后从房中走出。 在秦氏同钟大海打招唿时,小杜氏出声问:「秀萍,玉英,今儿你们回不回庄?现在动身到家还能吃着小年饭。」 「明早吧,土路不比官道好走,大包小包的酸得人背。」钟三海道。 秦氏面带歉意说:「大嫂,我跟月儿今儿回不了。花馍才蒸上,还有一锅刚剁好面记子。」 钟大海原本跟妻子说好今日回去过节,可听另外两家要晚一天,而且三弟讲的在理,便改了主意侧头对小杜氏商量: 「要不咱们也缓缓,反正爹娘在家里祭灶。」 小杜氏即使心口有气,也不好当着外人驳丈夫的面子,勉强笑应:「咱家又不像玉英蒸馍炸果子,四个人分着背点没多重。咱们早回晚回无碍,可义林媳妇独身带着孩子在家呢。」 方才得知妯娌秦氏靠白菜卖了一二十贯钱,立马郁闷的要死,实在不想同其一块回去,瞧她风光得意。 钟大海一想也是,长子成亲后分了家,回去后儿媳从儿子口中得知他们在县城停留一晚没回家过节,又要多事。 因此点点头,贊同了妻子的主意,提前先走。 钟月看出了小杜氏勉强撑笑口不对心,但实在太高兴,对她的酸言讽语选择性失聪。 第102页 时间紧迫,各家都有诸多事情要做,闲叙几句便各回各屋。 …… 「先买宅子也行,有个落脚地。」 秦二郎听妹妹讲攒钱买正经的院落,没打算买铺面,先是不解随之明白了她的顾虑。 第75章 新年 钟月听了秦氏想法时, 有些惊讶, 她从没向自己透露过攒钱在县城买房子之事。 钟月觉得应该先用闲钱买田地待有一定经济实力再来置居所。她们家暂时又不等着娶媳嫁女,房舍非刚需。 而且目前三家合租的铺面配备齐全, 既能做买卖又可住宿, 另买居没必要。 若说要买和二舅家累似附有小院的临街铺子,她倒挺动心,只不过其价钱要比巷子里普通住宅贵许多, 就她们目前的实力还不晓得攒几年钱才买得起。 「娘,咱们住这好好的买宅院干啥,我觉得还是买田划算。」 「租人家的房总归不是个长远事儿,五亩田就够咱娘俩忙活, 况且还有包子铺料理。买地先不急, 这事你听娘的。」秦氏神色坚定道。 生出买房心思经过反覆思量的,县城有座院子, 不管面积大小在旁人眼里便是高出一头。将来女儿说亲可选县城的好人家。 至于为何不贊同女儿继续买田,实因家里没劳力,收个白菜欠下一堆人情。再若增加亩数,铁定顾不过来。 秦二郎说:「置房买田哪样都行,若没人手等包子铺生意稳定下来,雇个伙计。」 思量一会儿, 他更倾向秦氏买房的主意, 种田是劳累不说还靠老天爷赏饭吃, 今年运气好收成不错。可哪能年年如此呢。 目前家里由他当家做主, 俩儿子没啥小心思暂时能出手帮衬, 明年开春大儿子就要成亲。到时势必没像现今顺手。 如果将银钱花在买房上,娘俩靠做个小生意足够餬口。等将来外甥女嫁人后,再来置田那就是两家的事情了,作为舅舅顶多提供些意见。 钟月见舅舅没有表态站在她这一方,不禁有点郁闷。买田多好啊,钱放在手里又不能生钱,民宅虽比门面便宜,可也得五六十两银子才够吧。 往后要连续两三年像这样入帐才攒够钱吧。 算了,瞧她娘的神色也知就是再劝也无济于事,反正买房又非买菜那么简单,至少明年以后的事了。 不过说好今后的大事由她做主呢。 …… 次日吃过早饭,熄了灶火两家人带着已提前收拾好的行礼去秦家铺子,同秦二郎一家汇合。 「婶子,三叔,你们今儿回村?」 秦氏笑应了声,看曾子辰没背书篓而是牵着个女童,想来是其继母所出之女。 便弯上前一步弯腰握了握女娃的小手笑问道:「你妹妹吧?长得可真俊。」 曾子辰笑着点点头,晃晃妹妹的胳膊:「泠儿,叫二婶。」 「二婶~」童音糯糯甜甜。 「哎,真乖,冷不冷?」 「那是三叔,三婶。」 「三咻~三婶~」 …… 见女娃娃生得玉雪可爱不等曾子辰介绍,钟月已拽着钟莲近前,半蹲下来揉揉女娃手心,笑吟吟自荐道:「小泠儿,叫二姐,喊了给你买糖吃。」 钟莲不甘落后,倾身用指腹碰碰女娃脸蛋,笑眯眯地说:「叫三姐。」 泠儿见如此阵势,且两人又是生人,瘪瘪嘴想哭不敢哭的模样扑抱哥哥的腿子,脸庞埋着。 惹得姐妹俩赶紧好言相哄。 郭氏笑嗔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三岁小孩一样。」 钟三海则问曾子辰:「夫子放你们节假了,今年回村过年不?」 曾子辰见钟月穿件浅红色的短棉袄背着筐篓,脸蛋白里透红,温声逗着妹妹的样子怎么瞧怎么可爱,一时间看的显些出神。 听见钟三海问他话,忙掩下眸色回道: 「爷爷说路不好走,今年县里过年。」 虽然想着二月初县试时她们应该已返回县城,但仍然问了一句:「你们几时回来?」 问完目光微微扫向跟妹妹说话的钟月。 秦氏答说:「过罢上元节,铺子准备正月十八开门。」 看他衣着有些单薄,不由自主又嘱咐:「今年冬天格外冷,千万顾惜身子,书读的好坏不在于这一两个月。」 「嗯,我省得,二婶。」曾子辰眼看到了岔路口跟秦氏诸人分开走,想听一直没搭上话的钟月也像秦氏那样嘱咐自己几句。 但深知有大家在场,是不可能的。勉强憋住怨念,笑若春风地注视着她语笑嫣然的跟妹妹挥手再见。 …… 自从城里的包子铺正式开张后,钟月就没再回过钟家村,毕竟呆了几年的村子多少会生出些归属感。 所以在尚未入村只看见护村林木时,心情已雀跃起来。 村儿还是那个村,若非要说出什么不同来,便是年节将至,气氛老远都能感觉出比往常热烈。 瞧,还没到午饭时候,不少人家烟囱上却炊烟裊裊,八成是在煎炸蒸煮年货呢。 进了村,刚有路眼的道路上孩童在嘻耍着。 迎面走来担着柴火的少年满脸笑意打招唿: 「二婶,三婶你们今儿才回啊?」 少年钟月很熟悉,小时候时常一起玩闹的调皮捣蛋的虎子。只不过如今大家到了避嫌年岁,几乎无单独相处过,渐渐有了距离感。 第103页 此刻钟月见他望自己一眼,视线赶紧错开,便熄出声同他搭话的想法。 秦氏应答一声,又问:「柴晒干了没,年货可备全齐了?」 「娘顺今儿蒸花馍,让我把田头晒的柴火背回来烧。」 钟月忽然想起自家院里码放着一小垛柴,今岁雨水三天两头光顾,别回家还得向旁人讨柴烧。于是对身侧秦氏说: 「不晓得咱家的柴被雨雪浇烂了没。」 「才想起来呀,」秦氏好笑道,「你爷爷帮咱抱些放灶房了。」 钟月拍拍额头,瞧她的笨脑子,爷爷有家里的钥匙餵家禽家犬时肯定会想到的。 虎子捕捉到她拍脑门一幕,眸间溢出笑来,那种熟悉的亲切仿佛又回来了。 近两年他总觉得熟悉的姑娘越来越陌生,两家的家境相差也越来越大,不由自主的没胆量再跟她拉话。 希望快快到家的钟月自然不晓得虎子内心复杂的感受。 由于为感谢几家帮忙协助卖白菜之事较往年多准备了节礼,虽然听了不少酸话,秦氏和钟月皆认为今年年节过的格外顺畅。 原本打算在家里过罢上元节再回县城,结果包括秦家在内的几户都准备年初十就回,钟大山和杜氏老夫妇在家里过罢十五,去城里看两日灯会。 回到县城拜拜亲戚朋友,採买好食材等待包子铺生意走上正轨,已至正月底了。 第76章 实施计划 「娘, 这么多碳灰要不留点垫田里的小道吧?下雨天还能走人。」 经过润物细无声的思想渗透, 钟月终于说服秦氏在田间留出窄道,但是同她理想的「井」字形有些差距, 只在整块田地正中间噼开一条纵向道路。 一条便一条吧,有进展就行, 以后她娘的观点赚变了在此基础上再加就是。 「那沤肥用啥?」秦氏神色显出迟疑。 「现今咱只回家那几日烧柴火,使不了那多,用来沤肥比碳灰还好。」 秦氏所说的问题钟月已想好, 没买城郊田地之前她家农田少肥料堪堪够使, 自新添了田后肥料问题便凸显出来。尤其是蔬菜,丰肥田和寡田明显两个模样。 铺子里每日清出两炉碳灰,积少成多, 在沤肥问题上帮了大忙。 秦氏听后恍然大悟,是啊, 甭说其它的, 单讲十几亩收的麦秸杆麦糠就使不完。 以往一年四季烧柴禾, 冬天还要取暖,害怕不够用, 便没怎么用来沤肥。现如今无需再操心了。 「行, 趁着麦忙前两三月,垫一点是一点。」 「说不定到掰棉花时就铺好了呢……」 「哪有那么快, 要得挖土把路基稍微抬高些, 光这就耗不少功夫……」 钟月听说用车子拉土, 已经想像出如何劳累了, 气势不足地向秦氏建议:「力气活干脆僱人算了。」 「僱人?!」秦氏微微抬高音亮,笑嗔女儿一眼道:「那得多少工,又不是当紧的活计,咱们自己慢慢干,每日垫一车明年种麦前也差不多了。」 钟月低头轻轻唔囔一句:「但愿别累的不长个,她身体年龄才十三岁啊。」 …… 若说曾子辰最近有什么烦恼,那便是家里人对于他过几日参加童试一事过于紧张。 以往清早去学堂路上去钟家铺子买包子时可以跟钟月搭讪几句。 可自开了年,夫子放了大家的假加之县试日期临近,他几乎跨出过院门,不仅如此连妹妹泠儿也不让来他跟前了,说怕耽误温书。生活方方面面更是无需操半分心。 明日二月二上香,爷爷奶奶难得同意他去寺院进香,心底隐隐期盼能碰上多日不见的钟月。 被其念叨的钟月此时正忙碌地准备包包子的食材,为明日县城大集做准备。 由于她上午要去给土地神进香,恐食客多秦氏一个人手忙脚乱招唿不过来,故而非但包子馅得准备充足,还得提前备好几笼,这样以来明儿早起就不可避免了。 「他二婶,生意好啊!」曾家老太太路过钟家铺子前,见秦氏红光满面地为主顾递包子,扬声笑道。 而其身侧的曾子辰则视线透过宽敞的窗口快铺搜寻两遍,未瞅见钟月身影,眉头不由隆起,眸中闪过几分失望。 张口想问秦氏怎不见钟月,可又觉得太直接,何况奶奶还在旁边。 纠结时,却听秦氏应道:「婶子去进香?子辰离科考没几天了吧?」 「可不是,再有两日就进考场了。上元节刚拜的各路菩萨,今儿再拜土地爷,保佑我家子辰这次考中!」老太太中气十足,神色看上去异常自信。 随之又问:「你们今儿不去?」 无论种田的还是做买卖的,每年二月二可都是要给土地神上香的,老太太见秦氏未做打烊出门的一准备,便出声问。 「我家月儿去了,同她三婶一道。」秦氏笑答。 她话音没落,曾子辰眼中便熘过一抹喜色,在老太太瞥过来时已消失不见。 …… 钟月原先对上香拜佛求神问仙之事无感,更谈不上什么虔诚之心。但自从家中开铺子做生意后,也不得不随大流。 听小杜氏说拜菩萨不在于香火钱多少,贵在真心实意,去的越早越好。因此钟月和钟兰吃过早饭撂下碗便跟郭氏母女一道前去寺院。 不少人同她们一样的想法,距离远的天不明就往城里赶,有些人为了抢头柱香,昨儿晚上已进城。当钟月等人还未入寺时,便见寺门前香客熙熙攘攘。 第104页 「过会儿人还多些,咱们赶紧进去。」郭氏对钟兰三姐妹道。 她的话正合钟月心思,今儿赶城的人多,包子铺生意好,秦氏一个人肯定手忙脚乱。如今在城里住久了,逛街欲望没以往强烈,所以打算完事后直接回去。 烧完香挤出来时,钟莲忽然说: 「我好像瞧见子辰和他奶奶了。」 钟月听后没太多反应,觉得对于马上要科考的人烧香拜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钟兰亦以为什么稀罕,脑子里想的全是尽快回铺子里,煎饼摊比包子铺还离不开人。 钟莲看俩姐姐神态自然,对自己的话无丝毫兴趣,不禁生出一丝不自在。 而郭氏接下女儿的话:「谁家不来,他家肯定得来。」 提起曾老太太,她忽然想起得给儿子买点零嘴。按往年惯例今儿公爹公婆也是要拜土地神的,那必定要带留在家里的儿子来。 「兰兰,你仨儿先回去,婶子去前街买些东西。莲莲,到家把咱家的门也给开了,娘一会就回。」 晓得钟兰和钟月两家有生意,不便跟着耽搁时间。 三人点点头,在路口分开。 「大姐,月底你就及笄了,伯娘在家给你过,还是在城里?」 忽听钟莲之语,钟月想起来十五岁对女孩很重要,意味着成年,到了谈婚论嫁时候。 她扭头望着钟兰稚嫩的脸庞,无法想像再过两三年有媒婆登门去自家提亲的情形。 「我娘预备在城里,到时亲戚赶庙会方便。」钟兰说完,嘴角漾起笑意,再往深处想想,耳垂不由发起烧来。 正处于走神中的钟月突然被钟莲拽了拽,贴耳言:「二姐,咱俩兑钱给大姐送样生辰贺礼吧?」 未等她颔首说好,怀疑两人嚼舌自己的钟兰已过来拍开她们,红着脸嗔怪。 大街上行人多,三人不敢追逐嬉闹,只在言语上斗嘴。 另一边的曾子辰由于进香没碰上钟月,返家时又没合适机会。由于要县试需提前进考院,两人说上话时,已是考完走出考场后。 第77章 宴请 「不用猜我就知道你考得不错。」钟月见曾子辰眉目舒展神色轻松笑道。 忽然想起他曾经讲童生试分县试和府试两场,便又问:「下一场什么时候?」 曾子辰对她倒没怎么表现出文人的谦逊, 而是嘴角微微噙着笑颔首应道:「尚可, 这月二十府试。」 一旁的秦氏虽不懂县试府试有什么区别, 但此前从秦老太太口中得知孙子府试是要去京城的,于是接话说:「听你奶奶说府试要到京城考,眼下也没多少日子,可得早做准备。」 曾子辰抿嘴谦逊地回道:「县试红案过两日才出,先不急。」 京城虽离郑县不远, 但钟月恐曾子辰年岁小像她一样没去过几次, 对之不熟悉到时赶考的士子多, 万一寻不到位置合适的客栈耽误了大事。 想着她二舅常在京城做事, 默了默对秦氏言:「娘,要不我给二舅写封信让子辰带身上以防万一。」 秦氏晓得女儿是何意思,无论村邻关系还是两家经常往来她都应该二话不说同意帮这个忙的, 可考虑到被曾老太太过分猜想引出口舌之非,不免生出犹豫。 未待她答允,曾子辰已出声婉拒道:「不用麻烦……二舅, 爷爷说若县试没问题就让大伯提前去京城把客栈定好。」 说完瞥眼发觉秦氏母女神色无恙, 紧收的胸口轻轻舒展开来。 同之一起轻松下来的还有秦氏,回头她还得再嘱咐女儿,过两年就成大姑娘了怎一言一动还跟几岁的丫头氏的。 钟月听他已做好打算,便点点头没再多说, 转而问些别的:「府试考几天?」 「和县试一样, 也是一日。」 「那你考完府试接着考秀才?」 曾子辰摇头好笑道:「哪有那么快, 就算我这次能考中童生,也要到后年院试,至少还得两载。」 观钟月似懂非懂的神情,接着又给她普及了有关科考方面的知识。 对方一说完钟月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小声嘀咕:「跟我们高考差不多。」 「说什么?」 「我说你们读书人十年寒窗攻书当真是苦,不过你肯定能读书出来。」 …… 支耳倾听的秦氏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外和谐的情形,之前所坚持的观点又一次开始动摇。 …… 自接到曾家的请帖后,秦氏便纠结起来,临睡前终于下定决心对女儿说: 「要不明儿你和我一道去,关半天门。」 似进未进梦乡的钟月迷迷煳煳听见秦氏的话,顿时清醒了不少,想起之前她嘱咐往后待人接物要注意避嫌。 再说她已经向曾子辰道了喜,去不去吃酒无所谓,到时人多嘴杂她们娘俩杂免不了成为一些人口中谈资,于是回道:「去那么多人做甚,你一个人去就成了。明儿逢正集赶城的人多,关门划不来。」 三日前曾家得到曾子辰考中童生的好消息,一家人欢天喜地,定好日子于明日在自己家的酒楼金满楼摆宴庆贺。 秦氏翻个身子,将散开的被头捂了捂:「耽搁不了什么,人家平常对咱们不错,一起去图个喜庆。我问过了,你大姐和莲莲也过去。」 叫女儿跟着有她的考量,经过反覆观察,她确定曾家的小子对她的月儿跟别人家的姑娘不同,作为过来人自然晓得为何意。 第105页 长日来的纠结,她决定赌一赌,当然此事先不和女儿说,免得胡思乱想乱了阵脚。倘若没看错人,以后曾家小子会有所表示。 听钟兰和钟莲也去,钟月只好应下,本来一件小事最后被旁人过分解读就不好了。 次日午时初刻,秦氏母女拾掇妥铺子里活项换身喜庆的外裳约着小杜氏和郭氏一起往曾家的金满楼去。 「不晓得送五十文礼金少不少?」郭氏随口笑道。 三家商量好统一数目,可有些事情得看形势,比如万一数他们曾家封的少,低头不见抬头见面上不好看。再者将来子辰做了官,指不定有求人帮忙那一天。 小杜氏挑着眉瞪着郭氏微微抬高嗓音:「少?!这次咱们回的礼够多了。」 以前他们家办红白事时,礼金都是入了公公婆婆的手,如今曾家人直接告知了她。若不是想着将来儿子读书或许用的到曾家小子,她根本不同意添这么多钱。 郭氏笑笑道:「我也是怕到了拿不出手,闹笑话。」 「多少是咱们一片心意,估摸曾大叔他们不会在意。」秦氏笑着说了转还话,心道这才哪到哪呀,她听月儿讲往后还要考秀才,再出息些还有什么举人进士。人家请你,能不去,去了能空着手? 不过这些话她从未和两个妯娌谈论过,免得让子辰那孩子惹来冷嘲热讽,听着不痛快。 郭氏听秦氏如此说了,点点头,回了「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落后几步的钟月姐妹三人则没那多烦恼,时值阳春三月,风暖云清,且逢大集,好不容易得会空闲从铺子里出来,一路欢声笑语。 十几岁的少女已经开始关注个人形象爱美的年岁,注意力自然被街旁浮摊上的胭脂水粉首饰等物件吸引。 「我听表姐说荣芳店的胭脂不错,价钱也适宜,待回来咱们去瞅瞅。」钟月抬手指向一家铺子道。 钟兰敛眸沉默时,钟莲已眉眼灿笑着颔首应道:「正好我的差不多完了。」 近来她们家店生意兴旺,接的单子愈来愈多,她自己手头攒了不少,原先花钱要思量一二,如今轻松很多。所以钟月提议后,立马响应。 钟月只顾应和着钟莲去了,倒没注意到身侧钟兰的神情。 虽然和金满楼没在一条街肆,但相隔的并未太远,一柱香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只见金满楼牌匾上挂悬着挽花的红绸带,正对正门口的街道上铺满鞭炮炸过的碎红纸屑。 正厅堂外曾家的宗室子弟衣着簇新满面红光地迎客。 没看曾子辰,钟月揣测应该在酒楼里应酬,凭对他的了解,估计现在正因家里人这般高调铺排郁闷着呢。 作为同村人,非什么贵宾,在帐台交过礼金后便去找空闲位置坐下。 由于宾客宾客众多再加之她们来的有些晚,钟月等人环顾四周也没瞧见一处能一齐坐下的空位。 正准备分开找地坐,却听秦文富的声音:「小姑,你们怎么才来,马上开席了。」 闻声,钟月扭头见她二表哥袖口微微挽起,穿着也不像来吃酒席的反倒似来帮忙的,一时有些疑惑。 秦氏有些不好意思笑笑绕开话题问:「你是来帮厨的吧,你娘来了没?」 「我娘跟贞儿在那边。」秦文富边回,边巡目帮几人找空位。 没办法,曾家的人手不充足,眼看到开席上菜时间,又分流不少去后厨,以致造成前方的场面些微混乱。 「那儿有凳子,咱们随便找个地方跟人挤一挤。」郭氏说罢,碰碰眼睛乱晃的小杜氏先一步去帐台旁边搬凳子。 小杜氏蹙眉轻声嘀咕:「咋恁多客,又不是中了头名状元。」 然后不情不愿跟随着郭氏,秦氏神色倒很平静,考中红榜相比婚嫁添丁还喜庆,哪家不拖家带口凑热闹。 钟月环顾乱遭喧嚷的厅堂心想若是找不到合适位置干脆回去算了,反正礼钱已至,还不耽误自家生意。 正思忖着,闻听秦文富沖从二楼下来的伙计道:「三虎,楼上有空位没,我小姑跟表妹她们实在找不到地儿坐了。」 小杜氏郭氏等人都识得秦文富,听见他言语神色皆是一松,连忙去看跑腿的伙计。 叫二虎的伙计神情顿了顿,按照主家吩咐一般没什么身份的普通客人都安排在一楼落座,二楼以及几个包间则为相较有身份或主家自己领上去的客人所备,因此有点为难。 观二虎神情踟躇,钟月立马猜出个大概,赶紧摆手道:「二哥,不用麻烦了,我们去问问舅娘能不能挤一挤。」 这个时候若说出没位走人的话,岂非驳主家面子,看来不想挤也得挤了。 妯娌三人个个都是人精,怎会不晓得伙计犹豫代表何意,小杜氏则低首撇撇嘴,秦氏忙打圆场笑着婉拒了秦文富的好意。 二虎得以解脱,赶紧噔噔跳下阶梯,往后厨方向跑,惹来秦文富一个白眼。 当钟月正为让别的宾客挪挪为自己腾出空地感到不好意思时,秦文富又快步走过来告诉她说可以去二楼,二楼有地。 「你仨去吧,我和你伯娘三婶就在下边。」秦氏道。 钟月也不想和陌生人待在一处吃饭,可眼前的餐桌实在太挤。于是便笑眯眯拽起已经坐下的钟兰和钟莲往二楼走。 「子辰怕你们挤得慌交代让你们上去坐的。」秦文富忽然道。 第106页 钟月点点头没发问曾子辰如何晓得她们没位做的,而是问三表哥秦文和来否。碍于男女有别,钟兰和钟莲俩人很少搭腔。 这是钟月第一次上曾家金满楼的二楼,空间一半被隔成雅间,另一部分如一楼般共享。不过饭桌与饭桌之隔宽敞些许。 直到三人被秦文富带到位置,钟月也没看见曾子辰的人影,暗道此时他应该在包间陪什么重要客人。 第78章 八卦 钟月等人落座时曾子辰正在一雅间接待自己的夫子以及几位同窗好友。 家里人为了庆贺,如此张扬行事让他很是无奈, 是以面对好友的调侃只得摇头苦笑。 他并非不晓得宗族亲人坚持宴客的原因, 自爹爹意外离世后, 无论某些亲戚还是在酒楼做事的掌柜伙计多少都觉得他少不更事,没将他这个少东家放在心里看在眼里。甚至还有些人存有别样心思。 爷爷奶奶想通过此次做法,让大家都知道他们曾家人没那么好欺负,曾千顺虽然故去,但他的儿子考中了功名, 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正因明白他们的意图, 他才一改往日脾性陪在跟前时时应酬。 「子辰, 这次你红案名次不错,但切记不可自大, 尽早归心应备院试。」 夫子生怕曾子辰小小年岁首次入场就一举得中童生心生骄傲, 便正言提醒。 曾子辰忙揖手应道:「学生多谢夫子提点。」 「咱们这次运气好, 离院试有两年之久。」座上一位少年眉眼含笑道。 原以为大家都贊同他的观点, 谁知只有年岁相对小的点头。 曾子辰抿嘴笑笑未做声, 心说他们读书时间固然多了,可今年落榜的大批童生两年后亦要入场的, 还有许多往年未中榜的老童生,相比起来,他们没什么优势可言。 经验丰富的夫子立即出声驳斥了少年的观点。 曾子辰方才迎接学堂的这些人时碰到秦文富, 听说客人比预计的增加不少。 以致一楼大厅中桌椅数目不够, 晚来的钟月诸人没处落座。 理智上虽然觉得今日钟月不会来凑这个热闹, 可心底还是隐隐期盼她能前来为自己得中道贺, 所以听说钟月几人的情况后想也没想的直接叫在二楼餐饮。 又安排伙计想办法再添几桌桌子。 碍于熟人在场一时不好走开,此刻见时机已至便向他们提出自己还要出去接待其它宾客。 方一走出房门视线便向人堆环顾,很快在一靠角落的餐桌处看到了钟月。 原本喧嚷的宾客发觉曾子辰出来,纷纷将目光投于他身上,随之交头接耳几句,并不时传来轻笑。 正兴致盎然听四周客人闲谈曾家趣事的钟月后知后觉空气安静了下,愣了愣望望身旁钟兰和钟莲的反应,便疑惑地随大流往聚焦处望。 只见曾子辰正和几位年岁大的宾客浅笑寒暄,展眼舒眉神态轻松丝毫不像她之前料想的无奈模样。 人多目繁嘴杂,曾子辰仅快速寻到人便不敢在钟月身上多做停驻了。 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时又强忍住抬眸回视,恰巧捕捉到钟月笑中含有幸灾乐祸,他压了压话音忙将头转开。 两人瞬间的眼神交流被钟莲察觉,她精光四射的眼珠飞快在他们身上扫个来回,随之捏捏钟月的手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见曾子辰时那种紧张在乎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从容。 做针黹布匹生意几乎接触的全是女子,其中不乏待嫁闺阁少女,十二三本本就是敏感好奇的年岁,所以对男女之情比同龄人领悟的早。 当发现二堂姐和曾子辰之间的小动作时,更加印证了她此前揣测,故有此小动作。 丝毫不知她内心想法的钟月被钟莲举动拉回注意力,挑眉疑惑问:「怎么了?」 与之同时钟兰也望向有些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钟莲。 「咳……没什么。」此时此地自然不是八卦如此隐秘话题的时候。 钟月不疑有假,其实她根本没像钟莲想的那样跟曾子辰脉脉传情,压根就沾不边。 她是看厅中女宾客尤其上了中老年妇人眼睛如探照灯般射向曾子辰,她们的心思昭然若揭,想起曾子辰平时淡定自持模样颇有些不地道地笑起来。 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可落在钟莲眼中就是旁的了。 不光惦记着铺子里的生意,她们还打算去逛逛胭脂水粉坊等,因此未跟众人一起离席,看时间差不多同小杜氏秦氏她们打了声招唿先走一步。 …… 三人买过胭脂后,钟月又挑了支梅花桃木簪付完钱掏钱,余光瞥见钟莲贴近钟兰耳边嘀咕一句而后窃笑起来。 而钟兰业是一脸惊讶地瞅向钟月,钟月一猜就知没什么好话打了下她胳膊,嗔道: 「你笑什么,我头上的钗子都用一年了,还不能换个新的?」 钟莲无视钟月的白眼强忍住笑说:「二姐,等回去了我和大姐有话问你,你得如实招来。」 钟兰回过神来连忙纠正道:「别带着我,我可没说这话。」 嘴上虽如此讲,可神情里却透出同样的好奇。 钟莲对于她的不配合没在意,而是目光盯着在她看来故意装傻脸不红心不跳的钟月,以期察出点破绽来。 「问我什么……」钟月疑惑不解,看见钟莲欠揍的表情真想踢她一脚,正当她要开口再问时忽然一个猜测蹦出脑海。 第107页 女孩子到一定年龄,不就开始八卦某种事情了吗,再回想在金满楼她的小动作…… 恍然大悟后,气得她出手如电拧了下钟莲侧腰上的紧肉:「瞎说什么,没影的事!再胡说我告诉三嫂,让她收拾你。」 钟莲皱着眉头揉揉腰,撇撇嘴委屈道:「不问就不问嘛……手劲真大……」 而后又用钟月听不到的声音气鼓鼓言:「到时候打脸我非还过来不可。」 回家后钟月本来已将此事抛之脑后,谁知晚上秦氏竟然也谈起来了。 当然不像钟莲那般直白,只是她态度前后迥然不同令人大为不解。 「子辰这孩子真不错,你们上二楼后还特意去我们那一桌招唿下。」 低头清理桌案的钟月「嗯~」一声,没再言别的。 秦氏见女儿如此反应,愣了愣咬咬牙继续道:「他如今也算是有功名的人了,以后再同你搭话可别冷着人家……万一得罪到不好……」 以前没对女儿说过什么心虚话,话出了口便不敢去瞅她。 「我没冷落他呀……」钟月未经思索脱口而出,顿了顿:「再说子辰现在连秀才都算不上啥权利没有,娘你想多了。即便将来当了大官他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我就是怕你听了我之前说的话,不理人家……」 「哪会呢,你闺女又不是个傻子,我晓得如何做恰当。」 …… 和秦氏闲谈时她虽有疑惑但并未多思,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回想一日发生的事情多少明白了秦氏的意思。 再回顾曾子辰的种种行为,更让她烦乱的无法入睡。哎,车到山前必有路,万事自有缘法。 日子在计划中有条不紊中前进着,韶光易逝,转眼间两年已熘过。 第79章 田间斗嘴 两年里除包子铺生意稳定下来,她当初准备根据遗传学知识培育高产小麦种子的想法也有了进展。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秦氏怕她瞎胡来糟蹋庄稼, 只允许拿出一亩田让她折腾。 由于还要兼顾店里生意, 她不可能跑回钟家村去搞实验田, 所以只好先小块田试验。 不过钟月计划再过两年就将她辛苦筛选的新种子给佃户播进农田,慢慢扩大种植面积。 农谚有语:谷雨前后,栽瓜种豆。 谷雨节气当日下了一场绵密的春雨,又过两日天气晴好,农户开始了新一轮的春忙。 钟月自从开始她的育/种事业后, 只要有空闲就往田里跑, 渐渐地发自内心喜欢上了摆弄庄稼, 女红什么的几乎没再怎么碰。 秦氏絮叨了几次见无甚作用只好作罢,每次看见钟兰钟莲的针线活, 她都要嘆惜一会。 「娘, 趁着墒好我今儿去把黄瓜西瓜种上。」按照经验往年这个时候生意要比农闲时差好许,铺子一个人守足够。 秦氏见女儿虽然徵询意见,可已经换好旧裳,正掂着脚繫着头巾将捂在墙上混着草木灰的瓜种抠进葫芦瓢中。便慈笑着嗔了她一眼,丫头越来越有主见了。 「你去吧, 估摸今儿也没多少生意。」她想起菜园里的菜苔该掐了,若再不吃就老了。 又道:「回来把菜苔掐些,你不喜欢吃我吃,你舅舅都说这菜好, 城里大户人家都爱。」 钟月屏息, 一口气将沾在墙上去年留的种子扒下来, 取下头上的棉巾甩了甩,拍打落在裳裙上的尘灰。 这一动作完后才应秦氏话:「有些人喜山珍海味,还有人就爱粗茶淡饭,口味不一样嘛。舅舅他们喜欢,把咱家吃不完的送些过去。」 秦氏发觉愈发讲不过女儿了,摆摆手催促:「别打嘴巴官司了,不然晌午种不完。」 钟月见秦氏一脸无奈,抿嘴笑起来。抬头望望东升的旭日,又将悬挂于檐廊下的斗笠取下带上。 没有防晒霜的时代,只能从其它方面保护皮肤,否则二三十岁就满脸斑的状态实在难以接受。 端着木盆出来倒水的小杜氏看见肩扛镢头胳膊挎竹篮的钟月出声打招唿:「月月,下田种啥?」 「留的黄瓜种还没种,大姐呢?」 「在你三嫂家。」小杜氏满脸堆笑回道。 听钟兰去郭氏家,钟月瞭然地点点头。钟兰去年底说了亲,今年八月便要出嫁,这个时候去郭氏那应该是为做喜服之事。 想着钟兰不到半载就要出嫁做人妇,钟月的好心情瞬间熄了小半。 江南少许地,年年情不穷。婚嫁之人像田野里的庄稼一茬又一茬,再过两年就该轮到她们十四五岁的姑娘了。 凭她一己之力无法改变这个时代早婚习俗,倘若实在躲不过只有调整好心态积极应对,总不能意气用事随意盲婚哑嫁。 三月初的田野鲜活的让人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麦青柳绿,鸟鸣蜂绕,田间阡陌上已有不少农人开始了劳作。 带着斗笠影响视野,太阳未至泼辣时刻,钟月便将它摘掉悬于背上。 由于近两年生意稳中向好,再加之越来越多的农户採用秧苗大田栽培法种植棉花。 综合考量,她家自去年始就没再种棉花了,秋季作物全部改做蔬菜。 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魄力将四五亩地块种菜,一则自家开着包子铺消耗掉一部分;另一原因得益于大前年雨雪灾去京城卖白菜获得了销售途径。 第108页 近两年种的白菜、萝蔔以及少部分葱蒜于腊月上旬便被京城的菜商收购,连带县郊其它不少菜农也跟着受益。 入春以来风调雨顺,麦秧长势十分漂亮,齐刷刷的如穿了绿色军/装健壮挺拔的士兵,望之心生欢喜。 拔节抽穗结束已经齐腿深了,再过十来天就到扬花期。 这个时期对钟月来说非常关键,因为她要对参与实验的麦穗进行套袋隔离。 好在去年的牛皮纸袋还能接着用,纸袋其中一部分是她自己手工制作。 没办法条件艰苦为节约成本,她找曾子辰讨的他练完字废弃的宣纸,裁剪后用浆煳沾成,当然自己做的耐性太差第二年没法用,需得重新补做些。 钟月一边想一边沿着炭渣铺成的小路往麦田正中央走。 她的一亩田被安排于正中,免得有好奇之人见套袋的麦穗搞破坏。 为起到隔离效果,她将四周辟出约一米半的空白,不过并未浪费。这不,马上就要种黄瓜子和西瓜子,一举两得。 两样瓜蔬是自家吃的,所种面积并不大,将种子播完后,余下的空地留着栽祘。 钟月取下斗笠拨了拨熘到身前的秀髮,抬头看看日头,天已不早,便收傢伙转身往地头走,还要摘些菜回家。 曾子辰看见钟月时,她已将菜苔掐完,正准备挪到地头高埂上摘首茬蚕豆。 相隔十来米的距离,只见她一身淡蓝素衣,斗笠将秀巧的脸蛋遮了大半,调皮的乌髮滑落前肩迎风浮动。 主人仿佛顾不得管它们,而是猫着腰在紫色花朵中寻找饱满的蚕荚。 他看的眼热了热,四周静悄悄的,不敢突然出声免得吓到了她。 怔神间,少女警醒的目光忽然射来,待看出是他后,又收回身先是一笑随之簇着眉头问:「你不是在学堂吗,快晌午了,怎么跑这儿来?」 若在城中街肆或家里的包子铺碰到曾子辰她都不会觉得稀奇,可如今这个时间点这个场所,都让人觉得不解。 曾子辰环顾四周见附近没什么农人,远处亦没过路的。 于是稍稍走近几步笑道:「今日学堂休沐,夫子说做文章需言之有物,我想着近日正值春种就来看看。」 解释完,面上笑意更盛:「顺道赏赏春景……」 钟月见一身青衫悠闲自在地背剪着双手,笑得十分欠揍,便沖他翻个白眼,扬胳膊指着河流方向:「河边景色美,有花又有水,曾公子请那边去吧。」 曾子辰本想还嘴,可见钟月被暖阳熏得脸颊粉里透红,藏着嗔意的杏眸水光潋滟,心头忽地柔软的厉害。 「要不我来帮你摘,你歇会儿。」 「你?!」钟月颇为怀疑地斜睨着曾子辰,见其一本神态正经的样子,摆摆手: 「算了吧,我还不晓得你们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上得了朝堂,下不得灶房……不难为你了,赶紧回去读你的书。」 曾子辰脸黑了黑,什么叫「十指不沾阳春水,下不得灶房」,臭丫头耍起无赖来真想敲晕她。 被她气得思绪慢了半拍,挺了挺胸膛深吸一口气打算继续「斗智斗勇」。 视线扫到随风盪起的麦浪时蓦然想起再过些时候钟月就要开始给她的麦穗套牛皮袋了。 于是便转了语气问:「今年纸袋够不够,我那还有几叠用了的宣纸,明儿一早去学堂我拿给你。」 「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行,这几天正预备煳袋子呢,明早你可别忘了。」钟月眉眼弯弯地转身应道。 由于太过惊喜失手碰掉了腕边一朵盛开的蚕豆花。 曾子辰摇头笑说:「放心,我记性好着呢,不会忘的。倒是你,可别起晚了。」 钟月无视他的调侃,预先投桃报李道:「过两年,等我的麦种成了先给你家田,保准比其它的产的粮多!」 曾子辰晓得钟月对其捣鼓的良种非常在意,不忍打破嘴气她,非常配合地应答。 「下田的人快归家了,我菜也马上摘好了,你先回去。」 钟月话说的非常自然,但曾子辰听后耳根热起来,不敢再与之对视。 颔首唔了声,叮嘱让她别呆太久,觑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县城方向走。 钟月在曾子辰转身时,停下手中动作,眸色复杂地望着他,难不成真要花开堪折直须折? …… 有了曾子辰的支助,钟月像前两年一样在扬花期给样种麦穗套袋,并做记录。有好奇者,她一律回答怕鸟雀偷吃麦粒。 「娘,你有没有觉得二表嫂近段时日老是跑三婶家耍。她也想学绣活?」 钟月见秦文富的妻子贞娘吃过中饭又来到郭氏铺子里,不解道。 按理说,论亲疏远近贞娘应该同她们走的密些,再说两家人关系那般好也不至于如此差距。 秦氏迟疑了下,点点头:「他们家生意有你二哥跟舅娘招唿,你表嫂想做些针黹女红,你三嫂手艺好。」 她也是两天前从贞娘口里听说娘家二嫂相中了钟莲,想跟郭氏结两性之好做亲家。 至于二嫂小刘氏倒没和她通气,她猜测大概是一年前想让月儿将来说给文和被她婉拒了,心里生了结。 若非如此,早就告诉她让她来做这个中间人了。 秦氏说得正和钟月所想,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第109页 「再过两月你就要及笄了,咱是回家过还是在城里。」 钟月的生辰是端午那天,而每年这个时候正值麦收时节,亲戚没时间来她们也没空闲过多准备。 今年则不同,及笄之年无论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是普通百姓的姑娘,都得像模像样过个礼。 「也像大姐一样,在城里过吧。天热,就在酒馆订两桌酒席。」 她恐亲戚好多都是开食肆的,打算自家人掌勺请客,忙加上外边宴客。 虽然这不是她真正的生辰,可念在隐藏心底的愧意,每年端午她都极为诚意许愿祈祷。 第80章 麦田大火 秦氏也没打算在家里办席宴, 她只这么一个女儿, 恨不得疼到骨子里去。往年农忙生辰不重视不要紧, 可及笄之年必须要好好办。 连妯娌小杜氏都在酒馆招唿来客,她怎会连对方都不如。 母女在地点问题达成一致后,又就请哪些亲戚以及哪个酒馆订餐细细商量。 …… 「还真别说,这片麦穗普遍大些,麦籽也饱的很。」秦氏将手掌中的麦糠吹落,捻了捻沉下的金色麦粒, 欣喜道。 专心观察二代麦穗性状分离比例的钟月正抬头要回应,结果一瞅, 发现她娘竟然辣手摧残了她宝贝的麦穗, 顿时心疼的要死。 急得立刻叫道:「娘, 你看看就行了,干嘛揪它们呀, 明年我还要继续做种子呢!」 秦氏摊开手掌解释:「就揪一根, 这都熟了, 过两天就能下镰收了。」 钟月见秦氏手心的麦粒确实不多,并非她反应过度,实因这一亩田中包括多个品种性状。 而且碍于实验条件要求苛刻, 本身很多都没法严格遵守,若再有其它不必要小失误,最后结果偏差会更大。 因需要提前准备打麦场, 菜园不能清, 她的麦秧又位于地中, 只能像往年一年先割田头的麦秧。 麦忙时期加上要请客吃饭,刚入五月包子铺生意便停了。 连郭氏和小杜氏两家也准备关几天店回村抢收庄稼,等五月初四再过来参加钟月的及笄礼。 …… 晚饭后,洗澡棚洗沐的秦氏忽听院外人声躁动,慌忙穿衣披裳快步走出,像是跟灶房中刷碗的钟月说,又仿佛自言自语道: 「外边在吵什么……谁家着火了?」 「啊?着火了?!」钟月停止洗碗,仔细一听:「好像是哪里失火了!」 说罢,来不及拿棉巾擦手小跑出院外,结果迎面撞上了面色慌张的秦氏。 秦氏丢一句:「东郊麦田起火了!」便往灶房跑。 钟月闻声下意识往东郊方向望去,只见夜幕被火光映红半边,她心口狠狠跳起来。 糟糕!她家的田也在东郊,回过神来秦氏已拿着木桶和俩盆子出来。 钟月接过水桶,两人朝城外麦田位置飞奔,她暗暗祈祷火势尽快被控制,千万别漫延到她们家田里。 晚饭期间城中大多百姓尚未歇下,不少人得知东郊大火聚集在街道旁议论。 「今儿风还不小呢,哪个缺德放的火。」 「谁有那贼胆,八成是拿个汉子磕烟锅灰引燃的……」 …… 当然也有好心者前去帮忙救火。 等钟月气喘吁吁跑出城门,便看见漫天火舌借着东南风气势汹汹席捲着麦田。 再细看大概位置,悬着的心立时凉半截,脑袋像被人砸了一砖头又木又痛。 她几年的心血啊,被一场火毁灭。怎么不提前几天收仓呢,她悔恨的想。 落后一步的秦氏也意识到家里麦田保不住了,与此同时她还在担心着娘家二哥仅割一小半的麦子。 犹抱有一丝侥倖心理的母女俩还是小跑着往火光处赶。 越过自家已烧成黑黢黢的麦田,到达火龙漫延处,发现包括官府派来的衙役在内许多人都在忙着救火,拿盆泼水的,用簸箕扬土的…… 喧嚣的人群中,哭声,骂声,诅咒声混在一起。 眼看控制不住,官吏又赶紧让人们撤到前方五十米处一家菜田,以此为界辟出条东西走向的土线,阻止火势向东南漫延吞噬良田,危急中娘俩也加入救火之列。 兵民协同奋战大火终于得以扑灭,尽管县令大人再三申明官府尽快给损失惨重的农户一个说法,但钟月却没有一丝欣慰。 带着满身灰土同秦氏沉默地又返回自家麦田。 秦氏闻着麦子的焦香味沉声嘆惜道:「哎,白忙活半年,早知道就提前几天割了晾晒……瓜秧青菜估摸也都烤死了。」 一直没见女儿出声,秦氏以为她太伤心,张口要安慰,却听她轻轻说: 「回去吧,明儿找牛犁地种菜。」 「娘也是这样想。」秦氏扭头望望隔壁秦二郎同样被烧的乌漆嘛黑的麦田,凝起眉头:「咋没见你二舅他们,佃户也没个人影。」 「指不定他们先回去了,明天再去问吧。」钟月说着,率先朝官道方向走。 她强迫心情平復下来,不断安慰自己只种了两年,不是最后成功时刻。 两人不知,在她们走后没多久,曾子辰同秦文富等人就过来了。 当他看到钟月精耕细作,宝贝的不得了的套袋麦秧随着大火化成灰烬时沉默良久,思忖该如何劝慰难过的丫头。 …… 秦二郎哑着嗓子慈爱地对钟月道:「麦子烧了就烧了,咱们该过生辰还过生辰。」 第110页 虽说他家的麦田没有全部烧完,可也损失不少,连七八亩的棉苗也给热火烤死了,不心疼是假的。 今年特意为外甥女十五岁生辰从京城赶回,谁知道竟然碰到如此糟心之事。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还哪有好心情过生辰,不过想着酒宴已经提前在金满楼订好,亲戚们亦都告知了,突然爽约肯定不好。 于是压下懒惫,笑着宽慰秦二郎道:「嗯,二舅你也要放开怀些,棉苗没了就种其它庄嫁。」 秦氏看着自家二哥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道:「瞧你的眼熬的,我和月儿没事。家里暂时没啥活项,耕牛也找好了,等一落雨就把地犁了。你快回去歇一觉。」 秦二郎见母女俩神态确实没什么问题,担着的心便放下,昨晚他确实整夜没合眼,由于担心她们娘俩一早便跑了过来。 送走秦二郎,秦氏和钟月商量着去田里看看菜园的菜如何了,没被蒸死的浇水补救补救。 还得撒些菜籽,否则过两天包包子总不能长时间去菜场买菜。如今这个天气,何时落雨夏种仍然是个未知数,得早做准备。 昨晚天黑只能借着火光瞅出个轮廓,白天看到灾后情形后又是另外一个心情,更加触目惊心也更让人伤心。 原本风吹金浪起的沃野变成了风吹黑灰飞的鬼样子。 因为土壤本身就干燥且加上烈火一烤愈发坚硬。两人先沽水把地浇湿,次日清晨趁凉快再撒菜种。 「子辰?」秦氏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来人居然是曾子辰,以为他是来买包子的,笑道:「婶子今儿没做包子,过了端午你再来。」 曾子辰忙解释说:「二婶,我吃过早饭了。昨晚听夏里正管家说官府打算免除这次大火受灾农户的田赋,想必近日县令大人便会张榜公告,你们别忘了拿着田契去县衙登册。」 「真的?!太好了!」秦氏听闻要免田赋,十分惊喜,满脸笑意的对提前透漏消息的曾子辰道:「明儿婶子给你做最爱吃的酱肉包子!」 曾子辰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视线越过秦氏没见钟月在院中,犹豫了下从书篓里取出两册书卷道:「这是月儿让我帮她找的书,二婶拿给她吧。」 「这丫头总是麻烦你,回头我得好好说道说道她。」秦氏接过书卷,笑出一脸花来,然后习惯性地随意翻了翻书页。 曾子辰没想到她要翻书,心嗖地提了上来。盯着秦氏手中书册耳根热起来,见她很快合上才放松。 「二婶,那我去学堂了。」 「读书要紧,你快去吧。」 …… 「给我的?」钟月接过秦氏递来的两本书,疑惑道:「我……」 想说她没借什么书啊,可话到嘴边转个环:「多久的事了,我都快忘了。」 「你呀……」秦氏横了眼女儿,「哦,对了,子辰还说官府准备今年免去咱们夏季的田赋。」 钟月边翻看着书边道:「公文都没张贴出来,他如何知晓……的。」 翻着翻着突然半张信笺翘了出来,她手疾眼快合住书册,瞟眼秦氏确定她没瞧见。 暗道这个曾子辰搞什么啊,那么冷静谨慎的人弄这一出。 「听说是夏里正提前告知的消息,估摸是问他家麦田有没有被烧。」 钟月心里想知道曾子辰给她写的什么内容,便没纠结为何夏里正会单独给曾家说这些。 趁秦氏去灶房空档,她抽出写满清娟小楷的纸张一目十行飞快将信看完。 大意就是劝她不要因为实验田被烧太过抑郁;还有他家几十亩麦田中亦有好种子到时可以随意挑选;此前买的两本有关庄稼方面书籍借给她读云云。 书信内容明明白白,执笔人透出的情义亦清清楚楚。 通晓后的钟月索性不再纠结,既来之则迎之就是。 五月四日晚上,除了小杜氏郭氏两家人等从钟家村回县城,钟大山夫妇也过来的。 他们从旁人口中获知三房家五亩麦田被烧的一干二净。 杜氏恐二儿媳妇心里难受,并且赶上孙女及笄生辰,于是起早贪黑把麦子收完就跟着大房三房过来了。 当钟家一大家子聚坐在院中纳凉闲叙时,曾子辰正因继母透漏说夏里正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而郁闷。 难怪昨日对方特意遣管家告诉官府免除受灾农户田赋一事,果然事出必有因。 回想近些日子奶奶的精神头,他猜老人家必定中意这门婚事,念此更加烦乱。 第81章 送嫁 虽小门小户不像侯门大户隆重操办, 但重要流程是必不可少的。 从着装打扮到送客离开忙活了大半天, 回到家里钟月已累的懒得动弹, 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秦氏收整贺礼。 「你二舅送的布留着, 给你做裙裳……这块缝床帐……」 「玫红的那捲给大姐作贺礼吧。」钟月指着其中一质地良好的半匹绸缎说。 她自己一年中绝大多数跟土地和灶房打交道,穿艷色衣裳不多。 秦氏想了想应允了,送其它贺礼也没啥可拿出手的。 布匹规整好,起身时瞅见矮几上摆着的乌黑小匣子,扭头嗔道:「子辰送你的砚也乱丢,碰下来就摔碎了。」 说起砚台,钟月稍稍起了精神, 她对文房四宝没研究过, 不晓得哪类高端何种低劣。 第111页 但一眼就喜欢上了曾子辰送的砚台, 对用心之举说不感动是假的。 秦氏见女儿小心将东西捧走,面上漾起欣慰之笑。 夏季麦田火灾带来影响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消弥。尤其面对长势日益喜人的白菜和慢慢胖起来的萝蔔。 钟兰婚期定在八月十六,不像两年前及笄在县城办宴席, 出嫁必须得从钟家村租宅走。 无论秦氏和钟月还是郭氏一家都得跟着回去。 …… 「这孩子自来爱吃你家包子, 去京城还不忘带点。」牵着骡子的曾百顺笑着同秦氏闲话。 两年前是他陪侄子进京考府试,这次同样是他陪同,不过考院试。若中了红榜, 他家子辰可是秀才老爷了。 「这么紧要时候时候,爱吃也不能吃多, 等回来了婶子管个够。」秦氏满脸慈爱地笑望着曾子辰道。 「那是……那是……」曾百顺连连点头附和。 「别紧张, 像平常一样做文章, 两天转眼就过去了。」钟月边将刚出笼的包子装好递给曾子辰, 边语气轻快地送他临考赠言。 曾子辰含笑不语地注视着认真利落的钟月,接过包子时眸光闪过一丝复杂,唇角抿了抿。 说话间神态已恢復方才轻松模样:「你和二婶几时回村?」 「过两三天吧。」钟月应道,小杜氏他们已先几天回了钟家村。 有曾百顺在场,两人不好多说话,曾子辰颔首未语,然后同一旁的秦氏打声招唿便转身往骡车处走。 撩开帘子时,又侧身回望一眼看着自己上车的钟月。 中秋佳节和八月秋收撞在一起,农户过节同时还不忘兼顾农田劳作。 回钟家时,杜氏和小杜氏正在赶做陪嫁的新被褥床罩等;鞋袜衣衫零碎物件钟兰已在待嫁期间缝制完毕。 回来就是帮忙的,秦氏钟月将家中卫生简单搞了下,便一起往隔壁院去。 「大姐呢?」 「和她嫂子搁屋呢。」小杜氏笑说。 钟月没在织房多做停留,直接去钟兰卧室。 撩开门帘发现房中和记忆里相比未做大的翻新,不过很是干净整洁。 而钟兰与钟义林妻子陶氏正手持剪刀有说有笑的用大红纸剪窗纸。 陶氏先瞧见钟月,脆声笑言:「月月来了,刚到的吧,方才来时听奶奶说你跟二婶还没回。」 「有一会了。」钟月走近,从篓子里拈起一张鸳鸯戏水夸赞道:「真好看,你们手可真巧。」 余光暼见钟兰面如桃花眉眼间带有少许待嫁新娘的羞意,长密睫毛快速扇几下遗憾地说: 「以前偷懒没跟大姐学剪纸,往后再想学可就难喽。」 说完自己先憋不住笑起来,羞得满面通红的钟兰放下剪刀起身要拧她。 陶氏笑接一句:「和你姐夫说好话,让兰兰回娘家多呆些日子。」 钟兰面上飞霞染到脖颈处,跺跺脚羞恼的朝陶氏道:「嫂子~你怎么也跟月月一起瞎起闹!」 陶氏正开口反驳,忽听刚半个身子探进来的钟莲问:「起什么哄?」 钟月张口要告诉她,突然收到钟兰一记警告目光,便笑着转口:「我跟大嫂说让大姐试试喜服,万一哪处不合身现在还来得及改。」 钟莲白了眼说谎话不看对象的钟月,大姐的喜服早在月前已修改好,当时她们俩都在的。 三人说的肯定不是喜服的事儿,根据以往经验今儿是没从爱耍滑头的二姐那得知真相了。 而且看大姐神情必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了,于是嗔了句:「骗谁呢!」便不再纠结。 之后四人一起剪纸闲叙。 随着院子里越来越热闹,钟兰出嫁日子也马上到了。 「大姐,你紧张不?」睡在床铺靠墙位置的钟莲道。 中间的钟兰顿了顿,点点头:「有些吧。」 小半身子腾空的钟月侧起身握住钟兰拳住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总得来这么一遭。反正离的又不远,等成了亲,我和莲莲经常去看你。」 钟莲左右板了板:「嗯,我们时常去找你。我听秦文和说姐夫人挺好,脑瓜子灵做事也踏实。」 安身空地进一步狭窄的钟月翘头沖钟莲低唿:「你别扭了,我都快掉下去了!」 在钟莲未行动时,钟兰已朝她那方挤了,让钟月往里边挪挪。 重新躺下才后知后觉钟莲竟然和秦文和有交往。 记起有段时间贞娘跟郭氏学刺绣之事,突然她打了个机灵,该不会学艺是假作为为真吧?! 想到两人的脾性,钟月觉得自己的推测九成正确。 天啊,将来她岂不是要喊钟莲二表嫂?看来得趁那丫头出嫁前,好好折磨折磨她。 …… 并排躺着的三人聊的正搁兴头上,只听房门吱妞一声,看是小杜氏进来了。 「月月,莲莲,你俩去陪奶奶说会儿话,我跟大姐说点事。」 见此情形,钟月立马猜到小杜氏接下来要说什么话题。便二话不说利落地从床上起身,并催促钟莲赶紧穿衣出去。 「这么晚了大伯娘要跟大姐说什么,咱俩还听不得。」 钟月扯着脚步迟缓的钟莲,附耳低言:「别急,等你出嫁那天,三婶自会同你说。」 「呀,羞死个人,我才不愿嫁人呢!」 「那某人可不得急死。」 第112页 「不和你说了,我找奶奶去!」 …… 钟兰出嫁,钟姓女孩不能随着花轿跟过去。 站在人群中目送轿子远去,钟月莫名有丝伤感,慨嘆是不是自己老了,受不得离别。 铺子生意不能停太久,八月十七钟月和秦氏连带钟莲便回了城。 小杜氏和郭氏还需等钟兰携新夫三日回门后才能返城。 这次钟家办喜事曾家三房未如之前找人代礼,而是曾子辰的继母杨春花亲自来送的礼。 从她口中获悉曾子辰没回来过节。 钟月知道曾子辰八月十四院试结束,想来考试太费心力,在京都修养两日再归家。 可让人纳闷的是自她回城后便没见对方人,包子也不来买了。 若非知道他已经归返郑县,都以为人家在京城悠闲的毕业旅行呢。 难不成考砸了没心情出来?有这种可能,否则曾家老太太早就按捺不住出来宣扬了。钟月心烦意燥揣测着。 一语成谶,半个月后敲锣打鼓的报录衙役没去曾家报喜。 考不上就再考呗,才十五岁怕什么,还有那么多鹤髮老童生呢,她想对曾子辰说。 可关键得见着人才行,钟月急得在心里把曾子辰臭骂了一顿。 …… 「咋瘦成这个鬼样子,是功名重要还是命重要?亏你还读过书,不晓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么……」 曾子辰微微低首双眼溢满笑意听着立在田间的小丫头疾风骤雨般的数落。 秦氏也被女儿的行为震的愣了愣,怔过神来立即拍拍她制止住。即便曾子辰不在意,可落入行人耳中成什么样子。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转而又勉强笑对着曾子辰:「子辰,月儿就这臭脾性,可别往心里去。」 被秦氏拍醒的钟月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眸中闪过一抹懊恼。 可看到曾子辰那个颓废的样子,就是忍不住想发脾气。 曾子辰忙说:「怎么会,二婶。我晓得月儿说这些话是为我好,再者她说得句句在理。」 秦氏端详见之不像生了恼的样子,遂放下心来,关心嘱咐道: 「田野清晨风大,别呆太久,读书的事先不急,把身子骨养好再说。」 曾子辰忙点头应诺,转目见钟月蹲下/身子继续给白菜秧捉虫不再理他,嘴角弧度轻不可察向上翘。 钟月知道曾子辰在望着自己,想他病歪歪的样子,且值深秋寒气渐浓,抬头睨着他没好气说:「领会民生又不在这一时,赶紧回吧。」 说完,默了默叫住转身的曾子辰:「等等……你还有两卷书在我那,过两日得闲取了去。」 曾子辰听闻她的话,眸光登时一亮克制住欣喜之情。有不明就里的秦氏在,客套了几句便离开了。 …… 满怀愉悦心情的曾子辰刚走到院门口,神态重现外出时的凝重。 步入院中听见曾老太太和春花在说他。 「什么人吶,子辰这次没考中,下次就不能中了?」曾老太太十分气愤。 「哎,夏里正府上近来也没什么动静。」媳妇不合时宜地抛出更令老太太郁闷的事。 第82章 终章 之前有意跟曾家结亲的夏里正自得知子辰没考中秀才后, 便没有一点动静了。 是个人都能明白这门婚事黄了, 曾老太太在心里骂道:呸, 不就是个芝麻大的官, 瞧不起她家子辰,等子辰做了大官还看不上他们家闺女呢。 除了这些最让她担心的是小孙子身子骨,此次落榜对他打击太大。 原本强健的身子眼可见瘦弱下去,尽管每次都安慰家里人自己没事,可自己养大的孙子,他心里苦怎会瞧不出来。 若继续下去,别说过两年科举, 恐怕…… 以孙子的品貌学识在郑县不说挑着找媳妇, 但至少姑娘方家境必定差不了。 有些人看他们家笑话也有她的错, 夏里正有意跟曾家结秦晋之好后,她太过高兴忍不住将此事同平日里来往密切的几个婆子透露。 不曾想,娘们都是嘴长之人, 现今背后偷偷言人是非, 传入孙子耳中愈发难受了。 哎,她悔恨地连声嘆惜,今后说什么也要管住嘴。 春花小心地观察着婆婆神情变化, 然后随口说:「今年二月二,我拿着签文找归云师傅解签。娘, 你说我碰到谁了?」 心情不佳的曾老太敷衍地问了句:「碰谁了?」 「归云师傅正给月儿那丫头解签呢, 我挂了两耳, 说她命里带贵, 旺夫兴子。嘱咐秦嫂子好好给月儿物色夫家……」 春花话未说完,听见脚步声响,扭头见是出门散心的继子回来了。 忙笑着打招唿:「子辰回来了,早上寒气重,熬了碗姜汤我让喜儿给你端过去。」 注意力被儿媳妇刚刚话语吸引的老太太见孙子布衫单薄形色萧索,浊眼热了热软着话语嘱咐:「加件外衫,别染了寒气。」 曾子辰勉强笑笑听话的应好,看到亲人为他担忧默默说句:对不起,待事定后他一定会尽己所能考个好名次。 婆媳分开后曾老太便开始琢磨方才儿媳告诉她的事情。 归云师傅是出了名的解签灵验,儿媳妇春花和秦氏连带钟氏一族平时交往不厚,没必要编瞎话诓骗她。 再回溯这些年秦氏虽年纪轻轻丧夫,可日子却越过越殷实。不但田里雇了佃户,生意亦愈来愈好,县郊菜田经营的也有声有色。 第113页 再说月儿那丫头,少时腊冬月的天掉进冰窟窿,都说孩子不行了可硬活了过来。 难道真如归云师傅说道,大难不死命中带贵? 孙子爱吃钟记的包子,有时候出门顺路捎带几个。 抛开旁的不提,那丫头方方面面没的挑,模样俊俏手脚勤快,据说算帐根本就不带拨算盘珠子的。 而今丫头过了及笄之年,想来不知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有意结亲。 念此,她心底不免也生出几分意动。 再三思忖,打算看情况再定,倘若孙子情形无转好,且中意钟家丫头就请媒人前去。 钟月模仿上次曾子辰的做法,将写了满满两大张开解曾子辰的纸笺夹入书册让其带走。 相信他非迂腐之人,遭受落榜打击后继续重整旗鼓砥砺奋斗。 结果对方没让她失望,观其精神状态恢復的不错,她便渐渐把重心转移到生意和菜田上。 随着丰收季临近,钟月喜悦心情被上门说亲媒人削减不少。 一些人也太过着急了吧,她及笄尚未半年就想要订下亲事。 再说,被媒婆夸成一朵花的男子连名字都没听过,更甭说了解品行相貌了。 她只是被扰的烦,但一点都不着急,该心焦是曾某人。 经过半年发展,虽然没和曾子辰牵下手拥个怀,可在礼教严恪的古代,两人算是两情相悦。 钟氏家长这关她确定能解决,至于曾家那方她肯定不会插手,等着看曾子辰行动结果。 媒人登门的情况从年前持续到年后,秦氏始终没见曾家动静心里有些着急了,渐渐生出些不满。 就当她打算背着女儿准备留意各方面不错的人家时,曾家请的媒人突然登门而至。 恐立即应下亲事遭曾家看低了,于是秦氏持模稜两可的态度吊着媒人。 钟月看破不说破由她为之,这个时候肯定胳膊肘子不能往外拐。 直到与秦氏交好的曾千顺妻子李氏过来陈明诚意,秦氏才彻底松了口,将女儿的八字交给她。 「这真是月儿的八字?」曾老太抚了抚庚帖问二儿媳妇。 在场的杨春花听婆婆如此之问,略略偏过头笑起来。 原本以为钟家立马会应下亲事,没成想倒费了一番功夫。不过说起来倒奇怪,对方如此做法她反而心里踏实了。 李氏听婆婆莫名一问,面露不解:「秀萍亲手给我的,还能有假。」 心情敞亮的曾老太闻此完全放了心,看个好日子决定亲自找人合八字,顺带再验验那丫头是否真的旺夫。 沉浸于喜悦中的曾子辰自然不晓得老人家的小心思。 得悉今日二婶去钟家说和,他特意跟夫子告了天假,心神不定在书房等消息。 听丫鬟喜儿偷偷通报秦氏终于肯交换庚帖,便彻底失了冷静自持。起身来回踱步,比考中童生还兴奋,恨不得即刻飞到钟月面前,看她是否同自己一样高兴。 亲事定下来后,接下便是一连串的繁琐流程,纳吉、纳徵、请期。 在请期问题上两家有了分歧,曾老太太经过亲自验证,确定未来孙媳妇八字生的好,旺她家孙子,想来年二月二让钟月过门。 这一决定甭说钟月不同意,便是秦氏也觉得有些早,起码也得等过了端午生辰。 钟月的心思最好十八岁以后再说,但她也晓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秦氏正打算同公婆商量什么日子合适,结果郭氏先来找上她来。 原来秦文和与钟莲虽订了亲,但亲迎日子一直未定。 一则考虑钟莲年幼;另外原因在等着钟月情况,毕竟论齿序,钟月为姐,钟莲是妹。 假若两姐妹婚期差别太大,就不等姐姐,毕竟秦文和已经十□□等不起了。 可现今情形有变,于是郭氏想跟秦氏商量商量,秦文和也是她亲外甥嘛。 综合考量,最后姐姐的婚期定在来年六月初六,妹妹六月十六。 钟月虽然有些小郁闷,但并未向秦氏抱怨什么,婚期自来都是长辈们拍板做主。 …… 「二郎,我和月儿来看你了……」秦氏边说边将筐篮里的祀品摆在钟月清理干净的空地旁。 「咱们的月儿长成了大姑娘,跟曾家三郎的小子结了亲,你放心我亲自挑的……」 跪在墓碑前默默烧纸钱的钟月没出声安慰低泣的秦氏。 这些年最不容易的就是她了,为抚育幼女甘愿守寡,憋在心里的苦与痛难得就着清明扫墓向早逝的丈夫发泄出来。 再过三个月她就要出嫁为人妻了,燥乱心情平復后规划的是更长远生活,包括宏图待展的育种事业、接秦氏身边养老…… 无论从哪方面,和曾子辰成亲她是满意的。 身处墓地,暮然让她想起经年前,深夜第一次跟钟大海来祭祀祖宗遇到曾子辰的情景。 在夜幕里愿意让她别怕,借给她光的小少年转眼间长成了可以依赖的男人。 归返途中,她捋了捋被暖风吹乱的鬓髮,望着湛蓝苍穹下绵延无岸的麦浪,忍不住嫣然笑起来。 去年曾子辰给的麦种,今年长势不错呢。 …… 多年后.春 「夫人,老爷有书信来!」 蓝天绿地间一少年利落地跳下马,将缰绳栓在一排青砖黛瓦前面的木柱上。 第114页 然后沿着小道快跑几步把怀中的信笺恭谨地递给一身简装的端丽少妇。 「过两日人就回来了,还传什么信,竟折腾你们。」 钟月将木勺递给闻声过来的丫鬟,拍拍手接过书信含笑扫眼信封上熟悉的字迹。 小厮忙低着头回道:「小的不辛苦。」 钟月挥挥手,让他自去,自己在几步远的藤椅上坐下,悠闲地读着曾子辰写的信。 这些年曾子辰在外地任职,她一直跟在身边。 今年长子下场考童生试需回祖籍,年前十月初带着他和女儿回了郑县,将九岁二儿子留给丈夫。 路途中竟得知曾子辰被徵召回京都任户部郎中,待政务交割完毕就要启程返京。 钟月对此高兴不已,终于不用三年挪个地方了,江南虽好,却非故土。 这几日长子在京城二舅家,女儿陪着家里的秦氏和杨氏。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跑来庄子里清静清静,晒晒太阳看看已经培育成的麦苗。 凭藉坚持不懈的毅力和曾子辰无条件支持,五年前性状优良表现稳定的麦种终于能大面积种植。 碍于曾子辰的身份怕招惹是非,她便让他写奏摺上报朝廷让百姓得益,全当为家人积德了。 书信内容家常絮叨,慢慢读了两遍才轻轻折起放好,起身继续浇钟莲前几日送她的几盆兰草, 原以为那丫头会将绣坊一直开下去,没想到被秦文和带的做起花卉生意,还在京城置了房子。 钟兰倒是未变,贤惠持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夫人,小姐过来了。」丫鬟唤回陷入回忆中的钟月。 「娘~」 钟月转身见骑在小厮肩膀上的小女儿瞧见她,兴奋的眉飞色舞。后面不远处,一辆篷车徐徐跟着。 她无奈的抚抚额头,鸡飞狗跳的日子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补完了一本,谢谢小天使们的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