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天下无敌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越后我天下无敌了》作者：桉柏【完结+番外】 文案： 赵冽穿越后，发现自己修为通天彻地，是名副其实的界第一人。 可惜，她是个人人唾骂的女魔头，五百年前被正道修士联手围攻，镇压在魔狱之中。 赵冽一顿骚操作，终于从魔狱脱困，重登修真界第一人的宝座。 功成名就、群雄拜服、人尽敬仰。 但赵冽总觉得她身边好像缺了点什么。 她忠心耿耿的下属明示道：“英雄配美人，您还缺个可心的男人。” 赵冽左思右想，觉得下属的话非常有道理。 于是她慢慢把目光投向了她的死对头，被奉为第一剑尊的云渊道君。 那个男人脸长得够好看，有资格入她魔宫，当个养眼的花瓶。 【食用指南】 1.女主性格很狗，是个混蛋，真的。 2.苏文，非典型男弱。本文的男性角色们也都是大佬但是女主实在太强了他们在感情上和实力上都是输的那一个，难以接受的慎入。 3.本文有感情线与感情纠葛，但是所有男角色在女主心中的地位都不咋地，严格来说这文儿甚至不算有男主，因为女主不会爱他，就算有男主，他的女主心里最多是个“花瓶”，并且不排除男配们会干掉他上位。建议大家把男人当成女主身边的花瓶和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过客，不要站队，围观女主骚操作即可。真诚预警。 4.不虐女主，一定虐男，再次预警。 内容标籤：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冽 ┃ 配角：背景板们 ┃ 其它：修真 一句话简介：女魔头在线修仙 立意：自由随心，方证大道 第1章 女魔头 她曾是个大佬 赵冽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一条铁链子绑着。 那条铁链连着圈手环，手环牢牢卡在她的右腕上。 诡异的是铁链和手环上闪着细微的金色纹路，赵冽抬起没被绑住的左手，摸了摸铁链上的金纹。 令她意外的是，她的手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了。 一行细微的文字突然在赵冽的视野中浮现。 “【道具&mdot;伏魔锁】：从一万年前的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法器，可封锁魔修修为。” 赵冽看到这行文字不由惊讶。 这行文字像是游戏里的道具说明，玩家一碰到道具，游戏系统就会为玩家展示出道具名称和介绍。 赵冽心想，她难道是……穿越了? 她皱眉打量四周。 这似乎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山洞，洞内光线昏暗，但不知怎么的，她居然能看清黑暗里的一切事物。 赵冽能清晰地看见远处岩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她还能听见水珠滴落砸在石头上清脆声响，就连水珠落下的样子都在她眼中变得缓慢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冽感到她的五感敏锐到不可思议。 赵冽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好像没有出口。 再联想到她手上绑着的锁链，赵冽可以肯定，这洞穴是一个拘禁之所，被拘禁的人，就是她自己。 紧接着冒出来的文字说明印证了赵冽的猜测。 “【地点&mdot;镇魔狱】：被秘法禁制层层加持固若金汤的魔狱，作用是镇压魔修。” 赵冽把注意力集中到刚刚冒出的文字说明上。 伏魔锁，作用是封锁魔修修为。镇魔狱，作用是镇压魔修。 赵冽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似乎穿成了一个魔修，如今正在“服刑”。伏魔锁是刑具，名为镇魔狱的山洞则是她的监牢。 镇魔狱内异常空旷，偌大的里只有赵冽一人，她的心跳声和唿吸声被无限放大，水珠滴落的声音无比明显。 她稍微动了动被束缚的右手，便感到一阵难言的拘束感袭来，压制得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坐在地上。 赵冽不信邪，她使劲拽了下伏魔锁，结果锁链上金光大放，灼热的痛苦瞬间从绑着手环的右腕蔓延到身体各处。 她当即倒在地上痛唿出声，过了足足有一刻钟，烧灼的痛感才渐渐缓解。 赵冽喘着气爬了起来，背靠岩壁缓缓坐直了。 “【状态&mdot;修为封印】：因为伏魔锁和镇魔狱，你的修为被压制，一身实力无用武之地。” 赵冽盯着“修为封印”这四个字看了许久，脸色阴沉。 她脾气不好，很想打人。 伏魔锁给她带来的痛，她绝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赵冽看着金光收敛的伏魔锁，心情变得焦躁了。 她的身份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被拘禁在镇魔狱? 赵冽皱眉思索之际，面前忽然照进了一束光。 严丝合缝没有出口的岩壁不知何时裂开了一个大洞，赵冽下意识用左手挡住眼睛，强烈的光线让她不适。 赵冽透过指缝隐约看见一个人影立在洞口，从身形来看，好像是个男人。 她放下左手，眯起眼一言不发地盯着洞口的男人。 男人逆光站着，赵冽见他一身白袍气质温润，正盘算该怎么开口，男人却上前一步，走到了离赵冽十步之远的地方。 “你有五十年没触发伏魔锁上的咒文了。”男人平缓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挣扎了。” 第2页 赵冽一愣。 五十年?居然有这么久? 她这具身体居然至少在这儿被拘禁了五十年! 五十年光阴，这镇魔狱又这般空旷单调，把一个人关在这儿五十年，恐怕能把人逼疯。 赵冽从先前的文字说明中隐约猜出自己是穿越到了能修真的世界，也许对于修士来说五十年光阴不值一提。 “师妹，”男人加重了语气，“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赵冽：“……?” 感情她和这人是师兄妹关系? 文字说明非常适时地跳了出来。 “【角色&mdot;秦瀚】：化神修士，玄宗长老，阵法宗师，在修真界声名极盛，被世人视为正道门派的中流砥柱。” 这剧情出乎赵冽的预料，她顿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赵冽对自己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对镇魔狱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她本想从眼前的男人口中探听情况，可他的话着实让赵冽意外。 赵冽认为自己不能贸然搭话，于是她闭上了嘴。 “五百年了，你还是不肯悔改吗?”秦瀚又问。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你在这里五百年，就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后悔吗?” 赵冽：“???” 啊这，怎么又变成了五百年了? 难不成是原身五百年前就被关进了镇魔狱，前几百年她一直想要出去，直到近几十年，她才认命不再反抗? 太惨了! 赵冽同情原身，更同情即将代替原身承受拘禁之苦的自己。 她还没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要是要是赵冽能看到自己的角色说明就好了。 她心念一动，便看到文字浮现。 “【角色&mdot;赵冽】：正道的叛徒，被世人唾骂的绝世女魔头，当代魔主。五百年前遭正道修士联手围攻，后被囚禁镇魔狱。” 赵冽：……草。我给自己跪下了。 原来她曾是个大佬，只是一时失足成了阶下囚。 赵冽认为自己的人物介绍上可以加一个名号——“修真界孙悟空”。 因为孙大圣曾经是一个牛逼哄哄的人物，恰好也遭暗算成了阶下囚，被镇压五百年。 不过人家孙大圣五百年后就被唐僧解救出来了，赵冽却前途未知，也不知能不能等来自己的唐僧。 “师妹，你果真还是……”秦瀚看着沉默的赵冽，“你果真还是和从前一样固执。” 他忽然笑了，那笑中带着苦意，“你小时候，表面性子温软，其实认定的事从不悔改半分。你随那个人一同堕魔，性情大变嗜杀冷酷，别人恨不得将你除之而后快，我坚定地认为你一定是另有苦衷，你被拘禁，我还是劝掌门和师祖留你一命……” 秦瀚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赵冽怕露破绽，更不敢贸然开口了。 而他见赵冽毫无反应，眼中的光暗了下来。 “为兄只想要一个解释，我要你，亲口对我说出你堕魔的原因。”秦瀚道，“可你始终不说。” 赵冽：我比你还想知道我堕魔的原因。 “师妹，当年情谊，到底几分真，几分假?”秦瀚低声问，“我有时怀疑，你和我从前认识的小师妹已不是同一人。” 说罢，他静静地看了赵冽一会儿，转身离去。 但赵冽不想让他离开，她都被囚禁了五百年了，说不定都没见过几次活人，秦瀚走了，下一次有人出现是什么时候? “师兄。”赵冽斟酌着喊了一声。 秦瀚背影一震，“……你很多年没唤我师兄了。” 赵冽琢磨着要打打感情牌，这便宜师兄似乎很重情义，也许他会心软。 她刚要开口，就见眼前飘过一行字。 “【任务&mdot;挑衅师兄】：身为莫得感情的女魔头，怎么可以对正道修士服软呢?你需要点满秦瀚的怒气值。” “任务完成奖励：从镇魔狱脱困。” 赵冽一脑门问号。 她思考片刻，轻易地做出了决定。 她想验证——她想验证如果她完成了任务，是不是真的会收到奖励。 赵冽甚至难以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什么心理负担，毕竟她初来乍到，对这所谓的师兄没什么感情。她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离开镇魔狱。 没人想被囚禁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就算赵冽借旧情讨好秦瀚，他也不可能放赵冽这个女魔头出镇魔狱。最坏的结果是继续拘禁，或者死。 但，赵冽本就不怕死。 思及此处，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师兄，你问我当年情谊有几分真几分假，”赵冽盯着秦瀚，一字一顿道，“事到如今，师兄还不明白吗?你我之间，从无情谊可言。” 第2章 寄魂生 开大法 “从无情谊可言?” 秦瀚霍然转身，隐忍地看着赵冽。 “你年少入玄宗，对修真界一无所知，是我照顾你。你犯错受罚，是我陪你闭关思过。你贪玩疏于修炼，是我手把手教你、时时刻刻督促你……现在你告诉我，你我从无情谊可言?” 他眼神转冷，“小师妹，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小师妹吗?” 第3页 赵冽心想，她还真不是他认识的小师妹了。 原身不知做过什么，她这师兄对她似乎是真心的，可她伤他至此。她从前是正道修士，后来堕魔，堕魔会使人性情大变吗?他们师兄妹竟成了仇人。 “人总是会变的，师兄。”赵冽道，“师兄若真顾念旧情，不如将我放出镇魔狱?” “放你出去?”秦瀚走到赵冽身前，俯下身看她，“放你出去杀人吗?” 他勐然攥住赵冽的右腕，黑色的魔气像受了刺激似的争先恐后地从赵冽体内涌出，伏魔锁金光大放，将魔气尽数压制。 赵冽忍不住痛哼一声，那魔气仿佛激起了她心中的戾气，她的视野骤然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秦瀚离她极近，几乎与她唿吸相闻。 赵冽不满他的钳制，便大怒挥拳，这一拳直接砸中了秦瀚的面庞……而他竟不躲。 见赵冽还想再打，秦瀚又制住了赵冽挥拳的左手，冷漠道：“你身上魔气更加浓重了，煞气也丝毫未减，可见这些年从未反省，也不曾真心悔过。只怕你出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开杀戒吧?” 赵冽笑出了声，“师兄，杀人是为泄愤，师兄多让我打两下，我泄了愤，煞气就平復了，出去后说不定也不会大开杀戒了。” 魔气和煞气恐怕皆是原身遗留。 镇魔狱五百年光阴，人都快疯了，心绪不平，煞气自然越积越重。 秦瀚慢慢松开赵冽的手，直起身后退两步。 “若能让你恢復到从前那般，莫说是打我两下，就算让我把命献出去，我也心甘情愿。”他喃喃道，“但……回不去了。” 赵冽听得都有点同情他了，可她的人设是莫得感情的女魔头，任务是刷爆秦瀚的怒气值。 文字介绍上说了，秦瀚出身玄宗，是正道门派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人应该是正义的、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他重情重义，重视门派。 激怒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踩着他的底线蹦迪就行了。 赵冽思索片刻，开口挑衅道：“你最好别让我出去，师兄。” 秦瀚垂眸看她，嘴唇紧抿。 “要是我出去，我第一个要毁的是玄宗，第一个要杀的玄宗弟子……我不会杀你，师兄，毕竟你我‘情谊深厚’，我捨不得看你死。”赵冽靠在石壁上，眸中含笑，“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宗门覆灭，血流成河。” “……你!”秦瀚果然怒意勃发。 可怕的威压爆发，周围的空气温度急速下降，无穷无尽的寒意向赵冽袭来，地面和岩壁凝结起冰花。 秦瀚的眸子冷到极致，“既如此，我决不会让你离开镇魔狱半步。” 魔气自发溢出，为赵冽抵挡寒气，冰霜凝结到她身边便无法寸进。 “就凭这山洞?”赵冽心里发虚，面上却丝毫不虚，“我有的是耐心，你不会真以为这地方能困我一世吧?” “的确。”秦瀚低声道，“你修为强于我，已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若非当初二十八派联手，我等真奈何不了你……你寿元悠长，我只会死在你前头，以前忠于你的魔修，仍在想办法救你出来。” 赵冽有点小惊喜，原来她还有下属。 “赵冽，你记着。”他语气异常坚决，“哪怕要我以血肉神魂祭镇魔狱，我也会阻止你脱困。” 赵冽：……不是，一个个都这么忌惮我，咋不杀了我呢? 秦瀚深深看了眼赵冽，挥袖离开。 赵冽生怕没刷够师兄的怒气值，故意拖着长腔道：“慢走啊师兄，有空多来和师妹我叙旧。” 岩壁上的洞开启，秦瀚离开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赵冽。 她容貌未变，还如从前一样美丽。五百年拘禁，她的意志没有被消磨，堕魔后的戾气和煞气不减反增。 可看到赵冽坐在地上偏头望他的表情，秦瀚一个愣神，恍惚间还以为坐在那里的依然是拽着他袖子撒娇的娇俏少女。 “醒醒吧，她不是当初的小师妹了。”秦瀚苦涩地对自己说，“她是修为冠绝天下的魔主，正道之敌。” 出口闭合，镇魔域内的光线也消失不见，这空间恢復了昏暗。 赵冽恹恹地瞥了一眼右腕的伏魔锁，忽然感觉有些无趣。 没事干，没人说话，没有手机电脑，不能逛街吃喝，很无趣。 唯一能和她说话的人被她气走了。 赵冽内心有些疑惑，她和正道显然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那些正道修士为何任由她活着，不取她性命? 杀一个被镇魔狱囚禁的魔修应该不难吧? 秦瀚不杀是因为旧情，其他人呢? “【任务&mdot;挑衅师兄】：已完成。奖励发放。” “【秘法&mdot;寄魂转生】：修炼此法，可神魂出窍，借身转生。神魂足够强大者，可藉此法炼制身外化身，一魂两体，与常人无异，就连修为高绝者也无法探查出化身异常。” 赵冽：开马甲大法? 她还以为只要完成了任务真能打开伏魔锁走出镇魔狱，现在想来，要想真正脱困恐怕没那么容易。 第4页 赵冽沉思片刻。 修炼寄魂转生，离开镇魔狱的只有神魂，本体还要留在这儿。 神魂逃离搞一具身外化身，再利用身外化身营救本体应该是个可行的方法。 总结——我救我自己，简称自救。 赵冽凝神，接着她眼前出现了一段段古朴玄妙的古篆符文，符文光芒一闪，烙印在赵冽的识海中。 她闭目细读，发现寄魂转生有着非常非常大的缺陷，那就是施术者无法确定自己会转生到哪具肉身上，万一转生的人是个歪瓜裂枣……那可哭都没处哭去。 赵冽衡量半晌，任性地决定赌一把。 镇魔狱轻易不会有人来，赵冽觉得就算她神魂离体，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赵冽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下寄魂转生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双手捏了个法诀。 镇魔狱和伏魔锁也有镇压神识与神魂的功效，也许是寄魂转生这种逆天秘法足够牛逼，施展后竟然丝毫没有触动禁制。 赵冽顺利地施展了秘术，接着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好像有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的神魂。 她的神魂向未知的远方飞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进入了一栋温暖的居所。 牵引她神魂的力量消逝了，她半睁开眼，发觉面前似有暖色的光束晃动。 赵冽眨了眨眼，才发现眼前晃动的是烛火。 她直起身，无意识地摸了一把身下柔软舒适的软榻，再观室内富丽堂皇的装饰，便猜测她附身的人乃是出身富贵之家。 “【地点&mdot;晋国皇宫】：晋国地处凡人界，晋国皇族已统治这片地域六百年。” “公主醒了?”一旁有侍女低眉顺眼地过来。 “去给我倒杯茶。”赵冽看她一眼，神态自然地吩咐。 侍女低声应是。 “【角色&mdot;赵黎】：是晋国的公主，也是魔主赵冽的身外化身。” 运气不错，被赵冽借身转生的人竟是一位公主，只是她这具身体是个凡人，无半点修为。 有点麻烦，她还要重新修炼。 赵冽半靠在软榻上，开始接收这位公主的记忆，这时侍女倒茶回来了。 她恭恭敬敬地递上茶盏，道：“梁乐师还在殿外跪着，公主想如何处置他?” 梁乐师，原是这位公主相中的男宠。可她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发现梁乐师与她宫中的一个宫女私相授受。 她大怒，罚梁乐师在外面跪了一下午。 赵冽喝了口茶，随意道：“杀了吧。” 第3章 吞气 躺着都能变强 侍女领了命，退出宫殿。 不一会儿，殿外传来了惊恐的求饶声。 “求公主饶奴才一命，奴才……”这声求饶才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几名侍卫上前死死地捂住梁乐师的嘴，将他拖走了。 赵冽没心情理那个什么梁乐师，也没兴趣在这个事情上纠缠。 他惹她不快，那干脆就杀了了事，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赵冽一直是个这么果断的人。 侍女去而復返，回禀道：“已按公主命令将那罪奴处置了。” 赵冽淡淡应了一声，走到梳妆檯前坐下，道：“替本宫梳妆。” “是。”侍女走到赵冽身后，动作轻柔地挽起赵冽的长髮，“公主想梳个什么样式?”她又道，“今晚陛下设宴款待国师，公主可要打扮得隆重些?” “是要隆重些。”赵冽道。 她盯着铜镜中的人。 晋国皇族也是赵氏，这位名为赵黎的公主深受皇帝喜爱，得封号嘉旭。旭字带九，九为极，光从封号便能看出这位公主有多得皇帝宠爱。 令赵冽感到惊异的是，铜镜中的这张脸和她原本的相貌极为相似。 寄魂转生，挑选的是与神魂相容的躯壳，大抵是这位公主的躯壳与赵冽的魂魄极为契合，她这才能顺利附身。 赵冽想到，她穿越后睁眼看见的就是镇魔狱，还不知道被称为修真界女魔头的原身到底长什么样。 修炼寄魂转生后，身外化身与本体仍有联繫，等她境界更进一步，便可同时控制两具躯壳。 寄魂转生也是一门锻鍊神魂的秘法，可进入识海观想神魂，也可魂魄出窍，意识在身外化身和本体之间随意转换。 侍女为赵冽梳完头，又取出口脂、胭脂、香粉给她上妆。 铜镜中的美人五官越发明艷动人。 赵冽支使侍女挑选衣服，自己则坐在镜前。嘉旭公主的容貌简直与赵冽的容貌一模一样，这是巧合，还是…… 为验证猜测，赵冽又一次施展了寄魂转生。 顿时，她察觉到了与本体的一丝联繫，只是她这具躯壳毫无修为，且与本体距离极远，又有镇压神识的镇魔狱相隔，所以联繫微弱。 幸好寄魂转生妙用颇多，赵冽心念一动，神魂回归位于镇魔狱的本体，接着魂魄出窍。她神魂漂浮于空中，向下俯视，观察被锁链束缚的本体。 赵冽的本体斜靠在墙壁上，表面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昏暗漆黑的洞穴里，伏魔锁闪出细细碎碎的金光，不断镇压她身上的魔气。 赵冽看清了本体的容貌。 第5页 那是一张让她极为熟悉的脸——她自己的脸! 怎么会这样?身外化身与赵冽的容貌相似，镇魔狱中的女魔头，居然也和她容貌相似。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更让赵冽在意的是，女魔头的名字也叫赵冽，和她的本名相同。 赵冽神魂回归嘉旭公主的躯壳，陷入沉思。 被镇压的女魔头赵冽，难道就是她自己? 侍女的声音打断了赵冽的思考。 “这件杏色宫装，公主看着如何?” 杏黄色略显活泼，不过宫装样式突出的是“雅”，嘉旭公主今年十五，穿这件衣裙前去赴宴正合适。 赵冽看了一眼，也很满意，她道：“就这件吧。” 她起身，任由几名侍女服侍她穿衣。 赵冽已经梳理了嘉旭公主的记忆，倒不怕在相熟的人面前露出破绽。嘉旭是极其自负傲慢之人，她眼高于顶，不屑与旁人相交。 装个刁蛮公主而已，不难。 梳妆完毕，赵冽被一群侍女簇拥着登上轿子，前往宴会。 晋国皇帝这些年沉迷仙术，不问国事，他妄想得道成仙，日日都要服食大量的仙丹。晋国国师自称仙人，是来凡人界辅佐皇帝建功立业的，皇帝对他很是信任。 赵冽看了嘉旭公主的这段记忆后，判断皇帝服用的仙丹多半是假的，因为他服药后身体也没见有什么好转。至于国师仙人的身份是不是真的，这点存疑。 国师可能是有点修为的修士，来凡人界装成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也可能他压根不是修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若是这样，皇帝被矇骗，国师是假扮，晋国国运堪忧。 不过赵冽对挽救晋国国运没什么兴趣。 她赴宴，只是想去蹭吃蹭喝，顺便维持一下刁蛮公主的人设。嘉旭公主最爱在宴会上出风头，她不去赴宴就有点反常了。 赵冽感觉自己在镇魔狱时五感非常敏锐，离开镇魔狱换了副躯壳，五感灵敏度便大大下降。 大概是因为本体修为高，身外化身不具备修为吧。 但是，她该如何修炼呢? 修炼是要功法的，功法从何处获得?难道完成任务会奖励功法? 赵冽念头一起，忽然感到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吸纳到了身体里。 一股冰冷的气息在她体内游动了起来，自行循环了一个周天。 “【功法&mdot;大天魔经】：修真界第一人、当代魔主的自创功法。体内魔气可自行运转吸纳天地元气，不管是走路还是睡觉都会时刻增加修为，躺着都能变强。” 修真界第一人、当代魔主指的不就是女魔头赵冽嘛! 赵冽：我真牛逼。 刚刚功法自行运转，已吸纳了一些天地元气，它们在赵冽体内转化为魔气。 轿子有帷帘遮着，赵冽索性玩起了魔气。 一团黑气在她指尖涌出，接着又消失。 凡人界的天地元气稀薄，赵冽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功法循环有点迟滞。 轿子晃晃悠悠地到了宴会宫殿，守门太监高喊一声：“嘉旭公主到!” 赵冽拢了一下耳边垂下的髮丝，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条斯理地踩着人墩子步下轿子。 身后立刻有两名侍女跟上，为她收敛裙摆。 宴会宫殿内灯火辉煌，最顶端的龙椅上端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他抚掌笑道：“朕的嘉旭到了。” 赵冽行礼道：“父皇。” “来。”皇帝示意赵冽到他跟前，随后指着坐在右手席第一位的男人道，“这是国师，嘉旭应当是第一次见他。” “见过嘉旭公主，”身着青色道袍的男人起身行礼，恭维道，“早闻陛下的嘉旭公主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赵冽冷淡地对他点了下头，就扭头对皇帝道：“父皇，菁菁妹妹好不容易进宫，儿臣去找她说说话。” 皇帝没有不应的道理，“去吧。” 国师见她如此目中无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意。 “公主且慢!”他突然道。 赵冽这才分给了他一个眼神，她经过精心修饰的眉眼微微一蹙，“何事?” 今日她盛装打扮，艷压群芳，国师一看赵冽那张脸，立刻忽略了刚才的不快，同时邪念蠢蠢欲动。 “【角色&mdot;李瑞】：魔修，修为练气三层。为夺晋国玄黄龙气隐瞒身份，成为国师。” 国师李瑞是个野鸡魔修?赵冽一愣，玄黄龙气又是什么? “【奇物&mdot;玄黄龙气】：也称龙脉之气，龙气盛则国运盛，龙气衰则国运衰。龙气隐于皇宫地脉，与赵氏皇族之运势昔昔相连。借龙气修行事半功倍，吞龙气修行，修为可突飞勐进。但以此法修炼易受龙气反噬，导致走火入魔而亡。” 这法子似乎邪得很。 赵冽若有所思地看着李瑞。 “国师可有事?”皇帝疑惑道。 “臣一见公主，便察觉出公主有些修仙的资质。”国师一派仙风道骨，“不知公主可愿意拜我为师?” 赵冽心里冷笑，一个练气三层，只比凡人强一点的魔修，你也配? “朕的女儿也有修炼资质?”皇帝的面庞霎时间被喜悦填满，他拍着赵冽的手，大笑道，“嘉旭果然有大福啊!” 第6页 “【任务&mdot;除去国师】：没有魔修能在你面前作威作福，杀了他。” “任务完成奖励：魔剑归位。” 赵冽敛眉道：“儿臣自然愿意拜师。” 国师大喜，正要让赵冽行拜师礼，却听赵冽道：“拜师这样的大事，最好择一黄道吉日，然后再行拜师礼，方显郑重。” 皇帝听得连连点头：“嘉旭想得周到!国师以为如何?” “公主所言极是妥帖。”国师只好端着架子，不让自己神态显得太过急切。 宫女斟酒，觥筹交错，丝竹声响起，舞女挥着长袖和着乐声翩翩起舞。 赵冽入席，她一边品尝菜餚一边应付莺莺燕燕的女眷。 她注意到，国师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女。 他喝了不少酒，到最后都有些醉了。 修士喝凡酒其实是很难醉的，但是这位国师的修为实在太低了，才练气，还未能辟谷。 宴会过半，国师去了宴会外，看样子是要去醒酒。 赵冽藉口吹风也出去了。 她支开侍女，然后去找国师。 国师醉醺醺地半靠在石栏上，他的侍从差点扶不住他。 “你退下。”赵冽对侍从道。 侍从还在犹豫，国师却醒了。 “公主?”他朦胧地看向赵冽，用力晃了晃脑袋，“公主有何事?” “本宫想向未来的师尊讨教些关于仙人的事。”赵冽道，“国师不会不允吧?” 这事，外人确实不能听。 国师酒醒了几分，对侍从道：“你先退下吧。”他望着赵冽美丽的面容，笑容温和 ，“不知公主想知道什么?” 侍从远远退开，皇宫守卫离他们也有好几丈远。 “玄黄龙气，我也想要。”赵冽轻声道。 国师听闻此言，酒顿时全吓醒了，他惊悚地瞪着赵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你……”国师惊疑不定。 “你我平分龙气，可否?”赵冽再次问。 国师满脸活见鬼的表情。 赵冽见状微微笑道：“怎么，国师没见过同行吗?” 第4章 天魔经 能跪着生就不站着死 晋国皇帝想得道成仙，然而身处凡人界，仙缘难求，仙踪难觅。 修真宗门大多位于修真界，修士轻易不会来到凡人界。 凡人界天地元气匮乏，浊气过重，没有修士愿意来这里。 国师在皇帝面前展露仙法，皇帝求仙心切，便上当了。他日日都要吃国师炼制的“仙丹”，还专为国师修建了一处道观，供他修行用。 皇帝之所以急于求仙，是因为皇族藏书上记载五百多年前有一公主得仙人看中，被带去修真界了。 国师说皇帝有修炼资质，皇帝信了。 这回国师说嘉旭公主有修炼资质，皇帝也信了。 国师要收公主为徒，皇帝居然想都不想地应允。赵冽怀疑，如果不是皇帝自持身份，可能也会拜国师为师。 赵冽回到宴会，看着端着酒杯坐在龙椅上大笑的便宜父皇，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疑惑。 这样昏庸无能、容易被矇骗的人都能当皇帝，那她自己要是想整个皇帝噹噹岂不是手到擒来?国师到底给这皇帝下了什么迷魂药? 赵冽的侍女给她布菜，她细嚼慢咽吃得很是舒心。 而另一边的国师就没那么舒心了，他回到宴会后如坐针毡，眼睛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嘉旭公主所在的席位。 嘉旭公主，也是魔修。 这个认知反覆冲击着国师的三观。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练气三层放在凡人界或许是个一等一的高手，放在修真界，他就是个蝼蚁。嘉旭公主拆穿他身份时他真的慌了，他怕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离他而去。 不过嘉旭公主压根没有用这件事威胁他，只提出要分龙气。 国师早年得了份机缘，他捡到了枚破损的荷包，又偶然打开了它。 荷包竟是一个残破的储物法器，里面装着一本魔修秘籍，还有一些介绍修真界的杂书典籍。凭藉这本功法，他走上了修魔之路。 这本魔修功法邪门，竟然需要藉助龙气修行，于是他将目标对准了皇族。 凡人界没有修士，国师行骗多年，一直没被拆穿。 这是他当国师的第二年。 之前他也曾远远望见过嘉旭公主，但从未察觉到她身上有灵气或魔气。 国师回忆方才在殿外与嘉旭公主谈话的场面，心里越发惶恐。 她刻意流露了一丝魔气表明身份，等他信了就收回了魔气，自身气息收放自如。 再加上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底细和所图谋之事，国师当即判断嘉旭公主的修为远高于他。 只有修为高的修士才能完全掌握自身气息，这是他从典籍里知道的。嘉旭公主身上的那丝魔气深邃冰冷，竟给他一种如渊如狱的感觉，这更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嘉旭公主，恐怕是一位修为远高于他的魔修。 国师甚至怀疑，真正的嘉旭公主已经死了，眼前嘉旭公主是假冒的。 她身为皇族公主，为什么要吸取与晋国国运息息相关的龙气?她不可能不知道动摇龙气就是动摇国运，可她仍然要吸取龙气。 第7页 国师知道修士有诸多奇妙的法术，改变容貌伪装成一个凡人不是什么难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她这样做的缘由，就把原因归结为“嘉旭公主”也是一个想吸取龙气修行的魔修，她为了得到龙气潜入皇宫，伪装成嘉旭公主的样子，矇骗了所有人。 国师得出这个结论后心惊胆战，连酒都忘了喝。 他觊觎嘉旭公主美貌，想收她为徒是藉口，可那时他不知道嘉旭公主的真实身份。 这对于一个高修为的魔修来说应该是极大的冒犯，国师简直怕极，他怕这位魔修一个不爽把他杀了。 嘉旭公主回到宴席后举止有度，言谈优雅，神情不见丝毫异常。 国师不禁暗暗心惊，更是觉得她心性气度并非常人。 国师惜命，他能当国师靠的是高超的骗术和谨慎细緻的谋划。 只是皇帝将他捧得太高，他膨胀了，行事日渐张狂。 赵冽的出现让他恢復了清醒，让他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为了保住荣华富贵，他可以做出任何让步。 分龙气而已，龙气没有命重要。 可以跪着生，他为什么站着死呢? 况且赵冽还没让他跪，她仅仅是提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国师做完心理建设，对赵冽的恐惧消散了一些。 但他早已决定要找个机会对赵冽当面道歉，因为他在收徒这件事上冒犯了她。 刚刚谈话匆忙，国师心神失守之下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他无比懊恼，害怕真惹恼了赵冽。 宴会结束，嘉旭公主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宫殿，她从头到尾都没给国师一个眼神。 国师看她这般举动，反而认为她是身有实力心有底气，没把他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这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冽没料到这国师是个跪得如此迅速的怂瓜蛋，更没料到他居然只靠自己脑补就跪下了。 她回宫后洗漱更衣，打发侍女守在殿外，在榻上盘膝而坐，默默运转《大天魔经》。 练气三层只比凡人强些，靠人数堆也能把一个练气三层的修士给堆死，他体内魔气消耗完毕，便是他身死之时。 但赵冽心里仍然有危机感，国师是个野鸡魔修，威胁有限，镇魔狱带给她的威胁才是实实在在的，赵冽不喜欢把命交给别人掌控，她要想办法脱困。 完成杀死国师的任务，获得的奖励是“魔剑归位”。 魔剑应当是一件兵器……可它归位是怎么个归位法? 这些事是思考不出来结果的，只能等任务完成后再看。 赵冽摒除杂念，专心运转《大天魔经》。 《大天魔经》的修炼法诀被印刻与她的识海之中，她细緻地看了一遍复杂晦涩的篆文，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顺利地解读出文字内蕴含的意思。 赵冽当即按照功法吸纳天地元气，并催动魔气流转。 这次，她直接进入了“内视”状态。经脉交错，魔气顺着经脉游动，汇入丹田，接着又从丹田游出，再次在体内循环了一个大周天。 循环又循环，如此往復，生生不息。 过了一会，赵冽明显感到自己的修为有了些许增长。 赵冽退出修炼状态，但体内功法仍在运转，未有停止之势。 她若有所思，修炼《大天魔经》后，不管是躺着坐着还是走路吃饭，功法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修为进境速度当然快得很。 赵冽想到这里，干脆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既然这样，她还辛辛苦苦盘膝摆出修炼姿势干嘛?躺床上睡觉得了，反正睡觉时也能增加修为。 第5章 老祖宗 你拿什么来换 天色渐亮，赵冽也醒了。 她不是皇子，皇子需要早早起床读书，言行举止都被严格要求。皇帝对嘉旭公主非常纵容，她作为公主不需要学习治国，每天都过得十分悠闲。 按照嘉旭公主的习惯，她起床洗漱后会细细梳妆打扮一番，然后去找她那群塑料姐妹开茶会或诗话鑑赏会，隔上几天还会邀请一帮子人去戏楼听曲儿、游湖踏青。 今天赵冽懒得应付那群莺莺燕燕，便对侍女道：“本宫身子不适，今儿个就不去听曲了。” 侍女露出意外的神色，但还是道：“是，公主。” 赵冽内视一番，发现丹田处盘踞着一团黑漆漆的雾气，这是魔气。昨夜她内视，丹田内还是空空的，没有任何魔气存留，一晚过去，体内的魔气居然已经这么多了。 凡人界天地元气稀薄，但《大天魔经》吸纳元气的速度足够强。 《大天魔经》里也有几个和功法配套的攻击法术，赵冽想找个机会试验一下，看能有多大威力。她这具身外化身修为低，应当不会造成太大破坏。 赵冽正用着早膳，皇帝身边的太监突然到来。 “公主，皇上让您即刻去一趟清心观。” 因为皇帝沉迷修炼仙法，所以专门在宫内建了一座小道观，平日里他和国师商量事或修炼都在那道观里。 赵冽问：“父皇叫本宫过去是有什么事吗?” 太监小心翼翼地瞄她脸色，讨好地笑道：“公主您忘了?国师要收您为徒呢，皇上叫您过去，许是要跟您商量这事。国师也已到了，现下就在观中。” 第8页 “你先去回禀，本宫稍后就到。”赵冽道。 小太监走了。 她不紧不慢地用完早膳，登上轿子慢腾腾地去往清心观。 皇帝正跟着国师学唿吸吐纳之法，国师骗皇帝说他有修炼资质，皇帝便日日都这般修行，盼望成仙长生不老。 过了约一刻钟，观外传来了些许动静，皇帝睁开眼睛道：“嘉旭来了。” 赵冽给皇帝行礼。 同时国师也忙不迭地站起来对赵冽行礼：“臣见过公主。” “免礼。”赵冽看他一眼。 皇帝看看国师，又看看赵冽，皱眉道：“国师日后便是嘉旭的恩师，不必行此大礼。” 国师一听他这样说，背后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怎么敢收赵冽为徒呢?要是她只是个公主，收了也就罢了，问题是赵冽也是个魔修，还是个比他修为高的魔修，国师没这个胆子。 他不去看赵冽的脸色，急忙对皇帝道：“臣昨日回去夜观星象，算了一卦，竟算出嘉旭公主与臣并无师徒之缘……” “什么?”皇帝表情顿时不对了。 “公主的仙缘在别处，臣不能收她为徒。”国师道，“皇上可知五百多年前那位得仙人看中的皇族公主?” “朕知道。”皇帝面色稍缓，“那位老祖宗被仙人带去了仙界。”他琢磨片刻，“国师的意思是说，朕的嘉旭以后也会被仙人带去仙界?” 这国师哪儿答得上来，他只能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道：“天机不可泄露。” 国师一说天机二字，皇帝立刻不追问了，他拉着赵冽的手道：“国师修为高深，嘉旭不可怠慢，你二人虽无师徒之缘，但你也应将国师当成老师来敬重。” 国师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臣承诺了要教公主修行，可实在算不得是公主的老师……” “朕说你是老师，你就是老师。”皇帝把国师的话当成了自谦，还道，“国师的本事朕是知道的，国师不必妄自菲薄。” 赵冽：呵，蠢皇帝还没看清国师真面目呢?这骗子国师能有啥本事? 她假惺惺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满意地看着赵冽，道：“嘉旭尊师重道，朕甚是欣慰。” 国师：“……” 皇帝还要再说什么，外面突然来了个太监禀报导：“皇上，有急报。” 皇帝盯着那太监，“朕说过，朕修行时你们要守在观外，不得随意进入观中。” 太监扑通一声跪下了：“请皇上恕罪，只是这急报过于重要，奴才不敢怠慢啊!” 他战战兢兢地呈上一份奏摺。 皇帝拿过奏摺翻看两下，脸色越来越沉。 “尚书大人在正阳殿外等着，要与皇上商讨国事。”小太监道。 谁知皇帝看了奏摺，竟忧心忡忡地望向国师道：“南方水患严重，国师能否为朕算上一卦，看这水患何时结束?” 赵冽：“???” 不是，臣子都找上门要和你商量怎么治水患了，你居然去找一个神棍算卦? 晋国挣扎到现在都还没亡国，简直是一个奇蹟啊。 当着赵冽的面，国师很怂，他不敢装神弄鬼，怕说多了失言，于是就道：“水患事大，臣需要花费时间仔细推演，不如皇上先去和尚书议事，等臣算出了天机便立刻告诉皇上。” 皇帝心有不甘，连连追问需要多久才能算出来，国师神情不变，三言两语将皇帝哄走了。 皇帝走时叮嘱赵冽留在道观好好和国师学仙术，赵冽含笑道：“恭送父皇。” 她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对国师道：“‘父皇’很信任你。” 国师连称不敢。 侍女守卫都在道观外候着，他们都知道国师修炼时最忌讳有人打扰，因而观中无人。 “你有什么不敢的?能让一国之主对你如此信赖，这是你的本事。”赵冽看了看他，慢悠悠地在道观里乱逛。 道观看着清雅，实际上室内陈设物件没有一件不是珍品。 “本事”?国师认为嘉旭公主是在说反话。 他回去后想了很多，一时想嘉旭公主若真有本事怎么会和他平分龙气，她应该直接杀了他动手抢，一时又怕嘉旭公主真是个厉害魔修，他唯恐惹祸上身。 他在想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除掉嘉旭公主。可是万一她有底牌呢?万一她真的强到他无法匹敌呢?他看不出嘉旭公主到底修为几何，低境界修士看不穿高境界修士的修为，这不正说明嘉旭公主修为比他高吗? 国师纠结了一整夜，最后还是怂了。 他不敢试探，不敢招惹嘉旭公主。 他知道自己的底细，他无依无靠，是“散修”，孤家寡人。在他看来，嘉旭公主敢直接对他表露身份，显然是因为底气十足，不惧他动手。 国师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他打算嘉旭公主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只要不要他的命，不夺走他的荣华富贵和国师的地位，他可以付出任何东西。 “公主。”国师拱了拱手，“公主若有吩咐，臣必定尽心完成。”他认为自己需要表个忠心，“龙气，公主尽管取。如果有别的事需要臣去做，臣万死不辞。” 第9页 赵冽挑眉，讶异他如此识时务。 “我还真有事找你。”她笑道，“就是不知国师肯不肯允了。” 国师一惊，道：“公主请说。” “你修炼的功法有点意思，不如赠我研究研究。”赵冽道。 国师放松了，这个要求比他预想中要容易完成得多。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灰扑扑的破荷包，荷包上光芒一闪，接着一本书出现在他手中。 他将此书双手奉上，“这便是臣修炼的功法，是臣早年偶然所得，其上内容臣早已背熟，公主拿走也无妨。” 残破的书页上写着《噬龙诀》。 “【功法&mdot;噬龙决残篇】：藉助龙气修炼的功法。第一阶段需吸取凡间帝王之玄黄龙气修炼，第二阶段需吸取灵脉龙气修炼，第三阶段需吸取真龙之气血神魂修炼。此功法为残篇，不宜修炼，否则恐有爆体之危。” 龙气难取，要想吸取龙气修行，便要特殊的功法秘法配合。 她翻了翻书，发现上面只记载了第一阶段的修行方法。 赵冽过目不忘，书上内容已被烙印在识海中。 她将书搁到一边，不甚在意道：“可惜了，是残缺的，价值大大下降。” 国师听她一说，顿时肃然起敬。 他修炼功法时日久了，隐约察觉到功法似乎缺了点什么，使他修炼起来困难重重。但是记录功法的书是完整的，并无撕毁缺页的迹象，所以他始终不能确定心中所想。而赵冽才看了一会儿，立刻判断出功法有缺。 “你真是命大。”赵冽打量他，“修炼了残缺的功法，居然还没有爆体而亡。” 涉及性命，国师大惊失色。 “爆、爆体而亡?”他哆哆嗦嗦地道，“我每次修炼时间久了就会感到体内魔气横冲直撞，经脉胀痛，这难道是爆体之兆?” 他这个野鸡魔修缺乏常识，抱着有问题的功法无知无觉地修炼了这么久都没死，也是运气好。 “你以为呢?”赵冽笑了一声，“不过紧挨着龙气修炼那么长时间才练气三层，你也真是够废的。” 赵冽说这话时神态平静，不像是在嘲讽，可她字字句句都透着轻蔑，国师听她这样说，心里提不起一丁点愤怒不满地情绪。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赌对了。 赵冽眼界修为均不一般。 “求公主救我!”国师当场跪下了，“我不想爆体而亡啊!” 赵冽：……你怎么跪得那么快? “没救了，除非你自废修为，换本完整的功法重新修炼。”赵冽故意道。 “这……臣该去哪儿寻一篇功法呢?”国师满脸苦涩，“臣能有今日，全靠运气好，这功法……”他跪在地上，心一横，“公主若能帮我，我定为公主肝脑涂地。” “功法，我有。”赵冽道，“但，你拿什么来换?” 如果能哄骗国师自废修为，那赵冽的任务就好完成多了。 杀一个废人，比杀一个修士容易。 第6章 蜃龙珠 她就是老祖宗本人 “这……臣……”国师犹豫了。 他不捨得废去修为，他知道自己的资质有多差，修炼这么多年也才停留在鍊气三层，修为废掉便相当于从头再来，他又要在修炼上耗费许多心力。 但同时国师也觉得这是赵冽在跟他谈交易，这是他的一个机会。 要从赵冽手里取得功法，他就要付出与功法价值相当的东西。 可问题是国师不知道赵冽想从他手中获取什么。 赵冽是公主，万千宠爱集一身，她不缺钱财不缺名声不缺美貌，也不缺修为，国师想不通赵冽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 “公主想让臣做什么?”国师试探地问。 他想知道换一个功法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如果这个代价在他承受范围之内，他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赵冽沉思片刻，“本宫长居宫中，有些事不方便亲自出面，需要国师代劳。” 国师道：“但凭公主吩咐。” “你去帮本宫收集十名长得好看的男童女童，手脚做的干净些，不要引起别人注意。”赵冽平静道。 “……臣定会办妥。”国师小心翼翼道，“南方水患，多的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要找十个不难……不知公主何时要这些小孩。” 赵冽道：“不急，找回来了就先养在你府中。”她看着国师的脸，“等这十个孩子找回来了，你就来找我，我会给你功法。” “是，臣遵命。” 国师松了口气，同时又感觉到毛骨悚然。 赵冽收集小孩干什么?难不成她练的阴邪功法需要吸小孩的精魄? 赵冽当然不需要小孩，她就是随口一说，给国师找点事儿干。 通过短短的接触，赵冽发现国师是个思虑重爱多想的人，他很谨慎。 赵冽的谎言是基于“再修炼旧功法就会爆体，必须废去修为修炼新功法”这个条件而建立的，因此要骗国师自废修为就必须打消他的疑虑。 国师相信“修炼旧功法会爆体”，因为这是事实，他确实一修炼就会经脉胀痛。所以国师的疑虑主要集中在“新功法要怎么获得”以及“赵冽给的功法是否值得修炼”上。 第10页 要是赵冽承诺直接给国师功法而不需要他付出任何代价，他反而会怀疑功法的真实性，还会怀疑赵冽是不是不安好心。要是赵冽承诺让他付出一定的代价给他功法，国师内心的疑虑就会大大减少。 他这样性格的人，定然不会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免费的都是有代价的，他懂这个道理，所以他宁愿赵冽明码标价，让他自己去争取，最起码这样他会安心一些。 “本宫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成为修士的?”赵冽道，“你应该没去过修真界吧?” 国师心里咯噔一声，听赵冽这语气，她多半是去过修真界的。 他道：“臣早年偶有奇遇，方才那可以储物的旧荷包是臣捡来的，打开后里面便装着功法和修真界的杂书，臣看书自己摸索，渐渐得了门道，成了修士。” “呈上来 。”赵冽道。 国师猝不及防，他正要咬牙将荷包赠给赵冽，却听见她轻笑道：“怎么，怕本宫抢你那破烂?” 国师心想也是，赵冽这种眼界见识的人怎么会图他一个储物法器?便将荷包取出呈了上去。 这荷包破破烂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它上面的阵法纹路模煳不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完全失灵了。 赵冽捏着荷包看了两眼，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应。 荷包里的某个东西似乎与她体内的魔气产生了共鸣。 她往荷包里注入魔气，一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顿时出现在她手心里。 琉璃珠美轮美奂，内部折射光线，很是神异。 这枚珠子被拿出来的一瞬间，国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白。 “【奇物&mdot;蜃珠】：异兽蜃龙的内丹，有制造幻境，避水祛邪之效。此物乃是当代魔主赵冽斩杀蜃龙所得，五百年多前，蜃珠被赵冽赠予其父族晋国皇族，晋国皇族将它放在宗祠中供奉至今。” 赵冽：“???” 等等，她要捋一捋。 赵冽回过味儿来了，原来女魔头赵冽也是出身晋国皇族，皇帝口中五百多年前得仙人看中被带去修真界的老祖宗就是她本人?! 怪不得寄魂转生将她的神魂转移到嘉旭公主身上托生，怪不得嘉旭公主这具身外化身的容貌与她本体的容貌那么相似，原来晋国皇族就是赵冽的如假包换的父族啊! 这蜃珠，是赵冽自己留在皇族的。 想到这里，赵冽眼神一沉，“这珠子，你是如何拿到的?” 被供奉在祠堂里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国师手里? 国师擦了下冷汗，招供了。 “晋国公主得仙人的传说民间也广为流传，被传为佳话，臣来晋国国都是想要获得龙气修行，也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离仙缘近一些，毕竟五百多年前那位公主……”他支支吾吾，“臣一年前从宗祠守卫口中得知宗祠里有成仙的公主留下的琉璃珠，便动了念头，寻了一枚差不多的琉璃珠替换上……” “那么紧张干什么?本宫又没说要罚你 。”赵冽把玩手里的蜃珠。 她说话时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可却给了国师庞大的压力。 赵冽道：“接着说。” 国师老老实实地道：“臣本以为这珠子是仙人留下的，说不定上面藏着点秘密。可得了珠子后，臣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琉璃珠，搁在荷包里时间一长就忘了。” 珠子不普通，是他修为太低看不出门道。 赵冽随意道：“珠子本宫拿走了。” 她把荷包扔回去，国师手忙脚乱地接住。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赵冽一眼，看她表情正常也没说要责罚他，这才放下了心。 今日清心观一行，赵冽基本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她拿到了《噬龙决残篇》，知道了如何吸取龙气加快修炼速度，摸清了国师的底细。更重要的是，她骗住了国师，等他自废修为重修之刻，便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而且还有蜃珠这个意外之喜。 蜃珠中有秘密，赵冽冥冥之中对它有着特殊的感应，等她回宫就好好研究一下蜃珠。 五百多年前，凡人界的晋国公主赵冽被仙人看中带入修真界，然后拜入玄宗。后来赵冽堕魔，成为魔主、修真界第一人。 堕魔后的赵冽被正道修士联手围攻，镇压在魔狱五百年。 五百多年后，赵冽藉助寄魂转生脱困，托生在晋国的嘉旭公主身上。 赵冽生于皇族，后又重归皇族，这仿佛是一个循环。 她有些好奇，蜃珠是在何时被她留在晋国的? 肯定不是在赵冽初入修真界的时候。 蜃龙作为异兽肯定极难斩杀，赵冽是亲自杀蜃龙取出的蜃珠，那时她的修为应该不低了。她取出蜃珠后为什么特地回了一趟凡人界，将它保存在父族中? “本宫交代的事，你尽心去做，本宫一向信守承诺。”赵冽起身，“‘父皇’那边，你知道该如何应付。” “是。”国师道，“恭送公主。” 赵冽走出清心观，登上轿子。 她刚一回宫，便有侍女来报：“镇国公家的三公子递来了请帖，邀公主去宫外的八宝阁相聚。” 第11页 赵冽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位镇国公三公子也是嘉旭公主相中的“男宠预备役”。 三公子庶出，不受宠，就想攀上嘉旭公主这条高枝，出卖色相换取前程。赵冽回忆了一下镇国公家三公子的相貌，发现这位少年郎长得还真挺不错…… 可惜她没空逗弄美少年，便回绝道：“拒了请帖便是。” 侍女犹豫再三，轻轻柔柔地问道：“公主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拒了戏楼听曲，又拒三公子的邀约……若公主身子不爽，可要叫太医瞧瞧?” 是有点反常了，原来的嘉旭公主最爱出宫玩闹。 赵冽面色不变，“本宫最近随国师修行，要清心静气，参悟道法。不管有何邀约，一律拒了。” 侍女恍然应道：“是，公主。” “你们先出去，本宫要一个人想想国师今日讲的经文。”赵冽道。 侍女们依言退出，守在殿外。 赵冽取出蜃珠，想了想，往珠子里注入了一丝魔气。 既然它与魔气有反应，那不妨灌输魔气试试。 没成想，蜃珠还真有了反应。 一团色彩绮丽的雾气从蜃珠里飘出，一时化为山川，一时化为楼阁，一时又化为模煳的人影。 赵冽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词——海市蜃楼。 蜃珠有制造幻境之效，注入魔气，蜃珠便会显化出幻境来。 绮丽的雾气渐渐凝聚，雾中竟浮现出一位少女的身影，这道身影令赵冽极为熟悉。 “你来说说，我为何去要随你们去修真界?为何要拜入你那玄宗?”雾中的少女说话了，“我留在凡人界做我的公主不好吗?” 赵冽心里升起明悟。 蜃珠幻境中的少女，正是她自己，是五百多年前的赵冽，是被仙人看中带入修真界的赵冽。 这蜃珠里，居然保存着她五百多年前的记忆? 第7章 人傀术 她曾有个师尊 幻境中方又显化出一道人影来。 “仙缘别人求而不得，你竟不稀罕?”一名面目模煳的男人笑道，“修真之人可御剑遨游九天，移山倒海，与天同寿，这不比当公主有意思吗?” 少年赵冽道：“当公主也有意思呀。我挑几个小白脸养在宫里，每日想听曲看戏就听曲看戏，想吃山珍海味就吃山珍海味，绫罗绸缎首饰华服我都不缺。在凡人界我是至高无上的皇族公主，到了修真界我就是个普通修士，还要慢慢修炼从底层慢慢爬到上头，好累!” “拜我为师，我护你修行，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男人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修真可容颜永驻，你也不稀罕吗?” 赵冽似是有点心动了，她道：“容颜永驻?” “何止容颜永驻，你还能养男宠。”男人咳了一声，“修真界实力为尊，只要你有实力，养几个男宠都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一妻多夫或一夫多妻都是很正常的。” “有趣。”赵冽笑了，“这跟我们凡人界不一样。我若说我想养男宠，指不定要被外头的言官指着鼻子骂呢。” “你资质天赋极佳，将来定能成为一方强者。你做公主，地位虽至高无上，但却不能想干什么都干什么。你若到修真界，修为登顶，便没人敢对你指手画脚。”男人声音平缓。 “我虽是公主，却永远都不能触及九五至尊宝座……到了修真界，只要我有实力，便能成为天上天下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无人敢不服我。”赵冽抬眸一笑，“我这样理解，对吗?” “……对。”男人眼神中带着惊讶。 他忍不住道：“你想要皇位?” “是。”赵冽道，“如果世间无仙，我的目标就是成为女皇。” “如果世间有仙?”男人问。 “那我便要成为站得最高的人。”赵冽道。 “站得最高?”男人道，“你可知登顶有多难?”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试一试。”赵冽望着他，“我要看看高山之巅、群山之下是怎样一番景致。我想知道我能走多远，能爬多高。我想知道当我修为通天彻地时，群雄拜服、人尽敬仰是怎样的感觉。” 男人半晌不语。 “你居然有这般雄心壮志，我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他无奈道，“你先前还说修仙不如当公主好。” “我那样说是想逗你一下，看看你会是什么反应。”赵冽眨了下眼睛。 男人哭笑不得，他道：“若你下定决心，便拜入我玄宗吧。玄宗乃修真界第一宗，你想当第一人，就来我第一宗，可好?” “我想当第一人，也想去第一宗。”赵冽俏皮地笑道，“只是我想知道，我未来的师尊实力如何?” “怎么，还怕我不够格当你的师尊吗?”男人轻抚道袍，“我名阎朝，道号苍怀，别人叫我苍怀道君。我在修真界并非无敌手，但有信心能护住我的徒儿。我不是什么修真界第一人，但很想教出一个能成为‘第一人’的徒弟。” “——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第12页 赵冽思量片刻，跪在地上郑重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弟子赵冽，拜见师尊。” …… 云消雾散，幻境收敛。 赵冽愣了半晌，方才收起蜃珠。 蜃珠好像需要魔气才能催动，刚刚它显化出这么一个记忆幻境已经消耗掉了赵冽体内所有的魔气，要想让蜃珠继续显化幻境，得等赵冽魔气恢復。 刚刚的幻境，讲的是五百多年前晋国公主拜师时的事。 幻境中的少女一颦一笑皆与赵冽本人相似，她能肯定，蜃珠幻境里的人，正是她自己。 苍怀道君阎朝，是她的师尊，是把她带入修真之途的人。 蜃珠里的幻境和记忆，只能是人为封进去的，并且必定是赵冽亲自封进去的。 她从前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冽本以为自己是穿越到了女魔头身上，但现在细细想来，事实恐怕并不是这样。种种证据表明，女魔头就是她。 这是为何?她以前经歷过什么? 蜃珠里有她要寻的答案吗? 赵冽收起蜃珠，盘膝坐在榻上催动《大天魔经》，加快魔气恢復速度。 四周的天地元气被拉扯着进入赵冽的经脉，循环一周天后化为魔气汇入丹田。 过了两刻钟，赵冽的魔气恢復得差不多了，便又取出蜃珠，向里面注入魔气。 绮丽的雾气再次从蜃珠中央飘了出来。 但是这次，雾气没有显化出幻境，而是凝聚成了一行行淡金色的古朴符文。 赵冽心中讶异，连忙将金色符文读了一遍。 说来也怪，这符文复杂难辨，晦涩难懂，可赵冽居然读下来了，其上内容令她大感惊讶。 这是一门奇特的秘法，那些字符就是秘法的修炼方法。 “《人傀术》……”赵冽默念秘法名称。 文字说明果然冒了出来。 “【秘法&mdot;人傀术】：将活人躯体炼制成傀儡的邪道秘法，傀儡神智丧失，完全听命于制作者。人傀生前实力越高，被制成傀儡后保存的实力越多。此术乃是魔主赵冽亲自改良。” 赵冽把《人傀术》的内容记下来，紧接着，蜃珠上的字符渐渐模煳隐去，一行行全新的字符涌现出来。 这次出现的，是一门剑法。 “【剑法&mdot;一剑归宗】：杀伐之剑，一击毙命。这是一门以攻击见长，讲究一击制敌的剑法。此剑法乃魔主赵冽自创。” 不一会，剑法的字符也消失了，新字符依然浮现。 “【法术&mdot;五行遁法详解】：详细记载了五行基础法术及其原理，适合新手。此详解由魔主赵冽亲自编撰。” 赵冽：我改良的、我自创的、我编撰的……不愧是我。 《五行遁法详解》出来后，蜃珠总算没有再冒出来新的功法秘术了。 因为赵冽的魔气又耗光了。 赵冽这回没有立刻盘膝恢復魔气。 她坐在榻上冥思苦想，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 《人傀术》、《一剑归宗》和《五行遁法详解》都曾经过她手，也多半是她封进蜃珠的。 感情这蜃珠是赵冽亲手制造的一个百科全书，里面装着她过往的记忆、修炼过的功法，还有各种修炼常识。 只要她不断往蜃珠里输入魔气，就能随机获得记忆幻境以及不传秘法若干。 “有意思。”赵冽若有所思。 她慢慢把注意力集中在《人傀术》上。 蜃珠显化的几门功法秘籍中，她对这个最感兴趣。 第8章 明日至 修炼全凭直觉 赵冽闭目，心神沉入识海，仔细研读《人傀术》的修炼要诀。 赵冽本体修为强，神魂强度与本体修为相匹配，神识也庞大无比。 只是赵冽的身外化身较为孱弱，她又没有本体过往的记忆，因此需要重新参悟《大天魔经》，等她修为提升一些，学会操控神识的方法，就能做到神识外放了。 赵冽丹田处盘旋的黑色魔气体积增大了不少，她根据《大天魔经》上的内容和自身的修炼速度判断，最多两天，她就能突破练气一层。要不是凡人界天地元气贫瘠，她的突破速度还能更快。 《人傀术》是一门把活人炼制成傀儡的邪法。 低等的人傀神智丧失，只能像提线木偶那般供人操控。若是制作人傀的手段高明些，甚至能保留人傀的一部分神智，让其拥有战斗的本能。 炼人傀是个麻烦事，不过赵冽惊喜地发现，炼人傀主要依赖的是神识，而非修为。只要制作者神识够强，炼制人傀的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先准备一个活人作为炼制傀儡的材料，接着用特殊秘法抽出其神魂，将傀儡符文打入神魂之中，然后再把神魂重新封入人体。掌控神魂就能掌控人傀，要想让人傀保留部分神智，抽出神魂和打入符文的步骤无比关键，神魂是脆弱的，过程中稍有不慎就会毁去神魂，功亏一篑。 保留完整的神魂能使人傀拥有战斗本能，保留不完整的神魂会使人傀变成呆滞的提线木偶，如果神魂完全毁去，人傀制作就算失败了。 赵冽沉心研究《人傀术》，直到侍女来提醒她用膳，她才惊觉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一上午，这门秘法差不多被她看透了。即便她没有过往记忆，但悟性和本能似乎都还在，一点即透举一反三，因此要看懂这些功法秘籍并不费力。 第13页 午间有消息传来，说尚书在正阳殿与皇帝商讨水患时言行无状，触怒了皇帝，皇帝大发雷霆，要贬尚书的官，无人敢为尚书求情。 侍女为赵冽布菜，还为她讲这几日各宫都发生了何事。这是嘉旭公主的习惯，她把各宫发生的琐碎事当笑话听。 赵冽对这些不感兴趣，侍女说的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她说得太啰嗦了，赵冽不耐烦听。 “那位尚书今天当着皇上的面骂了国师大人，皇上这才发了怒，宫里都传遍了。”侍女见赵冽蹙眉，以为她是对尚书不满，于是道，“平日只听过尚书为难国师大人，从未见国师说过哪位大臣的不是，可见国师心胸宽广，不惧小人谗言，公主不必忧心。” 自那日晚宴传出国师要收嘉旭公主为徒的消息，众人都以为她和国师已经站在同一战线了。一个小小侍女哪里懂得朝堂之争?她如此说，归根结底是为了讨好主子。 尚书骂国师，是由于他看穿了他的真面目。国师不与人相争，是为了树立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 只是赵冽有点惊讶，这野鸡魔修在朝堂之外的名声居然还挺好。 “将午膳撤了吧。”赵冽放下筷子。 等侍女们收拾妥当，她又让她们退了出去。 赵冽身具皇族血脉，命格中有龙气缠绕，如果是她修炼《噬龙决》，修炼速度肯定又要上升几个档次。可惜功法残缺，不宜修炼，而且赵冽也不会废去《大天魔经》转修其他的功法。 虽然没办法直接修炼，但《噬龙决》中记载的吸取龙气和将龙气转换为修为的方法却是可以借鑑的。 赵冽将功法读了几遍，剔除掉她认为无用的法诀和经脉运转路线，又将几条看着有些别扭的运转路线更改了一下。 其实赵冽也不知道她改动过的《噬龙决》 效果怎么样，可她就是想试一试。 她看着运转路线不对劲，那就改一个顺熘的运转路线。她看法诀读着拗口，那就换几个顺口的法诀。她看功法某些部分多余且没必要存在，那就干脆删了。 总之一句话——全凭直觉改。 最后，删删改改的《噬龙决》有三分之一的内容都和原版不一样了。 “【功法&mdot;噬龙决魔改版】：由魔主赵冽亲自改良的魔道功法，可藉助龙气加快修炼速度，只对练气期有效。效果虽不如原版功法强力，但胜在减少了走火入魔的风险，另外可作为辅修功法，与主功法同修。” 赵冽：……还真成了? 赵冽陷入沉思。 她不管是修炼《大天魔经》、研读《人傀术》，还是修改《噬龙决》，过程都非常的顺畅，有种圆融如意的感觉。 好像类似的事情她已经做过千百次，不需要大脑思考就知道该怎么做。即使她失去了记忆也换了个身体，可从前的经验已经化为本能深深地刻印在她的神魂之中。 她心念一动，便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怎么改才是最佳方案。 赵冽上塌盘膝，尝试运转魔改版《噬龙决》。 顿时，她进入了一种非常玄妙的状态，她明明闭着眼睛，却能“看”到身体周围充满丝丝缕缕明黄色的雾气。 这是龙脉之气。 龙脉隐于皇宫地下，正常情况下总有些许溢出，时间一久，皇宫就会被龙气覆盖。 普通人是感知不到龙气存在的，龙气也对普通人没有任何作用，能感知到龙气的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而能借龙气修行的修士则少之又少。 皇宫之上，龙气升腾，浩大的龙气甚至凝聚成龙形在皇宫上空盘旋。 但，晋国龙气已有衰弱之势，这是亡国之徵兆。 这也是正常的，晋国皇帝昏庸，朝堂中又有奸臣作乱，南方水患频繁。 这晋国折腾到现在都没亡，已经是祖先庇佑了。 赵冽把空气中游离的明黄色龙气吸纳入体，瞬间感到识海一清，思维通透无比。 龙气入体后化为细小的龙形火焰沿着经脉游走，焚烧掉体内杂质、拓宽经脉。 龙气本应中正平和、浩瀚博大，可赵冽的魔气与龙气一在经脉中汇聚，龙气立刻也染上了魔气的冰冷深邃之感。龙气就像一条条小溪，它汇入魔气的河流，渐渐被魔气同化，缓慢增加赵冽的修为，最终沉寂于丹田这片湖海之中。 赵冽这一修炼，便是几个时辰。 外面天色渐暗。 龙气与魔气汇聚，丹田盈满，修为突破乃是水到渠成。 赵冽轻唿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 现在，她这具身外化身已经是修为鍊气一层的修士了，比计划中要快上很多。 一连几日，赵冽都保持着这样的修炼状态。不见客，不出宫，每天都把自己闷在宫里。 皇帝笑呵呵地道：“嘉旭变得温顺安静了不少，是该收收性子了。” 国师藉口推演天机，数日未在朝堂上露面，赵冽知道他这是在忙着为她收集男童女童。 她在等，等国师来找她。 国师办事效率果然高，毕竟这是关乎他性命的事，他比赵冽还要着急。 没两天，国师就入宫去了清心观，他给赵冽递了信，要和她在观中见面。 “臣已经集齐了十个男童女童，皆模样上佳，正好吃好喝地养在我府中。”国师小心道，“公主请放心，这十个男童女童都是，就算消失了也不会引人怀疑。” 第14页 “很好。”赵冽满意一笑，“明日本宫出宫游玩，到时候去你府上看看他们。” 她顿了顿，又多说了一句，“干得不错 ，不会少了你的赏赐。” “多谢公主。”国师搓着手试探道，“公主，我那功法……” “功法，本宫明日再给。”赵冽沉思片刻，忽而笑道，“你办事尽心，本宫会给你额外的赏赐。” 国师一愣，随即喜出望外。 赵冽道：“去取纸笔，本宫念，你写。” 国师忙取纸研墨，道：“公主请讲。” “闭目凝心，以意导气，灵觉内敛，运灵至下……” 赵冽语速略快，国师低声下气道：“公主可否念慢些?” 赵冽鄙夷地看他一眼，放慢语速重新念了一遍。 国师抄写赵冽所念内容，他越写越兴奋，因为他认出赵冽所传授的是一门独特的法术，这对他有莫大的帮助。 过了半刻钟，国师终于抄写完了，他掂起宣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脸上带着喜悦。 “你可知本宫为什么要给你额外的赏赐?”赵冽问。 “臣知晓。”国师非常有眼色地对赵冽行了大礼，“臣日后会尽心尽力，完成公主所交代之事。” “你知道就好。”赵冽的笑容似乎别有深意，“有些事，本宫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去办，以后说不定还要劳烦国师。” 国师心领神会，笑道：“公主请放心，往后这些事情，尽管交给臣。” 国师以为赵冽多给他这门法术是为了奖励他办事有效率，也是为了收买他。 其实不然，赵冽仅仅是想要获取国师的信任罢了。 给他法术，是为了让他产生赵冽信守承诺出手大方的印象，从而降低他的警惕心。赵冽知道国师这野鸡魔修资质有多差，法术是真的，他却不一定能修炼成功，给了也是白给。 国师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能得一门法术，又能得一门修炼功法，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赵冽没打算信守承诺。 她不会给国师功法让他修炼，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他。 赵冽先给他了个甜头尝尝，他高兴地收下法术，还对赵冽千恩万谢。他自己走进了赵冽设下的陷阱，还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 明日，赵冽会去国师的宅邸与他相见。 明日，也将是他身死之日。 正好，赵冽研究的人傀术需要材料，他就是个现成的材料。 第9章 抽魂魄 我喜欢听话的人 天清气朗，风和日丽，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赵冽窝在马车里，左侧有一名侍女为她摇扇子，右侧有一名侍女为她剥橘子。公主出行，马车队列外跟了一帮子僕从，还有一队侍卫。 马车在摇晃中缓缓前行，偶尔车帘子盪开，赵冽还能看到热闹的街景。 街上有沿途叫卖的小商小贩，有往来穿行的人流车马，她注意到，街头不显眼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 晋国国都已是凡人界最繁华热闹的城池，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人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天子脚下尚且如此，更别说稍微偏远一些的地域了。 赵冽看到这景象，心里毫无波动。 但是赵冽不禁好奇，她五百年前做公主时，晋国又是何种景象? 曾接她去修真界的师尊身在何处? 赵冽在镇魔狱中见过一面的师兄秦瀚，虽还顾念旧情，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把她当成敌人。要是她的师尊还在，说不定早就和她决裂了。 苍怀道君，阎朝。 这是她师尊的名号。 马车忽然吱呀吱呀地停下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侍卫凑到车帘子旁对赵冽道：“公主，前面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嘉旭公主相中的男宠预备役就是镇国公家三公子，挡路的马车该不会是…… “拜见公主。”外面传来一道清澈的男声。 赵冽一愣，掀开帘子看了眼，饶有兴致道：“真是你 。” 侍卫见状，便识趣地不再阻拦马车外的少年走近。 那少年见赵冽没有忘记他，脸上笑容更盛。 他身材略瘦，五官明朗，生得一副好相貌，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居然还有两个小窝…… 嗯，可爱弟弟型，适合做小白脸。赵冽在心里评价道。 镇国公家三公子名为谢澜，是个不受宠的庶出，一心想攀上嘉旭公主这条高枝。 他上前一步，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冽，缓声问道：“这几日公主甚少出宫，在下很是担心，不知公主身体可好?” “本宫很好。”赵冽笑意盈盈，“只是，能否让你家马车挪开?” “打扰公主出行，请公主恕罪。”谢澜忙叫自家马车挪走，而后试探地问道，“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去城郊游玩罢了。”赵冽道。 谢澜容貌拔尖，加之他态度温顺，又养眼又能讨好人的美少年赵冽当然喜欢。 “待本宫得了空，便邀三公子相聚。”她放下帘子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车夫挥舞马鞭，马车缓缓向前移动。 第15页 谢澜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行礼，“恭送公主。” 嘉旭公主似有要事在身，所以离开得干脆，放在往日，谢澜觉得她怎么也会跟他多说几句话。 看着离开的马车，谢澜心中烦闷。 公主邀他日后相聚，他本应欢喜，可他敏感地察觉到公主那句话就像随口一说。她想见他就见，不想见他就不见，她逗弄他就跟逗弄一只小猫小狗似的，透着漫不经心。 就像前几日谢澜邀她去八宝阁，她拒了，邀她游湖赏花，她还是拒了。 她高兴了就多逗谢澜两下，不高兴了连理都懒得理他，曾经说过的各种邀约承诺自然也做不得数。 赵冽也确实是这样的人。 刚用寄魂转生附身到嘉旭公主身上时，她随意地杀了梁乐师，因为那时情况未明，她懒得在男宠这事上耗费心力。现在她有闲心逗弄谢澜，是因为她心情好，她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对身边的事物格外宽容。 待她干掉国师拿到任务奖励，她的心情会更好。 除去国师，获得的奖励是魔剑归位。 魔剑?归位?赵冽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国师在城郊外有一私宅，他搜集来的男童女童就住在那儿。 他知道自己在朝堂上树敌众多，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他，所以他留了个心眼儿，只对负责找人的下属说要这些小孩是为了把他们培养成小道士，而之所以要挑选无父无母的孩子，为了让他们斩断尘缘，孤儿的性子往往更坚韧，能够适应修行之苦。 若被人查探到他偷偷摸摸地搜集小孩，指不定会惹出什么事端，所以国师索性就大大方方，不做隐瞒。 要是这些小孩死了，国师就打算对外宣称他们是病死的。 反正这年头天天都有人死，小孩子身体弱本就容易被疾病侵蚀，幼童早夭的例子数不胜数，谁会在意几个孩子的死活呢? 国师焦躁地等待赵冽来临。 他手边的茶水早就凉了，在椅子上没坐一会就忍不住起身来回踱步。 过了很久，门外下人通传，说嘉旭公主到了。 国师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不顾下人诧异的眼神快步来到屋外道：“臣拜见公主 !” 赵冽道：“免礼。” 她走进屋内，国师引她坐在主位上，然后令下人退出去。 “公主可要看看那十名男童女童?”国师开门见山道。 “把他们叫过来。”赵冽道。 国师做事已经习惯了吩咐人，他这宅邸人少，刚刚又打发下人去屋外候着，这会儿身边无人供他使唤，便只能亲自起身跑去外面，吩咐下人把小孩带来。 不一会，十个面色惶惶不安的小孩子被领进了屋子。 五个男孩，五个女孩，模样都生得不错，身上也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就是瞧着有些瘦。 下人再度退下。 身体瘦弱的孩子们好奇地看着赵冽和国师，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带来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邸，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只是他们来到这儿之后吃上了饱饭，还能洗澡穿上新衣服，这多少沖淡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国师对赵冽道：“这几个小孩子刚来的时候身上脏得很，我怕他们冲撞了公主，就命人把他们洗干净了。” “很好。”赵冽看出他是在邀功，于是就夸了他一句。 国师满面红光，看着赵冽欲言又止。 赵冽假装没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打量这些眼神怯怯孩子，没想到有一个胆大的男孩直接往前走了两步，仰头问道：“你们是谁?” “嗯?”赵冽把目光挪到他身上。 国师面色一紧，呵斥道：“如此没规矩!还不快跪下来给公主请安!” 此话一出，孩子们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当场跪下了。 刚刚主动问话的男孩犹豫了一下，也跪下了。 “都是无知小儿，臣可以好好教教他们规矩。”国师小心翼翼地觑着赵冽。 赵冽笑了笑，简短地道：“没那个必要。” 没那个必要……意思是这些小孩根本活不长，所以没有必要教他们? 国师自觉领悟了赵冽的意思，便道：“那就依公主所言。” “带下去。”赵冽扫了那些孩子一眼。 他们被带走的时候，那个男孩忍不住回头偷瞄了几眼。 他从没见过长得那般好看的人，但如果她是公主，那倒也可以理解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理应有那样美丽的容貌。 屋子里只剩下赵冽和国师两人。 国师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公主，臣的功法……” 嘉旭公主出手阔绰，应当不会言而无信，可是这功法一天没拿到手，他就一天不能安心，这功法可是与他的性命相关啊。 “准备纸笔。”赵冽干脆道。 “请公主移步书房。”国师垂首恭敬道。 赵冽起身，在国师的指引下前去书房。 他这私宅面积宽阔，而且装潢雅致，院内园林怪石、柳树池塘一个不缺。方才在屋里，赵冽看墙上挂的几幅字画皆不是凡品，桌上的玉如意摆件成色极佳，想必价值连城……可见国师究竟有多得势。 第16页 到了书房，国师迅速研墨备纸，待一切准备妥当，他期待地看向赵冽。 赵冽沉思片刻道：“本宫要传授给你的功法对资质要求太高，你不一定能修炼得成，恐怕需要时间参悟。” 言下之意，就是国师资质太差。 国师闻言虽有失望，但还是道：“公主尽管念，臣会尽力修炼。”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能助你快速修成功法。”赵冽道。 国师眼前一亮，“是什么方法?公主能否告知?” 赵冽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能告知的。 “找一个比你修为高的修士帮助你运转魔气，运气成功后，功法就算修成了。”赵冽道。 “这……臣这么多年，只见过公主一个魔修。”国师犹犹豫豫地道。 他一咬牙，跪了下来，“求公主助臣修炼。” 赵冽停顿片刻，似是在思量。 “也好，反正于本宫来说并不费什么事。”她道，“你先记下法诀，等会儿本宫帮你运功。” 国师大喜过望不敢怠慢，拿起毛笔将赵冽所念工工整整地写了下来。 赵冽告诉他的功法是随便瞎编的，反正以他那个水平也看不出来功法真假，只有等功法运行起来他才会知道自己被骗了。 功法抄写完毕，国师长出一口气，问道：“接下来臣该做什么?” “自然是废功。”赵冽悄然露出深藏的利爪，“毕竟必须废了功，你才能重修别的功法。” 国师微微嘆了口气，不舍道：“这练气三层，可是花了臣数年时光。” “你修炼慢，除了自身资质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是你修炼的功法有缺。换一本完整的功法，你的修炼速度就能大大提升，很快就能将失去的修为恢復过来。”赵冽道，“况且你不换功法修炼就会有性命之忧，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 她神态毫不在意，国师却慌了神。 “是臣一时着相了。”他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臣这就废功，运气之事，还要劳烦公主了。” 赵冽淡淡点了下头。 国师心一横，盘膝坐在地上，右手食指点在丹田处。 他额头爆出青筋，眼中布满血丝，接着身上魔气一鼓，像被戳破的皮球一样骤然散去。 国师勐然喷出一口血，勉力支撑着身体，面色惨白道：“公……公主……请公主帮我。” 他喷出的血溅到了赵冽的裙摆上，不过她今日穿的是红色衣裙，血渍不是很显眼。 赵冽皱着眉轻抚染上脏东西的裙摆：“早知道你要喷血就离得远点了。” 国师匆忙擦去嘴角的血液，赔笑道：“请公主恕罪……” “那，你想我如何恕你的罪呢?”赵冽笑着反问。 不知为何，国师看着赵冽此时的笑脸竟觉得有一丝胆寒，她笑起来的样子自然极美，只是现在这张美丽的脸上无端显出了一分诡谲。 让他……心里发寒。 “等臣恢復修为，定然千倍百倍回报公主。”国师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的寒意。 他想让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赵冽又笑了一下，这次，她的笑容里明明白白地带着嘲讽。 “我高看你了。”他听见她说，“我还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我还以为你很难被我骗到……结果你是个蠢蛋。” “也是，练气三层，从没去过修真界，没见识没心胸没眼界，这样的人本就聪明不到哪里去。” 国师的感觉自己的头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大锤砸中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上当了。 他浑身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 “你、你……”他眼前阵阵发黑，“你故意骗我废除修为!” 其实赵冽也是可以不骗的，她如今练气二层，更有几个法术傍身，就算与国师斗法，赢面也大得很。 不过赵冽从不做无准备之事，与其斗法是下策，她想用省力点的方法处理国师。 国师心甘情愿地废除了修为，就像一只躺在砧板上的鱼一样任她宰割。 他回想遇见赵冽后发生的种种，惊醒过来。 赵冽以龙气为藉口主动对他表明身份，之后的一切，都是一个套。 国师怀着深深的疑问，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赵冽轻描淡写地说，“我想干就干了。” 她起身，伸出指节纤长的右手，漆黑的魔气在她指尖缠绕。 她五指併拢化掌，一掌击在国师的天灵盖上。 魔气翻滚，书房里的纸页被吹得散落一地。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捲全身，国师想要惨叫，却发现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身体中抽离，他表情扭曲到极致，双眼翻白 ，腿脚抽搐 ，面容狰狞得不似人也不是似鬼。 终于，国师身体一软，咣当倒在地上。 而赵冽的手从他头颅处抽出了一个白色的半透明魂魄。 国师的魂魄在她手掌心里挣扎翻滚，发出无声的尖叫。 第17页 抽取魂魄的过程比赵冽想像中要顺利得多。 她唇角勾起，眼睛看向书房的门。 “不打算进来吗?”她问。 过了半晌，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令赵冽很眼熟的男孩呆若木鸡地站在门前。 “不错，胆子果然很大，竟然不跑。”赵冽笑眯眯地朝他招了下手，“过来。” 他恐惧地站在门口，犹豫许久，终究是鼓起勇气走了过来……他隐隐知道，他跑不了。 “把地上掉的纸收拾干净。”赵冽神色自若地吩咐他。 他不敢看地上口吐白沫满脸鲜血的国师。 他低头，一边发抖一边乖巧地捡起七零八落的纸张，将它们一一整理好，摆在桌面上。 “够听话。”赵冽轻声夸赞他，“我喜欢听话的人。” 她转念一想，“说你听话也不对……要是你真听话，就不会偷跑来这里了。” 第10章 魔剑归 黑龙升天 “我……”男孩白着脸，不敢看赵冽，“是他们没锁紧门，我才……” “就你跑出来了?”赵冽把国师的神魂团成一个球，在手里上下抛动。 男孩飞快地说：“我和其他九个人不一个房间。” 是，国师这样谨慎的人，一定会把人分散关着，哪怕这几个人还是孩子。 眼前的男孩年约十岁，十岁已经懂得一些事了。 赵冽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狗、狗剩。”男孩侷促道，“我姓元。” “元狗剩?”赵冽笑了一声，“这算什么名字?” 男孩涨红了脸。 年头人人生活困难，庄稼人爱给小孩起一些贱名，说是好养活。 “手伸出来。”赵冽道。 男孩身子一颤，眼中浮现出恐惧之色。他亲眼看见赵冽将人的魂魄从身体里扯出来，这会儿对她怕到了极点。 爹娘给他讲的故事里，只有妖怪和邪魔才会吸人魂魄，他这时不觉得赵冽是尊贵的公主了，相比公主，她显然更像妖怪。话本里说了，妖怪都有美丽的皮囊和狠毒的心肠。 赵冽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男孩颤巍巍地把手递给她，赵冽握住他的手。 他感觉有一股冰冷的气流冲进身体里绕了一圈，接着就退了回去。 “有点资质。”赵冽若有所思地松开他的手。 男孩没听懂赵冽口中的“资质”是什么意思。他隐约明白过来赵冽似乎看中了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她对他很感兴趣。 “把你名字中间的‘狗’去掉，‘剩’取个同音字‘晟’，日成为晟，就叫元晟吧。”赵冽随意地给他改了个名。 男孩小声说：“我、我不识字……” “不知道名字怎么写没事 ，你只记住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元晟就行了。”赵冽不甚在意道。 “元晟……谢公主赐名。”他结结巴巴的。 赵冽笑着道：“不错，有眼色，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有眼色。” 她语气轻柔，“听话，你和其余那几个孩子都会没事的，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能吃饱饭，能穿暖和的衣裳。” “我一定听话!”元晟惶急地道。 倒在旁边的国师对他造成了巨大冲击，他怕自己也变成那个惨样躺在地上，因此不敢不听话。 “今日你看到的事，不许说出去 。”赵冽道。 元晟道：“我发誓，绝不往外说半个字 。” “很好。”赵冽把手搭在元晟肩上，引着他走出书房。 她的动作称得上温柔，可是元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就是这只手扯出了人体内的魂魄，也是这只手把魂魄当成玩物来把玩。 书房外走过来两个行色匆匆的下人，他们看见赵冽和元晟，吓得跪在地上直磕头。 “公主恕罪!是奴才看管不严!”他们慌张地向她请罪。 “无碍。”赵冽道，“这孩子乖巧听话，人也聪明，把他带回去便是，不必苛责。” 她在元晟身后推了一把，元晟木木呆呆地走到两个下人身边。 “本宫与国师在书房研读经文，你们守在外边，不许接近。”赵冽交代道。 国师每次修炼都是这样，不让人接近，宅子里的下人都习惯了，所以未曾起疑心。 下人将元晟带走了，赵冽也返身回了书房。 他们嘀嘀咕咕：“这小子怎么就得了公主青眼呢?” “公主叫你在书房里做了什么?”一人问。 “我……纸掉了一地，我帮公主收拾。”元晟低着头，拳头攥紧，手心里净是汗。 他离开了书房，心情却没有放松。 恐惧如影随形，在那个书房里，他遇到了打破他认知的事。原来世上还有那样可怕的人，还有那样可怕的手段，原来故事里的妖怪邪魔是真实存在的。 她是谁?元晟忍不住想，她真的是公主吗? 那位公主赐给了他一个名字，这本应是件令他高兴的事，可他一想到给他赐名的公主真实身份是个女妖怪，他就感到毛骨悚然。 第18页 赵冽之所以留下那个男孩，除了兴趣这个微不足道的因素外，更多的是看上了他的资质。 他有修真资质，是个可造之材。 但只有资质是不行的，她还要观察的他心性悟性如何。如果都合格，赵冽不介意栽培栽培他，计划的实施需要人手，她这个魔主怎么能没有手下呢? 回到书房后，赵冽取出国师的魂魄。 魂魄刚被抽取出来时来回挣扎非常活跃，现在它死气沉沉的，动也不动一下。 赵冽在书房翻找了一圈，找出了一只硃笔。 她磨了点硃砂，硃笔沾了沾，魔气均匀地注入笔中，在纸上写下一枚笔画复杂的符文。 赵冽拿起纸轻轻一吹，朱红色的符文竟然像水波般一颤，挣脱了纸张的束缚漂浮在空中，很是奇特。 画符必备的工具是硃砂、符笔、符纸，若在修真界，修士会在硃砂中掺入妖兽血液增加符文威力、用特殊的含有灵性的材质做成符笔增加画符成功率、用灵材制成符纸增加符文稳定性。 然而凡人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赵冽就一切从简，用凡物画符。 符文的效果会打折扣，不过好在她一次就成功了。 话又说回来，国师那种野鸡魔修根本不必用什么好的符纸符笔，他实力那么低，普通的硃砂符文便已够用。 赵冽将漂浮在空中的符文摄入掌心，掐诀将其打入国师的魂魄中。 魂魄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直接被符文染成了朱红色。 最后是关键的一步，把魂魄放回国师的身体里。 她念了声：“去!” 魂魄化为流光飞入国师体内。 国师手指微微动了动，胸口处重新有了唿吸，他缓慢地睁开眼睛，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起来。”赵冽对人傀下达命令。 国师顺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了。 “趴下。” 国师趴下了。 “说句话，就说……‘臣拜见公主’。”赵冽道。 国师动作顺畅地行了个礼：“臣拜见公主。” 效果达到了预期，这具人傀反应灵敏、功能齐全，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赵冽意念一动，命令随神识传达，不出声就可以操控国师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她满意地笑了。 国师此刻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活人了，他是一个和活人相似的物件，一个傀儡，一个提现木偶、受人摆布的玩物。 “【任务&mdot;除去国师】：已完成。奖励发放。” 赵冽坐在书房里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反应。她盯着“奖励发放”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心中浮现出些许疑惑。 这就发放了?奖励的影子呢?魔剑呢? 说好的魔剑归位，她还以为魔剑会凭空出现在她身前。 但，第一次完成任务，奖励明明是“从镇魔狱脱困”，发放的却是名为寄魂转生的秘法，她藉助魂转生才从魔狱脱困了。 也就是说任务完成的奖励不能直接给予她想要的结果，只能给她某种“东西”，她需要藉助这种东西，来达成她想要的结果。 赵冽觉得，这真是有意思极了。 魔剑当配魔主，她在思考，魔剑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到她身边。 …… 修真界，万鬼渊。 森寒的冷风仿佛能割开人的皮肤，风从悬崖之间唿啸而过，发出呜呜之声，这声音像是厉鬼在咆哮，声声不绝于耳，万鬼渊因此得名。 很久之前，触犯了门规的玄宗弟子会被惩罚去万鬼渊思过，但是后来，众多大能联手将一件绝世凶物封印在了深渊之中，藉助万鬼渊封锁凶物煞气。 自那之后，万鬼渊就成了禁地，再也没人去了。 忽然间，黑云凝聚，天地变色。 万鬼渊中唿啸的风声放大了无数倍，显得更加悽厉。 紧接着，一道血色的长光从万鬼渊中冲出，直直地噼向天际。 凝聚的黑云竟直接被这血色长光噼成了两半。 无与伦比的锋锐之气弥散开来，冰寒刺骨的剑意直冲云霄。 而后唿啸的风声消失了，取而带之的是清越的剑鸣。 庞大的黑色龙形虚影缓缓从深渊底部升起，在它即将飞出深渊时，却触碰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 龙影愤怒地撞击结界，轰的一声巨响，结界裂开了一道缝线。它再次撞击，又是一声巨响，结界裂痕扩大了。 最后一次撞击，结界如镜面般碎开! 黑色的龙影发出喜悦的龙吟，它身躯舒展，腾空而起。 驻守在附近的玄宗弟子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黑龙升天，挣脱束缚。云雾翻涌，煞气滔天。 修为稍低的人被这煞气震得七窍流血。 秦瀚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常，他迅速飞至万鬼渊。 他拔剑挥斩，剑气扫出。然而距离太远，黑龙灵活地一扭身子避过了这一剑。 秦瀚急声喝道：“结剑阵，拦住它!” 玄宗弟子强忍着煞气，结出剑阵，意图困住黑龙。 黑龙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龙目中似有嘲意。 它身躯急剧缩小，化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柄覆盖着细密的龙鳞，底端直接是龙首的形状。 第19页 ——黑龙就是魔剑! 被封印了五百年，它终于重见天日。 又一声剑鸣，这次，剑鸣与龙吟交织在一起。 魔剑有灵智，它趁剑阵未成，化为流光遁向远处。秦瀚见状伸手欲拦，铺天盖地的剑意却割裂了他的袖袍和额前的头髮。 只差那么一点，秦瀚就要抓住它了。 可是魔剑压根没打算与他缠斗。 锋锐的剑意在空中割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它瞬间闪入破碎的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秦瀚低头，看到万鬼渊附近的土地残留着纵横交错的剑痕，抬头看天上，被切成两半的流云久久没有闭合，远远望去，就像整个天也被割成了两部分。 几名玄宗长老御剑飞至，皆是脸色苍白。 “上个月才加固过结界，剑灵怎么可能突然甦醒，还挣脱了封印?”其中一人道。 “魔剑飞向了何处?”一女性长老道，“它去找赵冽了?” “镇魔狱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秦瀚温润的面庞变得冷若冰霜。 “即刻通知其他门派，告知他们魔剑脱困之事。”他眼神冰冷，“本座前几日还检查过魔狱封印，赵冽不可能破封。” “可万一……”众长老面带不安。 “当务之急，是通知各个门派来我玄宗共商大事。魔剑脱困不可能是巧合，魔宗那帮人估计又要有新动作了。”秦瀚声音低沉，“稍后，本座会亲自去一趟镇魔狱。” 第11章 异象生 他是被迫成为剑灵的 赵冽回宫时，没有任何人看出异常。 在她的操控下，国师言行举止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赵冽还趁机让国师写了份摺子向皇帝告假，这段时间不上朝不参与政务，理由是闭关参悟道法。 以赵冽对皇帝的了解，他多半会准了这假。 夜晚，赵冽坐在榻上取出蜃珠。 她这些时日几乎每日都会向蜃珠注入魔气，但不知为何，蜃珠只显化出各种功法秘术，不再显化记忆碎片。 赵冽研究各种法术，如今已登堂入室，她所缺的只是修为。 短短几日便突破鍊气二层，赵冽的修炼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可是这还不够，玄黄龙气给她的助益是有限的，等她修为更进一步，就必须寻找天地元气更充沛的地方修炼。 赵冽早已决定等修为提升一些就想办法回修真界。 凡人界太小，在这里混不出什么名堂。 这次，蜃珠吸入魔气后有了点不寻常的反应。 以前赵冽一注入魔气，蜃珠里就会飘出色彩奇丽的云雾，而现在蜃珠光华内敛，给人一种即将被魔气盈满的感觉。 “难道是魔气输多了?”她暗自猜测。 赵冽想了想，继续往里面灌输魔气，随着魔气的注入，蜃珠的光华愈发璀璨。 过了足有一刻钟，蜃珠里的魔气仿佛到达了临界点，它突然光芒大放，接着一闪，竟直直钻入赵冽的体内。 赵冽一愣，急忙内视。 只见蜃珠静静地悬浮在她丹田之内，魔气呈环状绕蜃珠流转，珠子闪出耀眼的琉璃色，玲珑精緻。 赵冽思索片刻，驱使魔气注入蜃珠。 蜃珠是奇物，它就是蜃龙的内丹，能被收入丹田不稀奇。赵冽在意的是蜃珠的百科全书功能还能不能继续保留，要是里面保留的功法秘术和记忆碎片提取不出来，那可就亏大了。 不过蜃珠没有让赵冽失望。 她将魔气注入蜃珠时，它像往常一样溢出了彩色的云雾，只是它不再显化幻境，而是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吸力，直接把赵冽的心神拉入了蜃珠之内。 蜃珠内，是一片由幻境构筑的空间。 赵冽抬头一看，不禁目露惊讶。 她所立之地是一座藏书阁，无数木质书架摆放整齐，一本本典籍罗列其中。 赵冽走到书架前仔细翻了翻，发现她读过的《五行遁法详解》也赫然在列。 文字说明解答了赵冽的疑惑。 “【地点&mdot;蜃珠&mdot;藏书阁】：魔主赵冽曾四处搜集修真界典籍，将其保存于蜃珠之内，这座藏书阁就是赵冽借蜃珠显化幻境之力所开闢的特殊空间。” 赵冽：随身图书馆?很好，很方便。 她的视线滑过一本本典籍，然后望向藏书阁深处。 赵冽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看到前方有一扇巨大的木门。 她迟疑一瞬，握住了门把手，正要推开，文字说明就冒了出来。 “【地点&mdot;蜃珠&mdot;千重门】：门后封存着魔主赵冽的部分记忆。门有千重，一重门代表着一段被封存的记忆。” 赵冽顿了顿，随即握住门把手，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记忆的洪流扑面而来，将她吞没。 …… 修真界有一险地，名为寒涧。 寒涧之中终年流淌着冰寒刺骨的泉水，哪怕是元婴修士来此，也无法在寒涧中待上一刻钟，这里冷到能冻结血肉、冻结灵气、冻结神魂。 有传言说，寒涧深处栖息着一头庞大的黑龙，它藉助寒涧修炼，修为高深，实力莫测。 但因为无人敢在寒涧停留，所以传说未曾得到印证。 第20页 直到赵冽到来。 她单枪匹马，闯进了寒涧。 赵冽身穿玄宗弟子的白袍，提着剑浮在空中观察地形。 她脚下的潭水呈黑色，深不见底。 “若真有黑龙，想必就躲在谭里了。”赵冽自言自语道。 她思及此处，当即拔剑，剑意沖霄，剑气交错，漆黑的潭水被搅得水波汹涌。 潭底黑龙果然被惊醒了，他睁开猩红的眸子，身形舒展，破水而出。 “哪儿来的无知小儿，扰本座清静。”黑龙化为人形，变成一黑髮赤瞳的俊美男子。 “惊扰前辈，实在是非我所愿。”赵冽眼神平静，“只是我师弟身受重伤，需以龙血为药引，我无奈之下只好来寒涧向前辈借血了。” 黑龙被气笑了：“你师弟受伤关我什么事?借血，你拿什么来借?” 赵冽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那前辈是不想借了?” 眼前的美人风姿出众，容颜倾城，乃是他平生仅见。 龙性本淫，他沉睡许久，骤然醒来便看见此种绝色，不由起了点心思。 “本座可以借血。”他打量赵冽，宽宏大量道，“但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宠姬。” 赵冽闻言，忽然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容貌更美，可是她眼中含着讥讽，吐出的话也带着刺。 “我说借血是给你面子，你这老爬虫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下黑龙反而见猎心喜，原来这是个桀骜的小美人。 他知道对于这种美人，只能通过实力折服她。 “可敢一战?”他倨傲道。 “若本座赢，你当我宠姬，若本座输，龙血借你。” “好。”赵冽一笑，“心魔为誓。” 黑龙一怔，而后道：“那就心魔为誓。” 他不觉得自己会输，龙族寿命悠长，肉身强悍，他已在修真界存活了上千年，怎么会输给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人类女修? “本座名敖启。”他道，“你是何人?” “玄宗，赵冽。” 她话音刚落，手中所持之剑便发出清越的剑鸣，剑势凝聚，如山倾倒。 敖启面露凝重，此刻赵冽身上的剑意比刚刚唤醒他的剑意强了数倍，更令他惊讶的是剑意中竟然带着浓稠到化不开的血煞之气。 只有斩杀过足够多的生灵，剑意中才会携带血煞之气。 此时敖启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人类女修不是个善茬。 剑光交错，龙吟震天。 这一战，寒涧坍塌，崖壁崩解，极寒潭水蒸发过半。 这一战，直接改变了寒涧的地形。若后来人至此，只怕要认不出这个修真界闻名的险地了。 这一战，是敖启输了。 他在对战中化为原形抵御剑气，但他没想到能抵挡寒气侵蚀的鳞片也挡不住赵冽的剑招。 他皮肉翻卷，一只龙角被削掉，狠狠地坠落到寒涧底部。 赵冽也伤得不轻，她吞服疗伤丹药，待伤势恢復得差不多，便捡起地上的龙角。 “反正角也接不回去了，就留给我吧，这是炼器的好材料。”她顺手把龙角收到了储物袋里，接着拿出一个硕大的玉瓶，走到敖启身边接血。 他身上伤口众多，玉瓶不一会儿就被他的血灌满了。 “你等着，”敖启牙咬得咯咯响，“本座必报今日之辱。” 赵冽嗤笑道：“你敢来找我，我就再辱你一遍。” 她拿着几大瓶血扬长而去，临走还拔了他的牙，剃了他的鳞。而他受伤严重，只能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赵冽嚣张。 敖启蒙受奇耻大辱，再度沉进寒潭耐心修炼。 数年后，他伤势痊癒，修为也更进一步，于是信心满满地出了寒涧，要找赵冽一雪前耻。 可是还没等他找到赵冽，赵冽就主动送上了门，还要和他约战。 敖启大喜过望，傲然地看着她道：“心魔为誓，本座赢了，你做我的宠姬……” “好。”赵冽应得干脆。 她声音轻柔，“若你输了，你把你的命给我。” 她的语气太不对劲，提出的赌注更不对劲。 敖启第一次见她，她身穿白袍。但这回她穿着黑裙，腰间的佩剑也不是原来那一把。 她身上的气息……有古怪。 “你要我的命?”敖启脸色一沉。 赵冽笑了笑，抚摸腰间通体漆黑的长剑。 “我的师尊给我铸造了一柄绝世神兵，美中不足的是这件神兵未曾祭血，也没有剑灵……”赵冽道。 她慢慢把目光挪到敖启身上，“用你的血来祭剑，用你的神魂来做剑灵，我觉得很合适。” 敖启面色大变，欲要先下手为强，赵冽却一抚袖袍，铺天盖地的魔气溢了出来，染得湛蓝的天都变成了漆黑色。 “你不是道修吗?”敖启心神震动，“你……你居然堕魔了?!” …… 许久之后，赵冽从幻境中清醒。 她眼神略带茫然地观察四周，发现她仍在皇宫里。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缓缓坐直了。 第21页 刚刚的蜃珠幻境让她大感惊讶。 只是一次性获取大段的记忆似乎会对神魂造成冲击，千重门，千重记忆，她需要慢慢开启。 “公主!”门外传来侍女惊恐的唿声。 赵冽皱眉，“慌什么? ” 侍女失了仪态，慌张地冲进殿内道：“公主，皇宫天上出现了血色异象!” 赵冽心里一惊，迅速起身走到殿外，仰望天空。 漆黑的夜空上横贯着一道巨大的血色长虹。 这道血色长虹久久不散，好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自天空飞掠而过。 赵冽转身，一字一顿地问侍女：“刚刚发生了什么?” “公主，奴婢在殿外值守，看见一条漆黑的龙从天上飞过，它飞过后天色就变成了那样。”侍女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赵冽听到后，心中突然冒出了四个字。 ——魔剑归位。 黑龙剑灵，他飞来凡人界找她了。 但这样大的声势，无数人都看到了天空的异象，修真界的各门各派定然会有所察觉。 说不定，他们会派弟子来凡人界追踪魔剑的踪迹。 “不必慌张，龙乃祥瑞 。”赵冽睁眼说瞎话。 龙确实是祥瑞，但黑龙剑灵是不是祥瑞就是另外一说了。 侍女哭哭啼啼，皇宫守卫惊慌失措，但还守在原位，各宫各殿一片慌乱，赵冽不耐烦看见这等乱糟糟的景象，就直接回了寝宫。 她走向自己的床榻，忽然看见一抹黑影正坐在她榻边。 而她榻上，静静地躺着一柄漆黑的长剑。 黑影动了动，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 “你竟然还没死啊，赵冽。”他冷笑，“堂堂魔主竟沦落到夺舍求生的地步。” 赵冽认出了那张脸，那张脸刚刚还在她的记忆幻境中出现过。 “是你，敖启。”她古怪地道。 正是两次想让赵冽做他的宠姬却被反锤一顿，最后还被迫当了剑灵的黑龙敖启。 第12章 铸剑者 师徒二人一同堕魔 “才练气二层。”敖启嘲讽道，“你该想想怎么自保，玄宗随便派来个杂役弟子都能把你解决了。” “是啊。”赵冽看着他，“你降临晋国皇宫时整出来这么大的异象，想不引起玄宗关注都难。” “我千辛万苦飞到穷乡僻壤的凡人界找你，你却反过来怪我搞出的动静大?”敖启表情扭曲，“要不是我身为剑灵与你性命相连，你以为我愿意来见你?” 赵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若不是敖启说他与她性命相连，赵冽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搞出那么大阵仗的了。 但即便如此，赵冽心里还是存了一分怀疑。 她杀了敖启，用他的血祭剑，用他的神魂做剑灵……敖启怎么可能不恨她? 万一敖启是存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呢? 这时，赵冽的视野内出现了一行熟悉的文字。 “【角色&mdot;敖启】：原是化神期黑龙，后被魔主赵冽斩杀，神魂化为剑灵，血肉滋养魔剑。五百年前魔剑被正道修士联手封印于万鬼渊，剑灵沉睡，五百年后的今日，他终于从沉睡中甦醒，挣脱束缚回归魔主赵冽的身边。” 万鬼渊，就是魔剑封印之地。 赵冽走到榻边，伸手触摸魔剑。 魔剑的剑刃也是黑色，不过这黑色中夹杂了几丝血色的纹路，衬得整个剑有些邪异。它的剑柄处覆盖着一层细密的龙鳞，触感冰冷，剑柄最末是一个突出的龙首的形状，龙首眼睛处镶嵌了两颗血红的宝石，宝石闪烁，龙首峥恶宛如活物。 说魔剑是活物也没错，毕竟它与黑龙敖启融为一体了，敖启就是魔剑剑灵。 “【至宝&mdot;魔剑】：苍怀道君阎朝赠予爱徒赵冽之物。魔剑本是死物，但赵冽为其注入剑灵，以血祭剑，方成就了这天下第一神兵。魔剑带煞，若无人压制煞气便会自发溢出，绞杀生灵、引发天地异象。世间能完美压制魔剑并发挥其威能者，唯有魔主赵冽。” 赵冽恍然，原来敖启还真不是故意引发异象的，他就是控制不住剑中煞气。 剑乃兇器，龙乃凶兽，这两大凶物汇集在一起让魔剑煞气被激发得更彻底。 它时时刻刻都散发着恐怖的煞气，等闲人根本无法使用它，所以只能以封印压制。 但现在，魔剑气息平稳。 赵冽握住剑柄，她是魔剑之主，魔剑一回到她身边就变得温顺了起来，煞气也不再外溢。 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赵冽食指摸了下剑刃，锋锐的刃立刻把她的指尖划出了一道口子。 她尝试向魔剑灌输魔气，魔剑周身一震，钻入她的丹田。 赵冽内视，看见丹田悬浮着一柄缩小版的魔剑，它与蜃珠并排飘着。 “赵冽，多年未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你还责怪我。”敖启怒气未消，揪着刚才的事情不放，“你要是怀疑我、不能放心地用我，那干脆毁去我的神魂好了，这样我也能解脱。” “有那么委屈吗?”赵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噗嗤笑了，“你像个打架输了的猫……不仅炸毛还怨气冲天的。” 第22页 “打架输了的猫?”敖启气得想当场吐血。 然而他肉身已毁，就算想吐也吐不出来。 敖启冷笑着说：“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你的师兄吧，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破封时，秦瀚就在场。” 他说完身形一隐，回到了魔剑之中。 赵冽能察觉到她和魔剑之间微妙的联繫，也能察觉到她和敖启的联繫。 只需一个念头，她就能抹杀剑灵的存在。剑灵是她所封，她当然对剑灵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这让她放下了心，她不想在实力没恢復的时候把一个仇人留在身边，可要是她能掌握敖启的命脉，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敖启提醒了赵冽，秦瀚目睹魔剑破封，内心肯定会产生疑惑。 魔剑为什么突然破封? 魔剑是赵冽所有之物，魔剑的异常动向是否与赵冽有关? 秦瀚会不会再去一趟镇魔狱，亲自审问赵冽? 赵冽想到这里心里一沉，当即盘膝坐在榻上运转寄魂转生，让神魂回归远在镇魔狱的本体。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镇魔狱内依旧寒意逼人。 赵冽轻轻动了一下身子，束缚着她的伏魔锁便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刚从镇魔狱甦醒时心中一片茫然。 现在，她心中的茫然消失了。尽管有更多的答案在等待她追寻，但她已经有了方向。 赵冽很有耐心。 她盘膝坐在地上，尝试感应体内魔气，可伏魔锁效果太强力，她的修为被死死压制。如果她动作再大点，就会触发伏魔锁上的禁制。 赵冽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弃。 她背靠岩壁，盯着对面，想看看秦瀚究竟会不会来找她问话。 她没等多久。 镇魔狱入口缓缓洞开，光线照入了终年黑暗的魔狱。 秦瀚一身白袍，缓缓走进来。 “师兄，这么快就来找我叙旧了?”赵冽歪了下头。 秦瀚深唿吸，压下怒火道：“你是不是知道?” “什么?”赵冽佯装不懂。 “魔剑破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瀚冷冰冰地道，“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对不对?” “魔剑破封?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赵冽先是诧异，接着嗤笑，“你也太高看我了，师兄。我被困在这儿五百年了，要是我有这能力，何至于被困这么久?连只蚊子都飞不进魔狱，我哪儿来的手段去策划这件事?” “你是魔剑之主!如今魔剑破封，你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秦瀚道。 “镇魔狱镇压一切，我和魔剑的感应被切断了，根本不知道它会破封。”赵冽淡淡道，“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 “你们没抓住破封的魔剑，是吧?”她笑道，“要是你们抓住了，师兄你就不会如此匆忙地来问我了。” 秦瀚看了赵冽半晌，突然道：“魔剑，飞去了凡人界……它为什么会去那儿?” 赵冽一愣，没想到秦瀚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哪知道?”她面色不显，“我已驱使不了魔剑，若它破封是我策划，我应该让它立刻飞来魔域救我出来。魔剑有灵，说不定是魔剑自己想出来了。” “是……你说得有点道理。”秦瀚道，“但，世间能驱使魔剑的不止你一人。” 赵冽：……啥? 文字说明说了赵冽是魔剑之主，她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完美使用魔剑的人。 不可能有除她以外的人能驱使魔剑。 “阎朝，他是魔剑的铸造者，是他把剑赠你。”秦瀚眼神锐利，“因此你之外，世上还存在第二个能驱使魔剑的人，那就是铸剑者。” 赵冽：阎朝?我师尊? “当年你随他堕魔，后来他杳无音讯不知所踪，你却声名鹊起，一统魔域。有传言说他死了，有传言说他在闭关……我知道，他那种人没那么容易死。”秦瀚道，“阎朝还活着，是吗?” 他声音里饱含杀气，“是他，召唤了魔剑!唯有他，能唤出只有你才能驱使的魔剑!” 赵冽：“???” 赵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秦瀚这几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她忽而忆起，她甦醒后第一次见到秦瀚，他曾说过：“你随那个人一同堕魔，性情大变嗜杀冷酷……” “那个人”? 难道“那个人”指的就是她师尊? 她师尊阎朝也堕魔了?她当初是跟着师尊一块堕魔的? “他召出魔剑，是在向所有正道门派挑衅。若他想再挑起一次道魔大战，那就让他尽管来。”秦瀚深深地看着赵冽，“我要看看，他能不能敌得过所有正道门派联手。” 阎朝活没活着，赵冽不知道。她只知道，召唤魔剑的就是她本人。 哪儿来的惊天密谋?哪儿来的刻意挑衅? 这全是秦瀚自己脑补出来的啊! “各门各派都已派遣弟子前往凡人界，追踪魔剑踪迹。”秦瀚冷漠道，“我不信，他能做得不留一点痕迹。” 赵冽眼神复杂，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话。 第23页 ——师兄，你真的想多了! 第13章 魔之主 人活着就要学会认怂 赵冽的神魂回到身外化身，她睁开眼盯着床榻上挂的流苏帐幔，陷入沉思。 剑灵敖启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定定地看着赵冽道：“就在刚刚，你的神魂去了别的地方。” 敖启能感知到魔剑之主的方位，剑主在何方，他就去往何方。因为有这种感应，敖启才会在破封后第一时间来凡人界寻找赵冽。 “原来如此，我懂了。”敖启露出瞭然的神色，“你的肉身没逃出镇魔狱，逃出来的只有神魂。你的神魂离开镇魔狱后去了凡人界，然后，你从你的父族里挑了个契合的躯壳，夺舍重修。” “你可真机灵。”赵冽懒得看他。 敖启忍了忍，觉得赵冽是在嘲讽他。 以前赵冽也经常阴阳怪气，因为那时他刚做剑灵，满心不甘，总忍不住找她的不自在。但是每回他都说不过赵冽，她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他气得跳脚，而他却不能拿她怎么样。 时间久了，敖启就学会了闭嘴。 可敖启仍有些费解。 “你的神魂方才去了哪里?”他问。 “回镇魔狱。”赵冽回答。 “我还以为你已经捨弃了本体，没想到你居然可以随意附身两个躯壳。”敖启惊讶道，“你回镇魔狱是为了见秦瀚?” “是。”赵冽道，“我那好师兄已经派人了凡人界了，他猜魔剑破封是我师尊干的。” 赵冽是在套话，套敖启的话。 打开千重门获取记忆会对神魂造成冲击，门不能连续开启，所以她打算隔一段时间再开启下一道门。 正好敖启来了，敖启了解她的过去，赵冽是不会放过这个套话机会的。 敖启不知道赵冽失忆，他听她那样说，不禁嘲笑道：“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脑子一如既往地不好使，阎朝都死了五百年了。” 赵冽心下愕然，死了五百年……那阎朝岂不是在她被关进镇魔狱前就死了? “秦瀚不信他死了。”赵冽不动声色地道。 “所以说他脑子不好使，按你以前的话说，他就是迫害妄想症太严重了，死人怎么可能跳出来找他们麻烦?”敖启摸了摸下巴，“好像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阎朝是真死了……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赵冽试探道：“大概是不相信他那样高修为的人会骤然陨落?” “可能吧。”敖启诡异地顿了顿，看着赵冽道，“你怎么有点不对劲?”他皱眉，“你以前根本不会跟我聊这么多，你只会跟我一起骂他们是傻叉。” 赵冽：“……?” 她以前这么暴躁的吗? “你想多了。”赵冽淡定地道，“我只是很好奇他们的大脑构造，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脑构造才会成就他们如此离奇的脑迴路和像猩猩一样的智商?” 敖启一听她这样说就放下了心里的疑虑。 因为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才是赵冽正常的语气，赵冽在他的认知中就该这样——实力天下第一，嘲讽人的功力也是天下第一。 敖启变成剑灵后嘴毒了不少，这都是耳濡目染跟赵冽学的，不过他只学了个皮毛。 敖启点头附和道：“我也好奇，毕竟有些事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得出那种离谱的结论。” 他睡了五百年，被憋得久了，一时间话有点多，站在赵冽榻边絮絮叨叨的。 “等你修为恢復，一定要去教训无月宗的张鸿光，当初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老匹夫提议把我封进万鬼渊的。”敖启咬牙切齿，“楚璧，这个女人想把我扔到火山岩浆烧融，还好我剑身够硬才没叫她得逞。对了，还有李致远……” 他念了一大堆名字，挨个数了这些人的罪状，似乎恨他们恨得牙痒痒。 赵冽听明白了，这些人都在封印魔剑的时候出过力，敖启特别记仇，他在向她告状，要她给他报仇。 她敷衍地应了几句，然后暗中记下敖启说过的名字。 “……最后是你的好师弟成忆。”敖启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他把自己家祖传的封印秘法贡献了出来，要不是这个上古流传下来的破封印，我早就甦醒了，何至于要在那儿熬五百年?” “成忆……”赵冽皱眉。 “当年你闯入寒涧，取我的血救他，而他呢?”敖启冷笑，“他反过头把我封印了。” “啧。”他习惯性地开嘲讽，“你师兄秦瀚恨不得将你永世囚禁，你师弟成忆忘恩负义，你堕魔后众叛亲离，唯一陪你的师尊还被你亲手杀了，你是唯我独尊的魔主，也是一个无人陪伴的孤家寡人。” 赵冽：“……你再说一遍。” 敖启愣住，疑惑地问：“什么?” “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赵冽命令道。 “……你在发什么神经?”敖启终于感觉到赵冽不对劲了，他吃惊地看着赵冽，“我刺激到你了?你也会被刺激到?” “我叫你答什么，你就要答什么。”赵冽眼神一冷。 第24页 敖启心里泛起熟悉的寒意。 从前，赵冽心情好时会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他说话不好听，赵冽还会跟他拌嘴。要是赵冽心情不好，她就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连多说句话都欠奉，敷衍也懒得敷衍，并且她对他说的话会演变成命令式的，敖启没有拒绝的余地。 赵冽刚刚那个语气，就代表她不耐烦了。她不耐烦，敖启就会倒霉。 敖启识相地闭嘴了，不敢再撩拨赵冽。 敖启没遇到赵冽时嚣张傲慢、目中无人，他遇到赵冽后终于懂了一个道理。 ——活着就要学会认怂，不认怂就会挨打。 赵冽问道，“我亲手杀了我师尊?” “除了你还能有谁?”敖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是你亲手拿着魔剑捅死了他，又不是我自己想捅死他的……你怎么反而来问我?你怎么像是……失忆了一样?” “是，我不记得从前发生过的任何事了。”赵冽道。 敖启大惊失色：“你失忆了?是受伤导致的，还是走火入魔导致的?” “不知道。”赵冽脸上没什么表情，“我问，你回答我的问题就是。” 敖启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道：“那你问吧。” “我杀阎朝时是个什么情况?”赵冽道。 “那时我刚被你封进魔剑里，我一成为剑灵，你就提着魔剑去了阎朝的闭关之所。”敖启道，“你当时神智清醒，没半点疯魔的迹象……而阎朝，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儿，没有反抗。” 他低声道：“你们师徒，一个比一个奇怪。” …… 敖启记得那日，赵冽持剑来到阎朝的身边。 赵冽神色平静，阎朝也神色平静。 “时候到了，小冽。”阎朝微微一笑，“助我入轮迴。” 赵冽举着剑，对准阎朝的心脏，“入轮迴前，师尊没什么话要对弟子说了吗?” 她道：“走流程总要留个遗言吧?” 阎朝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笑道：“前路艰难，师尊暂时不能护持你攀登大道之巅了，往后，要靠你自己……这就是我唯一要留的话了。” 赵冽道：“若轮迴路成，换弟子护持师尊入道。” “好。”他温和道。 噗嗤—— 魔剑入体，血丝喷溅。 阎朝死了之后，赵冽独自一人前往魔域。 她荡平了魔域所有门派，收编了所有魔修。她手腕强硬，凡有不服者直接清洗，反叛者当场镇杀。 她被所有人畏惧，有人称她为正道的叛徒，有人称她为天下第一人。 她成了魔主，万魔之主。 第14章 遭天谴 他是个究极舔狗 “我知道的就这些。”敖启道，“你很少提及以前的事，我只知道你是如何统一魔域的，你四处征战，我就作为剑灵跟在你身边。” 敖启将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赵冽杀性重，她没堕魔时，身上的煞气是斩杀妖兽邪魔积攒而来的，她堕魔后，煞气越积越重。 赵冽究竟在魔域杀了多少人，敖启记不清了。他印象中最深刻、最艰险的一次战斗，是魔域各宗各派联合，要联手对付赵冽。 魔修大能齐齐出手，各宗弟子一拥而上，而赵冽在魔域还没站稳脚跟，也没来得及培养亲信，所以她只身迎战。 魔气四溢，剑气纵横。 待战斗结束，战场上只剩下了赵冽一个活人，残肢断腿到处散落。她脚下的尸体，堆了有数丈高。 这场战斗发生的地点名叫荒芜平原。 可战斗结束后，人们不再叫这地方为荒芜平原。 他们叫这里，骸骨平原。 赵冽一入修真界便成了苍怀道君阎朝的弟子，她起点高，天赋高，仅仅花了几十年就蜕变为足以威慑一方的大修士。 赵冽堕魔入魔域，实力更上一层楼，她的声望与威名是鲜血堆积出来的，她的地位是无数尸体垫高的。 她花费了数年时间征服魔域。 当她登上魔主的宝座号令群魔，正道门派只能暂避其锋芒，不敢与她正面对抗。 也不是没人反抗赵冽，也不是没有正道修士打着清肃叛徒的名号要杀她。 但，没人打得过她。 在这个实力决定一切的世界里，赵冽肆意妄为而不用承担任何后果，全因她有实力。 因为她有实力，所以有慕强者被她吸引，甘愿为她效力。 赵冽的势力，便是这样一步一步组建起来的。 敖启在旁边慢慢说，赵冽慢慢听。 那些陈旧的往事如一幅幅字画，缓慢地在她面前铺展。 敖启讲这些事时陷入了回忆。 他是痛恨赵冽的，因为她毁掉了他的肉身，拘禁了他的神魂，让他永生永世都只能做她的奴僕。 但待在赵冽身边久了，敖启就丧失了反抗之心，因为他的反抗註定是无望的。 龙族崇拜强者，赵冽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者，她强到无人可敌，敖启想不出什么人能打败她。 “我有一个问题。”赵冽听到这里纳闷地问，“你说我都强到无敌了，那我怎么还被那群人镇压在魔狱里呢?” 第25页 “天劫。”敖启道，“你无人可敌，却不能与天道抗衡。” “我坏事做得太多遭天谴了?”赵冽单手撑着下巴，半靠在软榻上。 “这倒不是。”敖启摇头，“你是数千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只要你能渡过天劫，便能飞升上界。渡劫，九死一生。这几千年来从未有修士成功飞升，他们要么在雷劫下化为飞灰，要么在渡劫时深受重伤，不久后陨落。” “我也没能渡过雷劫?”赵冽道。 “对，你失败了。”敖启道，“魔剑为你挡下了最后一道劫雷，剑灵受创，接着那群自诩正道的修士就跑出来偷袭你……” 他表情极其不甘，“若不是你刚渡完雷劫，那群傻叉哪会得手?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被囚在镇魔狱，我进入沉眠修復剑灵创伤，然后被封进万鬼渊。” “那你现在修復了吗?”赵冽问他。 “五百年，早修復了。只是碍于上古封印镇压，我的甦醒日往后延迟了。”敖启看着赵冽，“比起我，你更该担心你自己，我的损伤早已恢復，你的伤呢?” “我在镇魔狱醒来时，未曾感觉到身体有哪里不适，想来伤势是恢復了。”赵冽不确定地道。 “镇压你的魔狱禁制和伏魔锁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宝贝，要破解很难。”敖启道，“你的某些下属这几百年来肯定尝试过救你出去。” 赵冽感兴趣地道：“我的下属很忠心?” “有些是很忠心的，他们二话不说就能为你去死。”敖启脸色变差了，“不过另外一些就不是那么忠心了，他们恨你，但又不敢对你动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诡异地道，“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要把不值得信任的人留在身边……结果你说……” ——“我觉得他们恨我恨得抓耳挠腮却不得不服从命令的样子太了，我每天多看他们两眼心情都会变好，所以就留下了他们。” 这种养虎为患的举动放在别人身上那叫傻逼，放在赵冽身上那叫自信。 她有自信的资本，那群歪瓜裂枣还不够她动真格，就算他们搞出什么阴谋诡计，赵冽也能安然化解。 敖启当时听到赵冽这么回答，就问了她一个问题：“对于你来说，我是什么?一个玩物吗?” “你留着我，跟留着那群歪瓜裂枣有什么区别?” “你在想什么呢?”赵冽表情很诧异，“当然是你有用我才留着你，你没用我留着你干嘛?我找不出另一头化神期的纯血龙族给我的魔剑做剑灵了。” 敖启听她这么说瞬间就舒坦了。 最起码他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跟那群歪瓜裂枣不一样。 敖启有时会觉得自己有病。 他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害他永生为奴的女魔头。 最终他没有细细挖掘自身心理，只是把原因简单归咎为赵冽掌握着他的神魂，他不得不服从她。 可是这样一想，他跟那群歪瓜裂枣好像又没什么区别了，毕竟他们都是被赵冽强迫听令的。 敖启从糟糕的回忆中挣脱，看向那张熟悉又可恶的脸。 赵冽占据的身外化身和她本体的容貌相似到不可思议，但她的身外化身年龄更小，看上去才十五六岁。敖启第一次见赵冽，她就已经是绝代风华的大美人了，而这次，他面前的赵冽还是少女的模样。 有点……不习惯。 “玄宗知道我飞去了凡人界，他们会派弟子来调查……说不定你曾经的下属也会得到魔剑破封的消息。”敖启突然道，“他们一定会来追踪魔剑。” “有意思。”赵冽侧头看向窗外，明净的窗纸上映出曦光。 天快亮了。 “不知我是先和玄宗弟子遇见，还是先和我曾经的下属遇见?” 第15章 闭口禅 修真门派弟子到 赵冽这几日闲着无聊，每天进蜃珠藏书阁里看看珍藏的典籍，摸索着修炼，有空还能去都城各处游玩听曲儿。 做公主的好处就是除了皇帝没人敢约束她，而她的“父皇”忙着治水患和大臣们扯皮，也没空管她。 赵冽自由自在，过得异常悠闲。 “你就这么不着急?”敖启比她还焦灼。 他昨天甚至劝赵冽跟他一起跑去深山老林躲一阵，等修为恢復玄宗的人也走了，再出来筹划本体越狱的事。 “那不叫逃避，那叫避世隐居。”他苦口婆心地劝她，“你这个修为，随便来个人都能拍死你，你死了，我也活不了，还是躲躲吧。” 赵冽拒绝了。 “我不躲，”她淡定道，“我要等他们来找我。” “你又犯什么神经?”敖启狐疑地问，“想死不要拉上我 。” 类似的话赵冽也说过。 比如某次，几名久负盛名的修士放言要围杀赵冽为民除害。 敖启就劝：“这几个人不是那种歪瓜裂枣，他们都是化神修士，成名好几百年了，你还是避避风头吧，要是你不小心被干掉了怎么办?” “避什么避。”那时赵冽也是这么说的，“我等他们找我打架。” 第26页 然后，她把那几个化神修士打得哭爹喊娘。 她一边揍人一边嘲讽：“就这?我还以为你们有多牛逼呢，人越老脸皮越厚吗?你们哪儿来的脸大放厥词啊?” “我最近修炼了一本能完美隐匿修为的秘术，他们看不出来我的身份。”赵冽道，“我不是魔主赵冽，我是晋国公主赵黎，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我唯一值得怀疑的地方是我和那位魔主长得太像了。” 敖启：“……” 他悻悻道：“随便你。” 这本能隐匿修为的秘术当然是在蜃珠藏书馆里找到的，赵冽没有先修炼那些具备很强攻击力的法术，她知道以这具身外化身的修为，就算修炼了那些法术也发挥不出多大威力，所以她优先修炼能自保的法术秘术。 也正是这几日的修炼，让赵冽发现了蜃珠的另一个妙用。 它的显化幻境之力也能用于修炼，赵冽神魂进入蜃珠，在它内部造出一个修炼场所，这样她就能在蜃珠里练习法术，不用在现实世界里修炼，承担暴露风险。 赵冽不仅修炼了隐匿秘术，还修炼了一门轻身功法和一门剑诀。 大概是因为已经走过这条路，赵冽的修炼无比顺利，这些东西她看一眼就会，修为也迅速突破了练气四层。 赵冽吸龙气是为了弥补凡人界天地元气匮乏的缺点，但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她修为越高，吸取龙气给她带来的助益就越小。 到了夜晚，赵冽没有睡觉，也没进蜃珠修炼。 她换了身简便些的衣服，用新学的秘法催眠了守在外面的侍女，然后踩着魔剑御剑而飞，去了宫外。 “去外面干嘛?”敖启不解地问。 “去处理首尾。”赵冽答道。 她把国师变成了人傀，若修士降临凡人界，可能会从民间传闻中猜出国师的身份。碰上哪个多管闲事的修士，说不定要着手调查一番，万一被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她那里就不好收场了。 国师府上那个有修真资质的小男孩，元晟，他见过赵冽施展人傀术。小孩子心性稚嫩，修士盘问几句可能就全都招了。 让一个人闭嘴的最好方式就是干掉他。 可是国师和元晟都是赵冽预备的棋子，她不会轻易毁去棋子，因为合格的棋子并不好找，背景干净易于掌握的棋子更不好找。 这时候就要用到另一种让人闭嘴的方式了——闭口禅印。 这是一种非常偏门的秘法，需要的条件是种印者比被种印者修为高。 赵冽看了种下闭口禅印的方式，当即打算在棋子身上打一个。 被种闭口禅印的人，即使是搜魂，也无法从他们身上获取半点情报。 国师暂且不提，他已经不是个活人了，种不种都无所谓。 但是元晟就不一样了，他必须保守关于赵冽的秘密。 赵冽轻飘飘地降落到国师的私宅里。 漆黑的魔剑漂浮在她身侧，剑灵敖启出现，他道：“你要处理什么首尾?” “有个孩子知道我是修士，我要让他闭嘴。”赵冽道。 敖启惊愕道：“你以前不杀小孩。” “我现在也不杀。”赵冽道，“他有点用。” 敖启问：“一个小屁孩能顶什么用?” “他资质不错，这回玄宗来凡人界是个机会，他说不定会被看中收为门徒，当年我就是偶然被带回修真界的。”赵冽道。 “你让他当卧底?”敖启懂了。 “是。”赵冽道，“我通过我的人傀观察了几天，这孩子心性不错，嘴也很严实，值得培养。” 敖启道：“要是培养废了?” “废了便废了 。”赵冽毫不在意。 夜深露重，寒意森森。 元晟从梦中惊醒，似有所感。他从被窝里爬起来扒着窗户看了眼外面，透过模煳的窗纸，他看到院子里站了一个身穿淡紫色长裙的人影。 是她! 元晟吓得脸都白了。 那日赵冽离开后，他就陷入惶恐与不安之中，他怕别人发现国师死了，可是更让他惊恐的是，过了几个时辰他看见国师神色如常地在花园里散步，他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国师不是被那个可怕的女妖魔杀了吗?他为什么忽然又活了? 眼前这个活着的国师，到底是人是鬼? 一连数日，元晟都在观察国师，越观察他就越毛骨悚然。之前书房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噩梦，可是元晟知道那不是梦，那就是真实发生的事。 元晟犹豫了半晌，掀开被子穿上鞋，走出屋子。 他觉得赵冽就是来找他的，他不敢怠慢。 “这小孩胆子确实大。”一道陌生的男声。 元晟慌张地扭头，才发现院子里那棵树的阴影下居然还站着一个黑衣男人，不过那个男人有古怪，他的身躯是半透明的，双瞳居然是赤色的。 “过来。”赵冽道。 “见、见过公主。”元晟走过去小声道。 赵冽看着他，“你没有把我的事情到处乱说，这很好。” 元晟结巴道：“奴、奴才不敢……” 有人教他们学规矩，元晟知道这时候他该自称奴才。元晟起先并不乐意这样自称，但如果他不这么做就没有饭吃，元晟只能屈服。 第27页 但在面对赵冽时，他就忘了自称奴才时的不甘。 相比不甘，他心里还是恐惧更多。 “你表现得很好，”赵冽一笑，“今后，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做。” 元晟懵懂茫然地看着她。 …… 赵冽和敖启离开国师私宅时，月亮高悬于空中，已经是四更天了。 “那个姓元的小孩有闭口禅，暂时没威胁了。可被你制成人傀的国师怎么办，就在那放着?”敖启问。 “没事，放着就行。”赵冽道，“秦瀚怀疑是我师尊在暗中操控着一切，那就将计就计好了。” “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以为控制人傀的人是阎朝?”敖启啧了一声，“也好，死人不会开口，阎朝也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反驳你。” 又过了几日，南方水患依旧未退。 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正在这时，民间传闻乍起，说有仙人降世，平息水患，救治灾民。 侍女把这传闻当趣事讲给赵冽听，末了崇敬道：“天佑晋国。” 赵冽听后笑了笑。 这哪是什么仙人降世，分明是来凡人界追踪魔剑踪迹的修真门派弟子到了，他们本着正道修士助人为乐的理念顺便救了救人。 第16章 玄宗来 只怪魔头太狡猾 “你还有闲心赏荷花?”敖启道，“这荷花有什么好看的?” 赵冽闲着无事，就答应了嘉旭公主从前交好的几名贵女外出游湖赏花，顺便维持一下公主的人设。 敖启不屑道：“修真界有一玉莲池，十年一开花，每次开花都是盛景，玉色的莲花铺满湖面，莲叶如翠玉，比眼前这寒酸的莲花湖好看多了。” “听你的描述是挺好看的，可惜我不记得了。”赵冽传音道。 她此刻正在一艘游船上，身侧还坐了两位盛装打扮的贵家小姐。船夫在船尾划桨，湖面上飘着不止一艘游船，富贵人家大多将乘船游湖赏荷视为雅事。 敖启可以用人形出现，也可以用龙形出现，此刻他化为一条几寸长的小黑龙缠在赵冽的手腕上。赵冽上船时，身边的贵女还恭维她戴的龙纹墨玉镯好看。 赵冽之所以心血来潮游湖赏花，是因为她昨晚又打开了一道千重门。 这道门里并没有封存赵冽在修真界的经歷，里面装的幻境讲的是赵冽五百年前做晋国公主时发生的事。 赵冽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公主，但是她的母后并不得父皇喜爱，她生下赵冽没多久就撒手离世。然后赵冽的父皇立了继后，继后口蜜腹剑，赵冽在宫里并不好过。 后来，父皇的妃子陆陆续续给她添了几个弟弟妹妹。皇家寡情，赵冽对弟妹没有任何感情。 她冷漠地活着，在勾心斗角的宫闱倾轧中保全自己，费尽心思地赢得父皇的喜爱，与弟弟妹妹培养感情。 她渐渐长大，即将及笄，继后却对父皇提议让她去邻国和亲。 于是赵冽干了一件事。 她用计杀死了继后。 紧接着，阎朝来了，赵冽就跟他走了。 她去了修真界，再也没回过晋国。 赵冽做公主时，最爱在盛夏时节去郊外的湖边赏荷。 她带着一两个侍女划船泛舟，船停在湖中央，侍女为她剥莲蓬吃。 时间飞逝，五百年转瞬即过。 赵冽回忆旧事，内心再难起丝毫波澜。 “有点想吃莲蓬了……”赵冽喃喃道。 一旁的小太监听了立刻讨好道：“奴才去为公主摘。” 小太监挽起袖子走到船尾伸手够莲蓬，连摘了五六朵。 他踮起脚要去抓稍远处的那一朵，脚下一个没站稳，竟直直摔下了船。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小太监在水里乱扑腾。 “救命……咕噜咕噜……我……我不会水!”小太监挣扎着说了一句。 船内的几位贵女吓了一跳，赵冽不慌不忙道：“船夫会水，下去救人。” 她说话的同时，船夫就已把船后放的一捆麻绳给抛了下去，想让小太监抓住，没成想那小太监太过惊慌，抓不住麻绳，一个劲往水下沉。 船夫正要跳进水中，却见一道碧绿的流光闪过，破开湖面刺入水中。 “那是……”赵冽右边的王家小姐惊唿道。 凡人眼力有限，赵冽却看得清楚，那是柄带鞘的飞剑。 飞剑入水，托起小太监，小太监死死抱着剑身，被飞剑给带得飘了起来。它轻柔地将他放在船尾，接着又化为流光遁向远处。 “可是仙人?”船上几人又惊又喜，忙四处张望。 赵冽左侧的陆家小姐激动道：“早听说有仙人降临晋国，这事是真的!” 王家小姐又道：“这小太监运气真好，竟被仙人救了。” “那是仙人心善。”陆小姐提起裙子站到船尾左顾右盼，想看看仙人在何处。 赵冽瞥了眼船尾浑身湿漉漉不省人事的小太监，对侍女道：“你去看着他，让他把水吐出来。” 侍女方从刚才的奇事中惊醒，连忙应是。 敖启凝重道：“那柄剑上有玄宗弟子的剑气。” 第28页 “我知道。”赵冽不动声色地传音。 她已将自身修为全部隐匿，不担心别人看出底细。 赵冽看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东南方不远处的一个小游船上。 她轻飘飘地提醒两位小姐：“本宫看见刚刚那道光飞到了那边的小船里。” “我们可要过去看看?”陆小姐希冀道。 王小姐偷觑赵冽的脸色，“公主意下如何呢?” “那就过去看看好了。”赵冽顺水推舟，吩咐船夫划桨。 王小姐不安道：“但万一打扰了仙人……” “若是本宫将今日之事告诉‘父皇’，他定然希望本宫邀仙人相见。”赵冽给了个理由。 王小姐松了口气，陆小姐则憧憬道：“国师也是仙人，不知他与那救人的仙人相比……” 赵冽向她看去，陆小姐脸色一白，慌张低头道歉：“臣女失言。” 赵冽淡淡地收回视线，望着那艘小船。 小船里站着两男一女，皆身着白衣，腰间佩剑。 少女懊恼道：“他们看见了!” “师妹，我就叫你不要冲动。”其中一个气质沉稳的少年无奈道，“他们船上人多，会有人救下那落水者的。” “可是……”少女不服地嘟囔。 “反正都救了，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对面船上的人吧。”另一个少年道，“我看那几名女子衣着打扮不凡，应该是官家小姐。” “要不现在跑?施个障眼法甩掉他们。”少女眼珠转了转。 “也只能这样了……”两个少年无奈对视。 但是对面船上传出的那道女声却让他们停住了动作。 “船上可有仙人?”赵冽道，“本宫嘉旭公主，能否邀仙人一见?” “公主?”少女惊讶道，她拽了拽旁边师兄的袖子，“咱们不是正想办法接触皇族的人吗?之前沿途问在皇都生活的百姓，他们也说龙影飞到皇宫上空就消失了!” 赵冽耐心地等对面应答。 不多时，两男一女从船中走出，遥遥对赵冽行礼道：“见过公主。” 赵冽一笑，“多谢仙人救了我身边的小太监。” 刚清醒过来的小太监摇摇晃晃地对他们行大礼：“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几位仙人如何称唿?”赵冽问。 “在下玄宗陈奕。”为首的少年拱手，“公主不必称仙人，只叫我等名字便可。” 陈奕一侧的少年道：“玄宗，李道言。” 最后一名少女容貌娇俏，腰间配着碧绿长剑，她道：“玄宗，沈明珠。” “见过三位。”赵冽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本宫的‘父皇’醉心仙术，不知几位可否赏脸去皇宫做客?若‘父皇’知道几位到来，定设宴款待。” 陈奕眼神凝重下来，他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因此也想得更多。 他们一路走来也听到了很多民间传闻，比如皇帝沉迷仙道昏庸无能，比如国师是仙人降世，是来辅佐皇帝成就大业的。 修士不许插手凡人界，这是规矩。 陈奕疑心国师要么是妖人假扮，要么是某个心术不正的修士。如果是后者，那么玄宗就必须要管一管了。 思及此处，陈奕果断道：“公主盛情邀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很顺利，赵冽没料到他们会答应得如此顺利。 而陈奕也没料到他们的行动会如此顺利，游个湖都能碰到皇族公主，还被邀进了皇宫，接下来他们要调查魔剑踪迹就方便多了。 “这几个玄宗的小崽子心眼也太实了吧，给个鱼饵就上钩?”敖启转念一想，“这么说也不对……谁能想到你这公主是假冒的?” 不怪他们没心眼儿，只怪魔头太狡猾。 被赵冽矇骗的人并不少，这类人人数多到可以组成一个受害者联盟了。 第17章 美人像 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赵冽带玄宗弟子抵达皇宫时，皇帝果然大喜过望。 “嘉旭聪慧，果真是父皇的好女儿!”他对着赵冽好一通夸赞，而后道，“几位仙人要在晋国停留多久?朕要好好招待诸位。” 说罢，皇帝就让身边的太监通知御膳房摆宴。 陈奕语气温和地拒绝道：“我等修真之人不重口腹之慾，我与师弟师妹皆已辟谷，皇上不必摆宴。” 皇帝神色一顿，皱眉道：“何为辟谷?” “辟谷就是不用吃五谷食物，单凭丹药以及天地元气便能生活。”沈明珠解释道。 “几位莫不是不想应宴，所以来诓骗朕?”皇帝不悦道，“朕的国师也是修道者，朕怎么从未从他口中听说过‘辟谷’一词?” 赵冽：……那是因为他太菜了，做不到辟谷。 陈奕一愣，没想到皇帝竟会如此质疑，他身侧的两位同伴也是没反应过来。 沈明珠沉不住气，要与皇帝争辩，但李道言拉住了她。 陈奕想了想，道：“许是那位国师的修行方式与我等有所不同，修士各有各的道，他有他的修炼方式，我们有我们的修炼方式。” 第29页 李道言违心地附和：“修炼方式无高低贵贱之分，只在于个人选择不同罢了。” 沈明珠憋了半天，也道：“师兄们说的对。” 听他们这样讲，皇帝的脸色才缓和了。 “原来如此，是朕误会了。”他道。 赵冽适时地出面：“几位不远万里来到晋国，想必很是疲惫，还是安排个地方早日休息，设宴之事改日再说也不迟。” 皇帝对女儿倒是和颜悦色：“嘉旭想得周到。” 他沉吟片刻，“皇宫内有一道观，不如几位就住在那儿吧。朕平日里修习道法也是在道观里，闲暇无事一同论道，岂不美哉?” 玄宗的三人相互对视，眼神古怪地点头应好。 赵冽憋笑憋得很辛苦，皇帝这个修了假仙的人跟真正的修士论道怕不是要闹笑话。 他被国师矇骗久了，自然更信任国师。而且他作为皇帝天生高高在上，骨子里带着一股傲气，哪怕是面对修真之人，他的傲气也不曾消失，这从他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来。 皇帝兴致高昂，他笑道：“国师这几日在闭关，如若不然朕也把他叫来了，等他出关，朕就引你们见上一面。” 陈奕温声道：“我等正有此意。” 国师是人是鬼，一见便知。 皇帝又多问了他们几个问题，陈奕皆是对答如流，他举止恭谨，却只显得谦逊有礼，不显得谄媚。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太监来报，说军务大臣在殿外候了两刻钟了。 皇帝正在兴头上，当即挥手道：“叫他继续等着。” 玄宗三人听他如此的说，不由面面相觑，心中具是浮现出一个念头——民间传闻当今圣上乃是昏君，恐怕不无道理。 陈奕拱手道：“我等会在晋国停留不短的时日，皇上若有什么问题想问，在下随时可以解答。” 言外之意便是让皇帝先去处理政务，不用急于一时。 皇帝犹豫了好一会儿，点头道：“那几位仙人就先前去道观休息吧。” 赵冽在旁边听他们谈话听得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结束了，她立刻行礼道：“儿臣告退。” 赵冽和三个玄宗弟子一起走出大殿。 “本宫带几位去清心观。”她道，“‘父皇’为了修行专门在皇宫里建了这一处道观，用来接待几位正合适。” “有劳公主了。”陈奕颔首。 沈明珠愤愤地向两位师兄传音：“晋国皇帝果然是昏君!偏信小人不说，还怀疑师兄说的话是假的!为了修仙连政务都能延后，南方水患治理不当，他定有过失。” “师妹，长老交代了在凡人界不许惹事，尤其要避免沾染皇族因果。”陈奕也传音道，“昏君这话，不要再说。” “我知道，可是那个皇帝……”沈明珠依旧不平，“那个皇帝也太傲慢了，李师兄居然还拦我。” “他即便没有修为也是人皇，是凡人界最尊贵的人，他傲慢很正常。”李道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若陈师兄不顺着皇帝的话说，那岂不是在打他的脸?惹怒了皇帝，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师妹是直性子了一些。”陈奕无奈道，“以后可要学会谨言慎行。” “是是是，师兄。”沈明珠嘟嘴道，“不过，这位嘉旭公主人似乎还不错，长得也美……修真界都没这样的美人。” 陈奕侧目看了看嘉旭公主，忽而微微皱眉。 他总觉得嘉旭公主眼熟……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这张脸。 他怎么可能见过嘉旭公主?她是个凡人，一生都没去过修真界。 但紧接着，陈奕突然想起五百年前的魔剑之主、修为通天彻地的女魔头赵冽，也是出身晋国皇族。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是了，大约五六年前他去过一次玄宗的藏书阁，奉师尊之名打扫旧书玉简，有一卷无名氏所绘的画像被放在藏书阁最顶端。 陈奕一时好奇打开看了。 画像上是一持剑而舞的绝世美人……那正是魔主赵冽。 陈奕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嘉旭公主，悚然发现，嘉旭公主与魔主赵冽居然像得不可思议。 他脚步一缓，沈明珠差点撞到他。 “师兄你怎么突然停了?”她不解道。 “抱歉……”陈奕下意识解释一句，见赵冽望来，他又道，“在下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赵冽点了点头，“清心观到了，三位请进。”她对身后的侍女道，“你们在观外候着。” 陈奕与师弟师妹交换眼神，跟着赵冽进了清心观。 入观后，赵冽眉眼间染上些许愁色，她轻轻一嘆，引得沈明珠询问道：“公主为何嘆气?” “仙人认为本宫的父皇是个怎样的人呢?”赵冽忧愁道。 “这……”沈明珠面露难色。 就算她脾气再直，也知道不能当着赵冽的面说她父皇是个昏君。 “不瞒仙人，本宫的父皇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全因国师。父皇固执，本宫的劝他从来不听。”赵冽道，“国师哪是什么仙人?他分明就是个骗子。” 第30页 陈奕严肃了脸色，“公主可有证据?” “前些日子国师想收本宫为徒，让本宫和他一同修行仙道……本宫让他露一手仙术，可他推三阻四。不光如此，他还诓骗本宫的父皇，干涉朝政结党营私。”赵冽道，“前几日本宫外出游玩路过他郊外的私宅，便被他邀去做客……然后本宫在他宅上见到了一些长得好看的男童女童。” “那些孩子无父无母，其中一个大胆的小孩儿告诉本宫，国师专门派人去了南方水患多发之地，把他们这些沦为孤儿的小孩儿给带来了这儿。”她欲言又止，“本宫怀疑，他收集小孩是别有用心……” 赵冽话语未尽，三位玄宗弟子便有所联想。 国师莫不是需藉助男童女童精魄修行的魔修邪修? “公主尽管放心，若对方是心怀恶念的修士，我玄宗不会坐视不理。”陈奕宽慰道。 赵冽松了口气，“有仙人这句保证，本宫就放心了。” 敖启缠在赵冽手腕上一动不动，恍若死物。 他冷眼旁观，见玄宗的小崽子中了赵冽的套不禁笑了一声，心中升起幸灾乐祸之感。 他是栽在赵冽手里出不来了，所以能看别人在赵冽这儿栽跟头也成了一种乐趣。 赵冽达到了目的，她对玄宗弟子道了声告辞，慢悠悠地离开了清心观。 然而在她离开后，陈奕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枚镜子。 此物唤为通明镜，持镜者可远隔千里对话。 陈奕的镜中出现了了一袭白袍。 “师尊。”他恭敬地道，“弟子已至皇宫，一切顺利。只是有一事……弟子不知该不该告诉师尊……” “有话就说。”镜中人正是秦瀚，“你这般犹豫，可是对什么事拿不定主意?” “不是，弟子是怕这小事打扰了师尊。”陈奕踌躇道，“弟子见到了一个皇族成员……她……她和五百年前那位，长得一模一样。” 秦瀚从不允许旁人提起赵冽的名字，没人敢提起她。 陈奕怕师尊发怒，这才吞吞吐吐。 不过秦瀚仅是沉默一会儿，就道：“你说的是魔主赵冽?这是她父族，有人跟她像很正常。” “不是像这么简单。”陈奕谨慎道，“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秦瀚愣住了。 第18章 成陌路 师弟对她怀有别样的心思 “弟子可以把她的样貌投影出来。”陈奕道。 秦瀚沉默，没有说话。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陈奕右手掐诀，将嘉旭公主的样子投到通明镜上。 秦瀚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唿吸不由停顿了。 真的，太像了。秦瀚对赵冽无比熟悉，乍一看到这张脸，连他都会认错。 “这是现任晋国皇帝的女儿嘉旭公主，名唤赵黎，黎明的黎。”陈奕解释道，“起先一看我只是觉得嘉旭公主有点眼熟，后来想起玄宗藏书阁里的画像，我才发现她们竟然长得这么像。” 秦瀚仔仔细细地端详镜中人的容貌，与赵冽的容貌做对比。 “嘉旭公主”五官似乎更柔和一些，不像赵冽那般明艷，但她们同样是看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的美人。 秦瀚的记忆中，赵冽总是穿黑白色的衣裳，在玄宗时穿白，入魔域后穿黑。嘉旭公主一身杏黄色的衣裙衬得她柔美俏丽……而赵冽从不穿这样娇俏的颜色。 “许是巧合罢了。”他怔怔道。 陈奕极快地道：“弟子也猜是巧合，只是她们这样像，总归是让人觉得有点……不安?”他斟酌用词。 “你这样慎重是好事，”秦瀚垂下眼帘，“可还有别的事要禀报?” “晋国国师有古怪，弟子虽还未确认他身份，但怀疑他是修士假扮的，甚至有可能是魔修。”陈奕道，“我和师弟师妹会去查明他的身份。” “好，为师知道你有分寸。”秦瀚道。 陈奕又道：“弟子在来皇宫的路上已经向嘉旭公主询问了龙影异象之事，但未能问出什么，魔剑剑灵飞到皇宫上空就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祥瑞之兆。” 秦瀚道：“继续查，魔剑不可能凭空消失。” “是，弟子遵命。”陈奕道。 秦瀚思索片刻，“你成忆师叔前几日结束了闭关，他也去了凡人界。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 陈奕松了口气：“那弟子就在此处恭候师叔。有师叔在，也能防备发生什么意外。” …… “我刚做剑灵的时候，以为你不屑于耍心机。”敖启嘀咕，“后来我发现我错得离谱。” 以赵冽的实力，真没必要耍心机。 她一剑下去能剷平一个宗，阴谋诡计有用吗?根本没用。 在敖启看来，一个强者如果拘泥于算计那就太掉价了。 结果不久后他发现赵冽还挺会耍心机的，她暗中使了几个绊子，引得魔域的两个大势力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后她毫不费力地收拢了元气大伤的两个势力。 第31页 其实她可以提剑杀进去，强行命令他们臣服，但是她没有。两大势力你死我活的时候赵冽兴致勃勃地吃瓜看戏，看完了戏，她才慢条斯理地拔出了剑。 “你对我的固有印象是哪来的?”赵冽心情甚好地抚摸腕上的小黑龙，小黑龙被她摸得一个激灵。 她道：“我要是不会耍心机，早就死在皇宫里了，哪能遇到师尊去往修真界?” 敖启心里一动。 赵冽很少提及她过去的事，她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提一句“我曾经”、“我有过”、“我那时”……她不是在逃避过去，她每次提起过去的语气都很坦然。 赵冽叛出玄宗，敖启以为她内心深处会对宗门和同门有点异样的感情，可是她一如既往。 赵冽，是一个薄情之人。 “你到底恢復了几成记忆?”敖启复杂地问。 魔剑在赵冽丹田处，蜃珠也在丹田处，所以敖启知道那枚珠子的妙用。 “你猜猜看。”赵冽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不猜，”他闷闷道，“猜错了你会笑话我，猜对了你不会承认。” “不错，居然变聪明了。”赵冽笑。 敖启：……连夸我你都阴阳怪气。 赵冽对玄宗的三人耍心机，不仅是想藉机让他们调查国师，也是因为陈奕的身份。 “【角色&mdot;陈奕】：玄宗长老秦瀚的首徒，玄宗年轻一代领军人物，剑道天才，修为筑基大圆满。” 这陈奕是赵冽的亲师侄啊。 如此方便的身份，不利用可惜了。 回了宫，赵冽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 宫里摆了冰盆，小太监在给她摇扇，侍女在为她剥葡萄。赵冽摸了本民间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天色渐晚，赵冽稍微用了点晚膳，随后准备就寝。 蜡烛吹熄，窗纸上一片暗色，侍女侍卫在殿外看守，敖启回归丹田内的魔剑。 赵冽卸下头上的珠钗，换上寝衣，躺在床上进入蜃珠幻境修习法术。 不知过了多久，赵冽忽然惊醒了。 一股异样的气流旋进了她的寝宫，宫内唯一燃着的蜡烛烛火摇曳了两下，绘满了花鸟虫鱼的华丽屏风突然映上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是他!”敖启神魂传音，他很是惊讶，“成忆!” “……我知道。”赵冽稳稳地装睡，唿吸不露破绽。 “【角色&mdot;成忆】：化神修士，玄宗长老，符道宗师。其身体患有隐疾，时常发作，难以治癒。” 成忆一步一步走向装睡的赵冽，他的影子将赵冽整个笼罩了起来。 哪怕闭着眼，赵冽也能感觉到他炙热的目光。 她很不自在，那道目光令她如芒在背，但是赵冽仍然很稳，她继续装睡。 敖启喋喋不休：“你当初打我就是为了他!你为他取我血。”他语气居然有点委屈，“这小子就是个白眼狼，以后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成忆来看你，一定是因为那几个玄宗的小子跟他说了什么，他会不会发现你的身份了?” “不会，赵冽在镇魔狱。”她淡淡道。 成忆默默注视着沉睡的少女。 确实很像……可又有细微的不同。 他的师姐是个笑起来有万种风情的美人，而眼前的小公主面容还带着稚嫩和少女的娇柔。 他入门时间晚，兴许师姐年少时，长得就是这般模样吧。 成忆伸手触碰她的面容，动作极轻。 敖启惊了一下，心中泛起些许古怪的情绪。 他懂了，赵冽的师弟对她怀有别样心思。 敖启沉寂下来，不过紧接着他又意识到，即便成忆有那个心思，赵冽也不会多再看他一眼了。 他们一个是正道修士，一个是魔域之主，他们是敌人。 这么一想……敖启居然还有点小高兴? 成忆向赵冽体内输入一丝灵气，那缕灵气绕她经脉游动一圈。 “凡人，有不错的修真资质。”他若有所思。 成忆眼神复杂地看着赵冽，他就这样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太阳初升，窗纸渐渐明亮，他方才离开宫殿。 第19章 身心病 除了脸和实力没有任何优点…… “就这么走了?”敖启道，“害我一直提心弔胆。” 赵冽道：“你对成忆了解多少?” 敖启敏感地从她这句话里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她目前没有恢復和成忆相关的记忆。 赵冽不记得成忆。 可是敖启记得，他变成黑龙飞来凡人界找她时，她一见他就明确地喊出了“敖启”这个名字。 赵冽记得他，但不记得成忆。 敖启心情一下子明亮起来了。 “我和他仅有几面之缘，不过了解还是有一些的，你跟我提起过他几次。”敖启没意识到自己的语调有了微妙的上扬。 赵冽道：“说说看。”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被你变成剑灵了，你和他打了起来。”敖启沉思，“在那之后，你们每次见面都必定打一架……开打的原因千篇一律，他想劝你回去，你不回。后来成忆就不劝了，他见你就直接打……当然，他打不过你。” 第32页 敖启怀疑成忆是在自虐。 他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赵冽，还硬要冲上来打。他执着地想把赵冽带回去，可他从未如愿。 成忆次次都被赵冽打得遍体鳞伤，他回去养好伤，继续找赵冽打架。人人都说赵冽残忍，对昔日同门不留情面，但敖启明白，赵冽已经留手了。 否则，她会直接杀了成忆，而不是放过他。 敖启不懂赵冽为啥总是放了成忆。 其实成忆也不懂入魔的师姐为什么不杀他。 “你为何不杀我?”成忆问她。 “你七岁入宗，我基本上是看着你长大的。”赵冽道。 成忆听到这句话心跳如擂鼓。 他以为，赵冽是顾念旧情的，他以为，师姐对他是有感情的。 然而赵冽的下一句话将他打入了深渊。 “人看到自己养大的猫猫狗狗挥舞爪子愤怒呲牙，只会觉得它可爱。” 成忆忘不了赵冽将这句话说出口时脸上的笑容。 他瞬间面色惨白。 人会觉得挥爪呲牙的猫狗可爱，是因为它们对人造不成实质的威胁，如果猫狗会对人的生命造成威胁，人就不会觉得它们可爱了。 赵冽的意思是——她觉得成忆像一只徒劳挥爪呲牙的猫狗，因为他威胁太小，所以她不觉得成忆危险，只觉得他可爱……且可笑。 他奋力和赵冽战斗，赵冽却轻易化解他的招数，他的攻击就像猫挠的一样，他的劝说和一招一式中蕴含着怒火就像小狗呲牙一样。 虚张声势、软弱无力。 赵冽是在嘲讽他弱小吗? 可是她神色如常，眼神平静。 赵冽是在故意欺骗他、用恶毒的语言来伤害他，好让他绝望吗? 可是她……可是她仍然不肯杀他。 “若从小养大的猫狗对人怀有杀心呢?”成忆喃喃。 赵冽讶异道：“你见哪家的猫狗能杀掉主人?” “是，师姐，我永远比不过你。”他嘴唇毫无血色，“我的符术是你在指点，我的剑诀是你所教……我所修之法，所行之路，全都是你的道!” 成忆肩膀颤抖，吐出一口血。 “我永远在追随你，模仿你，全无自己的道。”他抹掉嘴角的血，惨笑道，“师姐，你说的没错，一个只会追逐你背影的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你?” 他可不就是个猫狗吗?没有自我意志，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的猫狗。 成忆倒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 剑灵敖启纳闷道：“你师弟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你才说了这几句他就大受打击吐血了。” “他不是气得了，他是隐疾发作了，所以吐血。”赵冽收剑，看向远处，“走吧，被他耽搁了点时间，我要赶不及去杀人了。” “就把他搁这儿?”敖启道，“不在他身上补个刀?” “没那个必要。”赵冽道，“留着吧。” 敖启自以为抓住了她的痛处，“你还是在意他!你这不就是顾念旧情吗?” “我是挺念旧的，”赵冽贊同地点头，“我不修无情道，就算我看见一个陪伴我多年的物件损坏不能用了也会有所不舍，更别说成忆是个活的。” “活的”，这个形容词很奇怪。 赵冽转身离去，但是成忆这时强忍住隐疾发作的痛苦，挣扎着道：“赵冽。” 他没叫她师姐。 “赵冽，今后再见……我不会再优柔寡断了，我也不会哀求你回来了。” “我会竭尽全力，杀了你。” “不错，”赵冽头也没回，风轻云淡地道，“你从会挥爪呲牙的猫狗进化成了想杀掉主人的猫狗。” 猫狗，还是猫狗。 敖启：“你跟猫狗这个形容过不去了是吧?” 他暗自咂舌，他要是成忆，当场就得气死。 “这不是事实吗?”赵冽笑了一声，“在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谁是弱者，谁就是猫狗。” 敖启道：“你是不是认为，整个修真界除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猫狗?” “你这么说也没错。”赵冽坦然地回答。 招人喜欢的猫猫狗狗就留下，不招人喜欢的猫猫狗狗就除掉。 这就是赵冽行事的准则。 要是她特别喜欢某个猫猫狗狗，就连它挥爪呲牙的动作在她看来也是可爱的。 …… 赵冽消化了一会儿敖启的话。 “听你讲这些还怪有意思的。”她道，“原来我以前是那样的人。” “你现在也是那样的人。”敖启愤愤道，“自我、专断、狠毒、心机深沉、说话不好听……”他说了赵冽的一大堆缺点，最后总结，“你除了脸和实力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多谢夸奖。”赵冽礼貌地道，“我有这两个优点就够了。” 敖启冷笑，“可你现在只剩下脸这一个优点了。” “这是暂时的。”赵冽笑眯眯地道。 敖启忍了又忍，道：“你这几日收敛点，成忆来了，恐怕整个国都都被他的神识笼罩了，他说不定会监视你。” 第33页 “监视我?”赵冽道，“他总不会看我沐浴更衣吧?” 敖启哽住了，他悻悻道：“小心就对了，他若真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什么半夜悄悄跑到你寝宫看你?” “因为赵黎和赵冽长得像。”她觉得有趣，“成忆喜欢我?” 敖启懵了，他第一反应是——赵冽居然看出来了。 他以为赵冽看不出来男人对她的心思，以前有很多魔修对她自荐枕席，其中也不乏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有几个人在她面前晃的次数多了，她拔剑把人杀了。 赵冽对男人的示好视而不见，是由于看他们搔首弄姿倒胃口。 “你……你还挺敏锐的。”敖启干巴巴地道。 赵冽道：“傻子才看不出来，他都把手放我脸上了。” 这一日，玄宗的三人没有动静，赵冽也没去找他们。 她深知皇宫的宫墙是拦不住修士的，他们随时可以出去。 赵冽不着急，她能感知到国师人傀那边的情况，事态在她掌控范围之内。 成忆的到来给她增添了点麻烦，赵冽决定尽心尽力地扮演公主，有空就去听戏游湖，逗弄逗弄嘉旭公主的男宠预备役，怎么娇纵怎么来。 可是当天晚上，成忆又来了。 他像昨日一样站在榻边，静静地盯着赵冽，等她快醒的时候又消失。 第二天，成忆还是来了。 第三天，成忆依旧来。 第四天…… 敖启认真地问赵冽：“你师弟是不是有病?” “是啊，隐疾，经常发作的那种。”赵冽道。 “我感觉他是个傻叉。”敖启面无表情，“他杵在你旁边像块望夫石，还他娘的一脸苦大仇深。” “是有点傻。”赵冽贊同地道。 “他不是很对劲啊。”敖启道，“他对你这张脸的执念也太深了。” “执念易成心魔。”赵冽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他因我诞生了心魔?不然他为何这般放不下我的脸。” 敖启心道，他哪是放不下你的脸……他是放不下你这个人好吗? 女魔头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他真觉得成忆有病，身心皆病，病入膏肓。 第20章 旧相识 魔修在皇都蛰伏 夏天天气热，赵冽也不是每日都有出游的好心情。 她只挑凉爽的天气外出，其余时间都闷在皇宫里。 因为有成忆在，赵冽减少了进入蜃珠的次数。一旦她神魂入蜃珠，对外界的感应就会变得微弱，要是成忆突然到来，她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时反应。 所以赵冽为了应付成忆摸索出了心分二用的诀窍，她一半心神留意外界，一半心神沉入蜃珠修炼。表面看上去赵冽是在读话本，其实她是在蜃珠幻境里。 夜晚，外面下了雨。 这正是雨水多的季节，暴雨倾泻，雨珠击打砖石的声音让人听了心神不宁。外面雷声阵阵，时不时有雷光照亮窗纸。 赵冽命侍女吹熄蜡烛，随后就寝。 敖启心烦意乱：“你的好师弟不会又要来看你吧?” “谁知道。”赵冽闭目假寐，“我拦不住他，他想看就看吧。” 敖启愈发焦躁了，他本来就看成忆不顺眼，结果成忆还天天来赵冽的寝宫晃来晃去，他真是想不看见他都不行。 可令敖启意外的是，今晚成忆没来。 往日他三更天就会准时出现在赵冽寝宫里，当下已过了三更天，他却未现身。 赵冽心有所感，对敖启传音道：“他是去查我的人傀了。” …… 城郊，国师私宅。 陈奕压低声音道：“成师叔，我和师弟师妹在这处宅子附近观察了好几日了，我能确定那国师不是个正常人。他每日固定时间起床、固定时间进餐、固定时间就寝……连去茅房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他太假了，作息规律得像个假人，像个傀儡。” “还有一个异常。”李道言道：“下人们说国师在闭关参悟经文，可是他每天一去书房就呆坐在那儿，哪像是在参悟经文?” 沈明珠补充道：“我觉得他藉口闭关是在避免与外人接触，不然早有人发现他不对劲了。” “这几日我三人在近处观察国师，发现他没有修为，于是我冒险近身探查了一下，又发现他身上有受伤的迹象，像是修为被废。”陈奕最后道，“若国师真是个傀儡，弟子担心炼制这具傀儡的人修为不低，这才劳烦师叔出手。” 成忆脸上带着一抹苍白，他身形单薄，唇色极淡，眉眼也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看上去像个风吹就倒的病人。 但他眼瞳的颜色很暗，暗到没有任何光彩能映照进去。 他一头墨发用一支白玉簪束了起来，身上穿着玄宗的白袍。 素净、简单、毫无修饰。 有人将晋国的国师炼成人傀，还是国师一开始就是人傀? 成忆微微皱眉，“罢了，进去一探便知。” 他想起师兄秦瀚的猜测，心中多了两分阴霾。 阎朝。 他默念这个名字。 第34页 成忆当年有多想把师姐带回来，就有多恨阎朝。 后来他彻底放弃劝说赵冽回宗，对这个人的恨意也丝毫未减。 赵冽被镇压在魔域后，成忆找遍了整个修真界也没能找到阎朝。 他守在镇魔狱旁边，守了几百年。他心想，阎朝带师姐堕魔，他说不定会来救师姐出镇魔狱。 如果阎朝来了，那正好，他可以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要么他杀了阎朝，要么阎朝杀了他。 但是阎朝没来救赵冽。 成忆这才有点相信阎朝是真死了。 化神之后是渡劫，渡过劫便可飞升上界。 阎朝修为不低，他是化神修士，差一点就能渡飞升劫，没那么容易死。修真界有传闻说阎朝在闭关，也有传闻说阎朝赵冽师徒两人互相残杀，赵冽把他杀掉了。 成忆不信后者。 可时间慢慢流失，阎朝始终没有现身。 时隔这么多年，成忆再一次从秦瀚口中听到了“阎朝”这两个字。 他当即来了凡人界。 他必须要查清楚魔剑脱困之事和阎朝有没有关系，他必须要知道阎朝究竟还活着没。 成忆想问问他。 他想问问阎朝，为什么要带着师姐堕魔。 等问出来了，他再杀了他。 天地阴沉，雷声轰隆。 成忆上前一步，身影瞬间消失，下一刻他浮立于虚空，垂眸凝望笼罩在暴雨中的奢华宅邸，雨珠无法沾染他分毫。 他这次来凡人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特地绘制的上古封魔印足以镇压渡劫之下任何魔修一刻钟，有这一刻钟，他能杀对方无数遍。 这是专为阎朝准备的。 成忆右手食指中指併拢，在空气中虚虚一划，虚空中无声的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个几乎和凡人无异的人傀根本伤不到他。 成忆将手探入缝隙中一抓，直接把国师抓了过来。 若比在虚空掌控方面的造诣，就是秦瀚也不如他。 成忆神情漠然地掐着股国师的脖子，灵气灌入他的身躯，不到一息，他便摸清了国师的底细。 “果然是人傀……而且是不久前炼制的，原本是练气三层的魔修，不过现在已经废了。”成忆手掌一震，扯出国师的神魂。 半透明的魂魄浑浑噩噩地漂浮着，魂魄中央种着一枚朱红色的符文。 看到这枚朱红符文的一瞬间，成忆瞳孔一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符……”他盯着它端详了好半晌。 这符，是赵冽的手笔! 成忆起先学符道，就是赵冽引他入门，他绝不会认错。 赵冽在符道上自成一派，她绘的所有符文都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成忆一眼就认得出来。 难不成这个人傀是师姐亲自炼制的? 不，不可能。师姐在镇魔狱，根本不可能出来。 不是师姐，那会是谁? 成忆阴晴不定地盯着符文，脑海中掠过一个个猜测。 他知道师姐的符道是阎朝所教，师姐青出于蓝胜于蓝，走出了自己的符道……要说师姐把符道传授了出去，倒也说得通。 师姐在魔域收过徒? 魔域的人来了，把晋国国师炼成了人傀?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成忆沉着脸反覆思量，反覆推断。 他认为师姐不会有那个闲心收徒，她很久以前说过，她嫌教徒弟麻烦，懒得收徒。 成忆当时窃喜，因为师姐在教他时还是挺有耐心的，他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 难道……真是阎朝? 赵冽和阎朝交流符道，阎朝学会赵冽的符文，这也能说通。 就在这时，国师的魂魄忽然一抖，透明魂魄的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成忆目光一顿。 魂魄嘴里发出咔啦啦的怪声，好像在努力诉说着什么。 “有个人，在这里留了句话，让我代为传达。”国师的魂魄说话非常不连贯，吐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 “那个人，让我对你说……”魂魄嘴巴一张一合，“别来无恙。”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半透明的魂魄骤然自爆。 各种程度的自爆连成忆的衣角都没掀起，可是魂魄损毁，被种下的符文也会损毁。 成忆心下一惊，伸手想摄住那枚朱红色的符文，然而符文顷刻消散，如冰雪消融般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一片寂静。 成忆沉默地收回手，望着符文消散的地方。 “别来无恙?”他把这句简短的话放在心里仔细咀嚼。 这语气，像是旧识。 关键是哪位旧识。 是对赵冽忠心耿耿、连续五百年不断骚扰正道门派、策划袭击镇魔狱的那几位，还是和赵冽一同堕魔、传闻已死的那一位? 失去魂魄，人傀已毁，国师的身躯迅速干枯，成忆一挥衣袖，国师的躯体便泯灭为灰烬。 他身影一闪，回到陈奕三人身边。 “成师叔可发现了什么?”陈奕恭敬地问。 “人傀自爆了。”成忆低沉道，“我之前是不信你师尊的猜测的……” 暴雨如注，毫无停歇之势。 第35页 “今后行事要加倍小心。”成忆道，“我来凡人界，也是为了防止魔修作乱。魔剑破封的威势那样大，那几位定也收到了消息，凭他们对赵冽的忠心，说不定会亲自来一趟。” 陈奕三人心头一震，沉声应是。 成忆仰望漫天雨幕，“也许他们已经到了……只是蛰伏在皇都某处，没有露面。” …… 皇都，青楼。 “大、大人……”魔将战战兢兢地道，“您让属下查的，属下都查到了。” 一个身材魁梧长相粗犷的壮汉转身呵斥道：“结巴个什么劲?赶紧说!” “那天属下在街上偶然瞥见的女人是晋国的嘉旭公主，她……她长得就是和魔主大人一模一样。”魔将小声道。 “你确定一样?要是你看错了，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壮汉阴狠道。 魔将慌忙发誓：“属下金丹境，今年正好六百岁，属下曾有幸目睹魔主君临天下，绝对不会认错!” 他手忙脚乱地掐诀幻化出嘉旭公主的样子，“大人您看，这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吗?” 壮汉瞪着嘉旭公主的幻象看看几秒钟，突然勃然大怒。 “一个凡女，也配和魔主大人相提并论?”他暴跳如雷，“派人，给老子杀了她!明杀不成就暗杀，暗杀不成就明杀!” “是是是。”魔将偷看了他一眼，“属下马上着人去办。” “……算了。”壮汉又改了主意，“老子亲自去杀，正好和成忆打一架。我把他引走，你们趁机把皇都里所有的玄宗弟子都杀了。” “属下遵命。”魔将忧虑道，“咱们这么多兄弟藏在青楼会不会不安全?成忆道君的神识……” “我不信成忆能把神识往青楼这儿放，除非他想看见男女欢好。”壮汉冷笑，“正道君子嘛，咱们都懂。” 第21章 孟南飞 魔主的脑残粉 为了避免自身暴露，身为剑灵的敖启无法脱离魔剑本体外出放风。 他心里的怨气与日俱增，总是絮絮叨叨地跟赵冽讲以前的事。 他事无巨细，连当年哪个正道修士骂了赵冽什么坏话都讲得清清楚楚。 他也对正道魔道两方大佬的黑料如数家珍，因为这都是赵冽曾经当笑话和他说的。 比如正道某个道貌岸然的掌门有十几个私、某个合欢宗女长老与悬空寺佛子有过一段情、某个门派的师兄弟为了夺权自相残杀互相算计…… 又比如魔域的一些大修士绞尽脑汁地想干掉赵冽，奈何赵冽实在是强得无懈可击，他们打不过，最终他们想出了个馊主意。 “那群傻叉训练了一群长得好看的男人来色.诱你。”敖启语气诡异，“你没上当。” 赵冽：……哇哦! “那群男人是哪种程度的好看呢?”她笑眯眯地问。 “不是哪种程度的好看，是各种类型的好看……有肌肉勐男，有妖艷贱货，有高岭之花，有楚楚可怜……”敖启不爽地回忆了一下，贬损道，“二流货色罢了。” “嗯?”赵冽语调上扬，笑道，“那什么样的男人算是一流货色呢?” 她故意问：“你这样的?” 敖启：“……” 敖启很想直接回答“是”。 他化为人形后的外貌也算得上是俊美无匹，他对自己的脸相当有自信，他不是一流货色，谁是一流货色? 可他转念一想，不对啊。 他堂堂黑龙，化神妖兽，身上流传着高贵的上古血脉，若他肉身尚在也是能叱咤一方的存在……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打上几流货色的标籤? 敖启表情糟糕，“我不是什么货色，出卖色相的男人才是货色。” “是吗?”赵冽反问。 她这句反问看似漫不经心，但敖启觉得她是在阴阳怪气。 敖启出卖不了色相也出卖不了身体，他就剩下一个神魂给赵冽当剑灵，他没有自由、性命受人掌控……他不是货色，他连货色都不如。 敖启登时便生气了，他张嘴欲和赵冽争吵，却听赵冽紧接着道：“再给我讲讲我的好下属们。” “……你分明有求于我，你还嘲讽我?”敖启更加恼怒，“我不讲了!你爱找谁讲找谁讲!” “我怎么嘲讽你了?”赵冽诧异地问他。 敖启一愣，想起赵冽刚才只说了“是吗”两个字。 他的火气顿时憋在了肚子里，发泄不出来了。 “我又有什么需要有求于你的?”赵冽又问，“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剑灵，我让你做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有求于你?” 她似笑非笑道：“这本就是你该做的，我不需要求你。摆清你的位置，敖启。” 敖启沉默。 失去了记忆，她还是她。 他怔怔地想。 独断、蛮横、肆无忌惮……赵冽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同，她的傲慢是发自内心的，她做任何事都是随心所欲的。 第36页 她总是命令别人。 敖启早就知道赵冽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也早就知道，对于赵冽，永远只有别人向她妥协、向她臣服，而她态度高高在上，从不低头。 因此，敖启只能做妥协、臣服的那一个。 他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你麾下有四个化神境的下属，但他们四个不全都是值得信任的。”敖启再一次妥协了，他尽力用平静的语气向赵冽讲述她想知道的事。 他一直、一直、一直在对赵冽妥协，这甚至让他产生了自我厌弃。 他在面对赵冽时就是硬气不起来。 也许是因为赵冽的实力给他留下了足够强烈的心理阴影，也许是因为他的神魂被赵冽掌控，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最强的一个名叫慕何生，他当年发誓效忠于你。他心机深沉了一点，但办事很是尽心，应当不会背叛。”敖启道，“另一个叫孟南飞，这个人他……脑子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嗜杀成性?疯魔?”赵冽问。 “你想多了……他就是个傻叉，脑子不好使，转不了弯儿。”敖启道，“孟南飞虽然是个傻叉，但他好歹是咱们这一边的，我可以暂时忍受他的傻叉……那些正道的傻叉才是真傻叉。” 赵冽饶有兴致道：“孟南飞哪里傻叉了?” 敖启道：“他就是个疯狗，只听你的话，你让他干啥他干，你指哪儿他打哪儿……他整天就知道喊着‘魔主大人、魔主大人’围着你转。” 赵冽懂了。 原来孟南飞是她的脑残粉。 …… 指哪儿打哪儿的疯狗脑残粉孟南飞现在正站在皇宫宫门之外。 他体型健硕，一身黑衣，立在宫门口非常显眼。 他是化神修士，一巴掌下去就能把皇宫拍塌，那个嘉旭公主必死无疑，这么大的动静也定能顺利把成忆引出来。 孟南飞越想心情越阴沉，他不能忍受任何人侮辱魔主，在他看来，有个凡女长得和魔主一模一样，这就是对魔主大人的侮辱。 他认为自己无能，没能助魔主从镇魔狱脱困，他认为自己无用，魔域失去了赵冽的压制就成了一盘散沙，赵冽组建出的庞大势力四分五裂。 正道渐渐占据优势，而他没实力替赵冽压制心怀不轨之徒。 能一统魔域者唯有赵冽。 慕何生在各个正道门派安插了细作和线人。 线人来报，玄宗派遣了年轻一代的优秀弟子去了凡人界，成忆也离开玄宗前往凡人界追踪魔剑了，孟南飞听闻此消息便欣喜若狂。 成忆刻下符文加固镇魔狱和万鬼渊的封印禁制，孟南飞恨他恨得牙痒痒，奈何成忆深居简出，几乎不离开玄宗，孟南飞没法闯进玄宗杀他。 正好，成忆来了凡人界。 这是一个好机会，杀成忆的好机会。 杀掉长相碍眼的嘉旭公主只是顺便，杀掉成忆才是正事。 不过慕何生交代他，第一要务是寻魔剑，第二要务是杀玄宗年轻一代的天才，第三要务才是杀成忆。 杀成忆排第三，是由于这些年成忆修为精进，孟南飞得手的机率不高。杀掉玄宗年轻一代就容易点，年轻人死多了，玄宗便会陷入人才青黄不接的境地，这对魔域有利。 孟南飞思及此处，踏空而行飞至皇宫正上方。 他瞳仁和眼白都变成了一片血红色，狰狞且可怖。 他一掌击出，巨大的血手印瞬间凝聚，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皇宫压下! 滔天的魔气震慑整个皇都，无数平民百姓停住了脚步，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巨大的血手印。 其势如血海翻涌，如山岳倾覆。 正当血手印即将覆灭皇宫时，一道道金色的符文流星般划过，符文相互勾连，共同组成一面庞大的结界抵消了血手印的沖势，使其威力消于无形。 一身穿白袍的男人静静地浮在虚空中，遥遥地看着孟南飞。 “是你，成忆!”孟南飞扯动嘴角，“你就在皇宫之中!” “许久未见。”成忆冷漠道，“我还以为你们魔域要继续当缩头乌龟呢。” 他挥手布下符篆禁制，牢牢护住身下的皇宫。 …… 这么大的动静，赵冽当然被惊动了。 侍女太监和侍卫被吓得哭爹喊娘，这与天降黑龙的“祥瑞”不同，两个在天上战斗的人显然超出了这些凡人的认知，他们内心无比恐惧。 赵冽走出宫殿，凝望着在天空中战斗的两道人影。 “【角色&mdot;孟南飞】：化修，魔域四魔君之一，魔主赵冽的得力干将。其精于炼体之道，在此道罕有敌手。” “孟南飞?他怎么来了这儿?他差点把你害死!”敖启崩溃了，“他那一巴掌下去，整个皇宫加半个皇都都要给你陪葬!我就说他脑子不好使，他的本事就是能把好好的事儿给办坏!” 赵冽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我有主意了。” 敖启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什么主意?” “一个能打入玄宗内部的主意。”赵冽轻声道，“不愧是我的好下属，孟南飞来得挺及时的。” 第37页 她想了想，“就是脑子确实不是很好使。” 第22章 山海图 两败俱伤 成忆与孟南飞这场战斗，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成忆身具上古封魔印作为底牌，孟南飞自然也有底牌，他特地取来了魔域的一件至宝——山海图! 孟南飞取出金色画卷将其抖开，长达几十丈的画卷迎风飘舞。 山海图上描画着一头头形象各异的异兽，画中背景是山川河流，气势磅礴，似是自成一界。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异兽竟然能在画卷中活动，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孟南飞大喝一声：“赤地惔焚，其名旱魃!” 召令出口，山海图中一头面目狰狞獠牙暴凸的妖魔发出无声的咆哮，它奋力挣脱山海画卷的束缚，突变为身形巨大顶天立地的巨兽。 旱魃甫一出现，天空云气排开，再不见一丝云朵。 荒芜干旱之意四处瀰漫，土地龟裂，耀阳刺目，热浪滚滚。 它兇悍异常，一爪拍向成忆，带起唿啸的风声。 成忆跟庞大的旱魃相比极为渺小，他面色凝重地祭出一柄青色长剑。 他握剑的右手轻微一震，剑尖顿时分化出万千毫光，这剑光是绵绵不绝的浪潮，并且带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只这一剑，便把旱魃的巨爪刺得千穿百孔，当场废掉。 敖启仰望那道狰狞的巨兽身影，目露惊色：“孟南飞居然把你炼制的绝世宝器带来了!” 赵冽：啥? “……这玩意我炼的?”她迟疑道。 “那巨兽是旱魃，异种。”敖启怀念道，“当年你遍寻天下，斩杀无数异兽，将其凶灵封入山海图中，必要时可召唤它们的凶灵出来战斗。你亲手砍下了旱魃的头……和它一样遭遇的洪荒异种有很多，山海图里的异兽画不是真画，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凶灵，它们都是被你盯上干掉的倒霉蛋。” 山海图里的异兽何止百种，它们姿态各异，无不身具高贵的血脉。 敖启有点庆幸，最起码他是剑灵，还能出来放放风，山海图里的异兽就没这待遇了，它们丧失了灵智，只知道战斗，是被驱使的工具。 赵冽视野中浮现的文字说明印证了敖启的说法。 “【至宝&mdot;山海图】：魔主赵冽亲手炼制的绝世奇物，内封一百二十三个不同种类的异兽凶灵，持有者可凭藉召令唤出异兽凶灵作战。” “【凶灵&mdot;旱魃】：上古血脉，洪荒异种。旱魃出世则天地大旱，所过之处赤地千里，雨水绝迹，寸草不生，乃凶戾恶兽。” 成忆沉稳运剑，眼神始终如一的平静。 他挥剑，剑光集于一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剑刺穿了旱魃的脑袋。 旱魃骤然消散，化为流光回归山海图，外表看上去萎靡了不少。 “成忆刚刚用的剑招……是我的一剑归宗。”赵冽认出来了。 “那可不?你教他的，你的好师弟。”敖启道。 天上，孟南飞哈哈大笑。 “魔主大人的一剑归宗!好多年没见过这一招了，成忆，你倒使得熟练!”他道，“但山海图上可不止有旱魃这一个异兽。” 孟南飞说出第二道召令：“凶兆火鸟，其名毕方。” 山海图上的毕方火鸟通体赤红，尾羽微蓝，两翼一足。它发出似凤非凤的清啼，如箭般冲出画卷，化为流矢射向成忆。 旱魃庞大威武，毕方小巧灵活，战斗力却丝毫不比旱魃弱，甚至还尤胜之。 孟南飞紧接着又说出了第三道召令、第四道召令。 “乘云逐影，其名蜃龙!”金绿色的龙影裹着色彩绮丽的雾气游弋而出。 “潜江覆海，其名螭蛟!”形如长蛇的白蛟卷出满天洪水，朝皇都倾斜而下。 一口气召出这么多异兽凶灵，孟南飞已然到达了极限。 这山海图是借来的宝物，若是魔主亲自使用，可一次性把所有的凶灵都释放出来。 孟南飞见到过那样的场景。 那才是真正的天灾降世，日月无光，群兽齐鸣。 成忆面临孟南飞和诸多凶灵的围攻，手中剑招再次一变。 浩然博大的剑气冲击四方，剑的锋锐之意却内敛于剑身。 全部心神与剑合一。 一剑既出，天地寂静! “【剑法&mdot;瀚海无涛剑】：原为广为流传的基础剑法听海剑，后被魔主赵冽改良为瀚海无涛剑。第一招，重浪，第二招，伏波，第三招，定海，第四招，浩瀚。剑法练至大成，可斩碎虚空。” 赵冽：……怎么又是我，还有完没完了? “你最爱用这套剑法，第一招重浪，一剑下去，万道剑光，割人头就像割韭菜。你看，我就说成忆白眼狼。”敖启啧啧感嘆，“学了你的剑法来对付你和你的下属，学了你的符道还来对付你和你的下属。” 成忆这一剑出得快，收得也快。 就在这一息之间，蜃龙悲鸣，螭蛟身躯横断。 倾泻而下的漫天洪水被凭空斩断，天空的一切仿佛都定格了。 火鸟毕方长啸一声，趁成忆剑招收回的破绽沖向他，果断自爆。 第38页 毕方自爆，天空忽然绽出一朵巨大的红莲，爆炸的余波使天色为之一清。 死去的异兽凶灵通通回归山海图，等待灵魄復原。 待红莲消散，成忆掩住嘴唇，咳了一口血。 “来啊病秧子，”孟南飞狂妄地笑道，“老子还没动真格呢!” 他迎身而上，一拳轰出。 成忆抹掉掌心的血，一双墨瞳中闪过金色的符文。 他收剑，以掌对拳。 拳掌相碰，符文封锁之力勐然缠上了孟南飞的身躯，让他身上的魔气为之停滞。 孟南飞一时不察，被成忆一掌轰出百丈远，落在城中的街道上，他身下直接被冲击出了一个深坑。 孟南飞黑衣破碎，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缓缓低头，胸膛上是枚掌印，金色的符文渗入身体，锁住了他的魔气。 “本是为那个人准备的，不过用在你身上也一样。”成忆漠然道。 孟南飞吐掉嘴里的血沫，眼神冷厉，“老子可是体修，魔气没了就没了，你以为你能奈我何?” 他一脚踏在地上，气血波动震慑人心。 霎时间，地面裂开，裂缝延伸出极远。 …… “又打起来了，”敖启道，“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躲，他们俩随便一招都能把你拍成泥，城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躲哪儿?”赵冽很稳，“成忆布了禁制，皇宫最安全，要是禁制破了，躲哪都一样。” 敖启：“……也是。” 皇宫乱了，下人们都疯了，他们有的被吓得屎尿齐流求神拜佛，有的躲进屋内，有的就在外面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仙人打架，被震得失去了言语。 整个皇都像处在地震中一样，每隔几息就有一阵疯狂的震盪和爆破声。 两个化神修士，他们造成的破坏力是可怕的。 不过好在成忆有意把孟南飞往郊外人烟稀少处引，所以后续的动静渐渐小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终于彻底平息。 “谁赢了?”赵冽若有所思。 “我猜是两败俱伤。”敖启道，“孟南飞是蠢了点，实力还是靠得住的，他皮糙肉厚，耐打。” 事实证明敖启的推断差不多是对的。 赵冽碰到了玄宗的陈奕，他在皇帝处理政务的书房里满头大汗地解释仙人斗法的事。 然后皇帝就被气得中风了。 太监御医哭爹喊娘，哆哆嗦嗦地对赵冽说：“公主，皇上他情况不好，或许回天乏力啊……” 赵冽假惺惺地掉了几滴眼泪，“本宫知道御医的难处，御医尽力诊治就好。” 最后还是陈奕用灵气给皇帝疏通一下经络，这才让他性命无忧。 可即便这样，皇帝也陷入了昏迷。 这年头孩子夭折率高，嘉旭公主是存活下来的年纪最大的皇女，她的几个弟弟妹妹年纪都很小，根本不会处理事。 赵冽的便宜父皇好色，几个高位份宫妃是这些年新入宫的，非常年轻，遇到事只知道哭。 赵冽是最镇定的一个，她在皇帝宫里主事，安排人侍疾，处理宫务，将一切打点得妥妥噹噹。 所以当赵冽向陈奕询问仙人斗法的缘由时，他仅仅犹豫了一下，便对她说了。 “此事归根究底，还是因我玄宗而起，与我师叔斗法之人是我玄宗的敌人。”陈奕苦笑，“皇都建筑坍塌了不少，百姓无家可归，这都是我们的过失……玄宗弟子会在这段时间尽力救治皇都的灾民，弥补晋国。” “你师叔可有受伤?”赵冽顺势问。 “师叔……无碍。”陈奕眼神一闪，“公主不必忧心，很快就会有其他门派的修士前来支援。” 敖启道：“陈奕说谎。” “我看得出来，成忆状况大概不怎么好。”赵冽道。 敖启幸灾乐祸，“希望他受伤重一点，多躺几天，别整天半夜来你房里逛悠。” “既然他受伤了，那应该没精力散开神识监视皇都了吧?”赵冽思索道。 “寻个机会，我要见孟南飞。”她道。 第23章 砧板鱼 师弟的心魔 “必须要尽快。”敖启低声道，“皇都不仅有陈奕这几名修真门派弟子。” “是，我听秦瀚说了，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到了凡人界，只是他们暂未与我皇族接触。”赵冽道，“孟南飞现身，正道门派稳妥起见定然会派来更多的高手，到时我行事会更不方便。” 她思考之时，视野里冒出了一串新的文字。 “【任务&mdot;再入玄宗】：玄宗里藏着能让你彻底从镇魔狱脱困的办法，因此你要取得玄宗诸人的信任，拜入玄宗。” “任务完成奖励：阎朝的下落。” 这个任务和赵冽接下来的打算不谋而合。 她想到，她第一次完成的是挑衅师兄的任务，获得的奖励是离开镇魔狱，第二次完成的任务是杀国师，获得的奖励是魔剑归位。 两次任务，赵冽都如约得到了奖励。 第三次任务，赵冽依旧要去完成，她想知道被她亲手杀死的师尊如今在何处。 第39页 侍女和侍卫簇拥着赵冽离开皇帝的寝宫。 因有禁制结界保护，皇宫内建筑丝毫未损。但皇宫外街道房屋尽是废墟，死了不少百姓，甚至有人直接被活埋了。 如果孟南飞和成忆打得再久一点，恐怕整个皇都都将沦为废土。 在这种情况下，城中会有暴民作乱，最好派禁军压制，增设粥棚帐篷，开仓济粮，让不幸受难的百姓有粮可吃，有地方遮风挡雨。 赵冽可以以公主的身份暂时掌管宫务，却不能以公主的身份命令禁军、发放粮食，她一无虎符、二无实权，根本没法管理城中灾民。有权力下达命令的只有皇帝和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然而把持着虎符的皇帝昏迷不醒，朝中一下子陷入了寻龙无首的境地。 陈奕承诺会组织玄宗弟子救治百姓，弥补晋国。这场大灾因修士而起，他们自然是要负责任的。 此时不过乱象初显，远未到最严重的时候。 “寻人最好还是趁晚上，白天人多眼杂。”赵冽皱眉道，“但我不知道成忆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贸然离开皇宫去寻孟南飞还是不妥。” 敖启嘀咕：“而且成忆有半夜偷看你的习惯，要是他忍着伤痛也要来看你，你不在，那岂不是暴露了?” 赵冽思考片刻，“山海图既然是我炼制，它应当也可以为我所用，要是能把孟南飞引到我身边就好了……若我能像召唤魔剑一样将山海图召唤到身边，便能引来孟南飞。” “是个好方法，我差点忘了你以前给山海图设置过召令，”敖启贊同道，“只是山海图的品阶太高，你现在修为又太低，不知能不能成功把它召过来。” 赵冽看向敖启：“召令是?” “一寸山海，一界干坤。”敖启道。 一寸山海，指的是山海图。一界干坤，指的是它收纳凶灵自成小世界的妙用。 “很好，等下试试。”赵冽道。 …… 孟南飞换了藏身地点。 此刻他正躲在一个朝廷大员的宅子里，宅子地下有暗室，这暗室足足藏了几十箱金条银条，都是朝廷大员贪污所得。 孟南飞特地在暗室里布下阵法遮蔽气息，免得被玄宗找到。 他脱掉外衣，胸膛还有嵴背上的几块骨头不正常地突起着，显然是断了。他疼得呲牙咧嘴，动手给自己正骨。 一节节骨头在他手中发出咔咔声响，正位后立刻癒合，体修不但气魄强悍气血雄厚，而且恢復能力也是一流的。 孟南飞不肯让别人帮他正骨，就算是他最信任的手下，他也没让对方近身帮他治疗过。在魔域混的人就是这样，他们更习惯依靠自己，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都是不可信任的。 “他娘的，成忆这病秧子这些年修为进境这么快。”孟南飞骂了一声，吃力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新衣服穿好。 孟南飞伤得重，恢復得也快。 成忆受的伤也很严重，他踏入化神境的时间短，论底蕴不如五百年前就晋入化神的孟南飞。 没能杀掉成忆，孟南飞很不快。 但是下属们还算中用，他们除掉了一批停留在皇都的正道门派弟子。 孟南飞拿出传讯玉简，正想联繫远在魔域的同僚慕何生，怀里的山海图忽然传出了一阵奇怪的波动。 孟南飞一愣，取出山海图。 金色的画卷自行展开，飘飘摇摇地往外面飞。 “这是……”孟南飞大吃一惊，“有人在召唤山海图?”他面色变了，“不对啊，除了魔主大人，只有我和慕何生知道它的召令……是谁在召唤它?” 阵法在阻挡山海图，它不停歇地来回冲击阵法，想要飞出去。 孟南飞沉着脸撤掉了阵法。 “我要看看到底是何人。”他喃喃道。 山海图嗖的沖了出去，它如一条游动的金龙，飞向远处，速度极快。 紧接着山海图周身一闪，化成细碎的金光原地消失了。 “没了?”孟南飞细细感知了一会儿，找准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当他停下时，巍峨的皇宫耸立在眼前。 今日他因成忆阻挠没能毁掉皇宫，眼下成忆受重伤，无人再阻拦他。但孟南飞想了想，先去追消失的山海图了。 他感知到山海图就在皇宫里。 孟南飞隐去身形走进皇宫，他神识一扫，发现成忆未在宫里，也许他是去别的地方疗伤了。 他离山海图越来越近，也离召唤山海图的人越来越近。 雅致的宫殿，值守殿外的宫人，长明的宫灯…… 孟南飞眯了眯眼，悄无声息地潜进宫殿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金色，山海图像金色的绸缎，它在虚空中缓慢流动，柔软地环绕着一道纤细的人影。 ……这人影怎么这么眼熟? 孟南飞一下子瞪大了双目，他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地确认了好几遍。 当那道人影转过身时，孟南飞看到了她的正脸。 “魔魔魔魔魔主大人!孟南飞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他转念一想，“不对，你是嘉旭公主?” 对面那人噗嗤笑了，她道：“嘉旭公主能控制山海图吗?” 第40页 能控制山海图的当然是魔主。 孟南飞瞬间热泪盈眶，他扑通双膝跪地，哽咽道：“属下孟南飞，见过魔主!” “起来吧。”赵冽指尖轻点，山海图乖顺地卷在了一起。 她握住金色画捲来回抚摸，然后往里面注入魔气。山海图与她的魔气产生共鸣，画卷上的金色愈发璀璨。 它嗡的一颤，遁入了赵冽的丹田。 这种难得的至宝大多有存入丹田的功能，比如魔剑、蜃珠，现在赵冽体内又多了个山海图。魔气可蕴养这些宝物，潜移默化地提升它们的品质。 “魔主大人……属下、属下……”孟南飞粗犷的脸涨得通红。 “我看到你和成忆的战斗了，打得不错。”赵冽笑道。 孟南飞激动道：“不及魔主万分之一的风采!” “啧。”剑灵敖启现身了，他讥讽道，“你的马屁拍得一如既往的顺熘。” “敖启!”孟南飞又是一惊，随即他高兴得满面红光，“果然，魔剑就在魔主大人这里!属下先前听闻魔剑破封便来了凡人界，没想到魔主大人早已从镇魔狱脱困!” 他懊恼道：“属下无能，迟迟未能剷平镇魔狱，请魔主大人责罚!” 孟南飞再次跪下，宫殿内柔软的毯子被他的膝盖压出了两个坑。 “你高兴得太早了，孟南飞。要是赵冽真脱困了，何至于躲在凡人界?”敖启冷哼。 孟南飞这才回过味儿来，他茫然地看着赵冽。 “我是嘉旭公主，但也不是。”赵冽一笑。 孟南飞有所明悟，“魔主大人神魂脱离镇魔狱夺舍了?嘉旭公主是您的新躯壳?” “这次还不算太笨。”敖启道。 孟南飞闻言深深一叩，“属下明白了，魔主大人重回巅峰前，属下会一直护持您左右。” 很好，这汉子觉悟很高，赵冽很满意。 “你伤势如何?”她走到软榻旁斜靠着，“成忆呢?” “属下皮糙肉厚，伤势不算什么。只是成忆最后在属下身上种下了一道压制气血的符印，要想解开恐怕需要多花点时间，属下一身实力被这符印压制了不少。”孟南飞恭敬道，“至于成忆……他就算有上好的灵丹妙药恢復伤势，也要休养一段时间。而且属下和他动手时引动了他的旧疾，现在他应该已经旧疾发作了。” 他眼中浮现些许阴狠，“若不是他以符印击退我，我定能寻到他的踪迹，将他彻底斩杀。” “不着急，有帐慢慢算，早晚能算清。”赵冽缓声道。 孟南飞道：“魔主大人说得是!等大人恢復实力，便是他们偿还代价之时。” “我的本体，在镇魔狱。”赵冽道，“这具躯体是个备用的。” 孟南飞立刻懂了，“魔主大人夺捨身外化身，是为了帮助本体脱困?” “是。”赵冽讶然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怎么反应这么快?也不傻了。” 孟南飞脸一红，刚毅的脸上竟有些许扭捏。 “魔、魔主大人很久之前曾说属下傻得可爱。” 敖启：……我怎么看这傻叉更不顺眼了呢? 他当即出言讽刺：“你那不是傻得可爱，你那是真的傻，你之前一巴掌拍下去差点毁了皇宫和赵冽的身外化身!” 孟南飞大惊失色，他悔恨道：“是属下冲动了，万幸魔主大人安然无恙，不然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罢了，不知者无罪，今后尽心办事就好。”赵冽将此事轻轻揭过。 孟南飞道：“属下遵命。” 赵冽道：“你且记着，我能离开镇魔狱的事，你不可告知他人。” 她真正能用的好下属很少，孟南飞算一个，慕何生她还没见过，至于其他人，靠不靠得住就更难说了。 孟南飞一凛，语气郑重：“魔主大人放心，有属下在，那些不轨之徒伤不了大人分毫。”他愤恨难抑，“自魔主大人被困，魔域便乱了，有人背叛，有人落井下石，我与慕何生只收拢住三分之一的魔修，剩下的都是一盘散沙，难以抵抗正道门派的围攻。” 赵冽平静道：“等我回魔域再处置他们。” 这简短的一句话给了孟南飞莫大的激励。 他从不怀疑赵冽，因为赵冽就是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统一魔域是如此，威名震慑天下也是如此。 在她之前，从未有这般惊才绝艷之辈能被冠以“第一人”的名号，直到她横空出世，她便成了整个修真界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我有个事要交代你去做。”赵冽道，“我要回玄宗，以嘉旭公主的身份。” 孟南飞紧张道：“回玄宗?这……当年认得魔主大人的大修士有不少还活着，魔主大人身外化身的容貌与本体过于相似，如果回归，怕是会引来猜忌啊。” “无妨，长得像而已，世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赵冽道，“我知道我的老对头们会觉得嘉旭公主的长相很可疑，但是长得像也是可以利用的，不如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放大他们心底的猜忌好了。” 第41页 “可这对您有什么好处呢?”孟南飞不解道，“猜忌会引起关注，更会引起怀疑，万一您身份暴露……” “你说对了，猜忌会引起关注和怀疑，我需要的只是前者，我需要他们的‘关注’。”赵冽道，“我不能以一个普普通通的身份回玄宗，这样关注度不够。我要以特殊的身份回玄宗，这样才能引起足够的关注度，我需要让他们关注我。” “关注会增进了解，了解会增加信任。我真正想要的，是他们的信任。” 她心念一动，取出蜃珠。 色彩绮丽的云雾飘出，凝成一行行淡金小字。 这是蜃珠藏书馆里收录的秘法。 “秘法，以血饲魂……”孟南飞疑惑道，“这是一个助人完美夺舍的秘法，不过要求苛刻，需要夺舍者与被夺舍有亲缘关系，并且躯体极度契合，不契合便会夺舍失败。确实是好秘法，还没有什么副作用，唯一的缺陷就是要求太过苛刻了，契合的躯壳难遇难求，可能等上几百年都不一定能遇到，成功率一下子大大缩减……咦?等等……” 他越看越惊讶，“这秘法居然可以借血缘牵引直接把夺舍者的一丝神念种在被夺舍者体内，等时机成熟，神念成长，就会夺取新躯壳。” 赵冽道：“嘉旭公主赵黎，是你们花费了几百年时间为魔主赵冽寻到的新躯壳。你们会施展秘术把赵冽很久之前遗留的一丝神念种在嘉旭公主体内，帮助赵冽以夺舍的方式从镇魔狱脱困。” 敖启嘟囔：“你真会玩……你到底存了多少种秘法?”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能分辨得清? 夺舍是真，但夺舍的时机是假。嘉旭公主要被夺舍是真，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具身体里早就住着另一个人了。 赵冽此举意在清楚地告诉别人，嘉旭公主就是有问题，她和赵冽就是有着特殊的联繫，她是赵冽的夺舍目标，魔主的新躯壳。 赵冽提前引爆了这个隐患，让自己免于猜忌，同时也可以用这种身份引起玄宗高层的关注，获得接近他们的机会。 “接下来是关键，你需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告诉他们嘉旭公主是被选中的躯壳，她存活的意义是帮助魔主脱困……但你透露消息的方式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赵冽道。 “请放心交给属下。”孟南飞信心满满，“正道修士抓住魔修，一般会对其进行搜魂，属下只用把消息透露给几个魔将……” 赵冽瞬间懂了。 孟南飞是要把那几个魔将当成弃子，让其充当传递假情报的工具。魔将被抓，正道修士搜魂，然后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地从魔将的脑子里得知消息。 “不错，去办吧。”赵冽轻笑，“孟南飞，你很好。” 孟南飞肩膀紧绷，坚毅道：“为了魔主，万死不辞。” …… 孟南飞离开后，敖启道：“你很会演啊。” “在宫里生活必须会演。”赵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你不告诉孟南飞你失忆了?”敖启问。 “不告诉，没必要。”赵冽道，“作为我的下属，他听话就好了。” 时间悄悄过去，夜晚来临了。 今晚成忆居然又来了。 这次，他没有静静地站在塌边看着赵冽的睡颜。 成忆眼眸泛红，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你上次还真说对了，他果然有心魔!”敖启愕然，“看样子，他的心魔就是因你而起，神智恍惚到这个程度，他诞生心魔估计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推断道：“可能是孟南飞和他打斗引动了他的旧疾，他受伤之下心魔也爆发了。” 成忆摇摇晃晃地跪在赵冽榻边，红着眼道：“师、师姐……赵冽师姐……” 他冰冷的手掌握住了赵冽的手，然后，他突然低低地啜泣了起来，“师姐，你理理我!” 敖启：“……” 大男人你他娘的撒什么娇呢? 赵冽：“……” 赵冽当场吓醒。 这委屈的语气……怎么感觉跟小孩儿似的? “……他好像走火入魔陷入幻境了。”敖启艰难道，“怎么办?” 赵冽从被窝里爬起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成忆，嘆道：“哄着吧。” 敖启：“啊?” 赵冽酝酿了一下情绪，拿出童年在深宫里磨练出来的演技，装作刚惊醒的样子惊讶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在本宫的寝宫里?” 完美。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玄宗道君和娇蛮矜贵的凡人公主的初遇。 他们的缘分始于容貌，终于身份。 成忆不知道自己是条砧板上的鱼，已经被赵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第24章 病美男 衣衫半露 成忆的旧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每次发作他都痛不欲生。 与孟南飞的战斗过于激烈，他的旧疾提前发作了，伤上加伤，状态堪忧。 成忆强行运转功法恢復伤势，不料心魔趁虚而入，扰乱了他的心神。 第42页 朦胧间，他回想起了从前。 他出身一个传承古老的大家族，是家中嫡子，爹娘皆是金丹修士。 家族早已没落，但还算有些底子在，爹娘对他很是溺爱，从不要求他出人头地，他们唯一的愿望是让儿子平安长大。 因为成忆的娘在怀孕时曾经遭到魔修的袭击，极度阴寒的魔气入体侵蚀胎儿，形成了一枚阴煞咒。成忆出生后身体孱弱，他爹娘到处寻医问药，始终未能治好他的旧疾。 恰逢百年一度的黑海秘境开启，成忆的爹便去秘境为他寻找能彻底祛除阴煞咒的灵药。 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那年成忆才五岁，他现在想想，都不记得父亲长什么样了，父亲只他脑海中一个模煳的影子。 又过了两年，成忆的娘也撒手人寰。 她怀孕时受到了重创，生育成忆亏损的元气也未能补回，拖了数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成忆长大就离他而去。 那年成忆七岁。 叔伯照顾他，给他吃穿，教他识字，却不能如亲生父母般关怀他。 他五岁前，每次阴煞咒发作爹娘都会陪在他身边。 后来爹不在了，还有娘亲。 他七岁后，唯一能在阴煞咒发作时陪伴他、安慰他的娘亲也不在了。 也正是在七岁这年，成忆趁玄宗大开山门收徒之际拜入宗门，成了一名外门弟子。 成忆学会了咬牙忍受痛苦，他缩在被窝里独自熬过阴煞咒，总是痛晕过去。 它每次发作都是劫难，而成忆只能默默承受。 他孤僻，在玄宗没有朋友。他一直独来独往，一个人去学堂，一个人去修炼，一个人去后山参悟剑法。 他身上没有孩子的朝气，只有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直到有一日，他新找了一个僻静的树林练剑，阴煞咒突然发作了。 他的剑掉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随着年龄的增长，阴煞咒的发作间隔在缩短，它给他带来的痛苦也在增加。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 就在成忆意识昏沉快要被折磨得晕死过去时，他眼前闪过一个模煳的人影。 她一身白袍，腰间佩一柄银色的长剑。 她蹲下身看他，疑惑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练剑的地方?” 很快，成忆眉毛和头髮都被透体而出的阴煞之力冻得结了层冰霜。 她意识到成忆不对劲，就把他抱了起来，往他身体里渡入灵气。她的灵气平和中带着一丝暖意，帮他驱散了体内的阴寒。 她的手指也是暖的，按在他腕上的感觉很舒服。 成忆模模煳煳地看着她的脸，爹娘去世以来的悲伤和一个人承受阴煞咒的委屈莫名其妙地涌上心头，他忽然没出息地拽着她的袖口哭了起来。 “别……别走!”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活不放手，把赵冽的衣服抓皱了，“我好痛……陪陪我……” 他哭着道：“我不想一个人。” 成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隐约听见她语气无奈地道：“唉，我最拿爱哭的人没辙了。” …… 心魔侵蚀着成忆的心智，他被困在魔障之中，茫然地回忆着过往的种种。 师姐被镇压在魔狱后，他守在镇魔狱外不仅是想守株待兔等阎朝，更是想离师姐近一点。 可哪怕他就守在镇魔狱外，他也不敢进去看一看赵冽。 他想追回赵冽的执念、想让赵冽回到从前的执念无比深重，甚至形成了心魔。他瞒下了心魔的存在，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秦瀚。 成忆的心魔状态稳定，没有爆发过，所以外人看不出异常。 今天心魔突然爆发，是受了伤势加阴煞咒发作的双重刺激。 在心魔的影响下，他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见她，他想见她。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覆徘徊，仿佛催眠一般，促使他离开了疗伤地，去了皇宫。 榻上的人在沉睡，成忆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的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喊她的名字，请求她再看他一眼，请求她不要走。 她醒了，惊讶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本宫的寝宫里?” 熟悉的脸，熟悉的问话。 两道人影在成忆眼中彻底重合在一起，因为第一次见他时，赵冽也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练剑的地方?” 成忆下意识有些疑惑，他疑惑师姐为什么自称本宫，又为什么不认识他了。 心魔纠缠着他，他不愿意深想，就下意识忽略掉了这些不合理之处。 她回应了他，她可算愿意跟他说话了，这令他万分欢喜。 “师姐，你终于理我了。”成忆把额头抵在赵冽的手上，低声呢喃，“别走，是我错了……你不要离我那么远，不要不回家。” 玄宗是成忆的第二个家。 他先是外门弟子，接着成为内门弟子，厚积薄发一飞沖天，最后被长老看中收徒。他在这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师兄，遇到了师尊，遇到了赵冽，玄宗就是他的家。 赵冽的手依旧是温暖的，他的手还是冰凉的。 第43页 当他握住她的手时，身体的不适感似乎消散了一点。 “你是之前在皇宫上空和妖魔战斗的人。”赵冽时刻牢记自己的人设——无知的凡人公主。 她认出了成忆的身份，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闯入她的寝宫，她很惊讶，很慌张。 赵冽犹豫一会儿，尝试抽出被成忆牢牢攥住的手，但他反而握得更紧了，她想穿鞋下榻，结果成忆抱住她的腰，惶恐地问她是不是想走。 赵冽无奈之下哄骗他：“好好好，本宫不走。” 成忆这才安心了，“师姐稍微陪我一下就好。” 赵冽看他一眼，开口喊守在门外的侍女。 守夜的侍女在门外打瞌睡，听见赵冽的唿唤就惊醒过来，匆忙进了寝宫，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侍女目瞪口呆：“公、公主……这个男人是……” 赵冽严厉地道：“不许声张!别想不该想的。” 侍女跪下，“遵命，奴婢绝不往外说半个字。” “你出去一趟，去清心观，看看玄宗的几位仙人在不在，如果他们在，就劳烦他们来本宫的寝宫一趟。”赵冽交代。 侍女应是，步履匆匆地走了。 成忆抱着赵冽不撒手，赵冽烦了，就用手推他的脑袋。 没想到成忆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控诉道：“你为什么打我啊，师姐。” 赵冽：“……本宫刚刚打你了吗?本宫就推了下。” “你打了。”成忆一把扯开外衣，露出肩膀和锁骨。 他苍白的指尖指着锁骨延伸到肩膀处的狭长剑痕，认真道：“你打了我，师姐。” “你打得我好痛啊，师姐，比阴煞咒发作还要痛一万倍。”他脆弱地看着赵冽，睫毛还沾着泪珠，“你打我的时候特别可怕……当时我特别伤心。” 赵冽：“……” 赵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一个病弱苍白的美男子半夜趴在她床边，脸上一片泪痕，还主动扯开衣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色气。 敖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入赵冽耳中，“你别被他迷惑了!他就是想博取你的同情!” 不知为何，他好像特别生气，语调提高了不少。 成忆小心翼翼地看着赵冽：“师姐，你不对我道歉吗?” 他又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疤来回比划了一下，“我当时很痛的，我背上也有伤痕，腿上也……” 他说着就要扯开衣服给赵冽看。 赵冽面无表情：“本宫对你道歉，你不要脱衣服了。” “真的?”成忆愣住。 赵冽无语地说了句“对不起”。 她这歉道得毫无诚意，语气也相当敷衍，不像是道歉，倒像哄骗，成忆却因为这简短的三个字喜出望外。 “其实师姐不论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接受。”他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敖启：“他怎么那么好骗?” “心魔吧，脑子不清醒呢。”赵冽道。 不，不仅是由于心魔影响了他的神智，心魔也代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成忆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接受赵冽对他做的一切，只要赵冽道歉，他就顺驴下坡继续贴上去，不管赵冽的道歉有多么没诚意、多么敷衍，他都可以顺势原谅她，接着自欺欺人。 赵冽给他台阶下，他就眼巴巴下了，末了还怕赵冽离开他。 敖启在想，如果成忆清醒了，赵冽找他道歉，说要弥补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清醒的成忆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地原谅赵冽? 成忆曾放过狠话，要不计一切代价杀掉赵冽。 可赵冽在镇魔狱那么久，也没见成忆来杀她。 成忆纠纠缠缠地趴在赵冽身边哭，赵冽头痛地道：“你别哭了，大男人哭什么哭?先把衣服穿好!” “我小时候一哭你就心软，我长大了再哭你为什么不心软了?”成忆伤心地道，“都说女人善变，师姐你也善变吗?” 敖启：她何止善变，她这女人没有心啊。 敖启居然有点怜悯成忆了。 他苦苦哀求，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过了约有一刻钟，玄宗的陈奕到了，他今晚正巧在清心观中。 陈奕联繫不到成忆，急得焦头烂额，这时嘉旭公主的侍女半夜求见，他预感公主或许有急事，便来了。 他进宫殿后如遭雷击。 “师叔!”陈奕大惊失色。 眼前衣衫半露地缠着公主的男人可不就是他师叔吗! 第25章 美少年 昔日小倌成剑尊 “仙人, 幸好你来了。”赵冽做出一副无奈又羞恼的表情，“这个人突然半夜闯我寝宫，我差点以为他是……我看他身形穿着眼熟, 便想起那日在天上和妖魔战斗的人，猜测他应当就是你口中的师叔，这才让侍女去请你。” “他确实是我师叔。”陈奕不可置信地道，“可是我师叔, 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了解师叔为人, 陈奕都要把他认成採花贼了。 半夜闯女子闺房还衣衫不整, 怎么都不像是个正经人。 第44页 “仙人能否将他拉开。”赵冽黛眉微蹙, 低声道，“我观他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劲, 竟如孩童般……他是不是神智出了什么问题?” 陈奕梦如初醒，看了一眼赵冽，接着他的视线就像被烫到一样, 迅速撇开。 赵冽还穿着寝衣, 寝衣是柔和浅淡的月白色，布料十分轻薄。她被成忆缠着没法换体面衣服接待客人, 便只能批了件外衣。 陈奕耳朵尖红了，他不敢再看赵冽, 垂着头迅速拉住成忆低声道：“师叔，师叔!你醒醒!” 成忆身上一片冰凉，那温度不似活人, 陈奕惊了一下，再看他的脸，惊讶地发现他眼中闪过几丝红色的魔纹。 成忆师叔走火入魔了! 成忆神智越发不清醒，他胡乱地抓来抓去, 口中话语破碎：“师姐……别走……” 听见“师姐”这两个字，陈奕怔住，他想到嘉旭公主与赵冽相似的脸，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让成忆师叔执念成魔的，是赵冽。 “你师叔为何叫我师姐?”赵冽疑惑地看向陈奕。 陈奕避开赵冽的眼神，解释道：“公主受惊了，我师叔受了重创神智不清，惊扰了公主，师叔所说的话，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好。”赵冽顿了顿，又道，“你先前就说你师叔受了伤，他现在是……” “公主勿忧，师叔很快就会恢復的。”陈奕道，“至于那与我师叔打斗的魔修，他也受了伤，短时间内不会再兴风作浪，最多明日，宗门支援便会到来，我等会护晋国安然无恙。” 明日，这么快?看来要通知孟南飞早做准备了。 “公主请继续休息，我要带师叔去疗伤了。”陈奕行礼。 赵冽欲言又止，神色担忧，但终究没说什么，而是道：“望你师叔早日康復……救治皇都灾民的事，也要多多劳烦仙人了。” “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陈奕温声道，“公主不必称我等为仙人，直接叫我名字便可。” “这于礼不合。”赵冽想了想，“不如本宫叫诸位仙人为‘道长’?” “全凭公主所愿。”陈奕道，“在下告退。” 陈奕小心地托起成忆师叔，然后取出一枚小巧的飞舟，飞舟法器转瞬变大，足以容纳一人。陈奕将师叔放在飞舟之内，正要掐诀把他带走，成忆却忽然用力挣扎了起来。 一个化神修士，哪怕身受重伤，战力依旧是不可小觑的，更何况陈奕的修为才筑基大圆满，他很快就控制不住成忆了。 成忆暴动的灵气差点把飞舟法器撑裂，他用力地捏着船沿，一道道裂缝在他手下蔓延。 他难耐地喘息着，阴煞咒再度发作，他衣服上、头髮上、眉毛上尽是白霜，阴寒的气息在宫殿内瀰漫。 “师叔，成忆师叔!不要再乱动了!”陈奕紧张地试图唤醒他，可是成忆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成忆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陈奕凑近一听，听见他居然还是在叫“师姐”。 陈奕一筹莫展之际，赵冽上前一步道：“不如……让本宫试试?” 她道：“方才本宫哄了两下，他就没那么闹腾了。” 陈奕：“……” “好、好吧。”他心情复杂地让开了一点，“公主小心，这阴煞之力很是厉害，公主肉身凡胎，阴煞入体是要大病一场的。” 他说话间，赵冽已经握住了成忆的手。 好冷的温度，比刚才还要冷。 “别动了，师弟。”赵冽声音放缓，“师姐带你去看病。” 成忆紧捏船沿的手倏然放松，他含煳不清地念了句：“好。” 果然不再动弹了。 陈奕心情更加复杂了。 赵冽收回手，压低嗓音解释道：“你师叔似乎心心念念地想见一人，他把本宫认成了她，还叫本宫师姐……所以本宫想着，若是本宫假扮成他的师姐安抚他一下，便能让他听话了。” 陈奕深唿吸，苦笑着拱手道：“多谢公主……给公主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麻烦。”赵冽道。 …… 成忆师侄两人离开了赵冽的寝宫。 他们一走，赵冽便取出一枚伪装成凡玉的传讯玉佩联繫了孟南飞。 这玉佩是孟南飞给她的，目的是方便双方交换消息。 “魔主大人请吩咐。”孟南飞很快就回应了。 “玄宗的支援明日就到，你准备准备。”赵冽道，“他们知道你在晋国，为保险肯定会派出实力不弱于成忆的大修士。” 孟南飞肃声道：“是，属下明白。那件事，属下会即刻安排妥当。” 孟南飞办事效率还是可以的，他不是磨叽的人。 离天亮还有好久，赵冽躺回榻上，心神沉入蜃珠幻境修炼法术，同时运转《大天魔经》和《噬龙决》汲取天地元气和龙脉之气。 她当前修为练气六层，她有预感，等她修为抵达筑基，龙脉之气的作用就会大幅度下降。 第45页 不过那时，她估计已经顺利潜入玄宗了。 修真界天地元气充沛，她的修为进境会更快。 一夜很快过去，赵冽照例洗漱用膳。 她梳妆打扮，按照流程前往皇帝的寝宫照看便宜父皇的病情，扮演孝顺好女儿，顺便处理处理鸡零狗碎的宫务，扮演负责任的好公主。 她路过御花园时听见做洒扫工作的小太监们在嚼舌根。 “好久没见过国师大人了。” “你还没听说吗?国师的宅子被打架的仙人波及，只剩下一片废墟了。听说他当时就在宅子里，人早就死了。” “怎么可能!国师也是仙人!” “仙人就不分强弱吗?弱的仙人遇到强的仙人不还是要被杀?你看看那日在天上打斗的两位仙人的风姿，再看看国师，你还觉得他是仙人吗?” 赵冽置之一笑。 她知道国师人傀是被成忆亲手毁灭，但玄宗不可能直白地告诉这些凡人国师的身份，也不会告诉他们国师的死因，国师死在坍塌的宅子里已是最好的解释。 不知元晟怎么样了，赵冽怕露出马脚，减少了外出次数。 自从给元晟种下闭口禅印，赵冽还没见过他。不过赵冽能感觉到元晟好好的，她能通过闭口禅印大致感知到元晟的位置，也能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元晟是一枚暗棋，也是一枚闲棋，赵冽暂时用不到他，这枚棋子需要有足够的成长才能派得上用场。 赵冽的便宜父皇已经醒了，他躺在龙床上，虚弱得随时都能归西。 他看见乖女儿来看他也就睁了睁眼睛，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御医满头大汗，悄声对赵冽道：“公主早做准备，皇上他状况不好，许是……就在这一两日了。” 也就是说皇帝只有一两日好活了。 赵冽神色戚戚，在皇帝的寝宫待了一会儿做了做样子。 敖启问她：“来凡人界支援的会是谁?算算时间人应该到了。” “陈奕或许知道，我去找他探听一下。”赵冽道。 “以什么理由去?”敖启纠结地问，“贸然过去会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现成的理由不是就在眼前吗?”赵冽看着奄奄一息的皇帝，“我的‘父皇’快死了，我作为公主关心则乱，去向仙人求药医治‘父皇’。” 位于皇宫之内的清心观这几日一直有人居住。 因为这里是皇宫，没有皇帝的允许无人敢来此，清净，再加上在这儿更方便调查魔剑踪迹，陈奕就没挪位置。 昨晚成忆师叔离开嘉旭公主寝宫后挣扎得太厉害，陈奕便就近把他放到了清心观养伤，并用通明镜将师叔心魔爆发之事禀报给了秦瀚。 一晚上过去，成忆的阴煞咒消退了，人也从心魔中挣脱了出来。 在嘉旭公主寝宫内发生的事涌入脑海，他沉默地坐在窗边，坐了很久很久。 “师叔醒了?”陈奕进来了。 他如释重负，“我还以为师叔要很久才能醒来，您有心魔的事……我告诉了师尊。” “是该告诉他。”成忆疲倦地半闭着眼，“是我高估了自己对心魔的压制力，我回宗后会闭关，直到心魔祛除。” “是。”陈奕踌躇道，“师叔曾让我调查嘉旭公主，我都查了。” “查出来了?”成忆睁开眼睛。 看到那张如此相似的脸，成忆不是没有怀疑，他立刻派弟子去查嘉旭公主的过往，从她出生到现在，一件件事巨细无遗。 “我找到了曾在嘉旭公主身边当差的宫女，她们中的一部分人由于年纪大被放出了宫，我找她们了解了一下情况，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她顶多是性情娇纵了点。”陈奕道，“唯一异常的是国师曾想收嘉旭公主为徒，皇帝在宴会上欣然应允，但拖着没有行拜师礼。” 成忆静静地听着，一连观察了嘉旭公主这么多天，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这让成忆稍微放下了心。 可同时他内心也充满了痛苦，每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心魔爆发固然是因为伤势，也是因为看到了故人熟悉的容颜重新勾起了他心中的执念。 五百年，这么久了，成忆以为自己放下了。 但其实放不下的，终究还是放不下。 成忆低垂眼帘，淡金色的阳光穿过近乎透明的窗纸照到他身上，暖融融的。 他无意中捻了下手指……记起从前，师姐与他手掌相握时的温度与阳光洒在身上时的温度相似。 清心观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成忆心里一动，抬头看向外面。 “是公主。”陈奕道，“我去开门。” 成忆手指轻叩桌面，身影缓缓淡去，就像一滴墨水融入水中那样了无痕迹。 陈奕瞭然，他师叔是不想见嘉旭公主，这才躲了起来……毕竟昨晚发生的事太尴尬了。 赵冽进清心观后愁眉不展，她一见陈奕便道：“本宫知道陈道长事务繁忙，贸然求见，实在是因为走投无路了。” 陈奕是个通透的人，他联想到晋国现状，就懂了公主为何来见他。 第46页 他道：“公主可是因你父皇的事而来?” “是。”赵冽伤心道，“父皇身体撑不住了，陈道长为我父皇疏通经络，可御医依旧说回天乏术，本宫真的怕父皇骤然离去，晋国分崩离析……我弟弟年幼，难以继承大统，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为了求仙得道误食了许多来路不明的‘丹药’，体内毒素淤积，所以难以治癒。”陈奕道。 “本宫就知道国师让父皇服下的丹药有问题。”赵冽悲戚道，“劝他，他也不听，执意要吃。” “公主不必担忧，虽然修真界有修士不准插手凡人界的禁令，但皇上这般，皆因听信了国师那魔修的谗言。此事因修士而起，晋国遭此劫难也与修士有关，我等自当对晋国进行补偿，弥补过失，以正国运。”陈奕安抚道，“我会挑些药性温补的丹药送过去，届时让皇上服下，皇上身体便会恢復一些。” 以正国运? 只要那蠢皇帝还在皇位上一天，晋国的国运就不会正。没了李国师，还会有张国师、王国师，谁让这蠢皇帝就是这么爱听信小人谗言宠信奸臣? 晋国会亡在这任皇帝手里。 “既然这样，本宫就放心了。”赵冽松了口气，随即又忧虑道，“你那位师叔恢復得如何了?” 陈奕嘴角一抽，低声道：“师叔神智恢復，无大碍，劳公主挂心。” “本宫日日忧心，怕灾难重演，”赵冽焦灼不安，“如果妖魔再来皇宫，你师叔又未恢復，这……” “公主，支援已经到了。”陈奕语气郑重，“有那位在，无魔修敢来犯。” “如此甚好。”赵冽喜悦道，“想必前来支援的是不弱于你师叔的大修士?” 陈奕笑道：“自然!那位道君，乃是现今当之无愧的第一剑尊!” 剑尊?有趣。 赵冽若有所思。 离开清心观，敖启生气地传音道：“你还活着呢，哪个无知的傻叉敢妄称第一剑尊?你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道至尊，别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还剑尊?还当之无愧?他也不怕压不住这个称号。” “我的称号是魔主，不是剑尊。”赵冽慢悠悠道。 “你不是剑尊是因为这个称号配不上你，你剑道、符道、阵道、炼器一道皆是至尊，别人怎么称唿你?剑尊、符尊、器尊?这些称号不能将你所修的每一道都囊括进来。”敖启道，“你没有入魔前，不少人说你是剑道至尊，老一辈的剑修在剑道上也比不过你，你入魔统一魔域后，他们才叫你魔主。” 他愤愤不平，“你才是货真价实的第一剑道至尊，别人也配用剑尊的称号?” 赵冽随意道：“也许是我被关押的五百年间有人在剑道造诣上超越了我呢?” “不可能!”敖启斩钉截铁，“世上不可能诞生第二个你这样的变态了。” “多谢夸奖。”赵冽微微一笑，“你说的有道理，如果他能超越我，那早就带着正道修士覆灭魔域了，正道门派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和魔域打得有来有往，僵持不下。” “对。”敖启认真道，“我被封印前，从未听过有剑尊这号人物，所以这位‘剑尊’是后起之秀，他是在你被关押后崛起的新一代强者。” “有意思，”赵冽道，“有点新敌人也好，我以为只有五百年前的老傢伙们和我作对呢，这下跳出来了一个小傢伙，小傢伙还被众修士奉为‘第一剑尊’……” “小傢伙叫什么名字?”敖启道，“陈奕也没说。” “会见到的。”赵冽道，“孟南飞的计划在实施了。” 而就在赵冽离开清心观不久，观中就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他自虚空中走出，凭空出现在成忆面前。 成忆看了眼来者：“城中魔修据点拔除干净了吗，云渊?” “只除掉了一小部分，他们藏得很深。皇都百姓众多，不能放手施为。”云渊道，“不过，我从一名金丹期的魔修脑子里搜到了一些很重要的情报。” 云渊一袭黑袍，背后是一把玄色巨剑。 赵冽惯常用的是剑刃长但剑身窄的长剑，成忆用的是以灵巧见长的剑，云渊不同，他的剑是重剑，剑身极宽，重量极沉，很少有人会使用这样的剑。 他眼神很冷，但面部线条居然意外的柔和，这沖淡了他眼中的冷意。他的长相不能被称为“英俊”，应该被称为“漂亮”或者“艷丽”，他的气质是冰冷的，就像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可是他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这让他的气质从冰冷转变为“冷艷”。 乍一看上去，有种男生女相雌雄莫辩之感。 要是让云渊穿上女装，保准有人会认错他的性别。 成忆道：“什么情报?” “孟南飞来凡人界，不仅是想寻魔剑，也是想助那个女人脱困。”云渊冷声道，“他要为魔主更换躯壳，于是他盯上了一个人，嘉旭公主赵黎，这位公主是他为魔主选的新躯壳。” “嘉旭公主?”成忆脸色一沉。 第47页 云渊侧目，“你认识她?” “怪不得。”成忆道，“是她的长相为她招来了祸端。” “你这是何意?”云渊皱眉。 “如果你见过那位公主，便会明白了。”成忆沉重道，“她们……太像了。” 像得连他都会认错。 …… 夜晚。 蜃珠内，赵冽看着不远处的千重门，走上前握住了门把手。 隔了这段时间，是时候打开下一道记忆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下一道千重门里装着赵冽哪个时期的记忆是不确定的，可能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可能是她在魔域的记忆，也有可能是她拜入玄宗时的记忆。 希望这道门里的记忆有点用。 赵冽想着，推开了这道千重门。 ……血红色……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红色。 这是一处宫殿，宫殿的砖石和浮雕都是黑色，浮雕上雕刻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妖魔，狰狞可怖。 黑色的地板被红色的鲜血覆盖了，血腥味直冲鼻腔。 赵冽一身黑裙，坐没坐相地靠在宫殿最中央的宝座上。 她单手托腮，懒洋洋地道：“这座魔宫归我了，这下没意见了吧?” 殿内仅剩的几个活人抖得像发了羊癫疯，他们拼命点头，不敢有意见。 有意见的人都化成血水了。 剑灵敖启不满意：“你抢这个魔宫干嘛?宫殿里的装饰丑死了。” “装饰可以换。”赵冽道，“我选这里是因为这儿地势高，依山傍水俯瞰全城，环境好视野好。” 她随意一抚，魔气横扫，宫殿内的血水蒸发殆尽，干净如初。 她瞅了两眼石柱上的浮雕，双指併拢成剑，剑气扫过，浮雕便换了个模样，狰狞的妖魔变成了栩栩如生的真龙。 “……你把我雕上去了?”敖启有点小高兴。 “想太多。”赵冽翻了个白眼，“我喜欢龙是因为我小时候想当皇帝……然而世事难料，我放弃跑去修仙了。” 敖启悻悻道：“你爱雕什么雕什么吧。” “魔宫的前主人，那个被我杀掉的……血魔君?”赵冽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名字，“他审美不咋地啊，我还以为他特地为自己造一个魔宫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所以专门跑来把魔宫抢了，结果宫殿装潢就这样?” “他造魔宫不是为了住，是为了显示身份。”敖启道。 “你们。”赵冽指着犄角旮旯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倒霉蛋们。 “大人饶命!”倒霉蛋们哭了。 “去找几个能工巧匠，给我把魔宫重装修一遍。”赵冽挥手往他们身体里打了傀儡印，“现在就去。” 倒霉蛋们去完成赵冽吩咐的差事了，她自己百无聊赖地躺在宽大的宝座上嘆气。 “好无聊。”赵冽道，“听说血魔君收拢了不少势力，他们定期对血魔君缴纳保护费……不如我就接手他的势力好了。” 她想做就做，魔气凝聚在喉咙处，朗声道：“血魔君的狗听着，你们的主人已经死了，从现在起，我赵冽就是你们的新主人。一刻钟内来魔宫见我，不然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她的声音在魔气的作用下传遍全城，音浪滚滚，夹杂着强烈的威压，引得无数人惊恐地望向那座魔宫。 “……你也太简单粗暴了吧?”敖启道。 “不然呢?一群小蚂蚁，不值得我多费心思。”赵冽道。 她话语刚传遍全城，便有数个强者飞掠而至。 他们二话不说发起攻击，要取赵冽性命。 赵冽眼皮都懒得抬，她也没有拔剑，只是并起剑指，以指代剑，使出了瀚海无涛剑的第一招——重浪。 剑光如重重浪涛绵绵不绝，倾泻而下。 绚烂的剑光过后，天空中骤然绽放出数朵血花。 不自量力。 赵冽收招，悠闲地看着天上，想看还有哪个蠢货愚蠢地来挑衅她。 几息过后，几个气息强大的魔修登上了魔宫。 他们这回非常识相，当即跪在地上道：“拜见主人!” “就你们这几个?有人没来吗?”赵冽问。 “据我所知，除了被您杀的那几个，有两个小势力的领头人跑了。”一人上前回话。 “哦。”赵冽释放神识，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在城外奔袭逃跑的两道身影。 她指尖一点，虚空破碎，两束剑气追击而去。 少顷，赵冽笑道：“好了，除了被我杀的，所有血魔君的狗都在这儿了。” 众人闻言，遍体生寒。 没等他们表忠心，就听赵冽道：“听说你们经常给血魔君纳贡?那一切照旧，你们该向我缴纳钱财和贡品。” 她道：“去吧，把你们家里最值钱最稀罕的玩意儿弄过来，我给你们一个讨好我的机会。” “是!”众人齐齐应道，接着嗖嗖化为幻影消失不见。 敖启道：“你跟个土匪似的。” “当土匪多好玩啊，我以前没当过土匪，现在想噹噹土匪新鲜一下。”赵冽笑眯眯的。 第48页 不到一刻钟，急于向赵冽表忠心的几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第一个回来的举着一面巨大的玛瑙珊瑚，“主人，这珊瑚是东海捞出来的珍品，价值连城，有凝聚天地元气的功效，还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拿来给主人当摆件正合适。” 赵冽面色不显，只是道：“放那吧。” 第二个回来的端着一匹光彩如玉闪闪发光的绸缎，“主人，这是最稀罕的六目灵蚕吐出来的丝制成的绸缎，不仅异常美丽而且防御力也是惊人，您用它制作法衣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赵冽抬了抬下巴，“搁那。” 第三个回来的搬来了一坨足有数吨重的天外陨铁，第四个回来的献了一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 而最后一个回来的，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带来了一个……美少年。 “妾身林茹莺，主人换我莺娘子就好。妾身掌管这一带所有的青楼，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美人了。”莺娘子小心翼翼道，“这是我们坠月楼最上等的货色，要是主人看着不满意，妾身那里的美人主人可随意挑选，总有一个合您心意……” 美少年唇红齿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含着似有似无的春情，冷艷的气质世间少有。 更妙的是他男生女相雌雄莫辩，叫人看一眼便心生怜爱。 敖启心里窜出一股怒火，“你……你带个男人过来是在侮辱谁?” 莺娘子见敖启这般吓得跪下了，“妾身万万不敢!妾身送来的美人是教好的，性子身段和才情都是顶顶的好，而且未待过客，干净得很，妾身怎么敢侮辱主人呢?” 敖启扭头瞪赵冽：“你……” “哦，把这位小美人搁这儿吧。”赵冽笑得格外灿烂。 莺娘子心神一松，柔柔道：“主人欢喜就好。” 她将美少年扯到赵冽身前，按着他跪下，“还不快见过主人?” “……微澜，见过主人。”少年低垂头颅，嗓音清澈。 敖启大怒，他瞪着赵冽：“你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什么，便气得回了魔剑。 赵冽隔空把美少年从地上託了起来，“这般好颜色……可惜了。” 莺娘子立刻道：“怎么会可惜呢?这美人就该归主人所有。” “你叫微澜?姓呢?”赵冽感兴趣地问。 “姓云，微澜是莺妈妈取的名字。”美少年乖巧地回答，“奴家原名云渊。” “云渊顺耳，听着大气。”赵冽一笑，“你以后继续叫云渊。” 云渊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低声道：“云渊……遵命。” …… 千重门关闭，赵冽意识回归。 她安静地立在蜃珠中，梳理刚刚的记忆。 那大概是她刚开始收拢魔域时的记忆，敖启虽然经常跟她讲从前的事，但他一般挑紧要的讲，细枝末节的基本不说，因为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听敖启讲述往事的感觉，和在千重门中亲身体验的感觉是不同的，前者如隔雾观人，有种不真切感，后者则身临其境，更加真实。 赵冽离开蜃珠，唤道：“敖启，云渊是谁?” “云渊?”敖启想了很久，恍然间想起来，“好像是很久之前别人献给你的一个男宠……后来一群傻叉魔修来魔宫围攻你，宫殿被打塌了，他在里面……你没管塌掉的宫殿，直接打劫了下一个魔宫。” 那应该是不重要的人了。赵冽翻了个身，正要继续进蜃珠，忽然宫殿内的出现了两道气息。 一道是成忆的……另一道是…… “云渊?!”敖启裂开了。 赵冽：“???” “他娘的这小子没死，还投奔了正道?看他的气息，现在至少也是化神了。”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他背后有剑，身上有剑意……他不会就是那个所谓的第一剑尊吧?” 赵冽沉思：“好像……还真有可能。” 装睡，必须装睡。 赵冽闭上眼睛一副陷入沉眠的样子。 “赵冽，我怀疑你是乌鸦嘴。”敖启心态崩溃，“你刚问了云渊，他就来了。” 赵冽：“唉，我也不想这样。” “一定是成忆干的，他对云渊说了你的存在，他就来看你了。”敖启道，“也不知道这两个大男人有什么爱好，爱半夜偷窥别人。” 烛火摇曳，薰香燃烧。 床幔层层垂下，丝绸重重叠叠。 云渊走近赵冽，看着她的睡颜，怔怔道：“的确……很像。” 第26章 不强求 想看他女装跳舞 云渊定定地看着那张美丽恬静的睡颜, 对成忆传音道：“查清她的底细了吗?” “查了，是个凡人。”成忆回答。 “那就好。”云渊缓慢地收回视线，“赵冽绝不能离开镇魔狱, 你我都知道她出来后会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她不会出来的。”成忆悄然攥紧手指，“镇魔狱的封印又加固了，那里固若金汤。” 第49页 “这位嘉旭公主怎么处置?”云渊问。 “先留意着，派几个弟子保护她, 免得孟南飞的人把她掳走。”成忆道, “只要避免孟南飞在嘉旭公主的身体里种下神念种子, 她就会安然无恙。” “护得了一时, 护不了一世。”云渊平静道，“除非时刻看着她, 否则孟南飞迟早会找到机会下手。” 他们护着嘉旭公主，是为了防止她被魔主夺舍，更是为了防止魔主脱困。 他们都知道有一种一劳永逸的方法能彻底地杜绝后患。 ——杀了嘉旭公主。 杀了她, 赵冽就不会夺舍换身脱困。 杀了她, 孟南飞就需要为赵冽物色新的躯壳，这会花费他大量的精力, 拖延他计划实施的时间，也能阻止赵冽离开镇魔狱。 可是, 不管是云渊还是成忆，他们都没有提要杀了嘉旭公主以绝后患。 这在赵冽的预料之内，她料定正道修士不会对她动手。 凡是正道修士, 大多都有道德底线，也遵守着门派的条条框框。凡是外在形象清正的门派，门规宗规都会标出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淫掳掠、不得残害同门，违反这些规定就要受到惩罚。如果是修为高的修士做了错事, 说不定还会诞生心魔。 截止目前，赵冽扮演的嘉旭公主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所以他们不可能对无辜的嘉旭公主下手。 成忆道：“我探查过这位公主的灵根，发现她有不错的修炼资质……” “你想把她带回修真界?”云渊道。 “是。”成忆垂眸道，“孟南飞的人趁我腾不出手杀了不少玄宗的优秀弟子，正好我师侄偶然发现有几个小孩天赋不错，便打算将他们一併带回玄宗充实人才……若嘉旭公主愿意放弃凡人界的荣华，玄宗可以给她一个拜入山门的机会。” “……也好。”云渊眉头微松，“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总要让人放心一些，也省得孟南飞惦记。” 玄宗毕竟不能在凡人界久留，他们也无法永远护着嘉旭公主，她有资质，也遇到了仙缘。让她拜师玄宗，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成忆和云渊在赵冽的寝宫里停留了一会儿便走了。 要是云渊也像成忆那样盯着她看一整晚，赵冽会忍不住想揍人。 “你情况不妙。”敖启凝重地道。 “谁能想到昔日男宠成了剑尊呢?”赵冽嘴上调侃，心态很稳。 “说实话我非常惊讶。”敖启道，“云渊看到你这张脸居然这么冷静，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 “我对他干过什么过分的事儿吗?”赵冽想了想，“我对他用强的了?” 敖启：“……没有。” “我折磨他了?”赵冽猜测，“罚跪、抽鞭子、把他绑柱子上，不给他饭吃也不给他衣服穿?” 敖启：“……你的想法太恶毒了!不过你当初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好吃好喝地养着他。” 赵冽不解道：“那我也没对他干什么，是吧?他在我这儿过得还挺好的。” 敖启深吸一口气，“你没侮辱他的身体，侮辱了他的人格……” “那你仔细说说。”赵冽兴致勃勃道，“我是怎么侮辱他的人格的?” 敖启迟疑了一下，回想起以前赵冽做的事，内心对云渊产生了强烈的怜悯……与同病相怜。 “你强迫云渊穿女装。”他似是难以启齿，这句话说得非常艰难。 赵冽：喔! “想像一下那个场景……应该是挺……带劲的。”赵冽古怪地道，“还有吗?” “带劲?!这还不够侮辱人格吗?你让一个大男人穿裙子啊!”敖启不可置信道，“要是云渊有点血性，保准要杀掉你洗刷昔日的耻辱，我敢打赌他恨你恨得牙痒痒。” 要是赵冽威胁他穿女装，他敖启就是神魂自爆也不愿意受这等折辱。 云渊忍辱负重，在赵冽手下忍气吞声，终成一代化神修士，平心而论，敖启佩服这样的人。 “还有吗?”赵冽重复问了一遍，语气相当好奇，“我还对云渊做过别的事吗?” “……你亲手给他化妆。”敖启吞吞吐吐，因为这些话太难开口了，“还给他挑各种好看的衣服……你让他跳舞给你看。” 赵冽：“……唉!” “你突然嘆什么气?”敖启狐疑地问。 “太可惜了，我居然不记得。”赵冽怅然若失，“我想看美人跳舞。” “赵冽，你做个人吧!”敖启心如死灰，“被你盯上的人真是倒霉，我、云渊、被你封进山海图里的异兽，还有一些数都不数也数不清的人……我们都倒了八辈子霉了。” “这怎么能叫倒霉呢?”赵冽微笑道，“我不强吗?追随强者，服侍强者，这也叫倒霉吗?这是你们的荣幸。” 强盗逻辑! 敖启简直太了解赵冽了，他作为剑灵跟在赵冽身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几乎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存在。 第50页 从他认识赵冽开始，她就一直都这么自我，这么粗暴。 赵冽想要一个辉煌气派的魔宫就直接过去抢，她想要让人干什么别人就得干什么，她视他人的讨好和服从为理所当然，她不爽了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她高高在上，骨子里刻着傲慢和对众人蔑视。 ……不，说她一直都这么粗暴好像也不对。 最起码他和赵冽在寒涧初遇时，赵冽要借龙血，她开打之前还跟他虚与委蛇了几句，客套不成，她才暴露了真面目，把他暴打一顿。 到了后来，赵冽行事愈发无所顾忌，也懒得和人客套了。 敖启有点惊悚，赵冽在他心里的形象固化太久了，他才想起原来赵冽曾经是个在打架前会跟敌人客套的女人，与赵冽现在的作风相比，她那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礼貌”了。 赵冽道：“我以前活得相当精彩呀，不记得美少年女装跳舞的样子真令人惋惜。” 她思前想后，意志坚决道：“以后有机会再让他穿女装跳舞好了。” 要是他一边哭一边跳的话滋味就更美妙了。 敖启：“???” 你竟然还想再来一次啊?! 赵冽这个女魔头有相当多的恶趣味，她干出啥事敖启都不意外，他都快习惯了。 他就是有点……心累。 …… 两日过后，皇帝的病情好了许多。 修士的丹药果然神奇，前两天还奄奄一息的人这么快就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大部分丹药都不适宜给凡人服用，我给皇上服下的这枚丹药可延长他十年寿命。”陈奕道，“还请公主不要太过伤心。” “本宫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赵冽道，“最坏的打算便是父皇驾崩，现在父皇能多享十年的福，这已是意外之喜了。本宫知道陈道长尽力了，还要多谢你为父皇的事费心。” 她犹豫片刻，“还请不要告诉本宫的父皇他的寿数，若他知道丹药只能延寿十年，说不定会承受不住……这件事也不宜往外传，本宫的叔伯没一个省心的，不少人都盯着那张龙椅。” 陈奕对赵冽生出了些许同情。 她是尊贵的公主，但仍然要面对尔虞我诈。 陈奕道：“我有一事，想与公主单独谈谈。” 赵冽闻言屏退左右，而后道：“陈道长是有何事?” “我玄宗来到凡人界乃是偶然，与玄宗一同到来的有好几个宗门，他们皆是我玄宗的盟友。我等修真门派弟子来凡人界是为了完成宗门派发的任务，但凡人界游歷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许多有修炼资质的孩子，想将他们带回修真界悉心培养。”陈奕解释道。 赵冽一愣，道：“这是好事啊，只要孩子的父母家人同意，本宫没有任何意见。” “是，这是好事。”陈奕一笑，温声道，“若我说公主也有修炼资质，公主是否愿意拜入修真门派呢?” 这是成忆师叔交给他的任务，要他询问嘉旭公主愿不愿意放弃放弃高贵的地位去求仙缘。 “本宫……”赵冽神色纠结，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宫自然是愿意的，仙缘谁不想求?可是去了修真界，我父皇……” “公主请先不必急着答应，也不必急着拒绝，我等还会逗留不短的时日，到时候公主再告诉我答案也不迟。”陈奕见状道，“只是我必须告诉公主，拜入宗门便要抛弃世俗身份，一切重头开始，你不再是公主，无人会对你前唿后拥，你只能是一名普通的宗门弟子，所有的事只能自己做。” 赵冽顿住了。 “在凡人界你是公主，到了修真界，你的地位会变得截然不同……还请公主考虑清楚。”陈奕耐心道，“修真之途，兇险异常，踏上就无法回头了。” “……请容本宫思考几日。”赵冽咬唇。 “好。”陈奕行礼道，“公主在玄宗离开前告诉我答案就好。” 成忆师叔的原话是——不强求。 去不去修真界，还是要看公主自己的选择。 赵冽自然是要去的，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不好答应得太快，所以就假装推脱了一下。 陈奕有事要忙，先行离开。 赵冽也没闲着，她怀中的玉佩闪了闪，孟南飞给她传讯了。 “魔主大人，属下安排妥当了。”他道，“计划随时可以实施。” “好，我这就寻个理由出宫。”赵冽回应道。 故意让魔将泄露赵冽要借秘法夺舍换身的消息，这是第一步。 而第二步，孟南飞要安排几个下属对嘉旭公主进行抓捕，做做样子。 不过孟南飞没对下属透露赵冽的身份，只是说嘉旭公主是为魔主大人准备的新躯体，要他们慎重对待，绝对不能伤到这副躯壳。 赵冽在皇宫里，成忆和云渊就在附近，孟南飞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赵冽最好找个由头出宫一趟。 这由头是很好找的，嘉旭公主本来就经常出宫游玩，现在城中到处都是废墟，游玩是游玩不成了，但可以用别的理由。 第51页 嘉旭公主早逝的母妃家族煊赫，她与外祖家关系亲密，听闻这几日她外祖母身体有恙，赵冽可以用看望长辈的理由出皇宫。 赵冽回宫换了身衣裙，便带着一大帮侍女侍卫和太监上了马车。 看生病的外祖嘛，不带见面礼怎么行，赵冽一向缜密，所以她特地命侍女掂了几盒名贵药材。 “你小心点，身后缀着尾巴。”敖启提醒。 成忆和云渊知道公主是孟南飞的目标，因此非常警惕。 赵冽在宫里时身边无人，但她一出宫，几个修为较高的玄宗弟子就隐秘地护卫在她左右了。 成忆云渊二人忙于拔除皇都内的魔修据点，不一定能顾及到公主安危，所以才派了弟子。 其实以他们的修为，哪怕与她相隔整个皇都也能瞬息间赶到，派遣弟子是为了增加额外保险，以防万一。 今日天气阴沉，空气闷热，像是要下雨。 云层是死灰色的，厚重的云在皇都上方凝聚。 一滴雨水滴了下来，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雨珠砸了下来，天色变得更加阴暗，云中传来隐约雷声，一道闪电骤然噼下。 赵冽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隔着马车帘子瞥向左前方。 就在这时，左前方有一只漆黑魔气形成的巨爪倏然破空而出，直直地抓向赵冽所在的马车，庞大的威压和可怕的杀气瞬间将马车周围的随侍们震得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与此同时，光彩各异的灵光从不同的方向迎上那只黑色巨爪，将其轰然打散。 马车里的赵冽逆转体内魔气，给自己搞出一点轻微内伤，伪装成受不了威压吐血的样子，然后她放心地躺在马车里装晕。 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公主这个时候就该安静地晕倒。 “通知成忆道君和剑尊，有魔修来袭!”一玄宗弟子喝道。 剩下的几名弟子训练有素地结起剑阵，护卫在马车四周，他们中有人摸出一块传讯玉简捏碎，消息立刻传递了出去。 远在皇都另一端抓捕魔修的云渊似有所感，望向远处。 强横的神识铺展开来，整个皇都的情况一览无余。 嘉旭公主果然被魔修袭击了。 云渊面色一寒，随手一剑斩杀了对面几名魔修，接着破开虚空，一息之内赶至嘉旭公主身旁。 数名魔修现身，其间甚至有金丹修为的魔将，他们将马车和玄宗弟子团团包围。 众魔气焰滔滔，正欲动手，然而一束玄色剑光一闪而逝。 虚空破碎，雨珠停滞，风声寂静。 只一招，众魔修身体分崩离析，变成无数碎块坠落在地上。 “是剑尊!”玄宗弟子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敖启挑剔地评价道：“他的剑意还行，当然比你还是差远了。” 云渊收剑，一步行至赵冽身边。 伸手一探，发现她受了点内伤，云渊正要为她输入灵气化开内伤，赵冽的睫毛却轻微一颤。 她醒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周遭的一切都因为她而染上了一分亮色。 修真界都道赵冽是天下第一强者，实际上她也是天下第一美人，她的凶名压过了她的美名。 嘉旭公主睡着的时候，云渊觉得她和赵冽已经很像了。 当她醒来，用那双熟悉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时，他发现她与赵冽简直相似到不可思议。 云渊手指僵住了。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不能忘记她，哪怕是看见与她相似的脸，他也会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悸。 “你……是谁?”他听见她问。 “云渊。”他沉默片刻，回答道。 第27章 桃花眼 痛并快乐着 云渊潋滟的桃花眼中似乎藏着别样的情绪。 他低头敛眸, 鬓角髮丝微垂，哪怕他的表情再冷淡不过，也会无端令人觉得他的神态有些旖旎。 赵冽看着他,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以前眼光不错。 这般好看的男人，就该放到魔宫里面当个花瓶养眼。 早在那晚云渊和成忆悄悄来到赵冽的寑宫时，她就读到了有关于他的文字说明。 “【角色&mdot;云渊】：化神修士，玄宗客卿长老, 在剑道一途有着非凡的成就, 被世人尊为剑尊。若魔主赵冽不出世, 他便是最接近‘天下第一人’的人。” 评价很高, 足见云渊实力之强。 但的确如敖启所说，云渊比不过全盛时期的赵冽。 真的有趣, 赵冽很想知道云渊是怎么爬到这个位置的。 天赋异禀?偶得奇遇?高人指点? 云渊一定不是个简单角色，如果他是简单角色，没办法在魔域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活下来, 无法获得如今这么高的地位。 云渊做男宠时靠色相获取生存机会, 如今他是万人敬仰的剑尊，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剑尊!”玄宗弟子纷纷围过来向云渊行礼。 “云渊?剑尊?”赵冽眼神愈发疑惑,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四周，随侍晕倒在地上, 马儿倒地抽搐嘶鸣，马车车顶碎裂…… 她又把视线挪到云渊身上，“本宫这是……怎么了?” 第52页 “弟子无能, 劳烦剑尊出手了。”一个明显是领头人的男弟子走了过来。 云渊避开赵冽的眼神，对玄宗弟子道：“那群魔修中有几个人修为极高，你们应付不了很正常，不必灰心。你们记着, 遇到危险就要及时传信，不要逞强。” “是，弟子谨遵教诲。”众弟子神色恭敬道。 赵冽突然咳了两声，竟咳出了血。 云渊表情一顿，正欲伸手为赵冽化解内伤，这时旁边一名女弟子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一枚芳香扑鼻的丹药为赵冽服下。 云渊见状不动声色地退开两步。 “公主受惊了，”那女弟子柔声细语道，“伤害公主的魔修已伏诛，公主受了点内伤，服药后调养几天便可。” 她又将瓷瓶拿给旁边的玄宗弟子，“师弟，你去让那些晕倒的凡人也服下丹药。” “多谢道长。”丹药入口，赵冽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她担忧地看着一地生死不知的侍女侍卫和太监，“他们还救得回来吗?” “不一定全救回来，凡人对神识威压的抵抗力弱，像公主这样能这么快清醒过来的人已经很少见了。”女弟子道，“请公主下马车，我等护送公主回宫。” “这位道长如何称唿?”赵冽问。 “凌湘湘。”她道。 “原来是凌道长。”赵冽身体虚弱，在凌湘湘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随后对在场的玄宗弟子行了一礼，“感谢诸位相救，”她又格外对一旁的云渊行礼，“也感谢剑尊大人相救。” 云渊淡淡地瞥了一眼赵冽。 众玄宗弟子看见她这般道谢，心下对她生出些许好感。 “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主尽快回宫。”凌湘湘道，“公主最近不要独自离宫了，外面很危险，皇宫有成忆道君坐镇，魔修不敢来犯。” “你们口中的魔修为什么会盯上本宫?”赵冽惶恐地问道，“本宫不是修士，也没有得罪过他们……” “这……”凌湘湘迟疑了。 他们只接到命令要保护公主不被魔修掳走，对于魔修为何会盯上公主的缘由是一点也不清楚。 派发任务的是成忆道君，剑尊也是知情的，于是凌湘湘下意识看向云渊。 赵冽注意到凌湘湘的视线，立刻也看向云渊。 她语气带着疑问：“剑尊大人可否为本宫解答疑惑?” “回宫再说。”云渊简洁道。 “……好。”赵冽顺从地道。 云渊看着她的侧颜，感到了一丝微妙的错乱感。 这种错乱感当然还是来自于外貌。 拥有相同外貌的两个人，性格却截然不同。 如果换成赵冽，她就不会这样轻易地服从别人的安排，她说话也不会这样礼貌，时刻对人道谢。 一张相似的脸，做着截然不同的事，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就像原本的大恶人忽然从善，吃肉的狼改吃素一样，透着一种强烈的违和。 赵冽苍白着一张脸向前走，然而她的身体还是太虚弱，没走两步脚一软就要摔倒。 云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搀扶住她的胳膊。 她与他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的神魂深处升起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颤慄。 他在魔宫做赵冽的男宠时，每次赵冽离他近些，他就会产生类似的反应。 这令他倍感羞耻。 他对赵冽的痛恨与日俱增，但他更痛恨这样的自己，因为他在赵冽面前根本无法自控。 赵冽的一举一动都会挑起他的情绪，让他失去冷静，变得不像自己。 云渊迅速松开手，而凌湘湘也扶住了快要摔倒的赵冽。 “公主小心，”凌湘湘道，“还能走吗?” “本宫可以。”赵冽勉强道。 “……罢了。”云渊嘴唇动了动，“我带你们回去，免得浪费时间。” 他袖袍一挥，柔和的灵气捲住众玄宗弟子和地上晕倒的随侍们，连受惊倒地的马儿都被他的灵气包裹住了。 赵冽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托起了自己，紧接着她就飞了起来。 眼前的景物飞速变幻，不过两三息的功夫，赵冽便站在了皇宫大门的地面上。 飞行速度太快，她在别人眼中又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赵冽佯装没站稳，揪住了云渊的袖口。 云渊低头看了眼被拽紧的袖口，接着眼神淡淡地看向前方，未说什么。 “谢剑尊大人。”赵冽飞快放开了他的袖子，偷瞄他。 敖启窝在魔剑里时时刻刻注意着外界，他看见这一幕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怎么这样，赵冽?”他阴阳怪气道，“这种娇俏的小女儿家的动作原来你也会做啊?” “我一直会，小时候在宫里跟我父皇的妃子学的，只是后来不经常做了。”赵冽道，“我知道大多数男人都吃这一套，他们喜欢娇弱的女人，享受女人的崇拜，他们会对这样的女人放松警惕。” “那你怎么肯定云渊是大多数男人?你怎么肯定云渊会对你放松警惕?”敖启反驳，“万一他不是大多数男人呢?” 第53页 赵冽想了想，“他不喜欢弱的女人，也不喜欢享受崇拜?难道他喜欢比他强的女人，喜欢被女人压迫?” 她猜测，“他是不是很喜欢被我压迫?我以前压迫他时他是什么表现?痛并快乐着吗?” 敖启：草。 “没人喜欢被你压迫好吗?”他横眉竖眼怒气沖沖，“谁会在被压迫的时候痛并快乐着?受虐狂吗?”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赵冽轻描淡写地道。 “老子是龙!我哪儿激动了?”敖启气急败坏，那语气倒真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云渊转身，在他将要离去时，他道：“去找陈奕，他会对你解释魔修袭击的原因。” 赵冽惊讶道：“好。” 他身影一闪，变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云渊默然地想，怪不得成忆对嘉旭公主会是那个态度。 成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对嘉旭公主投以关注的目光，他极力隐藏，可是云渊看出来了。 云渊与成忆相识后了解了他的过去。 成忆那种人不会对别人吐露心声，云渊是陆陆续续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他的过往。 赵冽，曾经是成忆最信赖的人，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 他最信任的人在他心上划了狠狠一刀。 云渊不禁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赵冽也在影响着他，时至今日，她对他的影响依旧没有消退。 …… 赵冽还未到清心观，陈奕就匆匆迎了过来。 “公主没有伤到吧?”他关切道，“我刚刚接到师妹的传信，没想到魔修居然这么快就动手了，还好师叔提前做出了布置。” 赵冽恰到好处地表明了疑惑：“你们好像笃定魔修会对本宫动手。” “是的。”陈奕嘆息，“之前不说是怕吓到了公主，修士的手段神鬼莫测，公主不了解修士，也没办法保护自己，所以就瞒了起来，公主不要怪罪。” “怎么会怪罪呢?玄宗的诸位道长救了本宫。”赵冽道，“陈道长还没说魔修为什么要对本宫下手。” “说来话长。”陈奕道，“公主体质特殊，魔修得知公主的存在，便想将你掳走干些……不好的事。” “竟……竟是这样。这可如何是好?”赵冽面色紧张，“他们会不会锲而不捨追着本宫不放?” “有我玄宗在，魔修不会得逞。”陈奕安慰道，“这儿还有成忆师叔和云渊道君，寻常魔修不敢离皇宫太近。” 他思量一会儿，道：“我问公主是否愿意斩断尘缘拜入仙门，一是因为公主确实有资质，二是因为魔修。玄宗不会永远停留在凡人界，我们……也无法永远护着公主。” 事关魔主，陈奕不敢全盘托出，于是就特意避开了敏感话题，隐晦地进行解释。 “你们是想将我带入修真界，以便绝了魔修的念头?”赵冽问。 “没错。”陈奕道，“即便公主不入仙门，玄宗依旧会尽力为公主解决忧患，只是魔修残暴，玄宗鞭长莫及，我怕……” “本宫懂了。”赵冽攥紧衣袖，“玄宗一走，魔修就有可趁之机。要想彻底避免他们对我下手，我就要离开凡人界，拜入仙门?” “对。”陈奕郑重道，“请公主慎重考虑。” “……本宫知晓了。”赵冽面带苦意，“如果本宫不走，魔修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袭击皇宫?上次有成忆道君相助，下次呢?本宫是吸引魔修的鱼饵，对吗?” “公主不要自责，这并非你的过错。”陈奕道。 赵冽低头，眼神挣扎地思考了良久。 陈奕在她身边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本宫愿意拜入仙门。”赵冽摇头苦笑道，“除了这个，本宫找不出更好的选择。” 敖启哼了两声，“被逼无奈的样子装得还挺像，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在心里冷笑。” “你在笑，他们愚蠢地相信了你的谎言和伪装。” 第28章 飞舟启 身在正道门派的细作 自魔修袭击的事情发生之后, 赵冽再也没有出过皇宫。 表面看上去她是听了玄宗弟子的劝告，避免出宫遭遇危险，实际情况是她在宫中潜心修炼。 一连两个月过去, 赵冽在《大天魔经》和《噬龙诀》的帮助下到达了练气九层，只差一步，赵冽的身外化身就能踏入筑基。 不过她为求稳妥没有进行突破，修士突破大境界会引起小范围的天地元气暴动, 如果是进行高层次的突破, 还会引起天地异象。 在凡人界这种灵气稀薄的地方, 天地元气暴动实在是太容易引起修士的注意了, 所以赵冽暂时压制了修为。 “这才三个月，你便离筑基仅差临门一脚, 就是天赋再高的修士，在练气这阶层也需要数年时光打磨。”敖启道，“不过你这是重修, 只用积累魔气, 三个月时间倒也不算夸张……要是去了修真界这等天地元气充裕的地方，你可能会更快地突破。” 随着修为的提升, 赵冽的神识大幅度復甦，感知力提升了十倍不止。 第54页 她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人, 只差一步就能渡天劫，神魂和神识都无比强大，之前她碍于身外化身没有修为、躯体孱弱而不能动用神识, 现在修为提升，身外化身的身体素质也变强了一些，赵冽总算可以逐步解放神识、运用神识了。 打个比方，身外化身的修为没有提升之前, 这具躯壳就像一个小鱼缸，而赵冽的神魂和神识就像汪洋大海一样庞大浩瀚，小鱼缸的承受力是有限的，装不了汪洋大海，一不小心就会撑裂，所以赵冽没有动用过神识。 现在身外化身修为提升，小鱼缸变成了小池塘，虽然承受力依旧有限，但最起码可以让赵冽施展部分力量了，能动用神识就是最好的证明。 寻常修士，要到筑基才能有限地进行神识外放，这是因为他们的神魂和神识还太过弱小，赵冽则不需要顾虑这些，所以她也无须等到筑基。 这段时间以来，成忆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在半夜的时候悄悄进入赵冽的寝宫偷看她。 但赵冽偶尔会感觉到有隐秘的目光在窥视着她，有时还会有一道神识笼罩住她。 原本的她很难感应到别人的窥视，如果成忆或云渊放出神识，她就很难感知到，毕竟身外化身修为过低。现在赵冽就没有这个担忧了，她能明确地感知到他们何时放神识，何时窥探她。 这无疑更有利于赵冽隐藏了。 孟南飞经常通过传讯玉佩与赵冽联繫，告知她下一步行动计划。 “属下不间断地派出了一些魔修袭击玄宗。”孟南飞道，“昨日我们抓住了一个玄宗弟子，从他口中得知玄宗不日就将回归修真界。他们调查不出魔剑的去向，打算处理完皇都受灾的难民就分批撤离。” “其他逗留在凡人界的宗派呢?”赵冽问。 她这几个月也没闲着，时常去和陈奕套近乎。 赵冽发现陈奕和他的师尊秦瀚性格很像，他们都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待人做事恪守礼节、面面俱到。 从陈奕那里，赵冽得知目前在凡人界的有四个宗派，除玄宗外，分别有无月宗、真陵书院和玉华洞天。 修真界诸派以玄宗为首，玄宗负责接触晋国皇族、统筹大局，其他门派听玄宗调遣，所以赵冽也只接触过玄宗弟子。 孟南飞答道：“真陵书院和玉华洞天先回归修真界，无月宗次之，玄宗殿后。玄宗预备分出一半弟子将搜集到的有仙缘的孩童送回修真界，再细测孩童的天赋，让他们拜入合适的仙门。” “我知道了。”赵冽道。 她是一定要拜入玄宗的，因为她要取得打开镇魔狱和伏魔锁的方法，释放本体。 赵冽思前想后，道：“你接下来可有安排?” “玄宗撤，我等也撤。”孟南飞道，“玄宗这回从凡人界挑选弟子，正好方便我们安插细作，属下亲自出手，悄悄在好几个孩童身上种下了魔魂印。” “小心些。”赵冽淡淡地嘱咐道。 “魔主大人放心，没人发现属下动了手脚。”孟南飞傲然道，“况且这可是魔主大人您当年开创的印法，至今无人破解。” 赵冽的蜃珠藏书阁里也有这门印法，她还新学了一遍，只是她没想到她当年把魔魂印传授给了自己的下属，今日孟南飞一提她才知道。 “【秘法&mdot;魔魂印】：子母两印，被种子印者会逐渐丧失自我意志，时间一久便会完全忠于掌握母印者。魔魂印施展条件苛刻，被种子印者和掌握母印者的修为需相差一个大境界，且需要三年魔魂印才会完全生效，三年间若被种子印者修为超过掌握母印者，则魔魂印自行失效，三年期过，不论被种子印者修为如何，印法都不可能取消。此秘法乃魔主赵冽开创。” 赵冽学会了魔魂印，为了试验就在自己的侍女身上种了一个子印。 魔魂印倒是成功施展了，可是侍女没什么变化，这也正常，毕竟种印时间短。 “你去查查，玄宗搜集到孩童里有没有一个叫元晟的。”赵冽对孟南飞道，“如果有，把他身上也给种一个印。” “元晟?”孟南飞瞬间想起来了，“底下人交给我的记录名册里正好有一个小孩叫元晟，十二岁，是个男童，他天赋不错，是重点关注对象，所以已经种上印了。” “很好。”赵冽满意了，“这事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不负魔主大人期望。”孟南飞语气尊敬道，“属下稍后就将母印拓印一份交给大人，这样等魔魂印生效，魔主大人就能差遣他们了。” 他又道：“各个正道门派里都有我等安插的细作，他们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其实都被中了魔魂印。若大人去了玄宗，也能凭藉母印号令被种子印者。” “想必被种魔魂印的人很多?”赵冽道，“慕何生安插了不少细作吧。” “是，除了半途陨落的，还剩下不少，也有一些种了魔魂印的修士爬到了高位。慕何生说了，要广撒网。”孟南飞道，“五百年，足够属下做很多事了，慕何生本来打算这几年收网，逼迫玄宗放出魔主大人，没想到魔主大人自行脱困了……属下实在惭愧，没能帮到魔主大人。” 第55页 敖启嘟囔：“你倒是收了几个好下属。” “我眼光一直不错。”赵冽笑道。 她看中了云渊是因为他长得很合她心意，她看中孟南飞是因为他听话。 赵冽目前还没有和另一位忠心耿耿的好下属慕何生接触过，可是听敖启和孟南飞的话，慕何生应当是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她看中慕何生，大概是因为他脑子好使。 玄宗归宗的日期很快到来。 陈奕主动来找了赵冽，对她道：“公主，是时候离开凡人界了。” “陈道长不用再喊本宫……不，应该是不用再喊我公主了。”赵冽怅然道，“拜入仙门、斩断尘缘，过往身份与我无关……这是陈道长曾说过的。陈道长唤我赵黎就好。” 陈奕表情柔和些许，“既如此，你也不必唤我道长了，就叫我师兄吧。” “是，陈师兄。”赵冽微笑。 “赵师妹可提前与家人道别，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陈奕道。 赵冽问：“去往修真界是要准备些什么?衣物、吃食?” 她刻意装作不懂。 陈奕见状耐心道：“带些也是可以的，你们未辟谷，所以玄宗提前准备了食物，你也可以额外带点零嘴解馋。宗门会派发弟子服饰，衣服没必要多带，至于别的杂七杂八的，师妹可带几件留个念想。飞舟位置有限，师妹不宜带太多物件。” “我明白了。”赵冽道，“谢谢师兄解答。” 皇帝得知自己的“乖女儿”能前往修真界，不由欣喜万分。 他想跟着去，不过玄宗委婉地拒绝了他。 皇帝这回很识相，没有再揪着不放，那天仙人打架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在那之后，他才知道凡人和修士之间究竟有多大的差距，那是云泥之别。 皇帝想为女儿摆席设宴送别，赵冽也拒绝了，理由是仙人超凡脱俗喜爱低调行事，她不想惹人厌恶。 皇帝只能作罢。 很快就到了启程时间。 陈奕将赵冽领到飞舟停靠地，对与赵冽见过一面的凌湘湘交代道：“赵师妹会入我玄宗，你在飞舟上多照看她。” 凌湘湘一愣，笑道：“原来是内定的师妹，陈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各宗内定弟子的现象很常见，天赋好的孩童人人争抢，凌湘湘是以为赵冽资质好，才成为了玄宗的内定。 陈奕心知凌湘湘是误会了，不过他没解释。 赵冽入玄宗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原因不便与旁人说，索性就任由人误会着吧。 “陈师兄不上飞舟吗?”赵冽试探地问。 “分批归宗，这批由成忆师叔带着，你跟着你凌师姐便是，我晚几日回。”陈奕以为赵冽是离了熟悉的人心里紧张，就道，“师妹放宽心，玄宗会成为你的第二个家。” 赵冽不安地点头，看着陈奕离开。 凌湘湘带着她踏上飞舟，引她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这飞行法器速度很快，只消三个时辰便可穿过界门。” 这时流光闪过，白衣翩然落下。 赵冽终于再次见到了成忆，他一袭白袍，安静地站飞舟中央，视线仿佛不经意间从赵冽身上扫过。 “那是成忆道君。”凌湘湘低声道。 赵冽看了一眼成忆，不动声色地道：“陈师兄和我说过他。” 离赵冽不远的位置上坐着几个小孩，他们的年纪比赵冽小多了。 赵冽有意寻找了一圈，果然在角落发现了元晟。 元晟也在偷偷看赵冽，她一上飞舟，元晟就看见她了，这样美丽的人在哪里都会是众人目光的焦点，可他不敢去打招唿。 见赵冽看过来，元晟心头一跳。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行礼，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害怕，结结巴巴道：“见、见过公主。” “这是?”凌湘湘疑惑地看向赵冽，“这孩子认识你?” 第29章 引灵决 回到修真界 “不必行礼, 我已不是公主了。”赵冽对元晟道。 元晟诧异地看着赵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赵冽道：“去往仙门便要斩断尘缘，我不是公主, 你也不是僕人，平常论交即可。” 元晟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识相的人，因为他有这两个优点, 赵冽才会想将他培养为暗棋。 元晟听赵冽这样一说, 踌躇片刻, 小声道：“是, 公……公主。” “叫我赵黎就好。”赵冽纠正。 她旋即笑道，“那么拘谨做什么?如果你以后也拜入玄宗, 我们就是同门了。” 元晟一顿，总算明白过来了。 赵冽在他身上施展了邪恶的印法让他听话，现在赵冽又要拜入玄宗……她拜入玄宗绝对是不怀好意。 赵冽在他身上种下印法时交代了他要听话, 绝对不能向他人透露她的身份。 元晟一直遵守着赵冽的命令, 直到此刻他们在飞舟上相遇，元晟才终于明白过来眼前的女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要混入玄宗，她需要帮手, 元晟被她选中成了她的帮手。 元晟心里窜起寒意，乖顺地应了一声：“是。” 第56页 他不再喊她为公主，可他更不敢直唿她的名字。 “你的朋友在那边吗?你回去吧。”赵冽看到飞舟角落里聚集着一堆孩子, 男女都有，正在悄悄拿眼睛看着她。 元晟得到准许后如释重负，行了礼后退回了原位。 赵冽不再关注他，凌湘湘却好奇道：“那孩子好怕你呀。” “那孩子叫元晟, 是先前一个晋国大臣的家丁，我见过他几次，元晟这名字还是我取的。”赵冽解释道，“他怕我，大概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凌湘湘一想，便理解地点头：“也是，我在凡人界这么久，还没见过不怕官差和皇族的百姓。”她笑道，“虽然接触不多，但我知道赵师妹不是那种会欺压百姓的人。” 赵冽噗嗤笑了，“师姐有所不知，我这公主在民间的名声并不好听。” 凌湘湘没关注过各方面的事，她讶然道：“这是为何?” “父皇宠爱我，他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我面前，久而久之，民间便有公主骄奢的流言。”赵冽道，“世家弟子想入赘做我驸马，我拒了好几次，他们还围着我转，时间一长，便有人说我行为不检点。” 凌湘湘同情道：“人言可畏，这种事在修真界也有，赵师妹莫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待你修为提升，诋毁你的人自然会闭嘴。” 赵冽笑着摇头，“其实有些事也算不上诋毁。”她语气古怪地道，“听陈师兄说，修真界的女修若是愿意，也可以拥有面首和夫侍，就像男人有三妻四妾一样?” 凌湘湘道：“确实是这样，而且这么做的女修还不少。” “凌师姐怎么看这类女修呢?”赵冽问。 “你情我愿，他人无权置喙，女人有实力当然可以这么做。”凌湘湘斩钉截铁道。 “但是在凡人界并非是这样，女人再强也要遵循世俗规矩，如果女人不守规矩，别人就会唾弃她、中伤她。”赵冽道。 凌湘湘明白了什么，她看着赵冽道：“他们之所以会用流言诋毁你是因为……” “因为我想收男宠。”赵冽平静道。 凌湘湘惊讶了半晌，忽而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样啊。师妹切勿担忧，修真界风俗与凡人界不同，没人会因为女人养了面首收了夫侍而诋毁她们。修真界，毕竟还是实力为尊的。” 经过这一番谈话，凌湘湘和赵冽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修士五感敏锐，赵冽对凌湘湘说的话一个字不拉地进了成忆的耳朵。 她是公主，本就性情娇蛮，后来晋国遇大难，皇帝病重，她主持宫务，待人有礼，性情一下子稳重了不少。 成忆几乎忘了一开始他让人调查到的事情，也快忘了嘉旭公主本就是一个娇蛮的女子。 只是忽然听她说出“男宠”这两个字，成忆不由感到一丝……怪异……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的师姐在不经意间说，她曾想过登上高位后养个可心的男宠。 出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心思，成忆对师姐这句话非常在意。 “为什么要养男宠?”他费解地问她，“道侣和男宠不一样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道侣之间是平等地位，男宠就不是了，我是上位者，他是下位者，他需要讨好我，我不需要讨好他。”赵冽淡淡道。 然后成忆就懂了，他师姐喜欢被别人讨好，不喜欢讨好别人。 在那之后他刻意变得乖巧懂事，事事都听师姐的。 而赵冽，她果然因为他的乖巧懂事而跟他更亲近了一些。 往事本该如过眼云烟随风而去，成忆也曾想刻意遗忘赵冽，可是赵冽就是他的心魔，哪能轻易忘记?他仍然经常想起她，时时想起她。 来到凡人界，见到嘉旭公主熟悉的面容后，他想起赵冽的次数愈发频繁了，他能感觉到心魔蠢蠢欲动，等待再次爆发。 今天是一个大晴天。 玄宗弟子陆续归位，时刻一到，成忆便打开了飞舟防护罩，操控它飞向天际。 船上的孩子们都发出低低的惊唿，包括赵冽，她往飞舟外看了一眼，又很快脸色发白地缩回头。 “怎么了?”凌湘湘关切地问她。 赵冽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有点怕高……” 成忆心里产生的一丝怪异感消失了。 她们都说了关于“男宠”的事，她们是相似的。可是他的师姐不怕高，她喜爱御剑遨游天际，也不会在坐飞舟时吓得脸色发白不肯看外面。 不知为何，每次离她近些，他的心魔便会传来异样的悸动，好像是在雀跃……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那晚他把嘉旭公主错认成赵冽了吗? ……也罢，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没必要在嘉旭公主身上寻找她们的相似之处。 成忆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飞舟足足要飞行三个时辰，赵冽等得无聊，便趴在身边的软包裹上睡了一会儿。 她去修真界带的东西很少，只拿了几件方便的衣物，连额外的吃食都没带，反正飞舟上的玄宗弟子会派发食物。 赵冽心分二用，一半心神留在外界，一半心神进入蜃珠。 第57页 她正在修炼一门新的秘法。 赵冽身具最纯粹的魔气，这些魔气在隐息法门的作用下不显露于外界。她已经是魔修了，吸纳天地元气是为修魔，进入玄宗则要修灵，可天地元气在赵冽体内只会被转化成魔气，不会被转化成灵气。 这样下去，要是玄宗让赵冽修炼玄宗功法，她就会暴露自身的异样。除非让她放弃《大天魔经》转修别的功法，重头再来，她才能修出灵气。 所以赵冽翻遍了蜃珠藏书阁，寻找解决之法，没想到还真的被她找到了。 “【功法&mdot;引灵决】：吸出道修丹田里的灵气暂时封存于体内，可掩盖自身魔气，伪装成道修，功法隐蔽性高，不易被人察觉。” 赵冽身为魔修是没办法修灵的，这部《引灵决》可以强行把修士体内的灵气吸纳出来封入自己体内使用，只要不刻意露出魔气，就和寻常道修一般无二。 有了《引灵决》，事情就好办多了，赵冽只用找一个有点修为的倒霉蛋把对方的灵气吸纳到自己身体里，便能隐瞒魔修的身份。 孟南飞交给了赵冽魔魂印的母印，她能凭藉母印感知到子印，光这艘飞舟上，便有五六个孩童身上种有魔魂印的子印。 赵冽甚至感知到一名筑基修为的玄宗男弟子也身具魔魂印。可是他忙前忙后安慰受到惊吓的年幼孩童，还和身边的师兄弟说说笑笑，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他是个细作。 正道门派，怕是已经被蛀成了马蜂窝。 好像所有的正道修士都不知道魔域有魔魂印这个大杀器，这是一张底牌。 若将来正魔两道发起战争，临到关头一部分正道修水突然反水痛击友军，那场景一定相当有趣。 三个时辰一晃而过，飞舟飞行中间赵冽吃了玄宗弟子派发的吃食，和凌湘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过了片刻，眼前景物变幻，山脉高耸入云，云雾飘渺，有一座山峰极其高，竟直直捅破天际。 “那上面就是界门，是修真界与凡人界的交汇之处，我们飞上去就能到修真界了。”凌湘湘道。 飞舟攀升，沖入云雾之中，一片朦胧。 不过三息的功夫，赵冽眼前便豁然开朗。 明亮的光线一下子映入她的眼中，目光所及之处依旧是山，可这些山脉却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仙灵之气，景色看着格外秀美。 文字说明浮现。 “【地点&mdot;万仞山】：万仞山有一道虚空裂缝，连接着修真界与凡人界。万仞山妖兽横行，非常危险，但这里盛产数种珍贵灵药，是险地，也是宝地。” 终于到了。 赵冽终于回到了修真界。 “我玄宗在东州，山门在东州的临风城。”凌湘湘体贴地为赵冽讲解，“等飞舟到达，师妹还有这些孩子们会先在临风城落脚，住在玄宗安排的客栈里，三日后统一举行入宗仪式。师妹就在客栈中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有事可通过客栈里的伙计联繫我，他们都是我玄宗的杂役弟子。” “谢谢师姐提点。”赵冽道，“入宗仪式可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凌湘湘沉吟片刻，“师姐只告诉你一句话，遵循本心。” “有什么好故弄玄虚的。”敖启冷嘲热讽，“不就是过一下问心桥吗?老一套了，几百年过去，正道门派的入宗考验还是没有变，那些老头子也不知道换个新花样。” 赵冽本该在临风城的客栈中静静等待入宗仪式，可是她入住客栈的第一晚，便有老熟人找上了门。 一个男人在半夜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房间，赵冽几乎立刻惊醒。 男人一身绯衣，狭长的双眸带着妖异的美感，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赵冽，语气万分崇敬。 “属下慕何生，恭迎魔主大人归来。” 赵冽看见他第一眼，心中就想：很好，继哭唧唧小奶狗师弟、刚勐壮汉下属、雌雄莫辩美人剑尊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有着别样风情的妖艷贱货型美男子。 敖启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有什么毛病?怎么总爱在深更半夜往赵冽的房里钻?” 第30章 慕何生 腻腻歪歪 “【角色&mdot;慕何生】：化修, 魔域四魔君之一，魔主赵冽的得力干将。其精于符咒印法之道和幻法之道，功法诡谲, 行事难测。” “好久不见，慕何生。”赵冽从榻上坐起来。 “好久不见，魔主大人。”慕何生用极轻的语调柔和地说。 盈盈月光照入房内，白皙莹润的肌肤在柔和的月光下仿佛散发着微光, 披散的青丝随意的搭在胸前, 她的坐姿无形中带着一种慵懒的气质。 慕何生竭力藏住炽热的目光, 转身背对赵冽, 垂首轻声道：“是属下鲁莽了，还请魔主大人责罚。属下得知魔主大人的消息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 这才贸然来了这儿……” 赵冽挑眉，意识到慕何生背过身低着头不敢去看她是因为她只穿了件里衣。 她习惯在夜晚装成就寝的样子进入蜃珠之内，慕何生骤然来访, 赵冽没什么准备, 也就没换着装。 虽然赵冽的里衣严严实实地穿在她身上，但慕何生的心脏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他转身不仅是为了尊重赵冽，也是为了掩盖他脸上病态的红晕。 第58页 他离开她太久了, 他想多看她一眼，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赵冽扯过一件外衣披在肩上，随意道：“行了, 转回来吧。” 慕何生得到赵冽的准许，才敢正视她的眼睛。 “请魔主大人责罚。”他低声道。 “免了。”赵冽不在乎这点小事儿，她道，“孟南飞回去了?” “是, 孟南飞已返回魔域坐镇。属下担心魔主大人，魔主大人还未到临风城，属下便已在此等候了。”慕何生道。 敖启半透明的身躯出现在房间里，他明嘲暗讽道：“你挺会表忠心。” “不敢。”慕何生笑得人畜无害，“魔主大人在哪里，属下就跟到哪里，这本就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敖启：我怎么觉得这贱人在挑衅我呢? 敖启背地里一直叫慕何生贱人，因为慕何生是个黑心肝的笑面虎，一肚子弯弯道道，每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不是在坑人就是在坑人的路上，各种损招层出不穷。 慕何生非常擅长拍马屁，他赞颂赵冽的话都不带重样的，因此很得赵冽的欢心。 敖启觉得他整个人贱兮兮的，是个谄媚的小人，遂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贱人。 “慕何生，你……” 赵冽刚说了几个字，便见慕何生眼圈一红。 “属下好不容易见到魔主大人，大人怎么和属下生分了呢?”他狭长妖异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冽，声音中带着不解与委屈，“魔主大人以前可是直接叫属下小慕的……莫非魔主大人还是在恼属下闯了您的闺房?如果是这样，请魔主大人务必责罚属下……” 赵冽：“……” 这位下属说话怎么茶里茶气的? 敖启一看慕何生委屈巴巴地在那表演，烦躁得恨不能当场把他的头给揪掉。 他这会儿看慕何生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反正就是瞅着不顺眼。 赵冽感到有趣，她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唿，“小慕，这些年辛苦你了，魔域有你和孟南飞，我很放心。” “不辛苦，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慕何生红着脸道，“属下等魔主大人破封而出，带我等扫灭正道诸派，一统此界。” “说到破封……”赵冽稍微坐直了些，问道，“你可有得到破开镇魔狱的线索?” “属下无能，哪怕属下安插进去的细作有一个已爬至高位，成了玄宗高层人物，却还是未得到有关于镇魔狱的情报。”慕何生语气沉重了些许，“属下猜测，镇魔狱的秘密仅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要想有所突破，只能向那几个人下手。您曾经的师兄秦瀚，一定也是知情人之一。” “属下曾带人闯入镇魔狱附近，想强行从外部突破带走魔主大人，可是一进入镇魔狱周边一百里，属下的魔气便被无形的力量削弱了，越往深处走，魔气被削弱得越厉害。属下在削弱状态下根本不是正道修士的对手，于是含恨而撤。”慕何生道，“之后数年，属下也曾尝试突破镇魔狱，每次都未能成功……那里削弱魔气的力量过于恐怖，属下至今没有找到破解办法。” 赵冽沉思。 她早就料到镇魔狱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如果它好突破，她也不至于被困到现在。 “镇魔狱上的阵法符文，以及伏魔锁这个法器都是上古时期从仙界流传下来的，要破解它们极其难。”慕何生道，“好在魔主大人有了身外化身，属下相信您的本体离开镇魔狱是迟早的事。” “我回玄宗就是为了此事，”赵冽平静道，“世上不存在没有破绽的事物，伏魔锁能锁上，便有法子能打开，镇魔狱能关上，便有法子能破掉……我不缺耐心。” “是，魔主大人。”慕何生唇角勾起，“属下相信您。” “你留下传讯物。”赵冽思索道，“等我入山门，你我联繫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了。” “遵命。”慕何生悄悄地瞄了一眼赵冽，从怀里掏出一枚精緻的蓝玉手镯，手镯上的龙纹雕刻栩栩如生，他羞涩道，“请魔主大人收下。” 敖启看慕何生这副做作的模样，越品越觉得不对味儿。 这贱人献蓝玉镯的样子怎么跟小姑娘向情郎交换定情信物似的?而且蓝玉镯上雕刻还是赵冽最喜欢的龙纹。 “这蓝玉镯被属下找炼器大师伪装成了凡玉，它有传讯之效，同时也是一件防御法器。”慕何生细緻地解释，“魔主大人身外化身的修为不及本体通天，想必正需要这件法器。” 赵冽将镯子戴到手腕上，镯子自动转换大小，变成最贴合她手腕的尺寸。 玉镯光辉温润，龙纹环绕其上。 赵冽把玩了一下蓝玉镯，笑道：“你有心了……小慕。” 这声“小慕”让慕何生听得红晕上脸，让敖启听得表情扭曲。 “小慕小慕小慕……”敖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慕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这是自然。”慕何生仿佛没听懂他阴阳怪气一样依旧笑眯眯的，“敖启每日侍奉魔主大人可要多尽点心，毕竟身为剑灵的你离魔主大人是最近的。” 第59页 “你意思是说我侍奉不尽心?”敖启气得跳脚。 慕何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他这态度搞得敖启更火大了，他正欲与慕何生争吵，却听赵冽说了一句。 “小敖，你和小慕吵什么。”她皱眉看着他们俩。 “小小小小小敖?”敖启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浑身一抖，结结巴巴，“你……你别叫我小敖!” “那叫什么，小启?”赵冽古怪地看着他问。 “只有慕何生才愿意那样被你叫。”敖启气急败坏道，“就叫我敖启!”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还叫敖启。”赵冽淡定地收回视线。 ……这恶毒的女人怎么不继续强迫他了? 敖启怀疑人生了，他以为赵冽这回还会不顾他的意愿继续喊他噁心的小名，什么小敖、小启……叫人听了腻歪。 结果他没想到赵冽还真就不喊他小敖小启了。 敖启心里犯别扭了。 他觉得赵冽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慕何生眼神微妙地瞄了瞄敖启，笑得更加灿烂。 “魔主大人从凡人界过来，身上应当没带钱财，属下专门为您准备了储物戒指，也照例将戒指伪装成了没有灵气波动的凡物，里面装的灵石和各类灵药、法器应该够您用一段时间了。”他又取出一枚蓝玉戒指，戒指上的纹路依旧是龙，“如果魔主大人有需要，尽管传讯告诉属下。” 赵冽拿过蓝玉戒指，神识往里面一扫。 戒指空间内，堆积如山的灵石、闪闪发光的法器、灵气内蕴的丹药、一叠叠码着的灵符、功能各异的阵盘皆整整齐齐地放着。 边上还有一个衣架，各式各样的法衣悬挂在那儿，炽烈如火的红、雅致高贵的紫、清冷出尘的蓝……绸缎如水，美丽得夺人眼球。连和衣裙配套的首饰都准备好了，就放在旁边的檀木小箱子里，并且个个不是凡品。 金钱的气息，扑面而来。 “属下就随便准备了些，不知魔主大人是否喜欢?”慕何生红着脸问。 “我很喜欢。”赵冽越看慕何生越顺眼，忍不住夸道，“不愧是我的好下属。” “魔主大人喜欢就好。”慕何生被巨大满足感包围了，心脏比平常跳得更快。 他接着道：“属下在临风城有个据点，魔主大人若有事，可以先通过蓝玉镯和属下联繫，然后在据点会面。” “据点是在哪儿?”赵冽道。 “临风城最大的青楼便是据点。”慕何生笑道，“魔主大人闲得无聊也可以去逛逛，在那儿听人唱曲儿弹琴也是雅事，青楼的人都是我魔域培养的细作，要么就是被种下魔魂印的人，可以信任。” “慕何生。”赵冽嘴角笑容加深，“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这么会讨我欢心就好了。” “今生能侍奉魔主大人，是属下莫大的荣幸。”慕何生深深一拜。 …… 三天一晃而过。 今日，赵冽便要与众多人一起参加入宗大典了。 她站在巍峨的山下，仰望这座气势非凡的山峰。 蜿蜒的石梯远远望去像一根白色的玉带点缀在山间，一座石碑立在前方，碑上有二字——“问心”。 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是她第二次走上这条道路。 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情形，赵冽已经不记得了。 她想知道，这一次，她会走出怎样的路。 第31章 问心桥 奴家是真心的 问心桥下聚集了一小堆人, 大部分都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像赵冽这般年纪的很少见。 孩童根骨未长成，体内杂质也相对较少, 往往更容易入道。年纪偏大的人根骨已长成，修真起步晚，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打磨基础。通常情况下若比修炼速度，当然是孩童更快一些。 修真门派收徒时一般也会挑年龄小一点的孩童。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赵冽当年被阎朝领入门的时候同样是十几岁, 然而她的修炼速度吊打其他人, 修为进境之快堪比坐火箭。 一大早, 赵冽便被负责接新弟子的玄宗执事引到了问心桥前，人陆陆续续到齐, 元晟也来了。 他混杂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赵冽。 赵冽的容貌实在太显眼了，光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元晟看见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瞧她, 连板着脸站在人群最前方的年轻执事都多看了她几眼。 但是没人走上前跟赵冽搭话，人群甚至微妙地在她周围空出了一小圈空地。 元晟鼓足勇气, 往赵冽那里走了几步，“赵师姐……” 这是他反覆琢磨出来的称唿, 赵冽不让他叫她公主了，直唿其名又不够尊重，想来想去也只有师姐这个称唿最合适。 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入山门, 但此时叫一声师姐也算合理。 “来了，元晟。”赵冽侧头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这几日在客栈过得如何?” 元晟受宠若惊，小心翼翼道：“一切都好, 客栈准备的饭食很好吃，住得也比在凡人界好些。”他刚说完，转念一想，赵冽特意问他这个问题肯定不是想听他说这些废话……她想知道的，应该是别的事情。 第60页 于是元晟想了想，又道：“昨日有玄宗人来给我们测根骨了，有几个跟我相熟的同龄人被带到了别处，我没再见过他们。听玄宗人说，一部分灵根资质合适的孩童会拜入别的宗派，不会和我们一起拜入玄宗。” 这小子挺上道，懂得说有用的东西，果然是个机灵的。 赵冽高看了元晟一眼，而后道：“这很正常，各宗都需要充实人才，好苗子不能被玄宗全占了，你和你的同伴没被分入同一个宗门，可以后总有机会遇见的。” “这样啊。”元晟理解了，他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冽。 “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莫要吞吞吐吐。”她意有所指道，“你每次见我都这么害怕，我还以为我是什么洪水勐兽。” 然而在元晟眼里，赵冽比洪水勐兽还要可怕。 他心里一凛，意识到自己的外在表现太明显了，这引起了赵冽的不满。赵冽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要他神情正常一点，不要那么小心翼翼，不要把害怕的情绪显露出来。 “明白了，赵师姐。”元晟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想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一点。 赵冽让他有问题就直接问，元晟寻思着他若只问几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赵冽是不会怪罪他的。 “我想问的是，师姐认识玄宗的人吗?”他紧张地道。 “认识，玄宗弟子在凡人界一直与我晋国皇族保持接触，我就是在那时认识他们的。”赵冽的话中似乎别有深意，“我对玄宗以及修真界的了解是从他们那里知道的。” 元晟懂了，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在隐藏自己，她刻意与玄宗弟子交好，玄宗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 这个认识让元晟更加恐惧，他不知道她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目的拜入玄宗的，他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 “元晟，你我皆是晋国出身，往后在宗门，希望我们常常保持联繫，也算是互相扶持了。”赵冽温和有礼。 元晟却毛骨悚然。 赵冽美丽的皮囊下隐藏着可怕的东西，她微笑，元晟觉得她不怀好意，她说话，元晟觉得她每句话都藏着另一层意思。 他屈服了，他听见自己顺从地道：“是，师姐。” 赵冽说让他听话，那他就听话，赵冽让他隐瞒，他就隐瞒，赵冽让他与她保持联繫，他就照做。 人来齐了，玄宗执事面对众人道：“能来到这儿，诸位都是有仙缘的人，但要想拜入玄宗，需走完这道问心桥，走完问心桥，方能成为正式弟子。” 玄宗每五年大开山门收徒，如今五年之期未到。玄宗弟子外出游歷，偶尔碰到资质年龄都合适有缘人也会接引入玄宗。 赵冽等人的情况属于后者，所以现在问心桥前的人很少，统共才二十来个孩童，要是赶到五年之期，问心桥前大概会是人山人海，大家都想来碰碰运气，但是大多数人会折在第一关——测灵根。 此刻能站在这儿的都是根骨天赋过关的，只消过了问心桥就能入宗。 五色虹光从天而降，落在问心桥上。 问心桥绽放出水波般的光晕，奇妙的灵气波动释放开来。 “请登桥，沿阶梯向上攀爬，直至登顶。”玄宗执事道。 不少孩子吓得面色煞白，问心桥说是桥，其实是一个天梯，蜿蜒向上，直入云端，陡峭异常，从山脚登上山顶不知要花费多长时间。 “若有退却，可现在退出，稍后会有修士将你等送回凡人界。”执事漠然道，“登上桥便不可半途撤退。” 没一个人退出，这批孩童是凡人界上来的，大多是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他们在这儿能吃饱穿暖，还能成仙，怎么可能想回去。 他们面对问心桥时多有踌躇，犹犹豫豫，谁都不愿意第一个登上去。 小孩子就是这样，必须要有个人带头才敢继续往下走。 赵冽是这批人里年龄偏大的一个，她率先上前，对玄宗执事礼貌点头，随后上桥。 玄宗执事讶异地看着她，点头回礼，目送赵冽登桥。 元晟见此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赵冽和元晟的身影相继在问心桥上消失了。孩子们面色苍白，但有人带头，终是一咬牙挨个上了桥。 赵冽一踏上问心桥，一股无形的力量就蒙蔽了她的感官。 她脚下是桥，面前是蜿蜒陡峭的石阶，可她看到的分明不是桥和石阶，而是幻境。 “【地点&mdot;问心桥】：玄宗老祖建造之物，有勾连情绪、搅乱心神、显化幻境之效，低修为者一踏上桥便会被拉入幻境。问心桥一贯被玄宗拿来筛选弟子、测试弟子心境。” 敖启道：“你神魂稳固强大，问心桥的幻境根本奈何不了你，所以你才能在幻境里保持清醒，那些小鬼就没你这样的能耐了。你放心，他人无法查看你经歷的幻境，也不用担心露破绽。” “我懂。”赵冽回头看了看，她身后空空如也，那些孩子被问心桥传送到了别处。 “勘破迷障就能被传送至山顶。”敖启道，“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能登顶。” “进来不足十息就登顶太过显眼了，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赵冽慢悠悠地提着裙子往上攀爬。 第61页 “幻境无法影响你，但你应该是能看到幻境的。”敖启按捺不住好奇地问，“你看见了什么?” 有人会在问心桥里看见慾念，有人会在里面看到自己悲惨的过往，从问心桥出来的玄宗弟子要么痛哭流涕，要么神思恍惚。 到了赵冽这种程度，几乎没有幻境能对她的心神造成冲击。 可敖启真的太想知道赵冽的幻境里都有什么了。 她会看到哪些人、哪些事? 赵冽确实看见了幻境。 她一边向上走，一边听幻境中的人对她说话。 然而不管她听到了什么，她都不曾停下脚步。 赵冽首先听到的是母后的声音，她是五百多年前的晋国嫡长公主，母亲是一国皇后，她在生育赵冽后大出血而死。 幻境里，母后疲惫地抱住还是婴儿的赵冽，怔怔地对她道：“我入宫后，才知道宫里的日子到底有多寒冷、多孤寂……无人关怀，尔虞我诈，年少的情谊终究是敌不过一把龙椅。” 母后温柔地抚摸这赵冽的脸，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叫……寒?”她反覆念了念，“赵寒?听着不够大气。” “有了，叫‘冽’，赵冽，取朔风凛冽之意。”她柔声道，“娘的父兄就在朔风凛冽的边关驻守，边关冷，宫里也冷……一个是天气苦寒，一个是人心苦寒。” “娘的小冽，望你日后不惧严寒，坚韧顽强……人活在这世上，不要奢望能用别人的体温来暖自己。” 母后的幻影消散，赵冽继续向前走。 师兄秦瀚的幻影出现了。 这是年轻时的秦瀚，他脸上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但一举一动已初具风采。 他无奈道：“师妹，你又闯祸了。你老实交代，灵兽圈里的仙角鹿是不是被你烤来吃了?” 少女赵冽笑眯眯道：“是我呀!师兄可要帮我保守秘密，鹿肉还剩下不少，我分你一半!” 秦瀚扶额，“你整日贪玩修为仍然进境如此快，若你把玩的时间都用来修炼，怕是早就超过我了……师妹啊师妹，你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我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努力。”她背过身，理直气壮道。 “师妹，你这样何时能登顶大道?”秦瀚道，“你还记得你为何修仙吗?” “我记得。”赵冽回眸笑道，“为了自由自在，让世上再也没有能约束我的人，我要当天下第一逍遥者!” “你逍遥了，灵兽圈里的仙角鹿可是倒了大霉。”秦瀚无可奈何道，“罢了，我再为你收拾一次烂摊子，这是最后一次了。” 秦瀚消失了，师弟成忆的幻影缓缓凝聚。 眼前的成忆才十岁左右，赵冽握住他的执符笔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画符。 “符文沟通天地，是天道的语言。”赵冽淡淡道，“低等的符师需要藉助纸笔硃砂画符，符道宗师可直接凝聚身体里的灵气在虚空中勾画符文、连通天地，到时纸笔硃砂就成了束缚之物。” “师姐这么厉害，是几等符师?”成忆眼睛闪闪地看着她。 赵冽一笑，“你猜猜。” “定然是最厉害的符道宗师!”成忆道。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赵冽笑出声了，“我在符道上的造诣还谈不上宗师。” 成忆想也没想地道：“师姐迟早会成宗师，我从没见过能将符道讲得如此透彻的人，学堂里的老师也没师姐讲得好。” “你倒会夸我。”赵冽莞尔。 “我相信师姐，”成忆仰着头，眼里满是敬慕，“师姐会成为整个修真界最最最厉害的大修士!” 接着出现的，是云渊。 漆黑的魔宫里，云渊为赵冽抚琴。 赵冽一袭黑裙，懒洋洋靠坐在一把藤编摇椅上。 她听着悦耳的琴音漫不经心地道：“魔域的天空总是这样阴沉，想学老人家搬个椅子在外面晒太阳都不行。” 云渊好听的嗓音响起，“大人喜欢阳光?” 他出身青楼，很懂怎么讨好女人，也很懂察言观色。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渐渐了解了赵冽的性格，只要把赵冽哄开心，他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我原本不喜欢的，但是魔域的景色太单调了，我偶尔也想看看不一样的。”赵冽望向窗外。 她忽然拔出魔剑，剑意狂涌，剑气纵横。 她一剑斩出，惊艷的剑光割开了天际。 震撼的一幕出现了，阴沉的天空就像一块幕布那样从中间分开，阳光透过那条巨大的缝隙洒下来，阴沉的魔城霎时间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这座魔城不知有多少年没阳光照进来了。 剑光惊艷，人也惊艷。 云渊睁大眼睛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忘记了唿吸。他胸口涌动着陌生的情绪，呆呆地看着赵冽。 赵冽像没骨头似的躺回摇椅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舒服，以后想晒太阳就这么干吧。” 她看着云渊笑道：“怎么不继续弹琴了，云渊?” “……奴家被大人的风姿震住了。”云渊深唿吸，平復激烈的心跳。 第62页 “这种拍马屁的话我听过无数遍，有人是真心嘆服，有人是虚情假意。”赵冽道，“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奴家当然是真心的。”云渊轻声道。 真奇怪……他茫然地想，他厌恶赵冽，虚假地讨好她，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想讨赵冽的欢心。 可是就在那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云渊突然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了。 朦胧的幻影凝聚又消散，消散又凝聚。 不管身边有何幻影，赵冽均是不为所动。 月白色的衣袍翻飞，一道眼熟的人影立在赵冽对面。 他束着玉冠，眉眼间尽是温和的笑意。 他是阎朝。 “小冽，你长大了。”阎朝感慨道，“真快啊，我还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你便已能独挡一方了……” 他摇了摇头，轻笑道：“今后的路，你想好要如何去走了吗?” 赵冽正好走到了阎朝的幻影面前。 阎朝抬起手，似乎是想触摸她的面庞，然而他只是一团虚无的光影，根本碰不到赵冽。 他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是存在于幻境中的幻像，是过去遗留的影子。 “我是个不称职的师尊，”阎朝道，“不管你选择何种道路，我都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哪怕拼上我的性命。” 赵冽第一次停下脚步，嘆了口气，默默在心里回道：“您老人家死了五百年了，怎么护我啊?” 她毫不留恋地穿过阎朝的幻影，紧接着，幻境轰然溃散。 问心桥幻境破。 五色光柱落到赵冽身上，光晕流转，场景变换。 她被传送出了问心桥。 赵冽脚下是平整的青玉石砖砌成的广场，头顶是恢弘壮丽的玄宗大殿。 她环视四周，见整个广场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出来早了。”敖启嘀咕，“应该再多熬一会儿，你头个出来太惹人注目了。” “晋国，赵黎?”温润的男声传来。 赵冽抬头一看，便见到老熟人秦瀚师兄正站在大殿的石阶上，低头看着她。 与秦瀚并排站立还有几个男女，看样子也是玄宗的长老。 “赵黎，见过诸位。”赵冽行礼。 秦瀚在收徒之日主持大局，他早就知道了嘉旭公主赵黎的存在，就算看到了她的脸，也没有露出任何异样。 他例行公事道：“首个离开问心桥的弟子可拜入玄宗任意一峰，一切全凭你所愿，你可细细挑选一番。” “这个心性资质双绝的弟子当然要入我丹峰。”一位面容娇柔身着绿裙的女子抢先开口。 她对赵冽笑了一下，“我名江泠月，乃丹峰碧霄真君，你可愿跟我学丹道?” 赵冽看向这位碧霄真君。 她成功吸引了赵冽的注意力。 因为，赵冽在碧霄真君身上感应到了魔魂印。 第32章 五大峰 世上没她这样的天才 “江师妹, 这弟子刚入宗，对各峰都不了解，何不等她了解之后再让她做选择呢?”一长相敦厚的中年男人出言道。 “师兄说得是, 是我太过急切了。”碧霄真君江泠月道。 她温和地对赵冽笑了笑，“不要有压力，首个出问心桥的弟子可以选择任意一峰，你挑自己想去的山峰就好。” “敢问碧霄真君, 各峰有什么不同吗?”赵冽适时地表达了疑惑。 “自然是有不同的。”碧霄真君道, “例如我丹峰弟子主修丹道, 擅长培植灵药以及炼丹, 宗内丹药主要由我丹峰供给。除丹峰外，阵、器、符、剑也各成一峰, 这便是玄宗五大主峰。我宗集百家之长，各个流派交汇为一体，但各峰各有特色。五大主峰弟子人数更多, 五峰之外还有一些小峰, 小峰弟子人数少，所修的基本是较为偏门的道。” 这时刚刚开口说话的中年男人道：“我乃道陵真君, 剑峰峰主，剑峰弟子主修剑法。五大主峰中, 唯我峰专攻杀伐之道。” 然后左侧一鬚髮皆白的老人道：“老夫符峰朔阳真君，符道玄奥艰深，只有悟性高绝者才能有所成就, 我玄宗一化神道君便是符峰出身。” “我是器峰紫涯真君。”站在最右边的光头男子用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脑袋，诚恳道，“炼器是个苦活，每日都要围在火炉边打铁, 又脏又累，我峰基本没有女弟子。” “阵峰，归玄真君。”最后一人道，“修习阵道同样需要天赋和悟性，阵峰出身的化神道君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归玄真君向大殿中央的秦瀚拱了拱手。 赵冽看向秦瀚。 温润如玉的脸，沉稳儒雅的气质，在场的真君们不约而同地落后他半步站立，把最前面的位置留给他，足见他地位尊崇。 “这位是秦瀚长老，整个修真界，化神修士的数量屈指可数。”碧霄真君开口介绍道，“不过我丹峰也出过许多强者，你可酌情考虑入峰。” 紫涯真君侧目，“师妹当真爱惜人才。” “看这女弟子合眼缘罢了。”碧霄真君柔柔道。 赵冽眼神有点为难，似是不知该选哪个峰。 第63页 秦瀚观察她片刻，淡淡道：“你可以慢慢考虑，等剩下的新晋弟子离开问心桥，你再告诉我答案也不迟。” 此刻广场上依旧空无一人，赵冽离开得实在太早了，而且她被传送出来时表情非常镇定，好像根本没被拖进幻境一样。 “有一事，本座想问你。”秦瀚沉吟道。 “长老请问。”赵冽回过神道。 “你在问心桥中看到了什么?”秦瀚道，“如果你不想说，那么可以不回答。”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赵冽低着头，半真半假道，“我在幻境里看到了娘亲，她对我说，愿我一生顺遂。随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出来了。” 秦瀚表情微松，“原来如此。” “你上辈子似乎没涉猎丹道。”敖启突然道，“你阵、符、器、剑，四道皆为至尊，玄宗五大道，你仅缺丹道。” “我的炼丹上没天赋吗?”赵冽疑惑地问。 “我没见过你炼丹，一般人仅会主修一道，像你这样将所修的每一道都推演至巅峰的人几乎没有，所修之道过多会分散精力，贪多嚼不烂，到头来反而会学个四不像。”敖启啧啧感嘆，“你这种变态真的是世间少有，我怀疑你当初没学丹道是因为没时间，而不是因为学不会，毕竟你在其他道上花的时间够多了。” “那好，这次我学丹。”赵冽淡定地做了决定。 “试试也行。”敖启感兴趣道，“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再学成个丹道至尊。” 敖启曾经说过，世上不可能诞生第二个像赵冽这样的变态了。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他从出生到现在活了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像赵冽这样妖孽。 论剑，赵冽的剑天下无双，无人可敌。 论阵，哪怕是公认的阵道宗师秦瀚也奈何不了她。 论符，她开创无数秘法符印，一道魔魂印便能搅得正道不得安宁。 论器，她制造了山海图这等绝世至宝，召令一出，凶兽任其驱使。 “弟子已经考虑好要入哪个峰了，”赵冽仰头望着大殿前的几人，“弟子想入丹峰。” 碧霄真君闻言面色一喜，“好!我丹峰又添一心性天赋绝佳的弟子。” “师妹这么激动，可是要收这女弟子为徒?”剑峰的道陵真君传音道。 “她刚入门，先观察观察，收徒之事以后再说。”碧霄真君不动声色。 “也好。”道陵真君道，“新弟子初来乍到，被元婴真君收徒无异于一步登天，怕会心气浮躁，还是先当丹峰的普通弟子，磨磨心性再着重培养。” “师兄思虑周全。”碧霄真君温声道。 秦瀚看了一眼碧霄真君，而后道：“既如此，今年第一个出问心桥的弟子就归属丹峰了。”他復又嘱咐赵冽，“望你在丹峰勤思好学，潜心修炼，不要辜负了碧霄真君的拳拳爱才之心。” “是，弟子谨记。”赵冽行礼。 问心桥忽然光芒大放。 光芒闪烁间，一名弟子被传送出来。 继赵冽之后第二名通过问心桥试炼的弟子竟是元晟。 他满面泪痕，一出问心桥就跪坐在地上喃喃念道：“爹……娘……” “元晟?”赵冽唤了一句。 元晟听见赵冽的声音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他一看见赵冽便脱口而出道：“公主……” 赵冽悄然皱眉，元晟也意识到称唿不对劲，便头一缩，小声道：“对不起师姐，我又喊错了。” “无妨，习惯就好了。”赵冽道，“下次不要这么喊了。” 大殿前的真君们被元晟吸引了视线。 “有趣，这女弟子在凡人界还是个公主，他们俩是认识的。” “那男童资质心性不差，这么快就出问心桥了，搁在往年，他能当头名。” “可惜今年有个天赋更好的。” “我想让他入我器峰，器峰很多年没进过好苗子了。” 诸位真君互相传音交流。 仅有问心桥头名可以挑选山峰，后面出来的弟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不管在哪个宗门，天赋好的人都会受到优待。 元晟见了玄宗的大人物们有些露怯，不敢出声。 主事的秦瀚便道：“你先在此等候，等剩下的弟子走出问心桥，诸位真君会为你们安排去处。” 元晟心里有个底，惊慌感消散不少，于是道：“是，弟子遵命。” 头名挑选山峰，剩下的弟子被各个山峰挑选。元晟天赋和心性都不差，应该能有个好出路。 大殿外的广场上陆陆续续有新晋弟子被传送出来，每个出来的人都神情惶惶，甚至还有人搞不清自己身处何地，问心桥的幻境对于低修为的人会造成很大冲击，有这种反应实属正常。 过了半个时辰，全部的弟子都从问心桥出来了。 “师、师姐……”元晟嚅嗫道，“我会拜哪一峰呢?” “看哪个峰主相中你，你就入哪一峰。”赵冽道，“我已打算入丹峰，但你不一定要和我入一峰。” 第64页 这句话在元晟脑子里过了个圈，他猜测，赵冽这是在暗示让他拜到别的峰去。 秦瀚手掌往下压了压，无形的威势扩散开来，广场上的孩童们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不再喧闹。 “过了问心桥，便是正式的玄宗弟子。”秦瀚声音低缓，安抚人心，“不管你们将来会拜入哪一峰，修行何种道，我都希望你们能牢牢记住自己玄宗弟子的身份，在修真大道上扶持前行。” 器峰的紫涯真君干脆地道：“器峰弟子人少，我瞅中了几个合适的，你们可不要跟我抢弟子。” “今年的头名是丹峰的，我就不和诸位抢人了。”碧霄真君大度地笑道，“你们先挑，剩下的归我丹峰就好。” “师妹大气。”紫涯真君点头。 他挥手降下一道霞光，笼罩住了数名子弟，其中就有元晟。 “你们愿不愿意入我器峰?”紫涯真君开门见山道。 元晟下意识看向赵冽，见她鼓励地笑了一下，他才放心地拜了一拜，放大音量道：“弟子愿入器峰!” …… 入宗仪式结束后，碧霄真君带着赵冽和其他几名新人回了丹峰，然后将他们交给了负责接引新人的丹峰弟子。 那丹峰弟子正好是赵冽的熟人。 “赵师妹居然入我丹峰了，当真是有缘。”凌湘湘道，“往后若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我就好。碧霄真君是我师尊，她一贯温柔宽和与人为善，丹峰是五大主峰中财力最丰厚的，师妹来我丹峰吃不了亏。” “我本来还担心人生地不熟，现在遇到了凌师姐，我总算能放心了。”赵冽笑道，“日后还要多多麻烦师姐了。” 凌湘湘定然不知道她的师尊碧霄真君是魔域的细作，赵冽没在她身上感应到魔魂印。 “照顾师弟师妹算什么麻烦?”凌湘湘道，“走吧，师姐先带你们去取身份铭牌和玄宗弟子服饰。弟子服饰可穿可不穿，你穿自己的衣服也行，但身份铭牌你切记得要随身带着，出入门禁、进入藏书阁都要用到它。若是铭牌丢了坏了，你就到执事殿去补一个。” 凌湘湘领着赵冽和新晋弟子在丹峰转了一圈认了认路，接着和他们一道去了执事殿，拿了身份铭牌以及宗门派发的杂七杂八的物件和衣服。 丹峰占地面积大，这一趟逛下来，凡人的身体是吃不消的，赵冽和身边的新晋弟子都气喘吁吁。 “走路也是修行，等你们修为提升，便不觉得走这些路有什么累的了。”凌湘湘领他们来到一排房舍前，“这是你们今后的住所，身份铭牌上标了院落的序号，你们找找各自的房舍。” 众弟子纷纷散去，而凌湘湘格外对赵冽道：“平日里我在灵药园，你如果想找我去那儿。” “多谢师姐。”赵冽微笑着目送凌湘湘离去。 赵冽找到自己的房舍，用身份铭牌打开阵法禁制走了进去。 她脚步一顿，发现院内站了一人。 那人身着绿裙，面容娇柔，正是碧霄真君。 碧霄真君恭敬地对赵冽行礼，“方才人多眼杂，未能和大人说上话，所以碧霄特意避开众人耳目来拜见大人。大人如果有事，请尽管吩咐碧霄。” “正好，”赵冽抬眸，“我练的功法需要吸取别人的灵气，你帮我找个合适的人选。” 赵冽说的是《引灵诀》，她要借这本功法吸取灵气纳入己身，遮住魔气隐瞒身份。 “被吸取灵气的人会死吗?大人对人选是否有特殊要求?”碧霄真君道，“遮掩玄宗弟子的死因并不容易，要是吸完灵人就死了，碧霄可能需要花点时间去宗外寻人，最好是散修，这样才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赵冽挑眉道：“不拘于是什么人，只要是有灵气的都行，吸完灵不会死人，最多会导致体内灵气亏空一段时间。” “那就好办多了。”碧霄真君恭顺道，“大人直接吸碧霄的灵气就可。” “很好。”赵冽满意地点头。 魔魂印，真是个好东西。 第33章 师尊现 他是个哑巴 “把你的手伸出来。”赵冽道。 碧霄真君依言伸出右手, 赵冽把手指搭在她腕脉上，运转法决。 顿时一股吸力传来，碧霄真君体内的灵气倾泻而出, 注入赵冽体内，赵冽引导这股灵气流进丹田，然后用法门将其储存起来。 不多时，碧霄真君的灵气在赵冽丹田里压缩成了一小枚淡青色的灵气珠, 赵冽心念一动便能引出灵气珠内的灵气施展法术。 碧霄真君担忧道：“大人只吸取这一点灵力就够了吗?要不要多吸取一点?” “没必要, 我是玄宗新入门的弟子, 对外展示的修为不能太高, 吸点灵气做个样子就好。这些灵气是一次性的，用光就没有了。”赵冽早有安排, “吸你太多灵气，你修为会下降，你以后要时不时来我这儿一趟, 为我补充消耗光的灵气。” 她言下之意是细水长流, 慢慢来。这样碧霄既不用承担修为下降的风险，赵冽也可以经常补充灵气。 “那请大人收下碧霄的传讯玉简, 有事及时联繫碧霄。”碧霄真君将玉简双手奉上。 第65页 “好。”赵冽拿过玉简，转而问, “玄宗有多少魔域的细作?” “回大人的话，碧霄不知。”碧霄真君垂着头道，“每个细作都是与上头人单线联繫的,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每当上头有任务派发，我们都各自做各自负责的部分，互相没有任何交流。这是为了防止暴露机密, 免得一人身份败露牵连其他人。哪怕碧霄如今已在玄宗身居高位，也无权知晓玄宗里有多少同僚。” “还算周密。”赵冽自言自语道。 “慕何生是个老狐狸了，我敢说所有被种下魔魂印的人身上同时也具有类似于闭口禅的印法，可以抵抗刑讯和搜魂。”敖启笃定地道，“就算玄宗揪出了一两个内奸，他们也别想从内奸的嘴里掏出更多的东西。” 赵冽感兴趣地问：“碧霄，你是从何时开始为魔域办事的?” “一百八十二年前。”碧霄真君道，“上任丹峰之主是我师尊，我刚拜师外出歷练时遇到了魔域的一位大人，在那之后，碧霄就忠于魔域了。” 敖启吸了口冷气，“这么久!这可是丹峰之主的亲传弟子啊，居然也能被慕何生找到机会得手!” “不如说，慕何生是特意挑丹峰之主的弟子动手的。他要培养能进入玄宗高层的眼线，碧霄正巧被他挑中了，碧霄也如他所愿一路成长，进入了玄宗高层。”赵冽道。 “你平日里都干些什么?向外传递情报吗?”赵冽继续问碧霄。 “如果遇到特别重要的事情，碧霄会紧急通传给魔域的大人。大多数时间碧霄都在蛰伏，做自己的事，碧霄明面上的身份是丹峰峰主，需要处理许多宗门内务。”碧霄真君道，“大人说了，碧霄的首要任务是获取玄宗的信任，以及潜伏，能藏多久藏多久。” “他娘的……”敖启背后冒寒气，“这玄宗不是玄宗，是魔窟。” 碧霄真君一直在潜伏，除了碧霄，玄宗定然也有其他细作，甚至会有不少细作也像碧霄一样登上了高位。慕何生的魔魂印渗透计划至少已经实施了几百年了，几百年间，玄宗里到底养了多少内奸? 他们像冬眠的蛇一样潜伏在角落里、潜伏在各处，只等魔域下达命令就会从藏身之地走出，露出毒牙给予玄宗致命一击。 赵冽还有别的问题要问碧霄。 “玄宗有多少化神道君?” “明面上有四位，成忆长老、秦瀚长老，宗主楚璧和剑尊云渊。”碧霄细细地讲解，“成忆长老常年闭关不问宗务，宗主近年闭关突破，宗务由秦瀚长老代理，云渊是客卿长老，时常外出云游，基本不在宗内。” “楚璧!这女人居然当宗主了!”敖启咬牙切齿，“就是她当年提议把我扔进火山里烧融!” “行了，到时候帮你报仇。”赵冽不耐烦听他嚷嚷，就随口说了一句。 敖启果然被顺毛了，他道：“别让她死得太容易，这女人之前老针对你。” “你说明面上的化神道君有四位，那暗地里的呢?”赵冽道。 碧霄真君道：“暗地里的化神修士，都是卡在渡劫无法突破的，他们陆续闭死关试图突破渡劫，可没一个能成功，皆是受重创陨落，还有几位一直压制修为避免渡劫，寿元马上就要耗尽了。” “我记得玄宗底蕴是很强的，直到你横空出世，杀了不少化神，各正道门派的底蕴一下子就不够看了。”敖启道，“你说说，同样是化神，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那些化神修士在你面前跟刚学会拿剑的小朋友差不多。” “渡劫这么难?”赵冽皱眉。 “你以为呢?连你这古往今来第一人都没能成功渡劫。”敖启嘆道，“你够牛逼了，渡完劫没死，在镇魔狱活蹦乱跳的，别的化神修士可是被雷一噼当场嗝屁。” 他道：“有传言说天地道统断绝，是以修士无法渡劫，只能终身止步于化神。有传言说上界与下界的通道封闭了，修士才不能飞升。还有传言说修真界的天地元气比起上古时期稀薄不少，不能支撑修士渡劫……” “传言很多，但好像没有一条能被证明是真的。”赵冽若有所思道，“罢了，先专注于眼前吧。” “你知不知道成忆情况怎样?”赵冽道。 “成忆长老在凡人界受到了不小的创伤，留下了一些未治癒的暗伤，碧霄前几日还替他炼了疗伤药。”碧霄真君如实回答，“成忆长老目前正在闭关。” “云渊呢?”赵冽又问。 “云渊长老昨日已归宗，至于旁的，碧霄并不清楚。”碧霄真君歉然道，“碧霄虽是玄宗高层之一，但是资歷比起老一辈人还是太浅，宗务我尚能插手，可我没有资格与化神修士们平起平坐共商大事。” “好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赵冽思索道，“你先退下。” “是，大人。”碧霄真君行礼。 碧霄真君走后，赵冽走进小院的屋子里。 这是间木屋，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床一桌一椅。 凌湘湘交代过，可以自行添置家具布置住所。 第66页 “太简陋了，比魔宫差远了。”敖启挑三拣四，“也比你在凡人界的皇宫差远了。” “先住着吧，我的身份只是一个新晋弟子而已。”赵冽扫了两眼。 赵冽将在执事殿领来的物品扔在床榻上，挨个清点了一下。 身份铭牌一枚，丹峰外门弟子服饰两套，储物袋一只。 储物袋是最低等的那种，里面空间狭小，赵冽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有十枚下品灵石，这是外门弟子每月定时发放的月例。 另外就是一些书，比如基础剑法、功法、草药大典之类的。 新入门的弟子每天要去学堂上课，听前辈讲解修真界的各种知识，在他们的引导下引气入体，走上修炼之途。 赵冽在床上盘膝坐下，从慕何生送她的蓝玉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阵盘。 这个阵盘的效果是遮蔽气息，赵冽随意甩出阵盘，阵盘自动分化排列成一个大阵，将赵冽牢牢护住。 “你要晋升筑基?”敖启道。 “是，反正安全了，有阵盘遮掩也不怕天地元气暴动。”赵冽闭目运转魔气。 《大天魔经》是一门可以时刻维持修炼状态，使魔气生生不绝的功法。 赵冽在凡人界压制修为很辛苦，她必须抑制功法运转，如果不抑制，造成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赵冽睡着睡着忽然在梦中完成突破了。 此刻到了修真界，她终于不用再自我压制了。 玄宗山脉地下有一条庞大的灵脉，天地元气非常浓郁，《大天魔经》的修炼速度比在凡人界快了至少三倍。 过了约半个时辰，赵冽顺利突破。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瞳深处盘踞着漆黑的魔气，魔气覆盖着她的身体，像一层黑色的纱衣。 赵冽唿出一口气，收敛魔气，魔气归于丹田。 一般修士突破筑基会排出大量的杂质锤鍊身躯，赵冽之所以没走这一步是因为皇宫的龙气也有类似的效果，她用《噬龙诀》吸取龙气修行时已经用它焚烧过凡躯的杂质了。 此刻已至傍晚，赵冽走出房屋站在院内，仰望天际。 重温叠嶂的山脉之间，红日慢慢落下。 她无端觉得这景象有点眼熟。 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像现在这样站在院落里，无数次遥望玄宗的落日。 她又一次成为了玄宗的弟子。 赵冽眼神微动。 她的视野里闪出几行文字。 “【任务&mdot;再入玄宗】：已完成。奖励发放。” 成功拜入玄宗，获得的任务奖励是“阎朝的下落”。 “【秘法&mdot;遗灵寻踪】：藉助神魂碎片、血脉烙印、身体组织或与其密切相关的特殊物品追寻所寻之人的下落。此秘法的成功率与所寻之人的距离相关，所寻之人距离越近成功率越高，越远成功率越低。秘法只有三次施展机会，三次都失败，秘法彻底失效。” 玄奥晦涩的篆文映入眼帘，赵冽记下秘法的使用方法。 她看着秘法陷入沉思。 遗灵寻踪的原理是借物品和所寻之人的密切联繫寻觅其踪迹，所以物品与所寻之人的关系自然越紧密越好，比如神魂碎片和血脉烙印，关键是赵冽这里没有和阎朝相关的物品…… 等等……可能还真有? 赵冽把视线挪到丹田内的魔剑身上。 魔剑是阎朝铸造好送给赵冽的，铸剑者需要全身心投入锻造，在锻造时融入心神与心血，按理来说魔剑上面会残留一些阎朝铸剑时留下的印记。 可是岁月悠久，阎朝在魔剑上留下的印记可能早就消磨光了。 那么除了魔剑呢?阎朝有没有留下除魔剑以外的残留着他个人印记的物品? 恐怕没有，他五百年前就死了，就算有，这些东西也早就不知所踪了，魔剑是赵冽唯一有的可能残留着阎朝印记的东西。 根据过往的记忆，阎朝是被她杀死了，但他那是重新投入轮迴道了。 若赵冽没猜错，阎朝应该是借某种秘法投胎转世了，他拥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赵冽盯着秘法看了半天，最终决定赌一把。 这本秘法本来就是赌运气的，阎朝离她近，她就能找到他，离他远，赵冽就找不到。 运气不好，三次机会用光也寻不到人。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施展一次试一试。 “你干什么呢?”敖启奇怪地看着她结印掐诀，“等等，你引动魔剑干什么?” 魔剑一声嗡鸣，紧接着赵冽眼前出现了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血红色细线。 血红色细线时隐时现，非常不稳定，它向外延伸而去，似乎是在为她指引方向。 赵冽惊讶地看着这丝红线，在它消散之前快速离开了院子。 “你出去干嘛?”敖启万分不解。 “找个人。”赵冽眯起眼睛辨别红线的位置。 丹峰傍晚人多，但大多数弟子都忙忙碌碌行色匆匆，赵冽混在众人中间不怎么引人注目。 她跟着红线摸到了一处冒着烟的建筑前。 “……厨房?”敖启一头雾水。 赵冽也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她后退几步，盯着这栋冒烟的建筑看了又看。 这里确实是厨房。 第67页 这时身后有人道：“是今天新入门的弟子吗?” 赵冽表情不变，回头笑道：“是，见过师兄……敢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饭堂，未辟谷的弟子都在这里用饭。”那男弟子笑容亲切地解释，“丹峰大，地方不好找，可要记住来这儿的路，不然就要饿肚子了。” “谢师兄关心，我记下路了。”赵冽顺势装了下去，“饭堂真偏僻，可让我好找。” 赵冽在丹峰师兄的盛情邀请下进了饭堂，其实她不需要吃东西，她已经筑基了，不过为了做做样子她还是打算吃一点。 只有赵冽能看见的红线弯弯绕绕地延伸进了后厨。 赵冽这回感到了发自内心的迷惑。 为什么施展了秘法后的指引红线带她来了这里?难道她师尊人就在丹峰厨房后厨? 赵冽迟疑片刻，趁人不注意轻手轻脚地闪进了厨房后面。 仙门弟子都是吃灵兽和灵谷，但厨房烟火气很浓，几个杂役弟子围在火炉旁做饭。 赵冽找到了那丝红线，她顺着红线走到角落，看见一个浑身灰扑扑的小少年正往炉子里填柴火。 他额头上有一层细汗，脸上鼻子上都是煤灰，让人看不清五官。 “【角色&mdot;阎朝】：苍怀道君阎朝的转世之身。阎朝五百年前重入轮迴，转世重修，如今轮迴路成，兜兜转转，因果流转，其终是再入玄宗。” 赵冽：“???” 赵冽愣住了，她心想不是吧师尊，你这辈子怎么混那么惨啊?! 可与此同时，赵冽心里泛起了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玄宗，五百多年前，她的修真路从玄宗开始。 五百年后，一切回到了原点。 这就像因果重启，所有的东西都回到了原处。 她是，师尊也是。 她回了玄宗，师尊也在玄宗。 一捆柴火烧光了，小少年正要再去抱另一捆，他抬头忽然看见了赵冽，像被什么东西震住了一样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赵冽衣服上纤尘不染，容貌看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整个人和厨房糟污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少年惊吓地瞪着她。 赵冽稍微弯腰，认真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涨红了脸，慌乱地后退几步，胡乱摆着手。 赵冽疑惑地歪了下头。 他深唿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两只脏兮兮的手向赵冽比了几个手势。 ——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第34章 入魔障 被美貌迷惑的倒霉蛋 赵冽心情复杂。 她万万没想到师尊转世后成了后厨的烧火杂役, 而且还是个小哑巴。 “这位师姐，你怎么跑后厨来了?”旁边两个杂役弟子这会儿也看见了赵冽，就过来询问。 赵冽端出笑脸对他们道：“我是新入门的弟子, 不太记得路，不知怎么回事就摸到后厨了，我这就出去。” “哦哦，师姐这边请。”其中一个杂役弟子态度颇为客气地为赵冽指路, “师姐坐大堂里便是, 外面还有不少空位呢。” 赵冽看了一眼满脸煤灰的小哑巴, 跟着杂役弟子出去了。 玄宗的杂役不算是正式弟子, 他们天赋差，修为低, 主要的用处就是帮宗门处理杂务，地位与赵冽这等一入门就是正式弟子的人截然不同，他们大多终其一生只能做杂役。 “那小孩是谁呀, 他怎么不说话?”赵冽不经意地问。 “他是今年新来的杂役, 是个哑巴。”杂役弟子道，“若他冒犯了师姐, 还请师姐不要放在心上。” “没有冒犯。”赵冽摇了摇头，怜悯道, “他叫什么名儿?是怎么来玄宗的?” “大伙都叫他哑巴，我不知道他大名叫啥。”杂役弟子尴尬道，“听说是外门的一位执事看他可怜, 把他带了回来。在玄宗做杂役，总归不会饿死。” 玄宗的杂役弟子都是有修为的，赵冽感知过了，小哑巴刚刚引气入体, 连练气一层都没达到，可见他天赋不怎么样。 身体有残疾、天赋不好、杂役出身……赵冽深切地怀疑她师尊这辈子可能无缘大道了。 阎朝没死的时候是个化神，可他转世重修的躯壳资质这般糟糕，别说化神了，能不能顺利筑基都是个未知数。 赵冽回头看了看后厨的门，烦闷地转身走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把阎朝的转世安排到自己身边看着。 小哑巴在丹峰厨房干活日子是苦一点，但好歹是安全的。 “你还没告诉我你刚才在搞什么。”敖启道。 “唉。”赵冽嘆气了，“就是看那个小哑巴太可怜了，想把他弄到我身边好好照顾。” 敖启：“……?” “你看上他的脸了?”他谨慎地问。 虽然满脸煤灰，但能看得出来这小子要是打扮干净了长相还是挺不错的……不过敖启更愿意相信赵冽有别的目的，世上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赵冽也不是个个都上心。 于是敖启又问：“那小哑巴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地方?” “你就当我是看上了他的脸吧。”赵冽随口道。 第68页 敖启气结，闭嘴不理赵冽了。 赵冽在饭堂里用了点饭食，踩着落日的余晖回了居住的院落。 她翻了一遍宗规，见上面写着亲传弟子、内门弟子或炼丹师、炼器师之类的职业可以开闢独立的洞府，允许身边跟随几个杂役，但外门弟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赵冽合上宗规册子，决定到时把小哑巴要到身边，对外宣称他是来给她打杂的。 玄宗给新晋弟子上的课分为早课和晚课。 早课是各峰弟子齐聚，一起在学堂听讲，晚课是各峰分开，分别讲授。 例如赵冽所在的丹峰，她上午需要去主峰和所有新晋弟子一起学习玄宗道法，下午就回丹峰，听师兄师姐讲解草药和丹药。若换成器峰，下午学的就是和炼器相关的知识。 赵冽本来有意藏拙，她可以出挑，但不能太出挑。可是她很快发现，她什么不做就足够出挑了。 因为，大多数新晋弟子连字都不识。 凡人界，只有家境殷实的才有条件送小孩读书。玄宗首先要教新弟子识字，然后再教他们认识经脉图，最后是学功法、引气入体。 大多数新晋弟子挣扎着识字的时候，赵冽已经引气入体了。 他们识完了字挣扎着背经脉图的时候，赵冽默默把对外显露的修为调整到了练气一层。 他们引气入体的时候，赵冽在师兄的指点下熟练地施展了基础五行法术。 赵冽是在藏拙了，可是跟她同期入宗的是一群凡人界上来的“土包子”，这样一来皇族出身受过良好教育的赵冽就成了矮子里面的高个，想不显眼都不行。 玄宗很少去凡人界收徒，五年一度大开山门收进来的弟子大部分是有基础的，像这次又要教识字又要教引气入体的情况很少见。 赵冽学东西很快，学堂的师兄师姐时常用欣慰的眼光看着她，还时不时拿赵冽激励与她一同入宗的新弟子。 “看看你们赵师姐多努力，你们要是像她一样努力，迟早会追上她的。” “小师弟这发火球的威力差一点点就赶上你赵师姐了。” “今天第一个学会法术的依旧是你们赵师姐，还没学会的要抓紧了!” “啧啧啧……”敖启高高兴兴地看热闹，“堂堂魔主竟然被拿来和小朋友们比来比去。” 赵冽：心累。 这还不是最让赵冽心累的。 最让她心累的是小孩子们总是缠着她。 “师姐，你变个火球让我们看看吧!” “师姐，教我变火球吧!变水球也行!” “师姐，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你一样厉害?” 孩子们叽叽喳喳，魔音贯耳，赵冽明明很不耐烦，却不得不装作温柔有耐心的样子把他们哄走。 每当孩子们纠缠赵冽时，元晟就感到毛骨悚然。 他没那个胆子去缠着赵冽，也没胆子劝阻同门别去赵冽这个女魔头身边晃悠，所以就战战兢兢地在旁边围观。 元晟这段时间总是做噩梦，他梦见赵冽被缠得烦了，张开血盆大口嗷呜吃掉了几个小孩儿。 然后元晟就被吓醒了。 做噩梦会导致睡眠质量下降，元晟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边打瞌睡一边练法术，结果一个不小心法术失控，他的头髮被火球烧着了。 等他打着滚儿灭掉头上的火，头髮被烧得只剩下了半边，另外半边焦黑得不成样子。 元晟摸着头髮欲哭无泪，闻讯赶来的师兄又好气又好笑：“你啊你，叫你不专心练习……没办法，只能把你的头髮剃掉了。” “噗嗤。”赵冽看着元晟的窘相掩着唇轻轻一笑。 有她带头，学堂里的所有孩子都笑了起来，他们围着元晟闹哄哄地唿喊：“哎呀，元晟变成秃子了!” “你们……我、我的头髮还会长回来的!”元晟恼羞成怒地捂着脑门。 闹腾的孩子们仍然不肯停歇，他们簇拥着元晟打趣他，和他开玩笑，还要摸他被烧焦的头髮。 而元晟，他在悄悄用余光瞥着赵冽。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比真正的仙女还要好看……谁能想到一个长着仙女面孔的人其实是个邪恶的女魔头呢? 赵冽在玄宗生活得很安稳，她在这里专心恢復修为，短短一两个月过去，她的修为便有了突飞勐进的增长。 “按这个速度，你怕是再有小半年便能结丹了。”敖启深思，“我现在觉得你本体破不破镇魔狱其实都无所谓了，就算你用你的身外化身修炼，一样能重归天下第一，只要你修炼得足够久，修为重回巅峰是早晚的事。” “还是原来的身体用着舒服，这具躯壳留作备用吧。”赵冽道。 赵冽常常去丹峰的饭堂，确认小哑巴是否安好。 后来她干脆让碧霄真君暗中把小哑巴调到了稍微些的灵药园当差。 赵冽跟随师兄师姐在灵药园上晚课，晚课内容是辨认草药。 她站在药园苗圃那里专注地观察灵药，听人讲课，小哑巴则闷头扎在地里干活。 他们两个人保持着微妙的交集，却又不进一步深交。 赵冽一直在关注着小哑巴，小哑巴也在暗暗关注她。 第69页 “这小子老是偷看你。”敖启老毛病犯了。 他一看见别人痴迷地盯着赵冽的脸就浑身不爽，看见别人对赵冽献殷勤更不爽，每当他不爽的时候，他就该絮絮叨叨地对别人的各种行为挑三拣四，活像个八婆。 偏偏敖启不觉得自己是个八婆。 “偷看我怎么了?”赵冽反问。 “……没怎么。”敖启怏怏道。 他心想，世上又多了一个被赵冽的美貌迷惑的倒霉蛋……不对，不是一个，是很多个! 想起那群对赵冽热乎得不得了的男弟子，敖启心里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同情。 敖启也曾是倒霉蛋中的一员，因此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蛇蝎美人，指的就是赵冽。 你看上了她的美貌，她夺走了你的性命，你对此浑然不觉，甚至还想对她奉上最宝贵的灵魂。 玄宗似乎风平浪静。 但赵冽知道，风平浪静仅是表象。 碧霄真君与赵冽联络：“成忆走火入魔了，秦瀚方才叫我去给他治疗伤势。” “嗯?居然不瞒了?”赵冽道，“我还以为他们会死死瞒住成忆诞生心魔的消息。” “玄宗高层是在瞒着别人，但是他们信任我。我的丹道和医术皆是顶尖，所以他们才会把成忆长老走火入魔的消息告诉我，让我去为他诊治。”碧霄真君道。 赵冽问：“成忆情况如何?” “心魔深重，不容乐观。”碧霄真君语气凝重，“我刚刚赶过去时，成忆长老已然神智不清，也不肯服药，甚至还攻击别人，秦瀚和云渊联手才将他压制了下来。” “居然这么严重?”赵冽有点惊讶。 “成忆长老身具阴煞咒，不知怎么回事，他这心魔竟然和阴煞咒缠在了一块儿，阴煞咒发作，心魔也一併发作了，所以更加难以应付。”碧霄真君道，“除了解开心魔，没有别的办法能够阻止他，照这样下去，成忆长老迟早要入魔。” 断开通讯后，赵冽盘膝坐在榻上沉思。 “成忆的心魔是因我而诞生的，要想解开心魔，当然也要找我。”她微笑道，“有趣，太有趣了。” “有趣什么有趣?”敖启察觉到赵冽笑得不怀好意。 “两个方法能解开心魔，一个是我死了，一个是成忆不再在乎我了。”赵冽道，“你觉得，这两个方法他能做到哪个?” “我觉得他一个都做不到。”敖启诚恳地道。 赵冽笑道：“如果成忆真的堕落成魔，那事情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可惜，玄宗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化神道君堕落成魔的。 当天夜里，便有人敲响了赵冽的房门。 她打开门，看到许久未见的陈奕立在门前。 “打扰师妹了。”陈奕苦笑道，“我师叔他再次陷入了魔障，而且迟迟没有挣脱出来，谁也劝不动他，我们别无他法……” “陈师兄，你这是?”赵冽疑惑道。 “师妹上次能劝住陷入魔障的成忆师叔，这次兴许还能。”陈奕深深拜道，“现在我们只求让师叔快点冷静下来，继续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第35章 阴煞咒 我会冻到你的 赵冽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陈奕。 “事不宜迟, 师妹请上飞剑。”陈奕道。 飞剑嗖的从剑鞘中滑出，稳稳地停在半空中。 陈奕率先登剑，他回头对赵冽伸手, 要把她拉上来。 赵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陈奕顺势握住她的手掌微微一带，赵冽便像轻盈的羽毛那般落在飞剑上。 “失礼了, 师妹, 飞剑速度最快, 所以……”陈奕压下心里的些微不自在, “师妹要是害怕，请抓牢一点。” “是, 师兄。”赵冽小声应是，假装羞涩地环住他的腰。 陈奕身体更僵硬了，他语速变快不少：“我要御剑了, 站稳。” “站稳了。”赵冽紧张道。 她刚一说完, 飞剑腾空而起，唿啸的风颳起她的头髮, 冰冷的空气带给了她一丝寒意。 赵冽运转灵气抵挡寒风，探头向下望了一眼。 玄宗各峰的大殿隐藏在群山之中, 深夜照明的灵灯点缀在漆黑的山脉间。 正殿所在的山峰是最高的，五大峰次之，陈奕没带赵冽去这些主峰, 而是带她去了较为偏远的一座外形险峻的山峰。这座山峰上没有任何建筑物，就连植被也很少，看上去十分荒僻。 陈奕带赵冽降落的时候，赵冽明显感觉到他们刚刚穿过了好几层结界和禁制。 “这是哪里?”赵冽从飞剑上跳下来, 茫然地打量周围。 “玄宗传承久远，有许多隐秘。”陈奕收剑归鞘，“等师妹修为提升，会有人对你解释玄宗的隐秘之处。” 这意思是，以赵冽现在的身份不便打听。 陈奕带赵冽沿着山间小道走到了一个山洞面前。 他正要带赵冽进去，却见她面上显出抗拒的神色，踌躇地停在洞口。 她怕黑。 陈奕哑然失笑。 第70页 果然，不管这位公主在凡人界表现得多么成熟沉稳，其实内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罢了，尤其是她刚到达陌生的地方，还没有完全适应修真界。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许久不用的灵灯点上，交给赵冽，安抚道：“提着灯就不怕看不清路了。” 赵冽接过灵灯，勾起唇角道谢：“多谢师兄。” 山洞崎岖幽深，每走一步便会产生鬼魅的迴响。 越往里走，山洞越阴寒。这寒气很邪门，绝不是凡人或者低修为的修士能抵挡得了的。 赵冽抱住胳膊，唿出的气变成了一片白雾。 其实这点寒气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她必须装作承受不了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发抖。 “师妹。”陈奕握住赵冽的手腕，向她身体里输入灵气，为她化开寒气，又取出一件玉佩形状的防御法器对她道：“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有顾虑到师妹的修为……这件低阶法器多少能挡一些阴寒之气，师妹先戴着。” “好。”赵冽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这段路不是很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赵冽惊愕道：“成忆长老这是……” 山洞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整体呈冰蓝色，像是由整块坚冰雕琢而成的，成忆头髮上和眉毛上都结着白霜，一动不动地沉睡在牢笼里。 他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头，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整个人就像一碰就碎的冰雕。 牢笼旁边站着三个人。 秦瀚、云渊……以及一个女人。 “师尊、诸位师叔，弟子把人带来了。”陈奕道。 “弟子见过秦瀚长老，云渊长老……”赵冽按照规矩行礼，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那个陌生的女人。 女人容貌端庄秀丽，但面容严肃，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她很不好相处。 “这是宗主楚璧。”陈奕介绍道。 赵冽依言见礼，“弟子见过宗主。” 楚璧的眉毛不易察觉地一蹙，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碧霄今日还说宗主楚璧在闭关，赵冽没想到她现在居然已经出关了，看来成忆的事情闹得真的很大，连一直在闭关的楚璧都被惊动了。 楚璧神情莫名地看着赵冽，轻招了下手，赵冽的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被牵引着向前，停在楚璧身前。 她将手放在赵冽肩上，强横的灵气冲进她的身体里游走了一圈。 灵气游过经脉和丹田，魔剑、蜃珠、山海图皆是沉寂下来，没有泄露任何气息……楚璧未发现异常。 她神色如常地收回手，露出一个笑容。 “果然长得像，连我都会认错。”她明明是在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宗主，弟子……”赵冽心知她是起了疑心，就表情迷茫地看向与她最熟悉的陈奕师兄，向他求助。 “无事，师兄稍后再向你解释。”陈奕低声道，“最要紧的是师叔的事。” 赵冽看着冰牢里的成忆，“长老是怎么了?” “他清醒的时候不肯安静，我们就设法让他睡下了。”秦瀚关注了赵冽半晌，这会儿开口道，“稍后我们会唤醒他，你尝试让他冷静下来。” 楚璧严厉地看着赵冽道：“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你不可以说出去，否则按照叛宗罪论处。” 赵冽被吓得脸色一白，表情惶惶无措。 “不要太严厉了，楚师妹。”秦瀚对楚璧传音，“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赵冽和赵黎是两个不同的人，你将对赵冽的情绪带入到赵黎身上，容易产生心障。” 楚璧心神一凛，嘴唇动了动，最终道：“谢师兄提点……是我冲动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云渊出声问道：“上次成忆陷入魔障时，你是怎么让他安静下来的?” 赵冽看向陈奕：“师兄没告诉你们吗?弟子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句话而已。” 云渊潋滟的桃花眼落到赵冽身上，他薄唇微动，“我要亲耳听你再描述一次。” “我要亲耳听你再描述一次。” 这话乍一听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配上云渊昳丽的容貌和好听的声线……便显得格外暧昧了。 赵冽古怪地心想：“我也想亲眼再看你跳一次舞。” 唤醒陷入魔障的成忆，这样大的事当然要慎重地询问，他们已经问过陈奕了，但是他们还要再问一问另一个当事人。 好几双眼睛都盯着赵冽，她垂眸解释：“那日我本在宫里歇息，大约子时，忽然有人把我晃醒了……我一睁眼，就看到成忆长老跪、跪在我床边……” 赵冽描述得异常艰难，毕竟那时的情景太过羞耻，令人难以启齿……虽然赵冽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反正丢人的是成忆不是她，相反她觉得看病美男嘤嘤哭泣还挺有意思的。 “成忆长老似乎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一直在哭，还在喊‘师姐’，我实在没办法，就让侍女去喊了陈师兄，陈师兄来了，就把成忆长老带走了。”赵冽道，“师兄要带长老走时，长老还不肯走，我扮作成忆长老的师姐劝了劝他，他才跟陈师兄走了。” 第71页 听完赵冽的描述，反应最大的是楚璧。 她眼神变幻，盯着赵冽的脸别有深意道：“原来如此……” “宗主?”赵冽不明所以地看着楚璧。 她迟疑地问：“为何长老会把我认成另一个人?” “大约是你们长得太像了吧。”楚璧面色沉沉。 “长得像?”赵冽故意试探，“抱歉，弟子是不是不该追问……” “没什么不能问的，反正这也不算是隐秘，活得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她’。”楚璧道，“只不过少有人提起‘她’。” 秦瀚见状打断道：“好了，不要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云渊，我们把成忆叫醒。” 云渊点了下头，手指触摸冰牢。 哗啦一声炸裂的声响，冰牢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冰层剥落，露出符文缠绕的铁质牢笼。 赵冽这才发现，这冰牢之所以会呈现出寒冰雕琢的质感是因为阴寒之气凝结在了上面。 成忆这次的阴煞咒发作得很彻底，阴寒之气比上次浓烈了无数倍。赵冽真实修为已经达到筑基，即便这样，阴寒之气还是能对她造成影响。 陈奕给她的玉佩法器抵挡不了阴寒的侵蚀，防护罩当场碎裂。 赵冽惊唿，急忙后退，可阴寒之气蔓延得更快，白霜在她衣服上凝结。 云渊迅速反应过来，张开灵气结界为赵冽抵御阴寒之气，他身影一闪来到她身边，左手手掌抵住她的后背，为她化解那部分入体的阴寒之气。 待寒气化解，云渊收回手后退几步。 他将左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握紧……奇怪的源于神魂深处的悸动又出现了……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赵冽。 “能坚持吗?”秦瀚问了句。 “能坚持。”赵冽冷得打颤，却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弟子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劝住成忆长老，但是弟子愿意试一试。” “好。”秦瀚语气温和了一些。 他抬掌激发出一道灵气，唤醒了沉睡的成忆。 成忆眼皮动了动，木然地睁开双眼，他的双眼深处闪过魔纹，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身体中溢出。 “魔障又加深了，当心他失控。”云渊沉声道。 他张开一只手臂阻止赵冽上前，等了几息，看成忆躺在那里没反应，他才放心地将手臂放下，示意赵冽过去。 赵冽酝酿了一下情绪，语调放柔和，喊道：“师弟。” 成忆浑身一颤，木然的眉眼忽然变得生动了，他慢慢起身，环视冰牢，找到了赵冽。 他一见赵冽，脸上就露出了灿烂到足以令冰雪消融的笑容。 他声音很轻，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你来看我了，师姐。” 然而紧接着，成忆看到赵冽冷得发抖，也看到了她衣角凝结的冰霜，并且那些冰霜还在继续向上蔓延。 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地后退几步缩在角落里抱成一团。 “别过来，师姐。”他眼中雾气蒙蒙的，“我的阴煞咒会冻到你的。” 第36章 小心机 醋意满满 他宁愿自己忍着, 也不愿意伤到她。 秦瀚愣住了。 他眼神复杂地吩咐自己的徒儿道：“你出去候着，打开外面所有的结界和禁制，别让任何人接近这个山洞。” 陈奕心知有师尊几人在赵冽是不会有事的, 就恭敬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递给赵冽一个鼓励的眼神。 秦瀚深深地嘆息一声。 他没想到赵冽在成忆心里有这么重要，他一直以为成忆放下了。 赵冽刚被关进镇魔狱时，成忆主动请求去看守她。 玄宗的长老们起初没有应允, 他们都知道成忆曾经和赵冽关系密切, 所以害怕成忆徇私。后来魔域的慕何生屡次带领众魔入侵镇魔狱, 试图救出被关押的赵冽, 玄宗遂决定派遣一个修为高的人坐镇在那里。 老一辈化神修士死的死伤的伤，要么就是在闭死关渡劫, 玄宗人才青黄不接，直到数年后秦瀚等人相继突破化神，宗门的情况才好了一些。 那时秦瀚和楚璧忙于宗务, 云渊尚未崛起成为玄宗客卿, 在这种情况下，最适合坐镇镇魔狱的是成忆。 成忆奉命前往镇魔狱镇守。 他一守, 就守了几百年。 秦瀚担心成忆心结难消，便道：“你记住, 她不是曾经的赵冽了，她是魔主。” “我明白。”成忆表情平淡，“她不再是我师姐了, 师兄不必担心我，我去是为了镇守魔狱。” 成忆镇守魔狱尽心尽责，哪怕赵冽近在咫尺，他也不曾进去看她一眼, 似乎真的心如磐石，想开了。 秦瀚渐渐放下了心。 事情都过去了，赵冽被关押，他们师兄弟修为相继突破，宗门再次走上正轨，玄宗依旧是天下第一宗，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然而他没料到，正常仅是表象。 成忆在假装正常，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心魔疯狂地滋长，日渐壮大，无论如何也根除不了。 直至今日，心魔爆发，再难抑制。 “师弟，你这是何苦呢?”秦瀚在心里苦笑。 第72页 成忆是个擅长忍耐的人，年幼失去父母后，他便独自一人，他其实已经习惯把所有的痛苦压在心底不对别人说了。 只有在面对赵冽的时候，他才会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赵冽说过，她拿爱哭的人没辙。 所以成忆有的时候会耍点小心机，刻意对赵冽卖可怜，他想得到赵冽的关注和关怀。 赵冽说过，她不喜欢讨好别人，喜欢被别人讨好。 所以成忆像小尾巴一样追着赵冽，他崇拜她敬慕她，想和她的关系再亲密一点。 “别过来，师姐。”成忆看着赵冽道，“你先走吧，这里冷，我的阴煞咒一会儿就退了。” 他这次不是在卖可怜，是真心实意地怕伤到赵冽。 他的小心机是建立在不伤害到赵冽的前提上的，如果赵冽因为她受伤了，他无法原谅自己。 成忆缩成一团的样子像受伤的小动物，着实惹人怜爱。 赵冽看他顺眼了不少，跟他说话的语气也更温和了。 “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她道，“师姐就在这里陪着你。” “我不乱动。”成忆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这个笑容很快被阴煞咒带来的痛楚淹没了。 他半靠着山洞岩壁，咬着牙痛苦地喘息着。 成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了好几口血，他捂着嘴，那些血液透过指缝渗出滴到地上，血珠落地的一瞬间就被阴寒之气冻结了，地面盛开了几朵血红色的冰花。 赵冽牢记自己无知小弟子的人设，无助地望着秦瀚等人，“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成忆长老不那么难受?” “阴煞咒无解。”秦瀚传音道，“你把成忆从深层魔障中拉了出来，这已经很好了，阴煞咒只能由他自己去扛……你现在要做的是稳定住他的情绪，防止他再次陷进去。” “这……”赵冽为难地看着不断颤抖的成忆，“这也算拉出了魔障吗?成忆长老根本没认出我是谁啊。” “他暂时稳住了心神，没有发狂胡乱攻击身边的人，虽然还有些神志不清，但比起之前那种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秦瀚道，“你做得不错。” 赵冽松了口气，点头道：“我懂了，我会尽力安抚成忆长老。” 成忆咣当倒在地上，赵冽闻声望去，担忧地往前走了几步，这下冰霜蔓延到了她的鞋子上。 “师姐……师姐……”成忆哭了起来，“你是不是因为愧疚才选择陪在我身边的?” 赵冽：“……?”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试着问道。 “你打我打得那么狠，心里就没有愧疚吗?”成忆朦胧地看着赵冽，“我求你回来，你没有回头。我去追你，你打了我一顿……不对，不只一顿……” 他哭得越发汹涌了，“你打了我很多很多次!” 成忆像个被长辈打骂之后耿耿于怀的小孩儿一样，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还反覆地念叨。 赵冽偷偷瞄了瞄表情一言难尽的秦瀚等人，小声道：“师姐上次对你道过歉了，你忘了吗师弟?” “你只道了那一次的歉，我也只原谅了你那一次……还有好几次的歉你没道，我都记着呢。”成忆断断续续地道，“你道歉的次数够了，我才能原谅你做下的所有事。” 赵冽：啊这……你的原谅这么不值钱的吗?道歉次数够了就原谅我了? 赵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她又一次求助地望向秦瀚。 秦瀚正和楚璧、云渊二人传音。 “成忆的心魔是因赵冽而起，他对赵冽做的事刻骨铭心，才始终放不下。”云渊沉吟道，“如果赵冽对他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是不是就能破开心魔了?” “有用吗?”楚璧嘴唇微动。 “试一试吧。”秦瀚道，“让赵黎稳住他，不能让他继续陷入魔障了。” 秦瀚道声音飘入赵冽的耳朵里。 “接着和他说话，顺着他的意思来。”他道。 赵冽顺从地点点头。 她看着成忆：“我对你道歉，你就能原谅我?” “是。”成忆声音很弱气，“我知道师姐你总是说话不算话，不过没关系，我是说话算话的，我说原谅就会原谅。” “……我说话不算话?”赵冽一头雾水。 “你说会永远陪着我，你没做到。”成忆喃喃道，“你说谎骗我，难道不需要对我道歉吗?” “我十八岁那年在玉莲池为你赢来了满湖唯一一朵并蒂莲，你没有好好珍惜……你离开玄宗的时候，我去追你，你把我打晕了……我杀去魔域找你，结果看见你身边跟着好几个男人……你还说我是你最喜欢的小师弟，到头来我发现你在骗我，没了我你身边还有别人。” “后来，你身边跟着的其中一个男人成了我的同僚，还被称为剑尊……”成忆说到伤心处悲伤难以自抑，“你不知道我每天看见他的脸心里有多难受……” 他软弱哭泣的语调毫无预兆地变了。 第73页 他咬牙切齿，语气阴狠，手掌心被指甲抠出了血，“你不知道，我一看见他，就能想到你……他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离你那么近，而我呢?我没有那个资格!” “为什么我没有资格?”他重复地问，“为什么?!” 成忆眼睛泛红，魔纹攀上，洞内的阴寒之气骤然加重。 赵冽：“???” 等等……这纠葛的爱恨情仇着实太复杂，她要捋一捋。 原来成忆和云渊早就认识，原来成忆老早就看云渊不顺眼了……这算什么?黑化奶狗师弟和美人男宠单方面地争风吃醋? 成忆缓慢转头，冷冰冰地看着山洞里的云渊。 “你也在这里。”他身上陡然释放出强烈的杀气。 成忆是化神修士，他所具备的威压是庞大，赵冽佯装抵挡不了，运转功法给自己制造了一点内伤，当场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 云渊脸色一变，欲要去护赵冽，而秦瀚和楚璧如临大敌，纷纷防备地盯着发难的成忆。 但下一刻，成忆像突然清醒了似的撤掉了威压。 他魔纹退了，杀气收敛了，阴寒之气也减弱了。 “师姐!你没事吧?”成忆惊慌失措地扑到赵冽面前，伸手想触碰她，却又缩回了手。 他苍白地低着头，“对不起……我……” “我也该说对不起。”赵冽趁机道，“师弟，原谅我好不好?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好。”成忆答应了。 他眼中最后一点魔纹也退去了……他像脱力了一样倒在地上，眼皮控制不住地想要合上。 “师姐，你道歉了，我也原谅你了……但是你还没有补偿我。”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执着地看着赵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作为补偿……好吗?” “好。”赵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反正答应了还可以食言，这又不是心魔誓。成忆自己都说了，她总是说话不算话。 “我知道如果我让你别走，你一定不会答应我……我只想让你在我的阴煞咒发作的时候陪在我身边……不用离我太近，我身边太冷了……离我远一点也好。”成忆声音越来越小，“哪怕看不见师姐，但能感觉到师姐在我附近……我……我就不疼了……”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眼皮终于撑不住地合上了。 瀰漫整个山洞的阴寒之气慢慢消退，他眉毛上和头髮上的冰霜也缓缓消融。 他仍然面色苍白，可这回他没有在昏睡的时候紧皱眉头。 赵冽默默看着成忆，过了片刻，她擦了把汗，抬头对秦瀚道：“长老，宗主，弟子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完成了。”秦瀚心情复杂地道。 鑑于今天在山洞里听到的事情实在是过于劲爆，赵冽低着头表态道：“弟子绝不会将今晚的事透露出去半分。” “你算是功臣，有赏。”秦瀚道。 一只品相不凡的荷包型储物袋飘到赵冽身边，她接住了，“谢长老。” 这是封口费和辛苦费，不要白不要，赵冽也不矫情，直接收下了。 “去吧，去洞口找你陈师兄，他会送你回去。”秦瀚淡淡道。 当赵冽离开洞穴时，天边居然已经蒙蒙亮了。 “他娘的。”敖启憋不住地咒骂道，“可算离开那个破山洞了，一下子四个化神修士，我连话都不敢说，生怕泄露气息让他们知道。” 单应付一两个化神，敖启游刃有余，但山洞里有四个化神，由不得他不慎重。 “成忆的情况比我想的要严重很多很多。”赵冽道，“玄宗的化神修士才知道如何打开镇魔狱和伏魔锁，成忆驻守魔狱几百年，因此他一定知道怎样让我脱困。” “他要倒霉了是吗?”敖启道。 “是。”赵冽凝望着升起的红日，笑道，“机会近在眼前……不过机会并不容易抓住，我要去找慕何生，让他帮我个小忙。” 第37章 去青楼 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陈奕御剑将赵冽送回她居住的小院儿。 “陈师兄, 成忆长老的师姐与我样貌很像吗?”赵冽叫住他，犹豫地问。 “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陈奕低声道, “说来有缘，成师叔的师姐与你是同族，她也是晋国的公主，她是五百多年前被我宗一位长老带回修真界的。” 赵冽瞪大眼睛, 惊愕道：“这么巧?原来我皇族传说中的那位随仙人远去的老祖宗就是她!她现在身在何处?” “她堕魔叛宗了。”陈奕语重心长道, “师妹, 虽然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存在, 但她叛宗的事是我师尊和成师叔心中的伤痛……所以你以后莫要在他们面前提起这个人。” “居然是这样!”赵冽不安道，“我与她同是晋国皇族, 会不会……” “师妹放宽心，我师尊一向公正，不会因她的事而迁怒到你。”陈奕道。 “可……今日见楚璧宗主, 她……”赵冽吞吞吐吐。 第74页 陈奕解释道：“师妹想多了, 宗主一直都这么严厉，只要师妹不犯触犯门规的大错, 宗主就不会责罚你。” “我不会触犯门规的。”赵冽道，“谢谢师兄对我说了这些, 我总算安心了。” 陈奕温和地笑了，“时候不早了，师妹回去歇息一会儿吧。你夜里劳累, 今天的早课需要告假吗?” “不用告假了，我不想落后于人。”赵冽对陈奕行礼，“劳烦师兄送我回来了。” “不麻烦，师妹着实不必对我道谢。”陈奕从怀里摸出传信玉简, “拿着这个，在宗内遇到麻烦或在修炼上有不懂的问题就及时告诉我。” “好。”赵冽微微一笑。 赵冽回到住所后拿出秦瀚送的荷包储物袋，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灵剑一把，丹药三瓶，防御法器一件。 赵冽取出灵剑，屈指弹在剑身上，灵剑顿时发出了清越的嗡鸣，是柄不错的武器。她倒出瓷瓶里的丹药嗅了嗅，丹药的清香叫人闻了心旷神怡，看瓷瓶上的字条，这些丹药的效果是固本培元增加修炼速度，很适合低修为的修士。防御法器是玉佩形，它灵光内蕴，瞧着品相不凡。 并且荷包储物袋本身就是一个很难得的储物法器，里面空间很大，能容纳不少物品。 对于一个新晋弟子来说，秦瀚所赠之物已足够贵重，不管是转卖他人还是自己留用都不亏。 但是赵冽身上已经有了慕何生送的蓝玉戒指，里面各种类型的法器、丹药一应俱全，还有大堆大堆的灵石，她什么都不缺。 不过秦瀚给的荷包储物袋来路正当，可以显露于人前用于掩人耳目，赵冽便随身带着了。 过了片刻，赵冽联繫了慕何生。 “属下在。”熟悉的嗓音传入赵冽耳中，“魔主大人有何吩咐?” 赵冽没说废话，直接道：“魔域有种极其稀少的草药，缠心幻妖花，你能搞来吗?” “能。”慕何生道，“这玩意儿有扰乱神魂放大心魔的奇效，属下库房里备了好多。” 敖启咂舌：“这是阴人的好东西，慕何生收集这么多缠心幻妖花，想必是用它害了不少人。” “生长年份久的幻妖花甚至能使化神修士都受到影响，所以你……” 赵冽话刚说了一半，慕何生就意会地接口道：“魔主大人可是要用它迷惑住成忆?属下听碧霄真君说了，成忆深陷心魔，神智不清。” “是。”赵冽痛快地承认了。 “属下这里年份最高的幻妖花是两千年的，能顺利影响元婴修为的人，但不知能不能影响化神修士。”慕何生道，“化神修士不会轻易让别人近身，属下没机会在他们身上验证药效。如果魔主大人要用它对付成忆，属下这就去把剩下的五朵千年幻妖花都取来。” 赵冽沉思道：“也好，数量多一点，免得药效不够。” 正常情况下，高阶修士不会让别人近身，也不会给别人下药的机会。缠心幻妖花在大多数时候都属于鸡肋，因为等它发作需要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修士完全可以将它的花毒排出体外。 可是成忆的状况不一样，他阴煞咒发作时心魔也会同步发作，除了赵冽没人能劝住他，他一旦发作，基本上只能任赵冽宰割，这就给了她可乘之机。 “魔主大人急用吗?”慕何生询问，“属下通过虚空通道往返，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不急，拿回来了通知我便是。”赵冽道。 成忆的阴煞咒刚发作过一次，短时间内不会继续发作，只要在他下次发作前拿到幻妖花就好。 “魔主大人三日后去扶仙楼，属下在那里与魔主大人汇合。”慕何生道，“属下交给魔主大人的蓝玉戒指里有一个银色的盒子，里面装着一些令牌，其中就有扶仙楼的令牌，对扶仙楼的主事人出示令牌，他便明白该怎么做了。” 扶仙楼是青楼的名字，这座青楼里藏着不少魔域的细作，是魔域的据点之一。 赵冽在蓝玉戒指里扫了一圈，果然找到了银色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枚令牌。 什么福临居酒楼贵宾牌、聚宝阁拍卖所天字号令牌、地下坊市通行令、万金商会令牌、天机楼悬赏刺杀令……应有尽有。 令牌涵盖范围之广、涉猎内容之多，让人瞠目结舌。 不难想，这都是慕何生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组建起来的势力，这些势力有的老实本分地经营生意，有的暗中做着黑色买卖，在必要的时刻，它们会变成魔域的剑刃。 “做得不错。”赵冽找出了青色的扶仙楼贵宾令，若有所思把玩了一会儿，“小慕如此能干，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奖赏你了。” “都是些旁门左道罢了，”慕何生声音变含蓄了，“属下没有魔主大人通天彻地的修为，无法以实力攻破正道，便只能在这些事儿上多花点心思，以期水滴石穿，逐渐渗透……” “唉，小慕这样长得招人喜欢又这么能干的好下属真是世间难寻啊。”赵冽笑道。 慕何生语气微颤，“魔、魔主大人……” 第75页 长得招人喜欢、能干……长得招人喜欢、能干……长得招人喜欢、能干…… 这几个字眼在敖启脑子里洗脑似的循环。 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赵冽是在调戏慕何生呢? 慕何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光听他的语气敖启就能想像出来他扭捏做作的样子，叫人看了想吐。 偏偏，赵冽好像挺喜欢慕何生这调调……她还心情很好地和慕何生多说了这么多话…… “魔主大人若有心奖赏属下，就有空多和属下说几句话吧。” 慕何生的话让敖启直起鸡皮疙瘩，而赵冽仍旧面带微笑，也不觉得他腻歪。 “魔主大人入玄宗后都没怎么联繫小慕。” 好傢伙，他这会儿竟然不自称“属下”了，直接自称“小慕”……敖启表情扭曲。 赵冽对慕何生打蛇上棍的行为没什么反应，甚至还默许了。 “这都是小事。”她道，“如果你想找我，直接说就好。” “是，魔主大人!”慕何生欣喜道。 联繫完慕何生，赵冽盘膝坐回床上继续修炼。 敖启实在忍不住了，他哼哼唧唧磨磨蹭蹭道：“你……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赵冽睁开眼。 “慕何生就差没把‘我对魔主大人不怀好意’这几个字儿写脸上了!”敖启声调提高。 “你气个什么劲儿?”赵冽懒洋洋地回道，“这么明显的事我会看不出来吗?” “你……”敖启当场愣住。 是了，赵冽能一眼看出成忆爱慕她，怎么会看不出慕何生的心思? 她在逗弄慕何生，而慕何生……他心甘情愿被她逗弄。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慕何生对你心怀不轨。”敖启提醒，“他对你的心思，是男人对女人的心思。” 赵冽平静道：“我知道。” “我太知道了。”她摇头笑了起来，“我不但知道他的心思，我还知道每个拿异样的眼光注视着我的男人的心思，他们对我的心思大多源于我出色的外貌……类似的男人我见过不少，不至于分辨不清。” “那你还和慕何生……”敖启真的不理解赵冽，“他爱慕你，万一他不把心思用到正地……” “慕何生是个合格的下属，他很能摆清自己的位置。”赵冽道，“他和我腻着说话，可那是因为我们已经谈完了正事。他在和我谈幻妖花的事时很正经，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正事说完，他才跟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慢悠悠道：“你看，他把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这么会讨人欢心的下属，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但是，敖启难以说清慕何生对赵冽的心思到底是不是源于她美丽的外貌。 他同样难以说清赵冽对慕何生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 对那张妖艷贱货的脸的喜欢?对他精明能干、阴狠算计、善于投其所好的性格的喜欢?还是……别的喜欢? “算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吧。”敖启心累了，“反正你心里有数。” 尽管他很想晃着赵冽的肩膀道：“你知不知道那个贱人对你有心思的原因是他想爬你的床啊?爬床!不是别的!是爬床!” 然而他猜到赵冽一定会淡定地回应：“我知道，然后呢?” 敖启心想，他急个啥呢?赵冽自己都不急。 他完全没必要替赵冽着急……就是他一想起来慕何生那张谄媚的脸就浑身难受。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是休沐日，无需上早课晚课，赵冽离开宗门去往山下的临风城。 扶仙楼是临风城最大的青楼，建筑高耸非常显眼。 赵冽在远处观望几眼，找了个卖衣裙的店，进穿衣间脱下弟子服饰，换了身没穿过的浅蓝色长裙。 她从蓝玉戒指里取出一条能遮挡容貌的面纱戴好，然后走进扶仙楼。 第38章 酒醉人 媚色惑人 扶仙楼内的装饰陈设并不显得艷俗, 反而十分雅致。 这儿往来的修士不少，非常热闹，二楼三楼是包厢, 包厢的窗纸上画了虫鱼花鸟。扶仙楼里点了薰香，这香的味道并不腻人，却给这里平添了一份暧昧的气息。 赵冽一进来，便有数名穿着打扮格外惹眼的男女迎了上来。 男的俊女的俏, 皆是姿色上乘。 “客人是第一次来我扶仙楼吧?”一身着白衣气质出尘的男子笑着问道。 “是第一次。”赵冽手中出现一枚青色令牌。 白衣男子目光微变, 柔声道：“原来是贵客, 请上四楼贵宾间。” 赵冽在他的指引下缓步上楼。 她一进扶仙楼就感知到了魔魂印, 这青楼就是个魔窟，来来往往接待客人的俊俏男女大多身具魔魂印, 赵冽一个念头，他们便能为她做任何事。 “在下名叫棋泽。”白衣男子问，“扶仙楼的几名头牌正好有空, 客人可要叫他们过来陪您说说话?” 赵冽古怪道：“只是说话?” 第76页 “当然不止。”棋泽微笑道, “给您陪酒弹琴唱曲儿捏肩捶腿暖床都可，全凭您所愿。” “那就叫来几个吧。”赵冽思索道。 敖启警觉道：“你不是来这儿办正事的吗?叫人干什么?” “慕何生说了, 若我有兴致可以随便来这儿逛，贵宾令不用多浪费啊。”赵冽坦然道。 敖启：“……行, 好，你随意。” 棋泽细緻地问道：“客人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这里什么类型的美人都有，男的、女的、身材好的、气质出众的、性格特别的……您想要什么人跟在下说就好, 在下即刻为您安排。” “要年轻的，身材要偏瘦一点的，也不要太瘦，最好带点肌肉……嗯, 性格要热情嘴甜的。”赵冽神态自然地吩咐，“有才艺最好，脸好看的话没才艺也行。” 敖启：草，这女人来真的? “客人要叫几个呢?”祺泽接着问。 敖启裂开了，叫几个?这是什么问题?! “先叫一个，看情况要不要继续叫。”赵冽的声音飘进敖启的耳朵里。 “一个还满足不了你吗?”敖启脱口而出。 “所以要看情况嘛。”赵冽似笑非笑，“我不是说了先叫一个了吗?” 棋泽温声软语地将赵冽请进贵宾包厢，恭恭敬敬地为她斟上一杯酒。 “这是留州送来的最好的酒，名叫琥珀酿，它香味清淡味道甘甜，适合女子饮用。”棋泽道，“客人请稍等片刻，您点的人稍后就来。” 棋泽缓缓退出包厢，赵冽端起琥珀酿喝了一口，酒水绵绵入喉，回味清甜，她眼睛一亮，动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贵宾包厢装潢更加用心，雅中带着奢靡，赵冽饮酒用的酒壶杯子是由灵玉雕琢的，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晃荡，看上去晶莹剔透。包厢内架设一屏风，屏风上绘制的花鸟生动有趣，显然是大师所作。桌上的灯盏香炉小巧别致，鎏金溢彩。 这儿无一处不透露着精緻与华丽。 包厢外有结界禁制，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很安静。 赵冽喝了几杯酒，起身在包厢里转了一圈，摆放在花鸟屏风后的赫然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床。 连赵冽都被这床的尺寸震了一下。 这么大的床，想必能躺好几个人。 床头有一个朱红色的小箱子，赵冽打开看了看，然后淡定地合上了。 “你你你你……”敖启被里面的东西闪瞎了狗眼。 他隐隐有点崩溃，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等会儿……办、办事……记得屏蔽掉我的对外界的感应，我不想看见……” “瞧你那点破出息。”赵冽嘲笑他，“你不是化神期的龙吗?你不是活了好多好多年吗?这就被吓住了?” “……我就是没见识怎么了?”敖启恼羞成怒，“那箱子里的东西谁见识过?”他忽然转过弯了，怀疑道，“你见识过?你对别人用过?” “没用过，没必要。”赵冽挑眉，打开了朱红色小箱子下边的抽屉，顿时各种桃色封口的瓶瓶罐罐映入眼帘。 “哦，是药啊。”她拿了一瓶看了下成分，鄙夷道，“哪个男人还需要用药?不中用。” 赵冽啪的把抽屉合上，绕过屏风坐回原来的位置，自顾自地喝酒。 敖启急得抓耳挠腮……但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 他就是烦躁，坐立不安，静不下心。 赵冽倒是稳得很，她半闭着眼，哼着不知名的晋国小调慢慢品酒。 过了片刻，包厢的禁制被叩响了。 “进。”赵冽头也不回地传音。 门吱呀开启，吱呀关上，轻缓的脚步声接近了，衣料的摩擦声近在耳边。 一个人行至赵冽身边跪下，伸出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握住酒壶。 “奴家为大人倒酒。”清越动人的嗓音响起。 这嗓音……这嗓音贼他娘的耳熟。 赵冽诧异地扭头，抬眼一看，差点把嘴里的酒给喷出来。 “慕何生?!”敖启看清来人后勃然大怒。 “魔主大人，奴家……”慕何生羞涩道，“您喜欢奴家这样打扮吗?” 这……很难说不喜欢。 赵冽打量慕何生，他穿了身浅色的衣衫，衣服上没有多余的花纹和装饰，头髮简单地用一枚玉簪束着。 关键是他的衣服领口是敞开的，敞得很开，衣服的开口一直延伸到下腹，露出了大片的胸膛和清秀的肋骨，慕何生的身材不是那种病态的瘦，他腹部和胸口都有肌肉的轮廓。 慕何生腰际束的带子很好地勾勒出了他的劲瘦但不乏力量感的身形。 他完美地符合了赵冽点人的要求：外貌年轻如少年，身材瘦但有肌肉，清秀中透着别样的……妩媚。 赵冽轻轻笑了出来，她语调中似乎透着别样的意味：“小慕有心了……你什么打扮都很好看，当然今天格外好看。” “魔主大人喜欢就好。”慕何生话中带着丝丝旖旎，“魔主大人喜欢什么样，属下就能变成什么样……魔主大人想要热情嘴甜的，属下也可以做到。” 第77页 “抱歉，”慕何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奴家以前自称‘属下’习惯了，刚刚竟忘了改口。” “称唿而已，”赵冽摇晃酒杯，“我不在乎你自称什么。” “是吗?”慕何生一愣，“属下……奴家以为魔主大人很喜欢‘奴家’这个自称……” “原来你是以为我喜欢才特意把自称改了?”赵冽饶有兴致道，“为什么你会这样以为?” “从前最得大人宠爱的云渊便是这样自称的。”慕何生嘴唇动了动，“我、我以为……” “小慕是小慕，云渊是云渊。”赵冽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想哄我开心，可你没必要学他……小慕身上有的，云渊没有。” 慕何生脸红了，“魔主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我身上有而云渊没有的?” “小慕热情又嘴甜，比云渊嘴甜多了。”赵冽微笑，“云渊太冷淡，小慕这样就很好。” “魔主大人……”慕何生整个人都快要融化了，“我懂了，魔主大人。” 敖启听得心肌梗塞，他想蹦出魔剑指着慕何生这贱人的鼻子问：“你懂什么懂?你倒说说你到底从赵冽的话里懂什么了?” 但是他一动这个心思，赵冽就直接将他压制在魔剑里，不让他出来了。 敖启气得想骂人，他刚张开嘴，赵冽却干脆地屏蔽了他的感知……这下他看不见外面了，外面的景象也传不到他眼里，赵冽不再听他说话。 敖启跳着脚骂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是在自言自语，便悻悻闭嘴，低咒道：“算我没见识，我真没见过你这种女人，赵冽!” 酒香醉人，美色惑人。 慕何生低眉顺眼地给赵冽倒酒，赵冽单手撑着下巴，有趣地问：“你很在意云渊?” “是啊。”慕何生咬唇，“我若有他十分之一的幸运能陪伴在魔主大人身边便知足了，我不敢奢求太多，也不敢奢求能在魔主大人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我只想……只想更好地服侍大人。” “我说过了，你和云渊不一样，你没必要跟他比。”赵冽噗嗤笑了，“云渊是别人献给我的男宠，所以他做着男宠的活儿，他以美色侍我、讨好我……而小慕你就不同了，你聪明能干，帮我把魔域打理得井井有条，我看重的，是你的能力。” “美色可以被替代，能力很难被替代。”她调笑着道，“我寻遍天下，可以找到第二个小慕吗?” 慕何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撞击胸腔。 他垂下眼帘，“魔主大人这样说，小慕就把魔主大人的话当真了……大人不会是在故意安慰我哄我开心吧?” “我没有安慰别人的习惯，也没有哄别人开心的习惯。”赵冽道，“对于小慕，我总是爱说实话的。” 慕何生曾经极度嫉妒云渊。 云渊占着男宠的位置，还对赵冽心怀怨恨，赵冽对他足够宽容了，云渊却不识好歹。 现在，慕何生心中的嫉妒烟消云散。 他微妙地觉得自己赢了，赵冽变相承认了，他的位置是无可取代、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的。 他倍感欣喜，这正是他想得到的，他的终极目标是得到赵冽的认可，赵冽认可了他，他做的一切才有价值有意义。 只是有一点。 赵冽说了，她看重他是因为他有能力，看重云渊是因为他有美色。 慕何生不仅想让赵冽看重他的能力，也想让赵冽看重他的美色。 第39章 天道誓 明示与亲密 慕何生偷瞄赵冽的脸色。 她喝多了酒, 然而面上不显醉态。她此刻显然心情不错，兴致很高，慕何生觉得自己可以主动出击, 明示一下。 因为赵冽对他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希望。 “魔主大人点扶仙楼的头牌是要让他给您陪酒弹琴唱曲儿捏肩捶腿暖床吗?”慕何生笑道。 赵冽抿一口酒，“闲得无聊，叫人过来解解闷罢了。” “若魔主大人无聊，可以找小慕解闷。”慕何生慢慢起身, 坐到赵冽身后, 伸出那双好看的手轻轻帮她按摩肩膀。 他悄悄垂下头, 声音放得很低：“陪酒弹琴唱曲儿捏肩捶腿, 我都可以……暖床也可以。扶仙楼头牌能做的，我都能做, 云渊能做的，我也能做……只要魔主大人想。” “嗯……”赵冽感受着肩头不轻不重的力道，“你的按摩手法是哪学的?” “为魔主大人学的。”慕何生说话时不经意间唿出温热的气息, 喷洒在赵冽的脖颈间, 弄得她稍微有点痒，她就把手伸到脖子后轻捂了下。 这一捂, 正好捂到了慕何生的手背，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柔软的触感令他动作一顿，心中一片颤慄。 这样的动作太亲昵太暧昧了，从前的慕何生没有和赵冽亲密的机会, 机会都是属于云渊的。 慕何生不止一次看见云渊服侍赵冽，有好几次他找赵冽汇报事务，她半靠在宝座上坐没坐相，漫不经心地听他说话, 云渊则在旁边低眉顺眼地给赵冽捶腿捏肩。 第78页 还有几次，他去赵冽晒太阳的露台上找她，云渊就抱着琴给她弹曲子，她在摇椅上昏昏欲睡，长发如瀑散落，淡金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见他来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猫一样舒展身姿，无意中展露出美好的线条。 慕何生对赵冽十分着迷，他着迷赵冽斩杀敌人狂傲且目中无人的模样，也着迷赵冽自由洒脱随心所欲的模样，她拔剑时冷酷傲然，可她私下里也有散漫的一面。千般万般，都是慕何生最迷恋的样子。 所以他如此嫉妒云渊，云渊离她那么近，时刻能看到她，凭什么?凭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吗?论相貌，他自认为不输云渊，可是她对他似乎没那个心思。 慕何生投奔赵冽前便听闻这位女魔头有养男宠的癖好，整个魔域都是关于她的流言。慕何生投奔赵冽后曾想，要是她看上了他，她一勾手指，他顺水推舟地从了也挺好。 可是他等啊等，始终没等到赵冽勾手指，连那方面的暗示都没有。 慕何生后知后觉地想到，赵冽和他想像中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没关系，她没勾手指，他就主动出击。 送到嘴边的美人，她总不会不要吧?云渊没那么大魅力让她至今念念不忘。 “小慕啊，”赵冽语气有点苦恼，“不要在我身后按了，不自在。”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慕何生的手背。 幸好慕何生意志力够强，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态，他小心地克制唿吸的频率，但是心脏的跳动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大人不愿意让我按摩?”慕何生问。 “不是不愿意，我是不喜欢让别人在我身后。”赵冽握住了慕何生的手，把他牵引到自己身前。 慕何生顺从地起身，按照她的意思坐在她身前的位置。他想让她多触碰他一会儿……可是他一重新坐下，赵冽就松开了他的手。 柔软的触感消失了，慕何生怅然若失，不自觉地盯着赵冽的手看。 她的手滑如凝脂，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圆圆的。 他看着那只手姿态优美地端起酒杯，将酒杯送到她的唇边。 赵冽喝完杯中之酒，换了个姿势坐，她指了指腿，微微一笑：“小慕愿意帮我捶腿吗?” “……愿意。”慕何生不想用太过放肆的眼神看赵冽的身体，这太不敬了。 可是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尽力低头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 赵冽不是不想让他帮忙按摩，而是不想让他在她的身后。 慕何生知道赵冽为何会这样，修士大多有类似的习惯，修为不高时，神识无法完美探查到背后的情况，身后就成了弱点，不信任的人在背后站着总归是让人不舒服的。 赵冽养成了习惯，是以不喜有人在她后面。 慕何生为她按摩，她虽然享受，但总觉得不自在，慕何生移到她面前，她就感觉自然多了。 慕何生认为自己已经迈出了大大的一步，他之前可没有近身侍奉赵冽的机会，现在赵冽不习惯是很正常的。 慕何生小心地环住赵冽的脚腕，帮她调整姿势，好方便动作。 赵冽身材完美，浅蓝的裙摆铺在地上，轻薄如水的绸缎透出双腿修长的轮廓。 慕何生安静得像个鹌鹑，老老实实地帮赵冽按腿，不敢做任何出格的动作，不敢撩拨赵冽，甚至在捶腿的时候只敢停留在小腿处，再往上的大腿和……他就不敢了。 他生怕亵渎了赵冽，也怕赵冽觉得他轻浮不够尊重她，因此极力克制，没有赵冽明确的许可，他不能过线。 慕何生细细地按摩她的腿，心里转过各种小心思。 他非常想抬头看看赵冽到底是什么表情……于是他就抬头了。 赵冽手肘撑着桌子，手托着下巴，蓝色的衣袖垂了下来，露出了一截白得晃眼的手臂，他送她的蓝玉镯在她手腕处晃荡，更衬得她肌肤莹润似玉。 她就这样半侧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魔主大人……”慕何生脸红得彻底。 一直都是这样，他总是忍不住在面对赵冽时红晕上脸，赵冽的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便能挑动他的心绪。 赵冽奇异地打量他，“我以为小慕刚刚说话这般大胆，行为上应该也很大胆才对，没想到你规规矩矩的，倒让我意外……” “大人……”慕何生期盼地看着她。 他心头微热，她听懂他的暗示了……不过他说得那样明显了，暗示已经变成了明示，她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慕何生真正在意的是，赵冽将此事挑明了。 如果赵冽装傻，慕何生会失落一段时间然后重整旗鼓。 她现在挑明了，那是不是证明她也想…… “小慕也可以变得很大胆……只要魔主大人想。”慕何生热烈地直视赵冽的眼睛，“魔主大人想让小慕服侍吗?” “真拿你没办法啊，小慕。”赵冽轻揉眉心，好像有点烦恼。 “我会让魔主大人满意的，”慕何生眼眸深处闪着细碎的光，“我还是第一次，但是我特地去学了很多，我会侍奉好大人的……” 第79页 他突然红了眼圈，“若魔主大人无意于我，我立刻歇了这等心思。我知道我身为下属，最该做的就是帮魔主大人处理好身边的凡务，是我动了不该有的念想，我明白我对魔主大人有多么不敬，但是我、但是我……无法克制……” 慕何生的话语中带着说不清的情意缱绻。 “不管魔主大人接不接受我，我都是您的下属，我曾发誓永远臣服于您、忠诚于您，如有背誓，神魂俱灭。”他端正了神色，跪在地上深深道，“若魔主大人接受我，我便好好服侍大人，若大人不接受，我也依然是您的下属，我绝不会因私心对您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慕何生曾发过这样的誓言? 赵冽沉思，在修真界谎话可以说，骗术可以耍，但誓言不可以乱发。不管是道修、魔修、妖修、鬼修，只要发了誓，誓言便会与天道法则相印证，发了誓，违背便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赵冽思及此处，身体前倾，手掌按在慕何生身侧，与他面对面。 “把你的誓言重复一遍。”她也看着慕何生的眼睛，“我要听。” 慕何生唿吸停顿，他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几乎要停止思考了。 他张了张嘴，嗓音低哑道：“我慕何生对诸天大道起誓，此生此世忠于赵冽，永远服从赵冽的任何命令，若背誓，神魂俱灭，不入轮迴。” “太好了，小慕。”赵冽绽放笑意。 这回她笑得格外畅快，过了很久，她方平息了脸上的笑意。 她彻底放心了。 赵冽从不把真实想法显露出来，她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个隐忧——她的下属比她身外化身的修为强，若他们忽然背叛，她便会遭受重大打击，她要借身外化身脱离镇魔狱，不想身后多几个随时会背刺的“好下属”。 她对孟南飞和慕何生隐瞒自己失忆的消息，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她甚至不信任敖启，敖启提供的每一条情报，赵冽都会仔细分析，小心求证。 她并非一开始就是天下第一人，她曾经也有弱小的时候，也有需要仰人鼻息的时候，因为她不想过仰人鼻息的日子，她才选择攀登到最高处。 赵冽知道要生存下去，留有一个后手是多么的重要，哪怕是孟南飞和慕何生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她也不会给予对方百分百的信任。 她有一个猜测，她猜测，她从前之所以能放心地用自己的下属，是因为她在他们身上留了后手。 因为有后手存在，她才能放心的用人。敖启身上就有她留的后手，她一个念头便能让敖启剑灵碎裂，她没道理不在慕何生身上留后手。 只是碍于失忆，赵冽不能判断她到底有没有留后手、留了什么后手。 此时此刻，赵冽终于知道了。 慕何生发下了天道誓言，不是心魔誓、不是别的誓言，是最严正的天道誓。 她方才特意让慕何生重说了一遍誓言，杜绝了他欺骗她的可能。 “你，不愧是我的好下属。”赵冽笑意盈盈地抚上慕何生的脸颊。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面庞向下滑……向下滑……停在了他下巴处。 慕何生眼睫毛细微地颤抖着，身体也有了奇妙的反应，他羞窘地想藏住自己的失态。 “我对小慕更满意了，”赵冽微笑，“可惜我本体在镇魔狱……这既然是小慕的第一次，我觉得要有点仪式感，等我本体出来，再……” 慕何生浑身都软了，他眸光浮现出一丝水气，尾音颤抖：“全凭魔主大人做主。” 赵冽轻笑着坐回原位，侧头笑道：“小慕会什么才艺?” “笛子、筝……”慕何生缓了缓，回答道。 “算了。”赵冽道，“今天不想听曲儿，小慕还是帮我按摩吧……”她抬眸指了指不远处，“桌边的蒲团不够软，坐着不舒服，咱们去屏风后面。” “是。”慕何生耳朵也红了。 赵冽翩然起身，往那边走这两步，见慕何生跪着没动静，便问道：“不想动?” “我……”慕何生小声问，“魔主大人能不能拉我过去?就像……那时那样。” “手拿来。”赵冽挑眉。 慕何生默默递手。 他们的手再次交握在一起，柔软的触感让人陶醉，慕何生感觉自己的手快融化了。 他顺从地、乖巧地、脚步轻轻地任由赵冽把他拉到屏风后面。 第40章 生闷气 争风吃醋的劲儿 赵冽离开扶仙楼许久, 忽然感觉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若有所思地停在街道旁思考了片刻，恍然想到，她太长时间没听到敖启唠唠叨叨的声音了。 敖启总是爱说话, 赵冽嫌他烦，这会儿她切断了敖启和外界的联繫，听不见他说话了，一时间竟有点不适应。 赵冽淡定地撤销了屏蔽。 联繫重新建立的一瞬间, 敖启便大声嚷嚷：“你居然不让我说话?!赵冽你……” 赵冽二话不说把屏蔽加了回去, 世界再次清静了。 她步伐悠悠地顺着临风城的主干道走, 边走边认路, 遇到感兴趣的店铺就进去逛两圈。 第80页 一路走下来，赵冽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 各种妖兽的血液、常见或不常见的灵药、样式新颖的衣裙…… 慕何生送的衣服大多材质名贵，上面还刻画了许多防御阵法，一看就价值不菲, 赵冽穿着它们上街就像穿着一堆灵石招摇过市, 所以她买了些普通的法衣换着穿。 逛了约有半个时辰，赵冽打算回宗了。 这时她才放开了对敖启的束缚。 敖启重获自由, 闭紧嘴巴憋住火气没敢再乱说话。但是他浑身焦躁无法排解心中的郁气……这都要怪慕何生。 他想起慕何生就恨得牙痒痒。 “你和慕何生这么快就完事儿了?”敖启忍不住嘴贱了一句。 他阴暗地想，慕何生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吧?这才几个时辰?他难道需要用药才能持久? “我不能离开玄宗太久, 办完事当然要快点回去。”赵冽平淡道。 敖启心生疑窦，赵冽的语气太平淡了，平淡到让敖启产生了“她来青楼是为了办正事不是为了找清秀小倌”的错觉……等下, 好像赵冽来青楼的目的就是为了拿缠心幻妖花，找清秀小倌是顺便的，也是临时起意。 “缠心幻妖花拿到了?”敖启问。 赵冽道：“拿到了。” “慕何生走了?”敖启又问。 “没走，在扶仙楼待着呢。”赵冽道。 “……他怎么不走?”敖启的内心蒙上一层阴影, 他不想慕何生经常在他眼前晃悠。 赵冽眼神平静，“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慕何生的行踪了?” 敖启沉默。 慕何生莫不是当青楼小倌当上瘾了，妄想经常爬赵冽的床吧? 敖启心情更加糟糕，他隐约觉得他获得了真相，慕何生就是这么死皮赖脸，要是被他抓住机会，他一定会使尽一切手段缠着赵冽在她身边腻腻歪歪。 赵冽回宗的路上，敖启安静了不少，他不话唠了不絮叨了，闷在魔剑里当透明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负面的情绪填满了他的脑子，他时不时想起慕何生那贱人敞着衣服勾引赵冽的情景……这让他愈发焦躁。 直到赵冽归宗回到居住的院落，敖启也没能令自己平静下来。 他很不冷静，不冷静的状态驱散了他的理智，他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你为了慕何生让我闭嘴。”敖启愤愤道，“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一个玩意儿吗?” 赵冽听到他的话眼神一顿，“你在烦这个?” “不然呢?”敖启怒气沖沖道。 “你自己说的，让我‘办事’的时候把你屏蔽了，因为你不想看见……”赵冽故意不说“看见”后面的词，“这是你的原话，你为何反而怪我切断了你与外界的感应?” 这……他似乎就是说过这句话。 敖启的怒火戛然而止，他气势泄了个干净，却还是不服气道：“你和慕何生……你和他……你是他的上司，他是你的下属，你们搞一起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我这人一向看中了就上，遮遮掩掩多没意思。”赵冽理所当然地道，“我当公主时就这样行事。” 阎朝把赵冽带入修真界前，她本打算得势后养几个男宠，后来进了修真界她忙于修炼，没在这上面多花心思，云渊还是她在魔域收的。 “你……”敖启哑口无言。 “小敖，你有点不正常。”赵冽的声音传入敖启耳中，他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魂体，呆住了，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声“小敖”。 “我要叫青楼头牌，你没怎么抗拒，为什么换成慕何生就不行了?”她嗤笑，“瞧你脾气大的。” 因为……因为青楼头牌赵冽也就图个新鲜，玩过了就玩过了，敖启知道她这女人冷酷无情得很。慕何生不一样，他太得赵冽欢心，赵冽对他就不一定只是玩玩了。 敖启闭嘴了。 他无权置喙赵冽的行为，也无权插手她和慕何生的事，他只是……心里不舒服。 刚成为剑灵的时候，敖启还会和赵冽争吵……不对，应该是他单方面地和赵冽争吵，他的反抗徒劳无功，赵冽根本没把他的反抗放在心上，后来敖启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了，他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他的存在对于赵冽来说没那么重要，而赵冽却掌握着他的命。 可是接受现实是一回事，接受现实的同时使心态变平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敖启接受了现实，但他仍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赵冽懒得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了，她闭目修炼，心神沉入蜃珠。 这段时间以来，赵冽每隔半个月打开一道千重门。 打开的门多了，赵冽便有了经验。若门后的记忆是关于日常生活的琐碎记忆，那么接受记忆不会对她的心神造成多么大的冲击，若门后的记忆是关于她纵横魔域战场、收服上古异兽、与正道修士战斗的记忆，这些记忆便会对她的心神产生一定的冲击。 这些过往的经歷对赵冽有着很大的影响，记忆越重要，给她的冲击就越大。记忆不重要，给她的冲击就比较小。 第81页 所以赵冽必须在接受记忆后缓一缓，隔些时日再开下一道门。如果她接受的记忆没对她的心神造成多大冲击，她不用缓和便能紧接着开启下道门。 算算时间，是时候该开下一道千重门了。 赵冽站在蜃珠空间内静默很久，没立刻开门。 她心神回归躯壳，问道：“敖启，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神魂状态的不同?” 敖启正生闷气，但听出赵冽是想谈正事还是回应了：“有什么不同?” “我很疑惑，那些记忆原本就是我的，为什么我取回记忆还要遭受到神魂冲击，这根本不正常。”赵冽思索道，“我的神魂力量虽庞大，给我的感觉却如同初生的婴儿般，犹如一张白纸，这张白纸原本应该写满我以往的记忆，可是白纸上的记忆被擦掉了。” 敖启吃惊道：“有吗?” 他凝神仔细感知了片刻。 剑灵与赵冽的联繫是建立在神魂之上的，按理来说敖启是除赵冽本人以外最能察觉到她神魂变化的人。 “……我没有感知到你神魂不对劲，要是有不对劲，我在回到你身边的第一时间就应该知道了。”敖启斟酌道，“你的神魂不但没有衰弱，反而更加坚固了，我以为你渡劫被雷噼了之后神魂创伤不会那么容易恢復。” 神魂上的伤势不是肉身上的伤势能比的，前者更加难以復原。 “当时，你的神魂确实受了极大的创伤，几乎碎裂，肉身也是，你状态怎么样我是能感知出来的。”敖启紧锁眉头，“五百年过去，你的伤势完全恢復了，神魂甚至更进一步……镇魔狱那种地方，你拿什么来恢復伤势?正道不会好心地给你提供疗伤的丹药吧?” “还有你失忆的事，我一直认为你失忆是由于神魂创伤，这个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但是解释不清我为什么获取自己的记忆还要这么艰难。”赵冽道，“就像……那些记忆我从未拥有过一样。” “你用秘法恢復了神魂的创伤，碎裂的神魂重获新生，但秘法的副作用是失去记忆?”敖启猜测，“你当年为了渡劫准备了不少后手，光秘术就收集了一大堆，你翻翻蜃珠里存的东西，说不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蜃珠藏书阁里的书籍太多了，赵冽每日都读，数月过去只读完了三分之一。 敖启的猜测不无道理。 把赵冽的神魂比作大湖，神魂力量比作大湖里的水。她神魂受创力量流逝，大湖干涸消失，神魂与力量恢復，大湖重新凝聚，湖中之水重新盈满。 然而原先的湖水已经消失了，赵冽的记忆也随着湖水一同流掉了，如今的湖中之水是新注入的，新注入的湖水中没有包含她失去的记忆。 赵冽要接收的过往的记忆是水量巨大的漫长洪流，洪流注入平静的湖中当然会激起波浪，对神魂之湖造成冲击。 “算了，目前深究这些没有意义。”赵冽收敛心绪，“等我获得全部的记忆，一切便迎刃而解了。当务之急，依旧是从成忆那里获得镇魔狱的情报。” “没错。”敖启贊同道。 他转而问：“要是这小子下次阴煞咒发作时坚持自己扛，不喊你去了，你用幻妖花迷惑他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吗?” “不会的，他下次肯定仍然需要我。”赵冽胸有成竹，“不仅是因为我是他心魔的根源，还是因为他心魔爆发神志不清的时候曾坚持要我做出承诺，陪伴他度过阴煞咒。” 敖启想起来了，成忆说过，哪怕在阴煞咒发作时看不到赵冽，能感觉到她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成忆渴望赵冽的陪伴，所以下次他发作，依旧会执着地寻找赵冽的身影。 赵冽进入蜃珠，望着千重门。 她不再犹豫，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云雾厚重，朦胧翻涌，霎时间遮盖住了赵冽的视线。 待云消雾散，赵冽在记忆幻境中看到了阎朝。 “走吧，小冽。”他对赵冽伸出手，淡淡笑道，“咱们该启程了。” 第41章 小白脸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启程?”赵冽抬眸问, “咱们要提前这么早出发吗?” 这时的她身着白色的玄宗弟子服饰，腰间所配的也不是黑色的魔剑，而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长剑。 “留州路途遥远, 再加上无月宗特意邀我前去青涛大会宣讲道法，太迟去显得无礼。”阎朝道，“小冽若不愿跟我去，那便过几天随你掌门师叔乘坐宗门飞舟一道启程。” “算了, 我还是跟师尊一起吧。”赵冽撇了下嘴, “反正也差不了几天, 早去几天我还能多逛着玩玩。” 玄宗地处东州, 无月宗地处留州，两地相距过远。留州的青涛大会是修真界十年一度的盛会, 各地修士都会趁此机会赶往那里。 无月宗作为青涛大会的东道主，会邀请各州各域有头有脸的修士去大会上宣讲道法。 今年的青涛大会，阎朝就在受邀之列。 “留州好玩儿的地方很多, 到时候师尊带你去。”阎朝的语气像是在哄小孩。 “师尊还是去准备青涛大会的事吧, 我一个人逛就行。”赵冽拒绝了。 第82页 阎朝一怔，无奈道：“小冽这两年越发不愿跟师尊亲近了, 你以前可是经常缠着我，让我带你去这儿去哪儿游山玩水。” “以前缠着师尊是因为我修为低, 在修真界瞎跑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有师尊在，我才敢去险地涨见识，没有师尊, 我可能去一趟妖兽山脉命就没了。”赵冽认真道，“现在我都快元婴了，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自己去。” “你成长得太快。”阎朝怅然若失，“师尊还没反应过来, 你便成长到如今这种程度了。” “我成长得快，你不开心吗?”赵冽困惑地看着他。 “不，师尊很开心。”阎朝道，“师尊只是……”他停顿一瞬，笑了笑，“只是觉得你修为进境太快可能导致基础薄弱。” 赵冽敏感地察觉到，阎朝原本想说的可能不是这个。 但是她并未深究。 “不是急着去留州吗?”赵冽转身，“咱们出发吧。” “好。”阎朝温和道。 留州繁华，比东州繁华多了。 东州山脉森林众多，妖兽横行，险地极多，留州则是一大片平原。 这是赵冽第一次来留州，不过她对留州还是有点了解的，因为留州不但盘踞着无月宗这个庞然大物，而且还是几个顶级修真世家地盘。 东州也有世家，但是东州世家的规模、实力、数量远远比不上留州。留州的世家与无月宗联繫紧密，可以说，无月宗是由无数个世家组成的。 同样是一流宗派，玄宗里世家子弟的占比极小，而无月宗正好相反。 赵冽随阎朝抵达留州后，阎朝忙着和无月宗高层接洽，赵冽独自一人在青涛城街头胡乱转悠。 阎朝对她很是纵容，甚至能说是有求必应。 赵冽刚拜师来到玄宗，对修真界十分好奇，她央求阎朝带她去有意思的地方看看，阎朝应允了。 他带她去万仞山鑑识珍惜灵药，带她去天虞山认识奇珍异兽，带她去无量海横渡远洋取鲛珠鲛绡……来到修真界的前几年，赵冽一边修炼一边跟阎朝在各地玩乐，待在宗门的时间很少。 之后阎朝要闭关突破，才带她回了玄宗，交由玄宗宗主代为照顾。 青涛大会如期而至，赵冽没法随心所欲地到处乱逛了，她作为阎朝唯一的徒弟、玄宗的代表弟子之一，也需要出席大会。 虽说在大多数修士眼里青涛大会是难得的盛会，但这个大会对赵冽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这儿也就热闹一些，卖得东西多一些，赵冽又不需要听别人讲道，所以她很无聊。 数个宝座悬浮于虚空，每个宝座上都坐着一名化神修士，众人盘坐于地上，聆听一众大能讲道。 赵冽站在阎朝旁边，她表面上神情肃穆，实际上听得想打瞌睡。这些化神修士活得久，年纪大了，一个比一个啰嗦，他们讲道就像说书老先生拿着书故弄玄虚，絮絮叨叨半天说不到重点。 赵冽捂着嘴想打哈欠。 “小冽，”阎朝不动声色地传音，“提提神，你可别真的睡着了。” 赵冽打起精神，站直了一些，“放心，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我不是怕你丢脸。”阎朝哭笑不得，“听得不耐烦也不要表现出来，再过一会儿就结束了。” “好吧。”赵冽视线漫无目的地望着旁边的宝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嗯，那个化神修士长得好老，皮肤皱得像橘子皮，他年轻的时候没弄颗定颜丹吃吃吗?啊，那个化神修士的眉毛怎么长那么长?简直和头髮一样长了，怪里怪气的。还有那边的大叔，两撇鬍子留得像鲶鱼须…… 看了半天，还是她师尊相貌最好看，风光霁月，温润如玉。赵冽兴致缺缺，收回了视线，她无聊到盯着地面数人头。 等赵冽数到一千八百二十一个人头时，最后一位化神修士终于开始讲道了。 “我名云暻，无月宗太上长老。”这道声音一响起，赵冽便立刻停止数人头了。 她闻声望去，见一名五官柔和似女子的男人端坐于宝座之上。 “云暻……”赵冽传音，“师尊，我听过这个名字。” “是，无月宗太上长老，他如今有一千岁了，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出身修真世家云家。”阎朝淡淡道，“他在修真界地位之高，旁人难以企及。” “云家?”赵冽想起来了，“那个血脉断绝的修真世家?” “云家也有辉煌的时候，虽然有云暻在支撑，但是他们家族人丁实在太少，传承至今，仅剩零星几人。”阎朝道，“云家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修真家族，他们家族中有不少隐秘，引得很多人觊觎，有不轨之徒专门截杀他们家族的后人，这也是云家人丁稀少的原因之一。” “到底是什么隐秘引得不轨之徒锲而不捨?”赵冽感兴趣道。 “云家上古时期曾有修士飞升，”阎朝眼眸变幽深了，“有传言，云家掌握着飞升的秘密。” “怪不得，也只有这等消息能引无数人起歪心思了。”赵冽深思，“如果换成我，我说不定也会这么干，有哪个修士不想飞升呢?” 第83页 “……你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罢了，莫要在别人面前提起。”阎朝神情不起波澜，“云家人丁不兴，云暻却不是个好惹的，就连师尊我面对他也要忌惮几分。” 赵冽看了阎朝一眼，“师尊，你说过你在化神修士里实力算是一般的……你对正道魁首的云暻，只是忌惮几分而已?” 阎朝轻轻笑了，“鬼灵精，试探我?” “我哪用试探师尊?我不试探，我直接问了，师尊不想回答不回答便是。”赵冽道。 “还不是时候。”阎朝从容道，“等你实力再强一点，师尊再对你解释。” “师尊随意。”赵冽面无表情。 阎朝侧目看着赵冽，又笑了，“闹脾气了?” 赵冽没理他。 云暻宣讲道法时，赵冽没有走神，她从头到尾听了他讲的所有话。 “别人讲你不听，云暻讲你就听了?”阎朝奇道。 “毕竟是正道魁首，他讲的某些话还是挺有道理的。”赵冽盯着云暻的脸，回答道，“而且他长得挺好看，像女子但不阴柔……符合我的审美。” “你真是胆大惯了。”阎朝古怪道，“若无月宗的人听你随便评论他们太上长老的容貌，估计要把你我二人列入黑名单了。” “所以我只在师尊面前说。”赵冽淡定道，“我不傻，不会在无月宗的人面前谈论他们的太上长老。” 阎朝忍不住发出闷闷的笑声，“你这孩子。” “师尊，”赵冽若有所思道，“你接我到修真界时说过，只要实力强，女子可随意养男宠面首而不会遭人非议。” “我是这么说过。”阎朝笑道，“我记得你那时说，你的理想是当女皇，挑几个顺眼的小白脸养在宫里。” “没错。”赵冽点头。 “那你现在可有看中的小白脸?”阎朝有趣地问，“你金丹，马上就突破元婴，已经初步有了用实力说话的资本，你可以做一些事而不必承担他人的非议。” “原本没有看中的小白脸，现在有了。”赵冽慢慢把目光挪到远处云暻的脸上。 阎朝惊愕地顺着赵冽的目光望去，脸色一时间异常精彩。 “他?云暻?”他扶额，“你想让他当小白脸吗?” “你说的，师尊。”赵冽道，“够强，做什么事别人都不敢反抗，肆意妄为不必承担任何后果，我修真便是为了随心所欲，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很好……”阎朝低语，“很好。” 他微笑着注视着赵冽，温润清正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 他含笑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小冽。” …… 蜃珠幻境再次被绮丽的云雾充满了。 赵冽从旧时的记忆中清醒过来，她睁着眼睛，透过屋子的窗口看向院外。 此刻黄昏已至，天边尽是橘红色的光辉。 赵冽伸了个懒腰，唿唤敖启出来。 “云暻你知道吗?”她道，“无月宗云暻，他是谁?还活着吗?” “早死了。”敖启现身，抱着双臂道，“我没见过他，不过你和正道修士打斗时，他们提过云暻这个名字。几个无月宗的修士对你喊打喊杀的，说云暻是你师尊杀的，要你以命偿命……当然他们最后被你揍得屁滚尿流。” “阎朝杀了云暻?”赵冽眼神微动，“那云渊和云暻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同族吗?” “……他们是同族?”敖启懵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赵冽思考片刻，“他们应该就是同族，都姓云，长得还那么像，就是云渊不知道怎么回事流落到了魔域的青楼里……也许是云暻被我师尊杀了后云家无人庇护。” “长得像?”敖启更懵了。 “雌雄莫辩，容貌昳丽，气质相似，但长相有点不同。”赵冽惋惜道，“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把云渊留下来当男宠了……原来是这样。” 第42章 日初升 养着弱鸡师尊 玄宗的休沐日过去了, 赵冽重新恢復忙碌，她白天在学堂混时间，晚上加紧修炼。 过了两日, 赵冽将对外显露的修为调整到了练习三层。 修为达到练气三层后，修士在修真之途上算是初窥门径，有了理论基础和修为基础后就不用日日去学堂了。 赵冽放松了一些，在学堂装成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真的挺有难度, 要应付叽叽喳喳的小孩儿们更有难度, 她调整修为是为了今后行事方便,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逃离学堂。 “恭喜师妹完成考核。”丹峰师姐凌湘湘对赵冽道喜,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去主峰的学堂了, 只用每隔三天去一趟丹峰大殿听师叔们传授丹道。” “还要多谢师姐教我。”赵冽道。 赵冽假装自己很勤奋好学，经常在课上提问，久而久之便在众人眼中留下了好印象, 凌湘湘因此与她关系更亲近。 凌湘湘是碧霄真君的徒弟, 碧霄真君是魔域的细作，某些事碧霄不好亲自出面, 她也不好在明面上照顾赵冽，所以就嘱咐凌湘湘看顾她。 第84页 凌湘湘以为碧霄真君是想收赵冽为徒, 于是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时常教导赵冽修炼。 虽然赵冽并不需要教。 “你已经能接取一些低级的宗门任务了，完成任务不但可以获得酬劳, 而且还能增长见识。”凌湘湘提醒道，“师妹可以去执事殿看看，选取一些简单的任务练练手。” 赵冽顺势道：“我想好要接什么任务了，我想去灵药园学一学培植草药。” “不错, 灵药园是个好去处。但是灵药园的任务一般很抢手，你不一定能接到……”凌湘湘眨了下眼睛，“这次在执事殿值班的是我的老熟人，你去后对他报我的名字，他便会给你任务了。” “谢谢师姐。”赵冽一点都不矫情。 “你去吧。”凌湘湘道，“师妹天资高，而且如此勤勉，迟早会有一番作为的。” 凌湘湘此举不仅是在遵照碧霄真君的嘱咐，也是在和赵冽结善缘。 而赵冽之所以选择在灵药园做任务，是因为阎朝转世的小哑巴在灵药园。 赵冽去了趟执事殿，果然如愿拿到了灵药园的任务。 她查看刚拿到手的任务玉简，上面写了任务周期是一个月，酬劳是三十枚灵石。 赵冽不在乎酬劳，她就是想近距离接触小哑巴。 她慢腾腾地向灵药园的方向走。 玄宗丹峰是各峰中风景最秀丽的，丹峰弟子都有炼丹天赋，擅长培植植物，山峰上上下下被种上了奇花异草，季节流转，不同种类的花也轮换开放。 赵冽来到灵药园时是中午，太阳高悬于空中，天气炎热。 她取出令牌打开禁制踏入灵药园，先去了管事那里报了名字。 “原是今年的新弟子。”林管事看了眼赵冽，“懂培植吗?” 赵冽道：“弟子只在课上随师兄师姐摆弄过两下灵药，算不上懂。” “哦。”林管事态度不冷不热，“既然不懂，那药园里的药草不要随便乱动，有不懂的就多问，有些草药金贵得很，养死了是要受罚的。” “是，弟子明白。”赵冽道。 林管事摸摸下巴，“我平日里忙，常在这儿待着的是几个杂役弟子，他们的资质和修为是低了些，不过在侍弄草药这方面很有经验，你多问问他们。还有西边的草药棚子别去，你只用管东边的低阶灵药就好。” 林管事细细交代了在做事的灵药园的注意事项，赵冽垂眸听着。 她在这行算是新手，有些话确实需要听一听。 林管事交代完便放赵冽离开了，灵药园占地面积不小，她要认认地方。 赵冽走在灵药园中，目光有意识地搜寻熟悉的人影。 她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想找的人。 小哑巴挽着袖子裤腿，闷头蹲在地里除草。他细瘦的腿上满是泥点子，衣服也脏兮兮的。 赵冽站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满头大汗地干活。 小哑巴除完了草，直起身擦了把汗。 他正要换块地方继续干，偶然间抬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围观已久的赵冽。 小哑巴身体情不自禁地后仰了一下，被吓了一跳。 赵冽莞尔一笑，“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她指的是那日她闯入后厨第一次见到小哑巴的事，当时他也被赵冽吓住了。 后来赵冽随师兄来过几次灵药园，撞见过几次小哑巴，但没有和对方说过话。 小哑巴脸上有几道泥印子，他慌忙把脏脏的手背到身后，想让自己的样子显得干净体面一点。 “遇见过好几次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赵冽好奇地问。 小哑巴迟疑一会儿，在软软的泥地上写了两个字——“小晨”。 赵冽一愣，阎朝和小晨，“朝”与“晨”，倒也挺匹配。 “姓呢?”她接着问。 小晨接着写：“无姓。” 无姓，那多半是孤儿出身。 阎朝的转世没有前世的记忆，小晨不知道自己曾有个名叫“阎朝”，赵冽不确定小晨会不会恢復记忆、何时恢復记忆。 小晨瞄了眼赵冽，低头写道：“师姐叫什么名?” “师姐”这个称唿让赵冽看得脸色古怪，转世的师尊叫她师姐……这太奇怪了。 “我名赵黎，黎明的黎。”赵冽顿了顿，说了假名，“与你的‘晨’都有朝阳初升之意。” 小晨闻言脸上露出微小的笑容。 “我接了灵药园任务，之后一个月都要在这里了。”赵冽道，“你在灵药园待这么久了，应当懂草药知识吧?我在培植草药上说不定不如你，林管事叫我向你们这些有经验的弟子学学。” 小晨犹豫地看着赵冽，手指在地面上一字一句地写道：“师姐，我有口疾，怕会耽误你，灵药园里还有好几个比我年长的杂役弟子，你可以去找他们。” 这句话太长，小晨写了好半天。等他终于写完，他抬头忐忑地望着赵冽，既是怕她等他写字等得不耐烦，也是怕她因他拒绝了她而生气。 赵冽哪里需要旁人细緻地讲解，蜃珠藏书馆里的书把培植草药的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她记性好，看一眼便知道草药种类，只差上手实践。 第85页 “好。”赵冽应了，“若我有不懂就去找他们。” 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赵冽看出小晨有心理负担，就假意答应了。 小晨松了口气，又对赵冽笑了一下。 他不会用语言表达善意，于是就用微笑来表达。 “你多大了?”赵冽观小晨眉眼间带着点稚气，身材矮矮的，直觉他年龄应该比较小。 “十四。”小晨写了个数字。 “比我小了快两岁。”赵冽若有所思，“你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一点。” 小晨羞涩地笑着，没有写字解释。 他年纪小的时候吃不饱饭，所以长得瘦小，赵冽跟他关系并不亲密，因此没必要说这些。 赵冽想在小晨的身上寻找阎朝的影子……可是她很快发现他与阎朝不怎么像，那怕小晨是阎朝的转世，他们也没像到哪里去。 相貌差别很大，性格也是。若不是亲眼看到了他的角色说明，赵冽根本想不到他们拥有同一个灵魂。 小晨从地上站起来，表情认真地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衣服，然后指了指赵冽干净的衣服。 赵冽秒懂：“你是说我穿这个容易弄脏衣服?” 小晨没想到赵冽这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他正要接着写字呢。 “无妨，我会净尘术。”赵冽随意掐了个诀，小晨身上的泥印顿时掉了个干净，他惊讶地低头看了看衣服，摸着头感激地看着赵冽。 小晨修为太低，根本不会几个法术，净尘术他没来得及学。 “你似乎干了很久的活儿了，吃饭了吗?”赵冽道。 小晨刚想摇头，肚子便传来响亮的叫声，他骤然脸色爆红，低头不去看赵冽的表情。 他无法辟谷，当然是要吃饭的。 他听到赵冽发出好听的笑声，这让他脸色更红了。 “你去吃饭吧，小晨。”赵冽善解人意地收住笑意，“吃饱了才有力气。” 小晨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扭头询问地看着赵冽。 赵冽再次秒懂：“我吃过午饭了。” 小晨伸手指着天上，面带担忧。 “我修为比你高，天热不算什么。”赵冽意会道，“等会儿我想在这里转转，认认草药，晚些时候上手。” 她每次都能理解他的意思…… 不知为何，小晨忽然觉得泪意上涌。在玄宗他不用为食物发愁，可是他依旧生活在底层，他辛辛苦苦修炼了一年，修为仍然停滞不前，别的杂役弟子嘻嘻哈哈地喊他“哑巴”，没人肯好好叫他的名字。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晨就记住赵冽了。 后来几次碰面，小晨都在暗暗关注她。赵冽容貌美丽，天赋高，是正式弟子，他还以为赵冽不会记得他。 小晨晕晕乎乎地走到药圃边上，准备去吃饭。 他快走出灵药园的时候偷偷回头，想再看一眼赵冽。 结果就这一回头的工夫，他突然眼前一片眩晕，整个人头重脚轻地栽倒在地。 赵冽：“???” 赵冽赶忙过去搭上小晨的腕脉，探查他出了什么事。 敖启冒了出来：“他咋了?” 赵冽无语地收回手，“没什么，中暑晕倒了。” 赵冽嘆着气把小晨给挪到树荫底下，又去井边打了水给他降温。 敖启怀疑人生了：“……这傢伙到底有多弱鸡?” 赵冽忧愁道：“唉，我师尊这辈子可能真的无缘大道了……算了，要是他修为无大进境，就当个闲人养着吧，反正养个人也不费什么事儿。” 第43章 假拜师 状态岌岌可危 小晨醒来后, 第一眼看见的是深绿的树冠。 他脑袋仍然很晕，但是能感觉到额头上传来阵阵凉意，这令他的不适感缓解了不少。 他晕倒了……然后呢?小晨迟钝地想, 有人把他挪到了树荫底下? “醒了吗?”旁边有人道。 小晨瞬间清醒了，他挣扎着抬了下身体，看见赵冽在他身侧坐着，她屈起腿, 手肘撑在膝盖上, 双手托着下巴。 “干活累了就歇一歇, 我看灵药园的林管事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你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赵冽道，“身体不舒服就不要乱动了, 躺着休息会儿吧。” 小晨听话地不乱动了，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 赵冽见状触碰他的手, “把想说的话写在我手掌心里。” 感受到她肌肤柔软微凉的触感, 小晨莫名觉得，他的脑袋更晕了。 他在赵冽手里写了两个字：“谢谢。” 他动作很轻, 轻得像在挠痒痒。 “小事而已，不必道谢。”赵冽不甚在意道。 小晨抬手摸了摸额头, 发现那里垫着一张帕子，帕子上沁透了冰凉的泉水，还带着浅淡的香味。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 力气渐渐恢復，比方才好受多了。 赵冽往他身体里输入了一点灵气，帮他调整内息。她灵气一探，才发现小晨的资质是真的差。 经脉脆弱, 身体杂质多，有些地方的经脉竟然根本不通，灵气没办法在他体内形成一个完成的大循环，用这样的身体修炼，难怪修为不得寸进，能引气入体都算小晨悟性高了。 第86页 赵冽悄然皱起眉头，她继续探查小晨的身体，然后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小晨是个天生的哑巴，喉咙处的声带有些问题，这种先天的残疾不是灵药能治癒的，除非他能有机会突破元婴。 修士突破元婴时会有一次脱胎换骨重塑断肢的机会，若小晨突破元婴，他便能重新塑造一副声带，让自己开口说话。 赵冽的灵气流淌到小晨的头部经络后，她神色愈加凝重。 她感知到小晨的脑袋里有一个淤块，它牢牢挡住了灵气的流通路线，像是淤血长久未化开形成的肿块，这说明小晨头部曾经遭受过创伤，这个创伤给他的身体留下了不小的隐患。 这真的是太惨了! 赵冽心情复杂地撤回灵气。 好在情况虽然严重，但是还有一些补救之机的，只要日日用灵气或魔气温养疏通小晨的经脉，再缓慢化开他头部的肿块，他的修炼速度便能提升不少。 赵冽身上的灵气是碧霄真君渡来的，用完了就要再补充，她的魔气倒是生生不息源源不断，而且她操纵起魔气更加得心应手……看来要寻个机会把小晨弄到身边帮他调养一下身体了。 最起码要让他别动不动中暑晕倒，他现在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弱鸡。 “若轮迴路成，换弟子护持师尊入道。” 零零散散的记忆在赵冽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忽而有所明悟了。 她亲手杀死阎朝时，曾说过这句话。 如今轮迴路果然铺成，阎朝顺利转世。他们师徒二人兜兜转转回到玄宗，五百多年前阎朝收赵冽为徒，护赵冽入道，因果流转，五百多年后的今天事情反了过来，换赵冽护持阎朝的转世之身入道。 小晨不知何时睡着了，他汗止住了，原本被热得通红的脸色也变得好看了许多。 他舒展眉头，沉沉入梦。 赵冽看了他一会儿，起身走到药圃前，拔出剑轻轻一抖，剑尖分化出几十道纤细的毫光，毫光四射而去，内敛的剑意在她的精准控制下绞杀了杂草的生机而没有伤及灵草。 小晨耗费半天的时间拔草，赵冽却只用了短短一息。 敖启吐槽：“本是用来杀人的剑招，你却拿它除草。” “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有用的剑招才是好剑招。”赵冽从容收剑。 “看不出来你这么善良，还替他把活儿干完了。”敖启嘀咕。 “自己人，总要照顾。”赵冽道。 赵冽思考怎样才能把小晨接到身边，他们现在只能在灵药园中相见，太不方便了。但等她成为内门弟子或当上炼丹师，才有资格住独立的洞府，享受杂役弟子的服侍。 炼丹师就先不用想了，要想晋升内门就得等修为达到筑基。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法，那就是成为某个真君长老的亲传弟子。一成为亲传弟子，在宗内的身份便截然不同了，不仅能拥有独立的洞府，有杂役弟子照顾，月例也会增加不少，更别说还有师尊教导。 药圃尽头的小道上传来了脚步声，几名杂役弟子嘻嘻哈哈互相推搡玩闹着走过来。 他们一见赵冽立刻端正了脸色，行礼道：“师姐好。” 杂役弟子和外门弟子在宗内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杂役是灰衣，正式弟子都是白衣，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 “你们认识他吗?”赵冽看向昏睡不行的小晨。 “哑巴?”为首一人惊讶道，“他是……” “劳累过度中暑晕倒了，你们能把他带回住处吗?”赵冽道，“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好说好说。”他道，“我们杂役弟子就住在药园的小屋里，好方便照料灵药，这小哑巴和我们住一块儿。” 赵冽轻飘飘地看他一眼，“他没告诉过你们，他的名字叫小晨吗?” “这……”杂役弟子们忽然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 赵冽懒得理他们了，就道：“他除草的活儿都干完了，你们帮忙把他带回住处就好。” “是，师姐。”杂役弟子们纷纷上前把小晨扶了起来，将他扛走。 赵冽看着他们带着小晨慢慢走远。 林管事说东边的药圃拔完了草需要再浇一次水。杂草除完了，就剩下浇水。 赵冽掐诀运用法术引水，清凉的井水从井中涌出，流向药圃各处。 灵药园是个肥差，活计相对较少，这儿灵植众多，天地元气特别充裕，空气中浸润着清新的药香，在这里修炼大有好处。 赵冽留在药圃研究了很久的灵药，直至日落，她才返回住所。 一回屋，赵冽就联繫了碧霄真君。 半刻钟后，碧霄悄无声息地进了赵冽的院子。 “大人是要补充灵气吗?”碧霄真君恭顺道。 “是，但这是次要原因。”赵冽沉吟片刻，“你把我记在你名下，让我成为丹峰的亲传弟子。” “大人!”碧霄真君吃惊道，“碧霄万万不敢做大人的师尊!” “做个样子而已，不行拜师礼，对外就说为了低调不举办拜师礼。”赵冽道，“我在玄宗身份高些也好方便行事，我这外门弟子的身份有很多事办着麻烦，还是用亲传弟子的身份办事方便。” 第87页 “既然大人有自己的考虑，那碧霄遵命。”碧霄真君低眉顺眼道，“明日，碧霄会告诉各峰峰主和宗主长老收徒之事。” 反正拜师的是玄宗新晋弟子赵黎，不是她赵冽。赵冽不觉得有什么抹不开面子，只要能达成目的，一切都是小事，师徒之名也只是虚名。 “我想从这里搬走，挑一个僻静点的洞府居住。”赵冽吩咐道。 “是，碧霄这就去安排。”碧霄真君很有眼色地问道，“大人是否需要杂役弟子服侍?需要碧霄看着安排几个人吗?” “不必，灵药园里有个小哑巴，名叫小晨，就他了。”赵冽道。 碧霄真君取出五六枚玉简道：“这是大人上次嘱咐碧霄收集的丹道典籍，丹峰众多长老的毕生所学和丹道经验，碧霄都完完整整地拓印在玉简里了。” “办得不错。”赵冽拿过玉简装进蓝玉戒指中。 她要找个时间尝试炼丹，为了做准备她看完了蜃珠藏书阁里所有的关于丹道的书籍。 “请大人抽取灵气。”碧霄真君伸出手腕。 赵冽正要搭上她的腕脉，院落的禁制忽然有了异样的动静。 她与碧霄对视一眼。 “不用迴避，大大方方的。”赵冽表情平静。 “是，大人。”碧霄神色如常地收回手。 身为细作，碧霄真君很会伪装，如果她不会伪装，她也不会安然无恙地潜伏这么多年了。 赵冽打开禁制，陈奕眼神焦急地快步走来。 他一眼看到了碧霄真君，顿了顿，行礼道：“见过真君。” “这时来找我徒儿是为了何事?”碧霄真君语气熟稔道。 “徒儿?”陈奕一愣，随即看向赵冽，恍然道，“真君收赵师妹为徒了吗?恭喜师妹位列亲传弟子之列。”他紧接着道，“师兄未来得及给你准备贺礼……我这次来找你依旧为了……那件事。” 赵冽疑惑道：“师兄是说……” “我成师叔的阴煞咒和心魔再次同步发作了，”陈奕道，“师妹能否跟我一起去劝解师叔?” “成忆长老这是怎么回事?”碧霄真君担忧道，“他的发作间隔为什么变短了?按照以往规律，应该是下个月才……” 碧霄真君是知情人之一，她之前还为成忆炼丹诊治。 赵冽眼神一闪。 成忆的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甚至严重到无法控制，心魔加深，阴煞咒也在加深，这两者互相激发，让成忆的状况更加岌岌可危。 “事不宜迟，师兄快带我去吧。”赵冽关切道。 陈奕道：“请碧霄真君一同前往，成师叔失控时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需要您医治，弟子刚刚正要去找您。” 碧霄真君微笑道：“好。” 第44章 心疼他 守身如玉 这次去往成忆的疗伤地, 赵冽没有乘坐陈奕的飞剑，而是被碧霄真君带着。 碧霄真君祭出一青莲座，青莲座捲起赵冽和陈奕化作流光飞向那处无名山峰。 “陈师兄, 成忆长老的阴煞咒没有治癒的希望吗?”赵冽在青莲座上忧虑地问，“他发作的样子真的太痛苦了。” “这是从胎里带来的旧疾，无解。”陈奕嘆息道，“有几种罕见的宝物和灵药能舒缓发作时的痛苦, 可是治标不治本。” “是什么宝物和灵药?哪怕能让长老的痛苦减轻一些也是好的。”赵冽好奇道, “玄宗乃修真界第一宗, 也寻不来那些宝物吗?” 碧霄真君接口道：“仅有寥寥数种灵药能对长老的病情有所助益, 比如龙血。龙血本身便是最珍贵的灵药，对修士来说是大补之物, 然而龙族早已绝迹，修真界只剩下一些含有稀薄龙族血脉的妖兽。成忆长老的病，至少需要和龙血同层次的宝物或灵药才能缓解。” “龙血?”赵冽马上想到她曾在敖启身上取过血, 那时她就是为了成忆。 “真君说得对。”陈奕道, “师妹已是局内人，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你安抚成师叔的心魔, 这些事你知道就好，切勿外传。” “师兄放心, 我知晓轻重。”赵冽保证道。 敖启冷笑，“自我之后，修真界再无纯血龙族, 存活的都是混了龙族血脉的杂种。” 赵冽在书里看到过，龙族在上古时期大批陨落，天地飞升通道断绝后，真龙再也没有现世。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赵冽问他。 “我无父无母, 破壳而出时就在寒涧，修炼成长全凭血脉记忆传承和自己摸索，我活着的时候，从未见过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纯血龙族。”敖启道，“你山海图里封印的蜃龙凶灵也是龙，但和我不是同一支的，我这支才是正统。” “这么说，成忆的阴煞咒真的难以缓解了。”赵冽道。 敖启道：“如果我肉身尚在，用我的血可以短暂压制阴煞咒。可是成忆修为越高，阴煞咒越强，他现在已至化神，要想彻底压制他的阴煞咒，必须要用比我修为高的龙的精血……但是你我都懂，在此界连渡劫都渡不了，修士最高修为便是化神，玄宗就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一头渡劫期的龙取血。” 第88页 “我认为还是有办法破解阴煞咒的，”赵冽仔细思索道，“阴煞咒是成忆在娘胎里时魔气入体形成的，也就是说阴煞咒的本质其实是一团顽固的魔气，魔气与成忆体内灵气相冲，且成忆无法掌控这团魔气，导致它时不时暴动。若成忆为魔，便能掌控魔气，阴煞咒迎刃而解。” 敖启嘴角扭曲，“是，这是一个办法，可玄宗怎么可能放任成忆堕魔?” “他们不会放任。”赵冽道，“我能想到这个方法，难道玄宗就想不到吗?他们想到了，不过他们宁愿成忆在阴煞咒发作的时候生不如死，也不愿让他堕魔。” “成忆堕魔，也可能会生不如死。”敖启道，“他与魔势不两立，让他堕魔，实在是……” “反正都是生不如死，他堕魔摆脱病痛也挺好。”赵冽漫不经心道，“你说是吗?” “好像……有点道理。”敖启昧着良心道。 换成敖启，他情愿忍受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也不愿折弯嵴梁骨违背底线苟且偷生。 但是跟赵冽这种女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她自己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青莲座很快飞至成忆的疗伤地。 仍然是荒僻的山峰和幽深的洞穴。 陈奕带赵冽和碧霄真君进入，赵冽激发防御法器抵挡阴煞之气，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处洞穴里的寒意比上次更加深重。 走到尽头，冰蓝色的牢笼在洞穴深处，赵冽在牢笼上附着的冰蓝色阴煞气中看到了一缕隐晦的黑意，那是外显的魔气，成忆的阴煞咒和心魔居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秦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转身道：“来了。” 他眉头紧锁，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色。 之前宗主楚璧、剑尊云渊都守在洞穴内，而这次仅有秦瀚一人。 赵冽略一思索便搞明白了原委，碧霄说了楚璧正在突破的关键时刻，上次成忆发作惊动了楚璧，她短暂出关后一定又回去闭关了。至于云渊……成忆将云渊视为情敌，他在那儿会刺激到成忆，所以他暂时避让了。 赵冽看见成忆在牢笼角落坐着，他没有晕倒。 可他白色的衣衫都被染上了血色，他就那样眼神漠然地盘膝坐在地上，左手握剑鞘，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血液顺着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落到地上便盛开血红的冰花，还有更多的血凝结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的?”敖启喃喃。 “谁知道呢。”赵冽不动声色地道，“总不可能是秦瀚伤的，应该是他自己弄的。” “师弟，你要见的人来了。”秦瀚嘴唇微动。 成忆漠然的眼神融化了些许，他缓慢转头，期盼地望向洞口。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寻找已久的身影，这令他欣喜万分，表情一下子放松了。 “师姐，你来陪我了。”他的笑容中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 赵冽正要靠近，成忆却忙不迭地摇头道：“不要离我太近，我身边寒气太重了。” 秦瀚传音道：“这次的发作时间可能会持续得比较长，你稳住他，不要让他发狂。还是像上次一样，跟他多说说话，稳定他的情绪，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来，不要刺激到他。” 赵冽微微点头。 “师弟，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她担心道。 “我忘了……”成忆怔怔地举起依然在渗血的手，凑到眼前直愣愣地看着，“我忘了我是怎么受伤的了……” 他梦呓般恍惚道：“我为什么会受伤?” 成忆看了一会儿受伤的手，忽然低头舔舐手心凝结的血液，有血蹭到了他嘴角和脸颊上，为他苍白的肌肤染上靡丽的色彩。 “我想起来了。”他抬起头，舔了下嘴角残留的血迹，认真道，“我太痛了……痛到想砍掉自己的手臂……不过我没成功，师兄不让我砍。” 敖启听着听着感到毛骨悚然。 “他脑子有病吧?”他不可置信道，“他都成这样了?!” “你见哪个心魔发作的人脑子是没病的?”赵冽道，“就是成忆好像病得更严重点。” 秦瀚向赵冽使了个眼色，赵冽立刻语气缓和道：“答应师姐，以后不要随便伤害自己了，好吗?” “好。”成忆答应得十分痛快。 他答应赵冽的任何要求都很痛快，几乎不带犹豫的。 然后成忆骤然转头看向秦瀚和碧霄真君、陈奕。 “你们出去!”他强势道，“我不想你们在这里，你们出去!” “师弟，至少让碧霄给你治疗一下。”秦瀚还要再劝，成忆眼神霎时间变得兇狠了。 “别以为我没有看到，你悄悄给师姐传音了，还给她递眼色，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听?”成忆咬牙道，“你不让我听，那么我和师姐的谈话你也别想听!” 他扫了一眼碧霄真君和陈奕，“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滚开!” 秦瀚神情愈加深沉。 见他没动作，成忆周身阴煞之气大涨，苍白的脸上魔纹越来越明显。 第89页 “秦瀚长老……你出去吧。”赵冽小声道，“不能再刺激他了，我不会有事的。” 秦瀚深深地看着赵冽，塞给她一枚玉牌，传音：“我先退出去一段距离，如有危险你就捏碎它，我会赶来，我上次送你的防御法器可以抵挡成忆一击。” “是。”赵冽道。 碧霄真君低声道：“注意安全。” “师妹小心。”陈奕也道。 三人离开洞穴。 成忆定定地盯着赵冽看了片刻，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低低的，很是克制。 “为什么要笑?”赵冽疑惑地问。 “师兄没骗我，师姐也没骗我。”成忆笑着道，“我请求师姐陪在我身边，但我以为师姐又会敷衍我，不来赴约……可现在师姐赴约了。我刚刚举剑自残的时候，师兄劝下了我，他说师姐看到我这样会心疼，他说师姐一会儿就来看我……我就停下了。” 他眼角微红，语调软弱，“我不想让师姐伤心难过……但是我……但是我真的想让师姐心疼心疼我。” 成忆眼神无端有点诡异。 “我要是真的砍下了自己的手臂，师姐就会心疼我了吗?”他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可是你这么狠心，我对你哭，你也不心软，我小时候一哭你就心软……只有哭泣和眼泪不足以让你心软吗?那么砍下我的手臂可以吗?你会心软吗?” 赵冽差点绷不住表情。 她忽而觉得有点可笑。 小孩子总会做出各种各样过分的事来博取大人的关注，成忆是个小孩子，她是个大人，成忆为了博取她的关注不惜伤害自己。 “你如果这么做，我不会心软。”赵冽出声道，“你都不爱惜自己了，为什么要让别人爱惜你?砍掉手臂就变丑了，我不喜欢残缺。”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成忆保证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让它残缺变丑。” 好好保护身体，不让它残缺变丑? 敖启无语凝噎。 这话听着咋那么像成忆为赵冽守身如玉呢? 第45章 幻妖花 他最最渴望的事 赵冽慢慢行至成忆身边。 “师姐?”成忆茫然道。 “不必担忧, 这阴煞之气伤不到我。”赵冽与成忆并排靠着岩壁坐着，但是他们中间隔了一道冰蓝色的栏杆。 成忆在牢笼之内，她在牢笼之外。 这洞穴有些神异之处, 无数层结界禁制将这里包围了起来，阵法屏障牢牢护卫着山峰，囚困成忆的牢笼是由特殊的材质制成的，上面还刻画着淡金色的符文。 赵冽触摸了下牢笼, 凝结在上面的冰蓝色阴煞之气簌簌剥落, 露出黑色的铁质栏杆, 她细细感知了片刻, 发觉这牢笼的材质有点像伏魔锁。 她在镇魔狱时，是伏魔锁锁住了她的魔气, 压制住了她的实力。 “这是仿制品。”赵冽眸色一沉，“关着成忆的牢笼是伏魔锁的仿制品，牢笼上刻画的某些符文和伏魔锁的符文是相通的, 同样有压制魔气的作用。” “但是它的效果远远不如伏魔锁。”敖启也看出了些门道。 上次来这儿有秦瀚、云渊和楚璧盯着, 赵冽没空观察这方牢笼，这次近距离接触, 赵冽才发现了牢笼的玄妙之处。 她尝试把神识透入牢笼之内，但是她失败了。赵冽又尝试把神识延伸到洞穴之外, 同样失败。 看来这座牢笼和洞穴内的禁制有隔绝神识、压制神识的功效。 赵冽表情微妙。 这不就说明秦瀚的神识也进不来吗?他退到了洞穴外，神识又没办法延伸进来，洞穴内发生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赵冽能凭藉强大的神魂和庞大的神识察觉到有谁在背后注视着她, 也能察觉到有谁在用神识窥视着她。 她感觉到秦瀚没有用神识笼罩这里，这让她放下了心。 “师弟。”赵冽穿过牢笼栏杆的间隙将手递了进去。 成忆呆呆地看着她白皙修长的手，一时间没有动作。 他抬眸看了一眼赵冽，再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 似乎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搁在赵冽的掌心里。 他把手放上去前在干净的衣摆上蹭掉了手心的血迹，好像是怕血液沾到赵冽身上。 “不凉吗，师姐?”他眼中雾气蒙蒙的。 “不凉。”赵冽微笑。 她挨着栏杆，低缓道：“师姐其实也不想让秦师兄听我们谈话。” “真的吗?”成忆迷惑地问。 “他管我管得严，我不想事事都被他管着。况且有些话我想单独和师弟说，不想被他听见。”赵冽哄诱道，“你的阴煞咒还疼吗?” “不疼……师姐陪我，我就好多了。”成忆反手扣住赵冽的手，手指挤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握。 他低喃：“师姐的手好暖。” 成忆的体温太低了，他唿吸的时候会吐出白色的雾气，头髮和眉毛上凝结的冰霜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像是一碰就碎的人偶。 他身上的阴煞之气争先恐后地往赵冽身体里钻，可是阴煞之气一入体，魔剑的剑意便迎了上去，将阴煞之气完全绞碎，赵冽没受到半点影响。 第90页 成忆与赵冽挨得近了些，他将头斜靠在栏杆上，看上去就像枕着赵冽的肩膀似的。 赵冽轻柔地拂掉他头上的冰霜，在他耳边问：“你没看出我有哪里不同吗?” “看出来了。”成忆声音含煳地道，“师姐修为变低了，外貌年龄变小了，对待师兄的态度奇奇怪怪的……你刚刚为什么叫师兄‘秦瀚长老’?为什么不叫他师兄了?和你一起来这儿的元婴期女修和筑基期的小子又是谁?” 赵冽轻笑出声。 “还有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为何自称‘本宫’?”他道，“我知道师姐曾经是公主，可那时你已不是公主了啊。” 敖启则心里一惊，原来成忆不是对赵冽的异常之处毫无所觉，他察觉到了这些异常，只是没有说出来，也没有表现出困惑的样子。 他敏锐也混沌，清醒也迷茫，他处于半梦半醒神智不清的状态。在某些时刻，他分辨不清现实，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他感受到了不对劲，却拒绝去深究。 成忆像是在放任自己，放任自己沉沦在这样的恍惚游离状态里。 “看到我这样，你不疑惑吗?”赵冽道，“你不想询问我缘由吗?” “不想。”成忆道，“只要师姐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想去想。” “嗯?”赵冽讶异地挑起眉，笑道，“你就没怀疑过我不是你师姐吗?” “师姐在开什么玩笑?”成忆收紧手指，让他们的手掌贴得更紧密了，“师姐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认得出来，你就是我师姐。”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不愿放手。他贪恋赵冽身体的温度，不想放开她的手，想与她挨得更近。 敖启疑神疑鬼道：“他是不是认出你的真身了?他就是认出来了吧?他知道‘赵黎’是你假扮的!” “难说。”赵冽不急不缓道。 也许在成忆潜意识里，他隐约意识到了赵冽的存在，认出了她藏在躯壳下的神魂。 人在神智混沌时往往会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时候的直觉往往是准确的，等人恢復了清醒，这种直觉就消失了。 “他阴煞咒消退后会不会记得和你说过的话?”敖启道，“你跟他说的话太多了，暴露的也太多了，万一他清醒过来叫破了你的身份，那你处境就危险了。” 赵冽平稳道：“放心，他不会记得和我说过什么。” 成忆紧闭双眸，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没有血色，他忍耐痛苦，偶尔忍不住了便发出破碎的喘息声，还不时咳几口血。 赵冽从戒指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存放的是深紫色的膏体，它被做成了蜡烛的形状，顶端有一根深色的燃芯。 “缠心幻妖花?”敖启道。 赵冽回答：“没错，慕何生提取了花粉，把它做成了蜡烛，只需燃放，花毒就会通过唿吸和外露的肌肤进入到躯体内，效果比单独的花株强了不止一倍，发作更迅速。” 她对着幻妖花蜡烛轻吹了一口气，蜡烛的芯倏然亮起，幽紫的火焰宛如鬼火。 缠心幻妖花本是有香味的，不过慕何生将它做成了蜡烛之后用另外几种灵药中和了它的香味，无色无味的花毒让人更难防备。 蜡烛燃烧着，成忆的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眉心凝聚着一丝紫意，看着有些邪异，过了片刻，他眉间的紫意悄然隐没。 赵冽见他身上的花毒已发作，便掐灭了蜡烛。 只有一次是不够的，这幻妖花毒必须多次吸入方能产生足够的效果。 敖启道：“就这样?” “幻妖花的作用是加重心魔，使人落入魔障幻境。”赵冽道，“我身具一物，也有使人深陷幻境的效用，两者相加效果更好。” “你是说蜃珠?”敖启若有所思。 赵冽掌心闪过琉璃色的光彩，蜃珠现身。 她催动蜃珠散发出绮丽的云雾，飘渺的云雾通过成忆的口鼻侵入他的体内。 成忆皱着的眉头突然一松，好似阴煞咒的痛苦减轻了些许。 “他入梦了?”敖启道，“他会做什么梦?” “成忆对我是不设防的，如果他对我的感情够深，我或许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他的识海，”赵冽低头望着成忆苍白的脸，“我要试一试入他的梦，控制他的梦。” 成忆对赵冽有着很深的感情，敖启无需思考便可以得出这个结论。 依照成忆目前这个状态，敖启怀疑赵冽进他的识海就像进自家后花园一样容易。 赵冽的额头抵住成忆的额头，她微微闭眼，神识透过眉心顺利地进入了成忆的识海。 而成忆没做任何反抗，他顺从地接受了赵冽的神识。 成忆的识海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寒冷的冰原。 赵冽站在冰原上望向远处，然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积雪向前行走。 她行走时，来自蜃珠的绮丽云雾缓缓溢满了成忆的识海，覆盖了这片冰原。 幻境成型，冰原像滴入水中的墨水那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大红色绸缎铺满的大殿。 大殿中央挂着一个庞大无比的“囍”，这“囍”字明明白白地揭示了成忆所梦的内容。 第91页 按理来说，蜃珠幻境显化的应该是成忆最渴望实现的事和最害怕成真的事。 这么说，成忆最渴望的事是……和赵冽成亲?! 敖启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要不是这是幻境，他都要用剑气把那个碍眼无比的“囍”给划成两半了。 “这小子想得还挺美。”敖启嘲讽。 赵冽饶有兴致地在大殿内转了一圈，摆弄摆弄绸缎塞嘴里几颗喜糖。 她转悠的时候，成忆缓步踏入殿内。 成忆眼里闪着光，笑道：“师姐，我找你好半天了，我就猜到你会在大殿!” 他红着脸凑过来问：“明日我们就要大婚了……师姐喜欢大殿的布置吗?” 赵冽身处幻境，是幻境的一部分，她的言行会决定幻境的发展。 她环视四周，挑剔道：“不喜欢，红得晃眼睛。” 敖启：……草，无情。 第46章 大婚宴 穿嫁衣给你看 成忆听到赵冽的话面上没有丝毫不快, 他牵住赵冽的手柔声道：“师姐不要再闹了，大婚的红色只这一次，今后你想用什么颜色就用什么颜色。” 赵冽瞟了一眼他与她紧握的手,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忆见状笑道：“师姐穿什么颜色都好看，红色也好看，嫁衣已经制出来了，师姐可要去看看?”他眼中藏着说不尽的温情, “那件嫁衣的样式, 是我亲手所绘。” 赵冽想了想, 轻笑着顺着成忆的话道：“好, 那就去看看吧。” 成忆的手掌包覆着赵冽的手，带她去早已布置好的洞府。 洞府牌匾上也挂上红色的绸缎, 内部摆设尽显雅致奢华，桌上摆的照明工具是东海夜明珠，紫金香炉里焚烧的香料香味悠长, 帐幔轻纱重重叠叠, 朦胧唯美。榻上的被褥也都是红色，为屋内的气氛添上一抹暧昧。 那件大红色的嫁衣就放置在衣架上。 嫁衣衣摆极长, 金丝勾边，凤凰刺绣灵动大气, 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嫁衣上飞出来。赵冽指尖触摸了一下，绸缎如水般滑落，缎子上闪烁着细细碎碎的光点, 一看就并非凡品。 “师姐喜欢吗?”成忆手心里出汗了，似乎很紧张赵冽的回答。 面对这样踩在她审美点的嫁衣，赵冽很难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更喜欢龙形刺绣。 不过嫁衣嘛，哪有新娘子的嫁衣上是绣着龙的?凡人界和修真界风俗不同, 在嫁娶之事上倒有些共通之处，女子嫁衣更多的是绣凤凰和鸳鸯，男子绣龙。 “我很喜欢。”赵冽看着嫁衣展颜一笑。 成忆骤然松了一口气，他黏黏煳煳地挨着赵冽道：“我就知道师姐会喜欢。” 但是赵冽之所以会说喜欢，是因为嫁衣很美丽，她喜爱美丽的事物，并非是因为成忆的心意。 “嫁衣这种东西只能穿一次太可惜了。”赵冽抚摸着绸缎道。 “如果师姐愿意，师姐可以日日都穿。”成忆动作轻柔地环住赵冽的肩膀，让她靠在他怀里，他低头亲吻赵冽的耳垂。 这姿态看似强势，他的声音却像是在撒娇，“我喜欢看师姐穿嫁衣的样子。” 成忆的手掌比赵冽的手掌大，他身材也比赵冽高上许多，只是他经常用软乎乎的语气跟赵冽说话，有意无意地讨好她，做她的小尾巴，所以赵冽从未觉得成忆是个具有侵略性的男人。 此刻他紧抱着她，她立即意识到在这个幻境里，他们间的关系跟在现实中截然不同了。 成忆在幻境里的身份是赵冽的未婚夫，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变了，成忆更加主动，与她更加亲密，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身体上都很亲密。 赵冽能感觉到他的嘴唇啄吻她的耳垂时温热湿润的触感，能感觉到他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料传递到她肩膀的肌肤上。 成忆同样如此。 他能感觉到薄薄的布料下赵冽细腻的肌肤，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能用嘴唇碰到她小巧的耳垂……温玉软香，令人无比沉迷。 成忆感到赵冽的肩膀微微颤抖，她笑了。 “日日穿嫁衣，穿给你看?”赵冽覆上成忆停留在她肩头的手，将它扯开了。 她轻盈地转身，裙摆滑过优美的弧度，柔软的手在成忆胸膛上轻轻一推，成忆愣了愣，呆呆地被推倒了。 他正好倒在了身后的榻上。 赵冽手臂撑在成忆脸侧，在他耳边呵出一口气，“我要换上试试合不合身，你想看吗?” 她青丝垂下，垂到他脸上，弄得他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唔……”成忆羞窘地呜咽一声，差点忍不住捂住脸，他及时控制住了身体的冲动，执着地直视赵冽的眼眸道：“我、我想看……” “想看?”赵冽挑眉。 “师姐说过，我应该诚实一点，想要就是想要，不想要就是不想要。”成忆结结巴巴地表白道，“我想要了……” 他刚说出这句话，便意识到话里的歧义，于是急忙补救道：“我不是说我想要……我是说我想看!是想看!” 第92页 “哦。”赵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她撩起耳边垂落的头髮，直起身笑道：“那就让你看看好了。” 赵冽伸手一招，衣架上的大红嫁衣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飘到她手臂上挂着。 “我去换衣。”她翩然走进屏风后面。 成忆晕乎地从床上坐起，视线不自觉地移向那扇屏风。 屏风是半透明的，透过绘制着精美花鸟鱼虫的丝质屏障能隐约窥见朦胧浮动的人影，晃动的影子和美妙的轮廓若隐若现，妩媚又引人遐想。 他看了会儿屏风，像做错事的小孩子那般移开视线规规矩矩地盯着地面，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保持着这样规矩的坐姿坐了片刻，渐渐忍不住抬眸看了眼屏风，然后飞速垂下眼眸，再抬眸，再垂眸，如此循环…… 赵冽探出匀净白皙手臂把外衫扔到屏风上沿，接着是内衫……再然后是…… 成忆脸色越来越红，身体热得像整个人都要蒸发了一样。 待赵冽换好嫁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成忆迅速扭头，炽热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脸。 “师姐……”成忆迷醉地唤道。 “非常合身。”赵冽拔下头上的玉簪，长发倾泻而下，搭在肩头、身后。 她道：“只是头饰有些不配套。” 这样华丽的衣裳，当然要用同样华丽的饰物来相配。 成忆认为，这件不凡的嫁衣只有赵冽来穿才能显出它的韵味。 她露出好看的锁骨，红色为她的肌肤染上暖色，她艷丽但不轻浮。 他的师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我来为师姐梳妆，好吗?”成忆期盼道。 “你会吗?”赵冽讶异道。 “我学过。”成忆柔声道，“师姐，我做梦的时候梦见我为你梳妆画眉……现在梦成真了。” “是吗?”赵冽神情有点古怪。 可惜这里仍是梦境，成忆所梦的，不过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她转身坐到梳妆镜前，笑道：“那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手艺。” “好。”成忆走到赵冽身后，手指插入她发间。 梳妆镜前摆着花纹精美的漆器盒子，盒子里装满了各种首饰，有珠钗、有口脂、有胭脂…… 成忆取出玉梳，细细地为赵冽梳发。 刚开始他动作有些生疏，后面就越来越熟练了，他生怕用力过度扯痛了赵冽，力道非常轻柔。 髮髻慢慢盘好，成忆从首饰盒里拿出金色镶嵌红宝石的凤凰簪，认真地将它插在赵冽髮髻间。 他復又挑选了一对儿和簪子配套的耳坠为赵冽戴上。 等各种首饰佩戴完毕，成忆定定地看着镜中的美人，半晌没眨眼睛。 衣裙和首饰仅是衬托之物，再美丽的嫁衣和饰物都不如赵冽本人美丽。 “还差了点什么?”成忆自言自语。 赵冽提醒道：“口脂。” “是了。”成忆笑了起来。 他拿出朱红色的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红色的膏体。 成忆用食指蘸了一点口脂，小心翼翼地为赵冽涂抹。 指尖按压着娇嫩的双唇，暧昧的气氛在房间内瀰漫。 “师姐，”成忆喃喃道，“师姐……” “叫我干什么?”赵冽稍微侧了下头，她发间的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没什么，”成忆咬了下唇，“我就是想喊一喊……” 赵冽噗嗤笑了。 “你真是……”她摇了摇头，眼里有了笑意。 成忆紧紧地环抱住赵冽，额头枕在她肩膀上。 “师姐不会离开我的，是吗?”他颤抖着问。 不知为何，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深处涌现出了一股深切的恐惧，这让他倍感无措，好像他的这种恐惧会成真似的。 赵冽淡淡地拍了拍成忆的后背，“师弟，世上没有谁可以陪谁一辈子，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父母尚且不能永远陪伴着子女，伴侣当然也不会相伴到永远，我通常情况下不会轻易对未来作出许诺……除非我在说谎。” 成忆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他抱得更紧了。 “师姐在开玩笑对不对?”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加深了。 “如果这是在外面，我会继续骗你，不过这是幻境，反正你清醒了也不知道，我就不继续骗你了。”赵冽含笑道，“师弟，师姐如今在对你说实话，你信不信，这是你的事。” 赵冽身上有清淡的香味，成忆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生怕她会消失不见。 “明日就是大婚了……”成忆祈求道，“师姐多陪我一会儿吧。” “好。”赵冽格外宽容地应允了。 ……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大婚的日子到了。 被红色绸缎铺满的大殿，悬挂在大殿正中央的“囍”异常显眼。 宾客往来，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分坐左右，观看这场盛大的婚宴。 成忆牵着赵冽的手踏入大殿，他紧张得浑身出汗。 第93页 “师姐紧张吗?”他僵硬地捏紧赵冽手，传音道。 “有什么好紧张的?”赵冽反问。 “天知道我等这天等了有多久。”成忆低声道，“同心契，永结同心，生死相依，等我们在证婚人的主持下结下契约，我们就是道侣了，师姐。” 而赵冽并无应答。 证婚人就在大殿中央。 当证婚人转过身来时，成忆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他最痛恨的人的脸。 ——阎朝! “恭喜，没想到我会是你们的主婚人。”阎朝似笑非笑道，“小冽玩心大，我还以为她不会安分嫁人呢。” 成忆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在他的潜意识里，阎朝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他又说不出来阎朝为什么不该出现。 在他眼中，阎朝是赵冽堕魔的罪魁祸首，哪怕是在幻境里，他对他的恨也没有丝毫减弱。他不想怨恨赵冽，于是就愈加痛恨阎朝。 在幻境内，他刻意遗忘了赵冽堕魔背叛正道的事实，这个幻境就是他最期待的样子，他期待和赵冽在一起，幻想堕魔之事从未发生。 阎朝的突然现身让成忆措手不及，他抗拒清醒，渴望沉沦。 成忆混乱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去看赵冽，却发现赵冽微微抬起了头，透过红色的盖头注视着阎朝。 哪怕成忆看不见赵冽的脸，也能微妙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她也很惊讶，她也没想到阎朝会出现在婚宴上。 这令成忆从错乱的思绪中找回了一点点真实感。 赵冽的惊讶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她很快反应过来，调整好情绪演了下去。 “拜见师尊。”赵冽行礼道。 阎朝亲切地扶起赵冽，温和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赵冽几乎没有犹豫，冷淡道：“不愿意。” “那为什么还穿着嫁衣和他走到这里?”阎朝微笑着问道。 “图好玩罢了。”赵冽思考片刻，“衣裳挺好看的，我想穿，师弟有点可爱，我想逗逗他。” 成忆表情凝固。 “师姐……”他软下语气，捨不得说重话，“不要闹了，师姐。” 就像赵冽说被红色绸缎铺满的大殿不好看时那样，他说师姐，不要闹了，赵冽也就没再闹。 然而这次赵冽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阎朝对赵冽伸出手，笑道：“小冽，为师的好徒儿，跟为师离开吧。” “去哪里?”赵冽问。 “天涯海角，随便哪里。”阎朝道，“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赵冽垂眸，仿佛是在认真考虑他的话。 巨大的恐惧在成忆心里炸开了。 他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赵冽会做出他最不想看到的选择。 他看到赵冽掀起红盖头，向阎朝走了一步，开口欲说什么。 不能让她说出口!绝对不能放她离开! 成忆瞬间捉住赵冽手腕，力气大得似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愿意对她说一句重话。 他只是红着眼圈道：“师姐……你又不要我了吗?” 成忆勐然扭头，心魔转瞬侵蚀了他全部的理智，他身体里溢出铺天盖地的魔气，瞳孔连同眼白都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杀掉他的话，你还会走吗?”他杀气四溢地盯着阎朝，说着磨牙吮血的话，“把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杀了，你眼里是不是就会只有我了?” 第47章 情之锁 舔狗的最高境界 “杀掉我?”阎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轻轻笑了起来。 “你有那个能力吗?”他笑问。 愤怒与屈辱将成忆淹没，他突然想到，阎朝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他究竟在何时何地听阎朝说了那句话? 这明明是他和师姐的大婚, 为何阎朝会跳出来搅局?为何周遭的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到底身处何地? 成忆执拗地紧紧握住赵冽的手腕，力道极重。他唿哧唿哧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头痛欲裂, 痛苦万分, 不自觉地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捂住额头。 冰冷的气流在他身体各处流窜, 引动了他内心的阴暗面。 无数破碎的场景在成忆眼前晃动, 记忆闪回，他一时觉得自己身在红绸铺满的大殿里, 一时觉得自己立在年幼时的家族宅邸内，一时觉得自己站在玄宗问心桥上……恍惚间抬头，他又发觉他来到了荒凉阴森的魔域平原。 他面前是阎朝。 阎朝从容不迫地浮立于虚空之上。 他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眼中也不存在任何情绪。他就那样静静地立在半空中, 平淡地垂眸注视着成忆，像是在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 也像是在看一个跳樑小丑。 阎朝是站着的，但成忆是跪着的。 成忆双膝深陷于地面, 髮簪断裂，头髮披散，衣衫破碎, 他双手撑着地，十指深深地抠进了泥土里。 阎朝仅仅是释放出了威压，便把成忆牢牢地压制住了，他连抬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更别说杀掉眼前的男人了。 第94页 成忆嘴角溢血，用尽力气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带师姐堕魔?你为什么……要带走她?” “嗯?”阎朝眼皮抬了抬，“你以为是我引她入魔道的?” “难道不是吗?”成忆愤恨道。 “你以为是我要带她走的?”阎朝饶有兴致地问。 “师姐在玄宗深受众弟子敬仰，怎会突然堕魔?定然是你逼迫她!”成忆咬牙。 阎朝勾起唇角，“我以为你是很了解小冽的。” “……你是什么意思?”成忆的十指在泥土里陷得更深。 “她不愿做的事，没人能逼迫她。她想做的事，没人能让她回头。”阎朝淡笑道，“我怎会逼迫她?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是她要跟他一同入魔，是她要和他一起走。 成忆再也承受不住，喷出了一口血，他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断断续续地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见她，我要听她解释!” “就算你见到她，你还是会听到一样的回答。”阎朝道，“执迷不悟。”他停顿一瞬，“罢了，看在小冽的份上，饶你一命。” 阎朝撤掉了威压。 成忆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他差点扑倒在地。 他喘息着支撑住地面，想让自己的样子显得不那么狼狈。 他艰难地抹掉脸上的血，抬头用充血的眼睛盯着阎朝，一字一顿道：“你不杀我，我日后定要杀你!” 听到成忆这样说，阎朝仍是微笑，“果然还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给你一句忠告，实力不足的时候最好少放狠话，把恨藏在心底，不然你会激起别人的杀意，毕竟别的魔不像我这样好说话。” “再者……”他瞥了他一眼，眼中似有嘲意，又似有悲悯，“杀我?你有那个能力吗?” 你有那个能力吗?你能杀掉他吗?你能让师姐回头吗? 这些疑问在成忆的脑海中迴荡，他像魔怔了般将这些问题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想给出一个完美的解答。 可是他没能找到答案。 他没能力杀掉阎朝，他活着的时候杀不了他，他死了之后，他更加没办法杀他了。他也没办法让师姐回头，就如阎朝所说的那样，谁都无法逼迫赵冽，谁都无法让她回头。 碎裂的记忆和虚无的幻境交织在一起。 成忆面容扭曲着，他睁开眼睛，再次看见了满目的红色。 他分不清那到底是鲜血的红色还是嫁衣的红色。 他动了动手指，模煳地想起，他此刻还抓着师姐的手腕。 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找回了一些神智，他一个踉跄，勉力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上前两步充满恐惧地抱着赵冽。 “你看看我啊，师姐。”成忆哭泣着收紧双臂，“为什么你身边总是有别人?我呢?我在你心里就没有位置了吗?我对你的心意，你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他感到赵冽轻抚他的后背，但是这样安慰的动作并没有让他心中的恐惧有所减轻。 “你对我的心意?”赵冽道，“你若真对我一心一意，怎会放我在镇魔狱关押五百年?” 成忆一震，缓缓松开赵冽，看着她的眼睛慌乱地解释：“不是的，师姐!我不想关着你，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赵冽冷漠地问，“若你对我的心意是真的，你怎会整整五百年都不去见我一面?” “我……”成忆心乱如麻，彻底失去了方寸，“我也想见师姐，可是我……” “哪有那么多‘可是’?”赵冽道，“我不问缘由，只看结果。” 成忆红着眼睛道：“师姐也伤到了我，我不怪师姐，师姐能不能原谅我?” 赵冽沉思片刻，忽而一笑，“可以。” “真的?”成忆欣喜道。 “之前我伤了你，你要求我道歉，要求我补偿你，你让我在你阴煞咒发作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我做到了。”赵冽的指尖触碰成忆苍白的脸颊，哄骗他，“现在换你了，我要你对我做出补偿，用实际行动弥补我。” “怎、怎么补偿?”成忆捉住赵冽的手，急切道，“师姐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不管师姐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做到。” “你不想师姐被关在那里，对不对?”赵冽蛊惑道，“你想见我，对不对?” “对!”成忆重重点头。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再次见到我吗?”赵冽循循善诱。 成忆唿吸急促，“我……知道。师姐离开镇魔狱，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赵冽神色惋惜，“可是玄宗的人不想让我离开，他们也不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不会的!”成忆脖颈和脸侧攀上魔纹，眼眸中的黑意逐渐加深，周身魔气愈发汹涌。 他以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语气说道：“谁都不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赵冽温柔地笑道：“很好……师弟，希望你能记住自己的承诺。” 她慢慢抽手，身体后退。 第95页 “师姐……”成忆慌张地想抓住她。 然而赵冽似一缕薄烟，轻盈地避开了他的手。 绮丽的云雾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遮蔽了整个大殿。 红色的绸缎消失了，装饰隆重的大殿消失了，观看婚宴的宾客消失了。 唯余下成忆和赵冽在云雾之中相对而立。 赵冽身侧出现了一个个人影。 她与阎朝并排站着，她身侧是云渊、慕何生、孟南飞以及魔域大名鼎鼎的几名魔君和数也数不清的魔兵魔将。 赵冽堕魔后，阎朝陪伴着她，云渊成了她的男宠，慕何生和孟南飞忠心耿耿地为她做事。 她去往魔域后身边跟的人越来越多，她登顶高峰，威名震慑天下。而成忆呢?他留在正道，留在玄宗，留在原地，没有追随赵冽。赵冽一直在向前，她把他扔下了。 她的人生是一条康庄大道，她在大道的前半段遇到了成忆，顺手捎了他一程，等她把成忆捎到了大道中间，她就把他抛下了，她和其他人一起走剩下的半段大道，徒留成忆在道路中央无助徘徊。 他习惯了有赵冽在身边，他想今后的日子有赵冽的陪伴。 于是他拼尽全力追赶，却发现不论他怎么追，都没有追上赵冽的希望。 正当成忆陷入绝望之际，赵冽忽然回头了。 她告诉他，只要她能离开镇魔狱，他们就能在一起了。 成忆简直欣喜若狂。 “来我这边吧，师弟。”赵冽淡淡笑道，“你下定决心，我们就能重新开始。” “好。”成忆忘记了思考。 他被一件事占据了心神——她愿意回头了! 只要她愿意回头看看他，他就能为她做任何事。 成忆一步一步向前，拉住赵冽的手。 他起誓道：“我会把师姐从镇魔狱中救出来……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事物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凡是阻碍我的，我会将它们一一清扫。” “我相信你能做到，”赵冽低语，“师弟。” …… 幻境消失了，蜃珠的云雾收敛了。 赵冽从成忆的识海中退出，垂眸看着她与他十指相扣的手。 洞穴内凝聚的阴煞之气消散了很多，成忆眉毛头髮上的冰霜以缓慢的速度消融，他眉心闪过一丝紫黑色的魔气，接着很快隐没。 “成功了?”敖启问。 “差不多。”赵冽沉吟，“但是他在幻境里面的状态和现实里面的状态可能有所区别，具体的还要等他醒过来再观察。” “他身上的魔气不是很重。”敖启皱眉。 “灵气完全转化成魔气需要时间。”赵冽道，“他身上的魔气是一枚种子，等待壮大。正好，魔气弱一些也能避免秦瀚察觉到，秦瀚会以为成忆身上的魔气是心魔发作导致的。” 赵冽抚平成忆在睡梦中微皱的眉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让师姐失望。” 敖启心中升起微妙的怜悯。 成忆修为化神，在玄宗身居高位，最后还是为情所困，被赵冽这女魔头耍得团团转。 第48章 扎鞦韆 魔主大人真有童趣啊 成忆的手指扣得实在太紧, 赵冽动了两下没能把手抽出来，便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指头。成忆在梦中感觉到了什么，若有若无地发出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把手收得更紧，一刻也不想与赵冽分开。 赵冽无奈地嘆了口气。 这时洞穴入口传来动静，秦瀚进来了。 他扫视周围，目光停留在赵冽和成忆身上。 成忆身边的阴煞之气消散了许多, 阴煞咒发作结束了, 与秦瀚预估的时间没差多少。 “长老!”赵冽立刻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看着秦瀚。 她轻微晃动了一下被成忆紧紧扣住的手, 那只纤长的玉手被捏出了红痕, 瞧着很是可怜。 她尝试挣脱成忆的束缚，却挣脱不出。 秦瀚抿了下唇, 走过去用柔和的灵气震开了成忆的手掌。 赵冽揉着红红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细声细语道：“弟子幸不辱命，成忆长老没有发狂失去理智, 也没再把自己弄伤。” “你做得不错, ”秦瀚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夸赞道, “怪不得碧霄想收你为徒。” “能被碧霄真君收徒是弟子的幸运。”赵冽道，“请秦长老快带成忆道君去治疗伤势吧, 他伤得真的好重，吐了好几回血。” 赵冽月白色的衣服上染了零星几点血迹，那几滴殷红的血液沾在她胸口的位置, 像点缀在衣服上的红梅花。 秦瀚将灵气探入成忆的身体，发现他体内的寒气近乎平息，可是魔气却变得……浓郁了。 是因为心魔加深了吗?阴煞咒发作次数增多，心魔也会跟着加深? 秦瀚眼底染上忧色。 他向外传音道：“已无碍了, 进来为成忆疗伤吧，碧霄。” 成忆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他的态度还算缓和，但他对待别人就不是那样了，秦瀚怕碧霄贸然进来会刺激到成忆，就自己先进去探探情况，看到成忆昏睡，秦瀚才敢让碧霄现身。 几息过后，碧霄真君出现在洞口，她匆匆进来，连句话都没顾得上说便取出玉瓶，倒出几枚芳香扑鼻的丹药让成忆服下，成忆脸色肉眼可见的正常了许多，没那么苍白了。 第96页 成忆发作时不愿服药，甚至多次自残，他昏迷了才肯好好吃药疗伤。 碧霄施展疗伤法术为成忆化开药力，成忆气息平稳，睡得更沉。 待做完这些，碧霄真君方才扭头担忧地看着赵冽道：“还好你没事，你修为这么低，这儿阴煞之气又那样重，我真怕你有个好歹。” 碧霄语气自然，好像她真的是赵冽的师尊似的。 凡是藏身玄宗的细作，没有哪个是不会装的。 “弟子无事，有防御法器护体未曾受伤。”赵冽道，“只是成忆道君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忧。” “你用不着担心，有我和其他长老解决此事。”碧霄真君道，“成忆道君会没事的。” “你做得不错。”秦瀚侧身望着赵冽，“随碧霄回去吧。” 碧霄真君不放心道：“长老一个人可以吗?” “阴煞咒退了，成忆会恢復神智，我一人即可。”秦瀚道。 碧霄真君道：“若有事，请长老随时联络碧霄。” “好。”秦瀚点头，随口问了句，“你和这孩子的拜师礼打算何时行?” “我是没想着拜师礼要大办，我这徒儿一向勤学，不想抛头露面，我也不在乎这些虚礼，在玄宗师祖画像前敬茶上香、点上魂灯就算礼成了。”碧霄真君柔柔笑道。 “你看着安排就是。”秦瀚道，“回去后我让人把赵黎的名字记在册上。” “有劳长老了。”碧霄真君行礼。 天色深沉，繁星灿烂。 夜间已有了凉意，但是夜里的凉意比起洞内的凉意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冽和碧霄真君肩并肩走出洞穴。 “这几日碧霄会经常去为成忆道君看诊，大人可有什么吩咐?”碧霄真君传音。 “你注意观察成忆的情况，尤其要注意他的精神状态。”赵冽嘱咐道，“一发现不对劲直接通知我。” “精神状态?”碧霄真君犹豫道，“大人能否说得细些?成忆这段时间受心魔影响，精神状态一直不对劲。” “你看看他有没有性情大变就好，应当是很好分辨的。”赵冽道。 “遵命。”碧霄真君回道，“大人的新洞府，碧霄会为您布置妥当，大人稍等两三日便可从新晋弟子的小院移居到洞府里了，大人想要的人，碧霄到时会将他调到您身边。” “尽快。”赵冽淡淡道。 她必须把师尊的转世放到眼前才能放心。 敖启哼哼两声，“你对你的哑巴师尊真上心啊。” “他以前对我也挺上心，现在换我对他上心，有何不可?”赵冽坦然道。 敖启心里一动，“你跟他感情很好?” “应该是吧。”赵冽平静道。 “你杀他时是什么感觉?”敖启追问，“他锻造魔剑赠你，你拿着他赠你的剑捅进了他的胸口，当时你是什么感觉?” 他想知道，世上有没有什么事物能使她心痛? 敖启只记得，那日她执剑的手异常平稳，刺入的动作没有任何颤动。杀掉爱护她的师尊，她内心也毫无波动吗? “你问我这些?”赵冽语气依旧平淡，“我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没有全部恢復。” “你觉得你那时候会是什么感觉?”敖启不想放过这个问题，“伤心?无奈?释然?快意?” 赵冽思考了很久很久，不确定道：“应该是……希冀吧?” “希冀?”敖启好奇地重复这个词。 “我知道我师尊不会真的死，阎朝会转世，踏过轮迴路重返尘世。斩不断的轮迴，切不断的因果，我与他终究会再次遇见。”赵冽微微一笑，“你瞧，我与他果真于故地再遇了。” 朝阳沉下，晨光升起。 阎朝与小晨，这名字是巧合，也是天命的安排。 敖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阎朝与他的转世之身的名字竟有这样微妙的联繫。 阎朝在赵冽心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这地位是成忆和慕何生不可比拟的。她把其他男人当成工具，但不会把他当成工具。 “希望小晨争点气。”赵冽罕见地有点发愁，“不说要他修为通天，最起码得让他有点自保的能力吧?” …… 碧霄真君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隔天赵冽就住进了崭新的洞府。 洞府是新开闢的，环境幽静隐秘，洞府内各种家具摆件十分齐全，用不着添置什么新东西。 敖启挑三拣四：“这洞府勉强像个样子，不像你原来的小院，破得让人难以忍受……你在凡人界的皇宫比这儿好太多了。” 赵冽倒不在意洞府布置如何，这里仅是个休憩之所，不是长久居住的地方，所以她的要求大大降低。 洞府外是一圈篱笆，篱笆内移植了几棵稀罕的灵果树，也能在篱笆里栽种些草药灵花，果树下是石凳石桌，桌上还刻着棋盘的纹路，黑子白子就摆在旁边。 赵冽转了转，在石凳上坐下，捻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接着拿一枚白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第97页 碧霄真君说了，安排的杂役弟子稍后就到。 赵冽一边下棋一边无聊地等待。 大约过了两三炷香的时间，洞府外的禁制被叩响了。 赵冽执子的手轻微一顿，把棋子了扔回去，起身打开禁制。 小晨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紧张地踏进洞府内。 他一见赵冽便呆住了，停在原地忘了走路。 今早灵药园执事告诉小晨，有个新开了洞府的弟子需要一名有灵药培植经验的杂役弟子前去服侍，他被挑中了。 小晨惊诧万分，忙比划着名问执事是不是挑错了人，没想到执事肯定道挑的就是他。小晨摸不着头脑，却还是收拾收拾东西老实地离开了灵药园，前去洞府报到。 玄宗丹峰地方太大，小晨走岔了好几次路终于摸对了地方。 然而他没料到，挑他过去的居然是从前见过几面的“赵师姐”。 “又见面了。”赵冽笑道。 小晨反应过来，急忙放下身后的包裹恭恭敬敬地行礼。 “不必行礼。”赵冽道，“你以后就住这儿吧，侧面有间厢房，你先去把东西放下。” 小晨迷茫地按照赵冽的指令去侧面的厢房放了包裹。 很快，小晨出来了，他紧张地比划来比划去，好似有什么事要说。 赵冽抬了抬下巴，“你坐那。” 小晨看着赵冽，像提线木偶似的顺从地走到石凳那坐下了。 “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赵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杯子，用法术往里面注满水，“想说什么，用水写到桌子上。” 小晨表情放松了一些，他食指蘸了下水，一笔一画地写道：“师姐有什么要交代的，可以告诉我。” “没有什么要交代的。”赵冽单手撑着脸颊注视着他。 小晨羞怯得不敢与赵冽对视，便接着写：“院子里有什么要布置的?” “种点花?要好看的。”赵冽思索道，“院子很大，有些空旷，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布置，你有什么意见吗?” 小晨埋着头，慢慢写：“师姐喜欢鞦韆吗?我会扎鞦韆。” 鞦韆?扎鞦韆? 赵冽愣了愣。 她在蜃珠千重门里同样获得了许多日常生活的记忆，那些记忆琐碎，且无大用。 赵冽把那些记忆压在脑海深处，轻易不会想起。 可是刚刚小晨说他会扎鞦韆时，一段零零散散的小事忽然浮上赵冽的心头。 五百多年前，赵冽随阎朝拜入玄宗，她有了自己的洞府，在烦恼该怎么布置外面的院子。 “师尊帮我想想?”她道。 “为师会扎鞦韆。”阎朝指着院里高大的果树笑道，“给你扎个鞦韆玩儿，好不好?” “多大人了，要什么鞦韆?”敖启不屑道。 赵冽像是会耍鞦韆的人吗?她只会把人头当鞦韆耍。 但是他话音刚落，就听赵冽道：“我喜欢鞦韆，小晨帮我扎一个吧。” 敖启：“……” 他眼睁睁地小晨在石桌上写下秀秀气气的字迹：“没问题，师姐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魔主大人真有童趣啊。”敖启悻悻道。 第49章 嫉妒心 温养经脉的方法 小晨是个敏感的人, 他能分辨出别人身上的善意和恶意，在赵冽身上，他只感受到了善意。 但是小晨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内心充满困惑，因为他不明白赵冽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在他的人生中，他收到别人善意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有几次他以为自己收到了善意, 结果收到的却是裹着蜜糖的毒。 小晨身有残疾, 幼时被乞丐养大。他生了副好相貌, 便有心术不正的人盯上了他, 他们假意可怜他，给他饭吃, 实则在饭里下了药，幸而小晨足够幸运，这才没叫歹人得逞。 后来他在玄宗, 与他同吃同住的杂役弟子们很少与他真心相交, 他们嘻嘻哈哈地喊他“哑巴”，没人叫他的名字“小晨”。 在玄宗的日子能吃饱穿暖, 虽然干的活多一些，但最起码不用承受风吹雨淋忍飢挨饿之苦, 小晨心里对那些杂役弟子没什么怨恨，他大多数时间都在默默做自己的事。 赵冽对他这样友好，小晨不禁有点受宠若惊。 小晨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赵冽看重的。 他修为低, 资质差，是个哑巴，在灵药园做事没多久，那里有的是比他懂培植灵药干活麻利的杂役, 怎么赵冽偏偏挑中了他呢? 回想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赵冽闯进了厨房后厨，还问他叫什么名字。而在他们见面没多久，他就被调出了后厨，去了灵药园做事。 灵药园的活儿比厨房少许多，小晨不用噼柴择菜，每天只需按时照料一下灵药，日子比在后厨好过很多。 回忆到这里，小晨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厨房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执事突然把他调出厨房让他去灵药园工作了? 灵药园是个肥差，不少杂役弟子走关系挤破脑袋也要进去，结果这肥差落到了小晨头上。这次同样如此，小晨不明白，灵药园明明有那么多修为过得去经验也多的杂役，怎么偏偏就他被挑中了? 第98页 小晨不蠢，他从一系列的事件里品出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总觉得，他屡次被挑中不是踩了狗屎运也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他无权无势无依无靠，也不是关系户，他根本没有被人看重的资本。 “是单独架一个鞦韆好，还是在果树上直接扎一个?”赵冽指尖点着桌面问。 小晨微笑着在石桌上写：“在果树上吧，这样可以在院子里省下一小片地方，用来种些好看的灵植。” “好，你看着办就是了。”赵冽道。 小晨的字迹干净工整。 玄宗会教所有弟子识字，小晨起步晚，是到了宗门后才学的字。他聪明，学什么都快，人还勤奋，字练得非常好看。 院子里的果树还没有挂果，但是树上都是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小晨看着那树忽然愣神，眼前好像产生了幻觉。 他似乎看见身着白衣的赵冽抓着鞦韆绳，修长的双腿随意搭着，跟着鞦韆摇摆的节奏慢慢晃悠……满树的花都开了，浅色的花瓣随着风飘飘摇摇地落下，落到她肩上、衣服上、柔顺披散的青丝上…… 好熟悉的景象……他在哪里见过? “洞府里没有厨房，你会做饭吗?”赵冽问完顿了顿，笑道，“我差点忘了，你本就是后厨出来的，应当会做饭。” 小晨回过神，询问道：“师姐想开闢一个小厨房吗?” “没错。”赵冽道，“有了小厨房就不用了去饭堂了，我不耐烦去那里挤来挤去，蹭得满身油烟气。” “我可以为师姐准备饭食。”他垂着眼眸写，“那院子里要不要种点蔬果?” “好。”赵冽道，“我未筑基辟谷，平日里是要用些饭的。” 赵冽吃饭是为了做样子，她建小厨房完全是为了小晨。她不吃东西就能活，小晨可不行，他连练气一层都没有，未脱离凡躯，必须要吃饭才能维持生命。 有了小厨房，小晨就不必日日绕大远路去饭堂用饭了。 小晨大致了解了赵冽的想法，他默默点头，在心里列了一张物品清单。新洞府需要添置的东西很多，他私心里觉得赵冽可能不是个会打理凡务的人，因此他就多操了点心。 扎鞦韆的工具不全，小晨今日没法动工，就将此事放了放。 到了夜晚，他独自一人躺在厢房的榻上，迟迟无法入睡。 玄宗的杂役弟子通常都是睡大通铺的，只有正式弟子有独立的院子可以居住，这是小晨来到玄宗后第一次在如此宽敞的床榻上睡。 他心里藏着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赵冽的容颜不断在小晨脑海中浮现。 他在想，会不会有人在暗处帮助他?那个人把他挪出了后厨，给了他灵药园的肥差，然后让他去亲传弟子的洞府做事。 杂役弟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一步登天了，人人都知道丹峰碧霄真君收了个新弟子，抱紧她的大腿就能获得说不尽的好处。 直到现在，小晨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他怎么会这样好的运气?他一个连练气一层都不到的杂役，何德何能能获得抱紧亲传弟子大腿的机会? 有人在操纵着着一切吗? 小晨想着想着，鼻尖嗅到一股舒缓的香味，他精神瞬间放松了，没过几息便进入了梦乡。 厢房半透明的窗纸上映出一道人影。 “你怎么跟个半夜闯人闺房的採花贼似的?”敖启古怪道。 “等了半天都不睡，没办法，只有用药了。”赵冽无奈地收起手中的催眠香粉，推门而入。 小晨睡得沉沉的，赵冽坐在他床边为他诊脉。 他身体情况太糟糕，要想改变他的资质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找到可以提升天赋拓宽经脉的灵药，二是用灵气或魔气缓慢温养他的身体，疏通他的经脉。 提升天赋拓宽经脉的灵药世间难寻，赵冽一时半会找不到，所以她选了后者。 诊完脉，赵冽淡定地脱掉了小晨的外衣，只给他留了条裤子。 小晨身材很瘦，几乎没什么肉，肋骨的痕迹很清晰，锁骨细细的，他瘦到显得病弱。 赵冽扶着小晨的肩膀，让他的姿势从侧躺变成仰躺，她手放到他肩膀上的时候甚至觉得那里的骨骼有点硌手。他身上还有一些陈年旧疤，胸膛上有鞭打的痕迹，背上也有。他胳膊上有几处显眼的烫伤，瞧着有点吓人。 小晨肩膀上有一处经脉结节，赵冽手掌贴上去缓慢温养了片刻，又将手移到他手臂那里……胸口、腹部、背部，凡是经脉不通的地方，赵冽都仔细温养了一遍。 她控制着魔气在小晨体内游走，冰冷的魔气在她的操控下变得温和，慢慢滋养小晨的经络骨骼，为他疏通经脉堵塞郁结之处。 温养经脉并非一日之功，要每日坚持。 赵冽全神贯注，等她的魔气在小晨体内循环了一整个大周天方才停了下来。 她松开手，长出一口气，魔气消耗了不少。 小晨躺在榻上睡得舒舒服服，甚至还打起了鼾，温养经脉是件很令人享受的事，他睡很沉。 赵冽静静地看了小晨一会儿，拿起衣服为他穿好，抹掉她来过的痕迹，起身离开。 “这温养经脉还要再来几次?”敖启咂着嘴问。 第99页 “至少……一个月吧?”赵冽不确定地道，“小晨身上的经脉郁结之处都很好解决，就是他脑袋里面有个大肿块，要化掉那个肿块需要很长时间。” “那你每天晚上都要来他房间把他全身摸一遍?”敖启不委婉地问。 “是啊。”赵冽表情自然。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点丁点不好意思，仿佛敖启问的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敖启噎住了，“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我有什么办法?”赵冽反问，“我也不想这样，但现实是我没别的办法。 ” 小晨脸皮薄，赵冽才瞒着他去的，要是他清醒着，那情况就更尴尬了。 赵冽走到院子里，抬起头发现院子的果树居然一夜间开花了。 悠悠香气随着夜风飘散，赵冽深唿吸，神情放松些许。 “师姐喜欢我的礼物吗?” 成忆微笑着从树后走出。 他一袭白衣，长发用玉簪简单地束着，风撩动了他的衣摆…… 他眉心闪过一丝紫黑色的魔气，缓步走到赵冽面前。 “我知道师姐喜欢花，特意用法术让果树提前开花了。”成忆黑沉沉的眼眸里带着柔软的情绪，“师姐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赵冽面对突然来访的成忆毫不慌乱，并且眼神平静，“就是下次来找我记得提前说一声，师弟。” “对不起，我是想给师姐一个惊喜。”成忆轻轻笑道，“就像师姐给我惊喜那样。” 他们对话时没流露出任何异样，似乎他们的关系一如往昔，那些不堪的过往从未存在……这太怪异了。 敖启看着成忆微笑的样子浑身毛骨悚然。 “奇了怪了，笑得也挺正常的，怎么就是让人看了瘆得慌呢?” “秦瀚知道你来吗?”赵冽自顾自地转身坐到石凳上。 成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等她落座了，成忆便坐在她对面。 “放心，师兄不知道我来，”成忆道，“我也没告诉他师姐重回玄宗了。” 他笑得温柔缱绻，“这是我和师姐共同的秘密。” 赵冽神色柔和了一些，“如此便好。” “但是师姐，我有一事想问。”成忆慢慢把视线挪到厢房的门上，“哪里住的是谁?师姐在他房里半天没出来……” 他眉心间魔气的颜色转瞬加深了，语气却依旧轻柔，“师姐前几日刚说要和我在一起，结果转头就养了别的男人。” 第50章 宁心境 释放欲望 “我?”赵冽像是听到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一样唇角翘起, “我养了别的男人?” 这玩笑般的语气……师姐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成忆心中漫起涩意，与涩意一同蔓延的是深沉的杀意。 “把师姐身边的所有人都杀了，她眼里是不是就会只有我了?” 这个念头疯狂滋长, 他快要抑制不住自己了。 一直以来，他的愿望是见到师姐，让师姐回来。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他见到了师姐, 同时获得了再度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他本该知足了。 但是欲望是难以填满的沟壑, 是深埋地下的种子, 那沟壑深不见底，种子得到一点雨水的浇灌便渴求更多的滋润。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他想让师姐重视他，他想让她身边仅有他一人。 可是成忆知道，这不现实。 师姐从来不独属于某个人, 她有权决定谁可以留在她身边, 没有她的允许，他人休想在她身侧停留。 更何况, 杀掉师姐看重的人非但不会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反而会招来她的厌恶, 因为师姐不喜欢别人忤逆她，她喜欢听话的人。 “我开个玩笑，师姐可别当真。”成忆眉心的魔气淡了下去, 他克制杀意，嗓音温软，“我就是对房里那人的身份有点好奇。” 他尊重师姐，即便他很想杀人, 也没有做任何过界的举动，他甚至没有放出神识探查。 他不做师姐不喜欢的事。 “怎么，你不想让我身边出现别人?”赵冽道。 “的确不想……”成忆诚实地道，“许是我心胸狭隘吧。”他低声祈求，“师姐不要厌恶我，我绝不会对师姐的事指手画脚。” “心胸狭隘?”赵冽望着他，笑道，“也算是人之常情，我不会介怀。” 成忆放松了些许，心中烧灼的嫉妒之火减弱了。 师姐刚搬到这处新洞府，与她同住的有一男性杂役弟子，这是成忆来这儿前打探到的，他师姐是逗留在那名杂役弟子的房间里。 小小杂役，本不值得师姐上心，如今师姐在他房中停留那么长时间，可能是那杂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大概对师姐有什么用处…… 成忆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尽量往好的地方想。 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留在师姐身边。 慕何生有实力有心计，孟南飞是条指哪儿打哪儿的疯狗，魔域众魔君各有各的用处，他们听从赵冽调遣，在各自的道上颇有建树，这才有资格离她近一些。 第100页 除了云渊。 云渊留在赵冽身边不是凭藉实力，是凭藉美貌。 一想到云渊，成忆放松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你近日身体如何?”赵冽随口问，“阴煞之气遏制住了吗?” “阴煞咒暂时没有根除，但是阴煞之气自那日没有再发作。”成忆立刻道，“师姐不用挂心，我无碍。” 他为师姐关切的话语而倍感喜悦，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说话了。最开始他们关系亲密，后来他们互相对立，每次见面都是打斗——他单方面被打。 如今他们总算能像从前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说会儿话聊会儿天了。 这样平淡的幸福，他渴望已久。 成忆记得，他年少时阴煞咒发作，赵冽会伴在他身边。 阴煞咒发作结束，赵冽会摸着他的额头问：“还痛吗?” 被她温暖的手抚摸着，成忆的痛苦就减轻了不少，他如被顺毛的小猫那样乖巧地蜷缩成一团，小声道：“我不痛了，师姐不要担心我。” 这时赵冽会看他一眼，淡淡地责怪他：“嘴硬。” 微不足道的责怪是她对他的关心。 自她堕魔，成忆许久未收到这样的关心了。 他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赵冽的脸庞，想从这片刻的宁静中汲取温暖。他享受这样的温暖，享受这样的关心，享受她关切的目光和好听的嗓音，享受她双手的抚摸和贴近的肌肤的触感，以及她身上浅淡的香味。 “师姐近来如何呢?”成忆笑意盈盈地问道，“在玄宗还好吗?碧霄真君收师姐为徒，她对师姐怎么样?” “碧霄真君很好，她对我有用。”赵冽回答。 “等我把师姐从镇魔狱救出来，师姐就不必伪装了。”成忆道，“碧霄才元婴，怎配做师姐的师尊?” 成忆不知碧霄是细作，他估计以为赵冽拜她为师是权宜之计。 “说到镇魔狱……”赵冽语气微沉，看向成忆，“你可知怎样打开伏魔锁和镇魔狱?” “师姐放心，我定会帮你出来，我今夜瞒过秦师兄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成忆端正了脸色，“伏魔锁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绝世宝物，镇魔狱上则铭刻了传承久远玄妙莫测的符文阵法。” 他稍微停顿，接着道：“后者倒好破解，因为那些符文阵法乃是我成家传承之物，我当年为了困住师姐，便把它……交给了玄宗。” 见成忆面带懊悔，赵冽抬了下眼皮，“表达悔恨和歉意的话就不必再说了，直接说重点。” “……好。”成忆动了动嘴唇，“我亲手铭刻了那部分符文和阵法，所以我也能亲手破掉它们。符文阵法破掉，镇魔狱便会出现破绽，只要能让它出现破绽，就能顺势破掉其他阵法，助师姐脱困。” “那伏魔锁呢?”赵冽神色不见激动，依旧平静。 “伏魔锁有点棘手，它是锁，自然是有配钥匙的，但是那钥匙不止一把，而是有四把，这四把钥匙中的一把就在玄宗，另外三把分别交由其他一流宗派保留。”成忆沉声道，“玄宗的这把钥匙被藏在玄宗地下灵脉之内，其他宗派的，我不得而知。” 赵冽问：“那几个宗派都是哪几个?” “留州无月宗，阳州玉华洞天，衡州真陵书院。”成忆道，“这几个宗派都有化神修士坐镇，底蕴丰厚，人才济济。伏魔锁的秘密仅有各宗派的几位化神修士知晓，玄宗也不知道他们把钥匙放在了何地保管。” “这么说，要在同一时间取得四把钥匙有点难。”赵冽若有所思。 这消息被守得这样严，怪不得慕何生苦寻多年安插无数细作都没能探听到有用的情报。 袭击了一个宗派，其他宗派必然会迅速得知消息把伏魔锁的钥匙看管得更严，或者藏到更隐秘的地方。 “我知道了，这消息很有用。”赵冽抬眸看着成忆微微一笑。 成忆眼神一暗，道：“可……镇魔狱的符文阵法我有办法破，玄宗的钥匙我也能设法取得，其他三个宗派的钥匙我却没机会去取，伏魔锁的效力实在太可怕，如果不取，师姐实力无法恢復巅峰。” “这才到哪一步?我们有的是时间去筹划。”赵冽指尖轻敲桌面，“五百年都熬过了，不差这一会儿，我有的是耐心陪他们耗。” 她的指尖莹白如玉，成忆试探地把手伸过去，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指尖。 赵冽挑眉，没说话。 没说话，那就是默认了。成忆见赵冽没拒绝，就轻轻攥住了赵冽的手，呢喃：“对不起，害你在镇魔狱受苦……” 他红了眼眶，“师姐不想听我说这些，可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师姐。” “嗯。”赵冽简单地回应了他的致歉，“此事揭过。” “你不生我气吗?”成忆呆呆地问。 “我从没生过你的气。”赵冽陈述事实。 不安和患得患失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了，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缓慢了起来了，他获得了久违的宁静，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好好看着她。 第101页 “我生过你的气……”成忆轻声道，“不过我以后再也不会生你的气了，师姐。” 敖启旁观这一幕，不由想笑。 赵冽不生成忆的气，不是因为他在她心里太重要，而是她真的没把他的行为放心上。 若非时机不对，敖启简直想跳出来拍着成忆的肩膀道：“听我一劝，别和女魔头谈感情，除非你想满盘皆输。” 然而紧接着敖启又觉得，以成忆这小子的性格，他与赵冽对弈恐怕会输得心甘情愿，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输给赵冽。 “夜深了，你回去吧，离开太久秦瀚会发现你我的事。”赵冽道。 “师姐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成忆手指轻勾赵冽的手心，“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背着师兄偷情。” “是有一点像。”赵冽莞尔，“去吧，师弟，往后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好。”成忆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回他与师姐之间再也没有镇魔狱的阻隔了，他能触碰到她，真切地触碰到她。 “我走了，师姐。”他恋恋不捨道。 “小心些。”赵冽最后交代了一句，“注意魔气转化速度，不要暴露。” 成忆离开了，赵冽依然坐在石凳上。 她仰头望着夜风中飘散的花瓣，欣赏夜景。 “成忆的入魔程度很深了，几乎不需要再用幻妖花加深魔障。”敖启道。 “是，比我计划的要顺利一点。”赵冽道。 敖启道：“我看他神智清明了许多，没有要死要活要砍要杀的。” “他彻底入魔后，心魔已经根种于识海，无法拔除。”赵冽道，“成忆的心魔是由欲望而产生的，他释放了心魔，就是释放了欲望……因此他不再顾虑我的身份，不再顾虑我所做的事，一心满足自己的欲望。” 敖启懂了。 成忆的欲望就是赵冽，所以他入魔后愿为赵冽不顾一切。 “他不会突然清醒吧?”敖启忧心忡忡。 “既然担心他清醒，那就继续给他用缠心幻妖花，让他与心魔再也不分彼此。”赵冽道，“多么简单的道理，去做就是了。” 第51章 登徒子 夜闯房间者 次日一早, 小晨打着哈欠从榻上爬起来。 他头髮翘了一撮，里衣乱糟糟的，像没睡醒似的呆坐了许久。 昨天晚上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人在……摸他的身体。 小晨捂住脸，面颊发烫。 太羞耻了，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朦胧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他的肌肤上流连，他隐约感到那双手脱去了他的外衣, 动作轻柔得如同按摩一样。 小晨起身想换身衣服, 但是他一起身, 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身体松快, 好像除掉了什么沉重的包袱般浑身轻松，他伸懒腰时骨骼居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难道是睡得太舒服了?昨夜他确实睡得很沉。 小晨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半晌, 满心困惑地从包裹里拿了身干净衣服。 他抖开衣服正要换，低头不经意间看见里衣上面打的结，表情骤然僵住了。 小晨把衣服扔在床上, 揪着里衣的结眼神惊悚地看了又看。 他昨天晚上换贴身衣物的时候系的明明是单边的绳结……怎么一觉醒来身上系的就变成双边的蝴蝶结了? 小晨毛骨悚然, 难不成他昨天晚上做的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脱掉了他的衣服, 把他全身摸了个遍，最后还把他的衣服给穿上了? 他越想越害怕, 三下两下把衣服脱了，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还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后背, 没发现任何异样的痕迹。 小晨充满疑虑地穿回了衣服，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记岔了，他昨天系的就是双边绳结而不是单边的? 梦里的那双手很软，带着暖暖的温度, 肯定是女子的手。 小晨分不清昨夜的事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他直愣愣地盯着衣服上的绳结，脑子空白。 这处洞府只有他与赵师姐居住，洞府外有阵法禁制，旁人轻易进不了，若真有女子闯入他的房间，那只能是…… 小晨晕乎乎地穿衣洗漱离开厢房。 他一出房间就看到院子里的果树竟然都开花了，空气里瀰漫着清清淡淡的香味。 修士神奇的手段小晨早就见识过，他惊讶了片刻便恢復了正常，在灵药园做事时，他就见过管事施展法术催生灵植。 小晨提上食盒去饭堂为赵冽准备早膳。 洞府的小厨房没盖好，一日三餐还是要去丹峰饭堂去取的。小晨醒来得早，这样他把饭带回来时赵冽正好醒来，立刻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食。 当小晨提着食盒回来，赵冽果然醒了。 她未曾梳发，披着满头青丝坐在石凳上。她头髮很长，柔顺如绸缎，微风一吹，便有几缕髮丝随风而舞。 小晨捏紧了食盒手柄，为自己的联想而羞愧不已。 赵师姐心地善良待人友善，被碧霄真君收为亲传弟子，又有这般绝色的容姿，在丹峰极有名气，明里暗里关注她的男弟子不知凡几，她哪用得着对他这个小小杂役干那种事? 第102页 一定是他记错了，昨晚的事是梦境，里衣的绳结绝对是双边的而不是单边的。 小晨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笑容，将食盒放在赵冽面前。 “早。”赵冽语调慵懒。 小晨笑着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他拂去铺满石桌的花瓣，拿出食盒里的饭食一一摆在桌上。 早膳清淡些好，他备了些清粥小菜，拿了一笼包子。他不知道赵冽的口味偏好，也忘了问，就凭直觉选了点饭食。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很管用的，早膳很合赵冽胃口，她细嚼慢咽吃了不少。 小晨不由猜测，她在拜入玄宗前可能是出身于富贵之家，她一举一动都透着说不出的气质，连用饭的姿态也这样优雅。 用过早膳，赵冽看着院子里开花的果树道：“今天来扎鞦韆吧，一会儿就有人来送材料了，你记得给他们开禁制，他们会把小厨房也给建起来，你稍微看着点，我要在房里修炼。” 小晨收起碗筷，认真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赵冽交代完就回了洞府内的静室。 她在石台前盘膝坐下，从储物袋里取出零零散散的炼器材料和铭刻阵法的工具。 “你不是说要准备炼丹吗?”敖启冷不丁问，“为何突然又想炼器了?” “小晨口不能言，生活上有诸多不便，我要给他做个小物件让他与人交流轻松些，一会儿就好。”赵冽掐诀。 她丹田金光一闪，华丽绚烂的山海图飞舞而出，其上异兽栩栩如生，宛如活物。 自山海图重回到她手中，她还从没用过。 赵冽这次唤山海图出来不是要驱使异兽凶灵战斗，而是要让其中的一个凶灵辅助她炼器。 “凶兆火鸟，其名毕方。”赵冽念出召令。 通体赤红尾羽微蓝的火鸟毕方如箭矢从山海图上冲出，它顺从地收拢翅膀，停在赵冽肩膀上。 哪怕毕方没有释放火焰，赵冽仍然能从它身上感受到阵阵热意，它像一个小太阳，身体里藏着岩浆。 敖启怀念道：“你以前为了图方便经常用毕方的火焰炼器。” 炼器炼丹的火焰最好取自天生地养的灵火或魔火，从地脉中引的火也能用来炼器，赵冽不是每时都能找到地脉取火，所以她就借毕方的火。 赵冽指着桌上的炼器材料道：“煅烧去除杂质。” 毕方红色的鸟喙张开，吐出一束炽热的火焰，金属矿石迅速被烧融，杂质焚烧干净只剩精华。 待金属冷却，她灵活地转动刻刀将它分割成合适的小零件，并且在这些小零件上铭刻上阵法，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带任何停顿。 敖启慢慢看出了门道：“你在做玩具鸟?不对……是鹦鹉?” “是。”赵冽细緻地将小零件拼接在一起，造型精巧的金属小鹦鹉成型了。 她把小鹦鹉摆在桌面上，往里面注入一丝魔气，金属小鹦鹉一颤，嘴壳张开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那叫声和真鸟一般无二。 赵冽调试了两下，鹦鹉的叫声顿时变了几个调。 “它能说话吗?”敖启感兴趣道，“你以前经常做武器，我还没见你做过这样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能说话，只不过需要心神传递，操控它开口。”赵冽道，“这样能说话的法器虽然少见，但材料都很普通，阵法也都是基础型的，就是设计巧一点，给小晨用也不会引起旁人觊觎。” “你倒为他考虑得周全。”敖启嘀咕。 赵冽控制着鹦鹉说话。 它口吐人言：“小晨、小晨、小晨……小晨种花，小晨扎鞦韆，小晨做饭吃，小晨身材好瘦好矮好可怜……” 敖启：“……你让它说这些干啥?” “随便说点罢了，看它说话顺不顺熘。”赵冽神态自若道，“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要让它说什么。” 鹦鹉说话的声音十分奇怪，跟掐着嗓子似的，音调也很扭曲。 赵冽抓住它再次调试，让它反覆说话，等它声音正常了，赵冽才将它放下。 “过两天下一趟山，就说鹦鹉是在坊市上看到顺手买来的。”赵冽道。 “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做成鹦鹉的样子?”敖启道，“做成别的不行吗?” “鹦鹉别称学舌鸟，这种辅助说话的法器做成鹦鹉的样子比较相配。”赵冽道，“而且鹦鹉长得可爱。” “好吧。”敖启撇嘴。 赵冽召回火鸟毕方，它化为流光回归山海图，静室里的热度立即下降了不少。 她本要收起小鹦鹉，但看到它身上光秃秃的金属色，她想了想，坐下拿着笔在它身上涂上颜色，不一会儿颜色涂完，它外表便与真鸟无异了。 她将小鹦鹉收到储物戒指里，推门出去。 洞府外，院落内，小晨绑完了鞦韆。 他后退一步，擦了把汗，不小心把手上的灰蹭到了额头上，搞得他模样狼狈。 小晨见赵冽出来，露出欢喜的微笑，指着崭新的鞦韆做口型：“做好了，师姐要不要试试?” “好。”赵冽读懂了他的唇语。 她走过去抓住鞦韆绳坐下，脚尖点地轻微晃了几下，感觉很稳。 第103页 这时正好一阵风吹过，院子里下起了花瓣雨。 有花瓣落在赵冽的头顶，然后很快被风吹了下去。 小晨愣神，眼中仿佛出现了幻觉。 “赵师姐”的身影隐约和另一个人重合在一起了，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时间与空间上的错乱感。 他嘴唇张开，似乎是想无意识地说出什么人的名字……可是他无法发声。 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物被他遗忘了吗? 小晨迟钝地想。 “我很喜欢这个鞦韆。”赵冽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小晨一顿，眼神明亮，像是想说些什么。 赵冽摊开掌心，“写在我手上。” “师姐喜欢，我很高兴。”小晨指尖微微用力，向她传递自己的情绪。 …… 很快又到了夜晚，赵冽回房修炼了，小晨也回了自己的房间，盘膝坐在榻上修炼。 他资质差得无可救药，勤能补拙的方法在他身上并不适用，哪怕他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增长半点修为。 进入玄宗这么长时间，他居然还没有突破练气一层，不怪别的杂役弟子看不起他，他确实是一个废柴。 小晨不想放弃，每天依然坚持修炼，哪怕修炼并不能增加他的修为。 待他按照功法吸纳天地元气循环灵气时，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今天的灵气循环速度好像要比往日快上一丝，经脉更加通畅了。 这变化微乎其微，小晨几乎以为这是错觉。 他停止修炼，皱眉坐在榻上思考了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无奈地闭着眼继续修炼。 等夜深，小晨终于结束了修炼，他脱去外衣躺在床上，正要睡觉，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爬起来低头看了一眼里衣。 嗯，今天晚上的绳结系的很死，并且是单边，他这回记住了。 小晨放心地躺了回去，拉上被子沉入梦乡，睡得沉沉的。 第二天，清晨。 小晨睏倦地揉着眼睛拱出被窝，摸着衣服找鞋。 昨天晚上他好像又做了梦……那种暧昧的与人肌肤相贴的梦。 小晨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一下衣服的绳结，结果他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他他他他的里衣绳结!又变了! 单双边没变，变的是绳结的剩余长度。 小晨感到了发自内心的疑惑，他赶紧脱掉上衣检查了一下身体。 跟昨天早上一样，身体没有任何异样。 这回小晨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他甚至想脱掉裤子检查一下。 小晨呆滞地穿上外衣，眼神恍惚地走到院内。 小厨房建好了，今日他不用提食盒去饭堂带早膳，可以直接在厨房里给赵冽做饭。 可是他静不下心，心神不宁，点火的时候差点烧掉了自己的衣服。 手忙脚乱地做好了早膳，小晨把饭放在托盘上端了出来，赵冽在他做饭的时候已经起床了，她照旧坐在石桌旁，无聊地捻花瓣玩儿。 她看到小晨后微微一笑：“早。” 小晨一见到她那张脸，心底悄悄冒头的怀疑之心立刻被压了下去。 师姐品行高洁完美无瑕，怎么会闯进他房间脱他衣服摸他身子呢? 小晨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为赵冽摆饭。 赵冽一筷子一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然而旁边小晨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显。 她不得不放下筷子抬头问他：“你一直看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小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找了个树枝在地上写：“师姐，这两日晚上有没有人闯进洞府?” 小晨写完眼巴巴仰脸望着她，期待她的回答。 赵冽不动声色，蹙眉道：“没有人，洞府禁制没有被触动的迹象，你为何这么问?” 小晨难以启齿，低头憋红了脸，写道：“没什么……” “哦。”赵冽没再问。 接下来一整天，小晨都魂不守舍。 赵冽看在眼里，假装不知道。 “你的小师尊没有以前的记忆，现在的他是一个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敖启啧啧感嘆，“他被吓到了吧?他会不会猜到是你干的?” “猜到就猜到吧，他挺敏锐的，如果他想挑明的话，我是无所谓的。”赵冽心态稳得很。 第52章 谁不懂 宗门也是魔窟 赵冽这两日过得较为清闲。 她往日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 或跟新晋弟子一起修习丹道、去灵药园照看灵植，时不时还得接个宗门的任务。 当赵冽明面上的身份转变为碧霄真君的亲传弟子后，她就不需要把时间浪费在学堂里了。身份提高了, 待遇也会提升，赵冽得以从繁琐的宗门事务中解脱。 赵冽把空闲都花在蜃珠藏书阁里了，她或是重温她从前搜集的秘法典籍，或是在蜃珠幻境中同幻化而出的敌人妖兽战斗。 蜃珠妙用颇多, 这让赵冽省了很大的工夫。 记忆散失了, 实力受困于躯壳无法快速晋升, 从千重门中拿回的往昔的记忆也需要消化磨合, 赵冽想在战斗中多找找以前的感觉，免得以后与人斗法时落于下风。 偶尔, 赵冽会在洞府外的灵果树下舞剑。 第104页 果树正值花期，满树颜色浅淡的小花，香味久久不散, 那些花瓣还会随着赵冽舞剑形成的气旋旋转飘落。 在蜃珠幻境中练剑与在外界练剑的感觉截然不同。 哪怕幻境再真, 那也是假的，而在外界练剑时赵冽能感受到剑锋划过空气的轻微唿啸, 能感受徐徐微风吹拂剑身。她执剑而舞，与风融为一体, 花瓣追逐着她的动作，却忽然被四散的剑气切成碎屑。 而小晨，他总在赵冽练剑时安静地站在一旁, 像是在认真赏剑，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发呆。 “你想学剑吗?”赵冽若有所思地问。 小晨毫不迟疑地摇头，又无奈地对赵冽笑了一下。 “我连鍊气一层的修为都没有，哪能参悟高深的剑诀呢?”——他没说话, 也没有写字与赵冽交流，但他眼神中流露的就是这个意思。 赵冽同样无奈。 若小晨前世的记忆没有復甦，他与阎朝基本可以看作两个不同的人。 小晨是个后厨干了好几年活的杂役弟子，是个停留在引气入体阶段许久修为无寸进的废柴，是个身有口疾的哑巴。 可阎朝呢?阎朝乃玄宗长老，化神道君。他声名在外，是人人敬仰的大修士。 赵冽其实发现了，小晨骨子里是个自卑的人。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和模煳的印象中，阎朝则是一个表面谦逊随和实则极有傲气的人。 她的道是阎朝指引，她的剑就是师尊阎朝所教，哪怕她后来已经有了自己的道，阎朝曾教导她的一些东西还是让她受用终身。 现在看小晨如此状况，赵冽心情复杂。 不过也无碍，小晨资质差劲经脉淤塞，赵冽就每晚替他温养身体疏通经络，实在不行就花点时间，寻找一些能够改变资质的灵药丹药。小晨口不能言，赵冽就做一个能帮他表达想法的学舌鸟法器，这鹦鹉法器现在就在赵冽储物袋里躺着，只等小晨修为提升一些就能给他用了。小晨实力低微，这也不是什么问题，赵冽会亲自教导小晨。 她会像当初师尊教导一无所知的她那般，引小晨入道。 赵冽道：“炼剑可强身健体，你修为低，那就从基础的练起。我看你身子骨单薄，似乎是有体弱的毛病，练剑可助你改善体质。” “……”小晨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胡乱点了点头。 敖启怪叫一声：“你小师尊绝对猜到每天晚上闯进他房里为他疏通经络的人是你了!” 小晨又不是傻子，这几日他总觉得自己的修炼速度变快了一丝丝，力气好像也变大了些，原本他以为这是错觉，但是接下来两天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某些异常小晨不是意识不到，他就是不敢确认。 赵冽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宗门教的基础剑法你学了吗?” 小晨点头。 “练练让我看看。”赵冽取出自己惯常用的没开刃的重铁剑递给小晨。 小晨伸手接过，随后被重量过沉的铁剑带得手勐然一坠，身子也歪了一下。 他扶着剑尴尬地站直，悄悄看赵冽的表情。 赵冽：……唉，发愁。 她只得换了一把更轻的三尺长窄刃剑，换下了那柄重铁剑。 小晨失落地垂着脑袋。 敖启：“噗嗤。” “连剑都拿不起来。”他忍住笑。 “不必灰心。”赵冽无视了敖启，安慰小晨道，“从较轻的剑开始练，练好了就换另一把更重的。现在你练剑让我看看。” 小晨屏息静气，调整片刻后拔剑出鞘，一板一眼地舞起了玄宗人人都会的基础剑法。 这套基础剑法一共十二式，小晨没一会儿就练了一遍。他动作标准简洁，碍于孱弱无力的身体，他的剑招没有多么凌厉，却别有一分灵气。 赵冽仔细看完，笑道：“还不错，比我预想的好了太多……小晨在剑法上果然是有些天分的。身体资质和悟性是两回事，资质差的人不一定悟性低，剑或许能成为你的出路。” 小晨额头微微见汗，闻言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明亮的眼眸期盼地盯着赵冽，像是要确认什么。 赵冽理解了他的眼神，莞尔道：“我没有安慰你，我说的是事实。” 她沉思道：“今后你的剑道修行不要落下了，有不懂的就来问我，先把基础剑法练好再说。你身体不怎么行，就先每日舞剑一百遍吧。” 小晨听到这个数字吃了一惊，但他没怎么犹豫，立刻点头答应了。 “一百遍!你这也太狠了吧。”敖启咂舌。 “这算多吗?”赵冽疑惑地传音道，“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每日舞剑一百五十遍，连续坚持七天。” “才七天?”敖启听后不禁心想赵冽这女人年少时意志力也不过如此。 据说有个剑道大能刚入道时坚持每天练剑上百遍坚持了一整年，把基础打磨得无比扎实，而赵冽才七天呢。 “是啊，七天。后来我师尊就不让我练基础剑法了，因为七天后我根据基础剑法自创了一套新的剑招。”赵冽谦虚地道，“师尊觉得接着练下去对于我来说意义不大，于是没再让我练了。” 第105页 敖启：“……行，你厉害。” 练剑也是炼心，练剑的过程也是对心灵的磨练。那种痛苦、汗水、疲惫，每一样都是对道心的考验。用练剑的方式锻鍊道心，朴实，但有效。不过阎朝没让赵冽用这种方式锻鍊道心，他直接领着她去妖兽横行的天虞山实战了。 这些细碎的日常随着千重门的打开一层一层地浮现，被封印在蜃珠里的往事渐渐清晰。 那些原本在赵冽脑海中变得陌生的面容又重新变得令人熟悉了。 她回想起了更多。 她幼时的小事，她当公主时和继后勾心斗角的那段日子，她在皇宫如履薄冰的生活……以及遇到阎朝后他对她的谆谆教诲，他一笔一画地教她绘制阵图，拿着细长的绿竹竿指导她的出剑动作。 每当赵冽有哪里做错了，他就会用竹竿轻敲她的手臂，帮她纠正过来。 “莫要怪为师严厉。” 练剑结束，阎朝总会为赵冽涂抹治疗瘀伤擦伤的药膏。剑柄把她的手磨破了，清凉的药膏抚平了她的疼痛。 “小冽，你将来要走的路，可能比你做公主做女皇都要难。”他嘆息道，“此时辛苦些，也许将来就不必受那么多苦楚……” 他教导赵冽时苛刻严厉，结束教导后就恢復了温和与纵容，看着赵冽手上的伤口还会皱眉心疼。 “师尊不用愧疚，我不会因为你对我严厉而记恨你，我又不是不识好歹不辨谁真心歹意的幼童。”赵冽趴在桌上看着阎朝给她的双手涂药，“这些我都懂，师尊。” 阎朝顿了顿，定定地凝视了她片刻，失笑着摇头：“不……你不懂。” 那时赵冽就是一个初入修真界的菜鸟，她不明白阎朝为何会笑着对她说“你不懂”。 事实上，赵冽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她回过神，对着脸庞充满希望光彩的小晨说出了阎朝曾经说过的话：“此时辛苦，将来受的苦楚便会少些。” 小晨提剑，用剑尖郑重地在地面写下工整的字迹：“多谢师姐。” “不必言谢。”赵冽回道，“今后，我会监督你练剑，每日皆如此。” 这时赵冽身上的蓝玉镯忽然微微发热。 她眉梢微动，意识到是慕何生在通过传讯法器联繫她。 “你先练剑吧，我回静室修炼了。”赵冽对小晨道。 小晨认真地点头。 一回到静室，赵冽便对慕何生道：“何事?” 慕何生时常跟赵冽联络，有时是交流情报，有时是聊些没营养的废话，或者腻歪一阵彰显一下存在感。 他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联繫过赵冽，所以赵冽猜测慕何生突然找她是有要事。 “魔主大人。”慕何生道，“属下得到消息，阳州玉华洞天的掌门——他们宗门硕果仅存的化神修士寿元已尽，坐化了。” “坐化了?”赵冽惊讶地重复。 “是，坐化了。”慕何生平稳的声线里掺杂着一丝喜悦，“至此，玉华洞天已无化神修士镇守。” “很好……”赵冽低语，“很好!” 她嘴角弯起的弧度骤然扩大。 镇魔狱里，缠绕在赵冽身上的伏魔锁压制着她的修为，而成忆告诉她，伏魔锁钥匙共有四把，玉华洞天正好看管着其中一枚钥匙。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佳的机会。 “玉华洞天人才青黄不接，有能力竞争下任宗主的人仅有三人。”慕何生笑着露出了深藏已久的爪牙，“其中一人，是我安插进去的细作。” 第53章 世无争 小师尊只想做饭 玉华洞天的掌门坐化, 这是足以引起修真界震动的大事。 可赵冽等了几日，始终没听见有门派弟子讨论这件事。玄宗一切如旧，宗门欣欣向荣。 “他们在封锁消息。”赵冽笑道, “看来他们也怕慕何生率领魔修趁虚而入。” “真可怜。”敖启摇摇头，“每个宗派都有我们的人，封锁消息?他们封得住吗?” 修真界有众多宗门，但玄宗、无月宗、真陵书院、玉华洞天这四宗是公认的一流宗派, 四宗不管是化神修士数量还是弟子资质都远超其他小宗派。 五百年前赵冽横空出世一统魔域, 四宗作为正道的中流砥柱当然该做出表率斩妖除魔, 可是赵冽直接杀穿了四宗。 凡是参与讨伐赵冽的化神修士尽数陨落。 玉华洞天格外倒霉, 当初讨伐赵冽时他们留了一部分人镇守宗门，另一部分人去围杀赵冽。围杀赵冽的那部分人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死在了她手里，镇守宗门的那些修士也都陆续耗尽寿元，或死在天劫之下。 赵冽坐在石桌旁, 对面是小晨。 她在教小晨下棋, 小晨没一会儿就搞清楚了围棋的规则，现在已经能跟赵冽有来有往地对弈了。 “学得那么快。”赵冽兴致甚好地夸赞他, “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吗?” “没学过。”一只鹦鹉站在小晨肩膀上，发出尖尖细细的说话声。小晨眼神明亮地看着赵冽, 弯起眉毛笑意浅浅，他肩膀处的鹦鹉欢快地扑闪翅膀，嘴壳吧嗒吧嗒开合, “是师姐教得好!” 第106页 小晨近日终于突破了练气一层，赵冽便把辅助说话的学舌鸟法器送给了小晨，小晨祭炼了法器便能控制着鹦鹉说话了。 他仍然是个哑巴，但是却能藉助外物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让他的生活方便了不少。 “你的棋艺怕是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我了。”赵冽捻出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师姐比我厉害多了，我怎么会超过师姐?”鹦鹉嘴里传出声音，小晨却嘴唇不动。 “我的棋艺只算普通，在凡人界生活时基本没碰过棋，后来到了玄宗，下棋反而多了，因为……”赵冽停顿了片刻，她说的是五百多年前的那段时光，“有人陪着下棋，总归是件有意思的事。” 法器鹦鹉宛如活物般在小晨肩上头上来回蹦跶，叽叽喳喳欢叫不停。 小晨抓起鹦鹉，困惑地看着它。鹦鹉开口：“师姐，为什么这个鹦鹉这么吵?有没有办法能让它安静一些?” “对啊!这傻鸟吵死了!它又不是活的，为什么还又叫又蹦呢?”敖启闷闷地对赵冽传音。 赵冽忍俊不禁道：“鹦鹉是你的法器，与你心神相连，你的心情、所思所想会传递的鹦鹉身上，这样它才能替你开口说话。当你心情愉快，鹦鹉就显得欢悦，当你心绪沉静，鹦鹉就会安稳敛翅。若你内心的某个想法十分强烈，鹦鹉说不定会直接将你的想法说出来。” 小晨一听，脸顿时烫得像火烧。 所、所以鹦鹉会上蹿下跳叽喳乱叫是因为他把情绪传递到了它身上! 小晨手里的鹦鹉忽然呆呆愣愣地冒出一句：“啊，好丢脸。” 小晨：“……?!” 等等!他不想让鹦鹉把他心里想的全部内容都表达出来啊! “千万不能让师姐知道我……”鹦鹉适时地张嘴补刀。 然而它还没说完，小晨就惊慌失措地切断了和鹦鹉法器的心神连接。 赵冽脸色古怪。 小晨心虚地偷瞄她的表情。 赵冽轻咳一声，温和道：“多练练就能控制它说话了，到时候你不想说出口的话可以不让它说。这法器你刚刚祭炼，操控不熟练是正常的。” 小晨眼神挣扎地快速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摒除杂念，然后控制着鹦鹉开口：“谢谢师姐，我明白了。” “我们继续下棋。”赵冽道，“该你落子了。” 小晨松了口气，拿起白子。 紧接着鹦鹉突然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一句：“和赵师姐下棋，喜欢!” 敖启：……为何忽然感觉很不爽。 敖启心绪躁动，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张嘴试图转移赵冽的注意力。 “不知玉华洞天情况如何了?他们宗内有没有乱起来?” 他知道他讲的是正事，赵冽多半会分出心思回他几句。 “问问慕何生就都知道了。”赵冽道，“这么多年过去，玉华洞天竟再也没诞生一个能够镇守一宗的大能，一直活在老一辈的余荫之下。”她略有些感慨，“可见他们是真的没落了，现在的玉华洞天已不配被称为一流宗派。” “有这样的结果也正常。”敖启道，“五百年前玉华洞天的那一代掌门被你杀了，谁知掌门的弟子们居然开始争权夺利了。生死存亡之际尚能内斗，可见他们宗门气数已尽，註定要没落，能撑到现在已殊为不易。” 敖启之前跟赵冽讲过玉华洞天的八卦，他知道的都是五百年前的陈年旧闻了，赵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放在心上。 “他们瞒不了多久的。”赵冽道，“这是一宗掌门坐化，可不是某个阿猫阿狗死了。掌门长时间不露面便会引起怀疑，并且，玉华洞天需要选出新任掌门主持局面。” “慕何生说下任掌门候选人之一是我们的人?”敖启沉思，“如果他真的当上了掌门，玉华洞天的伏魔锁钥匙会不会直接交由他保管?” “不会。”赵冽斩钉截铁道，“瞧瞧玉华洞天成了什么样子，满宗修士，无一化神，伏魔锁的钥匙继续让他们保管，他们守得住吗?” “我猜……他们多半会重新分配钥匙。”赵冽手持黑子，将小晨的白子逼入劣势，“也许玄宗会直接收回玉华洞天的钥匙，毕竟曾经的四宗，只有玄宗还保持着往日威势，门下化神修士最多，其他三宗都或多或少地衰落了。” 敖启转动脑筋：“如果慕何生的人成功当上掌门，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夺走钥匙。如果钥匙收归玄宗保管，那么……” “那么，我们还有成忆。”赵冽落下最后一枚黑子，“他是我的棋子，我的暗手。” 棋盘上的局势已成定局，白子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她赢了。 “你赢了，师姐。”小晨清澈的眼睛望着赵冽，肩上的鹦鹉原地跳了两下。 “输赢是一时的。”赵冽笑眯眯地和小晨一起收拾棋盘，“赢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者。” “师姐说得对。”小晨一板一眼地回答，仿佛将赵冽的话当成真理。 “于你同样如此。”赵冽话锋一转，看着小晨的眼睛。 第107页 “你的落后是暂时的。”她语气轻柔，“看将来，你能走到哪里。” 小晨的心脏好像被扎了一下，听懂了赵冽言外之意。他咬了下嘴唇，期期艾艾道：“我、我觉得我走不了多远……” “修真界处处藏着机缘，可能不久的将来，你的机缘就到了。修为通天、与天同寿、游览天下……你不想体验体验吗?”赵冽问。 “可那些事情太远了，远到我看不见，连想都不敢想。”小晨心思澄净，“我留在师姐的小院里给你做饭就好了，我喜欢做饭。” “你的天赋确实不好，但古往今来以剑入道的修士并不少，你在剑道上是有资质的。”赵冽托着下巴，轻轻嘆息。 “假如给你一个机缘呢?你有一个机会，能成为一方大能……但同时你会有很多仇敌。”她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个机缘?” “不了吧……”小晨肩上的鹦鹉嗓音尖细，“我从小就不是很会打架，有仇人的话我打不过他们的。”他话语微顿，底气不足道，“现在练了剑，兴许能打过?” “通天大道就在眼前，你小师尊却只想着做饭!”敖启恨铁不成钢，“他没有冲劲，何来剑心?” 敖启算是看明白了，小晨练剑，不是因为他想走那条通天大道，而是赵冽想让他练剑，他就练了。 他没有野心，没有锋芒，赵冽才是他每日坚持舞剑百遍的动力。 要是换他独自一人，没有赵冽提点他，他是真的能在丹峰后厨老老实实干一辈子杂役。 赵冽沉默许久，忽而笑道：“做饭也挺好的，若这是你的心愿……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好。”小晨站了起来，欲言又止，最后道，“我知师姐天赋非比寻常，师姐未来必定会有一番成就。我只是一杂役弟子，即便练了剑，将来或许依旧会困顿于修为，寿命耗尽衰老而死，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认清自己的天赋了……此生别无所求。” “修仙是要挣一线天机，天劫下逆势而行。不认命的人方可走得更远，天下修士，大多是不认命的主。”敖启都替赵冽感到无奈，“你师尊这一世，早早就认了命……该如何是好?” “慢着。”赵冽又喊住了想要离开的小晨，“跟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师姐想听的话，我就讲……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小晨重新坐下，“我是个乞儿，从记事起就在大街上讨饭吃了。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人丢在雪地里，城边流浪的乞丐把我捡走了，他是我爷爷。我八岁那年爷爷死了，我又在街上流浪了几年，接着遇到了玄宗弟子来凡人界歷练。那天他们正好在我的镇子上停留，为一群小孩测灵根，我也去了。” 他讲得特别简短，语速也很快，像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灰暗的日子，急于逃离那些不好的记忆。 “然后你就到了玄宗?”赵冽道。 “嗯。”小晨肩上的鹦鹉耷拉着翅膀，“到了玄宗，有师兄师姐教我识字，让我吃上了饱饭……再然后，我遇上了赵师姐。” 鹦鹉抖了抖翅膀，支楞起脑袋。 “在师姐的洞府里干活，比在厨房和灵药园都好。大家都羡慕我有这个好差事。”小晨羞涩一笑，“我无家人长辈需要奉养，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想去实现，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喜欢在师姐这儿干活。” “你过得舒心，那就再好不过。”赵冽道。 “师姐教我练剑，送给我鹦鹉法器，让我能与人交流。师姐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小晨无比郑重道，“不管师姐想要让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做。” 小晨回房歇息了，赵冽独自坐在院中，久久无言。 “他是不是更喜欢当个凡人，平安一生?他那种与世无争的性子……”敖启嘟囔。 “是与世无争，也是被生活磨平了稜角。”赵冽道，“罢了……罢了……” “罢了?”敖启莫名其妙，“你要放弃他?” “他现在喜欢安稳的生活，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吧……反正，他迟早会恢復前世记忆，平静过后终是不免直面刀剑杀伐。让他现在休息休息也好。” 敖启吐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復阎朝的记忆?” “快了。小晨脑袋里有个肿块，这两日为他温养身体时，我发现那不是肿块，是没有化开的灵窍。灵窍一化，他记忆就会恢復了。”赵冽道，“这灵窍本来就在自行化开，只是速度过慢。按照原本的速度，这灵窍会在他十六岁左右的时候彻底化掉……如今我加速了这个进程。” “那他何时恢復?”敖启惊讶道。 “不好说，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 “晚些也好。”赵冽自言自语，“等我夺回镇魔狱中的身体，便能放手施为了。” “放手施为什么?”敖启疑惑道，“对了，你从蜃珠里获取多少记忆了，从前的事都记起来了吗?” 第108页 “记起来了不少。”赵冽淡淡道。 “那你记得你师尊为什么要重走轮迴路吗?” “你记得正道修士为何在你飞升失败后没趁机杀你，仅仅是把你关押在镇魔狱吗?” “差不多记得。”赵冽慢悠悠道。 敖启正要继续问，却见赵冽拿出了传讯玉简。 碧霄的声音从玉简中传出：“成忆道君阴煞咒再次发作了，他神志不清，恐怕还要你过去安抚。” “骗鬼呢?成忆都堕魔了，阴煞咒怎么可能再发作……”敖启牙疼地心想，“肯定是这小子又想见赵冽才假装发作。” 第54章 凤凰簪 师姐暖手手 荒僻的山峰, 幽深的洞穴。 碧霄真君带着赵冽穿过层层禁制结界进入其内，然后在洞口不远处停下了，“说来也怪, 我炼制的丹药对成忆道君的作用越来越小，没有任何药物能压制他的心魔与阴煞咒，他只能自己熬过去。成忆道君在里面，进去就好。他神智不清, 我怕会刺激到他, 就留在这儿守着了。” “好。”赵冽颔首。 碧霄敬重赵冽, 对她的惯常称唿是“大人”, 然而她并不知道玄宗赵黎与魔主赵冽是同一人，她只按照命令行事, 绝不多问多想。 赵冽催动防御法器抵挡寒气，她一进入洞穴，马上察觉到了异常。 阴煞之气……更重了。丝丝缕缕的魔气交杂在阴煞之气中, 与它连为一体。 赵冽沿着黑漆漆的洞穴往里走, 在最深处的结界旁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云渊。 她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今日秦瀚没来。 成忆陷入魔障时对云渊十分排斥, 为了不刺激成忆使其魔障加深，云渊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出现。 碧霄曾透露, 云渊与成忆平日里关系还算和睦，没有过多交流，也未曾有过冲突。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和不可言说的经歷, 他们好像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 现下成忆阴煞咒发作，前来压制他的不是秦瀚，也不是宗主楚璧，反而是云渊, 仅有云渊……这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楚璧还好说，她是在闭关突破，前些日子出关只是担忧成忆现状，因此出关没多久就继续闭关了，想必现下正在紧要关头，不能轻易出关。可如今秦瀚也不在，这是为何?前几次成忆发作，他都是亲自看守的。 连敖启都看出不对劲了：“为什么是他?秦瀚人呢?” 见赵冽前来，云渊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垂下，仿佛不经意般避免直视她的面庞。 “来了。”他道。 “见过云渊长老。”赵冽状似忧心地望洞穴身处望，“成忆道君情况怎么样了?” “神智比前几次稳定少许，但这阴煞咒……”云渊微顿，道，“你像前两次那样就好，扮成那个人，让他冷静下来。” “神智稳定少许?”赵冽疑惑地望着云渊。 “他没再自残。”云渊的眼眸中似乎凝结着冰，“赵黎，这些秘闻你本不该接触，可事到如今你已经被卷进来了。你是碧霄的弟子，她看重你，私下里应当对你有所交待……” “是，‘师尊’说成忆长老病了，让弟子尽心帮忙。”赵冽道，“弟子不会将隐秘之事对外宣扬，先前陈奕师兄和秦瀚长老也嘱咐过这些，弟子牢记于心，不敢忘却。” “嗯。”云渊眉眼缓和，抬手抛出一枚精緻的红玉簪，“这游龙凤凰簪法器是我偶然所得，乃是赤心红玉雕琢而成，可抵御酷寒调节气血，消解阴煞之气。你身上所佩戴的防御法器虽好，然而成忆的阴煞咒也在逐步增强，还是换成这个好些。” 赵冽接过游龙凤凰簪，簪子上雕琢着纤细的龙形纹路，顶端一只凤凰展翅欲飞。玉簪触感温润，确实是罕见的佳品。 “还是龙纹。”敖启一眼就看出这玩意比较符合赵冽的审美。 “这太贵重了，弟子……”赵冽假意推辞。 “这是我给你的拜师礼，拿着便是。”云渊打断道，“碧霄为宗门操劳多年，你要记得为你师尊多分担一些。至于成忆的阴煞咒与心魔……以后说不定还要用到你。” 见云渊如此说了，赵冽便不再犹豫，收起了游龙凤凰簪。 敖启心里暗爽，对赵冽道：“这傢伙想不到整日为宗门操劳的碧霄真君是一个细作，啧啧啧。” 云渊復又拿出一物，那是一琉璃匣，匣中盛放着一盏精緻小巧灵光内蕴的丹炉。 “这是秦瀚长老为你准备的拜师礼，干坤轮转鼎，它大小缩放自如，可用来炼丹也可当法器，攻防一体。”他道，“这礼物本应由秦长老当面赠你，但他近日要事缠身，遂托我转交。” “多谢长老。”赵冽珍而重之地收过礼物。 “快进去吧，成忆在里面。”云渊抬眸看着黑漆漆的洞穴深处，“若遇意外，叩动禁制，我就会进去。” “是。”赵冽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脚穿过最后一层结界禁制。 结界之后，寒冷更胜外界十倍。 阴煞之气已经化为实质，极寒的冰晶不仅凝结在关押成忆的牢笼栏杆上，还凝结在洞壁。 第109页 赵冽往前走了一步，咯吱踩碎了一朵在地上盛开的冰晶之花。 这里完全不像岩洞，反倒像一个完全由冰雪开凿出的洞穴。 “师姐，你来了!”躺在牢笼地上假装虚弱的成忆立刻弹身而起。 他眼神发光，对赵冽露出灿烂的笑容，没半点阴煞咒发作时的痛苦。 “你倒是胆大，也不怕露馅。”赵冽扫了他一眼。 “师姐冒着巨大风险重回玄宗，不也没怕露馅吗?”成忆笑眯眯道，“只要装得足够像，就不会露馅。” “你说得轻巧。”赵冽道，“秦瀚难道没发现你的阴煞之气与心魔中诞生的魔气有交融的趋势吗?就算他没发现，在魔域生存多年对魔气异常敏感的云渊会发现不了吗?” “他发现了，但仅以为那是我心魔加深了，云渊又不修魔，对魔气没那么了解。”成忆轻描淡写地说。 “还是小心些吧。”赵冽道，“我知道你想见我，可于我来说，你的安危也很重要。你见我的次数越多，假装阴煞咒发作的次数越多，就越有可能暴露。” “好，我日后定然小心。”成忆因赵冽关切的话语心中窃喜。 “师姐，和我挨得近些，好不好?”他殷殷切切地看着赵冽。 赵冽纵容地笑了笑，缓缓走到牢笼旁，挨着铁栏杆与成忆并排坐着。 “我想起你小时候，每次来我练剑的树林找我，都是这样同我并排坐着。”她回忆似的道。 成忆怔住了，“你还记啊，师姐。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忘了。” 本来是忘了的，最近才想起来。赵冽心道。 “陈年旧事太多了，也不是每样都记得。不过与你相关的事，我记得比旁的清楚些。”赵冽面不改色地哄他。 而成忆，他果然被赵冽哄住了。 他哪里像个堕魔的化神修士，反而更像陷入情爱的少年。爱慕之人对他笑一笑，他能高兴一整天，说点好听话逗他，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开心得忘乎所以了。 “你魔气控制得如何?”赵冽转而问。 “比预想中顺利得多。阴煞咒在我体内存在多年，它似乎潜移默化的地改变了我的体质。”成忆伸手凝出一朵晶莹剔透花瓣层层叠叠的冰花，“我甚至能操控这阴煞之气了。” 这下赵冽有点惊讶了。 她道：“手给我，我给你把个脉。” 成忆散去冰花，顺从地把手递了过去。 赵冽指尖按着他的脉门注入魔气，在他体内游走一番。 末了她沉思道：“阴煞咒与你的身体已融为一体了，刚转化的魔气也没有与你身体排斥的迹象……师弟，单从体质来说，你似乎天生就是修魔的料。” “竟是这样?那我如今重新选择修魔，岂不是回归了‘正途’?”成忆冷冰冰的手轻轻握住赵冽温暖的手，无辜地笑道，“这样会冻到师姐吗?我已经尽力收敛寒气了。” “不会。”赵冽好笑地看着他。 “那……师姐帮我暖暖手?”成忆红着脸说着拙劣的谎言，“我觉得我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适应阴煞咒，有一点点冷。” “我帮你暖手，你就不冷了?”赵冽反握住成忆冰凉的手掌。 “好像，是不冷了。”成忆含含煳煳地道。 他歪头靠在栏杆上，像睡着那般眼睫微垂。 “秦瀚哪儿去了，为何不是他看守你?”赵冽问。 “嗯……差点忘了正事。”成忆睁开眼睛，“玉华洞天掌门坐化，师兄秘密前去弔唁。四宗皆已收到消息，他们一致决定将此事瞒下来，等玉华洞天下任掌门人选确定，再将此事昭告天下。” “我说他怎么不在，原来是着急去玉华洞天与各宗商讨啊。”赵冽轻哼一声，“伏魔锁钥匙归属呢?” “还未确定。”成忆摇摇头，“听师兄的意思……多半是要收归玄宗保管。” “那就先观察着吧。”赵冽随意道。 成忆握住赵冽的手悄然紧了一下。 “怎么了?”赵冽疑惑地看着他。 “师姐……早在凡人界就已经和孟南飞联繫上了，是吗?”成忆问。 “是。”赵冽回答。 “怪不得师姐对我所说之事毫不惊讶……那师姐也见过慕何生了?” “见过了。”赵冽道。 成忆抿着唇，沉默下来。 赵冽耐心地盯着成忆的表情，想听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本以为成忆会像前几次那样吃醋耍耍小心眼，说点腻腻歪歪的话，结果成忆却只是自责道：“我荒废几百年时光，现在也没法立刻帮到师姐，甚至还没有慕何生和孟南飞对师姐的帮助多……我……”他苦笑一声，“他们二人如此忠心，想必能助师姐早日脱困。” “不对啊。”一直旁观的敖启心里犯嘀咕，“这傢伙怎么突然变得识大体了?” 赵冽古怪地看着成忆，道：“他们自有他们的用处，你能帮我的地方也不少，用不着耿耿于怀。” 第110页 成忆得到赵冽的宽慰后心满意足地笑了。 “再等等，师姐。”他低声道，“很快……很快我就能夺取玄宗的钥匙了。” “不要轻举妄动。”赵冽像给小动物顺毛那样慢吞吞地抚摸成忆垂下的髮丝，“最好配合着孟南飞和慕何生一起行动。” “好，全凭师姐安排。”成忆道。 他停顿片刻，忽然道：“我去杀了玄宗宗主楚璧，如何?四宗因玉华洞天掌门之死已经乱了，咱们不如让它更混乱一些?” 成忆眉心黑气凝聚，表情平和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他直到此刻才像一个真正的堕魔修士，而不是一心爱慕师姐的小师弟。他早已被失控的慾念与心魔操控，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想杀谁都行，只要是敌人。”赵冽含笑道。 她轻轻哼起一首晋国小调。 成忆闭上眼睛，安静地听她哼唱。 “好听……”他呢喃祈求，“想多听一会儿。”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赵冽道。 “师姐知道我不是孩子就行了。”成忆安心道。 第55章 来叙旧 他们不敢杀我 半个时辰后, 赵冽带着满身寒气走出布满禁制结界的洞穴。 云渊送的游龙凤凰簪确实管用，佩戴之后，阴煞寒气附着在赵冽的衣服上, 但无法侵入她肉身分毫。 云渊抱剑守在洞外，身边站着碧霄真君。 他见赵冽出来，启唇正欲说什么，一旁的碧霄却忙不迭地上前用灵力拂去赵冽身上的寒气, 体贴入微, 倒真像是赵冽的师尊。 “阴煞之气留在身上太久也是不好的。”碧霄关切道, “里面情况如何了?” 云渊抿起唇, 看向赵冽。 “成忆长老睡着了，应当是无碍了吧。”赵冽不确定道, “我跟他说了没两句话，他就安静了。” “如此便好。”云渊接口道，“碧霄, 你进去为成忆诊治一番, 然后就带你徒儿回去吧。” “是，我这就去。”碧霄递给赵冽一个眼神, 匆忙打开禁制进入洞穴。 洞外就剩下云渊与赵冽两人。 赵冽垂下眼眸，斟酌片刻：“长老, 弟子有一事想问，可否……” “你问吧。”云渊侧过脸，审视地看着赵冽。 她会问什么?问成忆的事?他已经警告过她不要越线了, 她看上去像是个识趣聪慧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知道得越少越好…… “弟子想问，晋国现在如何了?”赵冽轻声道。 “晋国?”云渊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他刚刚甚至已经在想该怎样让她歇下不该有的心思了, 但她并未问及成忆，而是问起了自己的家乡。 “来到玄宗时，师兄师姐告诫过我，成为修士便与凡人界毫无瓜葛了，但我段时间我想了又想，始终放不下晋国。父皇总爱听信小人，皇弟年幼，皇亲国戚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把龙椅……若朝堂生变，受苦的还是百姓。”赵冽低声道，“弟子知道自己凡心未断，着实不该追问，可……” 云渊沉默地听着，而后道：“罢了……都是人之常情。” 他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晋国公主赵黎与魔主赵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们容貌相似，性情不同。 以往的遗恨与绮梦忽而被眼前的少女打碎了，他凝望着与那张美丽且熟悉的面容，恍惚了一瞬，感觉自己与赵冽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远，又前所未有的近。 觉得远是因为云渊无比真实地意识到赵冽身处镇魔狱，她出不来，也许余生都将困顿于此;觉得近是因为赵黎与赵冽长得实在太像了，某些时候他内心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晋国公主赵黎，而是赵冽本人。 云渊定了定神，回答道：“晋国暂时无忧，你父皇寿命未尽，王朝气运还可再延续一段时间。” “多谢长老告知。”赵冽露出喜悦之色，“其实我前几日问了师尊，只是师尊不常去往凡人界，对于晋国情况不甚了解，弟子这才冒昧来问了。” “你这样牵挂你的故乡，长此以往不利于心境。我回答你是为了让你了结心事，将心思放在正途上。”云渊道，“碧霄说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我说的这些话你心里应该明白。” 赵冽行礼：“弟子谨遵教诲。” “你的戏做得也太全了。”敖启吐槽。 换他是云渊，也会被赵冽矇骗。 赵冽时刻牢记自己人设，还十分会演，基本没有露馅的时候。 她有意地展露自己与“魔主赵冽”的不同，不管是秦瀚还是云渊，抑或宗主楚璧，他们均未发现丝毫异常。 敖启期待看到真相大白的那天这些人脸上错愕、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是想想都让他无比快活。 不多时，碧霄就从洞穴里出来了。 “我给成忆长老服了疗伤药，他没受什么伤，只是需要休息一下调养精神。”她道。 “这里没你的事了，我守着就好。”云渊看了碧霄一眼，“回去吧。” 第111页 “若有情况，请长老随时传讯给我。”碧霄温声道。 碧霄真君唤出青莲座法器，载着赵冽飞离山峰。 路上，碧霄布下隔音禁制道：“大人，今日秦瀚长老没来看守成忆，他大抵是去了……” “玉华洞天。”赵冽道，“我知道这件事。” “不愧是大人。”碧霄笑道。 赵冽沉吟道：“楚璧，她依旧在闭关吗?” “是。”碧霄谨慎地道，“宗主即将晋升化神后期，现下已闭关三年了。” 修士闭关参悟清修数载是常有的事，这几年玄宗的宗务都是秦瀚代为处理的，可若是闭关准备突破，三年时间过去，无论如何也该有结果了。 楚璧这次闭关若再不出来，便可以宣告突破失败了。 赵冽略一思索，心下有了打算。 敖启默契地意会了赵冽的想法，兴奋道：“有人要死了，是吗?” “嗯，是的。”赵冽平稳道。 “哈!”敖启忍不住发出笑声，“最后一剑让我来捅，你看行吗?楚璧这女人当初还提议把我扔到火山岩浆里烧融呢。” “看情况，大概率不是我们动手。”赵冽随意道，“让成忆来，他都主动开口要为我分忧了，我怎能不允?” “他?”敖启咂嘴，“他动手是比较方便。” “不，我让他动手，不只是由于他比较主动，也是要让他无法回头。”赵冽微笑，“你懂我的意思吗?敖启。” 敖启当然听懂了。 他心里发毛。 赵冽的意思是要让成忆执剑对昔日的友人下手，加深他的魔障，让他在成魔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魔，通常都是灭绝人性的。成忆会成为那样的魔吗? “嗯?”赵冽眉头一皱，似有所感地望向远方。 “怎么了，大人。”碧霄看到赵冽的动作后侧身询问。 “快点，带我回洞府，打开静室的禁制和阵盘。”赵冽吩咐。 碧霄真君立刻催动法器，化为流光往回赶：“离我的洞府比较近，大人不如去我的洞府?” “好。”赵冽颔首。 敖启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了，这么急?” 赵冽不动声色地传音：“有人接近我在镇魔狱的本体了，我得快点让神魂回归。” “会是谁?”敖启喃喃。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的好师兄。”赵冽道。 一进入碧霄真君的静室，赵冽就打开了结界阵盘，盘膝坐下施展寄魂转生秘术。 神魂脱体而出，转瞬间景象变换。 熟悉的文字说明随着场景的转变冒了出来。 “【地点&mdot;镇魔狱】：相比之前，这里的结界禁制被加固了。” 赵冽眯起眼睛，并不感到意外。 在经歷了魔剑脱困和晋国之乱后，秦瀚一定会着手加固封印，防备赵冽脱困。 她席地而坐，背靠镇魔狱岩壁，厌烦地甩了一下被伏魔锁束缚的手臂。 叮叮噹噹的铁链碰撞声顿时响了起来。 伏魔锁上的符文散发出细碎的金光，魔气被压制的滋味真的不好受，赵冽已经不是刚甦醒时对自身情况一无所知的小白了，她恢復了许多记忆，也回想起了修炼知识。 正因为对自己的情况更加了解，她才更厌恶被压制的感觉。伏魔锁牢牢地锁住了她体内的魔气流动，连运气这样简单的事也难如登天。 赵冽安静地等了几息，随后果然看见镇魔狱的门被打开了，外界的光线一下子闯了进来。 熟悉的身影逆光站着。 “师兄?”赵冽道，“离你上次见我也没过多久，居然这么快就来找师妹叙旧了?” 秦瀚走了进来，镇魔狱的门在他身后闭合。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赵冽。 赵冽歪了歪头，笑了起来：“看来最近发生了不少事，你招架不住了吗?不然，你怎会想起往镇魔狱跑?” “你猜得很准。”秦瀚清冷道。 “你我年少相伴，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赵冽笑。 “不。我不了解你，你了解我多过我了解你。”秦瀚行至赵冽身前盘膝坐下，同她平视。 赵冽讶异地看着秦瀚，“你这架势，是真要找我叙旧吗?”她仔细回想，“我们上一次面对面促膝长谈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五百多年前，你还没堕魔的时候。”秦瀚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 赵冽道：“我知道你来找我不是真的为了叙旧，有事就直说吧，别浪费彼此时间。在这儿太无聊了，我还是很愿意跟活人说说话的。” 曾经他们师兄妹关系亲密，可如今只剩下一句“别浪费彼此时间”。 “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不少事，你的属下仍旧在试着救你出去。”秦瀚道，“他们去了晋国，在皇族里找到了一个与你容貌相似，身躯颇为契合的女孩。” “哦?那看来我的属下们的计划失败了。”赵冽神色不辨喜怒。 “呵，那果然是你留下的后手。”秦瀚道，“我听你说过，你对晋国皇族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我很疑惑，你那时为何专程回了一趟晋国，甚至不惜耗费修为为原本气数已尽的王朝续接龙脉延续五百年国运。” 第112页 “我续接国运的事你也发现了?不错，不愧是师兄。”赵冽夸赞道。 而实际上，赵冽那次回去不止续接了国运，还在皇家宗祠里留下了蜃珠。 秦瀚经过长久的调查发现了前者，不过暂未发现后者。 “为什么?”秦瀚深唿吸，“你早就算到有今天?你早就算到你需要更换躯壳?” “天劫，九死一生。然而在飞升通道断绝的今日，却可以用十死无生来形容天劫。”赵冽道，“我算不到我会被关押到镇魔狱，但我算到了我可能会在天劫下遭受重创，假如我伤势重到不得不更换躯壳重修，那么就有必要留个后手了。” “赵黎就是你留下的后手吗?”秦瀚质问。 “赵黎是谁?”赵冽疑惑地反问。 “晋国皇族公主，那个与你容貌相似躯壳相合的女孩。”秦瀚道。 “你说这个啊，我确实有这么个后手。”赵冽笑着解释，“夺舍血脉相近者的身躯会更加得心应手。我生在皇族，若王朝倾覆，皇族血脉断绝，我又渡劫失败身躯损毁，便没有血脉相近的躯壳可以夺舍了……不过没关系，我想到了个好办法——给晋国增加国运，确保龙脉生生不息，皇族便会一直兴盛，这样我就不愁没有合适的躯壳用了。” “至于你说的赵黎，那是我精心培育的躯壳，皇族的很多人都是我的备用躯壳。躯壳也分三六九等，听你的描述，赵黎应该是与我的神魂契合度最高的，属于万中无一的那种。” “原来是这样，为了飞升，你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秦瀚道，“要想完全除掉你的后手，便要灭杀整个皇族，还要扼杀晋国国运，打散龙脉，到时将会满城枯骨生灵涂炭，你料定我们会因为无辜的晋国百姓投鼠忌器……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是。”赵冽漫不经心道。 “那是你的父族，你却在利用他们，利用整个晋国。”秦瀚声音转冷。 “可我也延续了国运，续接了龙脉，让晋国整整五百年繁荣昌盛，免遭王朝轮替与战乱之苦。”赵冽悠然道，“这是个绝对划算的买卖，一个躯壳，换凡间五百年盛世太平。可惜现在我续接的龙脉之气要消耗完了，算算时间，晋国是该亡了。” “飞升，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捨弃一切。”秦瀚涩然道。 “飞升不重要吗?”赵冽笑问，“若不重要，为什么那些个所谓的正道大能迟迟不肯杀我?” “他们恨我恨得牙痒痒，怕我怕到听到我的名字就浑身颤慄，可他们不敢动我，他们不捨得趁我渡天劫的时候杀了我。” “只因为——我是此界唯一一个掌握着飞升秘密的人。杀了我，他们就不能飞升了。” 第56章 重情义 你总是赢的那个 秦瀚陷入漫长的静默。 他垂着眼睫, 嘴唇紧抿。 “还有什么事要问吗，师兄?”赵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秦瀚缓缓抬起头, 赵冽接触到他的眼神便是一愣。 他眼中布满血丝：“于你而言，飞升胜过一切，也许于其他修士而言同样如此……然，于我而言, 宗门安定、师兄妹和睦胜过一切。我宁可放弃大道, 也要护身边的人周全。” 赵冽注视着秦瀚的面容。修真之人大多容貌永驻,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们师兄妹二人的容貌还一如往昔，他们的外表都还保持着彼此最熟悉的样子。 她追忆了一会儿, 回想着说：“我记得那时，相比其他亲传弟子，我是最晚入宗的。宗门师兄师姐众多, 但我最爱去找你玩……” “是, 我是宗门大弟子，同门都唤我师兄。可在所有的师弟师妹中, 你是最爱给我惹麻烦的。”秦瀚嗓音低沉，“陈年旧事了, 现在一切都变了。” “我年少时，觉得师兄这样性格端正重情重义的人十分可靠，于是放心交好。时至今日, 师兄依然性格端正，重情重义。”赵冽笑了笑，“让师兄为我操劳，这是师妹我的不是。” 秦瀚漠然道：“你从前闯祸, 央求我帮你遮掩，便会拉着我说这些好听的话。但你被囚禁的五百年从未向我服过软……现在再耍这一套有用吗?我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并非出自真心。” “师兄后悔了吗?”赵冽挑眉。 “我真心待你，你却背叛了宗门。你可知我心中的悔痛有多深?我悔在没能将你引入正途，我痛在你我反目，最终刀剑相向。”秦瀚道，“但我从未后悔对你付出真心……从未!” 此时是敖启不在，若敖启能听见秦瀚的话，一定会怜悯地用过来人的语气说：“瞧瞧，这也是一个被女魔头迷昏了头的倒霉蛋。” “我有时觉得你冷酷绝情，六亲不认。有时又觉得你或许没有那么绝情。你被阎朝带入修真界，他堕魔后，你也跟他一同堕魔，这足见你心里是有感情的，最起码你在乎你师尊。”秦瀚慢慢道。 “成忆几次三番去追你，你也未对他痛下杀手。四宗围杀你时，别的宗门的修士你杀了不少，玄宗陨落的化神修士却是最少的……师妹，你当真无情吗?” 第113页 赵冽摇头：“我怎会无情?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人皆有情，魔头亦有情。只不过我的‘有情’和师兄所期望的‘有情’有不小的差别罢了。” “好，你有情。”秦瀚微微抬头，死死地盯着赵冽的双眸问道，“假如你当真还顾念一丝丝的旧情，那就告诉我你为何堕魔。” 这是始终困扰着秦瀚的一个疑问，他反覆思索，始终找不出答案，赵冽也没有告诉过他答案。 “我早就告诉过你原因了，师兄，是你自己没想明白。”赵冽缓声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飞升。” 她与秦瀚对视，对他微微一笑。 镇魔狱五百年，赵冽的意志并没有被磋磨。她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明亮，其内名为野心的火焰熊熊燃烧。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了，师兄可以为了情义放弃大道，但我就是为了攀登大道才选了这一条路。” “哪怕举世为敌?”秦瀚道。 “我已经举世为敌。”赵冽回应，“我不悔，无惧。” 秦瀚像是被她的眼神和话语刺痛了，他偏过头，避开赵冽的目光。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了。 这次他们没有刀剑相向，可赵冽的话语似乎比刀剑更加锋利，能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秦瀚心中唯剩下苦涩。 他疲惫地起身。 “你要离开了吗，师兄?”赵冽惋惜道，“我以为你会多陪我一会儿，镇魔狱实在太安静了，我几十年都不一定能跟人说上一句话。” 秦瀚看了她一眼，并不应答。 赵冽见状突然起了玩心。 她想看看如果她刺激一下秦瀚，他会做出什么事。 “师兄，你为何不杀我?”她开口。 秦瀚身体骤然僵住。 “其他正道修士不杀我是为了从我口中获得飞升的秘密，你不在乎飞不飞升，那为何不杀了我?”赵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杀了我，你们就不必再提心弔胆了，杀了我，修真界从此太平，杀了我，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们也不会为了获得飞升的秘密相互算计争得头破血流了。” “杀掉我一人，造福全修真界。师兄何不为了天下大义灭亲?” 秦瀚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隐忍与克制，声音含怒，一字一句道：“赵冽，你这是在逼我吗?” 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看了她半晌，随后道：“以你的谨慎，是不会只留下晋国这一个后手的，你一定还有别的后手，所以你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挑衅我。你让我杀了你，究竟是笃定我顾念情谊不会对你出手，还是说，这本就是你计划的一环?你想让我杀了你，好令你达成什么目的?” “我不会上你的当。”秦瀚渐渐恢復冷静，“你在镇魔狱，这就是对你的惩罚，你困于此处不得出，余生都将如此，我不会节外生枝杀了你。” 赵冽嗤道：“说白了，还是你不敢。” “我不敢?”秦瀚怒极反笑，“你当我不知道吗?无月宗早已将他们当年查到的前因后果告知了四宗。阎朝之所以要杀无月宗太上长老云暻，不仅是为了逼问他飞升之事，也是为了从他身上抢走云家传承万年的至宝——九转轮迴草。九转轮迴草，服用此仙草便可打破因果轮迴，携带记忆转世重修。这株仙草，要么他服用了，要么你服用了。” “若是他服用，想必也能活到现在，若是你服用了，我杀了你，正好可以送你入轮迴，摆脱镇魔狱。恐怕数百年后，魔主又将横空出世扫平修真界。” 秦瀚深唿吸一口气：“赵冽，我不知你和阎朝到底是谁服用了九转轮迴草，但我会把那一份可能扼杀在摇篮里。你被伏魔锁控制，连自杀都做不到，我也不会杀你，然而你此生此世都别想离开镇魔狱!” “哦?”赵冽指尖绕着鬓边的髮丝，开始思考。 她还没有恢復九转轮迴草相关的记忆，但她从蜃珠藏书阁里看到过九转轮迴草的记载。 当时她便怀疑，阎朝之所以能打破常理重走轮迴路，便是因为服用了这株仙草。 现在秦瀚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阎朝极有可能是服用了九转轮迴草。 联想到上次她和秦瀚在镇魔狱的谈话，她忽而明白秦瀚为何执着地认为阎朝还活着了。 九转轮迴草，这仙草是仅有一株吗? 秦瀚不敢赌那二分之一的可能性，他猜测仙草被阎朝服用，可是他毫无证据，他并未亲眼见到阎朝，也不知道阎朝被赵冽所杀的消息到底是传言还是事实，因此阎朝是否存活于世、是否转世都是存疑的。 秦瀚也不敢赌是赵冽服用了那株仙草。赵冽为了飞升不择手段，难保她真的留了这个后手。他一旦杀了她，她藉机转世，情况便极为不妙了。 “果然是师兄，思虑周全。”赵冽点点头，转而问道，“在这里困得久了，师兄能不能告诉我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正如你所说，我困在此处不得出，也没法在外面搅风搅雨，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事也无妨吧?” “我不会再跟你说任何多余的事了，赵冽。”秦瀚沉声道。 赵冽假装嘆息：“我才夸过师兄重情重义，结果你转头就变得无情了。” 第114页 秦瀚转过身：“我从前来找你，换来你一句‘你我已无话可说’。现在换我对你说这句话。” “我们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吗?你不对我说外面的情况，那就让我猜猜。你上次来找我，是因为魔剑破封，上上次来，则是因为我触发了伏魔锁的压制力。你每次都是因为担心我会脱困，这才前来镇魔狱查看。”赵冽思索，“我猜你这次来，定是由于又有不好的事发生了，你很不安，你忧心这件事会对我有益，甚至有可能会助我脱困……我说的对吗?” “让我想想……是我的好下属们有了新动作，还是正道门派有了什么变故?” 秦瀚背对她，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你倒是会猜，可惜没有一样是猜对的。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弄清楚昔年真相。” “你在撒谎。”赵冽轻飘飘地否定了他。 秦瀚不禁唿吸停滞。 赵冽勾起唇角，“我说过了，我了解你。你撒没撒谎，我怎会看不出来?哪怕你什么都没表现出来，我也能感觉到你没说实话。不要嘴硬，否认和隐瞒是没有用的，干脆地承认不好吗?” 秦瀚久久不言。 “你总是赢的那个，师妹。”末了，他道。 他举步离开。 离开时的心境，比来时的心境更加阴霾。 他脚步沉重，仿佛重如千钧。 “你不该来找我的，主动来找，就证明你沉不住气了。”赵冽自言自语道。 可惜，在赵冽的事情上，秦瀚总是很难沉住气。 第57章 演上了 给师姐倒茶 赵冽的神魂回到了身外化身之内。 她一睁开双目, 敖启就急不可耐地问道：“你们谈了什么?秦瀚没察觉到异常吧?” “没什么，聊了点陈年旧事罢了。我的好师兄按捺不住了，我想是现在的局面有点超出他的控制。”赵冽若有所思。 敖启不可思议道：“修真界的四宗已经孱弱到如此地步了吗?仅是一个玉华洞天的掌门死了, 就让他如此不安?” “今时不同往日，各宗都陷入了人才青黄不接的境地，上一辈人被杀的被杀，陨落的陨落, 可年轻人却没成长起来, 所以秦瀚急了。”赵冽道, “我记得我年少时, 各宗总有几位少年天才风头极盛，被称为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 现在有天赋的后辈又有多少?玄宗的陈奕勉强算一个，至于别的宗……” 她摇头笑了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敖启从赵冽口中听到“天才”二字时总觉得古怪。 任何天才在赵冽面前都黯然失色, 玄宗陈奕能得她半句夸奖已殊为不易, 毕竟整个修真界都没什么能让她放进眼里的人物。 “等玉华洞天掌门之死的消息被放出来，修真界便会乱了。他的死, 赤.裸裸地暴露了四宗虚弱无比的事实。”赵冽笑眯眯地对敖启道，“须知, 盯着四宗的不仅有魔域，还有数不清的二流宗门。四宗占据了修真界的大部分资源，现在四宗之一眼看要倒下了, 它所占据的资源会被其他宗门一併瓜分。” “啧啧啧，到时有好戏可以观赏了。” 敖启一听赵冽这语气，就知道她老毛病犯了。 赵冽爱好广泛，吃瓜看戏算是其中之一。她有时甚至会亲自下场挑拨一下是非, 看敌人鹬蚌相争，最终她渔翁得利。 赵冽从容起身，抬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离开了碧霄真君的静室。 碧霄真君立在静室门口守候。 待赵冽出来，她恭敬地行礼道：“大人可还有别的事交代碧霄要办?” “再送来一批灵药，你上次给的那些已经用完了。”赵冽随口吩咐。 说了要修习丹道，那便要付诸于实际行动。看完了丹道典籍后，赵冽立刻让碧霄送来灵药开始尝试炼丹。 而赵冽果然在丹道上也有过人的天赋，她只尝试了几次就掌握了最佳的火候和最佳的灵药配比，出丹率一炉高过一炉，敖启看了都不禁直唿变态。 前段时日赵冽较为清闲，没那么多事需要她操心。她只需安静蛰伏，旁的事有慕何生替她处理。最近修真界隐有乱象，赵冽预感自己快要忙起来了。 自她被镇压在镇魔狱，修真界便恢復了往日的太平。既然太平了五百年了，那是时候重新搅动风云了。 赵冽回到自己的洞府时，正遇上小晨在打扫院子。 他跟赵冽学了净尘术，一个法术下去能清扫很大一片区域，省了不少工夫。 赵冽一回来，小晨肩上的小鹦鹉便欢悦地跳动了一下，没完没了地喳喳叫：“师姐回来了!师姐回来了!师姐回来了!” 小晨懊恼地抓住跳个不停的鹦鹉，无措地看着赵冽，摆着双手想要比划什么。 可那只小鹦鹉还锲而不捨地復读“师姐回来了”这句话，吵得人脑仁疼。 赵冽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鹦鹉坏掉了吗?” 小晨绝望地点了点头，差点抓不住手里扑腾的小鹦鹉。 “不用担心，一会儿就修好。”赵冽从小晨手中接过那只仍在不断念叨“师姐回来了”的鹦鹉，卸去它的零件，它终于不再叽喳乱叫了，耳边清静了不少。 第115页 她随便摆弄了两下，鹦鹉就恢復了正常。 它呆头呆脑地飞回小晨肩上，张开嘴：“我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坏了。”小晨愧疚地看着赵冽，“以后会小心地保管它的。” “物件而已，不用在意，坏了也无妨。”赵冽道，“它是你的所有物，你无需这么在意我，东西没了还能再有。” 小晨露出笑容：“谢谢师姐。” “我先回房里修炼，到了晚膳时间就叫我。”赵冽交代道。 “好，师姐去忙吧。”小晨看着赵冽走进屋子里。 等屋子的房门闭合，小晨脸上才浮现出迟疑和困惑的表情。 最开始师姐交给他能辅助说话的鹦鹉法器时的说辞是：“在坊市上看到的，觉得对你有帮助就买了。” 可是刚刚鹦鹉出了故障，赵师姐轻而易举地就修好了它。 她明明是学的丹道啊，何时对修理法器也这么了解了? 小晨站在原地沉思。 他隐约有种感觉……他觉得赵师姐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这种感觉很早就出现了，从她突然出现在丹峰后厨遇见他时，他就隐隐有这种直觉。 后来他来到她的洞府当杂役，这种直觉就愈发明显。 小晨双眸微闭，没犹豫多久就决定把疑惑压在心底。 赵师姐对他很好，他不想去深究，就算赵师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也可以为了她装作看不见。 …… 修炼的静室里，赵冽打开结界禁制联繫慕何生。 通讯间里的一瞬间，慕何生声音便传了出来：“魔主大人，有何吩咐?” “我去见过成忆了。”赵冽斜倚在静室柔软的躺椅上。 慕何生语气严肃了些许：“缠心幻妖花的效力还在持续吗?” “是，缠心幻妖花效果很好，他对我言听计从。”赵冽道，“我此番找你，是想知道你安插在玉华洞天的细作有几成把握登上掌门宝座?” “满打满算，不过五成。他的真实身份是玉华洞天峰主，名谢无暇，而他的竞争对手是前任掌门的长子——张至水，哪怕我的细作这么多来已经在宗内积累了足够的名望，也难以有更多的把握了。”慕何生谨慎道，“属下在考虑要不要杀掉张至水。” 赵冽按了按太阳穴：“不，暂且不要。” “张至水死了，谁是既得利益者，谁便会成为怀疑对象。普通的细作毁了便毁了，这些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细作不能毁，我们还需蛰伏，不能惹一身骚。” “属下也在顾忌这一点。”慕何生道。 “不过，也有别的法子。”赵冽转而道，“那个叫谢无暇的细作与张至水关系如何?” “谢无暇多年来一直表现得刚正不阿深明大义，名声极好，张至水还算信任谢无暇。”慕何生道，“魔主大人想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赵冽道：“让谢无暇把张至水引出来，你们制服他。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慕何生心下一喜，脱口而出：“人傀术!” “不愧是小慕，一下就猜到了。”赵冽轻笑，“等我抽出他的神魂，将他制成人傀，他便挡不了我们的路了。让人傀当宗主和让细作当宗主有什么分别吗?反正掌权的一定会是我的人。” “魔主大人的实力已经恢復到可以用人傀术控制元婴修士的地步了吗?”慕何生欣喜道。 赵冽回答：“人傀术主要依赖的是施术者的神魂与神识，肉身修为是次要的……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这具身外化身的修为已经积攒足够了，很快就能结丹。成就魔丹会引发天地异象，我需要护法。” “居然这么快!”慕何生惊道，“恭喜魔主大人修为精进，我今晚就动身前往玄宗，待大人凝丹，我会为您护法。” “嗯，还有一件事……我打算让成忆杀了楚璧。”赵冽轻描淡写道。 慕何生停顿片刻，“是要搅乱局势，还是要将楚璧也做成人傀?” “看情况吧。”赵冽慢吞吞地道，“楚璧和修为仅元婴的谢无暇不同，她好歹是个化神。成忆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致她于死地，估计很难留下她完整的尸体和元神供我炼制傀儡。” “杀掉玄宗宗主固然会使我们得利，可是若能将玄宗完全控制在手掌心里，那么我们获得的益处无疑会更多。”慕何生细细思量，而后道，“刺杀行动加我一个如何?成忆一人，万一出了纰漏……”他不轻不重地耍了个小心眼，给成忆上了点眼药，“也许是属下多虑了，但最好还是让我也过去，这样也能增加把握。” “楚璧信任成忆，成忆出手偷袭，我则立刻与他联手，如此一来应当能以雷霆手段压制她，速战速决，不给她自爆元神的机会，这样她便可留下全尸供魔主大人炼人傀了。” “你?若你和成忆联手，倒有很大机率。”赵冽指尖轻敲桌面，“那就来一趟吧，一是为我护法，二是为杀楚璧。” “遵命。”慕何生语气郑重，“属下很快就去玄宗与魔主大人相会。” 第116页 通讯结束。 敖启兴致勃勃道：“没想到你居然会同意慕何生的提议，不过把楚璧做成人傀是个好主意，我喜欢。话又说回来，我没见过你把化神期修士炼制成人傀，如果她变成人傀，你控制得住吗?” 赵冽低声道：“以前没时间尝试，现在有机会了，当然要试试。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 作为修真界的战力天花板，敖启当然对赵冽有着十足的信心。 赵冽说行，那就一定可以。 慕何生虽然会与赵冽一同商讨各种计策，但若是赵冽拍板定下了什么事，慕何生绝对不会违抗，他会尽心尽力地把这件事做到最好。 赵冽要楚璧死，那楚璧就必须死。 …… 事实证明，慕何生果然效率极高。 他很快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玄宗。 当时小晨正在照顾院子里新栽的灵桃树，洞府的禁制忽然触发了。 小晨赶忙放下活前去查看，等他开了禁制，他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一名脸生的杂役弟子。 这名杂役用一枚蓝玉簪束髮，他五官干净，眉清目秀，一见小晨便笑得阳光灿烂。 “奉碧霄真君之名为赵黎师姐送一些炼丹用的材料。” 小晨心里悄然皱起了眉，不只是因为这名杂役长相陌生，还是因为他莫名觉得对方的气质跟他清秀的长相有些冲突……可让他细品，他又说不出来对面这人哪里不对劲。 小晨肩上的鹦鹉开口了：“请稍等，我去禀报一下师姐。” 鹦鹉说完扑扇翅膀，顺着半开的窗户缝隙飞到屋内。 那名杂役微笑着在院外等候，脸上不见丝毫不耐烦。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小晨。 ……他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小晨敏感地察觉。 没过多久，赵冽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一见那名杂役就笑了起来：“一路来这儿辛苦了。” “为师姐做事，怎会辛苦?”杂役弟子笑得真心实意，说的话也情真意切。 “进来谈吧。”赵冽对他道。 她看向小晨：“桃枝不必修剪了，就那样自然生长也挺好的，不要累到了。” 小晨顿了顿，肩上的鹦鹉不知为何看着精神萎靡了一些，吧嗒着嘴道：“是。” 杂役弟子跟随赵冽去了屋内，进屋前，他还用隐晦的目光再次看了小晨一眼。 一来到洞府内，赵冽便开启结界。 那杂役弟子则摘下束髮的蓝玉簪。紧接着，他的五官缓慢地产生了变化，清秀的面容变得艷丽，那双眼眸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了。 “慕何生，见过魔主大人。”他撤下伪装，勾起唇角。 “小慕啊，”赵冽感兴趣地说，“我第一次见你穿得如此朴素。” 敖启一听，嘴里嘟囔：“那是，他以前每次出现不是穿红戴紫就是衣襟开衩到小腹，这次穿的却是灰扑扑的杂役弟子服饰，浑身包的严严实实，能不朴素吗?” “魔主大人喜欢吗?”慕何生问了一句，然后拿起桌上的茶壶温言细语道，“弟子为赵师姐倒茶。” 这货居然自称弟子，还叫赵冽师姐? 敖启被气得翻了个白眼，心道果然。 这贱人果然又演上了! 第58章 慕留君 只欲留君日日醉 赵师姐的洞府新来了一名杂役。 新来的杂役弟子有个好听的名字——慕留君。 “只欲留君日日醉, 我名中的‘留君’便是取自这句诗。”慕何生笑得灿烂，“今后留君便侍奉赵师姐左右了，留君愚笨, 请赵师姐多多……怜惜。” 敖启听到慕何生给自己取的假名后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撅过去。 慕留君，好一个“留君”，这“君”还能指谁呀, 当然是赵冽啊! 你个慕何生, 整天不仅一肚子坏水, 还净爱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留君留君, 你还盼望能留住赵冽这薄情冷心的女人吗?等她玩腻了，指不定就把你丢到哪个边边角角的地方了, 你留得住她吗? 敖启如何气急败坏暂且不提，反正小晨最近是郁闷极了。 慕留君来到师姐的洞府短短几日，便将他手头的大部分活都抢走了。 小晨实力低微, 用法术打扫院子都要打扫半天, 现在慕留君来了，只是一个法术, 整个院子便干干净净尘埃不染。慕留君还特别有眼色，赵师姐一来院子, 他就手脚麻利地沏茶倒水，跑前跑后，师姐长师姐短的。 小晨的活儿被他抢走了, 只能呆呆傻傻地站着，谁让他修为低嘴不甜手脚还慢呢? 慕留君唯一没能抢走的活儿是做饭。 小晨从短暂的观察中得知——慕留君他根本就不会做饭。 他刚来洞府第一天跟着小晨走进了厨房，接着不到一刻钟，他们俩就灰头土脸地从厨房跑了出来, 慕留君总是帮倒忙，差点把厨房给烧了。 这让小晨心中宽慰不少，他暗自窃喜，起码他在做饭这件事上是不可被取代的，赵师姐喜欢吃他做的饭。 小晨知道慕留君总是故意在赵师姐面前晃来晃去引她的注意力，他装聋作哑，假装没发现这一点。因为他觉察到，对于慕留君的行为，赵师姐是默许的。 第117页 慕留君围着她团团转，就像一只蝴蝶被花朵吸引，而花朵并不厌烦身边飞舞的蝴蝶。 赵师姐闲暇时偶尔会和慕留君聊几句，慕留君识趣幽默，三言两语就把她哄得眉眼弯弯。 每当这时，小晨都会低落地嫌自己嘴笨，他说不出好听的话，也讲不出好玩的笑话，没法像慕留君那般让赵师姐开心地笑。 赵冽自然觉察到了小晨的低落。 “你和他不一样。”她眼帘微垂，温和道，“你只用做好你自己，不管是做饭还是修炼，挑你喜欢的来就对了。” 小晨狼狈地低着头，怕赵冽抬眼时看见他脸色爆红。 他总觉得自己在赵冽心里的地位和别人是不一样，这种自信不知从何而来，且从来没有消退过。 这感觉时常在他心底浮现，让他熨帖不少，就如无根的浮萍有了依靠。 “也许她对我真的不一样?”小晨默默想，“若她看我与看他人并无分别，怎会一连月余在夜里悄悄都为我疏通经络?” 与患得患失的小晨不同，慕何生在忙着讨赵冽欢心。 关于小晨的事，慕何生隐晦地旁敲侧击了一回，赵冽没有回答他，慕何生就知趣地不提了。 他是个有眼色的人。 他原以为赵冽留着小晨是为了有个消遣的玩意儿，就跟逗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可是从赵冽的态度看，这个猜测是站不住脚的。 赵冽从没像逗弄猫狗那样逗弄过小晨，她会跟小晨开玩笑，但不开那种暧昧的出格的玩笑。她也没把小晨当成过下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赵冽一向看中了什么东西就必定要得手，她把大多数男人都当成蝼蚁和玩物，慕何生很庆幸自己的能力和皮囊都能入赵冽的眼，但即便如此，赵冽也会拿出居高临下的态度和上位者的姿态来逗弄他。 慕何生对赵冽的举动并无不满，或者说，他就是乐于让赵冽这样对待自己。 不过慕何生很好奇，他真的很好奇。 一名修为低微的玄宗杂役何德何能能入赵冽的眼。 他耐心观察两日，也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名叫小晨的杂役分明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罢了，魔主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筹谋。慕何生是有些嫉妒，但是他把嫉妒隐藏得很好，也不做任何出格的事，他不想让赵冽厌弃他。 慕何生潜伏在玄宗的第三日，成忆终于等到机会来找赵冽了。 他前几月阴煞咒发作频繁，引得秦瀚和云渊格外关注，今日秦瀚再次外出去了玉华洞天，云渊见成忆病情稳定也跟着一同去商议大事了，成忆得以有与赵冽见面的机会。 他们在玄宗荒僻的后山会面。 成忆一露面，便抬手凝了几道符文，符文微微闪烁，隐没入虚空之中。 “这是我研究数年新创造的符文，可封锁周围虚空，令外人无法探查，被困者无法逃出，哪怕是化神期的修士，也会至少被这符文之阵困住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成忆微微笑道，“师姐，我的符道这些年可有进步?” “不错，你的天赋我是最了解的。”赵冽道，“一指凝符，无需藉助外物，你的符道确实精进不少。” 慕何生发出轻笑，上前一步道：“成忆道君，别来无恙?” 成忆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晴不定了，一缕魔气随着他情绪的起伏从眉心溢出，为他的脸庞增添了一抹邪异。 “呵，是你，慕何生。”成忆眼神变换，强压下躁动的心绪和想把慕何生噼成碎片的冲动，露出一个一如往昔的冷淡的表情，“谈正事吧。” “哎呦。”变成墨玉镯缠在赵冽手腕上看热闹的敖启意外地道，“俩人居然没互撂狠话也没打起来，可喜可贺。” 赵冽是个讲究效率的人，正事办完了，她才有闲心招猫逗狗开玩笑。 成忆了解自己的师姐，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与慕何生交恶只会令她不悦，让她觉得他是个任性的孩子。 慕何生同样懂得这个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每次在汇报完正事之后再开始跟赵冽腻歪。 在场的两个男人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谈起了“正事”。 “成忆道君对玄宗比较了解，你认为何时动手比较合适?”慕何生脸上挂着假笑，公事公办地开口道。 “今晚，如何?”成忆语出惊人。 慕何生眉头皱了起来，“会不会有点太着急?我们要一击毙命，一出手就绝不能让楚璧活下来。” “我敢这么说，当然是有自己的把握。”成忆道，“今晚，云渊和秦瀚都不在，他们人在玉华洞天商议大事，玄宗的化神修士一下子少了两个，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们两人又一次同时离开玄宗?” 慕何生眉头舒展，“成忆兄所言颇有道理。” 敖启：“噗嗤……” 他疯狂地大笑了起来，“赵冽，你看成忆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何生对他的称唿一下子从“成忆道君”变成了“成忆兄”。 成忆闻言表情扭曲，杀气一下子泄露了出来：“再喊一句，我就切掉你的舌头，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第118页 “是在下冒犯了。”慕何生微笑。 “好了。”赵冽淡淡道，“你们两个。” 成忆的杀气泄了个干净，慕何生翘起的嘴角也稍微收敛。 成忆顿了顿，继续道：“我创造的符文，可以用来对付对付楚璧。我先进楚璧闭关的洞府与她闲聊，让她放松警惕，接着出手偷袭，同时布下符文防止她逃脱，然后慕何生进来，与我一同杀了她。” “楚璧闭关正在紧要关头吧?她知不知道玉华洞天发生的事?”慕何生问。 “她不知道，秦瀚师兄没让任何人告诉她，怕她心有杂念，无法成功突破。”成忆道，“我可以用这个话题与她闲聊，乱她道心，趁机出手。” “好，如此一来，应当万无一失了。”慕何生笑道，“成忆道君，我有一事想问你，玄宗目前还有几位化神修士?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化神修士还剩几人?” 大宗门传承久远，宗门内部会隐藏着一些老怪物，在不能飞升的今日，他们有着数千年的生命，却只能受困于此界，暗中守护着宗门。 “不足五人。”成忆回答，“其中还有两人寿命走到了头，不出五年就要陨落了。我们不必担心此番行动会被那几个老怪物察觉，他们没那个能力，符道一途，能让我输的只有师姐。” “玄宗底蕴深厚，是最鼎盛的一流宗派，四宗之首。但即便这样，化神修士的数量依旧寒酸。”慕何生似嘲似讽。 搁在从前，玄宗少说也得有十几位化神，可惜他们不长眼，撞在了赵冽的剑上，一命呜唿了。 赵冽慢悠悠地抚摸着腕上敖启伪装成的墨玉镯，把他给摸得浑身直打颤。 “既然计划拟定好了，那便去吧。”她微微一笑，语气柔和，“杀完了人，记得把她的尸体带过来，要保存一缕神魂，不要让她自爆。” 慕何生恭敬地行礼：“属下遵命。” 成忆则笑了一下，“还请师姐稍等片刻，我很快就把楚璧杀了，回来见你。” 第59章 不愿醒 玄宗宗主死于魔修伏击 成忆与慕何生一道杀楚璧去了。 后山寂静, 鲜有人至，赵冽不欲久留，抬手令敖启从墨玉镯变为通体漆黑的长剑, 御剑飞回洞府内。 回到洞府后赵冽放出神识一扫，发现小晨已经睡熟了。 她转身进入静室，开启阵盘隔绝外界窥探，然后指尖轻轻一点, 华丽灿烂的山海图从丹田内飞出, 如绸缎般卷着她的手臂。 赵冽復又唤出蜃珠。 昏暗的静室被这两样宝物散发出的美丽光彩点亮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敖启也从赵冽的丹田里出来了。 他久违地化作人形, 抱胸看着赵冽。 赵冽看了他两眼, 忽然笑了一声：“许久没见你化形了，有点不习惯。” 敖启：“……” 他梗着脖子道：“还不是玄宗化神修士太多, 我都不敢露头，生怕被他们发现!” 敖启化为人形时是墨发赤瞳，他的容貌不似慕何生那样艷丽, 也不像成忆那样苍白病弱, 他和云渊的相貌是两个极端，云渊是男生女相的柔美, 敖启的眉眼却带着凌厉与锋锐。 锋锐之气是他原本就有的，他成为剑灵后, 这股锋锐不减反增。 他是魔剑剑灵，天下第一神兵的灵。 “宝剑藏锋，久不饮血, 易折损锐气，这样不好。”赵冽笑吟吟道，“敖启，看来以后要带你多杀几个人了。” 确实……他与赵冽许久未并肩作战了。 说真的, 敖启很怀念被赵冽握在手里横扫千军的感觉，赵冽每杀一个人，魔剑上的煞气就增长一分，魔剑的煞气强烈到若无赵冽压制便要引发天地异象。 “我求之不得。”敖启低声道。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处理楚璧的事。”赵冽道。 她展开山海图，念出召令：“视之千里，其名离朱。” 清亮的鸟啼声响起，一五色奇鸟从山海图中飞掠而出，它双目呈淡金色，乖巧地站在赵冽肩膀上。 “【凶灵&mdot;离朱】：异兽离朱，双目可视千里，见秋毫之末，其行踪难查，修真界近乎绝迹。” 离朱身具奇异的上古血脉，一双眼睛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景象。而赵冽山海图里的离朱被封进去时修为尚低，要看到千里之外十分勉强，但即使这样，它也能给赵冽提供相当大的助益了。 当年为了抓捕离朱，赵冽几乎要把离朱藏身的山脉犁上一遍，这只杂毛鸟实在太滑熘了，哪怕与赵冽相隔数百里，它也会迅速遁走。不过最后还是赵冽胜了一筹，抓到离朱后她当场抽了它的魂魄封进山海图内。 “我在成忆身上附了一个隐秘的符文，可以凭藉它感应到成忆方位。如果将符文与离朱鸟的能力结合，我便能看清他此刻在干什么……再加上蜃珠，成忆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会被蜃珠幻境具现出来。”赵冽转动蜃珠。 色彩绮丽的云雾缓缓飘出，画面渐渐显现。 敖启惊讶地看着成型的云雾道：“竟还有这般用处。” 符道是一门艰深的学问，许多符道宗师也只是依葫芦画瓢，赵冽却能把符道玩出花来，哪怕是低阶的符文，她也能琢磨出许多妙用。 第119页 蜃珠幻境里，成忆正沿着漆黑的洞穴向前走。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修为达到一定境界自然能在黑暗中视物，是以洞穴内并未点灯。 洞穴的尽头就是楚璧的闭关之所。 成忆缓步向前，叩动禁制。 在禁止开启的同时，一道金色的符文从他手中飞出印上洞壁，转瞬间，这处闭关之所被成忆的符文完全封闭了起来，无法探查、完全隔绝、出入禁止。 “师弟?你怎么来了。”楚璧缓慢调息，睁开双眼。 她未发现异样，也未曾察觉成忆已经布下了符文。 成忆的符道早已臻至大成，玄宗内无出其右。楚璧不善符道，再加上她太信任成忆了，因此并未设防。 “你的阴煞咒调养得如何了?”楚璧上下打量他，“为何这次见你，你身上的阴煞之气反而更重了?” 成忆面色苍白地笑笑：“我前几日刚又发作了，因此阴煞之气重了一些。” 楚璧道：“此番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宗主，”成忆道，“你又闭关月余了，瓶颈可有松动?” 楚璧微微一笑，似有十足把握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日便能突破。” “恭喜宗主了。”成忆假意嘆道，“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修真界这些时日不是很太平，宗主修为精进，也好护我玄宗无碍。我本不该打断宗主闭关，可是外面……” 楚璧皱眉，“发生什么事了?是魔域又有动向了吗?” 一般事务，秦瀚定然能处理过来，他知道楚璧在突破的紧要关头，除非事态紧急，否则不会来打扰她闭关。 成忆今晚突然到访令她颇为不安，她下意识忧心是不是赵冽的好下属又在策划什么阴谋。 “秦瀚在何处?”楚璧奇怪道。 宗门诸事都是秦瀚在管，成忆极少参与宗门俗务，此时外界发生变故，第一个来通知她的应该是秦瀚才对。 “秦师兄和云渊在玉华洞天。”成忆观察楚璧的表情。 “玉华洞天?”楚璧一愣。 “秦师兄和云渊离宗，我又身体虚弱，剩下的几位化神长老寿命将近在闭死关，宗门不能无人镇守，我只有来打扰宗主闭关了。”成忆缓声道，“请宗主暂时出关，坐镇宗门。” “到底发生了何事?”楚璧神色严肃道。 “宗主莫要引动气息影响突破，”成忆故意慢吞吞道，“是四宗之一的玉华洞天掌门坐化了，师兄这才急匆匆地离宗。” “怎会如此?”楚璧脸色一下子变难看了，她从蒲团上站起来，步履匆匆地向外走，“玉华洞天持有的伏魔锁钥匙商量好如何保管了吗?” “师兄去就是要商量此事。宗主莫慌，我还收到另一个消息。”成忆低声道。 “何事?”楚璧脚步顿住。 成忆眼帘低垂道：“四宗的另一位宗主，也将在不久后陨落。” “什么?!”楚璧惊道，“是谁?无月宗宗主年纪尚轻，寿元未尽，真陵书院十年前刚换了新掌门，怎会又有一宗之主即将陨落?他们是遇到了意外，还是遭到了魔修伏击?” “是魔修伏击。”成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魔纹瞬间攀上了他的脸庞。 他右手化掌，魔气凝聚，直接击在楚璧心窍处! 楚璧毫无防备，当场便被击碎了心脉，她身躯撞上洞壁，吐了一大口血。 普通人心脉破碎会当场横死，然而化神修士则可以凭藉灵气短暂地续接心脉苟延残喘，如果及时服下疗伤丹药，性命也能保住。 楚璧七窍出血，最可怕的是她的血一离体便被凝结成了冰晶。 成忆那一掌，把自己的阴煞之气打入了楚璧体内。他的阴煞咒随着自身修为的增长而越来越强，直至现在，连化神修士也承受不住那股阴煞之气。 楚璧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强撑着站起来，运起灵气，本命灵剑出现在她手中，凌厉的剑势倾泻而出。 “成忆!你……”楚璧咬牙，半句话没说完便感到身侧的虚空不正常地波动了一下。 一支雕刻精緻的玉笛从扭曲的虚空中飞射而出，似缓实快地打在了她腰腹处，她内脏破碎，再次口吐鲜血，本命灵剑摔落在地。 慕何生出现了，他手握玉笛连点楚璧的穴位，彻底封锁了她的经脉，阻止她运转灵气。 “慕何生!”楚璧看清了来人。 慕何生从容地站直了，他甚至有闲心打招唿：“许久未见，楚宗主，你的修为依旧没什么长进。” 楚璧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 “四宗的另一位宗主，死于魔修伏击，那位宗主是玄宗楚璧。”成忆神色风轻云淡，仿佛在说着什么跟自己不想干的事。 他笑了笑：“我告诉你了，宗主。” 楚璧双目睁大：“你入魔了!” “是啊，我醒悟得有点晚，不过师姐愿意原谅我。”成忆歉意地对楚璧点点头，彬彬有礼道，“抱歉了，宗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楚璧剧烈地咳嗽，血顺着她指缝流下，“成忆!你是玄宗的长老，正道门派的中流砥柱，四宗不可多得的化神修士，你怎么能堕魔?!” 第120页 “我知道自己是谁，宗主不必提醒。”成忆以指为笔，在虚空中写下玄奥古朴的符文，符文闪烁，牢牢地禁锢住楚璧。 慕何生发出闷闷的笑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同门反目，旧友相残，观赏惨剧就是会让人心情愉悦。 楚璧死死地盯着成忆：“你此刻被心魔控制，等你清醒过来，你会想起自己都干过什么……你会懊悔终生。醒醒吧，成忆!你与心魔对抗多年，怎会挣脱不了心魔?” “我知道。”成忆轻声道，“可一旦我从梦中醒来，师姐就会离我远去了。” 他手掌往下压，符文化为锁链，楚璧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不挣脱又如何，不醒来又如何?这个梦是师姐亲手织就的，为我而织的。”成忆眼眸深处翻滚着黑色的魔气，“我心甘情愿。” 第60章 因果论 今日之果全赖往日之因 “我给魔主大人传信了, 她稍后便到。”慕何生道。 “……魔主?”楚璧如遭雷击。 成忆不想同慕何生有过多交流，也没再理会楚璧。他苍白的指尖拂过空气，淡金色的丝线从他指尖流出, 驻留在半空中，金色丝线慢慢勾画成复杂的符篆。 他屈指一弹，符篆嗖的隐没，钻入楚璧丹田内。 “这符有何用?”慕何生谨慎地问。 “吸取被种印者的灵气, 必要时自爆, 也能防止她引动修为自杀。”成忆漠然道。 慕何生挑眉, 开口试探：“对昔日同门这么无情?你和楚璧有几百年交情了吧?” 成忆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眼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早就看慕何生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过成忆总是愿意为了赵冽而忍耐, 所以他能容忍慕何生，只因慕何生是赵冽的下属，他能帮赵冽走出镇魔狱。 帮师姐离开镇魔狱才是最要紧的事, 旁的一切都不重要。 “魔主赵冽在镇魔狱。”楚璧脸色惨白如纸, “你们如何能与她传信?她不可能脱困，不可能赶来这里……” 楚璧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想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玄宗守卫力量何时如此之弱了?慕何生是怎么潜伏进宗门的?是成忆在帮他，还是有别的人在帮他?成忆鲜少踏出宗门, 他和慕何生是怎么联繫上并且展开合作的? 她心中又惊又惧，她震惊于成忆的背叛，但更恐惧那个隐藏在幕后, 哪怕被关进镇魔狱依然能操控局势的女人。 “玄宗内，一定有细作。”楚璧喃喃，“是谁?究竟是谁?” 慕何生讶异于楚璧的敏锐和清醒，不禁转头对成忆道：“你们宗主居然还挺聪明……只可惜, 晚了一步。” “成忆!”楚璧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成忆漆黑的眼瞳，“告诉我，是谁?!” “呵，你求他没用的，他刚入伙，知道的不多。”慕何生笑得肆意，“若你求我，我说不定会让你明明白白地去死。” 楚璧不断咳血，成忆与慕何生的态度令她绝望，她不得不直面一个残酷事实——赵冽真的找到了脱困的方法，甚至她现在已经逃出来了。 伏魔锁的钥匙还好好的，赵冽到底是怎样脱困的?数月前魔剑破封，秦瀚明明去狱中探查过…… 等等!魔剑破封? 楚璧隐约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魔剑破封后直接飞去的凡人界，后来成忆前往凡人界追查此事，遇见了那名与赵冽相貌一模一样的晋国公主。 也就是从这时起，成忆心魔突然爆发，阴煞咒也严重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楚璧眼前一黑，好像被人一棒打醒了，她忽然明白过来，玄宗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一个可能会令正道诸派就此覆灭的错误。 “是她，原来是她!竟然会是她!”楚璧发指眦裂，念出了那个名字。 “赵黎!” 楚璧说出那个名字后，成忆略略抬头，慕何生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见他们这般神情，楚璧便笃定了。 “你们如此表现……我猜对了吗?”她闭上眼睛，悽惨苦笑。 “不。” 阴暗的洞穴内突然出现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他们如此表现，是因为看到我来了。” 洞穴被不知何处散发的光华照亮了。 山海图绸缎一样漫捲，一条通体银白身躯修长的蛟兽环绕着赵冽，她自黑暗中走出，对楚璧笑了笑，髮髻间的凤凰游龙簪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晃，华贵优雅。 赵冽抚摸蛟兽头颅上的独角，命它回到山海图内待命。 “【凶灵&mdot;岚蛟】：返祖蛟兽，具有遨游太虚穿梭空间的天赋神通，仅差一步便可化龙。” 随着修为的精进，赵冽可以从山海图中召唤出越来越多异兽凶灵，它们全无灵智，任她驱使，每个都保留了生前的大部分实力，寻常化神修士也奈何不得。 “师姐。”成忆脸侧的魔纹淡了一些，眼神有了温度。 慕何生恭敬行礼道：“幸不辱命，魔主大人。” “做得不错，记你们二人一功。”她道。 第121页 此刻的赵冽一袭白衣，这是玄宗弟子服饰，楚璧看到她这一身衣服忍不住吐了一大口血。 “怎么了，楚师姐?”赵冽走到她面前，思索片刻，“是看不惯我的穿着吗?也对，毕竟我已不是玄宗之人。” “果然是你!”楚璧眼前阵阵发黑。 “嗯，是我。”她眉眼舒展，语气轻快，“赵冽是我，赵黎也是我。” 楚璧心脉伤势过重，穴位被慕何生封住，无法运转灵气，几乎要失去意识了。 照这样下去，哪怕赵冽什么都不做，她也会在不久后死去。 “楚师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赵冽俯视她，“我可以让你明明白白地死。” 方才慕何生也说过这句话。 楚璧不想就此认命，她唿吸沉重，鼻腔满是血腥味。她不能接受这样屈辱的死法，死得悄无声息。 修为无法运转，肉身被符文禁锢，但是她还有神魂。 化神期，修士的神魂经过雷劫淬鍊已经足够坚韧足够强大，神魂离体，若能有所机缘仍然能争得一线生机。 楚璧思及此处不再犹豫，眉心闪过一丝金光，趁成忆与慕何生见到赵冽放松警惕之际骤然释放了神魂。 半透明的魂体化为光矢，以极快的速度向洞穴外飞掠。 慕何生迅速反应过来正欲阻拦，成忆却冷静地轻抬右手。 顿时，密密麻麻的符文如同蛛网覆盖了整个洞壁，四面八方、洞顶洞底，成忆早已备好天罗地网，猎物落入便无处可逃。 楚璧的魂体不断冲击符文屏障，然而屏障分毫不动。 赵冽淡定地看着这一幕。 成忆和慕何生皆是化神，释放神魂的第一时间要是逃不出去，那基本彻底丧失逃跑机会了。 一息之间，楚璧有了决断。 她宁愿自爆魂体，也不愿自己落到赵冽的手里。 洞内的神魂波动陡然变得强盛，楚璧转身飞扑，义无反顾地撞向赵冽。 她知道以自己的神魂强度无法留下成忆慕何生这两位化神，但赵冽在玄宗潜伏时显露在外的修为仅有练气，也许她有机会杀了赵冽。 慕何生眼神一凝，挡在赵冽身前：“魔主大人小心，她想自爆!” “无妨。”赵冽说话的同时，眉心同样闪现金色的光芒。 比楚璧强横数倍的神魂威压狂暴地涌出，威压溢满整个空间，明明洞穴十分宽敞，可是由于赵冽显露了自身的力量，成忆和慕何生二人甚至感觉到了“拥挤”。 赵冽的神魂威压带着无与伦比的“势”与“力”，光是站在她身边就要耗费全部的力气了。 慕何生脸色苍白，唿吸都不自觉地停顿，成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面容上的魔纹倏然隐没，魔气竟然被直接压制回体内。 赵冽伸手虚握，神识化为大手，将楚璧的魂体抓在手里。 “赵冽!”楚璧疯狂挣扎，试图自爆，然而赵冽的神魂远胜于她，她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浪花。 “你出了个昏招，我这具身外化身修为虽低，可是神魂强度还在我全盛时期之上。在我面前暴露神魂等同于找死。”赵冽淡淡道。 “为什么!此界根本无法渡劫，修士修为最高便是化神，你我皆为化神，为什么我神魂与你相比如此孱弱?”楚璧愤怒道。 把赵冽的神魂比为顶天立地的巨人，楚璧的神魂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就算她自爆，也难以对赵冽造成伤害。 “谁说，我跟你一样是化神了?”赵冽轻柔地反问，“楚师姐，你忘了，我渡了劫，并且活了下来。” “……你!”楚璧震撼地看着赵冽。 “我肉身和神魂于天劫下遭受重创，即便遭受重创，我依旧渡过了天劫。”赵冽含笑道，“现在，你明白了?我不是什么化神，我是修真界数千年来唯一一个突破至渡劫期的修士，只是我受困于此界不得飞升，力量也受到了法则压制。输给我，你该感到荣幸才是。尽快留些遗言吧师姐，我耐心有限。” 楚璧垂死挣扎，断断续续道：“若换秦瀚在这里，你还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吗?” “师兄与你不同，我可以允许他活着。”赵冽话语中带着凉薄。 “你我年少时就势同水火，你对我毫不留情，是因为我从前总爱与你相争?”楚璧真的不解。 她发现了，赵冽是有选择地杀人，某些人她会大发慈悲地放过，某些人她会赶尽杀绝。 “我来到玄宗就已经过了任性的年纪，年少时的相争不是我杀你的理由。”赵冽道，“我说过了，你可以明明白白地死，那就告诉你缘由吧。”她顿了顿，“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的父亲——玄宗的前任宗主楚槐山。” 楚璧恍惚一瞬，想起来了。 赵冽叛宗后杀的第一批人里就有楚槐山。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因此楚璧痛恨赵冽。 “你父亲想算计我，我就杀了他。”赵冽道，“然，杀一个楚槐山难消我心头怒火，所以我接着杀了他的同谋——当时的玄宗太上长老和七位掌事长老，无月宗宗主、真陵书院掌门、玉华洞天掌门以及其他一些同样参与了这件事的‘正道修士’。” 第122页 “原本我目标就这些人，可是我杀了他们之后各宗不依不饶，不断派化神修士来追杀我，真是烦不胜烦……凡是来追杀我的，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你了解我，我不是什么好人，祸不及后代的道理在我这里行不通，父债子偿这句话我倒十分认同。”赵冽感嘆道，“今日之果，全赖往日之因。” “你说谎!”楚璧艰涩道。 赵冽摊手：“都到这份上了，我有必要骗你吗?” 楚璧惊疑不定。 赵冽没叛宗时年少成名，她着实想不通父亲楚槐山为什么要算计赵冽，更不敢相信当时修真界顶尖宗门的掌权者竟然都参与了那场算计。 到底是为什么?赵冽身上有什么可供他们图谋的东西? “话说完了，楚师姐。”赵冽掌心飘着一枚朱红色符篆，那是施展人傀术所需的符文。 她轻声道：“你该上路了。” 第61章 祭界门 牺牲你一人造福全世界 夜色朦胧, 树影摇曳。 赵冽从楚璧闭关的洞穴中走出，成忆和慕何生跟在她身后。 凉凉的夜风吹拂她的髮丝，她心情不错, 抬头望着悬在夜空中的圆月道：“玄宗的钥匙被封存在地下灵脉之中，我们现在去取。” 深入地下灵脉需要用到特殊的方法，这方法只有玄宗宗主才知，刚刚赵冽对楚璧用了搜魂术, 从她的记忆里知晓了进入地下灵脉的方法。 “好, 我带师姐去。”成忆上前一步温声道。 楚璧已被制成人傀, 寻常人是辨别不出人傀与活人的差别的, 除非直接抽出魂魄，看到根植于魂体中的人傀印。秦瀚近期不会去打扰楚璧闭关, 因此人傀暴露的风险极小。 手下多了一具化神期的人傀，意味着赵冽能依仗的东西又增加了一分，更别说楚璧乃是玄宗宗主, 她可以直接操控楚璧做一些平时干不了的事。 “小慕, 你暂时离宗，去山脚下的临风城等我。”赵冽吩咐。 “遵命, 魔主大人。”慕何生行了一礼，身形一隐, 消失在夜色中。 对于赵冽安排的事，他一向没有异议。 慕何生离去，成忆终于不用再看见那张惹人厌的脸了, 他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嗓音变得更加温和。 “走吧，师姐。”成忆对赵冽伸出手。 赵冽刚一搭上他的手，他便收紧了手指。 魔气席捲, 成忆引着赵冽飞了起来。 群山暗藏灵脉，玄宗依山而建，靠灵脉兴盛。灵脉有一条主脉，多条支脉，支脉汇聚之地是灵脉之眼，从灵脉之眼可进入主脉，伏魔锁的钥匙就藏在那里。 成忆握紧赵冽的手，悄声问：“楚槐山一事，师姐可否对我讲一讲?师姐若不想说，那不说也可以。”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讲清的。”赵冽道。 寂静中，敖启忽然在赵冽身边显形：“我也从未听你提起过楚槐山。” “我去找你做剑灵之前就杀掉楚槐山了，他仅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老匹夫罢了。”赵冽随意道。 “前宗主为什么要联合各宗算计师姐?”成忆慎重道，“师姐当时并没有叛离正道，他完全没有算计你的理由。” “理由?”赵冽笑了一声，“利益就是理由。” 敖启接口道：“这利益……大到能让四宗高层联合起来一起对你下手?” “对。”赵冽承认了。 敖启不清楚楚槐山算计赵冽一事的原委，不过他相信赵冽没有凭空污衊楚槐山。 真正让敖启惊讶的是，当年玄宗近乎全部的高层和四宗掌门居然都是楚槐山的同谋。 他们在算计什么?他们在筹谋什么?他们想从赵冽身上得到什么? 赵冽出身修真界第一宗玄宗，入道仅数十年便突破化神，是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根正苗红，按照正常的成长轨迹，她应该成为名副其实的“正道魁首”，而非“魔域尊主”。 她选了如今这条路，人人都要感嘆一声造化弄人。 “师姐，你离宗时完全没告诉我还有如此内幕。”成忆低落道，“你若告诉我，我也不会……” “莫要再说这些了。”赵冽编了个瞎话应付他，“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当年你心智太稚嫩。你太信任宗门与师长，我告诉你这些，你依旧会在我与宗门之间摇摆不定。动摇你的道心，实在非我所愿。” “我……”成忆愧疚万分，“师姐不告诉秦师兄，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吗?” “不，师兄出身修真大族，与宗门利益牵扯太深，我不能告诉他，让他煳涂着也好。”赵冽依旧说谎。 敖启越听赵冽的话越觉得不对味儿。 怎么三言两语间赵冽的外在形象就变得这么心有苦衷、情非得已了呢?她干下那些事真的只是心有苦衷吗?还是说她是在哄骗成忆，好让他更加听话? 赵冽的每个谎言，成忆都愿意信。即便他了解赵冽的本性，他还是次次都信。 “赵冽，”敖启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传音，“你不想告诉成忆，还不能告诉我吗?我是你的剑灵。” 第123页 赵冽不对成忆和秦瀚说出真相，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她不信任他们。 尽管他们年少相交，尽管他们自幼相伴，赵冽仍不信任他们。 赵冽从来不会全心全意地将信任交付给某个人，她对任何人都留一线。 敖启就不同了。 他的血肉祭魔剑，神魂成剑灵，可谓是全身全心都被赵冽掌握在手里，赵冽让他生他便死不了，让他死他便活不了，他常伴赵冽左右，待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 平心而论，赵冽对敖启才是最不设防的。 敖启是受她支配的神兵利刃，她怎么会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工具设防? “好啊。”赵冽很容易就答应了敖启的请求，她道，“这些陈年旧事其实蛮有趣的，我从没对人讲过，知情人只有我师尊。秦瀚和成忆对那些旧事知之不详，他们只知我是为了攀登大道而入魔，却不知我做这些事的还有其他一些原因。” “我的好师兄好师弟与我相知相伴多年，可他们不了解我，他们承师门之恩，被师长教导，然而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师长也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冽陷入回忆。 她不久前刚从蜃珠千重门内取回了这段被封存的记忆。 赵冽记得那时，她提剑去杀楚槐山，楚槐山被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他是迫不得已，他是为了成全大道，他是为了天下所有的修士才要那么干的，他的内心其实也很愧疚很痛苦很纠结…… 虽然他说的都是屁话，但赵冽还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他的临终遗言。 楚槐山说的其中一句话令赵冽印象极其深刻。 “赵师侄，牺牲你一人，便能造福整个修真界啊!” 赵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她二话不说拔剑砍了楚槐山的头，把他的尸身吊在玄宗山门前供宗门弟子瞻仰。尸体的血淌了下来，染红了登天梯。 牺牲掉她能不能造福整个修真界，赵冽不是很清楚，不过后来她成了修真界的绝世大祸害，倒是成功达到了如上境界。 …… 阎朝对赵冽极其严苛，可也对她极其纵容。 他对她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此时辛苦些，也许将来就不必受那么多苦楚。” 赵冽当然懂这个道理，她从未有过怨言。 但她偶尔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阎朝像是笃定她将来会经受什么磨难似的，他逼着赵冽尽快变强，好让她在磨难来临之际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赵冽做得很好，她不用阎朝催促也会勤加修行，入道二十载，她顺利突破元婴，成了修真界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同龄人难望其项背，老一辈人则感嘆后生可畏。 赵冽突破元婴后，阎朝反覆思量了许久，终究是对她吐露了一些隐秘之事。 “我希望你成长得快些，我若不在，你能好好地保护自己，我也希望你成长的慢些，如此一来，那些残酷之事会晚些找上你。”他幽幽道。 赵冽郁闷道：“师尊如果有要事要交代，还请直说，你这样打哑谜，我还要猜你心里在想什么，心累。” 阎朝轻笑一声，接着很快正色道：“今后不会了，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稍微停顿，“数千年来，飞升通道断绝，上下两界界门封闭，修士止步于化神不得飞升。” “这我知道，师尊讲过很多次了。”赵冽道。 “那是从前了，现如今，修真界的某些大修士已找到了令飞升通道重塑界门重开的办法。”阎朝声音平稳。 赵冽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阎朝低声道：“祭界门。” “从凡人界来到修真界，需要经过一道界门，那道界门就在万仞山。”他娓娓道来，“修真界与仙界，也有一道界门，那道界门在修真界与魔域的接壤处，一个名为天虞山的地方。那处界门早就闭合了，但只要能找到能令界门重开的办法，修士自然能飞升。” “界门为什么闭合?”赵冽问。 “有很多原因……不过就现在而言，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令界门重开。”阎朝道，“修真界的大能们研究了数千年，终于从修真世家云家的古籍里找到了办法，就是我刚跟你说的‘祭界门’。” 赵冽：“祭界门需要如何去做?” “先找到一个先天灵胎。”阎朝缓缓道，“身怀先天灵胎的人无一不是天道宠儿，有着远超常人的修炼天赋和悟性，从古至今，古籍上有迹可查的先天灵胎者仅有一人，那就是云家先祖，他诞生于万年前的上古时期，早就飞升了。” “所谓祭界门，便是等先天灵胎者修行臻至圆满，然后用其血肉神魂献祭界门，让界门重开。用这种方法，只能让界门重开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即使时间短暂，修真界的大能们依然愿意去赌这万分之一的飞升的可能。 ” 赵冽心里一突，沉声道：“师尊同我说这些，是因为那些大能已经找到了另一个身怀先天灵胎的人吗?” “是。”阎朝答道。 “他们想杀了那个人，然后飞升?”赵冽又问。 第124页 “是。”阎朝静静地凝视赵冽。 赵冽沉默片刻，问道：“那个人……是谁?” “……” 阎朝发出悠长的嘆息，疲惫地揉着眉心，而后直视赵冽的眼眸。 “是你。”他道。 “身怀灵胎，能让界门重开，让飞升通道重塑的是你，我的徒儿。” “等你突破化神，他们就会联起手对付你，逼迫你去献祭。” “只要牺牲你一人，整个修真界困顿于瓶颈的修士就都有了飞升的机会。” 阎朝苦笑：“小冽，你什么都不做就已举世皆敌。” …… 敖启倒吸一口凉气，一时失语。 “怪不得!怪不得!”他语无伦次，“我就说你当年当正道天才当得好好的，怎么想不开入魔了!原来有这一层原因在里面!” “等等，”敖启琢磨道，“既然杀了你祭界门就能让修士飞升，那你在镇魔狱待那么久，怎么不见人去杀你呢?” “动动脑子，小敖。”赵冽笑眯眯道，“我宰那么多人是白宰了吗?” “嘶……”敖启醒悟过来，“凡是知道那个秘密的人全都被你杀死了!” “嗯，死了。相关的古籍也被我全部找到并且摧毁。”赵冽道，“这世上聪明人不少，傻子也不少，我在镇魔狱这么久，从来没人提出要杀了我以绝后患，就是因为他们猜到飞升的关键被我掌握在手里，在挖掘出那个秘密之前，他们不敢让我死。” “知道飞升秘密的人都死了，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我不允许那个秘密存在一丝一毫被泄露的可能。”赵冽慢悠悠道，“你不算活人，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敖启头皮发麻。 “界门重开不得，你该怎么飞升?总不能自杀吧?”他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赵冽笑而不语。 敖启：“你找到了别的方法飞升?” 赵冽颔首道：“路，永远不止一条。” 第62章 去阳州 灵脉衰败 玄宗灵脉之眼的入口在一处开满野花的幽涧之中, 幽涧内有瀑布，瀑布旁立着一座石碑。这石碑看着灰扑扑的，上面爬满了青苔, 十分不起眼。 “石碑是阵眼，需用特殊手段开启。”成忆道，“交给师姐了。” 赵冽打量四周：“这灵脉之眼的入口有些奇异之处，不仅阵法复杂, 而且依地势而成。” “据说玄宗创宗祖师爷特意选了这个风水宝地, 灵脉之眼里还有祖师爷留下的宗祠。”成忆在玄宗生活时间更久, 知道更多古老秘闻, “修真界和仙界通道未断时，玄宗还能通过特殊手段联繫到身在仙界的祖师爷, 祖师爷也时常降下旨意，指点宗门后辈。” “后来通道断绝，玄宗就再没联繫上他了吧?”赵冽猜测。 成忆点头：“是啊。数千年前, 宗门大比优胜者将有机会前往灵脉之眼接受祖师爷的教导, 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除此以外，灵脉之眼也是祭祀场所, 每隔百年，宗主便带人前往宗祠进行供奉。” “现在这地方应当是荒废了。”赵冽道, “宗祠失去了作用，他们没必要再来灵脉之眼。周围荒僻成这样，不知多少年未有人踏足了。把伏魔锁的钥匙藏在这里, 也算隐蔽。” 她盯着石碑研究了一会儿，轻触碑面连点数下，顿时阵法浮现，石碑散发出莹白色的光芒。 幽涧内的瀑布忽然断流, 露出被沖刷得很光滑的石壁。 赵冽眉毛一挑，道：“原来是障眼法。我们进去吧，师弟。” “我先进，师姐稍候再进。”成忆毫不犹豫地走到赵冽前面，为她探路。 赵冽没进过灵脉之眼，成忆也没进过，他怕内里暗藏机关伤到赵冽，所以抢先进入。 “你师弟对你真是痴心不改啊。”敖启嘀咕。 这一晚他着实被成忆震惊到了。 成忆叛宗都不带犹豫的，追随赵冽的意愿非常强烈，不但帮着干掉了楚璧，而且直接领着赵冽进灵脉之眼。 即便赵冽想要成忆去死，他眼也不会眨一下。 瀑布后的石壁是一层幻影，开启阵眼后人可穿过幻影进入灵脉。 成忆身体没入石壁，过了一会儿，石壁内传出声音：“师姐，可以进了。” 赵冽闻言穿过幻影进入其内，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果然是宗祠。 她抬头，看见宏伟的大殿。朱红的石柱撑起殿顶，石柱上雕刻异兽，异兽的身躯涂抹金漆，金漆略微剥落，石砌的地面有点开裂了，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 大殿正中央供奉牌位，其上写着“玄钧道人”四字，这是玄宗祖师爷的道号。 牌位前，三盏灵灯的光辉微弱但稳定，无人为其添油，灵灯照旧长明不熄。 “果然是破败了。”成忆道，“上次有人开启宗祠，估计还是来藏匿伏魔锁钥匙时。” “世事变迁，盛极而衰的道理你我都懂。”赵冽瞥了玄宗祖师爷的牌位一眼，一拂袖，打散了燃烧的灵灯，摆放牌位的供奉台也应声碎裂。 第125页 她走近两步，看到供奉台下露出隐藏的通道，通道里光华内蕴，澎湃的天地元气如潮水般喷涌而出，这里天地元气浓郁到近乎液化。 赵冽体内的大天魔经霎时间加速运转，她一直压制修为避免在玄宗结丹引发天地异象叫人察觉，然此时受到天地元气刺激，修为竟有压制不住的徵兆。 她强行停止功法运转，准备尽快取出钥匙去城外找慕何生，让他在她结丹时护法。 “进去就能看到灵脉了，钥匙应该在这下面。”成忆道。 赵冽脚尖轻点，施展身法跃入通道，成忆紧随其后。 灵脉藏于山脉之下，天长日久，灵脉会渐渐演化，与宗门气运相连。 如果把玄宗的群山比做巨人，灵脉就是巨人身上的血管。 玄宗地下的灵脉呈现龙形，灵脉巨龙的身躯蜿蜒盘踞，绵延数里。可是赵冽从这灵脉显化的巨龙身上看出了门道——灵脉已有颓败之相。 一如维繫晋国国运的龙脉日渐衰弱，玄宗的灵脉也走向了同样命运。 赵冽放出庞大的神识探查整条灵脉，很快就找到了伏魔锁钥匙的所在地。 她迅速飞至，钥匙散发的那一点金光离她越来越近。 赵冽伸手一引，金色的钥匙轻飘飘地落入她手中。 钥匙样式古朴，入手触感沉重，外表布满细密的符文。 她勾起唇角，感慨道：“终于又近了一步……” “恭喜师姐。”成忆偏头看着她显露笑意的面容，真心实意道。 敖启冒头道：“四分之一个钥匙到手了，再算上玉华洞天那枚，我们离成功只剩一半。” 赵冽将钥匙收起，转而召唤出山海图。 山海图封印诸多异兽凶灵，从前赵冽会以自身魔气温养这件异宝，现在她身外化身不过筑基大圆满，体内魔气不足，无法供养山海图，山海图里的凶灵如果在战斗中破碎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復。 不过眼前有一整条灵脉，山海图吸取灵脉之力储存起来，能供她使用好长时间。 山海图体积大涨，先前它如绸缎那样精緻灵动，此刻却如蔽日的天幕，几乎要覆盖整条灵脉。画卷释放出疯狂的吸力，灵脉逸散的天地元气海纳百川般汇入山海图。 画幅里栩栩如生的异兽昂首咆哮踢踏四足，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画中冲出。 过了许久，直到山海图再也存不下天地元气，赵冽方才将其召回。 “你还真是物尽其用啊。”敖启怜悯地看着姿态萎靡不少的灵脉巨龙。 吸了这么多天地元气，不知会不会加速灵脉的衰败? 赵冽今晚完成了三件事，控制玄宗宗主楚璧、取得伏魔锁钥匙、为山海图补充天地元气。 她心情甚佳，却没空停歇下来品尝喜悦。 “师弟，你留在玄宗帮我观察秦瀚和云渊。”赵冽紧接着吩咐，“我需外出几日，突破金丹。” “全听师姐的。”成忆温声道，“师姐要外出几日?我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大概五日。”赵冽安抚他，“我让你做的事对我很重要，你且万分小心，不要叫他们察觉出不对劲……云渊这小子不好煳弄。” 成忆笑道：“师姐放心，我知晓分寸。” 待赵冽回到洞府，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她走到灵果树下的鞦韆上坐着，想等小晨睡醒后同他说几句话，她要离宗五日，总要交代一下。 赵冽才坐上鞦韆，小晨就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了。 一看到赵冽，小晨脸上便浮现出疑惑的神色，肩头的小鹦鹉张嘴道：“师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往日赵冽都是等他敲门才离开屋子用早膳。 “修炼遇到瓶颈，心烦意乱不想修炼，就来院子里坐坐。”赵冽道。 “……”小晨眼神微动，看见赵冽的发梢被清晨的露珠沾湿了几缕，他走近几步正要关切，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清淡到近乎察觉不了的香味…… 他嗅觉敏锐，立刻辨认出这是后山才有的铃铛花的味道。 “师姐去后山闲逛了?”他迟疑一瞬，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我要去我师尊碧霄真君的那里修炼几日，修为要突破了，得让师尊指点一番。”赵冽说了个早就想好的理由。 小晨心中虽失落，但未作他想：“师姐放心去吧，我等你回来。” “我就去五日，你就安心待在洞府里。”赵冽顿了顿，又道，“慕留君有别的差事，你不管找他，顾好自己即可。”她拿出一枚玉简，“如有急事，玉简传讯给我。” 也就是说这几日不用看见慕留君了?小晨心境莫名舒畅了许多。 他应了声是，接过玉简笑道，“祝师姐顺利突破。” 该办的事办完了，该交代的事也交代完了。 赵冽趁天色早离开了玄宗，离宗前她给碧霄也传了个信，叫对方配合她的谎言，免得露出马脚。 慕何生在临风城郊外等候多时。 “魔主大人想去哪里渡结丹之劫?”他道。 赵冽沉吟道：“阳州，崇吾山。” “崇吾山妖兽横行人迹稀少，确实适合渡劫。”慕何生对修真界地域了如指掌，“玉华洞天就在阳州，魔主大人渡完劫，我们就去玉华洞天取那另外四分之一的钥匙。” 第126页 “秦瀚和云渊还未归宗，也许他们会直接将那四分之一钥匙带回玄宗。”赵冽道。 慕何生胸有成竹道：“魔主大人勿忧，属下一个时辰前收到了谢无暇的密信，谢无暇说，玉华洞天不同意玄宗取走那四分之一的钥匙。” 赵冽眉头一皱，奇怪道：“为何?玉华洞天想和玄宗撕破脸吗?” “玉华洞天掌门突破失败，死得突然，他死前倒是对自己儿子说了钥匙藏在哪，可是和玄宗一样，只有一宗掌门知道取出钥匙的方法。”慕何生幸灾乐祸道，“伏魔锁钥匙，藏在玉华洞天护山神兽的肚子里，要想取出钥匙，只有两个法子，一是让掌门对护山神兽说出预设好的御令，让它吐出钥匙，二是直接杀了它，剖腹取物。” 赵冽接口道：“可掌门死了，有能力用御令控制神兽的人不在了。那就只有用第二个法子——杀了护山神兽。” “魔主大人说得对。”慕何生道，“掌门一死，玉华洞天元气大损，无力护住山门，怎会允许秦瀚杀了护山神兽?众长老和秦瀚僵持不下，甚至快动手了。” 宗门高层的密会慕何生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晰，可见玉华洞天已经被他渗透了个彻底。 “玉华洞天真够倒霉的。”赵冽摇摇头，“不过也好，为我争取了时间……小慕，我们即刻启程去阳州。” 第63章 攀比心 天道都想诛杀你 阳州山脉众多, 是离魔域最近的一个州，也是魔修流窜最猖獗的一个州。 玄宗则地处东州，与魔域相隔甚远。 所以慕何生在阳州经营的势力, 要比在东州经营的势力大许多。 赶往阳州的小飞舟上，慕何生对赵冽介绍了他所经营的势力的大致情况。 “阳州最大的拍卖场就是我的聚宝阁，我花了许多时间慎重经营，才令聚宝阁有了如今的规模。除了聚宝阁, 我还建立了一些小型的地下坊市和商会。我把主要的精力都花在了聚宝阁上, 地下坊市和商会的实力不如聚宝阁庞大, 不过长年累月下来, 也积攒了不小的力量。” 这其中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定然不少，新势力的诞生总会伴随着旧势力的打压, 慕何生并未就此详谈，他喜欢邀功是想让赵冽更加看重他，可凡事都要把握一个度。 况且慕何生组建这些势力的本质目的是为了帮助赵冽。 慕何生想在赵冽身边发挥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而他确实做到了。 没人能像他一样思赵冽所思、想赵冽所想, 为她深思筹谋培养细作打入正道门派内部，潜伏数百年之久。 “小慕做的这些事, 我都有记在心里。”赵冽说话时温声细语，叫慕何生听了心神动盪。 养的宠物总要时常给点好处才能让它更信赖主人, 赵冽懂这个道理。属下有错她严加惩处，属下有功她便大加奖赏。慕何生不要赵冽物质方面的奖赏，他想要的, 是别的。 “我最慢一日内完成结丹，希望玉华洞天之事能早日了结。”赵冽道，“对了，我需要几味珍奇灵药, 小慕帮我留意一下。” “大部分灵药聚宝阁都有，魔主大人尽管告诉我。”慕何生贴心道。 赵冽回想那几味药材的名字，“玉虎胶、鸾鸟髓、龙血胆，这三样。” “可能需要几日筹措，魔主大人急用吗?”慕何生问。 “不急用。”赵冽答道。 慕何生稳妥道：“好，我会给魔主大人选取年份最高品质最好的灵药。” 玉虎胶、鸾鸟髓……这两样药材都有疏通经络的效用，龙血胆并非真正的龙胆，而是龙血滴在一种名叫剑胆的草药上变异形成的，这味药更加珍贵，有提升资质开启灵窍的作用。 魔主大人要这三样药材，是想给谁用? 慕何生将赵冽身边所有的人都从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容易就锁定了目标——那个名叫小晨的玄宗杂役。 资质差修为低的人才需要用这些灵药，慕何生想来想去，就只有那个少年符合标准。 魔主大人总是对他十分关注，慕何生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缘由。 他感到些微嫉妒，但又及时控制好了这种情绪。 往好的地方想，魔主大人愿意把很多重要的事交给他做，她对他的信任也是寻常人无法企及的，连自幼与魔主大人相伴的成忆都没法得到她这样的信任。 他是无可取代、不可替代的。 他做好自己的事，魔主大人自然会重视他。 修真界局势瞬息万变，赵冽有很多事要做，她将来不能时常待在玄宗，也不能时刻看着小晨。 小晨修为还是太弱了，现今这种情况，他必须尽快恢復记忆强大起来。等他脑袋里淤结的灵窍化开，记忆就能恢復了。 飞舟速度极快，赵冽很快就到了崇吾山。 慕何生身为化神，能在整片山脉横着走。他直接出手格杀了一头元婴期的强大妖兽占了它的巢穴，好让赵冽在此安心结丹。 慕何生布置好阵法，还细緻地用魔气扫去尘埃，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刺绣精緻的蒲团放在地上，免得脏了赵冽的衣裙。 做好这一切，他道：“属下守在外面，不会让任何危险接近魔主大人。” 第127页 “去吧。”赵冽阖上双目，静静调息。 待慕何生离去，赵冽开口唤道：“敖启，准备好了吗?” “哼，不过是金丹期的小劫雷而已，有什么可准备的?”敖启不屑道，“不要小瞧了我。” 赵冽莞尔：“我渡劫，总是比寻常修士动静大些。” 不过眨眼睛的功夫，以她为中心，方圆数十里的天空霎时间阴云密布。 狂风席捲，天因厚重的云层而显得极低，乌云中不时有光亮迸发，轰隆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劫雷正在酝酿。 崇吾山面积广阔，山峰高大，此时此刻若有人站在崇吾山外向深处望去，便能看见劫雷逐渐凝聚、天幕步步迫近压抑的景象。 敖启探查到外面的情况后惊了：“你当年结丹时阵仗也这么大吗?” “是挺大，但没有这么大。我本体修为超越化神，天道为了平衡，自然会在我这具身外化身结丹时增添一些额外磨难。”赵冽解释。 敖启道：“所幸没超出我能力范围……这劫雷比起你突破至渡劫期的天劫来说还是不够看，用它淬鍊剑体我都嫌不够劲。” 说罢，赵冽丹田内的魔剑一颤，剑灵显现，敖启化为黑鳞赤眸巨龙，昂首发出震天撼地的龙吟，乘云踏雾笔直地沖向劫云。 下一瞬，第一道劫雷噼下了。 黑龙张开利齿嶙峋的巨口直接吞下了这道劫雷。 守候在外的慕何生抬头望见这一幕不由松了口气，雷劫对于魔主大人来说当然不足为惧，哪怕这雷劫阵仗如此之大，也不过是给敖启挠痒痒罢了。 紧接着，第二道劫雷马不停蹄地落下。 那道雷噼中了敖启背上的鳞片，可怕的劫雷被他的鳞片震散，他抖了抖身躯，细碎的雷光在鳞片间流淌，带来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雷劫毫不停歇，第三道、第四道……敖启在空中腾飞，拦住一道又一道雷，不让它们沾染赵冽分毫。 半个时辰后，劫云方才有了消散的迹象。 敖启一摆龙尾冲进劫云之中，冲散了云层，雷劫彻底结束。 他身影一晃，回到赵冽身边骂了一句：“离谱!这是金丹期的雷劫吗?普通金丹的劫雷一共七道，威力也不如这个大!赵冽，不愧是你，肯定是你干的祸害事儿太多了，天道都想诛杀你。” 赵冽没理他，她正忙着压缩魔气凝聚魔丹。 重走一遭修真路，这一步对于赵冽来说没什么难度，不过她金丹期时并未转修魔道，凝聚的是灵气所化的金丹，如今身外化身起步便修魔，凝聚的是魔丹。 少顷，魔丹凝聚好了，赵冽内视，黑到极致的魔丹安静地悬浮在她丹田中央。 “小敖，你莫要乱说。”赵冽睁开眼睛，笑道，“天道怎么捨得诛杀我呢?我分明是天道宠儿，万年难遇的修炼奇才。” 敖启无语凝噎。 赵冽没事他便放下了心，变回魔剑重归丹田消化刚刚吞下肚的雷劫之力了。 赵冽起身，还没有所动作，慕何生便进来了。 他笑容灿烂道：“恭喜魔主大人，魔主大人离重回巅峰又近一步了。” “拍马屁。”敖启暗自对慕何生翻白眼。 赵冽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子上的褶子，“多的就不必说了，去玉华洞天的山门吧，雷劫动静太大，一会儿该有修士来此探查了，此地不宜久留。” “遵命。”慕何生垂首行礼时，正巧看到赵冽的裙摆在盘坐时被弄出了一道不明显的褶皱。 他后退一步，低垂眼帘单膝跪下为赵冽细緻地整理裙角。 赵冽觉得慕何生默不作声谦卑地跪在地上为她理裙子的样子很顺眼，就抬手摸了下他的头。 慕何生浑身跟过电一样颤了颤，整理完裙摆也不起来，就跪着小声道：“……还想要。” 赵冽听见了，就顺势再摸了一下他的头，又顺带摸了他的脸。 慕何生耳朵尖红彤彤的，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 眼看慕何生红晕上脸，敖启气昏了头，大怒嚷嚷道：“他什么都没干就在外面守着，不就给你整了一下裙摆吗你就这么宠爱他，我在外面累死累活挡雷劫，也不见你称赞我一声!” 赵冽一愣：“小敖，你还攀比上了。” 她噗嗤笑出了声，控制敖启龙灵缩小缠在她腕上，变成她常佩戴的龙纹墨玉镯的样子，然后指尖顺着手腕处的龙灵摸了又摸，询问：“这下你可满意了?” “不满意。”敖启被摸得直打哆嗦，飞快否认道，“我又不是你养的小狗，你想摸就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顿了顿，闷闷道：“算了，看慕何生碍眼，我沉睡一会儿消化雷劫，没事别叫我。” 赵冽心情愉悦，没计较什么。 她步伐轻快地走出妖兽巢穴，巢穴周围被雷劫的余波肆虐得不成样子，唯独她打坐的那块地方没有受到波及。 慕何生在她身侧道：“玉华洞天的山门在采玉城，从这儿飞过去只需一个半个时辰。” “我依稀记得，玉华洞天的护山神兽好像是个老王八?”赵冽追忆道。 “是的，是一头被称为紫蕴玄武的老王八。”慕何生从善如流地改称玄武为老王八，“它龟壳挺硬的，不过挡不住魔主大人无坚不摧的魔剑。” 第128页 第64章 师徒恋 魔有情剑无情 紫蕴玄武并非真正的玄武, 它身上具有较为浓郁的玄武血脉，算是个混血老王八，称它为神兽是在抬举它。 这类带有奇异血脉的异兽大多寿命悠长, 修为增长缓慢，突破也更加艰难。普通妖兽元婴期就能化为人形，含有神兽血脉的上古异种却必须要突破到渡劫才有人形。 赵冽听阎朝讲过，那头紫蕴玄武是三千年前玉华洞天的一位修士在秘境中偶然遇到的。 身上具有正统的玄武血脉, 那紫蕴玄武自然不肯委身人类当个护院狗, 不过当时紫蕴玄武修为尚浅, 修士便趁机用御兽令控制住了它, 让它强行听令。 御兽令可以让紫蕴玄武听从命令，但不能使它内心屈服。 这头老王八倔了几千年, 玉华洞天没把这当回事，因为那御兽令是在它年幼时种下的，它挣脱不得, 只能在御兽令的作用下乖乖听话。 不过御兽令的使用是有限制的, 只有持有令牌的人念出相应的口令，御兽令才能生效。 令牌仅有掌门能传承, 可是前掌门没完成御兽令的传承仪式就嗝屁了，令牌成了无人能继承的无主之物。 赵冽和慕何生没有进入玉华洞天的山门, 而是在山脚下的采玉城停留。 他们进入一外观气派的茶轩，茶轩顶楼有贵宾包厢，内里装潢雅致, 鹤嘴香炉里燃着名贵是香料。 慕何生取出茶具，为赵冽沏茶。 “谢无暇很快就来，魔主大人请歇息片刻。”他奉上清茗，“阳州的茶是最有名的, ‘采玉烟霞’魔主大人可品尝过?” “喝过那么几次。”赵冽抿了一口茶水，感到熟悉的清香在口中鼻端瀰漫。 她对茶没什么偏爱，在凡人界当公主时虽品过不少好茶但是对这没什么了解，后来到了修真界，师尊喜欢品茶，她便耳濡目染懂了不少。 茶轩的贵宾包厢是开放式的，坐在位置上往下望，能够看见一楼的说书人挥舞着扇子手舞足蹈地讲故事。 左右无事，赵冽侧耳听了听。 只听那说书人一展摺扇，道：“上回道，魔主赵冽斩杀玄宗宗主楚槐山后叛离宗门……” 赵冽：啊，原来是在讲我。 慕何生看着那听书人，表情沉了下来。 “魔主大人，属下这就去把那说书人杀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 赵冽抬手制止了他：“慢着，听别人讲我的故事也挺有趣儿的。” 慕何生勉强按捺杀意。 他难以忍受一个蝼蚁般的人物对赵冽的事指指点点，不过既然赵冽感兴趣，他就多忍一会儿。 “诸位有没有想过，魔主赵冽当年不过初入化神，如何有能耐击杀一宗之主?”说书人故意卖了个关子，可惜没人买他的帐，底下茶客该喝茶的喝茶，仅有少数几人在听书。 说书人对此情况似乎早有预料，也不在意，只是道：“自然是赵冽的师尊——苍怀道君阎朝在帮她。” “话说那苍怀道君当年在修真界也是一风光霁月的翩翩君子，可最终他们师徒二人双双堕魔，其中纠葛，一语难尽。” 有茶客听到此处嘿嘿笑道：“有何纠葛?你倒是说呀。魔主赵冽的故事早就被说书人说过八百回了，回回都有改编的新情节，我看你这次能编出个什么新鲜的秘闻让大伙儿乐一乐。” “客人莫急。别的说书人讲的自然是瞎编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讲的是真实发生的故事，不过诸位听客信不信那就不关我的事了。”说书人道，“刚刚说到，阎朝与赵冽师徒二人双双堕魔，而堕魔缘由嘛，并非如今盛传的‘断绝六欲以证大道’，而是……一段不伦之恋。” 正在喝茶的赵冽：“噗——” 她被呛到了，慕何生连忙拿出丝帕为赵冽拭去茶水。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师徒相恋，为世人所不容，苍怀道君阎朝日日被此折磨，渐渐有了入魔之相，而魔主赵冽同样如此。日累天长，心魔爆发，最终酿成大祸!后来，他们对彼此的感情被楚槐山察觉了，楚槐山欲要严惩二人以正门风，二人这才杀了他!” 一楼的大部分茶客都被说书人讲述的劲爆秘闻吸引了注意力。 “那后来赵冽杀阎朝的事怎么说?”有人质疑，“照你这么讲，她不该杀了阎朝。” “嗐，你有亲眼看到赵冽杀阎朝吗?你有看见赵冽把剑捅进阎朝心窝子吗?传闻只是传闻，我现在讲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正史’，你那是野史!”说书人撇嘴道，“阎朝入魔后，内心深处还残留有一丝人性，他对自己做下的错事后悔不已，饱受愧疚的折磨，最后是自杀的。” 茶客议论纷纷，说书人见此情景，笑得见牙不见眼，赶忙展开摺扇故作高深道：“欲知后事如何……请看鄙人拙作!” 他摺扇一指，只见桌案上摆放了一整摞书，书名赫然是《魔有情剑无情》，书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魔主赵冽传”。 “这是鄙人根据赵冽生平花费数年时光悉心撰写的，不但故事完整而且还填充了诸多细节……大家赏个脸，买一本吧，一本只要五块灵石!”说书人舔着脸卖力推销。 第129页 赵冽：……有被民众的想像力震惊到。 “魔主大人，”慕何生笑得温文尔雅，“可需属下把那说书人的脑袋拧下来献给大人?” 赵冽定了定神，喝口茶压压惊：“不必了。” 她沉默一瞬，又道：“小慕，把那话本买来。” 慕何生：“……?” 他起身喊来店小二，给了一大袋灵石皮肉不笑道：“你去，把那些话本全部买下来，全部!” 店小二忙不迭捧着灵石走了，过了一会儿吭哧吭哧搬着好大一摞书进了包厢，然后乖觉地退了出去。 慕何生捧起一本《魔有情剑无情》双手递上，道：“魔主大人请看。” 赵冽一手香茗一手话本读得投入，不时发出“师尊居然那样”、“果然有趣”、“啧，还挺那啥”的感慨。 粗略翻完，赵冽合上书情不自禁地感慨：“我们师徒在旁人眼里竟是这么个形象……怪有意思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魔有情剑无情》收进了戒指里，打算有空继续读。 慕何生感到心累。 他低声询问：“剩下的话本，魔主大人想怎么处置?” “小慕啊，我问你，”赵冽笑盈盈道，“我的话本，多吗?” “多。”慕何生艰难道，“往日属下遇见，会将那些话本全部买下并销毁，写得出格，属下就找到写书的人将他杀了。这世上的闲人总是多的，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怎么也杀不完。” “那你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楼底下那说书人就不必杀了。”赵冽道。 慕何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应了声是，把所有的话本收进储物法器中，打算尽数毁掉。 不知自己幸运逃过一劫的说书人清点灵石喜笑颜开，匆忙预告了下回讲“魔主赵冽到了魔域后尽收美男”，然后捲铺盖回家休息了。 慕何生看赵冽心情不错，又想到说书人讲的“师徒恋”，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 不然魔主大人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还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他及时打住，不敢细究。 慕何生坐立难安之际，玉华洞天的细作谢无暇来了。 谢无暇来得悄无声息，还用特殊手段易了容。 他一袭蓝衣，易容后的相貌普普通通没什么特点，修为也隐藏到了筑基期。 “属下见过二位大人。”谢无暇郑重道。 慕何生收敛心思，看向谢无暇道：“玉华洞天情况如何了。” “云渊道君和秦瀚长老在继续同我宗长老交涉，属下好不容易寻到机会出来。”谢无暇压低声音，“有几个长老已经被他说动了，他们同意秦瀚杀了紫蕴玄武。” “哦?”慕何生皱眉，“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谢无暇摇头，谨慎道，“掌握御兽令的人不在了，这意味着紫蕴玄武失去了束缚，我们无法再依靠御兽令控制它，而它随时可能察觉到这一点，然后报復我宗。” “这么说，紫蕴玄武从护山神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慕何生唇角上扬。 “没错。”谢无暇道，“它的战力可匹敌化神，稳妥起见需要至少两位化神修士一同出手击杀。秦瀚和云渊乐意出手，宗内的几个老顽固不想让紫蕴玄武就这样死掉，但也明白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们被说动只是时间问题。” “嗯。”慕何生看了赵冽一眼，“大人有何见解?” “我想到的，你也想到了。”赵冽淡淡道。 “我跟大人心有灵犀。”慕何生微笑道。 他盯着谢无暇：“你能接近紫蕴玄武吗?” 谢无暇道：“回大人的话，可以。” “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慕何生从戒指里取出黑木盒，他打开盒子道，“这是腾蛇花，花的香味可使任何妖兽陷入癫狂，你想个法子，让它吸入这花香。” “遵命。”谢无暇不假思索道。 第65章 张至水 现实永远比话本精彩 “还有一件事。”慕何生语调毫无起伏, “把张至水引出来，记住，不要让他怀疑你, 也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谢无暇仔细思量，才点头确认道：“属下会办成这件事，可张至水若失踪突然，这会引起宗门长老怀疑。” “这不需要你去操心, 我自然有万无一失的办法。”慕何生道。 谢无暇闻言忙躬身行礼道：“是属下逾矩了。不知大人是想让我何时引出张至水呢?” “尽快, 越快越好。”慕何生道。 “那属下今日之内便能将事情办成, 待属下回去, 会以商议大事为由邀张至水会面私谈，我宗正值多事之秋, 他定然不会多想。”谢无暇胸有成竹，“我与张志水虽然是竞争关系，但他在宗门大事上从不含煳, 定会赴约。” 魔魂印最可怕的一点, 是能在不改变被种印者本身性格的情况下，将其完全转化为母印持有者一方的人。不曾改变的是心智, 被改变的则是效忠的对象。 第130页 “三个时辰内，属下会给大人传信。” 谢无暇匆匆而来, 又匆匆而去。 他身为玉华洞天的高层，不能离开宗门太久。如今玉华洞天能管事的人不在了，宗门大小事务都要仰仗他和张至水, 宗门长老和秦瀚之间也是他在调停。 他谢无暇，一直以来为宗门之事尽心尽力，关切爱护有才后辈，为人处事八面玲珑, 性情清正光明磊落。 然而，他是慕何生安插的细作。 “还有不少时间，不如就在采玉城和周边群山中逛逛，魔主大人意下如何?”慕何生道。 赵冽道：“依你安排吧。” 慕何生起身对赵冽做了个请的手势，“玉华洞天与玄宗的山峰不同，玄宗的山钟灵俊秀，玉华洞天的山异常险峻，逛来别有一番感触。” “好。”赵冽可有可无地道。 慕何生怕赵冽无聊，出了茶轩后陪她在街上逛了两圈，还买了不少小东西哄她开心。 街上摊位不少，商铺也不少，只要赵冽的视线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了一秒，慕何生就会迅速上前把东西买下来，而且他付灵石的时候眼都不带眨的，店家找零他也不收。 “这是哪个修真世家的大小姐带着自己的爱慕者闲逛来了?”一位摊主暗自嘀咕。 赵冽从街头逛到街尾，慕何生从街头买到街尾。 “小慕，别买了。”赵冽无奈制止了他，“太引人注目了。” 整条街的生意人都在打量他们，那眼神就像看见了身上挂着一百个钱袋的土财主，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我人傻钱多”了。 “这些物件能得魔主大人喜欢，那它们就值那个价钱，灵石不过是无所谓的东西。”慕何生道，“魔主大人不想这样，属下就不买了。” “你的心意我领了。”赵冽失笑，“去玉华洞天山门内吧。”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慢悠悠地行至山门前。 玉华洞天的山门需要有弟子身份铭牌才可出入，不过慕何生不需要顾忌这个，他知道护山大阵的开启方法。 慕何生右手掐诀，护山大阵便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口子。 抵御外敌保护宗门的护山大阵没起到半点作用，慕何生将其视若无物。 “天下没有魔主大人到去不了的地方。”慕何生缓声道，“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赵冽修为通天彻地扫平修真界时，天下确实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现今身外化身修为低微，她一样能去任何地方，慕何生会为她扫平障碍，让她眼睛看到的脚下踩到的尽是坦途。 如果让赵冽回答她最看重慕何生身上哪点。 她一定会回答：“忠诚。” 没有忠诚，再高的能力也不能为赵冽所用，那慕何生的存在便没有意义。 忠诚的慕何生才是赵冽看重的。 令她满意的是，在忠诚这方面，慕何生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玉华洞天的山势果然险峻，怪石嶙峋，山崖陡峭，植被极少，有股肃杀之意。赵冽之前未曾来过这儿，一时间觉得有些新鲜。 她刚开始欣赏山景，慕何生就接到了谢无暇的传信。 “大人，张至水两刻钟后会来我烟霞峰大殿，我已将烟霞峰大殿内的所有人都清了出去，选在那儿动手，可否?”谢无暇通过玉简小心地解释道，“我怕约他在荒山野地相聚会引起他的怀疑。” “烟霞峰大殿就烟霞峰大殿吧。”慕何生心知谢无暇尽力了，并未多加苛责。 他是化神，张至水不过元婴，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他，无所谓在哪里动手。 见慕何生收起玉简，赵冽道：“看来只有改日再来欣赏山景了。” “时机不凑巧，扫了魔主大人的兴致。”慕何生笑，“我们去烟霞峰。” 赏景的兴致没了，杀人的兴致却有了。 烟霞峰大殿内，谢无暇早已恭候多时。 “二位大人。”谢无暇拱手行礼，说话声音压低了许多，“张至水即刻就来，需要属下帮忙动手吗?” “不需要，你退下就好。”慕何生冷漠道。 “是。”谢无暇二话不说退出了大殿。 烟霞峰大殿内有一主座，赵冽环视四周，走上台阶平静地坐在主座上。 慕何生跟上去，安静地侍立在她左手侧。 赵冽手肘放在主座扶手上，指尖支撑着额头，眼帘半垂静静地等待。 他们保持着无言的默契，等候猎物送上门。 蛛网已经织好，猎人已经就位，诱饵也已抛出，现在就差猎物了。 不多时，主殿大门传来吱呀一声，一双黑色长靴踏入殿内，张至水到了。 “谢兄，你这烟霞峰为什么……”张至水进来，毫无阻碍地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赵冽。 他口中话语戛然而止，瞳孔一缩，近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大步。 “你?!是你!”张至水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张至水反应还算快，他身影一闪就想退出大殿，然而慕何生比他更快。 他一拂袖，劲风袭至，大殿的门应声关闭，隔绝外界的阵法悄然运转。 第131页 冷汗顺着张至水的额头流了下来，他脸色煞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腿抖得像弹琵琶一样。 他看到了他本以为此生再也不可能看到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是她?她本该在镇魔狱啊! “玉华洞天未来的掌门就这副德行?”慕何生轻蔑道。 赵冽换了个姿势坐，她单手托着下巴道：“你认识我?” 张至水没什么反应，慕何生挥手打断了他的膝盖骨，冷酷地看着他跪地哀嚎，漠然道：“魔主大人问话，你胆敢不回。” “我、我认识。”张至水跪在地上断断续续道。 “我怎么不认识你呢?”赵冽冥思苦想，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张至水那张脸。 慕何生面对赵冽时便换了语气，轻柔道：“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怎配让魔头大人记在心上?” 张至水苦涩地道：“五百年前，玉莲湖论道大会，偶然见过魔主您一面。” “原来是那件事啊。”赵冽一下子想起来了，好像她确实见过张至水这号人，只不过他当时确实还不算个人物，她转头就把这人忘了。 玉莲湖论道大会，胜者可以得到整片湖唯一朵并蒂莲。那一年的胜者是成忆，成忆获胜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并蒂莲献给了赵冽。 赵冽接过那朵并蒂莲莞然一笑，满湖的玉莲都黯然失色。她追求者众多，从没听说有谁能入她的眼。 成忆献花的事在那时还引起好一阵风言风语。 赵冽轻飘飘地看了张至水一眼：“五百年才元婴后期?你天赋着实不怎么样。” 张至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内心被惊惧填满，与恐惧这种情绪一同增长的还有愤怒。 他忽然明白了，他遭到了背叛。 他遭到了同门的背叛——谢无暇的背叛! “我懂了，”张至水呢喃道，“许久以来，我都觉得玉华洞天里有蛀虫，不止一个蛀虫。宗门隐秘莫名泄露，宝库里的奇珍异宝不翼而飞，大批大批的灵石被私吞……我一直在想，会是谁干了这些事……我想到了大长老，想到了三长老，唯独没有想到谢无暇，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结果，竟然是他。毁我宗门的不是蛀虫，而是细作，魔域的细作!” “不对，你依然猜错了。”慕何生讥讽道，“我从来没有命令过谢无暇私吞奇珍异宝和灵石，贪污者是你们玉华洞天自己人，不是我的人。” 张至水瞪大双目，神情比刚进门时更加错愕。 “玉华洞天的人干的糟心事，不要赖在我的细作头上。”慕何生道，“玉华洞天真是没落了，满宗长老尽想着中饱私囊，没有一个为宗门未来考虑，反而是身为细作的谢无暇尽职尽责，处理大小事务，没贪污过任何钱款。” 赵冽被这滑稽的事实逗笑了。 “现实永远比话本里的故事精彩。”她拍了拍手，站起来慢慢行至张至水身前。 张至水想要挣扎，可是慕何生的魔气死死地压制着他，他们修为相差过于悬殊，以至于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冽莹白的指尖缓缓靠近，点在他的眉心，带来微凉的触感。 紧接着，他失去了意识。 “嗯。”赵冽捏着掌心一团挣扎扭动的魂魄道，“人傀又可以多一个了。” 第66章 看人心 有些小心思是不打紧的 “张至水是具人傀, 没有自主意识，免不了需要我分心操控，他和楚璧一样, 不适合站在明处。”赵冽吹掉指腹染上的一点硃砂，“等那头老王八被放出来，就找个藉口说张至水被神兽威压震伤了内脏，需要调养, 让他不要在人前常出现了。至于玉华洞天掌门之位, 交给谢无暇吧。” 慕何生道：“魔主大人思虑周全。其实大人不必为此担忧, 以属下化神大圆满的修为也看不出张至水是个人傀, 那其他人就更看不出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赵冽看着面前宛如活人的“张至水”，眼神略松。 玄宗钥匙已经拿到手, 玉华洞天的钥匙也将是她囊中之物。 最重要的是，这两宗宗主都被赵冽制成了人傀。 转眼间，四宗沦陷了一半。 能取得这样的成果, 离不开慕何生五百年的布局, 也离不开赵冽的高瞻远瞩，若无她创造出魔魂印、人傀术等秘法禁术, 慕何生哪能放手施为?光是培养忠心细作这一点就足够耗费时间和心力了。 有魔魂印在，慕何生才放心地挑选“可用之人”, 才能建立强大的情报网络，才能将各宗山门视作自家后花园。 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兴致来了，杀个人也完全不是问题。 就像现在，赵冽在玉华洞天的地盘干掉了玉华洞天前掌门的儿子，那些正道修士又能拿她如何呢?他们甚至不知道张至水已经死了。 “把谢无暇叫进来。”赵冽回到主位上坐着。 “是。”慕何生取出玉简给谢无暇传信。 赵冽对着呆立在大殿内的人傀张至水掐诀, 张至水呆滞如木偶般的面孔忽然生动了起来，他眼神锐利，板着面孔，又变回了往日里不怒自威的元婴修士。 第132页 谢无暇进殿后一看张至水还好端端地站着，眉毛一抖，表情却没显现出惊慌，他迟疑地询问道：“大人，您和张至水……” “他死了，这是个傀儡。”慕何生淡声道。 “属下知晓了。”谢无暇松了一口气，不再多问。 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赵冽。 谢无暇入道不过三百年，没有见过赵冽。先前他曾暗自猜测赵冽的身份，他本以为这位容貌姣好的女子是魔域新晋的魔君，慕何生的同僚，可茶轩里他又亲耳听见慕何生唤她“大人”…… 世人皆知，慕何生是赵冽圈养的疯狗，只忠于赵冽一人。 以他的性格，怎会弃旧主择新主? 再加上慕何生此次与他会面是为了拿到伏魔锁钥匙，那真相就唿之欲出了。 风雨欲来啊……谢无暇在心里说。 谁能想到魔主赵冽居然脱困了?修真界平静太久了，赵冽也被镇压太久了，久到这五百年间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修士忘了世上有赵冽的存在。 记得赵冽的都是有资歷的老人，他们见过魔主君临天下，知道自己在赵冽的面前都多么渺小，千军万马也不敌她一人一剑。 谢无暇是个聪明人，他猜魔主回归的消息还没被多少人知道，而他就是知情人之一。 这让他倍感荣幸，也倍感压力。 他打算把这件秘密封存在心里，死死地守住它。 “紫蕴玄武的事，你也要尽快。”慕何生道，“秦瀚何时走?等他走了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谢无暇犹豫道：“的确如此，有秦瀚和云渊在，就算玄武发狂，他们也能很快镇压下来……他们二人态度坚决，硬要我宗长老同意诛杀玄武，恐怕近日不会走，还会同长老们磨上一段时间。” “不会那么久的，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天，玄宗还要他们主事。玉华洞天不同意，秦瀚那种性格的人定然不会直接撕破脸皮，强行对玄武下手。”慕何生眉头一皱，“罢了，只能等了，我们不缺耐心。” “可等待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我不想等太久。”赵冽沉思，“谢无暇，你们玉华洞天有几个人不同意秦瀚杀那老王八?” “三人，分别是大长老、三长老、流云峰峰主。”谢无暇连忙回话。 “人少就好办了。”赵冽微笑，“你稍后会去见秦瀚和云渊，就说你和张至水商议过了，你们一致同意杀死紫蕴玄武剖腹取钥匙。张至水是前任掌门的儿子，你们两人都是掌门候选人，两人都点头了，那些个长老峰主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谢无暇困惑道：“属下愚钝，大人此举何意?” “不要插话，我没说完。”赵冽道，“之后，你以战斗恐会波及宗门财物和无辜弟子为由，要求秦瀚和云渊延迟几天动手，就说你需趁此时间转移财物，还需要把弟子迁移到安全的地方……秦瀚和云渊一定会同意你的提议，玉华洞天在处决护山神兽的事情上做出了足够的让步和牺牲，称得上深明大义了，况且你提出延迟动手的理由是正当的，秦瀚不会步步相逼，他只会也退一步，避免两宗冲突。” “你约对方十天后动手。十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足够你转移宗门财物和弟子，也足够让秦瀚和云渊回趟玄宗了。” 慕何生若有所悟：“楚璧不理宗务，玄宗需要秦瀚主事，需要云渊镇守，十天时间，他们不可能一动不动地守在玉华洞天。”他眉头舒展，“他们很可能会趁那十天的空档回一趟玄宗，等约定的动手时间到了，再来玉华洞天杀老王八……” “不愧是魔主大人，想出了调虎离山之计。等秦瀚和云渊走了，计划便能顺利进行了。” 赵冽笑了笑。 她了解秦瀚，了解云渊。她知道事情一定会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他们一定会做出她预设好的选择，他们会同意谢无暇的提议，也会趁那十天间隙回玄宗一趟——他们所有的决定，都在赵冽的掌控之中。 赵冽把他们的性格琢磨得很透彻。 “秦瀚二人一离开玉华洞天，你就找时机让那老王八吸进腾蛇花的花香，诱它发狂。接下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赵冽嘱咐完最后一句话，抬手示意谢无暇离开办事。 “是。”谢无暇领命，躬着身子退出大殿。 赵冽觉得谢无暇谨小慎微点头哈腰样子有点好笑，嘴角便弯了弯。 慕何生好听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魔主大人在想什么?” “我当公主时，宫里的太监就是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话的。”赵冽笑道，“谢无暇有点机灵，一下子就明白我是谁了，他似乎是除了你、孟南飞和成忆之外第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碧霄可能也猜到了，不过她足够聪明，从来没有细究过。” “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慕何生来到赵冽身后，伸手为她捏肩，“魔主大人不必在意他们的心思。” 事情的发展丝毫没有出乎赵冽的意料。 秦瀚果然同意了谢无暇的提议，也果然与云渊回玄宗了。 谢无暇传信道：“属下两个时辰后对紫蕴玄武下手。” 第133页 这个时间不宜太早，否则秦瀚和云渊半道接到消息会赶回来帮忙镇压玄武。 赵冽唤道：“敖启。” 丹田里的魔剑没动静。 她又道：“你气性还挺大。” “忙着消化雷劫，刚才没听到。”敖启嘴硬地回了一句。 赵冽挑起眉毛，懒得跟这条蠢龙计较，只是道：“杀敌的机会来了，你且准备好。” “哈，我倒要试试那老王八的龟壳有多硬。”敖启来了精神，语气变得昂扬了几分，“砍不了真正的玄武，只能砍个混血王八了。” “紫蕴玄武虽是混血，但它的龟壳比真正的玄武也不差什么。它唯一的弱点在腹部，所以平日里总是趴在地上保护自己唯一的薄弱之处。慕何生给它用了能使妖兽发狂的腾蛇花，它失去理智，发狂之下便保护不住腹部的弱点了。”赵冽听过阎朝讲解，研究过异兽典籍，对它的情况知之甚详，“等它的身子一抬起来，你就沖向它腹甲处的弱点，一举入腹取出钥匙。” “好。”敖启声音里难掩兴奋，“五百年了，可算能见着血了。” “用不着激动，以后机会多的是。”赵冽道。 万事俱备，只待时机到来。 …… 两个时辰后，天色暗了下来，群山被月色笼罩。 赵冽和慕何生并肩立在虚空之上，低头俯视玉华洞天。 “有趣，谢无暇通知宗门弟子撤离了。”赵冽若有所思道，“我并没有交代他这点，他此举倒也不算违背命令自作主张。” “他通知宗门弟子撤离，不是因为他有多在乎玉华洞天，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价值就在玉华洞天身上。在玉华洞天他是宗门高层，负责向我传递情报，玉华洞天如果因为此劫覆灭，他就什么都不是了，他仅是元婴，这修为在魔域排不上号。”慕何生把谢无暇的心思看得很清晰，“他只有保持价值，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其实也无所谓，忠诚就好。”赵冽宽容道，“只要忠诚，有些小心思是不打紧的。” 慕何生道：“属下也这么认为。” 二人说话间，群山中突然传来轰隆巨响。 身披龟甲的巨兽睁开一双猩红的眸子，庞大伟岸的身影从山脉中站了起来，这一幕远远望去就像一座山峰突然上升。 魔剑发出兴奋的剑鸣，在赵冽手中震颤。 敖启等不及要饮血了。 第67章 剑归宗 惊艷一剑 紫蕴玄武现身之际, 赵冽视野内浮现熟悉的文字说明。 “【异兽&mdot;紫蕴玄武】：神兽混血，继承了正统的玄武血脉，一身龟甲的防御力乃当世最强, 唯腹部一处弱点。它本应长于郊野，却不幸被玉华洞天所控制，沦为护山神兽。” 紫蕴玄武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它在沉睡中汲取天地元气, 在沉睡中缓慢增长修为。 被御兽令控制失去自由后, 它就待在玉华洞天边缘处的山谷里, 这一待就是三千年。 三千年, 它从体型仅有大象那么大的小王八，长成了堪比整座山的大王八。 曾经居住的山谷被它的龟壳挤爆了, 山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山——一座名为紫蕴玄武的山。 天长日久，它的龟壳被尘土覆盖, 被藤条爬满, 灵树种子在它背上头上生根发芽，又长成参天大树, 它与群山融为一体，成了山脉的一部分。 玉华洞天高层也明白紫蕴玄武并不是心甘情愿当护山神兽的, 除非必要，他们绝不往它身前凑，也只有宗门有大难的时候, 他们才命令紫蕴玄武出马守护山门。 三千年的岁月里，紫蕴玄武甦醒御敌的次数不过五指之数。 如今它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却不是为了御敌，而是被激发出了疯狂的兽性。 赵冽立于高空，能清楚地看到脚下的山脉在不正常地颤动, 一道道深深地裂隙在山脉之间蔓延，紫蕴玄武体型实在太巨大了，它动动身子便引得山峰崩裂。 在凡人界，老百姓把地震称为“地龙翻身”。 他们认为这是沉睡在地下的龙甦醒了，要降怒于人间。 紫蕴玄武甦醒的架势，比之地龙翻身也不差什么。 它右足踏地，右侧山崖便应声断裂，碎石滚滚落入裂缝;左足前迈，左侧峭壁也拦腰崩毁，断开的一大截崖壁勐然坠下，将山间的亭台楼阁砸塌了。 夜晚的玉华洞天亮着明灯，从天空往下望可以看见莹莹灯火点缀其间，现在灯光尽数熄灭。 宗门弟子惊慌失措地在谢无暇的指挥下逃往山外。 谢无暇表演十分卖力，他运起灵气奋力唿喊，驾驭飞行法器在宗门内穿梭，时不时抬掌挡下坠落的巨石，救下受伤的宗门弟子。 有修为低的弟子被神兽的威压镇得瘫软在地，他上去一把将人扶起，交给修为高点的弟子照顾。 他就像一个定海神针，在他的指挥下所有人有条不紊地撤离，各峰峰主和长老也听从他的调遣，护卫着宗门弟子。 有谢无暇做表率，没有一个修为高的修士弃弟子于不顾提前逃离。 “这小子还挺有表演天赋。”赵冽看了这齣戏，哑然失笑。 第134页 慕何生欣赏着这副混乱的景象道：“当细作，哪有不会演的?” 紫蕴玄武明显发现了玉华洞天的骚动，它的头颅微微低下，猩红的双眸牢牢锁定了玉华洞天最大的建筑——主殿。 它恨玉华洞天拘禁它、限制它的自由，因此甦醒过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 紫蕴玄武发出愤怒的嘶吼，一步一步挪动四足向主殿挪去，它的龟颚中酝酿着一团紫黑色的妖气。 下一瞬，它骤然抬头将嘴巴张到最大，压缩到极致的妖气吐了出来，击中了主殿，主殿当场崩塌，连带着主殿所在的小山头都被击碎了。 碎石四溅，如流星般下落。不过片刻工夫，玉华洞天一片狼藉，再不復往日的恢弘气派。 即使是这样，紫蕴玄武仍不解气，它脚步一跨，又踩塌了一座建筑，碧瓦朱甍在它脚下化为齑粉。 吸入了腾蛇花，紫蕴玄武的脑子被怒火和仇恨占满，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它疯狂地踩踏建筑，时不时吐出妖气砸向那些高大的楼阁，而宗门弟子在它的眼睛看来小如蚂蚁，它反而懒得理会。 “别管它，不要管那头玄武!免得激怒它!”谢无暇向众人传音，“我们打不过它，先带宗门弟子撤离!” 玉华洞天大长老嘴唇哆嗦，眼神呆滞地看着崩塌的主殿道：“主殿……列祖列宗的牌位和供奉……全都没了!” 谢无暇被这老顽固气笑了：“主殿没了可以再建，牌位和供奉没了也可以再有，宗门弟子没了，玉华洞天道统就没了，那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他看向身边的同僚厉声道：“愣着干什么!带弟子撤离，撤到山下的采玉城。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能带多少人就带多少人，高修为的带低修为，即刻就去!” 听到谢无暇的呵斥，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按照他的吩咐带宗门弟子撤往山下。 “我等一干元婴与金丹，面对玄武毫无胜算，轻易就会丢掉性命。紫蕴玄武对我宗含怨已久，一时半刻恐怕不会消停。”谢无暇对大长老道，“我已向秦瀚传讯，他们会尽快赶来救助我等。” 大长老从主殿被毁的悲痛中清醒过来，脑子突然变灵光了，他红着眼道：“紫蕴玄武为何甦醒?离它上次醒来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了，它不该在这时候醒啊!” “我不知。”谢无暇摇头，神情未露丝毫异样。 “张师侄呢?”大长老环顾四周，又问。 谢无暇略惊了一下，很快稳住了情绪，滴水不漏道：“张兄也许在宗门另一侧指挥弟子撤离，现下不便去找他，待弟子撤离完毕，我们自然会在采玉城相聚。” 大长老心中还有疑虑，只是碍于情况紧急，不好多说什么。 谢无暇的心沉了下来，大长老跟前掌门私交甚密，一直支持张至水坐上掌门之位，他怕这老傢伙发现什么异常，坏了魔主大人的大计。 正在这时，张至水的身影忽然飞至。 “师侄!”大长老惊喜道，“还好你无事，不然我该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张至水脸色严肃，满身尘土，脸颊一侧还流了血：“我有一法子!” 谢无暇一见“张至水”，就知道是魔主大人在操控着人傀。 “张兄请讲!”谢无暇道。 他看见张至水的那一刻真的放下了心。张至水出现，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还好好活着，他死了会折腾出许多事端，这不是谢无暇想看到的，活着的张至水才是有价值的。 张至水道：“等宗门弟子全数撤离，我会以自身为饵，把紫蕴玄武引到山门内，然后开启护山大阵，让它困在阵中，免得它对宗门弟子下手。” 谢无暇假意劝说：“不可啊张兄!太危险了，我修为略高于你，由我来当诱饵。” 大长老满脸忧虑：“师侄啊师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张至水道。 魔主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他谢无暇只管做好该做的事，旁的听魔主大人的安排就好。 谢无暇继续指挥宗门弟子撤离，大长老也从旁协助。 玉华洞天的弟子虽没见过这等场面，但好歹都是修士，不过两刻钟工夫就完成了举宗撤离。 谢无暇抽空看了一眼传讯玉简，秦瀚的声音从玉简中传了出来：“我和云渊已离开阳州，需要两个时辰才能赶回玉华洞天，请先撑住，待我赶到就立刻出手镇压紫蕴玄武。” 一切皆如魔主大人所料。 谢无暇平静地收起玉简，对不远处的张至水道：“张兄当诱饵，我去开启护山大阵。” 这时该撤走的人都撤走了，仅余下谢无暇和人傀张至水。 大长老本想留下一同做诱饵，但谢无暇劝他宗门弟子惊魂未定，需要个主事的人定人心，大长老觉得有理，便离开这里前往采玉城安抚弟子去了。 没人留在这儿碍事了。 不远处，紫蕴玄武的疯狂有了停歇的迹象，它踩踏建筑的动作缓了下来，双眸的猩红也淡了一点。 因为腾蛇花的效力要过去了。 张至水錶情变呆滞了，他从严肃的元婴修士变成了失去自我意识的人傀。 第135页 虚空中裂开一道缝隙，赵冽从裂缝中走出，慕何生立在她身后。 赵冽放出神识探查整座山，确保没有任何无关的活人还留在此处。 “人都走干净了。”赵冽道，“谢无暇，你干得不错，可以去歇着了。” 谢无暇一愣，恭恭敬敬地拱手告退：“那属下暂且迴避。” 谢无暇离开了，慕何生自己掐诀开启护山大阵。 阵法勾连，结界更加牢固。 紫蕴玄武勐一昂首，看见了虚空之上的赵冽二人。 有个男人是化神修为，它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庞大的威胁。 可是它又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修为不明，瞧不出深浅，给它的感觉却比她身旁的男人更加危险。 若放在平常，紫蕴玄武会稳扎稳打不冒进，可现在它处于不理智的状态，一受到刺激就会暴走。 赵冽轻笑一声，笑声传进了紫蕴玄武的耳朵里：“这老王八长得就是丑，本想把它收进山海图里当凶灵，想想还是算了，看着辣眼睛。” “确实丑，不配在魔主大人的山海图里待着。”慕何生附和。 紫蕴玄武眼中淡下去的猩红瞬间加深了，若不是体重不允许，它一定会暴跳如雷。 紫蕴玄武脖颈高昂，死死地盯着赵冽，四足发力向赵冽冲来。 它每迈一步，地面便发出恐怖的震颤。 面对如此威势，赵冽只是笑了笑。 她右手握着漆黑的魔剑运转剑诀，极致的剑意凝于一点，惊艷的剑光从剑尖迸发。 她出剑的那一刻，魔剑的剑尖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剑鸣，万千道剑气汇集成了一道光华。 玄宗的剑诀中有一招名为《万剑归宗》，一道剑光分化万道剑气，将敌人尽数斩杀。 而赵冽根据《万剑归宗》创造了新的剑招。 这一招，将千万道剑气汇聚成一道剑光，范围性的剑招变成了出即必杀的杀招。 “一剑归宗。” 赵冽从容收剑。 她收剑的那一刻，玄武腹部的龟甲噗嗤破开，鲜血喷涌而出，血浆染满大地。 第68章 万化一 两个老谋深算的人 紫蕴玄武的身躯勐然僵硬, 前沖的动作忽热停顿，它张嘴，嘴里吐出的却不是妖气, 而是大口大口的血。 一剑归宗破了它腹甲的防御，凝聚到极点的剑光没入它腹部的血肉后居然又分化开来，重新化为万千道剑气，兇狠地切割它体内的脏器。 万剑化一剑, 一剑化万剑。 剑意, 乃剑形、剑神、剑心的统一。 赵冽的剑已臻至极境, 无人可及。 她的剑, 早已不拘泥于剑招与剑诀。 她用剑便如使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挥洒剑意如墨客挥洒毛笔, 每一笔都包含意境，每一画都是她心神所至。 轻松自然，如臂使指。 赵冽握剑的右手微微一松, 魔剑从她指尖坠落, 在半空中化为黑龙。 敖启身躯一摆，趁紫蕴玄武身受重创躯体僵直之时顺着它腹部的伤口冲进了它体内。 他张口一咬, 夺取了它的妖丹。 敖启龙身翻滚，没有从刚才腹部的缺口出来, 反而撕咬着紫蕴玄武的血肉游向它的咽喉，从它口中一举冲出。 黑龙浴血，夭矫于天。 玄武呕出大滩的血液和破碎的脏器, 魁梧如山岳的身体倒下，溅起大片烟尘。 敖启身躯游动，身上沾染的鲜血像下雨一样淅淅沥沥地滴了下来。 他在天空飞了两圈，把身上的血甩干净, 才飞至赵冽身边。 “内丹，给你。”狰狞的龙首中吐出一枚玄紫色的丹珠。 赵冽正欲接过内丹，可慕何生比她快了一步，他拿过内丹后取出丝帕将内丹仔仔细细擦干净，方才递到赵冽手里。 “魔主大人，那内丹染上血了，脏。”慕何生柔声地道。 敖启暴跳如雷：“慕何生，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慕何生静静地看着敖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敖启。内丹染血暂且不提，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毕竟你粗糙惯了……但你怎能在魔主大人身边说出如此粗鄙的字眼?” “你……”敖启气得仰倒，无数句脏话含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偏偏赵冽很宠爱慕何生，她道：“小慕，少说两句吧，小敖他记得把身上的血甩干净再来我身边已大有进步……” 敖启：……行，你们牛逼。 他一言不发地回到赵冽丹田内，开始生闷气。 赵冽观察着紫蕴玄武的内丹，这内丹呈现出深沉的颜色，无声地汲取周遭的天地元气。 紫蕴玄武的内丹自成一处小世界，这是它的天赋神通，伏魔锁钥匙就在它内丹之中。 赵冽往内丹里注入魔气，内丹表层闪过漆黑的光芒，一柄金光闪烁的钥匙出现在她手心。 “终于，这把钥匙也拿到了。”赵冽自言自语道，“现在剩下两个，真陵书院和无月宗。” “属下已经命令各宗细作加紧探查相关情报了。”慕何生道，“我们取出了内丹，待秦瀚等人赶来一定会明白髮生了什么事，他们会把剩余的钥匙藏得更严实。玉华洞天真是够奸诈，把钥匙藏进老王八的肚子里，外人取钥匙势必要先赢过那老王八，想不闹出动静都不行。” 第136页 “我等目的暴露也不全是坏事，”赵冽道，“钥匙被夺走，各宗一定会对自己的钥匙勤加看管，再不济也会去查看一下钥匙有没有失窃，只要注意各宗大修士最近的动向，加以监视，看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便可对钥匙埋藏地探知一二。” “魔主大人思虑缜密，属下这就命人留意。”慕何生道。 此时月色当空，玄武暴走的骚乱开始不足半个时辰就平息了下来。 紫蕴玄武被取走内丹搅碎内脏仍然活着，它发出唿哧唿哧的喘息声，带着恨意的猩红色眸子死死地盯着半空中的赵冽。 可惜它没有反击的力气，也没有临死反扑的能力，否则它不会安静地趴在地上等死。 “唉，真丑啊，把它收进山海图里是在拉低我的档次。”赵冽嘆了口气，“可是又没有别的法子，以这老王八的修为肯定学会说人话了，是断不能留的……真要把它杀了有点可惜，好歹也是一个能匹敌化神的战力，还是收了吧。” 她指尖一点，山海图出现在她手中。 “一寸山海，一界干坤。”赵冽说出召令，山海图金光大放。 紫蕴玄武被金光笼罩，没挣扎几下神魂便被抽出，印在了山海图里，而山海图画卷的最末端多了只一身披龟甲背生灵树的玄武。 “该给这老王八定什么召令好呢?”她思考了一会儿，有了想法。 “御守八方，其名玄武。” 八字念出，山海图画卷内的紫蕴玄武发出咆哮，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召令。 “魔主大人，差不多该走了。”慕何生提醒她，“再拖一会儿秦瀚就要赶来了。” “嗯。”赵冽环视这一片狼藉的山门，“临走前给谢无暇交代清楚，让他应付一下秦瀚。” “属下会去办的。”慕何生想了想，“就让谢无暇说，他和张至水在阻止玄武时魔域的一位魔君突然赶到，杀死玄武夺走了钥匙，他谎称秦瀚和云渊在附近，很快能赶来，魔君信以为真急于遁走，没来得及杀掉他们。” 赵冽眉头一皱：“魔君都来了，那张至水和谢无暇怎么还能活着呢?至少要身受重伤才说得过去。” 慕何生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道：“属下稍后会去把谢无暇打一顿，全了他的伪装。” “好。”赵冽满意点头，“还有，魔域的那位魔君为何突然赶到，这必须要有个说头。魔君是在哪里获得了情报、那个魔君是谁……撒谎就要把谎言编圆，圆得滴水不漏。” 慕何生微笑道：“魔主大人放心，属下会推出一个身份合适的细作，让他背下这口黑锅。那魔君的身份，属下同样会安排妥当。” “玉华洞天的钥匙不见了，玄宗定会警觉，以秦瀚的谨慎，一定会去查看封存在灵脉中的钥匙。”赵冽眸光沉沉，“需想个办法让他迟些发现钥匙失窃，如果他知道钥匙消失了，一定会想到宗内高层有细作，到时候成忆很容易暴露。” 慕何生提议道：“放个假的钥匙，如何?让成忆趁秦瀚没回去放个假的钥匙在灵脉中，那钥匙的材质并不罕见，就是上面的符文有些复杂，以成忆的符道造诣，应该能伪装出来。” “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吧。”赵冽道。 所有的细节都要一一推敲，所有的漏洞都要一一填补。 赵冽在心中推演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遗漏。有慕何生在侧，需要她操心的事少了许多。 她和慕何生在谋略上总是很有默契。 用敖启的话来说，就是两个老谋深算的人凑到了一起。 赵冽从来不是一个缺乏城府的人，不过她后来修为提升了之后倒是很少使用谋略了，她一般是用剑解决问题，偶尔算计一下别人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今夜诸事，算是就此了结。 慕何生开启虚空通道，等待赵冽进去。 赵冽最后看了一眼玉华洞天的废墟，身影隐入虚空裂缝。 离成功还剩下二分之一的距离，五百年镇魔狱的岁月让赵冽更有忍性，可这不代表她折损了锐气。 一如魔剑被封多年锋锐不减，赵冽沉寂许久，内心熊熊燃烧的火焰同样未曾熄灭。 她等着走出镇魔狱的那一天。 …… 阳州，尧光城。 采玉城因玉华洞天而兴盛，尧光城则因商贸而兴盛。 慕何生建立的聚宝阁拍卖所的总部就在这里。 赵冽在贵宾包厢里坐着，不一会儿，拍卖所负责人步履匆匆地带着几样灵药过来了。 慕何生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指着这些灵药介绍道：“这是玉虎胶，拍卖所里的玉虎胶是从一头筑基期的虎妖身上产出的，属下怕这药材药效不够，就着人去最近的长右山猎了一头金丹期的虎妖。鸾鸟髓是拍卖所库存里就有的，年份也合适，取来没费什么功夫。龙血胆却是有些难了，好在运气不错，碰见了一位前来委託拍卖龙血胆的修士，属下当即叫人溢价买下了。” 赵冽看着被呈上来的几样灵药，挨个查看，面上浮现笑意。 “辛苦你了。”她把灵药收到储物戒指里。 “为魔主大人办事，不辛苦。”慕何生笑道。 第137页 玉华洞天事情结束后赵冽在阳州多停留了几日，就是为了等这几味药材集齐。 这事马虎不得，药材千挑万选亲自过目才可安心。 算算时间，离宗也有四日了，赵冽决定今天动身回去。 慕何生黏着她好一阵腻歪，因为她要回东州的玄宗，但慕何生要去留州与无月宗的细作交接情报，没法陪伴赵冽左右。 “一想到要好久看不见魔主大人，属下难受得慌。”他道。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今后长久的相聚。”赵冽好心情地哄了哄他。 如果赵冽的宠爱就是慕何生想要的奖赏，那他现在无疑是得到了。 慕何生护送赵冽回了玄宗才出发去东州。 时隔数日，赵冽又一次走进丹峰的小院。 院里的落叶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鞦韆一尘不染，一切都维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走进院子后方，看见小晨正卖力地练剑。 他虽没什么野心，但还是听赵冽的话每日练剑，从未中断。 “我回来了。”赵冽轻声道。 她出声后，小晨才注意到她。 小鹦鹉飞上他的肩头，他抹掉脸颊上的汗水，笑得灿烂。 “欢迎归家，师姐。” 赵冽看着小晨青涩稚嫩的脸，微微一笑。 很快，师尊就能恢復记忆了。 第69章 服灵药 师尊社死现场 赵冽温和地对小晨说道：“你先把今天的剑练完, 我就在一旁看着你。” 小晨点点头，重新握紧剑从基础剑诀第一式开始练。 他练剑时无比专注，汗水染透了他的衣服, 额前的黑髮也被沾湿了。 刚开始小晨适应不了这样的练法，他握剑的手起了血泡，掌心的皮肤被剑柄磨掉了一层又一层，血淋淋的, 汗水沾到伤口又带来一阵难耐的痛苦。时间一久, 他练剑就不会再感觉到痛了, 因为手心和指腹长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小晨练剑时, 只要赵冽有空，她就会站在旁边看着, 并且耐心地指导他练剑。 练剑结束，小晨的手掌鲜血淋漓，她还会拿出疗伤的药膏帮她涂抹。 “有个人, 他也曾在我练剑结束后为我的手涂药。”她有意无意地说过一句。 小晨内心怀着一种不安的疑惑, 赵师姐明明在跟随碧霄真君修习丹道，她哪来的时间多修习一门剑道?剑道造诣的提升需要天长日久的积累, 她是如何做到每回指点他都能切中要害的? 赵师姐身上存在着许多谜团，小晨能察觉到她身上的异样, 也猜到他的师姐其实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但是他一直装作没有发现这些异样。 他怕万一将事情挑明，会换来赵师姐的警觉和疏远。 刺、噼、撩、扫……小晨的每个动作都竭尽全力做到完美。 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练完了今天的剑。 他收剑入鞘, 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腕部也完全僵硬了。但是这样高强度的修行是值得的，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进步。 小晨喘了会儿气，对赵冽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天真和一丝不明显的孩子气。 “师姐，我先去洗洗身子。”小鹦鹉趴在小晨头上吧嗒嘴壳。 他满身汗气，自己都嫌弃，自然不想离赵冽那么近。 “好。”赵冽道，“我偶然得了能提升身体强度的灵药，正好给你用了。” 小晨：“啊?”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进屋吧。热水备好了吗?那药我得看着你吸收。”赵冽朝厢房的方向走了两步。 “没有备好。”小晨下意识回应。 说完他脸腾地红了，一时间不知是该惊讶师姐送给他珍贵的灵药还是该震惊师姐要看他洗澡…… “这灵药太珍贵了，我不能用。”小晨咬住嘴唇。 赵冽脚步停住，慢声道：“不行，这药就是给你用的。你不用觉得欠我什么，也不用觉得不解，只用听从我的安排就好。” 小晨知道他的师姐之前是凡人界的公主，虽然她在他面前随和文雅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其实内里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事情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更改。 他怕惹她不快，最终没再说什么。 小晨犹犹豫豫地跟着赵冽进了厢房，看见屋里沐浴用的木桶，脸上消下去的红晕再度出现。 他满怀希望地以为自己刚刚是误会了赵冽的意思，于是控制着鹦鹉法器试探着问：“师姐，看着我吸收是什么意思……” 赵冽默了默，声音平稳地解释：“木桶里放上调制好的药液，你脱掉衣服涂抹我准备的灵药，然后坐进木桶里运转功法吸收掉它……那药效太勐，你修为又低，没有我帮助你化开药力不行。” 小晨呆若木鸡，浑身血液上涌，从耳朵尖到脖子都红透了，半晌没说一句话。 确实，这事儿太叫人难为情了，他现在没有恢復记忆，还是一个心智没有成熟的少年呢。 赵冽早预料到会遭遇这一幕，她提前屏蔽了敖启，不让他探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好给师尊留点面子。 赵冽见小晨没反应，就自己走向沐浴的木桶，使用法术往里面注满水，控制水停留在适宜的温度，然后从戒指里拿出药，一样一样往水里倒。 第138页 “紫心花葯液三滴、碧幽草药粉一钱、金蟾心脏一颗……”赵冽默念药方，将所需药材一一加了进去。 不消片刻，这桶热水变成了墨绿色，看着有点渗人。 “准备好了。”赵冽眼神平稳地看着没缓过神来的小晨，“动作快些，水凉了就失了药效。” 她拿出盛放玉虎胶和鸾鸟髓的玉盒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道：“先涂青色玉盒里的东西，再涂白色玉盒里的东西，涂均匀，每个位置都涂。” 赵冽说完淡定地转过身，暂且迴避。 小晨：“……” 他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样闭了闭眼，毅然决绝地脱掉了衣服，然后打开玉盒往身上涂。 玉虎胶是呈现出如玉般色泽的膏体，它一沾上他的身体，与膏体接触的那处肌肤就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师姐是不会害他的。小晨这么想着，快速把两样药材涂过全身。 他刚涂完，就听见背对他的赵冽说道：“涂好就进木桶，身体没入药液。” 小晨：……救命! 师姐一定是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静才知道他已经把药膏涂好了。 小晨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得想冒烟，他还想挖个洞把身体埋进去，假装自己已经死了。 可惜赵冽不允许他装死。 察觉到小晨久久不入水，赵冽道：“怎么了?为何不进木桶?” 小晨只得认命，他虚弱地爬进木桶，把自己整个浸入药液之中。 “那我转身了。”赵冽提醒他。 小晨绝望地把头沉入水里，一串气泡咕噜咕噜地从幽绿色的药液里冒了出来。 赵冽走到木桶边，只看到了一个露出水面的脑袋尖。 “……别把自己溺死了。”她道。 小晨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沾的药液。 老实说，除了过不去心理上的一关外，其他的倒还好，毕竟这药液是不透明的，他的身子好好地泡在里面，完全没有露出来。 小晨自我安慰了一番，脸色总算正常了一些。 “稳住心神，运转功法，不要分心。”赵冽对他道。 小晨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才开始运转功法，功法运转平稳，灵气流转迅速，他心情慢慢恢復了平静，专注地吸收药力。 可是赵冽的下一个动作打破了小晨的平静，她撩起袖子，手掌抵住他光裸的后背，帮他运气。 小晨道心动摇当场破防，差点功法逆转受内伤。 赵冽无奈地嘆息：“唉，你真是的，该让我拿你怎么办好啊。收收心，宁心境。” 谁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道心心无旁骛?小晨心道。 恐怕只有断情绝爱修炼无情道的修士和严守清规戒律的佛修才能稳住心神完全摒除杂念吧? 要是敖启知道小晨此刻在想什么，会充满感慨地告诉他：当年在魔域，有个修无情道的魔修因为赵冽动了情爱之思自毁大道，听说她没堕魔前还引得悬空寺的一个和尚思慕红尘最后还俗。 无情道和清规戒律到了赵冽面前也不过是纸煳的玩意儿，人的意志力有时不堪一击。 “继续运功，我为你念清心咒。”赵冽道。 她嗓音好听，口中吐出的字像敲击在小晨心上，他闭上眼睛平定心绪，心境终于稳定下来。 玉虎胶和鸾鸟髓被小晨吸收到体内，在他经脉中奔流，让他的身躯更加坚韧，经脉更加宽阔，连修为也在药力吸收的过程中缓慢提升着。 肌肤表层火辣辣的痛感缓解了，他逐渐感觉到了舒适，甚至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药力吸收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赵冽始终在帮助小晨运转功法，这个过程比她预计的要缓慢许多，但她没有丝毫不耐。 等药力吸收干净，木桶里的药液变得清澈见底。 赵冽心态很稳，她趁小晨没睁开眼睛平静地往水里加了一把颜色鲜艷的药粉。 这药粉没有任何药效，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水染上颜色，让水变得不透明。 小晨脸皮薄，她得照顾一下他的面子。 小晨睁开眼睛，奇怪地发现水的颜色变了，他只当这是药效被吸收后的自然现象，没深想。 “接下来剩下最后一味灵药了，这味灵药是最重要的，它不需要你运功化解药效，但是它药效勐烈，并且起作用时很痛，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赵冽取出龙血胆，“我让你先用玉虎胶和鸾鸟髓增强体质疏通经脉，是怕你承受不住龙血胆勐烈的药力，你若感到疼痛不要忍着，发泄出来也没什么不好。” 龙血胆竖直的叶片异常锋利，形状似剑，上面还有一道鲜红如血的纹路。 小晨吐出一口气，看着赵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赵冽把龙血胆递到小晨嘴边：“直接吃就好。” 小晨张嘴咬住灵药，嚼了两下就吞了下去。 起先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感受到了烧灼的痛苦，浑身像被架在火焰上炙烤。 而他确实在被火焰炙烤，他身体表面无声地燃着血色的火焰，那是龙血胆的药力在燃烧的表现。 小晨眼前发黑，身体摇晃着撑住浴桶边缘。 第139页 他想要惨叫痛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是个哑巴。 他只能弯着腰忍耐地喘息，发出幼兽受伤般含煳的呜咽。这痛楚过于强烈，以至于他无法自控地流出了眼泪。 “别怕，”赵冽微微揽住他的肩膀，指尖擦去他的眼泪，“我在你身边。” “赵黎师姐……”小晨心里喃喃。 不对……她不该叫赵黎。 他突兀地想，她不该叫赵黎!她应该有另外一个名字!发音有点类似，但不含柔和气息的名字。 是什么?那个名字是什么? “小……小冽……”他茫然且无声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第70章 莲花湖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贯通了,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痛楚，同时思维也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头痛欲裂，陌生又熟悉的场景碎片强硬地挤进了他的脑子里, 冲进了他意识深处。 某些封存已久的记忆被打开了，岁月遗留的尘埃被拂去了。 他阖上眼帘，淹没在记忆的洪流里。 …… 他名阎朝，无父无母, 十岁拜入玄宗, 被一名不见经传的金丹真人收为入室弟子。 后来他勘破化神, 得道号苍怀, 被称为苍怀道君。 苍怀道君为人低调，喜爱清静, 平日里不是钻研道法就是四处云游，没听说他与谁私交甚密，也没听过他跟谁结过仇。 见过阎朝的人都说：“他似乎是个淡性子的君子, 温和但不与人相交, 我不了解他，也没跟他讲过话论过道。” 他像流水, 水过无痕，低调到近乎透明, 淡漠到近乎孤僻。 彼时修真界风头最盛声望最高的修士是无月宗太上长老云暻，他是人人敬仰的化神尊者，世人公认的正道魁首。 有云暻在, 魔域不敢来犯。有他当定海神针，各宗皆以他为首。 修真界繁荣昌盛，有天赋的年轻修士层出不穷，各宗化神修士的人数也多, 经常一起论道宣讲道法。 阎朝是众多化神修士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别人讲道他就安静地听着，轮到他讲道他就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见解。 众人皆以为阎朝是个平庸之人。 但其实他只是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无聊无趣，对他人不过是草草应付罢了。 人情世故是无用之物，与人论道也仅是为了消遣时光打发日子，天下第一与正道魁首的虚名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别人的赞誉和评价在他听来仿佛蚊蝇哼嗡，他不觉得自得，只觉得聒噪。 他不想争。若他想争，正道魁首又算得了什么? 但阎朝并非是不把任何事物放在眼里，有一样东西，他极为看重——大道。 无人知晓阎朝有一个不光彩的出身，他父母皆是魔修。 母亲教导他：“人命、情爱、自尊、道德、纲常伦理皆是虚妄，只要能攀登大道获得长生，捨弃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得到，最后都会得到。” 父亲教导他：“他人惹你不快，你就杀之，毒杀暗杀都可，只要杀掉对方，你就是胜者;你欲得到什么，那就去夺，明偷暗抢都无所谓，目的达成就好。” “若我打不过别人，计谋也赢不过别人，怎么办?”阎朝反问爹娘。 “打不过就逃走，逃不走就求饶，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父亲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阎朝并不贊同爹娘全部的观点，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之后，正道修士找上门杀了阎朝的爹娘，又把剑尖对准了他，他没有如他爹娘教导的那样求饶。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执剑的人，等他下手杀他。他漆黑的眼瞳里没有畏惧，没有仇恨，没有任何情绪。 “你多大了。”执剑人问。 “七岁。”阎朝回答。 执剑人道：“不像个孩子……” 他收剑归鞘，“我正道修士不杀孩童。” 他放过了阎朝，但也没带他走，而是把他扔在荒芜的魔域边界自生自灭。 阎朝足够幸运，他摸爬滚打一步一步从魔域边界向外走，走了两天两夜，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魔域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阎朝深思熟虑后决定到修真界谋求生路。 接下来的数年，他一直在流浪。修真界富饶，他活得艰难，可是以他的聪慧总能有碗饭吃。 直到玄宗大开山门收徒，他赶上了机会，拜入宗门，从魔修遗孤变成了正道门派的弟子。 走过玄宗问心桥的时候，阎朝听到冥冥中有人问他：“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微微抬起头，答道：“长生。” 凡事皆为虚妄，唯大道永恆。 爹娘已化作黄土尘埃，神魂消散于天地，他从这件事里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终有一死，要想不死就得足够强。最强大的化神修士也有寿元耗尽的一天，若想再进一步就必须飞升渡劫。 杀他爹娘的执剑人可以随意决定他的生死，他不想再当任人宰割的蝼蚁。 如果要他选，他要当那执剑人。 今后的数百年时光，阎朝始终如此。 第140页 他秉承着拜入玄宗时的信念钻研大道，谋求长生。 时间匆匆而过，阎朝长期以来的钻研和筹谋有了回报。 他从秘境中获得了一部功法典籍，那功法名为《五苦》，只要修炼了它，便能从天道中搏得那一线生机，避过必死的天劫，突破至渡劫期。 修炼这种功法依旧是有风险的，《五苦》，顾名思义，修炼这门功法的人需要经歷五道劫难，方才能把它修炼圆满。 五道劫难对应五道轮迴，每道轮迴皆异常兇险，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忘却自我，磨损神念，神魂消失于轮迴道中。 阎朝权衡利弊，决定修炼这门功法。 《五苦》是以人之劫难，对抗天之劫难，赢面虽小，但比直面天劫大上不少。 在修炼这门功法前，阎朝决定给自己留个后手。 若他真的迷失于那五道轮迴之中忘却了自我，便需要有个人找到他，唤醒他。 阎朝思量许久，打算收个徒弟。 他要培养一个信得过的弟子，让自己的弟子做唤醒他的人。 他的弟子不能出身修真大族，这样会有过多的利益牵扯，难保他的徒弟不会背叛。他的弟子最好身世清白，易于调查，并且在修真界没有任何根基。 阎朝想了很久，准备去凡人界物色合适的人选。 他隐藏形貌，装成一个凡人，来到了凡人界的晋国。 阎朝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可以为了长生蛰伏几百年，不缺这点时间找一个合适的弟子人选。 然而阎朝到达凡人界的第一天就遇到了……她。 她其实不是一个很好的弟子人选。 她出身晋国皇室，是颇受宠爱的公主，身上沾染晋国皇族的气运，有真龙命格，这样的命格过于复杂，不适合做他的弟子。 她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冷酷有心计，将攀附于她的男子视作掌中玩物，这样的人，很难把她培养为可信之人。 可是阎朝依然关注她。 只因他来到凡人界时偶然看到了晋国国都郊外的湖盛开着莲花，便落在游船上驻足观赏。 她也在那儿赏莲。 她半倚在船头，手持绣有莲叶锦鲤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臂弯处柔软的披帛垂入水中，她垂眸，看着湖中的两三条小鱼轻啄轻薄如烟雾的披帛。 太监宫女都在船尾，远远地看着她在那玩水。 见阎朝的船飘来，她好奇地歪了下头，遥遥问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本宫为何没见过你?” 阎朝此时脸上是做了伪装的，他想了想，还是按照凡人界的规矩行了一个礼道：“在下并无家世，仅是游歷到此的闲人罢了。” “嗯?真的?”她笑道，“本宫竟有看走眼的时候，看你通身气质，不像闲人。” 她轻摇团扇，又道：“你可知本宫是谁?” “在下不知。”阎朝嗓音清淡。 “真奇怪。”她打量了他两眼，“本宫长乐公主赵冽。” 整个晋国无人不知她长乐公主，民间还有些诗人文人写诗写文章称赞她的美貌。 赵冽觉得有趣，便问：“你居然不知道本宫，可是从哪个不通人烟的地方出来的?” “确实如此。”阎朝平静道。 “那本宫就当你是吧。”赵冽轻轻笑了起来，她转了下团扇，问道，“本宫看你容貌气质不俗，不知有没有兴趣来公主府?” 阎朝直截了当地道：“公主有何事?” “哎呀，”赵冽眼角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些许，“这下本宫倒真信你是从不通人烟的地方出来的了，你怎么连本宫的话都听不懂呀?” 阎朝这回真的有点困惑了，他问：“公主这是何意?” “本宫是在问你要不要当我入幕之宾。”赵冽笑得披帛都滑下来了，“入幕之宾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也不懂吧?” 阎朝：“……?” 他不是听不懂，他是怀疑自己是理解错了。 “入幕之宾——男宠。”赵冽耐着性子道，“本宫方才是在问你，要不要当本宫的男宠。” 饶是阎朝涵养极佳，表情也变得格外精彩。 他万万没料到眼前的少女竟如此大胆，也没料到晋国风气如此开放，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阎朝艰难道：“多谢……公主美意，恕在下不能答应。” “哈哈哈哈……”赵冽笑得前仰后合。 她用团扇掩着唇道：“罢了罢了，本宫只是在开玩笑。” 赵冽身后的宫女太监听见阎朝拒绝，纷纷隐晦地用“这个男人怎么不知好歹拒绝这桩美差”的眼神看着他。 阎朝愿意为了大道牺牲一些重要东西，同时也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他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怒，也不像爹娘一样会因此杀人。 他站在船头，看着赵冽的游船远去。 在凡人界，阎朝时常变化不同的形貌，他在晋国国都待了数月，渐渐明白了那日遇到的公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赵冽喜爱游船，他每次赏莲，十有八九能和她遇上。 他有时变作摘莲蓬的妇人，有时变作船夫，有时变成水里的一尾鱼。 第141页 他变作妇人那次，赵冽的游船从他身边经过，她忽然撩开帘子探头笑道：“老人家，能卖一束莲蓬吗?” 她身上的环佩随着她的动作叮噹一响，耳边的翠玉耳坠微微晃荡。 阎朝的心不知怎么回事漏跳了一拍。 他默了默，温声道：“嗯……这莲蓬送给你吃吧，不必给银钱了。” 第71章 渡红尘 唯一的弟子 赵冽不常待在皇宫或公主府中, 也不太喜欢热闹，因为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虚与委蛇是很累的。 可她是一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 “晋国的夏太短了，莲花盛开的时节也太短了, 好景放着不赏，实在罪过。” 赵冽闲暇时整日游湖，她在船头放一个小炉子用湖水烹茶，还带上鱼食投餵湖中锦鲤。 阎朝化作船夫的形象时会在她船尾摇晃船桨, 木桨拨过沉静的湖水, 他鼻端嗅到清淡的茶香和莲花的香味。 到了太阳烈的时候, 她会命小宫女端来一碗茶水。 “公主说如今太阳正烈, 不必划船了，停下来喝碗茶吧。” 阎朝端过茶碗将茶水一饮而尽, 对她的身影拱手道：“多谢公主赐茶。” 一次他变成湖中鱼儿，漫无目的地跟随着游船。 “公主，那只呆头鱼怎么不动呀?”赵冽身边的小宫女指着船边的锦鲤问道。 旁边的鱼都在争先恐后的抢食吃, 它却在那慢悠悠地游动。 “本宫早看到它了, 它跟着咱们的船游了好几圈了。”赵冽往锦鲤的方向撒了一把鱼食，不见鱼动弹, 就道，“还真是条呆头鱼。” 她走到船沿倾身下去, 捞起湖水向锦鲤撒去，锦鲤依然不动。 小宫女提醒道：“公主小心落水。” 不知何处吹来的微风吹动了船身，船略微前进, 俯下身的赵冽没来得及收回手，碰到了那条呆头鱼的脑袋。 鱼儿轻轻摆尾，倏忽从她手中熘走了，同时赵冽的碧玉戒指从指间滑落, 掉入水中。 小宫女忙喊船上的太监：“小李子，公主的玉戒指掉进水里了，快下去捞一捞!” 赵冽甩干指尖的水珠，露出郁闷的神色。 太监脱了靴子就要下水，然而一抹红影从荷叶间钻了出来，正是刚刚消失的锦鲤，碧玉戒指居然被它含在嘴里。 赵冽怔住，下意识弯腰，把手伸入水中。 那锦鲤轻轻地把玉戒指放在赵冽手心里，漂亮的鱼尾擦过赵冽的手背，潜入水底消失不见。 “一定是公主经常投餵锦鲤，锦鲤生了灵性，来报答公主了。”看到这一幕的宫女惊讶道，“锦鲤还玉，这可是好兆头。” 赵冽讶然过后也道：“确实是好兆头。” 凡人界和修真界截然不同，修真界的修士追求长生与大道，为了那一点修炼资源你争我夺互相算计。凡人界没有长生与大道，但这里有金钱和权力。 阎朝留在凡人界的时日不短了，但是他完全没有回去的念头，不仅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心仪的徒弟，还是因为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 在他注意不到的内心的角落，有什么东西悄悄地生根发芽了。 晋国的夏很快过去了。 满池的荷花凋谢了，莲蓬长熟枯萎了，湖景不再，赵冽就不来游湖了。 而且她被别的事绊住了手脚。 阎朝久不见赵冽，鬼使神差地变成鸟雀飞去了赵冽的公主府。 面对她时，阎朝的心绪与心神总是会泛起涟漪，不似从前那样古井无波静如死水，他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倒觉得心境开阔不少。 他与人论道时听一位化神修士说过，渡凡尘也是炼心的一环，情爱、喜乐、忧怒、哀惧，都是人心的一部分，要想成仙，先要学会做人。 阎朝感情淡漠，极少体会到情爱喜乐忧怒哀惧，不过在凡人界生活这么久，也算是渡过凡尘了吧? 他停在赵冽书房的窗台，正好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 “……说的话你记住了吗?按照本宫安排的做，手脚干净些，如果事情败露，你知道后果。” 她的声音里带着寒气。 她对面跪着的黑衣男子深深一拜，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赵冽的公主府时常有人隐秘进出，还有信鸽每日飞来传递消息。 阎朝观察了两天，搞明白了事情始末。 晋国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死后又续娶了一个皇后，继后与赵冽表面关系和睦，实则势同水火。 前几日邻国来使访问晋国，继后私下里向皇帝提议把赵冽送去邻国和亲，皇帝没答应，这件隐秘的事却不知为何传到了赵冽的耳朵里。 她彻底动了杀心。 密谋数日，赵冽预备对继后下手了。 阎朝作为旁观者，在赵冽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他们是同一类人。 她心智成熟、不择手段、目的明确，不但收服了忠诚好用的下属，而且能买通皇帝的亲信太监，让他给他传递消息。同时她拉拢了后宫的部分妃嫔，在皇后身边安插细作。 最让阎朝觉得有趣的是，她竟还与部分朝臣搭上了线。她主持茶会诗会，与世家公子哥打好关系，而她之所以这样做，不是在为自己挑选夫婿或男宠，而是在评估他们哪个是可用之人。 第142页 可是她游湖玩乐时仿佛就是一寻常少女，没有满腹的算计，只有欢悦和轻松。 对比她前后的反差，阎朝很快明白过来，她是在伪装自己。 就像他隐藏自己魔修遗孤的身份拜入正道门派，赵冽也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游湖赏花的娇纵公主。 她安静地等待，安静地蛰伏，等待属于她的时机到来，等待给予她的敌人致命一击。 了解到她的本性后，阎朝失笑摇头。 晋国公主赵冽不愧是具有真龙命格的人。 凡间与修真界不同，修真界是实力为尊，在凡人界，掌控话语权的仅有男性。以一介女子之身获得真龙命格，说明她未来很有可能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 又过了几日，一则消息震惊天下。 皇后薨，皇帝素服辍朝，下旨举国哀悼。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道邻国刺客欲要下毒谋害皇帝，有毒的食物却被小太监错放到了皇后的桌案上，阴差阳错之下，皇后误食毒发身亡。 皇后丧仪未完，皇帝便宣布同邻国开战。 只有阎朝知道，皇后死不是阴差阳错，也不存在意外，更不是什么邻国刺客下了毒。 是赵冽设了这个局，是赵冽杀了继后。 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人发现是她动的手。 皇帝忙着和邻国打仗，赵冽是长公主，和几个高位妃嫔一同主持皇后丧仪。 丧仪上赵冽白衣素缟，假惺惺地掉了两滴眼泪，甚至还温柔地安慰继后生下的皇子。 小皇子显然十分依赖她，呜呜咽咽地趴在姐姐怀里哭，不知他的姐姐才是杀死他母亲的兇手。 观察赵冽越久，阎朝就越想了解她，越想知道她更多的事。 此时他已经萌生了要将赵冽收为徒弟的想法。 凡人界太小了，这里的人眼睛只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盯着那把龙椅，让赵冽待着这里就像放任明珠蒙尘。她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绽放更耀眼的光彩，取得更高远的成就——比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还高的成就。 但现在收赵冽为徒似乎还有点早，他想再等一等，等他把她了解得更透彻，他就会收她为徒了。 阎朝一如往日，用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赵冽身边。她去茶轩，他就是她邻桌茶客，她去酒楼喝酒，他是为她倒酒的小厮。 赵冽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阎朝垂着眼睫静静地给她斟酒。 他还有一回变成了别人送给赵冽的男宠，想试一试赵冽对男人到底是何态度，但赵冽当时正忙着别的事，连眼神都没分给他。有个不长眼的男人上前献媚，她嫌烦，当场就叫人把他拖下去了。 美色不过是点缀之物，别人送的男宠就是个解闷的玩意儿，闲了就逗一逗，忙了就丢一边，能叫她放在眼里的只有那至尊宝座。 阎朝松了一口气，他将来的徒儿不是个沉溺于美色的人，可喜可贺。 除掉了继后，赵冽清闲了一段时间，然后再度忙碌起来。 晋国与邻国开战了，她一改往日作风以身作则严于律己，不游园听曲，不举办茶会。 “边疆将士在流血受苦，本宫身为公主怎能贪图享乐?”她做了场戏，引起朝野上下一致称赞。 不久晋国得胜，邻国覆灭，晋国疆域一下子扩大了不少。一少年将军声名鹊起，带领将士班师回朝。 赵冽迅速盯上了那少年将军。 阎朝当然懂她想做什么，她要当皇帝，皇帝不能没有兵权，她要收拢人马，那年少成名的将军就是个极佳的目标。 阎朝认为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赵冽就真要坐上皇位了。 他必须和赵冽进行进一步接触，好把她带回修真界悉心培养。 阎朝思虑良久，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和她谈谈。 那日赵冽换上常服去寺庙上香祈福，阎朝扮作寺庙里的小和尚。 赵冽上完香，阎朝转动念珠来到她身边道：“女施主，后院松树下的石桌有一棋局，须待有缘人解开，施主可要来对弈?” “对弈?”赵冽感兴趣道，“好啊，赢了可有彩头?” “若赢了，贫僧帮施主解签。”阎朝微笑。 这局对弈，阎朝故意输给了赵冽。 “阿弥陀佛，施主将来是有大机缘的。”他道，“待时机成熟，机缘便会自己到施主身边了。” “你这小和尚满嘴瞎话。”赵冽笑吟吟道，“本宫对自己的棋艺有数，你是故意输的。”她托腮道，“故意输，又故意对本宫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小和尚，你到底想干什么?” 阎朝的打算一个照面便被识破了，他索性去了伪装，无奈暗嘆：“这年头想找个合适的徒弟也太难了。” 赵冽看眼前的小和尚眨眼间变成了一个道袍飘飘的男人，惊得手中的棋子都掉了。她脸上显少出现这样的表情。 阎朝莞尔，开口道：“你愿不愿意放下皇族的荣华，去做那逍遥的仙人?” “仙人?”赵冽一愣。 阎朝料定她会答应。 他坐在这里等她答应。 果然，她眨着眼睛道：“早知道世上有仙人，本宫还去争什么皇位?” 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她拜他为师，成了他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第143页 第72章 前尘散 他甦醒了 赵冽一旦下了决心便不会瞻前顾后, 多年来精心培养的下属和势力被她轻易捨去，她要去追寻无上大道。 赵冽随阎朝去了修真界。 在晋国，她没有一天不在争, 争皇帝的宠爱，争后宫的权力，争那把龙椅。 阎朝带她来修真界后，她一下子闲了下来, 这是真正的清闲。她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活得如此自在, 不用算计来算计去, 不用担心行差踏错。 因为阎朝对她说：“在你没有成长起来之前, 为师会一直为你遮风挡雨。你不必去筹谋那么多，也不用伪装自己, 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远离权力争斗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啊，我有点不习惯。”赵冽道。 她从前一直自称“本宫”，现在改了口。 “有何不习惯?”阎朝问, “你在皇宫如履薄冰, 跟在为师身边就不必操心那些糟心事了。” “我在皇宫的日子虽然过得有点危险，但是刺激呀。”赵冽笑道, “当然了，跟着师尊也挺好的, 我就是心态有点调整不过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阎朝教导她：“修真界不会比凡人界安稳到哪里去，这儿的争斗比晋国只多不少。同室操戈、杀人夺宝、举族灭门……你在朝堂上见到过的阴谋与残忍之事, 修真界都有，甚至更多。要想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就要足够强。” “师尊，你刚刚说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那我要是闯祸了怎么办?”赵冽好奇试探。 “闯祸也不打紧。”阎朝宽容地道，“为师会为你摆平。” “要是你打不过别人怎么办?”赵冽道，“修真界实力为尊嘛!” 阎朝笑了：“乖徒儿，不存在那种情况。” 赵冽只当阎朝在哄她。阎朝话语谦和，没透露过自己的实力，赵冽不知他深浅，但总觉得他没有强到“天下第一”这种程度。 “等我强大起来，就不必依仗师尊了。”她道。 “人人都有弱小的时候，我从前是如此，你现在同样如此。”阎朝鼓励道，“为师相信你能成为屹立在顶端的人。” 阎朝没立刻带着赵冽回玄宗，而是和她去修真界各处城池与奇地转了一圈，带她领略风景。 等赵冽玩得尽兴了，阎朝才不紧不慢地领她回了玄宗。 “阎师弟，你可回得太迟了，这届收徒大典都结束三个月了。”玄宗宗主楚槐山道。 “我想为小冽补办一个拜师礼，”阎朝道，“请宗主把她的名字登记在亲传弟子名册上吧。” “哈，你居然转性了，从前我劝你收徒，你可是理都不理。”楚槐山爽朗地大笑，“这次收徒大典，宗门里进了不少好苗子，你可要再挑一人收为弟子?你座下仅这一个徒儿，她无人相伴不免孤单。” “多谢宗主好意，我收这一个徒儿就够了。”阎朝谢绝了，“以小冽的性子，不需要有人作伴。” “哦?”楚槐山道，“你对这孩子颇为中意啊。” “不中意就不会收徒了。”阎朝道。 赵冽是个修道奇才。 阎朝精通剑道、符道、器道，他所教内容赵冽举一反三，用不了多久便能完全掌握。她在剑道上的悟性尤其突出，没接触剑道多久，她身上就有了剑意的雏形。 她修为突破速度也非常快，快到不正常，天地元气像有灵性一样主动往她身体里钻，助她提升修为。 阎朝开始怀疑赵冽是否具有某些特殊体质，才令她修炼进境这样快。 他查阅古籍，寻找原因。 同时赵冽的优秀引起了宗门高层的注意，楚槐山比阎朝更快地查清了赵冽身上的秘密。 她是先天灵胎。 灵胎也称道胎，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就像天道孕育的孩子一般，修炼犹如神助，并且其命格暗合天道法则。 楚槐山来见阎朝，要和他商量赵冽的事。 楚槐山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叫上了玄宗十余位化神修士一同找上了阎朝。 阎朝站在议事殿里，身边围了一圈化神大能。 他环视四周，面容温润，丝毫不慌：“宗主这是何意?” “阎师弟，你这徒儿真乃万年难遇的天才啊。如果她成长起来，定能突破化神，成为我玄宗的一大助力。”楚槐山情真意切地望着阎朝，“可你要知道，今日的修真界界门阻断，修士无法飞升，修为止步化神……我玄宗矗立修真界万年不倒，化神修士数量繁多，玄宗缺的不是一个化神修士，缺的是一个令所有化神修士飞升的机会!” 接着，楚槐山对他讲了云家古籍上的记载，苦口婆心地劝道：“阎师弟，界门断绝数千年，令它重开的机会来了，若是你，你肯放弃吗?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事关修真界所有修士。” “希望就在你徒儿赵冽身上，阎师弟。只要她突破化神，就有了去祭界门的资格，祭了界门，我等能就获得飞升的机会。舍一个先天灵胎，所有人都能飞升。” 一众化神修士虎视眈眈地盯着阎朝，如果他不答应，他们恐怕下一刻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当场镇杀。 第144页 阎朝沉默下来。 不是因为他畏惧这十几个化神修士，而是他在回忆思考是什么阻碍了他……阻碍他做下那个决定。 阎朝自认为是他一个底线极低的人，为了长生，他可以捨弃任何东西。 修炼《五苦》的风险太高，他需要在五次轮迴中歷经苦难才能避过近乎必死的天劫突破至渡劫期，现在他面前却摆了另一个选择——杀了赵冽。 杀了赵冽，他就能获得一个飞升的机会，飞升了自然能获得长生。相比修炼《五苦》，这种方法成功率更高，也更安全稳妥。 但是阎朝不想杀她。 他不想捨弃赵冽，反而想把眼前所有意图让赵冽去死的人全部杀光，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我知晓了。”与内心所想截然相反，阎朝面无表情地应下了。 楚槐山放松下来，如释重负地拍了拍阎朝的肩，沉声道：“这是为了大道。” 没人能抵挡飞升的诱惑，楚槐山想。 赵冽的师尊一样想飞升，他答应了，等赵冽突破化神，他们就联起手来逼迫赵冽献祭。 哪怕赵冽到时候修为已至化神又如何，她一人能抵挡这么多化神修士吗?她定然不能，就算阎朝想反悔，大不了将他们师徒二人都除掉。以寡敌多，毫无胜算。 “师弟，你且细细教导她，剑道符道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就不必再让她学了，让她专注提升修为尽快突破化神，多餵点增长修为的丹药。”楚槐山交代，“那小姑娘机灵，你看着她也好，她信你，免得她觉察出异样。” 阎朝模稜两可地点了下头，回了居住的洞府。 此时是深夜，赵冽睡着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她的房间，轻轻晃醒了她。 赵冽惊醒了，她拢了拢衣襟直起身茫然道：“师尊这时过来有何事?” “小冽，假如有人要害你，你是想让为师将他们全部杀掉，还是暂时饶他们一命，等你有了实力再亲自动手?”阎朝用一如既往的语气温和地问。 “亲自动手。”赵冽没有犹豫，“师尊代劳没有我手刃仇敌来得痛快。” “嗯，同我想的一样，我知道你会选后者。”阎朝抚摸她柔顺的长髮，“那他们就留给你料理吧，为师不插手了。” 在赵冽困惑的眼神中，阎朝说了声：“睡吧，明日早点起来练剑，我教你一套新的剑法。” 他退出了赵冽的房间。 赵冽摸不着头脑，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在这之后，阎朝对赵冽的要求变得严苛了数倍，赵冽先前修炼完能得空到处玩玩，现下却是一刻都不得闲了。 除了修炼，阎朝还带赵冽去各处险地歷练，带她参加论道大会，让她长长见识取长补短。 留州的青涛大会上，赵冽看着无月宗太上长老云暻说想让他做她的男宠。 阎朝知道这是她当公主时的老毛病犯了，毕竟她那时的理想是当女皇，挑些相貌好看的小白脸养在宫里。 赵冽做什么事，阎朝都会答应，这次也一样。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赵冽手刃仇敌的日子比阎朝预计的要来得早一些。 她突破元婴，他就将这些隐秘之事和盘托出。 赵冽得知真相后没有失去理智，没有道心大乱，而是马不停蹄地提升修为。 “想到我在玄宗的几十年，我敬爱的师门长辈日日都在琢磨着怎么让我去死，我就感到噁心。”她道，“我等不及要杀他们了。” “小心些，据我所知，楚槐山还将玄宗有先天灵胎者的事透露给了其他宗派的大修士，好向他们换取利益。”阎朝道。 “这样?”赵冽冷静道，“看来光杀掉楚槐山一党不行，还要多杀些人，多杀几倍的人。” 不久，赵冽突破了化神。 她没有贸然行动，而是隐藏了修为，继续潜伏。她要等修为再高些，一举杀了所有胆敢对她不利的人。 “飞升……飞升……”赵冽眉头紧皱，“除了献祭灵胎，就没有别的办法能飞升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但有办法能突破至渡劫。”阎朝认为时机到了，就对赵冽讲了他所修炼的《五苦》功法。 “但这只是找个法子突破，人还是没法去往上界。”赵冽道。 “是。”阎朝道，“我当年收你为徒，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给自己留一个后手……小冽，轮迴路太漫长，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其中，若我进了轮迴路却无法走出来……” “我会带师尊走出来。”赵冽认真道，“就像师尊带我走出晋国，引我入道时那样，我会找到师尊，带你重返此界。” 阎朝一怔，缓缓道：“好。” 他早已修成了《五苦》，拖到现在不肯入轮迴道就是因为放心不下赵冽，他必须等赵冽能独挡一面再安心离开。重走轮迴路会前尘尽忘，这也是他不想那么早入轮迴的原因。 阎朝几百年的岁月，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无聊无趣的状态。他遇到了赵冽后才算渡了凡尘，有了“凡尘之心”，体会到了人世之情。与赵冽相伴的日子总是有趣的，他不想那么快忘掉。 第145页 赵冽修为进步神速，她不总是待在玄宗，而是四处云游，用战斗磨砺自己。 数年过后，她终于决定对楚槐山一党下手了。 在赵冽去杀楚槐山的同时，阎朝去往了无月宗，去找云暻。 云家保存着与灵胎相关的古籍，云暻本人也知道赵冽是身怀灵胎者，再加上云家有一株阎朝需要的九转轮迴草，所以阎朝有必要走这一趟。 “谁能想到一贯低调的你才是修真界隐藏的第一人呢?”云暻经脉尽断，于濒死之际呢喃道。 “很快我就不是了。”阎朝道，“我徒儿比我有天赋。” 云暻咳了口血。 阎朝看了他一眼：“小冽想让你做她的男宠。” 云暻：“……” 云暻双目睁大，满脸愕然。 “我应允她做任何事，这件事当然也可以。”阎朝漠然道，“可我又不想让你做她的男宠……罢了，你还是去死吧，小冽不会怪我杀了你的，比你好看的男人又不是找不到。” 他挥手震碎了云暻的神魂，从容离去。 等阎朝去和赵冽汇合，她已将玄宗杀得血流成河。 玄宗山门上整整齐齐地吊着一整排尸体，楚槐山的尸体排在第一位，整个宗门笼罩在可怕的煞气和恐怖的寂静中。 她坐在玄宗山门前的台阶上慢悠悠地擦剑身上的血，见阎朝来了，她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愉快道：“我们走吧，师尊。” “是该走了。”阎朝看着赵冽向他走来。 离开前，赵冽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玄宗。 “不舍吗?”阎朝淡笑。 “没什么不舍的。”赵冽摇头。 “没有捨不得秦瀚和成忆吗?这两个孩子还不错。”阎朝道。 赵冽道：“我与他们道不同，如今已是陌路人，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回头，是在回味手刃仇敌的畅快。” “好。”阎朝思考片刻，“入轮迴前，师尊再给你最后一份礼物。” “是什么?”赵冽好奇道。 “一把剑，我亲手铸造的剑，它很快就能完成了。”阎朝温声道，“我不在的日子，就让这把剑代我护你吧。今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往事随风，前尘尽散。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赵冽转修了魔道，又从阎朝手中接过了魔剑，她给魔剑祭了血，然后用它送阎朝进入轮迴。 至于后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阎朝就不知道了，他没有陪伴在赵冽身边。 他的神魂在轮迴中沉浮，渡过一道又一道苦难。 第一世，他转世成了目不能视的瞎子。他睁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黑暗，前路无光，挣扎度日，冻死在风雪天里。 第二世，他转世成了有先天耳疾的聋人。他听不见别人说什么，也学不会说话。旁人欺他辱他，他只能受着，有一年遇上了天灾，饿殍遍地，人相食，他没能熬过那一年。 第三世，他转世为大户人家天生痴傻的少爷。父亲厌弃他，母亲对他视而不见，他不慎落水，哥哥姐姐却在岸边嬉笑，眼睁睁看着他溺水而亡。 第四世，他身体健康，但不慎摔到了脑袋，瘫痪在床，父亲哭着对他道：“吾儿命苦。”为了不让他活着受苦，父亲了结他的性命。 第五世，他是在城墙边上乞讨的小哑巴，侥倖长大，侥倖被修士带去修真界，侥倖拜入玄宗。 侥倖遇到了……她。 他再次遇到了她。 他忽然想起来她是谁了。 被遗忘的尽数想起，沉沦的灵魂找到了归宿。 他跨越五世轮迴，五百年光阴，终究与她重逢了。 …… 房间内，赵冽紧张地注视着昏迷小晨。 忽然，他的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 他的眼神先是空茫，再是沧桑。 他眼神转动，看向赵冽。 小晨……不，阎朝无声地唤道。 “……小冽。” 第73章 久未见 这点永远不会变 阎朝这时身体还泡在木桶里。 他浑身无力, 灵药药效太勐，脆弱的躯壳一时间不能适应，连动弹下手指都费劲。 他眼睛睁开没多久就又阖上了, 唿吸也缓和下来。 “师尊。”赵冽喊了他一声。 阎朝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木桶边缘，示意他没事，赵冽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便放下了心。 他转世获得的这具躯壳有哑疾, 并不能开口说话, 方才药力沖开灵窍, 他的脑海一下子被数百年的记忆填满了, 现在虽然从记忆洪流中清醒，但心神消耗过大, 甚至没力气控制着鹦鹉法器与赵冽交流。 赵冽耐心地立在阎朝身边，等他恢復。 她思考片刻，从戒指里拿出一件长披风盖在阎朝身上, 水浸湿了披风。她注意到木桶里的水好像有点凉了, 就掌心燃起火焰把水加热了一下。 阎朝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控制鹦鹉法器。 他勉强张开眼睛，抬头凝视着赵冽脸庞。此时他的眼神全然变了, 他是小晨的时候眼眸清澈，望向她时总是羞涩的、腼腆的, 现在他是阎朝了，那双眼眸深处一片沉静，但又带着疲惫和笑意。 第146页 “许久未见……你依然安好。”他笑笑。 赵冽翘起唇角：“师尊也是。” 阎朝轻轻拍了拍赵冽扶在木桶边缘的手, 小鹦鹉飞过来说话了：“你先出去吧，小冽，为师自己来。” “好。”赵冽点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她合上房门, 走到院子里的鞦韆上坐着，被风推着慢悠悠地摇晃。 赵冽心情愉快，眉眼不自觉地舒展开了。这种愉快和取得伏魔锁钥匙的愉快是不同的，她看周围的事物觉得顺眼了不少，心境更加平和，还有兴致哼唱晋国小调。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阎朝才推开房门。 他步履缓慢面色苍白，但脸上带着笑。赵冽为他做的小鹦鹉安静地立在他肩上，不復往日的絮叨与吵闹。 持有者本身的性格会影响小鹦鹉的外在表现，这小鹦鹉被小晨控制时极少有安静的时候，总是叽叽喳喳喧闹不停，现下却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因为阎朝性子稳重内敛，就算有情绪也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赵冽从鞦韆上站起来，伸出手笑盈盈道：“师尊请坐。” 阎朝依言坐在树下石桌的右侧，赵冽坐在他对面。 “离近些，为师想好好看看你。”阎朝道。 “啊?”赵冽一愣，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阎朝的躯壳年龄太小，个子还没赵冽高，她稍微矮了身子，阎朝才顺利地摸到了她的头。 他的手顺着赵冽的髮丝往下滑，动作轻柔克制地抚过她的眉骨，擦过她柔软的脸颊。 “你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了你在凡人界时的样子，那时你才十六岁。”阎朝收回了手。 “我这具身外化身年岁是小一些。”赵冽眨了眼睛，促狭道，“师尊的转世之身和从前样貌截然不同了，看着还有些不习惯呢。” “不习惯?”阎朝一笑。 “小晨是个孱弱少年，他待人接物和我说话也都是弱弱的，师尊顶着小晨的脸用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当然会不习惯了。”赵冽自然道，“不过师尊不必在意，我知道你还是你。” 阎朝意有所指道：“每段轮迴的我都是我，小晨同样是我，但仅是我的一部分。” “我懂。”赵冽轻快道，“小晨就是师尊，可师尊不是小晨，我这样理解对吗?” “你还是那么聪明。”阎朝笑着夸了她一句。 赵冽在桌子上摆好茶具，烧了壶热水，为自己和阎朝沏茶。 这次相逢，他们有许多话需要说，但那些彼此都懂的事又没必要再说。轮迴路成的喜悦、师徒相见的喜悦都在心底不曾说出口，甦醒时的一句“许久未见”已足矣表达关切，他们维持着无言的默契，开始谈论别的事。 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极其重要的事。 阎朝抿了一口茶水，“说说吧，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渡劫失败被关进了镇魔狱。” “那是一时不慎。”赵冽道，“我修为到了临界点，天劫自然而然地就来了，我不得不去渡劫。哪怕我为了渡劫已经准备了许多后手，但依旧被天劫重创，让众修士抓住了机会将我镇压。” “你修为进境太快了。”阎朝道，“多给你几年的准备时间，你未必会遭受那样重的创伤。” “也许吧。”赵冽对这些事已不甚在意了，“如今再谈这些已经没用了，当务之急是夺取四枚伏魔锁的钥匙，我被那玩意儿封锁了修为。” “伏魔锁?原来如此，他们用了那件从上古传下来的宝物。”阎朝思索一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四枚钥匙应该分别被四宗保管。” “的确如此，我现在已经取到了玄宗和玉华洞天的钥匙，无月宗和真陵书院的钥匙暂时没有消息。”赵冽道。 阎朝莫名笑了，“再让我猜猜，玄宗的钥匙应该在灵脉之眼内，玉华洞天的钥匙在他们的护山神兽的肚子里……对吗?” “对。”赵冽托着下巴，“师尊都知道?” “我当了几百年的玄宗长老，比你了解玄宗，整个宗门又隐秘又安全的地方就那几个。至于玉华洞天的护山神兽……”阎朝端起茶盏，“昨日我在丹峰后厨拿食材时听人讨论了这件事，玉华洞天的护山神兽突然发狂毁坏了山门，有魔修趁虚而入，打伤了他们宗门的长老……我猜这件事有你的手笔，所以你拿到了钥匙。” “师尊全猜对了。”赵冽为阎朝续了茶。 “那慕留君是谁?”阎朝沉静的眼眸看向赵冽。 他早就觉察了慕留君的不对劲之处，不需多想就能确认慕留君与赵冽的关系非比寻常。 “是我的部下，他真名慕何生。”赵冽道，“师尊入轮迴后我去扫平了魔域，慕何生是我征战时收拢的下属，他成名较早，师尊可有听说过他?” 阎朝看她一眼：“似乎听过。” “玉华洞天一事，是慕何生从旁协助我，他为人谨慎，十分忠心。”赵冽道，“他当前去了留州，为我探听无月宗钥匙的埋藏地。” “你心里有数，为师就不多操心了。”阎朝道，“我知道你做事一向周全。” 第147页 赵冽轻吹茶水，淡碧的茶汤泛起涟漪，她道：“除了慕何生，我还有许多下属，不过对我死心塌地的就两个，一个是我方才说的慕何生，一个是孟南飞，孟南飞坐镇魔域，慕何生倒时常跟在我身边。” “你被镇压后，不少人叛变了吧?”阎朝平静地问。 “是呀，我现在没空理他们，等我从镇魔狱出来就去清洗从前的旧部。”赵冽回答。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突然道，“我诱成忆堕魔了，他现在是我的人。” 阎朝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这倒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那孩子的道心会更加坚定一些……他在你身边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有些长不大的样子。”赵冽道。 阎朝陷入沉思。 “当前最紧要的是打开镇魔狱让你出来。”他道，“四把钥匙已取其二，无月宗和真陵书院……无月宗暂且不提，真陵书院的钥匙我却能猜到藏在何处。” 赵冽眼前一亮：“师尊竟然知道?” “这是猜测，还不确定。”阎朝无奈道，“真陵书院秘密控制着一个小型秘境，这秘境被他们把控在手里一千年了，每过十年他们会开启一次秘境，派遣宗门弟子去里面歷练。这秘境仅有一个入口，十年才开一次，可谓是最佳的藏匿地点。” “我稍后让慕何生派人探听。”赵冽道。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月，真陵书院正好会开启一次秘境，错过就要再等十年。”阎朝淡声道，“你叫你那属下多加留意。” 赵冽点头凝重道：“我会的。” 一壶茶喝完，赵冽又添了一壶，阎朝望着手中的茶盏，“有五百年没像现在这般好好同你说话了。” “刚刚一直在说我的事，师尊还没说过自己的事。”赵冽好奇地看着阎朝，“五道轮迴，师尊经歷了什么?” “轮迴是为了歷苦，所经歷的自然是苦难。今日苦尽甘来，从前的种种磨难现在想来也不算什么了。”阎朝闭了闭眼，“故事太漫长，等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吧。” 五道轮迴，每一道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人之劫难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这些凡尘之苦最容易让人沉沦，它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幸而阎朝走出来了。 赵冽问：“师尊这算渡过了劫，不知修为何时恢復?” “至多三个月。”阎朝道，“轮迴既是在歷劫也是在积攒力量，待这次修为恢復，我便不是化神期而是渡劫期了。” “我总觉得，师尊和以前比好像变了一点。”赵冽道。 阎朝怔然，随即笑问：“你来说说我哪里变了?” “眼神。”赵冽确信地道，“你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样。” “变化确实是有的，我经过了五百年的歷练，若无一点变化反而奇怪。”阎朝道，“任何事物都会变化，但唯有我是你师尊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第74章 再相见 你可还认得出我 阎朝需要慢慢适应躯壳恢復修为, 他盘膝坐在静室内调息。 他说过，等这次修为恢復，他自身境界可以直接跳转至渡劫期, 并且无需渡过天劫。 所谓天劫，是指天道加诸在修士身上的磨难。修道一途乃逆天而行，与天夺寿，修士若想达到更高的境界, 就需要经歷一道又一道的磨难。 比如从筑基突破至金丹期必须度过七道雷劫, 金丹突破到元婴期有一道肉身劫, 熬过此劫可以激发肉身潜能重塑断肢、返老还童。而元婴突破至化神又有一次劫难, 此劫名为元神劫，渡过后可心神合一开启识海, 神魂与神识更加强大。 至于化神突破至渡劫期的天劫，则是所有劫难中最艰险的。劫雷之下，不管是肉身还是神魂都会遭受重大创伤, 只有硬生生地熬过去, 方能脱胎换骨，挣脱桎梏, 大幅提升自身寿命。 原本修士在化神期就可以尝试穿梭界门飞升仙界了，修真界天地元气浓度比不上仙界, 资源相对贫瘠，又有天道法则的束缚，根本支撑不了修士渡劫……界门断绝后, 尝试渡劫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陨落于天劫之下。 众人只能困在修真界绝望地等待寿元耗尽。 他们既无法顺利熬过天劫突破至渡劫期，也无法穿梭界门飞升上界。 然数千年过去了，事情出现了转机。 先是赵冽硬撼天劫身受重伤依然存活, 接着阎朝也踏过了轮迴路成功归来。 阎朝的方法是走了天道的漏洞，他将天之劫难替换成了人之劫难，未经歷天之苦而经歷人之苦，最终顺利避过了必死的天劫。他的方法花费的时间更长，但是风险比硬撼天劫低上一些。 毕竟界门阻断后、赵冽渡劫前，从没有任何一位修士可以在天劫之下存活。 等阎朝修为恢復，赵冽从镇魔狱出来，修真界会多出两名渡劫期的大修士。 赵冽刚和慕何生结束联繫，她收起玉简，闭上眼睛开始沉思。 与师尊叙完了旧，赵冽就解除了敖启的屏蔽。 敖启被关了一整天的小黑屋，情绪有点不满，但没多说什么：“恭喜你啊赵冽，让你挂在心上的事又少了一件。” 第148页 “是啊，师尊回来了，这是好事。”赵冽道，“我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集中在寻找钥匙上了。” “我现在看你那师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味儿。”敖启小声说道，“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气质变化太大了，哪怕他坐着不动，也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赵冽在为阎朝护法，他在她对面盘膝修炼。 他眼睫垂下，整个人被一重深沉寂静的气场笼罩着，看似存在感不高，却令人难以忽视。 小晨不会散发出这种令人感到压抑的气场。 敖启在阎朝身边甚至会感到莫名的心悸，就像老鼠遇见了猫一样。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怎么会怕他?”敖启坐立不安。 赵冽笑了，“魔剑是我师尊铸造的，你是魔剑的剑灵，剑与铸剑者之间会存在着一些特殊的联繫，你怕他，应该是受这层联繫的影响。” 她当初是以魔剑为媒介施展了《遗灵寻踪》这门秘术找到了阎朝的转世之身。可以说，除了魔剑之主赵冽，与魔剑关系最深的人便是阎朝了。 敖启与阎朝在这之前仅见过一面，就是赵冽提剑送阎朝入轮迴那次。 赵冽不常对敖启说起阎朝，所以他对赵冽这位师尊了解得很少。 “你联繫完慕何生了，他怎么说?”敖启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赵冽道：“我师尊说的没错，真陵书院确实要在下个月组织一次秘境歷练，大约有十个弟子参与其中。” “才十个……那这应该是秘密歷练吧?之前外界完全没有传出真陵书院手中掌握有小型秘境的消息，他们藏得真严实。”敖启道，“可惜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师尊正好知道他们费尽心思掩藏的隐秘。” “还不能确定钥匙就藏在秘境里，但是这机率很大，我想要亲自去秘境中探查。”赵冽有了打算。 敖启皱眉，“这件事不好操作，哪怕慕何生手眼通天，还能强行闯进那秘境中吗?” “他的准备和我乔装打扮，顶替掉两个名额，扮作真陵书院弟子前往秘境。”赵冽道，“很遗憾，慕何生在真陵书院安插的细作修为最高不过金丹，还接触不到真正的高层机密，不过真陵书院底层弟子中的细作数量是四宗之最。” “真陵书院在选派弟子前往秘境前会先进行一次宗门大比，前十名的胜者有资格去往秘境，我们只需要选个合适的细作，命他取得优胜，再扮成他的样子，就能拿到名额了。” “听着好像是个不错的方法。”敖启贊同道，“真陵书院的事算是有了解决之道，那无月宗呢?现在剩无月宗的钥匙半点消息也没有。” “只能等了，我交代过慕何生注意各宗化神修士的动向。”赵冽心态平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生擒一名无月宗修士，对他进行搜魂。” “生擒，虽然简单粗暴，但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敖启咂咂嘴，“生擒化神修士，最起码需要两个化神同时配合才稳妥吧。慕何生算一个，成忆身份敏感，出不了宗门，孟南飞在魔域，你师尊还没恢復修为……”他挨个排除了一遍，“想来想去，好像只有孟南飞用一用。” “嗯。”赵冽颔首，“假如到时候需要生擒化神，我会把孟南飞叫来。” 敖启还想再说什么，赵冽却忽然起身走向静室外。 “怎么了?”敖启道，“有人来了吗?” “成忆来了。”赵冽微微蹙眉，“这孩子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 “……他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敖启嘀咕。 赵冽出去时，成忆已经进入院内了。 树下的石桌上，她与师尊烹茶的那套茶具还没收起来。 成忆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两只茶盏。 两只茶盏，有两个人在此喝茶，另一个人是谁?慕何生吗? 感受到赵冽的气息接近，成忆转过身，脸上露出笑容：“师姐何时回来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今日回来的，在阳州耽搁了点时间。”赵冽神色如常，眼中含笑。 “玉华洞天护山神兽被斩杀的消息传遍了修真界，料想师姐此行应当顺利，不知钥匙取到了吗?”成忆关心道。 赵冽不急不缓道：“当然是取到了。” “慕何生没和师姐一起回来吗?”成忆状似无意地问。 “没有。”赵冽看了他一眼，笑得有点无可奈何，“师弟，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用不着装来装去的，我知道你和慕何生不对付，不想看见他。” 成忆脸色微红地咳嗽一声。 “我知道他是师姐的得力下属，不会对他如何的。”他掩饰道。 成忆从赵冽那里获得了答案，可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石桌上两个茶盏，与师姐饮茶的人不是慕何生又会是谁? 是碧霄真君来过了，还是别的人，又或者是……那名被师姐特殊对待的杂役? 那杂役身份低微，与师姐的地位乃云泥之别，他师姐没兴趣跟一个杂役饮茶。 成忆的直觉提醒着他，他有点不安。 第149页 “师姐刚刚说我在你面前不用装来装去，那我可否问师姐一个问题?”成忆抬眸看着赵冽。 赵冽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你问吧。” “师姐今日在和谁饮茶?”成忆怕她因他探听私事而感到不快，匆忙补救道，“我就是有点好奇，师姐不回答也没关系。只是我来找师姐之前也想着好久没和师姐一起喝茶聊天了，想邀你一起饮茶来着。” 成忆感觉到了，赵冽洞府里修炼用的静室阵法正在开启状态，有人在她的静室里修炼，那个人和与师姐饮茶的人是同一人吗? 成忆左右权衡，最终问的是“饮茶的人是谁”而不是“静室里修炼的人是谁”，静室是一个较为私人的地方，能进去的肯定和师姐关系足够近的人……是谁和她的关系近到了这种程度? 赵冽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成忆也没来得及品味出她表情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她身后房屋的门就开了。 身着黑衣的少年从屋内走了出来，扫了一眼院子。 他肩膀上立着一只小鹦鹉，他明明看到了成忆，神态却像在看一团空气，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成忆认出了眼前这人，他就是师姐院里的小杂役。 可是他的气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跟之前有了天壤之别。 明明是同一张脸，成忆居然不敢确认他到底是谁了。 “小冽。”阎朝肩膀上的小鹦鹉张开嘴巴。 “师尊调息结束了?”赵冽回头问，“感觉如何?” “好些了。”阎朝道，“既然这孩子正好在这时候来找你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师尊说的对。”赵冽淡笑道，“其实我没想瞒的，也没必要瞒，没想到师尊在我说话前出来了。” 阎朝对她笑了一下，这才看向成忆：“你的修为比从前成长了不少……一别多年，你可还认得出我?” 成忆瞳孔一缩，几乎不敢相信心里的猜测。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态，状似平和实则冷漠的态度，还有师姐对他的称唿……他心里几乎立刻有了答案。 他难以接受的答案。 “阎朝!”成忆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 第75章 毁钥匙 一劳永逸的做法 成忆的面容顷刻间扭曲了。 他眼瞳的颜色深黑, 魔纹在他脸颊和脖颈蔓延，险些有控制不住的徵兆。 他怎么会不记得阎朝?五百年了，他对他的恨意从来没有衰减过。 最开始师姐叛宗,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于是他自欺欺人地为她开脱，想为她找一个理由。他一直坚信，师姐叛宗是别有苦衷, 她是受到了蛊惑和胁迫, 受到了阎朝的胁迫。 可是后来和阎朝一战, 他无情地打破了成忆的幻想, 不费吹灰之力把他碾成了尘埃。成忆奋力挣扎，却只换来他漫不经心的一瞥。 阎朝眼中似嘲似悯, 又似乎空无一物。 他的眼神给成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实力给成忆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教训，成忆每每回想, 只觉得不甘和屈辱。可是与不甘和屈辱相比, 还是师姐无法回到他身边的痛苦更深沉更强烈。 阎朝平淡地走到灵树下的石桌边，在右侧的位置坐下, 没把多余的眼神放到他身上。 又是这种神态……就是这副模样。 成忆被刺痛了，阎朝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的无力与弱小。五百年过去, 他修为明明已经突破至化神，在他面前仿佛还是一个可笑的孩子。 可与此同时成忆明白了，与师姐饮茶的人是阎朝。 想到师姐, 他不经意地侧了下头，看见她正安然地立在原地，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仅是用那双眸子凝望着成忆。 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又似乎是在好奇他想做什么。 一接触到赵冽的目光，成忆就像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瞬间清醒了。 即将倾泻而出的杀意被他生生抑制住，暴动的魔气平復下来。 成忆后退一步，胸膛起伏。 不过一息间，他便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外露的激烈情绪也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阎师叔，方才过于惊讶，有些失礼了。”成忆语调放缓，“确实许久未见了，阎师叔。” “无妨。”阎朝面色不变。 敖启只觉得这一幕荒谬异常，和谐到不可思议。 成忆上一秒咬牙切齿魔气暴走恨不得拔剑杀了阎朝，下一秒就转变了情绪，礼貌地向他问候，态度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敖启从中嗅到了一丝诡异的味道。 “这傢伙果然疯了，被你给逼成变态了。”他语气怪怪地对赵冽说。 赵冽也有点惊讶。 “我还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闹起来呢，”她道，“这次居然进步了。” 敖启很能理解成忆的想法，他不多时就想明白了原因。 成忆是不想在阎朝面前失态落入下风，这才稳住了情绪，好维持体面。如果他当场跟阎朝打起来，不仅会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还会招致赵冽的厌恶。 赵冽对成忆的忍耐是有限的，成忆对赵冽的忍耐却是无限的，为了赵冽，哪怕是面对阎朝，他也能沉住气忍下去。 第150页 照这么个忍法，成忆他能不变态吗? “我还以为你会瞒住阎朝活着的消息。”敖启不解道。 “这事瞒不了，我的计划师尊也要参与进来。以成忆和慕何生的敏锐，怎么可能猜不到我师尊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藏头露尾的没意思，倒不如直接说了。”赵冽道。 “也是。”敖启道。 成忆话中有话，“前些时候我来找师姐，还疑惑她为何对一杂役如此上心。” 阎朝未曾答话，反倒是赵冽开口道：“那师弟如今知道缘由了?” 成忆温顺地对赵冽笑笑：“是。其实师姐可以早些告诉我的。” “嗯……那时师弟正处于魔气转化阶段，状态不稳定，我就没对你说。”赵冽编了个理由搪塞他。 成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说什么。 他尽量把目光放在赵冽身上，不去看阎朝。 “闲聊的话就先到这里吧，该谈正事了。”赵冽抚了抚衣袖，“这几日玄宗可有动向?” 说起正事，成忆神色收敛些许：“一切如师姐所料，秦师兄从玉华洞天回来后首先去灵脉之眼中检查了伏魔锁钥匙。还好在他检查之前我就已经把做好的假钥匙放了进去，他匆匆看了一眼，没能发现那是个假货。” “这几日秦瀚在忙些什么?”赵冽若有所思地问。 “在忙着和各宗接洽，商谈钥匙的事。”成忆道，“现在各宗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戒备起来了，风言风语不断。玉华洞天的玄武被斩杀一事让他们很是不安，他们担心魔域近期有行动，但是各个宗门人手有限，很难在兼顾钥匙的同时防备着魔域。” 赵冽道：“云渊在忙些什么?” “我不知道。”成忆摇头，“他有意避着我，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大抵是在和师兄忙着同一件事吧。 ” “各宗动作和反应还是太慢了。”赵冽笑道，“他们当年联手对付我时，不管是手段还是计谋都风行雷厉，现在他们却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商议和扯皮上。” “他们哪里比得上师姐?”成忆道，“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赵冽和成忆交谈时，阎朝就坐在石桌旁静静地喝茶。 他不发表意见，就像一个彻彻底底的闲人。 “秦瀚他……”赵冽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成忆连忙问。 阎朝也转过头，向她露出询问的目光。 “秦瀚去找楚璧了，我要去操控一下人傀。”赵冽说完，起身回到静室内。 成忆想跟着赵冽进入静室为她护法，然而阎朝也放下了茶盏向静室走去，他们俩同时走到了屋子门口。 “……”成忆经过短暂的挣扎与思虑后，落后了阎朝半步，让阎朝先行进入。 赵冽盘膝而坐沉下心境，心神连接上洞府内假装闭关的楚璧人傀。 …… 玄宗，后山。 赵冽的意识刚一接管楚璧的躯壳，秦瀚便叩动了禁制。 她快速审视了一下人傀，确认没有任何漏洞后打开禁制，看着秦瀚走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师弟。”赵冽模仿楚璧的语气，严肃关切地问，“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没有大事，你是不会来打扰我闭关的。” 秦瀚没有发觉眼前的楚璧已经换了一个人，他面带疲色道：“宗主，玉华洞天的伏魔锁钥匙被抢走了。” “什么?!”赵冽适时地控制着楚璧露出震惊和愤怒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说来!” “赵冽的好下属干的，玉华洞天玄武暴走，他们趁虚而入，其中细节再考究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钥匙!他们从一个细作口中得知了钥匙在玄武的肚子里。”秦瀚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宗主，这件事让我万分不安，我认为他们接下来会接连对其余的钥匙下手。” “玄宗的钥匙……” 赵冽话留一半，秦瀚就接上了，“玄宗的钥匙我去查过，没有问题。” “那就好。”赵冽道，“师弟，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眼下局势紧张，我这就出关坐镇宗门。” “好。”秦瀚没有反对，“这事来得不是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赵冽觉得这是一个刺探情报的好时机，便旁敲侧击道：“玉华洞天钥匙已然不在，无月宗和真陵书院那边……” 她知道有时话不必说全，问得太明显秦瀚反而会感到疑惑，进而产生怀疑。话说一半留一半是最好的，让对方自行填补问题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宗主放心，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就知会了无月宗和真陵书院，让他们加派人手看管钥匙。”秦瀚揉了揉眉心，“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不能放心。” “无月宗和真陵书院与玉华洞天不同，他们宗门内的化神修士不少，不似玉华洞天那般虚弱，钥匙在他们那里应当无碍。”赵冽道，“还是说，师弟你在担心别的事情?” “对。”秦瀚沉重地点了一下头，“玉华洞天的细作修为足有金丹，我去玉华洞天议事时，他跟在一位元婴期的宗门长老身边，是他的弟子，这样的人居然能被慕何生捉到机会策反……我疑心，其他宗派内同样有细作，不只一个细作。” 第151页 虽然醒悟了，可是依旧太晚。赵冽心道。 一步慢，步步慢，赵冽已经抢占了先机，各宗被动防御。 “师弟的担心不无道理。”赵冽也忧虑地道，“我玄宗内会不会也有吃里扒外之人?” “还好玄宗钥匙的消息只有化神修士才知道，等闲人无从得知。”秦瀚道，“宗主，其实我有一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弟请尽管说。”赵冽道。 秦瀚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我想……摧毁伏魔锁的钥匙。” “你说什么?”赵冽眉头一皱。 “只要世界上还存在钥匙，那么迟早会被找到。”秦瀚道，“倒不如一举摧毁，一劳永逸。” 赵冽缓缓坐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这有可能会招致各宗的反对，那些修士已经想飞升想疯了。但是宗主，你想一想，我们真的有可能从赵冽嘴里挖掘到那个秘密吗?”秦瀚苦笑，“把钥匙毁掉吧，如果我们无法劝说别的宗门毁掉钥匙，那就毁掉玄宗自己的钥匙。” “让赵冽困在里面，永生永世。”他涩然道。 第76章 执硃笔 这话本写的是什么呀 “毁掉伏魔锁的钥匙……这事你肯定已经考虑很久了吧。”赵冽以冷静的目光审视他。 “是。”秦瀚低声道, “我考虑很久，始终没能下定决心。直到我前些日子又去了一次镇魔狱，见到了赵冽。” “我猜, 那女人一定还是老样子。”赵冽道。 “嗯，她一点变化都没有。”秦瀚道，“她没有变化，各宗却变了, 变软弱了, 变麻木迂腐了。每隔几年, 各个宗门都要聚集在一起共商大事, 或是通报魔域动向，或是讨论此界局势, 而我们商议的这些大事里，必定有赵冽的名字出现。” 赵冽沉默地看着秦瀚，等他继续说下去。 “上一次的大会宗主在闭关没有参与, 你可能不知道, 无月宗有一名近年新晋化神的修士提议，以自由作为筹码, 从赵冽那里交换飞升的方法。”他手指悄然收紧，“他的提议居然还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赵冽听到这句话差点笑出了声, 不过她还是维持好了楚璧的人设肃声道：“说出这个提议的人不仅无知，而且愚蠢。” “不，其实这不能怪他。”秦瀚嘆道, “赵冽被关了五百年了，小一辈的修士没有经歷过属于她的时代，在他们眼里，赵冽不过是一个厉害点的女魔头罢了, 他们不知道‘赵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寻常化神在赵冽眼中就像刚学会拿剑的孩子，不堪一击，她一人就足以荡平修真界。” “外有慕何生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内有那些无知之徒被飞升的秘密诱惑提出不理智的提议……这就是你决心要彻底摧毁伏魔锁钥匙的原因吗?”赵冽道，“把她永远困住，杜绝她脱困的可能。” “没错。”秦瀚疲惫地点头。 “你的意思我知晓了……我准许你毁掉钥匙。”赵冽思量一瞬，很轻易地就答应了他。 反正玄宗的钥匙是假的，就算毁掉也碍不着什么事。 “伏魔锁极其钥匙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材质坚韧，一般方法伤它不得，我的计划是把它扔进我东州积石山的地火岩浆中，煅烧七日，钥匙自然崩毁。”秦瀚道。 “好。”赵冽颔首，“这件事，就由你来办。暂且瞒着宗门其他长老，若此事被那群老顽固知道了，说不定就要急沖沖地来质问咱们了。” “宗主放心，我会将此事办妥。”秦瀚微顿，“宗主修为未稳，留在宗门主持宗务便可，与别宗接洽的事，还是我来。” “嗯，这些事交给你，我很放心。”秦瀚的安排正合赵冽的意，楚璧人傀之身，少抛头露面比较稳妥。 “我闭关的时日，成忆情况好些了吗?”身为宗主就要尽到宗主的本分，关心宗门关心师兄弟都是分内之事，需要一一考虑到。 秦瀚显然很为成忆担忧：“阴煞咒仍然不间断髮作，阴煞之气也更重了，他发作时，连我都会被外泄的阴煞之气影响。我很担心他，我怕他最后被心魔吞噬，堕入邪道。” 秦瀚够敏锐，可惜他的敏锐总是迟来一步，成忆已经堕魔了。 “这确实是个重大隐患，可是除了看着他在那熬，我们没有任何法子……”赵冽语气低沉些许。 秦瀚脸色暗了暗，不再说话。 赵冽转而探听另一个消息，“云渊在何处?这段日子还要多谢你和他操持宗门上下。” “云渊发现东州、阳州、瞻州等地有魔修活动的迹象，亲自前去调查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成忆状态不稳定，难以担当大任。若非情势危急，我也不会冒然打扰宗主闭关。”秦瀚道，“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简直没有消停的时候。” “魔修……那是要好好的调查。”赵冽不动声色道，“师弟不必愧疚，这本就是我应尽的职责。” 怎么会?慕何生小心谨慎，他手底下的人断不可能暴露行踪。在多地活动的魔修不是慕何生的人，那又是谁? 第152页 魔域自她离开后分崩离析，不只有慕何生在经营势力，难道是别的魔君有了动静? “明日我会启程去留州无月宗，同他们的掌门商谈钥匙的事，届时玄宗的钥匙我会一道带走，扔到火山岩浆内煅烧。”秦瀚道，“我和云渊都不在的时候，宗门和成忆就拜託宗主了。” “你且安心。”赵冽道，“镇魔狱一事，马虎不得。” …… 秦瀚离宗与各宗派共商大事，云渊前去调查魔域动向，成忆堕魔，楚璧被制成人傀。 整个玄宗，已是赵冽的天下。 现在她是掌控着整个宗门权力的人，她只需控制着楚璧的人傀发号施令，便能做到很多事。不过各峰峰主也不是傻子，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做得太明显。 赵冽把控玄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启玄宗灵脉之眼，让阎朝进入其中修炼。 “这处宝地的天地元气充沛，师尊在这里面修炼，修为恢復速度应当能至少增加一倍。”她笑眯眯道。 赵冽做的第二件事，是联合成忆一起给在深山中闭关的玄宗化神修士下缠心幻妖花，让他们在闭关中沉入幻境，挣脱不出。这些化神修士年岁已高，寿元所剩不多，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得手了。 而第三件事，是挑选一些潜力较大的宗门弟子，往他们身上种魔魂印。魔魂印至少需要两年才能发作，适合放长线钓大鱼。 在玄宗已无人能限制赵冽，她日子过得极其舒心，连修炼睡觉的地方都从自己的洞府搬到了宗主大殿。 成忆也不再遮掩，三天两头往她这跑。 但唯有一点不好。 楚璧成了没有自主思维的人傀，无法批示宗务书写文书了。 赵冽只得亲身上阵，坐在桌案边提起硃笔批改峰主们递交上来的文书和玉简。 她字仿得一模一样，旁人看不出区别。 赵冽在宗务上缺乏耐性，她看一会儿文书就忍不住摸出之前买的那本《魔有情剑无情》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但才偷了半天的闲，各峰送来的文书和玉简就再一次堆满了桌面。秦瀚这几天没空理会宗务，所以文书玉简积压了很多，这两日一併送来了。她总算明白了，秦瀚把楚璧从闭关的洞府中叫出来是为了让她当宗门苦力。 赵冽只得扔下话本耐着性子读了几个玉简，又批了几个文书。最后她实在忍不下去了，就把笔一扔，坐在桌子上没好气地道：“小小宗门怎么有这么多屁事儿需要操心?连圈养的灵兽死了几头都要通报给我……” 被赵冽扔下的硃笔在地上轱辘轱辘滚了几圈，正好滚到了刚进进大殿的阎朝脚下。 他看着那只硃笔莞尔一笑，肩上的小鹦鹉扑闪翅膀，飞到地上抓起硃笔放在他手里。 阎朝控制着鹦鹉问道：“又不耐烦了?” “屁事太多，能不烦吗?”赵冽郁闷道，“我要是下令让各个峰主别把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通报给我，他们反倒会心生疑窦。” “好了。”阎朝走到赵冽身边，看着她笑道，“从桌子上下来吧，玉简和文书要被你压坏了。” 赵冽轻盈地从桌上跃下，笑眯眯道：“我不想批这些东西了。” “好，我帮你批。”阎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多谢师尊。”赵冽就等他这句话了。 阎朝在桌案后坐下，刚提起硃笔就被旁边的一本书吸引了注意力。 “……《魔有情剑无情》?”他奇怪于这个名字，就拿起来看了两眼。 结果他越看表情越微妙。 缓缓把书合上，阎朝古怪地看着赵冽在殿内闲逛哼曲背影，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淡定地把书放在原位，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继续批改文书。 正在这时，慕何生向赵冽发来了消息。 “魔主大人，属下已经疏通好了真陵书院的事，不知魔主大人何时有空?我与魔主大人一同前往真陵书院，去那秘境中探查。”慕何生道。 “我随时有空。”赵冽道，“在各地活动的魔修，你搞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搞清楚了。”慕何生声音里带了寒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晋魔君罢了，经营了几年有了点根基就不把我和孟南飞放在眼里，魔主大人勿忧，这件事还用不着您费心，属下会自己摆平他的。这归根结底不算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他的存在吸引了云渊的注意力，也算是帮了我们一把。” 有魔修作乱是小事，可是坏了赵冽的大计就是大事了，所幸这件事没给赵冽的计划造成太大的影响。 赵冽没跟慕何生过多寒暄就挂掉了通信。 她回头对批改文书的阎朝道：“师尊，我又要离开玄宗一段时间了，这回是去真陵书院。” “我知道了，注意安全。”阎朝习惯性地嘱託。 从前他带赵冽四处云游，自然不存在这句嘱託。 之后赵冽修为提升可以自己闯荡了，阎朝才在她每次离开前交代一句“注意安全”。 “我离开的时候，楚璧的人傀就交给师尊控制了。”赵冽道，“以及宗门内的文书，也一併拜託给师尊了。” 第153页 阎朝哭笑不得道：“好。” 第77章 令丘城 快乐与不快乐就在一瞬间 赵冽和慕何生汇合时, 正是日落时分。 “这残阳如血的景象，是不是象徵着正道门派的末路?”慕何生在赵冽耳边说。 “小慕真会说话。”赵冽注视着夕阳隐入天与山交界之际，最后血色的云暗淡了, 天幕变成了沉郁的颜色。 慕何生谦卑道：“属下说的是事实。” 他取出飞舟，躬身等待她走上去。 赵冽在飞舟上站定，慕何生跟上道：“魔主大人在秘境中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人傀吗?” “控制力会减弱，但不是什么大事。楚璧的人傀我委託给了别人操纵, 你只需让谢无暇看顾张至水的人傀就好。”她语气随意。 慕何生眼中浮现出疑惑之色。 在玄宗, 受赵冽信任且能被她指派任务的人就那么几个。成忆虽然对魔主大人死心塌地, 但以魔主大人的个性, 定然不会把楚璧的人傀交给成忆操控。碧霄真君仅是个小人物，魔主大人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慕何生挨个排除, 到底是没猜到楚璧的人傀被赵冽交给了谁掌管。 赵冽沉吟道：“进入秘境后玉简不能向外传递消息，假若在我进入秘境期间出现了什么意外，你我又不能随时处理……” 秘境自成一个小世界, 进入其中后通信阻断, 到时候赵冽和慕何生就会完全和外界失去联繫，既不能实时指挥部下, 也不能及时下达命令处置突发事故。 真陵书院的秘境歷练持续十天，十天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他们需要安排好一切。 “入秘境期间收到的相关情报，属下会着人送去孟南飞那里, 也会由他进行处理和决断。他性格是莽撞了些，但在大事上从不含煳，魔主大人可以放心。”慕何生道。 “我知道。”赵冽顿了顿，又道, “那些情报除了送去孟南飞处，再拓印一份一模一样的送去玄宗宗主大殿。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就让孟南飞去找坐镇宗主大殿的人，以那个人的命令为准。” 慕何生心头一跳。以他的通透和聪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赵冽为何要这样安排。 坐镇宗主大殿的人是谁?那个人怎么会如此得赵冽信任，甚至信任到让孟南飞听从那人的命令?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从赵冽口中听到过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慕何生心中平添一丝焦灼，生怕赵冽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别胡思乱想了。”赵冽微微侧身，抬手怜爱地拍了拍慕何生的脸颊，“聪明人的通病，容易想多。” 慕何生感受到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心里的石头突然落地。他在想什么，魔主大人都能猜到，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放弃他。 “坐镇宗主大殿的人是?”慕何生这次直白地问了，他明白赵冽会为他解答疑问。 “我师尊，苍怀道君阎朝。”赵冽饶有兴致地欣赏慕何生精彩的表情，“你见过他的转生体，小晨。” 慕何生：“……?!” 他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想起，他混进玄宗在魔主大人身边扮演伺候她的杂役弟子“慕留君”时，若有若无地挑衅过那个名叫“小晨”的少年。 他抢他的活干，争在他前头给赵冽端茶倒水献殷勤，有事没事就黏着赵冽不让小晨插进来。每次看见小晨露出欲言又止茫然中夹杂着失落和委屈的神色，慕何生就会暗爽一下……不过后来他及时剎住了，因为他察觉到魔主大人对小晨很不一般。 还好他及时剎住了，没有进行更刻意的挑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敖启在赵冽丹田里笑得十分大声，“瞧这小子吓的，他肯定没想到小晨是你师尊转世，让他嚣张，让他演来演去，这下遭报应了吧!” 爽!慕何生也有今天!敖启乐得恨不能放挂鞭炮。 可紧接着他注意到赵冽饶有兴致的表情，快乐的心情冷却少许。 赵冽在故意逗弄慕何生，想看他是何种反应。 意识到这个事实，敖启瞬间不快乐了。 他抱着最后一点侥倖心理问赵冽：“慕何生先前在你师尊面前犯贱，你师尊会揍他吗?”最好是打断全身骨头的那种揍。 赵冽的回答无情地掐灭了敖启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会呢?我师尊懒得理人的。” “……”敖启恹恹地闭上了嘴。 “魔主大人。”慕何生红着眼眶，在赵冽身前跪地不起，“属下之前不知苍怀道君身份，对道君多有冒犯，还请魔主大人原谅，待与道君相见，我立刻向他请罪。” 敖启嘴边有一万句脏话要骂出来却生生忍住了，他愤愤地对赵冽道：“他又在装。” 赵冽俯身握住慕何生的手腕，把他扶起来，“小慕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这句话代表温和的宽恕，慕何生放松下来。 “是，属下明白了。”他打定主意要去请罪，至少表面功夫要做到。 第154页 他有什么小心思，赵冽一清二楚，他之前做了什么，赵冽同样记得很清楚。这时候就该干脆地认错，他的身份是赵冽宠信的下属，什么时候该任性什么时候不该任性，他分得很清。正因有这份清醒，他才能在赵冽心中占据这样的份量。 只有脑子拎不清的蠢货才会在这时候装煳涂。 从种种迹象来看，赵冽对自己的师尊是有几分真情的。 能当赵冽的师尊，苍怀道君阎朝定有不凡之处。向强者低头不算丢人，这是慕何生的生存之道。 “好了，启程吧。”赵冽道，“真陵书院在衡州，路途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呢。” “是。”慕何生低眉顺眼地应了声。 …… 衡州在修真界腹地，这里山脉较少，多是平原。 修真界的灵脉大部分都分布在群山之下，是以真陵书院是四宗唯一一个没有占据灵脉的宗门，实在是他们无灵脉可占，道统在此，他们总不能举宗迁移至别的州。 虽说真陵书院没有灵脉，但他们手中还掌握着一个资源丰富的秘境，算是弥补了不足。 真陵书院的修士多为儒修，修炼方式和寻常道修多有不同。 相比吸纳天地元气化为己用的道修，儒修更像凡人界的“儒生”，通四艺、着文章、明心智，修身养性，以追求至高境界。 “除了佛修，我最讨厌儒修。”赵冽在衡州的令丘城漫步。 慕何生一路都安安生生乖顺异常，大抵是想在赵冽面前塑造安分守己诚心悔过的形象。 “儒修大多迂腐认死理，魔主大人讨厌他们实属正常。”慕何生附和。 敖启问：“那你讨厌佛修也是由于同样的原因吗?那群秃驴不比儒修好说话，还特别爱管闲事。” “不。”赵冽陷入回忆，“我讨厌他们是因为去过悬空寺的听禅会，我在宾客席坐着，底下的广场方方正正地坐着几百号光头，他们排列整齐敲着木鱼齐声诵经，正午时分太阳一照，那些光头就开始反光，亮得刺眼……” 敖启：草，有画面感了! “不是还有个悬空寺的小和尚因你思慕凡尘还俗了嘛，这事是真的?”他奇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年和他就是在听禅会遇见的，我没跟他说两句话，谁知他是个死心眼，脑子一抽就还俗了。”赵冽记性不错，“那小和尚长得俊俏，但我不喜欢光头。” “他还俗了就不是光头了。”敖启撇嘴。 “谁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我懒得操心这些事。”赵冽懒洋洋道。 曾追求她的人不知凡几，她哪能个个都记得。 慕何生引着赵冽走到一家低调雅致的书肆门前，传音介绍：“这便是属下在衡州设立的据点了。” 在东州，慕何生的据点是青楼，在阳州，慕何生主要经营的是拍卖行，在儒修众多的衡州，他建立的是书肆。 慕何生的行动是有针对性的，在衡州这种地方，拍卖行和青楼不一定能长长久久地干下去，但是书肆一定能。 书肆内瀰漫着淡淡的檀木香，闻之定心安神。 慕何生穿过一排排书架，带赵冽来到书肆后院，两名真陵书院弟子在那里等候。 这两名弟子自然是慕何生的细作，一男一女，修为只有筑基。 “何安月，见过大人。”相貌清秀的女修行礼道。 “杨斌，见过大人。”另一名男修也行了一礼。 “魔主大人，这便是属下挑选的人。他们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不出意外可以拿到前十名优胜，我们扮作他们便能混进秘境。”慕何生胸有成竹。 敖启持怀疑态度，他冒出来对慕何生道：“确定稳妥吗?万一他们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拿到优胜咋办?要不你们一开始就扮成他们的样子参加门派大比得了。”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真陵书院不仅要比斗法，还要比琴棋书画。”慕何生道，“我不懂抚琴。” 而赵冽不当公主挺多年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她很少去碰，料想不怎么擅长琴棋书画。 敖启悻悻道：“那算了，当我没说……不愧是儒修门派，净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第78章 入秘境 共演一场戏 真陵书院大比需七日决出胜负, 七日间赵冽就留在令丘城。 令丘城文人雅士颇多，赵冽和慕何生暂居在一家乐轩里，打开隔音屏障可以听见楼下乐轩传来悠扬的丝竹声, 还能听到男男女女饮酒对唱。 “有种回到晋国的感觉。”赵冽喃喃自语。 世家大族宴请宾客请人奏乐总会有这种丝竹声，不同的是她在凡间听到的丝竹声奢靡缠绵，在衡州听到的丝竹声清雅悦耳。 儒修的炼心和道修的炼心是不同的，道修追求超凡脱俗, 儒修追求的则是入世再出世, 以文载道, 从中悟得人之理, 再勘破天之理。 这个过程缓慢而漫长，是以儒修的战斗能力比同阶修士低上不少。 慕何生会整理好细作搜集的密报每日呈在赵冽的桌案上。 小到某宗宗主今天吃了什么、去过哪些地方, 大到接见了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所有事情巨细无遗，统统被记录了下来。有些信息不太准确, 仅有模煳的只言片语, 那些细作渗透得深入，但也不是方方面面都能探查到。 第155页 如果密报中某个宗门的议事会内容被记录得无比详尽, 连哪个峰主长老说了什么话提了什么建议都记录得一字不差，说明细作就在参与会议的宗门高层之间;如果密报中仅仅提及宗主长老何时何地接见了何人, 那么细作可能是看守大殿的守卫这类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赵冽翻阅密报比处理玄宗宗务有耐心多了，她可以一整天都坐在桌案后研究密报。 她仔细研究的密报都是和秦瀚有关的。秦瀚去了哪个宗门、和哪个大人物进行了密谈、在议事殿谈了多久、谈的内容是什么……尤其是秦瀚去了无月宗后，他的全部行踪都没有脱离细作的掌控。 秦瀚和无月宗的宗主议事, 结果两人吵了起来，原因是现任宗主觉得他杞人忧天，他们无月宗和孱弱无力的玉华洞天不同，少说也有五位名以上的化神修士能随时出动, 他认为赵冽的下属不敢来犯。秦瀚委婉地点醒无月宗宗主不要过于自大，可无月宗宗主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宗主不靠谱，秦瀚便前后接触了无月宗的长老和峰主，但众人态度暧昧，不肯给他明确的回覆。 依照细作的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秦瀚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无月宗了。 事情得不到解决，他在那里拖着没有任何意义。 即便赵冽愿意在研究密报这件事情上倾注以耐心，可翻阅密报的工作大体来说都是枯燥无味的，她习惯在查密报时听楼下的奏乐声。 慕何生不懂抚琴，但懂笛和筝。赵冽听腻了乐轩楼下的曲调，就让慕何生给她弹筝吹笛。 今日的密报送来了。 慕何生稍作整理，分门别类放在赵冽的桌案上。文字密报放一堆，玉简放一堆，按照轻重缓急，密报标註了不同的颜色，红色是最紧急也是最重要的情报。 今天送来的情报居然有一个是红色的。 赵冽毫不迟疑地拿起那份红色标记玉简，一道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无月宗的钥匙藏在宗祠的老祖石像内，宗祠只有宗主和三长老可以进，怎么可能会被外人进入带走钥匙?秦长老大可放心，我无月宗没那么不堪一击。” 慕何生一听到这则消息身子立刻直了起来，他眼神隐隐有些激动：“魔主大人!最后一枚钥匙也有下落了!” 赵冽沉思地盯着手中的玉简，半晌无话。 “魔主大人?”慕何生小心翼翼地唤了声。 “这情报来得太轻易了。”赵冽将玉简扔给慕何生，“你看玉简后面的字。” 玉简后一般会标註情报是谁所书写，这份玉简后写的是“竹青真君”，才是个元婴修士。此消息是竹青真君参与宗门议事时从一长老口中记录的，他离开了议事殿就连忙把情报发送给了线人。 “看出问题来了吗?”赵冽凝重地道。 “看出来了……”慕何生一点就通，他眼神同样凝重了下来，“居然是个假情报。” 伏魔锁钥匙的秘密被死死地保守了五百年，每个宗门都只有化神修士才能知道这则秘密。 竹青真君一介元婴修士，能参与宗门大事不足为奇，但是他万万没有资格得知伏魔锁钥匙的内情。无月宗长老活了几百年，怎会这么不慎重地向参加议事的人说出如此重要的情报?他又不是个傻子。 “他们是故意透露出来这些消息，好混淆我们的视线吗?”慕何生沉沉道，“他们已经怀疑宗门高层中有内鬼了，所以有意放出消息试探?” 赵冽敲了敲桌子，“是不是哪个细作不小心，在监视秦瀚的时候被他察觉到了。” “有可能。”慕何生道，“属下会命令细作减少在秦瀚周围出没的次数。” “其实秦瀚的怀疑早有端倪。”赵冽道，“玉华洞天一事引起了他的警觉，他怀疑各宗藏有细作不是一天两天了，秦瀚一回宗就去找楚璧说了这件事，不过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楚璧已经死了，跟他说话的人是我。” “呵，我前几日就疑惑无月宗宗主为什么这么不稳重在议事时和秦瀚吵起来，现下回想，这多半也是个假消息，是秦瀚和无月宗宗主联合演的一齣戏呢。他们压根没有不和，无月宗宗主装出一副狂傲的样子，是为了做给细作看……小慕，今后行事要更加慎重。” “是。”慕何生垂下头，“这是属下的失职。” “不，他的计谋没有奏效，我们现在不是发现了吗?”赵冽缓和道，“我们可以对无月宗宗祠多加关注，但不要行动。” “属下遵命。”慕何生道，“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了共识，无月宗宗主会不会同意秦瀚摧毁伏魔锁钥匙的提议?” “很有可能，我们并不能杜绝这件事的发生。”赵冽道，“我们只能加快速度，更快地找到钥匙。” 慕何生深深一拜，“属下明白了。” 赵冽继续翻看剩下的玉简，看了一会儿后她道：“秦瀚要离开无月宗的消息是真的，他现在已经离开了。” “我猜他下一个目标是真陵书院吧。”慕何生笃定道。 “的确是这样。”赵冽笑了，“下一个钥匙就在真陵书院，秦瀚和我们的目标一样。” 第156页 “又是狭路相逢。”慕何生感嘆。 赵冽道：“不过也有好消息，何安月和杨斌都进入门派大比前十了，三日后他们就要前往秘境。” “算是好消息，尽管这一步在我们的意料之中。”慕何生道，“魔主大人应当知道真陵书院秘境的奇特规则吧?” “是听过一些。”赵冽道。 世上有些特殊的秘境，会存在一些奇特的规则。比如有的秘境只允许筑基以下的修士进入，有的秘境进入后自身修为会持续流失，有的秘境不允许採摘植物，还有的秘境会定期爆发毒瘴，兇险异常。 真陵书院所掌管的秘境有两条规则。 第一，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修为会被强行压制到筑基期。 第二，秘境内不允许杀人。 第一条规则还好，所有进入秘境的人都会是筑基修为，这对于赵冽来说完全不存在压力。 第二条规则就比较诡异了，如果有修士在秘境内斗法，只要不使用致命杀招，两方便不会受到秘境规则的影响，如果有任何一方动用了足以致命的杀招，那么两方人都会被强制传送出秘境。 真陵书院的秘境不仅资源丰富，而且无害、安全，是他们门派的内部歷练之所。 赵冽和慕何生在这个秘境中必须收敛爪牙，才不至于被秘境驱逐。 “这个规则是有破解方法的，”慕何生笑得人畜无害，“规矩是死的，人是活。我们不动用致命杀招，却可以使用一些隐秘的手段，比如下慢性毒，这样中毒者就算离开了秘境，不及时解除毒性依然会死去。” “哦?”赵冽道，“这方法比较实用。不过我们进去是为了寻找钥匙，除非必要，不要节外生枝。”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了。 赵冽和慕何生乔装打扮，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真陵书院内。 他们进入前读取了两名细作的记忆，以保证在面对“熟人”时不暴露出异常。一路上十分顺利，他们没有引起真陵书院弟子的怀疑。 赵冽和慕何生踏上真陵书院的飞舟，飞舟载着他们飞到令丘城郊外荒芜的平原上，平原下方居然是一个被阵法禁制隐藏巨大的洞窟。 驾驭飞舟的修士双手结印，阵法禁制被打开，他们进入洞窟之中。 沿着地下洞窟走到尽头，看到的是光秃秃的石壁。紧接着，石壁上传出隐晦的空间波动。 一道漆黑的虚空裂缝无声地张开，这便是秘境的门扉。 “规矩你们都知道，我就不再多说了。”真陵书院的修士指着裂缝道，“进去吧，你们会在里面待上十日，十日后出来，我在这儿接你们归宗。” “希望这里不要让我失望。”赵冽看着秘境门扉对慕何生传音。 “我会为魔主大人找到钥匙的。”慕何生坚定地回道。 第79章 灵胎种 飞升的方法 “【地点&mdot;令丘秘境】：受真陵书院掌管的奇特秘境。其资源丰富, 来源神秘，内有较为成形的秘境规则。” 进入真陵书院的秘境后，众人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位置。 赵冽和慕何生暂时分开了。 她站在密林之中环顾四周, 只听到了微小的虫鸣和潺潺的流水声。 敖启认真道：“我感受过了，魔剑的力量没有受到限制，看来这片秘境的规则针对‘人’，不针对‘物’。” “是的, 我的修为被短暂地压制到了筑基期, 不过体内魔气没有减少, 只是能发挥出的力量变小了。”赵冽内视丹田, 得出结论。 “十天，能找到钥匙在哪里吗?”敖启环视周围, “这片秘境似乎特别大。” 赵冽默不作声地放出神识，以她为中心，神识覆盖的范围不断扩张, 顷刻就蔓延到了方圆百里外。 不多时, 她收回神识道：“勉勉强强探查到了一部分秘境边界，若我所料没错, 这个秘境大概有半个天虞山那么大。” “居然这么广阔!真陵书院真是走了狗屎运，找到了这处秘境, 怪不得他们没有掌握灵脉依旧能位列四宗。”敖启咂舌。 天虞山是修真界最大的山脉，其范围远超玄宗山门所在地，也不知真陵书院的祖师爷是怎么获得秘境掌控权的。 “我的神识寻不到慕何生的踪迹, 玉简在秘境中会失去作用。”赵冽抬头望着被茂密的树冠遮住的天空，“他很可能在秘境的另一端，我和他分头探索秘境，应该能快一些。” 她抬手召唤出魔剑, 魔剑悬停半空，她脚尖一点踩在剑身上御剑飞行，冲出密林，来到高处俯瞰森林。 山脉纵横交错，茂密的丛林呈现出墨绿色。 赵冽想了想：“如果是你，敖启，你会把重要的伏魔锁钥匙藏在哪?” “这东西肯定不能随便藏，如果是我，我会把它藏在一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敖启道。 “你觉得秘境足够隐秘足够安全吗?”赵冽问。 “肯定啊!首先这鬼地方十年才开一次，其次凡是进入其中的修士，修为都会被压制到筑基，并且真陵书院内部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秘境。”敖启大大咧咧地道，“要是这都不算隐秘安全，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符合要求了。” 第157页 “你说的很正确，我猜真陵书院的修士多半也会这么想。”赵冽波澜不惊道，“秘境已足够安全，伏魔锁钥匙又这般重要，他们不会把钥匙当成垃圾随便扔在一个角落，但应该也不会更花心思地把它隐藏起来，秘境已经是个很好的埋藏地了，在秘境中增加额外的手段保存钥匙是多此一举。” “万一真陵书院的掌门就是个无比慎重的性子，非要多加几层保险怎么办?”敖启反驳。 “你的说法不无道理。”赵冽笑，“来猜个地方吧，猜钥匙藏在哪里。我猜钥匙被放在了秘境最中央的山脉。” 敖启纳闷道：“你这般确定?” “我问过慕何生了，当初我刚被镇压，真陵书院的任平山继任了掌门之位，他和我是同辈，我对他有那么一点了解。”赵冽道，“多说无益，我们□□山脉瞧上一瞧，一切便都揭晓了。” “好。”敖启应了一声。 魔剑骤然发力，载着赵冽飞向秘境正中央的高峰。 秘境范围实在太大，以魔剑的速度，赶到那儿需要小半个时辰的时间。 要换成普通的筑基期弟子，他们自身修为根本不足以支撑法器或灵剑飞行那么久，飞在天上还会成为丛林中妖兽的活靶子，不慎受到致命攻击就要被强制传送走，得不偿失，不如老老实实赶路。 赵冽就不用顾虑这些，她掐诀令自己和魔剑隐去身形，想飞去哪里飞去哪里。若不是怕妖兽拦路耽误时间，她连身形都不必隐去。 “秘境的天，都是一个样子。”赵冽望着天上道。 秘境不算完整的一方世界，这儿无日月之分，亦无白天夜晚之分，天永远是单调的灰色。 敖启表示贊同：“看着挺无趣的……要是像外界的天一样日月轮替来回变化就好了。” “根本不可能，秘境缺乏成为一方世界的必要条件。”赵冽道，“敖启，你知道秘境的成因吗?” “呃……不知道。”敖启噎了一下，“我龙族的血脉传承记忆里没有提及这方面的知识。” “秘境，通常是一方世界破碎后遗留的一片较为完整的碎片形成的。”赵冽好心地讲解，“将一方世界比作一棵大树，大树的种子落到土里生根，长成了一棵小树，这棵小树就是秘境。但同时这棵小树营养不足先天不良，永远只能维持小树的样子，不能长大。” “原来如此。”敖启道。 紧接着敖启产生了问题：“一方世界破碎是什么意思?” “大树枯萎了，死去了，就这个意思。”赵冽道，“凡人界是一棵小树，修真界是一棵不大不小的树，仙界是参天大树。修士追求的攀登大道、飞升仙界，就是从一棵树转移到另一棵更高大更富有生机的树上，好继续向上爬。” “如修真界这般的一方世界有很多?”敖启问。 “没错。”赵冽肯定了敖启的疑问。 “枯萎破碎的一方世界也很多?它们的碎片连接上了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所以世上才有秘境的产生?”敖启语气渐渐变了。 “没错。”赵冽再次肯定道。 要不是敖启已经没有肉身了，他一定会被惊得直擦冷汗。 敖启结结巴巴的：“赵冽，我们所在的这棵树……这方世界不能再向上飞升了，是不是意味着……” “是的。”赵冽平稳道，“支撑着我们这方世界的‘树’枯萎了。” “枯萎了?”敖启头晕目眩，“修真界也会如其他世界一般破碎吗?” “是，你猜的很对。”赵冽微微点头，“树的枯萎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以千年为基础，甚至需要数万年的变迁，这才刚刚开始呢，修真界的大部分人都活不到世界破碎的那一天。” 敖启瞠目结舌。 “瞧你吓的。”赵冽嗤笑道。 她说出了这等惊天秘闻，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敖启回过神来后思考，赵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秘闻的? “你曾经说过飞升的路不止一条。”敖启焦急地问，“其中一条路是杀掉先天灵胎者献祭，其他的方法呢?” “杀掉先天灵胎祭界门，相当于是给将要枯死的树施了个肥，让它短暂地焕发出生机，支撑修士向上飞升，这种方法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树的枯死是不可逆的。”赵冽道，“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当然还有别的办法。一个先天灵胎者给树带来的养料是有限，那如果用别的东西补充养料呢?” “世上哪有那么多先天灵胎?用别的东西补充养料又是什么意思?”敖启越来越感到诡异。 “树供养了修真界的修士，树的养分当然都集中在了修士身上呀。”赵冽笑了笑，“让修真界所有的修士献祭，还养分于大树，不仅能令界门重开，甚至令大树重焕生机都没问题。这可比献祭一个先天灵胎有用多了，不仅治标而且治本。” “献祭所有修士?!”敖启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得杀多少人?几百万?上千万? 届时血流遍地，生灵涂炭，一方世界都将化为埋葬枯骨的坟冢。 第158页 赵冽轻轻笑了起来，逗弄他，“敖启，换成你，你又会怎么选?” “……我、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敖启的声音都在抖，“赵冽，你不会真想……” “嗯?”赵冽挑眉，“你在想什么呢，小敖?我说过飞升的路不止一条，但也不止两条啊。” 敖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弦勐然放松。 他是真的怕赵冽提着剑屠遍修真界，她做过太多可怕的事，有时他觉得赵冽有底线，毕竟她还愿意留故人一条性命。有时他又觉得赵冽是个冷酷无情的疯子，能利用全心全意信赖她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赵冽的冷漠是真的冷漠，无情也是真的无情……不过屠戮众生这种事，她应该不会去做。 敖启在赵冽身边待了太久，看惯了她杀伐果断，看惯了她的敌人人头落地，以至于他对赵冽产生了刻板印象——魔主赵冽，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那么第三个飞升方法是什么?”敖启缓了一口气儿，接着问。 “第三个，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即便它复杂，但仍然比屠戮众生简单得多。”赵冽笑道，“任何一方世界都是由一枚种子逐渐成长，最后长成大树的，获得这枚种子，就是实施第三种飞升方法的前置条件。” “种子?”敖启重复。 “万物皆有源，人由胎儿发育而来，树由种子成长而来，一方世界最开始的样子当然也是一个‘胚胎’。”赵冽看着脚下的群山密林，“不光如此，就连我们所在的这个秘境，同样存在着一个‘源点’，一枚种子……一个孕育万物的灵胎。” 如果说赵冽是人之灵胎，孕育世界的就是天道灵胎，不成熟的灵胎通过慢慢演化，最终会演变出天道法则。 这就是各处秘境有些具有奇特规则的原因，这些规则便是畸形的、未成形的“法则”。 “秘境也有灵胎?”敖启道。 赵冽微微点头：“灵胎一般位于虚空碎片最中心，也就是秘境最中央……我不知道真陵书院的秘境灵胎状态如何，不过，只要方法得当，就可以找到那灵胎。” 敖启小声试探：“找到了灵胎后呢?” “把它夺走。”赵冽笑眯眯道。 第80章 揽山海 群兽齐鸣 秘境中央的山峰, 竟然是一座空心山。 赵冽从山崖一侧的洞口进入到山峰内部，看到崎岖曲折的洞穴不禁皱眉。 这儿的洞穴隧道混乱无序，宛如迷宫, 比蚂蚁穴还要复杂。 赵冽释放神识，然而她的神识一延伸出去便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诡异的是这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波动，似乎能干扰人眼所能看到的景象，不出两步便会迷失其中丧失方向感。 视野角落的文字说明显示—— “【地点&mdot;秘境迷窟】：秘境之灵藏身地, 洞窟内有诡秘莫测的天然迷阵, 任何人进入都会不知不觉迷失方位。” “看来找对地方了。”赵冽对敖启道, “哪怕是弱小畸形的灵胎, 也会产生些微灵智，拥有自我保护的本能。凡是接近它的人, 都将在洞窟内打转，洞窟是一个大型的迷阵，依地势而成的迷阵, 这是灵胎自保的手段。” “神识不能探查周围, 你会迷路吗?”敖启担忧道。 “会。灵胎是秘境的根基，我们进入秘境就是进入了灵胎掌控的地盘, 在这个地方，连我也不能免除它的影响。”赵冽凝视洞窟深处, “我猜真陵书院的钥匙多半也放在这里，天然迷阵不用白不用。他们宗门的先辈想必把这秘境探索得十分透彻，不过他们定然走不到灵胎面前, 毕竟再弱小的灵胎也是灵胎，不是等闲人可以接触的。” 不是等闲人可以接触? 赵冽当然不是“等闲人”。她说能夺走灵胎，那就一定能夺走它。 敖启道：“你对如何走出迷阵有想法吗?” “我们走不出迷阵，那就毁掉它。”赵冽平静地道。 她指尖一点, 山海图叮的一声出现在她身边。 “秘境压制修为的规则针对人，而不针对物，所以魔剑的力量不受限制。”赵冽胸有成竹道，“既然魔剑不受限制，那么山海图一样不受限制。我在里面关的一百多个堪比化神修士的异兽凶灵可以全派上用场了。” “一百多个，全放出来?”敖启语调提高了不少，情绪兴奋了起来，“这万兽齐鸣的景象我许久没见过了，快让它们出来热闹热闹。” 赵冽轻柔地抚摸金色的捲轴，“山海图的小动物是有很久没外出放风了，就让它们一次性玩个痛快好了。” 魔剑悬停在赵冽身侧，她踏上魔剑飞到山峰外的高空。 赵冽挥手抛出山海图，华丽的捲轴迎风展开，被困在其内的异兽在画中蠢蠢欲动，踢踏蹄足，发出无声的咆哮。 “一寸山海，一界干坤。”赵冽念出召令。 轰然巨响。 第一个钻出山海图的是玉华洞天从前的护山神兽紫蕴玄武，它四足落地，踩塌了旁边一座小山。 第159页 下一个出现的是旱魃。它面目狰狞獠牙暴凸，甫一现身，周围空气就燥热了许多，方圆数十里的森林顷刻间从翠绿变得枯蔫焦黄，生机尽失。秘境无日月，而旱魃一出现便成了秘境里唯一的太阳，树木的枝干在它脚下无声地燃烧，大地龟裂，荒芜干旱之气瀰漫。 热浪撩动了赵冽的衣角，紧接着鳞片闪烁修长夭矫的螭蛟围着她游动了两圈，润泽的水汽中和了旱魃带来的燥热。 螭蛟从天而降，卷出漫天洪水，淹没了干旱荒芜的土地。 旱魃盯着扑灭大火的螭蛟看了一眼，又瞅了瞅新入伙的紫蕴玄武，本就狰狞的面孔更加狰狞，脚步一迈就要跟它们俩干架。 赵冽淡淡道：“赤地惔炎，其名旱魃。” 狂躁的旱魃听到召令后打了个激灵，身形立刻僵直，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 自紫蕴玄武、旱魃和螭蛟之后，一个又一个的异兽从山海图中释放了出来。 裹着绮丽云雾的蜃龙、羽毛赤红的火鸟毕方、通体银白的独角蛟兽，身躯庞大盘行蠕动的化蛇…… 诸多异兽纷纷现身，偌大的山脉被一个又一个异兽的身影占据，色彩各异的飞鸟拍打翅膀盘旋于天。它们各自盘踞，彼此警惕，却又保持安静，直勾勾地望着赵冽浮立于虚空的身影，等待她下令。 赵冽平淡地吐出一个字：“攻。” 暴脾气的旱魃首先动了手，它双臂蔓延出岩浆般的纹路，贴着山峰一通乱砸，碎石四溅，裂纹蔓延，山头转瞬间被它掰了下来，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到一边。 诸多异兽中体型最庞大的紫蕴玄武不甘示弱，妖气酝酿，直直地砸向面前的高峰，随后它迈开四足脑袋当头锤一下子撞上了山脉，地面晃动，发出地震般恐怖的颤动。 火鸟毕方口中吐出炎柱，炎柱灌入山脉的裂缝中再喷涌而出，如同火山喷发，天上下了场火雨。 众兽使出自己最擅长的攻击手段，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座秘境中最高的山峰倒塌了一半。这座山本来就是个空心山，起作用的是里面的迷阵，如今山脉整个被毁，迷阵当然失去了作用。 “啧啧啧。”敖启愉悦地赞嘆，“大场面!” “这灵胎正好撞到了我手里。若换成一般修士，进入秘境修为便被压制了，自然没有如此移山倒海的本事，更别说破坏迷阵了。”赵冽轻松道。 寻常修士不可能在秘境中保持修为，更不可能拥有山海图这种异宝，他们甚至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灵胎”这种东西。 赵冽的所作所为是无法复制的。 她炼制了山海图，又费尽心思地搜集修为高血脉奇异的异兽封入山海图。 因为有山海图在，赵冽的行动才这般顺利。 一路走来，敖启细细回想，赵冽被镇压至魔狱前看似喜欢用武力推平一切，实则无比谨慎。 她怕手下背叛，于是让慕何生和孟南飞发了天道誓，还研制了魔魂印这种诡异的印法、改造了人傀术。她为了避免飞升失败肉身损毁，在凡人界的晋国留下了数个后手。为了以绝后患，她杀死了楚槐山一党，销毁了所有关于飞升的典籍……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敖启简直佩服她。 赵冽能走到今天绝不是什么偶然，这是必然。先天灵胎的体质给她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却不能带给她成熟心性，有天赋无心性是走不了这么远的。赵冽能有今天，心性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山塌了，”敖启嘀咕，“钥匙若在里面肯定已被埋了吧，你不该下手这么莽撞的。” “不急。”赵冽气定神闲地道，“视之千里，其名离朱。” 离朱骤然飞至，乖巧地停在赵冽肩头。 她道：“离朱视力极佳，可以看穿虚空，现在迷阵毁了，从废墟中找到钥匙当然不在话下。” 离朱化为流光展翅飞离，经过了两三息的功夫，它鸟喙上便叼着一枚金色的钥匙回来了。 它将钥匙放在赵冽手心里，敛翅回了山海图。 离朱不善打斗，就在寻物视物上有天分，这样的大场面它还是不参与的好，不然那些异兽一兽一脚就能把它踩死。 赵冽晃了晃钥匙，笑道：“你瞧，伏魔锁钥匙这不是找到了吗。” “太方便了。”敖启嘆道，“用离朱找东西，也就你能做到了。” “当时我搜寻异兽，特意选了这些具有特殊天赋的，毕竟我实力够强了，挑几个擅长打斗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还是这些天赋独特的异兽能带给我更多的助益。”赵冽道。 此举可谓高瞻远瞩。 眼下，山峰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赵冽抬手道：“停下。” 四处作乱的异兽果然停下了。 它们收敛爪牙，匍匐于地。 “回来吧。”赵冽展开山海图，捲轴金光大放，将众多异兽收了进去。 前一刻天地昏暗群兽嘶吼烟尘滚滚，下一刻四周寂静，唯余一片狼藉。 赵冽从天上降落，握住魔剑斩开碎石。 碎石之下，一道更深的洞窟映入眼帘。 “这应该就是灵胎所在的洞穴了。”她道。 “还等什么?快点进去吧，让我见识见识灵胎到底长什么样。”敖启按捺不住激动地道。 第160页 赵冽笑了笑，从容地踏入洞窟。 洞窟内一片漆黑，不过她能在黑暗中视物。沿着隧道走了大约两刻钟，远方的洞口忽然传来了晦暗的光亮。 与此同时，玄而又玄的奇异波动覆盖了赵冽全身。 “抗拒。”赵冽低声道，“我感到灵胎在抗拒我。” 但是这种微小的抗拒不能阻止赵冽前进的步伐，这里的灵胎灵智极低，处于刚成形的状态。 她一步步向前，终于走到了洞穴最深处。 微蓝的光溢满洞穴，一个人类胎儿形状的物体静静地躺在一朵盛开的青莲上。 “这就是灵胎。”赵冽走到青莲面前，轻声道。 灵胎在青莲的花蕊处蜷缩成一团，它还轻轻吸吮着手指，就像真正的人类胎儿一样。 “接下来要怎么夺走它?”敖启被洞窟内静谧的氛围影响，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赵冽笑了一下，抬手直接向灵胎抓去，同时运起魔气，让它侵入灵胎。 敖启震惊地看着灵胎露出痛苦的表情，微蓝的颜色慢慢朝深黑转化。 “让我的魔气侵染灵胎，让灵胎变成属于我的魔胎。”赵冽道。 第81章 造魔胎 仅剩一个钥匙 魔气侵染了灵胎, 灵胎轻微地扭动挣扎，但于事无补。 它之所以要用迷阵保护自己，就是因为它太过孱弱, 孱弱得像真正的婴儿。 灵胎甚至人性化地向赵冽传递了情绪，它在恐惧，它在祈求，祈求赵冽放过它。 敖启同样感受到了灵胎的情绪, 他惊讶道：“这东西……是活的。” “灵胎当然是活的, 要是它是死的, 秘境就不復存在了。”赵冽冷漠地看着灵胎在她手中挣扎。 深黑压过了微蓝, 可是魔气的黑色依然在蔓延，灵胎身下的青莲座也渐渐被魔气入侵, 有了枯败之相。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敖启斟酌字眼, “我的意思是灵胎像个真正的生灵, 像有感情的人类，而不是一个灵物。” “一方世界在诞生之初确实只是个孩子, 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正因如此，它才需要时间慢慢长大、补完自身, 最终衍生出完整的天道法则。”赵冽道，“在幼生阶段，它太脆弱、太纯粹, 受到一丁点魔气的污染就会异化。” 灵胎已然完全变成黑色，它慢慢停止挣扎，不动了。赵冽的魔气持续注入，于是青莲座的花叶尖出现了一道不明显的黑线, 黑线缓慢地扩大，生机勃勃的青莲浮现出死气，最终魔气缓慢地漫过花叶，覆盖了花柄。 当黑色不留余力地盖过青莲和灵胎原本的颜色时，停止挣扎的灵胎和呈现死气的青莲状态突兀地转变了。 那朵盛放灵胎的青莲先是合拢，再是张开，被它包裹的灵胎轻微地活动了一下身躯，忽然从僵死的状态恢復过来，重新有了生机。 在这一瞬，灵胎完成了从存活到濒死再到重生的变化。 它不再是灵胎，而是魔胎，独属于赵冽的魔胎。 “完成了。”赵冽轻柔地抬起手，抚摸着魔胎。 它含着手指在莲花座里沉睡，青莲座早已不復开始的清雅玄妙，而是散发着邪异的气息。 洞窟蓝莹莹的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诡异深沉的黑色光芒。 敖启唿吸都停滞了。 魔化后的灵胎看上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感，不知灵胎被魔化后这片秘境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作为秘境的根基，灵胎的状态直接影响秘境的状态。 “传说天地初开一片混沌，混沌中却孕育了一株青莲。灵胎躺于青莲座上的意象，对应的大概就是这个传说了。”赵冽半闭上眼睛，尝试和魔胎沟通。 魔胎微微动了动，传来一丝微弱的情绪反馈。 赵冽失望地睁开眼睛：“果然还是灵智不够，沟通都费劲。” “现在魔胎都是你的了，秘境的控制权应该归你掌管吧?”敖启道。 “我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是魔胎太脆弱，经不起折腾。毕竟只是一个残缺秘境里的灵胎，不能指望它干什么。”赵冽遗憾道，“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化为我的养料。” 敖启一惊：“你要吞噬它?” “暂时不能，需要让我的本体吞噬它。”赵冽道，“我们现在还在秘境里，吞噬了它秘境就毁了，我可以安然离开秘境，但是慕何生不能。” 她心算了下时间，“嗯，慕何生是该到了。” 神识外放，赵冽不出片刻便探查到了慕何生的所在地，他正极速向这边赶来。 释放山海图中的异兽闹出的动静太大了，想不引起慕何生的注意都难。慕何生不像赵冽这般有山海图和魔剑协助，他进去了之后修为便只是筑基，不过他准备齐全，各类法宝丹药一样不缺，仅比赵冽慢了一点赶到秘境中央。 赵冽收束神识，没有对慕何生传音提醒。 敖启感到奇怪，问道：“你怎么不跟他联繫……” 赵冽伸手一引，莲花座携带着魔胎轻飘飘地落到她手里。 “魔胎事大，没必要告诉他。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我对他很满意，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否则将来某一天我可能会杀了他。”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冷酷的话。 第161页 敖启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慕何生对你足够忠诚了。”虽然看慕何生极度不顺眼，但敖启还是忍不住替他说了句好话，“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意信任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他吗?” “他对我忠诚，但万一他某一天死了或落到了正道修士手里，他们对他搜魂，我的秘密不就暴露了吗?”赵冽道，“在事情未成之前，他不需要知道更多。” “那我呢?”敖启脱口而出，“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了。” 赵冽无语了，“你为什么总是问蠢问题?” 敖启：“……” 这问题怎么蠢了?! 敖启遭到了嘲讽，气闷地闭上了嘴。 他沉思了一会儿，自己想明白了。 慕何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长了腿，会跑，还有自己的思想。 他敖启就不一样了，他早就不算活着了，他是魔剑剑灵，不是活着的生灵，只是个“物件”，是个“工具”，一个可以被赵冽随身带着到处跑的物件和工具。 敖启和慕何生有着本质的差别，这种差别就是导致赵冽对他们区别对待的原因。 敖启喜于可以分享赵冽的秘密，但又悲于自己器物的身份。如今也算有得有失，慕何生得赵冽信任，赵冽仍旧对他有所保留。 慕何生是凭自身一腔真诚赢得了赵冽的信任和宠爱，而敖启……他其实隐约知道，赵冽毫不顾忌地跟他说这些惊天秘闻，是因为她确信他翻不了什么风浪、她把他当成所有物，而不是因为他赢得了她信任。 黑龙敖启死了，世上只有剑灵敖启，剑灵敖启是属于赵冽的。 赵冽执着莲花座端详了一阵，随后掐诀控制它缩小，将它暂时收入丹田保存。 她踩上魔剑，飞掠至洞窟外。 敖启一注意到洞窟外的状况就大吃一惊：“这、这天色……” 秘境的天空全然变了，原本那天是灰濛濛的，现在的天则是死黑色，和赵冽魔气的颜色一模一样。 从地面向上望，就像天空被黑云覆满了，天幕似乎垂得极低，给人带来阴森的压抑感。 远远望去，秘境中的植被也都换了模样。 绿色被黑色替代，深绿的密林成了黑海，这缭乱荒谬的景象叫人看了心里发寒。 “怎么会这样?”敖启茫然出声。 “灵胎孕育秘境，魔胎孕育什么?”赵冽反问。 “魔境?”敖启自己造出来了个词。 世上没有“魔境”这种东西，魔境只能是人为造出来的。 秘境的灵胎通常在未完成魔化前就会死去，根本撑不到转化为魔胎，赵冽的魔气主动污染灵胎，供养灵胎，才成就了这枚魔胎——人造魔胎。 “魔主大人!”慕何生的声音远远传来。 赵冽回头，看见慕何生乘着飞行法器焦急地飞至。 “属下探查到了这片地域正发生战斗，便匆匆赶来，不料路途中突生变故，秘境中的妖兽狂躁不安自相残杀，天变成了黑色，植物也是。”慕何生语速极快地道，“魔主大人可有受到影响?” “我没事，”赵冽摇头，“不用管秘境里的变化。” 慕何生心思玲珑：“魔主大人知道变故产生的缘由?” “嗯。”赵冽道。 慕何生停顿了一下，没等到赵冽的下文，就识趣地停止追问了。 赵冽最喜欢他这一点，慕何生聪明有眼色，懂得把握界限的人总是能活得更久。 “你若带着魔胎离开秘境，秘境会直接毁去吗?”敖启悄声问。 赵冽想了想，“不会毁得那么突然，就像人死了之后留下的尸体需要很久才能完全腐烂。” 慕何生道：“魔主大人拿到钥匙了吗?” “拿到了。”赵冽颔首。 “那我们此行目的应该全部达到了。”慕何生舒展眉眼，“是继续待在秘境里一段时间，还是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赵冽道，“触发秘境规则会被强制传送走，你我互相攻击，我们现在就离开。” “是。得罪了，魔主大人。”慕何生恭敬道。 赵冽可以控制魔胎强行打开秘境大门离开，但是这样一来慕何生就会察觉到点什么。 在离开秘境前，赵冽抬首望了望秘境漆黑的天。 “剩下一个。”她道，“仅剩一个。” …… 玄宗，主殿。 阎朝垂眸阅读玉简，顺便控制着楚璧人傀为他整理散落的文书。 现下是深夜，大殿内异常寂静，只有灵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他放下玉简，抬眼看向大殿门口，淡声道：“进来。”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孟南飞打量了一下这座建筑内部的装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大殿中央。 “孟南飞，见过苍怀道君。”孟南飞不卑不亢地行礼，“属下奉魔主大人之命前来传递情报。” 眼前坐在大殿主位上的人年轻得过分，外表看上去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但孟南飞不敢大意，态度尊敬。 第162页 “何事?”阎朝道。 孟南飞前来传递，那必然是大事，前两日的情报都是由他的下属代为传递的。 “无月宗的钥匙找到了。”孟南飞无比慎重地道，“那群老不死的竟然没有把钥匙藏在无月宗内部，而是放到了修真界的一处险地里。” 阎朝轻轻笑了起来：“也算是个好计策。” 按照惯性思维，无月宗的钥匙自然保管在无月宗内，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将钥匙藏在了宗门之外。若非细作探查及时，这把钥匙就要错过了。 “魔主大人吩咐，凡有大事需先经过道君的首肯。”孟南飞粗声道，“无月宗意图销毁钥匙，事不宜迟，属下要调集人马立刻行动，不知道君的意思是……” “确实紧急。”阎朝轻拂袖袍，站起身道，“我亲自去一趟……去夺钥匙。” 第82章 像 毫无招架之力 …… 阎朝看着孟南飞道：“钥匙在何处?” “寒涧。”孟南飞简洁地回答。 阎朝听到这个地名便玩味一笑, “居然是这里……他们可真会挑地方。” “寒涧是修真界闻名的险地，传说有黑龙镇守，只是几百年前不知有何人在那里进行了一场打斗, 导致寒涧地形全然换了样子，后来寒涧之主黑龙莫名失踪，这处险地就无主了。”孟南飞道，“寒涧在留州, 离无月宗近些, 无月宗把那儿变成了宗门弟子的歷练之地。” “黑龙不是失踪了, 是死了。”阎朝神色淡淡, “他如今是我徒儿的剑灵。” “剑灵是敖启?”孟南飞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心中浮起古怪之意。 “原来魔主大人去过寒涧。”他粗眉紧锁，“那无月宗将钥匙放到那地方是啥意思?” “多半没什么深层含义。”阎朝不甚在意道，“黑龙死去, 寒涧无主, 他们占了那个地方无可厚非。” 赵冽去过寒涧两次，一次是为了取龙血缓解成忆的阴煞咒, 一次是为了杀了黑龙祭剑。 这两次行动赵冽均未曾声张，各宗不知道令寒涧地形改变的罪魁祸首是赵冽, 也不知道寒涧之主黑龙是被赵冽斩杀。 眼下，无月宗已带人前去寒涧销毁钥匙。 “道君请。”孟南飞划开了一个虚空通道，等待阎朝进入。 阎朝抬脚进入, 穿梭虚空。 待他出来，眼前看到的不再是玄宗主殿，而是白雪皑皑冰霜遍地的山谷。 他站在天空中向下看，一道狭长的裂谷贯穿前后, 延伸极远。裂谷两壁地势直上直下毫无起伏，凌厉陡峭之感油然而生。 这道裂谷突兀地镶嵌在地上，好像这里原本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低涧谷地，却不知被什么东西凌空噼开，裂成了两半。 而事实正是如此。 这寒涧原本的确是个低涧谷地，它是被赵冽的剑噼成两半的。 现在寒涧不该叫寒涧，该叫寒渊。 阎朝看着霜气瀰漫的寒涧，眼神莫名柔和了一些。 他在这儿感受到了熟悉的剑意，这是赵冽噼开寒涧时残留的。剑意在山崖峭壁上凝聚五百年不散，时至今日他来到这里，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凛然气势。 “这儿有符文之障。”孟南飞出声提醒。 阎朝伸出食指，随意地在空气中写下一枚符篆。 符篆闪烁，融入无月宗布置的符文之障中，然后无形的屏障便如被戳破的泡泡一样破碎消融，甚至没制造出多余的动静。 孟南飞嘴角抽搐，老老实实地落后半步跟着阎朝走进寒涧。 该说苍怀道君和魔主大人不愧是师徒吗?他在阎朝的符道上看出了魔主大人的影子，他们二人符道同出一源，用符时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孟南飞先前尊敬阎朝不过是看在赵冽的面子上，现在阎朝这一手侧面向他证明了能当赵冽师尊的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阎朝在寒涧内行走的样子像是闲庭信步。 无月宗在寒涧里放置了大大小小不下百道符文屏障和阵法禁制，可阎朝不需过所思索便随意地解开了一层层阻隔。 貌似对于他来说，解开这些符文和阵法就如翻开一本书般简单。 寒涧能成为修真界的险地是有原因的，这里的地下是一整条寒髓，它时时刻刻制造着寒气，寒气淤积在山谷中散发不出，又变成液态流淌到山谷底部，久而久之就成了寒涧。 化神以下的修士在寒涧外围待上一炷香的功夫，便会灵气迟缓，待上半个时辰，寒意会深入体内冻结神魂，危及生命。 此刻阎朝已带着孟南飞走到了寒涧最深处。 寒玉石台静静地躺在冰蓝色的寒池之底，金色的伏魔锁钥匙就在寒玉石台上。 寒池之水颇具杀伤力，滴到肌肤上便要剜掉整块肉，连化神修士一个不慎也要中招。如今这种情况，怕是要把手泡进寒池中拿出钥匙了。 孟南飞想都没想道：“道君止步，让属下来。” “不必。”阎朝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孟南飞见状止住脚步。 阎朝弯腰俯身，修长的手指没入寒池。水声哗啦响起，钥匙竟然被轻而易举地取了出来。 第163页 寒池水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手腕向下流，沾湿了他的衣袖，而被寒池水侵染的衣服布料似破碎的冰屑那样化为齑粉。 阎朝细细端详钥匙，然后随性地甩了甩手指，对破损的衣袖毫不在意。 “就……这么拿到了?”孟南飞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不然呢?”阎朝笑得谦和，“你情报很准，省了不少时间。” 孟南飞嘿嘿一笑，大着胆子道：“劳烦道君在魔主大人面前为属下美言几句……平日里都是慕何生那小子跟在魔主大人身边，要是我也能时刻陪伴魔主大人左右就好了。” 阎朝把伏魔锁钥匙收了起来，不置可否。 “我们得尽快走了，道君。”孟南飞道，“无月宗马上就到，他们在扯皮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这才让我们抢先一步。” 阎朝若有所觉地看向寒涧的天空，“走不了了，他们已经来了。” “啊?”孟南飞茫然地抬了下头，果然看见远处天上出现了几个小黑点。 小黑点急速扩大，紧接着几道人影嗖嗖降落，呈包围之势围住了阎朝和孟南飞。 共有四人，孟南飞一一辨认，分别是无月宗宗主容峰、大长老刘仲君、三长老郭汾…… 而为首一人是孟南飞的老熟人了。 孟南飞当即摆出一副嘲讽的样子：“是你!当初在魔主大人身边摇尾乞怜，现在却成了‘剑尊’……哼，叛徒。” 阎朝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四人身上，但是他眼角余光扫到了为首者雌雄莫辩男生女相的面容，便露出思索的眼神。 “你是何人?”阎朝侧头问。 云渊并无回答之意，他冷声道：“交出伏魔锁钥匙。” “回道君，这是魔主大人从前养的男宠，后来他不知怎么回事逃走了，还一路突破到了化神修为，成了玄宗客卿长老。玄宗常提起的云渊长老就是他，他还被世人称为……剑尊。”最后两个字孟南飞念得咬牙切齿，“不过是被正道修士推出来的靶子罢了，徒有虚名，根本配不上剑尊之位。” 阎朝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他盯着云渊：“你和云暻长得真像……怪不得小冽选你做男宠。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云家流落在外的子嗣。” 云渊听闻面色骤变。 他的徒儿是什么个性，他还能不清楚吗? 赵冽是那种只要看中了就一定要把东西夺到手里的人。 她看中了云暻，想要云暻做她的男宠，结果云暻被阎朝亲手杀了，这件事对于赵冽来说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遗憾，不是说云暻长得有多么好看在她心里有多么重要，而是她没得到过云暻。 她只对没得到过的东西保持新鲜感。 云暻死了，赵冽遇到了云渊——一个和云暻长得有八分像的替代品。 这就是赵冽心血来潮留下云渊的原因。 但对于她来说云渊依旧个玩意儿，玩两下就扔到一边了，有新鲜感时她还会把他招过来逗两下。 在慕何生和孟南飞看来，云渊逃离的举动相当于背叛。 魔主大人好吃好喝地养着云渊，也没有苛待他，他不好好伺候魔主大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跑?这脑子是病得不轻，好差事落到头上都不知道珍惜。云渊身处的位置是多少人羡慕不来也求不来的? 孟南飞道：“道君用不着理会他，叛主的狗，不值一提。” 阎朝轻轻笑了起来，这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无奈的味道。 “她一如既往地爱玩。”他低声说了一句。 随后，天地突变。 铺天盖地的魔气翻涌而出，这一刻魔气压制了寒涧的寒气，成了天地间的唯一。 阎朝平静道：“把你带给小冽好了。” 他先是修道，再是修魔，两道造诣均已达到巅峰。 此刻他实力不过恢復了六七成，但对付化神修士足矣。 阎朝掐诀，背后显化出一座顶天立地的魔像，魔像三头六臂头角狰狞，身负铠甲，手执刀、剑、枪、钺、矛、戟。 他并起剑指遥遥指向云渊，魔像六臂所执的武器也一齐指向云渊。 云渊耳边似乎传来千万条冤魂的哭嚎，煞气、杀意凝结成实质。 这种庞大的压力，云渊只在赵冽身上感受过。 可怕的威压使风静水止，凛冽的寒风停歇了，寒池中的水不再流动。 除云渊以外的三位无月宗修士面色发白吐出一口血，差一点直接跪在地上。 直面威压的云渊也不好受，他紧握重剑，剑尖插在地上支撑身体，缓了一会儿才举起这把剑。 如果阎朝刚刚没有任何停顿地出手镇压，他定然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阎朝没有，他就静静地看着云渊握剑，举剑。 云渊额角地血管疯狂跳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重如千钧，迈动脚步像行走在泥潭里，骨骼和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 “准备好了吗?”阎朝从容地笑笑，“本座让你一招。” 第83章 玩物尔 剥皮扒骨 赵冽踏出秘境, 做的第一件事是环顾四周防备敌人。 好在周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人在此。 第164页 被秘境压制的力量回归了，她适应了一会儿, 然后内视丹田。 莲花座上的魔胎沉睡着，可能是由于离开了熟悉的秘境环境，它的眉头微微皱着，时不时弹蹬小腿, 睡得很不安稳。 魔胎在缓慢汲取赵冽丹田内的魔气, 如果魔气供应不断, 假以时日, 它甚至能重新孕育一个小世界、一个新的秘境。惋惜的是小世界的成长至少万年起步，赵冽没耐心等那么久, 还是把魔胎当做养料更划算。 “无人在此守候?”慕何生眯起眼，不敢有丝毫大意。 真陵书院弟子会在秘境里待十天，这十天间总该有位修士守候在秘境门扉旁边防备发生意外才对, 可眼前空荡荡的, 本该原地守候的修士不见了。 他们二人在秘境里待了没多久，为了防止突发意外, 已经尽快出来了。 “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使得镇守的修士甚至来不及顾虑秘境里的弟子就匆匆赶去别的地方了。”赵冽说着取出玉简。 修真界有什么重大动向, 细作们一定会传来情报，孟南飞有动作之前也一样会发来讯息。虽然在秘境中接收不到消息，但是出了秘境, 积压的通信就一一显示在玉简上了。 赵冽首先看的是阎朝的玉简。 里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少年音：“小冽，我修为恢復不少，前几日已重塑声带，可以开口说话了。” “嗯, 是个好消息。”赵冽笑了起来。 没有重塑声带前阎朝是依靠鹦鹉法器说话的，现在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本音说话了。 可赵冽是没想到他的嗓音是这样的，清澈干净，并没有成年男子所具有的低沉…… 不过也对，阎朝的躯壳仅有十几岁，个头都没有赵冽高，有这样的声音很正常。 除了这条消息阎朝没有再发别的，赵冽转而取出孟南飞的玉简。 孟南飞粗声大气道：“魔主大人，无月宗钥匙找到了，那些王八儿想毁掉钥匙，属下这就和道君一起去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他末了发现自己好像忘记说钥匙藏在哪里了，就连忙补充了一句，“伏魔锁钥匙就藏在寒涧里!” 慕何生听得眼角一抽，“孟南飞粗枝大叶惯了，一时间改不了。这次是情况特殊，以后的情报工作还是不要让他碰了。” 换慕何生来汇报他会长话短说，在一开始就点明钥匙的地点，孟南飞这傢伙嚷嚷这么多话，居然能差点把钥匙在哪儿漏说了。 “是有点粗心，不过还算稳妥。”赵冽没计较太多。 “这消息是不久前发来的，没过多久。”慕何生道，“属下这就联繫孟南飞，让他汇报情况。” “你联繫吧。”赵冽道。 慕何生刚拿出玉简，孟南飞激动的大嗓门就冒了出来：“慕何生，你和魔主大人出来了没有?我们这边都完事了，那些正道修士被道君杀得片甲不留……不跟你多说了，我得赶紧把喜报传递给魔主大人……” 他嚷嚷的声音实在太大，慕何生瞬间掐断了通信，免得他吵到赵冽的耳朵。 “……魔主大人，这是孟南飞刚刚发的。”慕何生道，“看来事情了结了。” “哦?”赵冽没继续看孟南飞的玉简，而是拿起阎朝的玉简，尝试跟他通信。 几乎就在下一刻，阎朝响应了赵冽的通信。 “小冽，事情办完了?”他年轻但不失稳重的声线传入赵冽耳中，声音震动她的耳膜。 赵冽下意识捂了捂耳朵，感觉非常不习惯。他的嗓音对于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这嗓音跟他转世前的声音不同，跟小鹦鹉法器发出的声音也不同。 “办完了，我拿到了真陵书院的钥匙。”赵冽长话短说，“师尊那边是什么情况?孟南飞前不久给我发了消息，说你们去了寒涧。” 阎朝：“去过了，现在已经回玄宗了，无月宗的钥匙顺利拿到手了。” 赵冽听到这句话后闭了闭眼，深唿吸一口气，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 “多谢师尊……四把钥匙，都在我们手里了。”她话语中透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你永远不必对我道谢，这是我作为你的师长该做的事。那五百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这是我的失职，第四把伏魔锁钥匙就当做你我久别重逢后我送你的小小礼物吧。”阎朝道。 “好。”赵冽放松道，“我这就回玄宗，和师尊汇合。” “回来吧。”阎朝说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那个名叫云渊的男宠，我也帮你带回来了。” 赵冽：“……?” “哦，他呀。”赵冽意兴阑珊地道，“我对他没兴趣了，从前他脸好看又听话，现在他不听话了，就一张脸好看，还搅风搅雨给我制造麻烦惹我生气……要他何用?” “既然是你的事，那你就自己去处置，为师给你留着他。”阎朝语气含笑。 …… 通信断开。 阎朝拿着玉简垂着眼睫停顿了片刻，随后收起它，淡漠地扫了一眼云渊。 云渊形容悽惨，全身经脉被禁锢。 “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云渊勉力支撑，不肯示弱，“苍怀道君阎朝，赵冽的师尊……看来秦瀚猜错了，九转轮迴草是你服用了，不是赵冽服用了，她竟把能逆天改命的仙草让给你服用，真令我惊讶。” 第165页 “你不懂。”阎朝心平气和，“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云渊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从赵冽身边逃走，就是因为不想那样卑贱地活着。他努力地向上爬，是想抓住自己的命运，而不是沦为被人赏玩的玩物。 他或许成功了，又或许没有。 赵冽被镇压，他成为玄宗长老，又被推上了剑道至尊之位，但他知道自己的位置来得有多么名不副实。他见过全天下最惊艷的剑，后来人再怎么试图模仿、试图超越，也不过徒有其形罢了。 若赵冽还在，他怎会是剑尊? 云渊明白这一切皆为泡影，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最后戳破泡影的不是赵冽，而是赵冽的师尊，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像在阎朝背后显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赢不了了。 如此威势，如此修为……除了赵冽，竟有人也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在阎朝身上，云渊感受到了熟悉的无力和弱小。 多年过后，他还是一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蝼蚁，被人赏玩的玩物。 “不是让不让问题?”云渊缓缓念道。 “我徒儿足够优秀，她比我强，比我走得更远。她有自己的后手，不需要再加一个轮迴草。”阎朝道，“我与她道路相似却又不同，我有我的路，她有她的路，一株轮迴草而已，她不需要‘让’我。” 云渊艰难道：“赵冽应该在镇魔狱……和你通信的人是她本人?她怎么会在外面?” “你没想明白吗?”阎朝好笑道，“你见过她的。” 一张美丽的面容突然在云渊脑海里浮现。 “赵黎?”云渊问。 阎朝悠然颔首。 云渊闭上双眼，心中死寂，有种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是了，只能是她，果然是她。 他早该知道，长得那么相像不可能是什么巧合，而是一种必然，他早该有所警觉，但是他却被麻痹了心智，蒙蔽了双眼。 他一直没能发现赵黎就是赵冽，是赵冽伪装得过于完美，还是他内心深处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云渊只有苦笑，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一生挣扎最后却挣扎不出名为“赵冽”的牢笼，以为自己已经与以往有所不同，最后还是陷入了深渊。 他赢不了阎朝，更赢不了赵冽。 虚空水面般波动了一下，赵冽带着慕何生从中走出。 她步伐轻快，笑着走上前，对阎朝道：“辛苦师尊跑这一趟了。” “不辛苦。”阎朝向赵冽伸出手，那枚金色的钥匙在他手心里。 赵冽捻起钥匙看了一阵，“是这个，没错了。” 她彻底地放松下来。 脱困的时机到来了，今后她将摘下面具卸下伪装，以魔主之身重临世间。 “嗯，不知道我的好师兄看到赵黎就是我会做何感想?”赵冽愉快地笑道，“他表情一定会很好玩吧?” “他要是知道你把楚璧给杀了，表情一定会更好玩。”阎朝顺着赵冽的话说了下去，语气温和得像是在哄小孩。 赵冽收起钥匙，目光扫视大殿。 “孟南飞哪去了?”她问。 “赶回魔域了，他不在，魔域有几位魔君不安分。”阎朝道。 “原来如此。”赵冽道，“到时候一起清算了吧。” 赵冽又把目光转向云渊。 她走到云渊近前，捏着他的下巴看了两眼然后随手丢下，笑道：“脸还是那张脸……可是除了那张脸也就一无是处了。”她歪头打量他，“该怎么处置你好呢?” “慕何生，你来出个主意?” 慕何生拱手道：“剥皮扒骨，留其性命，扔进万鬼渊承受噬心之苦，以惩其叛主之罪。” 第84章 重临日 有多少人前来送死 “不错的主意。”赵冽贊道。 慕何生眼神一动, 觉得有戏，就主动请缨：“魔主大人，把云渊交给属下来处置, 如何?”他轻柔地解释，“云渊小小人物，根本不值得大人费心，可他叛主之行径必要加以严惩, 不能轻轻放过……交给属下处置, 属下保证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噹噹。” “小慕真会为我分忧。”赵冽漫不经心道, “就依你所言吧。” 慕何生高兴得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多谢魔主大人的信任。” 他刻意偏头看了看云渊的反应。 云渊的白衣上沾着零星血迹，他萎顿于地气力全无, 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是何表情，可是他的手指已经把掌心抠出了血。 慕何生心中畅快，唇角上扬。要不是赵冽在一旁, 他一定会笑出声来。 “云渊在这儿恐污了魔主大人的眼睛, 属下先把他带走。”慕何生行礼告退。 “慢着，”赵冽喊住他, “孟南飞走得太急，你把他叫回来, 魔域的事就不用让他去管了，反正等我出来，等待那些人的只有一个下场。” “遵命。”慕何生开启虚空通道, 抓着云渊走了进去。 殿中余下赵冽和阎朝二人，她开口：“师尊，这几日玄宗没发生什么事吧?” 第166页 “没事，顶多是批阅的文书玉简有点多了。”阎朝指了指桌案一角厚厚一摞书册。 赵冽挥手将文书扫落, 杂七杂八的书籍纸页散了一地。 她相当随性地坐在桌子上对阎朝道：“现在不需要再批改了，大局已定，暴露了也无所谓。” “好。”阎朝无可奈何地看着赵冽，“下来坐，怎么还像以前那样坐桌上?椅子蒲团好端端摆着呢……” 赵冽完全没有从桌子上下去的意思，她笑吟吟道：“秦瀚有没有和楚璧联繫过?” “联繫过一次。他联繫楚璧是为了告诉她，他把伏魔锁钥匙扔进了火山里，看见它沉没后就走了。”阎朝道，“秦瀚离开无月宗后去了真陵书院，想说服真陵书院销毁伏魔锁钥匙，但是真陵书院的长老对他说秘境的进入之期已过，他们无能为力，能等下一个十年再进去取钥匙。” “秦师兄真是一点后路都不想给我留啊。”赵冽把玩着自己的髮丝。 “师姐!”成忆人未至声已至。 微风吹过，他落到赵冽身边看着她道：“师姐平安归来了，不知事情可有了了结?” 成忆这几日唯一做的事就是等待赵冽回来。慕何生会让手底下的人把情报送去阎朝那里，却不会把情报送去成忆那里，成忆了解外界消息的途径有限。 等待的时间太过难熬，成忆思念赵冽，时不时给她发玉简，但赵冽不是每次都回。 “自然是了结了。”赵冽答道，“四把钥匙，皆已集齐。”她从桌子上下来，注视着成忆微笑道，“这其中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 玄宗有四位高权重德高望重的化神，楚璧、云渊、成忆、秦瀚。 如今四去其三。 楚璧身死被制成傀儡，云渊被阎朝活捉沦为阶下囚，成忆堕魔背叛，仅剩秦瀚苦苦支撑。 更好笑的是现在的秦瀚还没意识到身边的人已经死了死伤的伤，就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师姐打算什么时候去镇魔狱?”成忆认真地问。 这时慕何生和孟南飞从虚空通道返回，向她深深拜道：“属下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赵冽抬眸道：“现在。” …… 东州，太时原。 东州多山，平原稀少，而太时原则是东州最大的一处平原。 太时原本土地肥沃生机勃勃，城池林立异常繁华，但是后来太时原的生机突然断绝，植被一夕枯死，河流尽数干涸，百姓全部撤离，偌大的城池，一夜之间沦为死城。 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兇就是镇魔狱。 镇魔狱威力巨大，是上古遗留之物，开启需要抽取巨量的天地元气，汲取大地生机。 镇魔狱虽是上古遗留之物，歷史久远，但是自它建成之日起从未被开启过。 直到五百年前赵冽横空出世，诸多正道修士才下定决心集众人之力开启镇魔狱，将她镇压于此。 而镇魔狱开启的代价，便是太时原生机泯灭，此后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都不能恢復往日欣欣向荣的景象。 赵冽站在死城之外，遥望平原最中央的通天石塔。她心里出现了奇妙的感应，那是她的本体在和她的神魂遥相唿应。 “我记得我十六七岁时，师尊还带我来这儿看过呢。那时候大家都当镇魔狱是个观赏之地，毕竟它从来没有被使用过，也就立在那里好看罢了。”赵冽笑笑，“没想到最后被关在里面的是我。” “也许这也是一劫，助你飞升的一劫。”阎朝道，“冥冥天数，谁又说得准呢?” “魔主大人小心，”慕何生担忧道，“镇魔狱百里内，修为会受到压制，越是深入被压制得越狠，修士在其中无法御空而行，只能像凡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中心。” “并且每一步都如同有大山压在身上那样寸步难行。”孟南飞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属下和慕何生尝试过突破这里，可很快被正道修士击退。” “这次进入，不会那么艰难了。”赵冽把目光放在成忆身上，“有我的好师弟在呢。” “师姐请放心。”成忆道，“我在这里镇守百年，没人比我更了解镇魔狱周边的禁制。” “可有削减镇魔狱压制力的方法?”慕何生问。 “有。”成忆道，“师姐有所不知，镇魔狱的核心压制力是依靠汲取大地生机运转的，所以周围荒芜一片，只要走到镇魔狱中央，切断它和大地的联繫，压制力就会消失了。另外，在镇魔狱留下过印记的人不会被压制影响……” “废话那么多干啥，”孟南飞眼睛一瞪，抓住重点，“你以前看守魔狱，肯定在里面留过印记，对吗?” “正是。”成忆道。 慕何生沉思道：“你先去关掉镇魔狱的压制力，我等再进入?” “对。”成忆再次肯定。 赵冽温柔地拍了拍成忆的肩膀：“还愣着干什么，去吧，师弟。” 她凝视成忆深黑的眼眸，“成败在此一举了。” “不会让师姐失望的。”成忆低喃。 第167页 他身形一晃，化为流光飞向平原中央的石塔，飞行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压制与阻隔。 阎朝默默看着成忆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接近镇魔狱。 “应该能成功。”他道，“我本想，若你们进不去，我就替你进去打开魔狱。我为渡劫，总归多一分把握。” “其实镇魔狱还好攻破，成忆了解镇魔狱的符文禁制，也有办法能走进去，伏魔锁才是压制我修为的主要工具。”赵冽道，“那根铁链子束缚了我五百年了。”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太时原中央的石塔忽然发出了异样的震颤，连带着整个平原都不明显地震颤了一下。 镇魔狱的压制力完全消失了。 赵冽缓慢道：“师尊，接下来就麻烦你把钥匙带过去了。” 她从戒指里取出四枚金灿灿的伏魔锁钥匙，放到阎朝手中。 “我的神魂要回归本体，镇魔狱的门打开后，师尊再把钥匙交给我的本体吧。”赵冽道，“我的身外化身，也劳烦师尊替我保管一下。” “好。”阎朝柔和道。 “敖启。”赵冽喊了一声，“你带着山海图跟着我师尊一起去镇魔狱。” 敖启没说任何废话，简单道：“我知道了。” 赵冽运转法决，神魂瞬间回归。 等她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便是漆黑的石壁了。 她抬了一下手，束缚在她手腕上的锁链发出叮叮噹噹的碰撞声，细碎的金色符文缠绕锁链，体内魔气停滞。 赵冽背靠石壁，沉静地等待。 她知道，她不会等太久。 赵冽的身外化身失去了神魂一下子瘫软了，阎朝及时揽住了她的躯壳，将这具躯壳放入开闢的小空间里。 然后他一步跨出，穿梭虚空，下一刻就来到了镇魔狱石塔顶端。 他看了一眼守在这里的成忆，对他道：“开。” 成忆点点头，打开了镇魔狱大门的机关。 盘膝坐在镇魔狱内的赵冽微微抬头，便看见天光倾泻，光闯入了终年昏暗的石室，她的视野一下子变亮了。 阎朝笑道：“我来了，小冽。” 四枚伏魔锁钥匙嗖的从他掌心飞出，插进锁链的孔洞中。 咔嗒一声，锁链应声落地。叮噹脆响在空荡荡的石室内一圈圈迴荡。 赵冽从容起身，先是活动手腕，接着轻挥袖袍，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最后舒展身姿，捂着脖子伸了个懒腰。 “被锁了五百年了，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她话音刚落，充满凶煞之意的魔气骤然迸发。 魔气纠缠，气势如山，威压倾倒，一道黑色的光柱沖天而起，洞穿云霄。 黑龙剑灵盘旋飞至，山海图的收入她的丹田。 赵冽笑着唤道：“敖启!” “我在。”黑龙变作魔剑，剑柄钻进赵冽手中。 赵冽手握魔剑，剑意凝聚，无可比拟的锋锐剑气四散开来，在坚硬牢固的镇魔狱石壁上留下纵横交错的沟壑。 “这镇魔狱，该毁去了。”她执剑，由下至上一划而过。 惊艷的剑光倏忽闪现，倏忽隐没。 这一瞬，镇魔狱石塔从中间一分为二，向两侧倒去。不光如此，被剑光扫过的那片土地也忽然崩裂开了，裂谷横贯，蜿蜒蔓延，平整的大地出现了一道狰狞扭曲的伤口。 轰隆巨响和滚滚尘埃中，赵冽踏上虚空，俯瞰死寂的太时原。 “师姐……”成忆崇敬地看着她。 “恭喜魔主大人回归巅峰!”慕何生和孟南飞在她身后恭敬侍立。 阎朝淡笑道：“要离开吗?” “离开?”赵冽道，“不，我不离开。” 耳边传来的猎猎风声像鬼魂哭号，魔气把天色染成了黑，剑气将云层分割出一条清晰的界限。 她望着远方，天与地交界之处，含笑道：“我就站在这里，我就在这儿等着……等那些正道修士过来。” “我要看看，在我重临之后，有多少人敢对我拔剑，又有多少人等不及前来送死。” 第85章 三人行 换你品味这种滋味 气氛沉寂下来。 不管是慕何生、孟南飞, 还是成忆、敖启，亦或者是阎朝，他们都沉默无声地开始了等待。 赵冽脱困闹出了这样大的动静, 她身上的魔气庞大纯粹，魔气显化的洞穿天地的光柱相隔甚远同样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说那磅礴的剑意、席捲太时原的剑势，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旁人但凡知道镇魔狱里关的是谁, 定能将太时原的变故和她联繫在一起。 赵冽收起魔剑, 双臂抱胸, 指尖轻轻敲打。 第一个来的会是谁? 太时原在东州, 玄宗也在东州，会是玄宗的老不死们先来吗? 秦瀚在外忙碌, 不知此地变故，应当会晚些赶来。不过太时原周边有几个排不上号的二流宗派，有几人修为尚可, 不知他们会不会有勇气前来查看? 希望开胃菜不要那么无趣, 赵冽不想自己脱困后的第一战毫无波澜地结束。 她在等待这件事上倾注了足够的耐心。 一刻钟过去了，平原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修士的身影。 第168页 “可算来了。”赵冽道, “才是个元婴?罢了，果然不该指望那群老傢伙跑得有多快, 再等等吧。” 匆忙赶来太时原探查的元婴修士远远望了赵冽一眼，被她身上的气势吓得心胆俱裂。 世上真的有人能凭藉自身修为就将威压扩散至整个平原吗? 倘若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那她该是什么样的怪物? 那元婴修士刚飞到太时原的边缘便有腿软的感觉, 他远远看了一眼太时原中央浮空而立的身影，双目竟生出刺痛之感，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扎中了一样，那是化为实质的剑意。 他见过化神修士, 可是任何化神修士和太时原中央的那个神秘女人相比都如萤火之于皓月……不，用皓月来形容那个女人仍然不恰当，她是刺目的耀阳，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令人畏惧了。 “他想跑。”慕何生眼眸幽深。 孟南飞举步要追，“属下把他带过来。” “让他跑。”赵冽道，“让他离开这里，去通知更多的人。这太时原清冷孤寂，该多来点人热闹热闹才好。” 她冷静地看着那元婴修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屁滚尿流地逃走。 “别让我等太久。”赵冽自言自语道。 她的策略奏效了。 没过一会儿，太时原边缘出现了新的人影，这次不是一个人，而是足足六人，其中还有一名化神修士，从气息来看应该是刚晋升化神不久。 不过那化神修士和方才逃走的元婴修士一样的，只远远看了赵冽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我远远不及，看她周身煞气绝非善茬，我们快撤!直接通知玄宗!”化神修士急声道。 剩下几人相互对视，唿啦一下如鸟兽散，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赵冽：“……” “又跑了?”她不解道，“现在修真界的修士这么没血性吗?以前那些修士可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冲上来送死的啊。” “今时不同往日，四宗没落，众修士寻求的是安稳度日，浑浑噩噩地等待寿元耗尽。”阎朝温言解释，“你的气势过于骇人了，他们远远看一眼便丧失了斗志，哪敢过来查看呢?” “师尊说的有理。”赵冽遗憾地收了威压。 沖天魔柱消散，剑意收敛，覆盖太时原的可怕威压消于无形。 不多时，平原边缘终于出现了第三波人的身影。 这回赵冽没有放他们走。 她闪电般出手，魔气凝成的大手破碎空间跨越百里直接向那名倒霉的化神修士抓去，把他抓到了身前。 那化神修士脸色煞白，居然一个照面就认出了赵冽：“魔主赵冽!” 他颤巍巍地看了看下方的废墟——那是倒塌的镇魔狱石塔。他又看了看赵冽身后站立的慕何生和孟南飞，认出这是魔域最出名的两位魔君，赵冽的得力下属。再一看，玄宗的成忆道君竟然也在赵冽的身边，他眉心黑气凝聚，入魔之相明显。 那化神修士几欲昏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修真界要完了!” “你认识我?看见我竟是这副反应。”赵冽好奇道。 那化神修士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赵冽是在向他问话，便哭丧着脸道：“前辈纵横四海时，我修为金丹，如今侥倖突破化神了……求前辈饶我一条性命，我不过寻常散修，哪有和您对抗的实力呢?” “不错，求人的态度很诚恳，我就喜欢你这样懂得审时度势的人。”赵冽笑道，“不过能不能活下去，还要看你听不听话。” “前辈……”化神修士祈求地看着赵冽。 “拿出你的通讯玉简，把我脱困的消息通知给所有人。”赵冽吩咐，“快点，现在就做。” 化神修士咬牙掏出玉简，给自己的亲朋故交、同辈道友、各宗好友一一发了消息。 “很好，够听话。”赵冽微笑，“我容许你多活一会儿，下去吧。” 她像扔垃圾似的把那化神修士扔到了废墟上，不再看他。 那化神修士哆哆嗦嗦地从废墟里灰头土脸地爬起来，犹豫再三，没勇气逃跑，就老老实实地原地站着。 他侥倖见过赵冽杀敌时的样子。只要她想杀，世上没有她杀不了的人，逃跑可能会死得更快，听她的话留在这儿反而可能会活得久一点。 赵冽渐渐失去了耐性：“太慢了，这届正道修士真让我失望。” 她开始认真地思考放弃等待去挨个各宗踢场的可行性。 但就在她决定实施踢场子方案的前一刻，她等待的人来了。 “赵冽!”秦瀚惊怒地喝道。 “我在这儿呢，师兄。”赵冽好听的笑声和平原上空勐烈的风声交织，若隐若现，“你来晚了，叫我好等!” 与秦瀚一同出现的足有十来位化神修士，她垂眼一扫，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当然也有不少生面孔，这是五百年间新成长起来的后辈。 众化神修士皆是全神贯注万分戒备。 赵冽的熟面孔脸上的神情大多带着惊恐与仇恨，而对于那些新成长起来的化神修士来说，赵冽仅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徵、一个传说，他们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赵冽通天彻地的实力，因此情绪中少了几分惧怕。 第169页 “诸位，别来无恙。”赵冽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看来我的故人有不少还活着……就是这五百年好像没提升多少修为。” “赵冽!你……”秦瀚看到了成忆，哪能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他怒极攻心，悔痛交加。 可是没等他说出什么，旁边一名生面孔的化神修士就上前一步厉声道：“秦长老，我们一起上，定能将这女魔头格杀当场!” “格杀当场?”赵冽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她笑完了，她瞥了那修士一眼，虽仍带笑容，但话语冷漠：“哪来的无知小辈，我和我师兄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修士面色涨红，灵气鼓胀就要动手，可赵冽伸出一根手指，遥遥一点，一缕细如毫髮的剑气从她指尖流泻。 “小心!”秦瀚睁大双眼，欲要阻拦，可惜他动作太慢。 噗嗤一声轻响，血液喷溅。 那修士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口衣服上突兀地出现了红豆大小的一点血迹，那点血迹很快扩大，沁透了大片的道袍。 他身躯摇晃，勐然向前扑倒。 “小辈就要有小辈的样子，要识礼数，长辈谈话不要插嘴。”赵冽语调温柔，“这是六岁小孩都懂的道理，在场的修士至少几百岁了，不会不懂吧?” 众人噤若寒蝉，表情僵硬。 赵冽连杀人时的样子也是优雅的，她甚至不需要拔剑，指尖一点，一缕剑气，一条人命就没了。太快了，实在太快了，他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抵挡，飘渺的剑气就穿透了身体。 “师兄，我们继续说。”赵冽对秦瀚笑了一下。 秦瀚咬牙，不去看赵冽，转而看向成忆道：“师弟，为什么?” “为什么”这三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他万万没想到成忆也背叛了，这是他继赵冽叛宗之后经歷的又一次重大打击。无论什么困难拦在面前，不论经歷什么苦难，他都可以不去在乎，可是唯有至亲之人的背叛，他不能不去在乎。 他在乎的东西本就不多，却还一次又一次地失去。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忆语气平和，不似入魔，可他分明满身魔气，“师兄，我选了我的路，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秦瀚道，“你堕魔了!一句轻飘飘的仅此而已就能将你的所做所为说清楚吗?” “那不然呢?”成忆反问，“师兄，固执的是你。”他笑了笑，“我选了这条路，如愿以偿地相伴在师姐左右，你也可以选这条路，我们三个人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疯了!”秦瀚不可置信道。 “我没疯。”成忆深黑的眼眸盯着秦瀚，“你也可以做和我一样的选择，为什么要执着地和师姐作对呢?你明明可以不这样，站在师姐这边，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秦瀚一字一句道：“我永远不可能和背叛了正道的魔头站在同一阵线。” “这就是你的决意?”赵冽接口道，“我一再放过你，忍让你，我不想杀你，可是你却坚持不懈地阻挠我，不让我出来……” 她偏头道，“这是你的‘仁慈’吗?师兄。你不想杀我，就想把我困在里面。” “……”秦瀚沉默下来。 “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赵冽道。 她抬手虚抓了一下，被打开的伏魔锁出现在她手中，她手指抚过，往上面加了一道符文。 赵冽微笑：“我被伏魔锁锁了五百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镇魔狱五百年，师兄来品味一下这种滋味，如何?” 她抖了一下锁链，链条发出清脆的叮噹声，如长蛇般游动，将秦瀚捆得结结实实。 “你对楚璧说，想让我困在镇魔狱永生永世。”赵冽道，“未能如你所愿，你很失望吧。” 秦瀚一时愕然。 “是，楚璧死了，当初跟你对话的是她的人傀，也就是我。”她好心地解释，“换你被囚禁永生永世了，师兄。” “嘘……别挣扎，越挣扎缠得越紧。”赵冽拉过锁链，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第86章 二选一 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赵冽!你莫要嚣张, 快放开秦瀚道君!” 不过片刻，又有数位化神修士赶到，为首的白髮老者对赵冽怒目而视。 赵冽瞧了他两眼, 回忆道：“这老头怎么有点眼熟?” 白髮老者没料到赵冽没认出他来，他气息一滞，双目睁大，一副又急又怒的样子, 表情滑稽极了。 “这是苏鹏义, 和魔主大人是同辈人。”慕何生很有眼色地送上了情报。 赵冽挑起眉毛, “是他?怎么才五百年就变成老头子了。” “据说是修炼了某些特殊的功法, 导致寿命极速衰减。”慕何生道，“当然不管他修炼了什么功法, 都不会是魔主大人的对手。” “师兄，我记得苏鹏义少年时对你很是崇拜。”赵冽拽了一下铁链，“你们二人关系应该不错吧?他还让我放开你呢。” “你想干什么。”秦瀚冷冷地盯着赵冽。 第170页 赵冽问：“你怕我杀了他?”她想了想, “这么说好像不全对, 你是怕我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苏鹏义对你如此仇恨，是因为你杀了他的师尊。”秦瀚胸膛起伏, “停手吧，不要再杀下去了。旧仇未泯又添新仇, 你一路走来，杀了多少人?你的道难道就剩下杀戮吗?” “瞧你说的，好像我有多爱杀人似的。”赵冽神色颇为纳罕, “师兄竟然对我这么深的误解。” 她笑语晏晏地说道：“我连苏鹏义是谁都快忘了，如果他躲得远远的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肯定想不起来去杀他呀，他是谁?值得我去惦记?是他自己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他自己要迫不及待地前来送死。” 赵冽环视四周，看着神情各异的正道修士，“其他人也是一样。假如他们一听见我脱困的消息就远远遁走，别来我面前彰显存在感，不就能多活会儿了吗?” 她不无惋惜道：“是他们心存侥辛觉得能打败我，还是他们对自己的实力太没数了?人想找死，拦都拦不住。” 这强盗逻辑!秦瀚眼前发黑，心脉紊乱。 赵冽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当一个人实力强到了一定程度，那么她就是天下最大的道理，别人只能仰她鼻息，小心过活。 “别生气。”赵冽平缓道，“我不希望师兄死的，我想让你体会的滋味，你还没体会到。” 她抬掌禁锢了秦瀚，让伏魔锁的锁链在他身上缠得更紧。 “接下来的事，师兄看着就好。”赵冽从容不迫道，“与我对抗不过是螳臂当车。” 没有一个化神修士敢轻举妄动，没有一个化神修士敢轻易离开，更没人敢在赵冽说话时开口打断或反驳。 赵冽一指击杀化神的举动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屠化神如屠猪狗，这种实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而在赵冽眼里，化神修士的确和猪狗没什么差别，他们太弱了，弱到难以入她的眼，弱到连她一招都接不下来。 众人的冷汗从额角流下，唿吸越发急促。 最先克制不住的是苏鹏义。 他上前一步，大声道：“赵冽!我潜心修炼多年，将功法推演至极境。当年血海深仇我从未忘怀，却碍于镇魔狱阻隔不得报仇，今日你脱困而出，可敢与我一战，结束昔日冤雠?” 赵冽大笑：“你有勇气站出来，比之你身边唯唯诺诺的化神修士强了不止一筹。软弱怯懦之辈，杀之毫无意义。倒是你，勉强算有点血性。” “我赵冽应战!” “好!”苏鹏义满头白髮因激盪的灵气狂乱地舞动，他眼角遍布皱纹，但眼神亮得渗人，“昔年因果恩怨，终于到了休止之日。” 苏鹏义震碎了道袍，裸露上身，与苍老的面孔不同，他的身躯魁梧有力，气血充盈。他外露的肌肤上画着血红色的图腾，灵气蒸腾间，血色图腾燃烧了起来。 他的寿命、气血，乃至神魂都化为血图腾的燃料，可与之相应的是他的气势节节攀升，瞬息超越他原有的修为。 苏鹏义一开始就祭出了杀手锏。 他跟无知小辈不同，他清楚赵冽的实力。 赵冽太强了，他对上她后恐怕仅有一次出招的机会，为了把握住这唯一一次机会，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从决定挑战赵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赢了，他会因施展秘法燃烧寿命而死，输了，他会被赵冽杀死。 即便这样，他依旧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他刻苦修炼数百年，等的就今天。死得其所，不算遗憾。 “一招!我只有一招!”苏鹏义眼白充血，模样骇人。 他翻手拿出一柄古铜色的瓮金锤，高高举起。 形、神、意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灵、肉、魂注入瓮金锤中。 狂风呜啸，明明天空中没有雷云，众人耳边居然听到了乍响的雷声。 锤影凝实，遮天蔽日。 赵冽仰首望着形如山岳的锤影，淡定地称赞道：“不错。” 她并起二指，斜指天上。 一道比之锤影只强不弱的剑影以压倒性的姿态破开天光。 剎那间，唿啸的风停了，轰鸣的雷声消失了，天地陷入短暂的寂静，连时间都仿佛停滞了。 剑影斩下，锤影溃散。 一阵微风吹拂，停滞的时间恢復了流动。 而打破寂静的是瓮金锤碎裂的声音。 苏鹏义跪倒在地，茫然地仰望赵冽的面容。 他浑身枯瘦，气血和寿命燃烧殆尽，眼眶深陷瘦得皮包骨。 “不错。”赵冽俯视着苏鹏义，再次说了这两个字。 她轻轻击掌，“有点意思。” ……有点意思? 苏鹏义苦笑着发问：“这世上，有人配让你出剑吗?” 他闭上眼睛，躯壳转瞬变作枯骨，又如风沙般被风吹散。 “自然是无人。”赵冽的回答迟来一步。 螳臂当车，果真是螳臂当车。 魔主赵冽，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 “还有人吗?”赵冽耐着性子道，“你们这些剩下的，是想一起上，还是想挨个来?” 第171页 众多化神面色惨白，皆不作声。 “不是吧?吓破胆了吗?”赵冽短促地笑了一声，“真的无人了?” 苏鹏义燃烧一切换来了那惊天一击，在场的所有正道修士，包括秦瀚在内，都自觉无法打出与苏鹏义那一招威力相持平的一击。 这场战斗真的有意义吗?他们赶来制止的行为真的有意义吗?恐怕在赵冽看来，他们就是一个个跳樑小丑，争着抢着要送人头。 秦瀚不忍地阖上双眼，復又睁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赵冽道，“让算计我的人付出代价而已。” “那要付出多少代价才够?”秦瀚道。 “直到我满意为止。”赵冽道。 她拍了拍秦瀚的脸颊，认真道：“你要搞清楚，师兄，现在掌控局势的人是我，把握他们性命的人也是我。什么时候够，这要我说了算。” 秦瀚嘴唇发白，“你有什么怒火想发泄，沖我来，不要再……” 他话语未尽，不远处观战的一名修士居然扑通跪下了。 “五百年那一战，小人未曾参与!求魔主大人饶小人一条性命!”他被吓破了胆，诚惶诚恐道。 “嗯?”赵冽回望。 见赵冽扭头，他急忙道：“不管魔主大人让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意……” 赵冽皱眉，剑指一扫，那跪地求饶的修士人头落地。 “这么快就跪了，倒人胃口。”赵冽漠然道。 她丧失了兴致。修真界太小了，这里的强者太少了。当今天下，无人是她一合之敌。 这些土鸡瓦狗连让她提起精神应对的资格都没有。 她超越了化神，抵达渡劫之境，除了同为渡劫的师尊阎朝，没人和她处于同一境界，没人够资格和她平起平坐。 再拖下去没有意义，赵冽懒得废话，漫不经心道：“剩下的人，你们可以回去了。” “回、回去?”众人不敢置信。 “是，回去。”赵冽道，“回去给其他正道修士带消息，告诉他们，他们有两个选择——奉我为主，或者死。” “我允许你们回去传递消息，商量对策。如果你们打算臣服于我，那就麻熘点跪到我面前。如果你们打算负偶顽抗，那所有修士一起上我亦无所畏惧，我就在魔域的魔宫等着你们。” “尽快做出选择，我耐心有限。” 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赵冽无比确信。 就算他们联手围攻她，结果也只有一个死，她不像当初那样渡完劫正值虚弱，如今的她修为稳固，伤势復原，实力远胜从前。 “走，去魔域。”赵冽道，“太久没回去，我从前养的那些狗都不听话了，该让他们好好听话。” “不听话的处死无妨，我不需要会咬主人的狗。” 慕何生和孟南飞合力开启虚空通道，分立两旁。 赵冽扯过铁链子，拉着秦瀚进了通道。 成忆无视秦瀚复杂的视线，紧跟着赵冽走了进去。 阎朝传音道：“你已经完全成长起来了，不再需要我的庇护。” “是啊。”赵冽回道，“这不轮到我护佑师尊了吗?” 慕何生、孟南飞断后，他们进入虚空通道后，太时原恢復了死寂。 赵冽虽然走了，但是她身上的威压似乎还有残留。 聚集在这里等化神修士僵硬了很久很久，确定赵冽是真离开了，才敢挪动脚步，大口地喘息。 第87章 磕响头 滑跪姿势标准 这么多年过去了, 魔宫还是往日的模样。 因为慕何生一直在精心维护赵冽的魔宫。 其实赵冽的魔宫不只这一座，她刚来魔域时最爱干的事就是去各处打劫，看哪位魔君建造的魔宫舒服就动手去抢。 跟宗派林立的修真界不同, 魔域的势力更为混乱，有传承正统魔道的魔宗，也有一些靠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过活的帮派团伙。不管是魔宗还是不入流的帮派，他们基本上都会选择依附一个强者——比如魔君。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称为魔君的, 若想被魔域的人承认其为魔君, 修为至少要有化神, 并且还要有一些拿得出手的战绩。 赵冽当年入魔域, 凭藉一项又一项战绩垫高了自己的地位。 魔君不配和她相提并论，于是她被众人尊称为“魔主”——万魔之主。 众魔头匍匐于她脚下, 诸魔君对她俯首称臣。 他们对她宣誓效忠，奉她为主。 “魔宫的布置基本还是五百年前的风格，不过一应器物都有定时维护更换。”慕何生温言细语地道。 赵冽道：“辛苦你了, 小慕。” 赵冽不怎么在意魔宫的布置, 只求看得舒心。她在这儿住时那些狗腿子舔着脸要把奇珍异宝往这儿送，后来魔宫宝物堆积如山, 成了藏宝阁，随便一看都是金光闪闪的一大片宝贝, 奇珍异宝随便地扔在地上，看着十分扎眼。 之后慕何生成了她的得力属下，他很自觉地揽下了大部分活, 不仅替她各处征战，还帮她处理内务，比如将供奉来的宝物登册入库，再挑选合适的摆设装饰魔宫。 第172页 魔宫的地牢还可以使用, 赵冽把秦瀚给关在了里面，至于关到什么时候，那自然是由她说了算。 魔宫的主殿气势恢宏，伫立于山顶。 主殿周边阴气缭绕，黑雾瀰漫，厚厚的乌云遮蔽天空，看不到一点阳光。魔宫内部极其阴森，虽然有灵灯照明，但是飘忽不定的灯光反而让气氛更加诡异了。 这里时时刻刻透露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太阴暗了，魔域的天气总是昏昏沉沉的。”赵冽屈指一弹，山海图中的火鸟毕方冲出，飞到大殿的横樑上停驻，然后唿啦一下变作常燃的赤色火焰，照亮了整个大殿。 大殿正中央是一御座。 赵冽走上前，平静地坐上御座。 阎朝淡定地走到赵冽左手侧第一把椅子边坐下，成忆跟着阎朝坐在了左侧第二个位次上。 慕何生态度恭敬地坐在赵冽右手侧的第一位，孟南飞在第二位。 修真界跟凡间有差不多的规矩，礼仪上讲究左为尊。 地位尊卑，一目了然。 “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赵冽半倚在扶手上，手掌触摸冰冷坚硬的御座，“你们来说说，魔域的诸位魔君需要多长时间得知我已经归来的消息?” “两个时辰足矣。”慕何生道，“其他魔君也有在修真界培养一些组织，但是他们不成气候，我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下狠手去清理。魔主大人脱困的消息可谓是震动修真界，就算魔域地处偏僻，两个时辰也足够所有魔君得到情报并作出反应了。” “那你认为，他们是会跪下向我求饶呢，还是会不自量力地挑战我呢?”赵冽撑着下巴问。 孟南飞嗤笑一声，“那群王八儿怎么会有胆子向魔主大人挑战呢?那些魔君可都是魔域的大人物了，好面子，下跪求饶的事情他们可能也干不出来。魔主大人，我认为他们直接逃走的可能性比较高。” “唉。”赵冽忧愁地嘆了口气，“太难了，找个合适的对手太难了。” 只有飞升到了仙界，才能继续攀登大道抵达极境，只有飞升到了仙界，生活才不至于如此无趣，看遍天下没有一个强敌有资格让她动真格。 在这小小的修真界里，赵冽就是巅峰，她可以为所欲为，肆无忌惮，旁人没有反抗她的能力。可与此同时她也知道，她只抵达了一个阶段的极境，并非抵达了永恆的极境。 “魔主大人若无聊，不如让属下去通知魔域的诸位魔君，叫他们快点赶来这儿陪魔主大人热闹热闹。”慕何生笑眯眯道。 “真要通知了，人不会都跑光了吧?”孟南飞担忧道，“有的魔君实力一般，趋利避害的本事一流……” 赵冽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正想答应慕何生的提议，却听到魔宫外传来猖狂的大笑声。 “慕何生孟南飞何在?快出来受死!” 慕何生与孟南飞的脸色瞬间阴沉，他们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这是楚闻，五十年前晋入化神，是魔域的新任魔君之一。”慕何生用轻柔的语气掩盖怒火，“无知狂徒，属下这就去料理他。” “你别去。”孟南飞站了起来，满脸戾气，“我来!我要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敲碎，再把他的肉剁成泥去餵狗。” “既然是无知狂徒，何必把他的挑衅之语放在心上?”赵冽一点都不气，“不要阻拦，把人放进来。” “是。”慕何生对魔宫的守卫下了密令，让他们暂且退避。 天空中的楚闻见魔宫安静异常，心生疑窦。 “难道慕何生还没回来?”他心下迟疑，抱着试探的态度接近魔宫，结果发现魔宫的防御阵法全都撤掉了，本该护卫在魔宫周边的魔将不见踪影。 楚闻魔宫的两位魔君均已离开，这才敢出言挑衅，可是他的挑衅根本没有取得回应。就算慕何生和孟南飞离开了，魔宫的守卫怎么会全部消失? 他根基未稳，手下的人有限，所以不知道赵冽已然回到魔域。 楚闻一身魔骨，是天生的魔，以弱胜强、以一敌多的事他做过许多次，这助长了他的狂妄，他今日匆匆赶来魔宫，是想趁慕何生等人不在打杀他们的下属，好削减他们的声望。 可是魔宫这样安静，这让楚闻有点搞不懂了。 他思量片刻，抬脚向魔宫深处走去。他要看看，慕何生在搞什么名堂。 楚闻刚走到一半，忽然感知到魔宫外又有几名修为不弱的魔君来了。 他立即警觉，以为是别的魔君也决定对慕何生动手瓜分利益了。 可谁知下一刻，那几名魔君降落在魔宫之外，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朝着魔宫主殿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大声道：“拜见魔主大人，恭喜魔主大人回归魔域!” 过了几息，一道好听的女声传入耳中：“进来。” 那几名跪下磕头的魔君站了起来，脸上纷纷露出庆幸中夹杂着恐惧的表情，也不敢运用法器飞行，就挪动脚步小跑跑进魔宫。 他们远远望见楚闻，愕然地低声交谈传音：“楚闻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得到消息前来投诚了!” “居然晚了一步!本以为我们能抢在最前面对魔主大人表忠心!” 第173页 “有的人表面桀骜，其实很擅长当狗。” 这几名魔君隐秘地看了楚闻几眼，绕过他快步跑进魔宫。 目睹这一幕的楚闻：“???” 搞什么?这几位好歹也是化神修士啊，为什么刚才毫无尊严的跪在地上磕头，还连磕那么多下?! 喊他们进去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最重要的是，上任魔主不是五百年前被正道修士镇压了吗?他们口中喊的“魔主大人”又是谁? 楚闻深唿吸，心生退却。 能让化神跪地磕头，魔宫里那女人的实力定然不凡。 楚闻在犹豫到底是进去见识一下传闻中的魔主到底是何人，还是原地遁走。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只见天上又飞来了一波人。 这波人同样是化神修士，其中甚至还有成名已久叱咤魔域多年的魔君。 为首的魔君道：“诸位，那赵冽被困多年实力定然有所下滑，我等一同出手，未必不能战胜她!大家都明白，当年我等背叛之举已然不可能取得她的谅解，不是我等成为她剑下亡魂，就是她被我等斩杀当场!” 这魔君身后的七八位化君沉重地点头，达成了共识。 他们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摆出拼命的架势。 可是法宝的灵光还没来得及闪烁，一道剑意长虹便一扫而过，立在天空的魔君身躯定格，而后四分五裂。 天空中爆出一捧捧血雾，然后起了血雨。 淅淅沥沥的血雨滴到地上，滴到楚闻脸上身上。 他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像傻子一样张大了嘴巴。 等他回过神来，扭头再看那座被寂静笼罩的魔宫，魔宫在他眼中就像择人慾噬的野兽，正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楚闻咽了一口唾沫，转身想跑，可一只魔气大手凭空出现，一把捏住了他。 他眼前一黑，被拉进了虚空之中，等眼前视野恢復，他发现他竟被拉到了魔宫大殿内。 楚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位身着黑裙端坐于宝座上的的美丽女子，她右手侧坐着的是他的老熟人慕何生和孟南飞，左手侧坐着的则是他不认识的人。 “就来了这几个?”赵冽语气和善，“来挨个说说你们的来意，说得让我满意，我会考虑放过你们。” “属下当年以为魔主大人脱困无望，这才离开了。如今魔主大人归来，属下追悔莫及，特来向魔主大人请罪!请大人宽恕!” 其中一人原地滑跪，表现得十分诚恳。 另外几人也跟着滑跪附和道：“请魔主大人宽恕!” “这儿还有个生面孔呢。”赵冽转向楚闻，“我听见你在外面喊我的属下出去受死。” 楚闻眼皮一跳，也跪下了，“在下无礼，请魔主大人宽恕。” “只知道求我宽恕，却不说自己做过什么。”赵冽道，“小慕，你来说。” 慕何生会意道：“陈高穆，叛主，在魔域对属下的行动多番阻挠。” “嗯，该杀。”赵冽微微颔首，剑指一点，陈高穆来不及求饶便人头落地。 “许纪东，当初魔主大人被困，他首个叛离。”慕何生冷笑道。 “该杀。”赵冽道。 剑光一闪，又一颗人头滚落。 第三人见此情景撑不住了，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涕泗横流道：“魔主大人饶命!魔主大人饶命!” 赵冽见到他的丑态拧了下眉毛，淡声道：“求饶的样子太丑，磕头磕坏了我魔宫的地板，该杀。” 剑气飘出，血如泉涌，第三个魔君倒下了。 “楚闻，对我多番挑衅，但未来得及进行实质性举动。他虽然桀骜，不过实力不错，魔主大人将他收做下属也可。”慕何生轻声道。 “不必了。”赵冽笑盈盈地望着慕何生道，“这人让你不顺心，我就不收他了。小慕为我操劳，我怎能让你受委屈?怎么处置楚闻，你说了算。” “那……杀了吧。”慕何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冽。 “好。”赵冽挥手，楚闻的身躯爆成血水。 慕何生心里一阵满足，脸颊差点染上病态的红晕。 云渊比不过他，成忆也比不过他，他慕何生，是赵冽最宠爱的下属。 第88章 散宗令 我们该启程了 一波又一波魔修接二连三地赶来, 他们有的是来投降的 ，有的是来投诚的，有的是来要她的命的。 赵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了一名又一名魔君后, 终于没人敢来魔宫附近晃悠了。 她得了闲，站在魔宫顶端俯瞰这座魔城。 时隔多年重回故地，再看魔城的景象，心头滋味比之以往没什么不同。城还是那座城, 就是身边追随她的人变了。 往日她麾下魔君众多, 今日就剩忠心耿耿的慕何生与孟南飞, 叛主者她方才杀了一些, 其余的比较鸡贼，一听赵冽归来就遁走避风头去了。 “我总有一种你会随时离开的感觉。”成忆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为什么会这样想?”赵冽惊讶于他的敏感。 成忆道：“师姐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攀登大道之巅, 师姐也说过，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飞升。师姐踏遍了修真界，征服了魔域, 此界已经没有可以被你放进眼里的东西了。” 第174页 赵冽转身对成忆招了招手, 成忆怔了怔，对着她低下头。 她摸了他的发顶, 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赵冽道，“我的事尽数完成了, 只有去找新的事情做才不至于无聊。” “我明白。正道门派衰落了，敌人被师姐手刃了，背叛的下属也清理了。”成忆道, “师姐的修为到达了化神之上，渡劫之境。仔细想来，能被师姐真正放在心里的事大概只有飞升。” 他的师姐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不会在昔年旧事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仇敌杀了便是，多跟他们磨叽是在抬举他们。 赵冽笑问：“你不希望我飞升?” “我希望师姐飞升，但我不希望师姐离开我。”成忆嗓音带着低落，“可是如果让我选一个……我还是希望师姐能得偿所愿。师姐所望即我所望。” 赵冽挑眉，她以为成忆会如以前那般哀求她别走。 回忆成忆堕魔以来的种种，他很粘人，对她很依赖，但更多的是顺从，他肚子里有许多七扭八拐的小心思，可懂得把握尺度，比没堕魔前讨喜一点，也不那么幼稚拧巴了。 “师姐要怎么处理秦瀚师兄。”成忆问道。 “关着，一直。”赵冽道，“这是惩罚。” 成忆没露出多余的表情，他转而问：“阎朝……阎师叔，他的修为是不是和师姐一样是渡劫?” 他感知敏锐，能明确地察觉到阎朝和化神修士间的不同。阎朝气势内敛，他收敛气息的时候甚至像凡人一样不引人注目，平淡无痕。 但同时阎朝也像深渊，一眼望不到底，不起波澜，试探对他不起作用，就如石子扔深渊里得不到半点迴响，落叶坠入流水水面却无涟漪。 成忆疑心，阎朝和赵冽处于同一境界。 “你说对了。”赵冽肯定了他。 成忆听到赵冽的回应眼睫下垂，表情维持着平静。 他沉默良久，道：“师姐，我要怎样才可以跟你一起?” 阎朝也抵达了那个境界，是不是证明阎朝可以和赵冽一样飞升仙界?如果不想和师姐分开，就要也达到那个境界吗? “等我飞升了，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赵冽道，“就连我，对于飞升也不是有十足的把握。” 成忆忧虑道：“会有危险吗?” 赵冽摇摇头：“不比渡过天劫艰险，失败的唯一后果是界门开启失败。” “师姐定会得偿所愿。”成忆轻声道。 身后的虚空洞开，慕何生走出躬身道：“魔主大人，修真界各宗有新动向。” “哦?这反应比我预料的快一点，我还以为他们要再多进行几场会议才能商议处应对之法。”赵冽道，“来说说，他们想出了什么好办法?” “散宗。”慕何生吐出这两个字。 赵冽饶有兴致道：“散宗?挺有魄力，难为他们能想出这个法子。” “玄宗仅剩的几名化神年老力衰，秦瀚被囚禁，成忆道君忠于魔主大人，楚璧身死，云渊被擒，玄宗彻底完了。那几位化神修士怕魔主大人前往玄宗山门实施报復，便解散了宗门，让弟子们各自躲避，以避免灭宗之祸降临。”慕何生道，“无月宗的散宗令紧跟着也发布了，宗门弟子尽数解散。您师尊苍怀道君先前去取无月宗的钥匙，杀了他们几个化神修士，他们无力与魔主大人抗衡，就解散了宗门，免得无辜弟子捲入灾祸，致使道统断绝。” “这就是被逼上了绝境吗?跟他们以往优柔寡断的作态简直大相迳庭。各宗居然能做出壮士断腕的决定，我低估他们了。”赵冽掩唇笑道。 “现在四宗就剩下玉华洞天和真陵书院没有散宗。”慕何生道，“玉华洞天的掌门谢无暇是我们的人，真陵书院的化神修士数量是折损最少的。” 赵冽去真陵书院的秘境取钥匙时没杀人，从镇魔狱脱困时同样没看到真陵书院的修士赶来，这就是他们宗门的化神修士安然无恙的原因。 “小慕，你让谢无暇把玉华洞天也解散了吧，同时向真陵书院递个信，让他们跟随各宗脚步解散宗门，不然我就亲自走一趟帮他们解散。”赵冽愉快道，“四宗就要整整齐齐共同进退。” 慕何生领命，然后道：“经此一事，四宗的末路要来临了。” “何止啊……”成忆看向赵冽道，“四宗解散，那些依附于它们的小门派很可能也会跟着解散。这与其说是四宗的末路，不如说是正道诸派的末路。” 宗派传承久远，是修真界的庞然大物，散修皆以加入宗门为荣。如今宗门纷纷解散，道统不復，给修真界带来的冲击不是一星半点的。 修真界维繫了数万年的格局将被改写，宗派为首、各一流宗派联合掌控修真界的歷史要一去不復返了。 “有趣，不知今后的修真界会如何发展。”赵冽道。 她转念一想，又感觉修真界也许再无发展的机会了，毕竟此界将死，灵胎枯萎，可能没发展起来这方世界就毁灭了。 慕何生道：“遁逃的叛主者，魔主大人想怎样处置?” 第175页 “清洗，不留垃圾。”赵冽道。 “属下这就派人追查他们的踪迹。”慕何生道。 “不用。”赵冽划开虚空通道，“我去追，派人探查太浪费时间了。能速战速决的事不要拖那么久，毕竟我时间宝贵。” 她翩然踏进虚空，离朱鸟适时地从山海图中飞出，施展天赋神通穿透空间阻隔追踪遁逃的魔修的踪迹。 渡劫修士横渡虚空的能力比化神修士强了不少，化神修士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完成穿梭，渡劫修士只需短短一瞬。 赵冽一步跨出，身影在魔域群山上空出现。她神识一扫，察觉到山脉中有一魔修在快速奔逃。 “找到了一个。”她伸手虚抓，奔逃的魔修身体定格，血肉横飞。 赵冽并无停留之意，她马不停蹄地赶往离朱鸟提示的下一个地点，接着放开神识，准确地定位，一招既出，遁逃者殒命当场。 整个过程举重若轻，行云如流水，似唿吸般简单。 她根本不需过多思考，也不需考虑招式，只是按部就班地寻找、出招、寻找、出招……没人能躲过她和离朱鸟的双重探查，也没人能挡住她一招而不死，遁逃者往往还没察觉到赵冽驾临，就被她随手击杀。 杀人如切菜，就是这么容易。对与赵冽来说，那些逃走的人的确就是案板上的菜，在她面前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赵冽重复进行了许多次寻人杀人的步骤，觉得差不多了就停手了。 修为高点的杀光，剩下的杂鱼就交给慕何生。 魔域要安生点才好，蝼蚁折腾来折腾去挺碍眼的，赵冽不希望看见碍眼的东西。 等她返回魔宫，慕何生已把赵冽解散各宗的命令传递给了剩余的宗派。 他们很识相，完全没有反抗就原地遣散弟子了。 他们没法不识相。识相的话还可以或许还可以留住自己的小命，保留几分道统，保留宗门典籍，弟子也会平安无事。若不识相，赵冽亲至，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条路——绝路。 赵冽对敌人从不宽容，各宗不敢抱有侥倖心理。 慕何生默默看着赵冽的背影，低声问：“魔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赵冽想了想，补充道，“好好看家。” “预祝魔主大人一切顺利。”慕何生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赵冽笑道。 “属下跟随大人多年，大人从来没有明说过，但属下能猜到几分。”慕何生道，“魔主大人，若有机会，属下想永远追随您左右。” 赵冽淡淡一笑，“并非没有机会。” 她从小空间中取出身外化身，分出一缕神念进入身外化身，道：“如果我三日内未归，就说明我探索的那个方法成功了。我的身外化身与我本体心念相通记忆共享，到时你按照我身外化身的指引去做。” “小慕，须知离别虽久，可相聚有期。”她笑着安抚。 慕何生红了眼眶，哑声道：“是，恭送魔主大人!得遇魔主大人，是属下之幸。” …… 魔宫外的亭台上，阎朝仰望着阴沉的天空，神情平和。 赵冽走近了，他转身微笑：“走吧，我们该启程了，小冽。” “是该启程了。”赵冽道，“去天虞山开界门吧，师尊。” 第89章 飞升时 浩瀚无垠 天虞山位于修真界与魔域的交界地, 是此界最大的山脉。 天虞山妖兽横行异常危险，有诸多诡异之处，而最诡异的, 便是天虞山外围繁荣，越到核心区域却越荒凉死寂，仿佛生命禁区。 那里确实是生命禁区，一切活着的东西进入其内都会被疯狂汲取生机, 不消片刻就枯竭而死。 天虞山树木茂密, 可是山脉外围树木是翠绿色, 到了内围, 所有植物都变成了死灰色，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树干的质感像半风化的岩石。 赵冽踩过一截灰色的枯枝。枯枝上附着的死气立刻沾上了她的鞋子。 她弯腰捡起枯枝，眯眼看了看，接着走到石化的树干旁抚摸冰冷的树皮。 “这里死亡的气息比五百年前更浓, 山脉中死灰色的区域也更大了, 原本这里没有这么多石化的树木。”赵冽凝重道，“灵胎将死, 但仍在勉力维持这方世界的正常运转，所以它抽取了天虞山的生机, 试图补充自身。” 阎朝看着脚下同样呈现出死灰色的土地，说道：“不止，地脉也被灵胎抽取了, 偌大的森林，竟没有丝毫天地元气留存在此，这里是真正的死域。” 他和赵冽一样伸出手掌触摸死去的树干，与树干相接触的那片肌肤很快传出刺痛的感觉。他收回手, 看着手心处，那里的皮肤干枯破碎，血液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 血滴到地上，很快融入灰色的土壤，鲜血中蕴含的一丝生机瞬间被汲取。 那丝生机沉入土地深处，朝地壳深处流淌而去。 “生机流向之地，就是此界灵胎藏身之处。”赵冽道。 阎朝手掌心的伤口没有癒合的迹象，这不应该，渡劫修士受皮外伤癒合只需几息，可阎朝的伤口依然淌血，血液不断滴到地面，生机加速流逝。 第176页 “师尊。”赵冽握住阎朝受伤的手，替他驱逐附着在伤口上的死之力，“在这儿行事要万分小心，那灵胎即便将死，也掌控着一方世界的运转。” “幸好我是渡劫，换成寻常化神，怕是在这儿待上两刻钟就会有生命危险。”阎朝手掌上的伤口蠕动着癒合，他擦去残留的血迹，对赵冽笑道，“要仰仗小冽了。” “放心。”赵冽从体内召唤出她自己培养的魔胎，“这是从真陵书院秘境中夺取的灵胎，我将它转变为魔胎，并让它认我为主。” 魔胎躺在漆黑的莲花座上，浑身上下散发出奇异的波动，把赵冽和阎朝笼罩了起来，保护他们不受死之力侵蚀。 “我们继续，师尊。”赵冽手执魔胎道。 阎朝低声轻笑：“你在这条路上比我走得远。” 上古时期，每当有修士需要飞升，他们就会来到天虞山接受天劫洗礼，然后借用天劫之力使界门洞开，飞升上界。 哪怕在天地元气充沛的上古，有资格飞升的修士依旧万中无一。能在天劫下存活的人少之又少，于天劫下存活后有余力引动雷劫开启界门的，更是凤毛麟角。 能飞升而去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真正的天道宠儿。 只有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才能淬鍊自身，飞升而去。 赵冽的魔胎感受到了天虞山与众不同的气息，它躁动了起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哭泣的表情，似乎这里的气息令它很不适应。 “根据典籍记载，界门是在天上。雷劫一道一道噼下，界门一点一点开启。”赵冽道，“不过现在门消失了，天雷再怎么噼也开不了界门。” 她张开五指，手掌虚虚下压，明明她的手只触碰到了虚无的空气，可下一刻，以她为中心，方圆百米内的土地瞬间下陷，灰色的树林泯灭成粉。 她身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这是一个地底洞穴。 灵胎都喜欢埋藏在地底，因为地下才是一方世界的“核”。 赵冽神识往洞穴中延伸，发现这个洞穴是垂直向下的。以她的神识，一时半刻居然探查不到洞穴的底。这个洞到底有多深? “看来必须要下去了。”阎朝也放出神识，眼神微肃。 “敖启。”赵冽道。 魔剑化作黑龙，对着赵冽低下头颅。赵冽站在龙首上，扶着龙角，阎朝同样立在龙首处。 敖启载着二人勐然飞上天空，然后身躯扭转笔直地向下，冲进洞穴。 黑龙飞行时带起狂风，呜呜风声在幽深的洞穴如怨魂呜咽。洞口的光离他们越来越远，他们的视线渐渐完全陷入黑暗。 在地底飞了片刻，敖启开始感到不安了。 “这洞实在深得过分。”他出声道。 敖启作为真龙，它的飞行速度世间少有人比得上，如今飞了这么久，却还没有碰到洞穴之底，这让他不安之余心生警惕。 “只管飞，速度降低一些。”赵冽持续外放神识，不放过洞穴里的任何细节。 黑暗的环境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阎朝忽然道：“停!” 赵冽与阎朝同时察觉到了异样，在阎朝说停的时候她已然拉住龙角，勒令敖启止步。 敖启被她拽得头皮紧绷，埋怨道：“你轻一点拽!你当我是你身下的一匹马吗，拎着缰绳想怎么摆弄怎能摆弄?” 赵冽忙于探查，无视了敖启的抱怨，展开神识专注地一寸一寸搜寻。 “师尊发现了什么?”赵冽问，“刚刚的虚空波动一闪而逝，是错觉吗?” “我也感觉到，那就不是错觉了。”阎朝道，“就在前面……走近些。” 敖启缓缓游动身躯，往前飞了一段距离。 赵冽感知一番，意外道：“我还以为真的要飞到洞底，原来灵胎不在洞底，而在一片独立的小空间内。” “回来吧，敖启，这儿暂时没你的事了。” 敖启郁闷地回了赵冽丹田里。 “师尊，我们进去。”赵冽手上的魔胎愈发躁动，仿佛接近了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 见魔胎如此反应，她更加肯定了灵胎就藏在此处。 面前是一虚空裂缝，裂缝藏得很严实，一个不注意甚至会忽略过去。 赵冽没有犹豫，抬脚要进。 “等等，为师先进。”阎朝叫住她。 他这是怕里面有危险，所以想先进去探路。 赵冽笑了一下，“一起进，可否?” 阎朝看着她的面容，略微无奈地点了下头。 他们并肩踏入虚空裂缝之内。 进入其中的瞬间，死气唿啸而来，争先恐后地附着在赵冽和阎朝身体上，紧接着魔胎身下的莲花座绽放得大了一些，将灰色的死气驱逐出他们周身一尺。 赵冽眨了下眼睛，看向身前被灰色雾气包裹的物体，喟嘆道：“找到了……灵胎。” “与其说是灵胎，不如说是死胎。”阎朝皱眉。 灵胎和魔胎一样躺在莲花座上，不同的是灵胎原本的光彩已经尽数变成了黯淡的灰色，连盛放着它的青莲座也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花瓣花蕊全是石头一样的死灰，仅花托叶柄的部分泛着零星青蓝。 第177页 灵胎也不像赵冽的魔胎那般活跃，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躺在那儿，安静得如同石像。 等死灰完全侵染灵胎和莲花座，最后微弱的青蓝色也消失，灵胎就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现在它就剩下那么一点点生机，就像枯萎的大树枝叶落尽还剩下一点点残根埋在土里。不知什么时候，这点生机也会消逝。 “救不回来了。”赵冽沉重地打量灵胎，“它的情况比我想的严重得多。我本想用我手中的魔胎作为养料供养灵胎，使界门短暂重启，可现在看来，一个魔胎不过杯水车薪……不，哪怕十个百个，都不一定能救回这个灵胎。” “看来此界毁灭的时间，就在千年之内了。”阎朝感慨。 “嗯。”赵冽颔首，“还有另一个办法。救不了灵胎，那就不救了，等会儿我把它最后的生机激发到极致，让它燃烧自身开启界门。它会燃烧殆尽，连一点残骸都不留下。只有这样，方有飞升的机会。” “让它绽放生命最后的余晖?”阎朝轻声道。 “对。这方世界失去了灵胎，就会从苟延残喘的垂死者变成等待腐烂的尸体。”赵冽偏头道，“它总归是要死，现在是提早死了一会儿。” “为师有个建议。”阎朝思量道。 “师尊请说。”赵冽道。 “只开启界门，界门很快就会闭合。不如藉助灵胎之力凿开一个永不闭合的位面缺口。”阎朝道，“界门稳定，穿梭其中不会遇到虚空风暴，缺点是支撑它的力量消失，它就会闭合。位面缺口不会闭合，进入其中却有迷失的风险。界门只有一次开启的机会，失去了灵胎，我们再也不可能开启它了，而打开缺口不一样，我们可以多次尝试穿过这个缺口去往别的世界。” “师尊的意思是，用风险换取更多的飞升机会，而不是把所有的可能性赌在这一次上?”赵冽道。 “有得必有失，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阎朝默默看着她，“不论你做什么决定，为师都支持你。” 灵胎死后，这方世界不会立刻破碎，而是会慢慢分解，分解的时间也是以千年为单位。可是缺口的存在会加速世界破碎，本来用一千年可以完成的进程可能会缩短到五百年，甚至更短。 如果慕何生等人运气够好，说不定能渡过缺口。 可他们不可能渡过界门，界门的开启机会就只有一次，仅这一次。赵冽通过界门飞升后，他们只能困于此界。 赵冽不会为别人放弃飞升机会，所以她刚开始想毫不犹豫地开启界门。 她权衡利弊，做出了决定。 “还是打开缺口吧。”赵冽道，“有缺口在，若我这次失败，还可以进行下次尝试，虽然横渡位面时危险一些，但是我愿意承受这个风险。” 将所有的事情赌在一次机会上，不是她的风格。 “好。”阎朝柔和地看着她的双眼，“开始吧。” 赵冽转过身。 她指尖倏忽冒出一朵黑色的火焰，火焰接触到死灰的灵胎，就像火星迸溅到热油上一般将灵胎整个引燃了。 将死的灵胎勐地睁开眼睛，发出痛苦的哀嚎，它绝望地扭动着，然而它的挣扎持续了一瞬就全然崩溃了，方才的动作是它迴光返照垂死挣扎。 最后一点点生机被激发，青蓝在这一刻压过了死灰。 灵胎以生命为燃料，激发了残存的力量。 灵胎所处的小空间震动起来，一道道虚空裂痕凭空生成。 赵冽翻手取出魔剑，她表情沉静，闭上双眸酝酿一息，紧握剑柄使出了她脱困以来最认真的一剑—— “浩瀚。”她口中吐出这二字。 浩然博大的剑意如怒涛涌动，骤然扩散，摧枯拉朽。 霎时间，细碎的虚空裂痕似是被什么东西斩开了一样，裂口扩大，像布满裂痕的镜子般湮灭。 裂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漆黑的空洞。 灵胎之火燃烧得更炽烈，它融入空洞，使空洞开得更大，变为缺口。 虚空缺口的面积极速扩张，赵冽刚收剑招来不及撤退就要被它吞噬。 阎朝伸出手臂揽住赵冽，带她后撤，远离了扩张的虚空缺口。 敖启变幻龙形，带二人飞离地下，飞至天上。 赵冽抿着嘴唇，严肃地观察着底下的动静，神识展开到极致。 漆黑的缺口中传来无与伦比的吸力。 大块大块的碎石被空洞吸纳，坠入其中。 然后更恐怖的一幕出现了，一座小山在扭曲的吸力中忽然拔地而起，在令人牙酸的碰撞声中投入虚空缺口，死灰的树木和土地也被虚空缺口吞没。 周围的所有事物都被虚空缺口吞掉后，它显露全貌。 洞口漆黑，甚至能吞噬光线，透过那抹漆黑隐约能看见星星点点的光辉，那是无垠的星空。 等缺口不再扩张，慢慢稳定下来，赵冽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她道，“我猜它的稳定是有周期的，此刻稳定，不久后就会扩张吞噬。” “是，成功了。”阎朝看着赵冽，“数百年筹谋，在今日有了回报。” 第178页 “我们这就进入缺口，横渡虚空?”赵冽笑问。 “好。”阎朝洒然一笑，“漫漫旅途有你在身边，是我之幸事。” “飞升之后有师尊作陪，想来不会太过无聊。”赵冽也笑道。 进入虚空缺口前，赵冽回过头遥望天际，天边朝日初升，光辉耀眼。 “这次回头是为了什么?”阎朝笑。 赵冽答道：“是为了回顾往昔，告别过去，迎接新的开始。” …… “啪!” 惊堂木拍在桌子上。 “上回书说到，那魔主赵冽从镇魔狱中脱困而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前来阻止她的诸多修士杀得片甲不留!她扫平正道门派，强令各宗就地解散……” 说书人摇头晃脑，挥舞摺扇，讲得唾沫星子四溅，然而底下听客昏昏欲睡。 “魔主赵冽的故事都讲过八百回了，能不能换点新鲜的?”一听客不满道。 说书人顿了一下，笑道：“那咱换一个，成忆道君情伤堕魔，慕何生暗生嫉妒……这齣故事咋样?” “也听过八百回了。” “呃……苍怀道君对爱徒吐露心意，正巧被成忆偷听这一段呢?” “这段我听得耳朵起茧子。” “慕何生夜爬魔主床?” “讲过了。” “秦瀚道君牢狱受辱?” “还是讲过!” 听客道：“嗐，我想听魔主赵冽飞升后的故事，这故事你讲不讲的来?” “这……我……”说书人支支吾吾。 他自觉丢失了身为说书人的面子，实在无故事可讲，捲起铺盖回家去了。 当夜，他奋笔疾书，一则新的故事出炉，讲的正是赵冽在仙界的事儿。 说书人想了半天，给新故事编了个章回名——“魔主赵冽飞升仙界夺得帝君之位，荡平三界广纳后宫。” 第二日，说书人顶着黑眼圈跑到茶轩里信心满满地讲起了这齣新故事。 “方才说到，赵冽无敌于天下，登位成为仙界帝君，引得无数仙男倾心于她。”说书人精神抖擞道，“正巧这时慕何生和成忆也飞升仙界，他们二人见此情状嫉妒万分，跟那些仙男争风吃醋，暗下毒手……” “慢着，听说那赵冽的几位旧部几十年前忽然集体失踪了，难道是追随她飞升了吗?” 一个听客脑洞大开，引身边人竞相讨论。 “说不定真是啊!那天虞山的虚空缺口就在那摆着，谁有能耐谁就能横渡过去!” “呦呵，我怎么觉得这就是真相呢?” 说书人嘿嘿一笑，惊堂木一拍，拖长了腔调道：“欲知后事如何——请买鄙人拙作!” “没现货，接受预定，原价五块灵石，现价四块灵石!内含帝君赵冽在仙界的二三事，既有盪气迴肠，又有桃花朵朵……帝君嘛，大家都懂的!” 第90章 、后日事&mdot;帝君 赵冽飞升百年后, 慕何生等人方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在赵冽身外化身的指引下横渡虚空缺口，去往上界。 当年赵冽飞升后, 慕何生的日子不算太难熬，因为她在修真界留下了身外化身。赵冽的本体与身外化身相距过远, 身外化身缺少足够强大的神念支撑, 时常处于沉睡状态, 只有在她降下神念时甦醒。 赵冽的身外化身甦醒次数很少，偶尔她甦醒，便会与慕何生聊聊几句, 这让他的相思之苦得以缓解。 “我建议你和成忆以及孟南飞一起横渡缺口。”赵冽道，“缺口不稳定, 会爆发周期性的虚空风暴，三人一同抗衡才能获取更多的生机，一人横渡则很可能被风暴撕成碎片。当然你不必过于担心，因为我的身外化身也会跟着你们横渡虚空, 这具躯壳留在修真界总归有些不方便，还是放到我身边吧。” “我们三人都已准备好。”慕何生眼神执着, 神情难掩激动。 “好。”赵冽道，“待你们横渡过去，可能会被传送到不同的接引地点，你们三人和我的身外化身会被迫分开。不过这是小问题，到了仙界, 你且向接引使者出示我给你的金印。” 她划破这具躯壳的手指，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空中写下三枚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符篆。 符篆落在慕何生手中, 其中一枚自动贴上他的手掌心，然后隐没在肌肤上。 “剩下两枚，你分给成忆和孟南飞。”赵冽道，“每个飞升仙界的修士都有接引使者负责引路，他们看到我给你的金印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引使者认得大人的金印?”慕何生好奇道：“属下还没问过魔主大人在仙界是何身份。” “他们自然认得我的金印。”赵冽笑了笑，“至于我在仙界的身份……你来了就知道了。” 慕何生对赵冽怀有极其强烈的信心。 赵冽在修真界纵横四方人人敬畏，到了仙界怎么可能默默无闻泯然众人?她在仙界定然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群雄拜服人尽敬仰。 慕何生迫不及待地想渡过虚空缺口去往仙界和赵冽相聚了。 第179页 成忆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相见。 当年他堕魔追随赵冽一事在修真界引起相当大的震动，他的名字已然沦为“叛徒”的代名词。众人都认为如果不是成忆背叛正道，赵冽说不定还在镇魔狱里，各宗也不会迫于她的淫威就地解散，不得不屈服于魔域。 成忆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正道修士之中臭不可闻，但他不在乎。世上少有他在乎的东西，能让他无比牵绊捨弃所有的只有赵冽。 赵冽斩碎虚空飞升而去，修真界的人起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赵冽久不露面，天虞山的虚空缺口又那样显眼，有人壮着胆子问慕何生赵冽人在哪里，慕何生坦然答道：“魔主大人早已飞升而去。”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 一小部分修士道：“天纵奇才，名副其实!” 大部分修士则道：“也许她根本没有飞升而去，而是死在了虚空缺口那里。” 又有一部分修士道：“赵冽行踪不明，这岂不是我等反击的绝佳时刻?” 于是便有人纠集人马，气势汹汹地冲去魔域要斩除慕何生一党。 慕何生、成忆、孟南飞虽修为高，但面对多人围攻不一定能安然无恙。 可是众修士袭至，出来应战的不是慕何生三人，而是赵冽的身外化身。 她的身外化身在众人面前出现的那一刻，参与围剿的修士表情齐齐凝固了。 看着赵冽那张熟悉的脸，他们纷纷露出怀疑人生的眼神，反应快的人表演了一个当场下跪，反应慢的人眼神呆滞手中武器哐当落地。 “唉，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赵冽嘆息道，“挨过多少回打了，为什么还要不自量力地前来挑衅呢?非要走到阎王面前，你们才懂跪下，是吗?” 她拔剑，把前来围剿的人全都杀了。 在这之后，正道修士终于学乖了，他们匍匐于地，祈求她宽恕。他们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赵冽本体不在修真界，□□照样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横渡虚空缺口的日子很快到来，在赵冽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天虞山。 “相聚之期已到，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能耐了。”赵冽对他们笑笑。 成忆温柔缱绻道：“这就去找师姐了。” “真希望能快点去仙界继续服侍魔主大人。”慕何生虔诚道。 孟南飞抱拳：“俺也一样!” 四道身影相继投入虚空缺口。 …… 待慕何生意识恢復清醒，首先察觉到的是天地元气的变动。 仙界的天地元气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仙灵之气，自发地涌入他的身体，为他恢復横渡虚空带来的疲惫。 他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宽广的祭坛中，祭坛四周是白茫茫的雾气。 接引仙官面无表情地手执金册道：“从即将破碎的一方世界强行横渡来的?不容易。报上姓名，我给你登记入册。” “慕何生。”慕何生报了名字，然后道，“与我结伴渡过来的还有三人，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可能是在别的接引祭坛，远得很。仙界很大，不过总有相遇的机会，说不定以后云游能碰到。”仙官公事公办道，“好了，离开吧，会有别的仙官跟你讲仙界规矩，只要遵守规矩，就能长长久久地享清福。” 慕何生低声道了句谢，而后谨慎道：“我有一金印，前辈可否帮我看看?” “金印?”仙官面容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有人给你金印?你的家族或宗门中有人飞升，并且联繫到了你?” “是。”慕何生见他如此反应放松了下来，“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说法?” “在仙界身居高位的真仙才有向家族宗门后辈传递金印的资格。”仙官神色郑重了不少，有意与慕何生拉近关系，便亲和道，“你家长辈没给你交代金印的作用，兴许是忘了吧。” 金印相当于一个身份标识，怀揣金印飞升的修士会受到礼遇。 “来，让我看看这金印是谁的，如果是我认识的人，说不定能快些递上消息。”仙官道。 慕何生依言伸出手，金色符篆在他手心显现。 仙官看了一眼，当即就呆住了。 “帝”。 符篆寥寥几笔，写的正是一个“帝”字。 那仙官倒吸冷气，后退一步，看慕何生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瞪大了眼睛又看了金印几眼，最终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于是连忙道：“请……随在下过来。” 他说话的声调竟然变得有些谄媚，“原来是帝君的人，是在下怠慢了。” “帝君?”慕何生心中有所预感，“你说的帝君，可是姓赵?” “正是!”仙官点头笑道，“执掌万界的天之主，仙界唯一的帝君，姓赵，单名冽。帝君百年前来临此界，征服人、妖、魔三大族，现已掌御仙界十余年了。” 慕何生听闻此言恍惚一瞬，随即笑道：“魔主大人……不，帝君当真是天下莫敌。” …… 慕何生被一群仙官毕恭毕敬地送到九天宫阙之上。 第180页 “那是瑶宫，帝君的居所。”一仙官道，“不巧的是今日是揽月宴，群仙齐聚，帝君亦会在场，消息可能要稍等片刻通传到帝君那里。” “无碍，多等一会儿罢了。”慕何生遥望宫阙。 这座宫阙被霞光和仙雾笼罩，飞龙、仙鹤、凰鸟等仙兽围绕宫殿舞动，极尽华贵，比赵冽在修真界的魔宫奢华不止一倍。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瑶宫守卫道：“帝君让慕何生去揽月宴与她相见，请吧，慕仙君。” 慕何生身边的仙官听罢露出艷羡的表情，心道这慕何生跟帝君不知是什么关系，居然如此得她宠爱，连大人物齐聚的揽月宴都让他参加。 慕何生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復激盪的心境，抬脚走上白玉石阶。 一路畅通无阻，宫殿门扉近在眼前，裊裊仙乐靡靡入耳。 这时一位长相明艷的红衣男子路过慕何生身边，瞟了他一眼，不屑道：“修为这么低还来参宴?这是走了什么后门?” 慕何生：“……” 他在犹豫要不要亮出金印，这位长相明艷的红衣男子就身姿摇曳地走远了。 慕何生刚飞升，修为当然比不上飞升已久或出生在仙界的修士。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个仇。 他继续往里走，这时身后却忽然又跟上来了一个人。 这人容貌清丽眉眼柔和无辜，一身蓝色衣袍，袖口绣着一朵海棠。 他友好地对慕何生笑道：“你是第一次来揽月宴吧，以前没见过你。” 慕何生不欲生事，礼貌道：“的确是第一次。” “刚才的事我都看见了，跟你说话的红衣男人是嬴知玉，凤凰族族长的小儿子，他这人嚣张跋扈惯了，你别放在心上。”他又自我介绍道，“我是狐族的苏胭，不知你是哪位仙君门下的?” “我名慕何生。”慕何生温和道，“并未拜入哪位仙君门下。” “是我猜错了。”苏胭一愣，掩饰地笑笑，“我还以为……你也是被家族长辈和师长推过来……” “推过来什么?”慕何生茫然道。 “唔，看来你真的不知道。”苏胭笑了笑，轻飘飘地走进宫殿内，“也好，少了个竞争对手。” 慕何生：“???” 这揽月宴上的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他定了定神，进入大殿，在宫娥的指引下落座。 他落座后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大殿最顶端的宝座还是空的，赵冽没来。大殿最末端坐的人修为较低，和宝座挨得近的那些位置坐的都是人族妖族魔族的大人物，慕何生坐在末端。 他进入大殿的时候没有露出金印，这才被安排到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他并不心急，该见的人一定会见到。 “啧啧啧，这届揽月宴太热闹了。”慕何生身边一名喝着酒的老头笑眯眯地道，“今年又有乐子看了。” 慕何生想了想，对那喝酒的老头道：“晚辈飞升时日不久，不知这揽月宴有何热闹的?” “飞升时日不久，怎么有资格来揽月宴呢?”老头反问。 “长辈让来的。”慕何生道，“我家有个长辈，许久之前就飞升了。不知前辈如何称唿?可否给我讲讲揽月宴的事?” “叫我酒仙人。”老头嘿嘿笑道，“你长辈没告诉你让你来这儿的目的吗?小伙子长得拔尖，说不定能走狗屎运被帝君相中，到时候你就飞黄腾达了，连把你带来揽月宴的长辈都能跟着鸡犬升天。” 慕何生：“……恕晚辈愚昧，被帝君相中的意思是?” “哎呦，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酒仙人摸着下巴道，“看你长得妖里妖气，以为是个有心机有手段来争宠的，没想到是朵小白花!” 慕何生懂了。 进大殿前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态度高傲的凤凰族嬴知玉，刻意接近试探他的狐族苏胭……他们都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人。 “想当帝君男宠的人年年都有，今年特别多!”酒仙人道，“你看那龙族的，别看他们一个个长得浓眉大眼，实际上也想着争宠呢!帝君喜欢龙，他们争破脑袋给帝君当拉车龙。妖族，嗐，风气太那啥了——太开放了!” 他打着酒嗝道，“乱得很，乱得很!礼义廉耻都不顾，手段极其特别露骨!你瞅瞅那些个狐男，搔首弄姿的，还有凤凰族的……干出来的荒唐事太多了，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慕何生表情木然。 “咳，魔族也不是好东西。帝君也修魔道，魔族的尊主就想和帝君……嗝……那啥。”酒仙人灌了口酒，“要数我们人族的修士最矜持最正经，不耍那些虚头巴脑的。” “是不搞虚头巴脑的，”酒仙人旁边的一位仙君悲凉道，“可是别的族都在力争上游，人族不能被落下呀，这不，那几个大家族大宗门的掌权人也带着自己长得好看的儿子弟子来参宴了。” “唉，也是，没办法嘛!”酒仙人大力地拍了拍慕何生的肩膀，“小伙子是人族吧?我看好你!” 第181页 “多谢前辈鼓励。”慕何生低头笑笑，“凭美色换来的宠爱是不长久的，我觉得，帝君未必喜欢这样，她其实更喜欢有能力的人。各族如此急迫献宠，恐怕会适得其反。” 赵冽想得到什么人都能得到，不需要他们妄自揣测自作主张，她喜欢听话能干的人。 酒仙人对慕何生大加称赞：“不错!小伙子有觉悟!来喝一杯!祝你得宠!” 他明显已经喝醉了，硬要拉着慕何生碰杯，慕何生轻抿酒水，等待赵冽赴宴的同时旁敲侧击，打探更多的消息。 “帝君飞升不过百年便掌御万界，晚辈对她很是敬慕，前辈能否多说些帝君的事?”慕何生道。 “帝君的故事，人人都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给你讲也无妨。”酒仙人道，“帝君飞升不易，她所在的一方世界已然枯萎，仙官们已经把那里当成死界了，被困在其中的修士根本没有飞升的希望……可是凡事总有例外。” “帝君就是那个例外。她破开死界，飞升到仙界，这举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一来仙界就引起各方震动，许多大势力邀请她加入，她一律拒绝，她的拒绝得罪了那些势力，他们容不得她，要杀了她……” “我想，那些曾经想要对付帝君的大势力，现在一定都覆灭了吧。”慕何生笃定道。 “当然!那可是帝君!”酒仙人哈哈大笑，“帝君花了几十年时间一统仙界，正式登位。她登位那天各方来贺，无人不服!” “仙界可有前任帝君?”慕何生问。 “前任帝君被杀了。”酒仙人道，“不杀前任帝君，现任帝君怎么登位?” 慕何生唇边笑容扩大。 “关于帝君，还有很多秘闻。”酒仙人压低声音，“大家都在猜测……嗝!那个秘闻。” “被所有人猜测的秘闻还是秘闻吗?”慕何生迟疑道。 “这不重要。”酒仙人醉意朦胧，“帝君当初，是和自己的师尊一起飞升的，二人相互扶持，并肩作战，但是帝君登位后，帝君的师尊就极少出现在人前了。” “这是为何?”慕何生垂下眼帘。 酒仙人：“传说帝君恋慕师尊，她师尊却只把帝君当徒儿，不肯从了她，她一怒之下把自己师尊囚禁了起来，藏在精緻的瑶宫里当金丝雀，不许他离开瑶宫半步……” “你疯了?这话被人听到怎么办，你会被帝君砍了脑袋!”酒仙人身边的仙君惊恐地看着他，夺过他手上的酒杯子道，“别喝了!别喝了!宴会还没开始就喝成这个样子，指不定要惹出乱子。” 慕何生微妙地看着酒仙人，正要说点什么，仙乐忽然激昂了一分。 帝君赵冽飘然而至。 众仙纷纷起身行礼道：“拜见帝君!” “免礼。”她坐在宝座上，笑道，“诸位难得齐至，当好好享受才是。” 赵冽一袭玄衣，衣摆裙裾点缀金边，龙纹盘踞衣衫之上，华美而有气势。 她腕上佩戴墨玉镯，那是敖启化形。 慕何生的眼睛立刻紧紧地盯着赵冽，挪不开了。 时隔这么久，她一点都没变，一颦一笑皆是他熟悉的模样，让他安心。 赵冽一入殿，妖族各部摩拳擦掌，争先献上自己准备的“珍宝”。 “帝君，这是我族的小辈，血脉变异的白龙。”龙族族长扯过一个表情羞涩的白衣少年道，“帝君手下有一黑龙，再添一白龙，凑足一黑一白，岂不美哉?” 白衣少年道：“帝君别看我才八百岁，我身强力壮，拉车拉得特别快!别的龙都没我拉得快!” “拉车?”赵冽笑了，“好，既然你想留下拉车，那就拉。” 龙族族长和白衣少年大喜过望，跪下谢恩。 一旁的狐族族长暗暗鄙夷道：“瞧那点出息，一个拉车的位置就给兴奋成那样，要做就做帝君的榻上人!” 他信心满满地拉着苏胭柔声细语道：“奴家身边的苏胭是狐族一顶一的美人，他乖巧听话各项技艺皆通，不知帝君……” “各项技艺皆通?”赵冽笑道，“那会拉车吗?” 狐族族长：“……?” 苏胭：“……?” 狐族族长强颜欢笑道：“回禀帝君，自然是会的。” “那好。”赵冽颔首，“留下来拉车吧。” 狐族族长差点内伤，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强撑着笑脸对苏胭道：“好孩子，还不跪下谢恩?” 苏胭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跪下道：“苏胭谢帝君。” 赵冽挑眉：“怎么这就要哭了，是不愿意留下给我拉车吗?” 苏胭小脸一白，“不是的，这是奴家的荣幸……” “那你怎么哭丧着一副脸呢?”赵冽道。 苏胭：“……” 他挤出笑脸，笑容灿烂道：“苏胭谢帝君恩赐!” 龙族族长见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瞥了他们一眼，差点笑出了声。还好他聪明，只要他们拉车拉得够快够稳，就没人能跟他们争位置! 第182页 轮到凤凰族了，凤凰族族长走上前，经过激烈的思想挣扎后眼睛一闭道：“帝君!我家小儿也会拉车!” 龙族和狐族纷纷在心里呸了一声。 “小儿嬴知玉，凤凰化身异常美丽，飞行技巧非常高超，帝君的车驾在天上行进时小儿定能把车拉得稳稳噹噹!”凤凰族族长豁出去了，他认真道，“论拉车，我凤凰不输龙族。” 嬴知玉：“……” 爹!你真是我亲爹!他绝望地感到自己的高傲被打成了碎片，被自己的亲爹踩在脚下，他一个高贵的凤凰，从今天起就要沦为拉车鸟! 赵冽：“凤凰车驾，不错，可以留下。” 嬴知玉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也跪下谢恩了。 赵冽喜提三坐骑，眉眼舒缓，看向宴会的角落道：“今日有两个喜事，一是揽月宴，二是我昔日的得力下属从修真界飞升而来。” 众仙面面相觑，拱手恭喜赵冽。 赵冽偏头道：“小慕，在那儿坐着干什么?来我身边。” 众仙顺着赵冽的视线望去，见一相貌妖艷的男子坐在宴席末端。 慕何生迎着众人的视线站了起来，“属下来迟了。” “不迟。”赵冽微笑，“相聚有期，期限已至。” 宴会上的众仙眼神是如何惊讶羡慕嫉妒，慕何生已不想去理会，他现在心里只有赵冽含笑的脸庞。 他一步一步走上去，跪到赵冽的宝座边，然后又被她扶了起来。 “常伴您左右的愿望，应当算是彻底实现了吧。”慕何生喃喃。 “是。”赵冽淡笑道。 慕何生为赵冽斟酒，怀着无上的崇敬道：“敬帝君。” 众仙齐举杯盏：“敬帝君!” “敬帝君!”酒仙人抹了把脸，暗自嘀咕，“列祖列宗在上，老夫没看走眼!这小伙子果然受宠!” 第91章 、后日事&mdot;醉酒 揽月宴早就结束了, 然而赵冽晚了许久才回了瑶宫。 她踏进宫殿后心情愉快地道：“师尊，我叫人送来的红焖蛟尾你尝了吗?” “尝了。”殿内一黑衣男子盘膝坐在桌案后，放下手里的书道, “味道不错。”他顿了顿，小声说了句, “……师姐, 是我, 不是他。” 赵冽脚步一顿，后知后觉道：“小晨?你出来了。” “嗯。”小晨面上显出笑意，“他睡着了, 我出来逛逛。” 他晃了晃手里的书，“顺便看点闲书打发时间。” 阎朝当年修炼了《五苦》重走五道轮迴, 他的每一次重生、每一次轮迴，都相当于经歷了一次全新的人生，有了全新的身份和全新的人格。 后来他恢復记忆从轮迴中挣脱，前四次轮迴的记忆与人格都与阎朝融合在一起, 但唯有“小晨”这个人格躲藏在他识海深处，至今没有与阎朝融合。 小晨的意识太过弱小, 所以身躯的主导一直是阎朝。直至五十多年前阎朝不慎受了词伤，昏迷许久，小晨的意识才从阎朝识海深处浮出，暂时主导了这具身躯。 也正是那时，赵冽才知道阎朝根本没有和小晨的意识融合。 之后这么多年, 小晨时常从识海中出来接管阎朝的身躯，赵冽从不习惯到习惯，再到现在对他平常对待。 “师姐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小晨问道。 “慕何生从修真界飞升而来了，成忆和孟南飞也是, 宴会结束后我去和他们叙了叙旧。”赵冽在小晨身旁坐下。 仅是叙旧，没干别的?小晨低头思量片刻，抬眸道：“揽月宴很有趣吧?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赵冽道：“你也许可以和我师尊商量商量?明年的揽月宴让他把身体交给你操控。” 小晨笑了笑，没有答话。 阎朝的意识像是无边无际的海，小晨的意识只是海中的一滴水，大海想吞噬掉这一滴水毫无难度。 可是阎朝居然没有这么做，他放任小晨的存在，没有将他清除，甚至容许小晨不时接管躯壳。 赵冽曾问过阎朝为何不强行融合小晨的意识。 阎朝答道：“是为了认清楚一些事。” 为了认清楚一些事?什么事? 赵冽好奇追问，阎朝却笑着抚过她的额发，不再回答了。 阎朝之所以默许小晨的存在，是因为当初他融合全部的意识时跟小晨有过一段交谈。 “原来如此……她那样关心我，为我着想，所为的不是我，是你……”小晨垂着脑袋，声音颤抖，“因为我是你的一段转世，她才那么在意我……” “这有什么区别吗?”阎朝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小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拥有同一个灵魂。” “不，这不一样。”小晨缓慢而坚定地对他说，“我不是你!我只是小晨，玄宗的杂役，她的师弟，我没有高贵的身份和盖世的修为，只有低贱的出身和一个起得很随便的名字，连大名都没有……我不是你，你是她的师尊，我不是。” “为什么如此执着?”阎朝心境不起波澜，没有因小晨的话产生丝毫动容。小晨的意识是弱小的，但他拼尽全力抵抗阎朝的吞噬。 第183页 他只有十几年短暂的人生，年岁是阎朝的零头，他的抵挡和抗争对于阎朝来说不值一提。阎朝若想，他下一刻就将小晨的意识碾压成齑粉。 可他没有立即这么做，他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小晨，让他抵抗到现在。 “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我不想离开。”小晨呢喃。 这个答案在阎朝意料之中，简单得一猜就能猜中，朴实天真到令人发笑。仅是这样，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就是小晨顽固反抗到现在的理由。 “虽然微不足道，但这是我仅有的了。”他悲伤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并不。”阎朝换了个说法，不再说“我就是你”，而说了，“我曾是你……你的一切感情，也是我所拥有的。” “是吗?”小晨抬起头，看着阎朝问道，“我对师姐感情……你也拥有吗?” “自然。”阎朝道。 “你像长辈一样关怀她。”小晨低声道，“我对她的感情，跟你不一样……你知道这种区别吗?这是师徒之别之于男女之别。” 阎朝这回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小晨听不到他的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对她的感情，跟我一样吗?” “……罢了。”阎朝微敛双目，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我不吞噬你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融合。” 小晨茫然地看着阎朝远去。 阎朝说到做到，他没有强行融合小晨的意识。 他偶尔会放小晨离开识海接管躯壳，默默看着小晨和赵冽交谈说笑。 小晨思索了很长时间，若有所悟地发现，阎朝果然跟他怀着同样的感情。 这份感情被他藏得太深，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现在他发觉了，但他仍然选择将这份感情深埋，不对任何人说，也从不对赵冽表现出来。他温柔克制，沉默地看着赵冽，陪伴在她身边。 “为什么不说出来?”小晨问阎朝。 他不说，就因为他是无根之萍，依附阎朝而活，说不定很久之后就消失了，阎朝就不一样了，他跟赵冽关系亲密，是赵冽最信任的人。 阎朝笑了一下，“没必要说。” 后来小晨自己想明白了，以赵冽的聪明和敏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别人对她的心意呢? 她猜到了，但她不说。 她不说，阎朝也就不说。 这就是个死结，他们维持现状保持默契，完全没有捅破窗户纸的想法。 人、妖、魔三大族的青年才俊颇多，各族族长就差给赵冽办个选妃大会了，她身边挺多好看的“花瓶”，男宠也是想有就能有。 她什么都不缺，不缺男人，不缺花瓶，不缺能看能干的得力下属，就缺个师尊。花瓶男宠下属以后都可以有，反正就是玩物，师尊就这一个，他不是玩物。 天长日久，敖启品出不对味儿的地方了。 “你师尊有什么毛病，怎么总把小晨放出来?”他嘀嘀咕咕，“他很不对劲啊。” “可能是怕小晨闷久了无聊吧。”赵冽笑眯眯道。 敖启狐疑道：“我觉得你在睁眼说瞎话。” 瑶宫薰香缭绕，宫灯长明。 重重叠叠的金色纱幔装饰宫殿。 小晨表面看书，实际上注意力都在赵冽身上。 揽月宴上赵冽喝了许多酒，仙界的酒喝多了真的是连仙人也要醉倒，赵冽不至于烂醉如泥，但她昏昏欲睡，用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托腮，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坠。 “师尊……我去摇椅上歇会儿。”赵冽没意识到喊错了名字，她打着哈欠站起身躺在了摇椅上。 小晨执书的手僵住了，他苦涩地笑了，对识海深处的阎朝道：“师姐真正在意的还是你。” 阎朝并不作答。 “我放弃了，”小晨道，“你融合我吧……能多看她这么久，我很满足。” 他闭上眼睛。 等他眼睛再度睁开，他的气质和眼神跟方才截然不同了，变得内敛而深沉，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这时再看，那张脸却无端显得成熟了一些。 阎朝安静地看着赵冽侧躺在摇椅上的身影，她小腿轻轻晃着，摇椅也轻轻晃着，她是在假寐休息，没有真的睡着。 “小冽。”阎朝唤道。 “啊?”赵冽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从背对阎朝变成面对阎朝，疑惑道，“小晨回去了?” “回去了。”阎朝温和地笑道，“今日揽月宴，群仙为你敬酒，你我师徒还没喝酒呢。” “师尊说的是。”赵冽摇椅上起身，抬手翻出一壶酒，挥袖布下两只精緻的酒盏，“第一杯我敬师尊。” 她笑着为阎朝斟酒，他们二人碰杯，阎朝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第二杯，我敬小冽。”阎朝道，“愿我的徒儿今后所有的抱负都能实现。” “承师尊吉言。”赵冽一口干了，“刚才敬师尊的时候竟忘记说祝酒词了，要补上。” 她捞过酒壶又给阎朝倒了杯酒，举杯敬他：“愿师尊永得长生，与天同寿。” 第184页 二人你来我往地来回敬了几次，酒壶里的酒喝光了就再拿一壶，让本就喝了不少酒的赵冽红晕上脸。 “别喝了，差不多够了。”阎朝动作轻柔地把赵冽的酒杯拿走，“这是龙族供奉的酒吧?酒劲这样大。” “好吧。”赵冽意犹未尽地停下了，“以后再喝……让他们多供奉几百坛。” “快去休息。”阎朝道，“这酒力不是运功能化解的，需要好好睡一觉才行。” “唔……我在摇椅上躺一会儿缓缓就行了。”赵冽揉了揉酡红的脸颊，晃晃悠悠地躺在摇椅上。 她眼眸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阎朝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指尖触碰她泛红的脸。 “真是喝了不少，脸都发烫。”他失笑道。 他定定地看着赵冽的睡颜，俯下身贴在她耳边，唿吸撩动她鬓边的髮丝，轻声道：“我从前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是你的师尊……这句话，我如今可否收回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赵冽有没有听到师尊的话，师尊又会做什么，请大家自行想像，想像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在赵冽眼中，男人皆玩物，没有例外，师尊对于赵冽来说不是男人，是师长，不可以当玩物。 其实师尊不介意被玩的，他对徒儿很纵容，徒儿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不带犹豫的。 嗐，有些事不是我不想写，而是我不能写，晋江不许n那个p，我也非常捉急的，我非常克制，为了存活从来没有写过越线的，剎车高手就是我。 下一章会是一个平行世界/梦境番外，师弟视角(据说梦境和现实是相联通的!) 番外一共三篇，写完就没了，么么。 …… 第92章 、后日事&mdot;人皇 “娘娘, 回屋吧。”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一件薄衫披在成忆身上，“外头凉，娘娘当心伤了身子。” 成忆嘴唇发白, 执拗地注视着怜香阁的大门，可是他在等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这时有宫侍来报, 道：“陛下和太傅大人在紫霄殿议事, 今晚不来后宫了。” “今晚不来?”成忆眼睫颤了颤, “是什么要事，需要和太傅大人彻夜长谈?” “奴才不知。”宫侍谦卑地垂下头。 成忆笑了，笑容里夹杂着些许涩意。 “退下吧。”他轻咳一声, 慢慢转身回了寝宫。 可是他站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 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服侍他的小太监惊慌失措道：“快传太医!传太医啊!娘娘摔倒了!” “慢着，”成忆冷汗津津，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勉力直起身，“悄悄地请, 不要惊动陛下，让她为本宫担心。” 旁边有几个太监宫女想将他抬回去, 却被他挥开，他苍白着脸一步一步挪回寝殿。 “唉!娘娘这是何苦呢?”小太监苦着脸道。 少顷，太医提着药箱满头大汗匆匆赶来。 他为成忆诊脉、开药，交代道：“娘娘这几日就好好歇息，不要到处走动, 这药膏一日一换。还有娘娘的旧疾，也需每日按时吃药缓解。” 成忆温和地笑笑：“劳烦太医了。” “恕微臣多嘴，”太医犹豫片刻，道, “身有疾，有药可医，心有疾，也需心药医。娘娘脉象虚浮沉郁，似有心结，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切勿多思多虑。不然长此以往，娘娘的旧疾又要復发了。” 成忆怔然，“多谢太医，本宫知晓了。” 太医躬身告退，留成忆靠在软垫上出神。 小太监手捧药膏为成忆敷药，他膝盖青紫，稍等一碰便传来钻心的痛，可是成忆忍耐下来，一言不发，只是他额角的汗水暴露了他的真实状况。 “太医的话，娘娘都听见了。奴才也斗胆劝一句，身体比什么都重要，身子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小太监低声道，“娘娘想夺回陛下的宠爱，便不能整天苦兮兮地过下去了，在这儿等着有什么用呢?娘娘要主动去争……” 成忆有了点反应，喃喃道：“去争?” “去争!”小太监咬牙道，“前些日子选秀，这后宫里又多了一批美人。苏家的苏胭一入宫就被封为婕妤，赢家的嬴知玉被封为美人，听说敖家的儿郎也颇得陛下欢心……娘娘，您若不争，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见成忆似有意动，小太监加把劲劝说：“娘娘，想想您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陛下宠爱新人不来您这儿，这皇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东西，见陛下忽略您，连慕何生这个管理内务的小小尚宫都敢不对您行礼，还有皇宫里的禁卫军总领敖启，仗着陛下宠信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别说了!别说了……”成忆闭上眼睛，喉头微哽，“你说的这些，本宫怎会不知，只是……” 宫里总是新人换旧人，皇帝的目光不会只停留在一人身上。 更何况相比美人，总是江山更重要。 晋朝女皇赵冽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她在位不过数年，西征犬戎北征赤狄，晋朝疆域空前扩大，国力空前繁盛，万朝来贺，莫敢不服。 第185页 只是帝王多情，帝王薄情。 “娘娘，您可不能认命啊!”小太监苦苦劝导，“您与陛下是有自幼相识的情分在的，比其他妃嫔强了不止一筹!您看看那云渊云美人，犯了错，死得多惨……” “陛下与本宫的兄长秦瀚也有自幼相识的情分在……可她对他留情了吗?”成忆惨笑道。 小太监大惊，压低声音道：“娘娘，秦家那是背叛了陛下意图谋反!陛下诛杀秦家九族，但仅废去您兄长妃位终身幽禁已然足够宽容，娘娘千万不要妄议陛下的旨意啊!” “本宫知道。”成忆心中苦意蔓延，“本宫只是心惊……从前柔情蜜意的时光与幼时两小无猜的日子，在她心中究竟有几分重量?为何她可以这般冷漠……” “娘娘慎言!”小太监扑通跪下了。 宫殿外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上电闪雷鸣。 天公也在嘲笑成忆的失败。 他争不过宠，得不到赵冽的宠爱，禁卫军敖启和慕何生慕尚宫也敢轻贱他无视他，更别说其他得宠的妃嫔了。 良久，成忆睁开眼睛，缓声道：“你说得对，本宫要争。” 争得陛下的宠爱，把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 小太监喜得连连磕头：“娘娘可算想通了!您打算如何去做?” “今夜陛下与太傅大人议事，你去小厨房煲点补身子的汤，给陛下送过去。”成忆道，“待本宫腿脚方便些，就亲自去送汤。” “是，奴才这就去办。”小太监道。 “等等……你想办法，把本宫摔伤的事透露给陛下近前的人。”成忆又吩咐。 “陛下得知娘娘受伤，一定会前来探望娘娘的。”小太监笑道。 成忆面有忧色。 他不确定赵冽会不会来看他，最近国事繁忙，赵冽下旨，令战功赫赫的骠骑大将军孟南飞北征剷除赤狄旧部，一连数日，赵冽都在议事殿处理北方战事。 成忆甚至不清楚她心里还有没有他，宫中美人众多，她会不会拥别的美人入怀? 成忆在忧虑和期盼中等待着，等待赵冽来看望他。 可是他没能等来赵冽，却等来了赵冽新封妃嫔的消息。 尚宫慕何生爬上了龙床，成功获得了皇帝的宠爱。 赵冽把慕何生封为淑妃，称赞他：“品行淑雅，容姿端丽。” 并且令他暂代管理六宫之权。 如今后位空悬，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凤座，慕何生一得宠便势头极勐，居然哄得陛下将宫权交给他。 “那人怎么会是淑妃之位!娘娘您才是贤妃呢。”小太监不愤道，“定是那人用了见不得人的狐媚手段!” “……这就是帝王吗?”成忆心道。 当晚，成忆病倒了。 他旧疾发作疼得死去活来，朦胧中他看见赵冽的身影出现在他床边，她温暖的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柔声道：“不痛了，朕来了。” “陛下!”成忆哭泣着攥紧她的手，额头枕着她的膝盖道，“不要走……” “朕一直在这里，怎么会走呢?”赵冽笑着宽慰他。 成忆环抱赵冽的腰，在疼痛中昏迷了过去。 带他醒来，床榻边空无一人。 成忆撩开床幔喊住忙前忙后的太监道：“陛下来过了吗?” “回了娘娘的话，来过了。”小太监喜气洋洋的，“但陛下国事繁忙，娘娘醒来前不久走了。娘娘快躺回去吧，仔细身子。”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成忆脱力地倒回床榻，“那不是梦。” 她心里是有他的，她对他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在他旧疾发作时特意赶来了。 然而赵冽自那次来过之后就再也没踏进成忆的宫殿。 成忆心中思念，但他知道首要任务是养好身体，这样才可以继续去争夺赵冽的宠爱。 过了半个多月，成忆的身体终于完全復原了。 他换上靓丽的衣袍，仔细梳妆束髮，去厨房里煲了一碗汤，亲自送去赵冽的议事殿。 可他刚走到紫霄殿，禁卫军统领敖启就拦住了他。 “陛下正忙于要事，无暇接见后宫妃嫔，娘娘请回。”敖启面无表情地道。 “是吗?”成忆慢慢看向紫霄殿的紧闭的大门，脸色不易察觉地苍白了一些。 他耳力过人，听见紫霄殿内传来的并不是赵冽和大臣的议事声，而是…… “小慕真会讨朕开心……”他听见她轻笑道。 暧昧模煳的话语中，慕何生温言软语地说了些什么，惹得赵冽哈哈大笑。 成忆低下头，意识到这时进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他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将羹汤交给侍立在紫霄殿外的太监：“这是本宫为陛下煲的汤，劳烦公公转交。” 成忆走下台阶，望着森严的宫墙，只觉得满心哀凉。 罢了，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她是这个性子。他奢求她的爱，但也懂得认命。 不过，认命不代表他不会继续争宠。 又过了半个月，北方捷报传来，骠骑大将军孟南飞凯旋，皇帝赵冽设宴款待群臣将士，后宫妃嫔也一同赴宴庆祝战事大胜。 第186页 宴会上赵冽喝了不少酒，喝完了一壶她命人再取一壶酒，慕何生温柔小意地为赵冽斟酒。成忆关切地看着赵冽，正要劝说她少喝些酒，一旁的太傅却比成忆更快地开口了。 “陛下，酒多伤身，莫要贪杯。”太傅语气温润，神态谦和。 “嗯，先生有理，朕不喝了。”赵冽放下酒杯。 太傅阎朝，当朝帝师，他教导赵冽多年，深受赵冽信任。 赵冽时常称唿阎朝为“先生”，而非以官职称他，足见他们关系极其亲近。 “今日是满月，朕想去阁楼上赏月，先生可愿同去?”赵冽揉着额头道，“酒喝多了，想去吹吹风呢。” “陛下有此雅兴，臣自当奉陪。”阎朝道。 皇帝和太傅去阁楼赏月吹风，留下群臣妃嫔在宴会上畅饮。 成忆安静地待了一会儿，悄然起身对身边的小太监道：“陛下喝多了，本宫不放心前去看看，你不必跟来。” “是。”小太监道。 夜色如水，凉凉的晚风吹得成忆拢起衣襟。 四周无人，静得可怕，他沿着台阶登上阁楼，却听到了旖旎引人遐想的声响。 “先生私下里竟有这样的一面，”她的声音交融在夜风里，“倒叫朕后悔，没早些发现先生的好。”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是喘息。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她的师长啊! 成忆如遭雷击，感到天旋地转。 他弯下腰吐出一口血，恍惚中踩空了台阶，跌下楼去。 …… 成忆勐然从梦境中惊醒。 他弹身而起，四下环顾，松了一口气。 香料在香炉中燃烧，半开的窗户外是仙雾缭绕的美景。 他在瑶宫，仙界帝君的居所，他所经歷的荒唐的一切不过是梦境。 可是成忆扶额，面上依旧是苦笑。 毕竟……现实比他刚才的梦境还要残酷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要素过多。 禁卫军大统领&mdot;敖启。 犯了错死得惨的云美人&mdot;云渊。 家族意图谋反被连累的二号废妃&mdot;秦瀚。 征战在外的骠骑大将军&mdot;孟南飞。 爬床成功一举封妃的宫中小官&mdot;慕何生。 与渣皇赵冽青梅竹马却不受宠的贤妃&mdot;成忆。 表面温润如玉实则【哔——】的帝师太傅&mdot;阎朝。 以上人物各自的对应身份，都与现实联繫了一部分。 …… 好啦，本文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