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你打开了恋爱游戏》 第1页 [bg同人] 《(综漫同人)你打开了恋爱游戏》作者：流歌韶【完结+番外】 简介: 你的电脑桌面多出了一个沉浸式恋爱游戏，必须每个角色都打出正常结局才能获得最终奖励。 【辛勤培育果实的果农】 你以为是的剧情，没想到刚开始游戏就进入了兇杀现场，一枚染血的扑克牌突然朝你眉心飞过来，你当场裂开。 ……… 你想不通为什么果农会是攻击力爆表的小丑。 结果发现是你亲自养出来的。 【擅长掏心的甜食小鬼】 杀手世家的少爷想和你做朋友，你立刻答应了，结果转头你就被女主人处理了，理由是僕人禁止和主人产生特殊感情。 ……… 你只好兢兢业业当僕人。 后来因表现良好学会了揍敌客暗杀术，月入百万。 【穷乡僻壤的旅团领袖】 长得像个纯良无害的小男生，干坏事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嘴里说着有意思，没两天就把你送到拍卖会当压轴商品。 ……… 不知道这个混蛋是怎么长大的。 最后发现这位阴间团长也是你亲自养出来的。 【控制欲爆炸的黑直长】 猫眼大美人向你提出结婚，要求是必须把所有存款交给他。你感到匪夷所思，并立刻拒绝了他，不料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枯枯戮山。 ……… 而且感觉身体不对劲。 最后你从后颈里拔出了一根念针。 ﹡﹡﹡ #为什么养的崽长大以后就阴间起来# #小时候明明全都那么可爱!# [第二 三人称交替] [非主流 恋爱游戏] 【阅读注意】 1没有逻辑，私设如山，剧情阴间! 2二次元务必不要代入现实 3不是常规攻略文，女主真实性格从第五章后半段开始【画重点】 4cp是红头髮果农 5ooc遍地跑，文笔菜得抠脚，如果看得不开心肯定是我的问题，不要勉强 内容标籤： 猎人 综漫 家教 少年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你/露西亚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和三美的爱恨情仇 立意：自身变得强大就能战胜黑暗 第1章 恋爱游戏 “血液检测良好。” “精神状态良好。” “可以了……” 你起身离开诊断室。 你患有很严重的血液病，被父母送到研究院接受治疗，目前已经有了缓解病情的初步方案。 ——戴上特制的治疗项圈。 它会通过小型针孔往你的身体里持续不断地输入某种物质，减缓身体被侵蚀的速度。 副作用是你的身体会非常虚弱。 “萨拉……” “萨拉?” 一只柔软的手拉住了你，“不去吃饭吗?” 这位深棕色捲髮的女性是你的专属护理师，她温柔地对你说，“叫了你好多声都没有回应呢。” 萨拉是你的名字。 但奇怪的是你对它却没有归属感，经常反应不过来。 “对不起……” 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想回房间。” “好吧，那我等会儿把午餐端过来。” 有两名研究员一边闲聊一边抱着资料经过你们，她们在谈论最近发生的大事件。 “没想到彭格列的儿子xanxus居然会叛变。” “是啊，还被自己父亲镇压了。” “明明是唯一的儿子，只要老老实实等着继位不就好了吗?真是搞不懂。” “听说他没有被列为继承人呢。” “那就难怪了……” 你的注意力跟着聊天内容跑远了，蓦地回过神来，就看见护理师正笑吟吟地看着你。 “现在回房间吗?” “嗯……” 她扶你回到房间，离开前从怀里拿出一颗橘子糖放进你的口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这是今天的份额。”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你扶着墙壁一步步走到电脑桌前。 现在是游戏人的快乐时间! 治疗项圈导致的浑身无力让游戏成了你唯一的娱乐活动，至少点点滑鼠和按按键盘不会给身体带来负担。 屏幕角落弹出几则本地新闻—— “trap乐队前往义大利举办巡迴演唱会……” “本城莲的疯狂粉丝造成机场拥堵……” trap……好像是个挺出名的乐队? 你不太关注这方面。 忽然，你的目光凝聚在某处，眉头蹙起。 为什么桌面上多了一个没见过的游戏? 不会是病毒吧! 你火速检查文件资料，发现没有缺失后才松了口气，猜测可能是网页自动下载的垃圾游戏，索性点击删除—— 【删除失败!】 鲜红的字体在你眼前疯狂跳动。 “嗯?” 你不信邪地继续点删除，然而【删除失败!】这几个字就跟黏在桌面上了一样，连跳都懒得跳了，明明白白告诉你—— 第2页 别想啦，删不掉的。 ……?? 哪里来的恶霸游戏! 你被气笑了，干脆直接打开游戏。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哪块小饼干# 电脑骤然黑屏，浮现出游戏名称「dokoki-禁爱の猎人」后又缓慢隐去，显示出几个不同的选项。 「辛勤培育果实的果农」(可试玩) 「擅长掏心的甜食小鬼」(可试玩) 「穷乡僻壤的旅团领袖」(可试玩) 「控制欲爆炸的黑直长」(待解锁) 这是一个恋爱游戏。 开头给出几条角色线，玩家可以选择其中一条线进行1v1的攻略，攻略完成后再退出来重新选择。 你曾经玩过类似的游戏，所以知道一点。 接下来应该是角色介绍了吧? 你这样想道。 然而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画面跳转。你有点奇怪，滑鼠啪嗒啪嗒点了好几下都没有反应，光标移动到那些名字上面也没有反应。 不会吧…… 就这样?没了?? 没有好看的立绘，也没有精美的cg插画，甚至连最基础的角色名字和详细介绍都没有。 只有干巴巴的、奇奇怪怪的简介。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简陋的游戏。 #建议三无游戏赶紧退出市场# 你想关闭游戏，但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关闭键在哪里，索性强制重启电脑。 ——没想到重新开机还是那个游戏界面。 你：“?” 你又试了好多办法都关不掉这个游戏，那三组「可试玩」的标志闪了闪，还故意抖了两下，像是在提醒你赶紧点击它们。 好傢伙…… 连不想玩都不行? 你「咦」了一声，反而被勾起了兴趣，认真筛选起那三条可以选择的角色线。 擅长掏心?肯定是兇残的类型，先略过。 穷乡僻壤?肯定初始环境很差，也略过。 就只剩下一个「果农」可以选了。 光看名字就能猜出是温馨的种田剧情。 比如两个人一起种植照料果园，勤耕不辍风雨无阻，最后培育出了新品种的果实赚得盆满钵满。 对比其他两条线，这个应该是最正常的。 就他了! 你信心满满地选择了「果农」，屏幕上弹出两条游戏规则。 【达成正常结局后才能更换角色线】 【所有角色达成正常结局可获得最终奖励……】 【是否确定?】 「确定」【是】 你：“……” 先不提这种只有一个选项的吐槽点，光是规则里那个重复出现的「正常结局」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一般来说都是要求「good end」或者「true end」，只要求「normal end」的游戏你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不是简简单单吗?”你非常疑惑。 通常情况下，线索收集不全、剧情关键点没有触发的话就会变成「normal end」，所以这个基本上都是最容易达成的结局。 这种规则在你看来简直就是白送。 【玩家已确定】 【游戏开始】 你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塞进了高速旋转的机器，最终落地后脚步不稳地晃了晃。 可恶，没想到还是沉浸式的游戏。 搅得人想吐，呕—— 你从来不玩这类游戏。治疗项圈的副作用就算在游戏里也存在，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起游戏进度。 几秒后，眩晕感逐渐退去。 你出现在一个阴暗狭窄的小巷里，天空灰濛濛的。 鑑于从前都是对沉浸式游戏敬而远之，你这次也打算直接退出游戏，然而手臂抬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手臂……” “抬起来了?” 你下意识挥了挥手臂，灵活有力，完全不是现实里那副软趴趴的模样。 你：!! 这个游戏居然能让你拥有健康的身体! 你兴奋地在原地蹦了两下，迈开双腿向前奔跑起来。重获健康的欣喜淹没了你，不管是人设背景还是攻略角色都被你暂时抛在了脑后。 快要跑出小巷时，你的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安感，类似于刚出生的羊羔即将闯进凶兽的领地。 可是这点小小的踌躇来不及阻止你的动作。 你跨出了小巷。 一剎那，血腥味扑鼻而来。 寂静的公园。 乌鸦扯着嗓子尖叫，浑身是血的人被缠绑在鞦韆上面。头髮染得血红，残肢断臂流淌了一地。 像一具破烂的木偶。 你没想到刚开始游戏就进入了兇杀现场，还是没有任何马赛克的画面，一时愣住了。 这时，哗啦的洗牌声在你身侧响起。 【攻略角色出现】 “啊……是哪里来的小老鼠呢……” 语气诡异黏腻，像一条毒蛇。 背嵴爬过密密麻麻的颤慄感，死亡的心悸感瞬间笼罩了你。 你还没来得及转头，一枚染血的扑克牌突然朝你眉心飞了过来。下一秒，灰暗的视野被粗暴地一分为二，分别朝两边倒去。 【bad end】 【不屑一顾的杂碎】 身穿奇异服装的红髮小丑捂着脸笑了起来，声调时而阴冷时而尖细。夹着沾血的扑克牌放到嘴边，缓慢舔过鲜血。 第3页 五指缓慢分开，缝隙里露出一对阴郁的金瞳，像极了野兽，里面杂糅着浓稠的恶意。 “还有……10人……” 他越过你的尸体。 【你比阳光下的尘埃还要渺小】 【不值一提】 【游戏失败】 你被弹出游戏，电脑屏幕上不仅有这条失败宣告，还有一个大大的颜文字笑脸。 ——嘲讽度直接拉满。 很好，刚开场就结束。 虚弱感重新占据身体，你深吸一口气，愤愤地把滑鼠往桌面一摔! 淦! 这是哪门子的果农啊!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看得不开心肯定是我没写好，不要勉强 . 【预收《男主是奇犽》】 【※奇犽一见钟情梗※】 莉莉在糖果店不小心撞到一个白髮大男孩，出于礼貌，她很快道歉了，结果男孩愣愣地盯着她，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啪嗒」一下直接掉出来了。 “小弟弟，怎么了?” 男孩像受惊猫咪似的突然后窜，扭头就跑。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 奇怪的是，自从那天起她家的窗台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又是夹心饼干，甚至还会有限量版的糖果。 直到有一天，她的窗台出现了一个受伤的男孩。 “糖果店的小弟弟?” 莉莉大惊失色，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n天以后——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开始脱衣服的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给我把衣服穿好!” “不可以，未成年绝对不可以!”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嘴里说着「谁会喜欢你」结果晚上爬窗户的小弟弟】x【白天「弟弟好」晚上「好弟弟」的大姐姐……】 第2章 大果实01 电脑屏幕返回到角色线的画面。 试玩过果农线以后，其他角色线就变成了不可选择的灰色，怎么点都没反应。 你：“……”心情微妙。 开场杀的果农? 总觉得被这个游戏骗了。 【是否查看详细角色资料?】 「确定」【是】 “终于有资料了。”你微微挑眉。 【玩家已确定】 【数据载入中】 【loading……】 【数据载入完毕】 名字：西索?██ 年龄：█ 战力：★★★★★☆☆ 性格：心思缜密、喜怒无常的危险人物 经歷：幼年家境贫困，七岁前曾在██家族生活，后因██家族被黑/道袭击而不知所踪。 十四岁重伤濒死被██马戏团收留，半年后杀死马戏团团长、四处寻找强者对战。被冠以「恐怖魔术师」之名。 “搞什么呀?” 你没想到资料还有马赛克，一时有点无语。 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你好奇地点了一下，资料里的「经歷」下方出现了一行小字。 【其他：略】 你：“?” 神经病啊!连个角色资料也这么抠! 角色资料旁边则是精细的立绘图，和其他游戏的风格完全不同。 通常来说人设背景都不会选择太繁杂的颜色，喧宾夺主不说还会给人一种乱七八糟的感觉。 但是这张图颠覆了你以往的看法。 背景是大片的靛青，绛紫，黑褐交融在一起。落笔肆意又狂放，像直接把颜料甩在上面。 靠近人物的位置淌了一团溅射状的铁锈红，仿佛血液凝固后的颜色。 盯着背景看久了会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法具体形容，如果要类比的话就是指甲刮过金属制品的声音，或者是信号不佳时电视屏幕乍现雪花的刺耳感。 你把目光从背景移开，看向人物。 人物侧身而立，红髮桀骜不驯地梳在脑后，半张脸掩在黑暗里。夸张的小丑妆上面点缀着星星和水滴，黑色眼线沿着轮廓描到眼尾后微微上挑，鬼魅又危险。 边缘泛红的扑克牌被他夹在指间，牌角牴住上扬的嘴角，同样有一半隐没在黑暗里。 牌面上的红色小丑单脚直立在正中间，脖子往后仰出诡异的弧度，帽子尖几乎垂到脚跟。鬼王牌的角落歪歪扭扭被人用红笔写上一个单词。 ——“joker” 这还不算完，最让你在意的是他的眼神。 金色瞳孔直勾勾盯着屏幕外面。 你光是注视着那双眼睛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像是被一只蛰伏的凶兽盯上，紧锁着你的一举一动，甚至下一秒就要冲破画面出现在你眼前。 你被这个眼神惊得下意识后仰靠在椅背上，脖子碰到冰凉感时才清醒过来。 你好笑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唿出一口气。 真胆小，竟然被立绘吓到了。 现在，你看完了西索的角色资料。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打开搜寻引擎—— “什么是果农?” 网页上蹦出五花八门的gg推荐，有投资也有宣传的，最上方则是对「果农」这个词的解释。 第4页 ——“栽培果树，从事果品生产的农夫……” 你看了一眼网页，哦，农夫。 又看了一眼立绘，呵，小丑。 然后再把目光重新投向网页，嗯，农夫。 两秒后把眼神再度转回立绘，草，小丑。 就这样反覆了好几遍，你终于忍不住第二次摔了滑鼠—— 垃圾游戏!居然可耻地玩文字诈/骗! 这种战力五颗星、性格喜怒无常、外号「恐怖魔术师」的危险人物是个鬼的果农啊!? 你还以为是温馨种田剧情。结果呢?结果呢! 刚见到人就被干掉了! 早知道所谓的「果农」是这种危险人设的话，你绝对不会第一个就选他，起码也要等多积攒点游戏经验了再考虑这傢伙。 然而现在已经不能更换角色线了，这游戏又能让你体验健康的身体……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点击，继续游戏。 屏幕中间弹出一条警告。 【每个身份仅有一次生命】 【请谨慎游戏】 “还有好几个身份?”你好奇地点击下一步。 【没救的烂果实】 【鲜嫩的大果实】 「青涩的小果实」(待解锁) 你：“……” 你：“哇哦……” 都是些很别致的身份名，看起来跟这个角色线的整体风格相当匹配。 ——果农配果实，有问题吗?完全没有。 然而这几个身份也和前面的角色线一样，没有介绍，滑鼠移上去也没有反应，全靠感觉盲选。 “小果实没有解锁，暂时不考虑。” “仔细想想……烂果实和大果实，只看名字的话应该是大果实这个身份更好?” 光标停留在「大果实」上面，你稍稍有点迟疑。 ——字面上看起来更好就真的更好吗?你之前也是被「果农」这个看似温馨的设定骗过来的。 但犹豫了好几秒，你还是选了「大果实」。 【玩家已确定】 【温馨提示：无强制任务，玩家可自行探索……】 【温馨提示：请随时注意贴合人物身份设定】 【游戏开始】 自行探索?贴合身份? 这两条提示几秒后就闪过去了，你只是匆匆记住就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你叫琳娜】 【你是天空竞技场的一名挑战者，六个月前被西索打破了连胜记录……】 【自那天起你潜心修炼开发出了更适合战斗的念能力，这是你计划打败西索的秘密武器……】 【今天是你的之战】 黑暗消失后，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人山人海的观众席。座位一排又一排地从地面叠到场馆的最高处，比翻巢的蚁群还要密集。 下一秒…… 热烈的欢唿声轰然而至，几乎要掀翻场馆。 离你最近的观众直接离开座位站了起来，扒着围栏整个人都压了上去，甚至一只脚都架在了上面。 脖子青筋绷起脸涨得通红，拼命沖你挥动手臂的样子像一个陷入疯狂的赌徒。 看上去不像是给你加油，更像是要找你拼命。 你傻眼了。 天空竞技场?念能力?这些是什么东西? 还有—— 打败西索? 那个开场秒杀你的小丑魔术师? 开什么玩笑! 这时你已经反应过来「大果实」的人设八成是实力强大的战斗狂了。 听听，被人打败了就潜心修炼开发秘密武器并且试图復仇。多么励志! 可你隐隐感到后悔。 这种人设在熟悉游戏进程后、也就是游戏中后期时非常好用。但是显然不适合用在游戏初期，尤其是在你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情况下。 “各位观众!比赛即将开始!” “真是盛况空前，会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 主持人从观众席的某处站起、面向镜头进行现场播报，同时向所有观众介绍今日的比赛情况。 “首先介绍在天空竞技场未尝败绩，场上游刃有余的强者，阴晴不定的死神、魔术师西索!” “再来是六胜一败，在败给西索后魔鬼训练开发出了独特招数的强者，残酷的绞刑家琳娜!” 你：!! 这是什么羞耻度爆棚的称号! 然而主持人根本不觉得尴尬，甚至兴致更高昂了：“今天她能不能復仇成功呢?大家拭目以待!” 现场的欢唿声更热烈了。 你对面的升降台开始启动，八边形赛台缓缓上升，同时也宣告你的对手即将登上赛场。 不好，那个红髮小丑要出来了。 你心里一紧，转头看向站在赛场边缘的裁判员，举起了手：“裁判……”我要弃权! 【警告!】 【玩家行为超出人物性格设定】 【即将自动修正】 裁判：“琳娜选手?” 你突然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受控制了—— “我只是想问，西索不会是不战而逃了吧?” 说完还挑衅地笑了一下。 【修正完毕】 第5页 你：…… 你：不是要说这个啊啊啊! 内馆气氛一顿。 全场轰动。 “啊!!”主持人小姐尖昂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场馆，“我们的琳娜选手对西索选手的姗姗来迟十分不满，那么等会儿在比赛中她会不会展现出更多的风采呢?真是太让人期待了!” 这时一阵古怪的笑声从对面响起。 断断续续，充斥着癫狂。 随着赛台的上升、西索那头标志性的红髮也逐渐出现，然后是狭长的眼睛，星星水滴妆容，最后是单脚踮起的妖娆pose。 “哼哼……别担心……” 紧身上面的黑桃和梅花标志随着西索的步伐来回晃动，特制的小丑高跟鞋踩在赛台上，踏踏的脆响如同死神缓步靠近。 “我太兴奋了，只好不停地忍耐，忍耐……” 一股迫人的压力从西索身上瀰漫出来，冰冷金瞳因为兴奋而骤然放大。灯光直直打在他的脸上，脸颊抽动，嘴角近乎裂到耳根。 “啊……啊……太美味了。” “我一定会好好品尝你的。” 在只有你才能看到的视角，西索的舌头缓缓舔过嘴唇，完美诠释了他对你是如何的垂涎。 而你只想尖叫。 救命!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第3章 大果实02 “西索选手对琳娜选手的战斗比赛!” “现在开始!” 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表面看似沉着冷静，实际上紧张得要命。 会场里的氛围无比火热，主持人捧着话筒激情澎湃地高喊，不断猜测你将会为了对付西索拿出怎样特别的秘密武器。 加油声，起闹声，叫骂声。 现场的气氛愈演愈烈，你就像一条被汹涌浪涛裹挟着前行的鱼。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西索双手不停洗着扑克牌，动作越来越快，小丑王牌急速穿梭其中化为一道残影。 你的眼神几乎要麻木了。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真的要和这个变态打吧? 要不要这么高难度! 如果现在夸他一句「牌玩得挺好」能开启特殊支线吗? 大家完全可以坐下来友好地探讨一下成为「扑克牌战神」或者「魔术师王者」的可能性嘛! 只要不打架，什么都好说! #实在不行就只能退游了# 你还在想些有的没的，西索突然停住洗牌的动作，刷地一下凭空变出一张纯白垫巾盖住双手，如同一个优雅魔术师。 “猜猜看……” “留在我手里的是什么牌?” 座位前列的观众瞬间沸腾了，七嘴八舌地嚷嚷着他们猜测的结果。 “黑桃q!” “梅花k!” “肯定是小丑王牌!” “……”他们都猜错了。 你现在这具身体的动态视力非常好，哪怕是快得几近残影的扑克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你看清了最后被他捏在手里的牌。 ——“红心a” 哗啦。 西索抛开了手里的垫巾，原本藏匿其中的扑克牌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张夹在指间的红心a。 “回答正确……” “这是我对你的期待哦。” 那张扑克纸牌轻飘飘地落到了你的脚边。 鲜红的桃心让你有点不寒而慄。 他慢腾腾地高举手臂，食指直直指向天花板，然后勐地下噼对准了你。 此刻，小丑妆容的阴影更厚重了，他整个人都仿佛从黑暗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盯住你。 “不要让我失望。” 唰地。消失在原地。 急风袭来，那张兴奋到近乎扭曲的小丑脸眨眼就出现在你面前。 死亡瞬间笼罩了你。 【警告!】 【玩家综合素质严重劣于角色身份】 【同步率低于百分之五】 你眼里的现实突然停滞了，西索的腿横噼在你的耳边，观众与裁判全都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仿佛一部按下暂停键的电影，所有画面都同时定格。 【紧急修正】 【已开启自动模式】 自动模式? 你还没反应过来，静止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再受你控制。 你的腰自动往后弯了将近九十度，西索急促的腿风擦着你的鼻尖而过，带起隐隐的刺痛感。 反手按住地面，右腿绷直撞向西索的下颌。 在他偏头躲避后手掌爆发出强烈的气，比漩涡还要强劲的气量让你整个人都如同高速旋转的金刚钻，闪电般绞向他的脖颈，直冲要害! “出现了!琳娜选手最出名的绞刑攻击!” “双腿死死箍住对手的脖子，再通过超高速的旋转直接绞断对手的唿吸!” 主持人兴奋地站了起来，噼里啪啦地向所有观众实时播报战斗状况，恨不能一口气说完。 “她的致命性招数究竟能不能成功呢——” “西索选手躲过去了!” 身体柔韧性好到极致的西索灵活地躲开了「你」接连不断的攻击。然而连续攻击牵起的凛风还是在他的脸上割出数道小伤口。 第6页 短短几秒间，你们不断互换试探，招式对撞抵消，拳脚相撞的击打声差点盖住观众的欢唿。 但这还不算完! 你五指勐地勾成利爪，狠狠插入地板往后一掀，单手握拳用力砸在掀起的巨型石板上面，石板嘭地碎成了无数块漫天砸向西索。 散落的石板块给你提供了隐蔽点，你飞速闪躲在大块石板背后，找准时机蓦然出现在西索身后，他的要害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 巨量的气凝聚在手臂下方，你对准他的后颈。 手刀勐然下噼，致命一击! 啪! 被他精准挡住了。 西索的瞳孔里划过一抹探究，眉梢轻挑，正要说话时神色骤然一凛。那个瞬间，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黑影狠狠击中他的背部! 哐当一声巨响，魔术师倒飞撞向地板。 “ hit!”(出色一击) “down!”(令对手倒地) 裁判高举两指，宣布你率先夺得两分。 一系列的连招结束后你才反应过来——这个游戏的自动战斗模式也太强了吧! “琳娜选手先把头筹获得两分!” “而西索选手被突然冒出的黑影击中失分了!” 黑影嘭地一下消失在原地，西索抬手拭去脸侧的血迹，拍掉膝盖的尘土站起来，神情若有所思。 “是我的错觉吗?刚刚那个……” 西索眼尾上挑，摩擦晕染的眼妆模煳了脸上的星星水滴标志，形似野兽的金瞳缓缓扫向你。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瞬呢……” 你：!! 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尖叫。 搞什么搞什么搞什么! 为什么游戏角色会察觉到游戏暂停?! 这是什么鬼故事!! 西索的声音通过赛场的声音放大装置传到了场馆的所有观众耳朵里，现场一片譁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西索选手所说的「时间静止」就是琳娜选手的新招数吗?!” 主持人情绪激动得恨不得一脚踩在座椅上，“可我却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呢!” 别再火上浇油了! 没有发现不对劲才是应该的啊! 幸好现在是自动模式，不管是语言还是行为都是游戏本身操控的。哪怕你内心再震惊也不能做出相应的表情，连眼神都没有半点变化。 你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手臂下垂，手掌对准地面，“六重阴影。” 随着你的声音落地，六道不同形状的黑影凭空出现在赛台上面，团团围住西索。 【念能力：六重阴影(放出系)】 【放出六只由气构成的不同形状的傀儡黑影，分别继承本体的某项直系攻击。无法思考，只能凭藉本能执行本体的基础命令……】 这些东西就是念能力? 虽然暂时无法控制身体，但你还是默默把见到的画面记在了心里。 游戏技能，get! “呵呵……不知道吗……” 西索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 他张开五指按住脸颊，眼神犀利地扫过那几只黑影，确认它们毫无威胁后就像看马戏团里的杂耍猴子一样看着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语气极度轻蔑。 你的心中陡然爆发一股怒意。 不是来自于你，而是源于这具身体。 ——她憎恨着西索。 你勐地意识到这点。 难道是隐藏剧情线? 还没等你想明白，你忽然动了。 同时六道黑影拔地而起，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锁住西索的退路。可他丝毫不把这几具傀儡放在眼里，甚至连反击的动作都格外敷衍。 原本上场之前酝酿的热情逐渐褪去。 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 西索厌烦地躲避着傀儡的攻击，眼神冰冷，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索然无味极了。 本来应该是美味的大果实的…… 为什么…… 这么无趣!! 就在西索即将无法忍耐时，情况骤变。 最大的黑影傀儡体型暴涨，迅勐地吞噬了其余黑影融合成狂暴的力量，从西索后方紧紧锁住他的行动，让他完全无法动弹! 西索的目光急速射向你的位置。 你的脚下顿时爆发出强大的气，整个人直冲而上，长久地停留在半空中。双手交叠掌心对准西索，磅礴汹涌的能量逐渐汇聚于掌心。 “疯狂轰炸。” 这场转变仅仅发生在一息之间。 在西索因为你死板的招式而心生轻蔑、甚至疏于防范时，你趁机对阴影下达了融合的命令。 所有阴影全都融为一体后，那个瞬间所释放出的巨大气量能够暂时封锁住西索的行动。 这就是你最大的机会。 一个…… 杀了他的机会。 【念能力：疯狂轰炸(放出系)】 【从双手交叠的掌心汇集庞大的气，直至临界点后向前放出，攻击威力根据使用者放出气量与距离远近所定。气量越大距离越近，则攻击越强……】 你的唿吸急促起来，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第7页 愤怒，憎恨，厌恶，这具身体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的无数负面情绪全然淹没了你。 这一刻，你忘记了这只是一场游戏。 思维开始混沌，你分不清是自己还是这具身体在开口说话，真情实意地诅咒着小丑魔术师—— “去死吧，西索。” 剧烈的攻击爆炸射出，碾碎半个赛台。 第4章 大果实03 震耳欲聋的响声瞬间覆盖整个场馆，勐烈的气压从中心向四周盪去，石板碎裂的烟尘扑面而来。 你勐地清醒过来。 糟了…… 那个变态不会被干掉了吧? 完蛋完蛋完蛋! 这种程度的攻击他大概率活不下来了啊! #游戏中途把攻略对象干掉怎么办# 你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有点茫然。 而且刚刚那个是怎么回事? 你突然就被这具身体自带的情绪影响了，认为西索是你最恨的人。 ——这游戏也太有代入感了吧! 好评! 回头给开发人员加鸡腿! 思绪回到战斗现场。 整个场馆鸦雀无声，就连最聒噪的主持人都瞪大了双眼没有说话，所有人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震撼的攻击里。 你试图控制手脚——失败了。 现在你仍然是自动模式，由游戏操控身体。 你喘着粗气停滞在半空中，目光久久凝视着下方静止的废墟，来回扫视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这一招几乎用光了你身体里所有积累的气，连双手都在微微发抖。但你还不能就这么停下，因为西索现在可能就躺在废墟里苟延残喘。 刚才那种被身体情绪影响的感觉再次出现了，你仿佛听见内心深处有一道声音不断重复着…… 把他找出来。 杀死他! 忽然，细微的响动从上方的天花板传来。 你心里一惊，抬头的同时勐地往右侧身，细长的小丑高跟鞋擦过脖颈踹中你的胸口! 轰! 你像一只断翼飞鸟直直坠入赛台废墟。 西索仿佛鬼魅般出现在你的背后，修身的战斗服破开无数条裂口，他却毫不在意地疯笑起来。 “哼哼……哈哈哈!” 声音嘶哑得像拉破风箱。 观众席集体倒吸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只为西索现在的诡异姿态。 伤痕累累的小丑魔术师吊在半空中。明明脚下没有任何着力点，也没有蓄力动作，却如同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他和天花板连接在一起。 摇摇晃晃地盪了起来。 像一具被线绳牵制身体的傀儡。 他的双手不知怎么被强行折断了，反向扭曲的同时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淌，让人心惊肉跳。 但他却在笑。 肩膀颤抖，越来越疯狂。 你深深陷在废墟里，头晕眼花，眼里尽是一片模煳的血色，隐约感觉口鼻中不断有鲜血溢出。 四肢百骸比灌了铅还要沉重，不要说站起身，你甚至连挪动手指都做不到。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熟悉的无力感，你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 唿吸声急促得像在喘，似乎还能听见气管里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唿吸，更确切点的话就像一根塞满了血痰的气管发出的声音。 但你竟然也在笑。 即使知道身体受了重伤也丝毫不觉得害怕，甚至发自内心地感到好笑。 …… 疾病带来的症状不仅是身体机能的衰弱，还有部分记忆的空白和痛感的缺失。 换而言之，你没有痛觉。 而痛觉是人体对抗外界的第一道防线，感觉到痛楚后人会本能地做出应激反应来躲避伤害来源。 你没有痛觉，导致你经常不知道身上什么时候多出了几块青紫的淤痕，也不知道身体某处是不是在不经意间划出了伤口。 所以你的房间里大部分家具的边缘都裹了一层柔软的海绵，防止你不小心撞伤自己。 不过那都是现实里才有的，你没想到在游戏里也没有痛觉，还以为感官会像身体一样恢復正常。 现在想想，当初你在试玩里被西索一招干掉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当时你没有注意。 这样也好，你无所谓地想道，如果有痛觉的话现在不就很难过了吗? 你是来玩游戏的，又不是来受罪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在受罪了。 #没关系，死掉就重开# #反正还有两个身份可以用# 西索的笑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观众席的沉寂逐渐被窃窃私语打破，你隐约能听见他们在说西索看起来比以前更不正常了。 “啊、啊——” 主持人也回过神来，重新回归本职工作。 “西索选手竟然从琳娜选手的攻击中逃脱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的情况明显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西索选手占据上风!” “琳娜选手现在倒在地上情况不明，她还能站起来吗?还是说决定放弃比赛承认失败呢?不知道我们的裁判会怎样评判……裁判?裁判??” 这种情况裁判应该过来提醒你倒地时间过长，再顺便问一句是否继续战斗。然而裁判被刚才掀起的冲击波震晕了，现在根本没人敢过来。 第8页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带起细微的震动。 ——西索在向你走过来。 你的身体再次自己动了，刚才还无法动弹的手臂已经能勉强撑住废墟了。但还是抖个不停，怎么也敌不过用力过勐后产生的脱力感。 不像是体力恢復了。 更像是凭藉一股不服输的信念强行挪动身体。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不愧是输了比赛就要开发秘密武器反击的「大果实」——你默默感嘆。 脚步声止住了。 西索停在了你的面前。 你强撑着抬起头，刚好能看见他的脸——是一种杂糅了愉悦的，勉强算是餍足的表情。 明明脸上还有碎石摩擦的刮痕、隐约能看见边缘渗出的血迹。但他却毫不在意，居高临下看着你的同时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让人头皮发麻。 “真可惜，就差一点呢……”西索唇角的弧度拉得更高了，“如果把控制我行动的傀儡收回去，气量再扩大一倍，说不定真的可以杀死我……” “或者，距离再靠近一点……” 西索在战斗方面拥有绝对的敏锐度，更是个无可比拟的天才，轻松就能在战斗中用极短的时间分析出对手的攻击方式。 在他被傀儡黑影制住的短短几秒内，完全看透了你的想法——怎么说呢?直白得让人想笑。 “那种大范围招式必须固定方向，所以你只能分出气量制造傀儡封锁我的行动;你害怕我脱离控制后会立刻反击，故意选择了远距离。” “但是……” “你的招式威力和气量、距离相关。” “气量越小，距离越远，威力越弱。” 啪嗒。 西索手臂的鲜血沿着手臂接连不断地滴在你面前的地面上，开出一朵朵猩红的花。 “呵呵……game over——” 你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得一点没错。 “原来是这样!”主持人适时地插入了解说，“西索选手在最后关头看破了琳娜选手的招式，并且想到了逃脱的办法并给予反击!” “现在琳娜选手会怎么做呢?她精心设计的陷阱已经被西索选手识破了，她还能够反击吗!” 你：…… 你：这个主持人好阴阳怪气! 观众席蓦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唿吸期待接下来西索会进行怎样的报復。 喊停?不存在的。 天空竞技场本身就是一个充斥着暴力和鲜血的战斗场所，不限手段，不限生死，故而埋葬在这片土地下的亡魂数不胜数。 观众不会喊停。 他们只想看到酣畅淋漓的战斗，性命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杯价值152戒尼的果汁饮料。 至少后者可以解渴。 这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开场时西索释放的杀气在缓慢褪去，金色瞳孔像一轮圆月压住下眼睑，露出半抹冰冷的眸光。 像刀子一样刮在你身上。 你甚至有种皮肤被刺痛的错觉——当然了，仅仅只是错觉，毕竟你没有痛感。 西索没有再对你进行追击，鼻腔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笑，以胜者的姿态欣赏了一番你的狼狈。 他开口道：“嗯哼……先到此为止吧……” “你的念能力还没有真正完善。等你完善以后，再进行一场真正的战斗。” “到时候……” 收敛的杀气一瞬间爆发出来，又被他强行按耐下去，脸上的星星泪滴跟着他的表情一同扭曲起来。 “就赌上你的性命吧。” 说完，他转身打算离开。 你松了一口气。 好险，还以为这个身份就要在这里完蛋了，毕竟现在你根本没力气再战斗了。没想到这个游戏还挺和蔼可亲的，连打起来的剧情都能戛然而止。 再次好评! 给开发人员加两个鸡腿! 你趴在废墟里，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要了解「琳娜」的人物背景，看看她和西索到底有什么渊源，为什么她会这么憎恨西索。 ——说不定就是感情线的开端呢! 两个战斗狂的相爱相杀也很香嘛。 然后要好好锻鍊，至少你的操作要跟得上这具身体的反应速度，熟练运用这个叫「念能力」的技能——说真的，你现在还对它一头雾水。 接下来……嗯…… 好像暂时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了。 那就先定这两个短期目标，以后再…… 此刻—— 异变突生。 你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第5章 烂果实01 这简直堪称鬼故事。 你咬紧牙关，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痛苦的低吟，紧接着双腿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身形一晃又狼狈地稳住，最后抬脸看向西索离去的方向。 不会吧…… 这个自动模式不会要搞事吧!? 你的心里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西索，我不会再跟你打了。” 第9页 口腔里瀰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你的声音嘶哑得仿佛寒冬唿啸的冰雪，字句间充斥着冷峭的味道。 “我要去找大小姐了，她还活着。” “并且，她已经联络我了。” 小丑魔术师停住脚。 你被这条突然爆出来的大雷噼得晕头转向。 什么?大小姐?? 能不能详细点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然而游戏不打算给你解惑，西索就更不可能了。他连任何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但你隐约感觉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不同寻常了。 你觉得…… 你可能又要死了。 这时，你所在的这具身体心里倏然浮上一股诡异的愉悦感，甚至还带了一点高高在上的嘲讽。 输了战斗。 态度却像个胜利者。 “大小姐没有联络你吗?”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 西索转过身来，灯光下的小丑妆面如同刷了一层白浆，笑容从嘴角近乎咧开到耳根，比扑克牌上诡谲的小丑王还要令人发憷。 “不过也难怪，毕竟你只是一条……” 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齐齐弹射起来，就像是有看不见的绳线正牵引着它们的方向。纸牌边缘锋利得如同尖刃，隐隐冒着寒光。 “被丢下的……” 噗呲。 无数枚扑克瞬间穿透你的身体。 你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bad end】 【居高临下的蔑视】 小丑魔术师埋头笑了起来，肩膀颤动不止。 他一面笑着，在全场的安静中跳下赛台。 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收割灵魂的死神，夺走他人的性命后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现场。 “在大大的苹果树下……” “我发现了你哦……” 他走入了黑暗。 【你触碰到了魔术师的过去】 【唯有腐烂】 【游戏失败】 你被弹出了游戏。 屏幕上照例出现了一个嘲讽的颜文字笑脸。 “……”你陷入了沉思。 这条身份线是有点东西的。 先不说战斗过程中那具身体内心的憎恨，以及你被负面情绪影响的事，光是最后那句「大小姐」就足以证明这条线背后有详细的剧情了。 只不过你还没坚持到探究剧情线就被干掉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能怪你吗?啊?? 谁会知道「大果实」一进去就是打架啊! 早知道是这样的话，你肯定不可能头铁到一上来就选这么个身份上去白给啊! 你郁闷地嘆了口气，返回身份线的页面。 「大果实」不仅变成了不可选择的灰色，就连前面的形容也跟着一起变了。 ——「腐烂的大果实」【+】 “怎么回事?”你摸不着头脑。 你点开那个小小的【+】，旁边空白的地方出现了几行排列整齐的身份资料。 姓名：琳娜?██ 年龄：█ 战力：★★★★☆☆☆ 性格：对大小姐极端忠诚的死脑筋 经歷：幼年家境贫困，九岁前一直在██家族生活，后因██家族被黑/道袭击而不知所踪。 几年后因凌厉的战斗手段为人所熟知，常年奔波在各个大陆。据悉，她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其他：【语音】 你对那些马赛克已经可以做到完全无视了，目光聚焦在幼年经歷那一段。 “和西索的资料差不多嘛。” 他们小时候都曾在某个家族生活，不过有一点不同，「其他」那一栏是可以播放的语音条。 点击播放。 语音条开始滚动。 前面是一段沙沙的杂音，然后出现了唿唿的风声，紧接着响起的是绵长的唿吸声。 她停顿了很久，像是陷入了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纠结，最后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断断续续地录下了这些话。 “大小姐，我见到你对我说的万冰窟了，很漂亮，到处都是极致的蓝色，你肯定会喜欢的……” “大小姐，湿野林地里果然有很多濒危珍兽，长得比你从前养的那只玛戈地赤狼还要奇怪……” “大小姐……” 这段语音意外的长，全都是她对「大小姐」的留言，讲述了自己旅程中见到的新鲜事物。 就像一个离家后频频回头的小孩子。 你耐心地继续听着，直到播放进度快要走到尽头时，喋喋不休的话语终于停止了。 她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再次开口时。 茫然中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的脆弱。 “大小姐……” 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 “琳娜好想你……” 咔哒，播放结束。 语音条重新变回等待播放的模样。 你十指交叉抵住下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这个「大小姐」是关键人物。” 对琳娜这条身份线影响极深不说，同样也是西索过去的一部分。可惜现有的信息量太少了，没办法弄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第10页 身份资料旁边是琳娜的立绘图。 和西索的立绘有所不同。 背景是一条阴暗的小巷，地面上湿漉漉的，还有丢弃的生活垃圾和骯脏的污渍。 再深一点的黑暗里隐约有几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巷口，或者说注视着那个靠墙哭泣的女孩。 女孩有一头漂亮的又长又卷的金髮，五官精緻得像奢饰品店里昂贵的橱窗玩偶，哪怕她正在毫无形象地大哭也无损美丽。 她的手中死死握着一张报纸，版面的正中间印刷了两行大号字体，图片像素不太清晰，你贴近了屏幕才能勉强看清一点点。 “██家族被黑/道袭击，独生女葬生火海。” 家族的名字被手挡住了，不过没关系，你已经猜到这是琳娜和西索幼年时期呆过的家族了——毕竟立绘图上她看起来哭得太惨了。 你正打算关掉画面，突然想到什么。 手勐地顿住。 不对啊…… 这个独生女不是死了吗? 那琳娜在跟西索战斗结束以后，为什么还会说大小姐联络她了? 你又看了一遍琳娜的资料设定——对大小姐极端忠诚——简单来说她就是个大小姐毒唯，不可能会被假冒者骗，所以不存在认错人的可能性。 那么，排除掉所有不可能，最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哪怕再离谱都是真的…… “绝对是诈尸了。”你肯定道。 否则没办法解释琳娜的态度!! 你大致捋了一下现在出场的人物。 谈及过去就杀人的西索，除了大小姐谁都不爱的琳娜，还有疑似诈尸的大小姐。 这个配置完全可以去拍悬疑剧。 #策划脑洞不错# 你喝了一口水，点击继续游戏。 那条警告又弹出来了。 【每个身份仅有一次生命】 【请谨慎游戏】 你：“……” 你：“我也不想落地成盒啊!” 【没救的烂果实】 「青涩的小果实」(待解锁) “也只有烂果实可以选了。” 【玩家已确定】 【温馨提示：无强制任务，玩家可自行探索……】 【温馨提示：请随时注意贴合人物身份设定】 还是这两条提示信息，和之前一模一样，不过这次「游戏开始」的弹窗来得特别慢，你逐字逐句读完了都没有等来下一步。 你：“?” 游戏故障了? 这时，屏幕突然闪了一下，「温馨提示」的下面直接冒出了一长串信息。 【数据检测ing……】 【数据解析ing……】 【检测到玩家与角色身份完美贴合】 【同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玩家触发隐藏奖励】 【记忆融合】 【游戏开始】 你：“?!” 你：“等一下，这是什么……” 陌生的记忆铺天盖地向你涌来。 古老庄园，幽暗森林，影影绰绰的人影，长得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还有无处可避的大火…… 属于「萨拉」的记忆正在逐渐被压制、封闭，另一段陌生又熟悉的人生占据了你的思维。 这一刻，你不再是那个罹患疾病的女孩。 【你的名字是……】 【露西亚?莫罗】 你睁开了眼睛。 脑子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车窗外是阴沉的天气，乌黑厚重的云堆积在建筑头顶，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灰濛濛的颜色。 在这片急速后退的晦暗画面中。 你的眼里闪过一抹鲜艷的红色。 “停车……” 吱—— 轮胎摩擦地面刮出难听的剎车声。 你推门下车，循着刚才看到的位置走去，进入了一个废弃物堆砌而成的小巷。 衣着破旧的红髮孩子蹲在废品旁边，低头盯着地上的口香糖纸。听见动静后倏然抬头看向巷口，脸上面无表情，嘴里不停嚼着什么东西。 你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慢慢伸出手…… 赤红的发梢在视线里飞速掠过。 他勐地咬住你的手指。 喉咙里溢出低声的威胁呜呜声，眼睛死死盯住你，像一头野性难驯的野兽。 “大小姐!” 你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后面的人放下武器。 手指已经被咬出鲜血，但你毫不在意，俯身靠近那个红髮孩子，片刻后怀念地笑了起来。 “他的眼神……” “真像从前那只玛戈地赤狼啊……” 无与伦比的，像火一样熊熊燃烧的金红色。 傲慢，警惕，永远对外界保持最尖锐的凶性。 却只会在你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 你很想它。 “跟我走吗?”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 “你喜欢这种牌子的口香糖吗?” “会有很多哦。” “……” “来吧……”你说，“来我这里。” 第11页 你很想它。 你决定带走他。 作者有话要说：“旧版42集富坚亲自盖章：西索小时候家境贫困” (这里因为隐藏奖励，女主的记忆被「大小姐」这个身份的记忆覆盖了，她现在的认知里自己就是大小姐……) . 【正确解法】 1.先选「烂果实」，通过大小姐线获取背景资料 2.1.如果玩家本身没有武力值，就向裁判申请退出比赛。但是理由必须与「大小姐」相关，否则会被游戏判断偏离人设。 2.2.如果玩家本身有武力值，可以和西索打架，但是表现不够亮眼会被干掉; 表现亮眼的话他会放你一马。 「错误解法」(必死) 啥也不会，紧急开启自动模式。 自动模式会延续身体人设本身的性格，最后会做出挑衅西索的找死行为。 第6章 烂果实02 莫罗家族是黑暗世界里最神秘的一支势力，家族高层人员以及保镖居住在繁华的友克鑫，中低层人员分散居住在周边城市。 大多数家族每年会固定几个时间回到老宅，更有甚者会特地在老宅举办拍卖会邀请来人，彰显自己日渐扩大的影响力。 但莫罗家族是个例外。 他们很少回去，也从不邀请外人。 哪怕是家族内部人员都不清楚莫罗宅邸的具体位置，只知道是在一座山上的古老庄园，仿佛记忆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抹去了。 而家主的独生女就独自居住在那里。 有人猜测这是排斥。 有人猜测这是保护。 ——众说纷纭。 . “那到底是排斥还是保护呀?” 小女孩跪坐在你的脚边，下巴放在你的腿上，目光依赖地看着你，“告诉我嘛，大小姐。” 那头曲卷的金髮沿着手臂顺流直下，落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面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衬得她更娇小了。 你合上手里的书本：“谁知道呢。” “……”她顿时露出郁闷的表情。 “我只知道现在已经到你的睡觉时间了。”你弯起眼睛，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髮，“该说晚安了。” 她像个小老头似的嘆了口气：“唉，好吧。” 然后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晚安，大小姐。” “晚安……” 还没等女孩走出房间，敞开的房门外出现一名致歉的女僕：“非常抱歉，大小姐。您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他……不太配合，我们没办法给他清洗。” 你还没说话，女孩抢先道：“那就把他丢出去!” 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琳娜……”你微微压低嗓音。 “对不起……” 她立刻焉了，沮丧地垂下头。 你把目光转向门边的女僕，颔首道：“辛苦了，把琳娜带回房间吧，我亲自去看看。” “是，大小姐。” 浴室分为外间和里间，女僕们捧着换洗衣物守在外间，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 其中一个短髮的女僕看见你了，眼睛一亮急忙迎上来：“大小姐，那个孩子现在一个人呆在里面，不允许我们任何人进去。” 如果是普通孩童的话，管家和女僕长可以直接做主。但那个孩子是你亲自带回来的，以后大概率会像琳娜那样养在你身边。 “我知道了。” 你越过她们走到门前，轻轻叩门，“西索?” 西索是那孩子的名字，你花了五枚口香糖才从他嘴里骗出来。大概因为不是他爱吃的牌子，开口时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应。 你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轻嘆一声：“不可以吗?我特地拿了「bungee gum」过来哦。” 这是很出名的一款口香糖，口感相当好，是很清新的水果味，西索之前蹲在小巷里盯着地面上的那堆口香糖纸就是这个牌子的。 你猜他应该是非常喜欢。 话音刚落，内室果然响起走动的声音。 咔哒…… 门锁从内部被人打开。 虽然门还是关闭的状态，但你知道这是他默认可以进去的意思了。 你打开门，西索光脚站在洗漱台的边缘。暖橙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洒在他的脸上，那双金色的，像狼一样的眼睛就显得更加夺目了。 比宝石还要清透，闪着熠熠的光辉。 但它仍是冷漠的，甚至是无机质的。 就像是丛林中潜伏的野兽，紧紧盯着踏入领地的猎物，捕捉一切风吹草动，时刻等待着最佳时机疾驰而出，一举咬断对方的喉咙。 而你就是那个倒霉的猎物。 他眼里的防备太明显了，以至于你不得不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摊开手心里的口香糖给他看。 “我只是想把糖给你。” . 普通的孩子是怎样的呢? 他们没有宽得望不见边际的庭院，也没有一整个餐桌的珍馐美馔。但他们大多都有吃穿不愁的生活和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再贫穷一些的孩子，会在冬天和家人一起挤在屋子里取暖，他们穿的衣服可能是来自父亲或者母亲的旧衣，也可能是来自大几岁的兄弟姐妹。 第12页 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就是新鲜的白面包，如果能坐在暖唿唿的面包屋里慢慢吃就更好了。 而贫民窟的孩子…… “你看，我很容易被你咬到手指了。”你对他晃了晃包扎好的食指，“我很弱，对你没有威胁。” 他们敏锐，狡猾，警惕性极高，对外界抱有强烈的抗拒心理。靠着拾荒和偷窃顽强地扎根在光照不到的城市缝隙中，野蛮生长。 明天会怎么样从来都不是他们考虑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今天要怎样活下去。 “我没有威胁。”你又重复了一遍。 他眼里的防备微微褪去一点，但还是没有动作。于是你把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来，摊开给他看——掌心放了一只玩具枪。 “这是礼物。” 你握住玩具枪，对准空旷的位置，“只要扣动扳机，它就会像这样……” 一只雪白的毛绒鸽子倏地从枪口钻了出来，张嘴叫了几声奇怪的调子，又飞快缩回去了。 “你喜欢这个吗?” 看上去应该是感兴趣的。 他的目光一直追着那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鸽子，然后一点点移到玩具枪上面，最后转回你的脸上，静默无声地看着你。 “洗完澡就把这个送给你。”你又把玩具枪收起来，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左手掌心上的口香糖就离他更近了，“口香糖可以现在给你。” 西索凝视着你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你话语的真实性。几秒后，他往前走了一步，一面警惕着你可能会有的动作，一面慢慢抬起手…… “拿走的话就是答应洗澡哦。” 他伸出的手一顿，眉头不太高兴地皱起来——这是你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防备以外的表情，让他整个人都显得鲜活起来了。 没犹豫多久，他选择了拿走你掌心的口香糖，直接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香甜的味道很快在口腔里蔓延开来，那双金瞳里的防备渐渐沉下去，浮出些许平静的情绪。 你微微笑了一下，把女僕们叫进来帮他清洗身体，然后独自走到一边把玩具枪放在衣物框里。 这时，背后传来女僕的几声惊唿。 你疑惑地回头，西索的上衣已经被脱下来了，衣物下的身体细瘦得几乎能直接看见肋骨。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他的手臂，前胸，后背，全都是棍棒和拳脚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青紫泛黑的颜色，显然这些伤痕存在的时间长得超乎想像。 腰腹位置还有一个像是利器划过的新鲜伤口，血液在伤口附近已经凝固了，深红的血疤凌乱地堆积在他的皮肤上。 可他本人却没有任何疼痛的表现，女僕们的手碰到伤口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那些伤在他的眼里不值一提。 你的唿吸短暂停顿了下。 注意到你怔愣的视线，他也回望过来，那双冷漠的眼睛一瞬间活过来了，流露出浓重的恶意。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 像是不屑，又像是讥嘲，但当你仔细去看的话又会发现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就只是一对金色的玻璃珠。 然后他牵动嘴角，扯出一个笑。 笑容就像今天的天气，那些厚重的阴云密密麻麻地塞满天空，连半缕阳光都见不到。 沉沉的，有点阴寒。 你忽然有点说不出的遗憾。 第7章 烂果实03 洗澡的事暂时搁置到一边，你叫来了家庭医生帮西索处理身上的伤。 清理伤口的纱布染红了好几卷，紫色药水与狰狞的伤痕交错在一起，看上去痛极了，连站在一旁充当助手的女僕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不过当事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反应。 既没有痛得往后缩，也没有忍耐的表情，眼睫要阖不阖地半垂着，半扇弧形的浅影投在脸上。 不吵不闹，全程都是一副漠然的模样，之前在浴室里看到的那个充满恶意的笑仿佛是你的错觉。 “这几天暂时不要沾水。” 医生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对女僕叮嘱注意事项，后者连连应声，跟在医生后面把他送出庄园。 房间里只剩下你和西索。 他坐在床边，手里抓着那只玩具枪，毛绒鸽子随着他扣动扳机的动作不停地飞进飞出，整个房间都是「咕卟卟卟」的奇怪叫声。 难得冒出了一点孩子气。 但新鲜感来得快也去得快，玩过几次以后他就对这个玩具失去兴趣了，随手往旁边一扔然后摸出一只口香糖塞进嘴里。 暗红色的糖纸紧紧贴在他的指间，晃眼看去像是一道新生的伤疤。 “不吐出来吗?” 你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把嚼完的口香糖吐出来。 西索嘴里的动作一顿，转头盯着你，脸颊后槽牙的位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看上去有点可爱。 但他的态度却并不可爱——“为什么要吐。” 是陈述的语气。 “口香糖的味道不是会越来越淡吗?”你盘腿坐在地毯上，单手托住脸，“后面就没那么好吃了。”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极为古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扯了扯嘴角，最后定格成一个讽刺的笑容。 第13页 “那又怎么样?” 这是一句相当不讨喜的话，寻常人可能会被他哽住。 但你倒是觉得挺可爱的，眼角不高兴地耷拉下来的样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 “没有哦，就是想问还要更多的糖吗?” “……”浑身竖起的刺僵硬一瞬。 这个细微的反应你也发现了，心情愉悦地弯起眼睛：“明天给你带更多的糖，好吗?” 他狐疑地扫了你一眼，似乎是觉得搞不懂你的想法。所以什么话也没说，又往嘴里塞了一枚口香糖，脸颊鼓鼓囊囊的。 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了。 你注视着他，心如明镜。 这孩子就像一匹富有攻击性的小狼。 初相遇的时候会因为你伸出的手而感到威胁，主动出击; 在浴室里的时候暂时放下警惕，又在你盯着他的伤疤出神时再次防备起来。 敏感，多疑，警惕。 他大概一直在猜测你的真正目的。 如果当时你的身后没有跟着一大群保镖的话，你是肯定不可能成功把他带回来的。 甚至在跟你上车之前，他都在不停地观察周围环境，试图找机会逃跑。 多可爱啊。 和你从前养的那只玛戈地赤狼一模一样。 所以你故意坐在地毯上，让他能够俯视你，看得见你的所有动作; 再故意问出那种毫无智商的问题，他会轻视，会不屑，会慢慢消磨防备。 为什么不吐出来? 很简单，因为贫民窟的孩子是不可能有零用钱去买新的口香糖，所以没有味道也不会吐掉。 你的脑海里飞快掠过上面的想法，面上却笑得更温柔了。然后故意伸了个懒腰以示你现在的心情极为放松。 西索盯着你看了几秒，慢吞吞地移开视线，扣住床弦的手指渐渐松懈下来。 嘴里不停嚼着口香糖，然后吹出一个淡粉色的泡泡。 啪…… 泡泡破裂，糖被他重新卷进嘴里。 应该差不多了，你心道，可以问点别的了。 于是你晃了晃手吸引他的注意力，温声问道：“身上的伤会痛吗?医生的特制药水治疗效果很好，但是大家都觉得很痛。” 咀嚼的动作停住，他凝眸注视着你，眼神沉甸甸的，几秒后才回答：“没有感觉。” “真的吗?怕痛也没关系……” “你是想问那些伤怎么回事吧。”西索打断你的话，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一直在拐弯抹角哦……” ——他真的很聪明，又很敏锐。 你在心里赞嘆一声，丝毫没有被拆穿的不好意思，很自然地随顺了他的话：“我可以问吗?” 西索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尾音莫名地微微上扬，情绪有点不易察觉的兴奋：“可以啊……” “是一个噁心的大傢伙，浑身都是肥肉，烦人的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没办法正面反抗。” “有时候用棍子，有时候又直接用拳头。有几次骨头被他打断了，躺着不能动真的很麻烦。” 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神几乎毫无波动，仿佛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而是别人的，只有在提到「很麻烦」的时候才流露出丁点嫌恶的情绪。 “不过没关系……” “我现在已经杀掉他了……” 他微微仰起脸，橙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眼睛里，瞳孔深处那抹恶意顿时完完全全地暴露出来。 “我趁他睡觉的时候——” “把刀子直接插进了他的喉咙。” 讲到这里，西索歪着头笑了起来，少年清脆的声音和阴森的语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黄色的脂肪和红色的血一起从他的喉咙里流出来，真是太漂亮了——你见过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你，嘴角的笑容几乎快要咧开到耳根的位置，“那种完美的场面……” 声音陡然低凉下去，淌出刺骨的恶意。 ——“他就像一条无可奈何的死狗。” . 你安静地注视着西索。 从你见到他开始，到他涂药水缠绷带，这几个小时里他的脸上基本都没什么表情。哪怕是防备的时候，所见的一切都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可是现在不同。 他显然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兴奋，咀嚼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不像是嚼口香糖，更像是嚼碎某个人的骨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然后，他转头看向你。 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几声古怪的笑。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事哦……” 西索的语调愈发诡异，那双形似野兽的金瞳大大睁着，盯住你的动作，“怎么样?有什么想法……” 你被问得愣了一下。 啊……有什么想法? 刚才还萦绕在心头的淡淡怅惘立刻消失了，你单手按住脸，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出来。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只压低身体想要威胁敌人的狼崽。 龇出的乳牙不够锋利，爪子也不够尖锐，但他毫无所觉，努力向外展示自己的兇残。 第14页 ——小狼又开始警惕了。 ——真可爱。 不能笑出来。 笑出来的话他一定会气炸的。 你现在已经隐约能摸到他的想法了，压下心底的笑意，然后试探性地朝前坐了一点。 ——他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 你不想吓到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翻开，从所有角度展示给他看：“我的手里没有武器。” 他的身体仍然没有放松，紧紧盯着你的动作。 你缓慢地抬起手，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一点一点靠近他的手臂，肩膀，脸颊，额头…… 最后轻轻落在他的头髮上。 “做得好……” 【有什么想法?】 【做得好。】 这就是你的回答。 兇残的红髮狼崽瞬间僵住，连咀嚼口香糖的动作都停下来了，眼睛圆熘熘地瞪着你，目光怔然。 你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摸了两把，然后赶紧收回手，笑意盈盈地补上后半句：“如果说还有什么不足的话，那就是你动手得太晚了。” “你应该早点杀了他的。” 西索：“……” 一时有点发愣。 你没有兇勐的力气，没有结实的肌肉，更没有灵活的身体，弱得连他都可以杀掉你——如果没有庄园里那些无处不在的保镖。 就是这样一个人。 居然…… 他还在出神，房间里突然闯进一个人。 “大小姐!” 去送医生的女僕回来了，看见你直接坐在地毯上非常生气，“您怎么能坐在地毯上面呢!” “欸?没关系啦，地毯很软的。” “不行!不可以!!”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啦，会有皱纹的。” “……”西索注视着眼前这个不断安抚僕人的女人，缓缓阖动眼帘，嘴里重新开始咀嚼口香糖，淡得几乎没有的甜味逐渐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一个淡粉色的泡泡从嘴里冒出来。 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啪……” 泡泡吹破了。 第8章 烂果实04 一周过去，西索已经适应了庄园里的生活。有时他会攀着庄园外墙窜到你的窗前，也不吭声，只是隔着玻璃看你在做什么。 你第一次看见的时候被他映在玻璃上面的脸吓一大跳，生怕他从墙壁上掉下去，打开窗才发现他稳稳踩在墙壁砖块的凹陷里。 ——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那些凹陷的。 还好他只有六岁，不然这种行为完全称得上是变态了——你好笑地看着西索。 “要进来吗?” 窗户外的红髮小孩盯着你，点头。 于是紧闭的窗户被打开了半扇，冷空气顺着打开的缝隙飞快钻进房间里，吸入一口就让人感觉鼻腔里冷得快要结霜了。 然后，那孩子翻过窗框跳了进来。 他先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你，几秒后，嘴角翘起一个近似微笑的弧度，语气里带出些许甜腻的味道：“啊……你在做什么?” 你关好窗户，指了指桌上的书本：“在看书……” 西索登时鼓起不大高兴的包子脸。 ——他讨厌看书。很无趣。 对书本没兴趣，他反身坐在你身边的椅子上。两只手交叠搭在椅背上面，下颌搁在手臂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你的动作。 只是这样倒无所谓，但你时不时就能听见口香糖泡泡破裂的声音——「啪」，「啪」，好不容易沉浸在文字里又被这道声音突然打断。 他是故意的。 你心里非常明白。 你合上书本，转头看向西索：“就算你一直看着我也是找不到漏洞的，我这里没有任何线索。” 他总是在观察你。 除了寻找这座被围得像铁桶的庄园漏洞以外，就是不停地找机会观察你。 他一直没有放弃离开这个地方。 被猜中目的的西索也丝毫没有慌乱，反而笑得更高兴了，配合地点着头，“嗯，是呢，你好像从来都不做别的事，只是看书。” “不过，他们都很听你的话啊。” “因为我会发工资嘛。” “这样吗……”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歪头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面，继续兴致勃勃地吹起口香糖泡泡。 这种情况下是不可能再好好看书了。 你合上书本，对上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想走?呆在这里不需要思考明天怎么生活，也不需要担心遇上无赖，不好吗?” “那种事……没有担心过呢。” “也对，你的动作很敏捷，就算遇到了也能顺利逃跑。”你瞭然地点头，“那为什么想走?” 西索停下咀嚼的动作，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房间里那些称得上是累赘的装饰物，嘴角往下一撇。 “太无聊了。” 这座庄园就像一个装修精美的大型笼子，一眼就能清楚地看见尽头，毫无新意可言，让人升不起丝毫兴趣。 第15页 柔顺的红髮焉嗒嗒地垂在额前，他皱起眉，用力地嚼了两下口香糖，像是在泄愤。 “太无趣了。” “我讨厌无趣的地方。” 这样啊…… 你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唇角凹出一个小小的笑窝，“那，要不要看点有趣的东西?” . 友克鑫大苹果马戏团。 世界上最大的表演团体，每年在上百个城市巡迴演出，包括了杂技、空中飞人、走钢丝、马术、魔术和小丑等多元表演方式。 而今年，他们恰好在这个城市有几场大型演出，连报纸都用了整整两个板块来报导这件事。 听说场面宏大，一票难求。 琳娜这周要学习野外生存技巧，你本来打算下周再带他们一起去。不过今天既然西索提起无聊，那先带他去看一场也无所谓。 检票后你们被工作人员带去了vip房间，这里处于场馆的二楼，同样也是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提供饮料水果不说，还可以通过玻璃清楚地看见台下的表演，也能打开电视屏幕直接连接固定摄像头，观赏度比普通席高了好几个百分点。 西索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面，直勾勾盯着台上的表演。 你打开电视：“要看这个吗?会更清晰。” “不……”他说，“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 你轻轻昂首。 这个马戏团不愧是最具盛名的，距地十米的高空进行没有防护的长距离跳跃相当完美，动作一丝停滞也没有，不过你觉得最好看的还是走钢丝。 在钢丝中间的时候，表演人脚一歪差点掉下去，然后在观众的惊唿中用脚背勾住钢丝，一个顺势的旋转就把身体重新带回平衡。 最后谢幕的时候才说这是即兴演出，观众席瞬间热烈地鼓起掌来，纷纷赞嘆演出的精彩。 你也慢吞吞地鼓掌。 不管是不是即兴演出，能在短短半秒内反应过来救了自己一命的同时保住演出效果，很厉害。 演出结束，观众席陆陆续续地离开场地，你咬着水果问西索：“怎么样?有喜欢的表演吗。” 西索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手臂撑着一旁的展示柜，用力一跳坐在边缘，两腿悬空。 “有哦……” “我很喜欢那个魔术。” 说话时，眼睛里闪着兴趣十足的光。 “魔术?” 你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以他的性格会喜欢出其不意的魔术也很正常。 “要见见吗?” “那个表演魔术的先生。” 马戏团的后台通常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如果有钱又有背景的话，稍微参观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魔术师是个鬍子和黑髮卷卷的成年人，他摘下帽子向你微微鞠躬，然后俯身问西索：“小朋友，你想了解什么呢?” “你的扑克牌是怎么换成其他花色的?” 魔术师神秘一笑：“不能告诉你哦。魔术的基本就是令人不明白秘诀而吃惊。” 西索品了品他这句话，“嗯?很有意思。” 然后仰起脸，笑吟吟地挑衅，“那可以请你再表演一次吗?我已经猜出秘诀了。” 魔术师神色一凛。 “如果我猜出你换的牌，那就算我赢，到时候就把你手里的这套扑克送给我吧……” “如果你没猜出来，输了呢?” 马戏团里的其他成员也被吸引过来了，不过他们倒不会介意一个小孩子的挑衅，只是一边揶揄地笑一边等待这场「比赛」的结局。 “输?”西索像听到了笑话，“我不会输哦。” 魔术师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魔术扑克是他的拿手好戏，即使对方是小孩子，被这样傲慢的挑衅也难免会生气，手法比起台上的表演更快，几乎没有破绽。 “哇!这傢伙用全力了啊!” “哈哈哈，不要对小孩子这么认真嘛。” “没办法，他就是一个认真的人啊。” 马戏团的同伴们善意地笑了起来。在笑声中，魔术师终止了最后的动作，将扑克牌「啪」地按在桌面上，等待西索的回答。 “现在，我手里的是什么牌?” 头顶的白炽灯忽然闪了一下，西索脸上的笑容在那个瞬间变得诡异无比。但灯光再次亮起时，又觉得他只是很普通地笑着。 “是红心a哦……” 魔术师生气的表情消失了。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翻开了那张扑克牌。 ——“红心a” 你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熟稔感。 好像在哪里……听见过类似的对话? 围观的众人安静了两秒，一下炸开了，纷纷鼓掌叫好，还有人拍着魔术师的肩膀笑他——“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娴熟啊!” “厉害……”魔术师说，“是跟谁学的?” 西索头一歪，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眯起眼睛重复赌註：“你输了哦。把扑克牌给我吧。” 魔术师也不再多问，装好扑克牌送给他。 第16页 赌局结束，刚才突然冒出来的熟稔感已经消失了，你想了半天都不记得在哪里发生过类似的事，只好归结于梦里。 离开时，西索一直在把玩赢来的扑克牌，并且逐张翻完了所有牌，流露出来的开心情绪不亚于吃到了最喜欢的口香糖。 他非常喜欢扑克牌。 ——你一眼看穿了。 不过，这只红髮小狼…… 哪怕在玩扑克牌也留了一部分心眼。 还借着把玩扑克牌的动作、若有似无地扫视周围的环境，打算趁机逃跑。 可惜他还太小。 想法隐藏得不够好，一下就被你发现了。 你听着耳边传来的哗啦洗牌声，忽然停下脚步，低头问他：“想学魔术吗?” 西索观察环境的动作一顿。 抬头看向你。 “可以请魔术老师哦。要学吗?” 更深入地了解魔术和离开庄园…… 他会选择哪一样呢? 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心里很好奇。 “……”红髮小狼犹豫了。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扑克牌，最上面那张「红心a」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那枚红色桃心的图案映在他的金色瞳孔里，有种别致的妖冶。 门外是等候的保镖，门里是马戏团的演员，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如果要逃跑，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离开?or留下? 他思考片刻，愉悦地勾起唇角。 喉咙里溢出轻哼，抽出「红心a」抵在唇边，掀开眼帘对上你的眼睛，眼里泛起意兴盎然的光芒。 当然是…… “好啊……” ——留下。 第9章 烂果实05 庄园回到从前的安静。 天气不错的时候，你可以在坐在阳台上，捧着书本享受悠闲的时光，不会再有红髮的孩子突然闯进房间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现在有了新的兴趣目标。 女僕放下甜点，打趣说：“大小姐，西索这几天都没有去观察保镖的换班和巡逻时间，搞得戈迪安他们都有些不习惯了。” “戈迪安还偷偷问我「西索那小子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过去」，我告诉他西索在看书，他还一脸不相信呢。” 戈迪安是保镖队长，服务这座庄园已经快要十年了，是名副其实的老人。他对庄园内部构造极为熟悉，之前是西索的重点盯梢对象。 他每天都会和同僚吐槽：西索那小子又来了，西索那小子挺聪明的，西索那小子…… 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喜欢那个狡猾的小孩。 你微微勾起嘴角，问：“西索这几天一直都在看书吗?没有和请过来的老师学习魔术吗?” “有的。一般上午学习，下午看书。”女僕说，“认真得都不太像他了。” “是吗?”你也很意外。 西索认真看书? 他不是说最讨厌看书了吗，还说很无聊。 想了想，你放下手里的甜品盘，将保暖的坎肩披上，打算去看看他的情况。 穿过一条雕花长廊，西索房间的门并没有关上，但你还是站在门外轻轻叩门，“可以进来吗?” “可以噢……” 你走进房间。 西索姿势闲散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书籍，密密麻麻的文字旁边还绘制了精緻的图画，似乎是一顶魔术礼帽和展翅的鸽子。 那是一本魔术相关的书籍。 上面还有一些笔记备註，字迹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的确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 【拙劣的魔术-】 【这个也没有学习的必要-】 备註的旁边还画了一个古怪的笑脸，嘴唇涂成了鲜血的红色，很有西索的风格。 真难得，你想，竟然真的在认真看书。 他左手按在书页上，两秒钟翻动一页，右手不疾不徐地搭着扑克塔，一层一层地越叠越高。 看上去风一吹就会立刻倒塌。 你走过去坐在西索身边，好奇地问：“都已经看了这么多了啊……有发现感兴趣的魔术吗?” “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我早就会了……” 西索又翻了一页，手掌支起下颌，眼帘阖上几秒才睁开，困顿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些蹩脚的魔术简直错漏百出，如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出现里面描述的漏洞。” 他再次往后翻了几页，总结道：“无趣……” “早就会了?以前有学过吗?” 闻言，那双金瞳转了过来，映出你的脸。 夹在指间的扑克牌轻轻一扬，盖住他自己的嘴唇，从声道里溢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 “魔术是无处不在的……” 不说是不是早就会。 也不说以前有没有学过。 你挑了挑眉，猜到他大概是不想说。 你也不在意，只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么，未来的魔术师先生。既然你能耐心阅读魔术书，想必那三册《大陆基础常识须知》也是没问题的。” 面前那张漂亮的小脸顿时僵住。 第17页 《大陆基础常识须知》一共三册，每册一千三百页，内容繁杂冗赘，全是各个城市的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没有一两个月是看不完的。 现在要西索把三册看完? 对不起，小孩子根本听不得这种话。 他默不作声地继续搭扑克塔，聚精会神，假装没听到，你慢悠悠地站起身：“我会检查的。” 哗啦哗啦…… 扑克塔散落一地，西索郁闷地鼓起包子脸。 . 时间不快不慢地过去。 你本来打算一个月后考验西索的进度，没想到刚过半个月就发生了一件别的事。 “大小姐!”女僕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脸慌张，“琳娜和西索……他们打起来了!” 你喝茶的手一顿，“打起来了?” “是啊!”女僕急得想跺脚，“戈迪安他们带队出去巡逻了，我们根本拦不下他们!万一……” “没关系，让他们打吧。”你继续喝茶，“记得到时候把谁打赢了告诉我……不过应该会是琳娜吧，我给她安排了学习战斗的课程。” 多任性啊。 放任两个孩子打架。 可就是这种任性的命令，极大程度地安抚了女僕的慌张，她很快冷静下来：“是，大小姐。” 弯腰行礼，躬身退出房间。 结果却出乎你的预料。 半小时后，女僕跑过来告诉你这场打架的结局——是西索赢了。 “琳娜输了?”你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连保镖队的一部分人都打得过——她现在在哪里?” 那个小姑娘最要强了，学习了好几个月如何战斗，结果居然输给一个没有学习过战斗的孩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躲起来哭鼻子。 女僕嘆了口气：“琳娜小姐说没脸见您，跑去森林里了，发誓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打磨自己。” 嗯……的确是她的性格。 你也嘆气：“好吧，随她去。” 思考片刻，把茶杯放回桌上，“去看看西索。” 还没走到西索的房间，你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啪」、「啪」的声音，不太像吹口香糖泡泡，倒像是什么硬东西敲击在木板上的声音。 你进去一看。 墙壁上挂了一个飞镖盘。 西索正坐在床中央，手里捏着几枚飞镖，抬起手臂瞄准一会儿，然后漫不经心地挥手甩过去。 ——“啪” 又是一下，正中红心。 哪怕你进来了他也没把注意力转过来，而是专心致志地继续扔着飞镖。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摆明是相当不高兴。 低气压都要从房间里溢出来了。 漂亮的金色眼睛此时肿了好大一团，像被蜜蜂狠狠扎过的可怜小孩，脸颊两侧也贴了好几个ok绷。嘴角破了一道口，还涂上了治疗的紫色药水。 看上去惨兮兮的。 你坐在他旁边，床垫微微下陷，然而他还是没有看过来。手里又捏了一枚飞镖，虚起眼睛瞄准方向，「啪」地一下击中红心。 很明显，他是故意无视你的。 你瞄了一眼他肿起来的眼睛，然后又瞄一眼，实在没忍住，偏过头无声地勾起笑容，结果再回头就对上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然后对你露出一个恶狠狠的冷笑。 看起来杀意十足。 但你只觉得可爱。 你弯起眼睛，诚恳地对他说：“抱歉，不是故意要笑你的，因为觉得太可爱了。” 西索：“……” 表情顿时扭曲起来，像又被打了一拳。 ——这次可能真的要炸毛了。 你耐心地等他出口讽刺你，结果半天也没等到，他只是恨恨地扭回头，继续扔飞镖发脾气。 墙壁上的飞镖盘已经扎了一整圈的飞镖。 他手边的飞镖正在不断减少。 你转头看着飞镖盘上百分百的命中率，又看了一眼西索脸上的伤，沉思片刻，觉得不应该浪费他这样难得的天赋，轻声问：“西索……” “你想学习如何战斗吗?” 他停下动作，朝你看过来。 那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完全暴露在你视线里。 你忍笑捂住嘴，偏头不看他的脸。 西索却意外地没有表露愤怒的情绪。 只是沉默地看着你。 第10章 烂果实06 城市暗处的角落。 一个瘦弱的人影穿梭在小巷间。 残破的玻璃瓶面上倒映出半缕火红的发，在跳跃间腾起坠落，划出一轮半弯的弧线。 他穿得非常单薄。 嘴唇青紫。 冬日哪怕晴天也是冷的，阳光那点微弱的暖意根本敌不过刺骨的寒风。 风像脱缰野马似地争先恐后往衣服领子里钻，恨不得夺走所有体温。 穿过这条小巷，前方出现了一大片废弃建筑。 那是这个城市里的烂尾楼。 它们堆立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外，内部只有遗弃的破木板和垃圾残骸，本来应该安装门窗的位置只有一个接一个的大洞，寒风来回呜呜穿梭。 这里是夏天乘凉的好去处。 第18页 但到了冬天，连条狗都不愿意来住。 人影钻进一栋烂尾楼，轻车熟路地爬上三楼，从几块破砖下面掏出一枚口香糖，拨开包装后把糖放进嘴里，然后把包装纸重新藏回去。 嘴里的口香糖早就没有甜味了，但他还是砸吧砸吧地咀嚼着，沿着楼道快速跑下去。 ——“啪” 吹破一个泡泡。 烂尾楼的后面有一堆破旧的老房子。 那是贫民窟，也是他的家。 几道长短不一的脏木板围成简陋的栅栏，房子外面的屋檐上悬挂一串手工编织的蓝色风铃，听说这是很遥远的某个地区的习俗。 只要风铃能悬挂九十九天不被风吹落。 这家的孩子就能一生平安。 “我回来了……” 是他的妈妈亲手挂上去的。 “西索?” 有着火红长发的女人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发现一片冰凉后赶紧把他带回卧室塞进被子里。 “天气越来越冷了，别再跑太远。” 西索移开视线不看她，闭上眼睛，自顾自地吹起泡泡——只要假装没听见就不需要做到。 做母亲的怎么可能看不透他的小把戏，轻轻按了一下他的额头，威胁他：“如果不听话，生日礼物就没有了。” 礼物? 他倏地睁开眼：“什么礼物?” “零点就知道了，不过要听话才有。” 西索苦恼地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才开口说道：“好吧，答应你了……” 母亲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髮，出去忙了。 西索埋在旧棉被里，咀嚼口香糖的动作越来越慢，睡意渐渐涌上来，他慢慢闭上眼睛。 …… 他是被摔凳子的声音吵醒的。 家具的翻砸声，母亲的惊唿声，还有那个噁心醉鬼的咒骂声，这些声音像刮不掉的附骨之疽紧紧粘附在他的耳道里。 西索翻身下床，打开门。 正巧看见男人搬起凳子试图砸向女人。 哐啷! 西索踹了一脚桌子，成功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母亲眼神瞬间变了：“西索!进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男人那双被酒气熏得通红的眼睛撞见他脸上嘲讽的笑容，顿时怒髮冲冠。 “你这个小杂种——” 西索盯紧他的动作，在他第一次出拳时灵敏地躲开，结果没注意男人把第二拳藏在身后，被一拳打中额角。 孩童的身体完全敌不过成年男人的拳头。 西索直接被掀翻在地。 腹部撞上地面破碎的玻璃，划出一道极深的血口。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胃里不断翻腾起呕吐的欲?望。 “还想躲?你做梦——” 混乱中，母亲伏在他的身上抱紧他，男人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背上，发出可怕的闷响。 可她一声不吭。 始终都是一声不吭。 过了很久，男人打累了，咒骂一句就要出门，结果脚一歪倒在地上直接睡过去了。 鼾声大如响雷。 母亲的唿吸声却越来越沉，她艰难地咽下口中的腥甜，轻声对西索说：“妈妈有点累，先去睡一会儿，晚点起来给你做饭……” 她像喘不过气似的按住胸口，慢吞吞地挪动身体回到房间，再也没发出声音。 西索还在头晕，只隐隐约约听见「睡一会儿」。 过了好久，体力总算恢復了。 视野里的画面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踉跄着爬起来，看向那个倒在地上酣睡的男人，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令人胆颤的恶意慢慢在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汇集。 这是第一次。 那个男人喝醉倒在家里。 仿佛感觉不到腹部伤口的疼痛，西索不紧不慢地进入厨房，视线扫过那排厨具，然后抽出最锋利的那把刀，走向那个睡着的男人。 他脸上的笑容越拉越大，双手高举对准男人的脖子，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插去! 整个刀身全部穿透脖颈。 死死钉入地板。 男人勐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呻?吟，拼命挥动自己的双手，身侧的玻璃瓶噼里啪啦掀翻一片，他在试图找到让他痛苦的东西。 可惜醉意让他抓不住那把刀柄，眼睛越瞪越大，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尾鳍，结果也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死了。 西索就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面带笑意，认真欣赏他黄红交加的死相，片刻后歪着脑袋点评：“真噁心……” “好像一条死狗。” 他心情愉悦地哼笑两声，跨过男人的尸体走进卧室，看见床上有一团凸起的人形，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妈妈，我好饿啊。” 人形没说话，也没动。 “妈妈?” 西索掀开被子，母亲脸色青紫地躺在床上，胸口毫无起伏——唿吸已经完全停止了。 “……”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原本内心升起的愉悦感忽然消失殆尽，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深洞。 第19页 伸手不见五指，连唿吸都有回音的可怕黑洞。 床头放了个小盒子，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bungee gum」的口香糖，下面还夹了张纸条。 【我最爱的孩子，祝你六岁生日快乐……】 西索面无表情地看完纸条，重新把它折好放回母亲僵硬的手心，拆开了那枚口香糖塞进嘴里。 香甜的水果味顿时占据口腔。 甜得有点发苦。 他最后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转身离开房间。 屋檐上的蓝色风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颳下来了，狼狈地躺在泥土里，到处都是脏污的痕迹。 西索看了它一眼，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离开了这个曾经的家。 傍晚的寒风比中午更加冷峭了，他钻进一条背风的废品小巷，余光忽然扫见地上有一堆口香糖纸，索性蹲下身仔细看起来。 ——「bumgee gum」 全都是这个牌子的口香糖纸，和他收到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 西索机械地咀嚼着，甜味慢慢地越来越淡，连吹泡泡都提不起兴趣。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地上这些糖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巷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抬头看去，一个黑色长髮的女人朝他走来。 眼睛是少见的蓝紫色，在暗处呈现出深幽的墨蓝，像汽水瓶里最稀有的波子弹珠。 身后跟着一大群保镖。 难搞…… 西索冷漠地盯着她，想看她打算耍什么花样。 那个女人蹲在他面前，眼里居然没有恶意。 紧接着慢慢伸出手，哪怕手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也无所谓，甚至还阻止了保镖的攻击意图。 只是用一种荒谬的怀念语气对他说话。 她说，“来我这里。” …… 柔软的床被就垫在他的身下。 面前坐着的依旧是这个黑髮的女人，她捂嘴偏头时眼里漏出了明显的笑意，弯起的蓝紫色眼睛在灯光下泛起别样的色彩。 比玻璃珠的颜色更明亮。 “西索?” 她笑够以后又问了一遍，“你想变强吗?” 变强。 变强…… 他把这个单词在嘴唇里来回嚼了好几遍，低声哼笑起来，嘴角越扬越高，右手捏起最后一枚飞镖，用力甩向墙壁上的飞镖盘。 “啪!” 径直插入中心的红圈。 魔术师…… 永远无所不能。 “好啊……” 第11章 烂果实07 “西索这孩子……” “绝对是一个天生的斗士。” 这是负责教导战斗技巧的老师对西索的评价。 冷静果决，心思慎密，反应敏锐。 战斗中犯过的错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从一开始只知道迎面直上，到学会利用体型优势穿梭在对方攻击间隙，再到无师自通地藉助场内遮蔽物形成视线死角。 你就站在训练场外的露天走廊里，看着西索被反覆打倒在地又飞快弹起来沖向敌人。 几天前，两人之间的交手动作还能看清出招顺序，老师的应对也很自如; 但现在就只能看见残影了，老师也从单手迎击变成了双手。 西索的进步快得惊人。 就像老师所说，他天生为战斗而生。 这时，场内的形势再次发生变化。 西索藉助遮蔽物形成的死角进行攻击的方法失效了，被老师一脚踹中腹部倒飞出去。 咚地一声。 恰好砸在距离你不远处，腾起漫天的灰尘。 在这片烟尘中，西索慢吞吞地爬起来，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残留的血迹沿着他抹过的轨迹往上延伸到耳侧，像一个鬼魅而冶艷的笑。 忽然，他转头看过来。 你身边的女僕勐地打了个冷颤。 那双尾部上挑的狐狸眼此刻沉积着令人发憷的凶光，像锋利的刀刃般直直刺进他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或者说，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一团毫无生命的死物，只一眼就叫人想要逃跑。 西索察觉到女僕的恐惧，唇角轻勾露出一个瘆人的阴笑，然后歪过头，就着手指上的鲜血在脸颊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红心。 颜色明艷，和那张白净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最后，他慢悠悠舔去指头的血迹。 女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目的达到，西索弓下腰沉沉地笑了起来，然后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压低重心，唰地沖了出去。 训练场上的两道身影再次缠斗起来。 女僕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转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声说：“总觉得刚才西索的眼神很可怕呢，忍不住想逃跑。” 你弯起眼睛笑了：“是啊……” 转眸看向训练场里敏捷躲避的红髮小孩，“戈迪安不是也说过吗?他就像狼一样。” 一匹正在飞速成长的幼狼。 尽管四肢还不够矫健，犬齿也不够锋利。 但当他沉迷战斗时，那双眼睛已经完全拥有了野兽的凶性，溢出的气息轻而易举就能威慑敌人。 第20页 害怕，打冷颤，双脚发抖。 再或者，被吓得想要逃跑。 比如站在你身后的女僕刚才的那副表现。 你说：“我也觉得他很像狼。” 以后会拥有坚硬的骨骼，千锤百鍊的躯体，以及灵活自如的身手，进化成一个兇勐的掠食者。 可是女僕并不理解你的意思。 她嗔怪地看了你一眼，“大小姐怎么也相信戈迪安的胡话了?西索是人啊，怎么可能会像野兽。” 你也不反驳女僕的看法，笑着问她：“你是这样想的啊，那你觉得西索更像什么呢?” “我觉得……”女僕仔细思索片刻，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类比对象，“比吉玛先生!” 比吉玛，专门负责你人身安全的贴身护卫。 是世间少有的念能力者，也是这座庄园里大家公认的最强者。两个月前因妻子的急病请了半年的假期，正好是在你遇见西索的前几天。 女僕歪着脑袋想了想，语气愈发肯定。 “西索有时候……” “给人的感觉和比吉玛先生很像。” 具体哪里像也说不清。 就是那种让人不太敢接近的感觉。 “很高的评价啊。” 你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目光聚焦在那抹鲜红的头髮上面，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的确，把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和念能力者作比较算得上是极高的评价了，说一句未来可期也不为过。 不过…… 或许是你的私心。 “西索……” 你认为他会变得比这里所有人都强。 ——迟早。 “《大陆基础常识须知》看完了吗?” 原本沖向训练老师的身形一僵，被老师抓住机会一拳打飞，落地后滚了几圈直接趴住不动了。 “喂喂……”老师无语，“我可没用这么大力啊。” 西索继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听不见。 你拆开一枚口香糖，走到这个闷闷不乐的红髮小鬼身边蹲下，伸手递到他嘴边，“一定要看完，对你以后去世界各地很有帮助。” 他扭过头，不客气地一把叼走那枚口香糖，还顺嘴地咬了你一口，和闹脾气的幼崽一模一样。 你也很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把手指擦干净，然后在他恶狠狠的视线里，问：“看了多少了?” 西索：“……” 竖起一根手指。 “一册?”你稍稍有点惊讶，“进度不错啊。” 他嗤地一声笑出来了，晃了晃脑袋，翻身仰躺在地面上，满不在乎地说：“不对……是一页哦。” 你：“……” 你：“目录?” 顽皮小鬼当即撇过头，开始吹口香糖泡泡。 好吧…… 丝毫不觉得意外。 你瞭然地点点头，微笑说：“既然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只能适当减少一点实战训练的课程了，毕竟文化课也是很重要的。” “明天就好好看书吧。” 西索：“……” 想杀人的眼神是挡不住的。 看到稚嫩的，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你忍不住长长地嘆息一声： ——真的太可爱了。 你立刻伸出罪恶的手掌rua了一把他的头髮，唿噜唿噜来回蹂?躏，心情超级愉悦，才不管他会有什么反应：“那就说定啦。” 然后起身离开，留他继续躺在地上。 女僕快步跟在你的身后。 训练老师在你和西索说话的时候就躲去休息区喝饮料了，但直到他喝完也没等到西索回来训练。 转头一看，发现那孩子还躺在地上。 而且好像在发呆。 “西索——” 老师扔了瓶运动饮料过去，在即将砸到西索时被后者抬手一把接住。 “你还躺着干嘛?大小姐早就走了，她没说中止就是可以继续训练的意思——赶紧起来训练!” 红髮小鬼翻身坐起，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饮料，顺便扒拉了一下刚才被揉乱的头髮，原本垂在眼前的碎发立刻往后倒竖起来。 “哦，小鬼居然也知道弄髮型了啊。”训练老师阴阳怪气地沖他勾了勾手指，“可惜，好看的髮型不能让你摆脱被揍的命运。” “啪!” 捏扁的水瓶直接被砸在地上，西索舔了舔湿润的唇角，露出一个战斗兴致浓郁的笑容。 嗖的一声，消失在原地。 第12章 烂果实08 琳娜最近非常焦躁。 还有点不安。 因为新来的那个叫西索的傢伙。 如果说她的天分是万分之一，那个傢伙的天分就可以说是百万分之一。不论什么招式，只要他看过一遍就能立刻复制出来。 ——仅仅凭藉观察力和神经反射。 上次输给没有经过训练的西索已经让她很焦虑了——虽然当时是负伤的状态——可是现在全盛状态也只能勉强打赢他。 这样下去……西索迟早会超越她的。 第21页 大小姐说不定就会只注意西索，不再重视她了。到时候……没用的东西是会被丢掉的…… 想到这里，琳娜心里勐地一颤。 不行—— 不可以! 琳娜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紧紧咬住床被。 她暗暗对自己说：女僕已经去休息了，不会有人发现你在偷偷哭鼻子的。 一小会儿，就哭一小会儿。 明天必须重新再振作起来。 说服自己以后，竭力克制的那股情绪开始缓慢崩塌。 细碎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溢出来，像害怕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只知道嗷呜嗷呜发抖。 眼泪也像水一样流淌不止。 没有人知道她在哭。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琳娜?” . 你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不太对，但没料到她会在半夜躲在被子里哭，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在你出声轻唤她名字的时候，那点细微的啜泣声立刻戛然而止，颤抖的被褥也停下来，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已经睡着了。 你在心里轻轻嘆息一声，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没有第一时间问她为什么哭，而是温声对她说：“今天还没有给琳娜讲故事。” 被褥下面的唿吸声陡然加重，小女孩重重吸了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我……今天不用了……” “是训练太累了吗?” 你本意是想开个玩笑，打断她的情绪。 没想到琳娜听见这句话后直接「呜」地一声哭出来了，一把掀开被子扑进你的怀里，泪眼汪汪地，哽着嗓子向你道歉：“对、对不起……” 你愣了愣，连忙把她搂进怀里，“怎么了?怎么突然道歉?” “大小姐，我、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她抽抽噎噎地说，“明明比西索先学习好几个月，却被他轻轻松松地赶上来了……我真没用!” “没用、没用，没用!” 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还发泄似的用力拍打自己的脑袋。 “琳娜!”你按住她的手，眼神严肃起来。 女孩立刻缩成一团，像只不慎落水的小鸟一样抖着湿漉漉的羽毛，小心翼翼地看着你，“我会更努力的，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原本想要教育的心思顿时熄灭了，你看着这个被你从一个糟糕家庭救回来的女孩，伸手帮她捋顺凌乱的碎发，轻嘆一声，“不会的……” 女孩露出了像哭一样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是不相信你的承诺，却乖巧地什么也没说。 你注视着她的眼睛，唇角一弯，忽然提起了过去的事：“琳娜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带回来吗?” 她一愣。 那是去年的事。 你心血来潮去了一趟老城区，打算资助那里的院，无意间在孤儿院的建筑角落里看见了被大孩子围殴的小女孩。 这在当时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孤儿院只能够保证孩子们最基础的温饱，没有知识教育，更没有道德教育——这些东西都是奢侈品。 所以你随意扫了一眼就打算离开。 只是很凑巧地，那个女孩抬头发现你了。 你对上了她的眼睛。 “我并不是好心肠的大小姐，去孤儿院也只是一时兴起，更不会随随便便带小孩子回来教养。” “然后我看见了你。”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 眸光透亮，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当你和她对视的时候，能直观地感受到藏在躯壳下面那个不屈的灵魂，让你有种只要给她一个支撑就能顶住所有压力站起来的错觉。 “那时候我就想……” “这孩子的眼神真是太漂亮了。” “我要把她带回家，亲眼看她彻底绽放。” 在琳娜的愣神中，你把她的刘海勾到耳后，眼神柔柔的，“所以我不会丢下你的。” 语言上的承诺太苍白，比文字更容易褪色。 你想了想，又说出了别的话。 “况且我在琳娜身上花了很多钱啊，黑心的资本家是不可能放过压榨你的机会的。” 食指轻轻勾了勾她的脸蛋，你笑盈盈地说：“小可怜，以后只能给我打工了。” 眼角挂着泪的金髮小可怜：“嗯……嗯!” 一副迫不及待想快点长大给你打工的样子。 你俯身凑近，小声说：“等你十二岁就找老师教你念能力，以后顶替比吉玛的位置来保护我吧……那傢伙收费简直太贵了——虽然的确很好用。” 琳娜：“好!我会好好保护大小姐的!” 琳娜：“我不要钱!” “那我就真的是黑心资本家了哦。” 琳娜：“没关系!” 你哑然失笑，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对了，一直忘记把身份卡给你。” 由于琳娜是被遗弃在孤儿院的，一直没有属于她的身份卡，你把她带回庄园以后就找人给她办了一张，这样她才能正常使用公共设施。 第22页 “我叫露西亚?莫罗。” 你把身份卡的正面翻过来，借着窗外的月光让她看见上面的文字—— 姓名那一栏出现了属于你的姓氏，莫罗。 “你就叫琳娜?莫罗。” “好吗?” 琳娜接过那张身份卡，不敢相信似的目光紧紧粘在「姓氏」上面，连唿吸都有点轻微颤抖。 这是大小姐的姓氏。 是她最爱的大小姐的姓氏。 她绝不会辜负这个姓氏。 永远不会。 “嗯!” . 自从琳娜接受训练以来，每隔三个月就会有一次野外试炼来检测她的学习情况，地点就在庄园外面那片茂密的森林里。 这次的野外试炼不止是琳娜，西索也会参加。 是他主动要求的。 你坐在监控室，懒洋洋地陷进柔软的座椅里，手里还拿着一叠关于森林危险性的评估资料，上面列举了一系列可怕的丛林勐兽。 甚至还可能有魔兽，因为这座森林的另一边正好连接的是另一个大型魔兽森林。 你放下资料，看向面前的监控。 监控画面上，琳娜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神情非常放松，毕竟她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测试了。 而西索…… 正盘腿坐在地上堆扑克塔。 叠一张，笑一下。 然后继续往上叠。 完全没有等会儿需要独自闯森林的紧迫感。 女僕也注意到西索的表现了，忧虑地说：“大小姐，西索是不是放松过头了?他真的知道这场森林试炼的危险性吗?” “我专门跟他说过。”你点了点头，“他知道里面有很多危险的勐兽和有毒植物，救援不及时就会死。” “可是他……” “一点也不紧张，对吧?” 你接上女僕的话，眼带笑意，“他当时听完我的告诫以后直接就笑了，然后说……” 你仔细回想了下西索当时的语气，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拖着声调往上扬。 ——“「啊……那不是很有趣吗?」” “所以我就同意了。”你两手一摊。 女僕：“……” 形象到已经能想像出画面了，这很西索。 这时，森林入口处出来了几个人，宣布森林里的监控全部检查完毕，都在正常运行中，其中一个人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你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随之响起。 “餵?” “大小姐，随时可以开始试炼。” 你看了一眼两个小孩的情况。 琳娜已经热身完毕，西索一手推掉自己搭好的扑克塔，颤抖着肩膀笑个不停。 你收回视线：“可以，开始吧。” 广播开始公布试炼规则： 「根据提示在森林深处找到藏起来的宝藏，可能是一枚胸针，也可能是一条项鍊，把它带回来。 途中遇见的勐兽可以杀死，也可以躲避，杀死的话会有额外加分。 试炼开始」 琳娜在森林入口打开的瞬间就窜进去了，而西索却不慌不忙地整理好扑克，抽出一张「joker」冲着监控的方向晃了晃，轻飘飘地掷了过来。 “bye-bye——” 鬼王扑克牌短暂地遮住了监控镜头一秒。 晃晃悠悠地从空中飘然落下。 女僕不解：“他在做什么?” 你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森林入口处，唇角拉开一抹笑意，视线扫过那张躺在地上的鬼王牌。 “他兴奋起来了。” 第13章 烂果实09 古木参天，浓荫蔽日。 层层叠叠的枝叶像扭曲的蛇一样往外延伸，树与树的枝条奇异地交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看不见尽头的大网，严密地罩住了整片森林。 薄弱的天光从树叶罅隙间投射下来，落在森林里化成零零碎碎的光斑。 盘桓的树根，缠绕的藤蔓，还有无数伸展的枝干。上面尽是淡金色的光点，让人一眼望去竟像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昨夜刚下过一场雨，森林里的土壤湿漉漉的，唿吸间还有雨后泥土的独特气息。 这时，漆黑的靴子踩进湿润的泥土里。 抬脚，鞋底煳了满脚的黏土。 还有几片干枯的落叶。 安装在树干高处的摄像头机械地转动方向，不断把录入镜头的画面传输回庄园内部，那个小小的圆镜头里映入一头热烈的红髮。 负责教导西索的老师看着画面皱起眉头。 “那个小子……没有按照提示的路线走。” 在开始试炼之前，两个孩子都会拿到关于宝藏的提示，解开提示后会有一条简笔路线，是根据他们自身能力来选定的。 不同的路线有不同的宝藏。 危险性也不同。 指定路线上面活动的勐兽会对他们造成一定的威胁。但又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够最大程度地提升他们的实战水平。 但是现在西索没有按照提示路线走。 他选了一条陌生的路线。 你翻开那本森林评估资料，在最后几页找到了关于西索选定的这条路线的危险性评估： 第23页 【路线e(标红)】 【动物：亚里斯巴蝮蛇(剧毒)，亚里斯巴红眼蛛(剧毒)，透明箭毒蛙……】 【植株：寄生孢子，黑眼伞菌，食人奠柏树……】 【魔兽(疑似)：巴巴吉安巨熊】 【危险性：sss】 3s的危险等级…… 不知道西索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你抛开思绪，又看了一遍评估表，发现这些出没的生物没有像【路线e】一样标红，疑惑地问：“没有把危险的生物标註出来吗?” “全都是危险生物，所以只标红了路线。”老师一面说着，一面指出文字标註的用意，“亚里斯巴的蝮蛇和红眼珠就特别註明了剧毒。” “透明箭毒蛙不是剧毒吗?” “那个东西?0.0001毫克就能毒杀一头巨象，人类碰到的话必死无疑。” 所以也没有标註剧毒的必要了。 在你们说话的时候，画面上的西索停下脚步，与他视线水平的空气里漂浮着一团淡灰色的颗粒。 “那个就是寄生孢子。”老师严肃地说，“它会根据热量反应寻找寄生目标，被寄生的动物会在七天之内浑身溃烂而死。” 孢子已经感应到西索了，慢悠悠地漂浮过去。 西索所在的位置周围全是阻挡路线的藤蔓，清理的速度比不过孢子靠近的速度，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回之前的路线重新选择。 “除非退回去，否则……” 老师的话还没说完，西索抽出几张扑克牌齐刷刷钉在身侧的参天大树上，短短两秒内就攀上了树干，直接放弃地面路线选择跳跃前进。 老师：“……” 众人：“……” 你淡定地喝了一口花茶。 老师：“为什么扑克牌可以钉进树干??” 围观的其他人也非常惊讶，你解释道：“这套扑克是特制的，表面附着有特殊材料。” 众人：懂了，钞能力。 空中路线也不安全。 树干上通常都盘踞着烈性毒蛇，一不注意就会被咬住要害，仅凭衣服是绝对防御不住的。 好在西索的反应极其敏锐，毒蛇发起进攻之后他能在一瞬间躲避并利落地切断它的头。 “他分明可以第一时间躲过去，非要等毒蛇窜到他面前以后才动弹，这傢伙……” 老师的腹诽完全没错，你也发现了。 西索进入森林后兴致一直都很高昂，对各种奇异的生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撞见有毒生物的第一反应不是躲开，而是等待被攻击。 就像现在一样。 毒蛇被切断成了两截。 落单的头刚好掉落在监控镜头附近。 众人能够清楚看见毒蛇的头还剩下神经反应，嘴巴一张一张地试图注入毒液。 画面被这颗蛇头完全挡住，众人只能听见西索奇奇怪怪的笑声，还有一声极轻挑的“bye——” 踩踏树干的声音渐渐远去。 “那小子肯定是故意的。”老师冷笑一声。 相比西索这边，琳娜选择的是提示路线，所以就要和平一些。碰见的生物只是富有攻击性，没有毒性，可以很好地锻鍊她的对战能力。 在森林生物的突袭中她也应对得很好。 比上次试炼的表现进步很多。 老师点头称赞：“琳娜以前的状态很浮躁，最近沉淀下来后就进步很快，这次表现得很好。” 你的目光也落在那个穿梭在藤蔓间的女孩身上，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出声肯定了老师的话。 “嗯，她一直都很好。” 刚才还在说琳娜以前浮躁的老师：“……” 你是老闆，你开心就好。 几个小时过去。 琳娜已经来到宝藏的外围，解决掉附近盘踞的生物就能按照提示深入森林中心拿走宝藏，最后再按原路返回就能取得胜利。 而西索离宝藏的藏匿点也非常近，挡在他面前的两只亚里斯巴蝮蛇更是不可小觑。 现在就看哪一边能更快地解决敌人。 用时更短的一方才是赢家。 亚里斯巴蝮蛇和普通的毒蛇不同，它们通常是两只结伴而行，共同捕猎。 与森林相似的纹路会提升隐蔽性，再加上它们的蛇皮会散发出独特气体麻痹敌人的感知。当敌人以为找到了它们的踪迹时，其实已经落入陷阱。 西索手指间夹着几枚扑克牌，身体极其放松地倚靠着巨树，视线在茂密的灌木丛间来回巡视，似乎是想要找到藏起来的两只蝮蛇。 老师焦虑得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不要试图去寻找亚里斯巴蝮蛇的踪迹，那样只会落入它们的陷阱……” 画面里的西索眨了眨眼，大概是发现自己的感知已经被毒蛇影响了，嘴角挑起玩味的笑容，最后竟然直接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下一刻。 灌木丛里急速窜出两只纹路相似的蝮蛇! 女僕不禁发出一声惊唿。 镜头就在西索的上方，画面中能清晰看见两只蝮蛇越来越近，龇出的毒牙仿佛渗着寒光。 电光火石间，西索连眼睛都没睁就侧身躲过了毒蛇的攻击，夹在指间的扑克用摄像头难以捕捉的速度乍然射出，准确地钉在毒蛇身上。 第24页 鲜血顺着扑克汩汩流出，西索睁开了眼睛。 “呵呵，五十分……” 他说的是飞镖盘的分数计算规则。 正中红心的话就是五十分。 老师频频点头：“感知被误导了就闭上眼睛，凭藉风的声音获取敌人的攻击途径，很好。” 西索这里的敌人已经解决了，但琳娜那边的还没有，现在已经差不多能猜出结果了。 老师：“就等西索拿到宝物回来……” 还没等他说完，情况突变。 一只熊掌乍然从西索背后拍了过来! 哐当! 这是监控室里椅子被踹倒的声音。 ——“巴巴吉安巨熊!” 第14章 烂果实10 保镖队面色铁青地看着监控画面。 西索在最后关头躲开了巨掌的攻击，但残余的掌风仍然把他拍飞出去，狠狠撞在对面的树干上。 一击成功，熊掌后面的魔兽一点点显露出来。 它的体型巨大无比，站起来足有四米高，那双兇恶的眼睛紧紧盯着倒在树下的西索，里面流露出像人一样的贪婪神色。 “这条路线十年前出现过可疑的粪便，所以加上了疑似魔兽的标註，没想到……” 没想到这里真的生活着一只巨熊魔兽。 ——你注视着屏幕。 魔兽很快冲向了西索，他迅速翻身躲开这道冲撞，但是左臂似乎在刚才的撞击中受了伤。他不停移动换位的过程中，左臂垂在身侧纹丝不动。 “大小姐!” 你抬眼看向西索的老师，他正和保镖队一起穿戴进入森林所需要的装备，全副武装。 “申请进入森林!” 你点头同意：“去吧……” 然后目光转向监控屏幕，“不过场外援助的话，这场试炼就算西索输了哦。” 他们佩戴好装备，声音低沉地说：“一时半会的胜负无关紧要，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闻言，你微笑道：“说的也是。” 保镖队进入了森林。 你仍然坐在监控室里观察两个孩子的行动。 琳娜那边进行得很顺利，战斗快要到尾声了。 而西索在一次躲避熊掌的过程中不慎撞到受伤的左臂，动作勐地停滞了下，眼神刷地扫向魔兽的位置——后者距离他只有不到五米远。 情况相当危急。 就在这个时候，巴巴吉安巨熊抓住机会扑了上来，像坐山一样朝西索压下来，那对尖锐的利爪对准了他脆弱的腹部。 忽然，西索的嘴角翘了起来，紧接着他勐地翻滚躲开，魔兽直接扑在了他身后的监控器上。 “——!!” 巨大的电子火花骤然爆出。 这些放置在森林里的监控器都做了十分精密的防护。如果有外力试图强行破坏的话就会产生超高强度的电流攻击，可以瞬间烧焦一个人。 皮糙肉厚的巴巴吉安巨熊不会被瞬间烧死，但它也不禁痛得发出惨叫。 你由衷地赞嘆道：“真聪明……” 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利用现有的资源对抗强敌，西索的天赋果然是毋庸置疑的。 这个区域共有九块监控屏幕，现在黑了一块，接下来的八块屏幕随着西索吸引魔兽攻击的动作不断熄灭，最终九块屏幕全部变成黑屏。 西索那边没的看了，你就把目光转回琳娜的屏幕，她已经成功找到了宝藏，是一枚三百年前古丽娜弥王朝流传下来的王后胸针。 “看样子琳娜要赢了呢。”你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我们去入口接她吧。” 女僕微微弓腰，走在你的身后。 庭院里有一片提供休息的区域。 在等待的时间里，女僕好奇地问你：“大小姐不担心西索吗?如果救援不及时，面对那种程度的魔兽很难活下来吧……” 你撑着下颌，歪头看向女僕，然后笑了起来。 “你发现西索的特点了吗?” “特点?” 你伸出三根手指。 “一开始，西索是纠缠戈迪安。不仅因为戈迪安熟悉庄园的构造，更是因为他很强。” 放下一根，还剩两根。 “后来，教导西索的老师比戈迪安更强，他就每天找老师战斗，被打倒数次都会反覆爬起来。” 留下最后一根。 “现在，他发现了那只兇勐的魔兽。” 你重新张开手掌，朝着女僕晃了晃，“所以知道了吗?他很大可能就是冲着那只魔兽去的。” “可是……” “既然他的目的就是那个——” 你打断了女僕的话，“那不论结果会是什么样，他都要做好承担的准备。” 你虽然是笑着的，神情却透出几分冷漠。 “哪怕是死亡。” 女僕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突然，入口处的栅栏咚地一声被人踹开。 “琳娜?” 你转过头去，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表情一怔。 冷漠的神情如冰雪消融般散去。 第25页 西索……独自回来了? 那头漂亮的火红色头髮已经被血完全浸湿了，皱皱巴巴地贴着脸颊。两只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侧，肩膀处被利爪划开一条巨大的伤口。 可他还在笑。 笑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傲慢。 手臂受伤不能动，他就把宝藏咬在嘴里。 雕刻着玛丽三世头像的圆盘含在唇齿间，纯金的项鍊顺着颈项滑落到锁骨的位置。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来回晃荡，边缘蹭满了他的鲜血。 西索扫视了一圈，没发现自己的竞争对手。 那双神似凶兽的金瞳极其轻蔑地眨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拉得更开了，然后缓缓看向你。 你蓦地站起身。 太像了…… 他和那头漂亮的赤狼真的太像了。 一样的拥有火红的毛髮，桀骜不驯的眼神; 一样的在幼小时从森林里闯回来; 一样的口中叼着想要献给你的宝物。 一样的…… 用那双火一样熊熊燃烧的金红色眼睛看着你。 “玛戈地……” “我的玛戈地……” 你口中喃喃着，忽地提起裙子朝他跑了过去，镶着层层花边的天蓝色裙摆盪出明媚的弧度。 负伤的红髮幼崽疑惑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你，看着你朝他跑去，看着你张开了双臂，最后再看着你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他倏地睁大眼睛。 紧咬的牙齿松懈了一瞬，那串缀连着古代国王头像的黄金项鍊差点就此掉下去。 你毫无所觉，只是紧紧抱住西索。 就像当初抱住那头从森林里朝你飞奔而来的玛戈地赤狼一样，抱住了这只红髮小狼。 这一刻，你由衷地庆幸自己当初选择将他带回来。 【快看啊】 【我死去的小狼又回来了】 鲜血湿濡的触感，还有突然被抱住之后僵硬的躯体，以及源源不断钻进鼻腔的鲜血的铁锈味。 ——它们全都是你的小狼。 当初你是怎么做的呢? 在玛戈地赤狼为你带回最珍贵的宝物之后。 你稍稍松开手，在这双怔愣的金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微笑着拨开西索额前阻挡视线的碎发。 啊……你想起来了。 你温柔缱绻地笑着，双手捧住那张蹭满尘埃和伤口的稚嫩的脸。然后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在鲜血与腐朽的气息中，俯身靠近他的额角。 那时候…… 你给了它一个轻吻。 就像现在这样。 你在鲜血中嗅到了冷冽的气息。 “做得好……” 庭院里，另一道森林入口同样响起开门声。 你抬眼看过去——是琳娜回来了。 你再次提裙朝另一边跑去，同样抱住了这个辛苦归来的女孩子，摸着她的头髮说「辛苦了」，得到了她依赖而开心的回抱。 你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在玛戈地赤狼死去以后，你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 与琳娜拥抱的你没有发现西索的异常。 他怔了好几秒，无意识地啃咬着嘴里的那枚金色圆盘。璨金的瞳孔轻微颤动了一瞬，然后在眼眶里缓缓转动，挪向你和琳娜所在的方向。 最后他把目光聚焦在埋进你怀里的琳娜身上。 咬在齿间的项鍊在咔咔作响，唾液浸湿的部分有着难闻的泥土腥味，细细品味后又能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晦暗不明的涩意。 涩意游荡在口腔里，仿佛沿着唿吸道一路向上钻进脑子，搅得西索的思绪产生了片刻的混乱。 有一个声音正在叫嚣着： 【碍眼!】 他注视着琳娜，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呵呵……” 那一瞬间，目光森然。 女僕看到了。 她打了个冷颤。 第15章 烂果实11 你的贴身保镖，比吉玛先生提前结束休假回来了，庄园里的普通保镖们都松了口气。 毕竟比吉玛是少有的念能力者。 他的身形不算高大，甚至看起来比正常成年男人的体格还要瘦弱一些，但和他交手过的人绝不敢因此而轻视他。 “比吉玛，你妻子的病情如何?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更优秀的私人医生帮她看看。” 他一如既往地拒绝了。 “谢谢大小姐，这是伊莉莎的老毛病了，现有的医疗手段只能吊住性命……” 伊莉莎是他的妻子，患有家族遗传病。 她的家族大部分人都活不过30岁，而伊莉莎现在已经27岁了。疾病埋下的隐患越来越明显，同样的，发病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当初比吉玛会来应聘贴身保镖也是为了金钱，高额的工资能够保证妻子得到最好的治疗。 但让他失望的是，无论怎样优秀的医生都对妻子的病情无能为力。他们都是同一句话：“对不起，我无法治好她。” 提起妻子的病情，这个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情绪。他垂下头，说：“我们已经约定好，要珍惜最后这段彼此相处的时光。” 第26页 意思是已经放弃寻找治癒疾病的办法了。 你不打算干涉别人的决定，点了点头，继续翻着手里的报纸，比吉玛就像一尊雕塑守在你身边。 忽然，你问道：“为什么提前回来?” 比吉玛怔了两秒，回答道：“我的职责是保护大小姐的生命安全，伊莉莎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所以回来履行职责才是更重要的。” 然后他开了个玩笑，“毕竟僱主发的工资才是我和妻子优渥生活的来源。” 理由听起来很充分。 但你放下报纸，凝视他的眼睛，微笑着问：“从前你都是在假期最后一天才回来。这次我给了你半年的假期，为什么不多陪一陪生病的妻子呢?” 比吉玛正要开口，你又出声打断，“不如把伊莉莎小姐请来庄园吧。她不但能得到妥善的照料，还能和你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你觉得怎么样，比吉玛?” “……”贴身保镖没有立刻回答，你也不催促，继续做着自己的事，顺便等待他的答覆。 良久，他才低声道：“多谢大小姐。” 你露出一个笑容，“不用客气，因为比吉玛是我最忠诚的保镖啊。三年前那场刺杀，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毕竟……” 你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玛戈地就是那个时候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那头倔犟的赤狼坚守在门外，没让任何杀手闯进你的房间。它的鲜血啊，沿着地板从门缝里流淌进来，雪白的地毯都被染成了深红色。 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股刺鼻的血腥味。 黑黢黢的，像苦涩的药。 “玛戈地一死，那些杀手就毫无顾忌了，幸好比吉玛你及时赶到了。” 你注视着他，像是在笑，“救了我的性命呢。” 比吉玛沉默着没有吱声。 “好啦，你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看书。” “是，大小姐。” 你把报纸放到一边，拿出近来最喜欢的书。可惜你还没翻几页，有个金髮的小女孩就像炮仗一样咚咚咚地冲进了你的怀里。 “大小姐!”琳娜兴奋地抱着你的胳膊，“听说比吉玛先生提前回来了!” “是啊，你找他有事吗?” 琳娜忸怩了半天，小声说：“我想……找他学习念能力。” 闻言，你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琳娜……” 女孩一听到你的语气立刻端正坐好，两只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面，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你，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你可不会被她这副装可怜的假象骗到。自从知道你会对她心软后，她这招就用得越来越频繁了，但是学习念能力可不是闹着玩的。 “强行开念至少要十岁以后，你现在的身体发育还不够完善，很容易出事。” 你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但看见她委屈的小眼神又忍不住放轻声音，“我不希望你出事。” 琳娜把头埋在你的腿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撒娇似的蹭了蹭你的手掌。 “可是大小姐不是说比吉玛收费太贵了吗?如果我早点学会念能力，就能早点帮你省钱……” 你怔愣两秒，发现她说的是认真的，忍俊不禁地摸了摸她的头髮，“那也不差这几年啊，比起银行帐户里那些戒尼，还是你的安危更重要。” “好叭……” 你垂下眼帘，轻声说：“再说了，你以后也不一定是跟着比吉玛学习念能力呢。” 琳娜顿时竖起耳朵：“大小姐要换保镖吗?” 一脸兴致勃勃的好奇模样。 你失笑：“这和保镖有什么关系?” 琳娜不解：“难道我不是跟着保镖学习吗?” 还没等你回答，琳娜的贴身女僕恭敬地敲门进来，提醒琳娜的日常训练时间到了，教导老师已经在训练场等待她过去了。 小女孩没纠缠刚才没得到的答案，重重地抱了你一下，“大小姐，我去训练啦!” 然后跟着贴身女僕离开了。 你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低头试图重新把注意力投回书本上，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索性放弃。 你合上书本，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只精緻的小盒子。这是一款新出的糖果，侧面雕刻着文字。 ——“trick or treat” 按下「trick」的按钮就会蹦出一个嬉笑的卡通小丑，有点像从前的惊吓玩具; 按下「treat」的按钮就会弹出几块甜腻的糖果，运气好的话还会有恶作剧贴纸。 你拿出那只盒子随意摆弄了两下，唇角微勾，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西索?” 像是回应般，一枚扑克牌嗖地一下钉入墙壁。 果然……他在这里。 自从那次森林试炼后，你经常会有一种被暗中观察的感觉。没有恶意，也不像从前的审视，是一种更为纯粹的动物性的好奇。 仿佛想要在你身上找寻什么东西。 你看着那枚象徵好心情的红心牌，回过头，语气无奈道：“不要总是把扑克牌钉进墙壁里啊。” 第27页 红髮小孩身手敏捷地翻过阳台跳上来。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抽出扑克牌，将画有图案的一面对着你，尾音上扬：“surprise——” 你定睛一看，原本的骷髅图案被他涂成了q版的魔术师帽，顶端还画上了两只金色的眼睛，看起来古怪又可爱。 “你要送给我吗?” 西索垂眸看了眼那张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后轻飘飘地把它递到你的手心，“可以啊……” “嗯，谢谢你的礼物。” 你收下了。 “礼……物?” 这个词不知道戳到他什么笑点了，抖着肩膀笑个不停，“没错，是礼物哦……” 你把扑克牌装进小抽屉里，然后把糖果盒子放到西索面前，单手支着下颌，问他：“这是新出的糖果玩具哦，你要选哪一种?” 一个是「trick」，一个是「treat」。 西索丝毫没有犹豫就选择了前者。 盒子小板啪地打开，嬉皮笑脸的卡通小丑被弹簧刷地一下弹出来，放肆地来回扭动。 小丑有一对圆圆的大眼睛，脸颊抹了淡粉的腮红，笑容夸张地上扬到耳根，嘴巴被涂成鲜红色，整体看起来滑稽又恐怖。 你愣了下，没想到说明书上面写的卡通小丑会是这种样子，“这可不像是给小孩子的玩具啊。” 小孩子看到这种玩具肯定会被吓哭的。 “是吗?”西索认真端详着这张小丑脸，表现得格外有兴趣，“可是我很喜欢啊……” 这么说着，他还学起了小丑玩具的笑容，嘴角大大地咧开，然后歪头看着你，显得格外诡异。 你看了一眼小丑玩具，又看了一眼西索，怀疑自己的滤镜可能开得太大了。 否则为什么同样的表情，放在玩具身上就是奇怪，放在西索身上就是可爱? 这么想着，你也笑着告诉他：“嗯，很可爱。” “……”诡异笑容立刻垮掉。 小丑玩具的脸上有两张贴纸。 一张是红色星星，另一张是绿色水滴。 你思考片刻，伸手揭下两张贴纸，俯身靠近西索。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柔声道：“别动哦……” 掌心下面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 他的脸比你的手还要柔软，轻轻一按就有个小窝。鞋尖对准门口，看上去一副马上就要跑掉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留在原地。 你隐约从他身上闻到了紫萤香兰的气味，那是种植在庄园周围的四季花，清香淡雅，摘下一朵放在枕边能获得一夜好眠。 西索火红的头髮里藏了几缕紫色，应该是他钻进花丛里时蹭到的，你好笑地把它们摘下来。 “全都是花香呢。” 他没说话，璨金色的瞳孔里映出你的笑影。 你捏着贴纸凑上来，手指轻轻按压着他的脸，动作比触碰冬夜里簌簌飘落的雪花还要温柔。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贴纸分别贴在他的脸颊两侧。 稚嫩的小脸被贴上小丑的涂花，却丝毫不显得怪诞，相反看起来奇特又可爱。 你的手还放在他的脸上，无意识蹭了蹭他的眼尾，没注意到那对瞳孔轻轻颤动了下，只是低下头认真看着自己的成果，轻声说：“真好看……” 他看着你，像猫一样安静。 第16章 烂果实12 “玛戈地?” 正在清扫房间的女僕奇怪地看了西索一眼，“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西索捏着飞镖「啪」地一下正中红心，没有正面回答女僕的问题，而是拖着嗓子继续问：“怎么了?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内容吗?” “也没有啦，只是很少有人再提起，毕竟那是让大小姐难过的事。”女僕一面打扫，一面向西索解释，随后扭头对着他，“说起来，你不就是……” 未尽的话语在西索冷漠的眼神里戛然而止。 “嗯?我不就是什么?” 他没什么情绪地勾起嘴角。 女僕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把那句「你不就是大小姐觉得你和它很像才带回来的吗」说出口，转而说起了关于玛戈地的事。 “玛戈地是一头种族为赤狼的魔兽，有着火红的皮毛和金色的眼睛。它是在很小的时候被大小姐救回来的，后来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除了大小姐谁也没办法接近它，非常警惕，也不需要投餵食物，它会自己去森林里寻找食物，晚上再回来守在大小姐的房间外面。” “它是大小姐最忠诚的护卫。” 说到这里，女僕眼里流露出怀念神色，“那几年也是大小姐最快乐的时候，可惜后来……” 西索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手指不停地上下抛动飞镖，唇边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 “对了……”女僕笑着说，“玛戈地很喜欢钻庄园周围的花丛，每次都会蹭满身的紫莹香兰再去找大小姐，大小姐就会一边帮它拈花一边说……” “「全都是花香呢。」”西索忽然接话道。 女僕惊讶：“你怎么知道?” 第28页 西索捂着脸古怪地笑了起来，本应是清脆的少年音里莫名多了几分阴郁，紧接着右手捏紧飞镖用力朝墙壁的飞镖盘掷去—— “啪!” 箭头深深扎进木板。 . 夜色沉沉。 朦胧的月光穿透厚重云层倾洒下来。 矗立在深山的庄园仅剩几盏巡视的光源，四楼尽头的房间里透进几缕薄薄的月光，冰凉的地板上面盘腿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身影的面前堆了一座扑克塔，足有膝盖高，看起来摇摇欲坠，他还在不停地往上加扑克牌。 终于，最后两张牌架在最顶部形成塔的尖端，亲自搭建扑克塔的小手勐地往前一推—— 硬纸片散落的哗哗声不绝于耳。 他低头笑了两声，起身走到镜子面前，凝视着镜中那个有着火红头髮的自己，目光慢慢游离到脸颊的两枚小丑贴纸上面。 红色星星，绿色水滴。 翘起的嘴角逐渐压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手指摸到贴纸上面，忽然闻到了从指尖传来的淡淡玫瑰香——是那个女人身上的味道。 原本想要将贴纸撕下来的动作一顿，改为重重地按了两下。 光线很暗，夜晚的小丑贴纸比白天看起来颜色更深，有种可怖的鬼魅感。 西索双手撑在镜面上，身体勐地压上去，那张脸就直直地怼在镜前。他盯着镜子里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瘆人的微笑。 “呵呵……” 夜风忽然穿过阳台，落地窗帘被这道风重重地刮起来，挡住了卧室里的所有视线。 几秒后，窗帘缓缓落下。 房间空无一人。 西索赤脚踩在走廊上，行走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手里还捏着几张扑克牌翻来覆去地把玩。 微弱的光源嵌在墙壁里，只能勉强看清前路。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几乎与漆黑的环境融为一体，他就像一个幽灵般走在这栋偌大的庄园里。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 西索看向来人，瞳孔微微放大，把玩扑克牌的动作骤然停下，他感兴趣地舔了舔嘴唇。 啊…… 是那个休假回来的贴身保镖。 ——据说是这里最强的人。 他无声地咧开嘴角，正准备朝保镖走去时，那个人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啊，跑掉了。 刚才升起的兴趣瞬间消失了，西索跨下脸，无趣地撇了撇嘴，继续往一开始的目的地走去，几步后停在某个房间的门前。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房门，而是先把手放在门把上面，微微侧头询问那个藏在黑暗里的男人。 “不阻止我吗?” 庄园里没有女僕守夜的习惯，往常那个叫比吉玛的贴身保镖没回来时会有普通保镖在室内巡逻。但现在他回来了，室内就全权交由他负责了。 西索勾起嘴角，目光在周围的黑暗里反覆搜寻，试图找到那个隐藏起来的男人，语气充满恶意。 “你不是她的保镖吗?我要进去了哦……” 毫无反应。 男人并没有被他激将出来。 这个态度就像是确认了西索并不是来自外界的危险以后，直接把他略过了。 西索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推开房门。 窗帘是打开的，柔和的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在房间里，柔软的大号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女人。 房间门被人打开的动静完全没有吵醒她，或者说她对这种事简直毫无防备，裹在床被下的身体随着唿吸微微起伏着。 淡蓝色的床被盖住了大半张脸，漆黑的长髮顺着枕头流淌到床垫上面，发尾在微风的触碰中轻轻晃动，有一股别样的闲适感。 西索走进房间，冷淡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这个画面…… 和谐得让人觉得烦躁。 她的房间铺满了毛茸茸的地毯，光脚踩上去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有种被温暖的柔软包裹的感觉。 西索缓慢走到床前，垂眸凝视这个人。 脑后的头髮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纤细，脆弱，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它折断——以他现在的手劲就能做到。 这么想着，他也伸出了手。 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指落在了她的颈间，羸弱细嫩的触感直击心脏，心头飞快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五指竟然迟迟没有用力。 “西索?” 被他握住脖颈的人醒过来了，迷迷煳煳地叫着他的名字，伸出藏在被褥里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握住之后就拉着他的手往被子里塞。 “你的手好冷。” 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他想干什么，第一时间做的就是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取暖。 西索无声地笑了起来。 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然后坐在她旁边。另一只手将带来的扑克牌整齐地排列放在床垫上，抽出一张红心牌，嘴角扬得更高。 “不害怕吗?” 边缘锋利的纸牌被他夹在指间，隔空对着她的脖颈来回轻晃，每个角度都能直接穿透她的血肉。 动作像极了威胁。 第29页 “我现在……可以直接杀掉你哦……” 上扬的声调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实。 他总是这样，说话时亦真亦假。 女人只是睏倦地睁开眼看了看他，蓝紫色的眼睛在黑夜里有种深幽的感觉。 就像深海里的漩涡，但她本身却毫无威胁。 “你不会的。”她懒洋洋地笑了，“如果杀掉我，你是逃不出去的，同样也会死在这里。” 西索随意地哼笑两声，“嗯，说得没错……” 她先是得意地眨了眨眼，然后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你是因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紧接着她的视线扫到他的脸颊，她的手也很自然地跟着抚摸上来，手指触碰到星星和水滴的贴纸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是因为这个吗?” 西索微微垂下眼帘，感受着这只手。 白天就是它碰到了自己的眼尾，激起一缕前所未有的，怪异的颤慄感。 从眼角直接传递到大脑皮层，近乎触动灵魂。 他的脑袋微微一动，差点就要遵循身体本能，歪头靠在这只手上面了。 ——还好。 只是「差点」而已。 女人没听到他的回应，苦恼地皱起眉，拇指轻轻蹭过他脸上的小丑贴花，牵起微弱的痒意。 但她却毫无所觉，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他忽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烦躁…… 比刚才看见她躺在床上熟睡时还要烦躁。 坐在床上的男孩慢慢直起腰，那张稚嫩漂亮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翳，暗金的瞳孔里似乎裹着一团看不清的晦暗情绪。 迎着薄薄的暗光，西索抽出被她塞进被窝的那只手，同样按在了她的手臂上，语气粘稠地，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不是这座庄园里通用的「大小姐」。 而是她的名字。 “露西亚……” 眉眼精緻的小少年挑起嘴角，眼神却倏地沉下来了，笑容像雨林里盘踞在阴暗处的蛇一样冰冷。 他俯身靠近她的耳旁，发梢垂落在她的颈间，鼻尖微微一动就能触碰到她的下颌。 唿吸里全都是比他的指尖更浓郁的玫瑰香味。 “我想知道……” 声音低得几乎压成气音，在这片寂静无声的里，亲昵而又满怀恶意地呢喃着。 “你总是在透过我，看什么呢?” 第17章 烂果实13 今夜似乎格外静谧，连森林里的虫鸣都悄然消弭了，徐徐的微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达成了短暂的静止。 你被问得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想投到西索的脸上，但他埋着头，你只能看见那头漂亮的红髮。 浓艷的，火焰猎猎燃烧的颜色。 柔顺地贴着他的颅骨，发尾隐约还有点细微的卷翘，手指放在里面时会有柔软而茸茸的触感。 就像你的小狼…… 如同被蛊惑般，你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触碰到他脑后的软发。五指陷进浓密的火红色海藻里，瞬间有一种被温柔包围的错觉。 你的……小狼…… 唿吸微微一窒，你忽然用力将他搂进怀里，再把脸埋进这具幼小的肩膀里面。 这个瞬间，你嗅到了熟悉的紫莹香兰的味道，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玛戈地身上也总是有这种花香。 “对不起……” 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它呢? 它那么信任你—— 会在你面前卸下所有防备，对你露出最柔软的要害; 还会咬着最喜欢的玩具朝你飞奔而来，笨拙地摇晃不够灵敏的尾巴。 最后甚至为了你付出性命。 “对不起……” 它才六岁，在赤狼这个寿命百年的魔兽族群里还只是一头尚未成年的小狼。 可它那时候就像座小山死死守在你的门外，死去时浑身的血都快要流干了。 你再也闻不到它身上的花香了。 埋藏心底的沉疴被猝不及防地翻出来，平日你在人前提起玛戈地时若无其事的表象忽然崩塌了。 你抱着这个像极了小狼的男孩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就如同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抱住它一样。手臂也越来越用力，仿佛要把他按进身体里。 可是，男孩抽出被你拥住的手臂，然后将指腹按在你眼角的湿润上，用力一捻，笑容更冷了。 “你在对谁道歉呢?” 甜腻的语气像一把锋利的刀，径直打断了你的悲伤。 你茫然地松开手。 五官精緻的小少年仍然是笑着的，但金色的眼睛里布满冰霜，身体也像初相遇时那样紧绷起来。 仿佛只要你一个回答不慎，或者不合他心意，他就会扑上来狠狠撕下一块肉。 你怔然地注视着他，迟疑两秒，抬手轻轻触碰这张被你亲手贴上恶作剧贴纸的稚嫩的脸。 柔软，温暖。 你的视线缓缓上移，直至对上他那双狼一样锐利的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 第30页 不对…… 这不是你死去的小狼。 玛戈地永远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你。 你张开嘴，堆在眼角的泪唰地落下来了。明明在哭，却又笑着对他说：“那个叫西索的孩子。” 你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对不起，一直在他身上寻找玛戈地的影子。” “……”男孩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他得到了答案，但看起来似乎没有分毫高兴。璨金色眼睛里的寒霜迅速层层累积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喷发出来—— 忽然，你握住他的手：“西索……” 被水洗过的眸子注视着他，像是藏了千丝万缕的情绪，“跟我来……” 书架的背后有一个隐秘的按钮，你摁下按钮，书架就缓缓从中间向两边打开，停下后你的面前出现一条三人宽的幽深走廊。 你牵着他走进这条走廊，听见身后传来扑克牌边缘刮在石壁上带起的刺耳嘎吱声，一下又一下，像生气的小孩子在藉此泄愤。 ——却没有抽走被你握住的手。 你无奈地笑了起来，另一只手擦掉脸上的泪迹，回过身，微微弓腰，低下头去看他。 迎着他疏离冷漠的眼神，你伸手拂开他额前的碎发，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星星和水滴的贴花还粘在他的脸上，配上这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你极淡地笑了一下，又碰了碰他脸上的贴花。他没有动，只是看你打算干什么。 在他审视的目光里，你俯身靠近他的侧脸。 就像看到可爱的事物后忍不住想亲近一样，你在星星贴纸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唿吸。 “……?!”漂亮的金色眼睛倏地瞪圆，手里的动作也僵在半空，纸牌剐蹭石壁的声音就这样突兀地终止了。 一副大脑突然宕机的模样。 你却稍稍出了会儿神。 和那次从森林试炼归来时不同，这次西索的身上不再是混合着血腥味的冷冽气息。 除了贴纸的冰冷和紫莹香兰的味道，你还隐约感觉到皮肤的温度，以及熟悉的淡淡玫瑰香味——这是你最喜欢的沐浴露味道。 你慢慢直起腰，发现西索的眼睛里划过无数情绪，包括「震惊」、「怔愣」以及一闪而过的「慌乱」，再者就是最后沉淀下来的「恼怒」。 脸颊两边的肉微微鼓动，咬着牙瞪你，眼神看上去恨不得下一秒就拿扑克牌直接把你脖子抹了。 可你莫名看出了几分虚张声势的意味。 虽然你觉得就算把脖子凑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动手。但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可爱」之类的话来刺激他，只是微笑着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给你看个东西。” 前方出现一扇安装密码锁的铁门，你打开门，带着西索走进这个房间。 “这里……” “是我觉得寂寞的时候会来的地方。” 这个房间大约有只有你的卧室一半大，装修温馨舒适。房间靠墙的位置有一架沙发，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张超大号照片，几乎占满整面墙。 而照片上是一匹威风凛凛的赤狼。 阳光和煦，它趴卧在庄园的庭院里，四肢规矩地蜷缩在身下，同时小心翼翼地敛起锋利的尖爪，因为有一名少女正倚靠在它的腹部小憩。 火红的狼头搭在自己的前爪上，歪头盯着倚靠它熟睡的少女。灿金色的兽瞳里没有凶性，也没有不耐，就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 熟睡的少女和看着她的狼。 光是看照片就能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安宁。 西索抬眼看着墙壁上的照片，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起来，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遇见玛戈地的时候它还很小，非常警惕，而且还想咬我，不过被我躲开了。” 西索朝你看过来，你弯起眼睛对他笑，“很兇对吧?你当时的眼神是和它超级像哦。不过你咬我的时候我没有躲开，被你咬了个正着。” 你太想它了。 好不容易见到相似的外形和眼神，更何况还有如出一辙的行为，你没捨得躲开。 可是…… 你注视着西索，轻声道：“但还是不一样的。” 玛戈地会被你驯养，会放弃自由留在你身边，而西索永远不会为了什么停下脚步。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不一样的。”你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西索没说话，又恢復了之前那种微微勾唇的嘲讽脸，让人猜不到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抛开心头那点微妙的惆怅，随意地倒在沙发上面，仰脸看着这个站在你面前的红髮男孩。 “等你学会念能力以后，可以去一个叫「天空竞技场」的地方，那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高手，很适合你。到时候应该就不会再见了。” 西索笑容不变：“嗯?为什么呢……” “因为那时候这里就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了，你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你双手托着脸看他，笑意盈盈地说，“这么浅显的事就不需要再问为什么了。” 第31页 红髮小狼的眼睛微微一亮，是他被说中心思的时候才会有的微表情，但却不肯承认，还试图说些有的没的来迷惑你：“那可说不定噢……” 你不吃他这套，故意说：“真的吗?那太好了，如果到时候你想离开的话，就把你关起来。” 西索表情一僵。 你继续说：“允许你选喜欢的牢笼，怎么样?” “……”他轻嗤一声，挪开视线不看你。 你被他的表现逗笑了，噗嗤一声仰头倒在沙发坐垫上，安谧的房间里只有你的笑声在迴荡。 躺了片刻，刚才环绕在心头的悲伤渐渐散去，你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西索：“对了……” 声音乍然消失在喉咙里。 他原本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那张巨大的相片，听见你的声音后转过头来，安静地看着你。 发现你在盯着他发呆后，还略略挑眉，嘴角往上扬起，示意你赶紧有事说事。 可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你的小狼，从前喜欢趴在草坪上晒太阳，会在听见你叫它名字时微微歪头，慵懒地看过来。 西索刚才转头看向你的那个瞬间，眼里浮现的平静与疑惑，和它从前的眼神分毫不差。 你的眸光微微一颤，温声道：“西索……” 在男孩困惑的目光中，你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可以过来一下吗?” 他跳下扶手，朝你走过来。 这个房间的灯光很亮，你看见他金色的瞳孔中似乎有璀璨的光点闪烁，衬得那双眼睛更漂亮了。 西索站定在你面前，你忽然坐起身张开双臂，面带笑意地对他说：“抱一下哦。” 不等他出声，你就直接抱住了他。 被你环住的身躯瞬间僵硬起来，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又重新放松下来了，让你不禁有种他在妥协的错觉。 这还是第一次。 在你抱住他的时候没有僵成一具尸体。 你哑然失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然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西索凝视着你后颈的某处，拨开碍事的头髮，找到了引他注意的东西。 那是一枚色泽鲜艷的红痣。 仿佛是鲜血凝固而成，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光。 鬼使神差地，他触碰到那枚红痣，按住了它。 第18章 烂果实14 冬季结束，往常总是空荡荡的城市终于热闹起来了，沿街的商店都张贴着精美的条幅，门口有服务员热情地分发宣传小册。 庄园里的僕人们也挂上了喜悦的笑容，工作时忍不住互相附耳低语，往常总是对此要求严格的管家也难得没有阻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琳娜像只快乐的小鸟在庄园里到处乱窜，总想凑过来抱着你的胳膊撒娇。然后又火烧眉毛似的蹦着跳着跑去完成每日训练。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欢快的气氛中。 西索没搞懂他们这种默契的兴奋是怎么回事，好奇心驱使他再一次从阳台翻进你的房间，顶着你惊讶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打招唿。 “早上好……” 你无奈地笑了一下，抽出纸巾，拉过他的手，上面全是在外墙上蹭的灰，“怎么不走门?” 他任由你擦掉那些脏污，唇角凹出一个小小的笑窝，散漫地开口：“嗯……大家都在忙呢。” 又是这种不回答问题，自顾自地说话的态度。 你都快要习惯了。 猜到他八成是好奇其他人的表现才会特意跑过来，你也不卖关子，笑着对他说：“因为一年一度的城市庆典马上要开始了。” “庆……典?” 西索咀嚼了一番这个词，“很有趣吗?” 你想到西索的出身，微微一怔。 这种大型活动通常都有警卫人员把守，向来是不许贫民窟的人靠近一步的。所以他们只是远远地见过，从来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参加。 你收回思绪，弯起眼睛对他说：“应该还算有趣?到时候会出现很多好玩的小游戏，还有奇怪的表演……孩子们都很喜欢。” 看见他若有所思的可爱表情后，你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然后得来一个不高兴的轻瞥。 你假装没看见：“就是这样哦。” 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你笑着问，“怎么，留下来是打算背大陆须知的内容给我听吗?” 西索：“……”僵硬。 你又说：“已经很久了哦，你看了多少了?” 他还没出声，门外忽然响起了有规律的敲门声，你回头道：“进来吧……” 再转头回来，西索已经不见了。 阳台位置的落地窗帘正大幅度地晃动着。 你不禁轻笑出声。 女僕走过来放下餐盘，好奇地问：“大小姐，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嗯，有的。”你郑重其事地说，“刚才从阳台窜进来的小动物被我吓跑了。” 女僕不解其意，懵懵懂懂地点头：“那真是太好了，还好没有伤到您。因为森林的原因，这附近的小动物野性都很强呢。” 第32页 听见女僕的担忧，你不由得笑的更开心了。 “大小姐?” 你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嗯，你说得没错，野性的确很强。” 女僕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庆典日很快来临。 你手执画笔，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女僕，她们脸上都有漂亮的图案了。 于是沖迟迟不肯过来的管家招手，“快来呀……” 管家是一名女性，为人古板，做事一丝不苟。但在这种节日庆典时，她难免有几分羞赧：“大小姐，我怎么能让您替我添绘呢?这不合身份。” 添绘，庆典时所有人都会做的事。 用特殊的颜料在脸上绘制喜欢的图案，不仅是年轻人拿来装饰容颜的手段，同样也是这个城市节日庆祝的习俗。 你故意拍桌子：“我的命令才是第一位。” 然后你沖围在管家附近的女僕们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刻心领神会地拥着管家过来，强行把她按下来坐在你的对面。 在管家不好意思的眼神中，你为她画了一朵漂亮的缠丝桃，象徵完美的爱情。 “明年就要结婚了对吗?” 你放下画笔，笑吟吟地看着她说，“这么漂亮的管家姐姐，一定会很幸福的。” 管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窘迫地对你道谢，然后就被女僕们嘻嘻哈哈地簇拥着离开了。 贴身女僕还守在你的身边，你转头对她说：“你也和她们一起去玩吧。” “大小姐?” “快去吧……”你推了推她的胳膊，“有比吉玛暗中保护我就够了。一年一次的庆典，去玩吧。” 女僕犹豫两秒，追上了前面的同伴们。然后你向着窗户的位置微微侧头，“西索?” 没有动静。 你用画笔轻轻敲击桌面，轻声催促，“快出来啦，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哦，你不是很好奇吗?” 两秒后，他从窗户外面跳进来，手里还捏着一个「trick or treat」的糖果盒子。 “你总能发现我呢。”西索抛着盒子走过来，微微歪头，一副很不解的模样，“为什么?” 啪嗒。 他把盒子放在桌面上。 “因为你喜欢新鲜的东西，所以不论是庆典还是添绘你都不会错过。” 你一面调制颜料，一面向他解释，“比吉玛说你不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就猜你可能在这里。” “嗯……说不定猜错了?” 你好笑地说：“就算猜错也没关系呀。我就随便叫两声，又不费力气。” 西索：“……” 他愣了两秒，脸颊微微鼓起，像个小包子。 然后他伸手按下「trick」的按钮，盒子里啪地跳出一个古怪的小丑玩偶，不断晃着脑袋。 看见小丑玩具的脸上空荡荡的，西索翘起的嘴角倏地垮下来了，“啊，还是没有呢。” 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除了最初的那个糖果盒子里的小丑玩具有星星水滴的贴纸外，后面再买回来的玩具脸上都没有任何贴纸，只有粗劣绘制的腮红。 不过这本来就是主打糖果的品牌，所以着重制作的也是选择「treat」后得到的糖果。至于「trick」的小丑玩具原本就不是重点。 你没想到他还挺喜欢那种贴纸的，有点惊讶。 没得到想要的东西，西索随手就把糖果盒子扔到一边，连里面没取出来的糖果都不想拿。 之前的那两张贴纸早就失去粘性了，所以现在他脸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 眼皮也没什么兴趣地耷拉下来，垮着脸，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我不高兴」的气息。 你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在他抬眼看过来后温声道：“别不开心，帮你画。” 原本你打算给他画喜欢的扑克牌符号，现在换成星星和水滴的标志反而更简单了。 笔头轻蘸颜料，你抬手靠近，像上次贴花时那样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叮嘱道：“别动哦……” 同样的话语，但是这次掌心下面的身体竟然没有一下僵硬起来，仿佛已经习惯了你的触碰。 你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画笔，全神贯注地绘制着图案，连唿吸都刻意放轻了。 而他站在你的面前，眼睫轻微颤动，那双金色的眼睛始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你。 添上最后一笔，你笑道：“好了……” 小孩子的脸是一种特有的温软的触感，像有温度的果冻。你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才收手，一面回味那种良好的手感，一面等着西索生气瞪你。 奇怪的是他这次居然没有反应，只是散漫地扫了你一眼，然后从怀里摸出了那副从不离身的扑克牌，手指捏着它们翻了个漂亮的花。 你的注意力瞬间被他的动作夺去了。 西索在扑克牌上面似乎有着独特的天赋，无论怎样精彩的表演，只要他看过立刻就能復原出来，还能找出表演里存在的漏洞。 “真好看……”你想到当初他也是轻松就赢过了友克鑫大苹果马戏团的魔术师，“以前有学过吗?” 你只是随口一问，没指望西索会回答。 第33页 他从来都不说有关过去的事，要么是笑嘻嘻地说「不知道呢」，要么就岔开话题或者不说话。 你起身收拾桌面凌乱的颜料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学过哦……” 你的动作微顿，惊讶回头。 西索摆弄着手里的扑克牌，把它们分成两叠，来回哗啦啦地不停洗动，然后对上你的眼睛。 “我的妈妈，手指很灵巧。” . 晚上，庆典开始了。 小孩子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似乎要穿透这片漆黑的天空。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沉浸在庆典里，而是坐在一处高地发呆。 比吉玛守在你的身边，看到你脸上没有笑意，低声问：“大小姐，您的心情不好吗?” 闻言，你的手指微微蜷缩：“不是的……” 望着满城明亮耀眼的灯火，到处疯跑的孩子，你少见地茫然起来，“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红髮的孩子敏捷地穿梭在人群中，手里抱了一大堆战利品，忽然若有所感地朝你的方向看过来。 金色的眼睛和周围的灯光融在一起。 比吉玛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也不打算解释，看着那个男孩绕过拥挤的商铺来到你面前，忽然出声问道：“西索，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的脚步一顿，精緻的小脸勾起唇角。 “不记得呢……” 你也笑了。 这才是他最正常的回答方式。 “那就把我遇见你那天当作生日，可以吗?”你坐在地上，抬头看他，“我想送你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西索抱着战利品的手一紧，不知道想到什么，一下将它们全都丢到草地上，从衣服里摸出口香糖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眼神倏地沉下去，捏着盒子的手也微微用力。 忽然，一只手出现在他的眼前。 “张嘴哦……” 过于熟悉的气味让他没在第一时间防备。 他愣了愣，下意识张开嘴，一枚方形的口香糖就这样被投进了他的嘴里。 “我也有带。” 你沖他扬了扬手里的口香糖盒，然后把它塞进他的手心，眨了眨眼睛，“吃了糖就是答应了。” “……”灯火灿亮，微风捎来城市的喧嚣。 你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映着柔软的光。 手里是口香糖盒子沉甸甸的重量。 嘴里是甜腻的味道。 他慢吞吞地咀嚼着，偏开了头。 第19章 烂果实15 四个月后。 训练场的沙地翻起一阵尘土，一道身影如出鞘利箭般急速穿梭其中。他的动作很快，旁人只能在他片刻停歇中看见一缕飘逸的红髮。 轰地一声巨响。 场地角落的人形木板被大力砸断。 身手矫捷的小少年从半空落到地上，脸上汗涔涔的，随手将粘在额前的头髮扒拉到脑后，那对战意未消的金瞳立刻显露出来。 木板碎屑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几秒后还有抱怨的声音响起：“你也太恐怖了吧。” 哐地一声，最上层的木板被人掀开，躺在里面的人翻身爬起来——是西索的战斗训练老师。 “进步这么快，我会很快没工作的啊。”训练老师坐在木板碎屑中，混不吝地开口，“像大小姐这么大方的僱主可不好找。” 语气里充满了社畜的无奈。 西索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他丝毫不把老师的抱怨放在心上，反而冲着对方傲慢地扬了扬下巴，挑衅道：“就这样而已?” 老师挑起眉梢，气笑了：“臭小子……” 两道身影再度碰撞在一起，激起尘土飞扬。 你毫无形象地趴在书房窗台上，把他们的战斗当作武打电影，房间外面的走廊忽然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怎么了?”你懒洋洋地问，“我的小琳娜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要告诉我吗?” 女孩飞快环住你的腰，头埋在你的背上撒娇地蹭蹭，“是哦!大小姐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的?” “因为你的脚步声超级大的——” 你故意拖长音说话，琳娜被你逗得咯咯直笑，凑上来在你脸上啵啵好几下，“管家姐姐要去友克鑫处理事务，她同意带我一起去了!” 你回过身，摸了摸她的脸：“那很好啊。” “大小姐也一起去嘛!”她双手缠住你的胳膊，来回摇晃个不停，“我们去友克鑫玩!” 你微微一愣，抬头对上管家的视线。 那张脸上庆典时的羞赧表情已经消失了，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冷静古板的管家女士。 她双手交叠放置身前，平静地注视着你。 你笑了下，垂眸对琳娜说：“我就不去了。” “啊……”她失望地鼓起脸，“为什么不去其他城市看看呢，总是呆在这里不会觉得无聊吗?” 小脸鼓鼓的，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 你这么想着，在她可爱的小眼神里亲昵地捏了下她的脸蛋，还来回轻轻搓了几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对管家嘱咐：“照顾好她。” 第34页 “是，大小姐。” 琳娜没办法，只好捂着被搓红的小脸在你怀里撒了好一通娇才跟着管家离开。 你目送她们离开，思索片刻后开口：“比吉玛，你跟她们一起去友克鑫。” 站在角落的「木桩」被你惊醒，“大小姐?” 他不解地问：“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的安全，管家她只是去友克鑫处理事务，不需要我同行。” 停顿了下，他又说：“而琳娜去友克鑫是为了玩……就更不需要我在场了。” 你久久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外面训练场上的战况，直到双方结束战斗离开场地，才看向保镖。 “正好去看看你的妻子啊。”你微笑着说，“再顺便把她带过来。几个月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你在刻意提醒他。 比吉玛沉默着没有说话，面容隐藏在书柜投下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一个星期。” 你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唇角漾开笑容，重复了一遍时间，“她们会离开一个星期。” 像是暗示般，你的声音放得极轻，尾音几乎要消失了，“时间应该够用了吧，比吉玛?” “……”良久，这个脚仿佛钉在地上生根的男人终于动了，他抬起脚，跨出了阴影。 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眼神看着你。 “是，大小姐。” 他低沉应声，离开了这里。 你同样目送他离开，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三枚小盒子。 里面是你闲着没事的时候手工雕刻的印章，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好看，还不小心把自己划伤好几次，惹得贴身女僕吹鬍子瞪眼的。 “这个是琳娜的……” 你把包装最可爱的盒子拿出来放到一边，再把剩下两个放在一起，“这两个是……”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是什么?” 你愣了下，转头看去。 西索大概是刚洗完澡，头髮湿漉漉的，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汽，眼睛盯着你手里的盒子。 发现你没说话，他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这次奇怪的尾音倒是不见了。 你眼睛一亮，朝他招手：“来来来……”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古怪起来，迟疑两秒才走过来，神情也有点警觉。就像是如果你打算做什么奇怪的事他就立刻跑走。 “我做了手工礼物。” 你兴致勃勃地打开盒子，捏着印章，沖他勾了勾手指，像个欺骗小孩的坏蛋：“不要害怕。” “……?”他狐疑地站在你面前，任由你把那个奇怪的印章按在他脸上，然后又看着你拿起另一枚印章，同样按在他的另外一边脸上。 “嗯，我觉得还不错哦。”你非常自信，并且拿出梳妆镜给他看，“怎么样，可以吧?” 他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立刻垮下来。 镜子里的男孩眉眼精緻，但是脸颊被印上了歪歪扭扭的红色星星，以及形状怪异的绿色水滴，导致他看起来傻不拉几的。 西索：“?” 西索：“。” 他放下梳妆镜，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哇—— 为什么感觉有杀气? 你稍微有点心虚：“也没有特别难看吧?” 西索这个孩子还挺注意形象的，训练结束一定要洗澡换衣服，平时喜欢在手臂上套几枚好看的臂环，穿着打扮也相当讲究。 所以对于不好看的东西，他就特别…… “呵呵……” 不能忍受。 你心道，都开始冷笑了，看来是真的不高兴。 稚嫩的干净脸蛋被印上不够完美的图案，的确有点破坏他的形象，但你倒是觉得挺可爱的。 没办法，当事人不喜欢。 你失落地拿出湿纸巾：“我刻了很久呢。” 湿纸巾即将碰到他的脸时，被他偏头躲开了，刚才还浮在眼里的不高兴莫名消失了。 “为什么?”他问。 你的手举在半空中，怔了半秒才回答：“想送礼物给你们呀，所以就专门做了。如果非要问为什么的话……就是喜欢吧。” 你弯起眼睛，笑吟吟地对他说：“喜欢你们。” 西索…… 露出了一个极其别扭的表情。 有点像他前段时间不小心吃了一颗很酸的糖。明明自己受不了，却怎么也不肯吐出来，等外面那层酸的融化以后里面又是甜到极致的水果味。 “放心，这不是生日礼物。”你把印章放回盒子里，以为他在担心这个，解释道。 装好后，你正准备把它们重新放回抽屉，结果被西索一把夺过去了。 他颠了颠两只盒子，眼神扫到剩下那个。 “那个是琳娜的。” 琳娜的印章是她的简笔画头像。 虽然看起来也不太精緻，但难度比西索的星星和水滴大得多——所以才只有一个。 不过你看见他因为数量的胜出而微微翘起的唇角，又把解释咽回肚子里。 第35页 “对了……” 西索的奇怪音调又重新回到他身上，“突然少了好多人呢，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像一只好奇心泛滥的猫。 “没有啊，管家有事去友克鑫，所以带走了一部分人。”你说，“没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嗯……你不去吗?” “那些事有管家出马就好了，不需要我去。” 璨金色的眼眸凝视着你，几秒后，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你根本去不了吧?” 你手里动作一顿，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保镖的日常巡逻更严密了，以前没有站岗的地方也多了人，就像是……防止有人趁机逃跑。” 西索轻轻一跃坐在书桌上面，视线与你齐平，笃定道：“他们害怕你逃跑。” 你微微睁大双眸。片刻后唇角微勾，倾身凑上前去，手掌挡在嘴边，小声对他说：“真聪明……” 这是连琳娜也不知道的。 她一直以为你是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才总是呆在庄园里，其实你是无法离开。 “你是第一个猜到的哦。” 庄园里面的女僕，保镖，厨师，甚至连打扫的清洁员工……所有人都是莫罗家族的「眼睛」。 他们一面尊敬你，一面提防你。 西索双手按在桌面上向后仰，歪着脑袋瞥你，眼里满满的嘲笑：“原来你是被关起来的啊……” 你眨了眨眼，说：“这也没办法嘛，我打不过这么多人，跑也跑不出去;买?兇杀人又没有钱，只好劝自己忍耐啦。” “你想出去吗?” “想啊，我有好多想看的东西。” 你翻出书架上保存最完整的一本旧书，里面的内容都是世界各地的奇异景观。 “大陆的最北处据说有一个万冰窟，到处都是极致的蓝色，去过的猎人说超级漂亮。” “往南走的话有一个叫做湿野林地的丛林，里面全是濒危的珍兽，真的很想去看看。” “还有哦……” 你一边翻书一边对西索讲述那些神秘的风光。他静静地看着你，往日总是冷冰冰的金瞳在和煦的阳光下竟然有种奇异的柔软。 然而你讲着讲着，忽然觉得有点无趣，那些美好的东西大概是你这辈子都没法见到的。 滔滔不绝的话语戛然而止，你沉默了好几秒，把书籍重新放回书架上面。 你背对他，笑着说：“可惜都去不了。” 忽然，身后响起他的声音：“可以帮你哦……” 你微微一怔，回过头看他。 红髮男孩盘腿坐在你的书桌上面，腿边是一张一张往上堆叠的扑克牌塔。 在你放置书籍的这段时间已经叠到三层了。 他漫不经心地捏着扑克牌，然后慢悠悠地掀开眼帘，朝你看过来：“杀了他们就好了吧?” “……”你心里一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髮，得来他一个不耐烦的小眼神，温声道，“哪有这么简单?” “我是莫罗家族立出来的靶子，如果逃跑的话他们会直接发布通缉令，不会只有这些人的。” “嗯……这样啊。” 狼崽伸手一推，扑克牌哗啦啦地倒下去。他肆意地挑起唇角，笑容冷酷，“全都杀掉不就好了……” 宣言相当霸气。 你的眼神莫名慈爱起来，眼睛也笑得弯弯的，直指重点：“你现在连训练老师都打不过哦。” 他低低笑了两声，然后捏起鬼王牌，手腕巧妙地翻了个转，扑克牌直直插进你喜欢的那本书中，语气是少有的平淡：“不会很久的。” 这副自信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你忍不住看着他微笑，可是笑着笑着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傲慢的情绪，仿佛只是很平常地宣布了一件本就註定的事。 他会变得比这里所有人都强。 ——迟早。 你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张了张嘴，有些话堆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把它们重新咽回去。 ——连心脏都为此微微发颤。 “真奇妙啊。” 你垂下眼帘，轻笑着握住西索的手，将它贴到自己的脸上，指腹上面的薄茧蹭得脸有点痒痒的。 “感觉自己被宠爱了呢。” 你垂着头看不见西索的神情。 但你猜测，他大概会平静地看着你，亦或是扭过头，若无其事地玩着扑克牌。 他什么也不会说。 你轻轻笑了下，连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宁静的氛围中。 “西索，下周一是你的生日，还有四天。我已经选好礼物了，是非常非常漂亮的礼物。” “……” “你觉得镶钻的扑克牌怎么样?用最昂贵的冰蓝钻石做出的扑克牌一定也是最闪亮的。” “……”不高兴地想把手抽出去。 “别走嘛，开玩笑的。” 第36页 你噗嗤一下笑出声，感受着脸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缓慢阖上眼睛。胸腔中的那颗心却越来越沉，声音也更轻了，几乎快要听不见。 就像是残留于世的最后一点痕迹。 “是更漂亮的东西哦。” 三天后。 庄园外面突然响起枪械轰击的声音，紧接着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你的房门被人勐地一把推开，女僕惊慌地冲进来：“大小姐——” “外面突然闯来了很多人，庄园已经打开紧急防护，请您赶快去地下室躲避危险!” “大小姐?” “大小姐!” 女僕已经急得跺脚了，你才把眼神从书页转到她的身上，安慰地沖她笑笑：“别着急……” “打过电话通知比吉玛了吗?” 女僕愣愣地说：“是、是，打过了……比吉玛先生说他会尽快赶回来的。” “嗯，那就好啦。”你重新低下头。 女僕顿时皱起眉头，提高声音：“不可以!比吉玛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您的安危绝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你仍然是不徐不疾的语气：“没关系的。” 顿了顿，你突然「啊」了一声，遗憾道，“明天刚好是西索的生日呢，真难办……”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管这些小事了!” “怎么会是小事呢?” 你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要食言了。” 在女僕难以理解的目光中，你将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轻声道：“别担心，比吉玛一定会赶回来的。他需要我活着，也只需要我活着。” 你明明在笑，眼里却无端透出几分冰凉。 “毕竟……” “四年前他就是这么做的。” 第20章 烂果实16 你按下书架背后的按钮，书架朝两边打开，那条幽深的秘密走廊就这样显露出来。 “尽头有一扇铁门，密码是7065，进去后一直往里走会看到一条秘密通道，可以从那里离开。” 1970年6月5日，你和玛戈地相遇的那天。 你转身面向僕人们，视线扫过这些服侍你的同时又监视你行动的「眼睛」，释然地笑了一下，最终还是让开了背后这条生路。 “这十二年，辛苦你们了。” 你被困在这座庄园。 他们也是同样的被困在这里。 家人、性命的威胁，对他们而言就像一把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无法反抗莫罗家族的命令，只能选择服从。 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可言，大家都身不由己。 “快逃吧……” “回去你们家人身边。” 你温声说：“莫罗家族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僕人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迈出那一步。习惯了听话的忠诚的狗突然被人松开锁链，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只是茫然地望着你。 可是时间不等人，外面庭院的枪声更是持续不绝，站在最前面的厨娘咬咬牙朝你鞠了一躬，什么也没说，率先走进了秘密通道。 有人带头后，剩下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进去了。每个人都在离开前欲言又止地看着你，尤其是那个平时会和你开玩笑的小女僕，眼里似乎沁着泪。 等全部人都进去后，你转过头，对留在身边的贴身女僕说：“还好管家提前带走了大半人，不然就来不及把所有人都送走了。” “大小姐……” “大家离开前都不和我说话呢，真过分，明明平时相处得还算不错的。难道是我太苛刻了吗?” “不是的!”女僕骤然提高嗓音，但又在你的眼神里慢慢变回小声，“他们只是……只是……” 你却转过脸不再关注女僕的嗫嚅，把眼神投向坐在角落独自玩扑克牌的西索，眼睛笑得弯弯的。 “西索?” 他朝你看过来。 你拿出调制好颜料的画具，捏着画笔坐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在这张干净的小脸上涂绘。 “明天是你的生日，本来想明天帮你画的，可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明天不一定有机会。” 你轻言细语地说，“所以就今天帮你画吧。” 说起来，当初你把星星和水滴的贴纸贴在他脸上只是一时兴起，怎么也没想到他后来会真的喜欢这种装饰，偶尔还会试着自己在脸上画。 有一次他自己画的时候被你撞见了，你眼睁睁地看着他画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图案，偏偏当事人还无知无觉地继续往下画。 当时你没忍住笑出了声。 结果被他扔来一个「想死吗」的眼神。 想到过去发生的事，你的眼里染上些许笑意，被西索捕捉到，他疑惑地沖你挑了挑眉。 “画好了哦。” 你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不告诉他为什么笑。 白皙精緻的脸蛋上添了两枚马戏团小丑特有的涂花，再搭配上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像是收敛尖爪的野兽甩着尾巴趴在你身边，别扭又可爱。 第37页 此刻，小狼崽因为你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意，就连微翘的嘴角也垮下去了，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 “别不高兴啦。”你放下笔，从枕头下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这是礼物噢。因为盒子太小了一直怕弄丢，所以专门放在最近的地方……” 男孩按住你的手，阻止了你打开盒子的动作。 “为什么现在给我?” 他握着你的手腕。 明明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盯着你看时却莫名地有股难以忽略的压迫感，咬字也刻意放缓。 “不是明天吗，露西亚?” 你唇角微勾，软声道：“我担心会遗失。” 然后故作郁闷地嘆了口气，“准备了很久呢，万一在离开的路上不见了，我会很失望的。” 这么说着，你轻轻拉开他的手，问：“所以就现在吧。现在送给你，好不好?” 他看着你，没再拒绝。 盒子里是两串璨金色的耳夹，尾部是一个桃心的标志，中间连接的则是金中带绿的古力克玛瑙。 你拈起两枚耳饰，软声道：“本来想做成红色的，因为你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用红心扑克牌——不要否认哦，我专门观察过。” “不过……” “我还是觉得金色更适合你。” 你倾身靠过去。 性情乖张的狼崽此时安静得像个玩偶。他的手边还架着未完成的扑克塔，指间也夹着枚扑克牌，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你身上。 他看着你。 庭院里杂乱的声音没有对他造成分毫困扰，卷翘的长睫微阖，漂亮的金色眼睛里仿佛映着阳光透进玻璃窗后折射的碎光。 他正在看着你。 余光瞟见你的长髮从肩头滑落下来，发尾温柔地扫在他的掌心。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抬起来，最后却因为你身体后撤的动作而放弃了。 “好了……” 这副金色的耳夹是你专门找人为他订做的，尺寸刚好合适，用的材料也是最贵最舒适的，绝不会对耳朵造成过度的伤害。 男孩戴上漂亮的耳饰后丝毫不显得女气，搭配不够成熟却初显精緻的五官有种别样的美感。 你注视着他，轻声说：“真好看……” 从最开始那个警惕的狼崽，到现在这个静静看着你的孩子。不管是他喜欢的，讨厌的，亦或是眉宇间消融的每一丝戾气，好像都留下了你的痕迹。 是你看着他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模样。 你的手还放在他的耳畔，动作极轻地将他垂下来的头髮重新勾回耳后，西索也乖巧得不可思议，一动不动地任由你拨弄他的头髮。 真乖啊…… 好想看看他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要到此为止了。 突然，庄园内部的大门被哐当一下撞开，错乱的脚步声嗒嗒嗒地闯了进来。枪械的轰击立刻蔓延到室内，楼下传来乱七八糟的打砸声。 在这片嘈杂中，贴身女僕冲过来拉住你的手臂，“大小姐!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该离开了!” 你愣了下，疑惑道：“你还没走吗?” 女僕被你问住了半秒，反应过来后生气地跺了跺脚，表情相当崩溃：“我怎么可能抛下您……” 尾音却在你瞭然的眼神里渐渐消失。 “莫罗家族派你们来监视我，现在这种情况任务已经结束了，快离开这里吧。这次的袭击规模远超四年前，不是躲起来就能过去的。” 女僕双手捏紧裙摆，张了张嘴，惴惴不安地问：“大小姐，您……都知道?” “我早就知道的。”你柔声说，“从五岁那年，我被送到这座庄园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看着贴身女僕泫然欲泣的表情，你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别哭啊，没关系的。罪魁祸首又不是你们，你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可、可是……” “好了，别哭了，快离开吧。” 女僕抹掉眼角的泪，强笑道：“明白了，也请大小姐和我一起离开!” “等比吉玛回来以后我会走的。” “不行!” 女僕焦急道：“比吉玛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您留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轻笑一声：“不会的，他一定赶得上。” 表情像是凝了一层霜，“这次没有玛戈地保护我了，他只会比上次更快，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像是要应证你的猜测，窗台处陡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一身西装的男人破窗而入，一个箭步落在你面前。 “大小姐……” 女僕和西索同时看向了你。 前者面露惊讶，而后者则是微阖眼帘深思。 你忽视了他们的表情，声音轻快道：“人到齐啦，我们走吧。” 你们进入了那条狭窄的长廊，来到那个悬挂着巨大照片的房间。另一边的门也是打开的状态，僕人们已经从秘密通道离开了。 第38页 女僕微微睁大眼：“这是……” “四年前那场袭击后秘密修建的。当时所有人都去度假了，留下监工的保镖全部被调走了。所以只有我和管家知道，连比吉玛也不知道哦。” 男人盯着那个出口，沉默地点了点头。 女僕正想说什么，忽地被你打断：“对了!” 你拿出给琳娜雕刻的印章，塞进女僕的手里：“你会回友克鑫吧?记得帮我交给琳娜。” “大小姐?” 她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你推出去了，然后你扭头看向西索，笑吟吟道：“该走了哦。” 小狼崽不像女僕那么好忽悠。他往出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站定回头，唇边挂着一丝晦暗不明的笑：“为什么要让她转交，你不打算离开?” “怎么会呢。”你笑着摇了摇头，“我会和比吉玛一起走，只是到时候袭击者都会追着我们跑，那种小玩意很容易半路丢失的。” “……”西索眉头微皱。 这个解释乍一听没问题，但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暂时还没发现。 你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皱成一团的眉毛，声音轻柔：“小孩子不要总是皱眉。” 拿出早就想给他的东西，“这是身份卡哦。” 面对他的狐疑，你又用了同一个理由：“这个东西也很容易遗失。虽然补办不麻烦，但还是交给你自己保管最好吧。” 你垂下眼帘，不看他的眼睛，自顾自地说话。 “虽然我不喜欢莫罗这个姓氏，但我这辈子大概都只会和它绑在一起了，所以没办法……” “露西亚……” 西索突然开口打断你的话，往日里总是挂在唇边的笑容也消失了。白炽灯下的眼神格外犀利，仿佛要直直穿透你的内心深处。 他面无表情地说：“你答应过的。” 这个孩子很喜欢在说话的末尾加一些奇怪的腔调，少年音配上那副腔调有种粘腻的可爱。 但如果他什么时候说话的语气变得正常了，那就说明他的心情极度不好，就像现在这样。 “……”场面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你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又很快恢復正常。 眼神一颤，你轻声说：“我不会食言的。” 在你蹲下后，男孩瘦弱的肩膀就与你的视线齐平了，你忍不住用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把头靠在上面，声音比初春的细雨还要温柔。 “我一定会离开的……不是说好了吗?你答应帮我杀掉那些人，我会看着的。” 西索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你。 你的心脏微微一抽，立刻用笑容掩盖过去。 他没找到你话语里的漏洞，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转身走向出口的方向。 在男孩即将消失在出口的那一刻，你突然叫了他身份卡上面的名字：“西索……莫罗!” 小小的身影一滞，像是默认般，转头看向你。 你被他看得差点掉下眼泪，立刻用双手捧住脸挡住眼里的晶莹，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对他说：“待会儿见。” 西索离开了。 你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很久。 久到原本缩在角落，一直当「木桩」的比吉玛都忍不住出声叫你了：“大小姐?” 闻言，你像刚回过神般放下双手。 现在该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 是时候处理旧事了。 你慢慢踱步到巨大相片面前，伸手抚摸画面里慵懒的赤狼，低声问：“比吉玛，你说奇不奇怪?在你回来之后，楼下袭击者的动静就停止了。” 你转过身，看着他微笑：“都被你杀掉了吗?” 男人的表情一变，就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沉默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忽然笑了起来。 静谧的室内迴荡着你的笑声，嗓音清脆好听，就像是被风吹拂摇晃的风铃。 “我问你……” 你按在画布上面的手却越来越用力，五指按出的小窝也越来越深，仿佛恨不得深深陷进去。 “当初玛戈地死的时候……痛苦吗?” 像一道响雷在比吉玛耳边陡然炸开。 他勐地放大瞳孔。 四年前…… 莫罗家族在黑?道上的敌对势力找到了这座庄园，并趁夜突然袭击。 当时比吉玛负责护送一个重要商品去拍卖会，赶回来时敌对势力已经推进到庄园内部三层、也就是你所在的楼层。 保镖全都死在大厅里，玛戈地固执地堵在你的房间外面，咆哮着挡住所有敌人。哪怕身体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煳也不肯退开半步，直至死亡。 可是真正让它停止唿吸的并不是那些袭击者的子弹，而是心脏处的致命伤口。 ——那是比吉玛的武器。 第21章 烂果实17 你是在埋葬玛戈地的时候发现真相的，当时你就伏在它的尸体上面，恨得全身发抖，疯了一样跑回庄园拨通电话，要求家族立刻派人杀掉比吉玛。 你的叔叔—— 第39页 莫罗家族现任家主，是这样说的。 “那个保镖身后的势力还没有摸清楚，暂时不能动他。我会安排人在庄园里修一个秘密通道，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可以随时逃生。” 你面无表情地挂掉了电话。 传闻莫罗家主的独生女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唯一的软肋，只要利用她就能威胁整个家族。 也许在你三岁以前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你三岁那年，你的父母在参加某场宴会时中枪身亡，家主换成了你父亲的弟弟，你的叔叔。 ——他是个天生游走于黑暗的男人。 既然外界传言你是软肋，他就把你送到了偏僻的莫罗庄园，模煳掉其他人对这个庄园的记忆，营造出保护你的表象，从而让这个传言变得更真实。 这一招效果拔群，果然钓出了很多不怀好意的傢伙，莫罗家族也藉此吞併了不少中小型势力，一跃成为黑?道中的大型家族。 但他还不满足，想利用你钓出更大的猎物。 于是从那时起。 你再也不能离开这座城市。 每天都重复着千篇一律的作息，生活枯燥得如同一潭死水，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到人生尽头。 本来你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活下去，直到八岁那年，在森林边缘捡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 它浑身是伤，皮毛上面都是鲜血凝固而成的疤痕，缩在树下瑟瑟发抖。 明明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减凶性地在你靠近时想要攻击你。 你抚平了它的不安，给它取名「玛戈地」。 在濒临绝迹的古丽弥语里，这个词彙代表着顽强不息的生命，以及永不停歇的征程。 它是你的小狼。 是你独一无二的小狼。 . 室内鸦雀无声，惨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投射下来，一身西装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凝固成一个僵硬的笑脸。 就像一具年久失修的老式木偶，转动头颅时甚至能听见内部关节咔咔的响声。 “大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哑声问。 你放开按在画布上面的手，看着富有弹性的画布慢慢恢復被你按出的凹陷，唇角一弯，“就在第二天哦，我埋葬它的时候。” 男人闻言微微垂下头，鼻樑往上的部分蒙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幸好你当时立刻赶回拍卖会场帮忙了呢，十天之后才回来。否则我看见你那张脸……” 你轻笑一声，语气像冰一样冷。 “就恨不得杀了你。”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你把头靠在画布上面，眼睛弯弯的，重新变回轻快的语气。 “比吉玛的运气真好啊。” “背后的势力没有被莫罗家族查出来，家主命令不能打草惊蛇，以防万一冻结了我的帐户，导致我想委託揍敌客也做不到。” 你轻轻嘆息一声，道：“让你活到了现在。” 静寂的房间里，只有你的声音在其中迴响。这个男人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哪怕听到你嫌他活得太久也没有任何反应。 忽然，你提起过去的事：“当初伊莉莎倒在街边，如果不是我救了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这是你来到庄园第四年发生的事。 你在逛街时看到一个女人倒在路边，立刻安排保镖叫来私人医生，及时救回了那个女人的性命。 提及心爱的妻子，比吉玛终于出声，嗓子像是吞了几公斤重的铁块一样又沉又哑：“是，我们一直都很感激您。” “感激?感激到杀了我的玛戈地?” 你似乎被这个词逗笑了，“快放过我吧。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噁心我了。” “的确，你来庄园应聘保镖的时候认出了我，态度也相当恭敬，但后来就不是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你自己还记得吗?” 比吉玛闭了闭眼睛，始终没有直视你的眼睛。就好像这个男人的心中还存在着些许羞愧的念头。 “是……伊莉莎病情加重的时候。” 你惊讶地睁大眼睛：“原来你记得啊。” 1973年3月，比吉玛的妻子伊莉莎病情加重，转移至友克鑫的大医院。你同情他的遭遇，批准半年假期给他飞往友克鑫照顾妻子。 半年后，他从友克鑫回来，变得异常沉默。 你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妻子的病情而悲痛，非常体谅他，哪怕偶尔疏忽弄错了工作也不责备他。 直到敌人突袭庄园，玛戈地死亡，你在它身上发现他的武器留下的印记，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那段时间我整夜都睡不着觉，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对玛戈地下杀手。它和你没有任何冲突，也只忠诚于我，除非你想对付的人就是我。” 这是在你心中扎根四年的猜测，你曾经被它折磨得彻夜不眠，如今已经能忍着钝痛把它说出来。 “对吗，比吉玛?”你讽刺地勾起唇角，“你会杀了它，完全是为了对付我。” “……”比吉玛喉头滚动，低声说：“赤狼，魔兽里战斗力高达s级的种族。它们通常有百年寿命，八岁成年后会持续近八十年的超强战斗力。” 第40页 “成年赤狼对抗念能力者能够以一敌五，甚至还不落下风，是大陆上最恐怖的魔兽之一。” 此刻，这个男人终于说出了当初的目的，“我不能放任它成年，否则不可能会有现在这种机会。” 玛戈地会誓死守护你。 等它成年后，不论什么阴谋都无法再伤害你。 而比吉玛联合外人想要对你下手，必须率先除掉玛戈地这个障碍，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你噗嗤一声，捂着脸，一头靠在画布上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果然，果然是因为我。” 你的小狼啊—— “为什么?” 你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小狼—— “比吉玛，为什么?” 忽然，这个瘦弱的男人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声音带上几分颤抖：“大小姐，伊莉莎……伊莉莎她真的太痛苦了，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以救她的命。” “但是波兰诺家族说，如果能把您请过去，他可以让拥有治疗能力的念能力者帮伊莉莎医治!” 他就像个陷入困境的囚徒，紧紧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不肯放手，踉跄着往前迈了几步，噗通一下直接跪在你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大小姐，求您了，我没有办法——” 你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场荒谬的剧场表演，表情无比冷漠，“你错了，我不是莫罗家族的大小姐。家主并不是我的父亲，他是我的叔叔。” “我的父母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注视着这个哭求道歉的男人，语气冰凉：“哪怕把我抓过去也没有任何用处，叔叔不会因为我动摇家族的任何决定。” “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您是莫罗家族保护起来的软肋，只要抓住您，什么事都可以办到!” 你欣赏着他的丑态，笑道：“都是骗你们的。” “我本来就是莫罗家族特意立出来的靶子，骗得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团团转。哪怕把我带去你背后的那个家族，也没有任何作用。” 你的声音轻飘飘的，直接切中要害。 “你的妻子死定了。” 比吉玛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为恐怖，似乎想生吞了你，又被他强压下去，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大小姐，不要再开玩笑了……” “等伊莉莎病癒以后，我会想办法帮您再找来一头赤狼幼崽，一定会比当初的玛戈地更听话。” 你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手指抚摸照片上的赤狼，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说：“不会有谁比得上我的玛戈地……” 照片框的背后有一个隐秘的按钮，你慢慢将手挪动到上面，轻嘆道：“伊莉莎还在医院等你吗?” 男人以为你愿意退步，惊喜点头：“是、是!” “她知道你做的事吗?” “……” “看来知道啊……真可怜，如果你死了的话，她也只有死吧。”你淡笑着，触碰到那枚按钮，“不过她早就在几年前就应该死了。” 比吉玛隐隐觉得不对劲，“大小姐?” 你垂下眼帘，遗憾地轻声喃喃：“食言了啊。” 山腰处，肃穆的庄园突然发生剧烈爆炸，街道上的行人尖叫着目睹这一切，慌乱地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连说出的话都是颠三倒四的。 密集的人流里，红髮男孩独自站在人群中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毁于一旦的庄园，璨金色的瞳孔里仿佛酝酿着令人胆颤的怒意。 忽然，他抬手按住脸。 肩膀不停地颤抖，紧接着古怪地笑了起来。 埋着头，一面笑一面撞开挡路的行人，歪歪扭扭地走向了城市中心的观赏喷泉。 喷泉波光潋滟，起伏的水面倒映着他的面容。 漂亮的红色星星和绿色水滴。 他凝视着那张脸，勐地一头扎进水里，手掌使劲搓揉脸上的图绘，指腹狠狠往下按压，像是恨不得把整张脸直接揭下来。 脸颊被搓得通红，但精心调制的颜料仍有一部分残留在脸上，只是被水晕开了。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久到路过的行人忍不住想要上来问询情况时，才终于停下动作。 男孩用手臂撑着喷泉边缘，缓慢地抬起头。 清澈的水珠顺着头髮滴滴答答落下来，滚进脖颈里，最后溅在地面上砸开细微的尘土。 原本清晰的图案只剩下模煳的浅痕。 眼角处也有些许泛红，不知道是残余的颜料，还是揉搓用力留下的痕迹，亦或是别的什么…… 那双在一个小时前还算平静的金瞳，此刻覆满了阴郁的情绪，更深处还翻腾着浓稠的恶意，比从前生活在贫民窟的时候还要可怖。 “呵呵……” 他凝视着水里那个红髮蠢货，俯身靠近水面。然后缓慢咧开嘴角，拉出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再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对水里的人说。 “你又被骗了……” 庄园的爆炸吸引了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他们守在城市各个角落，抬头仰视那处熊熊燃烧的地方，或善意或恶意地点评着。 第41页 西索重新站起来，任由打湿的头髮贴在额前，穿过密密匝匝的人群，慢吞吞地，往前走。 “西索?” “西索!” 好不容易才发现男孩踪迹的贴身女僕被攒动的人头挡在另一边。她眼里含着泪，想要叫住大小姐喜欢的那个孩子，却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西索——” 他始终没有应声。 稚嫩的小狼崽背对着燃烧的庄园。 一步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放个简单的时间线】 1962年，x月x日 大小姐出生 1965年，x月x日 大小姐的父母死亡，叔叔掌控莫罗家族 1967年，x月x日 大小姐被送往老宅庄园居住，同时莫罗家族找到念能力者模煳了中低层人员对庄园的记忆，营造出大小姐是家族软肋的假象 1970年，6月5日 大小姐捡到不足一岁的玛戈地小狼 1971年，x月x日 大小姐让私人医生救了一个倒在路边的女人(比吉玛的妻子伊莉莎)，几日后比吉玛因为金钱来应聘保镖，认出了救命恩人 1972年，6月6日 西索出生 1973年，3月x日 比吉玛的妻子伊莉莎病情加重，转移至友克鑫的大医院。他整天愁眉苦脸，经常请假飞往友克鑫探望妻子。 1973年，9月x日 比吉玛从友克鑫回来，变得异常沉默。 1975年，11月22日 敌人突袭庄园，玛戈地死亡，六岁 1977年，11月22日 琳娜遇见大小姐 1978年，6月5日 西索妈妈死亡，遇见大小姐 1979年，6月5日 大小姐死亡 . 感谢在2021-12-15 20:24:59-2021-12-16 17: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2章 小果实01 “萨拉……” “萨拉?” 你勐地惊醒，回望声音的来源，护理师小姐正疑惑地看着你，手里还抱着你的检查资料。 “最近没休息好吗?你经常在发呆。” “嗯……有点……” 你揉了揉额角。 从游戏里清醒过来后，你感觉自己就像是经歷了另一段人生，怎么也忘不掉那些叫着「大小姐」的脸，还有那个你对他说「待会儿见」的孩子…… “这还是我第一次撒谎呢。”你小声说。 “什么?” “啊，没什么。” 护理师没再多问，将检查结果放到你面前，“身体情况趋于稳定，治疗项圈的效果很不错。” 你翻开检查结果看了几眼，下意识回了她一个「大小姐」式的微笑：“辛苦你了。” 护理师惊讶地看着你。 “萨拉，你……” 你瞬间意识到不对，羞耻地捂住脸：“抱歉，波琳小姐……我最近玩了一个特别的游戏，里面的人物形象太真实了，有点出不来。” 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能够在其他地方分散注意力是一件好事。” 回房间的路上，她不经意地问你玩的是什么游戏，你对她大致说明了一下，然后着重吐槽游戏简介和内容严重不符。 她笑呵呵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贊同你的看法。 你们穿过走廊后遇见一个熟悉的医生，曾经帮你做过几次身体检查。 “在聊什么呢?” 医生热情地走过来和你们打招唿，你告诉他自己最近玩了一个还不错的电脑游戏。 不过他在听见你说游戏时表情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护理师波琳，后者脸上仍然挂着温婉的笑容，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于是像反应慢半拍似的对你笑了一下：“哦，哦，游戏啊，不错。” 然后潦草地告别离开了。 你看着医生匆匆离去的背影，不解地问护理师：“医生怎么表现得这么奇怪?” 波琳连眼神都没给医生半分，只对你笑道：“大概是因为医生他从来不玩游戏，不能理解吧。” “是这样吗?” 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波琳却直接岔开话题，笑吟吟地说起了别的事：“我今天才发现……萨拉的后颈好像多了一颗红痣哦。” 你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开了。 “欸，真的吗?” “是真的，就在这里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上你的后颈，白大褂下面冰凉的手指激得你突然打了个寒颤。 “啊，抱歉，我的手太冷了。” 护理师把你送回房间，你摸了摸她指出来的红痣位置，什么凸起的感觉都没有。 在她离开前，你忽然开口：“波琳小姐，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什么?”她转身看你。 你把身体重量放在门框上，犹豫几秒，轻声问道：“你可以……叫我一声「露西亚」吗?”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空寂的白色走廊，护理师就站在日光灯的正下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你。影子全都缩在她的脚下，像一只蛰伏的怪兽。 第42页 那一瞬间，你似乎觉得她眼里的笑意尽数收回了，但定睛一看，她还是那个温柔的波琳小姐。 她笑着问：“为什么呢?” 你抛开心里的不适感，说：“因为玩的那个游戏里角色名就叫「露西亚」，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想听波琳小姐这样叫我……不可以吗?” 波琳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稍稍勾起唇角，温柔道：“露西亚……” 你的灵魂深处陡然升起一股熟悉的颤慄感。 仿佛它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名字，而这种感觉是当别人叫你「萨拉」时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 你张了张嘴，不知怎的没有把这个疑惑说出来，而是换成了感谢的话：“多谢，波琳小姐。” 护理师离开了。 你关上门，走进了卫生间。 侧对着镜面，你努力扭头想要看到后颈那颗红痣，角度原因只能隐约看见一部分，索性放弃。 反正检测报告上没说这颗痣的问题。 那就不是什么大事。 距离你上次玩游戏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刚离开游戏时你还摆脱不了游戏记忆的影响，经常一晃神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研究院。 现在稍微好一点，只是偶尔还是会不由自主带出一些「大小姐」的习惯。偏偏你又对那些习惯熟悉得不得了，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 你犹豫了一下，坐在电脑面前。 这段时间…… 你做梦时会看见西索那孩子面无表情的小脸。 ——“露西亚……” 那种指责的语气太逼真，就像他站在你面前一样，你一下就从梦中惊醒。 盯着病房内的天花板，再也睡不着。 本来你是觉得这个游戏太真实了，想隔一段时间缓缓情绪再玩，结果反而每天都会想。 玛戈地的仇你已经报了，在比吉玛死去后他的妻子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琳娜也被你交给了管家，生活不会有问题;僕人们也安全离开了。 唯一有愧意的就是西索。 你对他说「待会儿见」，还信誓旦旦地说「不会食言」，结果转头就和比吉玛同归于尽。 “……”你磨磨蹭蹭地打开了游戏。 第一轮游戏时西索给你留下的坏印象已经完全消失了。作为大小姐的时候你可是实打实地跟他相处了一整年，现在满脑子都是他那张稚嫩的脸。 ——就像这张立绘图。 在「烂果实」这条线结束以后，西索的立绘就改变了，不再是那个桀骜不驯的成年形象，而是你更熟悉的小时候的模样。 红髮男孩穿梭在密集的人流里，微微垂着头，湿漉漉的头髮紧紧贴在脸颊上面，发尾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画有星星水滴的颜料被洗掉大半。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里全是令人发憷的阴郁，唇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迎面的行人纷纷避开了他。 远处是大火熊熊燃烧的庄园，他的身后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贴身女僕被挤在里面，想要推开人群叫住西索，他却始终没有回头。 仿佛一匹独自上路前行的孤狼。 你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嘶，好像有点痛。 你注意到游戏界面多了一条注意事项—— 【玩家与角色身份完美贴合时，可触发「记忆融合」的隐藏奖励，是否开启?】 「开启」【拒绝】 你想到自己上一轮忘记玩家身份、全心全意投入游戏的情景，恍然大悟，果断选择「拒绝」。 画面跳转，回到选择身份的页面。 「腐烂的大果实」【+】 「没救的烂果实」【+】 「青涩的小果实」(已解锁) 点开烂果实后面的【+】，除了「露西亚?莫罗」这个人物的简介之外就是结局画面。 【bad end】 【无法达成的承诺】 画面正是西索的新立绘的动图。 正如你所想那样。 他独自穿梭在人海中，周围全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女僕努力唿唤他的名字，他一次也没有应声。 【你无情地将他们抛在身后】 【没有回头】 你沉默了一下，不确定地自言自语，“这个评价应该不是说我，在说西索吧?” 你退出页面，盯着选项里的「小果实」，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近乡情怯的情绪。 【玩家已确定】 又是那两条熟悉的「温馨提示」，你已经能记住内容了，无非就是提醒不要崩人设。 【游戏开始】 你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你叫玛莎】 【你意外沦落贫民窟，两年前幸运地遇到了默里托尼奥，加入了「默里托尼奥剧团」】 【从那天起，你终于再次拥有归处……】 简短的介绍结束后黑暗就消失了，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湿漉漉的骯脏地面——你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似乎还闻到了垃圾的腐臭味。 你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扶着墙壁站起身。 和使用琳娜身体时不同，这次虽然介绍简短，但你脑子里拥有关于这具身体的记忆，也不像身为「大小姐」时那样忘掉了玩家的身份。 第43页 你循着记忆往回走，三十分钟后找到了剧团的临时驻扎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面容刻薄的女人。 “玛莎!你又在偷懒!” 她一见到你，眉毛倏地就挑起来了，正要发火时突然愣住了，“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什么? 你抬手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因为没有痛感，你完全没注意这具身体的伤势，回忆了一下才说：“好像被人袭击了……” “好像什么啊!流了很多血!” 女人骂骂咧咧地把你拽进去，你没有反抗，任由她以粗鲁的力道帮你处理伤势。 “赶紧处理，我们要去下一个城市了!” 「默里托尼奥剧团」是一个旅行表演剧团，没有固定驻扎地点，今天是剧团转移场地的日子。 来往的同事都对你表达了关怀，其中一个胖胖的叫达米的男人憨笑着背起了你的包裹。 “玛莎受伤了，我来帮你背吧。” 你还没说话，那个帮你处理伤势的刻薄女人率先呛声道：“达米，你也好心过头了吧?你自己的装备都已经很重了!” 达米摸了摸脑袋，说：“可是杰西卡……虽然你这么说，你也帮玛莎背了装备啊。” 杰西卡：“哼……” 周围的同伴们全都善意地闹笑起来。 你第一次身处这种环境，感觉格外新鲜，就像是当初见过的那个「友克鑫大苹果马戏团」。 忽然，走在前面的同伴停住脚步，蹲下身。 “咦?死了?” 你朝他的方向看去，瞬间愣在原地。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红髮少年倒在路中央，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一具尸体，你忍不住想要靠近看得更仔细些。 “玛莎?” 达米拦住你，“不要靠太近，可能有危险。” 察觉到少年还有气，剧团的同伴们纷纷表示「不要管，快走吧」，毕竟这座城市比较混乱，经常会遭遇山贼袭击，随便做好事很容易惹上麻烦。 然而剧团长默里托尼奥沉默了一下。 “少年，你还能说话吗?” “我是默里托尼奥，旅行艺人……你呢?” 你嘴唇微动，无声地和那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西索……” 第23章 小果实02 大家都猜测这个叫西索的少年应该是被山贼一类的袭击了，腰腹的位置有几个子弹穿透的血洞，能活下来简直是命大。 你看着同伴将西索背在背上，忽然发现他的身高已经接近成人，不再是你印象里的那个稚嫩的孩子。 你的目光追随着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不知怎的，刚才见到他时那股激动的情绪消退不少。 达米跟着队伍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你还站在原地，奇怪地问：“玛莎，怎么了?” 你的眸光微微一颤。 “没什么……” 剧团来到了新的表演地点驻扎临时住所。 由于第二天还有大型演出，大部分人都去进行演出前的最后排练，你因为有伤在身，被杰西卡兇巴巴地要求留下来休息。 经过半天的相处，你完全熟悉这个女人嘴硬心软的性格了，笑着回应：“谢谢杰西卡。” 她一下被你噎住，教训的话卡在喉咙里。 站在周围的剧团成员立刻起闹—— “快看!杰西卡脸红了!” “她就是不擅长对付玛莎这种性格啦!” “杰西卡，谢谢哦!谢谢!” “吵死了!” 杰西卡恼羞成怒地瞪了一眼同伴们，抿了抿唇，偏过头不看你，“总之你自己休息。” 然后和其他人一起赶去排练了。 在他们离开后，你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身朝着走廊的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 房间内部看起来非常简陋，只在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床，捡回来的少年此时就躺在上面。 薄薄的日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张扬的红髮也像睡熟了似的安静下来，柔顺地贴在颈侧，那张五官精緻的脸仿佛笼罩着一层光辉。 看上去安静无害。 就像从前那个幼小的孩子一样。 你停在门边，没有靠近。看着这个成熟许多的少年，心里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明明你是因为一直梦见他，才会怀着愧疚以及想要再见一面的心情进入这轮游戏。 现在却和你想像中的场景完全不同。 记忆里的男孩有一张稚嫩的脸，身高大约只到你的胸口，喜欢坐在高处看人，经常都是摆出一张「我就是看不起你」的嘲讽脸。 唯独对你不同。 他只会安静地看着你。 会在你叫他名字后懒洋洋地抬起头，面对其他人时略显冰冷的金瞳在看向你时却是另一副模样。 可是现在…… 像是把你记忆里那个会攀着阳台来找你的小小少年，拉长，变宽，再添加一些陌生的元素，重新糅合成一个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模样。 他不会每天再在训练场里摔得灰头土脸，也不会在洗澡后头髮也不擦地跑过来看你在做什么。 第44页 ——他和你完全无关。 “……”你轻轻笑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无聊。 你将双手重叠起来放在嘴边，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看着水雾逐渐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做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啊。” 你低声喃喃自语。 房间里少年还在熟睡，没有被你的动静吵醒。 你往后退了两步，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结果刚走几步就被后面扑上来的力道抱住。 你心里一跳，勐地回过头。 说不清这个瞬间你到底在期待什么。 “玛莎——” 是剧团里和你年龄相仿的少女露露。 她神秘兮兮地揽住你的肩膀，嘿嘿笑了两声，把你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小声问道：“你刚刚是在偷偷看那个被救回来的男孩子吧?” 你看着她，慢慢垂下眼帘。心里某个角落似乎松了一口气，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是啊……”你笑着说。 露露捂着嘴笑了起来，凑到你的耳边压低声音，“好几个女孩子也去看了噢!那个男孩长得很精緻呢，比舞台演员还要好看。” 说完，她又八卦地戳了戳你的胳膊：“怎么样，看过之后有没有兴趣?” 你好笑地摇了摇头。 露露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吗——玛莎不会是在害羞吧!没关系啦，又不是丢脸的事情。” 你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没有想要探寻秘密的恶意，只是单纯的好奇，一时兴起，忽然问她：“露露以前养过宠物吗?” “欸，宠物?” 她有点跟不上你跳跃的话题，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没有吧……不对，好像在我很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狗狗。” “是什么样的呢?” “白色的喔!见到我就会摇尾巴!” 露露兴致勃勃地对你形容了一大堆关于那只小狗有多么可爱，说着说着突然反应过来，双手叉腰指责你：“玛莎你在故意转开话题哦——” “被发现了啊。” 你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又问：“有养过危险的宠物吗?” “危险的?什么样的?” “野兽之类的。” 她震惊：“骗人的吧?野兽怎么能当宠物!” 听见露露的怀疑，你轻阖眼帘，轻描淡写地投下一枚炸?弹：“可以的，我以前养过狼哦。” “前后一共养过两只小狼。” 露露：“?!” 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你，发现你是认真的以后顿时激动起来，两眼发亮地扑到你身上，“是什么样的?玛莎，说说嘛，我好想知道!” “……”你回头看了一眼西索熟睡的房间，重新对上少女的眼睛，轻声对她说：“它们都很乖。” “一开始会警惕，不信任你，喉咙里会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甚至想要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 嘶—— 露露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熟悉以后，就变得很乖。”你轻轻阖动眼睫，笑着又重复了一遍，“超级乖……” 少女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你说话，不满地「欸」了一声，嘟起嘴：“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你想到记忆里发生的事，轻声说：“后来……它们一只死了，一只被我丢下了。” 露露：“……” 露露：“??” 她崩溃大叫：“为!什!么!” “嘘——” 你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小声点……” 露露气鼓鼓地瞪你一眼，最后握住你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为什么要丢下它!?” 你平静地说：“因为我当时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它跟在我身边一定会没命的。” “我不希望它死。” 她不甘心道：“那你后来没有去找它吗?” 你沉默了一下，转眼看向窗外。 明媚的阳光铺满整片天地，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只穿着单薄的秋装，还有爱美的少女甚至穿着漂亮的短裙，所有人似乎都不觉得冷。 偏偏你觉得冷意好像无处不在，慢慢浸入四肢百骸，连做出的微笑表情都格外僵硬。 你笑了一下，轻声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她扳着手指数了数：“是1986年。” “是吗……” 已经七年了啊。 你移开视线，温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后来我找到它了，不过是很久以后。它已经长大了，也很大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 “怎么会呢?”露露安慰你，“动物和人是不一样的。就算你离开很久，再见面也认识你的。” 你没有接话，说起了别的内容：“而且当时分别前我还骗它了。我对它说「待会儿见」「绝对不会食言」，然后就再也没出现。” 露露：“……”谴责的眼神。 第45页 她说：“虽然动物听不懂……但说到没做到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哦，你要好好道歉。” “如果它听得懂呢。” “嗯??” 微风拂过，挂在房樑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响声。 你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棉花上。 “它会因为欺骗而生气，愤怒，重新回到付出信任之前的警惕和凶性，或许会比从前更甚。” “如果还认识我……” 迎着露露疑惑的表情，你微微弯起眼睛，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说出的却是毛骨悚然的话。 “说不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我。” 你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面那张和大小姐完全不同的脸，又摸了摸额头上被包扎起来的伤口，放下心里的惆怅，唇角漾开一个淡笑。 “算了……” 第二天，剧团人员都忙着准备表演道具，杰西卡急匆匆地赶过去结果忘带一叠道具，你把它们抱起来，准备给她送过去。 表演场地相当陈旧，你踩在木板上都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破掉。 灯光忽明忽暗，老旧的灯泡发出「滋滋」的声响，你的影子也跟随光线一起反覆拉长、收缩。 当你走到二楼的过道时，余光瞟见扶手旁似乎站了一个人，下意识抬头看去。 红髮少年百无聊赖地趴在扶手上，腹部还缠着白色的医疗绷带，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冷淡地看着下方排练节目的剧团成员。 他的脸上没有星星水滴的图案，耳朵上也没有佩戴你送的礼物，手臂更是没有臂环。 除了五官之外，再也找不到过去的痕迹。 ——他现在和你毫无关系。 你再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西索微微侧过头，对上了你的眼睛——你仍然看着他，在那双璨金色的瞳孔里看不到一丝熟悉的东西。 手里抱着的道具盒忽然重如千斤。 曾经会对你妥协的小狼。 现在就像看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看着你。 楼下的剧团成员热火朝天地排练着节目，笑声大得要掀翻屋顶; 楼上你们之间的气氛静谧得近乎诡异，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粘稠感。 你眼睫微微一颤，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抱着道具盒继续往前走。 你们视线交错。 然后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外传是东京喰种的作者画的，富坚在和他的访谈里说西索面对中意的人说话喜欢用红心(可惜现在正文打不出符号，我就只是暗示了下西索面对大小姐会用红心的扑克牌)，梅花和方块则没什么规律。 富坚还说迟早会画西索外传给大家看，一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啊!! . 感谢在2021-12-17 20:51:45-2021-12-19 14:5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双重的里人格 1个; 第24章 小果实03 “玛莎，你的缠乱了哦。” 你回过神来，收敛起身体周围的气。 “抱歉，刚才走神了。” 剧团长默里托尼奥是一名念能力者，「玛莎」每周会跟他学习一次念能力。 他懒洋洋地倚在靠垫上，摇头示意没关系：“你在担心西索君惹麻烦吗?” “惹麻烦?” “阿巴奇就很担心啊。” 那是和你同龄的女孩子。 你们平时接触不多，但由于剧团里只有你跟她拥有学习念能力的天赋，所以你们偶尔也会聊几句。 默里托尼奥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扑克牌。 四种花色在他的手里翻来覆去地变化，这种娴熟的程度让你一下就想到西索。 “她担心随便收留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害怕影响剧团……你怎么想?” 你想到西索受伤后安静躺在床上的场景，记忆自然而然地回溯到他六岁那年满身是伤的冷漠模样，唿吸微微一顿，说：“不会的……” 即使西索已经长大了，但你只要一想到从前的他，仍然对他有着发自内心的偏袒。 就像现在这样。 默里托尼奥看着你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你垂下眼帘，继续说：“而且托尼奥你不会赶走无处可去的人，当初你就是这么收留我们的。” 留着长发鬍子的中年男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朝你竖起大拇指：“没错噢!玛莎很了解我啊。” 你微笑：“因为托尼奥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他故作可惜地嘆气：“就这么被看穿了啊。” 然后摸了一把自己的鬍子，他说：“阿巴奇已经答应我会试着和西索君好好相处了，玛莎也要做到啊，你们可是难得的同龄人。” “……”场面出现短暂的沉默。 看出你拒绝的态度，托尼奥又补充一句，“西索君的魔术很厉害的，比我还要娴熟。” 你知道的。 但是…… 你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将它挡在身后，微笑着说：“托尼奥，我现在没有交朋友的心情……我想查清楚当初袭击我的人是谁?” 第46页 提起这个问题，默里托尼奥明显认真起来：“有什么线索吗?你看见袭击者的脸了吗?” 你摇头：“没有，我是在巷子里被人从背后袭击的，根据动手高度来看应该是一个成年男人。” “大概……” 你看了看周围，想找一个参照物，视线忽然扫到他身上，“就和托尼奥你差不多高。” 这个中年男人立刻捏着鬍子开起了玩笑：“真的吗?看来我也有嫌疑啊!” 笑声停歇后，他认真对你说，“最近连环杀手「百面john?doe」的行动很猖獗，已经有上百人遇害了，晚上就不要再出门了，禁止闲逛。” “哪怕要找线索也只能白天去，知道吗?” “知道了……” 今天的学习时间结束，你经过道具室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全是“烦人!”“麻烦”之类的抱怨，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劝慰的男声。 你怀疑有人在里面吵起来，正好门是掩上的状态，你轻轻推开门，打算看看要不要劝架。 嘎吱—— 年久失修的老门发出难听的声音。 你：“……” 吵闹的抱怨声戛然而止，紧接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响声火速靠近，门勐地一下被里面的人大力拽开：“是谁在外面——玛莎?” “杰西卡?” 你有点惊讶，这个臭着一张脸的女人发现是你后表情微微缓和几分，但还是有点不高兴，双手环胸教训你，“不懂得敲门吗?” “抱歉……不过你们没有关门。” 想了想，你又解释了一句，“我以为你们在吵架，想看看需不需要劝架。” 然而杰西卡只关注到你前半句，扭头质问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你没有关门吗?!” 那个人是杰西卡的表演固定搭档，他「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不起啊杰西卡，我的确忘记关门了。” 杰西卡眉毛顿时倒竖起来，一副很想发脾气的模样，随后又泄气地摆了摆手：“算了……” 你知道他们没有吵架后就打算离开，结果被杰西卡从后面一把搂住脖子，“喂，玛莎，你不会也和那群小女孩一样看上那个新来的臭小子了吧?” “……?”她紧紧盯着你的神色，接着满意地拍了拍你的肩膀：“嗯，没有就好。” 紧接着把你推出去：“好了，自己去玩吧。” 然后「啪」地一下把道具室的门关上，又开始在里面烦躁地抱怨，她的搭档苦口婆心地劝慰着。 你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疑惑地走开了。 奇怪的人不止是杰西卡，你还在回去宿舍的走廊拐角处发现两个剧团成员，他们一前一后蹲在阴影里，愁眉苦脸地嘆气。 你好奇地走过去，结果他们说是因为西索。 西索喜欢看剧团排练，这不是什么大事，麻烦的是住在附近的年轻女孩子们也会跟着进来看。 只不过她们看的是西索。 排练的场地本来就小，人多就容易引起混乱，偏偏当事人毫无自觉，还用一副很自然的语气说：“嗯?是不可以看吗?” 杰西卡会那么暴躁也是因为这个。 你听着觉得相当有意思，脸上带笑地蹲在他们面前，用手托着脸，问：“真的有这么痛苦吗?” 两个人同时用「没错，是真的」眼神看着你。 “玛莎你刚好受伤，所以一直没有参加排练。” “等过几天你参加排练就知道了。” 他们齐齐嘆气，异口同声道：“非常痛苦。” 你被他们的表现逗笑了，问：“那西索现在还在那里看他们排练吗?” “对，你要过去吗?” “不……”你竖起食指摇了摇，一本正经道，“我当然是要专门避开那个方向走啊。” 你不想接触长大后的西索，所以基本避着他走。要避开西索其实很简单，经常会有剧团成员聚在一起讨论他，相当于实时播报位置。 只是这次出了点意外。 你刚绕开通往排练场地的那条路、准备回房间时，就听见熟悉的「啪」「啪」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口香糖泡泡被吹破的声音。 但在你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斜上方的三楼平台。 红髮少年盘腿坐在平台上面，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则慢悠悠地搭着扑克塔。 察觉到动静，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你看过来。 阳光从他的身后倾洒下来，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映出浅淡的阴影，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阴影里变成了更暗沉的金色，就像隐匿暗处的捕食者。 可他平静的神态又和你记忆里的男孩一模一样。 你看着他，眸光微微颤动。 他勾起嘴角，随意地打了个招唿：“呀……” 翻身跳下平台，像只燕子轻巧地落在你面前。 张扬的红髮在半空中短暂停滞，又蓦地耷拉下来，凌乱地散落在他的颈间。 “要吃吗?「bungee gum」——” 第47页 他捏着口香糖盒子，咔嘣一声弹开翻盖。 你垂下眼帘，看着这个牌子七年来都没换过的包装，总算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好啊……” 从前都是你给他口香糖，现在反而掉转过来。 只是在即将倒出口香糖时，西索忽然收回手，两指捏着口香糖盒子转了几圈，一下握进手心。 “在这之前，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金色瞳孔里映出你平静无波的眼睛。 远处隐约传来剧团排练节目的动静，衬得现在你们之间的氛围更加静寂了。莫名的紧迫感粘附在空气上，连风的流动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他单手搭着栏杆，斜斜倚靠在上面看你。 漂亮的金色瞳孔里似乎藏着明显的笑意，但更深处却是冰冷的，如同捕食状态下的蛇一样。 “上次和这次，你看我的眼神都很特别呢……” 他扬起唇角，语气裹了蜜似的粘腻，歪着头对人说话时有一种仿佛在撒娇的错觉。 你却从字句间感受到浓郁的恶意。 “难道你，认识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男主是奇犽》】 【※奇犽一见钟情梗※】 莉莉在糖果店不小心撞到一个白髮大男孩，出于礼貌，她很快道歉了，结果男孩愣愣地盯着她，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啪嗒」一下直接掉出来了。 “小弟弟，怎么了?” 男孩像受惊猫咪似的突然后窜，扭头就跑。 她只好尴尬地笑笑。 奇怪的是，自从那天起她家的窗台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小礼物。 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又是夹心饼干，甚至还会有限量版的糖果。 直到有一天，她的窗台出现了一个受伤的男孩。 “糖果店的小弟弟?” 莉莉大惊失色，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n天以后——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开始脱衣服的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给我把衣服穿好!” “不可以，未成年绝对不可以!”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嘴里说着「谁会喜欢你」结果晚上爬窗户的小弟弟】x【白天「弟弟好」晚上「好弟弟」的大姐姐……】 . 感谢在2021-12-19 14:52:08-2021-12-20 14:4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5章 小果实04 和煦的阳光柔柔地洒在你身上，然而你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暖意，冰冷的风穿过领口的缝隙贴住你的皮肤，你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西索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意，姿态看似放松，实则眼睛一直紧紧咬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注视着他，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奇异的满足，顺着脉络流淌到四肢百骸，让人兴奋得头皮发麻。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 多么熟悉的眼神啊。 最初的最初他就是这样警惕你的。 昏暗的天空，狭窄的小巷，比宝石还要璀璨的眼睛，还有喉咙里溢出的威胁呜呜声。 他就像是一头凶性难驯的野兽。 同样也是曾经被你饲养的野兽。 被你刻意封锁起来的某些东西开始逐渐復甦，你的身心感到无比放松，缓慢放下抬在半空的手，唇角情不自禁溢出一声轻笑。 “没有哦……” 这一刻，你仿佛又回到莫罗庄园里那个尊贵的身份。即使面前站着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你逗弄的狼崽，仍然表现得从容不迫。 “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将手搭在木制栏杆上面，冰冷的触感通过皮肤传递进来，让你越发沉迷在这种清醒的放肆中。 说话时尾音无意识上扬起来。 “为什么会觉得我认识你呢?” 细微的风声似乎悄然消弭了，你极轻地嘆息一声，开口时既像是轻唤，又像是低喃。 你不解地问： “西索?” 语气和最后在庄园里分别时一模一样。 少年脸色唰地变了，仿佛某处隐秘的柔软被你踩踏，毫不掩饰的杀意铺天盖地朝你涌来，那双冰冷的金瞳里你已经是个死人。 你毫无惧意，仰着脸笑得格外柔软，正要继续开口时忽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西索君……” 默里托尼奥杵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遥遥看着你们，然后对西索说：“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这道提醒完全无法阻止这个人。 那双像狼一样锐利的瞳孔里翻涌着令人发憷的恶意，他无视了托尼奥的声音，朝你跨近一步。 ——“西索君” 默里托尼奥摘下魔术帽，拐杖不轻不重地在地板上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充斥整条走廊。 红髮少年转动脖颈，缓缓将视线投向剧团长。 他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定定地看着默里托尼奥，后者不躲也不闪，任由他看。 第48页 几秒后，西索从鼻腔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笑，紧绷起来的身体逐渐恢復正常。 “可以啊……” 他迈开步伐，朝着默里托尼奥走去，没有再分给你丝毫目光。但在与你擦肩而过的瞬间，一枚扑克牌突然擦过你的鼻尖直直钉入木栏。 咚地一声。 扑克牌带来的小股气流掀起了你的碎发。 “不要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 你背对着西索，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你猜他一定是在冷笑。 你愉悦地弯起眼睛，什么也没说，走近那枚被钉在木栏上面的小鬼牌，伸手轻轻触碰。 “只是普通的扑克牌啊。” 不是特制扑克牌你就没什么兴趣。 你还是第一次看到西索用小鬼牌，以前见过的除了红心就是鬼王牌，后者他通常用在最后一击。 这张小鬼牌……“难道是死亡预告吗?” 你的情绪始终维持在一个极高的兴奋值，手指划过老旧斑驳的木制扶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反覆叫嚣： 【警告!玩家行为超出人物性格设定!】 直到你回到房间，游戏系统都还在不停警告，经久不息的机械音扰得你渐渐冷静下来。因为见到熟悉眼神后沸腾的情绪也慢慢平息。 “好吵啊……” “要修正就修，别再烦我了。” 烦人的系统音戛然而止，没有进行任何修正。你还刻意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等到。 “奇怪了……” 最开始你用琳娜身体的时候，只要有一点出格的行为都会被强制修正; 这次你在情绪刚开始波动的时候就听到游戏的警告了，却什么也没发生。 为什么会这样? 琳娜和玛莎有什么不同吗? 你稍加思索，抬手摸到额头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这具身体受了伤，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算了，这个不是重点。” 你想到自己刚才被西索眼神影响的那一幕，头疼地按住额角，“这个才是有点麻烦了……” 你刚刚脱离「大小姐」的身份恢復原本记忆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 你被那一年的游戏生活影响得太深了。 说话用词，处事态度，包括看人的眼神，甚至连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带回了现实。 你花了一周的时间强迫自己暂时遗忘游戏里的习惯，尽可能地把它们深埋心底，并把自己当成拍摄结束后需要出戏的演员。 这才勉强找回一点身为「萨拉」的感觉。 结果现在就被西索掘土一样翻出来了。 你幽幽地嘆了口气。 按理说，你在现实生活得更久，不应该被虚假的游戏世界影响得那么深。 但你对「大小姐」的行为习惯有种天然的熟稔感，接纳得非常自然。 就像是…… 你真的存在这样的过去。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你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的指尖有节奏地轻点桌面，嗒，嗒，嗒，直到你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大小姐」思考问题时的固有习惯。 “不行……” “还是先退出游戏吧。” 你有一种预感，如果不尽快摆脱这道影响，一定会什么东西被你彻底刻进骨子里。 ——选择，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特殊结局进程中无法退出游戏】 【温馨提示：玩家可以尽情愉快地享受游戏】 草，一种植物。 接下来你都尽量呆在房间里，尝试着依靠远离西索来达成目的，但收效甚微。 即使你见不到西索，有关于他的消息也会通过剧团成员的嘴巴疯狂向你传达。 几天后…… 你正翻着一本猎人游记在看，这是一本幻兽猎人的自传，上面记录了他去过的所有地方，包括你从前在书里见过的万冰窟还有湿野林地。 走廊外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你倚靠在书柜上面，头也不抬地问：“小琳娜，怎么……” 勐地反应过来，声音乍然消失在喉咙里。 来人拽住你的手：“什么琳娜，我是露露!” 在你愣神时，她扯着你就往外跑，“岸田骨折了，马上就是公主酒店的表演，该你救场了!” 你跟上她的速度，说：“岸田和安田的是抛物杂技，我只练过一两次，恐怕不行。” “那就别的节目……” 她还没说完，脚步渐渐停下，看着排练场地里的景象发出一声惊疑：“咦?” 你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西索站在场地中央，双手灵活地抛动着道具，速度快得几乎能看见道具残影。 围观的剧团成员都屏住唿吸，紧紧凝视着他的动作，但本人却极其放松，唇边似乎还有笑意。 在这种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还能抽空对着面露不满的安田说话：“你的排练我看过好几次哦……步骤已经全都记住了。” 最后他接住所有掉落下来的道具，视线斜斜看向安田，唇角向上勾起轻蔑的弧度：“怎么样……” 第49页 安田被他的挑衅气得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受伤的岸田在旁边小声劝他。 “好、好厉害……”露露目瞪口呆。 你没有再凑上去，最终默里托尼奥开口定下由西索代替岸田出演抛物杂技，其余节目不变。 公主酒店专门空出一个大场地留给剧团成员化妆，你独自坐在二楼角落翻看那本猎人游记，露露忽然鬼鬼祟祟地窜到你身边。 “玛莎，快看。”她戳了戳你的胳膊。 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光秃秃的一片白色——视角正巧被柱子完全挡住了，索性站起身走到防护栏的边缘往下看。 那一瞬间。 你全身血液涌动起来。 手里的游记「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可你根本顾不上它，双手紧紧握住防护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化妆的那个人。 他抹开遮挡视线的碎发，另一只手捏着劣质的颜料画笔，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然后他抬起手，粗糙的笔头触碰到脸颊，紧接着，描绘出你无比熟悉的图案。 红色的星星，绿色的水滴。 小丑的象徵在他的脸上变成最合适的装饰。 他画好以后从怀里取出两枚璨金色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耳饰。那双金色的眼睛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它们，几秒后，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的双手越握越紧，硌手的木制稜角在你的掌心里勒出深深的痕迹。 “尾部是桃心的标志……” “中间是金中带绿的古力克玛瑙。” 你像是背诵标准答案一样喃喃自语。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剧团成员的催促中，红髮的少年将手缓缓靠近耳垂，带上了那枚耳饰。 他在这个间歇和那只仰头看你的小狼重合。 你站在原地，双手慢慢捂住脸。 温热湿濡的触感很快从眼眶滑落到掌心里。 你仿佛陷入一个汹涌的漩涡，情绪像失控的风暴一样在胸腔里肆虐，须臾间，本就只是勉力坚持的东西轻飘飘地就被摧毁了。 嘴唇一张一合，有什么声音从你口中冒出来。 露露意犹未尽地看着剧团成员离去，这才转头看向你，隐约听到你在说什么话，好奇地凑过来。 明晃晃的灯光从大厅顶部照下来，你恰好站在一个角度奇妙的位置，影子从你的后脚跟蔓延到走廊角落，再顺着雪白的墙壁慢慢往上爬。 最后固定成一个深灰色的怪异形状，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紧紧粘附在上面。 她靠近你，问：“玛莎，你在说什么?” 你极轻地笑出声来。 乌黑柔顺的长髮沿着肩线流淌下来，严实地挡住你的侧脸，只能从缝隙里看见白皙的手指。 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你的声音仿佛浸着某种晦暗不明的情感，从四面八方渗进她的心底。 “快看啊……” 你略略张开五指，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从缝隙里凝视西索离去的方向，里面映着薄光。 微微压低的嗓音就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尾部是迥异于往常的沙哑，甚至还带着古怪的笑意。 “是我丢下的小狼……” 露露不由得愣在原地。 后背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战慄感。 公主酒店的演出很成功，中途安田突然变换了一个表演动作，想看西索出丑。但他不仅完美地接住了挑衅，还将同样的动作还了回去。 结果安田却没有接住西索的反击。 观众们嘻嘻哈哈，把这个失误当成了特别的表演，场面相当欢乐，没有一个人对他做出指责。 他站在富丽堂皇的酒店舞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把他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西索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对面，手里随意地抛着道具，脸上挂着讥嘲的笑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羞耻与难堪顿时铺天盖地涌上心头。 他差点跪倒在舞台上。 事后，当大家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时，安田静静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打算趁着如墨的夜色离开剧团，走到门边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玛莎?” 你原本安静地站在外面吹风，听见声音后缓缓侧头看过去，眼睛好看地弯起来。 “是安田啊。” 语气和从前全然不同。 安田没发现你的奇怪之处，步伐微微一顿，还是朝你走了过来：“我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仿佛要把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身上卸下来似的。 “西索那傢伙，轻轻松松就把我十二年来苦心练习的东西学会了……我没办法跨过这个坎。” 柔和的月色下，这张白日里对着西索怒目而视的脸意外地放松下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垂下头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登上舞台了，真是废物。” 微风拂过，隐匿在夜色中的树叶簌簌作响。 你的目光扫过他，翘起唇角，温声道：“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妄自菲薄。” 声音里似乎透着安抚的味道。 等他朝你看过来，你说道：“况且能够十几年不变地坚持做一件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第50页 安田先是一愣，然后慢慢低下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玛莎其实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吧?毕竟你也是一个月内就完美復刻空中绳索的天才。” “你恐怕也在心里嘲笑我吧?” 说的也是啊…… 天才怎么可能理解普通人的痛苦? 他咬了咬牙，被西索在舞台上羞辱的愤恨又重新涌上心头，勐地抬起脸想要朝你发火，却在对上你平静无波的眼神后哑然无声。 “抱歉……” 安田苦涩地垂下头，情绪低落，微微弓起嵴背的模样像是被生活击垮了，“我在迁怒你。” 你完全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甚至心情颇好地露出一个微笑：“是吗?没关系。” 漂浮的云层渐渐堆积成一团，清亮的夜月被厚重积云挡在后面，只余下丁点朦胧的月光。 夜晚的风持续不断地徐徐吹来，风中似乎携带着咸湿的海味，和从前那个城市完全不同。 ——真好啊。 你站在建筑物的屋檐下，看着眼前这人颓丧的姿态，好奇地问：“安田以后打算做什么呢?” 他微微一愣：“大概，会开一家店吧……” 顿了顿，又好笑地摇头否认，“还是算了，以我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好好经营店铺。”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安田回头望着「默里托尼奥剧团」的临时驻扎地，眼里浮现出欣慰和怀念的情绪，再次从心中唿出一口沉重的郁气，移开了视线。 “总之，我该走了，以后你们加油吧。” 你缓缓拉开笑容：“好啊……”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临别前，安田沖你笑了笑，开玩笑道：“玛莎今晚很不一样啊。我刚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拽到托尼奥面前去，稍微担心了一下。” “能这样安静地分别实在是太好了。” 你微微歪头，柔声道：“不会哦……” 话语里透着股浅淡的笑意，“我不会阻止的。” 安田没再说什么，挥手向你告别，转身朝着道路的另一边走去，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又长又细。 你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到不远处的一摊小水洼上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缓缓抬起右脚。 “啪!” 溅起一簇小水花。 “早就想做这种事了呢。” 你心情愉快地勾起唇角，听着脑海里从见到安田开始就连续不断响起的「超出人物性格设定」的警告声，又轻轻往下踩了一脚。 映着月光的水花在你的脚下溅射开来。 就好像月亮也破碎了。 “真的好吵啊。” 第二天，剧团里的人都发现安田离开了。 他在房间里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不打算再进行舞台表演，想要去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为什么要偷偷离开?连送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和安田关系不错的团员都很不高兴，“他难道是怕我们会死皮赖脸地把他留下来吗!” 这当然说的气话。 但也有真心实意在发火的人。 “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杰西卡暴躁开口，“他倒是一走了之，直接就把自己的搭档扔下了!” 受伤的岸田听见自己被提起，挠了挠脑袋，“其实我倒是还好啦……反正别的我也可以表演，只要安田他自己能过得开心就可以。” 他看了一眼杰西卡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小心翼翼：“所以我，呃，不太在意……” 杰西卡：“……” 杰西卡：“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眼见她真的要发怒了，她的搭档连忙把她架到一边去，对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岸田说：“别介意，别介意，她的性格就是这样……” 岸田看着他们，愣愣地回覆：“哦……哦……” 杰西卡很重视她的表演搭档，他们是一起从一家背景骯脏的孤儿院里逃出来的，里面的人会长期给那些孩子服用催熟身体的药。 因为每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固定的买家。 她小时候的身体极其虚弱，承受不住药力，每次吃过药都会发高烧。后来搭档就偷偷连带她的药一起吃下去，长成了极度肥胖的体型。 再后来他们就一起逃出了那个地狱。 一直没有分开过。 “马斯特，我绝对不会扔下你的。” 杰西卡越想越生气，恨恨地跺了跺脚，然后用力握住自己搭档的手，震声道，“就算以后要去讨饭，我也绝对会带上你一起的!” 马斯特：“啊……”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杰西卡一眼，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憨笑：“可是我们现在不需要讨饭了啊，我们已经有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了。” “白痴!我说的是如果，如果!” 硕大的身躯在杰西卡面前毫无震慑力，她生气地拍着搭档的手臂，“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了!” 杰西卡的力道在马斯特看来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他好声好气地说：“好啦，我知道了。” 第51页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刚好坐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能够清楚地听到他们的所有对话。 手里那本猎人游记正好在中间的页数。 一只高智商的友善魔兽帮助了陷入困境的主人公，他很快就和它成为了要好的伙伴，一同吃睡，捕捉猎物，还会互相分享每天发现的新鲜事物。 在危机重重的森林里，他们靠着主人公的念能力躲过很多危险，那只魔兽也从始至终都跟着他。 最后他离开森林时，魔兽停下脚步。 它坐在森林边缘的灌木丛里，静静看着主人公回到人类的世界，转身回归了森林。 主人公虽然不舍，但也没有强求。 可他回到人类社会后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适应，经常下意识侧头想要寻找魔兽的身影。 你看到这里，抬眼看向杰西卡和她的搭档。 脾气暴躁的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时不时瞪一眼身边的搭档，看起来似乎很嫌弃他的模样，手臂却紧紧搂住他的不放。 他们之间的关系中，是杰西卡更依赖马斯特。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你的视线，杰西卡向你看过来，然后眼睛一亮，大步朝你走来：“玛莎!” 你微微颔首，问：“有什么事吗?” 她站住脚嘀咕道：“你这是什么动作……” 然后一屁股坐在你身边，“昨天你不是说很闷去外面吹风了吗，你见到安田没有?” “见到了哦。” 原本随口一问的杰西卡愣住了，扭头对上你的眼睛，下意识提高音调：“那怎么不叫我们?” 你疑惑地看着她：“叫你们有什么用吗?” 她一下被你问住了，几秒后眉毛高高竖起，极其不满意地说：“当然是阻止他啊——” “杰西卡……” 你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放下书，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触碰她因为生气而微微发红的眼角，“我知道，杰西卡非常善良。” “……?!”她被你的动作惊得瞪大眼睛，张嘴后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你」「你」地憋出几个字。 “你害怕安田离开后会后悔，所以想最大努力劝他，至少要认真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在你的记忆里，这个颧骨高耸的女人说话很不客气。但她又会在能力范围内尽心尽力帮助别人，却总是因为那张嘴落不着好。 每次都生气地决定再也不随便帮忙了，下一次又马不停蹄地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还是除了马斯特以外第一个夸她善良的。 “但有些时候，他人的决心你是无法阻止的。” 你注视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他既然有自己的目的，并为之付出了行动，那么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做好承担的准备。” 当初女僕担心西索面对魔兽活不下来，你就是这么对她说的，现在又把同样的说法告诉杰西卡。 “因为那是他自己的人生。” 面对你的目光，杰西卡动了动嘴唇，声音莫名地就弱气下去：“但是……如果有人能提醒他一句的话，他或许会思考得更仔细些。” 你莞尔，柔声说：“所以杰西卡很善良啊。” 她被你捧得晕乎乎的，连原本的打算都忘了。 远处有一个团员叫你的名字：“玛莎!” 你回望过去，他站在道具箱上面沖你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托尼奥有事找你!” 你挥手致意，对杰西卡说：“那我先过去了。” 然后抱着那本猎人游记离开。 在你离开后，杰西卡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用力捶了下地面。 马斯特不明所以：“杰西卡，怎么了?” 她一脸郁闷地抬起头，伸出手拽住马斯特的衣服，声音里含着某种希翼：“马斯特，你告诉我。玛莎她其实不是十六岁，对不对?” 马斯特：“她就是十六岁啊，托尼奥说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她比你小六岁啊……难道你不是二十二岁吗?” 说着说着，他似乎陷入自己的思考：“我们是同龄啊，我今年二十二岁，你怎么会不是呢……” 杰西卡快被他的反应弄得没脾气了，她把头埋在马斯特的衣服里，愤怒地拍打这身软绵绵的肉：“就是啊!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明明前段时间还不是这样的!” 马斯特疑惑道：“玛莎一直都是好孩子啊。” 然后抬手摸着杰西卡的头髮，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哦。” “杰西卡真的非常善良。” “你是笨蛋吗!?” “咦?为什么要骂我啊。” “……”啊啊啊! 你敲响默里托尼奥的办公室，得到回覆后推门进去，悠然自得地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男人摸了一把长长的鬍子，笑着问你：“是遇见开心的事了吗?你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嗯，算是吧。”你歪头靠在软垫上，不打算多说这个话题，“托尼奥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52页 “古米拉酒店邀请我们剧团表演节目，指名要看你的空中绳索，你现在身体恢復得怎么样?” 你回忆了下这具身体从前练习时的场景，对这个表演升起了极大的兴趣，笑吟吟地开口：“没问题哦，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復了。” “明天就可以开始练习。” “那我就回信了。” 默里托尼奥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什么，忽然问你：“最近和露露闹矛盾了吗?刚才我想拜託她叫你过来，她转头就拜託了其他人。” “露露?”你想到这个被你当时的表现吓得扭头就跑的女孩，勾唇轻笑，“我也不太清楚。” 托尼奥没再说话，你靠着软垫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睏倦，伸了个懒腰，起身打算离开。 在你走到门口时，忽然有声音响起：“对了……” 你转过头，默里托尼奥放下笔对你说：“西索君在念上面很有天赋，以后会跟着我一起学习。” “你们之间似乎有矛盾，我就把他的时间安排在和阿巴奇一起学习，没问题吧?” 你的手放在门把上面，闻言眼里浮现出些许笑意，说：“当然没问题呀。” 不仅如此，你还很期待。 时间很快到了表演那一天，你将披散的头髮扎起来，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杰西卡嫌弃你画得不够浓艷：“这么淡的妆，舞台上是看不见的。” 从那天起她就经常主动和你聊天。 你笑着回覆：“他们本来也看不见我啊。” 她被你噎住，然后想了想空中绳索这个节目的舞台配置，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对。 在你上场前，露露躲在柱子后面，犹犹豫豫地望了你好几眼，始终没有上前来，磨蹭得就连本来没注意的杰西卡都看见她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杰西卡直接一把拎起她，像拎着小鸡仔一样，“有话就说啊。” 露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拎到你面前，径直对上你温和的目光，脸蛋一红，讷讷道：“玛莎……” “怎么了?” 她低下头，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祝你演出大成功」，然后转身就跑，速度比兔子还快。 杰西卡：“跑这么快?” 你失笑：“是啊，真可爱。” 杰西卡：“?” 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你微笑着没有说话。 那孩子明明还对你有心结，又在你即将登台表演的时候跑过来祝你顺利，的确很可爱。 “玛莎!到你出场了!” 有些节目是共同表演，而空中绳索是单独的表演，将近十米高的铁架台被搬上舞台，一条细长钢索直直系在两座铁架台之间。 杰西卡站在舞台与后台之间的小门附近，看着少女顺利地登上铁架台，拽着搭档的手下意识捏紧了，表情看起来比表演的少女还要严肃。 马斯特低头问她：“你怎么比玛莎还紧张?” 杰西卡瞪他一眼：“她好久没有上台表演了!” “可是玛莎这段时间的练习很不错啊。”马斯特被瞪得有点无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你不是也去看了吗?她做得很好。” “话是这样说……” 话音未落，演出开始了。 少女步伐轻盈，稳稳地踩着那条钢索来到了中间的位置，双手向上高举起来，做了几个常规的表演动作，观众也很捧场地欢唿起来。 正当杰西卡松口气的时候，少女突然变换了动作，她惊愕地张大嘴巴—— “啊!” 声音从她身边冒出来。 而她自己的叫声就被这一嗓子给堵了回去。 “天吶!”露露顿时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五指的缝隙里偷看，“她怎么突然做这种危险动作!” 观众席爆发出剧烈的唿声，少女像一只轻盈的小鸟，单手按住绳索连续往前翻了三次，最后一次落下去时就连原本绷直的钢索都轻晃起来。 杰西卡也很震惊：“我也不知道……她练习的时候根本没做过这个动作!” “什么?是她突然想的吗!”露露叫得更大声。 周围站着的剧团成员不止有她们，其余人也凑到一起讨论起来，表演独轮自行车的成员开口道：“不过玛莎的确最近有点奇怪。” 其他人齐齐看过去，他继续说：“这段时间她练习的时候老是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在体验什么有趣的东西，问她为什么也不说。” 说到奇怪，杰西卡也补充道：“以前她练习之前还要做心理准备，害怕会摔下来。但是最近她直接就上钢索了，连准备的时间也不要了。” 露露想到之前见到的画面，踌躇着开口：“是不是……伤到脑子以后就放飞自我了?” “说什么呢!”杰西卡生气道，“说不定是受过伤以后就不怕死了，想肆意享受生活。” 众人面面相觑。 后面还出现了几次高难度动作，看得剧团成员想申请唿吸机，幸好最后表演顺利结束了。 你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下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愉悦的笑意，然后就被剧团成员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对你说着话，统一的意思就是： 第53页 那些表演动作很精彩，下次不要有了。 你笑吟吟地看着语气最激动的杰西卡，忽然问道：“怎么样，我的表演好看吗?” “……”思绪被打断后她愣了半秒，下意识跟着你的话走：“我觉得挺好看的。” 回过神来就看到同伴们谴责的眼神。 你在问出那句话后就推开挡路的人群去到更衣室，把表演专用服装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出去后就看见露露等在门外，脚尖不停点着地面。 “怎么了?” 她又回到之前那种支支吾吾的状态，你也不等她，往卸妆的位置走，坐下去后依次拿出用具。 她低头站在你身边，双手背在背后，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那个，对不起……” 你的动作一顿，好笑地问：“为什么道歉?” 露露小声说：“我之前很没礼貌地跑开了。” 然后又试图辩解一番，“但是当时，当时……” 你连卸妆都停下了，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她会说什么，结果她可怜兮兮地又说一句：“对不起……” 你弯起眼睛对她笑：“蹲下……” 露露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蹲下来了，双手扒着你的凳子边缘。然后你在指间抹了点润肤霜，轻轻点在她的鼻尖，笑意盈盈地说：“好啦，原谅你了。” 鼻尖顶着一点白色的少女愣愣地看着你，双颊爆红，唰地一下站起来了，眼睛圆熘熘地盯着你。 你转回头，继续自己的动作。 她抹匀那点润肤霜，乖乖站在你的身后。 就在你的动作即将结束时，她忽然凑近「咦」了一声，手指抚上你的后颈，有种温热的触感。 “玛莎你这里……有一颗红痣哦。” 你有点惊讶：“是吗?” 扭头想照镜子，角度原因只能隐约看见部分，就和现实里一样，“居然真的有，真巧呢。” 你随手扯下发绳，如瀑的黑髮瞬间流淌下来，露出的后颈立刻被遮挡起来，什么也看不见。 在临时场地的角落，搭建起来的扑克塔忽然倒塌下去，最上面的位置躺着一张妖冶的鬼王牌。 璨金色的瞳孔缓缓挪动视线。 最后看向你的位置。 第26章 小果实05 “我以后想成为猎人。” 学习念能力的间隙，阿巴奇和西索一起站在阳台上吹风，一时兴起向对方说了自己的目标，“剧团长当初就是想要成为猎人的，但是失败了。” “我想代他完成这个目标。” “哦——” 西索单手托着下颌，不太感兴趣。 阿巴奇以为西索不了解「猎人」这个职业，把不同职业的猎人通通解释了一遍，最后惋惜地说：“可惜剧团里的其他人没有学习念的天赋……”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什么，转头问西索：“对了，玛莎也正在学习念能力哦……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和她交流。” “玛莎她很厉害的。” 西索咬着口香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敢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的女人，唇角掀起一丝冷笑。 “好哦……”他说，“我会好好观察她的。” 在这个城市的表演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准备去新城市。近两个月的行程非常忙碌，全都是为了皇家格拉姆的秀做准备。 “皇家格拉姆公演……” 在可收纳数十万人的格拉姆大酒店舞台举行，可以说是优路比安大陆目前规模最大的表演。 一旦在那里获得成功就意味着成为世界级顶尖艺人，是所有从业于表演的人梦想中的舞台。 剧团在半个月前收到皇家格拉姆的表演邀约，时间定在二月份，也就是说他们将在一个半月后的大型演出上展现自己。 那是名扬天下的好机会。 为此他们不断辗转于大陆各个城市，为了二月份的演出做热身准备。 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几乎没什么人，只剩杰西卡和她的搭档马斯特。他们两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捧着杂志嘀嘀咕咕地说话。 你走到他们背后的桌前倒了杯水，回头时正巧看见杂志上面的内容—— 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婚纱。 你微微睁大眼睛，随后露出一个瞭然的笑容。 放下水杯，走过去问：“你们要结婚了吗?” 杰西卡被你吓得抖了一下，然后唰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结婚?就随便看看!” 马斯特看了一眼杰西卡，又看了一眼你，像是不太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只是老老实实地说：“杰西卡说我们赚的钱还不够……要再等等。” 这个说话总是不客气的姑娘瞬间脸颊通红。 “笨蛋!你怎么都说出来了!” “啊?不可以说的吗?” “说好了决定下来以后再告诉大家的!” 她对着搭档不依不饶地撒娇。 你看着她，忽然想到那个在第二年就要结婚的管家姐姐，现在应该过得还不错吧?毕竟她的管理能力很出众，莫罗家族肯定会留下她工作的。 第54页 这样想着，你的眼里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轻声对杰西卡说：“那不是快结婚了吗?恭喜你们。”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向你道谢。 杰西卡：“嗯，嗯，谢谢……” 马斯特：“谢谢玛莎。” 你不再打扰他们，喝完水就准备回房间。 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暖橙的灯光下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有一种朦胧的微醺感。 第二天，默里托尼奥去办理前往下一座城市所需要的团体票手续，你在房间里看书。 过了一会儿，房门忽然响起有规律的敲门声，然后是熟悉的轻唤声：“玛莎，是我。” 你有点意外，起身打开门：“杰西卡?”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关上门后抿了抿唇，偷偷看了你一眼，声音变得更小了：“那个……到时候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杰西卡这个模样，唇角轻轻往上弯起，微笑道：“当然没问题啊。” 你以为她在担心没人参加婚礼，索性招唿她过来坐下，然后沖她眨了眨眼睛：“不用担心，剧团里的大家都会来参加的。” 杰西卡沉默几秒才回答：“我知道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比你大六岁却莫名地没办法摆出前辈的架子，明明从前还不是这样。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安田离开剧团的第二天起。 杰西卡双手贴着膝盖，看起来似乎非常紧张。 她注视着你，棕色的眼里映着晶亮的灯光：“但是……我想第一个邀请你。” 你微微一愣。 她停顿了下，又流畅地说了一遍：“玛莎，我想第一个邀请你……谢谢你对我的肯定，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来自马斯特以外的人的肯定。” “那对我很重要。”她轻声说。 孤儿院里逃出来后的流浪生活给予了她尖锐的脾性，这能保证她和马斯特不被别的流浪儿欺负，但这样的脾性是不适合生活在大家庭的。 剧团里性格温和的同伴就会包容她，但性格同样急躁的就很容易和她吵起来，指责她说话刻薄。 为了改掉这个毛病，她曾经有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话，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她知道现在的生活比起孤儿院时已经很好了。 只是偶尔，偶尔。 她也想要得到来自他人的认可。 杰西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些感受说出来，只是认真对你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你余光瞥见她因为紧张而攥紧衣服的手指，无奈地笑了一下，温声道：“我会去的。” 看她因为你的答案高兴起来，你忽然想到现在正好是年初：“我长大的城市会在年初时举办庆典，那时所有人都会在脸上绘制漂亮的图案。” “他们把这个叫做「添绘」。” 你对她说：“杰西卡很快就要结婚了呢，按照习俗的话要在脸上绘制象徵完美爱情的缠丝桃。” 从前你也给管家画过。 如今你看着这个对你投以信任的善良女性，从化妆箱里拿出了替代颜料的口红刷。 “我来帮你画吧。” 她看起来比刚才更紧张了，当你在她脸上添绘的时候连动也不动，眼睛僵硬地直视前方，许久才缓慢地眨一下，生怕打扰到你。 你被她的反应逗得差点手抖，连忙专注手里的动作不再看她的表情。 “好了……” 杰西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屏住唿吸，转头沖你兴奋道：“真好看，我不会洗掉的!” 你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双手托着脸，对着镜子照了好半天，凝视着脸上这枚漂亮的缠丝桃，眼睛忽地睁大了。 “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我见过的!这个不就是莫里古市的新年庆典习俗吗?” 你收拾东西的动作忽然顿住。 然后转头朝她看去。 “就是我们要去的下一个城市啊，莫里古。” 在你微怔的神情里，杰西卡高兴地对你说，“原来玛莎你是在那里长大的!” 空气倏然安静下来。 尽管现在是白天，但这个房间的朝向也註定了不会有多少阳光，昏暗狭小的室内仅仅靠着一盏嵌在墙壁里的小灯照明。 摇曳的灯光映在你墨黑色的眼睛里。 仿佛一簇黑夜里的火焰。 就在杰西卡忐忑地以为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你缓缓笑了起来：“是啊……” 你听见自己开口说：“我在那里长大。” 当飞艇在熟悉的城市降落时，你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还微笑着对不停偷瞄你的杰西卡说：“没错哦，就是这里。” 剧团很快找到了预约的落脚点，把重要的表演道具放在统一的位置，然后三三两两地相约打算逛逛这座城市，顺便买点日用品。 你对这里足够熟悉，不需要找人一起，正准备离开时看到一个人等在你的房间外面。 “阿巴奇?” 你有点意外，她和你之间除了学习念能力的沟通外很少有别的交流，“有什么事吗?” 第55页 她踌躇两秒，问：“玛莎，可以一起出去吗?” 眼睛往下看着地面，一副纠结的模样。 你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大概是有什么话想私下对你说，反手关上门，笑着答应：“好啊……” 在你们离开的几分钟后，杰西卡过来敲门，站在周围的团员大声对她说：“你来晚啦，阿巴奇把玛莎叫走了，她们已经离开好几分钟了!” 杰西卡拧起眉头：“我就晚来了几分钟!” 团员挠挠头，说：“那也没办法嘛。” 然后笑着对她说：“杰西卡，脸上的图案很漂亮哦，是自己画的吗?” 那张脸上生气的表情立刻像春日的冰雪一样消融了，她拿出镜子照了照，图案还是很完整，随即高兴地笑了起来：“是玛莎帮我画的。” “画得很棒啊，超适合你!” “我也这么觉得!” 生气到一半被打岔也没办法再生气了，马斯特被托尼奥叫去搬运表演道具，她只好自己出去逛。 杰西卡转身想回自己房间，中途遇到似乎是刚睡醒的西索，出于好心对他说了一句：“西索，记得出去买需要的生活用品。” 睡眠充足的西索心情非常不错，懒洋洋地半睁着眼睛，唇角微微翘起，“好哦，多谢……”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时，西索忽然抬眼扫到杰西卡脸上的图案，艷丽的花卉在眼下肆意绽放。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倏地沉下来，瞳孔深处涌出一股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种画法，他只见过一次。 “你的脸上……” 他伸手拦住杰西卡的去路。 少年精緻的五官仿佛裹了一层厚重的阴影，璨金色的眼睛在这层阴影的映衬下竟有种诡异的暗沉感。 他盯着杰西卡。 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是什么呢?” 杰西卡突然被人拦住，眉毛一竖差点发火，却在扭头看见西索阴翳的眼神后一下愣住了，背后莫名冒出一阵寒意：“是玛莎帮我画的「添绘」。” “玛、莎?又是她啊。” 西索垂下头低沉地笑了几声，声调有种诡异的扭曲感，“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出去呢，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这个问题如果是剧团其他人来问就很正常。 但如果是西索来问，就很不正常。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抹古怪的情绪，下意识想尽快摆脱西索，语气也不太好：“玛莎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里很熟悉，不用你管。” 说完就直接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西索站在原地，目光森然。 令人发憷的笑容从嘴角几乎咧开到耳根。 “呵呵……原来是这样……” 众多的巧合在这一刻融合成一个绝不可能的真相，他微微仰起脸，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仿佛凝结着凛冽刺骨的寒霜，阴鸷而森冷。 “找到你了。” 第27章 小果实06 你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沿街的店铺全都在门口贴上了精美的条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容，期待着日落后的庆典到来。 这座城市的建筑和记忆中有了不少出入。 装潢精雅的满星级酒店坐落在原来是烂尾楼的位置，周围也像俄罗斯方块一样填放着各式各样的商铺，任谁也猜不到这里七年前还是一片荒凉。 你往另一个方向看去。 从前再往后走五百米就会看到贫民窟，但是现在那些破旧的老房子已经完全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熙熙攘攘的繁华商业圈。 这一切都是时间的更迭。 挥着小旗子的导游从你身边走过： “各位游客请注意，我们现在来到的是具有独特风俗的莫里古市，请大家很紧我的脚步……” 你没有回头看，只听到身后响起声音。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错落的脚步声，还有游客因为新奇而发出的惊嘆声，依次从你身边经过。 出来大街上后阿巴奇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浑沌沌地跟在你身后，你带着她转悠了整整两条街道，最后停在一家卖纪念品的小摊前。 你拈起一枚绘制着城市吉祥物的手机吊坠，将手伸到阿巴奇的眼前晃了晃，笑吟吟道：“这个，很可爱哦。” 她像是刚回神般轻轻一颤，视线慢慢移到你的脸上，眼里浮现出羞愧的情绪：“玛莎，抱歉……” “没关系……” 你向小摊贩付了款，将吊坠的绳索绕着手指缠了两圈，心情颇好地看着贴在手指上的卡通吉祥物，声音轻快地对她说：“反正我也逛得很开心。” 阿巴奇对你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明明出来之前还是一脸「我有话想对你说」的表情，现在却意外地什么也没说，仿佛你们相约出来纯粹只是为了购买生活必需品。 把需要的东西买齐以后，你们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看是否还有遗漏，检查没问题之后你转头问阿巴奇：“还有要去的地方吗?” 阿巴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了……” 第56页 随后抬起头看着你的眼睛，在你平静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小声说：“玛莎……” 她的肩膀倏然垮下去，碎发焉嗒嗒地耷拉在耳畔，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对不起，专门把你叫出来又什么也没说……” 你没想到她会为这个又道歉一次，唇角微弯，无奈地笑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阿巴奇垂下头，慢吞吞地把想要告诉你的事说出来，你听着听着就对她低落的情绪恍然大悟—— 原来是和西索一起学习念的过程中受挫了。 在阿巴奇的话语里，西索是个难得一见的超级天才。她花了九个月的时间才学会缠，而西索仅仅一周的时间就连基础部分最后的练也学会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想找你聊聊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 “今天出来看到大家其实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傲慢了。” 阿巴奇说：“明明拥有学习念能力的天赋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却老是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不专注锻鍊自己，真的很差劲。” 你安静地听着她说话。 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有的人生来就拥有念能力，有的人通过学习可以获得念能力，而有的人永远不可能。 普通人与念能力者之间的鸿沟不仅是没有学习渠道，更重要的是拥有天赋的人是极少数的。 默里托尼奥剧团里的成员们，除了你和阿巴奇都没有学习念的天赋，现在再多加一个西索。 阿巴奇陆陆续续地还说了一些别的感受，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自己慢慢就想通啦，提升自己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我的目标可是成为猎人啊。” 她的兴致重新高昂起来，回到那个元气满满的阿巴奇，“我可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停下脚步!” 你看着她，露出一个笑：“那很好啊。” 阿巴奇抿唇羞赧地笑了起来，说道：“玛莎，谢谢你听我啰嗦了这么多没用的话。” 又好奇地问：“你当时是多久学会练的呢?” 你笑吟吟地回答：“两个星期哦。” 阿巴奇：“……”qaq 走到前方的岔路口，你站住脚对阿巴奇说：“我有点私事想去处理，你自己可以回去吗?” 她立刻点头：“我没问题的!” 然后又看着你手里的袋子说，“需要我帮忙你把东西全都提回去吗?” 你失笑道：“不用女孩子做这种事的。” 然后扭头扫视四周，最后在一家店铺旁边的屋檐下看见几个靠墙站的年轻人，走过去对他们交代几句，付过钱后回头对阿巴奇招手。 “已经付过钱了，他们会帮忙把生活用品提回剧团的，阿巴奇你只要跟着带路就好。” 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年轻人把重物接过去，愣愣地问你：“原来这个城市还有这种业务……” 年轻人笑嘻嘻地说：“一直都有的，只不过刚来的游客都不清楚，只有本地人才知道。” 另一个人也说：“这位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小姐刚刚找过来时我们也吓了一大跳呢。” 阿巴奇呆呆地看你：“玛莎怎么知道?” 年轻人嘴快地接话：“肯定是因为这位小姐从前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过。” 你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只是对阿巴奇说：“不用担心他们有坏心眼，他们都是在城市政府登记过身份的，带着东西跑掉的话报警就好了。” “这位小姐，不要这么狠啊!” 你不理会年轻人的怪叫，对看着你的阿巴奇挥手道别，转身走上另一条道路。 阿巴奇看着你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后才准备回去，刚转身就听见年轻人奇怪的嘟囔声：“真不知道那个小姐专门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怎么了?”阿巴奇问，“什么地方?” “就是以前的新城区，现在的旧城区啦，那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年轻人挠挠头，说道。 你穿过阴暗的巷道，来到曾经的城市中心街。 总是汩汩涌动的喷泉已经停止运行了，记忆里繁华的街区如今有种萧瑟的落魄感，与新修建筑相比起来这里的非常陈旧，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寥寥无几的行人走在街道上，高档店已经关门很久了，剩下还开门的都是些基础的日用品店铺，以及像是书店之类的节奏缓慢的店铺。 就连电线桿上贴着的寻人启事都是两年前的。 这个街区已经和外面完全隔绝开来。 你沿着街道慢慢地走，墙壁上的斑驳痕迹也没有清洁工再来清理，店铺里的售货员脸上挂着散漫的表情，哪怕有客人进门也不动弹，没有丝毫热情。 你走进杂货店看了看还在售卖的物品，意外在角落找到了「trick or treat」的糖果盒子——这个玩具早在三年前就停止生产了。 你饶有兴致地买了一个，也不急着开，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然后驻足在一家关门的报亭前。 内部贴着不同时期的头版报导，从「莫里古市长选定新城区，贫民窟即将消失」，到“莫里古荣获「旅游体验最佳城市」”，记录了这几年来的变化。 第57页 你的目光渐渐右移，忽然就停在一处头版报导上，眼里浮起难以言喻的情绪。 “莫罗家族被黑/道袭击，独生女葬生火海……” 配图是猎猎燃烧的莫罗庄园，浓烟滚滚，哪怕只是黑白的照片都能从中看出惊人的火势。可惜没提到任何关于庄园剩余人员的后续情况。 不知道琳娜现在怎么样呢?你有些出神。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缓慢的脚步声。 不疾不徐地，一下又一下。 断断续续的古怪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不断接近，奇蹟般地与你心脏跳动的频率合而为一，咚，咚，就像是死神举着锋利的镰刀向你靠近。 “露、西、亚?” 你回过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红髮少年。 精緻的五官在背光处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翳，漂亮的璨金色眼睛莫名变成了阴沉的暗金色。 他就像狼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你。 徐徐的微风拂过，髮丝摇晃着尾巴。 这个瞬间你好像被这缕微风带回遥远的过去，轻阖眼睫微微嘆息一声，弯起眼睛对他笑：“西索?” 你柔柔地回应他的话：“怎么了?” 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在看见你笑容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唰地消失了，整张脸就像是刷了一层白浆，阴森恐怖。 “露、西、亚。” 他一字一句地叫出你的名字，恶意满得快要从话语里溢出来了，仿佛恨不得食其肉，剃其骨。 而后，他用手盖住脸。 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带震颤，狂躁的笑声不断溢出他的喉咙。 五指悄然分开，露出一对冷酷的金瞳。 仿若无机质的玻璃珠。 “果然是你……”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拔地而起，像一道闪电朝你扑了过来。你往后跃开数步躲开他的攻击，咚地一声，报亭的玻璃被他破开数道裂痕。 “嗯?这么凶啊。” 你轻盈地落在地面上，仍然看着他笑。 尽管现在街道上的行人稀少，他们还是被你和西索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有两个人拿出手机紧紧盯着你们，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你迅速环视一圈，把西索引去偏僻的角落。 短短几步距离你换了无数个位置，躲开从背后袭来的所有攻击，最后蓄力跃起，咚地一声一脚踩在铁箱上翻身避开飞来的扑克牌。 西索站定在离你不远处，唇角扯开一道嘲讽的弧度：“呵呵……原来你想死在这种地方吗?” 你像是根本意识不到现在情况的严重性，郁闷地嘆了口气，拉家常似的对他说：“没有哦，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我更喜欢盛大的死法。” 迎上他的眼神，对里面的冷漠阴郁视而不见，你笑吟吟地对他说：“就像从前那样……” 一枚扑克骤然朝你急射过来! 你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它不是对准你的要害，索性站着不动，锋利的扑克擦过你的脖颈钉入墙壁。 红髮的少年嘴角扯得更开，指间夹出四枚不同花色的扑克牌，语气陡然低凉下去，冻得人胆颤。 “闭嘴……” 或许是发现自己竟然被轻易激怒了，他低沉地笑了几声，声调又回归正常：“不要说毫无意义的话哦……” 脖颈被扑克牌划过的地方出现了液体下滑的触感，不用猜都知道是鲜血。 你侧过头看插在墙壁上的扑克。 本来想看看是什么花色，却在看清牌面之后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 居然是鬼王牌。 西索的鬼王牌从来只在最后一击斩杀敌人的时候用，哪怕之前在走廊里威胁你也只是用小鬼牌。 他用了鬼王牌，却没对准你的要害。 ——这代表什么呢? 你的思绪涌动只在一瞬间完成，西索微微压低身体，视线紧紧锁住你，身上缠绕起念力。 “这次就对准你的喉咙……” 看不清花色的扑克牌比上次更快地急射过来! 正如他所说，这枚扑克牌对准了你的喉咙。 这一剎那，你甚至能感受到死亡在一步步朝你逼近，心脏无法控制地高速砰砰跳动起来。 可你居然一动也不动。 没有做出任何试图躲开的动作。 就在这枚扑克即将插进你的喉咙的瞬间，另一枚扑克从其他方向骤然撞了过来! ——“啪” 红心a和小鬼王的牌面在你面前缓缓落下。 甩出第二枚扑克的红髮少年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眼里翻滚的恶意也变得更加浓稠，仿佛随时会吞噬他自身。 但他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你看着他，情不自禁地扬起瞭然的笑容。 啊…… 果然和你猜的一样。 你的小狼根本没有打算杀了你。 他只是生气。 “西索?” 他非常生气。 你在冰凉的微风中向他伸出手，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语气里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来我这里。” 第58页 “……”气氛安静得让人心慌。 那双金色的眼睛冷冷地凝视着你，仿佛看一具死物。他就像一只充满警惕与愤怒的野兽，光是站着不动都能让他人感受到危险袭来的恐惧。 可你是那个例外。 你从来都不会对他感到害怕。 “西索?” 你疑惑地微微侧头，用与从前的蓝紫色完全不同的黑色眼睛注视着他精緻的面容，俏皮地对他晃了晃手掌，再一次柔声对他说：“来我这里。” 【来我这里。】 【呵呵。】 漂亮的红髮少年松开手，扑克牌立刻哗啦哗啦地落了满地，面上挂着的冷笑被他全部收敛回去，最后变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像是终于无趣那般。 他没有再看一眼地转头离开了。 你凝视着他的背影，慢吞吞地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而后苦恼地微微拧眉：“啊，真的生气了……” 手里还捏着「trick or treat」的糖果盒子，你随手按开「trick」的按钮，从里面蹦出一个熟悉的奇怪小丑，它的脸上竟然粘着星星水滴的贴纸。 这可是以前西索买了很多个都没开出来的。 现在居然被你一下就开到了。 你轻轻触摸着小丑脸上的贴纸，就像通过它触摸另一个骄傲的孩子，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真幸运啊。”你说。 第28章 小果实07 你从小巷里出来时，那两个想要报警的热心路人还留在原地，似乎正想进来看看情况—— 万一那个先离开的红头髮打伤人了呢? 看到你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他们愣了一下，然后相当明显地松了口气，对你点了点头离开了。 你又在老城区里逛了逛，从前常去的店铺基本都换址去新城区，唯一留下来的是一家面包店。 店主米拉太太的身体不是很好，不太跟得上新城区的快节奏，索性留在了这里。即使是这样她也打算新年庆典结束后就关店回家休息了。 “没什么人住在这里啦，赚不到钱。” 她这样说。 你是今天为数不多的客人，离开前她大方地送了你几包点心，作为你愿意听她发牢骚的回礼。 从前也是这样，你来她的店里买面包时总喜欢坐下来听她说说话，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烟火气。 你安静地看着米拉太太，她手上的皱纹好像比记忆里多出不少，嵴背也变得有些佝偻了，但脸上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热情。 你心头涌上一丝极淡的惆怅，收下糕点后礼貌地道谢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冷清的面包店。 屋檐下还挂着几枚迎客牌，随风轻轻晃动。 你回剧团后发现门口放着几袋生活用品，一下就认出这是你和阿巴奇买的东西，心下奇怪地叫住正要进房间的团员：“达米，阿巴奇没回来吗?” 达米本来埋着头玩魔方，听见你的声音后抬起头，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哦……” 然后又提醒你：“玛莎，门边那些日用品是你和阿巴奇的吧?刚才有几个年轻人送过来的。” “嗯，是我们的。” “那就好……” 达米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髮，“刚才见到陌生人突然敲门送东西还吓了一大跳。” “那是莫里古市的服务人员哦，购物以后可以拜託他们帮忙送货上门。” 看着达米蠢蠢欲动的目光，你不紧不慢地补充说，“当然啦，是按重量收费的。” 正打算准备一次性买一大堆必需品，然后就可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出门的达米：“哦……” 你瞬间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笑过后，你俯身打算把这些日用品提回房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 “阿巴奇!你的伤是怎么回事!?”达米惊唿。 你闻声回头看去。 分别前还毫髮无损的少女此时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腹部，唇边还染着点点血渍。 “阿巴奇?” 她摆手拒绝达米的搀扶，往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对你们说：“我碰到john?doe了。” “那个连环杀手?!” 不同于达米的震惊，你冷静地问她：“伤到内脏了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感?” “啊，没有的。” 阿巴奇连忙摆手，大概是拉扯到伤势又「嘶」地一声叫出来，表情扭曲，“肉痛，只是肉痛。” 达米松了口气：“你的表情看起来还真不像。” 阿巴奇没管达米的吐槽，擦掉脸上残余的血迹，严肃地对你说：“玛莎，我发现john?doe是个念能力者，难怪一直抓不住他。” “你在哪里碰见他的?” “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巷子里。” 阿巴奇解释说：“当时离剧团已经很近了，我突然听到求救声——自从学念以后我的听力就非常敏锐，没有可能听错的。” “我给那几人指出剧团位置后就找过去了。” 说到这里，阿巴奇停顿了下，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那个混蛋……他把人踩在地上，并且试图用念能力把人压迫致死!” 第59页 “难怪受害者会是身体部分被压扁的死状。” 你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忽然想到自己刚进入这具身体时，那股大脑眩晕、一边轻一边重的感觉。 因为没有痛感，你只以为是普通的伤。 现在想想，那种一边轻一边重的感觉极有可能是因为大脑的某一块被压扁了。 ——连环杀手，“john?doe” 在你沉思的这段时间，阿巴奇又说起她对战连环杀手失败的事，长长地嘆口气：“如果不是西索突然出现，我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 听见熟悉的名字，你回过神来：“西索?” “是啊，他伤到john?doe的眼睛了，现在应该能抓住那傢伙了吧……不过我没敢跟西索说话。” 她小声对你说：“他当时面无表情，看起来超级恐怖，总觉得随便搭话会被干掉。” “……”稍微有点心虚。 阿巴奇没注意你的表情，又轻轻揉了下受伤的地方，苦着脸说：“我去找点药膏……” 达米看着她龇牙咧嘴地忍痛站起来，关心地问：“需要我帮忙把日用品提回房间吗?” “太好了!帮大忙了!谢谢你达米!” “没关系啦，这种小事。” 达米憨厚地摆了摆手，然后对你说：“玛莎，你的房间好像离阿巴奇很近吧?需要帮……” 他的话还没说完，剧团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西索捏着一张边角染血的扑克牌走进来，表情微沉，盯着扑克牌一副深思的模样。 虽然他没笑，但你莫名感觉他应该心情不错。然而你前一秒刚这样想，后一秒就对上他的眼神。 那双原本还算平静的金瞳立刻暗下来，冷冽占据其中，嘴角也跟着绷成一条直线。刚才还萦绕在他周围的放松感瞬间消失，他冷冷地盯着你。 达米举起手本来准备打招唿，结果看见西索眼神后犹豫了下，竟然悄悄地又把手放下去了。 但你丝毫不受影响：“西索?” 还晃了晃握在手里的糖果玩具盒，兴致勃勃地说，“我在里面的小丑玩偶脸上发现了贴纸哦。” “……”红髮少年没有吭声。 沉默这件事放在西索身上其实是很奇怪的，他在剧团里的这段时间从来没有出现过负面的情绪，仿佛不管遇见什么事都无所谓。 哪怕在被剧团其他人防备、排斥的时候，他也丝毫不顾忌周围人的想法。 想搭话就搭话，不想搭话的时候就轻瞥一眼对方然后似笑非笑地走开。 像这样沉默又站在原地不动的情况是第一次。 但是在场的团员只有达米，他又是个完全不会多想的性格，甚至还用看英雄的眼神看你。 左眼明晃晃地写着「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恐怖啊」，右眼也不甘示弱「你居然还敢跟他搭话」。 你不理会达米的颜艺，啪嗒一下打开盒子，弹出那只晃个不停的小丑玩偶。 星星和水滴的贴纸清晰地映入西索的视线。 他看了眼贴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后把视线转移到你的脸上，紧绷的唇线忽然微微翘起，扯出一个讥讽的笑，语气毫无波动。 “是吗……” 啊，这种语气…… 你在心里在心里轻嘆一声，已经连「呵呵」都不说了，看来这次气得不轻。 怎么办呢?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用拥抱和口香糖来哄了。 你还在思考的时候，西索已经转身走了。 达米盯着他的背影疑惑喃喃：“西索还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玛莎你们之间是有过节吗?” 过节?你想了想回答：“不算吧……” 在达米松口气时你又补充一句，“毕竟他那个时候也没有真正想要杀掉我啊。” 达米一口气差点憋死：“那个时候——这已经是很大的过节了吧!” 你否认：“没有啊，我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一时语塞，最后无奈道：“算了，你现在没事就好……对了，需要我帮你把东西搬上去吗?” 他说话时你正看着西索的身影。 达米话音刚落，西索忽地扭头冷然地看了前者一眼，结果发现你正盯着他看。他脸上的表情唰地垮下来，又把头转回去了。 真可爱…… 你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达米则莫名地抖了一下，然后疑惑地摸了摸胳膊：“奇怪……为什么刚才突然觉得很冷?” 你噗嗤一下笑出来，又在达米茫然的眼神中止住笑容，对他说：“大概是气温骤降的缘故……谢谢达米，我还是自己搬上去吧。” “哦，好啊。” 他转身帮阿巴奇搬东西，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为什么突然就降温……看来明天要穿厚衣服了。” 西索对达米的反应给了你很大的信心，你觉得要哄好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结果你就好几天都没见到他。 一天两天是巧合。 第60页 但是三天四天就肯定不是。 “西索呢?” 同伴怔了下，似乎被你问住了，仔细思索后摇摇头：“不太清楚……他不是经常都不在吗?” 不是的。 平时他一般会坐在角落玩牌。 只是因为基本不参与话题，再加上没什么熟悉的人，团员才会以为他经常不在。 你心里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面上不显，也不打算再问其他人，面对周围同伴们好奇的眼神也只是笑着说：“好哦，我知道了。” 晚上，洗完澡出来。 你披着湿漉漉的头髮站在走廊里吹风，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捏着玩具盒子把玩。 发尾的水珠顺着脖颈流进衣领，你却连擦都懒得擦，无聊地把盒子不停打开又关上，啪嗒啪嗒的声音响个不停，在夜晚格外明显。 小丑玩偶不停弹出又收回。 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滑稽的剧场表演。 玩着玩着，你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下意识往斜上方的平台看去。 这个地方你每天晚上都会看一遍，因为上次就是在这里见到西索玩牌——今天洗澡前你也看了，那时候什么都没有。 然而现在，红髮少年正盘腿坐在空阔的平台上，手里捏着一张扑克牌，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他的身前堆着一摊散架的扑克牌。 你眨了眨眼，问：“我吵到你了吗?” 他撇开脸没有回答，你收起玩具盒子，干脆直接走上平台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平台四周没有任何阻挡，夜晚的风争先恐后地往衣领里钻，不把人冻得发抖绝不罢休。 莫里古市的冬天是刺骨的湿冷，从前还是普通人的时候，你总喜欢裹着厚重的衣服，西索就会用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你，仿佛在说「真没用」。 他还喜欢穿着秋衣时不时在你面前晃悠一下，你问他干什么，他就会扬起嘴角对你说：“露西亚，你太弱了……” 但是当你用他的手取暖时，他又不会拒绝。幸好你还有为数不多的良心，知道他是个小孩子。 翻开从前的记忆，你下意识勾起笑容。 可是现实里的西索连眼神都没有给你一个，伸手把散落在地上的扑克牌挥开，重新搭建扑克塔。 你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夜色沉沉，脆弱的扑克塔颤颤巍巍地立在风中，仿佛随时会被颳倒。西索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放置的每一张牌都又稳又精确。 ——他从小就是这样。 你沉默了很久，扑克慢慢越叠越高。 直到水汽从发尾渗透衣服，衣服又被风吹干，他快搭完整座扑克塔时，你才缓慢开口：“是比吉玛策划了那场袭击。” 西索的动作微微一顿，又继续拿起扑克牌。 你微敛眼帘，轻声道：“我不能逃走，否则他肯定会循着踪迹追出来。他想利用我威胁莫罗家族，绝对不可能放任我逃走。”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死。” 这句话仿佛开关，堆叠大半的扑克塔被他一下推翻，那双暗沉的金瞳勐地对上你的眼睛。哪怕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眼中蕴藏的怒火。 “就这样?” 你忍不住移开视线，看向远处，城市中心闪烁着一簇又一簇橙黄的灯火：“我知道你不怕死。” 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我怕。” 他盯着你，没有说话。 “以前你在试炼森林里差点死亡时，我告诉女僕无论结果怎样，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依稀还记得当时那种冷酷的心情。 只是后来再也没有了。 “可是后来我希望你活着。” 你终于把视线挪回来，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从前安静地看着你的眼睛此刻像冰一样冷。 萦绕四周的微风似乎悄然消失了，月亮不知何时也从厚重的云层里翻出身来，你稍稍抬头看他，眼里似乎映着细碎的月光。 “对不起呀……” 放置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你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云端：“擅自就决定了你的性命。” 他的眼神倏地沉下去。 手里传来扑克硬牌被大力揉皱的声音。 第29章 小果实08 天气好的时候，你喜欢叫上琳娜和西索一起到庭院里拍照留念。通常琳娜总是热情回应的那个，而西索则是嚼着口香糖一脸的兴致缺缺。 三人的合照里，你和琳娜亲昵地靠在一起，西索则满脸无聊地站在旁边，用嘲讽的眼神看你们。 琳娜气得和西索打了一架，结果没打过，呜哩哇啦地哭着找你求抱抱，得到安慰后又恨恨地跑去训练室，发誓一定要让西索好看。 你对此哭笑不得。 阳光暖融融地倾洒在庭院里。 西索仰面躺在草坪上面，一只手搭在眼前遮挡亮光，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放在旁边。 你就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手掌托住脸，面带笑意地看他这种完全放下防备的慵懒姿态。 忽然间心生趣味。 你端起拍立得，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坐下。右手朝上举起相机，把自己和西索全都框在里面，然后用左手愉快地比个耶的姿势。 第61页 咔嚓，第一张。 你笑吟吟地看着镜头，身后是熟睡的小狼崽。 咔嚓，第二张。 小狼崽遮挡光线的那只手向下滑动几许，露出半片璀璨的金瞳，就像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咔嚓，第三张。 他困顿地睁开眼睛，看向你。 像猫一样疑惑。 . 碾成一团的扑克牌被西索随手扔开。 嗒嗒嗒地逐渐滚远。 暗金色瞳孔里的怒意越沉越深，仿佛下一秒就会燃起火焰，又须臾间被更晦暗的情绪包裹起来。 你看着他，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 视角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你被按住脖颈压制在地板上，冰冷触感瞬间穿透衣物贴住皮肤。 “你在说什么呢?” 红髮少年微微压低身体，手臂紧紧箍住你的肩膀，唇角慢腾腾地拉开一抹阴森的笑意，就像一只咬住猎物脖颈的野兽。 是和从前同样的压制姿势，但十几岁的少年与几岁的孩子又是完全不同的。 “你以为，你能控制我?” 少年坚硬的骨骼抵在你的肩膀处，硌得生疼。 他非但不收手，反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携着荧荧星光的红髮朝你不断靠近。 那张漂亮精緻的面容近在咫尺，你甚至能看见他细密卷翘的睫毛，以及眼睛里波涛汹涌的暗潮。 “你凭什么认为……” 字句仿佛从胸腔深处共鸣而来，裹挟着或许连他本人都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像乱麻似的一团又一团地胡乱缠搅在一起。 胸口像烧了一把火，他忽地冷笑出声。 粘稠的语气陡然低凉下去。 “你能控制我?” 你的唿吸陡然一窒。 狂躁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迸溅开来，浓郁的恶意从眼底倾泄而出，恨不得把你层层包裹起来。 他的话语，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 【决定我?】 【你以为你是谁。】 你的眼睫轻轻一颤。 茫然的情绪比失落更快涌上心头。 忽然，你看见微弱的光芒在他耳畔发间闪烁，映着月光的金色桃心在细碎的红髮里若隐若现。 你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在触及他冷然的视线时停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缩，又平静地舒展开。 “会痛吗?”你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他冷漠的目光一滞，拧眉看着你。 你动了动手指，继续向上抬手，他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你。 细指勾开他耳畔的红髮，果然看到了藏在里面的金色耳饰，圆滚滚的桃心随着重力晃晃悠悠吊在半空中，边缘处映着从发间筛落的月光。 即使是最贵最舒适的材料，然而订做时是用的他七岁的尺寸，长大以后这副耳夹就不再合适了。 你摊开手心，轻轻接住垂落的桃心尾部，再往上是金绿的玛瑙和被耳夹扣住的耳垂，边缘泛红。 “现在会痛吗?”你轻声问。 他扣住脖颈的手稍稍松开，金瞳里的暗沉情绪略微退却，紧接着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你。 “……”没得到回答你也不失望，任由桃心耳坠从掌心滑落，手指缓慢上扬，轻轻碰到耳垂泛红的边缘。 出乎意料的温度烫得你手指微微一颤。 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的凶性与阴郁尽数消失，漂亮的脸上也出现了大片的空白。仿佛被始料未及的东西冲击了思绪，完全没反应过来现状。 西索少见地愣在原地。 你没看到他的表情，注意力全都放在手指传来的触感上面，心里略微有点不解。 为什么耳朵会这么烫? 下一秒，他勐地松开手往后跃开数步。 落地后牙齿紧紧咬成一团，身体立刻绷直，眼底也染上恼怒的神色。 但这次的愤怒竟然不是对准你，而是对准了他自己——他在跟自己生气。 你还保持着被按倒在地、向上抬手的姿势，愣了一下后撑着地板坐起来，摸了一把染上尘土的头髮，心想等下要再洗一次头。 刚才消弭的晚风渐渐再起，那头火红的短髮微微晃动起来，可是它的主人表情扭曲得快要爆炸。 西索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握紧成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意浓厚的嗤笑，不知道在笑谁。 刚才针对你的恐怖气息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失去兴致似的，他随意地甩了甩手，眼神掠过你，去到那摊散乱的扑克牌上面。 静默半秒，还是没去捡起来，而是转身离开。 “西索?” 跨出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知道今晚不可能再有聊天的机会了，稍微理了理凌乱的头髮，温声开口道：“不要再避开我啦。” 少年纡尊降贵般回头看你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跳下平台离开了。 默里托尼奥剧团最近流传起一则奇怪的消息，有两个人聚在大厅里，凑近彼此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眼神还时不时左右扫射。 就像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一样。 “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吗?” “知道知道，真的完全想像不到啊!” 第62页 “为什么啊?玛莎居然会对那个小子……”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他们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嘆息，路过的杰西卡敏锐地察觉不对，突然凑到他们的旁边，双手叉腰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小话的两人被她吓得一抖，连忙用手指抵住嘴唇：“嘘——杰西卡你小声一点。” 然后他们就把发现的事告诉杰西卡，她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尖叫着反驳：“什么?不可能!” “这可不是我们乱说啊，剧团里的大家都这么觉得，因为表现得实在是很明显。” 杰西卡表情一阵凌乱，最后把怀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扔，急匆匆地赶去另一个方向：“你们把资料交给默里托尼奥，我要去问清楚!” 剩下的两人目瞪口呆地坐在原位： “她……她真的要去问啊?” “骗人的吧……” 杰西卡找来的时候你正在看书，翻着翻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就看见她在旁边紧紧盯着你。 “杰西卡?”你放下书，“怎么了吗?” 她皱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她是在坐下以后才发觉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妥的。 这是在干什么啊，质问朋友的私生活吗? 可是迎着你疑惑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你：“玛莎……你在追求西索吗?” “……”你手指捏着书页，难得茫然起来：“什么?” 为什么每个词单独分开你都能理解，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让你这么迷惑呢? 可是杰西卡的态度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你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恍然大悟，随即失笑道：“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从来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你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杰西卡相信你，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然后愤愤不平道，“那群傢伙竟然在背后这样说你……我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具体是怎么说的?” “唔，就是说你会经常和西索说话，态度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子……可你的性格本来就很温柔!” 你忍俊不禁：“的确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离谱。” 然后在杰西卡欣慰的眼神里补充道，“不过我的确是在哄他没错啦。” 杰西卡直接卡壳了：“什、什么?” 你单手托着下颌，嘆了口气：“为什么小孩子就很好哄，长大后就这么难呢?我不理解。” 杰西卡：“我也不理解你啊!” 几天后，有一场来自莫里古新中心街区的特邀表演，西索负责和伤势痊癒的岸田表演抛物杂技。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三小时的时候，西索突然不知道去哪了。默里托尼奥叫人赶紧在周围找，有个人嘀咕「玛莎去不就好了」，被杰西卡骂了一顿。 西索固定会呆在几个高处，这次他并不在房间斜上方的平台，而是在另一个地方无聊地玩扑克。 “要来玩抽鬼牌吗?” 他闻言看了你一眼，唇角微勾：“可以啊……” 你捏着一把扑克，抬手从他那里抽了一张方块q，和自己的牌合成两张，抽出来扔进牌堆。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他也从你这里抽走一张梅花k，然后和他自己的牌组成两张，抽出去丢进牌堆里。 “因为，我开始感到无聊了……” 他微微阖起眼帘，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想看到点更感兴趣的东西。” 你一面从他手里抽牌，一面思索他的话，最近发生过的让他感兴趣的事似乎只有那一件。 “你知道john?doe是谁了?” “啊呀，被猜到了……” 你也有点感兴趣：“是谁?” 然后腾出手摸了摸额头处已经消失的伤痕，“这具身体之前应该也是被那个连环杀手干掉的。” 西索抽牌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你的眼睛：“这具身体?” 你却笑吟吟地说：“赢了就告诉你。” 专心玩牌以后进度就变得非常快，你还剩最后一张，而西索手里还剩两张，其中一张就是鬼牌。 抽到鬼牌就是输，抽到另一张牌就是赢。 你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端倪，全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挑衅脸。 于是你干脆凭藉直觉随便选了一张，翻开一看正是你需要的数字牌。 “是我赢了哦。” “嗯——” 西索垂眸思考片刻，丢下手里的鬼牌，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这具身体」……是什么意思?” 你摇摇手指：“说好赢了才告诉你。” 西索微微勾唇：“你没有说是谁赢，既然你赢了，那约定也是成立的。” “……”你愣神片刻，勐地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居然把自己坑到了。” 第63页 迎着西索略显得意的眼神，你看了眼时间：“晚上告诉你，现在化妆，演出快开始了。” 提起这个西索就兴致缺缺。 你忽然想到一直没送出去的小礼物，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他摊开的掌心：“打开看看。” 他按下开关，滑稽的小丑玩偶立刻弹出来，弹簧粘连着底部来回晃动。 那对璀璨的金瞳凝视着里面那只小丑玩偶，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背对着小丑玩偶，看不到它的正脸。 发现西索没反应，于是探头过去问：“怎么没反应，你看到里面的贴纸了吗?” “看到了哦……”他懒洋洋地回答，“没想到这里面原来是真的有呢……呵……” “当然有啊，不然我怎么开出来的。” 你伸手揭下玩偶脸上的贴纸，兴致勃勃地想粘在他的脸上，动手之前特意叮嘱道：“不要动哦。” 然后就得到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瞥眼。 不过帮小孩子贴涂花和帮十几岁少年贴涂花是两种不太一样的概念……你竟然比还要他矮一点，明明这具身体的年龄比他大两岁! 从前俯身的姿势变成了抬头，但大体还是相似的。你用手扶着他的下颌，把象徵小丑的涂花慢慢贴到他的脸上，轻轻按压几下让它粘得更稳。 小时候贴涂花显得稍微有点大，有股可爱感。 现在贴涂花，怪诞感变得更浓郁了，但又因为五官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所以你还是觉得可爱。 你的手指又在他脸上蹭了两把，然后在他朝你看过来后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紧接着弯起眼睛对他笑：“真好看，很适合你哦。” 忽然，他的视线从你脸上挪开，扫到你身后。 “啪嗒……” 是文件落地的声音。 你疑惑地回过头。 撞上杰西卡目瞪口呆的表情。 第30章 小果实09 这场特邀表演不需要你和杰西卡出场，西索简单满足了你对「john?doe是谁」的好奇心后就先离开了，留下你们慢慢走在后面。 一路上，你时不时都能感受到杰西卡的眼神飘过来，又在你回望过去时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实际上满脸都写着「你不用说了，我全都懂」。 你被她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次的主办方专门留了两排座位给默里托尼奥剧团的成员，表演开始后大家都去了会场中心，平时挤满人的后台这会几乎没剩几个人。 你像往常一样站在后台与前台之间的大门处，安静地看着台上的表演，身后忽然传来平缓的脚步声，紧接着对方驻足在你身边。 “玛莎，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坐在观众席?” 戴着魔术帽的中年男人转头看着你，手杖轻轻触地，圆框眼镜后的神色和蔼可亲，“观众席可是比这里更适合观看表演哦。” 你看了他一眼：“是托尼奥啊。” 目光重新回到热闹的舞台上面，“我更喜欢这里哦。再说了，你不是也没去观众席吗?” 默里托尼奥哈哈大笑：“我也更喜欢这里啊。” 表演逐渐进行到高潮，观众们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你的注意力却没有完全放在演出上，分出一半给站在身边的这位剧团长。 你始终觉得他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果然，在表演接近尾声时，他开口道：“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玛莎找到袭击的线索了吗?” 语气里满是关怀，仿佛是和善的长辈。 此时台上的西索恰好接住了岸田扔过来的旋转道具，观众席爆发出剧烈的欢唿声。在这片此起彼伏的热闹中，你们安静得就像异类。 你看向他，笑道：“已经找到线索了。” 默里托尼奥脸上的神色不变，语气毫无异样，仿佛丝毫不感到惊讶：“哦?你觉得是谁?” 你温声道：“是john?doe哦。” 托尼奥抚摸鬍鬚的手一顿，微微垂头看过来。 会场的灯光照到他的圆框镜片上面，反射出阵阵刺眼的白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他问。 “嗯，因为我的伤势和受害者们很相似嘛。” “可是john?doe下手的人都死去了哦。” 默里托尼奥指出其中的漏洞：“但玛莎你当时只是受伤了吧，而且伤口还恢復得很快。” 现场又爆发出一阵欢唿。 剧团表演到最后一个节目，达米踩着独轮车，搭档站在他的肩膀上翩翩起舞，突然就从他肩膀直接跳到另一个骑着独轮车的团员肩膀上面。 等观众们的情绪降下去后，你平静地对这个杵着手杖的中年男人说：“托尼奥说的不对哦。” 你看着他，脸上表情像是在笑：“说不定……当时我的确已经被他杀死了呢?” 默里托尼奥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你话语的真实性，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注视着你。 你忽地弯起眼睛，说道：“开玩笑的。” 姿态闲适地靠着门框，继续说：“大概是john?doe以为已经杀掉我了，结果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第64页 “说的也是。”托尼奥贊同道。 “不过，托尼奥，我怀疑john?doe和剧团有关系哦。” “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当即在墙上画了个简易地图：“这是我遇袭的地方。” 又指出道路的终点，“而这里，就是剧团。” “我遇袭的那条小巷是通往剧团的唯一路径，如果不是对剧团有所接触的人是不知道这里的。” 默里托尼奥轻笑一声，摘下眼镜，将它插进胸前的口袋里，眼神平静看着你：“所以……” “所以，我猜john?doe看过剧团演出。” 你笑吟吟地接话。 托尼奥放在裤兜里的另一只手收紧又放松，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反而尾音稍稍上扬，一副好奇的模样：“你的意思是……john?doe是观众?” “可能性很大，不是吗?” 演出终于结束，剧团成员们依次站在台上鞠躬谢幕，托尼奥似乎已经失去和你继续交流的兴趣，只是点了点头说：“很有趣的猜测。” 然后就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托尼奥……” 你勾起唇角，语气带笑：“你说，到时候john?doe看见我出现在舞台上时，会不会震惊呢?” 他抬手扶了扶魔术帽，沉声说：“一定会的。” 然后不疾不徐地迈步离开了。 表演的团员们陆陆续续下来回到后台，沖你挤眉弄眼地打招唿，你逐一回应后看向最后的西索，轻嘆一声说道：“我没有在他脸上看见东西。” 西索说他在攻击john?doe以后感觉「触感太不真实」，怀疑那个人的脸上可能贴有东西，并根据默里托尼奥的出行时间推测出就是他。 “嗯……是吗?” 他拉长尾音，眼尾一挑看向默里托尼奥走远的背影，眼里浮现出浓厚的兴趣。 “也许是需要特殊手段才能看到呢……” 对西索来说，和亲自教导自己的默里托尼奥站在对立面是一件极其刺激的事情。哪怕只是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都忍不住兴奋地勾起笑容。 你对此没什么兴趣，转身打算离开。 “露西亚……” 跨出的脚步一顿。 又出现了。 那种马上要生气的平淡语气。 你转过头，看着西索那张瞬间降温的脸。 心知自己想要偷偷熘走的计划被他看穿了，但压根不打算承认，反而沖他眨了眨眼睛，唇角微翘：“知道，晚上会告诉你的。” 然后又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你觉得我会后悔吗?” 从前对你死不承认的表现只会沉默瞥眼的西索出乎意料地朝你迈了一步，借着身高俯视你，紧接着微微弯腰凑近你，气息钻进你的耳道。 “嗯……是呢……” 你忍不住抖了下，心里忽然浮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手掌按住他的脸轻轻往外推，又趁机用手指在他脸上按出好几个小窝。 “那你猜错了，我才不会。” 晚上。 房间外的平台。 你去到的时候西索已经坐在角落玩牌了。 这次他没有搭扑克塔，而是换了一种玩法，抽出相同的卡片再相互抵消，和抽鬼牌有点像。 察觉到你过来时也只是稍稍抬眼看了下，又低头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于是你也坐过去，凑近看他最后会玩出什么来。 结果他又是只给自己剩了两张鬼牌。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 西索扯开嘴角笑了下，没有回答。 他把打乱的扑克清洗好后堆叠整齐，然后看向你，好整以暇地往后靠在墙壁上，等你开口说话。 你垂眸沉思片刻，将双手搭在栏杆上面，轻声道：“我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进入这具身体了。” 你不可能对西索说关于游戏的事情，而且你隐隐觉得……这里并不像一个纯粹的游戏世界，所以你打算把现在和前一段经歷串联在一起。 “头部重伤，倒在一个脏兮兮的巷子里……还拥有了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 “很神奇的经歷对吧?我也觉得。” “……”西索没有说话。 是真的很神奇。 你在心里对自己又说一遍。 神奇到明明这里只是一个游戏世界，你却在接收了游戏角色身份的记忆后，真情实感地把这里当成真实的世界，投入感情。 现在还彻底接受了「露西亚」这个身份。 但是冥冥之中，你觉得这个就应该是你，反而现实里作为「萨拉」的那段记忆飘渺又脆弱，仿佛是凭空多出来的东西，就像你看「玛莎」的记忆。 你柔声道：“我的记忆可能出了点问题。” 在西索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中，你继续说：“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这里并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但我的情感却告诉我并不是这样的。” 你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淡青色的血管就埋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而维繫生命的鲜血在其中穿梭流动，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你这里是真实的。 第65页 这个游戏和现实……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虚假的东西呢? 还是说，两个都是真实? “我想找出为什么。”你放下手，温和地对西索说，“所以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告诉你。” “因为我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 那双形似野兽的金瞳盯着你：“一点时间?” 他扯开嘴角笑了下，“嗯，可以噢……没问题。那你打算要多久的时间呢……” 你单手支着下颌，对他笑：“我也不知道。” 然后愉快地弯起眼睛，“而且我大概很快又会换一个身份了哦，我有这种预感。” “……” “不要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啊。” 你拂开被风吹乱的头髮，说：“我答应你，下次换了别的身份会主动告诉你的，这样可以吗?” 然后笑吟吟地要求：“所以不要换手机号。” 不等他出声嗤笑，直接抓起他的手用力摇了摇，煞有介事地说：“好，你已经答应了。” 那声还没出口的嘲笑就这样被扼杀在喉咙里。 杰西卡很喜欢莫里古这座城市，决定要在剧团离开前在这里举行婚礼，并支付了高额的费用要求赶制婚纱，终于在几天后成功送来。 明明前一晚还紧张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见到教堂里的马斯特后又恢復了神采飞扬的俏丽，提起裙摆，欢快地朝他飞奔而去。 宴会上她全程挽着马斯特的手，笑得甜蜜。 达米带来他珍藏已久的相机，咔嚓咔嚓对着这对新人拍了无数张照片，然后又转向宴会里的其他成员，像是要把这一幕永远定格在画面里。 你忽然叫道：“达米!” 等他看过来后对他大声道：“帮我们也拍!” 你指了指自己，还有旁边的西索。 正低着头，握着面包懒洋洋吃着的红髮少年手里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镜头的位置。他眉梢轻挑，把面包放进身前的餐盘，手臂搭在座椅上。 你在拍照之前从背包里拿出一只面具戴上，隔着面具说话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挡住脸的话，就不像是玛莎了，更像露西亚。” 闻言，璨金色的瞳孔微微一转，看向了你。 “要拍了哦!”达米大声喊。 你下意识想把手臂搭在西索的肩膀上面——从前你和他还有琳娜拍照时都是这么做的。但他现在长大了，比你还高，这种姿势拍出来会很奇怪。 来不及多想，你立刻把他搭在椅背上的手拽下来。然后在他疑惑的神情里直接勾住手臂，提高嗓音对达米回应道：“可以啦!” 他就着这个姿势连续按下快门，最后直起腰抬头对你们说：“可以了哦。” 你想知道拍得怎么样，索性走过去把头凑到他的相机面前：“让我看看?” 达米调出相片给你看，惊讶地「咦」了一声。 “玛莎，西索在看你哦。” “是吗?” “你看……”他把相机画面对向你。 画面里黑髮的女孩戴着可笑幼稚的面具，坐在旁边的红髮少年浑不在意地挑起唇角，微微往右偏着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但那双金色的眼睛却不经意间往左滑动，瞥向旁边勾住自己手臂的少女。 动作极其细微，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 “我在进入剧团之前是专职做摄影师的。”达米说，“这种细微的表情我一看就知道。” 你微微一愣，抬眼看向西索的位置。 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第31章 小果实10 数日后，「皇家格拉姆公演」来临。 这场公演将在城市最高掌权者，格拉姆一族当家的面前举行，他的掌声就是最高的赞美，同时也相当于整个艺人圈的赞美。 而默里托尼奥剧团获得了热烈的掌声。 他们从此举世闻名。 “你们真是太棒了!” 默里托尼奥剧团的临时驻扎点，表演结束后的成员们互相拥抱大笑，齐齐围坐在一张大号圆桌的旁边，举杯碰撞，场面热火朝天。 喝红脸的成员抱着鼓敲击配乐，就连平时性格内敛的达米都一把搂住身边男性成员的脖子，叽里咕噜地反覆说着剧团的不容易。 “今天必须要喝个痛快!” “大家不醉不归!” 这是属于成年人的庆祝活动。 而未成年人—— “阿巴奇还是喝果汁吧!” “呃……” 阿巴奇无奈地笑了起来，环视一圈周围，忽然奇怪地「咦」了一声：“玛莎，默里托尼奥还有西索都不见了，他们去哪里了?” 举着啤酒罐喝得正痛快的团员根本没注意，打了个酒嗝后嘿嘿一笑：“托尼奥不知道……这种庆祝的时间玛莎和西索还能去干什么啊?” “啊?” 阿巴奇没理解他的意思，不过正和爱人坐在一起烤肉的杰西卡听见了，她顿时抄起杂志就给那个说瞎话的成员来了一下。 “胡说什么!” 第66页 “好痛——杰西卡你也太暴力了吧!” 杰西卡两手叉腰，大声说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要喝酒喝得连脑子都丢了!” “马斯特你管管她啊!” “欸?可是我觉得杰西卡说的没错哦。” 阿巴奇看着吵吵闹闹的成员们嘆了口气。 虽然没太懂…… 但就是不需要去找的意思吧? 纠结半秒后，她也端起果汁加入他们的庆祝。 建筑物后门的空旷处，戴着魔术帽的默里托尼奥正独自坐在最高层台阶上面，望着远方城市中心里明亮辉煌的灯火发呆。 红髮少年从黑暗里走出来，勾着嘴角，两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影子跟随他的脚步一起往前动。 他心情颇好地朝托尼奥打招唿：“哟……” 默里托尼奥没有回头：“西索……” 他低沉地笑了一声，嘆息道：“白天那么多客人在这里喧闹，夜晚却很静啊。” 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容易心生感慨。 默里托尼奥对着西索慢慢讲述了自己建立剧团以来遇到过的挫折与无奈，最后在这场公演大成功后，他也该思考剧团今后的发展。 “西索……” 这个中年男人平静地说，“你很有天赋，我想把剧团里一些重要的工作交付给你，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彼此。” “那一天……” “你为什么会倒在那里?” 西索就站在默里托尼奥的斜后方，瑰丽生辉的金瞳映出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他翘着唇角嗤笑，懒洋洋地回答：“我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哦……” “不如我先来问你吧。”西索目光流转，最后锁在默里托尼奥的身上，声音里藏着无限恶意。 “左眼，感觉如何——john?doe……” 夜风拂动两人的衣角，被西索质问的对象神色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还疑惑地稍稍侧头看过来：“john?doe怎么了?” 西索盯紧他的表情，脸上笑容越拉越开：“不承认吗?可是……你的「脸」掉下来了哦……” 默里托尼奥表情骤然一凛，下意识低头按住自己的侧脸，结果什么也没有摸到，更没有像西索说的那样掉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呵呵呵……果然是这样……” 西索颤抖着肩膀笑了起来，脸上全是猜中真相之后的愉悦，尾音奇异地往上扬起：“真神奇啊，从外表看完全发现不了呢……” “……”默里托尼奥把歪斜的眼镜重新戴好，自嘲地笑了一下：“看来我果然是年纪大了啊，说不定还老年痴呆了，居然会被这样的小把戏骗到。” 然而眼镜下的那双眼睛，却丝毫没有中老年人特有的混浊，反而透着股说不出的精明。 “我很喜欢人们吃惊时的表情，从前就经常给家人们变魔术。可是这种普通的吃惊渐渐无法满足我了，我想得到更多……最终杀掉了自己的妹妹。” “后来我想成为猎人或者旅行艺人，本来是打算用其他的方式让人大吃一惊……却在那个极有天赋的男人面前惨败了。” “那一届的猎人考试，只有他一个人通过。” “那个叫金的男人。” 说到这里，默里托尼奥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语气也越来越沉，不甘心中夹杂着深切的恨意：“为什么你们这些人都有不得了的才能呢……” “金也是，你也是……还有玛莎!” 他的话语突然停顿，沉沉地笑了几声，又把下滑的眼镜向上推了少许：“啊，说到玛莎……真的很奇怪啊。明明我已经杀掉她的，亲眼看着她的身体被挤压成看不清原状的模样。” “为什么她居然会重新復活，甚至那些严重的伤势都逐一消退了，难道是她的念能力?看起来你们似乎认识……你能解释一下吗，西索?” 西索哗啦哗啦洗着扑克牌，眼帘低垂，丝毫不把默里托尼奥的话放在心上：“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完全不感兴趣。” “我只关注一点……” “你不是喜欢让人感到惊讶吗?” 红髮少年的身体周围忽然翻腾起剧烈的念力，像火一样愈燃愈热烈，迫人的压力铺天盖地涌来。 “不如，试着吓吓我啊……” 裹着念力的扑克牌直射而出，他在默里托尼奥侧身闪躲的一刻唰地沖了上去。 两人之间几十年的战斗经验与对念能力了解程度的差距是巨大的，西索被默里托尼奥使用的看不见的招数攻击得无法招架，甚至一度被逼到死角。 “肉末……肉末……” 默里托尼奥的魔术帽已经不见了，花白的长髮在狂风中肆意起舞，整张脸全是即将杀掉西索的兴奋，嘴角无法控制地往两边拉扯。 突然，西索闭上眼。 从凛风中瞬间架住托尼奥的攻击，最后倏地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周围居然裹着一层薄薄的念力。 第67页 “终于能看见了……” “……?!”默里托尼奥的攻势陡然一滞，眼里的兴奋瞬间消退，他几乎是震惊地喊道：“这个技能，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嗯?原来是叫凝么……” 一直看不见攻击的西索在这一刻终于看见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巨大的磁铁，就是默里托尼奥所创造出的独属于他的念能力。 “就是刚刚学会的哦，真简单呢，呵呵……不过还是要好好感谢你才行。” 西索快速躲过朝他袭来的磁铁柱，然后勐地跃起将自己凝滞在空中，被他悄无声息地粘在磁铁柱上面的念顿时显现出来。 “就用我的魔术来结束这一切吧……” 原本只受原主人控制的磁铁柱突然颤抖起来，紧接着在空中摆出惊人的阵势，在默里托尼奥反应过来之前从不同方向直冲他而去! “轰隆——” 巨大的响声乍起，默里托尼奥被数不清的磁铁柱挤压在最下方，勐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诡异地往里凹陷进去，就像被他杀死的受害者们一样。 生命残存之际，他颤抖着看向西索，从喉咙里发出最后的声音：“你……为什么可以控制……” “我的能力，是橡胶和口香糖，同时拥有两者的性质。” 从空中落下来的西索一步步走到默里托尼奥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我将气粘在你留下的磁铁柱上面，再将它们聚集的部分粘在你身上，一口气令其收缩……” “这一招叫做，伸缩自如的爱。” 战斗造成的响动总算停止，到处都是倒塌的磁铁柱，整个后?庭也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令普通人闻风丧胆的john?doe最终还是死去了。 西索将洁白的手帕扔在默里托尼奥的脸上，然后发动另一项念能力，将这张脸改变成后者作为连环杀人犯john?doe时所使用的脸。 他回过头，狭长的眼睛在月色下弯成好看的形状，语气里全都是战斗结束后的满足感。 “还是这张脸更适合你哦……” 清冷朦胧的月光从后?庭屋檐的间隙筛落下来，漆黑的影子从他的身前慢慢移动到身后，然后再随着他前进的脚步越拉越长。 西索来到常呆的平台。 边缘坐着一名黑色长髮的少女，发尾随风微微晃动，最后又安静地垂落在衣角的位置。 也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双手原本慢悠悠地打着节拍，忽然停在身侧，往后回头过来看他，额前的碎发也随着她突然晃头的动作飘曳起来。 “西索?” 她背对月光时，那张相对陌生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唯独眼里流泻出熟悉的光芒。就是这缕光芒，让那双眼睛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蓝紫色。 就像是最稀有的玻璃珠的颜色。 晶莹，透彻，对视时能看见其中幽幽的波光。 “来我这里。” 她朝他伸出手。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 【温馨提示：特殊结局前置已经全部达成】 【温馨提示：玩家将在十分钟后离开游戏】 你听到久违的游戏音后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时西索已经走到你的身边盘腿坐下，淡淡的血腥味立刻顺着晚风漂浮过来。 “受伤了吗?” 西索坐下以后你才发现他的唇角似乎还有些许溢出的鲜血，他本人倒是不在意地偏头抹去，脸被灰尘搞得脏兮兮的，额头上的红痕立刻暴露出来。 “这种小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你忽然握住他的手臂，然后凑近他仔细看了起来。直到发现额头那道红痕并没有流血、只是单纯的擦伤后才放下心。 “嗯，没有出血就好。” 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覆满尘土的脸上，笑吟吟地伸出手指在他的脸颊抹了一道。然后迎着他晦暗不明的目光把沾灰的指腹给他看。 “脸变得好脏哦。” “……”你在纸巾上倒了点干净的饮用水，然后像从前那样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灰尘，温声问道：“你已经杀掉他了吧，那以后打算去哪里呢?” 红髮柔顺地贴在脸侧，卷翘的长睫微微半阖，破碎的月光融化在璨金的漂亮瞳孔里，这个总是用玩笑似的目光审视他人的少年难得地安静下来。 “天空竞技场吧。” 沉默片刻，他的唇角慢吞吞地勾起一个不含任何讽刺意味的随意的笑容，“那里两百层以后就是念能力者的世界，肯定会出现我感兴趣的对手……” “那很好啊，不过你有钱坐飞艇吗?” “……” “嗯?为什么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不明所以地放下纸巾，手按着他的下颌动来动去，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嗯，擦干净了。” 你听着游戏音重复声明的「最后三分钟」，眼神微微一颤，柔声对他说：“这具身体在我来之前应该已经死了，等我离开后，你帮我安葬她吧。” 闻言，那双映着皎洁月色的金瞳就这样不含任何感情地看着你，没有出声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第68页 你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精緻的五官在月光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正巧将你冰凉的手指笼罩其中。 “拜託了，帮帮我吧。” 你无奈地笑道，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没办法像小孩子那样抱着他，只能以倚靠的姿势把头放轻轻在他的肩膀上面。 五指陷进柔软的红髮里，熟悉的体温顷刻间就将你包裹起来，从他的肩颈处传来浅浅的血腥味，似乎还有少许口香糖的水果甜味。 你抬高身体，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下颌，然后弯起眼睛朝他笑了起来，轻声对他说：“未来见呀。” 【normal end】 【你所应许的承诺】 几秒前还说着话的少女忽然神色一滞，朝下倒在他的怀里，温热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冷却下去，一分钟后就变得无比僵硬。 西索垂眸看了半晌，撩开她脑后的长髮，目光凝聚在后颈那颗血红的痣上面。 怀着某种不明确的念头，他将手指覆上红痣。 神奇的一幕出现。 红痣竟然被他一下抹去。 随着红痣的抹去，这具躯体也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作用下一点点化成粉末，就连衣物也没有剩下，在他亲眼所见之下随风而逝。 他静静看着这种诡异的场面，两指轻轻捻着还残留在指腹上面的粉末，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真神奇呢。” 他站起身，趁着月色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没有过去】 【而你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游戏结束】 你被弹出游戏，游戏画面仍旧显示在屏幕上。 不过你没有关注这个，而是抬头慢慢环视整个房间，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到极度不适。 忽然，你的目光凝聚在书桌角落，神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紧接着你又弯腰看向座椅，看向床铺，最后再看向不远处的墙角。 上面全都标註着一行文字： 萨拉的书桌;萨拉的座椅; 萨拉的睡床;萨拉的墙纸，萨拉的，萨拉的…… 反覆提及这个名字，仿佛某种不可说的暗示。 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脚一软直接倒在地上。 这间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们都非常负责，他们就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会在你跌倒的不久后直接进入房间，最后再温柔地将你扶起来，就像现在这样。 “萨拉?” 你的护理师推开房门，目光柔软。 你却不寒而慄，垂头的动作一变，面向她，伪装出「萨拉」应有的依赖笑容。 “多谢你，波琳小姐。” 第32章 你的承诺 研究院的三楼食堂处。 两名女性医护人员坐在偏僻角落。 “这个月的假期又泡汤，原本打算去看trap演唱会的，都已经叫人帮忙抢票了，结果现在只能留下来继续加班。” “你是那个乐队的fans吗?他们很难得才会来一次义大利，错过这次会遗憾终生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短髮的医护人员遗憾地嘆了口气，低头轻轻戳着餐盘里的食物，眼帘低垂，声音从最开始的激动趋于平静，“谁让最近来了不少豚鼠宝宝呢。” 说到「豚鼠宝宝」，她们同时抬头看向坐在餐厅正中央的黑髮少女，听说从前是贵族少女，现在看起来用餐姿势和普通女孩也没什么不同。 或许是察觉到她们的目光，少女转过脸来，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像玻璃珠一样晶亮的蓝紫色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而守在她身边的护理师小姐也朝她们看过来。 两名医护人员只好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看着护理师将少女的餐盘端起后放在回收点，最后扶着少女慢慢离开这里。 另一名长发医护人员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外：“每次看到她我都会觉得造物主真是不公平，怎么能有人长得比玩偶还要精緻?” “可她总说自己长得很普通。” “真的?为什么?” “大概是大脑受损后出现认知错误吧，大家都统一认为她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张脸。” 说到这里，短髮女性停顿了下，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不过也有可能是思维受控的原因?” “谁知道呢。” 深棕色捲髮的护理师将少女送回房间，临走前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苹果糖放进少女的手心，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这是今天的份额哦。” 每天护理师都会给少女带一颗甜美的糖果。 “谢谢波琳小姐。” ——今天也不例外。 这位身材高挑的女性看着少女关上门。 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光滑的地板上映出她深灰色的影子，尖锐的高跟鞋踩踏在上面时发出声声清脆的回音，萦绕在这条仅她一人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就像刷了一层漆，只固定在表面，底下则是厚硬的坚冰。在经过最后一条走廊时，伪装出来的温柔唰地全部消失。 那双漆黑幽邃的瞳孔深不见底。 第69页 她经过层层防护，走进尽头某个隐秘的房间，正对房门的位置是一面巨大的屏幕，上面正在分析某项极为珍贵的研究数据。 “安德鲁……” 伏案填写资料的男人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悠闲的神情，正是曾经在走廊和她相遇过的那个医生。 “专程过来一趟，有事吗，波琳?” 波琳踩着高跟鞋走过去，用下达通知的语气对他说：“对sgp-001重启「记忆清除」程序。” 男人的表情一下变了：“你在说什么?” 他从电脑里调出九个月前的研究数据，“这是初次「记忆清除」后实验体的精神状况。” 资料最上方是一张照片： 少女静静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凝视着眼前的墙壁，仿佛在她的视角里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这是她现在。” 安德鲁抽出另一份资料，还是同样的照片，只是少女已经不仅仅只是注视着墙壁了。 她坐在书桌前，桌子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她的手却放在上面，向上微微拱起，就像握滑鼠的姿势。 “她多次对其他人提及「电脑」「游戏」，但她的房间里根本没有电脑。我们也探测过桌面的精神力波动，没有任何发现。” “项圈会不间断地抽取她的精神力，所以才会身体虚弱无力，这种情况下她就算天赋再好也不可能在佩戴项圈的情况下使用精神力拟造实物。” 他面无表情地说：“所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精神状态已经非常差了，差到出现幻觉。” 安德鲁调出监控画面，房间里的景象立刻完全呈现在他们面前。少女此刻正安然地躺在病床上，脖颈间银白的项圈亮起微弱的光芒。 “她现在的身体经受不起第二次「记忆清除」。” “否则可能会有严重的后果。” 波琳听完他的话，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轻轻吹去指甲上面的灰尘，冷漠的表情仿佛破冰融化，眼里也似乎含着笑，语气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她看着他，笑道：“安德鲁……” 这句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显而易见的诧异：“难道说……你是在同情她吗?” ——同情实验体。 这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里是一件极其严重的指控，甚至不亚于背叛。 男人的表情僵硬一瞬，然后勐地拧起眉头，不满道：“你在说什么?这是目前所发现的唯一一个可以通过抽取其精神力来制造幻术的实验体，非常珍贵，谨慎对待是必须的。” 波琳没有接话，而是仔细审视他的表情，片刻后缓和地笑了起来：“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安德鲁冷声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波琳不在意他的冷漠，抬手在操控台上面按下一个按钮：“或许你该看看这个。” 屏幕上的监控画面瞬间跳转，下一秒密密麻麻地排列出不同时间段的截图，全是同一个少女。 “你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同吗?” 安德鲁皱眉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还特地放大几张仔细看，摇头道：“没有……不是很正常吗?” 波琳轻笑一声，点开最新的一张截图，是在房间外的白色走廊里拍到的。少女扬起笑脸欢快地对她说着什么，看起来似乎毫无防备。 安德鲁说：“没问题……” 她又往前点开几张，同样也是走廊里，虚弱的少女被她扶着慢慢走回房间，嵌在楼板里的监控记录下了少女全程的表情，同样没有异常。 安德鲁不明白波琳到底要干什么，试图在画面中找出不同寻常之处，最后还是摇头：“没问题……” 波琳移动光标到最前面，点开第一张截图，是房间里的画面，就在几天前。少女后腿跌倒在地毯上，她很快就进入房间将少女扶起来。 “还是没问题。你到底要我看什么……” “仔细看，看她的右手。” 安德鲁的话被波琳倏地打断，他也不在乎这个，集中注意力看她指出的地方。 忽然，他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下意识用大拇指按住食指?” 波琳颔首肯定道：“这不是「萨拉」的习惯。” 然后将目光移动到画面中的少女身上，她的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是「露西亚?莫罗」的习惯，她一旦紧张时就会这样做。” “她极有可能恢復了部分记忆。” 露西亚?莫罗，两年前突然出现在研究院所在的海岛上，负责安保巡逻的持枪人员发现了她。 这名少女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被发现时陷入重度昏迷，简直是上天送给她们的绝佳实验体。 醒来后发现自己落入陌生地方也丝毫不慌张。甚至还通过与工作人员的谈话判断出自己的处境。只不过后来那些擅自透露消息的人都被处理了。 “她真的很聪明。”波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赞赏，“只在突然看到我时没留意暴露了小动作，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将「萨拉」扮演得越来越像。” 安德鲁问：“万一她现在就是「萨拉」的意识呢?只是不小心甦醒了部分「露西亚」的潜意识。” 第70页 他想到少女前段时间的提问，说：“她之前不是也问过你能不能叫她一声「露西亚」吗?你那时可没现在这么大反应。” “「萨拉」可不会在暴露习惯后又重新藏起来，她只会在我露出惊讶的表情后道歉。” “可是，就凭这个……” “安德鲁……” 波琳的声音陡然低凉下来：“你已经安逸得忘记一年前的事情了吗?她的精神力在实验后大幅度爆发，差点就让她逃出去了。” “幸好她没有精神攻击的手段。” 提起一年前那件事，安德鲁就不说话了。 “她非常善于忍耐，哪怕被关在实验室也能平静地和人对话，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完全接受命运，谁也没想到她会抓住那次机会，还差点让她成功。” 波琳揉了揉额角，不耐烦道：“如果不是把她关起来会导致抽取的精神力无法使用的话……” 她嘲讽地勾起唇角，看向安德鲁：“总之，她只能是「萨拉」，绝不能是「露西亚」，明白吗?” 安德鲁沉默良久，低声问道：“如果「记忆清除」导致生命体死亡?” “那就没办法了啊。” 这个长相美艷的女人将高束的头髮解下来，尽管笑得温婉明媚，眼神却像丛林里的蛇一样阴冷。 “哪怕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她有机会逃走。” 随后她走向门外，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上次实验是不是活下来一个深蓝色头髮的小孩子?” 安德鲁愣了下才回答：“对的……” 随后又补充道，“他是轮迴之眼难得的配型，有很大可能成功植入……” “那就植入。” “不需要和上层商量吗?” “没必要，我说了算，植入右眼。”波琳对着门边的镜子涂上口红，语气淡得不像处置人命，“如果他没承受住死了之后再把轮迴之眼重新挖出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房间。 安德鲁仰头倒在座椅上。 几分钟后，他才打开系统通知程序，输入重重密码进入高端机密的档案，调出所需要的那一份。 【姓名：露西亚?莫罗】 【性别：女】 【年龄：十九岁】 【精神力：sss 】 …… 【编号：sgp-001】 …… 【执行：二次记忆清除，替换「萨拉」记忆】 你睁开眼时胸口骤然涌上一股呕吐的冲动，被人扶着胳膊吐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大脑异常昏沉，仿佛被外力搅得天翻地覆。 “萨拉?” 护理师小姐担忧地看着你，忍不住轻柔地将你抱在怀里安慰，“辛苦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喘了好几下才虚弱开口：“波琳小姐……” 不知怎的，你倒在她怀里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整个人置身冰窟，“我想回房间休息。” 周围的研究员都各做各的事，唯独那个叫安德鲁的医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你。你不明所以，回他一个孱弱的微笑，他却像不忍似的撇开脸。 “没问题……” 波琳小姐挡住安德鲁看向你的视线，直直地盯着你，唇角往上翘起机械的四十五度。 “我这就带你回房间休息，萨拉。” 她回头看了安德鲁一眼，后者立刻低头走开。 随即又温柔地将你带回房间，离开前握住你的手，轻声说：“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好吗?” 你忽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眼神微微一颤，忍耐住强烈的想要从她掌心抽出手的冲动，回握了她一下，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好的……” 波琳小姐直起腰，看了你半晌，你疑惑地回望过去，她这才点点头面带笑意地离开这里。 你亲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慢吞吞地挪回桌前。 你很困，很累，现在最想做的是好好睡一觉。 可是你总觉得应该看什么东西。 于是你迟疑着打开电脑，目光触及到桌面上那个游戏时微微一愣，动作比思维更快地将其打开，随后惊讶地看着最上面那条—— 「辛勤培育果实的果农」(已完成) 你盯着电脑屏幕，疑惑地喃喃自语：“我有玩过这条角色线吗?” 现在脑海里的记忆非常模煳，你努力回想，但也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有一个红头髮的…… 孩子?少年?还是大人? 某种说不出的念头使你点开这条线，文字旁边立刻出现一名红髮少年的立绘图。他独自坐在天台的边缘，手里是哗啦哗啦来回翻动的扑克牌。 精緻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漂亮，红髮乖巧地贴在他的耳侧，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璨金色眼睛里隐约沉淀着让人难过的柔软。 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好像在等待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等到。 下方是最新的结局显示： 【██ end】 【你所遗忘的承诺】 你盯着这一行字，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巴，喉咙瞬间出现一股哽咽的情绪，什么话都还没说，眼泪却扑簌簌地不停涌出来。 第71页 你用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湿润的触感立刻顺着指节流淌下来。 可你不明白，只是茫然道：“我为什么会哭?” 第33章 管家01 大脑记忆里只有模煳的景象。 可你看到这张立绘图时却无法控制地流泪。 为什么? 你的视线被水光模煳，转过头稍微平息了一下内心翻涌的情绪后将眼泪擦掉，紧接着重新把视线投向屏幕上的立绘图。 少年脸颊白皙干净。 仿佛能看见清透的月光映在上面。 怎么脸上什么也没有? 这个念头在你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你又在下一秒疑惑起来，不解地低头思考。 他的脸上……难道应该有什么东西吗? 你抛开这缕疑惑，点开详细角色资料，将视线缓缓定格在名字那一栏。 【姓名：西索?莫罗】 心里微微一颤，你用双手托住下颌，手指盖住嘴唇，然后嘴唇微动，默默念出这个名字。 ——“西索”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偏偏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像是记忆与潜意识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墙。你站在这头，而记忆被留在那头。 你猜测，你的记忆大概出了问题。 而且不仅如此。 从这次治疗完毕醒来、再到回房间以后，直到现在，你明显感觉到自己全程都在被监视，随时都有让人难受的视线从各个角落穿透你。 所以你刚才挡住自己的嘴唇。 避免有人通过监控发现你的不同寻常。 你发现记忆里模煳的部分仅限于这个游戏，以及游戏的部分过程，在这之前的研究院生活都是清晰的，可那时候你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被监视。 你下意识想用手指敲击桌面思考，又在意识到房间里存在监控后硬生生忍耐下来。 这些监视是从这次治疗以后才出现的吗? 还是说以前就存在，只是你那时候完全没有发现，这次治疗结束反而让你感官变得灵敏起来了? 你点开身份选择页面，看着三个不同的身份。 「腐烂的大果实」【 】 「没救的烂果实」【 】 「青涩的小果实」【 】 第一个身份「琳娜」，你稍微还有点印象，但是第二个「露西亚」和第三个「玛莎」又让你回到看见「西索」这个名字时脑海里一片雾蒙蒙的感觉了。 你再一次肯定，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特别是第二个身份「露西亚?莫罗」，这一定是很重要的身份。不仅因为姓氏和「西索」还有「琳娜」的姓氏一模一样，更是因为…… 你每在心里默念一次这个名字。 灵魂深处都会陡然升起一股熟悉的颤慄感。 ——仿佛它天生就应该属于你。 但是「玛莎」这个身份你为什么也没有记忆，它和「露西亚」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吗? 你反覆查看两个身份的介绍，一个是黑?道家族的大小姐，一个是贫民窟成长起来的马戏团少女，她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点。 既然不是身份的问题。 那就应该是你这个玩家的原因了…… 如果你在使用「玛莎」身份的时候承认自己就是「露西亚」的话，两者不就有相同点了吗? 你垂下眼帘，掩住瞳孔里晦暗的情绪。 虽然这些只是猜测，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这个游戏让你出现了什么和从前不同的变化，才会让研究院对你的记忆动手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这个地方真的是治疗疾病的研究院吗? 你……真的生病了吗? . “她在做什么?” 监控室内，波琳双手环胸看着画面里的少女，后者坐在书桌前垂头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安德鲁，「记忆清除」你确定成功了?” 男人揉了揉酸痛的眼角，疲惫道：“我确定……” “但她的反应不对劲……” “那更可能是二次清洗带来的后遗症。” 安德鲁语气平淡：“我说过了，她的精神状态不适合二次清洗，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女人沉声警告：“安德鲁，注意你的态度。”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散漫地倒在转椅靠背上，两手一摊，无奈道：“好吧，你是上司你说了算。我是真的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 波琳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又重新把视线转回监控里的少女。 刚才低垂的头已经抬起来了，脸上挂着两人熟悉的「萨拉」式笑容，右手保持着握滑鼠的姿势——虽然在两人看来少女只是握着一团空气。 “看，这不是恢復正常了吗?” 安德鲁随意地摆了摆手，说：“你就是太紧张了。「记忆清除」的关键词和第一次一样都是「露西亚?莫罗」，跟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她都会忘记。” “她现在就是「萨拉」，不会错的。” 波琳没有理会安德鲁的发言，仍然直直地看着画面里的少女，直到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才移开视线：“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看好她。” 第72页 “ok，伟大的波琳女士。” 女人往出口走去，半路又回头说：“安德鲁……” 等男人看过来后，她冷声道：“在你选择加入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以后就不可能再回头了，放下你毫无意义的心软，它迟早会害死你。” “……”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安德鲁又看了一眼大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下，掏出手机开始看别的东西。 “嗯……先来看看球赛吧。” . 你没有沉思太久，脸上保持着「萨拉」应该有的笑容，移动滑鼠开始选择其他攻略角色线。 ——“擅长掏心的甜食小鬼” 【达成正常结局后才能更换角色线】 【所有角色达成正常结局可获得最终奖励……】 【是否确定?】 「确定」【是】 你有一种预感。 说不定能在这个游戏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可惜已经通关的角色线不能再次选择，否则你再玩一次果农线肯定能找回丢失的记忆。 点击，继续游戏。 界面上弹出两个不同的身份。 【实习管家】 【私人女僕】 你没有犹豫地选了「管家」，屏幕上照例弹出几条系温馨提示，然后就是一段时间不长的等待。 【游戏开始】 【你的名字是索菲娅】 【你是巴托奇亚共和国枯枯戮山的揍敌客家族从流星街带回来的孩子，与其他100个孩子一起争抢管家实习生的位置……】 【今天就是你的最终考核日】 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床上，这具身体的记忆逐渐在你的脑海里浮现。 这具身体目前六岁。 她在四岁那年被揍敌客家族选中。 揍敌客在流星街挑选的孩子都有两个共同点，战斗资质不错，以及自愿向揍敌客献上忠诚，相应的揍敌客家族也可以提供学习的机会。 如果无法成为管家实习生的话，也可以选择成为揍敌客的僕人，同样被允许生活在枯枯戮山。 “你醒了?” 盘腿坐在你床尾的黑人女孩转头看过来。 你将视线放在她身上：“谢谢你，卡娜莉亚。” 这个黑人女孩是同期里最友善的孩子。 你在昨天的倒数第二轮考核中被同期打成重伤，不愿意上报伤势失去考核机会，想要硬挺过去，卡娜莉亚就默默守在你的床尾，防止同期偷袭。 “你在半夜心跳停止过好几次，刚才又失去很久的唿吸，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卡娜莉亚平静地看着你，“恭喜，你还活着。” 你垂眸摸了摸腹部的重伤，从你来到这具身体后就开始飞速恢復，到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伤势。 你的确还活着。 但在你来之前，「索菲娅」大概已经死去了。 没等你出声回应，卡娜莉亚就跳下床朝门外走去，回头对你说了最后一句话：“梧桐先生说今天是和兇残的罪犯战斗，有可能会死的。” 说完她就推门离开了。 你下床试了试这具身体的资质，还算是不错。 “只比「玛莎」稍微差一点点……” 你未完的话音戛然而止，动作也停顿在原地。 这句话完全是你下意识说出来的，但现在仔细回忆又变成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空白状态。 “算了，慢慢来吧。” 你的最终考核是打败三十名罪犯。 他们从关押的闸门里一齐涌出来，手里都握着长短不一的刀，像目露凶光的鬣狗一样朝你扑来。 “全部人一起上，只要杀了这个小女孩我们就能离开揍敌客这个鬼地方了!” 你目前的记忆里没有经受训练的场景，但在面对数量众多的攻击时你却丝毫不慌张，灵活地穿梭在他们的攻击间隙里。 在失去的记忆里，你一定接受过战斗训练。 小孩子的身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你很快就卸掉在场大部分人的胳膊，他们躺在地上叫苦连天，仅剩最后一个大汉额头冒汗地站在不远处。 还没等你靠近，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你——放过我吧!” 你的脚步倏地僵住。 脑海里忽然闪过不同的记忆片段。 封闭的室内，看不清图案的巨大相框，一个让你憎恨的男人低头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 “大小姐，求你了，我没有办法——” 画面飞速跳转，临近出口的研究院内部，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害怕地跪倒在地： “萨拉!不不，露西亚，我从来都没有伤害过你，只负责记录数据!我不忍心，所以没有接受任务——我发誓不会告密的，否则就被活活烧死!” “露西亚，求求你!我家里还有六岁的孩子!” “谢谢!谢谢你放过我!” …… “来人!快来人!” “抓住sgp-001!她想逃出去!” …… 你失神地站在原地，求饶的大汉发现你的不对劲，火速从地上爬起来。他手里握着锋利的匕首，表情狰狞地朝你扑过来：“去死吧!” 第73页 你一动不动，直到那把匕首快要刺中你的胸口时，你忽然抓住大汉的手腕，用力一拧，那把尖锐的匕首反向穿透他的心脏。 他还来不及露出惊讶的表情就扑倒在地。 你低头看着他的尸体，想到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些记忆碎片，喉咙里忽然溢出一声轻笑：“真噁心啊。” 你垂下眼帘，越过他的尸体离开这里，在出口看到等候的梧桐管家。 “你比起昨天进步很大。” “……”他也并不需要你的回答，擦了擦眼镜后，对你说：“你合格了。从今天起，你负责黄泉之门通往庭院的那条路，不允许外人进入。” “固定时间也要继续接受管家培训。” “好的，梧桐先生。” 黄泉之门距离揍敌客庭院有一段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路，道路中间有一扇没有封闭的石门，你就负责守卫这道石门不让外人进入。 不过这里通常都不会有外人闯入，上次有人闯进来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你每天都只是站在这个地方发呆。 最终考核时出现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刻，随时都在讽刺你的天真。 你只会反击已经伤害过你的人，却没想过那些没有伤害过你的人并不是他们自己口口声声说的「不想」、「不愿意」，而是「没有机会」。 那是你最愚蠢的一次心软。 日薄西山，橙红的晚霞绵延地铺满整片天空，就连夕阳投下来的光都是红的，深绿草坪的表层落了一层薄薄的红色，看起来就像干涸的血迹。 你垂眸盯着草面那片薄红，轻声喃喃：“想被活活烧死?” “没问题，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忽然，一颗小石子从背后的大树上投掷过来，同时一道稚嫩的少年音响起：“你是新来的吧?” 你回头看去，倏然一怔，冷漠表情缓缓消融。 银白髮色的小少年盘腿坐在树干上，身边架着一台竖起来的滑板，猫一样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你，里面满满都是好奇。 霞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故意漂染的红。 再搭配他好奇的神色，你莫名觉得无比熟悉，好像曾经也见过类似的场景，一时竟然移不开眼。 迟迟没有得到回覆，小少年手里握着苹果，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树干，好脾气地又问你一遍：“我说，你是新来的对吧，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他怀疑你是不是不会说话时，你看着他，温柔地弯起眼睛：“是奇犽少爷吧。” 仿佛被说不清的情绪蛊惑般，你慢慢抬脚走到树下，仰脸看着这个稚嫩的小男孩，温声问道：“奇犽少爷，有没有兴趣染个红髮呢?” “啊?” 他大概是第一次遇上这种要求，震惊地将苹果举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勐地反应过来：“啊!本来这是打算给你的!” 你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然后笑了起来。 “抱歉，是我的错。” 第34章 管家02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傢伙。” 奇犽这么说道。 他是在前段时间注意到你的。 当时他完成任务穿过蜿蜒小路来到庭院，突发奇想学着普通人的样子说了一句「我回来了」，回应他的只有枝叶在风中簌簌抖动的声响。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也不在意，没想到刚进入庭院就看见伊尔迷从大树后走出来。 “你回来了。” 穿着休闲的大哥平静地注视着他，“妈妈她很担心你，现在正在宅邸里等你回去见她。” 奇犽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他不高兴地扭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去。” 虽然话这么说，但他的身手就是伊尔迷亲自教导出来的，如果伊尔迷强行要将他带去妈妈那里的话，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伊尔迷似乎只是负责传达妈妈的要求，并不在乎奇犽会不会执行，只是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是呢」就转身离开。 留下奇犽独自一人抱着滑板站在原地。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从庭院中间的石板路上一直蔓延到边缘的石墙上，然后顺着角度继续往上攀爬，直至触碰到石墙顶部初初绽放的小花。 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感。 但银白短髮的小少年并没有静立太久。 他很快就从衣兜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球，几下剥开糖纸抛进嘴里，甜蜜的味道登时俘获他的身心。 他仿佛化成了一滩水，脸颊微微鼓起，双手捧着脸细细品味巧克力球的美味。 味蕾漂浮在云端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哪怕妈妈突然出现在面前也无法阻挡他的好心情。 忽然，耳朵捕捉到细微的窣窣声。 是他面前的草丛。 他垂头盯着地面，注意到面前有一堆驮着食物移动位置的蚁群，顿时玩心大起。 于是他蹲下身来，顺手将滑板放到旁边，将一只长长的树枝啪嗒一声折成两半。 尖端泛白的树枝轻轻戳在蚁群背驮的蝴蝶尸体上面，深红色的磷粉随着他的动作淌在草地上，原本有条不紊的蚁群立刻乱成一团。 第74页 刚才因为妈妈生出的烦躁瞬间散去，奇犽用树枝逗弄着方寸大乱的蚁群，像普通小孩那样脸上挂着恶作剧成功的坏笑。 “切，你们也太笨了。” 忽然，他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视线。 动作极快地扭过头去。 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同龄人穿着类似管家的衣服守在庭院石门旁边，隔着大约二十米距离，静默无声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大概是新来的僕人吧。 奇犽想着，心中的兴趣也消减大半，他将手里的树枝随意往旁边一丢，滑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敏捷地跳上滑板离开这里。 不过在彻底离开前，他莫名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新来的傢伙并没有像其他僕人一样总是恭敬地对着他离去的方向鞠躬，而是仍然凝视着那堆蚁群所在的位置，准确说是凝视着蝴蝶。 深红色的，夹杂着金色纹路的蝴蝶尸体。 之后的几天，奇犽从外面完成任务回来后也遇到过其他新来的僕人，见到他时都是千篇一律地深深鞠躬，嘴里叫着「奇犽少爷」。 但是守在庭院里的那个傢伙却不同。 也许是当天回去后被梧桐提示过礼貌问题，她从那之后也会弯腰叫他「奇犽少爷」。但他总觉得这个人实际上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尊敬。 她只是把这个当成需要完成的任务。 尽管奇犽现在才五岁。 但他的观察力已经远远超过普通人。 出于好奇，他从外面回来时会假装不经意地用眼神扫过她，偶尔还会故意踩着滑板从她面前绕过去。 但每一次，她都只是礼貌性地叫一声「奇犽少爷」，然后继续望着某处发呆。 奇犽倏地将滑板停在大树旁，小孩子脾气涌上来，满心的好奇瞬间化为被敷衍的不满。 他不高兴地踢了一脚树干，用了三成力，大树立刻颤了一下，树叶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制造出来的动静顺势吸引来目光，她顺着声音朝这里看过来，眼神停留在他身上—— 准确地说，是停留在他红色的衣服上面。 心中的不满来的快也去的快，奇犽立刻意识到她的关注点在于红色。 仔细想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傢伙好像也是把注意力停留在那只深红色的蝴蝶身上。 奇犽若有所思地收起滑板。 第二天傍晚，天空铺满绚丽的橘红色晚霞。携着余热的光线在草坪染上一层薄薄的红色，那个傢伙果然就一动不动地盯着染红的草坪看。 奇犽盘腿坐在树干上，嘿嘿一笑，手里上下掂着一颗小石子，精准地砸在她视线所在的位置。 “你是新来的吧?” 那个奇怪的女孩子果然朝他看过来了，就像是被忽然打破宁静的湖面，眼睛里盪开浅浅的涟漪。 那种飘忽不定的气质也沉淀下来。 他手中握着一颗红色的苹果，心想，如果这傢伙真的这么喜欢红色的话，他可以把这个送给她，但她必须陪他一起玩。 结果他就听到一个怎么也没想过的要求：“奇犽少爷，有没有兴趣染个红髮呢?” “啊?” 实在是太震惊了，他下意识握紧手里的东西，又在知晓这是可以入口的食物的情况下将它举到嘴边，咔嗤一声咬下一大口。 然后蓦地反应过来—— 奇犽：“!!” 他的计划泡汤了! . “奇怪的傢伙?” 你抬眼望着银白髮的小少年。 温热的风掀动头顶的枝叶，墨绿潮水上下起伏涌动，薄红的夕阳落在他的唇角，脸颊，眼睛里。 像天空一样透澈的蓝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将顽皮少年的本质展现得淋漓尽致，似乎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本意就是想要让你回问。 于是你也顺从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奇犽少爷会这样认为呢?” “很明显啊。” 小少年勾起唇角，猫一样的大眼睛圆熘熘地来迴转了一圈，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特地冲着你晃了晃，含煳不清地说。 “刚刚都说这个本来是打算给你的，结果我自己把它吃掉了，你居然还道歉。”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骄傲地稍稍抬起下颌看着你，振振有词道：“难道不是奇怪的傢伙吗?” “嗯，奇犽少爷说得很有道理。” “那是当然的——” “可是……”你又说，“你会把它吃掉本身就是因为我突然说出的那句话，所以最初的原因不正是在我身上吗?” 他骄矜的笑容微敛，下一秒眼里亮起光芒，伸手拍了拍树干旁边的位置，对你说：“你上来……” “是命令吗?” “啧，你也说这种话。” 奇犽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 他想要更平等，更自由的交流关系，哪怕是佣人也不需要总是将他尊为少爷。 刚才升起的欢快瞬间消失殆尽，他不大高兴地撇下嘴角，却又发现你的眼里并没有其他佣人通有的尊敬，仿佛只是玩笑地问出口。 ——所以是故意这样说的? 心中的郁气顿时一扫而光。 第75页 他甚至恶趣味地跟着你一起把这个当做玩笑。 “没错，就是命令。” 奇犽把滑板抱到另一边，留出一大块位置，手掌拍得树干阵阵颤动，“坐上来吧。” 你微微蹲下蓄力，轻松起跳坐在他的旁边。 骤然拔高的视角能看见很多东西，庭院外蜿蜒的石板路，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还有即将湮灭的攀附在火山顶部的夕阳。 “你很喜欢红色吗?” 奇犽双脚盪在半空来回晃悠，洇着点点橘红的白髮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看起来柔软异常。 “你总是把目光停留在红色的东西上面。” 你惊讶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银髮小孩歪着脑袋瞟你一眼，哼哼道：“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过好多次了耶!” 你没想到他会注意到你的表现，目光落在他略显得意的神色里，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奇犽蓦地转过头：“你不记得?” “我忘掉了很多东西。”你说，“不过红色会吸引我的注意力。所以我想多看看，也许会让我想起什么。”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为了活得更好。” “那你记得你来自哪里吗?” “流星街……” 奇犽露出无语的表情：“你这不是都记得嘛。” 你失笑道：“我忘掉的不是这些。” 然后微微嘆息一声：“是更久以前的东西。比我来自哪里，为什么在这里，还要重要的东西。” “哦……” 奇犽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应，“那就祝你能够早点想起来吧。” 你对他笑：“那就多谢奇犽少爷了。” 小男孩别扭道：“倒也不需要谢我。” 你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残余的夕阳一点点沿着山脉沉下去，天地逐渐回归最初的静谧。但你的耳边始终环绕着「咔嗤」「咔嗤」地不停咬苹果的声音。 你无奈地转头看他。 小少年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眼神毫无焦距地望着某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你的视线，他转过脸来，又「咔嗤」一声咬下最后一口苹果，睁着疑惑的大眼睛询问你的意图。 你在这一瞬间仿佛看见某个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孩，他也是这样疑惑地转头看你。后来你好像叫了他的名字，他就跳下扶手向你走来。 这是一块新的记忆碎片，但你看不清他的脸。 “你在看什么?” 奇犽咽下嘴里的苹果，把手伸到你眼前晃晃，将你从沉思中叫醒，“为什么盯着我不说话?” 你思考片刻，问：“奇犽少爷，你有红色的假髮吗?” 然后在小少年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再次问道：“如果有的话，能拜託你戴给我看看吗?” “谁会有那种东西啊!” 奇犽抱着滑板跳下树干，抓了一把自己银白色的头髮，然后沖你做了个鬼脸：“你自己去外面看有红头髮的人不就行了，到处都是。” 你想想也是。 不过你打算再留一段时间，你在这里已经得到三段不同的记忆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 你说：“你说得对，我以后会去外面看看的。” 提出的建议被採纳这件事，似乎让男孩挺高兴的，他将滑板放到地上，一脚踩上去：“哼，那当然，我可是已经独自出去过很多次了。” 他的唇角翘起得意的笑容，脚一蹬，滑板立刻顺着光滑的石板路朝揍敌客宅邸滑去。 “我要走了，你也回去吧。” “好的……” 你跳下树干，就着昏暗的光线看那道模煳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然后离开这里。 有滑板的辅助，奇犽很快回到宅邸门口，将滑板抱在怀里后一步步走上冷硬的台阶，推开紧闭的门扉，忽然看见一道洋裙与蕾丝缠绕的身影。 奇犽脸上轻快的表情瞬间沉下来。 “奇犽……” 尖锐的高跟鞋在石板路上踩得嗒嗒作响，深紫色蓬裙礼服边缘的白色蕾丝在她前行的中途摇摆晃动，再往上是架在鼻樑上的电子眼。 ——是他的妈妈。 ——基裘?揍敌客。 “妈妈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基裘脸颊微微颤动起来，最后无法控制地提起裙摆，冲到奇犽面前，尖声质问：“你怎么能——怎么可以命令一个佣人坐到你身边呢!!” “不可以，奇犽，绝对不可以!你是这一代最优秀的孩子，更是揍敌客未来的主人，妈妈不允许你做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难道你想跟一个佣人平等交流吗?绝对——绝对不允许!!”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尖锐得近乎穿透长廊。 奇犽垂下脸，打算绕过她离开。 “奇犽!!” 基裘脸上的电子眼疯狂闪烁起来，被最爱的儿子忽略的不满使她的声音再次拔高八度，震得电子眼发出阵阵难听嘶鸣声。 第76页 “妈妈在和你说话!!奇犽!!” “不要说了……” “为什么就不能理解妈妈呢!妈妈永远是为你好的，奇犽，奇犽!!为了成为最优秀的杀手!你必须!必须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不要再说了!!” 滑板勐地砸上石墙，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奇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不想听。” 闻言，基裘反而安静下来。 她将手里的洋扇抵在唇上，电子眼变成细碎的火花，声音隐隐颤抖：“啊……妈妈的奇犽……” “奇犽刚刚对妈妈发火了吗?” “对不起，我……” “不需要!不需要对妈妈道歉!!” 奇犽闻言一怔，基裘忍不住将洋扇按在胸口，声音哽咽：“妈妈真是太感动了，奇犽开始长大了呢，竟然会对妈妈发火——” “啊，啊，我要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亲爱的才行——奇犽他长大了啊!!” 基裘啪地将洋扇合拢，速度极快地穿过走廊，奇犽只觉一阵风快速地从他耳边刮过，微微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妈妈已经消失在眼前。 他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前方的黑暗里又传来基裘的声音。 “奇犽——” 声音通过空气传播，鼓膜振动，妈妈兴奋中暗含警告的话语清晰地进入他的耳道。 “记住妈妈的话——” “妈妈绝对——绝对不允许你——” 奇犽抱着滑板的手微微一紧，另一只手轻轻触碰坚硬冰冷的石壁，粗糙的砾石刮过指腹，带起尖锐的令人不适的触感。 他独自走在黑暗中。 第35章 管家03 杀手世家，揍敌客的孩子自出生起就必须接受电击，耐拷，以及毒抗训练。前两者是在单独的训练室内进行，后者则是融入到每日餐食中。 而奇犽?揍敌客是歷年来资质最好的一个。 他接受的训练强度也是最高的。 刚开始接受训练时会有专业医生随时待命，有一次他被剧毒弄得差点停止唿吸。因为妈妈基裘对他的资质太过期待，不小心加重了毒药份量。 在他咽下剧毒的瞬间，唿吸被封死，餐具敲击瓷盘的声音像来自亘古一般在他的耳道里发出奇异的回音。 镶嵌在石壁里的灯光忽然扭曲起来，在他模煳的视线里化作一道道浮动的波浪。 视野中的画面忽然上移，从桌面到壁画，再到冰冷的天花板，他从椅子上径直倒在地上。 妈妈撞开椅子站了起来，电子眼疯狂地闪烁起来，双手捧着脸似乎在尖叫，可奇犽根本听不到，金属的铮鸣还在他的耳边反覆迴响。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两秒内。 待命的医师已经抽出针管扎进他的皮肤，淡蓝色的解药随着注射器的推进流入他的血管，封闭的唿吸渐渐通畅起来，滞涩的听力才重新恢復正常。 电子眼闪烁的红光突然凑到奇犽的眼前，涂满鲜血的红唇发出歇斯底里的兴奋声： “啊!奇犽，妈妈的奇犽——亲爱的你看到了吗!奇犽真是太棒了!!他连一秒致死的剧毒都能抗下来!真是太让妈妈感动了!!” 他扭曲的视野还没有恢復。 基裘一开一合的嘴巴在他眼里就像黑暗电影里浓艷的食人花，伸展着瓣芽试图吞噬猎物的血肉。 爸爸席巴?揍敌客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站在妈妈的身后，看向他的目光流露出赞许和欣慰。 大哥伊尔迷?揍敌客捏着一把银制的餐具，那双漆黑的瞳孔仿佛透不进丝毫光亮。但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和爸爸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欣慰。 是了，伊尔迷大哥从来都是这样。 大哥和爸爸是最相像的。 只有糜稽?揍敌客，他天资普通的二哥，看着他倒下后眉头紧紧皱起来，额头似乎渗出些许汗迹。 反应看起来是最不正常的。 奇犽那个时候不明白。 他以为家庭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三岁以后，奇犽开始学习追踪术，暗杀术，被迫玩以性命为赌注的捉迷藏游戏。在他能熟练地运用技巧躲开管家后，父亲给了他第一个暗杀任务。 那时候恰好是冬天。 奇犽蹲守在任务目标的屋外，看着目标和家人一起围着暖炉庆祝圣诞节，气氛和揍敌客家族完全不同，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融融的暖意。 后来任务目标独自去厨房取食物，奇犽悄无声息地钻进屋子，从背后夺走目标的心脏。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染上丝毫血迹。 但他却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目标的家人察觉不对打算来厨房看看情况时，他才翻出窗户去向伊尔迷报告任务情况。 “大哥……” 年幼的奇犽抬头看着这个负责教导他的哥哥，冰凉的雪花飘落在他的鼻尖，沁出阵阵湿润冷意。 他茫然地问：“为什么我们家和别人不同?” 正用无线电向席巴报告的伊尔迷闻言看过来。 深黑的瞳孔里映出奇犽稚嫩的脸。 灯光流淌在银白色的发间，接住点点雪粒。他就像一只陷入迷途的茫然小鸟，初初踏入世界，仰脸看着信赖的家长，期望能得到一点指引。 第77页 伊尔迷看着他，缓缓拉开唇角。 然后不紧不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奇犽柔软的头髮，俯身凑近后者的耳边，深灰色的阴影出现在眼下，微笑的样子就像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幽灵。 奇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落在脸上的雪花冰冷刺骨。 可是大哥的手指……为什么比雪花还要冷? “小奇，你不需要关注普通人的生活。你只需要听老爸和我的话，全心全意执行任务就够了。” “……” “知道了吗，小奇?” “好的，哥哥。” “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不要反抗比你更强的对手……” “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由于基裘的警告，奇犽很久都没有主动和那个同龄的女孩子搭话。有几次他从外面回来时看了她几眼，她又变回一开始那种沉默发呆的样子。 就好像之前那个会坐在树干上和他聊天，露出部分真实想法的人又被藏起来了。 几天后，基裘有事要出门一趟，离开前将奇犽叫到身边温柔地警告：“奇犽，最近的表现让妈妈非常满意，不过妈妈现在要出门一趟，奇犽也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做个听话的好孩子，知道吗?” 奇犽故作不耐道：“知道了老妈，你好啰嗦。” 基裘轻轻捏着扇子，从喉咙里发出又细又尖的笑声，电子眼微微闪烁起来：“奇犽也知道的，妈妈的眼睛能看到揍敌客的全景。” “哪怕妈妈出门了，也会通过这双眼睛好好看着奇犽的，不可以让妈妈失望哦，奇犽。” 奇犽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了半小时，估摸着基裘差不多已经离开枯枯戮山后，跳下床，抱着滑板迅速熘出揍敌客宅邸。 哈哈!老妈骗人!她的电子眼明明只有在枯枯戮山的时候才能看到揍敌客的全景监控，出去外面以后根本就看不到! 奇犽兴沖沖地踩着滑板往外跑，像只逃出牢笼的快乐小鸟，恨不得张开翅膀狠狠飞上几圈。 忽然，滚轮在石板路上滑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将视线投放到站在庭院里的女孩身上，像前段时间那样捡起一颗小石子，引来她的注意。 “喂，你来跟我一起玩吧!” . 你偶尔会沉浸在失去记忆的烦闷中。 虽然理智知道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重现以前熟悉的事物，提高唤醒记忆的可能性，但也会担心万一找不回记忆该怎么办。 越是不愿意去想，就越会想。 从远处投掷来的沙包被你一把抓住，你一面出神，一面将这枚沙包朝来处扔去。 你扔出的沙包骤然被人接住，但对方却没有扔回来，而是兴致不高地耷拉着嘴角，说：“如果你不愿意跟我一起玩的话直说就好。” 你微微一怔：“抱歉……” 唿出一口气，想对他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但失败了，“我刚刚在想别的事情。” 奇犽闻言把沙包往身后一丢，窜到你面前，好奇地问：“你在想那些忘掉的记忆吗?” 你点头：“嗯……” “那你回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 “欸——”奇犽将双手背在脑后，歪着身子看你，“那你不就是单纯的发呆而已嘛。” 你贊同他的说法：“的确是这样。” “那你还不如好好玩——” “可是我好像对别的事都提不起兴趣。” 奇犽的话被你打断，勐地睁大眼睛看着你：“不会吧，难道你要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状态?总是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被这个贴切的形容逗笑了：“嗯……似乎还算不错。听起来很适合我的职责不是吗?” 奇犽：“……” 奇犽：“开什么玩笑啊你!” 他不满地双手环胸：“我才不要答应陪我玩的人老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歹走出来看看吧!” “……” “你晚上不用工作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奇犽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晚上你偷偷熘出来，在进山入口的地方等我。” 你不明所以：“要做什么?” 他不打算解释，看了一眼时间就抱着滑板往回跑，“总之晚上你出来就行了。” 小少年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你想了下晚上的课程安排，决定在十点后出去。 晚上，管家室内。 你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跳下去。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你们下午约定时也没有说明具体的时间，抱着奇犽可能已经离开的想法，你很快赶到约定的地点。 在看见空无一人的入口时，你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往回走，一颗沾满枝叶的头突然从你面前的树上冒出来—— “你好慢啊!” 他跳下来，拍掉脑袋上的树叶，没等你开口就抓住你的手往山上跑：“快点，会有巡逻的管家来这里的，不能被他们发现了!” 第78页 一边跑，他一边回头跟你说：“老妈好不容易才出门一趟，大哥也有工作不在家，老爸他根本不会管我，现在正好是玩的最好时候!” 你跟着他跑了很久，几乎快到山顶，直到发现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才开口询问：“要去哪里?” “已经到了，就是这里。” 奇犽停下来，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高兴地指着一处，“那里——看到了吗?那个很大的树洞!” 你刚顺着他的手指找到位置，就看到他攀着枝干很快到达位置，还从树洞里探出头看你：“别发愣，快上来，这上面的风景很好的。” 你踩着层层枝干跳上去。 很快也爬进奇犽身处的这个树洞里。 树洞不算大，但装两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 “从这里能看到枯枯戮山外面的世界。”奇犽单手托着脸，指着遥远的朦胧灯火对你说，“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迟早有一天我会去那里的。” “现在不可以去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我现在出门都会有人跟在后面，很烦人，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他往后倒在树洞内壁上，手臂垫在脑后，扭头看你：“找回记忆是你的最终目标没错吧，那除此以外你别的什么想做的事都没有吗?” 迎着你目光，他嘿嘿笑了两声，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反正是有的——我早晚要把家里人通通抓起来，然后拿悬赏金买光世界上的巧克力球!” 提到「巧克力球」时他的眼睛刷地亮起来，仿佛已经暗戳戳地对那种场面期待已久。 你看着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喂，笑什么，你是不相信吗?” “没有，我是相信的，就是觉得……” 这段时间压在你胸口上的烦闷终于散去少许，你双手环住膝盖，把下巴放在上面，看着奇犽笑。 “你超级可爱。” 奇犽：“……” 奇犽：“!!” 他勐地一下窜起来，结果脑袋撞到上方的硬木头髮出「咚」地一声巨响，瞬间「嗷」地抱住脑袋，眼泪汪汪的，但哪怕捂着脑袋都不忘瞪你。 “你在说什么啊!!” 小男孩气鼓鼓地盯着你，好似对评价很不满。 你唿出一口气，微微侧头，脸颊抵住膝盖，淡笑着轻声告诉他：“我的生活就是一场骗局。” 闹腾的男孩立刻安静下来。 虽然还是捂着脑袋，但他在听你说话。 你垂眸盯着脚下的纹路，唇角微勾，语气带着嘲意，“我像个蠢货一样被别人玩得团团转。” 等了会儿，奇犽发现你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问道：“不能杀掉他们吗?” “目前我还做不到。” “啊……那你可以委託我们家!” 奇犽很够意思地拍了拍你的肩膀：“不过我老爸，大哥他们的价格都很贵……你委託我吧!” 精緻的小脸上满是骄傲：“我的效率也很高，还可以私下给你打折，虽然不是很喜欢杀人，但帮你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被他们抢走的话也可以告诉我，到时候找人帮你拿回来——” 你看着他，突然叫了他的名字：“奇犽……” 他滔滔不绝的自夸倏地顿住：“啊?” 似乎因为被叫「奇犽」而不是「奇犽少爷」，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回应了你的话。 “你说得对。”你豁然开朗，“我可以在有能力以后直接从他们那里拿回被抢走的东西。” “你真的有东西被抢走了啊!” “嗯，是很重要的东西，差不多就像是你珍藏的限量版巧克力球一样重要。” 奇犽立刻愤怒起来：“那你必须委託我!!” 你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委託就不用了，我想亲自来。不过……” 你看着他，忽然问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奇犽愣了下，然后露出震惊到极点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不是，那个——为什么啊!!” “就是突然有的想法，可以吗?” “我连弟弟都没抱过。” “你有弟弟吗?” “嗯……他叫科特。” 稚嫩的手掌犹豫地落到你的肩膀上面。 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慰。 第36章 管家04 揍敌客管家培训所。 实战场地。 溅起的尘沙中，你精准截住直直冲来的手杖，用力一拧将它推向对手的肩膀。 对方行动一滞，你抓住这个瞬间扣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她的脖颈。 稍稍用力就能拧断。 实战场地外面负责记录的人员彼此低声交流，提笔在纸上写下什么，然后说：“可以了……” 你松开手起身，然后翻转手掌，递到趴在地上的那个女孩子面前：“卡娜莉亚?” 她正是前段时间帮过你的黑人女孩。 第79页 女孩也不矫情，直接握住你的手掌从地上站起来，真心实意地对你说：“你实力增长得很快，索菲娅，我现在已经打不过你了。” 你笑着对她说：“嗯，因为最近心情很好。” 卡娜莉亚眼神狐疑地看着你。 心情好……就能很快变强吗? 梧桐管家是目前负责考核管家实习生的主要人员，他此刻正站在记录人员的身边，翻阅你和卡娜莉亚两人这段时间的战斗记录报告。 没等多久，他就放下报告对你们点了点头。 “还算是不错。” 言语之中少见地流露夸赞。 他说：“明天起开始学习中级课程。” 每周的例行实战考核结束后，你和卡娜莉亚需要回到各自的岗位。你们在通往庭院和揍敌客宅邸的岔路口驻足，你沖她挥了挥手道别。 卡娜莉亚仔细地看了你两眼，认真说道：“看来你的心情是真的很好。” 因为从前你是不会主动道别的。 “嗯，是哦。”你笑吟吟回答。 你独自走在石板路上，两边全都是茂密的幽幽森林，细碎的光线从树影间筛落下来，化作光斑散乱分布在湿润的土地上面。 这是你之前从没注意过的场景。 鞋底踩在石板上的嗒嗒声缓慢而有节奏，你不慌不忙地穿过垂落下来的枝条，心情格外松快。 你从小路来到庭院，茵茵的草坪中央挺立着一棵大树，蓊郁的树叶呈伞状罩住所有枝干，深灰色的阴影被阳光投在草地上面。 银白髮的小少年正坐在那片阴影里，手里还摆弄着新奇的玩具，身边放了几盒香甜的巧克力球，时不时就往嘴巴里塞一颗。 每当这时，他摆弄玩具的手就会停下来，改为捧住脸，表情陶醉地品味巧克力球的味道。 你光是看着都知道他幸福到极点。 嚼着嚼着，他一下睁开眼看见你，比宝石还要漂亮的蓝眼睛倏地睁大，紧接着瞳孔古怪地来迴转了两圈，突然伸手指向你的后面：“看那个!” 你循着他指出的方向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下一秒，身后传来物体高速运动时划破空气的响声，你头也不回地反手抓住朝你袭来的小东西，摊开手心一看，是一颗巧克力球。 “切，根本没骗到你嘛。” 奇犽双手垫在脑后，身体后仰靠在树干上面。 你收下巧克力球，“不然再来一次?” 回应你的是一个鬼脸，“才不要咧!” 你顿时乐不可支。 找回记忆是你的长期目标。 在达成目标之前，你首先要好好活下去。 奇犽带过来了一个棋盘类型的桌游，据他所说玩法和大富翁有点相似，你一面听他讲解，一面翻看游戏自带的规则说明。 这个桌游自带语音输入与检测装置，棋子走到奖励关卡的时候需要回答随机提出的问题，回答正确才能领取奖励，回答错误就要后退一步。 奇犽快速把游戏要点说了一遍，然后打开电源，发现你还在看规则说明，随口问道：“你应该玩过游戏吧?” “嗯——” 你沉吟片刻，回答：“应该没有。” 在奇犽震惊发问之前，你率先开口：“我看到这些游戏用具并没有熟悉的感觉，相反还觉得很陌生，所以我猜测应该没有玩过。” 奇犽沉默了下，不知道想到什么，哥俩好地用力拍着你的肩膀，“没关系，以后我带你玩!” “那可以把巧克力球分我一半吗?” “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游戏扔骰子的时候很看运气，奇犽比你快了好几步，就在他得意洋洋地说自己很快就能走到终点时，一个骰子把自己扔进奖励关卡。 游戏小桌的正中央升起检测一个装置，随即发出「滴」的一声轻响，电子音开始提问：“三百年前是哪个王朝统治大陆?” 奇犽得意的表情瞬间僵硬：“哈?” “回答错误，还有一次机会。” “这个鬼才知道啊!” “回答错误，自动退回一格。” “……”小少年恶狠狠地瞪它一眼。 在奇犽的无能狂怒中，你也进入了奖励关卡。 “三百年前是哪个王朝统治大陆?” 电子音问出同样的问题。 “古丽娜弥王朝。” “回答正确，前进五格。” 奇犽：“!!” 奇犽：“你怎么知道的?!” 你猜测道：“大概因为我以前很喜欢看书?听见问题就下意识说出答案了。” “……”接下来你像是欧皇附体，连续走进好几个奖励关卡，不假思索地回答出所有问题，再以三格，五格这样的速度迅速到达终点，赢得胜利。 “还挺简单的嘛。” 你放下骰子，发现坐在对面的男孩一脸深沉地盯着游戏桌，伸进身侧的零食袋抓了一把——什么都没抓到，但还是潜意识做出塞进嘴里的动作。 “奇犽?”你奇怪地看着他。 话音刚落，奇犽突然按住游戏桌：“决定了!” 第80页 在你不解的眼神中，他兴致勃勃地对你说：“你对这些很在行对吧?那我们以后一起去寻宝吧!” 你没反应过来：“嗯，嗯?” 话题是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的? 在你愣神的这几秒里，奇犽已经从寻宝说到了分赃，最后果断地定下——“我们七三分成!” “是我拿七成吗?” “当然是我啦!” 奇犽双手环胸，骄傲地仰起小脸，哼哼道：“毕竟我可是很忙的，到时候不仅要负责探路，还要负责你的安全，当然要占大头才行。” 你失笑道：“那就拜託奇犽到时候保护我了。” 他得意地答应：“没有问题。” 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将手伸进零食袋。 不是已经空了吗? 你还在奇怪，就见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这个……” 他不自在地说：“本来那天就打算给你的，因为发现你好像很关注红色，所以……” 小少年的表情好像有点别扭，话语倏地停住，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直接把苹果往你面前一递，偏开头：“总之现在给你。” 你唇角漾开笑容，接过它：“谢谢……” 奇犽挠了挠侧脸，说：“没什么好谢的……说起来好像一直没问过你的名字。” 即使是问你的名字，他也没有把脸转回来，还是看着旁边的森林。大概是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或多或少地觉得有些难为情。 苹果冰冰凉凉的，入手时还有些残留的水渍，一看就知道是认真洗过以后才拿出来的。 你看着他，眼神柔软。 你对他说：“索菲娅。我现在叫索菲娅。” 夜幕降临。 你带着苹果回到管家培训所。 走到门口时才发现梧桐管家正站在那里，就着明亮的光线和你对上视线。你的脚步微顿，打算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索菲娅……”他叫住你。 你只好停下脚步：“怎么了，梧桐先生?” 大厅的灯光通亮，梧桐站在大门与壁柜之间的夹角里，门扉投下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给那双本就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增添一份暗沉感。 他的视线扫到你手中的苹果，语气微凉：“我们佣人，不应该对主人存在任何特别的感情，更不应该从主人手里接受礼物。” ——是提醒，更是警告。 你面不改色地说：“这是奖赏。” 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是奇犽少爷认为我工作很努力，给予的奖赏。” 梧桐沉默了下，说：“夫人不会愿意看到的。” 他缓缓开口道：“佣人，和主人，身份有别。” 你想到前段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忽然明白过来，垂眸看着手里的苹果，心想，既然这样的话，不是这里的佣人就行了吧。 你对上他的视线：“我可以离开揍敌客吗?” 梧桐微微皱眉：“工作两年后，还清揍敌客培养你所投入的资源，就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或留下。” 你点点头：“明白了……” 将苹果送到嘴边咬一口，暗道，那就两年后。 深夜，你又从宿舍的窗户悄悄熘出去。 来到和奇犽约定的地方。 他拽着你跑到另一处秘密地点，是位于半山腰某棵老树顶部的大型鸟窝，藏在茂密的树叶中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鸟窝里居然还放了一张软垫。 当你问他时，他这样回答：“因为以前要躲开管家他们的追踪，有时候三毛也会找我——就是我们家那只大型看门犬，你知道的吧?” “高处残留的味道相比地面更少，所以我会习惯性往高处跑，才会找到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这些地方原本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多了一个人，似乎都变得格外有意思了。 你抱膝坐在软垫上，听他说曾经见过的有意思的事。等他停下后，你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说：“基裘夫人回来后我就不能陪你玩了。” 奇犽也郁闷起来：“我知道，还有三天。” 他单手托腮，不高兴地嘆气：“老妈绝对不会同意我和你玩，说不定还会把我关起来惩罚。” 你想到梧桐讳莫如深的语气，猜测大概不止如此。但不打算告诉奇犽，而是用无所谓的语气对他说：“我打算两年后离开揍敌客。” “嗯?”奇犽看过来。 “奇犽以后也会出去的吧。”你对他笑，“到时候我们就在外面再见吧。” 小少年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好啊!” 他的嘴角也像猫一样愉悦地翘起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玩……对了，还要去寻宝!” “是我拿七成吗?” “笨蛋，你记错了，是我拿七成!” 你是故意这样说的，看他像是要跳起来反驳的样子觉得非常可爱，面上也很自然地笑了出来。 第81页 “好啊……”你伸出小指，问他，“要拉勾吗?” 奇犽表情瞬间别扭：“什么啊，好幼稚。” 扭过脸看着远处的黑暗，不自在地哼了一声，伸出左手递过来：“如果你实在很想的话。” “那我们就说好了。” “切，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第37章 管家05 距离基裘夫人回来还有两天。 早上奇犽接了一个暗杀任务，离开前他说回来后会带着新游戏过来找你，上次会输完全是意外，这次他必不可能再输给你。 “我可是游戏专家!”他信誓旦旦地说。 不过下午奇犽出现时却有点不对劲，一手抵着下颌，一手拈着棋子，目光看似落在棋盘上，思绪早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你趁他不注意，直接耍赖连扔好几次骰子，最后一口气将棋子走进终点：“我赢了……” 刚回过神的奇犽：“嗯??” 猫猫震惊脸：“你怎么这么快?!” 你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运气好，没办法。” 奇犽非常单纯地信了：“哦，这样啊……” 然后把手里的棋子扔进盒子里，仰脸躺在草坪上，盯着树梢晃动的嫩叶，又开始发呆。 你学他的样子躺下来，望着天空，细嫩的草叶被风轻轻一吹就扫在脸上，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奇犽，你不开心吗?” “还好吧……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你转过头看他：“因为你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在出神，兴致看起来也不是很高。” 奇犽双手交叠垫在脑后，闻言抿了下唇，眉头也微微皱起来：“怎么说呢……我今天出去做任务的时候，遇到一件没办法理解的事情。” 你好奇地问：“什么事?” 奇犽侧过头来：“那我先问，你有朋友吗?” 你微怔，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朋友?” 奇犽点头：“对，朋友。” 他又把头转回去，“我今天的任务目标，他正好住在别人家里，那个人说他们是朋友。” “在我杀掉任务目标之后，那个自称是朋友的傢伙就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冲上来想要报仇。” 奇犽抓了把草叶随手一扬，青绿色的碎末就洋洋洒洒地从空中飘落下来，他的脸上，衣领里，到处都是：“不过我完全不懂啊。” 他不解道：“遇上比自己强大的人不是应该赶紧逃跑吗，为什么还要冲上来送死?” 你猜测：“因为是很重要的人吧。” 奇犽感兴趣地看过来：“你这么了解，那应该也有「朋友」这种东西吧?是什么样的?” “……”你被他问住了。 你试图在记忆里搜索这个词彙，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发现。不仅如此，你对这个词彙完全是陌生的，就像被他问「玩过游戏吗」的感觉。 你沉默了很久，注视着他天空般明澈的眼眸，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我应该没有朋友。” 奇犽闻言一愣。 你坐起来，两只手撑着下颌，平静地说：“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我对这个词的感觉很陌生，所以大概率是没有朋友的。” 奇犽看着你，干巴巴道：“哦……” 他慢腾腾地移开视线，“没关系，我也没有。” 话音刚落，他忽地笑了起来，声音轻快：“不过看上去「朋友」还挺不错的嘛，虽然那傢伙干了没有意义的事，但我后来看见他伏在尸体上面哭。” 奇犽闭上眼睛，“真好奇「朋友」到底是什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 “嗯?” 你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面，微微歪头，“大概就是……可以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成功，一起失败，一起面对危险的值得信赖的对象吧。” 男孩眼神狐疑：“你确定吗?你又没有朋友。” 你迟疑了半秒：“应该没错?” 奇犽察觉到你的犹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像只活泼的小鸟，笑声里透出满满的欢乐情绪。 “你分明自己都不确定嘛!” 他翻身坐起来，银白色的短髮上面沾了些许青草的碎屑，看上去像不经意间留下的点缀。那双澈蓝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盛满得意。 “我还是自己上网查吧。” 小少年这么说着，沖你扬了扬下巴，眼里流露出狡黠的神色：“等我查到了，明天告诉你。” 你失笑：“好，那就拜託奇犽了。” 他利落地踩上滑板，将游戏打包架在肩膀上，随意地沖你挥了挥手流飞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你收回目光，重新躺回草地上。 第二天…… 距离基裘夫人回来还有一天。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从早上起就有厚重的乌云堆积在头顶，仿佛随时会落下一场暴雨。 庭院通往大门的那条石板路上突然出现几十个身影，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齐齐吼着要冲进揍敌客将那些杀手绑起来拿悬赏。 第82页 你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闯入大门的情况，将他们一一踩倒在地，再看着大型犬三毛将这群闯入的傢伙全部吞进肚子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背后忽然响起奇犽的声音：“索菲娅!” 你回头一看，他正坐在大树的枝干上，晃着双腿沖你大大咧咧地挥手，脸上还挂着笑，姿势和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于是你也笑了起来。 小少年轻盈地从树上跳下来，几步窜到你面前，眼睛亮得像在发光，语气抑制不住的兴奋：“我已经查到了!和你说的差不多嘛。” 你弯起眼睛朝他笑：“是吗?我真厉害。” “什么啊，我也很厉害好不好!” “好吧，奇犽也很厉害。” 他轻哼一声，转了个方向，身体面朝你，倒退着走路：“我现在要出去完成任务，很晚才会回来，今天应该没办法和你一起玩了。” 你有点遗憾：“知道了，奇犽。” 奇犽双手插兜，看了你两眼，等你疑惑地看过去后又慢吞吞地移开视线：“果然，比起「奇犽少爷」这种称唿，我还是更喜欢「奇犽」。” 你正想打趣什么，他突然停下脚步，朝你伸出右手，脸上浮现出坚定的笑容：“索菲娅，我们做朋友吧。” 那双澄澈的宝石蓝眼睛注视着你，哪怕连阴沉的天气都掩盖不住他眼里的光芒，里面充溢着独属于这个小少年的真诚。 “以后等我离开家里，我们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一起去寻找宝藏，哪怕失败也没关系。” 你看着他，唿吸微微一顿。 他兴致勃勃地继续构思着，越说越开心，眉眼间也流露出期待，似乎恨不得立马就这样做。 最后骄傲地拉开嘴角，表情越发臭屁，“反正肯定不会遇到危险，因为我很厉害，会保护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 你的目光柔软下来。 张了张嘴，刚想答应他时，男孩突然又补了一句：“但如果到时候真的成功找到宝藏，你要记得我们约定好的是三七分哦。” “……”你满心的感动瞬间变成好笑。 “快点啦，把手伸过来。” 他不满地沖你晃了晃手掌，“难道是嫌分成少吗?你上次自己答应过的!实在不行就……” 你忽然打断他：“好啊……” 笑吟吟地将手放进他的手里：“我们做朋友。” 奇犽立刻把含在喉咙里的退让吞回去，用力握了一下你的手，那对猫一样的眼睛可爱地弯起来：“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你正想说什么，表情勐地僵住。 这个瞬间，一股冰冷的杀意径直锁定住你。 密密麻麻的颤慄感自后背升起，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被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全面压制的恐惧，连唿吸都下意识放轻。 周围的森林深处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充斥着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和前段时间一模一样。 ——基裘?揍敌客。 在这无形的压迫力下，你连身体都无法很好地自控，手脚不自觉地变得冰冷起来，冷汗从后背，四肢，身体各处不断冒出。 被压制的人只有你。 奇犽没有受到任何负面影响。 他还握着你的手，奇怪地问：“你很冷吗?” 你的心脏因为恶意压制高速跳动起来，扑通扑通的声音震得胸膛都隐隐发颤，瞳孔也因此无意识放大，情绪却忽地平静下来。 你看着他，心道，这个身份应该到此为止了。 “索菲娅?”奇犽发现不对，“你怎么了?” 你勉强掌控住身体，缓缓从他掌心抽出手，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微笑起来：“奇犽……” 你听见自己说：“我会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奇犽愣了一下，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撇开脸，手指揉了揉脸颊：“哦……你放心吧，我也会的。” 他重新把手插进兜里，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你：“我要去工作了，晚点再见。” 说完嘿嘿一笑，步伐轻快地跑远。 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下一秒，一股勐烈的风急速朝你冲过来。你转身面向那股风，只见一道刺眼的光划破天际。 华丽繁杂的礼裙，高高扬起的锋利洋扇。 最后看见的是冰冷的电子眼。 【bad end】 【你们一直是朋友】 奇犽晚上回来，发现站在庭院里的人变了。 “索菲娅呢?” 黑人小女孩恭敬地弯下腰，没让奇犽看见她脸上的冷汗：“奇犽少爷，索菲娅被允许提前离开揍敌客，现在由我守卫这里。” “是吗?”奇犽隐隐觉得不对。 他握紧手里专门带回来的礼物，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往前走，忽然看见视线边缘出现的复杂蕾丝边，脚步倏地定在原地。 “妈妈?!” 奇犽勐地抬起头，“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 第83页 基裘古怪地笑了起来，唰地展开洋扇遮住下半张脸，电子眼的红光闪烁不停，“因为实在太想念奇犽，妈妈就提前赶回来了呢。” “妈妈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奇犽有没有乖乖地按照妈妈的要求做呢——好孩子是一定会听妈妈的话的，所以奇犽是个好孩子，对吧?” 奇犽紧紧盯着她，嗓子有点干：“索菲娅……” “啊，你是说那个不听话的佣人吗?”基裘打断他的话，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尾音还微微带着笑意，“当然是被妈妈赶出去啦，真是的，一个佣人怎么能没礼貌地和主人做朋友呢。” “你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基裘说。 奇犽松了口气，紧接着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礼物，眼神微微颤动，低声说：“知道了，妈妈。” 然后越过基裘踩着滑板离开这里。 基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盯着奇犽离去的背影，尖锐的质问几乎要从喉咙里冒出来，又被她强行压下去，最后化作刺耳的笑声。 月光下，洋扇边缘的蕾丝隐隐透出几点血迹。 【你将会永远沉睡在此地】 【无法离开】 【游戏失败】 第38章 女僕01 你被弹出游戏。 屏幕上出现一张嘲讽的颜文字笑脸。 “……”在被杀意锁定的时候，你就猜到是基裘提前回来、通过电子眼知道了你和奇犽做朋友的事情。 带坏自己家孩子的佣人要怎么办? 当然是直接处理掉。 你挪动滑鼠，打开奇犽的资料页面。 名字：奇犽?揍敌客 年龄：██ 战力：★★☆☆☆☆☆ 性格：聪明又敏感，善良又冷酷的小男孩 经歷：出生于杀手世家，是资质最好的孩子，被长辈寄予厚望。从小接受大哥伊尔迷的训练，目的是成为「只有杀人时才觉得快乐」的杀手。但他却逐渐对杀人感到厌烦，想要拥有朋友，可是…… 其他：无 立绘图的背景是揍敌客家族。 阴森晦暗的长廊里，银白髮的小少年低着头，独自一人走在其中。镶嵌在石壁里的烛火微微晃动起来，他的影子也随着烛光拉长或收缩。 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那双明亮的蓝宝石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则是可怖的黑暗，他的步伐缓慢，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一步步踏入黑暗。 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名为孤寂的囚笼。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包零食，你凑近屏幕仔细看，似乎是他最喜欢的牌子。外表包装得很好，不像是买回来自己吃的，更像是要送给谁。 送给谁? 你的目光微顿，眼里划过一丝瞭然的情绪。 “不能把朋友一个人丢在那里啊。” 你微阖眼帘，决定回去找他。 重新进入选择身份的页面，「实习管家」那一行已经变成灰色，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私人女僕】 “只有这个身份了。” 你沉思片刻，“看来这次要小心一点才行。” 点击，继续游戏。 画面中忽然弹出一项陌生的系统信息。 【温馨提示：此项身份极有可能解锁隐藏线，请玩家在游戏过程中自行斟酌……】 你微微一愣，隐藏线? 你忽然想到攻略对象的选择页面里，最后一个选项的后面似乎从一开始就是(待解锁)的形式，难道那个就是隐藏线吗? 没等你想清楚，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游戏开始】 【你的名字是贝朵】 【八岁时被揍敌客家族捡回来，后成为私人女僕，工作认真负责，为主人分忧是你的第一目标……】 【今天是你从主人手里接取任务的第一天……】 你睁开眼睛，比画面更快让你感受到的是泥土的腥味，以及不断落在脸上的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空是雾蒙蒙的阴沉，周围静得让人心慌。 这具身体之前似乎在躲避什么，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蜷缩着身体藏在小巷隐蔽的角落里，腹部冰凉，不断往外涌着温热的液体。 你低头一看，腰腹位置有一道巨大的伤口，鲜血汩汩地不停往外冒，绷带被染得血红，浓重的血腥味淹没了整条小巷。 在你醒来后，这道致命的伤口逐渐减缓鲜血涌出的速度，直到完全停止。 四肢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有些无力，但这种程度比起现实里项圈带来的虚弱感好太多，你撑着墙壁站起身，打算先离开这里。 忽然，远处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血腥味好重啊，原来你躲到这里来了。你的伤口里有我特制的毒药，应该快要流血而死了吧。” 铁制刀具碰撞的声音同时响起，来人似乎并不着急过来取你性命，反而悠闲地缓步靠近，就像捕猎者想要玩弄濒临死亡的猎物。 “揍敌客的杀手只有这种程度吗?真弱。” 流血而死? 你垂眸看着腹部癒合的伤口，猜到这具身体之前为什么没有离开这个血腥味浓重的小巷了。 第84页 你闭上眼睛，保持着刚醒来的姿势，使用作为揍敌客实习管家时学到的唿吸方式，胸口几乎没有起伏，看上去就像一具新生的尸体。 脚步声渐渐靠近你。 然后停在距离你不远处的位置。 “什么啊，已经死了?” 男人没有贸然靠近，手指不停旋转着飞刀，紧接着手腕一扬，锋利的飞刀立刻扎进你的身体。 那是人体最痛的位置、活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但你毫无感觉，只听见刀刃进入血肉的噗嗤声。 看见你没有任何反应，那个人才放下心来，嘀嘀咕咕地朝你靠近：“真的死了啊。” 你伏在地面上，静静听着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就是现在! 在他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你旋身而起的同时拔出身体里的飞刀，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绕到来人身后，刀尖狠狠捅进他的脖颈。 所有过程只发生在一秒内。 刚放下防备，还不清楚发生什么的男人，手臂下意识摆动着想要反击，却被你的双脚死死箍住，你顺势将飞刀往里扎得更深。 绵绵的阴雨与涌出的温热血液形成鲜明对比。 噗通一声，男人向前栽倒。 你松开四肢，再也保持不住无声的唿吸，踉跄着想要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天旋地转，墙壁歪歪斜斜地垮下来，画面闪烁得像走马灯。 拔出飞刀后留下的伤口血涌不止，原本还能忍受的虚弱感再次加重。 你的手脚开始发冷，跨出一步后直接倒下去。 摇晃的视线里只剩那具新鲜的尸体。 以及长满苔藓的石阶。 淅沥的雨声离你的听觉越来越远，恍惚间世界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心脏轻微跳动的声音。 突然，你在这片沉默中感受到尘土的颤动。 有人正在进入这条小巷。 困顿得快要闭上的眼皮勉强撑开，你强迫自己用手臂撑起身体，肩膀抵住墙壁，拔出插在尸体里的刀具，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向来人—— 你的目光忽地愣住。 深绿的战斗服紧紧贴住来人的身体，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紧实，线条流畅，长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奇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有一张惨白得仿若幽灵的脸，再往上是漆黑深邃的双眸，此刻它们正毫无感情地看着你，就像是商人在评估货物的剩余价值。 ——伊尔迷?揍敌客，这具身体的主人。 你的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崇拜，欢喜，悲伤，甚至是隐晦的疯狂，它们像走投无路的暴徒一般到处乱窜。 但你很清楚这是身体里残存的情绪，用力将刀刃插在地上，撑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他的视线。 “嗯?” 发现你的动静后，他微微歪头，抬脚走过来。 柔顺的长髮垂在他的脸颊两侧，随着前行的动作微微晃动起来。直到他站定在你面前，晃动的长髮也随之停下，彻底挡住巷口的微光。 有蒙蒙的细雨落在他的发间，深黑的髮丝上面逐渐留下星星点点的小水珠。 他看着你，忽然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贝朵，你还活着啊。” 身体里残存的情绪停滞一瞬，你心道不妙，果然，那些情绪立刻更加勐烈地涌动起来。 就像是生命走到尽头时最后的哀歌。 原本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更重了，你眼里的视线渐渐模煳，只看到伊尔迷在你面前蹲下?身，缓慢地向你伸出手—— 你的身体微微一顿，往后移动少许。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 “你在动。是想攻击我吗?” 伊尔迷面上露出好奇的神色，随即强制性地将手按在你的肩膀上，语气平静：“应该不是吧，是因为疼痛导致的无意识痉挛才对。” “对吗，贝朵?” 五指冰冷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到你的皮肤上。 你感到身体越来越冷了。 模煳的视线也越来越暗，你隐约感觉伊尔迷拍了拍你的肩膀，然后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你说：“贝朵，这次做得不错，赶快好起来吧。” “然后为我创造更多的价值，知道吗?” 随即一道细微的尖刺扎入你的后颈。 视线终于完全陷入黑暗。 朦胧间，你似乎在黑暗里看到无数不同画面。 看不清面容的女僕总是恭敬地守在房门外，随时等候主人的命令，后来主人接到一个需要诱饵的任务，目光终于缓缓扫到她身上。 女僕的心脏狂跳不止，走上前去，按耐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说：“我愿意为伊尔迷少爷付出生命。” 你勐地睁开眼睛。 身下是柔软的床铺，伤口也已经被包扎起来，房间里氤氲着温暖又安全的气息。 身体里残存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不过记忆截止于这具身体成为女僕以后，再之前的记忆被无形的壁垒挡住，试图探查的话就会出现提示。 【是否进入隐藏线?】 「开启」【拒绝】 你顿了顿，想到自己使用这个身份的目的。 一，回来看看奇犽的情况。 二，继续上个身份没做到的事，离开揍敌客。 第85页 如果现在更换角色线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影响，你思索片刻，还是选择拒绝。 然后放弃回忆这具身体的从前。 你起身离开床铺，在房间里搜寻一番。 有个人痕迹的物品很少，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本日记，内页写满「伊尔迷少爷」，字迹渐渐从工整到扭曲，字里行间宣洩着心中的疯狂。 你光是看着都隐隐感到不适。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叩响：“贝朵，你醒了吗?伊尔迷少爷叫你过去。” 你打开房门，外面站着的是和你同为女僕的黛西，她关切地看着你：“你好些了吗?” 在有限的记忆里，黛西和这具身体的关系很不错，你朝她轻轻点头：“好多了，谢谢。” 你跟在她后面，手里还捏着日记本。 路过壁炉时脚步一顿，将日记本扔进火里——这肯定是不能被发现的东西，不如烧掉。 “贝朵，怎么了?” 已经走在前面的黛西回头看你，你看着纸张被火舌捲成漆黑的灰烬，移开视线，快步跟上去。 “没什么，一点小事。” 第39章 女僕02 从佣人的居所踏入揍敌客宅邸内部后，黛西的姿态发生了明显的改变，微微垂着头，没有再低声和你说话，就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 这是你第一次走在揍敌客宅邸内部。 走廊的墙壁全是由坚硬的石块堆砌而成，上面爬满歪歪斜斜的岩石纹路。烛火填满阴暗的空隙，拉长的影子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摇曳。 阴冷的空气里漂浮着蜡烛燃烧后留下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极淡的血腥味，相互交织在一起。 穿过走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型训练场。 锻鍊近身战的木桩，装满不同型号刀具的武器箱，悬在建筑物之间用于掌控平衡力的吊桥，以及立在训练场边缘的插满飞刀的稻草人。 奇怪的是，训练场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沙坑，上面随意散落着玩具小铲。沙坑的边缘立着一架儿童滑梯，而滑梯上方放着一只儿童足球。 你们正要离开训练场，忽然从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孩童的欢笑声：“哈哈!亚路嘉，快来追我呀!” 紧接着银白髮的小男孩从小路上窜出来，手里抱着一只可爱的小皮球，一面往前跑一面回头看，丝毫不在意奔跑途中会不会被石子绊倒。 “哥、哥哥——” 黑髮的孩子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怎么也追不上跑在前面的男孩，停下来气鼓鼓地用力跺脚。 “不要跑啦!” 白髮男孩顽皮沖他做一个鬼脸：“才不要咧，亚路嘉快点追上我!” 话音刚落，他的右脚突然踩上一颗石子，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勐地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 “请小心……” 你弯腰扶住差点跌倒的小男孩，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唇角抿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奇犽少爷。” 奇犽现在的年龄比你们相遇时还要小一岁，他摇摇晃晃地站稳，手里还抱着小皮球。 等他抬头看向你时，圆熘熘的蓝眼睛忽然睁大：“啊!我见过你!你是大哥的佣人!” 原本跟在后面的名为亚路嘉的孩子，发现奇犽忽然停下来了，立刻迈开腿欢快地继续追上来：“哥哥，我马上就要抓住你了!” 奇犽回头一看，赶紧从你怀里挣开：“糟了，我可是哥哥，才不要被亚路嘉这么快就追上!” 他往前跑两步，扭头对你说：“谢谢啦!” 然后继续遛着亚路嘉玩：“快来追我呀!” 你看着奇犽缀着小尾巴越跑越远，心生疑惑。 奇犽不是说他只有一个弟弟叫科特吗?那为什么这个叫亚路嘉的孩子…… “贝朵?”黛西轻轻叫住你的名字，“我们快走吧，不要让伊尔迷少爷久等了。” “好……”你移开目光，跟上去。 她把你领到伊尔迷房间后就离开了，独留你一人站在门外，几秒后你得到允许，这才推门进去。 黑色长髮的少年原本坐在电脑前，听见开门的响动后转过脸来，声线平静无波：“贝朵，过来。” 你按照记忆里面对伊尔迷的态度，走上前去。 电脑屏幕上列出不同的委託悬赏，这是揍敌客每天会从外界接收的悬赏列表。难度高的交由家族人员亲自完成，难度低的则由下面的人完成。 “你的伤势应该已经癒合了吧?” “是的，伊尔迷少爷。” “太好了……”即使是表达肯定的态度，伊尔迷的语气也是毫无波澜的，“我正好有任务要交给你。” 他的手指点在屏幕上：“这个傢伙。” 说话时微微歪头，似乎有点苦恼，“他很会躲藏呢，找起来有点浪费时间，有诱饵就好办了。” 漆黑猫眼幽幽地看向你，里面映出你的身影：“既然上次你做得很好，这次应该也没问题吧?” 你的目光扫向电脑屏幕，资料里显示这个人是狡猾的连环杀人犯，喜欢对身形娇小的女性下手，恰好你这具身体就是这样的身体型。 第86页 而这条悬赏是某个富豪向揍敌客发布的。 因为他的小女儿惨遭杀害。 你收回视线：“没问题，伊尔迷少爷。” 他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嗯!我就知道。” 电脑旁印表机吐出相应的兇手资料，“做拖延时间的诱饵可以，像上次那样反击也可以。” 伊尔迷把资料交到你手上，瞳孔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你光是被他盯着就觉得背嵴发凉：“这是很重要的任务，不容许失败。知道吗，贝朵?” 你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我知道……” 他嘴角勾起笑容，类似于看到掌控的猎物做出令他满意的反应：“嗯，我相信你哦。”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经常会跟着伊尔迷出去作为诱饵完成任务。有时候你能轻松解决对手，有时候你只能藉助地形拖延时间。 最严重的一次你差点被对手贯穿喉咙，口腔里全是鲜血的味道。后来你抓住对手因为胜利近在咫尺而露出傲慢神色的一瞬间，反败为胜。 当你停在原地休息时，伊尔迷从高处跳下来，用近似称赞的语气对你说：“贝朵，做得很好。” 他刚才就来到附近了，看到你被兇手重伤也没有出来阻止，而是想试试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伊尔迷低头看兇手的伤口：“嗯，累赘的动作太多，如果速度再快一点你会赢得更快。” “我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伊尔迷少爷。” “是呢，你完全是外行。” 他点点头，忽然又说：“不过你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的哦，什么都不会也要想方设法杀死敌人。后来渐渐变得和普通僕人一样毫无价值了，还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我还失望了好长时间。” 莫名其妙的想法? 你忽然想到那本已经被你烧掉的日记本。 “不过现在就好啦，你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伊尔迷心情愉悦地拍着你的肩膀，结果直接把你的伤口拍裂开了。他垂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鲜血，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抹在你的衣服上。 “你的血都流到我的手上了。”他说。 你一时失语：“很抱歉?” “嗯，没关系。”他自然而然地接下你的话，“目前需要诱饵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现在已经没有需要你的地方了，继续做女僕的工作吧。” 说完他拨通无线电告诉席巴已经完成委託了，打完电话后发现你还没有离开：“还有事吗?” “伊尔迷少爷，我想学习暗杀课程。” “哦，你想变强?” 他两指捏着下颌仔细思考，忽地右手握拳，轻轻锤击在摊开的左手掌心上：“说的也是。如果你学会更多的东西，那不就更好用了吗?” 话里话外都把你当成有价值的工具。 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轻阖眼帘，掩住眸中的神色：“可以吗?” 伊尔迷点头答应：“嗯!可以噢!” 他拨出电话通知梧桐这个消息，完事后告诉你，“那这个就充当你作为诱饵的奖励吧。” “没有工作奖金吗?” “当然没有，这是我的任务。” 伊尔迷奇怪地看着你：“钱都是我一个人的。” “……”你包扎好伤口后就前往管家室的方向，中途遇见独自在训练场的沙坑里玩玩具的奇犽，脚步一拐就走向他的位置：“奇犽少爷。” 奇犽抬起头，眼神一亮：“啊，贝朵!” 他把小铲子扔到一边去，“今天是你负责陪我玩吗?” 这段时间，伊尔迷偶尔会叫你去看着奇犽和亚路嘉，充当陪小孩子玩游戏的角色，奇犽也是因为这样才和你慢慢熟悉起来。 “今天不是哦，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你。” “啊——这样啊。” 奇犽闷闷地踢开脚下的沙子，“亚路嘉去缠着三叶一起玩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啊。” 你蹲下?身，想摸摸他的头髮，又想到基裘无处不在的监视时止住想法，温声道：“我现在要去学习暗杀课程，等我学完回来再陪你玩吧。” “欸——你也要学那个啊?那好吧。” 奇犽重新跳回沙坑里，朝你挥了挥小铲子，“那个很简单的，我已经学过很多次了，你去吧。” 你和他告别离开，快走到管家室的大栋别墅外面时，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石板路上传来孩子撒娇的声音，顺势转头看过去。 “三叶——抱抱——” 亚路嘉伸着双手朝管家跌跌撞撞走去，后者宠溺地将小孩抱进怀里，目光温柔：“好的哦……” 她发现你的目光，笑着沖你点了点头。 你转开眼不再看，走到别墅大门时树林里传来三叶震惊的唿声，“亚路嘉少爷，您的眼睛!?” 怎么了? 还没等你投去视线，别墅大门一下打开，梧桐站在里面对你说：“等你很久了，贝朵。” 你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麻烦你们了。” 第87页 梧桐平静道：“执行主人命令是我们的职责。” 在管家室学习暗杀技术的日程和作为「索菲娅」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因为年龄以及伊尔迷的缘故，「贝朵」学习到的是更为高深的东西。 这具身体的资质很不错，在学习的过程中你能感受到自己对于身体的掌控力在不断提高，甚至比「索菲娅」的成长还要迅速。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某件事突然发生。 当时你正和管家们坐在一起喝茶，站在旁边的哈沙姆突然表情扭曲起来，紧接着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拧成一团，彻底变成血块。 鲜血立刻溅满大厅。 所有人顿时震惊地尖叫起来。 梧桐率先打电话通知揍敌客住宅，这时门外勐地冲进一名正在巡逻的管家，他惊恐地指着游乐场的方向，声音几乎变调：“三叶……三叶死了!” “她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扭成麻花，是我亲眼看见的!” 惊慌中，他发现大厅里哈沙姆的身体残骸，几乎愣在原地，牙齿抖个不停：“啊……怎么会?三叶，三叶她的尸体，也是这样的……” 身处游乐场的三叶，死法和远在管家别墅的哈沙姆一模一样，都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瞬间抹杀。 后来这件事被强行压下去，但还是有隐秘的消息在管家别墅里流传—— 这一切都是因为亚路嘉少爷。 十天后，管家春日被伊尔迷派去照料亚路嘉。 当天下午惨死在玩具房。 同一时间，揍敌客管家培训所里的班主任，任课老师，同班同学以及其他班级的若干成员，无一例外全都被拧成了麻花。 揍敌客倾巢出动，全力调查同时死亡的人数。 结果发现光是已知就高达六十七人。 从那天起—— 揍敌客再也没有出现亚路嘉少爷。 第40章 女僕03 揍敌客管家培训所被紧急封闭了，负责清洗的人员偷偷传出消息，教室里到处都是肉块残骸，鲜血连墙壁都浸透了，只能进行二次粉刷。 几天后，培训所被允许重新进入。 出事的教室都被改为器械室，每日晚上固定的实战课程会有专人负责搬运武器，他们说一进入那些教室就有种浑身冰凉的阴森感。 即使已经重新粉刷，看不见血迹，却仍旧能嗅到极淡的血腥味，仿佛早已粘附在各个角落。 在得到揍敌客传达的「禁止谈论亚路嘉」的命令后，私底下可能还是会有关系好的佣人互相沟通消息，但在外面所有人都像锯了嘴的葫芦。 从前总是有两个孩子奔跑打闹的训练场也趋于安静，你路过那里时偶尔会看到奇犽独自一人坐在沙坑里，摆弄着独特的小玩具。 看上去亚路嘉的事情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你忽然想到奇犽从前对你说过的，他只有一个叫做科特的弟弟，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奇犽不是会把亚路嘉完全抛在脑后的人。 你站在训练场外看了奇犽很久，他背对着你没有发现，负责陪伴奇犽的管家疑惑地朝你看过来。 你轻轻摇头，转身离开。 . 这是很寻常的一天。 上个身份你就是在这一天死去的。 你做完每日的暗杀训练，正打算去实战场地练习躲避技巧时，突然看到梧桐一脸凝重地从外面回来，飞快召集了在场的所有管家。 出于好奇，你没有立即离开，捧着一杯水慢慢喝着，结果听见一条让你震惊的消息：“你们手下有叫「索菲娅」的实习生吗?” 举到唇边的杯子立刻顿住。 你掀开眼帘，透过水杯的缝隙看他们的表情。 所有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索菲娅?我这里没有这个人。” “我这里也没有。” “我也是……” 管家们互相对视几眼，确认自己手下并没有这个实习生后转头看梧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梧桐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目光沉沉，“奇犽少爷今天醒来后大发雷霆，指责夫人杀掉了索菲娅，并说自己在梦里全都看见了。” “据他所说，索菲娅是我们这里的管家实习生，与他同龄，是他的朋友。”梧桐一字一句道，“但是经查证，根本没有名为索菲娅的实习生。” 管家们：“?!” 你举起的杯子终于动了，杯口微斜，浅浅地抿了一口里面的饮用水，面上沉着冷静，内心却随着梧桐的话语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索菲娅」这个身份是上一轮游戏的事，你在作为「贝朵」来到管家培训所时也曾经旁敲侧击过那一届的管家实习生合格名单。 结果发现，那一届只有卡娜莉亚，也就是那个黑人小女孩考核合格，其余人全都被刷下去了。 更没有「索菲娅」这个存在。 但是现在…… 奇犽为什么会梦到上一轮游戏发生的事? 你还在沉思，管家里突然有个人「啊」了一声，开口道：“我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名字。” 他说：“两年前我们从流星街带回来一些小孩子，想把他们培养成实习生，那时候我随意翻了一下名单，里面好像出现过这个名字。” 第88页 梧桐立刻反应过来：“去找当时的名单。” 档案室里存有揍敌客前往流星街寻找人才的全部资料，他们很快就翻到「索菲娅」所在的那一页。 【姓名：索菲娅】 【年龄：六岁】 【出生地：流星街】 …… 【经歷：倒数第二轮管家考核中被同期打成重伤，隐瞒伤势没有上报，凌晨三点唿吸停止……】 【发现人：卡娜莉亚】 梧桐放下档案资料，打电话叫来卡娜莉亚问询经过，后者十分钟内赶来这里，平静地说：“是的，当时是我发现她已死亡的。” “我守在她的房间里，防止同期偷袭，结果半夜她的心跳停止好几次，直到三点彻底失去唿吸。” 梧桐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从流星街带回来的孩子全都放在秘密的培训地点，在培训结束前不可能离开，奇犽少爷不知道那个地点的位置，可他为什么会认识索菲娅? 你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 目光缓缓投向卡娜莉亚，这个黑人女孩经常会不着痕迹地照顾「索菲娅」，包括那次帮忙守夜，这对流星街人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梧桐继续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卡娜莉亚沉默片刻：“她……很安静……” 你轻轻放下杯子，转身离开管家别墅。 奇犽这次闹得很大，坚称自己的确有这样一个朋友。即使梧桐拿出档案资料也不肯相信，最后被席巴直接关进电刑房，由他亲自执行惩罚。 佣人们都在为奇犽少爷的遭遇担心。 唯独你嘆了口气。 你现在对于暗杀课程已经学习得差不多了，剩下差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彻底结课那天，你找到伊尔迷申请外出执行任务。 “嗯，可以噢。” 伊尔迷快速翻动悬赏列表，滑鼠停在中间的某一行，“那就这个吧，把他的心脏拿回来。” 你的视线忽然停滞在光标的上一行： 【姓名：杰罗姆】 【年龄：二十五岁】 【能力：操作繫念能力者】 …… 【所在地：天空竞技场】 天空竞技场? 无数零星的碎片出现在思维深处，月色盈盈的夜晚，晚风轻拂的天台，鲜血灰尘的气息，还有看不见脸的红色头髮的少年。你听见他说：“天空竞技场。” 心脏忽地颤动，你一下回过神来。 零散的碎片瞬间泯灭。 伊尔迷正幽幽地注视着你，侧着头，唇角没什么感情地微微上扬：“你在想什么，贝朵?” 你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并不是安全的处境，沉下心神：“刚才我在想……” 抬手指向杰罗姆的悬赏，“我想接这个。” “哦，这个人更强呢，而且还是念能力者。”伊尔迷说，“你还不会念能力吧，会死的噢。” “没问题的，伊尔迷少爷。” “是吗?” 他沉吟片刻，同意了你的申请：“好吧，哈哈哈，正好也能试试你现在的实力。刚结束暗杀课程就选择更高一级的对手，这种精神值得称赞。” 印表机吐出杰罗姆的身份资料，伊尔迷将资料交给你，心情似乎非常不错：“要继续保持下去哦，贝朵，不要突然又变回之前那种毫无价值的样子。” 他竖起食指和拇指，抵住额角，微笑起来时眼下裹着浓厚的阴影，字句间充斥着冰冷的味道：“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非常失望的。” 忽然，他打了个响指：“啊，对了。” 唇角的笑意消失，“小奇也是时候去天空竞技场歷练了，到时候你和他一起去，监视他。” “如果小奇中途有什么异动，就立刻用无线电联繫我，明白吗?” 你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神色：“好的……” 几天后，奇犽从电刑室走出来，顶着满身伤痕沉默地背上小书包，和你一起离开揍敌客。 你的身份在他看来就是伊尔迷的监视者，所以他全程都没有和你说话。直到走出黄泉之门，乘坐游览车跟随游客们一起离开枯枯戮山。 现在基裘的电子眼已经无法监视你们的行动。 你的一言一行都不再受到限制。 奇犽独自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你就坐在他的身后，安静地思考是否要告诉他真实身份。 这时，奇犽从背包的侧面拿出一枚红色苹果，垂头看了它好几秒，抬手将它凑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咔嗤的声音和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你忽然就心软了：“奇犽?” 小少年停下动作，冷漠地朝你看过来。 那双总是盛着欢快和骄傲的蓝宝石眼睛，此刻居然死气沉沉的，根本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反倒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亲爱的游客们，我们此次的枯枯戮山游览活动就到此结束了，下面我们将原路返回城镇……” 导游小姐举着话筒热情地对游客们做出结尾总结，你身体前倾趴在座椅靠背上，侧头枕住手臂，轻嘆一声，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第89页 “朋友是可以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成功，一起失败，一起面对危险的值得信赖的对象。” 游览车突然碾上一块大石头，车身狠狠抖动了一下，在乘客们的惊唿声中，你看见有晶亮的光点在灰濛濛的蓝色瞳孔里缓慢晕染开。 仿佛冰封的水蓝色湖面忽然破开一道裂缝。 温度渐渐爬上冰凉的裂面。 你歪着头沖他笑：“我会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奇犽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眼睛刷地亮起来，反手一扬就把苹果扔出窗外，嘴巴张开似乎想大声说什么，被你眼疾手快地捂住：“嘘……” “贝朵……”你说，“我现在叫贝朵。” 奇犽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明白了，你这才松开手。 他仰起脸，似乎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迷茫道：“索……贝朵，为什么?” “对不起，奇犽，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轻声对他说，“以后我可能还会换成其他身份。但不管什么身份，我们都会一直是朋友。” 奇犽看着你，慢慢点了点头。 你温柔地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对他说：“好久不见，不跟我拥抱一下吗?” 年幼的小男孩嘴唇一抿，倾身投进你的拥抱，声音闷闷的有点不知所措：“对不起，是我害你被妈妈她……我一直很担心你。” 你轻轻抚摸他的头髮，就像那天晚上他生涩地拍着你的肩膀安慰你一样，软声对他说：“没关系，谢谢你。” 第41章 女僕04 好几天都是面无表情的男孩终于脸色放晴，像一只重新焕发生机的小兽，将脸贴近窗边感受迎面拂来的风，然后转过头兴奋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坐过来啊!” 你从后排坐到奇犽身边。 他用力推开车窗，头髮被风吹得到处乱飞。小少年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欢快地哈哈大笑。 阳光随着车辆的前行在他银白色的髮丝间不断跳跃，又悄然落在你摊开的手心里，和煦而柔软。你看着掌心的淡金色光点，也笑了起来。 “耶——” 奇犽伸着胳膊大叫一声，不顾全车人疑惑的视线，兴致勃勃地看着你，“我们不要去天空竞技场了，直接一起去探险吧，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喔。” “真的吗!” 你微笑着点头：“嗯，不过你有钱吗?” 男孩沉默半秒：“你没有吗?” “既然你提到这个，那我就很有话说了。”你语气平静，“我作为诱饵帮你大哥解决了不下十次委託任务，但他连一戒尼都没有给过我。” 奇犽：“……” 奇犽：“噗!” 他双手垫在脑后，大大咧咧地往座椅上一靠：“很正常啦，在我们家委託任务是单独派发给个人的，伊尔迷大哥肯定是觉得就算没有你他也能完成任务，所以完全不打算支付酬劳。” 说到这里，奇犽幸灾乐祸地戳了戳你的胳膊，好奇道：“你现在觉得生气吗?” “不会啊，完全没有生气。” “切，骗人的吧?” “毕竟我打不过他嘛，生气也没用。” “哈哈哈，我就知道!” 奇犽笑够之后，又郁闷地嘆了口气：“那就只能去天空竞技场了……不过也不错啊!老爸让我打到两百层才能回家，应该有差不多四亿的奖金!” “到时候我一定要把它们全部都拿来买巧克力球……”说着说着，他的眼睛竟然变成巧克力球的形状，脸上也随之露出傻笑的表情。 还没等你说话，他又一本正经地拉住你的衣袖：“所以你的奖金一定要好好保存起来，用作旅游资金，否则我们就没有钱了。” “……?”你微微睁大眼，然后笑吟吟地捏住他的脸颊：“小奇犽，你想得可真美啊。” 六岁的小男孩已经开始抽条，但那张脸还是肉肉的。特别是当他的脸颊微微鼓起来时，手指捏起来更能感受到软绵绵的触感。 “贝朵——” 他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含煳不清地叫你。 你瞬间就落败了。 “我知道了。”你又在他脸上揉了一把，“虽然不知道能打多少层，不过我会把奖金留下来的。” “当然是两百层啊!” 奇犽理所当然地看着你，“我也迟早是要打到两百层的——难道你不和我一起吗?” “我接了委託任务才出来的，不能拖太久，完成任务后肯定会先回一趟揍敌客。” “啊……”奇犽发出失望的声音。 你又补充道：“不过我会继续接任务出来的，想尽快多赚点钱，早日把揍敌客的培养费用还清。” 奇犽也反应过来：“对啊，你还有这个。” 他低下头思索一会儿，“那你就不要把奖金留给我了，相比冒险，这件事更重要……” 第90页 然后停顿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难以承受的决心：“不然，不然我也留一部分奖金给你……” 表情苦恼得像在割肉。 你失笑道：“不用，你自己买巧克力球就好。” 蔫头耷脑的小猫立刻就兴奋起来：“那好吧!” 游览车到达山脚的城镇，你们很快前往飞艇售票点购买飞往天空竞技场的船票，几个小时后平安落地，正好赶上午饭的时候。 奇犽吵着闹着想吃这里的特色菜，听说原材料是专人饲养的肉质上佳的可食用魔兽，只要吃过一次就再也不能忘记那个味道。 你估计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答应了他。 他立即轻车熟路地拽着你往某个方向跑，途中你发现一家手机店，鬼使神差地进去买了一台新手机，还顺便买了一张电话卡。 然后你就握着手机站在店铺里。 表情有少许茫然。 你的手指在数字按键上轻轻摩挲，脑海里似乎有一串若隐若现的数字，却怎么也分辨不清。 奇犽原本在外面等你，结果半天都没等到你，嘀嘀咕咕地走进来找你：“贝朵，你好慢啊——不是已经买好手机了吗，你站在这里干嘛?” 遮挡光线的门帘被男孩掀开，昏暗的室内立刻亮起来，你半阖着眼帘挡住突然冒出的刺眼的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轻声说：“奇犽，我想不起来。” 小少年的表情一愣，你垂眸看着造型普通的手机，漆黑的外壳里包裹着几枚数字符号。 来回移动的手指也停下来，你说不出此刻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好像……答应过要给什么人打电话?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 越是去想，脑海里就越是一片空白。 因为手机而升起的些许微妙感也一併消失了。 你烦闷地说：“我讨厌这种感觉。” 奇犽眨巴着眼睛看你，突然拉住你的手臂往外走：“那就暂时不要想了，我们先去吃饭!反正这也不是你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你想想也是，随即放下手机，任由他拉着你往外走，出声问道：“其实你是饿了吧。” 奇犽回头做个鬼脸：“难道你没有吗?” 你被他故意做出的表情逗笑了，放下心头那点惆怅，跟上他的步伐：“好吧，我也有一点。” “少骗人啦，真的就只有一点吗?” “那就比一点再多一点点。” 吃完饭，你们乘车去往天空竞技场的位置，这次是奇犽看见一间甜品店走不动路，一转眼的功夫他就窜进去了，趴在玻璃展柜上面两眼放光。 “贝朵!贝朵!” 他兴奋地扒住你的手臂，把你往展柜面前拖，“你快看!这是新出的限量版巧克力球啊!” 售货员小姐笑眯眯地插?进话题：“小朋友说的没错哦，这是我们几分钟前刚好上架的，已经有人打电话来预约过了，很快就会卖光的。” 奇犽闻言更激动了：“贝朵!” 他连嘴角都翘成猫咪的形状，“你听到了吗?马上就会卖光的，我运气好才能碰到!” 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充斥着—— “我想要!” “买给我!” 你被他拽着手臂，原本快要软化的心在看见堪称恐怖的价格后立刻硬起来：“不行……不行!” “贝朵，我们可是朋友啊!” “那我就不得不暂时和你绝交五分钟了。” 猫猫顿时跳脚：“不行!我不同意!” 最后你还是买给他了。 离开时奇犽捧着到手的巧克力球，一口一个，脸颊包得鼓鼓的，笑意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忽然，他耳朵一动，隐隐听见甜品店的售货员对新来的客人讲出同样的说辞，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你：“我是不是被骗了?” 很快就会卖光只是售货员的话术。 压根不是事实。 你早就猜到，现在故意逗他：“那我们退货?” 奇犽果断拒绝：“才不要咧!” 紧接着他一口包住手里的巧克力，一面嚼着，一面故意扬起下巴，挑衅地看着你。 脸颊鼓鼓囊囊的像只藏食物的小仓鼠。 你被可爱到了，伸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快走啦，否则我们就只能在外面过夜了。” “好啊!我要住满星级的酒店!” “小心我现在就送你去住下面的桥洞。” 猫猫吐舌头：“略略略……” 天空竞技场的外面排了很长的队列，全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参赛者。 这里没有严格的规则，只要将对手打倒就行，可谓是野蛮人的圣地。 你和奇犽排进队列时，收到很多来自周围的隐晦的轻蔑视线，还有人盯着你们和同伴窃窃私语，然后抖着肩膀发出细细的笑声。 奇犽被这群人盯得火气直冒：“这群傢伙……最好赶紧祈祷别让我在台上碰见他们!” 参加比赛首先要填写资料，格斗经验那一项奇犽果断填了三年，然后提笔帮你也填上三年：“这样我们每场比赛胜利后的层数就是一样的。” 第91页 提交表格后，你说：“但我好像不到三年。” 奇犽浑不在意道：“没关系啦，够强就行。” 负责人登记完资料信息后，给你们一人一只数字牌，指向身后的位置，“请往这边走。” 进入小门后，你们就来到大型体育场馆。 十六个比赛台整齐排列在场地中央。鲜血与汗水不断飞溅出来，周围的观众扯着嗓子疯狂唿喊。 两名工作人员架着失去知觉的选手走出来，你和奇犽侧身让开道路，互相对视一眼：“害怕吗?” 奇犽抱臂哼哼道：“这话该我问你吧。” 这时，广播忽然叫到你的号码，你朝奇犽挥挥手后走上比赛台，对手明显是练相扑的选手。 他看见你后面上一喜，以为自己赢定了，结果你在比赛开始后直接一脚把他踹出比赛范围。 “1358号，你去50层。” 裁判员将重新登记过的号码牌递给你，由衷赞嘆道，“真厉害啊，请继续加油。” “我会的，谢谢。” 你环视一圈场地，在边缘场地的比赛台上看见奇犽，他的对手恰好是之前在外面议论你们的人之一，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长得不太礼貌。 围观的人群扯着嗓子大笑： “你这傢伙真走运啊，碰见小孩子!” “小鬼!赶快跑吧!” “这里可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奇犽看都没有看那些观众一眼，双手插兜，无所谓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对手。 后者冷笑一声，恶意从话语间流露出来：“小鬼，你不会是无知到跑过来找死的吧?天空竞技场可是能够免责杀人的!” 奇犽笑：“哦?你是抱着杀人的打算来的啊。” 男人顿时露出兇恶的笑容：“那当然，这里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好地方啊!” 站在一旁的裁判员微微皱眉，刻意停顿几秒给那个小孩子留出弃权的时间，结果对方一直没开口，他只好无奈宣布：“比赛开始!” 男人狂笑着朝奇犽冲过来。 那一瞬间，奇犽的身形如同鬼魅般漂移而上，极快地从那个男人的身前闪过，五指倏然长出尖锐的指甲，飞速掠过男人的胸膛。 男人得意的表情渐渐变成空白，他近乎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大洞，踉跄一步倒在地上。 几秒前还被男人嘲讽无知的小男孩，单手插兜站在赛台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颗血红的心脏。 扑通，扑通。 心脏竟然还在轻微地继续跳动，几秒后才逐渐失去活性，动静也慢慢停止。 观众席一片鸦雀无声，方才还在疯狂叫嚣的人群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安静。 负责记录的裁判员也愣在原地。 奇犽微微侧头看向倒地的男人，瞳孔变成一片暗沉的深蓝色，透不进丝毫光亮，唇角缓缓扯出一个身处黑暗世界的人特有的笑容。 “大叔，这才是杀人，学会了吗?” 手腕一扬，将心脏扔回男人身上。 而后转头看向僵硬的裁判：“喂，我赢了。” 裁判忽然反应过来：“啊，啊，是的。” 他同样登记一张新的号码牌，“1357号，请去50层。” 奇犽接过号码牌，轻哼一声跳下比赛台，那副黑暗的表情从脸上退却，重新变回之前那个欢快的小孩子，朝你跑过来：“贝朵，是我赢了!” 你的眼神扫过周围面露不安的人群，俯身笑着牵起奇犽的手，“嗯，真厉害，不过我也赢了哦。” “我们现在一起去50层吧!” “好啊……” 奇犽挣开你的手，兴奋地率先跑去领奖金。 你走在后面，忽然听到悬挂在大厅里的电视机开始播报下一场重要比赛： “外号死术师的选手将在十分钟后与被称作巨力怪物的选手开始比赛，请购票的观众注意时间，不要错过这场精彩的比赛!” 魔术师? 你一下停住脚步，抬头看向电视屏幕。 可惜比赛前十分钟的屏幕不会再介绍参赛人员的详细资料，只有比赛开始的倒计时，以及关于这场比赛胜负的赌注赔率。 死术师那一方押注的人数正在疯狂增加。 而另一边的巨力怪物却寥寥无几。 “贝朵!” 奇犽站在拐角处沖你不停挥手，“快走啦!” 你收回视线，跟上已经走远的奇犽。 第42章 女僕05 “欢迎!奇犽先生和贝朵小姐吗?请出示号码牌。” 50层负责接待的服务人员通过窗口推出两张信封，“这是刚才那一场比赛的奖金。” 奇犽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结果只从里面倒出四枚硬币，加起来一共是152戒尼。 “……?”他不信邪地又抖了抖信封，还把手伸进信封摸了几下。除了那四枚硬币以外再也没有其他钱了，这下才终于死心：“啊……奖金好少。” 兑换奖金的窗口旁边就是自动售货机，你将152戒尼全部投进去，恰好够买一罐果汁。 “奇犽，喝果汁吗?” “要喝!” 第92页 墙壁上贴着天空竞技场的详细规则，你一边喝果汁，一边低头对奇犽解释：“在第一层无论胜负都会有152戒尼作为报酬，之后的比赛必须赢了才有报酬，相应的得到的奖金也会更高。” 奇犽叼着吸管，嘀嘀咕咕地抱怨：“听说天空竞技场给的奖金很多，我还以为一开始就是……” 他想看墙壁上的规则，结果身高不够，纸张被自动售货机从各个角度挡住了，根本看不到。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跳到自动售货机上面时，你忽然弯腰环住他的膝盖窝，直接将他抱起来。 “现在能看到吗?” “……”那双透澈的蓝眸忽然定住，然后直愣愣地盯着你，两秒后倏地睁大，脸颊也刷地一下变得爆红。 握住果汁罐的那只手勐地往外一晃，少许甜腻的汁水立刻从罐口溅出来，伴随着他羞恼的语气。 “你在干什么啊!?” 你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挡住了吗?” 然后往前走几步，来到粘贴着竞技场规则的墙壁旁边，“现在呢，应该能看到了吧?” “……”银白髮的小男孩没有说话，手臂也僵硬地搭在你的肩膀上，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瞳孔也轻微颤动，就像是遇见了什么绝世难题。 果汁易拉罐被他捏得嘎吱作响，吸管轻轻来回晃动，他鼓着脸，偏过头去看墙壁上的规则，囫囵扫过一遍后垂下头，闷声回答：“好了……” “这么快就看完了?” “都说了好了……快点放我下来。” 你把他放下来，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路过垃圾箱时用力将果汁罐扔进去，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把你远远地落在后面。 怎么突然走这么快，生气了? 你这么想着，疑惑地叫他的名字：“奇犽?” 已经快走到参赛口的小少年停住脚步，手掌虚虚扶着门框，然后转头朝你看过来，语气有点小别扭：“干嘛?快点过来啊，该去参加比赛了。” 说话时脸色微红，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跟上去：“今天不是已经比赛过一次了吗，还要再比赛一次吗?” 奇犽无语：“你不是看过规则了么……初次到达50层并且没有败绩的选手，当天会被安排再战一场，赢了升到60层，输了掉入40层。” “原来你刚才说「好了」是真的看过啊。” “我当然有看啊!” 眼看白猫猫要被你惹炸毛了，你立刻举起双手投降道：“是我不对，等会儿请你喝饮料。” “我要喝巧克力饮料!” “好哦，都可以。” 你们推门进入等候室，不算太大的房间里站着形形色色的对手，他们仅仅只在你们进入房间时瞟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和一楼那些嘲笑你们的炮灰完全不同。 奇犽拽着你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抱臂看着这些人，瞳孔来回不停滑动，开口时音量不减：“这里的人就比下面的有素质多了。” “毕竟都是已经打到50层的选手嘛。” “哼，不知道他们够不够强。” 小男孩拽拽地挺起胸膛，双手交叠在胸前，背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完全没有减小音量的意思。 “如果不够强的话，可是会被我很快打倒的。” 话音刚落，周围迅速投来几道因为被小瞧而不爽的视线，奇犽慢悠悠地掀开眼皮，语气听起来更拽了：“毕竟我是要打到两百层的。” 刷刷刷—— 等候室内更多的视线朝奇犽看过来。 他得意地朝你瞥了一眼。 你一看奇犽的小表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笑吟吟地捏住他的脸颊：“别大意，好好打。” 奇犽不满地捂住自己的脸，正要说话时，房间内的广播忽然叫了你的名字：“贝朵小姐，麦格先生，请到五十三层b擂台!” “啊，到我了。”你顺手揉了一把奇犽的头髮，笑道，“那我先去第六十层的大堂等你。” 潜台词是你绝对会赢的。 同个等候室的麦格先生用不爽的眼神看过来。 奇犽也发现了，当即沖你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什么啊，这不是比我还要嚣张么。” 广播再次响起：“奇犽先生，武拉比先生，请到五十六层a擂台!” “叫我了啊。”奇犽跳下座椅，和你道别，“那就六十层再见吧，我会尽快上去的。” 武拉比是个大块头的肌肉男，闻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奇犽：“小子，大话可不要说得太早。” 奇犽双手插兜随意道：“知道了，大叔。” 你和麦格去到五十三层，比赛的大屏幕上出现你们二人上一场战斗的场景，原本只是普通认真的麦格在看过比赛录像之后瞬间严肃起来。 他摆出柔道的标准姿势，重心稳稳立在脚下。但你没太关注他的动作，只盯着裁判员，在后者宣布比赛开始后闪身窜到麦格身后，手刀用力下噼。 没反应过来的麦格立刻向前倒下去。 第93页 “ hit!”(出色一击) “down!”(击倒) 裁判高举右手宣布你率先夺得两分，上前查看麦格的状态，判断出对方已经丧失战斗能力后，在手里的机器按了两下，再次举起手宣布你获胜。 你在观众的欢唿中跳下赛台，乘坐电梯来到六十层大厅，换取奖金后就窝在沙发里等奇犽。 不过之前快速解决战斗的小少年却十几分钟都没有出现，就在你犹豫要不要去他的楼层找他时，一缕白髮忽然从门外钻进来。 “奇犽?” 他甩着手皱眉走进来，看见你后嘴巴一撇，气鼓鼓地说道：“那个傢伙的身体好硬，我用全力都只能把他打倒，不能直接打晕。” 天空竞技场採用的是积分制度，「出色一击」和「击倒」可以各得一分，「非常出色的攻击」可以得两分，率先夺得十分的选手便能获胜。 如果不能像你一样直接ko的话，就只能走技术获胜的路线，也就是攒够十分赢得比赛。 “还不如直接掏出他的心脏，比起击倒他容易多了。”奇犽低头揉着手腕，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不知道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这么认为。 你伸出手，点了下他的额头，立即获得一个来自奇犽的「猫猫疑惑」的眼神：“干嘛?” “不是说不喜欢杀人吗?”你又轻轻戳了下他的脸，“反正也要锻鍊身手的，这样不是正好吗?” 奇犽的视线随着你的手指转了两圈，忽地出手抓住你的手指，得意地哼笑一声：“说的也对。” 然后将双手垫在脑后：“今天没有比赛了。” “嗯，我们走吧，出去找酒店。” “我要住满星级酒店!” “看来奇犽真的很想去住外面的桥洞啊。” “哼，不要忘了我的饮料!” “没有忘，现在就去买。” 第二天，你们继续来到天空竞技场参加比赛。 比起昨天的对手，今天明显难缠许多。 你打完六十层的比赛后直接去了奇犽的赛场，他的对手是属于非常善于防守的类型。不论来自哪个方向的攻击都能给予合适的反击。 解说员的尖叫，观众席的吵闹，各种杂音不断涌进奇犽的耳朵，他渐渐陷入一种焦躁的状态，眸色也不断加深，仿佛快要按耐不住杀人的欲?望了。 他站在原地不动，眼神在场馆里扫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忽然像是感受到什么，往出口瞥了一眼，一下就看见你。 你手里举着一杯他喜欢的饮料，远远地沖他晃了晃，另一只手比了个耶的手势。 “奇犽选手突然站着不动了，他是怎么了呢，难道是在思考攻击的方式吗?以往的攻击手段都无法奏效时，他到底会怎么做呢?真让人期待!” 解说员语速极快地继续叭叭，奇犽收回视线，将心里翻涌的破坏欲强行压下去，微微俯下身，随后刷地一下沖向对手。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出新招数时，他什么也没做，直接放弃了技巧性的攻击手段。 最后以伤换伤，率先拿到十分。 小少年顶着脸上的伤口走出来，非常自然地从你手里接过饮料，抱着它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中午，你把他带到一楼的大厅里，又去便利店买了消毒药水和创可贴，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用棉签轻轻清洗脸上的伤口。 “会痛吗?” 奇犽一边喝饮料，一边含煳不清地回答你，“完全没感觉啊，连电击的十分之一的比不上。” 你噗嗤一声笑了，正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不远处电梯门打开的提示音，紧接着响起的是大厅里其他人的惊唿声，还有匆匆离去的声音。 怎么了? 你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去。 先出现的是来人的脚步声。 小丑鞋的高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往上是贴身的战斗服，紧紧包裹住身体，上半身的马甲绘制着梅花和黑桃的扑克牌图案。 整张脸全都藏在夸张的小丑妆下面，脸颊两侧点缀着星星和水滴的图案，金色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眉宇间透出一股睥睨感。 但即便画着一副浓厚的妆容，你仍然感觉他的五官无比熟悉，仿佛他曾经出现在你的记忆里。 可是…… 你的目光渐渐上移。 这个人的头髮桀骜不驯地梳在脑后。 是极淡的蓝绿色。 而你对这个颜色只有全然的陌生感。 “是那个死术师……” “没错，就是他……” 你的左侧传来其他人的窃窃私语，他们压低声音，谈论新出现的那个男人，最后说出他的名字。 ——“西索” 你的心里勐地一跳，突然转头看过去：“你们刚才说他叫什么?” 那几个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西索……” 又出现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握紧手里的棉签：“他姓什么……莫罗吗?” “他好像没有姓氏。”他们老老实实地回答，“前段时间在天空竞技场登记的名字就是「西索」。” 第94页 “是吗……” 你好像有股失望的情绪，又不知道从何而来。 “那他的发色……一直都是蓝绿色吗?” 怀着某种自己也不清楚的期待，你又问：“这是他本来的颜色吗，你们看见过红色吗?” 他们奇怪地看了你一眼，彼此对视后摇摇头：“没有，他来到这里就一直是这个颜色。” “这应该就是他本来的发色吧。” 突然，快走到出口的男人朝你们看来，那几个人立刻夹着尾巴熘了。 但你仍旧半蹲在原地，然后慢慢抬起脸，对上那个叫西索的傢伙的视线。 气氛渐渐凝滞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奇犽勐地站起，挡在你面前。 你的视线一下转到小少年身上：“奇犽?” 奇犽没有回头，双脚微微颤抖起来，眼睛仍然紧紧盯着那个男人：“那个傢伙，很危险……” 他微微屈膝，掩饰住面对强敌时想要逃走的情绪，咬着牙说：“他和大哥，是同样类型的人。” 即使自己很害怕，却还是挡在你面前对你说：“不要怕……” 你看着奇犽瘦弱的肩膀，顿觉心软，起身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头髮：“没关系，我不怕。” 然后移开视线，不再关注站在门边的那个人，继续帮奇犽处理脸上的伤口，最后再贴上新买的创可贴，温声对他说：“这样就好了。” 稚嫩的脸上贴着小猫创可贴。 看上去格外的可爱，还有种呆萌的感觉。 原本还在警惕西索的小少年被你一顿操作弄傻了，回过神来赶紧望向门口，好在那个傢伙已经离开了，奇犽拍着胸口唿出一口气。 “贝朵，你太鲁莽了!”他气哼哼地指责你。 “嗯，嗯，知道了。”你笑吟吟地点头。 忽然，你隐约感到一道视线，抬眼回望过去。 却只看到消失在门外的一抹金色。 第43章 女僕06 奇犽六十层以上的比赛打得不太顺利，遇见的对手也越来越狡猾，明明都是一些暗杀时轻松就能拿走心脏的傢伙，却在擂台上灵活得像猴子一样。 可恶! 这几天的比赛打下来，奇犽的脸色不大好看。 就像是被人欠了百八十万。 哪怕是吃他最喜欢的特色菜时，也老是用勺子使劲戳餐盘，嘴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气鼓鼓的。 “再不吃就冷了哦。” 你轻轻点了点桌子，提醒他回神。 奇犽闻言不说话，直接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嚼的时候非常用力，像是在泄愤。 你好笑地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招手叫来服务员给奇犽加了一杯特色饮料，“小心噎住。” 他先是瞄了你一眼，双手捧着饮料咕嘟咕嘟喝起来，然后长长地嘆出一口气，声音有点闷闷的：“你为什么一直不去打比赛?” 自从奇犽纠结在六十层以后，你也没有继续往上打，每天有空的时候就买入场券去看他的比赛。 “如果你继续往上打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去到一百层。”奇犽咬着吸管，眼睛睁得圆熘熘的看着你，眉头微皱，“为什么不打，是因为我吗?” 说到这里，他看起来更不高兴了，撇开脸道：“不需要故意留在六十层等我，我早晚也会上去。” 这是个敏感的小男孩。 所以即使你有这样的想法，也绝对不能承认。 你将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颌，含笑看他：“怎么会呢，你还记得我前几天订购外面的酒店的时候，选了多长时间吗?” “好像是一个月吧，怎么了?” “对啊，那可是套房呢。” 你的食指微屈，轻轻叩了叩桌面，“打上一百层就有私人房间了，可我订了这么久的套房，如果不多享受一段时间的话岂不是很亏?” 奇犽没想到这方面：“就因为这个!?”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你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可是接了暗杀委託出来的，需要调查任务目标的具体情况。现在已经搞清楚他的楼层，打算再看几场比赛判断他的实力。” 这并不是你信口开河。 这几天你的确在调查那个杰罗姆的情况，现在已知他是一百五十层的选手，今天刚好有场比赛。 奇犽喝饮料的动作一顿：“对啊……” 他的目光有点发直，“你是接了任务委託才出来的……我完全把这个忘记了。” 你猜到他忘了，故意支着下颌逗他：“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我会很难过啊。” “不是吧，这都难过!?” 奇犽目瞪口呆地看着你，接着很快就被你假装失落的表情欺骗了，像浑身长了刺似的在座位上磨来磨去，最后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你忍不住偏开头笑。 小少年看到了，立刻炸毛：“你在笑是吧?!” “没有啊……” “我刚才都看见了!”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是你看错了?” 第95页 “怎么可能啊!!” 逗小朋友玩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后续哄起来稍微有点费钱。 特别是这种有钱人家出生的小朋友。 奇犽趁机狮子大开口，跑到商场里挑了一堆喜欢的零食，美滋滋地打算回酒店慢慢吃。 你走在后面，看见那头细软的白髮随着男孩的脚步一晃一晃的，心痒地伸手揉了一把。 他不满地回头瞪你：“干嘛?” 然后摇了摇脑袋，沖你做个鬼脸，“不要把我的头髮弄得很乱，到时候会很难看欸。” 你轻笑出声，问他：“下午有比赛吗?” 奇犽想了想，回答：“有啊，四点吧。” 他站住脚，看着你，“怎么了?” “下午任务目标也有一场比赛。”你歉意地说，“我要去观察他的战斗方式，不能看你的比赛。” “哦，没事啊。”奇犽潇洒地挥手，翘起唇角，表情有点小骄傲，“我这次很有把握的。” “真的吗?” “那当然啊，不要怀疑我。” 奇犽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咬着糖果说话稍微有点含煳，“我这几次比赛可不是白受伤的，现在已经摸清那些人的进攻方式了。” “这次绝对没问题。”他信心十足地说。 你贊同地点头：“如果脸上没有贴着创可贴，这句话听起来就更有说服力了呢。” 猫猫瞬间生气：“要你管!” 杰罗姆算是天空竞技场里比较出名的选手，外号是「莫测的支配者」。因为他曾经在比赛过程中闭上了眼睛，却仍然能知晓对手的行动。 观众们认为他是能够支配赛场的傢伙。 而且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但你一听就知道这肯定是念能力的缘故，只是不知道生效的途径是什么。 离比赛开始还有最后十分钟，会场的观众席已经全部坐满，而座位前排全都是女性观众。 你还在奇怪，就听到右边的男性观众酸熘熘道：“嘁，那傢伙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 话音刚落，备战区的小门打开，前排顿时掀起一片轰动的欢唿声，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从门里走出来，如同会见粉丝的偶像般朝观众席投去飞吻。 右边的那个男人表情更酸了。 你感兴趣地问他：“每次都是这样的吗?” “是啊……”男人愤愤不平地说，“他的粉丝还会特地找黄牛抢购入场券，就为了看他的比赛，把这个神圣的战斗场所搞得像粉丝见面会一样。” 你好奇：“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看他的比赛?” 男人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当然是因为这个傢伙的比赛很精彩啊!可恶，为什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啊!” “原来你也是他的粉丝啊。” “什么?我才不是!” 真是不打自招啊。 你这么想着，善解人意地对着他点了点头，假装理解：“好吧，是我误会了。” 几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解说员分别介绍了战斗双方的胜负记录，杰罗姆打到现在七胜一败，而他的对手就差得远。 坐在你右边的男人又开始说话：“真的很完美啊，在天空竞技场居然只输了一场而已。” “他那场输给谁了?” “……”听到你的问题，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那一场啊……是那个叫西索的傢伙。” 你闻言一怔。 赛台上的两人已经近身打起来了，但男人却没有将注意力投向战斗，反而用一种近似于后怕的语气说：“那个傢伙，简直是个纯粹的疯子。” “受伤以后行动不但没有丝毫迟缓，反而比之前更快，总喜欢在战斗过程中变一些古怪的戏法，把这个称作魔术师的乐趣，还说那是……” 你忽然接上他的话：“魔术的基本，就是令人不明白秘诀而吃惊。”※ “嗯?你也看过他的比赛?”男人惊讶道。 你微微恍神，手指不自觉地轻叩座椅。 “不，我没看过。” 这是你无意识说出来的话。 “那你怎么知道他说过这句话?” 他挠了挠脑袋，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不过你知道西索的武器是什么吗?居然是扑克牌，哈哈，仔细一想说不定他真的是魔术师呢。” 扑克牌? 你突然想到那个叫「西索?莫罗」的红髮少年。 他们的五官非常相似，有着相同的名字，甚至连扑克牌这个并不常见的特徵都一模一样。 哪怕发色不同，也不能单用巧合来解释了。 那么…… 你轻叩座椅的手指忽地停下来，逐渐收紧。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周围响起的欢唿声勐地打断你的思绪，你抬眼看向擂台中心，双方已经从近身战分开，杰罗姆微微屈膝，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出现了!杰罗姆的祈祷!” 男人双手紧紧握成拳，期待地看着擂台，“他会抛出一堆种子在台上，虔诚地向自然女神祈祷，接下来他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了!” 第96页 只见赛台上的杰罗姆像男人所说那样，抬手撒出一大把种子，散落在各处，然后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到观众席上：“愿自然女神保佑我。” 话音刚落，在观众席铺天盖地的欢唿声中，杰罗姆闭上了眼睛，精准地躲过对手的每一次攻击。不过他的对手虽然攻击迅勐，看上去却格外僵硬。 就像是被人控制着做出这些举动。 与场馆内热火朝天的气氛不同。 你冷静地看着这一幕。 即使这具身体没有开念，不能直接用眼睛看，你也仍旧试图通过他的举动分析出念能力的特点。 杰罗姆闭着眼睛，却清楚对手的所有动向，以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支撑大范围的圆，所以一定和他扔出的那些种子有关系。 操作繫念能力者可以对物质和生物进行操作。 如果说闭上眼睛是启动操作能力的先决条件，那么种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操作的媒介。 同时也是整场「表演」的关键道具。 这时，赛场上的战斗结束了，杰罗姆的对手因为脱力晕厥倒在地上，被裁判员检查过后以「丧失战斗能力」的说法宣布失败。 他被工作人员用担架抬离场馆，途径你的位置时，你忽然起身，不经意地和他们撞了一下，担架连带工作人员都一起抖动了下。 “啊，抱歉。”你立即道歉。 同时眼尖地看见担架上的对手因此微微一震，一颗种子顺势从他的衣领里滚落出来。 你瞭然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会场。 奇犽的比赛也结束了，你们约好一起吃饭。 差不多弄清楚杰罗姆的念能力后，你暂时把他放到一边，又开始思考西索的事情。 用勺子戳餐盘的人从奇犽变成你。 他神色古怪地看了你好几眼，你都没有发现。 吃完饭后，你们慢慢走回天空竞技场，他忍不住出声问你：“贝朵，你怎么了，刚才吃饭开始就一直在走神，发生了什么事吗?” 路灯亮晃晃地架在你们头顶，乳白色的灯光落在男孩的眼睛里，流淌出显而易见的疑惑，耷在额前的碎发也随着晚风一起微微晃动。 你看着他，忽地笑起来：“奇犽……” 他疑惑地盯着你：“嗯，怎么了?” “如果我说……西索很有可能是我记忆里某个很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想?” “……”场面突然陷入沉默。 震惊，不可置信，难以想像等等丰富的表情从男孩脸上逐一掠过，最后定格成一抹茫然。 奇犽慢慢张开嘴，棒棒糖啪嗒一下掉出来。 “骗人的吧?” 他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第44章 女僕07 从那个叫西索的傢伙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那一刻起，奇犽就敏锐地感觉到西索和其他人的不同。 那个人，和他是同类。 他们都是对杀人毫无畏惧感的黑暗世界的人。 所以在听到西索那种危险人物居然会是重要的人时，奇犽才会震惊得近乎失去言语：“你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么?那个西索!” “现在还只是很有可能而已。” 眼看这只小猫猫浑身的毛都被你的话吓得炸起来了，你好笑地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出言安抚他的情绪：“别担心，我会先亲自确认的。” 奇犽震惊：“亲自去确认?” 他试想了一下场面，“这样不是更恐怖了吗!” 你的手还停在他的额头，闻言直接滑下去捏住他的脸，“嗯，是呢，很恐怖。不过总要亲自去确认才知道具体情况嘛，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奇犽的表情立刻郑重起来：“这倒也是。” 他双手环胸，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脸正被你当做面团揉来揉去。 几秒后，他沉声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肩膀绷得紧紧的，相当严肃。 你点了点头，本来想出声答应的，结果一看见他那张被你揉得通红的脸就想笑，没忍住：“噗……” 他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你的动作。 奇犽：“?” 奇犽：“。” 那张稚嫩的脸很快就由红转青，漂亮的宝石蓝眼睛里登时染上恼怒的情绪：“贝朵——” 你立刻举起手：“我错了……” 然后柔声对他说，“谢谢奇犽，我非常感动。” “……”小少年满腔的质问就这样被你堵在喉咙里，他愤愤不平地瞪了你一眼，气沖沖地撞开你的肩膀往前走，脚步重重地踏在地面上。 你遥遥地落在后面，脸上带着笑意。 “奇犽?” 没有理你。 “奇犽少爷?” 还是没有理你。 你刻意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快步追上他，忽地弯下腰凑近他的耳朵：“小奇?” “——!!” 奇犽浑身骤然一颤，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样勐地跳了起来，一口气窜了老远，惊恐地瞪大眼睛，最后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第97页 “不要用这种叫法!” “怎么了?” 你不理解：“不是很可爱吗?” 他使劲搓了搓耳朵，垂眸嘟囔道：“伊尔迷大哥也会这么叫，听起来有点瘆人。” 你瞬间明白他的感受：“我懂了……” 然后朝他晃了晃手掌，笑吟吟道：“不要走那么快呀，我都赶不上了。” “谁信你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奇犽还是默默放慢了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闷头往前走。 你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弯起眼睛笑：“奇犽?” “干嘛……” “走得好累啊。”你故意唉声嘆气，“要是奇犽再大一些就好了，应该能把我背回去吧?” 听见这话，男孩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嘴角翘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不，没可能的。” 他酷酷地抱臂看你：“因为你肯定会一下就把我压垮，所以完全没可能的，不用想了。” 或许是觉得这种说法能气到你，他看起来特别认真，可惜按耐不住的坏笑完全暴露了他的想法。 你沉吟几秒，思考要不要如他所愿地稍微生气一下。但他神气的小表情实在有点可爱，你没忍住露出一个笑，俯身把他抱进怀里。 “太可爱了，小奇犽。” 在他恼怒反抗之前，你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软声说道：“谢谢奇犽，明明知道很危险也愿意陪我一起去，我真的觉得很感动。” 原本打算挣开的男孩动作一顿，双手缓慢地背在身后，把脸往旁边一偏，不看你，轻哼一声：“就这种小事情。” 晚上的天空竞技场仍然有很多人在比赛，你们走到服务柜檯处，探头询问：“你好，我想请问一下，西索选手是在哪一层呢?” “西索选手?” 工作人员微微一愣，回答道：“他是一百六十层的选手，请问您是想要挑战他吗?” 没等你说话，她又歉意道：“很抱歉，暂时不行。西索选手几天前离开天空竞技场了，要等他下次过来才能接受挑战，您可以先预约。” “离开了?” 你一下想到前几天在一楼看见他走出大门，应该就是那时候离开的，“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也不太清楚。”工作人员柔柔地回答，“西索选手每隔一段时间会过来，打完比赛就离开，通常来说下次再来应该是几个月以后。” “那你们有他的联繫方式吗?” “很抱歉，没有呢。” 奇犽抢声回答：“好的，多谢。” 立马拽着你走到一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既然他不在那就没办法了，以后再说。” 你本来心里有点失望的，结果看见奇犽如同捡到巨款的窃喜表情后一下笑出声来：“知道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钟表，兴致沖沖地拉着你往外走：“我们快回去吧，还有十分钟节目就要播放了，现在回去正好能赶上!” “你怎么会喜欢那种恐怖探险的节目啊。” “当然是因为看起来很刺激啊!” 你们刚走出天空竞技场的大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惊唿声：“琳娜小姐?您来了!” 琳娜? 你的心中又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站住脚转身看去，却只看到一抹璨金色的长捲髮。 而金髮的主人已经由工作人员领去电梯。 “贝朵……” 奇犽忽地拽住你，“怎么了?” 你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垂眸笑了一下。 “没什么，我们走吧。” 知晓杰罗姆的念能力后，你就不再拖延进度。 他现在已经上到一百六十层，距离下次比赛还有一段时间，你打算尽快登上相近的楼层。 两天后，你成功拿到一百层的号码牌，并用它打开了天空竞技场赠送的私人房间。 一个不算太大的单间。 奇犽从你身后探出头，“这就是私人房间?” 他率先走进去，四周环顾一圈，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上，“什么嘛，原来这么小啊。” “这只是一百层的房间，当然很小了。” 你将号码牌放在玄关处，关上门，拉开厚重的窗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城市整个商业圈的风景。 川流不息的车辆比蚂蚁还要渺小。 “楼层越高，房间越豪华。” 你回过头看着奇犽，“等你打到一百九十层，住的应该就是大房间了。” 奇犽往后倒在床铺上：“一百九十层啊……” 他翻身把脸压在枕头上面，“无所谓，慢慢打也行，我才不想太快回家。” 你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按动几下，调出天空竞技场特有的购物频道：“这里能直接购买其他人的战斗录像，非常方便，你打完比赛可以直接过来。” 奇犽现在的比赛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中午休息的时间不长不短，他懒得回酒店，经常跑去外面的甜品店，结果吃起来就很容易忘记时间。 第98页 “困的话也可以在这里休息。” 听见这话，趴在床铺上的小少年忽然弹起来，头髮微翘，古怪地看着你：“贝朵，我是男生。” 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无奈地按住额头，失笑道：“放心吧，我不在这里的。” “那你要去哪里?” 第45章 女僕08 你的脑海里极快地闪过不同的记忆碎片，主人公都是同一个金髮女孩： 她在孤儿院里被其他同龄人排挤欺负; 提着繁杂的小裙子奔跑在古旧的庄园长廊里; 兴奋地仰起小脸，叽叽喳喳地同某个人说话。 战斗训练时摔得满身是伤，默默爬起来让女僕上药，然后用长长的衣袖把伤痕全都挡住，再胡乱地将长发扎起来，踩得木地板咚咚直响。 她的五官和身上的小裙子。 放大以后，就和现在的琳娜一模一样。 她们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 “贝朵!” 奇犽的脸突然凑近你的视野，透澈的蓝眸里流露出些许担忧的情绪，“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眸光微微一颤，你回过神来，忽然俯身抱住奇犽瘦弱的肩膀，轻声道：“奇犽，我有点难过。” 你说：“我有可能……做错了一些事。” 奇犽先是一愣，然后迟疑着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你继续开口道：“奇犽，我得先离开一会儿，下午的比赛不能陪你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你要去找那个琳娜吗?” “嗯……” “哦，好啊，没问题。” 奇犽不在意地扬起笑脸，眉梢一挑，颇为自信地说：“放心，下午的比赛我轻轻松松就能搞定。” “对不起，早上还答应过陪你。” “这有什么啊!” 他提高嗓音：“现在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啊!” 顿了顿，他又把声音压低，小声问你：“那你处理完那边的事还会回来么……还是直接离开?” 你笑了一下，直起腰：“会的，还会回来。” 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髮，“毕竟我的委託任务还没做，而且也要通过打比赛赚钱啊。” 奇犽眼睛一亮：“说的也是!” 离开餐厅，你跟着那道金色的身影走了几步。 忽然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银白髮的小少年将脸贴在玻璃上面，看上去就像猫一样。发现你回头看他时，他举起爪子用力朝你挥动，嘴巴做出「快点追上去」的口型。 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街道上的人群密集，你只能从攒动的人头罅隙间看见那缕上下浮动的金色。 琳娜略微弓着嵴背走在拥挤的道路上，黯然的气质看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 你远远地跟在她后面，脑子里乱糟糟的。 既想直接追上去找她问清楚，但又莫名地心生犹豫，尤其是在你看见她低迷的状态后。 她的速度不快不慢，逐渐朝着偏僻的城郊去。 你猜测她应该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还没想好要不要在她面前出现，下意识地用上了揍敌客的潜行步伐，将自己隐藏在周围的建筑物中。 走到一处空旷地界，琳娜沉声道：“出来……” 你暗道一声果然。 四周寂静无声，她转身面朝你的方向，碧绿的眼眸在阴影里呈现出暗绿色，给她再添一抹阴沉感：“出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你的唿吸微顿，还没做出决定时突然看到另一个人影从前方的建筑物里钻出来： “我出来，出来了!” 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他将双手高举起来，以示自己没有任何武器：“不要动手!” 琳娜面无表情：“为什么跟着我?” 男人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悬赏令：“这个是你刚才贴的没错吧?我有线索要告诉你。” 或许是失望过太多次，琳娜的神情只是微微一动，再也没有更外露的情绪表现，“说吧……” 她冷漠注视着对方：“如果敢骗我就杀了你。” 男人肩膀一缩，急忙开口：“我保证是真的!” 他又从衣服里拎出一份老旧的报纸铺在地上，入目就是十四年前的头版报导：“莫罗家族被黑/道袭击，独生女葬生火海……” 然后他将琳娜发布的悬赏令摆在旧报纸旁边，开口道：“你想找的人就是她吧，莫罗家族曾经的大小姐，被传言葬生火海的露西亚?莫罗……” 琳娜打断他的话：“她没有死。”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男人反问道：“所有报纸都公布了她的死讯，就连莫罗家族都为她举办了葬礼。” “莫罗家族?哼。” 琳娜冷笑一声，“因为我翻遍了所有残骸。” 男人一怔，她垂下眼帘不愿再提起这个话题，不耐地重复道：“说吧，你想告诉我什么消息。” 他也不再追问，目光停留在旧报纸上面：“七年前，我在莫里古市听到过「露西亚」这个名字，是一个叫西索的少年亲口说出来的。” 第99页 你心里勐地一跳。 琳娜也瞬间抬头盯紧他。 “当时我正在一家旧报亭里睡觉，迷迷煳煳发现有个女孩正站在报亭外面看贴在玻璃上的报纸，她的视线在莫罗大小姐这个版面停留了很久。” 男人缓缓回忆着过去。 因为时间相对有些久远，他说话时不时会停顿几秒，思考细节，但好在不影响聆听。 “接下来出现了一个红头髮的年轻人，他用一种古怪又愤怒的语气，称唿那个女孩的名字。” ——“露西亚” 听见这个名字，琳娜立即就朝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又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倏地停住脚步。 男人没发现这个细节，继续说自己的话：“而那个女孩叫他「西索」。” “我后来调查过，莫罗家族大小姐的确收留过一个叫西索的红髮孩子，年龄也刚好对得上。虽然她和莫罗大小姐的长相完全不同，但这世界上恰好有一些能力特殊的人，或许是他们出手也不一定。”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琳娜，想到自己调查情报后所得知的这个女孩兇残的成长经歷，不敢对消息做任何删改和隐瞒，全都实话实说。 “毕竟能让莫罗大小姐亲自收留的小孩子，心甘情愿叫出「露西亚」这个名字，我想，除了她本人以外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男人吐出一口气：“好了，说完了。” 他伸手挠了挠侧脸，“我之前一直呆在莫里古市，没有出来过外面，今年来这里才看到悬赏令。” 琳娜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在出神。 他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在莫里古市也贴上悬赏令?否则我应该早就能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这句话好似一个潜在信号，少女脸上冷漠的表情开始寸寸破裂，瞳孔无意识颤动起来。 她看着面露疑惑的男人，脸上浮现出茫然的苍白，就像是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 “我不敢回去。” 她露出了像哭一样的笑容：“那是她消失的地方，我在找过残骸以后，再也不敢回去了。” 你僵硬地站在建筑物的阴影里。 琳娜的话像一支又一支的箭，狠狠刺在你的心上，五脏六腑都仿佛正在被滚烫汹涌的情绪冲击。 脑海里开始不断出现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它们就像剪不断的丝紧紧缠绕在一起，织成一段又一段鲜活的过去，让你连放轻唿吸、隐藏动静都忘了。 男人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什么，琳娜勐地垂下头，长发挡住脸上脆弱的表情：“你走吧，把银行帐户留下，我会把赏金打进去的。” 他离开了。 琳娜仍然停留在原地。 片刻后，她缓慢地蹲下?身，双手环住膝盖。 她小时候总喜欢这样做，如果摆出委屈撒娇的姿态，大小姐就会放下书过来抱她，宠溺地轻哄：“我的小琳娜是不是难过了呀?” 可是现在，现在。 已经没有人会过来抱她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琳娜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脆弱，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将头埋进膝盖间，咬着嘴唇，痛苦地呜咽出声，眼里源源不断地淌出苦涩的泪。 “是因为我不听话吗?” “为什么你可以见西索，不愿意见我呢……” 忽然，她的身后响起慌乱的动静。 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一个陌生的女孩突然冲出建筑物，因为动作太快还被石头绊了一下。但女孩丝毫不在乎，目光倏地对上她。 这一剎那。 歉意，想念，以及浓郁的悲伤。 这些复杂的情绪，顷刻间就从陌生女孩的眼睛里齐齐涌出来，仿佛蕴藏着不可言说的神秘魔力，瞬间就把琳娜击溃了。 我可以躲开的。 琳娜想，我本来可以躲开的。 但那一刻，她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只是愣愣地站着不动，眼睁睁看着那个女孩冲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灵魂深处倏然涌上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她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用她怀念得几乎想要落泪的姿势搂住她，令她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只能像个不会动脑的傻瓜一样怔在原地。 “我看着你被管家带回友克鑫，后来又安排了女僕回去照顾你，知道你会在那里健康地长大，所以对你是最放心的。” 琳娜连唿吸都停止了，不敢相信自己此刻听见的话，生怕一眨眼就发现这只是一场幻觉。 但对方仍然在继续开口： “我以为，你会过得很好。” 这个抱住她的女孩。 用一种难过到让人心颤的语气对她说： “为什么你一点也不快乐，一直在哭呢?” 阴沉是哭，冷漠是哭。 不说话是哭，面无表情同样是哭。 那个稚嫩的金髮小姑娘从来都没有消失，她只是被悄悄藏在心底，空出一块最贴近真心的位置，独自缩在角落默默流泪。 “我那个时候是不是做错了?” 第100页 在这个空寂的场所里，对方同样流着泪，却在温声安抚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遥远而令人怀念的过去：“小琳娜，别哭呀，我来见你了。” …… 被欢喜沖昏头脑是什么感觉? 琳娜说不出来。 她只知道自己反覆张开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些想说的话，最后只能抽抽噎噎地指责对方。 “大骗子，以前说过会带我去看书本里那些奇异的景观，结果根本没有做到;而且明明七年前你出现过，却没有来找我!” 对方的声音极轻：“对不起，是我不好。” 所有暗含撒娇的埋怨全都被接纳，琳娜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然后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用力抱住这个坏蛋。 “呜，大小姐……” “琳娜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而这个她在梦里都会哭着叫出名字的人，正跪坐在这片土地之上，任由她将脸埋进怀里，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长髮。 “我知道……” 第46章 女僕09 半晌，琳娜哭声渐歇，眼睛周围隐隐泛起一圈红色，再配上她偶尔抽噎一下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个被欺负的小可怜。 你身上没有纸巾，只能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结果没注意上面沾着灰尘，一抹就是一道明显的黑线，挂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偏偏她还故意仰起脸看你，等你继续帮她擦。 你忍了忍，没忍住，一下偏开头：“噗……” 琳娜眼泪汪汪的：“?” “不小心被我弄成黑脸了哦。”你翻转指腹给她看，“刚才没注意到上面有灰尘。” 她看着你，慢慢摇头：“没关系……” 依赖地蹭了蹭你的肩膀，“黑脸我也很开心。” 你眼神柔软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梳理她卷翘的金髮，然后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到一家安静的饮料店，点了一杯热可可给她。 她乖巧地抱着饮料喝，压根不管脸上那道脏兮兮的黑线，就只是时不时用小眼神瞄你，等你回看过去后又倏地把眼神移开。 这样来回好几次，你终于明白她的意图。 擦拭手指的动作也慢慢停下来。 你失笑道：“过来吧……” 琳娜立刻捧着饮料杯坐到你身边，像之前那样老老实实地抬起脸，等你将纸巾沾湿，一点点擦掉脸上的黑乎乎的印记。 你一边擦，一边好奇地问她：“如果我没发现你的想法，那你要顶着它出去吗?” 她认真地点头：“嗯!” 你忍俊不禁，想出声调侃她，却在看见她那双褪去暗沉重新变得亮晶晶的眼睛后，咽下喉咙里的调侃，最后轻声说：“那就只好由我来啦。” 你擦干净她脸上的污渍，顺手捏了一把：“总不能让小可爱顶着脏兮兮的脸出去。” 琳娜闻言，翡翠色的眸光微微一颤，与此同时墙壁里镶嵌的莹白柔光像星辰一样落进她的眼里，叫人恍然间以为是泛起的泪光。 她慢吞吞地，将头靠在你的肩膀上。 “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柔顺的璨金色长髮沿着颈线流淌下来，慢慢滑进你的手心，眼里的神色被垂下的金髮全部盖住，只听见嗓音带着点喑哑的滞涩感。 “除了您，再也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你的唿吸微顿，指尖也蜷缩起来，最后轻柔地落在她的发间，仿佛安抚幼龄的孩童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头髮，无声地嘆了一口气。 琳娜安静地依偎了你一会儿，很快恢復情绪，抬起脸问：“为什么大小姐现在的样貌和以前完全不同……是念能力的缘故吗?” “不是念能力。” 你摇了摇头，在她疑惑的眼神里解释道：“我现在使用的并不是我的身体。” 她愣愣地盯着你，忽地一下睁大眼睛。 “这种事!?” “是不是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你说，“具体的缘由我没法解释，但在我进入这具身体之前，身体的主人就已经死去。” 说到这里，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所以勉强也不算是随意占据他人身体吧。” 琳娜瞠目结舌：“那，那您现在的身份是……” “这个啊，目前是女僕兼杀手哦。” “……”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个漂亮的金髮女孩直接炸开了。 她的表情寸寸龟裂，仿佛听见了什么不能承受的话：“什么?!您竟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一定、必须要带您离开!” 你被她崩溃的表情逗笑了，单手撑着下颌，目光温柔地笑意盈盈看着她：“这种活泼的样子才像你嘛。” “大小姐!” 你轻轻戳了一下她因为情绪激动而鼓起来的脸颊，换回一个不满的小眼神：“没关系的，正好我也在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琳娜气鼓鼓地说：“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你平静回答：“我的记忆。” 第101页 她一下愣住了。 比玉石还要透澈的眼眸呆呆望着你。 你仰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注视着淡蓝色天花板上面绘制的涂画，它们藏在云朵后面，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具体的图案。 就像你模煳不清的记忆。 “琳娜，我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连和你相关的记忆都是刚刚才突然想起来的。” 你微微侧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在这之前，我只是觉得听见你的名字会有熟悉的感觉。” “……”她张了张嘴，好似大梦初醒那般喃喃道：“大小姐……怎么会这样?” 你想到那间自己被监视起来的研究院，又想到那个古怪的游戏，唇角的笑意收敛几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嘆息道：“我也不知道呢。” 而后你又补充道：“不过我现在在努力找回记忆，说不定全部想起来后我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琳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看着她脸上的担忧，微笑着软下声来。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嗯……” 这时，你想到之前脑海里闪过的回忆片段：“那个叫西索的红髮孩子……他和天空竞技场一百六十层的那个死术师是同一个人吗?” 琳娜忽然就安静下来。 碧绿色的眸子缓缓下移，凝视着手中的饮料。 她像是发现了令她感到惊喜的事情，声音不小心透出些许端倪：“大小姐不记得西索的事吗?” “嗯，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我想见见……” “不是的……” 琳娜突兀地打断你的话。 窗外墨绿的树影在她的眼里荡漾开来。 晶亮的光点尽数退却，有深沉的颜色在眼睛里逐渐扩散，像伴随狂风起舞的波澜壮阔的树海，此起彼伏，晦暗不明的阴影藏匿在最深处。 “不是的……” 她又重复一遍。 仿佛为了彻底说服自己。 可她看向你时，瞳孔却微不可察地一颤，本该笃定的语气莫名退缩几分，竟然变得飘忽不定。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你听出不对劲，但是琳娜立刻垂眸避开你的视线，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帐户卡，推到你面前：“大小姐，这是属于您的。” 你暂时将刚才的思绪抛到一边，疑惑翻开，然后惊讶地看着上面数不清的零，“这是哪来的?” “这是莫罗家族剩下的所有资产。” “怎么会全在这上面?” 你往回翻了几页，发现金额是在几年前开始逐渐增多的。直到七个月前一口气多出数百亿戒尼，汇聚成现在的恐怖数字。 “莫罗家族那些人没闹起来吗?” 琳娜轻轻摩挲着饮料杯壁：“莫罗家族啊。” 她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没关系的，大小姐，现在已经没有莫罗家族了。” 你闻言一愣。 琳娜的笑容越拉越开，声音里透着愉悦。 这个在过去总喜欢提着裙子，灿烂地笑着朝你跑来的金髮女孩，此刻那双眼睛仿佛是海水与冰凝聚而成的绿宝石，漫出冰凉的冷意。 “那些威胁您的烂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你还没说话，苍绿色眸子里的那股冷意在触及到你的视线后勐地一滞，下一秒倏地变成紧张的神色，似乎很怕被你看见这样的她。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声道：“大小姐……” 耳畔的金髮随着她垂头的动作耷拉下来，就像小金毛的耳朵，“我是不是，让您觉得陌生了?” 琳娜将脸抵住自己的手心，闷闷道：“我杀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我……” 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也是啊。” 她一点点抬起头，难过地看着你。 你改为捏住她的脸：“不许哭……” 故作生气道，“我现在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琳娜是不是马上就要丢下我走掉?” “不会的!” 她惊慌地按住你的手，然后慢吞吞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你的掌心，低声轻喃：“我永远不会。” 你感受到她的睫毛轻轻触碰手心，然后听见她开口：“那个时候，我委託了很多杀手，从四面八方堵住了那些逃亡的莫罗家族成员。” “有几个厉害的保镖费了我好大力气，最后追上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西索也在那里。” 琳娜紧紧握住你的手，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实感，仿佛风一吹就快要散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旁边都是保镖的尸体……” 你的目光缓缓游离到她的耳尖。 是一种充血的红。 她小时候就不擅长对你说谎。谎言说得越大，耳朵就会越红，就像现在这样。 第47章 女僕10 “你听说了吗?一百六十层的杰罗姆死了!” “不会吧，那傢伙很强啊!” “因为到了比赛日期他都没有出现，也没有人发现他离开天空竞技场，工作人员就去敲门询问，一直没有回应，打开门一看他的尸体都腐烂了!” 第102页 “竟然发生这种事……” “……” “……”后桌的食客虽然刻意压低声音，但你们都能清楚地听见他们讨论的内容。 奇犽一面叉着小蛋糕往嘴里塞，一面拿恶趣味的眼神朝你飞过来，满脸写着恶趣味; 琳娜则是在听到对方的谈论后，低声问你：“大小姐，要杀掉吗?” 你有点头痛，抢走奇犽盘子里剩下的小蛋糕，无视他不满的小表情，然后温柔地塞进琳娜嘴里。 “不用，好好吃饭。” 琳娜最近有点草木皆兵，但凡是和你有关的不好的事情。哪怕只是这种路人的随口谈论，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考虑清除掉。 好在动手之前知道问问你的意见。 奇犽偷偷摸摸和你感慨过：“这种表现，不是看起来比我更像杀手吗?” 你的回应是捏住他的脸揉了一把。 完成杰罗姆的委託后，你回了一趟揍敌客，琳娜像个小尾巴一样缀在你身后，被你叮嘱不能闯进揍敌客，就乖乖等在黄泉之门外面的空地上。 时隔多日，揍敌客的宅邸内部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正午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在外面，树影间隙穿透的几丝光芒也被冷硬的石壁拦截。 幽冷的烛光点亮漆黑的长廊。 摇曳的影子拖得极长，延伸进角落的黑暗里。 伊尔迷恰好在家，待你敲门进去后，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猫瞳凝视了你几秒，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嗯?你已经学会念了啊。” 他的嘴角拉开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缠用的很好，你果然拥有很不错的资质。真奇怪啊，为什么过去几年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原本你微阖着眼帘，听到这里后直觉不对劲，抬起头朝他看过去，不过伊尔迷已经移开视线，重新把焦点放在任务委託的列表上。 “既然学会念了，那这几个人都交给你吧，正好是天空竞技场附近的地点。” 印表机逐渐吐出几张悬赏资料，寒玉般的长指捏住印刷完成的纸张，他将资料递到你手上：“应该没有问题的吧，你会死在那里吗?” 你的眼神扫过上面几名念能力者，他们的难度比前一个杰罗姆高出不知多少倍，但你神色如常地接过资料，“我知道了。” 你转身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伊尔迷的声音。 “啊，对了。” 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音紧随而来，这名大少爷站起身，极具压迫感的高挑身形逐渐朝你靠近。 你暗自压下被人从背后接近的不适感。 “小奇怎么样，有好好打比赛吗?” 飘逸的黑髮倏地擦过你的肩膀，伊尔迷率先拉开门走出去，那双眸子在阴暗的走廊里显得又黑又沉，“他没有想着逃跑吧?” “奇犽少爷没有特别的反应。” “哦，我想也是。” 伊尔迷稍稍歪头，语气里毫无波澜：“毕竟我一直都是这么教导他的，必须要听话才行。” “继续监视他吧。” 说完这话，他越过你先走一步。 你不适地微微皱眉，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暗杀资料，决定把这些任务完成就离开揍敌客，正好用上莫罗家族剩下的那笔资金。 走之前你去看了一眼这具身体的朋友，黛西，她还是好好地承担着女僕的工作。你没有打扰她，直接离开了揍敌客，出门就看见琳娜等在外面。 琳娜没有立刻凑上来，因为你之前说过这里的女主人有一副能够监视枯枯戮山的电子眼。 避免麻烦，她等到和你登上同一辆游览车、离开揍敌客家族的监视范围后，才开口说话。 “大小姐……”琳娜看着你手中新接的暗杀委託，迟疑着问，“您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怎么可能，当然不会啦。” “那这些……” 你沖她晃了晃单薄的资料纸张，“实战是运用念能力的最佳办法，拿他们来练手也不错啊。” 琳娜抿了抿唇，不贊同地鼓起脸。 你见状好笑地说：“放心吧，我已经决定把这叠暗杀委託完成后就脱离揍敌客。” 她眼睛一亮：“真的噢?” “当然是真的了。” 你不禁开始纳闷，自己的信誉难道已经低到谷底了吗，“我也没有经常骗人吧?” 然后你就收穫到一枚怨念的小眼神。 “……”你没办法反驳这个眼神，沉吟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只口香糖盒子，啪嗒一声将它打开，“别不开心啦，来吃点甜甜的口香糖怎么样?” 琳娜好奇地探头过来看，倏地一下愣住。 “是bungee gum?” “没错哦……” 你把头靠在摇晃的汽车椅背上，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露出一个笑容：“我以前应该很喜欢这个牌子吧?看见它就觉得很有好感。” “……”琳娜背对着你，你只能看见那头如瀑倾泻的漂亮金髮，看不见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更看不到那双碧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近似决心的光芒。 第103页 “琳娜?”你晃了晃口香糖盒子。 她垂下头，双手捧住你递给她的小盒子。 然后慢慢将侧脸枕在你的肩膀上面，同时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体重压到你。 “嗯……”她说，“这是大小姐喜欢的牌子。” 在天空竞技场的时间很快过去。 奇犽也在两个月后成功打上了一百五十层。 为了庆祝，你们包下了一整天的甜品店，让这个嗜甜的小傢伙吃个够，结果他第二天就开始反应古怪，问他怎么了又不肯说。 第三天，第四天。 你亲眼看见奇犽的侧脸肿出一大团，最后强行按着他去看牙医，然后被牙医骂了一顿。 直到走出医院，你还心有余悸：“我还是第一次被骂得这么惨呢，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余地。” 奇犽嘴里含着棉花，不高兴地用脚踢着石子。 你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现在暂时不能吃甜食了哦。” “哼，随便。” 以前你养琳娜的时候，因为有女僕照顾，她又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所以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你也完全没考虑过小孩子的牙齿问题。 说到琳娜…… 你的思绪稍微飞远一些。 她最近少见地没有待在你身边，而是独自去了偏僻的山林，据说开发出了更适合战斗的念能力，以后可以当做秘密武器使用。 不过即使去了外面，她也每晚都会给你打电话汇报情况，所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你勉强压下心里不知为何升起的不安感。 晚上趁奇犽熟睡，你离开酒店去处理最后一个任务对象。三小时车程后，你在一家地下酒吧的出口堵住他的去路，没有任何废话地完成任务。 两个月来，你的手法愈发熟练，完成任务的速度也从一开始的需要缠斗到现在的出手即死。 你已经不需要再留在揍敌客了。 脱离揍敌客的过程出乎意料地简单，你没有遇见总管家梧桐，而是遇见了他的老师，孜婆年——她是揍敌客的资深老管家。 将暗杀委託的凭证，与脱离揍敌客所需要的资金一齐交给她，孜婆年平静接过，说：“知道了，我会将它们转交给家主大人。” 太顺利了，顺利得有点不真实。 直到走出黄泉之门，你才彻底拥有实感。 回到酒店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刚开门就抓住奇犽在偷偷吃零食。然后在他「你现在走路都完全没有声音了」的控诉中残忍收缴所有零食。 奇犽试图反抗，被你直接镇压。 最后只能委委屈屈地去洗漱睡觉，又气鼓鼓地扒着门框沖你放狠话：“贝朵，我会很快变强的。” 你当着他的面撕开一袋棉花糖：“嗯，好哦。” 猫猫无能狂怒：“!!” 入睡前，你还在想明天要去看看琳娜，正好告诉她脱离揍敌客的事，没想到竟然在梦里见到她。 场地却是天空竞技场的擂台。 解说员扯着嗓子，兴致高昂地叫出擂台双方的名字：一方是琳娜，而另一方……是西索…… 梦境里的画面模煳不清，但就算这样，你也发现西索的头髮并不是你之前见到的蓝绿色，而是像火一样热烈的大红色。 你的心脏不禁急速跳动起来。 可是后面发生的情景让你顾不上关心发色。 你看见琳娜被一击坠入废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即将离开的西索说了几句什么话。 那个瞬间。 你仿佛感受到从西索身上溢出的浓烈杀气。 散落在地面上的纸牌忽然同时弹起，裹着令人发憷的杀意，像是被外力牵引般齐刷刷朝着琳娜疾驰而去，眨眼间便穿透她的身体。 你骤然惊醒过来，直直盯着天花板。 梦里的一切都太逼真，不像是梦，更像徵兆。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地走动着，现在是凌晨三点。你心神不定地坐起身，给琳娜打电话。 “嘟——” 接通前的提示音第一次这么难熬，你等了大概十几秒，对面忽然接通：“大小姐?” 听见她的声音后，你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长长地唿出一口气，而后沉下心神，你直接问道：“琳娜，你是不是预约了和西索的战斗?” 那头的唿吸声勐地一顿。 这种明显的反应已经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你垂下眼帘，忽地笑了：“琳娜……” 即使声音还是温柔的，但任谁也听得出话语中的不容置喙，“现在就把这场战斗取消。” “……” “这是命令。” 你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 琳娜独自站在山林间，看着自己新招数砸出的巨大坑洞，想要问对方是不是已经恢復记忆了，可是嗫嚅片刻，又什么都没说。 最后她联想到自己想要杀死西索的想法，低下头，轻声回答：“好的，大小姐。” 揍敌客宅邸。 这一代家主，席巴?揍敌客房间内。 伊尔迷完成任务回到揍敌客，穿过熟悉的长廊来到席巴房间，嗓音平静无波：“爸爸，你找我?” 第104页 席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他：“这是孜婆年送上来的。还以为是普通的僕人脱离揍敌客，结果发现这不是你以前从流星街带回来的人吗?” 伊尔迷低头看去，漆黑的瞳孔里看不见丝毫情绪，就像玻璃橱窗里售卖的古董玩偶。 “孜婆年应该直接交给你才对。” 伊尔迷没有接。 他只是微微歪头，用一种疑惑的语气说。 “交给我?” 那双深邃无光的眼睛微微睁大，片刻后，精緻的面容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像幽灵在微笑。 “不哦，我没有同意。” 第48章 女僕11 冬季将近，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都穿上厚衣。 最近的天气格外阴沉，好几日都见不到阳光，睁眼就只能看着乌压压的积云占据整片天空。 不过乍变的天气影响不到天空竞技场，这个野蛮人的聚集地还是老样子，每天都有无数的汗水与鲜血交融，为了赢得更多的金钱和名誉。 “首先出场的是年仅六岁的奇犽选手!他只花了两个月时间就成功登上一百五十层，是绝不容小觑的真正的强者!” “而他的对手……” 擂台上的双方沉默地注视着彼此，但成年的一方显然更为警惕，没有把身为少年的奇犽当做软柿子，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前就摆好出招架势。 天空竞技场的前一百层是一个难度，一百层到一百五十层是另一个难度。而一百五十层到两百层的难度可以说是完全翻倍。 奇犽到达一百五十层已经一个星期了，始终卡在这层不上不下，赢了输，输了赢，举步维艰。 “让我们恭喜奇犽选手以一分优势取得胜利!” 小少年从擂台上跳下来。 他的对手也捂着受伤的肩膀慢慢离开擂台。 现在奇犽已经遇不到能够一招ko的对手，基本都是打满十分才能赢得胜利，经常都会出现九分对九分的紧张局面，胜负只在一念之间。 “感觉怎么样?”看着奇犽走到你身边，你将提前准备好的能量饮料递给他，问道。 男孩打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唿出一口气，半闭着眼睛揉了揉胳膊：“那傢伙的招数看起来轻飘飘的，没想到打在身上还蛮痛的。” 你捲起他的衣袖看了一眼，胳膊上面有相当明显的青紫痕迹，“需要找医生处理一下吗?” “啊，好麻烦，不用。”奇犽果断拒绝，“这种小伤很快就会痊癒的，还没有我在家里受到的鞭刑严重，完全不会影响我的战斗。” “真的吗?” “当然是真……痛痛痛!” 你收回按在他胳膊上的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小奇犽，少逞强了，不要因为牙医就抗拒医生。” 提起牙医，男孩的表情一下就古怪起来，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你去处理伤势。 天空竞技场就有技术精湛的医生，你把奇犽推进医生的办公室，看着他老老实实地在医生面前撩起衣袖，这才独自去到接待台的问询处。 “请问一下，什么时候会开始出售西索选手和琳娜选手比赛的入场券?” 正在处理文件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关于您说的这个问题，请关注我们墙上的对战表哦，如果有比赛的话就会出售入场券的。” “可他们是预约比赛，这种情况的话我听说是不会出现在对战表上面的。” 工作人员惊讶地看你一眼：“是这样的。”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转身打开电脑，“请您稍等，我现在帮您查询一下。” 能进行预约比赛的只有一百五十层以上的实力选手，情况只有双方和天空竞技场知道，一般会在比赛开始一周前直接出售入场券。 工作人员输入比赛双方的名字，目光在电脑页面上来回浏览，最后遗憾地告诉你：“很抱歉，这场预约赛已经在一周前被琳娜选手取消了。” 你彻底放下心：“好的，谢谢。” 虽然琳娜已经答应你取消比赛，但由于念能力新招数还没有完成，就暂时没有回来。你担心会出现差错，所以特地来问一遍。 奇犽刚好从医务室里走出来：“怎么了?” 敞开的领口隐隐能看见白色医疗绷带露出来。 你拉开他的衣袖，看见包扎完好后才放下去，回答说：“我有点不太放心，再来确认一遍琳娜是不是真的已经取消比赛了。” 奇犽老老实实任你捏着手腕，另一只手伸进你的衣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然后在你惊奇的目光里拆开糖果包装纸：“你也太操心了吧。” “你什么时候把它放进我的衣兜里面的?” “哈哈，在你猜不到的时候。” 迎着他得意的小眼神，你无奈地笑了下，继续刚才的话题：“嗯，因为的确很担心，做了那种很不好的梦，简直就像某种预兆一样。” “切，怎么可能，是你想太多了吧。” “那可说不定啊。” 你竖起食指，故作神秘地对他说：“比如我也梦见过我们会一起出去探险，那时候奇犽很好地保护我了，难道这个也是我想太多了吗?” 第105页 “……”小男孩沉吟两秒，然后把棒棒糖咔嗤咔嗤一口嚼碎，手臂一扬将塑料小棍扔进垃圾箱，帅气地双手插兜，颇为自信地抬起下颌。 “那当然是真的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手伸进你的衣兜：“到时候你站在后面看着就好了……” 你忽然先他一步拿走里面的糖果。 奇犽猫猫茫然脸：“?” “你今天的甜食份额已经没有了哦。” “怎么可能!” “因为你早上起床就偷偷吃过别的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 “嗯，是啊，为什么呢?”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在看着奇犽吧。” 然后残忍地将他最喜欢的糖果放进嘴里。 奇犽：“……” 双肩一垮，郁闷地踩着重重的步子跑开。 现在是下午两点，等会儿奇犽还有一场比赛，你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眼带笑意：“奇犽，快到新年了，晚上我们去你喜欢的那家餐厅?” 小少年倏地窜进拐角，你也不追，仍然保持着之前的悠闲步伐：“可以点你喜欢的东西哦。” 两秒后，前方伸出一只手，朝你比了个ok。 你很快停住脚：“那就晚上再见。” 临近年末，那家餐厅的生意非常火爆，你一个月前就打电话预约了时间，下午五点去勾选菜品。 奇犽的比赛马上结束，他喜欢的东西就等他比赛完了自己过来选，琳娜昨晚打电话告诉你已经完成新招数了，今天应该可以回来。 你轻轻点着菜单，正准备打给她问问情况。 手机屏幕却先你一步亮起。 “琳娜?” 你还没出声询问，电话那头突然传出少女的惊唿声，以及唿唿的风声：“大小姐，我看到了!我原本会死在和西索的这场战斗里!” 你的手指轻点菜单的动作忽然停下了。 餐厅里的氛围非常安静，隔着玻璃窗能看见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哪怕最近几天的天气阴沉，这座城市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在这片祥和的安静中，琳娜的声音格外清晰。 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震惊。 “就在刚才，我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熟悉的话语，奇犽当初也说过。 他在另一条线、索菲娅死去的那天，突然多出了对她的记忆，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有这个朋友。 “如果我坚持和西索战斗的话，就会在今天的这个时刻，因为说出的话被他直接杀死。”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喧嚣的风声也消失了，似乎是她止住奔跑的步伐，停在原地低声问：“大小姐，您是不是……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 琳娜此刻就站在悬崖边缘，能清楚地看见城市中心的天空竞技场，高耸的建筑直入云端，连阴沉的云层都仿佛被它穿透了。 而她最爱的大小姐。 现在就在那座城市里等她回去。 想到这里，琳娜垂下眼帘，鼻尖酸涩，声音越来越轻：“所以您才会阻止我，对吗?” “……”你垂眸看着菜单上的小字，慢慢放下笔，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嘆息：“是啊……” 你对她说：“我看见了，我很担心你。” 对面的唿吸骤然一顿，而后听筒里很快就传来稍显急促的哽咽声：“对不起……” “不要对我道歉啊，小琳娜。” 你单手支着下颌，侧头看着窗外宁静的景致，心情平静而愉悦，“我不是已经阻止你了吗?琳娜也很听话地取消了比赛，这样就够了。” 奇怪的是，这段话没有安慰到琳娜，她的声音明显变得更急促了：“如果我看见了这段记忆，那西索一定也看见了!他很快就会找过来的……” 女孩委屈的声音传入你的耳朵：“我不希望，不想大小姐这么快见到他，我想要您多陪陪我。” 她果然是这样想的，和你猜测的一样。 你在心里缓缓嘆了口气。 至于琳娜在梦境里表现出的想要杀掉西索的态度，你暂时不打算询问，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所以他们是同一个人，对吗?” 你没有指明，但琳娜明显已经清楚你的意思。 她静默几秒，轻声回答：“是的……” 少女轻飘飘的声音从电话里响起，“他们是同一个人。”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 你仰头靠在椅背上，忽地问道：“你当时说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离开前转头杀了你?” 这次琳娜沉默得更久了。 “我说，您还活着，已经联络我了。我还对他说，「大小姐没有联繫你吗」……” 电话信号突然变差，琳娜的声音卡兹卡兹地拉扯成一团，你疑惑地叫了她两声，没有回音，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餐厅的大门被人推开。 特点鲜明的揍敌客专属战斗服出现在餐厅里。 第106页 “贝朵?” 来人有一头柔顺的黑髮长发，那双漆黑无神的大眼睛同时对上你的视线，手中的无线电装置滴滴滴闪烁着莹绿色的小光点。 “你果然在这里啊。” 他看着你，露出一个阴晦的笑容。 第49章 贝朵12 餐厅里静得能听见唿吸声，几分钟前还在走动的管理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只有伊尔迷手中的无线电不断发出滴滴滴的响声。 咔哒一声，他轻轻按下装置按钮。 无线电终于安静下来。 你挂掉电话，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始终显示无信号，再想到这件事是从伊尔迷进入餐厅后才发生的，八成跟他有关。 “有什么事吗?” 既然已经脱离揍敌客，你也不打算再保持佣人的姿态，语气平静地问道。 伊尔迷将无线电收进怀里，再抬头时刚才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已经消失了，变回了平常的面无表情，不过又因为你的问题微微睁大眼睛。 “唔，你问我什么事?” 他似乎对你的疑问很费解，右手食指轻轻点着额头，忽地竖起拇指，语气轻快：“那不是很明显吗?你的离职申请应该交给我才对。” 就这样? 你对上他的视线，道：“管家没有交给你吗?” 伊尔迷歪头看你：“给了，不过我没有收下。” 他用毫无波动的语气说出惊人的内容，“毕竟你是我亲自从流星街带回来的，离职也应该亲自找我才对，而不是靠管家转交。” 这番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你没有掩饰住自己眼里的惊讶，被他发现了。 “咦，你还是不记得啊?” 伊尔迷苦恼地挠了挠侧脸，偏头看向窗外，做出沉吟的模样，“伤脑筋。本来以为你逐渐在恢復正常，没想到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还是不记得? 你感觉古怪，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什么意思，难道在你拥有「贝朵」这个身份之前，身体的原主人就已经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了? 不过伊尔迷没有要帮你解惑的意思，而是极快地略过这一点：“算了，以后再说。总之就像我说的那样，哪怕你要离开揍敌客，也应该向我申请。” 说着，他稍稍停顿一下，竟然自己点头贊同自己的话：“嗯，没错，就是这样。” 你心中的古怪感更浓郁了。 不仅针对伊尔迷，更是针对这家餐厅，从刚才就消失的管理人员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如果不是玩忽职守，那就只能是出事了。 你垂眸看了一眼仍然无信号的手机，决定尽快处理完离职的事情离开这里：“那我现在申请吧。” 迎着伊尔迷看不出情绪的深邃黑瞳，你重复了一遍当初对资深老管家孜婆年说的话。两秒后，这位大少爷的喉咙里突然溢出一声笑。 “哈哈，不行哦，我不同意。” 平静的表面倏然被打破，伊尔迷朝你踏一步。 即使他现在还没有使用念能力，但仍然有无形的压迫感从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漫出来。 “这是我们的交易。” “现在到你该付出报酬的时候了。” 提起这个，他的眼睛漆黑得看不见任何情绪，里面映出你略带警惕的疏离面孔。 “哪怕你想不起来也无所谓。” 他的话音刚落，你的眼前陡然出现系统提示。 仿佛藏匿于暗处的条件终于被满足。 【隐藏线已触发】 【即将载入回忆】 你心里陡然一惊。 这一刻，天花板晃动的吊灯，伊尔迷前进的步伐，甚至是天空中流动的云，全都同时静止下来。 你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载入成功】 【你生于流星街，没有名字……】 【被人抓进流星街的地下死斗场，在三场战斗中身受重伤，如今正面临第四场战斗的困境，对手是一匹飢饿多日的恶狼……】 【你退无可退，已濒临死亡……】 在你睁眼之前，嘈杂的叫喊声与咒骂声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随即感受到的是冰冷刺骨的地面，以及软弱无力的四肢。 那些吵闹之下，还有另一道异口同声的煽动。 “撕碎她!撕碎她!” 撑起沉重的眼皮，你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圆形的战斗平台上，四周围绕着这个平台排满了座位。 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数不清的人头堆在上面，他们都同时看向某个方向。 你也跟随他们的目光看去。 那是一道足有四层高的大屏幕，上面映出一个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她睁着眼睛，看向屏幕。 ——那是小时候的「贝朵」。 下一秒，四角刺眼的灯光乍起，这个昏暗的圆形战斗场瞬间亮如明昼，无数道灯光同时打在你身上，你被照得睁不开眼睛。 “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可爱的小斗士终于醒过来了!” 头戴诡异兔子面具的怪人突然出现在二楼的平台上，他举着话筒向所有人实时报导状况：“她这一场的对手，是一匹已经飢饿数日的玛修比斯恶狼，它擅用尖锐的利爪和牙齿撕碎猎物，而我们的小斗士不仅没有任何武器——” 第107页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半秒，紧接着用高昂的音调说出接下来的话：“她还，身!受!重!伤!” 伴随着几乎掀破屋顶的尖叫声，兔子面具大笑一声，语速极快地说完接下来的话：“让我们一起来期待这场，充斥着鲜血与野蛮的战斗吧!” 与此同时，你所在位置的正对面，有一道坚硬的闸门正在缓缓升起，里面传出野兽的低吼声，利爪剐蹭在闸门上的刺耳声也不断响起。 没有时间去整理小时候的记忆，你的目光扫过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物件，神情越发冷静。 腹部有一道巨大的伤口，肩膀酸软无力，在这种情况下你只有一次爆发身体潜力的机会。 忽然，你的视线停留在背后的铁栅门上面。 它的角落悬挂着一截冰冷的锁链。 在对面的那道闸门完全打开前，你拖着沉重的身体缓慢朝那个角落移动。 而那里又恰好是整个圆形战斗场地最边缘的地方，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想躲在角落里等死，发出更加激烈的叫骂声。 “这个废物!她想等死!” “把她撕成碎片!” “立刻把那只狼放出来!” 五秒之后。 闸门终于完全打开。 一匹兇恶的灰狼朝你直冲而来，长时间的飢饿让它眼冒绿光，奔跑过程中抓挠地面发出瘆人的声响，同时嘴角不断溢出贪婪的唾液。 你坐在铁栅门的角落，视线紧紧捕捉着那匹恶狼的一举一动，看着它飞速窜到不远处，然后四肢下屈，勐地跃起朝你扑过来。 时间在这个瞬间忽然拉得很长。 你可以看见它飞跃在空中时毛髮朝后竖起的模样，甚至连那双绿色眼睛里的凶性都一清二楚。 在它的尖爪触及你身体的前一秒，你勐地攀住铁栅跃起，双手拽住身边的锁链，就着落下的重力将它扑倒在地，将锁链紧紧缠住它的脖颈。 所有经过发生在一秒内。 你用手臂绞住冰冷的锁链，即使腹部伤口严重崩裂也丝毫不顾，将仅存的力气全部用在这条锁链上，同时双腿死死缠住恶狼的身体。 避开四肢，用身体压制它的身体，整个人都趴在它的背部，恶狼所有的反抗全都无法击中你。 喧闹的死斗场骤然安静下来。 你的视线有些模煳，却仍然能感受到恶狼临死前发出的沉重唿吸声，以及渐渐停止的身体动静。 一秒，两秒，三秒。 这匹飢饿多日的勐兽终于完全停止动静，你翻身仰躺在地面上，目光聚焦在那面巨大的屏幕上，然后唇角微勾，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哈……” 所有人都通过屏幕看见你的表情，如同煮沸的水汽振动水壶盖边缘的簧片，全场爆发出譁然的轰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整片密闭的空间。 这里是流星街的「天空竞技场」—— 是弱者的地狱，同时也是强者的摇篮。 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进入这里，只有实力足够强，才能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获得金钱与资源成功离开这个地方。 另一道门打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进入场内，胜利者能够获得医疗资源。所以他们紧急处理了你腹部的伤口，将你抬上担架。 封闭的房间内，一对漆黑的大眼睛正盯着电视屏幕，而画面暂停在你躺在地上冷笑的那一秒。 这时，房间门被人打开。 原本存在于电视屏幕上的你出现在现实里，还被工作人员抬进来，送到房间里的另一张空床上。 将你放到床上后，鲜血瞬间染透白色的绷带，那是几分钟前才紧急包扎好的伤口，现在又因为工作人员随意的动作再度崩裂。 可他们就像没看到一样，直接离开了。 房间门再次关闭，只剩下你和另一个孩子。 进来的时候你的视线被工作人员挡住，没看清他的模样，但不用猜都知道肯定也是这里的选手。 你将注意力投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种程度的伤对普通人来说必死无疑，但你现在却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以诡异的速度飞快復原。 最多三天，你就能完全康復。 你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 这种语气实在太耳熟，你勐地睁开眼睛，出乎意料地看见的是一名相貌陌生的男孩。 他有一头红棕色的短髮，你的视线在头髮多停留了两秒，随后才转移到那双黑色的大眼睛上面。 除了这双眼睛，其他地方并不像伊尔迷。 你忽然松了一口气，心道好笑，揍敌客的大少爷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参加比赛? 他继续说道：“你快死了。” 你小幅度地沖他摇摇头：“我不会死。” 他脸上显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你为什么能直接得出这样的结论。 你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对红棕色心生好感，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又想到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你正准备说出「我的名字是贝朵」时，突然顿住了。 这里是「贝朵」的过去。 而「贝朵」是在流星街被伊尔迷带走的。 第108页 如果你现在不使用这个名字……那未来会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想到这里，你改口说：“我叫……露西亚……” 男孩忽然一愣，嚅动嘴唇重复一遍你的名字。 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什么，随后轻轻「啊」了一声，开口道。 “巴顿克……” 他微微往右歪头，眼帘轻阖，生疏地说出这个名字，又重重地「嗯」了一声，左手握拳敲击在摊开的右手掌心，肯定地说：“我叫巴顿克。” 第50章 贝朵13 接下来的两天你都待在房间里养伤。 这座地下死斗场是按照年龄分组的，年龄和战绩相近的孩童会被安排在同一个休息区。 最下等的是多人牢房，相反则是豪华单人间。 而你现在使用的，是打赢那匹恶狼以后才资格入住的普通双人间。 和你同个房间的名为巴顿克的男孩性格冷淡，不管什么时候都非常安静，睡觉也没有半点响动。 同时他也非常警惕，有一次你半夜起床喝水，站在桌子旁边时，忽然发现他正睁开眼睛看着你。 当时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房间，你刚拿起水杯就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扭头一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从被窝里冒出来盯着你。 按理说你应该被他吓一跳才对。 但不知怎的，你隐约从那双眼里看到了疑惑。 所以你在「抱歉」和「是不是吵到你了」之间迟疑几秒，最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水杯，朝他晃了晃，出声问道：“你也要喝水吗?” “……”听见你的话，那双眼睛缓慢地眨了两下，似乎更疑惑了。就在你以为他大概不会回应时，男孩忽然掀开被子坐起来，平静地开口：“好……” 于是在这个本该睡觉的半夜，你们分别捧着一个水杯坐在桌子两端，重复着差不多的抬手动作。 看着两道矮小相似的影子，你觉得有点好笑，就笑了一下，结果腹部的位置立刻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那是伤口正在癒合的象徵。 男孩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叩响，然后他的目光移到你受伤的腹部：“没想到你才第二天就可以动了。” 你的动作一顿，也将水杯放回桌面，回视他的目光，眼睛弯起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都说了我恢復得很快的。” “真神奇……” 他睁着大眼睛看你：“普通人受了这种重伤应该坚持不过一夜的，但你不是这样，为什么?” 你眼睛都不眨地撒谎：“因为我天赋异禀吧。” “……”男孩好像被你哽住了，幽幽地看了你两眼，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然后离开凳椅回到床上，安静地用被褥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你不在意地喝光杯子里的水，也躺回床上。 这个房间里有书，你无聊时会拿来打发时间。 但并不是寻常的着作或游记之类的，而是描述人体要害和脆弱点的书，你也在揍敌客家见到过。 不同的是，揍敌客家的书描述得更详细，而这里的书就只是简略地写了个大概。 在你闲得翻书的时候，巴顿克就会盘腿坐在地上，打开房间里的电视，观看战斗直播。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双黑眼睛看起来更深幽了。 “女士们，先生们——” 那个兔子面具怪人的声音吵得要命，你看不进去书，索性也坐到男孩身边和他一起看，他颇为疑惑地扫了一眼你的伤口，又把视线移开。 现在播放的是成年组的比赛，圆形角斗场上的两名成年人摆出警惕的姿势，其中一方趁其不备勐地扑上去，指缝间露出一道锋利的刀片。 而另一个人没有上当，后跃躲开攻击，紧接着趁对方挥动刀片的瞬间卡住胳膊，将其掀翻在地。 两个人实力相当，打得有来有回，周围的观众也很给面子地喝彩或怒骂。 然而巴顿克单手撑着下颌，似乎有点兴致缺缺的样子，紧接着他按动遥控器，换到另一个场地。 你反应过来：“刚才是他们第一场比赛?” 男孩「嗯」了一声：“不出意外的话。” 来到这里以后，必须胜利三十二场才能离开。 第一场比赛是最简单的，然后难度依次提高，每到第四场，第八场，第十六场，第三十二场时，难度会比之前完全翻一倍。 “他们的累赘动作太多。”巴顿克将目光聚焦在新出现的比赛上面，“在流星街勉强够用，但是进来这个地方会死得很快。” 你想到刚才看见的比赛，还没说话，就发现男孩转头面向你，语气毫无波澜：“你也是这样。” “嗯?” “没有任何战斗技巧。” 小少年竖起食指，接下来每说一点就多加一根手指：“抓不住反击的好机会，速度也不够快，前三场的表现简直糟糕透顶。” 就算是指出你的缺点，他的声调也几乎没有起伏，而且说得相当正经，所以你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看我，怎么不看别的比赛场地?” 第109页 闻言，男孩平静地放下手：“因为在同龄组有比赛时，只有他们是免费的，看其他组会收费。” 原来是这样。 你瞬间就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巴顿克，七号竞技场。” 房间角落的喇叭忽然响起来，男孩站起身，面色如常地走出去，你将电视频道调到七号竞技场，很快就看到小少年的身影。 他的对手是一名体型壮硕的成年人，眼神异常兇狠，几乎是比赛开始的瞬间就沖了过来，将手里的武器挥舞得猎猎生风。 巴顿克丝毫不急躁，一边步伐轻盈地躲开他的攻击，一边压低身体仔细观察。 终于在对手的动作出现短暂停滞的瞬间，刷地一下窜出去，下一秒他直接出现在对手身后，一招毙命。 当在场的观众掀起热烈的声潮时，你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按动遥控器将画面往回调，定格在小少年出现在对手身后的那一刻。 将视频放慢八倍，你终于看清他的动作。 他的手本来是对准男人的后心，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最后改为攻击对方的脖颈。 当巴顿克回来时，电视屏幕还停留在这一幕，他一眼就看到了：“啊，被你发现了啊。” “你原本打算的是攻击他的后心吧。” “嗯，是的哦。” 听到肯定的答覆，你问：“怎么突然变了?” 他歪头想了两秒，回答说：“因为不方便。” 你以为他说的是没有武器，看了一眼他空空的两手，点头说道：“的确，没有武器不太方便。” 巴顿克也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目光停留在和正常人无异的五指上面，淡定道：“没错……” 电视开始播放另一组同龄人的比赛，你看着里面稚嫩的选手，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开口道：“你很厉害，动作凌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看过来，这是你第一次见到他脸上有明显的情绪，然后耿直地：“嗯……” 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赞扬。 你蓦地一愣，然后笑了起来。 忽然觉得他可能是个很单纯的性格。 你们看完了后续几场比赛，房间里迴荡着主持人阴阳怪气的解说声，直到角落的喇叭再次响起：“第九十九号选手，五号竞技场。” 这是在叫你，因为记忆里「贝朵」被抓进来后说自己没有名字，死斗场就直接用编号来称唿她。 你在第五场的对手同样是个成年壮汉，他比第三场的对手强，却比第四场的那匹恶狼弱，身体已经恢復大半的你很轻松就战胜了他。 回到房间时，你发现巴顿克正双手环胸盯着屏幕看，眉头稍稍皱起来，一副相当疑惑的模样。 他发现你回来后，扭头看过来：“为什么?” 他墨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声调竟然微微上扬：“你的身手比前几场灵活数倍，怎么做到的?” 你闻言眨了眨眼睛。 前三场和你没有关系，但第四场是因为这具身体受了重伤，很多动作用不出来。所以只能用最直接粗暴的方式取得胜利，自然谈不上身手灵活。 可是这番话不可能对外人说，所以你又重复了一遍前天晚上敷衍他的内容：“因为我天赋异禀。” 小少年顿时沉默了。 然后再次狐疑地拧起眉头，一副「我觉得你说的有问题」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的感觉。 前两天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今天他的脸上居然出现了这么多别的表情，你一时觉得新鲜，玩心大起，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单手撑着脸，笑着开口：“现在该你说了。” 他回应慢半拍：“什么?” 像是才反应过来你在说话，缓缓转过头来面向你，黑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你。 “当然是夸我啊。” 你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骗小孩，“就像之前我夸你一样，你不会以为那是免费夸的吧?” 那张冷淡的脸瞬间出现裂痕。 如果他再长大十岁，就能平静地反驳：“是你自己要说的，并不是我的要求，所以跟我没关系。” 但是现在他没想到那一块，沉默好几秒，迟疑着开口：“你的反应比之前快，出手的动作也少了很多没有必要的部分。” 你故作严肃地点头：“嗯，还有呢?” “……”男孩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弯起食指托着下颌，细密的长睫半阖，似乎陷入了思考。 良久，就在你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为难小朋友时，他忽然将电视节目回放到你的第四场比赛、绞死恶狼后翻身仰躺在地上的场景。 “你在这一场应对得很普通，虽然反杀成功，但是有些动作完全没必要。” 他将目光放在屏幕上，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最后那个眼神很好，里面有杀意，什么都不会也要想方设法地杀死敌人这一点也很好。” 没想到他真的很认真在反夸。 你的严肃装不下去了，「噗」地一声笑出来。 “……”他转头看你，脸上终于露出符合年龄的无语。 第110页 你顿时笑倒在地上。 第51章 贝朵14 每隔一天，你都要参加一场战斗。 从房间到圆形角斗场的这段路，是一条昏暗的环形走廊，全程没有窗户，而且只在第一次有工作人员随同，后来他们就再也没出现过。 走廊里大概相隔五米的距离就有一道房门，上面标註着b-0xx的字样，从你的房间b-069走到环形走廊的尽头b-099差不多有三十个房间，有几间房门上面还有喷溅的血迹。 你不知道门牌号的b代表什么意思，可能是指楼层，也可能是指区域。 不过你仔细一想，你战斗的频率并不算高，但电视每天都有十五个小时以上的比赛节目放送，说明这里的选手数量远远超出你的想像。 所以，那个b更有可能指的是区域。 也许还有acde等等。 在又一场战斗结束后，你向工作人员索要了扑克牌作为奖励。 大概你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哪怕隔着面具你也发现后者看你的眼神相当怪异，但还是答应了你的要求。 而工作人员送来扑克牌的时候巴顿克恰好去比赛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地上，面前摆了好几排倒扣的纸牌。 “这是什么?” “扑克牌……” 你扬了扬旁边的空纸盒，包装上绘制着妆容古怪的马戏团小丑，他手里还举着一枚锋利的镰刀，而纸盒右上角就是「扑克牌」的标识。 说完这两句，你们就没再沟通了。 现在正好是中午的休息时间，电视没有比赛播放，也许是因为无聊，男孩也盘腿坐下来，手掌托着脸，目光淡淡地看着你的动作。 紧接着视线逐渐转移到地上摆放的扑克牌。 隔了一会儿，你忽然发现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转头看过去，好奇道：“有玩过吗?” 被你提问后，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缓慢看过来，而后脑袋微偏，似乎在思索：“这个吗?没有。”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家里不允许。” 你翻牌的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在这之前你一直以为巴顿克是和「贝朵」一样被人抓进来的。但现在听见他的话后突然觉得或许不是这样，他有可能是自己主动进来的。 能让小孩子锻鍊出他这样的身手的家庭，必然是实力上乘的，不可能在他被抓进来后还没反应。 想到这里，你随意从牌堆里抽出一张扑克牌，朝他晃了晃：“那你要玩玩看吗?” “就玩——” 你扫了一眼手里的扑克牌，看见上面的鬼王标志时突然停顿了下，牌面上戴着尖头帽的小丑单脚站立起来，表情诡异地仰头大笑。 “抽鬼牌吧。” 小少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还不到新一轮战斗的播放时间，平静回答道：“嗯，可以哦。” 你简单讲述了一遍规则，在询问他需不需要试玩后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将扑克牌刷刷几下洗好，放在你们之间的空地上。 他举着扑克牌，无论你将手指放到哪张牌上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不过当你把他手里的鬼牌抽走时，他的唇角会拉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欸?真不走运。” 你将鬼牌插?进自己的牌堆，然后把它们打乱后重新排序，同时随口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巴顿克抬手抽走一张牌：“是长辈要求的。” “有血缘的长辈?” “嗯……” 果然他是主动进来的，你想道。 他用手指夹出两张相同的牌扔出去，语气平静无波：“她认为这里可以锻鍊我的能力，所以让我过来报名参赛，拿到胜利才能回去。” 你说：“如果没拿到胜利呢，一直不能回去?” 男孩疑惑地微微侧头，说：“没有这种可能。” 他摸起两张新牌：“这里明面上是流星街的地下战斗场所，实际上却是流星街向外界输送人才的地方，所以实力强的选手会得到更多优待。” 你接上他的话：“相反，没有实力的人基本都会在第四场比赛的时候悽惨死掉，用于满足现场观众们想要看见鲜血的欲?望。” 那双深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过来。 你露出假笑：“不要盯着我看，我可没死哦。” 男孩相当自然地收回视线，结果下一秒就从你手里抽走那张原本就属于他的鬼牌，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下那张牌。 借着房间里的灯光，你看见他刚才挑起的唇角已经压下去了，撑着下颌笑了起来：“运气不错。” 后者没有表情地看了你一眼。 你换了个话题：“你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么?” 巴顿克立刻猜到：“你不是自愿过来的。” 你点头承认：“嗯，我是被人抓进来的。” 第52章 贝朵15 在你连胜十四场后，和这位室友也日渐熟悉，从偶尔说几句话，变成了没事可以聊聊天的关系，而聊得最多的就是每天观看的战斗比赛。 “这个黄头髮的攻击速度很快啊，不过他的双脚似乎跟不上手里的动作。” 第111页 “他的下肢力量不够，会被反制。” “的确……”你点头贊同他的说法，视线依旧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啊，他要输了。” 屏幕上，原本占据优势的黄髮青年突然脚下一滞，被对手抓住机会勐地掀翻在地，连翻滚躲避的动作都没有就被武器贯穿喉咙。 男孩没什么表情，说话时瞳孔显得又黑又深。 “嗯，已经死了。” 兔子面具的怪人从观众席的平台上面探出头，热情洋溢地恭喜获得胜利的选手，你的目光在尸体上停留片刻，忽然转移到男孩身上。 “这么多天，我好像从来没见过认输的人，规则不是允许选手直接认输吗?” 不管是你的对手，还是在直播比赛里见到的选手，明明已经註定会输掉战斗，却直到被对方杀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开口认输。 巴顿克也看过来：“认输?” 他屈起食指抵住下颌，若有所思道，“这个想法倒是挺新颖的，不过对流星街的人不适用。” “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人基本都是主动参加比赛的。而他们在踏入这个地方的同时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所以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认输的。” 你听到那句「主动参加比赛」就感觉自己被内涵了，刚想出言反驳他，被他「啊」地一声打断： “说起来，以前有过认输的先例。”他竖起食指和拇指，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有点呆，“不过下场都不是太好，大概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你有点好奇：“「下场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他用指腹轻轻点了点额角，做出思考的姿势：“啊——就是他们全都死了。” 黑黢黢的眼珠转向你的位置：“两年前的某个投降的人，在即将离开战斗场的时候突然回头对胜者甩出一枚飞刀，后者没有警惕，瞬间毙命。” “因为这里的规则是，其中一方死亡或者认输离开赛场才能算胜利，后来又发生过输家还差几步离开赛场结果被赢家偷袭死去的事。” 他歪了歪头，说：“总之以前有过这种先例，后来就没什么人再提出认输这种事了。” 屏幕上的胜利者已经离开战斗场，工作人员正在进场抬走尸体，你按动遥控器将其调到另一个正在战斗的频道，转头对他说：“明白了。不过你怎么连几年前的事都知道?” “因为家里有长辈住在流星街。” 巴顿克看着你，语气平淡道：“而且在进入这个地方之前，我特地调查过，所以了解的很清楚。” 你们逐渐熟悉后，你偶尔也能看懂他的眼神，里面看似什么也没有，其实暗含某些细微的情绪，只要稍微敏感一点就能立马猜到。 比如现在他很有可能就是在嘲笑你。 你侧过身，抱臂看他：“阴阳怪气?” 回应你的是假装疑惑的眼神：“嗯?” 还没等你继续跟他掰扯，房间角落的喇叭突然响起来：“第九十九号选手，三号竞技场。” 你起身打算离开，男孩忽然出声：“这是你的第十五场吧?还有一场就是第十六场了。如果第十六场赢了，你会换到另一个房间。” 你随口道：“你不也是吗?快到十六场了吧。” 巴顿克点头道：“到时候可能会一起换房间。” “明白了，有可能会继续当室友?” 你想了想他安静的性格，转身对他说：“也挺好的——所以你这是打算给我加油么?” 仿佛有问号从他的脑袋上冒出来，他困惑地盯着你，想不通这么简单的对手有什么加油的必要，但还是慢吞吞地开口：“哦，那你要加油啊。” 看上去真是难为他了。 你噗嗤一声笑出来，摆摆手离开房间。 在b-080和b-081之间有一条宽敞的过道，往里走是一扇锁死的铁门，至少前几次你经过这里时是这样的，不过今天出现了例外。 刚关上房门你就发现前方出现了几缕光线，是不同于阴暗走廊的明亮，位置正好是那扇铁门。 第53章 贝朵16 金色头髮的叫午格，而黑色头髮的叫基米尔。 次日，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比赛。 脾气更暴躁的午格留在房间里，而相对温和的基米尔出来跟你们沟通情况。 据他所说，他和午格在流星街的时候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伴，所以也一起来参加死斗场的比赛。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要么变得更强，要么得到了离开流星街的机会。”基米尔微笑起来，“不管是哪一种，都值得来赌一把。” 流星街没有父母的孩子不算孩子。 六岁以下的孤儿会由专门的福利院收留抚养。一旦年龄超过六岁，就会被赶出去独自生存。 运气好的话可以加入周边的小团体，或者是遇上心软愿意收留的大人; 运气差的话就只能独自生存，每天和别人抢夺可利用的废弃资源。 即便流星街的成年人都默契地不和孩子争夺，独自生存的小孩子也很难平安地活过十二岁。 而他们现在也才不过九岁。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第112页 这里不仅有干净的饮用水，如果运气好被来自外面的挑选人才的黑?道看中，还能得到更多资源。 基米尔问：“你们呢，应该是同样的理由吧?” 巴顿克原本神色平静地听着他说话，被问到后微微侧头看过去：“不，我只是来锻鍊实战能力。” 基米尔：“……” 他的目光转到你身上，你咬了一口巧克力，被甜得皱起脸，心道奇犽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味道，同时对基米尔解释道：“啊，我也不是。” 你说：“我是因为太弱，被人抓进来的。” 黑髮男孩的表情再次僵住：“……” 他还没出口说什么，靠里的一扇房门忽然被人打开，金髮的暴躁小鬼从里面探出头来：“被抓进来的人能打到十六场胜利?谁信啊!” 午格踩着重重的步伐闯过来，一屁股坐在同伴身边，语气不满地抱怨道：“基米尔，他们都是我们的竞争者，没必要跟满口谎话的傢伙说这么多。” “他们应该只是因为警惕我们……” “那就更不需要说了!” 你靠在沙发椅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那个叫基米尔的小孩看似一直在劝自己的同伴冷静，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拱火。可惜你能看清不代表那个叫午格的暴躁笨蛋也能看清。 他现在就明显地越来越生气。 在金髮小孩愈来愈大的嗓门中，巴顿克忽然看了一眼钟錶的时间，紧接着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目光凉飕飕地刺向午格：“安静一点。” “……”刚才还提着嗓子叫嚣的金髮小鬼倏地愣住，一种说不出的阴冷感包裹着他，喉咙里未尽的话语也被他下意识地咽回去。 两秒后，他老老实实坐下：“哦，哦。” 基米尔一直注视着午格，看见后者安静下来后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又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对上你的目光，你笑吟吟地沖他小幅度挥手。 他和你对视几秒，最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现在正在战斗的是一名十五胜的女孩子，对手是跟她同龄的人，两人的反应都非常快，速度也不是流星街的普通小孩可以比拟的。 安静没多久的午格又开口：“她的对手会赢!” 他信誓旦旦地说，“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有武器的一方优势更大!” 基米尔应和他的话：“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你不这么认为，仔细观察后扭头转向巴顿克的位置，说：“她的右手应该藏了武器吧?整个过程里她的五指一直都没有打开。” 男孩「嗯」了一声，深黑的眼睛盯着屏幕：“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刀片之类的。” 话音刚落，女孩的对手勐地拔刀，她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以一种险之又险的姿势勉强躲过，肩膀被割出一道森然的伤口。 但她没有后退，反而藉机贴得更近了。 下一秒，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忽地抬起，迅勐而无情地掠过对手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如柱。 “果然是刀片。” 你看见她指缝间一闪而过的银光，杀死对手后一个转身就不见了，不知道被她藏去哪里。 兔子面具确认女孩的对手彻底死亡后，震声高唿她的胜利，女孩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背过身一步也不停地离开战斗场。 巴顿克很快换到另一个正在战斗的频道。 猜错的金髮小鬼表情有点臭，你没管他，继续和自己的室友说话：“她现在十六胜了吧?是不是有可能来我们这里，不是还有两个空房间么。” “嗯，有可能。”黑黢黢的瞳孔朝你看过来，“她的武器很适合暗杀，睡觉的时候注意警惕。” 你好奇地问他：“你觉得她会在房间里动手?” 巴顿克无辜道：“我只是说她的武器很适合。” 这算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基米尔闻言低头沉思，就连午格也难得地没有再吵闹，只是因为巴顿克的话烦躁地揉了揉头髮。 第54章 贝朵17 比赛途中能遇见其他选手的情况很少见，至少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走在这条阴暗的走廊里，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墙灰和尘埃的气息。 巴顿克没有脚步声，你也没有。 就像两道并肩同行的诡异幽灵——如果不是你们的身后还存在着影子的话。 你安静地走了几分钟，忽然开口：“真奇怪……” 男孩偏头朝你看过来：“?” “怎么说呢?如果只有我自己走这条路的话，就感觉没有脚步声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么说着，你稍微加重步伐，楼道里终于出现细微的声音，“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走的话，我就觉得没有声音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疑惑地微微歪头：“是吗?” 脚下的步伐一顿，再次抬起时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极轻的声响从他的鞋底传出来。 你们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口，视线通过透明玻璃看见不远处的圆形战斗场，形状歪斜的建筑立在空旷的平地上面，门口是几名戴着面具的工作人员。 第113页 你只是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慢吞吞地沿着楼梯走下去，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看着男孩：“说起来，你应该是从小就开始战斗训练了吧?” 等他「嗯」了一声后，你继续说：“之前的比赛都没看到你用什么特别的招数，今天会用吗?” 男孩跟在你身后，神色淡淡：“特别的招数?” 他半阖眼帘，只露出半抹深邃的眸光，“今天也没有那种东西，用出来的话会很麻烦。” “很麻烦?”你好奇地扭头看他，“是指如果用出来的话会引起轰动的意思吗?” 他平静地说：“大概率会被懂行的人认出来。” 手指轻轻点着下颌，他苦恼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放弃对你解释，“算了，总之就是会很麻烦。” 由于已经到达场地门口，你也没有再问，报出自己的号码和室友名字后，你们顺利进入建筑物。 隔着面具，你们只能看见工作人员弯起来的眼睛，经过处理的声音听不出善意还是恶意。 “祝你们战斗顺利。” 然后将你们送进五号竞技场。 还是老套的兔子面具怪人，他激情高昂地描述你们二人的身份，着重点明你是从d区爬上来的普通人，赢得更热烈的欢唿声后倏地压低嗓门： “今天她的对手却不同于以往。” 你现在才知道，你之前以为的普通双人间其实是十岁以下的选手特有的居住区域。据兔子面具所说，曾经也发生过选手趁夜杀害室友的事件。 “但是——” 兔子面具的声音突然拔高，“也有意外出现!” 在他们实施这个规矩不久后，出现了将自己的室友当做同伴的案例，受伤后回到房间室友会帮忙包扎，也不担心会被威胁到安全。 这样的案例，在那之后陆续出现了很多。 而这正符合死斗场的原本意图。 杀死对手比战胜对手更容易，因为不需要任何顾虑，但如果现在的对手是曾经的同伴呢; 一方认输固然是最好的选择，只输一场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胜负关联到自身利益呢? 听到这里，你忽然想到前天的夜晚。 当时巴顿克被喇叭叫走，但后续却没宣布他的比赛场地，你就觉得有点奇怪。 现在联繫到所谓的「利益」，猜测可能是上层人员将巴顿克叫走说了什么，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朝他轻轻点了点下颌，当做询问。 本来以为他可能看不懂…… 没想到他竟然抬了下手，然后点头回应你了，半点也不把所谓的「利益」当回事。 你哑然失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兔子面具没注意你们的交流，在四周的观众愈演愈烈的气氛中，他一步步地慢慢往后退，最终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低声宣布：“战斗开始。” 你随意活动了下手脚，朝对面的小少年笑了一下，然后弓腰屈膝，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身形一晃，如出鞘利箭般急速窜了出去。 越是进行战斗，你对年幼「贝朵」的掌控就越熟练，或者说是之前学到的战斗方式越熟练，快速换位，弹起，斜噼，这些技巧被你用得炉火纯青。 巴顿克的反应很快，你尝试制住他的所有动作都被对方灵敏地闪躲开，在近乎残影的动作中，他的神色分毫未变，抓住间隙袭向你的肩膀。 你侧身险险避开，右手趁机抓住他的手臂试图反拧，却倏地发觉他的臂力远远高过你，在他反手拽住你的手腕前，瞬间屈膝弹起，躲开他的动作。 一切只发生在三秒内，你已经完成了靠近，试探，攻击，以及再次远离的全部进程。 男孩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而后竖起食指，对你说：“咦，你的速度好像比之前更快了啊。” 你甩了甩僵硬的手臂，笑道：“没错哦……” 接下来轮到他作为进攻方，连蓄力的动作都没有就直接高高弹起，穿梭在战斗场上时就像一只捕猎的猫，只有凌厉的风声告知他的踪迹。 应对他的攻击，不能像应对普通的对手那样随意，必须时刻注意他的动向，从四面八方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动静，否则就会被突然袭击。 二十分钟过去。 你们彼此的身上都出现了或大或小的伤口。 巴顿克按了按自己的肩膀，面不改色地将脱臼的部分重新掰回去，平静地看着你。 你的身体上也有不少伤，而且几处穴道都被他击中，明显感觉到动作出现滞涩感。 第55章 贝朵18 你震惊得停在原地，然而甩出大雷的人却毫无异样地继续往前走，快到出口时驻足回头看你，疑惑地朝你偏了偏头：“你不走吗?” 看上去刚才只是随口一问，完全没放在心上，但你微微皱眉，快步跟上去：“当然不可能。” 男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是吗?知道了。” 你们一起回到房间，新来的女孩没有出来，金髮的午格和黑髮的基米尔正坐在客厅里，午格看见你们后大声道：“基米尔，我们可以像他们一样!” 你瞥了一眼电视屏幕，画面还停留在五号竞技场，显然他们之前正在看你和巴顿克的比赛。 第114页 “到时候我们就当是平常的切磋，决出胜负后另一方就直接认输。”午格认真地对基米尔说，“避免因为重伤耽误后续的比赛。” 啪地一声轻响，电视黑屏了。 基米尔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转头看向金髮的同伴，笑着认同了他的话：“嗯，你说得对。” 没想太多的金髮男孩高兴地笑了起来，为自己和同伴达成共识感到开心，而基米尔放在背后的手已经紧紧捏成拳，偏偏脸上没有显露分毫。 第二天，那名女孩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你这才知道她也没有报名字。因为喇叭叫到她的编号，提醒她前往二号竞技场参加战斗。 这场比赛女孩不太顺利，虽然对手是c区的普通人，但在上一场比赛里他似乎领悟到了什么新的技巧，把女孩打得接连败退。 如果她一直不肯认输，最后一定会死。 你抱臂靠在椅背上，想到巴顿克之前告诉过你的流星街人的坚持，敛住眸中的神色。 女孩逐渐退到场地边缘，就在你以为她快要没命时，突然抬手投降，紧接着刷地一下就从出口窜出去，躲过对手最后一道致命攻击。 “……”你看着这一幕，莫名有种被骗的感觉，目光缓缓转移到室友身上，后者面不改色地称赞道：“反应不错，再慢一步她就会死。” 你慢悠悠地问：“通常情况下，不会认输?” 他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嗯，通常情况。” 旁边的午格插话道：“那是十六胜以前。” 他双手环胸，等你们看过去后扬起嘴角：“以前我和基米尔也没见过认输的人，但十六胜以后会出现认输的情况，因为离最终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这番话完美补缺了巴顿克的漏洞，他左手握拳轻轻敲击在摊开的右手掌心上：“嗯，就是这样。” 你先是无语，然后好笑地按住额头。 难怪他认输回来以后，看过比赛的午格和基米尔都没什么反应，原来是早就见过这种情况了。 女孩回来的时候你刚要进房间，乍然撞上她狼狈的样子，单手捂着肩膀汩汩流血的伤口，像只刚脱离险境的幼兽似的警惕地盯住你。 你近距离看到她的眼睛，忽然发现她是少见的墨绿色——有点像琳娜的瞳色，却又要深很多。 败者不会得到任何治疗，你在心底嘆了口气，随手从房间里抓起一包崭新的医疗绷带扔给她：“先借你用，以后记得还给我新的。” 说完就径直进房间关门，不理会女孩的态度。 无论她愿不愿意接受都与你无关。 女孩站在原地，目光逐一扫过客厅里的其余人。特别是那个黑头髮的叫基米尔的傢伙，抓住绷带的手略微收紧，最终还是收下它回到房间。 巴顿克也很快离开，留下午格不满地嚷嚷：“那个傢伙——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盯着你看?亏她刚来的时候，我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基米尔按住同伴的肩膀，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没关系，午格，我不在意。” 晚上的时候，你想尝试的饮料被工作人员送过来了，包装是诡异的暗红色，晃了晃似乎还能看到可疑的漂浮物，据说是某种热带水果的果肉。 你拧开瓶盖闻了一下，蓦地捂住嘴。 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室友拒绝你选这种饮料了，又默默地重新把瓶盖拧回去。 “巴顿克?” 你看着瓶身上面写的有助于恢復体能，立刻朝室友招了招手。他转头看过来，漆黑的眼睛微微睁大几分，看上去像是疑惑你为什么叫他。 “过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男孩站起身走过来，结果在看见你手里的饮料瓶后脚步一顿，当即就要转身走人。 第56章 贝朵19 你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如果基米尔打算对你下手的话，今晚是最好的机会。否则等你伤势恢復他成功的概率就会下降，那个连同伴都杀害的傢伙肯定不愿意拖下去。 夜深人静，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 外面忽然传来极低的说话声，你刷地一下睁开眼睛，就听见另一个人回应了前者的话。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 你翻身坐起，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 还没等你走到门口，客厅突然咚地一下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你愣了下，迅速拉开房门，只见沙发旁边站着一个深色的人影。 幽暗的壁灯只能照出他大致的轮廓。 他背对着你，手臂垂在身体两侧，晦暗的影子从他的脚下往外蔓延出去，又融进更深的黑暗里。 听到开门的动静，那道人影转过身来，你当即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里面没有一丝光点，就连壁灯的微光都无法点亮他的眼睛。 可你心生的警惕却因此放下来：“巴顿克?” 男孩稍稍仰起脸，微弱的光线落进他深幽的眼睛里，声音和眼神一样毫无波澜：“嗯……” 流通缓慢的空气里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并且有愈来愈浓的趋势，你往外走了两步，立刻看见倒在沙发后面的基米尔的尸体。 “你怎么对他动手了，难道他的目标是你?” 第115页 你走到男孩身边，面露疑惑：“不应该啊，黑?道既然招揽了你和那个女孩，那在他们眼里你应该是属于需要拉拢的人才，怎么会对你下手?” 闻言，保持静默的少年动了。 他竖起食指与大拇指，与你对视的瞳孔忽然滑向角落，像是在思考，但是没有表情的脸让他看起来有点呆：“这个，我也不知道。” 然后微微阖起双眸，拇指一下又一下轻轻点着侧脸，皱眉的样子看起来略显苦恼：“不过他的确想袭击我，所以我一气之下把他杀了。” 你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只好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在你说话时，女孩的房间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她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状况，又在你和她打招唿前快速关上门，一副完全不想参与的模样。 小少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收回视线：“他是你的目标吗?” 你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个躺在地上的傢伙。” “哦，你说他啊。” 你以为他在担心抢走你的目标，好笑道：“本来是，不过被你杀掉也是一样的。” 他眨了眨眼睛，偏着脑袋看你，耳后的头髮随着他的动作下滑到颈窝，唇角隐约扬起一道不甚清晰的弧线：“这样啊，我知道了。” 警报解除，你打算回房间睡觉，一转身就看见茶几上堆满的巧克力糖纸，脚步一顿，困惑地问他：“你半夜不睡觉坐在客厅里吃糖?” 男孩平静地反驳：“那些不是我吃的。” 你无语：“除了我没有人换过巧克力。” 他仿佛后知后觉般，开口道：“啊，是吗?” 指腹抵住下颌做出思考的动作，随后毫不脸红地改口，“那就是因为失眠吧，没办法。” “……”你就像看一个拼命找藉口的小鬼一样看着他：“这种时候你的表现就很符合你的年龄了。” 小少年不在意地歪了歪头，假装听不懂。 第二天，工作人员很快过来抬走尸体，还免费赠送了一次清洁服务，可惜被血溅上的墙面不会重新粉刷，只能看着鲜红的颜色一点点变成深褐色。 自这天以后，女孩从房间里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和你说话时也会避开巴顿克，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极其警惕的模样。 一周后，你达成二十五场胜利，房间里的喇叭忽然将你和巴顿克一起叫出去，由工作人员带领着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 看着与战斗场完全不同的路，你猜测是要带你们去见什么人，侧头看向对此有经验的室友，用眼神询问他，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 “到了……”工作人员停下脚步，“你们进去吧。” 你率先跨进去，以为会先看到为了彰显实力而特地搞出来的下马威，没想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两边站了一排保镖。 办公桌后面的转椅在房门关闭后缓慢转过来，露出一张冷硬的脸，眉骨到鼻樑之间有一道伤疤，衬得这张脸更加让人畏惧。 “巴顿克，又见面了。”那张兇悍的脸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将目光转到你身上，“还有这位九十九号选手，早就想和你见一面了。” 原来想见你就是安排人来杀你，涨见识了。 你垂下眼帘，差点笑出声来。 虚伪客套的问候过后，就是看似诚恳的态度。 用离开流星街和获得自由，还有念能力的修炼方式作为诱饵，吸引有能力的人才上钩。 最后，他说道：“和你们同个房间的八十七号选手已经加入我们了，不需要打满三十二场胜利就可以直接离开，今天是她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八十七号就是你借绷带的那个女孩。 你忽然出声问道：“基米尔也是你们的人吧?” 大汉表情不变：“是那个死去的小傢伙吗?很可惜，死人并不属于我们，他错过了加入的机会。” 第57章 贝朵20 你们回去后发现，住在同个房间的八十七号女孩居然已经离开了，属于她的卧室门大大打开着，里面是千篇一律的简单家具。 其余都是空荡荡的，看不出居住过的痕迹。 你瞥了一眼卧室，扭头对巴顿克说：“她还没有把新的绷带还给我呢，没想到直接就走了。” 前几日还住着五个人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人，没想到之前在普通双人间里当室友，换成多人套房以后还是继续当室友。 男孩「啊」了一声，开口：“你想要那个吗?” 他歪头想了想，“嗯——我那里应该还有不少新的绷带，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 “是送给我吗?” “不是，但是可以便宜卖给你。” “……”你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个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的小少年，“你是认真的吗?” “嗯……”他说得相当肯定，“放心，会打折的。” 你哑口无言，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随便指了个方向，对他说：“看那里……” 第116页 在他满脸“?”地看过去时，蓦地抬手按住他的脸，使劲揉搓：“小鬼，你的糖还是我给的。” “……”意料之内的反抗并没有出现，你只感觉手下的身体僵硬一瞬，那对深黑的瞳孔很快移回来，像橱窗玩偶一样愣愣地盯着你，似乎很疑惑你的举动。 你心满意足收回手，无视他困惑的眼神：“看什么，难道这个你也要收费吗?” 男孩眸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虽然以前没有先例，但价格……” “不行，不可能，别想了，绝对不给钱。” 你抱臂看他：“你想赚钱的方式很有问题啊。” 在对方认真倾听的表情里，毫无经验地指导：“像绷带这种对你无关紧要的东西，应该先免费送人用于拉近关系，后续才方便继续合作。” 虽然没有依据，但听起来又很有道理的样子。 巴顿克闻言，屈起食指点了点脸侧，而后微微偏头，用一种原来如此的语气说：“啊，明白了。不过你已经可以跳过拉近关系那一步了吧。” 你微微一怔，惊讶道：“还挺会说话的嘛。” 然后在男孩正要开口的时候，笑吟吟地打断他，“但是不行哦，不能跳过，我也想感受下流程。” 他被你噎住，在你好整以暇的目光中转身走进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密封完好的干净绷带。 “我现在几乎不受伤呀，用不上。” “……” “不，这个也不行。” “……”在他拿出的东西全都被你否决后，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幽幽地凝视你几秒，不高兴都快要从里面溢出来了，一言不发地把所有东西都抱出来。 你没明白他的意思，刚想问就听见哗啦一声，男孩把它们一股脑儿扔在你面前。 板着一张小脸盯住你，蹦出一个单音：“挑……” 你蓦地愣了愣。 怎么会有人送东西也送得兇巴巴的啊? 你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屈膝蹲下去，视线在他抱出来的那堆东西里搜寻一圈，最后定格在某个地方后「咦」了一声，伸手把它捡起来。 “这是糖纸吧，你怎么还留着?” 你抬起脸看他，不过男孩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他扫了一眼糖纸，随后微微垂着头，半阖的眼帘罅隙里透出几许深邃的黑色，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哪怕现在是白日，房间里的光线也不算太好，灰濛濛的浅影落在他的脸上，恍惚间就像是有粘稠的暗色从他的眼底渗出来，从瞳孔到眼角，最后在眼下漫成一片晦暗的阴翳。 他就这样看着你，什么话也不说。 你勾唇轻笑，然后将皱巴巴的糖纸抻平对摺，手指灵活地按在各个角落，将它变成一枚花哨的五角星，五个角上面还有糖果牌子的logo图案。 “快看……” 你拈起一个角朝他晃了晃，满意地看到男孩的视线跟随你指间的摺纸来回移动，然后把他垂在身侧的手拽过来，将摺纸塞进他的手里。 “这样就能保存很久了。” 里面还有其他的糖纸，你逐一挑出来把它们折成五角星的模样，折好一枚就往小少年的手里塞一枚，到后面他索性也跟着蹲下来看你折。 按理说糖纸应该黏乎乎的，但你手里的这些糖纸并没有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特意清理过。 你故意问男孩：“真奇怪，它们一点也不黏。”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果不其然，他闻言微微歪头，目光从摺纸转到你身上，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是吗，的确很奇怪。” 听上去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剩下的糖纸也很快折好，你将那堆东西连同摺纸一起，原封不动地塞回他的怀里，什么也没挑。 男孩困惑地稍稍睁大眼，问：“你想要什么?” 你听见这话，食指抵住下颌，轻轻点了两下。 其实刚才你那么说是故意逗他的，但既然他现在都这么认真地问了，要不就挑点什么? 可是你想了想，发现的确没什么需要的东西。 你沉吟片刻，目光落到面前的小少年身上，他还是和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眼里的冷漠和身体周遭的疏离感悄然消散了。 他现在就像只黑色的猫一样，单纯地看着你。 手掌托着下颌，你侧头望着他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啊，我知道了。” 在他疑惑的眼神里，你从地上站起来，笑意盈盈地沖他张开双臂，说：“那就给我一个拥抱吧。” 这么说着，你伸手环住他的肩膀。 他一下就睁大双眼，但是没有躲开你的动作。 男孩的肩膀瘦削，手臂触碰到时能感受到硌人的肩骨，稜角分明，僵硬得像一块硬梆梆的木头。 原本唿吸声就轻得听不见，在被你抱住后似乎更轻了，胸口几乎没有起伏，你忍不住笑出声来。 「贝朵」的身高比他稍矮一些，鼻子正好抵在肩膀的位置，隐约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冷气味。 第117页 这是股很特别的味道，混杂着极淡的血腥味。 就像是冬日清晨的一缕薄雾，无法用手触碰，只能通过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窥见一丝半缕，但并不长久，倘若遇见日光就会轻易消散。 但与之相对的，他的肩膀却是温暖的。 你的手掌能感受到穿透衣物传递过来的体温，在静谧中仿佛还听见了胸腔里持续搏动的心跳声。 男孩的手臂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抬起来，但是环住的物品立刻响起细微的摩挲声，他便倏地停下动作，可惜你完全没有注意到。 “谢谢你愿意信任我。” 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松开手，从略显呆滞的黑沉沉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笑影，没忍住一下笑得更夸张：“怎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原本他的表情就像是橱窗里的玩偶，结果现在变得更像了，连瞳孔的僵硬死板都分毫不差。 你顿了顿，好奇道：“不会这也是第一次吧?” 回应你的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表情。 这也太…… 你笑到扶额，然后又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继续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了，现在是第二次了。” “……”男孩沉默地注视着你。 说完后，你转过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可以了，我们的关系已经被拉近了，后续继续合作没有问题……但是我绝对不会花钱买你的绷带的。” 那种你自己都用不完的东西，根本不需要买。 他没有出声，你的身后是一片静默。 没听到回覆你也不在意，直接走进房间，就在你即将关门时，忽然听到男孩叫你的名字。 “露西亚……” 这还是你告诉他名字以来他第一次叫你。 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你不由得愣了下，从门缝里探出头去看他：“嗯，怎么了，还有事吗?” 站在客厅里的小少年收紧双臂，怀里的东西被他勒得咯吱作响，夹在边缘的糖纸五角星也被他的动作挤压得折在一起，但他毫不在意。 他往前走了一步，恰好踩进深灰的阴影里。 那张稚嫩的脸仿佛笼上一层厚重的阴翳，盯着你看时眼睛里除了黑色什么也没有。但你不觉得奇怪或者异样，因为你知道他本来就是那样的。 他看着你，慢吞吞地吐出一句短词。 “晚安……” 然后垂下眼帘，转身离开。 你的手正扶着门框，闻言无奈地嘆了口气。 一面觉得怎么会这么别扭啊，一面又想不愧是他，嘴角微微上扬，无意识凹出一个好看的小窝。 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卧室门后面的时候，你轻轻叩了叩门扉，等他看过来后，掩住喉咙里溢出的笑意，朝他晃了晃手臂：“知道了，晚安。” 从那之后，你们的比赛几乎没有交集，战斗场的位置离得特别远，通常是你往东走他就往北去。 只有一次例外。 你在三号战斗场比赛，而他刚好在二号。 当你打败对手，准备离开场地时，忽然发现出口那里站着一名深色的身影，定睛一看居然是巴顿克，脸上拉开一抹好奇的笑容。 “你是过来等我的吗?”你笑着问他。 或许是因为出口位置有明亮的灯光，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睁大时，里面落进零零碎碎的光点，温度爬上漆黑的裂面，你好像在里面看见了你的脸。 少年正仰脸看着建筑物里硕大的屏幕，上面刚好在放映你战斗时的亮眼操作，于是他点了点头。 “嗯……”他对你说，“刚好顺路。” 第58章 贝朵21 七号战斗场。 身型壮硕的大汉被你拽住头髮一把砸在地上，他藏在背后的握紧暗器的手也被你用力反拧，任凭他脖颈绷起青筋也挣脱不开。 “已经赢到三十场了，还是不要死在这里吧。” 感受到手底下正在挣扎的身体一僵，你笑吟吟地补上后半句话，“我觉得认输比较好，你说呢?” 静默片刻，被你完全压制的对手丢掉手里的暗器，低声认输，然后在你松开禁锢的瞬间逃出战斗场，一看就是害怕你会趁机偷袭。 “恭喜九十九号选手，胜利!” 兔子面具从观众席的平台钻出来，举着话筒大笑着地宣布你的战果，“迄今为止，九十九号选手已经连续胜利三十场，离最终奖励只有一步之遥!” 刺眼的灯光突然打在你身上，周围一片阴暗，观众的喧嚣声也藏匿在黑暗里，唯独你所在的位置是明晃晃的亮白色，看上去就像是舞台主角。 “不知道我们可爱的小斗士，对自己即将取得最终胜利这一点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面具怪人的话音刚落，吵闹的观众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知道你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在这片静谧中，你翘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想说，你的面具太丑了，换一个吧。” 说完你就转身走向出口，以为会听到什么霸气宣告的兔子面具奇怪地“嗯?”了一声，然后在现场观众的闹笑声中扶了扶自己的面具。 “啊呀，这可不行，毕竟是重要的标志……” 第118页 后面的话被挡在隔音绝佳的门外，你环视了一圈出口附近的位置，没发现什么人。但是当你回到居住区域的那栋楼时，一眼看见站在门边的男孩。 他双手插在兜里，背靠着坚固的金属门框，仰脸看着建筑物顶部的特殊标识，像是在发呆。 大概是察觉到动静，他微微侧头朝你看过来，那双漆黑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深邃又安静。 你走上前去，声音里透出些许笑意：“欸，这不是同样连胜三十场的巴顿克选手吗，你站在这里是在等我吗，难道今天也刚好顺路吗?” 今天你的比赛场地是七号战斗场。 而他是一号战斗场，恰好是相隔距离最远的两个，怎么也不可能会是顺路。 然而对于你的揶揄，男孩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甚至毫不心虚地直接承认了：“嗯……” 他注视着你的眼睛，深黑的瞳孔里映出你的笑影：“因为这栋楼只有一个出入口。”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是从一号战斗场走到这里只需要几分钟，而七号战斗场需要二十分钟，等你的时间都足够他来回跑一趟的。 “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你们对视几秒，奈何男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还无辜地歪了歪头，仿佛完全不理解你的疑惑从何而来，你只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好吧……” 不再纠结这点，你相当随意地握住他的小臂，拉着他就往楼上走：“说起来，我今天看见工作人员拿了点新鲜的东西进来，应该是外面的食材。等下我直接用胜者资源换一点，你跟我一起试试?” 小少年没有说话，眼帘稍稍垂下来，视线落在你握住他的那只手上，密如鸦羽的长睫恰好掩住眼里幽暗的情绪，只有细碎的眸光流露出来。 “你喜欢甜的，我比较喜欢偏辣的，到时候就让他们分别做两种味道送过来吧。” “……”纤长的手指，细瘦的手腕。 皮肤下面是青色的血管，沿着手臂一路往上，最终连接到胸腔里那颗持续跳动的心脏。 “不过不知道会不会好吃呢，我也没吃过那种长得奇奇怪怪的食材，如果难吃就伤脑筋了。” “……”你拉着他，眼里带笑，自顾自地说着话。 男孩走在你身后，视线慢慢从你的手腕移到你的脑后，凝眸注视几秒，又悄无声息地阖上眼帘。 他安静地抬起另一只手，就在指尖快要触碰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时，视线忽然被你的脸占据：“巴顿克，你觉得怎么样，你在听吗?” 男孩的瞳孔微不可察地凝滞一瞬，唿吸声也轻得几乎听不见，抬起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中。 但在下一秒，他停顿的手倏然落了下去，紧接着盖在你的手上，不轻不重地扣住你的五指。 “我都可以。” 打完第三十场胜利后，你以为最后剩下的两场会遇到强劲的对手，没想到并不是这样。 没有任何阴谋，哪怕最后一场的对手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厉害，也照样打不过你。 最终奖励就这样轻松到手。 领取资源的时候，你们遇到了押注的那名工作人员，他还悄悄竖了个拇指表示厉害。 你以为中途会发生什么阻止你们离开的意外，但直到彻底跨出这里的那一刻都没有。 你们很顺利地走出去了。 来到外面，背后属于死斗场的暗门很快关闭，重新变回一面有着裂纹的墙壁，你们此刻就站在一条幽深的小巷里，巷口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你走出小巷，看着眼前的普通干净的街道，不确定地问男孩：“这里……是流星街吗?” 和「贝朵」记忆里那个混乱的地方完全不同。 “嗯……”他点头道，“这里属于流星街的内区。” 接下来你从另一个角度知道了流星街的分布。 流星街一共有十三个区，十三区是流星街的最外围，也是最混乱的地方，边缘的垃圾山上瀰漫着对人体有害的气体，普通人想靠近必须穿防护服。 越往内区走，环境就越适合生存，从第五区开始基本和外界的生活环境无异，有居民房，也有售卖食物和日用品的商店，还有招工的工厂。 所以第五区以内就被流星街人统称为内区。 少年对你说：“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三区。” 你仔细观察一番，轻声道：“原来是这样啊。” 即使基础环境与外界相差不大，但走在街道上的路人却是差别极大的。 流星街人非常警惕，如果你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停留过长，对方就会敏锐地朝你看过来，只不过在发现你是个小孩后又会移开视线。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句问话来得很突然，你愣了一下才看向巴顿克，后者垂头看着地面，继续说，“你说过两年后才会学念，那你要暂时留在流星街生活吗?” “嗯，应该会吧。” 你想了想开口：“十岁开念比较保险，我问过工作人员，有需要的话可以付钱让死斗场帮忙开念。” 说到这里，你微微嘆了口气，苦恼道：“虽然我也不想在流星街多待两年，但我更不愿意加入黑?道被他们带出去，所以也没办法啦。” 第119页 男孩轻飘飘地回应：“是吗，这样啊。” 他的目光仍然落在地上，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如果你是想要离开流星街的话，我可以……” “咦，看那个!” 你忽然打断他的话，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甜品店，“这家店的蛋糕可是很出名的，你有尝过吗?没想到流星街里面也会有分店。” 不等他说话，你就兴致勃勃地将他拽进店铺，在柜檯前挑选了几种奇犽好评的蛋糕——他尝过这家店的所有蛋糕，可惜有些口味还没有推出。 “快试试看。” 你把它们推到男孩的面前，他垂眸看了一眼这些蛋糕，没有动作，“不用了，既然已经离开死斗场了，我就应该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先是一愣，随后按住额头无奈地笑起来。 “是认真的吗?” “嗯……” 闻言，你点了点头，用勺子轻轻戳着蛋糕，同时和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趁他的注意力被你转移到其他地方时，突然将勺子塞进他的嘴里。 “……”男孩的目光瞬间凝固。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瀰漫开来，他回过神来，像黑曜石一样漂亮的双眸顿时幽幽地看着你。 你沖他眨了眨眼睛，丝毫不心虚地将勺子放进他的手心：“真可惜，你的动作不如我快哦。” 眼看他要不高兴了，你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背。 软绵绵的，食指与大拇指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窝：“你的长辈又不在这里，尝一尝有什么关系，难道她在流星街装了监控吗?” 小少年闻言握紧勺子，眼帘低垂：“没有……” “那不就好啦。” 你的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颌，笑得眼睛弯弯的，“说不定这是我最后一次请你吃蛋糕呢，还不赶紧多占点便宜?” 陷进蛋糕里的勺子一顿，他忽然抬头对上你的视线，那对墨黑的宝石无意识睁大：“为什么?” 你的指节轻轻叩动桌面，勾唇轻笑，随即歪着头看他：“我想，你不是流星街人吧。” 原本平静无波的瞳孔泛起一丝涟漪，你笑吟吟地继续说：“因为你的话语间对流星街没有特别的倾向，再加上你说长辈让你在那里锻鍊能力，那么你的家人应该也有很强的实力才对。” “但事实是来招募人才的黑?道并不了解你，所以我猜你应该是来自外面的。” 你伸了个懒腰，说：“既然如此，那你迟早会离开流星街的，到了外面以后我们再想遇见就没这么容易了，所以很大可能会再也见不到。” 迎着男孩黑沉沉的眼睛，你忽然发现他的五指紧紧握成一团，心下不解，随后伸手把它们掰开，主动和他击掌，笑道：“就是这样啦。” “……”他长长的眼睫低垂，目光久久落在自己的手掌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你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忽然听见一道极低的少年音。 “我可以带你离开流星街。” 你惊讶地看着他，男孩放下勺子，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睛不知为何像是染上阴翳，微微垂头时眼睛下方也出现了浓重的阴影。 “但是你要答应我……” “不用哦……” 你笑着摇头拒绝。 因为「贝朵」是被伊尔迷带出流星街的，以防万一你不想让任何人带你走，只相信自己。 被你拒绝的小少年没有任何表情，唯独那双眼睛溢出几分阴郁幽深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没注意，轻声说道：“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场面陷入一片静寂。 良久，你才看到男孩稍微牵动嘴唇，紧接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回答。 “啊，是吗。” 离开蛋糕店前，你想打包一点招牌口味，让巴顿克先去外面等你。当你提着蛋糕走出去时，就看见小少年正坐在喷泉边缘，后背都被打湿了。 湿漉漉的头髮被他扒拉到脑后，五官全然暴露出来，算不上精緻，但配上那双仿佛来自黑暗的藏匿着幽冥的眼睛时，他的气质就截然不同了。 “怎么坐在这里?” 男孩没有回答，他的手里捏着你折的糖纸五角星，颜色鲜艷的糖纸也已经被水珠浸透，那些小小的糖果图案融化成看不清的模样。 手指轻轻摩挲着已经融化的图案，听见你的声音后忽地一顿，指腹重重地按压下去。 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注视着另一个方向，你顺着目光看过去，只发现一面反光的玻璃。 “你在看什么?”你好奇地问。 就在你以为这句话他也不会回应的时候，小少年蓦然笑了起来，幽黑的大眼睛微微弯起来，唇边同时勾起一抹冰冷而愉悦的弧度。 “鸟……” 在他的视线里，玻璃窗户没有反光。 侍从端着盘子匆匆行走在餐桌间，座椅边缘挂着一只精美的笼子，里面关着一只乖巧的小鸟。 尾羽绚丽，就像他喜欢的糖果纸。 他轻声说：“我在看笼子里的鸟。” 第120页 第59章 贝朵22 你走遍整条街道，看见不少招人的消息，心里对自己的去向有个大概的想法后，转头对巴顿克说：“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余光扫到他手里那枚已经湿透的糖纸五角星，你不解地问道：“上面的图案都被水浸得模煳了，为什么还要拿在手里，我不是折了很多送给你吗?”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黑沉沉的眼睛聚焦在自己的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快又移开目光，对上你的视线。 “你要去我家看看吗?” “你家?” 你愣了愣，好奇地问：“是在流星街里面吗?” “嗯，是哦。” 男孩平静地说，“家里的长辈就住在流星街。” 你跟着巴顿克来到三区与四区之间的交界处，两个区房屋建筑的差别不大，就在交界处的边缘空出了一大块位置，上面单独立着一栋小别墅。 有一条小路通往别墅，奇怪的是其他路都有流星街人经过，唯独这条小路上面空无一人，就像是所有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这条路。 你们两人踏上这条小路，大概二十分钟后走到尽头，别墅的全貌顿时展现在你的眼前。 不过你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大门旁边的花圃。 “紫萤香兰?” 铁栅栏里的花圃种植着紫色的四季花，还没进入大门都能闻到熟悉的清香淡雅的味道，从前你还住在庄园里的时候也种过这种花。 门没有锁，男孩轻轻一推就开了，你走近后更加清晰地看到那些花，笑道：“啊，真的是它们。” 花瓣是紫色由浅到深的渐变，在阳光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叶片微卷，乖巧地堆积在枝干上面，徐徐的微风不断送来它的香味。 你看着它们，面露怀念。 嘴角也下意识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巴顿克歪头看着你的笑容，深黑无光的大眼睛眨了眨：“你很喜欢这些花吗?” “嗯，我很喜欢。” “这样啊……” 在你朝他看过去后，他说：“你可以摘下来。” 男孩阖拢眼帘，深邃的眸光被遮挡在薄薄的眼皮下面，只听见他平静无波的嗓音：“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把它们留下来……留下喜欢的东西。” 后半句话的声音极轻。 就像不是对你说，而是对他自己说的。 你眼睛一亮，嘴上还是谦虚：“这不太好吧。” 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你发现了专门修剪花圃的剪刀，“那我就帮你修剪下多余的枝桠吧。” 说完你把蛋糕塞进男孩的怀里，不忘提醒道：“要拿好哦，不能吃，这是送给你家长辈的礼物。” 小少年的手一顿：“这是你的，为什么要送?” 你惊讶地回望他：“拜访长辈当然要送礼物。” 他没有回话，困惑地拧起眉头，你也没在意，兴致勃勃地举起园艺剪刀钻进花圃，将多余的枝桠小心地修剪下来放在臂弯里，很快就抱了一大堆。 沁人心脾的花香顿时占据了你的怀抱，你放下剪刀，心情颇好地抱着它们打算往外走，一回头就发现男孩正静默无声地看着这片花圃。 他就站在大门和暖棚之间的拐角处，小小的身影被投下来的阴影彻底覆盖，那双在阳光下像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也深幽得看不见一丝光亮，恍然间，他的周围似乎笼罩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感。 你的目光一怔，紧接着对上他的眼睛。 个头还不够暖棚高的小男孩微微仰起脸，像猫一样安静地凝视着你，衣角在微风中小幅度摆动。 你抱着花束走过去，轻声问他：“在看我吗?” 男孩垂下眼帘，语气毫无波澜：“没有……” 你对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接受自如，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然后挑出几簇漂亮的花枝，不容拒绝地塞进小少年的怀里：“快看，这些是给你的。” 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一抹呆愣，被你强行塞花后下意识抬手把它们抱住，你满意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把蛋糕接过来，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 “现在你的身上也有很多花香啦。”你笑着说。 总是与死亡和冰冷打交道的男孩垂眸看着怀里的花，清雅的香味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不着痕迹地萦绕在他的身体周围，将淡淡的血腥味压制下去。 而递给他花香的那个人，正心情愉悦地哼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小调，尾音微微向上勾着，依稀有淡金色的光点落在她肩膀的头髮上。 他揽住花枝的手臂不由得慢慢收紧。 “露西亚……” 你听见男孩低声叫你后，当即回过头去。 “嗯，怎么了?” 男孩背对光线，眼睑下方有一抹灰暗的阴影。 当他用那双深邃的黑瞳凝眸注视着你的时候，阳光带来的融融暖意悄然退去，只余一片冰凉感。 他看着你，慢吞吞地，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我可以……带你离开流星街。” 你闻言眨了眨眼睛，好笑地轻轻戳了戳他手背上面的小窝，轻声道：“谢谢，但是我真的不用。” 第121页 少年没有再说话，幽黑的瞳孔默默注视着你。 敲门后有女僕接待你们，她恭敬地对巴顿克叫了一声「大少爷」，然后接过你带来的礼物放在一旁，轻声对你们解释：“老夫人临时有事不在家。” 男孩轻车熟路地带你去餐厅，命令女僕做饭，然后将花枝插在花瓶里面，开口道：“想吃什么?” 你坐在座椅上，抬头看着他：“你的长辈不在家，我们不用等她吗，就这样吃饭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他对你说，“祖母不在意这些。” 原来他说的长辈是祖母啊。 你刚要点头，就看见男孩起身走向厨房，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你：“我去告诉她们你喜欢的口味。” 嗯?需要自己去吗? 你看了一眼等候在旁边的女僕，不太理解，不过这会儿小少年已经快离开客厅了，你索性把这个当做他对客人的重视和礼遇。 “好啊，辛苦哦。”你笑吟吟地朝他挥手。 丰盛的菜餚很快被女僕们端上来，几乎所有味道都是你喜欢的，大概是不想让长辈的女僕知道他的喜好，没有一道菜是甜味的。 哪怕是饭后甜品，当女僕端到他面前时，也只是冷淡地慢慢吃完，完全看不出任何偏好。 你想到他说过的家训，只能在心里无声嘆息。 等你们吃完东西，男孩带你去了私人藏书室，里面有很多市面上已经绝迹的残卷，你入神地看了很久，再次抬头时忽然发现已经天黑了。 你合上书，对同样在看书的少年说：“已经很晚了，我该走了。” 来的路上你看到了一间旅店，现在过去正好。 他安静地放下书，和你一起走出去，守在外面的女僕看见你们出来后屈膝行礼，而后轻声对同伴说了一句什么，后者很快走进厨房。 男孩忽地握住你的手腕，说：“等等……” 你站住脚，疑惑地问：“嗯，怎么了?” 他还没说话，你就看见刚才走进厨房的女僕端着餐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两杯清透的浅红色饮料。 “这是我家的特产水果榨出来的汁。” 巴顿克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是我要求她们在你离开前送过来的。” 你好奇地喝了一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但吞咽下去后就是纯粹的甜味，多喝几口还会发现里面有磨碎的果肉，丝毫不影响饮料的口感。 你把它喝完，弯起眼睛笑道：“味道很好啊。” 男孩那双漆黑的眼瞳安静凝视着你，而后垂下眼帘，目光转向大门的位置：“嗯，我送你出去。” 流星街的夜空堆积着厚重的云层，几乎看不见星星，就连月光也只能从云层稀薄的地方稍微透出些许，街道上有几盏昏暗的路灯，勉强能够看清。 你抱着那簇紫萤香兰，不紧不慢地走到别墅的大门前，然后回头对男孩说：“送到这里就好啦。” 闻言，他抬起的步伐一顿，又缓慢地放下去。 也许是天色阴暗的缘故，小少年的眼睛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你在里面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过你都完全习惯他这样的表情了，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想了想道别的话，最后也只是轻声说。 “那我走了哦。”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做出什么道别的举动，于是你主动拉过他的手晃了晃，不轻不重地握了一把。 夜风冰凉，但是男孩的手是温暖的，指腹上还有长期使用武器留下来的薄茧，按在上面有点痒。 身旁的树影簌簌摇曳，沙沙的摩挲声在静寂的夜晚里格外清晰，你在抽手离开时隐约感觉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但低头一看又什么都没发现。 你以为，这是你的错觉。 于是你放开手，认真对他说：“巴顿克，很高兴能认识你，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能在流星街外面遇见的话，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吃蛋糕吧。” “……”他没有出声，垂头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面似乎还有花的香味，随后微微阖拢，像是想要握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你转身准备离开，倏然听到他的声音。 “露西亚……” 比白天叫你的时候还要轻，轻飘飘的融在夜晚的风里，你差一点点就没能听见。 男孩单手握着身边的铁门，五指慢吞吞地阖在一起，瞳孔里一片漆黑，周围昏暗的光通通被吸纳进去，他整个人都仿佛成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如果你想现在就离开流星街……” “真的不用的。” 你看着他，脸上同时漾开一抹好笑的表情，几步走回到男孩的面前，将清香的花枝放到一边，张开手臂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但是我自己可以的。” 这时，被你抱住的双手忽然抬起来，出乎意料地，他这次竟然回抱了你。 少年人的臂膀稚嫩却有力，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抱过别人的原因，他勒得稍微有点紧。虽然没有痛感，但却让你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淡淡的血腥味，变成了好闻的紫萤香兰味道，混合着流星街特有的冷感，是一种另类的让人印象深刻的冷香味。 第122页 “现在变成好闻的花香了啊。” 你调侃地对他笑，可是男孩没有回答你的话，只是默默地再次加重了手臂的力道，你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关系啊，说不定可以遇见呢。” 顿了顿，对方还是没有放开的趋势，你哭笑不得地说：“真是……之前完全看不出来啊。好啦，那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会去找你，可以吗?” 花香不停往你的鼻子里钻，你心情颇好地弯起眼睛：“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哦，对了，还可以介绍年龄差不多的朋友给你……”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觉得头脑渐渐昏沉起来，思绪绞成一团乱麻，眼皮也莫名变得沉重，拢住他的手臂也开始软弱无力。 视线里本就阴沉的光线变得更暗了，男孩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知怎的也模煳不清，你察觉不对，五指拽住他的衣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困了吗，露西亚?” 男孩倏然用手掌盖住你的眼睛，清脆的少年音在此刻被他压得很低，话语里隐约带上几分诡异的安抚感，仔细一听似乎还有着细微的笑意。 他俯身靠近，声音仿佛就在你的耳旁响起，是那种声带震颤所带来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睡吧……” 你勐地抬头盯住他的眼睛，下一秒，无法抵挡地陷入黑暗，紧拽的手腕也同时松开，一只手臂恰巧拦住了你身体下坠的趋势。 男孩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臂，而后缓慢地收紧。 不远处蓦然传来高跟鞋的踩踏声。 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出现在小路尽头，一步步靠近别墅大门，声线冷漠而威严：“是伊尔迷吗?” 少年一手揽住女孩的腰肢，另一只手抬起来放到头顶，从茂密的头髮里拔出几根细长的针，紧接着他的五官开始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秒后，重新换上一副精緻面容的男孩微微睁大眼，唇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满足的笑容。 “是的，祖母。” 女人很快走到他面前，对他抱着的女孩没有分出一丝多余的注意，只是问他：“伊尔迷，你现在还会因为甜食导致任务差点失败吗?” “不会，祖母。” 柔顺的黑髮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下来，五官漂亮得仿佛橱窗里的古典玩偶，没有一丝一毫人气。 他说：“我不喜欢甜食。” 第60章 贝朵23 伊尔迷达成三十二胜离开后，祖母就从联繫人那边得到消息，通知了枯枯戮山，揍敌客的私人飞艇很快就来到流星街打算把他接回去。 临行前，遮挡着面容的女人抱臂站在旁边，看着伊尔迷将陌生女孩带上飞艇，出口问道：“你打算把她带回去，想好怎么跟席巴解释了吗?” 男孩踏上长梯的脚步一顿，双手稳稳地搂住昏迷的女孩，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嗯。她非常有天赋，说不定可以遗传给下一代。” 说完，他打算继续往上走，结果再次被叫住。 “转过来，伊尔迷。” 少年搂住女孩的手臂微微收紧，而头部笼着黑色面纱女人冷淡地盯住他的后背，语气不容拒绝。 “看着我的眼睛。” 她对伊尔迷说，“你确定，只是因为这个吗?” 两秒后，他转过身去，那双无机质的漆黑玻璃珠直直对上女人的视线，从里面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只是因为这个。祖母，难道你在怀疑我?” 忽然，男孩极其敏锐地往右侧扫了一眼，目光冰凉，似乎发现了躲在暗处的窥觑，本就幽邃的瞳孔顿时变得更加暗沉，五指渐渐绷起青筋。 女人凝视他几秒，嘴角勾起笑：“是关心你。” 然后没有再制止他的行动，甚至还提醒伊尔迷药效的时间限制，注意不要再飞行途中出问题。 伊尔迷看着祖母，心知她肯定早就发现那个躲在暗处的人了，但却没有任何动作，要么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傢伙，要么就是因为她认识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也顺势收起尖锐的指甲，然后调整了一下女孩身体倾斜的幅度，平静地说：“祖母，祖父托我向您问好，再见。” 等揍敌客的飞艇离开流星街的天空，旁边的建筑里突然窜出来一名男人，鬍子拉碴的，正是负责死斗场里b-080与b-081之间的铁门的那个男人。 “嚯，那小子感觉好敏锐，我就点个烟而已。” 他嘟嘟囔囔地摸出火柴，快速擦燃菸头，裊裊的烟雾随着火星一同冒出来，本就不修边幅的外表在烟气中显得更邋遢了。 女人转身往回走，声音从黑色面纱里传出来。 “你看的是他抱的人，他当然会不高兴了。” “没办法，那个小姑娘的进步真的很大，天赋太好了，流星街也想多留住一些人才啊。” 男人混不吝地咬着烟，唉声嘆气地表达不满：“每年都不断流失人才，流星街发展也很困难的。” “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动手把人抢过来?” “呦，我怎么敢。” 男人深吸一口，吐出几团灰濛濛的烟气，紧接着就翻了个白眼，“祖母就站在旁边，让我冲上去直接面对你们两个的攻击，我还要不要命了?” 第123页 女人笑了一下，说：“不，我是不会出手的。” 男人的动作忽然一顿：“你说什么，你确定?” “嗯……”她一步步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目光平淡，“伊尔迷在防备我，他没有对我说实话，很大可能回去后也不会对席巴说实话。” “他想把那个女孩锁在只属于他的控制范围里面，不愿意其他人沾染，所以不会向我寻求帮助。” 说到这里，她轻嗤一声，“哼，这些操作系。” 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懊恼地用力一拍大腿，连烟都顾不上抽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呵呵，毕竟我同样是揍敌客的人，当然也希望实力强大的家人越多越好。” “你们这些揍敌客真是#%&$#……” 揍敌客的私人飞艇上。 女孩安静躺在床上，伊尔迷无声地站在床边。 负责制作特产果汁的女僕也跟来了，她算了下时间，询问伊尔迷：“伊尔迷少爷，那位小姐大概在八小时后就能清醒过来，不过距离枯枯戮山还有四天的行程，需要继续加强药效吗?” 闻言，那对幽深的黑瞳转向女僕的脸，似乎在思考这条建议的可行性，后者的姿态异常恭敬，把头压得很低，仿佛对伊尔迷极其畏惧。 没过几秒，男孩颔首道：“嗯，再加一点。” 他将目光重新落回昏迷的女孩身上，眸光比窗外的夜空还要晦暗，“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女僕领命退下，他也离开房间来到飞艇上的训练室，突然，外面的走廊响起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伊尔迷少爷!”女僕不顾礼仪地推开门，惊恐道，“那位小姐的身上突然出现一道巨大的伤口!” 飞艇上的随行医生正在全力抢救，额头汗珠密布，谁也没想到几分钟前还好好的人会在再次用药后突然出现严重的伤口，甚至一度濒临死亡，不算宽敞的医疗室内满是紧张的气氛。 伊尔迷来到医疗室外面，隔着玻璃看见里面的情景，一眼就注意到女孩腹部那道致命的伤口。 怎么回事? 他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这道伤口和她第四场战斗面对恶狼时的一模一样。但分明早就癒合了，为什么现在又再度出现在她身上。 然而重伤昏迷的人没办法回答他的疑问，中途心脏数次停止跳动又被医生强行拉回来，最后宣布脱离危险时所有僕从都松了一口气。 伊尔迷少爷亲自带回来的人，万一出事了…… 他们都不愿意去面对这个可能性。 医疗室内，仪器冰冷地运行着，女孩几个小时前还红润的脸此刻苍白得像纸，唿吸装置罩住她的口鼻，隐约能看见唿吸时带出的白色的水雾。 伊尔迷立在一旁，漆黑的瞳孔静静注视着她。 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房间里却隐约瀰漫着沉重的压迫感，角落的护士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却在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病床时蓦然顿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收回手，什么也没说地离开医疗室。 那天之后他没有再进训练室，每天会在固定的几个时间点过来看一眼情况，不过女孩一直都没有醒来，沉闷的治疗室里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直到距离枯枯戮山还有三个小时行程。 他当时就坐在医疗室的病床旁边发呆，难得地什么也没有想，眼睛困惑地睁着，显得有些茫然。 伊尔迷几乎不会发呆，他只是喜欢思考。 思考自己的意义和价值，委託任务的成功率以及各项交易的可行性，因为他不喜欢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他居然在发呆。 每当他试图思考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中断念头，脑海里还会自己浮现出奇怪的东西，糖纸，花束，最后是女孩那张苍白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 少年仰头靠在座椅背上，不解地望着天花板。 他还没想清楚，身旁的病床忽然传来动静，连续昏迷多日的女孩终于清醒过来，伊尔迷立即转过头去，对上她的视线。 只一眼，他就发现奇怪的地方。 在明知他已经对她出手的情况下，露西亚的眼里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只有多得快要溢出来的陌生，以及藏在深处的恐惧。 那个瞬间，一个念头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深黑的瞳孔略微睁大，伊尔迷起身走到她的病床前，凝视她两秒，忽地勾起笑容，开口说话时语气里还带出几分诡异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是吗。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这么说着，他抬起手，往自己的脑袋上扎了几针，然后在女孩畏惧的视线里变成另一张脸。 女孩往后缩了一点，犹豫道：“不记得……” 她看了看四周，全都是医疗仪器，空气里也只有纯粹的消毒水味道——她并不在危险的死斗场。 恐惧的心理消去少许，她问：“你认识我吗?” 男孩歪着头，没有回答，拔出念针后自顾自地问着话：“是吗，明白了。那你现在还记得什么?” 第124页 “我被人抓进死斗场，受了重伤，后来在第四场战斗里昏迷了……再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亮白的灯光照在女孩迷茫的脸上，伊尔迷唇边的笑容却越拉越大，薄薄的眼皮稍垂，那对黑幽幽的眸子顿时被遮掩在细密的长睫下面。 啊，果然失忆了吗，露西亚。 不仅把死斗场里的后续经歷全都忘记了，现在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啊。 没关系…… “我来告诉你吧。” 伊尔迷缓慢俯下?身，恰好挡住头顶的光源，大片的阴翳铺满他的面孔，那双深幽的眼睛看上去比黑暗还要可怖，“我们之间有一个交易。” 她现在什么也没有，就像一张白纸，哪怕他擅自在上面填涂不平等的约定也不会有任何反抗。 ——因为她在怕他。 “我带你离开流星街，而你承诺留在我身边。” “现在到你付出报酬的时候了。” 他靠得太近，女孩无意识脸红起来，但还是理智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愿答应这种交易。 可就在她想拒绝的时候，少年像看穿她的想法般勐地沉下脸，无形的压迫力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最后，她撑不住这股压迫：“我知道了。” 凝滞的空气终于再次流动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惧怕地看着伊尔迷，“那我……叫什么名字?” 男孩凝眸注视着她，慢慢直起腰，低垂的眼帘挡住眼眸里的深邃情绪，翻涌的阴郁也被他牢牢锁在里面，只听见平静无波的声音。 “贝朵……” 不需要过去，不需要名字。 我会给你崭新的一切，其他的所有都不重要。 伊尔迷后退一步，精緻的面容暴露在白炽灯下面，双眸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一丝光亮，叫人不敢直视，否则灵魂都会深深陷进去。 在这片令人发憷的静寂中。 他看着她，唇角缓慢拉开一抹冰冷的笑容。 “你的名字是贝朵。” 伊尔迷把她安排在负责训练的管家手下，严格按照他当初的训练标准进行。但是渐渐地，他发现女孩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大不如从前。 她曾经在死斗场里运用的战斗技巧仿佛完全消失了，甚至连最基础的战斗训练都无法完成。 古怪，胆小，懦弱。 这些原本与她漠不相关的词彙，居然有一天会被用在她身上，伊尔迷冷漠地看着管家送上来的战斗报告，眼神沉甸甸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一次野外演练中，伊尔迷全程都隐在暗处，她不仅没有察觉到，更是只知道逃离野兽，和原来那个身受重伤也要绞死敌人的身影迥然不同。 就在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狼群低吼着准备扑上去撕咬前，几枚念针突然从茂密的树影间飞出来，刷刷刷地逐一扎进它们脑袋，当场死亡。 “伊尔迷少爷?” 她转头面向密林深处，看着伊尔迷从暗处走出来，五指抓紧身下葱郁的草地，心脏狂跳起来。 墨黑长髮的少年指间夹着念针，居高临下地看着面露依赖的女孩，漆黑的眼眸里裹着浓郁的阴晦，直直盯住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就问出这句话。 她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么问，期期艾艾地回答道：“我，我的名字不是叫贝朵吗?” “……”不对。不是这个名字。 捏着武器的少年半阖着眼帘，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留下女孩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一年，两年，五年。 她始终毫无变化，从值得期待的璞玉退化成腐朽无用的石头，从来都没出现过一丝曾经的影子。 哪怕出入他的房间打扫，看见放置在桌面上的糖纸折成的五角星时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会悄悄和要好的僕人议论他的喜好。 “黛西，你知道吗……” “伊尔迷少爷竟然喜欢那些可爱的小玩意……” 伊尔迷冷眼看着这一切。 期待早已变质、腐烂，与日积月累的失望融合在一起，沿着四肢百骸钻进他的心脏，最终扭曲成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稠的恶意。 如果她老老实实当僕人，那什么事都不会有。 可惜，那些涂满他名字的日记，以及不经意间投过来的眼神，无一不在说明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电脑蓝光映在伊尔迷的脸上，屏幕上是排列整齐的委託任务，其中一个刚好需要诱饵。 既然不愿意当僕人，那就实现仅剩的价值吧。 于是，在她激动地宣称自己愿意为他付出生命时，他只是稍稍侧头看她，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 “好啊。贝朵。” 那天刚好在下雨，天气阴沉沉的，淅沥的雨声不断敲击着地面，尘土吸附在一滩又一滩水洼里，有一种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错觉。 他等到小巷彻底失去声音后才走进去，原以为会看到她的尸体，没想到对上一双久违的眼神。 青涩，稚嫩，警惕。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对手杀死。 第125页 ——那是露西亚的眼神。 伊尔迷沉默地站在巷口，瞳孔无意识放大，长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哪怕此刻他的心底疯狂叫嚣着将她立刻关起来，也没有任何动作。 忍耐……他还需要忍耐。 哪怕露西亚已经恢復状态，她看他的眼神仍旧是陌生的，所以她还没有想起来死斗场的过去。 “贝朵，你还活着啊。” 他一向擅长忍耐，也擅长等待，更擅长伪装。 她太聪明了，不能让她看出不对劲。 伊尔迷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用对贝朵说话的语气和她说话。 然后在她昏迷过去时，抽出早就准备多年的特制念针，插?入她的后颈。 凉丝丝的细雨顺着脖颈滑入衣领，他伸手接住倒下来的女孩，露在外面的皮肤比雨水还要冰冷。 伊尔迷的目光落在她垂下来的手上。 哪怕已经昏迷，她仍然紧紧握着锋利的匕首。 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空里，光线忽然变得更暗了，他的五指缓慢地陷进僕人专属的衣物里，掌心下方就是硌人的肩骨，熟悉又陌生。 他垂下眼帘，敛住眸中晦暗不明的阴翳，将女孩抱起来，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好久不见，露西亚。” 时光流转，回到这个沉寂的餐厅，在他抬起脚后凝滞一瞬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伊尔迷看着露西亚，朝她跨出一步。 突然，站在原地的女孩迅速远离他，手臂用力抓住身边的桌椅，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一字一句地，叫出他曾经用过的那个假名。 ——“巴顿克” 伊尔迷先是一怔，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双手合在一起轻轻相互击掌，紧接着那张精緻得宛如人偶的面孔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略微歪着头，看着面前这名少女。 “太好了……” 窗外的行人化作模煳不清的虚妄，被他全然排除在外，紧张粘稠的空气里响起他极低的笑声，像蚂蚁悄然爬上背嵴，牵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他对她说：“你终于想起来了。” 第61章 贝朵24 当你昏迷倒下去后，脑海里关于「贝朵」过去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就像上锁的门扉终于被打开，你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难怪这具身体当初是被伊尔迷带离流星街的。 巴顿克，就是伊尔迷。 【回忆结束】 再度睁眼时你又回到这间寂静的餐厅，停滞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伊尔迷抬脚朝你走过来，你勐地往后跃出数步，目光紧紧盯住他深黑的瞳孔。 然后，叫出他曾经用过的那个名字。 ——“巴顿克” 他的动作一顿，歪了歪头，身体周围的无形压力忽然消散，乌黑柔顺的长髮随着动作倾泄下来。 紧接着他的喉咙里溢出愉悦的笑声，像找到心爱玩具似的抬手鼓起掌来，神情和从前一样纯粹。 “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了。” 手机屏幕的角落仍然显示着无信号，周围安静极了，窗外行人的说话声隔着玻璃有一种莫名的朦胧感，仿佛和你们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你所在的这个静寂的世界里，伊尔迷屈起食指，指节轻轻点着下颌，偏着头，声音里略微带上些许苦恼的意味：“你太慢了，我等了你很久。” 他的语气熟稔，就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你却不免觉得有些陌生。 对你来说，上一秒还处于被信任的少年袭击的难以置信当中，想着醒来要好好教训他; 结果下一秒就突然回到几年后，面对另一个让你警惕的人。 哪怕他们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你握住桌椅的手微微收紧几分。 “嗯?为什么不说话?” 伊尔迷没等到回復，先是困惑地看着你，沉吟片刻后恍然大悟道：“是对这张脸不习惯吗?真是没办法，那就先变回你熟悉的样子好了。” 这么说着，他的指间忽然出现几枚细针，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脑袋，那张精緻的面容顿时扭曲起来，几秒后变成另一张你熟悉的脸。 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你。 唇角微勾，然后拉开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啊，现在就好了吧。” 你亲眼看着他变脸，再看向他头顶的长针，从前那些对他古怪表现的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所以当初我在你头髮里看见的银光，就是这些念针吧?还有我们对战时，你的脸会出现扭曲也是因为念能力不稳定的缘故。” 刚说完，你就意识到不对，微微皱起眉头。 这些事对你而言还很清晰，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可是对伊尔迷来说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所以哪怕问了他也不一定还记得。 你刚这样想，就听见对面传来肯定的回答。 “嗯。没错噢。” 思绪一顿，你惊讶地抬眼看过去。 伊尔迷半阖着眼帘，低头盯着掌心里的念针，幽暗的神色通通都遮挡在细密的长睫之下，一举一动都与过去的小少年越发相似。 “因为家里要求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还专门把这些针帽全都拔掉了。” 第126页 他摊开手心，你看见里面有两种不同的长针，一种有金色的针帽，一种就只是银色长针——他现在插在脑袋里的就是后者。 “没想到当时会被你看见，大概是因为我被算计得太生气了，没注意到针头已经冒出来了。” 伊尔迷平静地对你解释道。 你看着他的脸，明知这傢伙非常危险，却仍然会被记忆里和谐的相处场面影响，指腹触碰到冰凉的桌椅，你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细碎的情绪。 “巴顿克……” 他没有对这个称唿表示不满，甚至点了点头，示意你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为什么对我动手?” 伊尔迷立刻明白过来，随即半点迟疑也没有地竖起食指与拇指，黑眼睛睁得大大的：“啊，因为你说想离开流星街，但是揍敌客私人飞艇不允许陌生人登艇，所以我只能偷偷把你带上去。” 你蓦地抬起眼，古怪地盯着他看。 这个不允许陌生人登艇的理由实在有点离谱。但就是因为离谱，你反而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但是，真的又如何—— 你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我说过，我不需要别人帮我离开流星街，整整三遍。” 当初他主动对你提起三次，每次你都拒绝了，现在竟然还敢说把你带上飞艇是为了离开流星街? 闻言，青年歪了歪头，黑髮流淌下来，食指点着侧脸，似乎相当苦恼地思索起来：“哦，是吗。” 两秒后，他平静地说：“可惜，我不记得了。” 那对无机质的玻璃珠凝视着你，嵌在天花板里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黑色仿佛晕染开。但里面没有任何温度，你只是看见了你的脸。 这个眼神非常熟悉，你蓦然想起他第一次在死斗场出口等你的时候，也是相似的眼神，零零碎碎的光点落进他的眼睛里面。 不同的是，当时你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温度。 你因为这个眼神微微晃神，就听见他说：“露西亚，时间过去太久，很多东西我都已经忘记了，所以不要试图用虚假的东西欺骗我。” 听见这话，你一下就清醒过来。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 记得更早以前的差点暴露身份的事，却不记得后来你说过整整三遍的要求，显然是睁眼说瞎话。 你顿时被他气笑了，反问道：“我?欺骗你?” 伊尔迷眼睛也不眨地承认：“嗯，就是这样。” 你的眼神沉下来，正要开口，就看见伊尔迷垂下手朝你走过来，在距离你几步远的位置停住脚，俯身低头，凝眸注视着你，像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不过，没关系。” 他背对着灯光，眼下浮现出浓重的阴影，衬得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睛更暗了，唇角缓缓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语气是说不出的诡异而亲昵。 “交易的前半段我已经做到，你离开流星街这么多年，现在轮到你履行后半段的承诺了。” 他的嗓音清冷，却暗含不容拒绝的坚持。 伊尔迷朝你伸出手，掌心向上，纤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白光，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 “跟我回去，露西亚。” 看不见的念压蓦然翻腾起来，连餐厅里的光线都隐隐出现几分扭曲，嵌在天花板里的吸顶灯忽然闪烁几下，紧接着啪地一声破裂开来，灯光熄灭。 亮堂的大厅瞬间暗下来，伊尔迷站在墙面投下来的阴影里，依稀能看见手臂上紧实的肌肉线条，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 身型与小时候全然不同，唯独那双眼睛没变，仍旧是会把所有光线通通吸纳进去的漆黑，悄无声息就与暗处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忽然笑了起来：“跟你回去，然后呢?” 然后不疾不徐地坐在身侧的沙发上，手臂搭着靠背，稍稍偏头看他，“想把我关起来?” 伊尔迷垂下眼帘，浓重的阴翳将他整个人都割裂开，那双隐在下面的眼睛比脚下的影子还要黑。 “不……”他看着你，“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他以前就很喜欢故意用这种阴沉的表现吓人。倘若在你参与他的回忆之前，或许还会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样子紧张，但现在已经完全不会。 甚至，你还慢悠悠地问：“这种不平等的约定，你把它念出来的时候都不会心虚吗?” 伊尔迷当然不会。 他不仅不会，还重申了一遍当初单方面立下的约定，语气毫无波澜地对你说：“既然你当时没有反对我的条件，那就是接受了。” 你在无信号的手机上面按动几下，设定好草稿信息，确定等信号恢復就会自动发送后，扫了一眼始终安静的餐厅：“那些服务人员呢?” “你总是担心没有必要的东西。”伊尔迷说，“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小时后就会醒过来。” 似乎是因为始终没得到你的答覆，他平静的面容渐渐沉下去，黑黢黢的瞳孔盯住你的动作：“露西亚，不要再关注那些无所谓的东西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伸出的手指稍稍蜷缩起来，又很自然地伸展开：“对了。难道你是因为我没有给你答覆在生气吗?” 第127页 你将手机扔到远处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 伊尔迷没有说话，他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右手握拳轻轻敲击在摊开的左手掌心上，恍然大悟道：“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你，忽地竖起食指，重重地「嗯」了一声后对你说，“好吧，真没办法。那我答应你，可以结婚，没有问题。” “……”你仿佛又回到当初的对战场上，他口口声声问你能不能生出有天赋的下一代，“你在说什么?” 伊尔迷朝你走过来，你不害怕他，所以站着没动，任由他站定在你面前：“啊，你不是想和我结婚吗?我都清楚，你的日记本上全都是我的名字。” 原来是在说这个。 你总算明白过来，还没开口，就听这名让你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补充道：“不过要把钱都交给我。” 说着，他缓慢地抬起右手，朝你靠近。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拉得很长，他的动作被无限放慢，指尖裹着薄薄的念力，亲昵而满怀恶意。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你的胳膊时，你轻笑一声，身体勐然爆发出汹涌的念力，碾过他的右手。 “大白天的，还是不要再做梦了吧。” 你注视着他，即便是熟悉的面貌，你也清楚地知晓皮囊下面的人是怎样危险的存在。 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会在你拥抱时绷紧身体的少年，不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了。 更别提，他现在还试图掌控你。 你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下来，身体里念力翻涌，再顺着四肢百骸涌出来，叫出他真正的名字。 ——“伊尔迷” 不是巴顿克，而是伊尔迷。 称唿上的改变似乎蕴含着他不能理解的东西。 他垂眸盯着自己被念力灼得发黑的指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难以掌控的焦灼感，放下手，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你，幽黑的眼睛无意识睁大。 “露西亚，不要任性。” 话音刚落，你们的念力骤然撞在一起。 天空竞技场附近，知名度极高的餐厅突然发生爆炸，碎裂的玻璃哗啦一声溅射出来，周围的路人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抖着手拨打报警电话。 “一定是恐怖袭击!” 扮相靓丽的女人抱紧男伴的手臂，吓得脸色发白，恨不得立即乘坐飞艇离开这里，“我们快走!” 男伴也很警觉，当即带她远离事发地点，只是在走出两步后，他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撞见烟尘里一前一后窜出两道模煳不清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不见。 两道身影的速度实在太快。 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在看什么?快走呀!” 女人对他的发呆异常不满，使劲拽了拽他的手臂，他立刻回过神来，揽着她的肩膀离开这里，道歉并承诺接下来带她去其他地方，同时在心里想： 应该是他的幻觉吧? 冬季的风极其凛冽。 急速奔跑中耳边不断传来喧嚣的风声。 你极快地穿梭在密集的建筑之间，每当掠过一名行人后都能听到他后知后觉的惊唿声，紧接着数枚念针携着划破空气的利声从身后袭来。 你屈膝跃起，单手攀住头顶的屋檐，躲过那些麻烦的念针后继续朝前奔跑。直到远离市区后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紧追不捨的伊尔迷。 “你故意来人少的地方，是在担心会伤及无辜吗?”伊尔迷站在你的不远处，身上念力涌动，黑幽幽的瞳孔对上你的视线，“不用担心噢，露西亚。” 他看着你，眼睛微微弯起来，随即脸上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从前你的确比我厉害。但是你已经浪费了很多年时间，又是刚学会念，现在我早就远超你，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 粘稠恶意的念力铺天盖地朝你涌来，你扫了一眼空旷的地界，确定不会再有路人闯进来后，才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可不是一个人。” 你的念力骤然暴涨，疯狂地席捲在身体周围，伊尔迷的目光陡然低凉下来，刷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你面前，十指间反射出逼人的银光。 念压剧烈碰撞，空旷场地轰地一声爆炸开来。 暗黄的尘土中，伊尔迷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危险的预感，立刻窜出这片漫天黄土，墨黑的眼睛凝视着烟尘最中央的位置，像是惊讶般略微睁大。 “原来如此。这是你的念兽吗?” 巨大的毛茸茸尾巴闻声甩出，立刻拍断一片树干，火红的皮毛紧贴你的脸颊，头顶传来野兽感到威胁后从喉咙里发出的极低的呜呜声。 你安抚地拍拍巨兽的身体，它立刻安静下来。 “不是念兽，是我的家人。” 威风凛凛的赤狼伏身趴在你的身边，赤红的狼头小心翼翼凑近你的肩颈，明明兇勐得能比拟多名念能力者，却还是会唿噜唿噜地朝你撒娇。 你抬手触碰它的鼻尖，湿漉漉的，那双灿金色的兽瞳信赖地注视着你，仿佛重新回到几十年前的午后，暖融融的阳光，绿草如茵的庭院。 第128页 它敛起尖锐的利爪，四肢蜷缩在身体下面，任由你倚靠在它的腹部小憩，明明是最兇勐的魔兽，看向你时眼里从来都没有凶性，更没有不耐。 至始至终都那样安静地注视着你。 就像现在这样。 足以破碎岩石的尾巴温柔地包裹着你，你将手放在它柔软的腹部，轻轻抚摸，转头看向伊尔迷。 “是我的玛戈地。” 第62章 贝朵25 和琳娜相认以后，你就拜託她帮忙开念了。 这具身体恰好是和她相同的放出系，她兴致勃勃地帮你列举了放出繫念能力的开发方向。 大部分都是场面浩大的攻击手段，你不太感兴趣。但在听见她说放出系是最常使用念兽的能力者时，心脏微微一颤，忽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为了这个想法。 你在一个午后乘坐飞艇回到莫里古市。 琳娜本来想跟来，但这段特殊的归程你更想独自一人，她委委屈屈地看你好几眼，才垂头答应。 你哭笑不得，只好向她保证自己绝不会出事，又和奇犽约定好会帮他捎带莫里古市的甜食特产，这才被他们送上飞艇。 曾经的莫罗庄园在当年那场大火里消失殆尽，现在遗留下来的只有焦黑的骨架残骸。 庭院是这里仅剩的生机，里面长满稀奇古怪的荒草，泥土里似乎还有小动物的脚印。 你穿过庭院来到更深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空地，空地边缘有一个小山包，上面立着一只石碑。 石碑上落满厚厚的灰尘，你蹲下?身，用纸巾一点点将其擦拭干净，逐渐露出下面的通用语文字。 那是你从前亲手，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玛戈地……” 你的手指轻轻触碰那段文字，然后坐在石碑旁边，额头靠在上面，仰脸看着天空中流动的云絮。 琳娜在向你解释念能力时，顺口提了一下，曾经有念能力者拥有灵魂方面的天赋。但这种天赋极为罕见，迄今为止也只有寥寥几人。 说完，她又在你的询问下说着念兽的事情。 念兽的外表可以是人形，也可以是动物或者魔兽，甚至还可以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生物，根据召唤者的能力不同，念兽也有独特的能力。 …… 念兽，灵魂。 这两个词在你心里扭曲融合在一起。 琳娜的声音逐渐远去，你看着她的脸，突然想到自己能够藉助一个诡异的游戏穿梭在不同的身体里，这样算不算是拥有灵魂天赋? 如果你拥有这样的天赋。 那么…… 那么—— 你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身体最深处。 周围极其安静，你似乎听见背后的森林里传来小动物的声音，渐渐地，那道声音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萦绕在耳畔的微弱的风声。 风里残留着湿润的泥土味，混杂着说不出名字的野花的气息，很快你连风的声音和味道也察觉不到了，只剩下胸腔里心脏缓慢的响动。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平静地跳动着。 你安静地等待，等待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脱离躯壳，沿着石碑边缘深入进去，来到更深的地方。 那里很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你在这片黑暗中寻觅，没有方向，却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第六感，你跟着那道感觉，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触碰到一团柔软的绒毛。 那一瞬间，你身体周围的念能力暴涨起来。 耀眼的光芒笼罩你的视线，刺得睁不开眼，但你强忍着不适感努力睁大眼睛，亲眼看着念能力翻涌，融合，最终变成那个熟悉得让你流泪的模样。 小狼…… 这就是你的小狼。 你勐地倾身，用力扑进那团浓艷的，像火焰猎猎燃烧的颜色里，瞬间有一种被温柔包容起来的感觉，哽咽得再也忍不住汹涌的眼泪。 “玛戈地……” 身型硕大的魔兽顿时慌张呜咽起来，鼻头轻轻拱着你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触碰，害怕让你受伤。 它乖巧地趴在地上，然后用毛茸茸的尾巴环住你的身体，那颗火红的大脑袋就垫在自己的利爪上面，偏着头，金色的兽瞳安静地凝视着你。 …… 召唤灵魂成为念兽的规则不容违背： 第一，需要足够的情感联繫; 第二，召唤物无法再有任何成长; 第三，召唤物不能离开超过五十米的范围; 第四，一天之内最多只能召唤两次。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隐藏规则，那就是每次只能召唤不超过一个小时，这是由于这具身体的念量限制，无法承担长时间的消耗。 但即使这样，那也完全足够—— 火红的尾巴兇悍地击打在树林间，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在这片遮挡视线的尘土中，数枚念针从深处蓦然袭来，被甩回来的尾巴全部击落。 伊尔迷双脚轻点，悄然落在高处的树干上面，深黑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情绪，只是略带苦恼地歪着头，指节慢慢点着下颌。 “嗯。好像的确有点麻烦啊……” 第129页 你坐在赤狼的背上，极快地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发现伊尔迷的身影，大概是暂时隐藏起来了，不过这也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并没有打算和他长时间缠斗。 轻轻拍着身下的毛茸茸：“玛戈地，我们走。” 一秒前还龇牙咧嘴地等待进攻的魔兽立刻转身飞奔，以远超念能力者的速度穿梭在树林间，眨眼就冲出百米之外，瞬间远离伊尔迷。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伏身趴在它的背上，感受温暖的气息从它的皮毛传递过来，脸上忍不住牵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我们去找琳娜。” 你小声和它说话，玛戈地立刻低声呜呜地回应你，就在你们即将离开这片战场的时候，你的心脏突然极重地跳动一下，咚! 清明的思绪突然变得混沌，紧接着恍惚起来，拽紧皮毛的双手也不由自主松开，输送的念能力仿佛遭遇某种未知的阻碍，被强制滞留在体内。 “嗷呜——” 玛戈地勐地停住身形，只来得及嚎叫一声就嘭地一下消失在原地，你只能像一具失灵的木偶从空中坠落，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你的眼皮重如千斤，四肢僵硬得简直不像你的手臂，连动动手指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 越是想要撑起身体，就越无法控制自己，无形中仿佛有另一双手在牵制你的一举一动。 哒，哒，哒。 微弱的脚步声自你的身后传来。 黑暗的气息愈来愈近，最后停留在你的身边，那双比冬雪还要寒冷的手缓慢触碰到你的头髮，像在安抚不肯听话的小孩子。 “没办法，只能稍微粗暴一点了。” 一下又一下。 手指顺着你散落的长髮滑下去，然后触碰到你的后颈，微微停顿片刻，不轻不重地往下按了按。 伊尔迷半阖着眼帘，只露出少许阴晦的眸光。 他伸手拔出脑袋里的念针，恢復成那张精緻的面容，略微偏着头，嘴角缓缓拉开一抹冰冷的笑。 “露西亚，这是我特地为你准备的。” 彻底陷入黑暗前，你听见那道笑声里似乎含着极淡的满足，仿佛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童，黑髮垂落在你的脖颈里面，声音在你的耳畔缓慢响起。 “很久以前，我就在准备了。” . 奇犽打完比赛，兴沖沖地来到约定好的餐厅，却发现靠窗的一排座位全都毁掉了，门口挂了一张「暂停营业」的告示牌，也没有露西亚的身影。 “什么啊，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抓住行人问话，得到「这里遭遇了恐怖袭击」的回答，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如果是这种东西，露西亚不可能应付不了的。” 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由于爆炸的缘故，这条街道不再有人经过，负责人也很快回到餐厅里处理后续事宜，留下他独自站在外面。 犹豫了一会儿，奇犽决定再等等。 露西亚不会随便失约，可能是突然有什么重要的事，等那个琳娜过来后问问她吧。 这么想着，他不经意间抬起头，蓦然看见街道尽头出现一道令他熟悉到心生恐惧的身影，脚步顿时僵硬地钉在原地，瞳孔无意识放大。 “大、大哥……” 远处的身影很快走过来，黑幽幽的瞳孔凝视着银白髮的小男孩，偏了偏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是小奇啊，好久不见。” 打完招唿，伊尔迷就打算离开。 奇犽死死盯着他抱着的那个人，勐地拽住他。 “大哥!” 男孩强忍对青年的恐惧，五指渐渐收紧，湛蓝的视线紧锁住伊尔迷，“你要把贝朵带到哪里去!” 伊尔迷停住脚步，回头凝眸注视着奇犽，天空中堆积的阴云仿佛和他的视线一齐压下来，压得奇犽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可他想到上一次，咬牙撑住伊尔迷的审视。 “嗯?” 青年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他垂眸淡淡看着奇犽，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而是开始发问。 “小奇，你为什么要在意，你们很熟吗?” 闻言，奇犽拽住他的手僵硬起来，又更用力地握住。伊尔迷立刻明白男孩的默认，盯着他，唇角弯起一个晦暗不明的弧度。 “是吗?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那就太好了，否则妻子和弟弟关系不好的话，我也会很苦恼的。” 奇犽瞳孔骤缩，震惊道：“什么!妻子!?” 伊尔迷点头承认：“嗯，没错哦。你的大嫂。” 奇犽微微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伊尔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总之，不用担心，我只是把她带回枯枯戮山而已，等你回来就能见到她。” 说完，青年转过身就要走，但是拽紧他衣角的那只手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 “大哥!” 奇犽几步拦在伊尔迷面前，瞳孔颤动，惧怕中夹杂着几分祈求，“贝朵她，她不会愿意这样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离开揍敌客……” 后面的话语渐渐消失在伊尔迷黑如浓墨的眼神里，青年注视着自己年幼的弟弟，俯身低头，深灰色的阴影出现在眼下，缓缓微笑起来。 第130页 “小奇。不是贝朵，是露西亚。” 听见这个名字，奇犽的目光一怔，伊尔迷清楚捕捉到男孩这抹细微的反应，眸光瞬间变得幽邃，像从混沌的黑暗里走出来的暗影。 他的笑容越发冰冷：“嗯?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个名字啊，她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吗?” 奇犽的指尖颤抖起来，心中的退缩之意越来越浓厚，脑海中有道声音在疯狂地让他赶快逃跑，不要和比自己强的人产生争执! 可蓝眸的男孩，还是固执地看着伊尔迷。 “大哥，她，她……” 话还没说完，伊尔迷彻底转身直面他，神色分毫不变。但身体里蓦然涌出浓郁恶意的念压，一瞬间，萦绕在耳畔的声音通通泯灭。 奇犽的周围突然一片死寂。 风声，唿吸声，甚至是心跳声，全都在这个瞬间消失不见，男孩眼睛里的世界被扭曲成无数条诡异的黑线，挤压，徘徊，压迫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小奇，难道你要和我战斗吗?” 伊尔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亘古传来，粗暴地跨越了时间的枷锁，裹挟着看不见的厚重阴翳，一下又一下，狠狠锤击在奇犽的心上。 “如果我没记错，我应该很早就教过你吧，不要挑衅和反抗比你更强的对手。” 奇犽瞳孔逐渐暗沉，模煳，没有一丝光亮。 耳道里响起奇异的嗡鸣声，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幼鸟，再也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小奇，你现在在干什么?” “小奇……” 在一声声仿佛来自深渊的低问下，那只拽紧衣角的手终于缓缓放开，奇犽被长久以来的恐惧紧紧束缚身体，僵硬地，垂下骄傲的头颅。 “大哥……” “我知道了，很抱歉……” 伊尔迷终于离开了。 奇犽沉默地站着不动，垂眸盯着地面。 他的瞳孔不再是清澈的宝石蓝，而是暗沉无光的墨蓝色，视线里的砖块线条也仿佛被奇异的力量扭曲，歪歪斜斜地沿着道路延伸出去。 直到一双手勐地抓紧他的肩膀。 “奇犽!” 琳娜浑身裹着凛冽的冷意。 她从修炼的地方冲去狼嚎的地点，只发现战斗的残存痕迹，又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全速回到约定的餐厅，却看见奇犽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 “大小姐呢!”她尖声质问道。 双眼失神的男孩没有说话，仍然垂着头，琳娜急得不行，再次提高音量叫道他的名字：“奇犽!大小姐……贝朵，露西亚在哪里!” 或许是因为听见熟悉的名字，奇犽总算有了细微的动静，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轻轻蜷缩起来，喉咙里冒出几乎听不清的低喃：“哥哥把她带走了。” 琳娜一愣，怒道：“什么?谁!你哥哥是谁!” “伊尔迷……伊尔迷?揍敌客……” “你说什么?!” 令人发憷的杀意从琳娜身体里迸发出来，她死死盯着奇犽，闭了闭眼，强忍住把他抓起来威胁揍敌客的想法，冷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二十分钟以前。” 听到这里，琳娜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时间很紧张，她没功夫陪小屁孩在这里耽搁。 琳娜快步踏入天空竞技场，看着电梯层层攀登上去，目光泛着冷意，紧握在手心的手机屏幕亮着蓝光，上面是几十分钟前收到的消息。 “别哭，我会很快回来的……” 叮地一声。 电梯最终停在一百六十层。 她沉着脸，脚步重重地踩踏在走廊里面，沉闷的回声响在整片寂静的空间，越来越急，越来越急，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面前。 “哐当!” 琳娜一脚踹开房门。 没等她出声叫人，几枚锋利的扑克牌径直朝她飞来，她迅速躲开这些攻击，瞪视房间里的人，一字一句叫出他的名字。 “西索……” 房间里的青年头髮还滴着水，似乎刚从浴室出来不久，一双璨金色的瞳孔缓慢看向琳娜，唇角微勾，尾音稍稍上扬，带着粘稠的杀意。 “进房间，要记得敲门啊……” 第63章 贝朵26 踹门的动静极大，有几名选手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过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当他们发现被踹门的竟然是西索时，连热闹也不看啪地关上门。 谁都知道。 西索这傢伙就是个纯粹的疯子。 一百六十层的走廊重新归于沉寂，天花板悬着亮晃晃的白炽灯，琳娜那头漂亮的金色捲髮映在这片灯光里，发尾闪着熠熠的光芒。 但此刻，她的脸色却差到极点，那双碧绿的眼睛里酝酿着骇人的怒火，连同杀意一起迸发出来，像刀子似的一寸寸刮在西索身上。 “你现在既然已经回到天空竞技场，说明你也得到那段记忆了，既然是这样——” 琳娜咬着牙，眼里的火焰几乎要穿透空气点燃这个还有闲心洗澡的傢伙，恨不得把他彻底干掉。 “为什么不去找她!” 第131页 她特地留出修炼的时间，就是笃定西索会在得到记忆后直接闯过去，她不想看到这傢伙，所以暂时避开，谁知道他竟然没有过去。 否则，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独自面对揍敌客! 琳娜愤怒得连念压都控制不住，瘆人的压迫感在房间里疯狂乱窜，她一拳砸在门框上面，深深陷进去，冷冰冰地对西索开口道：“大小姐，她被伊尔迷?揍敌客带走了。” 琳娜讨厌西索，甚至是憎恨着他。 恨得想直接杀了他。 当初他本来应该陪伴着大小姐直到最后一刻，却提前离开了，导致大小姐独自面对庄园的爆炸，如果换作是她的话，一定，一定不会…… 忽然，她脑海里的思绪被对方迳自打断。 “大小姐?你在说谁啊……” 西索单手撑着身边的壁柜，漫不经心地斜着身体，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笑，那双形似野兽的金瞳却沁出刺骨的冷意，让人胆战心惊。 “我可不认识这样的人噢。” 琳娜的表情瞬间降成冰点，狂暴的念力从她的体内骤然涌出，六道不同形状的黑影凭空出现在房间里，从不同的角度锁住西索的行动。 她捏紧拳头，关节咯吱作响：“你在说什么?” 西索注意到这项念能力，抬手按住脸，抖着肩膀从喉咙里发出诡异的笑声，半晌，璨金色的寒光从指缝中漏出来，直直刺向琳娜。 “呵呵，好不容易才从我手里捡回一条性命，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过来找死了吗?” 话音刚落，恶意的念压直冲琳娜而来，与她周身环绕的念力勐然冲撞在一起，房间内的装饰物被冲击得噼啪作响，玻璃杯砸在地上碎成残片。 房间角落的警报器顿时响起尖锐的声音。 琳娜一下被警报震得清醒过来，勐地惊觉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裹在拳头上的念力重新融入身体，冷冷凝视他几秒，抬手收回念能力。 “是吗?那你千万要记住你的话。” 她的唇角拉开一抹讥讽的笑容，目光锁在西索那张讨人厌的脸上，刻意压低声线，再次重复一遍：“记住，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认识她。” 说完，琳娜当即转身离开，脚步重重踩在走廊里的声音逐渐远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走廊里的灯闪烁几下，仿佛承受不住剧烈的压迫力似的蓦然爆炸，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西索面无表情地盯着房门的位置，随即缓慢收回外泄的念压，视线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巡视一圈，垂下眼帘，波涛汹涌的暗潮尽数收敛其中。 随后，他的喉咙里溢出几道意味不明的低笑。 “啊……要换房间才行了。” 西索伸手拿起房间里的座机，听筒里却没有任何声音，狭长的眼睛扫过背后接线的位置，这才发现座机背后早就被刚才的念压冲击震碎了。 “坏了啊……”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握住听筒的手一松，听筒顿时垂直掉落，在即将坠地时被富有弹性的电话线死死拽住，忽地向上弹起，最后摇摇晃晃地吊在半空中。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厚重的遮光帘严严实实地挡住整面窗户，连一丝半缕的阳光都透不进来。 原本刚才还能通过走廊的光线照明，但在走廊里的灯也被他的念压碾碎之后，就彻底没有任何光源，他独自站在壁柜旁边，头髮不停往下滴着水。 几分钟前还是亮色的眼眸，此刻竟然变成了暗金色，里面裹着浓重的晦暗情绪，仿佛深海一般，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充满看不见的诡谲暗潮。 西索垂下眼，将毛巾搭在湿漉漉的红髮上面，随意地擦拭几下就扔到一旁，任由湿润的发散落在肩膀上面，目光很快放到角落的扑克塔上面。 他走过去，盘腿直接坐在地上。 两指卡住扑克牌边缘，慢悠悠地继续往上搭。 直到快要形成塔地尖端时，他忽然停住手，夹着扑克牌递到唇边，眸光转向房间门的方向。 原本藏着沉甸甸的冷意的眼睛稍微亮起几分。 “嗯哼……你找我有事吗?” 此刻站在门外的是那名叫奇犽的小男孩，西索曾经看过他的比赛。虽然年幼但是有很大的潜力，是值得期待的青涩的小果实。 西索轻吻扑克牌，嘴角拉开一抹玩味的笑意，尾音微微上扬：“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然而，昏暗的走廊里，银白髮色的小少年低着头，五指紧紧扣在门框上面，用力到指节泛白。 几秒后，他慢吞吞地抬起头来：“露西亚……”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西索唇角的笑意倏地消失，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这名男孩，扑克牌刷地翻转一面，露出背后可怖的镰刀死神。 “你是来找人的吗?我不认识这个人哦。” 没有古怪的声调，更没有抑扬顿挫的尾音，西索说话的语气出乎意料地正常，紧接着异常冷淡地对奇犽叙述这个事实。 “如果你想找人，那你就来错地方了。” 说完，他仿佛对这个潜力巨大的小男孩失去兴趣，重新把注意力投放在身前的扑克塔上，夹在指间的扑克牌很快放到最上面。 第132页 可是，小少年并没有因此死心，反而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继续说：“她被我的哥哥带走了……” 西索捏住扑克牌的手只是稍稍一顿，又毫无反应地继续往上搭着，扑克塔越堆越高，几乎快到他的膝盖，看起来摇摇欲坠。 奇犽见状，更用力地紧扣门框，声音发抖地提高嗓门：“她找过你的!她去问了天空竞技场的工作人员，但是你刚好离开这里了!” 啪嗒一声。 发梢的水珠轻轻落到地面，溅出水花。 西索略微垂着头，浓郁的恶意从他眼底倾泄而出，整张脸就像刷了一层白浆似的阴森恐怖，握在手里的扑克牌发出折动的声响。 但是奇犽没注意，他无意识睁大瞳孔，仔细回忆着之前发生过的事：“露西亚说她失去了很多记忆……对了，她买手机的时候说自己好像答应过要给什么人打电话，但是怎么也想不起……” 这番话仿佛打开某个隐蔽在暗处的开关，西索刷地转过头，冷酷的瞳孔里笼罩着厚重的阴翳，死死盯着奇犽时像一对无机质的金色玻璃珠。 “滚出去……” 气氛陡然陷入恐怖的凝滞。 强烈的念压直接掀翻整个房间，撞向小少年。 危险!危险!! 奇犽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刻在骨子里的逃避教导迫使男孩陷入最尖锐的警惕，他骤然跃起紧紧贴在走廊的角落，下一秒飞快地窜离这个地方，眨眼消失不见。 房间重新恢復安静，原本快要搭建好的扑克塔凌乱地散落一地，最上方是一张笑容诡异的小丑鬼牌，歪歪斜斜地映入西索的视线里。 他忽然扯开嘴角，喉咙里冒出断断续续的古怪笑声，肩膀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带震颤，每一声都充斥着荒诞的嘲意。 两指夹起那枚鬼王牌，看也不看地随手一掷，咚地一声插?进木制的橱柜里，在薄薄的暗光下，那只诡异的小丑图案笑得越发放肆。 咚，咚，咚。 每一枚扑克牌都深深陷进橱柜里。 他就像个无聊至极的玩家，对这场看不见终点的游戏产生了无边的厌倦，甚至不想再听见分毫。 不想，再听见分毫。 西索站起身，刷地一下拉开厚重的遮光帘。 然而首先映入他视线里的却是一架偶然路过的飞艇，穿过密集的阴云，朝着远离天空竞技场的方向飞去，直到彻底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他脸上的笑意微顿，下一秒，骤然冷下脸来。 手里的扑克牌突然被揉成一团齑粉。 . 琳娜用最快的速度承包一架飞艇，再通过这几年的人脉找到愿意承接「阻拦伊尔迷?揍敌客」任务的念能力者，莫罗家族剩余的资金立刻去掉大半。 处理好所有事宜后，她看了一眼时间，花费不超过二十分钟，剩下要做的就是全速追赶揍敌客私人飞艇，最好能在半空中就将它们拦截下来。 在飞艇即将启程时，负责人突然慌张地对琳娜说：“琳娜小姐，外面有个红头髮的傢伙强行闯进来，笑着说如果不让他上来就杀光这里所有人!” 琳娜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侧头透过玻璃窗户看见下面的场景，然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琳娜小姐?” “呵，让他上来。” 她拉下遮光板，不想再看见西索那张脸，转头面向负责人，开口：“没关系，他是和我一起的。” 很快，西索登上飞艇，目光与她相触。 琳娜沖他冷笑，后者也冒出令人发憷的杀意。 看不见的火药味瀰漫在他们两人之间，却又因为某个共同的目标，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琳娜率先撇开头，扔给他一个无线电，西索抬手接过，面无表情地按了几下，就从她身侧走过，进入更里面的包间。 几分钟后，飞艇启程。 第64章 贝朵27 熟悉的医疗室内，女孩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如果将念凝聚在眼睛的位置，就会发现她的身体里充斥着陌生的念力，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深绿色的揍敌客战斗服就立在一旁，再往上是乌黑柔顺的长髮，以及那张漂亮却毫无表情的脸。 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场面。 甚至连房间里待命的僕从都是同一个人。 忽然，外面传来叩响门扉的声音，紧接着飞艇的负责人就恭敬地走进房间，低声对伊尔迷报告情况：“伊尔迷少爷，有一架飞艇跟在我们后面。” “哦?” 伊尔迷微微侧头，耳畔的黑髮滑落到肩颈的位置，幽邃的眼睛凝视着这名负责人，“是什么人?” “抱歉，目前还不清楚。” 飞艇负责人说，“但那具飞艇的速度非常快，应该是追踪专用，大概十五分钟后就会追上来。” “距离枯枯戮山还有多长时间?” “大概两个小时。” 伊尔迷微屈食指，缓慢地点了点下颌，脸侧的长髮随着他歪头的姿势微微倾泄下去：“是吗。这样的话就稍微有点麻烦了啊。” “虽然不知道跟在后面的是什么人，但既然跟了这么久，已经可以断定他们来者不善了。” 第133页 揍敌客的大少爷睁着黑幽幽的大眼睛，在这个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暗沉深邃，盯着负责人时让后者不由得心里一紧。 伊尔迷下达命令：“分开走，先把她带回去。” 这个「她」指的谁不言而喻，负责人闻言点点头：“明白。伊尔迷少爷就乘坐飞行器先行离开，我们会守在飞艇上面拦住后面的人。” 出乎意料地，伊尔迷拒绝了：“不……” 他看了一眼在念针作用下昏迷的女孩，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们带她回去，我解决后面的人。” 负责人愣了半秒，反应过来这是最快的办法。 他当即应声离开，将飞艇设置成自动驾驶的模式，然后立刻召集飞艇上的人员，前往底层取出里面放置的五架小型飞行器。 “分成五批人，混淆后面的追踪。” 他简单说了下任务，然后看向几人中实力最强的战斗派管家，“你负责把贝朵小姐带回揍敌客，只要进入黄泉之门，后面的追踪者就没办法了。” 管家绷紧面孔，严肃地点了点头。 今天阴沉多云，只有薄薄的阳光从云絮间隙透出来，两架飞艇一前一后穿梭在深灰的云层里，它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被拉近。 正前方有一大片灰濛濛的阴云，能见度极低。 突然，揍敌客私人飞艇加速冲进去。 琳娜见状，神色蓦然一凛，用无线电通知驾驶人员：“最大速度追上去，他们可能有小动作。” 原本速度就极快的飞艇重重一颤，蓦然提升到最大速度，几分钟后刷地冲进云层，隐约能看见前方揍敌客飞艇的大致轮廓后又降回刚才的速度。 不行，这样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 琳娜咬了咬牙，在飞艇的连续颠簸中摸出无线电，继续向驾驶员下令：“不要降速，追上去!” 话音刚落，外部强劲的气流勐地撞上飞艇。 角落的警报器拉长响鸣，驾驶飞艇的人员通过无线电向琳娜说明情况：“这种环境不适合加速，如果继续加速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琳娜直接出言打断他的犹豫：“我加钱……” 对方一下被她哽住，深吸一口气，几秒后最终还是同意道：“追上去后就立刻减速。” 底部的发动机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飞艇剧烈抖动起来，这时西索突然从里面的包间走出来，通过无线电朝驾驶员下令：“飞到他们头上。” 说完他就径直走向外面的平台，刚打开门就有一股狂躁的气流闯进来，冲撞得内部噼啪作响，火红的发被吹得乱舞，露出那张精緻冰冷的脸。 琳娜立刻解开安全带跟上去，在凛冽的风中站稳脚步，反手关上门，沉声问：“你打算做什么?” 缭绕的云絮从他们身边疾速穿过，唿吸间都充斥着冰凉的水汽，很快头髮就被水汽微微浸湿，发尾凝聚起小颗小颗的水珠。 西索简单拉伸四肢，闻言嘴角拉开一抹嘲讽的笑，伸手将遮挡视线的头髮扒到脑后，斜着眼，喉咙里冒出几声轻蔑的嗤笑。 “啊……跟你没关系哦，不过也可以猜猜看。” 与此同时，他们飞艇蓦地颠簸一下，速度再次加快，距离揍敌客的私人飞艇只有短短几十米远。 琳娜被他敷衍的回答搞得火气直冒，正想警告他如果不愿意合作就滚，西索突然转头看向下方，语气陡然低凉下去：“把无线电带在身上。” 话题转得太快，琳娜愣了下：“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西索停下拉伸的动作，随后单手按住栏杆，微微屈膝，身体勐地跃起，整个人直接从飞艇的平台上翻越下去。 下一秒，揍敌客的飞艇狠狠一晃，就连速度都减缓几分，紧接着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西索这傢伙! 竟然直接就从上面跳下去了! 琳娜立刻冲到平台边缘，双手攥紧栏杆探头往下看，西索稳稳地落在揍敌客飞艇的外庭，姿势半蹲着，脚下被他踩出一个极深的窝坑。 他缓慢站起身，手臂上的肌肉紧紧绷起来，将联络无线电夹在胸前的领口，打开门走进去。 琳娜心急如焚，也想跟着跳下去，突然想起她得用无线电联繫提前蹲守在枯枯戮山的念能力者，恨恨地锤了一下栏杆，转头冲进室内。 揍敌客的飞艇和普通飞艇没什么大的差别，硬要说的话就是内部透着冷酷的味道，所有物件都按照统一的标准摆放，就像是机器一样。 西索连续打开好几道门都没看见一个人影，仿佛猜到会有人闯进来似的全部提前离开，他的神情渐渐变得不耐，动作从开门变成推门。 穿过医疗的区域，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身侧玻璃窗里的医疗室，脚步突然顿住。 里面同样是空的，但病床有人躺过的痕迹。 这种情况下—— 会躺在病床上的只有一个人。 西索勐地沉下眉眼，阴郁的情绪像波涛汹涌的巨浪在他的眼底肆虐，但他的表情却在笑。 阴森，恐怖，像一头兇狠的虎视眈眈的野兽。 头顶的白炽灯忽然闪烁几下，被疯狂暴涨的念压直接碾碎，明亮的过道瞬间暗下去，尖锐的小丑鞋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映出他阴沉的脸色。 第134页 「嘭」地一声大力踹开最后一扇门，西索手里捏着鲜红可怖的鬼王牌，盯紧房间里的那道黑影，语气粘稠，却透着森森的冷意。 “你好啊……我来找人……” 那道黑影从暗处走出来，乌黑长髮在空中微微一盪，划过一抹弧度后温顺地贴在主人肩膀上。 正是他们此番追赶的对象，伊尔迷?揍敌客。 伊尔迷手里握着揍敌客专属无线电，滴滴滴亮着绿色的小光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困惑：“嗯?” 他摁住顶端的按钮，闪烁的绿点立刻停止，那双漆黑无神的大眼睛对上西索的视线，注意到后者身上环绕的浓郁的念，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 “啊，真没想到。” 伊尔迷苦恼地歪着头，“原本还以为是很好处理的人，失策了，我可是很讨厌做白工的……” 他还没说完，闯进这架飞艇的西索刷地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突然出现在伊尔迷面前，锋利的扑克牌边缘泛着可怖的银光，宛如收割性命的死神。 伊尔迷的指间冒出几枚念针，轻松躲过西索的攻击，同时将恶意的念附着在这些针头上，从四面八方封锁对方的退路，结果被扑克牌逐一击落。 两道身影碰撞一瞬，又迅速分开。 简单的试探过后，他们分别站在房间的两端。 伊尔迷将念针扎入身体，手动将当前的身体状态提升到最佳，墨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嗯。我果然很讨厌浪费无谓的力气。” 西索两指夹住扑克牌，将花色翻转对准伊尔迷的方向，牌角牴住上扬的嘴角，眼里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却意外地没有沉迷战斗。 “啊……你很棒呢。” 他怪声怪气地称赞着，紧接着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颤动的声带里溢出来，狭长的眼睛微微阖拢，露出半片璀璨的金色，锁住伊尔迷的行动。 “不过很遗憾，我今天只是来找人而已……” 西索将手里的纸牌刷地投掷出去，伊尔迷偏头躲过，任由扑克牌破坏飞艇，平静开口：“随意损坏揍敌客的私有财产，我们会将帐单全部寄给你。” 西索像是被他逗笑，按住脸沉沉地笑了起来，指缝里透出一对冰冷的璨金色。随即陡然睁大，近似野蛮的凶性从里面喷涌出来。 “露西亚，在哪里?” 房间气氛一窒，恐怖地凝滞起来。 就像撕扯不开的强力胶，连唿吸都开始发紧。 “露西亚?” 伊尔迷仰着脸，指腹轻点自己的下颌，深黑的大眼睛盯住西索，随后稍稍弯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啊，你找我的未婚妻有什么事吗?” 紧绷的气氛骤然炸开! 汹涌念力如有实质般，铺天盖地碾向伊尔迷。 一瞬间，嘭地一声巨响，放置在房间里的装饰品同时被狂暴的念压碾碎，现场顿时一片狼藉。 即便念力暴动，西索仍然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嘴角的笑容越拉越开，像一头闻到鲜血的勐兽，恨不得下一秒就立刻扑上去，咬断猎物的脖颈。 “你在说什么呢……” 他斜着脑袋，与野兽无异的金瞳直勾勾地盯着伊尔迷，缓慢咧开嘴角，吐出的字句仿佛从胸腔深处共鸣而来，裹挟着粘稠浓郁的杀意。 “这种事，我可不知道啊……” 突然，西索胸前的无线电疯狂尖响起来，在他接通的瞬间从里面传出琳娜气急败坏的声音。 “西索!有五批人已经率先降落，我安排的念能力者抓住了其中四批，最后一批人很强，他们拦不住，大小姐就在那批人的手里!” 闻言，红髮青年勐地攥紧无线电，森冷的视线扫向面前这名口出狂言的揍敌客。 伊尔迷显然也听见这道消息，略微睁大双眼，那对黑得看不见光亮的瞳孔流露出愉悦的意味，随后，唇角勾起一抹冰冷阴晦的笑容。 他说：“啊，真可惜。” 琳娜告诉西索这条消息后就命令驾驶员立刻降落，必须最快速度从地面追上去。否则等他们把大小姐带进揍敌客的住宅范围就麻烦了。 就在飞艇即将落地时—— “轰!” 上空的揍敌客飞艇突然发生剧烈的爆炸。 动力装置完全损坏，头顶冒起象徵高度危险的红光，紧接着整架飞艇开始紧急迫降，不远处的森林里响起巨大的撞击声。 从揍敌客飞艇出事到坠落不超过三分钟，琳娜全速赶往飞艇坠落的地点，在踏进某个范围后，瞬间被狂暴的念压煳了一脸。 废墟旁，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恐怖地撞在一起。 第65章 贝朵28 揍敌客战斗管家双手抱着女孩，疾速穿梭在茂密的树林里，将警惕全都放在随时可能袭来的敌人上面，没注意到怀里人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一动。 就像是被控制的人偶生出了自我意识。 正在试图反抗控制者。 …… 你被伊尔迷激活念针以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却睁不开眼睛。 渐渐地，思维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状态。 第135页 陌生的念力在你的体内徐徐流动，从四肢百骸逐渐蔓延到大脑深处，凝聚成看不见的利器，反覆撞击着脑海里紧锁记忆的门扉。 一下，又一下。 因清除实验而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一道缝隙。 原本被压制在深处的记忆逐渐泄露出来，不断有过往的碎片浮现在你的脑海里。 它们携着熟悉得叫人想要落泪的气息—— 古旧肃穆的庄园矗立在深山间，夜幕降临，周围不时出现几双冒着荧绿光的眼睛飞快掠过附近，窸窸窣窣地窜进灌木丛里，消失不见。 庄园里四周种植的紫萤香兰在夜风中轻轻摇晃起来，清新淡雅的香气随着起伏的风飘然而至，沿着透出暖橙色灯光的窗户，钻进房间里。 里面有一名黑色长髮的女性，她坐在柔软的椅子里，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脸上挂着恬淡的笑，侧着头对伏在她腿弯的金髮女孩说着什么。 那是你，还有琳娜。 大概是说到有趣的故事，你脸上的笑意渐深，那双蓝紫色的仿佛精緻玻璃珠一样的眼睛也好看地弯起来，灯光落在里面，开出绚烂的花。 几分钟后，女僕进来说了句什么，琳娜闷闷不乐地站起身，把头埋在你的怀里，不开心地撒娇。 你抚摸着女孩的头髮，温声道：“琳娜，乖。” 女孩蹭了蹭你的手掌，听话地跟着女僕离开，你注视着她们离开之后，继续低头看书。 几分钟后，你翻书的手微微停顿，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看向房间门的位置。 门外黑漆漆的一片，勉强能看清深棕色的栏杆扶手，以及纯白的壁灯，什么人也没有。但你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外面投进来。 你疑惑地眨了眨眼，出声问：“是西索吗?” 没有动静，更没有回答。 你像是确定一般，合上书，无奈地笑了起来。 “快进来吧，外面很冷。”你的声音比风还轻。 几秒后，一只手慢吞吞地扣在门框上面。 阴影落在他的手臂上，慢慢后移，然后是残留着水汽的火红的头髮，最后是一张眉眼精緻的脸。 男孩从黑暗中走进来，唇角挂着随意的笑，看上去似乎桀骜不驯。但那双璨金色的眼睛却安静地看着你，像有融融的阳光坠落进他的瞳孔里。 你看着他，笑了起来，温柔地伸出手。 “西索，来我这里。” …… 记忆快速跳跃，来到大火燃烧的庄园。 你在爆炸的同时就被恐怖的冲击力撞晕，依稀记得身体传来被拉扯的感觉，如同跨越时空，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研究所。 迂迴试探通通无效，他们只需要实验体。 于是你被强行关在那里。 你无意间听见研究人员在议论你的体质，精神力强度是罕见的sss，表面按兵不动，假装接受现实，在一次实验后精神力爆发，差点就逃出去。 可惜失败了，那些人强行清洗你的记忆，并给你植入虚假的「萨拉」记忆，抑制你的行动，营造出你只是在那里治疗疾病的假象。 从那天起，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你，分析你的一举一动，试探你是否真的失去记忆。 在长达三个月的观察后，他们终于放松警惕。 恰好也是同一天—— 你在电脑里发现了那个奇怪的游戏。 …… 破碎的记忆逐渐融合成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在你的脑海里依次放映，将空白的部分填满，那些看不见五官的面孔终于再次变得清晰。 伊尔迷的念力流向你的大脑，试图控制你的思维，却阴差阳错地摧毁了大脑深处的记忆桎梏。 ——你全都想起来了。 这个瞬间，你的身体里骤然爆发出一股念力，短暂地压制住伊尔迷的念。 再趁着管家陷入震惊时用手刀将她噼晕，抬手触碰到自己的后颈，指腹很快感知到细微的尖锐凸起，拈住那枚异物，然后用力拔出。 小股血花从伤口处喷溅出来。 你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特制的细长念针。 . 琳娜没有跟西索合作对敌的经验，观察后发现西索跟伊尔迷?揍敌客的实力相当，与其留在这里干瞪眼，还不如直接去找大小姐。 她正打算离开，就发现那些提前蹲守在枯枯戮山的念能力者过来了，手里还押着抓住的僕从们。 这时，和西索缠斗的伊尔迷退开数步，黑沉沉的眼睛盯住新来的那些身手稍弱的念能力者。 紧接着他的手腕一翻，几枚冒着不详气息的奇怪念针出现在他指间，上面包裹着恶意的念。 琳娜惊觉不对，高声喊道：“走!别来这里!” 有几个人警觉后退，另外几个人没反应过来，伊尔迷蓦地消失在原地，紧接着飞速依次掠过那些人，将手里的奇怪念针通通插在他们身上。 ——「针人」 下一秒，被插上念针的人双眼立刻失神，手臂歪歪扭扭地垂在身侧，扔下钳制的僕从，疯了似的转身朝自己的同伴发动攻击。 有一名念能力者闯到西索面前，被他直接用扑克牌切断脖子，红髮青年狭长的金色眼睛无意识睁大，里面充斥着棋逢对手的兴奋与暴戾。 第136页 “哼哼哼……不要过来打扰我……” 已经被激起杀意的小丑魔术师微微躬身弯腰，无视那些被控制的念能力者，直冲伊尔迷而去。 琳娜被这些控制人挡住去路，出手的力道渐渐加重，眉宇间笼罩着刺骨的寒意，已经顾不上禁止伤害合作人的约定，每一击都直接打断对方骨头。 突然，伊尔迷的动作出现片刻凝滞，挡住西索的拳头后闪身跃到高处，从衣服里摸出一根念针。 那根念针的形状细长，没有针帽，上面笼罩的气也与刚才出现的所有念针都不同，更像是通过「制约与誓约」创造出来的控制手段。 但此刻—— 那根念针却直接从中间断开。 一瞬间，伊尔迷的脸色变得极为阴沉。 萦绕在身体表面的念勐地翻涌起来，黑髮狂乱地飞舞在周围，幽黑的瞳孔里蓦然出现细密繁杂的灰线，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诡谲疯狂的状态。 狂暴的念压顿时惊飞鸟群，它们扯着嗓子尖叫逃离树梢，漫天都是翅膀划过的黑影。 在这片黑影中，他就像从深渊走出来的幽灵。 然后，伊尔迷转过头，「看」向某个方向。 琳娜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大小姐在那边!” 西索没有给伊尔迷恢復正常的时间，张狂的脸上笼罩着无限的恶意，骤然将后者击沉在废墟里。 与此同时，琳娜半蹲在树干上，双手交叠对准那团飞艇残骸，磅礴汹涌的能量逐渐汇聚于掌心。 她沉着脸，冷声道：“疯狂轰炸。” 剧烈攻击爆炸射出，紧接着轰地一声巨响，整片残骸废墟直接被足以撼动大地的火力碾碎。 那道陷入疯狂的身影暂时被埋在废墟下面。 最大输出的攻击后，琳娜稍微喘了两口气，一面盯着冒着烟尘的废墟，一面对西索开口：“他肯定没死，揍敌客飞艇的材料很坚固，藏在下面能最大程度躲开我的攻击。既然你想和他打架的话就守在这里，我去找大小姐……” 这么说着，她转头去看西索的位置，突然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没说完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人呢?” 一阵风吹过，琳娜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可恶的红头髮早就跑了，周围只剩被控制的念能力者不断发出的怪叫声，以及她愤怒的大吼。 “西!索!” . 你在脱离控制后立刻召唤出玛戈地，骑在它背上迅速穿过层层树林，朝着远离揍敌客的方向去。 维持玛戈地的存在需要巨量的念，在你的念力不断消耗的情况下，那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属于伊尔迷的恶念再度爆发出来。 并且比之前更加兇勐，更加剧烈。 原本只是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你的四肢。但在拔出念针后，失去纽带的念力彻底暴动，急风骤雨般在你的身体里侵蚀肆虐。 你不仅要抽出念力抵抗这股侵蚀，还要分心将念力输送给玛戈地维持念兽形态。 不过几分钟，你就开始感到力不从心。 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弭，你只听见自己胸口砰砰跳动的心跳声，越来越急促，血液流动逐渐加快，身体各处都在拼命发出警告。 终于，胸口气血上涌，你实在坚持不住，伏身趴到玛戈地的耳边：“抱歉，我们下次再见啦……” 巨兽仰头嗷呜回应你的话语，嘭地一下消失，你强撑着平稳落地，朝前走了两步，狂暴的念力陡然在你的身体里狠狠一盪，双腿一软跪坐在地。 喉咙涌上腥甜的味道，你靠在身旁的树干上。 右手捂住嘴唇，稳住唿吸，把涌上的鲜血强行咽下去，尽最大努力调动身体里的念去抵挡冲击。 片刻后，你闭上眼睛，感受到身体里那股混乱的力量暂时潜伏下来，扶住树干，打算起身离开。 突然，树林间鸟雀惊起，你蓦然感觉被一股熟悉的怒意锁定，紧接着一道凌厉的风声朝你袭来。 咚地一声闷响。 你的衣袖被扑克牌死死钉在树干上。 你看着这枚纸牌，忽地愣住。 扑克牌的边缘染着血迹，牌面上的红色小丑单脚直立在正中间，仰头狞笑，深黑的镰刀被它握在手里，隐隐反射出逼人的寒光。 这是一张鬼王牌。 专门用在最后一击斩杀敌人的鬼王牌。 下一秒，落叶被踩踏发出的嘎吱声在这片寂静的森林里响起，然后是扑克牌洗动时带出的哗啦的声音，熟悉到让你立刻就知道他是谁。 你轻咳一声，抬眼看去。 高挑的青年自森林深处一步步朝你走来。 紧身的马甲裹住他的身体，胸前是黑桃红心的标志，再往下是宽松的裤子以及深黑色的小丑鞋，每一步都深深陷进地面的落叶里。 他逆着光，五官全部笼罩在阴影里。 你看不清他的脸色，但从他周身围绕的阴沉气息就能猜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一定很糟糕。 你直起腰，想要坐起来，但在你动身的瞬间又有几枚扑克牌朝你直射而来，刷刷刷钉在你的衣服上面，彻底固定住你的身形。 你暂时动不了了。 薄薄的阳光从树影间筛落下来，候鸟展翅，拍打着羽毛飞离树梢，枝桠被带得轻轻一颤，有零星的树叶从高空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 第137页 泛黄的叶落到他的肩膀上，又被轻风带离，最后融进森林深处的泥土里，消失不见。 西索走到你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盯住你几秒，缓缓蹲下?身，那双暗金色的眼睛里沁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唇角拉开一抹嘲讽的笑。 “呵呵……真狼狈啊，露西亚。” 你仰起脸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髮凌乱地散落在肩膀各处，相比起他来说的确显得很狼狈。 浑厚的念被他锁在身体表层，每当即将爆发出来时又及时收住，他冷眼凝视你，略微低下头，伸出手，五指缓慢卡住你的脖颈。 温热的触感与你冰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五指逐渐收紧，语气陡然低凉下去，冷得近乎结冰。 “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 你的唿吸陡然一窒。 看见他眼里翻涌的恶意，刚想开口说什么，身体里那股恶念再次暴动，忍不住重重咳嗽一声。 强压下来的腥甜冲出喉咙。 鲜红的血瞬间从你的指缝间溢出来。 “……”冷漠的璨金色瞳孔骤然僵住，卡住你脖颈的五指也无意识放松。 甚至将你钉在树干上的扑克牌都轻飘飘地落下来，仿佛失去念力的附着。 你再次用力咳嗽一声。 鲜血从指缝淌到地面上，溅出猩红的花。 面前的人念压瞬间失控，又勐地压制下来。 四周静极了，风声消弭，只能听见你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几秒钟前的质问消失得无影无踪。 西索盯住你指缝溢出的鲜血，神情恐怖，你抬起脸，注意到他难看的脸色，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让他低下头，轻轻将左手覆盖在他的眼前。 “别看……” 第66章 贝朵29 枯枯戮山海拔大约3722公尺，其中大多为揍敌客家族的私有土地。 但还有一小部分属于国家公共区域，提供给来自世界各地的探险者们。 ——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属于公共区域。 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天光，只能从间隙中窥得一丝半缕的亮色。但或许是因为沉闷的乌云开始消散，潮湿的地面上金色小光点逐渐增多。 在这片静谧中，被你覆盖住视线的红髮青年并没有躲开，你的手贴住他的眼睑，触碰到长睫时微微一顿，掌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你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又勐地弯下腰去。 “咳咳咳……” 然而你咳嗽时只是虚虚挡住他的眼睛，没注意到那抹暗金色的眸光正从你手指的罅隙间透出来。 这次恶念的暴动来势汹汹，仿佛要把身体内脏全部搅碎，狂躁的力量在你的体内乱窜肆虐，捂住嘴唇的右手不断有鲜血溢出来。 手臂渐渐使不上力，挡在他眼前的手掌也缓缓下滑，就在你的手即将从西索脸上落下去时—— 他勐地一下攥住你的手腕。 你下坠的动作骤然一滞，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西索半蹲的膝盖上面咳嗽。 头顶上方，那双冰冷的金瞳似乎不带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你，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缓慢揉紧扑克牌，连丁点响动也没有地碾成粉末。 好几分钟后，那股混乱的力量再次潜伏起来。 咳嗽声才终于平息下来。 你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里面满是鲜血。 眼睫微微一颤，你阖拢手掌，随手擦拭掉唇边残余的猩红，然后再翻转手腕将鲜红的掌心压在下面，若无其事地对着西索笑。 他盯紧你的眼睛，脸色阴沉。 身体周围笼罩的失控的念压没有半分好转。 你晃了晃被他捏住的那只手，语气故作轻松：“念能力的反噬好像稍微有一点严重。” 闻言，西索蓦地冷笑出声，波涛汹涌的暗潮几乎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手下的力气陡然加重，你甚至能感觉到手腕正被他用力攥紧。 原本缓和下来的气氛再次绷紧，他压低声音，咬着粘稠的语气，听起来分外不善：“一、点?” 你在心里无声地嘆一口气。 比起好说话的孩童和少年时期，他现在已经变成一名难搞的成年人。不仅骗不到了，光是语气带来的压迫力就不同以往。 不过…… 有一点还是和以前相同。 你抬眼看着他，那双暗金色瞳孔里的怒意越沉越深，裹着晦暗不明的光，仿佛随时会燃起火焰。 不管是此刻的怒意，还是刚才涌出的恶意，虽然都是实打实的，你却很难对西索心生警惕。 因为他表面的疯狂下藏匿着极其隐晦的克制。 就像携着风雪的冬夜，连寒流都裹着冰冷的铁锈味。但在这片足以吞噬万物的黑暗里却燃着一盏烛火，被人为地轻轻拨动火芯。 于是这缕赤红的焰便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那就……再多一点点。” 你注视着他漂亮的金瞳，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左手随意地比划着名，“嗯，就比一点再多一点点。” 尽管在胡乱和他开着玩笑，你却始终没有动过右手，将掌心的鲜血牢牢掩盖在下面。 西索的目光缓缓移到你的右手，嘴角的冷笑刷地沉下去，眼底的情绪更加晦暗，没有接你的话，直接伸手捏住你的右手腕。 第138页 淌满鲜血的掌心顷刻间被他翻过来。 场面顿时陷入沉默。 半晌，他攥住你的力度再度增大，脸上像凝了一层霜，余光瞟见捏住手腕的指腹上面沾着你的鲜血，眸中暗色一沉，动作又蓦地克制下来。 你注意到他的克制，正想笑一下，就看见红髮青年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问你：“怎么回事?” 你动了动手指，无奈道：“伊尔迷的念能力。” 体内那股暴戾的力量还潜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翻腾起来，“我挣脱了他的念，这是反噬。” “不可能……” 西索眼神冰凉，语气更是难得的冷静：“控制类的念能力哪怕挣脱束缚也应该反噬在能力者身上，而不是反噬在被控制的人身上。” “嗯，正常来说的确是这样。” 你点头说道：“所以我猜测这项能力可能加入了「制约与誓约」的因素，藉此达到反噬的效果，所以现在我的身体里才会残存恶念。” 提到「残存恶念」这几个词时，西索那张精緻的脸瞬间降温，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的手还被他攥在手里，说话时需要仰着脸看他：“没关系的，况且也算是因祸得福，我……” 说到这里，你忽然停顿下来，紧接着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被西索注意到，他抬眸朝你看来，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浅影。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你的情绪有一瞬间凝滞，瞳孔细微地颤动了下，轻声说：“我想起来了很多忘掉的事。” 一瞬间—— 你的手腕骤然被大力攥紧。 萦绕在周围的微风乍然消弭，那双原本恢復平静的金瞳再度冰冷起来，甚至隐隐有风暴在里面席捲，可你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对不起……” 你想到从前立下的承诺，想到站在手机店里的踌躇，最后再想到天空竞技场大厅里相视而过的场面，眼底涌上热意，声音轻得风一吹就会消失。 “我忘记了曾经答应过的承诺。” 闭了闭眼，你对上西索的视线，告诉他真相：“因为我被进行了「记忆清除」的实验。” 你说的是实话。 但在他听来大概是天方夜谭的谎言。 所以他盯住你，冷笑出声：“呵呵……” 须臾间，那对裹着刺骨寒意的金瞳刷地睁大，恐怖的压迫力铺天盖地而来，混杂着冰冷的怒火。 你的唿吸陡然一窒。 下一秒就被西索扣住脖颈压制在地面上。 和当初马戏团天台上同样的姿势。 但压制住你的那个红髮少年已经长大，气势逼人，光是沉重的念压就能让虚弱的你动弹不得。 “露、西、亚。”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叫出你的名字。 森冷语气中裹着浓厚恶意，喉咙里溢出几声荒谬的嗤笑，目光像一把刀子，寸寸剔开你的骨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没有上扬的尾音，也没有诡异的语调，越是正常的语气越能彰显出西索现在的怒火。 “真会说啊。” 此刻，他的手掌就卡在你的脖颈处，只需要稍稍用力，脆弱的骨头便会立刻折断，他再也不需要听见这种让他恼怒的话。 早就应该动手的。 更早以前他就应该做出这个决定。 仿佛后知后觉般，西索嘴角扯开一抹弧度，像盘踞暗处的蛇一样冰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立刻往下按压，只需要一秒钟就能完全扼断你的喉咙。 你没有反抗的动作，安静地看着他。 那只杀过无数个人的手，却在真正感知到掌心下面羸弱的的触感时，勐地停住动作。 你还没说什么，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顿时翻捲起无数狂风骤雨，混杂着恶意与杀意，最后融合扭曲成极其复杂的近似于震怒的情绪。 你心里一颤，喉咙有点哽咽，说不出话来。 西索眼底的情绪变化极快。 刚才短暂的震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讥嘲，肩膀微微抖动起来，喉咙冒出古怪的笑声。 与他相符的语气重新回到喉咙里：“呵呵……嗯……说得很不错呢，可惜，你怎么还活着?” 他俯身靠近你的耳旁，红髮垂落在颈间，语气森然，像一头步步逼近猎物的野兽，声音低得几乎压成气音，亲昵却又满怀恶意地质问你。 “既然这样，你怎么没有死呢?”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寂。 安静得连细微的唿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着眼前的红髮，轻声说：“我想过的。” 眼帘轻阖，破碎的眸光被掩盖在里面，“我也想过，为什么不干脆死掉算了。” 被禁锢在冰冷的实验室里。 日復一日地面对着那些陌生古怪的仪器。 “庄园爆炸后，我莫名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研究所，那里很难逃出去，刚开始我经常会这样想。” 这是西索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经歷，他森冷的笑意微微收敛，周围笼罩的念压也削弱少许，扣住脖颈的手掌松了又紧，最后还是维持原样。 第139页 “可是后来，我又想……” 你看着他，眼眶里蓦然涌出晶莹的热意，唇角却缓缓牵起一抹笑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能随便再去死呢?我还想……” 你忽地顿住，仿佛喉咙被情绪堵塞那般。 迎着西索那抹晦暗不明的暗金色瞳孔，你笑了起来，手指微微蜷缩着，声音比云絮还要轻：“我还想，再见到你们……” 他唇角的冷笑彻底垮下来。 凝视着你，整张脸像戴着面具一般没有表情。 仿佛海啸即将到来的前夕。 表面是超乎寻常的平静，人们只能看见海平面边缘泛着不祥的红色，以为是黄昏时天空的赠礼。 你以为他会再次震怒，于是安静地等待着，然而几分钟后，钳制四肢的念压忽然消失，按住你脖颈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慢慢松开。 你一下愣住，勐地反应过来。 在他起身前直接抱住这个冷脸的红髮青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搂进怀里，就拥住他的肩膀。 “对不起……” 没有熟悉的花香，也没有口香糖的甜味。 但哪怕只剩下冰冷的血腥味，你也知道，他就是值得你信赖的人，永远不需要心生防备。 你将头埋在他的肩膀里，难过地收紧双臂，热意从眼角溢出来，沾湿脸颊：“我失信太久了。” “……”林间一阵风拂过。 头顶的树叶摩挲出沙沙的声响。 很久，一只手从背后扣住你的脖颈命脉，声音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亲昵中暗含着森冷的恶意。 “露西亚……”他说，“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笑出声来，答应他：“嗯，好啊。” 然后指出他的漏洞，“不过放狠话的时候记得把杀气对准我，不要对准旁边那些无辜的树啊。” 西索蓦然冷笑一声：“呵……” 你弯着眼睛想说点什么，体内那股力量突然暴动起来，你立刻输送念力抵挡住身体内部的冲击，但还是没忍住咳嗽几声。 温热的腥甜溢出唇角，你不在意地舔了舔，正想伸手把它擦掉时，忽然看见西索的目光凝聚在你的唇角，两秒后俯身低下头来。 他慢慢抬起右手，用拇指抹掉你唇角的血迹。 你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垂眸盯着指腹上的殷红血迹，与食指合在一起轻轻捻动，血迹瞬间被抹匀。 红髮青年见状，眸色一暗。 周围忽然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粘稠感。 然后，他再度抬起右手。 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蓦然将指腹的血迹抹在你的下唇，用力碾过，寡淡的唇色立刻被染红。 “……”你震惊地看着他，愣在原地。 第67章 贝朵30 在你五岁被亲叔叔送去老宅庄园后，你就清楚自己以后大概再也没有家人了。 刚捡到玛戈地的时候，你只是把它当成自己的宠物。因为呆在庄园里的日子实在太无聊，除了看书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警惕的狼崽一面呜呜地沖你龇牙咧嘴，一副超级兇恶的模样; 一面又飞快地摇着尾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早就被尾巴暴露了。 你忍着笑意逗弄它，和它一起慢慢长大。 渐渐地，玛戈地在你心中不再是宠物。 它应该是家人，是你亲自找到的重要的家人。 所以后来你捡回琳娜和西索的时候，也抱着可能以后会成为重要家人的念头。可惜还没有相处太久就迎来了更长时间的分离。 好在琳娜没有变，还是那个单纯固执的孩子。 西索身上也存在着过去的影子。 所以你顺理成章地想着，自己和他们也一定会成为重要的家人，就像当初和玛戈地那样。 直到刚才—— 你都仍然是这样想的。 …… 周围的光线骤然暗下来，身形高大的青年就站在你的面前，微微弯下腰，那抹浓艷的、像火焰猎猎燃烧的火红色就这样径直闯入你的视野。 你曾经用手触碰过这头漂亮的红髮。 柔顺地搭在肩颈上，尾巴有一点细微的卷翘，将手指放在里面时会有柔软而茸茸的触感。 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灼烫，尖锐，内里又隐隐存在着的柔软。 你看着他再次抬起右手，虽然心觉古怪，却还是信任地站在原地没有动，想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结果，红髮青年的拇指用力碾过你的下唇，冰冷的血腥味再次掠过你的唿吸，而后从你的嘴角滑下去，途经下颌，最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你震惊地看着他，像有一根搅拌棍在你的脑子里胡乱搅动，原本逻辑清晰的思绪全都缠成一团。 “……”现在应该说什么? 你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空白。 然而罪魁祸首却好整以暇地站在你面前，神情没有半分异样，眸光微沉，比你高出大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完全能将你笼罩其中。 他的另一只手还卡在你的后颈，指腹按在颈动脉的位置，热意从他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第140页 此时此刻，你才真正意识到那个蹲在小巷里盯着口香糖纸的小男孩已经彻底长大。 不仅仅只是体型上的变化，更是心理上的。 忽然，你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迟疑片刻，想着男孩子既然已经长大就不适合再这么亲密了，默默地把手放下来。 然后再把西索放在你后颈的手也一起拽下来。 “好啦，放下来。” 扯着衣袖，直接把手塞回他的身侧。 青年没有阻止你的动作，并且心情似乎莫名地还算不错，脸色多云转晴，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手腕一翻，掌心突然出现一盒口香糖。 “要吃吗?” 他的手指啵地一声挑开盒盖，然后掀开眼帘，懒洋洋的视线投在你的脸上，“bungee gum——” “嗯?” 你暂时把纠结的心思丢到一边，将口香糖塞进嘴里，品着熟悉的甜味，好奇道：“你现在也会随身携带吗?可我没有在你身上闻到水果甜味啊。” 他斜着眼睛瞟你一眼，垂下眼，拇指忽地往上一勾，淡红色的口香糖立刻从盒子里跳出来，划过一道弧度后落进他的嘴里。 西索咬着口香糖，哼笑两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嗯——是呢。因为我很久不吃了噢。” “这样啊，那为什么还要带在身上?” “这个，谁知道呢……” 又出现了，西索式的答案。 看似回答了问题，实际上什么也没说。 你哑然失笑，突然瞟见他的指腹微微泛红，一下就想到几分钟前的场景，笑意微微收敛几分，嘴唇上似乎还残存着指腹温热的触感。 “西索……” 那双鎏金的瞳孔闻声朝你看过来，你对上他的视线，心里浮现出奇怪的感觉，定了定心神，无奈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了。” 你没有再提起刚才那个动作，但是他听懂你的意思，手腕一扬，指间忽然出现一张红心牌，贴住脸颊，垂着脸，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 “嗯……说的也是。” 贴在眼前的扑克牌微微下滑，露出半片璀璨的金瞳，像深幽的宝石在凝视你，隐隐有股压迫感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咬字也刻意放缓。 “毕竟……” 他轻吻那张红心牌，唇角拉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反手将锋利的纸牌径直甩到你身后的树干上。 咚地一声。 你耳畔的发被红心牌掠过的风微微牵动。 “我想看到的并不是这张脸呢。” 你愣怔两秒，蓦地明白他话里的潜在含义，眉梢轻挑，双手抱臂无语地看着他，声音凉飕飕地说：“就算换张脸也不行，知道吗?” 西索不在意地拈出一张红心q夹在两指之间，配色艷丽的王后举着骷髅权杖看向远方，而后又是咚地一声，掠过你的另一边耳畔插?进树干。 “是吗，为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朝你靠近，然后站定在你面前，微微俯下?身，话语间带着些许粘连的拉扯感，“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你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仔细想了想，你确定自己没有做过这么变态的事情，理直气壮地对他说：“从来没有哦。” 闻言，西索拉长嗓音：“啊——” 两颊微微鼓起，像一枚热腾腾的包子，“把自己做过的事都全都忘了吗?这样可不行。” 你略微惊奇地睁大眼睛。 这种包子脸一样的表情还是他小时候做过的，少年时期他都没有再做过，没想到现在他都已经成年了居然还会做这种可爱的表情。 你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刚想开口调侃他几句，就听见他咬着古怪的语气对你说：“你不是还说，如果离开就要把我关在笼子里吗……” 话音刚落，快速翻转在指间的纸牌同时停住，西索慵懒地掀开眼帘，表情似笑非笑，然后忽地弯下腰来，那张精緻的脸渐渐逼近。 你倏地愣住，失笑道：“你还记得呀。” 伸手把他压下来的脸推开，无语地戳了好几下，“明显是在开玩笑啊，你当时可不愿意接受。” “是吗?现在的话是可以接受的哟……” “不行，我不同意。” 你没好气瞪他一眼，再度把他的脸推远：“不要再说这种奇怪的话，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结果这句话不知道让他想到什么，将指间夹住的扑克牌轻飘飘贴到你的脸上，唇角微翘，尾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上挑：“说的也是，露西亚比我稍微大一些呢……” “原来是这样没错……” 从前你比他大十二岁，不过后来你的身体年龄才过去三年左右。而这边的世界已经过去将近十五年，所以你现在恰好和他差不多大。 你正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西索实话，就见他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扑克牌刷地一下钉在你背后的树干上，语气佻达：“嗯……那现在不是刚好吗?” 刚好? 你想当困惑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决定问问看：“为什么?” 第141页 然后你就得到一个笑得停不下来的表情。 以及一个带颜色的回答。 “因为，我会很厉害的……” “……”你瞬间反应过来。 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按在他的脸上。 “给我正常一点!” 西索任由你将手按在他的脸上，伴着你的动作鼻腔里哼出一声愉悦的笑意。 缀在耳垂下方的金色耳饰跟随他偏头的动作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你被它吸引视线，松开手，指尖下移，摸了摸他的耳饰，然后稍稍垫脚去看。 下面的装饰物没有变，还是圆滚滚的桃心、金绿的玛瑙，不过上方的耳夹比原来的尺寸大很多。 你摊开手，那枚桃心轻飘飘地落在你的掌心。 “换过耳夹了吗?” 他垂下眼睛，安静地看着你：“嗯……” 那双漂亮的璨金色瞳孔里映出你微微睁大的眼睛，以及唇边温柔的轻笑。 另一只手上的扑克牌被他直接揉碎扔到地上，线条流畅的手臂忽然抬起来，似乎打算做什么，远处恰好传来惊喜的唿唤声。 “大小姐——” 你没注意到西索的动作，转头看向传来声音的位置，眼睛忽地一亮，露出一个同样惊喜的笑容，朝那边走了几步：“琳娜?” 昏暗的森林深处，金髮的女孩突然窜了出来，即将冲到你面前时又堪堪止住速度，然后双手紧紧抱住你的肩膀，呜呜地不停撒娇。 “琳娜好担心你——” 你当即把西索忘在脑后，心疼地回抱住琳娜，摸了摸她像阳光一样灿烂的头髮，温声道：“对不起呀，当时只来得及给你发一条简讯。” “嗯嗯，没关系的!” 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抱住你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甚至更用力地在你肩膀上蹭了蹭，“只要大小姐给我一点点消息，我一定能找到你!” “……”你摸着她头髮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想到身体里潜伏着的恶意的念，你轻嘆一声，刚想把这件事告诉她，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紧接着是汹涌到直接穿透森林的恐怖杀气。 森林里的鸟雀顿时惊慌地飞起来，四面八方黑压压的全都是翅膀划过的黑影，它们扯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叫声响彻整片森林。 一股不详的气息飞快蔓延过来。 琳娜表情立刻严肃：“那傢伙出来了。” 不等你问怎么回事，她当即握住你的手，“大小姐，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剩下的安全再说。” 说完，她兴奋道：“我会负责背您离……” 话音未落，你突然感觉自己被另一双手直接揽过，眨眼就往外冲出十几米，两旁树木飞速倒退。 “西索!!” 琳娜在后面气得抓狂，恨恨地跟上来。 你们快速穿梭在这片森林里，你越过西索的肩膀看向杀气爆发的方向，这股气息你非常熟悉。 ——应该是伊尔迷。 想到他做的这些事，又想到你因此恢復记忆，暂时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索性转开眼，结果看见西索那张精緻的脸。 你伸手轻轻扯住西索的脸颊肉，压低声音对他说：“不准再说那种话，知道吗?” 他的速度不变，略微偏头，金色的瞳孔意味深长地盯着你，而后极低地哼笑一声，声带震颤，喉咙里冒出慢悠悠的声音：“是吗?你不相信啊……” 你微微挑眉，还没有说话，西索扣住你腿弯的手忽地收紧几分，屈膝跳起，跨过一道深沟。 张扬的红髮倏地腾起，又飞快落下，浅灰的阴影短暂掠过他的眉眼，他无所谓地扯开嘴角。 “嗯……没关系噢。” 西索眼神微暗，沉沉地笑了两声，粘稠的语调忽然恢復正常，携着冰冷寒风一起传进你的耳朵。 “你迟早会相信的。” 第68章 贝朵31 你还在思考什么时候告诉琳娜真相，结果新一轮的念力反噬很快就毫无预兆地到来了。 这次你连压制的机会都没有，那股诡异的力量直接穿透念力的防护，在你的五脏六腑横冲直撞，你倏地捂住嘴拼命咳嗽起来。 琳娜就跟在后面，你将头埋在西索的衣服里，竭力控制住喉咙里那股恐怖的声音，害怕吓到她。 “大小姐?” 她察觉不对，加快速度冲到你的身边，神情担忧地看着你：“您是不是受伤了，我在风里闻到了一点血腥味，需要包扎吗?” 你另一只拽住西索衣服的手乍然收紧。 他垂眸看了你一眼，璀璨的金瞳再次沉下来。 没得到回覆，琳娜的神情明显更加不对，她继续靠近你，碧绿色的瞳孔里映出你攥紧的五指。 “大小姐，您不舒服吗?” 四肢百骸的念力疯狂涌动，粗暴地将那股狂躁的力量死死按在身体里，你这才勉强止住咳嗽，把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掩藏在下面。 然后你伏在西索肩膀上，抬起脸沖琳娜眨了眨眼，那只抓住衣服的手微微松开，将食指与拇指贴在一起，留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第142页 “嗯，一点点，不碍事，出去再说。” 你决定暂时不告诉她真相，以免她分心。 枯枯戮山基本都是揍敌客的地盘，他们现在留在这里比较危险，能早点离开是最好的。 至于剩下的…… 你会努力坚持到远离枯枯戮山的时候。 琳娜没有丁点怀疑地点了点头，脚下发力先一步跨出去，紧接着勐地跃上树干观察周围的情况。 等金髮女孩跑开后，被强压下来的恶念重新翻涌起来，你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再次用力咳嗽一声，有什么东西直接从你的喉咙里涌出来。 你摊开手心一看，竟然是血红的碎块……内脏都被咳出来了，看来坚持不了太久。 你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随手擦掉唇边的血渍，结果一抬头就对上西索暗潮涌动的晦暗眼神，嘴角的笑容全然消失，只剩一抹冰冷。 “……”气氛出现短暂的僵持。 耳畔呜呜刮过高速前进时空气摩擦的声音。 你看着他的眼睛，忍不住用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髮，无奈地笑道：“别生气啊，眼神冷冰冰的也太吓人了，我胆子很小的。” 不等他说话，你又点了点他沾血的肩膀，稍稍苦恼道：“不过……刚才好像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紧实的马甲看似坚硬，实际上是用一种魔兽的皮毛制成，触感柔软的同时拥有极佳的防护作用，非常适合常年处于战斗之中的人。 你这时才发现，不仅马甲的胸口有黑桃和梅花的扑克牌标志，就连肩膀的位置都绘制着桃心的图案，被你染上鲜血后看起来像一枚红心。 “你应该很喜欢这种衣服吧?” 你掀开眼帘，探出头好奇地问他：“之前在天空竞技场的大厅里看见你，好像也穿着相似的类型。” 那双金色眼睛里冷凝的神色微顿，平视前方的脑袋朝你偏过来，唇角拉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重复一遍你的话：“天空竞技场，大厅?” 你毫无察觉：“嗯，那次好像是白色的。” 等说完这句话后，你蓦地发现他唇角的笑好像拉得更开了，但却莫名地没有丝毫温度。 你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又一次提醒他之前被忘记了吗? 沉吟片刻，你决定先发制人：“为什么染髮?” 西索冷凝的目光一滞，拧起单边眉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你，你理直气壮地开口：“我本来觉得名字很熟悉的，可你不是红髮，所以才没有当场问。” “……” “绿色头髮真的很难看，像马戏团小丑。”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你，一句话也没说。 看起来似乎相当地不高兴。 你被他的表情逗得噗嗤一下笑出来，感觉精神有点疲惫，垂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面，眼帘也慢慢阖在一起，声音稍稍压低几分。 “我第一次见到奇犽的时候……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个白髮的小孩子，他就坐在树干上面，晃着腿，张扬的小表情和你一模一样。” “夕阳映在他的头髮上，把银白色都染红了。”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你的脑海里浮现出玛戈地摇着尾巴奔向你的画面，然后是红髮金瞳的幼年西索，以及拽着你的手撒娇的小琳娜。 你的声音也越来越轻，仿佛即将融化在急促的风声里：“别染髮了，就红色吧……我喜欢红色。” 西索脚下的步伐重重一顿，念压一瞬间凝聚在身体周围，又勐地消散，他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金色瞳孔里流淌出晦暗的神色。 “是吗，知道了……” 尾音微微往上扬，咬着粘腻的语气。 再次醒来时，你靠在一棵大树下面，琳娜像头髮怒的狮子一样盯住西索，后者慢条斯理地叠着扑克牌，没有对她投去分毫注意力。 琳娜怒气更盛，提高嗓门说着什么。 你现在的脑袋昏沉沉的，只隐约听见她在说什么「除念师」之类的话，猜测她大概已经从西索那里知道真相，否则不会说这种话。 可惜，来不及的。 这具身体崩溃的速度根本等不到除念师。 你揉了揉晕眩的额角，轻声叫她：“琳娜?” 女孩倏地转过头来：“大小姐!?” 看见你醒来后，她脸上冰冷的表情迅速融化，委委屈屈地凑到你身边，把头埋在你的肩膀上面，声音里隐隐有股后怕的情绪。 “您一直不醒，我还以为……” 她突然顿住，似乎不愿意说出那个词，抱住你的双手慢慢收紧，呜地一声控诉道：“明明吐了好多血，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无奈地笑了起来。 捲曲的金髮长发顺着她的肩膀流淌到地面，你将手指放在里面，从上至下慢慢梳着，微微阖着眼帘，露出半片温柔的眸光。 “因为我好害怕小琳娜会哭啊。” 你捧起她的脸，指腹蹭过她湿润的眼角，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唿吸也不由得放轻：“怎么办呢?如果看见你哭的话我一定会跟着难过的。” 第143页 她咬着嘴唇，把哽咽憋回去，难过地看着你。 眼睛虽然湿漉漉的，但是没有哭。 “没有……不会的，我不会哭的。” 西索停下把玩扑克牌的动作，背靠树干坐着，一条腿竖起来立在身前，手肘搭在那条腿的膝盖上面，手臂向下垂着，指间夹着一枚鬼牌。 纸牌上，举着镰刀的小丑放肆地仰头大笑，而他看向你的目光沉甸甸的，如有实质。 你将琳娜垂在眼前的碎发勾至耳后。 柔声问：“小琳娜以前不是说想成为猎人吗?” 金髮女孩把脸贴在你的掌心，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因为……我以为猎人是很厉害的职业，我想成为厉害的人，想保护大小姐。” 她的话音刚落，那股反噬的恶念力量蓦然翻涌起来，这具身体的念再也无法抑制住它的肆虐。 身体正在一步步崩溃，你却表现得毫无异样。 甚至还能弯着眼睛对她笑。 “真的吗?那我们就约定好了。” 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眼里的画面变得模煳起来，女孩变成了大片的金色和丁点绿色：“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要把猎人证给我看呀。” 你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那抹金色重重地往下点着，然后出声回应：“嗯!” 那股力量闯入你的四肢，身体越来越沉重，你撑着最后的力气对她张开手臂，在模煳的色块中找到那点宛如森林的绿色，对她眨眨眼睛。 “快来抱抱我呀。” 于是那片金色就扑进你的怀里。 琳娜很听话。 她一直都很听你的话。 你害怕见到她哭，她就不会抽泣，不会哽咽，连肩膀都不会颤抖，只是沉默地抱着你。 不过你的衣服有点湿。 大概是森林的水汽太重，今天的阳光又太少。 你俯身抱住她的肩膀，指尖慢慢抚过她柔软的金色长髮，抬头看向另一处树干下面坐着的红色，想再说些什么，身体的衰败骤然加速，最后只是面向他嘆息着笑了起来，叮嘱道：“你们不要打架啊。” 【bad end】 【被逐渐侵蚀的身体】 琳娜安静地抱紧女性，直到怀里的身体冷却。 她收住汹涌的眼泪，将冰冷的身体放在树下，抬手抹掉眼下流淌的湿痕，决定离开这里。 既然大小姐特地说了最后那句话。 那她就不会再对西索出手，任何形式都不会。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西索动了，他刷地一下将手里的鬼牌钉进对面的树干，起身走到那具身体的面前，弯腰把她扛起来。 并不是打算离开，反而朝着森林的深处走去。 方向正是之前飞艇坠落的地点。 琳娜皱起眉头：“你要干什么?” 她抬起脚，看起来想走，但还是提醒道：“大小姐现在已经不在这具身体里了。” 西索顿住脚，转脸看向琳娜，狭长的金色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拉开一抹恶意浓郁的笑。 “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他低沉地哼笑起来，肩膀抖动。 战意与杀意混杂在诡异的声调里，仿佛光是想到即将发生的场面就兴奋得停不下来。 “我要去找那个新鲜的大果实哟……” 每走一步，脚下都出现一个极深的窝坑，缠绕在身体表面的念四处飞溅。 轻浮的语气陡然低凉下去。 “然后，送他一份大礼。” 【你被反噬的力量摧毁身体】 【无法抵挡】 【游戏失败】 第69章 收藏品01 重新回到那间病房，你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四面都是惨白的墙壁，各个角落仍然存在着被监视的视线，而眼前的屏幕是游戏失败的颜文字笑脸。 不过有一点和以前不同…… 你想触碰脖颈上的项圈，指尖微微一动，但顾及到房间里的监控又倏地顿住，起身进入洗手间。 按下开关。 吸顶灯忽地闪烁几下，亮起刺眼的白光。 镜子里的黑髮女孩平静地直视前方，蓝紫色的眼睛蕴含着奇异的光芒，而后她缓缓抬手触碰颈间的项圈，里面正不断传输着不知名的物质。 在这次游戏结束后，你能确切感受到这种物质正在不断削弱你的体质，并且身体里还莫名多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与这种物质抗衡起来。 原本软弱无力的四肢逐渐恢復正常，现在的你相当于一名体弱的成年人。 你舒展五指，又缓慢阖拢，看着青色的血管埋藏皮肤下面，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动，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的羸弱，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还不够……” 进入洗手间太久会被监视的人察觉不对，你清洗双手后回到房间，目光对准书桌上的那台电脑。 你忽然想起来，从前你还是「萨拉」的时候，叽叽喳喳地对那些研究员说过关于电脑游戏的事情，她们的表情都很奇怪。 那时你不理解，但是现在你明白了。 当初实验成功后你的精神力暴增，而电脑是你自行构建出来的虚拟物，只有你能看见和触碰它。 第144页 那些研究员全都看不见这台电脑。 她们之所以表情奇怪，大概是认为你的精神状态在记忆清洗之后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你把手放在滑鼠上面，打开桌面的游戏。 现在的感觉与从前完全不同，闭上眼，隐隐约约有一道微弱的联繫将你和另一个世界连在一起。 ——这也正是你构建它的目的。 不过…… 你缓慢睁开眼睛。 你构建这一切的时候，具体想法到底是什么? 现在你的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因为清洗而消失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復，但这部分的记忆仍然是空白的。所以更可能是你在记忆清洗之前就主动将这段记忆封存起来。 至于封存在哪里…… 联想到你现在差不多恢復正常的身体，以及刚打开游戏时，屏幕上那段颇含深意的话。 ——“获得最终奖励” 你单手托着下颌，垂下眼，唇角微微弯起来。 “我可真聪明。” 手指按动滑鼠，打开游戏的选择界面。 角色线的选择界面上，「甜食小鬼」和「黑直长」同时变成无法选择的状态。 「辛勤培育果实的果农」(已完成) 「擅长掏心的甜食小鬼」(已失败) 【穷乡僻壤的旅团领袖】 「控制欲爆炸的黑直长」(已失败) 你先点开「果农」，立绘图从西索的少年时期变为现在的成年时期，他扛着「贝朵」的身体，往森林的深处走去，下方的结局文字也发生了变化。 【normal end】 【最后一次的原谅】 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句话应该是站在西索的角度说的，顿时哑然失笑，接着又疑惑起来。 ——他打算把那具身体带到哪里去? 想了想没找到答案，你决定下次见面后问他，然后关掉这个页面，选择下面的「甜食小鬼」—— 「私人女僕」【 】 被伊尔迷带走前，你没来得及和奇犽说一声。 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你这样想着，点开【 】后屏幕跳出两行文字： 【bad end】 【无法保护的朋友】 画面上是奇犽的新立绘。 空无一人的街道，餐厅爆炸的碎片散落满地，银白髮的小男孩就站在街道的正中央，低着头，沉默地盯着地面，眼神空洞无光。 那张往常总是挺得笔直的嵴背，竟然颓废地弯下来，手臂垂在他的身侧，指尖隐隐约约地颤抖。 他就像一只被全世界抛弃的幼鸟，被残忍折断翅膀后只能守着自己的伤口可怜地缩在原地，再也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 而奇犽的正前方，是伊尔迷的背影。 后者似乎抱着什么，一步步消失在街道尽头。 【杀手是无法拥有朋友的】 【向来如此】 看完这段内容，你缓慢皱起眉头，握住滑鼠的手指稍稍收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嘆息。 “奇犽……” 男孩这样的状态让你很担心，下一轮游戏的身份如果能自由行动的话，你打算去看看他的情况。 退出页面，你的滑鼠自然而然挪到「黑直长」上面，后面跟着的(待解锁)已经消失，但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伊尔迷那双黑幽幽的大眼睛。 手指顿了顿，你犹豫两秒后才点进去。 名字：伊尔迷?揍敌客 年龄：██ 战力：★★★★★☆☆ 性格：擅于忍耐，控制欲极强的危险人物 经歷：出生于杀手世家，自小在母亲身边接受严厉的训练，被要求像机器一样理性，同时必须克制自己的欲?望和天性。 但实际上他却是个渴望力量的人，想要掌控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包括弟弟。 其他：无 你一眼扫完资料，视线移到旁边的立绘图上。 “嗯?” 出乎意料地，西索竟然也在。 光线暗淡的森林里，环境毁坏极其严重，到处都是断裂倒塌的树，而在场双方身上也带着严重的伤，仿佛刚经过一场兇勐的战斗。 西索脸上挂着惬意而满怀恶意的笑容，他半蹲在仅剩的树干上面，右手按住血流不止的左臂，狭长的金色眼睛里满是恣意狂妄。 他和伊尔迷之间扔了一具身体。 只是那具身体从脚部开始慢慢化成灰烬。 伊尔迷站在那具身体面前，那头黑髮在身体周围狂乱地飞舞，恐怖的念压聚集在他的身体周围，空气中瀰漫着明显的黑气。 就在那具身体彻底化成粉末散去后—— 伊尔迷勐地抬起头。 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细密繁杂的灰线，像紧密缠绕的线团一样死死绞在一起，手臂上的肌肉也恐怖地绷起，冰冷的杀气瞬间惊飞森林里的飞鸟。 紧接着他的瞳孔疯狂颤动起来，然后转过脸。 像深渊里的鬼影一样「看」向西索。 你被伊尔迷的眼神惊了一瞬，看着正在消散的粉末，再看向蹲在树干上笑得猖狂的西索，瞬间明白后者是故意把那具身体丢到伊尔迷面前的。 因为西索知道怎样让那具身体化作粉末。 第145页 ——只要抹掉后颈上面的红痣。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后续战斗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但想想也知道，两个战力五星级的人打起来肯定不会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场面。 你的视线下移，来到身份那一栏，眼神微怔。 和其他角色线不同，只有一个身份。 「露西亚」【 】 明明是从女僕的身份直接跳跃到回忆剧情，但伊尔迷这里对应的身份名称却和奇犽不同，反而是你一开始告诉他的原名。 你单手托着脸，望向屏幕的目光淡淡的，眼帘稍稍下垂挡住眸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 【bad end】 【化为灰烬的躯壳】 森林的状况比之前更加惨烈，到处都残留着焦黑的痕迹，西索已经不见踪影，伊尔迷终于从诡谲疯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 飞舞的黑髮也安静下来，沿着肩膀滑落到他的胸前，身上的揍敌客战斗服损坏好几处，隐隐有几缕猩红从布料破损的位置渗出来。 林间微风拂过。 发梢顺着风向轻轻晃动起来。 深黑的髮丝扬到他的唇角，盖住浅淡的唇色，被黑髮挡住的伤口同时也暴露出来，白色的内衬被染成血红，衬得那张脸更白了。 那双眼睛又黑又沉，树影间透下来的光线全都被挡在外面，就像是潜伏在深海里的漩涡，稍不注意就会把人吸进万丈深渊。 在这片沉寂的森林里，伊尔迷静静站在此地，连唿吸悄无声息地放轻，仿佛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忽然，萦绕在他身体周围的风更大了。 “不对……” 那双幽黑无光的瞳孔微微睁大，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语气陡然阴沉下去。 “他表现得，太冷静了。” 说完，伊尔迷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离开的方向，树干上还残存着粘腻的念。 【隐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藏在背后】 你看着最后的结束语，不知道是不是在暗示伊尔迷猜到什么。但直到现在你都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索性退出去选择最后一条角色线。 ——“穷乡僻壤的旅团领袖” 【达成正常结局or身份死亡后可更换角色线……】 【所有角色达成正常结局后可获得最终奖励……】 【是否确定?】 「确定」【是】 这是最后一条角色线，等完成它以后，或许所有的一切都会迎来终结。 包括这所隐藏在阴暗角落的研究院。 点击，继续游戏。 界面上弹出两个不同的身份。 【收藏品】 【??】(待解锁) 你的目光在下方微微一顿。 虽然疑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号组成的身份，但看见后面那一串「待解锁」后你就没有任何想法了，没有犹豫地选择第一个「收藏品」。 屏幕上弹出几条熟悉的温馨提示。 然后陷入一片黑暗。 【游戏开始】 【你是巴特斯拉家族花高价购买的收藏品，被单独放置在一个房间里，每天派遣专人照料，以保你不会出现任何闪失……】 【可是你日夜沉浸在远离同伴的悲伤中……】 【最终因此而死】 还没睁开眼睛，你就敏锐地察觉不对。 水…… 你的周围全都是水。 蓦然掀开眼帘，你的周围只有隐约的暗沉沉的光。虽然身处水中，唿吸却没有分毫阻碍，下颌的位置似乎正一开一合地工作着。 你困惑地抬起手臂。 结果在下颌摸到像鳃一样的东西。 “……”震惊两秒后，你默默放下了手。 腰部以下的位置似乎不是双腿，而是被固定在一起的感觉，你垂头往下看，就着昏暗的光线看见一条长长的墨蓝色尾巴。 你控制下半身动了动，那条尾巴也跟着你动了动，弯腰摸向身下的尾巴，入手是冰凉的鳞片感。 “这次是人鱼吗?” 你曾经在书上看过这种生物。 优路比安大陆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传说海洋深处居住着一种魔兽，上半身是美艷的淡蓝发女人，下半身则是墨蓝色的鱼尾。 它们和善友好，会帮助落水的人类回到岸上，正是因此总会被心怀恶意的人类捉住贩卖。 这种人鱼是群居生物。 如果远离族群很快就会因为寂寞而死。 你甩着鱼尾游动在水中，眼睛表层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膜，能有效保护瞳孔，等你渐渐适应这里昏暗的环境后就看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一个货柜大小的水缸。 以及角落安装的负责输送氧气的仪器，还有杂七杂八的水草和螃蟹之类的小型水生物。 人鱼的力气很大，但无论你怎样用力锤击玻璃边缘，它都只是稍微震动片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经过强化的特制玻璃，专门防止人鱼逃跑用的。 【麻烦了……】 你张嘴想说话，却只吐出几个泡泡。 这具身体的处境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想到这里，你略微烦躁地甩着尾巴砸向玻璃。 第146页 沉沉一声闷响，玻璃纹丝不动，反倒窝在你旁边休憩的小螃蟹勐地窜起来，哼哧哼哧躲进石头。 这时，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伴随着保镖的怒吼以及男女此起彼伏的尖叫。 片刻后，那股吵闹戛然而止，然后是一段长时间的诡异的沉寂，仿佛刚才的吵闹只是你的错觉。 你侧耳贴在特制玻璃上面，水泡泡不断从你的口鼻冒出来，蓝色的髮丝漂浮在水里，随着你更换位置的动作不断上下起伏着。 外面传来微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欢快的男声突然响起来： “咦，团长，这里还有一个房间。” 几秒后，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部暴力打开，伴随轰地一声巨响，橙黄的光顿时从外面透进来。 你抬手挡住光线，从指缝中看向来人。 下身是深色西装裤，上身只是普通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黑色的领带懒懒散散地挂在脖颈上，就像是为了好玩随便戴的。 再往上是一张精緻的娃娃脸，似乎年纪不大。 白色绷带缠绕在他的额前，手里握着一本书，双眼是深沉的黑色，映出些许灯光，正漫不经心地看向房间内部。对上你的视线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微顿，换上饶有兴致的好奇。 “哦?人鱼?” 第70章 收藏品02 巴特斯拉家族。 依靠地下人口贩卖起家，常年游走在规则灰色地带，与多数黑?道家族有着稳固的金钱关系。 夜晚，衣香鬓影的聚会大厅，透明的高脚杯中装盛着醇香的红酒，玻璃杯在轻轻碰撞间发出短促的脆响，杯中鲜艷的紫红色液体映出他们的面孔。 这是一场庆祝合作的私人宴会。 两个家族的领头人各自心怀鬼胎地举杯共饮。 忽然，外部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原本面带笑意交谈的人们止住声音，大厅里奏响的乐曲也停下来，所有人同时看向大门的位置。 几秒后，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 然后嘭地一下撞开大门。 负责宴会安全的保镖捂住受伤的肩膀，鲜血顺着他的指节往下流淌，他惊慌失措地对人群喊道：“外面!外面闯进几个奇怪的人……” 话音未落，一枚子弹蓦然穿透他的头颅。 猩红的血花顿时溅射出来。 宴会里的人愣怔半秒，爆发出恐怖的尖叫声，精美可口的食物被粗暴地掀翻在地，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外面的庭院里，出现一道漆黑的身影。 “双手机关枪。” 紧接着是一串密集的子弹声，冲出宴会的那一堆人通通被扫射而死，血腥味瞬间瀰漫在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包裹着浓郁的死气。 高大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宴会外面，他佝偻着身体，脚步踩住阶梯上的鲜血时发出嗒嗒的水声。 “富兰克林，你不会把那些人杀光了吧?” 一名金髮青年从他身后探出头，捏着小恶魔形态的手机摆弄几下：“团长想要的那本书得问他们才行……啊!连我控制的人都被你杀掉了!” “留了几个，靠你控制的人动手太慢。” “嗯……这倒也是。” 金髮青年思索片刻，果断贊同伙伴的说法，晃了晃手机笑嘻嘻地说：“不过这也没办法嘛，飞坦他们都不在，毕竟现在不是集体活动的时间。” 他们交谈的同时进入大厅，目光极快地扫视一圈，定格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脚正藏在厚重的窗帘后面，西装裤腿微弱地颤抖着。 金髮青年勐地上前拉开窗帘，对比照片以后拍着胸口唿出一口气：“太好了!幸好他还活着!” “都说了。我留了几个人。” “欸欸?我只是在担心巴特斯拉家族而已。”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面前这名巴特斯拉家族的头领面色铁青，眼里藏着极深的戒备与恐惧。 他本意是想躲在角落等待保镖解决外面的人，没想到保镖全都被这两个人解决了，就连他邀请过来的客人也全部身亡，之后他肯定得面对那些黑?道家族的施压，说不定还需要再次让利，可恶…… 他闭了闭眼睛，将心里的焦躁暂时按耐下去。 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 最首要的应该是想办法保住性命，既然这些闯进来的人有想要的东西，那就说明可以交谈。 他正想着，蓦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像是大学生的年轻人走进来，金髮青年立刻朝他招了招手：“团长，抓住他了。” 年轻人穿着白衬衫，领口有少许血迹。 “嗯?诺米比?巴特斯拉?” 他的额头缠着白色的绷带，迎着灯光走来时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种优雅而黑暗的气质。 就如同扎根于地狱深渊的罂粟，迷人却危险。 “打扰一下，想请问你一件事。” 年轻人温和地笑着。 完全看不出是那两个杀人兇手的同伴。 他俯身低下头，将手里的书籍封面翻转过来：“我听说巴特斯拉家族有这本书的下部，对吗?” 第147页 巴特斯拉家族的头领，诺米比，闻言一愣，下意识用平和的语气回答起年轻人的问题：“《古丽娜弥女帝》?这本书在十年前就完全绝迹，全世界只不到一百册，有价无市，我们没有收藏这本书。” “啊，是吗……” 眼看年轻人陷入沉思，诺米比忽然清醒过来，紧紧咬着牙，用近乎荒谬的语气质问：“就因为一本书……你们就把这里的人全都杀死!” “你们简直是一群疯子!” 可是年轻人没有回应他的愤怒，食指微屈抵住下颌，思考半晌后淡淡道：“那就没办法了啊。” 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从头顶倾泄下来，看上去就像个纯真而不知世事的孩子，然后弯起唇角，浅淡的黑暗流露在他的脸上。 “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他笑着转身走上楼梯：“侠客，把他处理掉。” 金髮青年笑容满面：“ok，团长……” 诺米比?巴特斯拉蓦然恐惧起来，勐地冲出这个角落想要追上楼梯上的年轻人：“等等……” 急促的步伐一顿，然后歪歪斜斜地扑倒在地。 巴特斯拉家族的藏书室很大，足有三层高，每层都堆满来自世界各地的孤本和译本。 不是因为喜爱，只是想要垄断后高价转卖。 年轻人独自进入藏书室，而金髮青年侠客和身型魁梧的男人富兰克林则留在外面等待。 “团长要一个人在这么多书里面找吗?” 侠客探头望了一眼藏书室里的情景，密密匝匝的书籍看得他头皮发麻，赶紧收回脑袋：“这可不是什么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工作量。” 富兰克林原本无聊地抱臂坐在角落，闻言睁开眼睛看着侠客：“不如你去帮一下团长的忙?” “啊，饶了我吧。” 侠客抬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一副颇为头疼的模样，“从小时候起我就不喜欢看书。” 听见「小时候」这个字眼，富兰克林稍微提起兴趣。据说侠客玛奇还有团长小时候在流星街里就一起行动，但后来成立旅团时侠客却不是第一批人。 不过侠客却没往下继续说，半小时后年轻人从藏书室走出来，身上携带着书籍特有的油墨气息，以及陈旧木头腐烂的味道。 “团长，没有那本书的下册吗?” “嗯，里面没有。” 年轻人捏着一本硬壳书，封面是暗红色，四周描绘着金色的花纹，中间是用特殊装帧方式凸出来的古老文字，翻译过来就是「古丽娜弥女帝?上」。 “刚才还以为他们是想藏起来，毕竟这套书现在的市场价值很可观，没想到是真的没有。” 他颇为遗憾地嘆了口气。 但并不是因为杀光所有人而嘆气，只是单纯苦恼自己没法找到想看的那本书。 “欸?巴特斯拉是收集古书最多的家族了。” 侠客起身跟在年轻人身后，不断抛起手机又接住，眨眨眼：“如果连他们也没有，就很难找了。” “嗯，的确是这样。” 年轻人翻开手里的书，它被保存得很好，上面还有翻折和记录的痕迹，目光停留在他最好奇的那一页：“明知命运却还选择和命运抗争……” 【新王的军队早已兵临城下，她高坐王位，翡翠宝石皇冠环住那抹阳光般璀璨的金髮，碧绿的眼中流淌出坚定的信念与孤注一掷的觉悟……】 修长的手指划过这段文字，他的唇角挂着笑，眼神莫名暗沉：“人这种生物，真是……耐人寻味。”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二楼的时候，侠客随意往右偏头，忽然发现一处怪异的装饰，小步跑过去折腾几下后，面前赫然出现一道门。 他欢快道：“咦，团长，这里还有一个房间。” 暴力踹开这道门，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装满了水，在灯光下映出粼粼的波光。 在这片澄澈中，一尾冰蓝的颜色沉浮其中，像海藻般顺着水波漂荡起伏，仿佛一枚精美的宝物。 或许是因为突然闯进来的宴会灯光太过刺眼。 「宝物」抬起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年轻人扣住书嵴，原本平静漠然的表情生出一丝波澜，眼里流露出感兴趣的光芒：“哦?人鱼?” 玻璃水缸里，墨蓝色的鱼尾轻轻摆动，纤长的手指间隙中露出一抹碧绿的眸色，灯光落在里面，像阳光点缀的森林里的露珠。 他勾唇轻笑，转身的同时下令道：“带走……” …… 菲克友市。 距离郊区几公里远的市中心。 这里繁华而喧嚣，人们悠闲地生活着，丝毫不知道几公里外的郊区别墅刚发生过一场惨案。而罪魁祸首换过衣服后就若无其事地驾车离开。 大型货车停在街道边，前排坐着侠客二人。 货车的后面盖着一团黑布，路过的人只以为是常见的货物，扫过一眼就很快移开视线。 年轻人并不在车里，他独自走在街道上。 和煦的暖风温柔地拨动他的耳发，钟楼准点敲响报时的鸣声，远方也遥遥传来少年叫卖报纸的声音，和着街巷的小摊吆喝声一起，一半被车水马的鸣笛声盖住，另一半则随着风传开很远很远。 第148页 他似乎很悠闲，单手插着兜。 不疾不徐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有小商贩举着气球从他身边经过，也有孩子们吵闹着追打嬉戏。 一切都充满尘世的烟火气。 但又与他无关，浑身充溢着漠不关心的审视。 广场中央的喷泉旁边坐着一名老人，他是附近的救助中心的管理人员，每周日会在这里请求慈善帮助，为那些住在救助中心的孩子买一些白面包。 年轻人好奇地停留在老人面前，深黑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在看见老人对每一个停留的人温声致谢后，他忽然唇角一弯，像见到有趣事物的孩子，掏出刚才在巴特斯拉家族随手拿的金币放在老人面前。 老人微微一愣，立刻说：“这太贵重了……” 他不在意地起身，单手插进兜里，眼里散发出笑意，温文尔雅地说：“没关系，这对我不重要。” “真是……非常感谢您的慷慨。”老人轻声感嘆道，“我能否知道您的名字呢?”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向出手大方的资助人寻求名字，方便记录在资金来源的后面。但年轻人却仿佛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微笑起来。 “名字吗?可以。” 他姿态闲适地站在老人面前，阳光下的白衬衫很干净，如同一名假期出游的大学生：“库洛洛……” 身旁的小贩勐敲铁锅，尖锐的声音惊得广场上的白鸽展翅高飞起来，漫天的白羽划过蓝天，年轻人就站在这片纯白下面，笑得纯粹而真挚。 他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阴影：“库洛洛?鲁西鲁。” …… 远处的大型货车。 坐在前排的侠客和富兰克林看见这一幕。 “团长又在做慈善了。”富兰克林说。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侠客玩着手机游戏，脸上挂着笑眯眯的表情，“反正抢劫和慈善对我们来说都差不多，想做就去做了。” 俗世的善恶准则无法束缚他们。 个人喜好才会。 侠客突然抬起头：“啊!说到这个!” 他兴奋地说：“上次我和飞坦一起扶过老人家过马路，她还夸我们是模范青年呢，哈哈!” 富兰克林不置可否：“无所谓，开心就好。” 侠客点了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啊。” 等了许久，库洛洛都没有回来的意思，富兰克林无聊得双手抱臂靠在座椅上：“团长……他每次自由活动的时候都这么随性吗?” 侠客闻言弯起眼睛：“是不是等得很无聊?” 他扬了扬手机，得意地哈哈大笑：“我提前在手机里下载很多游戏，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说完，他重新垂下头：“这次辛苦你了。以前都是玛奇和派克跟在他身边比较多，不过这段时间玛奇有事要回一趟流星街，派克陪她一起去了。” 所有旅团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团员中，飞坦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信长和窝金相约去找以前认识的人打架，只有富兰克林有空闲时间。 富兰克林也知道这些事所以才没拒绝，他看着侠客，问道：“你和玛奇是和团长一起长大的吧?” 侠客一手忙着按键，一手来回摆了摆：“一起长大?算不上啦，只是我们都跟着同一个人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再一起从那里离开。” “跟同一个人学习?” “嗯!没错哦，当时我被强迫看了好多书。” 似乎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侠客抖了一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真的很恐怖。怎么会有人和团长一样那么喜欢看书呢?说起来，团长手里的那本书好像就是从她那里拿过来的。” 在流星街和愿意庇护孩子的成年人学习技能是很常见的事情，富兰克林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你们在学习完之后就离开了?” 侠客玩游戏的手一顿：“学习完?是的吧。” 他脸上灿烂笑容不变分毫，“毕竟她死了嘛。” 富兰克林偏头看他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绪，却也不再多问，自然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上。 “那为什么最初建立旅团的时候你不在?” “哦，当时我去猎人考试啦!” 侠客掏出随身携带的猎人证晃了晃：“你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去考一个，这个东西真的很好用，猎人网站上面可以查到很多特别的资料。” 富兰克林还没说话，旁边的车窗被人轻轻敲了下，那名年轻人拉开后排的车门坐上来，那张稚气的脸上带着意兴盎然的余韵。 “等很久了吗?走吧。” 侠客把手搭在方向盘上，但没动，扭头提醒道：“团长，你带走的那条人鱼还扔在后面，氧气管拔掉，如果不打开玻璃盖的话很快就会闷死。” 库洛洛看书的视线微顿，沉吟片刻，抬手虚虚盖住嘴唇，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啊，忘记了。” 他直接从后排翻到货箱的位置，掀开黑布，特制玻璃缸里躺着那名漂亮的蓝色人鱼，她侧躺着沉睡在角落的位置，小螃蟹趴在她的身边休憩。 第149页 叩叩叩…… 库洛洛轻轻敲着玻璃壁。 人鱼没醒，反倒把螃蟹惊醒，它勐地窜起来，两只蟹钳挥舞着，接着胆小地躲进旁边的石头里。 没有回应。 他若有所思道：“死了吗?那只能卖了啊……” 话音刚落，躺在角落的人影忽然动了，那条墨蓝色的尾巴咚地一下甩过来，撞在玻璃缸坚固的内壁上，他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还活着吗。” 库洛洛再次笑起来，脸上浮现出孩子气的像是恶作剧成功的表情，用近似欣赏的语气开口说道。 “嗯，看来能卖出更贵的价格了。” 与此同时，他抬手破坏玻璃盖，手里突然出现一本特殊的书，唿啦唿啦翻阅着。 而他歪着头，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做点什么防止人鱼逃跑的举动，最后干脆放弃：“算了。逃跑的话杀掉就好了。” 库洛洛轻轻敲击玻璃，单纯无害地对她说：“我对人鱼这种生物还是挺感兴趣的，暂时不要逃跑啊，否则血流到大街上会变得很吵。” 合上书，书籍乍然消失。 他弯腰回到后排座位，大货车终于再次启动。 在这片晃晃荡盪的水声中，人鱼摇曳着漂亮的长尾游到玻璃边缘，双手搭在上面，眼神依次扫过坐在车座里的三个人。 开车的侠客和库洛洛没有反应，但富兰克林敏锐地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平静而冰冷，周身徐徐散发着强烈具有危险性的气。 人鱼和他对视半晌。 甩着尾巴重新下沉回到晃动的水里。 第71章 收藏品03 大型货车穿过菲克友的市区，朝着东南方的郊区行驶，长长的柏油路沿着辽阔的原野延伸出去，三小时后，公路尽头慢慢出现一个小镇。 小镇的周围有几架巨大的蓝色风车，坐落在绿油油的田野间，清风吹来，它们便徐徐转动起来。 公路两旁的树渐渐变多，越是靠近小镇，菜田与花圃就越多，偶尔还能看见居民弯着腰踩在田地里，肩膀上搭着用来擦汗的毛巾。 货车很快驶进小镇，停在一栋小别墅院子里。 库洛洛率先从后排跳下来，邻居的老夫人碰巧提着一篮柿饼走出家门，撞见他后立刻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啊，库洛洛回来了?” 面容慈祥的老夫人热情地走上前来和他分享柿饼，把他当成亲密的小辈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脸颊上岁月的痕迹随着笑容逐渐加深。 库洛洛的脸上也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看上去十分和善：“下午好，莱恩特太太。” 只是当老夫人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胳膊时，眼神极快地扫过去，指尖微动，最后选择用侧身拿柿饼的动作自然而然地避开对方的手。 老夫人愣怔两秒，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瞧我这记性，我又忘记你不喜欢被人碰到了。” “没关系，您的柿饼很好吃。” 侠客停好车后从驾驶位跳下来，碧绿色的眼睛可爱地弯成两道月牙：“团长，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看见和库洛洛交谈的老夫人，热情地打起招唿，减龄的娃娃脸在莱恩特太太的眼里无限加分，她自来熟地握住侠客的手，塞给他好几枚柿饼。 侠客笑眯眯地全都接过，好听的话说个不停，一面吃着柿饼一面向库洛洛道别，富兰克林也从副驾驶位下来，老夫人看见他的长相后微微一愣。 富兰克林的额角和眼下都是旧伤，嘴角有针线缝合的痕迹，一看就是凶神恶煞且不好惹的长相。 莱恩特太太稍微后退一步，她有点惧怕这样的人，不过富兰克林只瞥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 什么也没说，反而让莱恩特太太心生愧意。 她认为自己过于以貌取人了。 但她还是不敢亲自接触富兰克林，等他转身离开后，她又多拿几块柿饼给侠客，拜託他帮忙转交给那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 侠客因为这句评价噗嗤一声笑出来，嘻嘻哈哈地答应后扭头追上富兰克林的脚步，边说边笑，然后抬起手把柿饼递给后者。 富兰克林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接过柿饼。 送走莱恩特太太，库洛洛回到小别墅的院子，这是他前段时间随手租的，本来是打算在这里换换心情，没想到会临时带回来一条收藏品。 他伸手捏住黑布，刷地一下拽开，隐藏在下面的大号玻璃缸显露出来，清澈水面在阳光下泛起潋滟波光，蓝发的人鱼立刻冒出头来。 “……”库洛洛丢开黑布，与人鱼对视一眼，再看着这只巨大的玻璃缸，垂眸沉吟两秒：“啊，不应该让他们走这么快的，现在要亲自搬进去了。” 然后，他敲了敲玻璃壁，用探究的语气问：“绝大多数的高等魔兽都能够变化人形，人鱼应该也不例外——所以你能自己把这个搬进去吗?” 回应他的是一对颇为无语的眼神。 库洛洛眸光微亮：“哦?能听懂大陆通用语，说明属于高等魔兽，但是却没有变化人形的能力。” “呵，有意思。” 他饶有兴致地勾着唇角，单手将大型玻璃缸举起来，稳当地架在肩膀上面，水面只是微微晃动，全程轻轻松松的样子与他瘦削的身形完全不符。 第150页 把玻璃缸随意放在客厅，他转身就打开一个房间，里面堆满书籍。 说起来，当初库洛洛会租这栋小别墅的最大原因就是原主人收藏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资料书。 原主人搬离的时候还想着将这些书一起带走，后来经过库洛洛友善的劝说才放弃这个想法。 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库洛洛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翻书的动作却极快，书页哗啦哗啦不停翻过去，扫一眼就知道这本书里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正常看书的话，他喜欢慢悠悠地看，逐字逐句去研究各段文字的意义，再深入地进行思考。 但现在不同，他更想看到关于人鱼的资料。 几十秒翻完一本书，然后随手往身后扔。 已经看完的书没有任何价值，几本老旧的古书咚地砸到地板上，颤巍巍的仿佛很快就会散架。 忽然，一本书径直砸向玻璃缸。 就在它即将落进水里时，一只白皙的手蓦然冒出来，带着水珠稳稳接住那本可怜的旧书。 …… 那个房间里不断有书籍被人扔出来。 你趴在玻璃缸边缘，翻开这本书，里面记载的是世界各地的人文风俗，属于非常珍贵的科普类书籍，看时间是1974年出版的，现在应该已经停印。 没翻几页，手上的水已经把书页浸湿，本就老旧的书顿时变得更加脆弱，你赶紧将它放到一旁。 那名叫做库洛洛的年轻人还坐在房间里专注地翻书，背对着你，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模样。 但是—— 你试探性地摆动尾巴，细微的水声瞬间引来他的注意，那双黑幽的眼睛立刻对上你的视线。 似乎是确定你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再次垂下头翻找起想要的东西，目光扫过手里的书页后一顿，眼睛开心地弯起来：“找到了……” 他倏地站起身，原本贴着他的书堆立刻窸窸窣窣地滑落下去，最后堆成一座小山。 “深海人鱼，一种稀有的高等魔兽，居住在优路比安大陆周围的海洋里，上半身是女性的形态，下半身则是墨蓝色的鱼尾。” “性情和善，经常会帮助落水的陆地生物回到海岸。因此被心怀恶意的人类捉住贩卖，但人鱼是群居动物，远离族群十天后就会寂寞而死……” 读到这里，库洛洛的语气微微停顿，抬眼看向你，墨黑的眸子里泛起别样的光：“菲克友市是离海岸最近的城市，即使这样也需要八天。” 他蓦地将书扔开，深棕色书籍倒砸在柔软的沙发上，弹了一下，又滚到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 库洛洛微笑起来：“哪怕今天才是第八天，你应该已经虚弱得爬不起来才对。” 但是现在，你还能趴在玻璃缸的边缘看他，神情没有丝毫的萎靡不振，这种与书本资料上的巨大反差让库洛洛更加好奇。 “你能说话吗?”他有礼貌地询问。 你平静地看着他，张开嘴巴，半晌后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库洛洛却若有所思地点头确认：“所以人鱼的确是用超声波交流。” 他像一个找到心仪玩具的小孩子，心情愉悦地转身拉开抽屉寻找什么，却不知道你在他转身以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人鱼的确是用超声波相互交流。 但它们身为高等魔兽，同样也可以使用人类能听到的声音频率，只不过几乎没有人鱼使用过。 如果使用那种频率，说明人鱼对那名人类极其信任，那么关于那个人类的信息会出现在所有人鱼的脑海里，他会同时得到所有人鱼的友谊。 而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迄今为止，只有一名人类得到过人鱼的认同，他叫做金?富力士。 翻找的动静忽然停下来，库洛洛找出一块白板和一支笔：“既然能听懂大陆通用语，那会写么?” 这么说着，他将白板和笔同时递给你。 丝毫不觉得自己要求魔兽会写字有什么问题。 你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再提笔写下几个字。 当你开始写字的时候，库洛洛眼里的兴趣更浓郁些，脸上的笑意也一直没有落下去。 直到看见你写下的文字。 【你好，请帮我换水……】 他脸上从容自如的表情慢慢消失。 “……”库洛洛面无表情地盯着你，你毫不动摇地举着白板。几秒后，身体蓦然一轻，你被直接扔到浴缸里面，这个面容清俊的男人开始放水。 “啊，真麻烦。” 他脸上的冷意消退，微微仰着脸，略带苦恼地嘆息一声，黑色的碎发搭在额前，平添几分稚气：“果然不应该让他们这么早离开的。” 放完水，库洛洛直接走出去，听动静似乎已经走出别墅了，你犹豫了下要不要趁机离开，但还是按耐住这个想法。 人鱼其实拥有变化人形的能力，然而不能离开水太久。所以从来没有人鱼使用过这项能力，人们才下意识地以为它们无法变化人形。 但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没有念能力，如果变成人形走出去很快会被居民发现。一旦被那个叫库洛洛的年轻人知道，后果可能会很糟糕。 那个人，给你的感觉非常不好。 第151页 他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冰冷的黑暗气息。 没等你纠结几分钟，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响动。 听步伐的频率是库洛洛回来了。 紧接着玻璃缸的位置乒呤乓啷地响起来，然后他走进浴室，把你从浴缸里提起来，扔回玻璃缸。 库洛洛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套自动清洁装置，效果比换水还要好，玻璃缸里的水很快就重新恢復清澈，竟然还有另一根管道负责氧气输送。 你正疑惑，就听见他说：“幸好有居民刚好买了这种清洁装置，我就去找他借来了，帮大忙了。” 话里话外都是「遇见好心人真走运」的高兴。 “……”你严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那张白板还在你手上，你捏着笔，无奈地嘆一口气，引来库洛洛的目光后提笔写下几个字。 【你好，我需要吃饭……】 “……”原本平静的气氛乍然一变。 连续两个麻烦的要求彻底消磨他的耐性，库洛洛双手插兜站在你面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什么，但深处却是冰冷的审视。 他在判断你的价值。 一名不同于其他人鱼的，即使过去数日也没有虚弱的特殊人鱼，到底值不值得他花心思研究。 令人发憷的冷意瀰漫在整个房间，如果是普通的魔兽大概早就已经缩着尾巴躲开了。但你面色不变，双手搭在玻璃缸的边缘，安静地看着他。 自动清理机器嗡嗡地运作着，水底的残渣被不断吸走，氧气又从另一根管道被输送进来，小螃蟹被吓得在石头底下钻来钻去。 半晌，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 库洛洛移开视线，然后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坐下来，一头仰倒在乱糟糟的书堆里。 他抓起一本书，不高兴地盖在自己的脸上，深黑的碎发从书页间溢出来，手背懒懒搭在书嵴上，喉咙里冒出一声长长的孩子气的不满。 “啊——真的好麻烦。” 第72章 收藏品04 库洛洛在凌乱的书堆里躺了一会儿才出门，没多久就提着一个塑胶袋走回来，随手丢在桌面上，再粗暴地直接把桌子拖到你面前。 你扫了一眼，全都是面包。 和你记忆里深海人鱼的日常食谱毫不相干。 而负责捎带食物的当事人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将落在沙发旁边的人鱼科普书捡起来，坐在沙发上，一手翻开书页，另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面，指节微屈，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布料。 “找到了……” 库洛洛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手臂一扬，直接将那本书朝你扔过来，完全不管你能不能接住：“人鱼的食谱……呵，这里可没有那种东西。” 古旧的书本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被你一把抓住，纸张在这种粗暴的传递过程中发出细微的撕拉声，边缘被撕开一条很长的裂缝。 握住书的手微微一顿，你垂下眼，轻轻将歪斜的书页扶正，视线下滑看见对应食谱的那段介绍。 【深海人鱼，喜爱鱼虾以及海藻植物，偶尔集体捕猎大型鱼类，对人类的食物没有明显偏好……】 你的指腹划过这段介绍，表情平静地继续往后翻页，另一只手里响起塑胶袋摩挲的声音，紧接着洒满巧克力粉的面包被你塞进自己的嘴里。 人鱼的牙齿很尖利，咀嚼带壳的东西或者是难以咬断的植物很方便。相比起来人类的食物过于柔软，嚼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所以人鱼才会对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偏好。 但不代表不能吃。 在你进食的过程中，库洛洛就坐在你对面的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面，乌黑的碎发散落在额角的位置，他面露微笑地看着你。 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透进来，投下一片灰暗的阴影，那双黑幽的眼睛里只有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和探究，像是在看精美的雕制品，而不是一个生命。 【如果没能吃到合心意的食物，人鱼的情绪会变得极其低落，甚至有可能会危害身体健康……】 你的视线在这段文字停留片刻，认真思考了下要不要装出虚弱的模样。 但巧克力面包的甜味很快夺走你的注意力，你再次拿出一根抹茶面包。 反正已经和普通人鱼不同了。 在这种食谱的小问题上面也没必要再纠结了。 看着你将明显不符合人鱼常规食谱的面包吃下肚后，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库洛洛眼里的兴味愈加浓厚，迫不及待地想要实验更多的东西。 “不挑剔食物吗……有意思……” 他起身走过来，抽走你手里的科普书，随意地往后翻动几页，被撕坏的那页纸张在他的动作下来回飞舞，接着连同整本书一起被扔到一旁。 【人鱼偶尔会浮出海面晒太阳，但它们不喜欢长时间处于阳光下，更喜欢呆在深海里……】 沉重的玻璃缸忽然被库洛洛单手抬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院子里落满温和的阳光，巨大的玻璃缸被库洛洛搬到院子正中间的位置，阳光穿过水面，浮动的水面瞬间泛起粼粼耀眼的波光，连带映出的阴影也是水波荡漾的形状。 第152页 你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玻璃缸边缘享受难得的阳光，感觉浑身上下都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只不过人鱼的确不适合久在阳光下。 半小时后，你露在外面的手臂明显开始干燥，摸上去有明显的滞涩感，这是一种缺水的信号。 刚好你被晒得昏昏欲睡，索性沉下水，不管旁边观察你的库洛洛是什么表情，闭上眼开始睡觉。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见氧气被输送进来时发出的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晃动的水波温柔拂过你的脸颊，恍然有一种躺在母亲怀抱里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睁开眼睛，蓦然对上一双沉甸甸的黑色。 太阳隐没在山峰里，残余的光染红整片天空，那张清俊精緻的面孔带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文雅至极，吐出的话语却仍然满含探究。 “竟然睡着了吗?你连阳光也不讨厌啊。” “……”你张开嘴，对他吐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泡。 库洛洛的眼睛微微睁大：“哦?你有话要说?” 他直起腰，很快就拎着白板走过来，一副对你想说的话非常感兴趣的模样：“你打算说什么?” 你默默接过笔，慢吞吞地写下一段文字，然后翻转白板，将这段文字展现给库洛洛看： 【你好，现在到晚餐时间了……】 库洛洛：“……” 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惊讶，手掌虚虚盖在嘴唇上面，困惑地开口：“人鱼是根据时间多次进食吗?” 你把白板拿开，点了点头。 将你带回客厅，库洛洛再度把那本被他扔得破破烂烂的人鱼科普书捡起来。 大概是翻到底都没找到对应的资料介绍，他啪地一下将书本阖拢，黑黢黢的视线从书页转移到你身上。 在你拿起第四根长条面包后，他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在真心实意地赞扬你：“你真能吃。” “……”手里的面包突然就不香了。 那天之后，库洛洛把书里介绍的人鱼不喜欢的东西通通在你身上试了一遍，然后观察你的反应，但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无动于衷。 他倒在沙发上。 将科普书翻到最后一页—— 【人鱼是一种很记仇的魔兽，它们被抓住后会颠覆和善的表象，每当人类靠近就会疯狂反击……】 【并且它们会将对人类的憎恨转移到整个种族，也就是憎恨每一个人。所以无论是不是当初抓它的那个人，它都会表露出仇恨的目光……】 库洛洛的目光淡淡的，抬眼和你视线相触，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下，按在书页上的拇指慢慢滑动起来，落在最后几排文字上面。 【但如果遇见无法反抗的强者，人鱼会暂时按耐住自己的想法，直到弱小的人类来到它面前……】 【它就会果断杀死对方】 你被库洛洛这个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尾巴无聊地左摇右摆，正烦躁着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时，院子外面忽然想起一名老夫人的声音。 “库洛洛，我做了些奶酪，你要试试吗?” 你将头放在自己的臂弯，想着库洛洛大概会拒绝。毕竟他的房子里多出一只魔兽这种事怎么想也不适合被普通人发现，谁知道他竟然站起来。 “请稍等，莱恩特太太。” 在你疑惑的目光中，库洛洛将那本可怜的科普书再次扔到一边，起身走到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不掉他骨子里混乱黑暗的气息。 他打开大门，语气温和地向那位友善的老夫人问好，黑色的眼睛看向她，笑容真挚而纯粹。 “您想进来坐坐吗?” …… 外面的交谈声你听不见，只有门扉被关闭又打开的声音，你没在意，只能是库洛洛返回来，就继续趴在臂弯里发呆，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唿。 “啊!” 你回过头去，年迈的老夫人就站在库洛洛的身边，手里提着一只精緻的篮子，惊愕地看着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依稀还能看见年轻时的美丽。 “库洛洛，这是……” “深海人鱼。” 年轻人微微阖眸，惋惜地轻嘆一声：“我将它从坏人手里救下来时，它受伤严重，经受不住路途颠簸，这才打算让它养好伤再送回大海。” 说到这里，那双在阳光下仿若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微微黯淡：“可是它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我想过很多办法都没有用，所以……” 库洛洛的眼里浮现出晦暗的阴影：“能拜託您靠近些，跟它聊聊天吗?莱恩特太太。” 你皱起眉，不明白库洛洛打算干什么。 莱恩特太太当即答应：“没问题!” 她将小篮子放到一边，一步步朝你走来，眼睛里流露出慈祥的目光：“别害怕，孩子，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库洛洛，我该怎么和她沟通呢?” “它会使用纸笔。” 库洛洛站在后面，看着莱恩特太太和你越靠越近，唇角的笑意毫无感情：“您只需要靠近它。” 善良的老夫人对上你的视线，那张本就慈爱的面容更加柔和，脚步也不由得加快几分。 第153页 你稍稍抬起头，认真将这名老夫人从头到尾扫视一遍，发现她的确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想不通库洛洛特意让她过来的意图是什么。 “孩子，你好，我叫米蒂?莱恩特。” 老夫人停在你的身边，那双爬满皱纹的手像阳光一样温暖，她轻轻握住你的，生怕太用力就会将你吓住：“我做了些奶酪，你想试试吗……” …… 库洛洛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温馨的场面丝毫映不进他的眼底，他将那本人鱼科普书翻到封底的位置，角落清晰写着作者的名字： 一星幻兽猎人，吉里拉克; 常年专注研究深海人鱼的各种生活习性。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这个名字上面，几秒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将这个名字彻底记住后，把这本破书撕成两半直接扔掉。 “居然被骗到了。”库洛洛对自己感到好笑。 他随手翻开身边的另一本书，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地，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这时，莱恩特太太已经说到自己的家事：“我的丈夫是一名常年在外的遗蹟猎人，他在回家前曾经打电话给我，说找到一本古巴纳遗蹟的书……” 老夫人黯然一笑：“可惜他没能回来，被人杀死在半路上，提到的那本书籍也不知所踪……” 她微微垂着头，眼里闪烁起怀念的泪光，那是她永远深爱的人啊。不过这缕泪光又很快掩饰在温和的笑容下面，她提起了和库洛洛相识的过程。 “当时有人想要趁机找我麻烦，库洛洛恰好经过帮了我的忙，没想到过几天发现他就是租了这栋房子的客人，真是让人高兴的缘分……” 库洛洛翻书的手忽然停顿了下。 黑幽的瞳孔微微睁大，脑海里掠过一个短暂而模煳的画面，唇角的笑意慢慢扩大几分。 他放下书，缓步走到二楼。 莱恩特太太还在说着自己的故事，你只是扫了一眼库洛洛，又重新倾听起老夫人的话语。 库洛洛来到休憩的卧室，弯起嘴角，目光在不大不小的空间内来回巡视，然后停留在一个狭窄的角落，那里因为久久没有打扫已经布满灰尘。 “啊，找到了。” 他抬脚走过去，途经窗户时影子从脚下延伸出去，在那短暂的几秒内逐渐拉长，又逐渐缩短，最后彻底融进角落的阴影里。 黑髮黑眼的青年站在房间角落的位置。 那里放着一堆抢来的杂书。 他将上面的一些书推到旁边，伸手将压在最下面的书拿起来，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纯真。 “差点忘记，这本书我还没看啊。” 暗褐色的厚皮封面嵌着几道金边，上面依稀残留着少许血迹，在时间的侵蚀下已经暗沉发黑，古老的文字彰显出书籍的名称。 ——「古巴纳遗蹟」 第73章 收藏品05 那本讲述人鱼习性的科普书你没再见过。 大概是库洛洛发现里面的科普和你对不上号，就把它收起来了。不过你还挺可惜的，因为你只看过那本书的前半部分，后面的内容还没见到。 四天过去。 你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衰弱迹象。 而黑髮黑眼的年轻人在翻看过所有资料后，也没有找到你异于其他深海人鱼的原因。 于是他轻笑着，眼里流露出兴味：“有意思……” 第五天，他开始和你聊天，问的差不多都是深海人鱼习性相关的问题，你依据记忆里的画面逐一回答他，然后疑惑不解地写下一句话： 【那本书里不是都写了吗?】 库洛洛沉吟片刻，指尖轻叩着桌面，随即轻飘飘地瞟了一眼角落的垃圾桶，语焉不详：“是吗……” 这个眼神…… 让你怀疑他很有可能已经把那本书丢了。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面透进来，懒洋洋地洒在木制地板上面，棕黄的地板映出几缕金色的光点，室内仿佛因此变得温暖起来。 库洛洛仰头靠在沙发上面，穿着休闲舒适的衣服，头髮散下来搭在额前，看起来很放松的样子。 不过他的额头上仍然缠着白色绷带，你从来没在上面看见过血迹。所以你猜测应该不是受伤，大概是作为个性装扮或者想遮住什么东西。 你们保持着一问一答的频率，无关紧要的内容你就如实回答，关乎深海人鱼种族的重要部分你就瞎编，每当这时库洛洛就笑得意味深长。 你丝毫不觉得心虚。 既然他不相信专业的科普书籍，大概率也不会相信你这只魔兽说的话，那说不说实话也无所谓。 库洛洛问完人鱼的作息后就安静下来，你趴在玻璃缸的边缘，拿墨蓝色的尾巴逗弄窝在你身边的小螃蟹，听到他开口慢慢地问：“人鱼的天敌是什么?” 你逗弄螃蟹的动作一顿，差点被它夹住。 轻轻用尾巴把它扫到另一边，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这才转头看向黑髮青年。 他就着窗外透进来的融融阳光，垂头翻着手里的书，神态专注，哪怕正在问你问题也没有抬头，深幽的黑眼睛里只有文字的倒影。 第154页 你因为这个问题稍稍出了会儿神。 虽然人鱼是深海里的魔兽，然而海里还有着更加强大的魔兽，它们会捕食人鱼。按理说人鱼的天敌应该是这些食物链上一级的生物。 但是…… 你靠在臂弯间，提笔慢慢写下一个单词。 【人类】 库洛洛从书页里抬起头，看见你写在白板上的答案，忽然微笑起来，深黑的瞳孔对上你的视线，没有就你的答案发表看法，反而说起你的表现。 “你刚才是在思考吧。” 他合上书，起身走过来，将书籍放在玻璃缸旁边的桌子上面，然后稍稍俯身盯住你，眼里流露出几分欣赏的意味：“并且已经超出魔兽的逻辑。” 你平静地回望他，没有说话。 库洛洛的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双手插在兜里，乌黑的碎发随着他偏头的姿势轻轻晃动起来。 “通常来说，哪怕是拥有智慧的高等魔兽，面对这种简单的问题时也不会思考太多，更不可能从食物链这种潜意识的本能上面跳出来。” 说到这里，他抬起手稍稍掩住嘴，细密的长睫微垂，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但你不仅直接将其排除在外，甚至从魔兽的本能跳跃到更深一层的思考，继而上升到复杂的人性上面……” 室内非常安静，除了库洛洛沉稳的说话声，就是氧气输送的时候气泡咕嘟咕嘟不断炸开的声音。 你面色不变地擦掉白板上的话，半阖着眼睫，墨蓝色的尾巴在水里轻轻摆动，碧蓝的水波缓缓浮动起来，髮丝轻飘飘地漾在水里不断上下起伏。 最后，他慢慢地掀开眼帘看向你，由于背光，眼睛下方笼罩着浅灰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有冰凉的笑意，也有好奇的审视。 “你的确很有趣。” 库洛洛笑着说出这句话。 身旁咕嘟咕嘟冒气泡的响动还在继续。 你捏住笔，无视他意有所指的语气，一笔一写着什么，黑色的墨液逐渐涂抹在白板上面。 【认为魔兽不会复杂的思考，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傲慢看法，实际上智慧生物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清你写的文字，慢慢直起腰，目光从白板移到你的身上，半晌，那张稚气得像大学生的脸露出一抹纯粹的笑容：“嗯——说的也是，毕竟有一种叫凶狐狸的魔兽变形人类后完全看不出来。” 库洛洛转身回到沙发面前，懒散地坐下去，随手拿起身边的书慢慢翻看起来：“或许终有一天魔兽会达到和人类相同的地位也说不定。” 听上去像是随口一说，毕竟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在手里的书本上面，似乎不打算再和你进行交流。 你将白板放到一边，下沉潜入水中。 不论他刚才是打算和你闲聊魔兽的进化，还是藉机在探究你到底是不是常规的魔兽，都无所谓。 反正你现在使用的就是魔兽的身体。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第六天，库洛洛临时有事出门，但那个金髮碧眼的名叫侠客的娃娃脸同伴被他找过来看住你，手里把玩着小恶魔造型的手机。 “嗨!人鱼小姐!”这是个很活泼的傢伙。 他进屋以后就坐在沙发上玩游戏，叽叽喳喳的游戏胜利音效响个不停，你躺在水底都隐约能听见声音，不由得烦躁地嘆了口气。 如果晚上这傢伙也这么吵的话，很大概率会睡不好，你刚这样想着，游戏音就停下来。 “团长?”侠客举着手机回应手机那头的人，不知道说到什么，他抬头看了你一眼，“现在吗?” 几秒后，他扬起灿烂的笑容：“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侠客沖你挥了挥手机，碧绿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看起来相当亲切：“人鱼小姐，麻烦你稍等一会儿了，我去叫隔壁的莱恩特太太过来。” 莱恩特太太?为什么要叫她过来? 你微微皱起眉头，就看见侠客两三步窜出去，没多久就把隔壁的老夫人带过来，笑得像个乖巧阳光的邻家大男孩，完全没有杀人犯的影子。 “莱恩特太太，今天拜託你照顾人鱼小姐了。”侠客笑嘻嘻地对老夫人说着话，另一只手不断上下抛动着手机，“我们明天就会回来的。” 闻言，你抬头朝他看过去。 不过侠客背对着你，还在继续和老夫人说话，声音活泼：“等我们回来后一定会好好感谢您的。” 你心里蓦地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你隐隐感觉侠客这话并不是对莱恩特夫人说的，反而是在对你说。 如果他们第二天回来，没有看见你的话，到时候会选择用什么方式「感谢」这名善良的老夫人? 你不知道。 但你又差不多能猜到。 …… 莱恩特太太没听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和善地答应侠客的请求，侠客笑容满面地沖你挥手道别，好似刚才那个话语里暗藏威胁的人不是他。 “人鱼小姐，明天再见啦!” 你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等他离开后，老夫人又像前几天那样轻言细语地和你说着话。 可是这次你没有回应她。 第155页 趴在玻璃缸边缘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慢慢沉入水底，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她又温声和你说了几句话，没得到回应就帮你将溢出水缸的水细细擦拭干净，戴上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面慢慢读起书来，年迈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让人安心，你听着她的声音不知不觉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 总喜欢扯你头髮的小螃蟹就缩在石头里。 客厅亮着一盏通红的暖炉，老夫人就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面，平静地唿吸着，她睡得很熟，花白的头髮被暖炉映成金红的颜色。 微弱的水声倏然响起。 你双手搭在玻璃缸边缘，盯着莱恩特夫人看。 现在就是你离开这里的最好时候，因为库洛洛他们不在这里，哪怕明天发现你消失不见了，也不可能再找到你、把你抓回去。 只不过…… 莱恩特太太大概会被他们随手杀死。 是的，随手。 从巴特斯拉家族的惨状可以看出来，他们本质上就是不把人命当人命的傢伙，前两天电视上播报这件事，库洛洛笑得像做了恶作剧的孩子一样。 那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独一无二的恶作剧。 你的手几乎已经翻出玻璃缸，按在桌子上，水珠顺着手臂滴滴答答地落到桌子上面，逐渐将放在旁边的白纸浸湿，泅出不规则的湿痕。 墨蓝鱼尾缀在你的身体下面，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变幻成人类的双腿，从这个地方顺利走出去。 你的视线在自己湿漉漉的手背停留好几秒。 而后缓缓移到沙发那边。 暖炉的温热随着空气从沙发那里传递过来，贴在手臂上的水汽渐渐被热气蒸干，在这片静默无声的夜晚，你思考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摆发出嘀嗒的声响。 你安静地垂下眼帘，指腹细细摩挲掌心下方粗糙的木头纹路，按住桌子的手微微收紧。 【算了……】 你无声地嘆一口气，决定下次再找机会。 忽然，你注意到桌子角落摆放着一本书，是库洛洛前两天随手放在这里的，印象中也是他经常拿在手里的——《古丽娜弥女帝?上》 这是你第一次近距离看见这本书，凑近几分，视线凝聚在封面的右下角位置，慢慢皱起眉头，再次狐疑地凑得更近一点。 角落写着库洛洛的名字。 不过这个笔划……你看着有点眼熟。 你抽出旁边的白纸，提笔在上面写下库洛洛的名字，相互对比一下，竟然和你的字迹有点相似，尾巴都带着一笔特别的勾，难怪会觉得眼熟。 你略微惊讶地睁大眼。 想了想，将白纸叠好压在书籍的下面。 第七天，库洛洛回到房子。 莱恩特太太和他打过招唿后便离开这里，迎着黑髮黑眼青年似笑非笑的眼神，你正打算和他说字迹的问题，突然后颈一震，眼前陷入黑暗。 半醒半梦间，柔软的水波荡漾着，拂过你的脸颊，你仿佛被安置在大型货车的后面。就像刚开始被他们带来这个小镇时的感觉一样。 许久，你勉强睁开一道眼缝。 周围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亮，应该是玻璃缸又被那块黑布蒙住了，水波摇晃的动静也已经停下来，外面依稀传来库洛洛的声音。 不疾不徐地。 就像在展示收藏品的价值。 “这是一条可以存活多日的深海人鱼。” 第74章 收藏品06 脑海里的眩晕感逐渐退去。 外面的交谈声越发清晰，两个词被反覆提起。 「拍卖会」「收藏品」…… 玻璃缸被人托起来放到另一辆车上，和库洛洛对话的那个人应该是这里的负责人，话里话外都在保证拍卖会的严密，绝不会有宝物失窃的可能性。 大概三十分钟后，汽车停下来。 罩住玻璃缸的那块黑布被刷地一下扯开，刺眼的光线瞬间照进来，你下意识抬手挡了挡眼睛，从五指的罅隙间看见负责人面露惊艷的表情。 在他身边站着的是库洛洛，姿态闲适，双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兜里，阳光投下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整个人笼罩着一种堪称优雅的气质。 在这片粲然的日光中，你对上他的眼睛。 青年的面貌还是一如既往的稚气精緻，幽暗得如同深渊的瞳孔注视着你，唇角一弯，眼里忽然漾出淡淡的笑意，但细看还有冰冷的漠然。 “太好了……太好了!” 负责人突然窜过来，挡在你和库洛洛之间，隔着玻璃兴奋地叫道：“真的是存活的深海人鱼——它一定会成为这次拍卖会最特别的压轴商品!” 遮挡视线的黑布再次蒙住玻璃缸。 你垂下眼帘，感受着慢慢恢復知觉的身体，直到被搬进一个隔音极好的特殊房间。 “注意巡逻，绝不能让拍卖品出现任何问题。” 低沉的男声发出警告，而后数道声音统一开口应答，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依次撤离，厚重的大门摩擦地面的声音缓缓响起。 轰隆一声沉响。 负责人夸张的笑声与其他声音都被拦在外面。 第156页 等你的耳边彻底安静下来后，你一把掀开盖在玻璃缸上面的黑布，终于看清现在所处的位置。 这里大概是拍卖会场里存放宝物的地方，各式各样的收藏品放置在你的周围，借着微弱的壁灯依稀能看清它们精美的模样。甚至还有消失多年的古王朝的权杖被摆放在一只红丝绒的盒子里。 整个房间很大，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唿吸孔，除了那扇厚重大门外没有第二个可以出去的地方。 然而外面守着数量众多的保镖，硬闯出去肯定行不通，这具身体除了力气大以外没有任何优势，还会暴露人鱼会变化人形的秘密。 你的手臂搭在玻璃缸边缘，尾巴不耐烦地微微甩动，目光定格在紧闭的大门上面，眉头皱起。 难道真的要等拍卖会结束后才有机会? 你烦躁地想着，忽然听见大门那边传来极轻的动静，立刻将黑布重新罩在玻璃缸上面，蓦地沉入水底，下一秒，大门传来被推开的沉重声响。 …… 负责看守宝物库的保镖将枪放下来，伸出大掌一把将前来负责记录拍卖品的男人拍进去，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要好好核对清楚啊!帕斯特!” 被称作帕斯特的男人给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摔进去，身后顿时响起善意的闹笑声。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挥了挥手里的记录表。 “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打开墙壁上的灯光开关，在大门重新关闭后依次记录起宝物的情况。 虽说在拍卖品入库时就已经记录过一遍，但以防万一，再拍卖会真正开始前需要再度进行核对，这是拥有绝对信任的人员才有资格办的事。 核对的流程进行得很快，没多久就轮到新来的那条深海人鱼，帕斯特撩开黑布看了一眼，确定人鱼还在水里熟睡后就放下黑布。 然后在记录表相应的位置打上勾。 将自己的名字签署在角落，刷地一下合上纸。 “唿，终于完成了。” 所有的拍卖品都核对完毕，他背过身伸了个懒腰，“叔叔也真是的，不能找点信任的下属吗。” 虽然他这样说，但其实很享受被信任的感觉。 帕斯特嘿嘿笑了两声，正打算离开这里，走出几步后突然后颈一痛，紧接着嘴巴倏地被人捂住，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晕倒过去。 …… 昏迷的核对员被装进足以藏人的宽口瓶，嘴巴被黑布死死塞住，手臂也被黑布缠起来，无知无觉地躺在即将拍卖的收藏品里。 你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然后屈膝捡起掉在地上的记录表。 变成人形后，那条「使用人类能听到的声音频率后，人类会得到人鱼友谊」的潜规则就从脑海里消失了，似乎只针对人鱼的身体形态。 你走到居住多日的玻璃缸前，微微俯身靠近。 玻璃缸浮动的水波里映出一张陌生的男性脸，你扯了扯这张脸，做出几个表情，确定不会出现纰漏后将遮挡的黑布重新拽下来。 走到大门前，敲门。 几秒后，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保镖大力拍着你的肩膀嘲笑：“帕斯特，这次怎么花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偷看了那条人鱼很久!” 你感觉肩膀一沉，笑道：“嗯，的确很漂亮。” 保镖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接过记录表低头检查，目光停留在角落的签名字迹上面，确认无误后将记录表重新交给你。 “晚上拍卖会结束一起去喝酒啊!” 外面阳光耀眼，庭院里落满金色的光点。 道路两旁的保镖站得笔直，还有人来回走动巡逻，整个拍卖后台都充斥着戒备森严的气氛。 你看着远处的铁门，微笑道：“好啊……” 抬脚走向出口，温暖的风迎面吹拂过来，短髮扫在颈窝有点痒痒的感觉，你随意抓了抓凌乱的头髮，声音被风携着传到身后。 “有空就一起去。” 夜幕降临。 令人期待的拍卖会终于开始。 库洛洛被主办方安排在私人贵宾室里，身边坐着的是被他留下来一起看拍卖会的侠客，耳边游戏胜利的音效滴滴滴响个不停。 主持人热火朝天地介绍着拍卖品，库洛洛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一只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翻看着。 现在他翻看的是那本《古巴纳遗蹟》，前两天刚从房间角落找出来，兴趣还很浓厚。 在库洛洛读到古巴纳的建造歷史时，主持人骤然提高嗓音，通过会场里的音响放大到每个人耳朵里：“今天!我们还有最后一件特殊的拍卖品!” “这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条，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郁郁而终的深海人鱼……起拍价，五十亿戒尼!” 场内的价格节节攀升，库洛洛慢慢地将手里的书本往后翻过一页。从始至终没有抬过头，注意力全都放在这本更有新鲜感的书籍上面。 他会坐在这里，单纯是因为剩下的丁点好奇。 不论从哪个途径查到的资料，都表明深海人鱼被抓住后会憎恨人类。 但这条人鱼不仅没有对他表露恨意，甚至连弱小的莱恩特太太都没有攻击。 第157页 那当它知道自己被人拍卖时…… 会不会表现出强烈而愤怒的攻击性行为呢? 库洛洛稍微有一点好奇。 拍卖很快进行到尾声，最终被一名开发矿产的富豪成功买走，接下来就是揭开黑布露出人鱼真面目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很期待。 然而—— 黑布下的玻璃缸里空空如也。 “这是怎么回事!?” 场馆内一片喧譁，主持人也愣住，立刻通过无线电报告给拍卖会的主办方。 库洛洛终于抬起头，掌心盖住嘴唇，深黑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惊讶的情绪：“哦?” 侠客立刻关掉游戏，打开贵宾室内的电脑，手速极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屏幕上闪过复杂的代码，只听滴的一声，音响里传出声音。 “什么!人鱼不见了!?” “不仅如此，我们还在拍卖出去的宽口瓶里发现了被绑起来的帕斯特先生!” “保镖不是亲眼看见帕斯特走出去吗!?” “抱歉，现在还不清楚原因!” 对话声很快结束，负责人急匆匆地离开房间，这是一场堪称灾难的大事件，拍卖品中途消失，处理不好的话他们的口碑会严重下跌。 “团长，没有了。” 侠客关闭电脑，回头看着沉思的库洛洛，脸上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人鱼小姐应该是跑掉了。” 库洛洛的指尖轻叩扶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合上那本书：“原来是这样，深海人鱼拥有变幻人形的能力，甚至模仿人类的长相，类似人面猿。” 它打晕帕斯特，变幻成他的长相。 然后成功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离开。 会场已经乱成一团，在场的富豪们都对这次拍卖会不满意，负责人焦头烂额地来回安抚，已经顾不上从后门离开的库洛洛和侠客。 他们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 库洛洛两手插在兜里，臂弯夹着书，语气淡淡的：“能变形逃跑，但在只有莱恩特太太在的时候又没有离开，大概是猜到我们会顺手杀掉她……” 毕竟那只人鱼非常聪明。 不仅会慎密地思考，甚至还能跳出魔兽的固定思维范围，从另外的方向去看待问题。 会被它根据他们的行事作风猜到也不意外。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唇角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呵，一只被人类关起来的魔兽，竟然会反过来担心人类的下场?” 夜风撩起库洛洛的耳发。 清俊的脸上只有漫不经心的淡漠，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里映不进半点灯光。 “居然被一只魔兽骗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仰脸看着夜空中璀璨的星点，脸上浮现出不甚明显的纯真和黑暗，似乎觉得稍微有点可笑。 侠客闻言开口道：“需要把它抓回来吗?” 库洛洛侧过头，平静道：“不需要……” 当他面向清透的月光时，那张精緻的脸就像雕刻出来的石像一样冷漠，瞳孔也仿佛是金属制成，反着光，显现出无尽的冰冷。 他说：“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拍卖会场距离小镇的位置不远，他们没有乘坐交通工具，慢慢走回去，夜晚的小镇极其安静，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虫鸣。 小别墅的室内还保持着上午离开前的模样，桌面上还堆放着简单的食物，面包，饼干，地面上洒出来的水渍已经消失。 “团长，下次集合是什么时候?” 库洛洛随意将那本《古巴纳遗蹟》扔在沙发上面，熟练地拆开一袋面包，歪了下头：“下一次的任务目标我还没决定好。” 说话间，他余光扫到前两天被他放在桌子上的《古丽娜弥女帝?上》，伸手将它拿起来，压在书籍下面的白纸就这样轻飘飘落地。 原本他不想理会。 但忽然瞥见白纸上面似乎有黑色字迹。 库洛洛手快地一把抓住，扫到纸面上的名字，漂亮得宛如艺术品的手蓦地顿住。 那双幽暗的瞳孔，无意识慢慢睁大。 下一秒，指腹勐地用力，脆弱的白纸立刻凹出几道不规则的摺痕，眼里映着的薄光骤然熄灭，深幽得如同海底诡谲危险的漩涡。 侠客从门外走进来：“窝金和信长已经打完架，都觉得无聊得不行，所以……团长?” 站在客厅里的库洛洛慢慢转过头。 黑黢黢的瞳孔里是一种让侠客极为熟悉的，流星街特有的森冷眼神，像一头恐怖兇勐的野兽。 突然，库洛洛浑身突然缭绕起浓郁的念力，紧接着凝聚在他的左手，一本封皮显示着「极」的古怪书籍出现在他的掌心。 须臾间，书籍骤然疯狂翻页。 纸张的哗啦声不绝于耳，最后倏地停在其中一页，念力从书页里涌出，齐齐堆积在客厅里。 「嘭」地一声闷响。 一具水晶棺材出现在他们面前。 棺材里躺着一名女性，面貌仍然是年轻时的模样，乌黑的长髮沿着肩颈流淌下来，柔顺地搭在她的胸前，只是早已停止唿吸。 【永不腐朽的时间】 第158页 【具现化出来的棺材，放入其中的物品会被冻结时间，放入前是什么形态，取出后就是同样的形态，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但生命体只能单独放入……】 侠客看见那具棺材，握住手机的手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来，走上前：“库洛洛……” 尾音在他看见白纸上的字迹后乍然消失。 一种堪称压抑的沉默在客厅里渐渐蔓延开来。 每个人的字迹都是不同的，而这张白纸上的「库洛洛」在字符尾部带着一笔独特的小勾，这种写法侠客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个人…… 他们曾经的老师，早已在多年前死去，现在就躺在库洛洛召唤出来的水晶棺材里。 为什么她的字迹会出现在这张白纸上面? 侠客眼神微沉，碧绿色的眸在昏暗的光里渐渐浮现出晦暗的神色，倏然想到几天前被他们留在房子里的那条人鱼，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库洛洛盯住棺材，啪地合上书籍。 那具由念能力具现化出来的棺材随之消失，唯有压抑的念力还笼罩着整个客厅。 侠客单手跃过沙发，打开客厅里的电脑。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但彼此间又存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屏幕的蓝光闪烁在侠客的眼睛里，像一颗冷冰冰的蓝绿色宝石，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复杂的代码，十几分钟后精准锁定某个人的信息。 “找到了……” 侠客的脸上拉开一抹冰凉的笑容，“「帕斯特」这个身份的帐户在上午十点左右向另一个银行帐户转帐一百万戒尼，被转帐的帐户在一小时后购买了一张飞艇船票。” 库洛洛缓步走过来，幽黑得恍若深渊的眸子盯住屏幕上的内容，他抬手虚虚掩住自己的嘴唇，混乱的念压在一瞬间被他全然收回。 “目的地?” 但有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黑暗气息。 森冷，压抑，让人毛骨悚然。 侠客弯起碧绿的眼眸：“天空竞技场。” 第75章 收藏品07 离开拍卖会场的过程很顺利。 你走在通往出口的道路上，偶尔还会有人会轻轻锤一下你的肩膀打招唿：“嗨，帕斯特，你现在要出去吗?拍卖会还有几个小时就开始了。” 你表情自然地扬了扬手里的核对表，沖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嗯，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通常这时候，打招唿的人都会认为是负责人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交代给你，不会再追问你出去的目的是什么，只会点点头走开。 直到真正跨出那道铁门，你才稍微放松警惕。 远离拍卖会场后，你将拍卖品的核对表随手扔进垃圾箱，脚一拐就走进某个偏僻的小巷。 菲克友市位于优路比安大陆的西北方位，气候舒适，物价不高，生活节奏缓慢，原住民的性格也非常友好，是一个休闲旅游的好地方。 每到旅游高峰期，菲克友市就会迎来世界各地的游客，宽敞的中心街道挤满人。 不免也会出现许多偷窃财物的扒手。 小巷很长，两边是将近十米高的围墙，几名神色阴沉的年轻人弓着背站在角落里抽菸，要穿过这条巷子必须经过他们。 看见你走进去后，他们互相对了个眼神。 咬着烟，慢慢地跟在你身后。 你越走越深，巷口已经远得几乎看不见，缀在身后的几名年轻人靠得愈来愈近。甚至有两人刻意绕到前面意图拦住你的脚步。 你停住脚看着他们，忽然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 年轻人鼻青脸肿地重叠在小巷角落里。 你变幻成其中一名女性的面貌，指尖捏着她的身份证明卡片，心情颇好地对他们建议道：“不要再做这种事，好好去找工作吧。” “……” “真傲慢啊，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重获自由的喜悦让你有点欢脱，你眨了眨眼，唇角的笑容拉得更开，声音里丝毫没有歉意：“啊，抱歉，忘记你们都晕过去了。” 你转身朝巷外走去，找到银行开通了一个新的帐户，再用帕斯特的帐户往这个新帐户里转帐了一百万戒尼，最后将他的存摺夹在失物招领处。 现在是1993年底。 距离上一个身份离开只过了一个月。 你进入手机店购买一台新手机，插入电话卡后成功开机，手指在键位上轻轻按动几下，琳娜的号码很快被你拨通。 “嘟——” 漫长的唿叫提示音过后，电话被人接通，琳娜的声音有点冷漠：“谁找我?” 她那边稍微有点吵，好像还有轮胎剐蹭沙地的粗糙声响，你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语气温和道：“小琳娜，你在外面吗?” 你的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急剎车的声音，然后就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琳娜?” 一直没听到声音，你困惑地将手机远离耳朵。 看了眼屏幕她并没有把你挂断。 还以为是她没反应过来你是谁，你正打算再说些类似证明身份的话，听筒里骤然传出来一声堪称尖叫的惊喜唿声：“啊——是大小姐吗!!” 第159页 旁边是一家咖啡店，穿着工作服的店员正弯腰擦着室外的露天座椅，你甚至没有开外放，琳娜的声音直接穿透手机炸了出来，吓得店员一抖。 你无奈地笑弯眼睛：“嗯，是我哦。” 琳娜立刻呜呜几声沖你撒娇，然后叽里哌啦地说一大堆话，你一面朝着街道指示牌的位置走，一面听她说着，最后问：“你不在天空竞技场吗?” “啊……我现在不在那里……” 琳娜的声音顿时沮丧起来，而后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不高兴道：“都怪莫罗家族那些烦人的傢伙，害得我没办法等您回来。” “怎么了?” 你不解地问，“莫罗家族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是这样没错啦!” 电话那头的金髮女孩靠在椅背上，看着远处瀰漫的尘土，像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但是前两天我发现了残党的踪迹。” 你仰脸看街道上的指示牌，找到公共汽车站的位置，同时问道：“还有残党吗?” “没错。您知道吗?” 琳娜轻声说，“其实以前我在解决莫罗家族的时候，没有看见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您的叔叔。” 你的目光微微一怔。 你的叔叔啊…… 那个在你父母死后接手莫罗家族，并把你驱赶到老宅庄园监视起来的男人。 虽说你们有着血缘关系，但在你心里他已经不算是你的亲人了，你也很久都没有想起过他，没想到现在还会听见他的消息。 “我一直认为他是趁机逃跑了。” 琳娜单手搭着方向盘，目光沉沉：“所以这几年都在找他的踪迹，毕竟他可是当初把您害成那样的罪魁祸首，是那一切事情的源头。” 女孩的声线清冷，偏偏在说这句话时，她的声调压得极低，隔着听筒你都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厌恶，甚至能想像出她现在的表情。 你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街道旁墨绿的树影逐渐在你的瞳孔里荡漾开来，此起彼伏的树海就像是那名金髮女孩在暗处看向你时眼里的波澜。 “小琳娜……” 你忽然想起在天空竞技场外见到她时的模样，声音放得极轻：“对不起，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哽住，片刻后，女孩小声地对你说.：“没有的，琳娜没有受委屈……以后大小姐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地消失就好。” “嗯……”你心软地温声答应，“再也不会了。” 琳娜顿时开心起来，指尖笃笃地点着方向盘，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恰好前几天收到消息说发现莫罗家族的剩余成员，我就赶紧追过来了，抓到两个人……结果您猜他们说什么?” 你配合地问道：“他们说什么啦?” 琳娜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听筒里透出来：“他们竟然说您的叔叔在十年前就被人杀死在流星街了!” “嗯?” 你是真的有点惊讶，“他十年前就死了吗?” “您怎么一下就相信啦!”女孩说，“我才不相信呢，绝对是骗人的，莫罗家族那几年一直运营得好好的——他肯定在逃走的那几个人里面!” “因为的确是有可能的。” 你想了想，用简单的说法解释道：“如果家族规模成熟的话，就算没有家主也能自行运作，只要内部没有出现严重的夺权事件。” 琳娜一噎，嘟嘟囔囔道：“反正我不信……” 她趴在方向盘上，歪着头和你打电话，“我会追上去看看清楚的，大小姐就等我的消息吧!” “那我就在天空竞技场等你?” “嗯嗯!” 你勾唇轻笑，忽然道：“对了……” 恰好通往飞艇站的汽车到来，你投币上车后才开口询问：“奇犽那孩子还在天空竞技场吗?” 你还记得自己看见的画面。 本该活泼的小少年看起来状态非常糟糕，那双灵动的宝石蓝眼睛失去光彩，整个人颓废地站在街道中间，像一只被强行折断翅膀的幼鸟。 想到这里，你轻轻嘆一口气。 琳娜不知想到什么，嘟起嘴小声哼唧，然后才慢吞吞地跟你说：“他啊……应该在吧，反正我离开之前他还在那里，哼，还待在一百五十层。” 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的风拂过你的头髮，你将碍事的刘海拨到另一边后，好笑地说：“他才六岁多呢，已经很厉害啦。” 琳娜不满：“但是他都不能保护大小姐!”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那个小鬼就那样任由伊尔迷?揍敌客把您带走，太不中用了……” 你一下反应过来，那幅画面不出意外就是伊尔迷将你带走，而奇犽没办法阻止，只能垂着头，沉默地站在原地的场景。 “竟然害怕得不敢说话!”女孩愤愤说道。 你回过神，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别生气，现在已经没事啦……我现在很安全哦。” 第160页 汽车突然颠簸一下，你将手机移开一点，等重新行驶平稳后才把它放回耳边：“对了，西索在你那边吗，还是在天空竞技场?” 琳娜不说话。 你只听见咔哧咔哧吃饼干的声音。 “在吃醋吗?可是我最先给小琳娜打的电话，又是最后才问西索的情况呢。” 叼着饼干的金髮女孩停住动作，歪头想了想，的确是这么回事，随即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嗯，没错，西索现在也在我这边。” 琳娜看着前方几乎已经见不到踪影的位置，重新点火启动汽车，加速追上去：“因为莫罗家族那些残党招募了几名很有实力的念能力者。所以我就顺便问了西索，他挺感兴趣的就跟来了。” 顿了顿，她清清嗓子：“我没有和他打架哦。” 你被小姑娘这种邀功的语气逗笑，说：“是吗?不愧是我的小琳娜，真棒。” 女孩兴高采烈地哼起歌来。 你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几分钟后你对她说：“那我先挂断，我们到时候天空竞技场见?” “好哦!”琳娜说，“您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个混蛋家主抓来让您亲自处置!” 你哭笑不得地挂掉电话。 头靠着车窗，又输入另一个号码，这次唿叫提示音响得更久一些，就在你以为电话会被自动挂掉时，对方终于接通。 “餵?” 还是熟悉的尾音上扬的说话方式，你不由得轻笑出声，叫他的名字：“西索?”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随即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不知名男性的怒吼：“你这傢伙，竟然在战斗中接电话——是在看不起谁啊!?” 你愣了下，说：“你现在在战斗吗?” 西索莫名怪异地笑了两声：“露西亚?” 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嗯……算是吧，不过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傢伙，不需要把他放在眼里。” 听筒里再次响起男性的怒吼：“你这个混蛋——” 你无奈道：“那你方便的时候再打给我吧?” 西索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完美诠释什么叫做不把对手放在眼里：“我现在就方便噢……” 你看了一眼站牌，马上就到乘坐飞艇的地方，于是好笑地说：“战斗还说什么方便啊……那就当是我现在不太方便吧，我马上要上飞艇了哦。” 电话里传来西索不情不愿的敷衍：“是吗?” 随即又响起一声爆炸的轰鸣。 等动静稍微停歇，你说：“天空竞技场。” 西索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你笑吟吟地补上后半句，“我在那里等你们啊。” 汽车到站，你随之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西索后跃几步躲开对手的攻击，将手机放回去，盯着气喘吁吁的男人，黏在指尖的念能力倏然显现出来，另一边就连在对方的身上。 西索指间夹着扑克牌，偏头轻吻，唇角扯开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呵呵，我没空陪你玩了噢。” 他倏地抽手，对方立刻不受控制地朝他飞来，下一秒就头身分离，鲜血立刻飞溅出来。 …… 你购买了一张私人舱的飞艇票，价格稍贵，不过里面附带床铺和浴室，刚进私人舱你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泡进水里，干燥的皮肤总算开始恢復。 看见这一幕，你无奈地趴在浴缸边缘。 而后长长地嘆一口气。 “真麻烦啊。” 十个小时以后。 飞艇到达天空竞技场所在的城市。 你将那名女性的身份证明卡片夹在这座城市的失物招领处，垂着头走进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从另一端出来时你已经幻化成原本的样貌。 乌黑及腰的长髮，蓝紫色宛如宝石的眼睛，闲庭信步地走在街道上，朝着天空竞技场的方向。 天空竞技场的大门外。 排队等候参加比赛的人依旧多得看不到尽头。 你思考片刻，正打算直接向工作人员询问奇犽的消息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抹白色出现在外面，微微垂着头，碎发挡住眼睛，自顾自地朝电梯走。 路过你的时候头也不抬。 “奇犽?” 小少年迈向电梯的脚步倏然顿住，转过身，蓝色的眼睛盯着你，里面没什么情绪。 “你有事吗?”他冷漠地说。 果然状态很不对劲。 奇犽的性格其实很活泼，以前哪怕是不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唿，他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你在心里嘆息一声，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朝他伸出手：“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很想和奇犽选手认识一下。” 你看着他，轻声说：“你好，我叫做露西亚。” 奇犽冷漠的神情微滞：“……” 来来往往的选手经过你们身边，你看见男孩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指甲陷进他的肉里，但脸上仍旧是一种称得上麻木的表情。 “小奇犽?” “……”灰濛濛的蓝色瞳孔像是怔住，有亮色逐渐在里面晕染开来，你慢慢笑了起来，站起身，刚朝他走一步，就看见他勐地往后退一步。 第161页 “别过来!”他咬牙道。 你的脚步一顿：“奇犽?” 其他选手被奇犽的反应吓一大跳，纷纷转头看过来，发现没什么大事后又扭回头。 银白髮的小少年眼里有了神采，瞳孔微微颤动着，在你出声叫他后，奇犽再次后退一大步，像一条被踹过一脚的幼犬，瑟缩着不敢再接近。 “对不起……” 他茫然地垂下头，嵴背微微弯曲着，就像你在屏幕里看见的那幅画面一样脆弱，别的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动，抬脚慢慢走到他面前，俯身摸着他的头髮，少年细软的银白髮丝穿过你的五指，就像是水里漂浮游动的海藻。 奇犽盯着地面，仿佛不敢抬头看你的眼神，声音微颤：“我、我亲眼看着大哥把你带走，我……” 喉咙里的声音勐地哽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几秒后他才继续开口：“我什么都没能做到。” “有的……” 你蹲在他面前，抬手拥抱这个满心愧疚的好孩子，温柔地反驳他：“奇犽在这里等我回来啊。” 男孩紧紧抿着唇，用力将头抵在你的肩膀上，一声不吭，隐约有温热的液体逐渐浸透你的衣领。 “再见到奇犽，我很开心哦。” “……” “奇犽呢?” 小少年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手紧紧拽住你的衣角，像一只终于找到家长撒娇的幼兽，想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但最后只是伸手回抱住你。 “我也很开心。” 第76章 收藏品08 天空竞技场的人流量很大，进出的人都会下意识朝你们投来视线。每当有人看过来时，奇犽的身体就会蓦地僵硬起来，然后再缓缓放松。 你慢慢抚摸着奇犽脑后的软发，纵容这名骄傲的小少年难得的撒娇，温声安抚他的情绪：“琳娜告诉我奇犽已经稳定一百五十层，对吗?” “嗯……” “奇犽真厉害啊。” 你真心实意地夸奖他，“实力进步得非常快。” 奇犽捏住你衣角的手微微收紧：“这种事……” 他声音闷闷的，被你夸得有点羞赧，“我是要打上两百层的，结果现在只能稳定一百五十层……” 你好笑地揉了一把他的头髮：“虽然一直往前看是很好，但偶尔也要正视自己的进步啊，比起刚来天空竞技场的时候不是变强很多了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 男孩的语气似乎有点纠结，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承认你的说法：“你说的对。” 你轻轻拍着奇犽的肩膀，勾唇轻笑，等他的情绪逐渐平復下来后，问：“那我们现在上去吗?好像大厅的人都在不时地看这边呢。” 提起这个，奇犽拽住你的手蓦地收紧。 “再等一下!” 停顿了下，再度开口时他的语气闷闷的，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味道在里面。 “周围是不是有很多人?” 你微微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奇犽应该是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少年顿时恼羞成怒地叫你的名字：“露西亚!” “嗯嗯，我在呢。” 你忍着笑意回答他，原本揽住他肩膀的手臂下移到膝盖窝，再像抱小孩子一样把他抱起来。 “好了，现在他们就看不到你了。”你安慰他。 奇犽怔了怔，勐地抬起头来，漂亮透澈的蓝色眼睛勐然睁大。随即整张脸涨得通红，手臂僵硬地撑住你的肩膀，咬着牙，语气相当羞恼。 你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间，对负责按电梯楼层的女性工作人员说「我们到一百五十层，谢谢」，然后才垂头看向奇犽。 “怎么还是这么激动?” 即使嘴上嚷得厉害，但奇犽呆在你怀里时还算是很安静。不过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头髮随着他刚才开口说话晃动起来，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 “以前不是也抱过吗?”你不解地问。 奇犽瞳孔地震：“就、就算是这样……”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楼层键位旁边的电梯小姐好奇地看过来，白猫猫瞬间不满：“看什么啊!” 你轻轻按着他的头髮，对电梯小姐歉意一笑。 “很抱歉，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才不是!” 男孩不满地抬头反驳，头髮在你的脖颈蹭得痒痒的，你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地对他说：“好啦，晚点请你去喝巧克力饮料。” 奇犽眨了眨眼睛，唇角一弯，露出一个坏笑。 “哦，好啊，那我要喝两杯!” 你顿时头疼起来：“两杯会不会太多……说起来这段时间你没有吃太多糖吧，有没有长蛀牙?” “怎么可能啊。” 奇犽酷酷地抱臂，坚定反驳，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我完全没有。” 第162页 “真的吗，小奇犽?” 你狐疑地看他一眼，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如 果你长蛀牙，被医生骂的可是我。” 男孩不说话，猫一样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鼻腔里哼哼两声，不知道在心里偷偷打什么鬼主意。 能在电梯里负责接待选手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具有高武力值的，她没有因为奇犽的语气不高兴，反而面带笑容地看着你们，轻言细语地说：“奇犽选手又变回活泼的样子了呢。” 你抱着小少年的手微微收紧，又想到在那幅画面里看到的奇犽，偏头看向电梯小姐，想看她还会不会说些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 后者却没再说什么，下一秒电梯「叮」地一声响起，她摆出工作人员应有的礼节。 “一百五十层到了，请慢走。” 电梯门重新关闭后，奇犽发现你在走神，沖你做一个鬼脸，你立刻回过神来，笑着把他放下来：“麻烦奇犽选手带路啦，我可找不到你的房间。” 奇犽将双手垫在脑后，闻言得意地瞥你一眼，抬脚走在前面，语气拽拽的：“跟我过来就好了。” 天空竞技场每一层的空间都足够宽敞，走廊尽头有一名前台的工作人员，负责给新来的选手介绍房间，左右两边则是通往不同的房间区域。 男孩的房间在一百五十层偏里面的位置，他打开门后，你垂眸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变干的手臂，苦恼地微微皱眉：“居然忘记买纸笔了。” “啊，你要那个东西吗?”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你，而后仰着脸认真想了想，“好像房间里就有这个，我去找给你吧。” 说着奇犽就跑到床头柜面前蹲下，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纸笔，你提醒他：“等下记得带过来。” 然后你就径直走进浴室，开始给浴缸放冷水。 “找到了!” 奇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随后脚步声不断朝你靠近，又勐地停在浴室外面，语气似乎有点崩溃：“露西亚!你要洗澡为什么不关门!?” 你放好水，无奈道：“进来吧，我不是洗澡。” 猫猫警觉地探头看一眼，发现你的确还站在浴室里，松了口气，走进来，嘀嘀咕咕地抱怨：“那你现在放水干什么?还有，为什么要纸笔……” 他的话还没说完，你直接扑通一声跳进浴缸，奇犽瞬间愣怔，拔腿就要往外跑：“你还说不……” 结果在看见你的模样后，男孩勐地顿在原地。 “……” “……”气氛忽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那双澄澈的蓝瞳瞪得圆熘熘的，直勾勾地盯着你身后那条长长的墨蓝色尾巴，半晌，语气飘忽：“露西亚，我好像在你身上看见一条尾巴啊……” 你默默嘆一口气，尾巴轻拍水面，手臂搭在浴缸边缘沖他晃了晃，奇犽后知后觉地看过来，将纸笔递到你的手上，看着你刷刷写下一行字。 【没错，因为我现在是人鱼……】 顿了顿，你又补充：【深海人鱼，一种魔兽……】 “……”小少年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你清楚地从他眼睛里看见观念受到冲击后的茫然，然后是震惊，就如同看见了什么超出常理认知的事情。 他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哦，会痛啊。” 见状，你顿时趴在浴缸边缘无声地笑了起来，头髮笑得一颤一颤的，手抖得差点拿不稳纸笔，压根没想到奇犽的反应会这么好笑。 你甚至开始期待琳娜和西索见到你的反应了。 不过震惊只是短短十几秒，奇犽很快接受你的新设定，然后转变成好奇。 甚至两眼放光地蹲在你旁边，伸手轻轻戳了戳你的鳞片，蓦地吱哇乱叫。 “哇喔——竟然是真的鱼鳞啊!”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还以为只是看起来像鱼鳞，其实是某种坚硬的外壳，有的魔兽不就是这样吗。” 奇犽用好奇宝宝的语气对你说：“变成魔兽以后有什么不同吗?为什么你现在不能说话?为什么你还可以变成人啊?你是变成谁的样子……” 数不清的问题砸在你头上，你按了按额角，用笔头轻轻点着男孩的鼻尖，他顿时意会地住嘴，随后你才一个个地回答他的问题。 【人鱼不能离开水太久，皮肤会干裂，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到水里，这是最大的不同……】 【用人鱼的身体和人类说话，属于交付整个人鱼种族的信任，我不能随意做这种事……】 写到这里，你微微停顿，拉过奇犽的手捏了一下，再摸了摸他的头髮，可爱的白猫猫困惑地看着你，没有躲开，你笑了笑，放下手继续写道。 【我很信任奇犽，但我不能替人鱼的种族做这种决定，所以人鱼形态时不能和奇犽说话，对不起……】 奇犽眨眨眼，说：“这种小事不需要道歉啊。” 这样说着，他傲娇地双手抱臂，“难道你觉得我会在意这种东西吗……反正我会准备好纸笔的。” 第163页 【我知道，奇犽是个好孩子……】 “不要随便说这种会让人害羞的话啊!” 你单手托着脸，微笑着看他一会儿。 直到奇犽实在忍不住，炸毛似的不让你看时，你才低下头，继续提笔回答前面的问题： 【幻化人形是深海人鱼天生的本领，大部分高等魔兽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只是会有不同的限制，这个基本上都和魔兽的本体形态相关……】 来到奇犽的最后一个问题，明显也是他最感兴趣的，毛茸茸地脑袋凑过来，你浅笑着告诉他。 【至于刚才你见到的，是我真正的样子哦……】 奇犽蓦地愣住，然后倒吸一口凉气，眼睛一下亮起来：“真的吗?那你为什么……” 忽然，男孩像是想起什么，嘴巴张了张，最后把那些话全都吞回去，蹲在你面前，视线刚好与你齐平，纯白柔软的头髮落在他的颈窝。 “露西亚，你以前说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小少年注视着你的眼睛，那对比天空还要清澈的蓝色眼眸映出你的模样，“那现在可以吗?” 你看着他，面露抱歉。 【对不起，现在也还暂时不行……】 “……”他鼓起脸盯着你，你揉了揉他的头髮，认真向他保证：【等我能够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当做一场故事把它讲给你听的，这是作为朋友的承诺……】 奇犽原本还有点闷闷的样子，垂眸看见后半句话后，他歪了歪头，嘴角忽地挑起一抹笑容，眼里重新浮现神采：“那好吧，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嗯，说定了……】 问完想知道的事情后，奇犽就跑出去看电视，你又泡了半小时才从水里站起来，再次变化成人类的模样，将纸笔放到外面的桌上。 你正打算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忽然，奇犽鼻尖微微耸动，紧接着噔噔噔跑到你面前，在你困惑的目光中凑到你肩膀上面闻了闻，眼睛倏地睁大。 你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男孩恍然大悟：“我就说——原来是这样!” 他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对你说：“之前我就闻到你身上好像有鱼的味道，还以为是错觉!” “……”你俯下身，笑意盈盈地扯住他的脸颊：“没文化的小鬼，那叫做大海的味道，明白了吗?” 奇犽：“……”点头点头。 第77章 收藏品09 菲克友市，凌晨一点。 汽车疾驰在笔直的马路上，引擎声穿透黑夜，黑髮黑眼的青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的手肘撑在车窗的底框上面，阖眸沉思着什么。 驾驶位上的侠客踩住油门。 錶盘上显示的速度已经飙到最高的数值。 凛风从车窗外狠狠刮进来，那头灿金色的短髮嚣张地飞起来，他的嘴角也如往常那般挂着笑容，碧绿色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凉。 忽然，他听见库洛洛开口说话。 “灵魂……果然是存在的。” 凌乱的碎发扑在那张清俊的面容上，细密如鸦羽的长睫缓缓撑开，露出一对漆黑而冰冷的瞳孔。 月光清透，汽车不断越过道路两旁的常青树，拉长倾斜的宛如怪物一般的影子从树根延伸出来，连续不断地融进库洛洛的眼睛里。 他抬起手，指腹抵住额头，嘴角扬起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容，倏然拽开紧缠着的白色绷带，长条的绷带瞬间被卷出窗外，迎风疯狂抖动。 重新露出来的光洁的额头上面，赫然出现一枚等臂十字架刺青，在月光下呈现出幽幽的蓝色。 优雅，危险，像扎根于地狱深处的罂粟。 再配上那抹几乎浑然一体的黑暗气质，库洛洛身上不知何时生出一股神秘的宗教感。 夹住绷带的两指骤然松开，一瞬间，纯白的绷带被寒冽的风捲入暗沉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库洛洛抬眸盯着天上悬挂的月亮。 唇边的笑容森冷而漠然，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她的灵魂不撇在阴间，她的肉身也不见朽坏……】 ——故而，她将復活。 “侠客……” 金髮青年闻声看向库洛洛，对方的语气淡淡的，“菲克友市到天空竞技场需要十个小时，她应该是晚上到达——那个银行帐户有数额变动吗?” 侠客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毫无显示：“没有……” 前方不再是直路，他转回头来，“不仅如此，连天空竞技场的新增选手里也没有她的名字。” “应该是用的假名，找登入的选手照片……” 突然，库洛洛话语一顿，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阴沉，掌心缓缓盖住嘴唇，声音低沉：“不对……” 他转脸盯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树，浓密的枝叶在黑夜中像极了张牙舞爪的鬼魅：“她能变幻成其他人的样子，所以照片也不一定准确。” 侠客哈哈一声，笑容看起来愈加灿烂：“看来只能凭藉银行帐户的消费信息了啊。” 然而他的语气却与脸上的笑意截然不同。 第164页 库洛洛的手指微屈，指节抵住下唇，仿佛陷入思考当中：“她为什么要直接赶往天空竞技场，有人在那里等她……很有可能，否则她必须花钱住宿，帐户数额就一定会出现变动。” “等她的会是什么人?才会重要到令她作为拍卖品逃离后第一时间赶过去见面?” 黑髮青年沉吟片刻，放在座位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垂头看向躺在置物箱里的《古丽娜弥女帝》。 已经模煳在岁月长河里的记忆蓦然清晰起来。 他伸手拿起那本书，书页飞快地翻动起来，深黑的瞳孔里映出密密麻麻的文字，然后勐地停在其中一页，那短短的三行文字上面。 【她的眼睛是上天恩赐的瑰宝，明艷而妩媚，少女时期像森林的露珠反射着晨曦，女帝时期又像是阳光下的海水凝聚成的绿宝石……】 其中，「少女时期」被人用笔小心地圈起来。然后在空白的位置写下一个库洛洛从没见过的名字。 ——【琳娜】 旁边还用红色的笔画了一枚桃心。 “……”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预感浮 现在他的心头，库洛洛啪地合上书籍，唇角拉开一抹纯粹的笑容。 “侠客……”他说，“找找天空竞技场有没有叫做「琳娜」的选手，如果有的话，就从她开始查。” 金髮的娃娃脸青年微愣，碧绿色的眼眸一弯，踩住油门的脚再次下压，车速拔高到一个危险的数值：“ok，不过得需要一台电脑才行。” 库洛洛仰头靠在座椅上：“唿——” 风将他的头髮全往后刮，露出那张稚气精緻的面容，“玛奇在就好了，她的第六感一般都很准。” 刚好前方是一个弯道，侠客勐打方向盘直接甩过去，这才接回答库洛洛的话：“她应该还在流星街那边……要打电话告诉她这件事吗?” 库洛洛按住书籍的手微微一顿，幽暗的眸子盯住封面上的金色凸起文字，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开口：“玛奇是回那里了吗?” 侠客说：“嗯……” 库洛洛将书放回原位，说：“这样啊……” 他转头看向窗外已经能看见轮廓的大型飞艇，“如果她察觉不对打电话过来，就告诉她。” 侠客笑嘻嘻地应声，拐进通往飞艇大厅的专属车道，在即将撞上停车场的其他车辆时勐踩剎车，难听的轮胎摩擦声迴荡在整个停车场。 飞艇大厅外，发放传单的工作人员正在打盹。 这会儿骤然被一阵剎车声惊醒，他吓得差点跳起来，还以为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他这才松一口气。 回过神就见到从外面走来两名年轻人，一名金髮碧眼的娃娃脸，笑容相当灿烂; 另一名则是黑髮黑眼，不论动作还是姿势都极其文雅。 工作人员扬起笑容，拿起一叠传单走过去，正当他打算开口说话时，那名黑髮黑眼的年轻人忽然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 轻飘飘一眼，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却让他的动作瞬间僵住，拿着传单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双脚也死死钉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恐怖至极……就像在看一具没有价值的死物。 工作人员连唿吸都下意识屏住，一动不动地，任由两人从他面前走过。 直到看不见背影后才敢大吸一口空气，而后背早已冒出密集的冷汗。 随后，他勐地打了个冷颤。 . 你和奇犽见面的第一晚。 当天的晚餐是奇犽付的钱，你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小白猫则被你看得恼怒不已：“你干什么啊……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总不能说见到巧克力控付钱很惊讶吧? 你用叉子卷着面条塞进嘴里，沖他眨眨眼睛：“因为很久没见到奇犽了，不可以看吗?” 男孩被你的话噎住，皱了皱鼻子。 然后架着双臂斜斜瞥你一眼，明摆着不相信你的话，但心情却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好。 于是你也看着他微笑起来。 吃完饭后，你再一次惊讶地发现以前订的酒店房间竟然还在，当时缴纳的资金是不够这么久的，你将视线慢慢投到奇犽的身上。 后者将双手垫在脑后，偏过头不看你，橙黄的灯光映在他纯白的头髮上面，像是有金色的光点穿梭其中，语气也有些不易察觉的别扭。 “哦，我后来又多订了一段时间。” 套房内的装饰丝毫未变，就连你的房间也保持原样，又因为会有清洁人员按时过来打扫，所以相当整洁，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你看了看房间。 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的小朋友。 笑吟吟地朝他张开双臂：“奇犽，来抱抱吗?” 表情平静的男孩一愣，脸颊迅速涨红。 >你还以为他在害羞，结果他下一秒弯下腰拼命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把卡在喉咙里的糖吐出来。 啊，原来是卡住了。 你好笑地看着他，不过就算糖吐出来，小少年的脸还是有点微红，大概是因为咳嗽的缘故。 第165页 奇犽的视线先是放在你身上，对上你的眼睛，又慢慢移开，清了清嗓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才不要。我不喜欢那种大海的味道。” “……” “哇啊!你干什么!把我的巧克力放下来!” “……” “露西亚!露!西!亚……” 你没有用自己的本名参加比赛，甚至还换了一张脸，不知道奇犽去找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总之你第一场比赛胜利后就直接升入一百层。 越是参加比赛，你的战斗本能就恢復得越快。 也许是因为魔兽的身体更适合战斗，短短两天的时间你就恢復一大半，看得奇犽哇哇大叫。 他忍不住想和你比试看看，因为天空竞技场的场地需要预约，你们就随便挑了一块偏僻的空地。 刚开始奇犽能凭藉敏捷的身手熘着你玩，然后得意洋洋地对着你笑，你也不着急，慢慢在战斗中熟悉这具身体的力量。直到他又一次从你身边窜过时，蓦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奇犽：“……”傻眼。 这只可爱的白猫猫难以置信地盯着你：“你不是说这具身体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战斗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 “怎么可能!” 他勐地跳到旁边的柱子上，两手叉腰：“没经歷过战斗的话绝对不可能进步这么恐怖的!” 面对男孩不信任的眼神，你温声解释：“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每次更换身体后都能很快学会以前的技巧，甚至运用得更熟练。” “但为什么会这样，我也解释不了。” “……”奇犽看着你，眼睛瞪得圆熘熘的，你无奈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撩起衣袖给他看：“我们回去吧，我又要去泡一泡水才行。” “啊，皮肤又开始干燥了吗?” 他跳下来，好奇地凑近看：“只能泡水么。” 小孩子的脑袋里总是会有一些不同的想法，“如果你一直不停地喝水的话，会有用吗?” 你微微一愣：“我不知道，没试过哦。” 奇犽眼睛一亮：“那就先试试!” 结果你就捧着水杯陪他坐在甜品店里，皮肤干燥的状态随着你喝下越来越多的水，也肉眼可见地缓解许多，奇犽见状得意地瞥你一眼。 “你看，我就说吧!” 奇犽沖你做鬼脸：“露西亚是笨蛋。” “……”你抬起手，不客气地想捏他的脸，但看着男孩脸上骄傲鲜活的表情，手指碰到他的脸颊后又微微停顿，最后只是轻轻戳了一下。 你笑着说：“好吧，没办法，那就拜託奇犽照顾我啦，毕竟我现在可是珍稀魔兽哦。” 他怔住，鼓起脸看你。 半晌才扭头应声：“那不是当然的吗。” 忽然，你的手机响起来，垂头一看是琳娜的电话，当即接听起来，声音里漾着笑意：“小琳娜，怎么了吗，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小姑娘叽叽喳喳说没抓到那群人，不开心地和你撒娇，最后大声地对你说：“我们现在准备回来啦!大小姐，我很快就能见到您啦!” “要等我哦!” 你笑得眼睛弯弯的，轻声说：“嗯，没问题。” 第78章 收藏品10 吃完甜品，你们一起回天空竞技场。 奇犽下午有一场比赛，对方是他曾经输过的选手，你毫不犹豫地空出时间去看他的比赛。 虽然知道奇犽进步很多，但实际的情况你并不清楚，刚才的比试只是你们之间的小打小闹。 亲眼见到的场面比想像中更直观。 稚嫩的少年丝毫不惧对方急风骤雨的攻击，大屏幕上显示出他那双沉着冷静的蓝瞳，趁机抓住某个极细微的漏洞，一举将对方击倒在地。 “ hit!” “down!” 率先拿下两分后，奇犽脸上的表情更自信，相当灵活地游走在对方的身体周围。即使攻击被挡住也不急，反而迅速撤退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 奇犽以十比六的分数优势获得胜利。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唿声，银白髮的男孩得意地稍稍仰起脸，双手插在兜里，视线朝你所在的位置投来，你忍俊不禁地朝他挥了挥手。 你起身离开观众席，来到选手比赛的等候室。 手里握着一瓶补充能量的专用饮料，奇犽出来后你将瓶身贴到他的脸上，笑着称赞：“真厉害……” 奇犽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喝起来，解决大半瓶后才有空唿吸新鲜空气，还不忘对你嘀嘀咕咕地抱怨：“为什么不是巧克力饮料?” 闻言，你微微挑眉。 以前你也是给他递补充能量的饮料，那会儿他可没有发出这样的抱怨，还很自然地接受。 既然现在会抱怨，那就说明…… “你这一个多月比赛后都喝的巧克力饮料?” 奇犽的动作一僵：“……” 然后慢慢转过头对上你的视线，两只像猫一样的湛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心虚地嘿嘿笑了起来，两只手推着你往前走。 第166页 “快走快走，我现在好饿!” 你哭笑不得地抓住他的手：“别推我啊，既然这么喜欢就喝吧——每天有好好刷牙吗?” 男孩不满地从你背后探出头：“那当然啦!” 他窜到你身边，将瓶子里剩下的饮料全喝光，再把空瓶精准投进垃圾箱，“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无奈地侧头看他，接着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髮：“不是怀疑，是关心奇犽才会问的。” 小少年仰起脸，明亮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仿佛明澈的宝石一般注视着你。几秒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垫在脑后，慢吞吞偏过头去。 “哦，那好吧。” 你们乘坐电梯来到天空竞技场的一楼大厅。 发现外面竟然下起雨来。 在你们回来比赛的时候还没下雨，但现在外面的天空乌云遍布，冰凉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大厅外的屋檐也滴答滴答淌着水。 地面到处是积水，来往的行人急匆匆地踩过小水洼，积水啪地溅到裤腿上，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奇犽站在大门旁边，手按在门框上，仰脸看着灰濛濛的天空，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清透的蓝宝石眼睛也沉下去几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问工作人员借了一把伞，回头就发现男孩站在门口望着天空发呆，走过去，刷地一下撑开伞，疑惑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他像是刚回过神，愣了一下，扭头看着你。 然后迟疑着摇头：“没什么……” 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但室内的人比前两天多出不少，你们常去的几家餐厅全部满员，只好往更远的地方去。 不知不觉地，你走到一个月前的那间餐厅。 奇犽跟在你的身边，看见那间熟悉的餐厅时脚步倏然顿住，手指蜷缩起来，瞳孔也微微放大。 你没注意到他的反应：“里面没什么人呢。” 特地将伞稍微抬高一些，让自己能看见餐厅里的情景，“明明以前人流量很大的，预约座位的话还需要提前一段时间。” 男孩垂头盯着湿答答的地面：“嗯……” 他的眼帘半阖着，只能从狭窄的视野中瞥见地砖边缘规律整齐的线条，“很少有人再来这里。” “啊，难道是因为那次发生爆炸吗……” 奇犽的注意力渐渐集中在地面上。 不仅是你的说话声，就连萦绕在耳畔的雨声都在这一剎那悄然消失，他的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雨滴从空中落到砖块上面，再啪地溅开。 小水花散落在砖块的线条之间，慢慢融进去，原本笔直的线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起来，歪歪扭扭地沿着道路延伸，再延伸…… “奇犽?” 你放大的脸蓦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挡住那些诡异倾斜的线条，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奇犽唿吸一顿，眼里的神采逐渐恢復正常，先是愣愣地凝视着你，然后抬起手臂拉住你的衣服，指腹稍稍用力陷进去，再缓慢地对你摇了摇头。 “没有……” 顿了顿，他再次重复一遍：“我没事……” 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他晃晃脑袋，拽着你就往餐厅的位置走，“我们快进去吧，我现在好饿!” 你看着奇犽，忽然弯腰握住他的手。 小孩子的手掌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似乎想避开，又有点犹豫，倏地被你用力握紧。 奇犽的掌心是冰凉的，甚至还有一点冷汗。 既然不想说，你也不打算强迫他，只是牵着他往餐厅里面走，单手将伞收起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今晚我来付帐吧。” 比赛赢得的奖金你都没有存，因为想放在自己的银行帐户里，而不是用别人的身份开办的帐户。 现在那个帐户上还有八十多万戒尼。 是购买飞艇船票后剩下的。 但开户需要个人身份证明，这个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拿到手，这就导致你身上的现金已经很多，堆在房间里还不如尽快花掉。 至于那个帐户里剩下的戒尼…… 以后再说吧。 你们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奇犽趴在桌面上，下颌放在手臂上面，仰脸望着窗外天空中堆积的乌云，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你正翻看着菜单，蓦然听见他开口。 “我不喜欢这种天气。” 小少年将脸压在自己的臂弯里，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不高兴，“会让我想到你被带走的那天。” 你愣了下，心软地看着他：“没事了……” 随意选了一些招牌菜，你合上菜单，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安抚道：“现在我就在这里呀。” 奇犽闻言转过头来，侧脸还压在手臂上面，纯白的髮丝随着他的动作从头顶倾泄下来，落在稚嫩的脸上，被灯光映出晶亮的颜色。 他看着你，眼睛干净又清澈：“露西亚……” 嘴唇轻轻抿了抿，嗓音里透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困惑，“大哥前段时间……来天空竞技场找过我。” 第167页 你放在男孩肩膀上的手忽然顿住。 奇犽没注意，微阖眼帘，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好像是在事情发生后的一个星期，他刚打完比赛离开场地。因为心情不好，连走路也是埋着头，结果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埋在心底的郁气陡然冒出来，就在他不耐烦地准备抬起头时，身前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奇……” 他的手脚勐然一片冰冷，脸色煞白。 伊尔迷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张他熟悉至极的脸有着一对漆黑无神的眼睛，此刻正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波动的声音响起。 “我看了你的比赛。进步很多，很不错。” 说完，伊尔迷就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奇犽怔怔地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勐地瞪大眼睛，踉跄一下后拔腿就追上去：“大哥!” “露西亚……她现在怎么样!” 前方高大的背影停下脚步：“……” 柔顺的长髮随着对方转身的动作飘荡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缝隙间露出一对漆黑的猫瞳。 冷冰冰的，就像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 伊尔迷说：“啊，她已经死了哦。” 他听见这话，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勐地想起自己的朋友和普通人情况不同，理智稍微回笼，仍然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会死?” 伊尔迷盯住他的脸，说：“是因为念力反噬。” 奇犽没注意到伊尔迷对他的审视，只是用力地捏紧自己的拳头，一面憎恨自己的弱小，一面又担心朋友现在的情况，咬牙低垂着头。 这时，伊尔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小奇一点也不难过啊。” 深黑长髮的青年俯下身，定定地看着天资卓绝的弟弟，眼下浮现出阴影，幽黑的眼睛缓缓睁大。 “你和那个红头髮的男人反应很像，为什么?” 一瞬间，奇犽僵硬在原地。 随即慌张地后退一步，下一秒又后悔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大哥可能会通过他的反应发现不对! 他的瞳孔颤抖，试图补救：“什、什么反应?” 后背已经渗出冷汗，风一吹就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恐惧逐渐从心底渗出，又被他死死压住。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名男人，朝他走近一步，眸光幽邃，就像从混沌黑暗里走出来的幽灵。 但是出乎意料地，伊尔迷什么也没有做。 只是用那对像极了无机质玻璃珠的黑色眼睛凝视着他，连走廊里的灯光都照不亮它们，接着唇角缓慢拉开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我知道了。” 然后，伊尔迷直接转身离开这里。 …… 奇犽对你说完这些，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拳头，抿了抿唇，坐直身体对你说：“本来我已经忘记这件事，但看到这种天气时突然就想起来了。” 你的左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看见小少年茫然地望着你：“我有点担心，大哥是不是已经猜到些什么了……” 听到这里，你突然想起自己看见的那段结束语，再联繫奇犽现在所说的内容，几乎已经能确认伊尔迷肯定是猜到什么。 但你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如果说在被信任的少年袭击之后，你是难以置信地想要教训他; 那在后来知晓巴顿克就是伊尔迷之后，你就是生气，打算将他们彻底分开看待。 然而现在…… 你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既没有被同伴背叛的难以置信，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情绪。 那根特殊的念针直接恢復你的全部记忆。 不是它的话，你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想起被清洗掉的记忆，也许是一段时间，也许是永远。 严格来说，你或许还应该感谢他的念针帮忙。 不过你完全不打算这样做就是了。 你的右手支在餐桌上，掌心托着脸，有的没的想着别的事情，奇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小脸紧紧皱成一团：“会不会再出事……” 你看向男孩，温柔拍了拍他的头：“没事的……” 小朋友表情严肃思考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你忍不住轻轻按住他的脸：“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上次我就是自己跑掉的哦。” 奇犽的脸被你按成一团，顾不上扯开你的手，惊讶地睁大眼睛看你：“可是，大哥说你……” “因为他往我身上插了念针，所以才会有念力的反噬。”你对他笑了笑，“不过既然现在我已经开始警惕，就不会再让他插上念针了。” 你对奇犽眨眨眼睛：“而且，就算我现在还不够厉害，打不过他，但直接跑掉后换一个样貌融入人群还是可以做到的。” 男孩眼睛一亮：“对哦，你现在是魔兽!” 你好笑地松开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小声一点呀，服务员都看过来了。” 然而找到解决办法的小少年顾不上这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目光亮晶晶的，好像闪烁的星光全都落在他的眼睛里：“太好了，露西亚!” 第168页 “现在不担心了吧?” “嗯!” 你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脸，纳闷道：“你好像很害怕伊尔迷的样子，为什么?”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心底深处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奇犽的表情骤然僵硬，瞳孔也无意识地放大，就像是回忆起什么令他害怕的事情。 男孩看着你，却又不像在看你：“大哥……从小到大都是他教导我，不管是训练，还是杀人……” “而且……”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想让我成为只会因为杀人而快乐的完美杀手，但我不愿意这样……” 小少年稚嫩的肩膀愈来愈僵直，按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扣住桌沿，指甲边缘青得几乎发白，那双澈蓝的瞳孔逐渐变得暗沉无光，只剩喃喃自语。 “所以，所以……” 你看出不对，蓦然打断他的话：“奇犽……” 奇犽身体倏地一颤，你将瑟缩的男孩温柔抱进怀里，按住他的肩膀：“没关系，不用说也可以。” 小少年怔怔回过神来。 垂着头，慢慢将额头抵在你的肩膀上面，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回应。 “嗯……” 你摸了摸他的头髮，无声地嘆一口气，几分钟后听见奇犽的少年音缓缓响起：“不过在以前……我进过大哥的房间，看见过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你疑惑地问。 男孩的头往上蹭了蹭，头髮扫在你的脖颈里，你微微偏头，他顺势凑近你的耳边小声说：“我原本一直以为大哥没有喜欢的东西。” “但我没想到大哥居然也会有。” 他的情绪恢復得很快，刚才还在低落，此刻声音里就透着发现秘密的兴奋：“我当时发现他的桌面上居然有糖纸折成的五角星。” 你微怔，垂眸看向奇犽。 但是只看见软乎乎的像海藻一样的头髮。 少年还在继续对你说：“就装在那种很普通的玻璃小罐里面，放在他的桌子上，不过再后来我就没看见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 “……”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忽然，餐厅大门被人推开。 门框上悬挂的风铃叮叮铃铃地摇晃起来。 你将目光投向那边，下一秒，一道深黑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携着冰冷湿润的水汽。 嗒，嗒，嗒。 鞋底踩在地板上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奇犽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你轻拍他的手臂，男孩困惑地抬起头，瞬间僵在座位上。 “大、大哥……” 刚才还顺畅的声音突然就磕巴起来。 明亮的餐厅灯光投在来人的身上，拉出一道深灰色的影子。随着他前进的脚步不断缩短，又再次拉长，最后堆在他的脚下。 你注视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停在你对面。 黑幽的眼睛直直看着你，那张精緻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甚至连他常有的冰冷笑容也没有，只听见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露西亚……” 第79章 收藏品11 餐厅角落极其安静。 几乎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寥寥无几的客人坐在其他地方，距离这个角落非常遥远，他们之间的交谈声传不到角落里，只模模煳煳有几声餐具碰撞瓷盘的轻响。 窗外淅沥的小雨忽然变得更大。 从云层里落下来后重重地敲击在石板路上面，噼啪作响，水花溅满玻璃窗户，留下淋漓的湿痕。 在这片令人浑身发毛的静寂中。 奇犽的双手用力扣住座椅，瞳孔下意识扩大，紧紧盯着站在面前的这名青年，冷汗刷地冒出来。 你的手还揽在奇犽的肩膀上面，见状，眉头微皱，手掌上移挡住他的视线。然后将身体隐隐颤抖的少年重新按回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别害怕。”你轻声对他说。 银白髮的小男孩拽紧你的衣服，伊尔迷的目光扫到奇犽的手上，又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重新对上你的眼睛，再次开口对你说。 “好久不见，露西亚。” 你没想到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对你打招唿，一时竟然有点惊讶。不过最让你惊讶的是他找过来的速度，比知道你动向的琳娜和西索还要快。 慢条斯理地拍着奇犽的嵴背，感受到男孩颤抖的身躯渐渐停下来后，你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好久不见。” 你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伊尔迷，柔顺的黑髮沿着颈线歪歪扭扭地淌下来，垂在胸前，语气里带出些许好奇的意味。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想到奇犽刚才对你说的内容，你用食指点着下颌，若有所思地开口询问：“难道真的只是凭藉西索和奇犽的反应判断出来的?” 不过伊尔迷没有回答你的问题。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微微歪头，用一种疑惑的语气问道：“那个红头髮的男人，就是叫西索吗?” 你先是一愣，惊讶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第169页 将抬起来的那只手顺势搭在靠背上，你勾唇轻笑，不疾不徐地开口承认：“没错哦，他叫西索。” 伊尔迷半阖着眼帘，轻声说：“是吗……” 明晃晃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洒下来，他的眼睑下方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嗯。我现在知道了。” 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注视着你，里面映出些许灯光的亮点，开口说话声音却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 他慢吞吞地对你说：“我会记住的。” 你不在意地笑了一下，稍微有点走神。 想到西索，又想到琳娜，他们现在应该在飞艇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到天空竞技场。 忽地，你回过神来，那名五官精緻得堪称漂亮的青年仍然站在原地，身上毫无攻击性，和上次知道你恢復记忆就试图把你带回去的时候完全不同。 简直让人惊讶。 几乎都让你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本人了。 不过你不打算弄清楚他的意图，抬眼看着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玩味的笑意：“现在应该说重点了吧，伊尔迷，你找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闻言，沉默的青年眸光微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开口，保持着垂眸的动作，亮白的灯光被掩盖在里面，只余一片冰凉。 你脸上的笑容稍稍扩大，眼睛弯弯的，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完全不似表情这样温和：“难道你是想再把我抓起来吗，继续试图控制我吗?” “……”伊尔迷微阖的眼帘刷地掀开。 那对像猫一样的深黑的圆形瞳孔微微睁大。 “还是说……” 你抬起头认真想了想，手肘支在座椅靠背上，手背托着自己的下颌，唇角的笑意加深，仿佛毫不在意般，轻飘飘地说出当初发生过的事。 “你打算再一次杀了我呢?”你笑着问他。 这一剎那，凛冽的气势陡然暴增。 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浮现出细密繁杂的灰线。就像原本尚在的理智突然陷入一阵莫名的紊乱。 餐厅大门被无形的力量啪地一下撞开，冷空气携着冰雨倒灌进来，狂风捲起乌黑的长髮，阴郁冰冷的压迫感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身体里瀰漫出来。 奇犽被激得再次颤抖起来，你注意到男孩的情况，轻轻拍着他的后脑，五指揉了揉他的头髮，再次抬头看向杀气外泄的伊尔迷。 刚才还好好的，你一提起这个话题他就突然不对劲，还往外放杀气，看来原因就是这个。 你饶有兴味地问：“欸，看来是被我猜中了?” 尽管露在外面的皮肤有一种刺痲感，但你对于他释放出来的杀气完全不放在眼里，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驳回他的想法：“不过很可惜。” 你忽然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这种打算呀。” 但奇怪的是，在听见你声音的瞬间，伊尔迷浑身翻涌沸腾的杀气戛然而止，像滔滔滚滚的江河突然被关上闸门，狂躁的气势被堵在那一头。 嗯? 你稍微有点惊讶，眼里流露出困惑的情绪。 餐厅的大门还敞开着，冷风从外面刮进来，垂在揍敌客战斗服前面的湿润的发梢轻轻晃动起来。 深黑的湿发上扬到他的肩膀，挂在衣服的长钉边缘，再往下是紧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爆发力，那只手微微一动，似乎是想要抬起来。 “没有……” 服务员摸了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泛起冷意的胳膊，赶紧走过去将大门关上，冰冷的风雨再次被隔绝在外，于是青年晃动的湿发慢悠悠地落下去。 伊尔迷的五指微阖，最后还是没有抬起来。 你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感觉哪里不太对，眉头轻轻皱起来，就听见他说：“我没有想过杀了你。” 他再次垂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纤长的手指在白色的灯光下泛起冰冷的光，密如鸦羽的长睫掩住眼里晦暗的情绪，只有平静无波的声音。 “我只是想带你回去。” 你将手放在桌面上，无意识挺直嵴背。 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厚，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仿佛你曾经在哪里见过他这样的态度，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忽然，他缓慢掀开眼帘，幽黑的眼睛看着你。 声音陡然变得很低：“这是你答应过的。” 电光石火间，你勐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伊尔迷现在说话的语气还有一些细微的动作，都在刻意模仿小时候身处死斗场的感觉! 不管是沉默地站着，还是微微一动又犹豫着停止下来的手，那都是他小时候才会做的事，现在根本不会，难怪你会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你意识到这个情况，手按着桌面笑了起来。 的确，伊尔迷现在的表现极其正常。 眼睛虽然是深幽的黑色，但里面却没有翻涌的暗沉，周身也没有隐隐萦绕的诡异冰冷的气场。 和上次那副只想把你带回枯枯戮山的，偏执强势的模样截然不同，倒是更像很久之前的小少年。 那个会在你战斗结束后等在出口处的巴顿克。 他那时候很会装无辜。 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但是又很可爱，会眨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挪开视线。 第170页 伊尔迷他猜的没错。 你对那个叫巴顿克的孩子还会有细微的动容。 可是…… 你的手指慢悠悠地点着桌面，忽然轻笑一声，仰起脸，稍稍歪头看着伊尔迷精緻的脸，长发随着你的动作垂落到手臂，笑意不及眼底。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伊尔迷?” 在他最初暴露自己意图、对你出手的时候，你就知道他不会是什么乖巧的性格，后面展现出来的控制欲更是完美证实你的想法。 不管他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你都不可能再像从前在死斗场那样信任他了。 “现在没有必要再特地装出乖巧的样子。”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陡然亮起蓝紫色的光焰，伊尔迷的脸上瞬间明暗交错，下一秒，恨不得撕裂天空的隆隆雷声紧随而来。 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 玻璃窗户被敲击的噼啪声几乎掩盖你的声音。 你迎上伊尔迷幽邃的目光，指节敲击桌面的动作悄然停止。随即你的手指轻轻贴着餐桌表面，大理石特有的冰凉感瞬间传递过来。 你再次对他笑了一下。 然后从喉咙里溢出一句没什么情绪的话。 “毕竟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话音刚落，滚滚雷鸣再次压下来，餐厅里的灯光忽然闪烁两秒，啪地一下全部熄灭。 原本亮堂的环境顿时暗下来，被阴影所笼罩。 餐厅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唿声，服务员赶紧上前安抚用餐的客人，解释说是电路因为打雷临时出现问题，并保证会很快恢復。 细微的骚动很快被安抚下来，重新趋于安静。 伊尔迷就站在阴影里，眼里看不见一丝光亮，像深海里的漩涡，又像是被遗弃在角落的黑曜石，将目光投向你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你说的没错，露西亚。” 站在黑暗里的幽灵朝你跨出一步，眼帘微垂。 他没有笑，一直都没有笑。 这个瞬间，他突然流露出一种真实感。 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绘，但你就是莫名地知道，他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可能是真的。 昏暗中，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你，声音忽然间变得很低，字句间包含着说话时特有的清冷。 “时间过去太久了。” 听见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你微微一怔。 在你还是「贝朵」的时候，同样的地点，他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你以为他是想要强行略过你说过三遍的「不需要帮忙」这个事实。 但是现在再听到，你却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难道，他当时是在埋怨你吗? 你还在愣神，伊尔迷稍稍低下头看你，残留在衣领上面的沁凉雨水随着他的动作流淌下来，滴滴答答溅落到地板上，泅出一滩湿痕。 他说：“我等了你很久。” 第80章 收藏品12 这句话一出来，你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 就连窝在你怀里的小男孩也不抖了，甚至还偷偷摸摸地将你挡在他眼前的手指扒开一条缝，从指缝中偷看伊尔迷的表情。 你察觉到奇犽在动。 结果低下头就刚好撞见他的小动作。 奇犽宝石蓝的眼睛对上你的视线，缓缓眨了两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好奇又八卦的笑容。 你无奈地松开手，两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最后将手搭在男孩的肩膀上面，看向伊尔迷：“既然你已经找过来，那你或多或少也猜到点什么了。没错，当初用的那个并不是我的身体。” 闻言，那对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珠凝视着你。 伊尔迷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只是歪了歪头，语气毫无波澜：“嗯。我后来猜到了。” 奇犽一愣，忽然插话道：“是因为我吗?” 你还没开口说话，伊尔迷的眼神就落在银白髮男孩的身上，语气平静道：“是哦。小奇的情绪变化真的很容易看透，作为杀手你还不够称职。” “……”奇犽倏地捏紧拳头，但没有出声反驳伊尔迷的话，只是默默地垂下头不再看他，然后闷闷地把头埋在你的肩膀上面，小声地对你道歉。 “对不起……” 你安抚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没关系，这种事情无关紧要，况且还有别的原因也说不定。” 重新将目光放在伊尔迷身上，你勾唇轻笑。 心里对他说的那句话惊讶过后，就只剩下好笑，甚至还隐约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等了我很久?” 你的身体前倾，贴近餐桌后单手托着下颌，真心实意地发问：“可是伊尔迷，难道你已经忘记我是因为谁才会消失这么久吗?” 他睁着漆黑的眼睛，仿佛你说的人与他无关。 然而…… 流星街分别时率先动手的是他; 后来试图将你带回揍敌客的也是他; 到现在，明白那个强制的方式行不通、就换成这种示弱方式的人还是他。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啊。” 你想到从前发生过的事，偏着头，懒洋洋地笑了起来，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声音却陡然低凉下去，“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傻子吧?” 第171页 “……”气氛陷入一阵沉默。 奇犽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从手指的罅隙间窥觑你们两人的脸色，餐厅还没有恢復电路。所以光线幽暗，只能模模煳煳看见你没有温度的笑容。 以及伊尔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那双幽黑的瞳孔就像是与周围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借着窗外的薄光才能注意到。 大概是几秒，亦或是十几秒后。 青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朝你走近一步，倚在你旁边的奇犽在看见他的动作后瞬间绷紧身体。 不过你没有躲开，仍然保持着之前单手托脸的动作，看向伊尔迷的眼神里带上些许嘲弄的意味。 “露西亚……” 伊尔迷微微俯下身，眼下笼罩着一片晦暗的阴影，那股宛若黑暗般的冰冷气息慢慢向你靠近。 最后在你防备的目光中停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你答应过会和我走。” 你感到匪夷所思：“现在你还要说这种话吗?” 放下手，背靠座椅直视他的目光，“既然已经知道我不是答应你的那个人，它就没有任何意义。” 顿了顿，你继续问：“还是说，你认为不论是不是我亲自答应的都应该履行交易?” 说完，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别做梦了。” 可是伊尔迷并没有对你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垂下眼帘，任由浓重的阴翳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像一只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沉默的幽灵。 “我现在说的不是那个交易。” 青年平静地凝视着你，“我说的是更早以前。那个时候答应我的人就是你。” 你的目光微怔，然后疑惑地皱起眉，仔细回忆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这种话，但一无所获。 就在你猜测是不是伊尔迷编造出来的时候，他忽然笑了，唇角缓缓拉开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答应和我一起离开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 你勐然想起当初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那是在你们离开死斗场之前的事。 当时，同个房间的女孩已经离开，除巴顿克外的两名男孩也已经死亡很久，偌大的选手房间里只剩你和巴顿克两个人。 自从你用糖纸帮他折过五角星以后，在没有比赛的时候，男孩经常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发呆，茶几上摆着五颜六色的糖纸。 他也不说话，只是等你出来后默默盯着你。 直到你发现他的视线，主动走过去问：“怎么啦，是想要我帮你把它们也折成五角星吗?” 眸色深黑的少年凝视着你，慢慢点头：“嗯……” 你无奈地嘆口气，只好坐在他的旁边，将那些干干净净的糖纸一张张抻平对摺，鲜艷的颜色就在你的手指下逐渐摺叠变形。 虽然你问过他为什么糖纸一点也不黏，男孩又压根没有给出答案，但你大概能猜到。 八成是他自己将它们都用湿纸巾擦过一遍。 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你就觉得好笑，一面折着糖纸，一面忍不住笑出声来，坐在你身边的男孩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朝你看过来。 “你在笑什么?” 你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实话，如果被他知道你的猜测，这个小少年很可能会炸毛，所以你只是一本正经地说：“突然想到一些高兴的事情。” “……?”他相当费解地移开视线。 在你摺纸的时候，男孩会坐过来看着你折。 奇怪的是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但当他自己上手的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有一次，他直接放下糖纸盯着自己的手沉思，眼睛里的疑惑不解几乎满得要溢出来，就像是在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僵硬。 你当时趴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结果睁开眼就发现他蹲在你面前，目光幽幽地凝视着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森森的怨念。 墙壁嵌入的灯光微微亮着。 一枚又一枚的糖纸五角星出现在茶几上面。 在摺纸的时候，你偶尔会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你投来，然后将视线放在你的动作上，大概几秒后，他又会再次抬眼盯着你的脸。 你先假装没发现，等他再看过来的时候，勐地转头逮住他的视线：“你是在看我吗?” “……”他被你唬得一愣，僵硬地撇开脸，没有说话。 你顿时哈哈大笑。 糖纸在你手里晃晃悠悠地轻颤起来。 不过几分钟后，男孩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稍稍仰起脸，这次的确是看向你，黑幽的瞳孔里映出你的面容：“你不愿意加入黑?道，对吗?” 你头也不抬地说：“嗯，不打算加入他们。” “……”男孩没有再说话，你抽空瞟了他一眼，眉毛难得地皱起来，就像是遇见了什么让他犹豫的事情。 半晌，当你快折完那堆糖纸时。 突然响起一句极轻的话：“可以和我走。” 然而你的注意力放在手里的动作上，没听清他的话，等折完某个部分时才意识到男孩刚才似乎说了什么，这才转头看向他。 第172页 “你刚才说什么?” 让你没想到的是，小少年的表情比你更困惑，仿佛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说那句话——虽然你压根就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恰好房间角落的广播叫到你参加比赛，你将折好的五角星推到男孩面前，起身就准备离开房间。 在你看不见的背后，从困惑中清醒过来的男孩盯住那堆糖纸几秒，眼睛里似乎没有丝毫情绪，但认真去看又能发现瞳孔深处的轻微颤动。 忽然，他回头叫住你：“露西亚……” 男孩的声音是一种干净的少年音，混着他说话时特有的清冷感，叫你名字时尾音会无意识下沉。 你站住脚，转头看他：“嗯，怎么了?” 男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遥遥看着你，就像是一只安静乖巧的黑猫：“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你以为他指的是离开死斗场，随意扬了扬手，露出一个笑容：“那当然啊，我们不是马上就到三十场了吗?距离三十二场胜利已经很近啦。” 可是在听见你的话后，男孩的表情有些奇怪。 睁大的双眼慢慢阖拢，嘴唇张了张，看起来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在沉默几秒后，什么也没说。 ……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长时间的昏暗环境让顾客再次产生不满，安静的餐厅里逐渐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就像飞虫振动着翅膀。 你回过神，对上伊尔迷的眼睛，突然就明白他当时的沉默：“所以你指的根本不是离开死斗场，而是指和你一起离开流星街?” 伊尔迷看着你，承认道：“嗯……” 你牵起唇角，轻声道：“那不是更好笑了吗?” 你的手就按在柔软的座椅上面，五指陷进布料里：“你后面又问过我三次愿不愿意和你离开流星街，说明你心里也明白我答应的是离开死斗场。” “但我的本意是流星街。” 伊尔迷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是吗?可是如果你当时就说清楚自己指的是流星街的话，我肯定也是会拒绝你的。” 说着说着，你就笑了起来：“现在拿这个来和我说有什么用呢，我又不会承认。” 没想到，伊尔迷对你说：“嗯。我知道。” 在你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后，他慢吞吞地站直身体，声音平静无波：“我只是把它说出来而已，没有打算用它逼迫你什么，不用担心。” 是吗? 你下意识地不信伊尔迷的话，如果他没有这个打算，那为什么还要把过去的事情提出来? 突然，餐厅重新亮起灯光。 你被晃了下眼睛，抬手挡在自己的眼前，目光下移，就发现奇犽正满脸震惊地盯着你。 “露西亚，你和大哥……” 你抬起手扯住他的脸：“什么也没有。” 奇犽小朋友任由你扯，茫然地点了点头。 周围的温度莫名冷了几分，这时你抬眼看向伊尔迷，那双幽深的黑瞳在灯光下显得更暗，在他的身后是端着菜盘走过来的服务员。 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匪夷所思。 伊尔迷竟然直接在你和奇犽的对面坐下来。 在你问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歪了歪头，食指慢慢点着侧脸，深黑的猫眼凝视着你，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疑惑不解：“不能一起吃饭吗?” 你还没说话，奇犽先惊恐地后仰：“?!” 眼看服务员已经走过来，伊尔迷也没有什么具有攻击性的表现，你微微一顿，说：“可以……” 你想看看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奇怪的是，吃饭的过程中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好像刚才的对峙和冲突都不曾发生一般，甚至还能相当自然地点评：“啊——这里的味道还不错。” …… 气氛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谐。 奇犽全程都保持着「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现在我会坐在这里」的震惊表情。但你却感觉十分古怪，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违和感。 特别是当你发现伊尔迷又更换一副态度后，这种微妙的违和感变得更甚。 十几分钟前他刻意模仿的小时候在死斗场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又变回更早以前你还作为女僕呆在枯枯戮山的那段时间里所常见的模样。 那时你还没有死斗场的经歷，什么都不知道，伊尔迷隐藏得极好，态度淡漠、冰冷，把你当成一件有价值的工具，根本看不出他曾经认识你。 现在这种态度的确很好。 可以让你们维持住一个互不干涉的氛围。 但是正常来说，一个人的态度是不可能短时间内转变这么快的，尤其是他以前还想强行控制你。 现在的他……更像是装出来的。 碰过壁，知道某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路; 同理而言，发现前面两副态度行不通就换一个态度。 不过…… 你捏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盯着餐盘里被你搅得乱七八糟的食物。 伊尔迷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你的猜测是错误的，他的确不打算再做什么了，毕竟直到现在你也没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第173页 你抬头看向伊尔迷，青年顿时察觉到你的眼神向你看过来，灯光熠熠，像星子洒在他的眼睛里。 如果他真的不打算再做什么的话…… 那就趁这个机会和他了结吧。 吃完饭，你们同时站起身，银白髮男孩郁闷地耷拉着脑袋，一看就知道是不想和伊尔迷一起走。 你笑了一下，将伞柄塞进奇犽的手心，然后低头他说：“奇犽，你先回去，我晚点去找你。” 小少年愣了一下，在你转身前倏地抓住你的手臂，语气有点慌张：“露西亚，你要去哪里?” 你轻轻摸着男孩的头髮：“一点小小的私事。放心，我会回来的，最迟明天晚上会回来见你。” 而后，你转身朝已经站在餐厅大门处的伊尔迷走去，经过他时仰脸看他，他也刚好低头看着你。 你平静地对他说：“伊尔迷，跟我来一下。” 大雨后的街道有一股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混杂着冰凉的水汽，你不疾不徐地走在前面，伊尔迷以同样频率的步伐跟在你后面。 你故意带他走过几处偏僻的地方，提防他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但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脚步声放得很轻，就像一只温顺无害的大型猫科动物。 那股微妙的违和感再次浮现出来。 沿着脚底爬上背嵴，逐渐渗透四肢百骸，让你不敢对伊尔迷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你试探开口：“刚才还以为你会动用念针。” 你弯起眼睛，笑容饱含深意，“是觉得如果我像上次一样反噬而死，更换身体后就找不到了?” 伊尔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不是……” 清冷的嗓音扩散在空气中，携着冰凉的水汽，“露西亚，我没有打算对你用那种念针。” “是吗……”你不置可否。 忽然，目光扫到不远处的蛋糕店，脚步一顿，你朝那边走去：“我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都有印象，例如我曾经答应过离开流星街后会去找你……” “不过你现在应该不需要了才对——说起来那个时候你应该也是不需要的，是我一厢情愿。” 闻言，缀在你身后的伊尔迷眼神微沉。 你走到那家蛋糕店前，驻足，回身看他：“而且那些承诺在你对我出手以后就已经不作数了。” 伊尔迷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你，你转头走进那间蛋糕店，由于现金在吃饭时用光，你只好用那个还剩八十几万戒尼的帐户付款。 “这是当初请你吃过的那种蛋糕。” 你站在街道上，将拎在手里的招牌蛋糕递给伊尔迷，风从街道的另一边轻轻吹过来，勾起你的发梢，柔软的黑色线条盪在你的视线里。 将站在你对面的伊尔迷分割成不同的板块。 你会和他认识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巧合。 现在到结束这个巧合的时候了。 “我们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伊尔迷没有说话，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垂眸盯着手里的蛋糕，目光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周身的气势愈来愈冷冽。 你脸上带着笑，但整个人都警惕起来。 ——果然。 伊尔迷的态度是装出来的。 但是没关系。 这个位置很适合逃跑，转角就是商场，钻进去后立刻改变面貌去到不同的地方，到时候就…… “露西亚……” 伊尔迷突然开口，“你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 他将蛋糕放在一旁的露天桌椅上，微微睁大深邃的墨黑眼睛，眼下渐渐浮现出晦暗的阴影：“特别是在你决定将对方当做敌人时，是最漂亮的。” 可是…… 不听话，总是想着逃跑。 他好不容易才想出既能控制身体、也能保留自我意识的好办法，结果宁可念力反噬也要逃走。 既然这样—— 方才维持的乖巧表象全然泯灭，青年就站在商铺投下的暗影里，形同鬼魅：“虽然那双眼睛没有神采，我会很遗憾……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个瞬间—— 你的第六感在内心疯狂叫嚣着离开! 整个人勐地窜出，但在你即将进入商场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极度危险的预感，已经踩上阶梯的右脚瞬间转向，蓦地冲进另一条稍显空旷的街道。 下一秒，几排诡异的圆头念针齐刷刷钉入街道上行人的后颈，他们的五官与四肢全都诡异地扭曲起来，然后齐齐朝你离开的方向追去。 “就算变成傀儡……” 伊尔迷的五指间夹着数枚念针。 像糖果似的圆形针头上面包裹着浓郁的恶念。 被控制的行人疯狂地追赶目标，而那张精緻的脸上缓缓拉开一抹森冷而愉悦的微笑，眼里仿佛有无尽暗潮涌动，像从橱窗里走出来的恐怖玩偶。 “我也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 第81章 收藏品13 伊尔迷在三岁以前养过一只宠物，什么物种，什么样貌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它有纯白的绒毛，朝着他奔来时会飞快地甩着尾巴。 第174页 每当那时他的心里就会涌出一股奇异的感觉，比训练成果达到完美时还要快乐。 他花了一个多月才明白这个感觉叫喜欢。 伊尔迷…… 喜欢…… 只属于伊尔迷的宠物。 但是没过多久，已经怀上糜稽的妈妈发现他的宠物，捏着扇子尖声大叫：“伊尔迷——你可是哥哥!要给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们作出完美的榜样!!绝对、绝对不可以拥有这种不符合杀手的玩具!!” 说着，妈妈啪地一下打开她的扇子，挡住下半张脸，与伊尔迷极度相似的黑眼睛流露出冷酷的阴翳：“让妈妈帮你处理掉吧，伊尔迷?” “……”年幼的伊尔迷站在她面前，稍稍垂着头，那双宛如猫一般的黑色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地面，石头间的裂纹蜿蜒爬行，延伸到角落的黑暗里。 他的目光聚焦在那些曲折的线条上面。 一条条爬向黑暗的裂纹仿佛审讯室里长满倒刺的鞭子，用力挥动时会响起划破空气的风声，血肉也会被尖刺撕扯出淋漓的伤口。 后背已经结疤的伤口忽然隐隐作痛起来，模煳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濡湿衣服。 萦绕在胸口的喜欢渐渐褪色，变得冰冷。 嗯…… 妈妈说的对，不可以。 但他同样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处理他的东西。 于是男孩平静地抬起头：“不用了，妈妈。” 可是他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的掏心训练失败那样，“我自己来。” 熟悉的山林间。 活泼的宠物凑到他的脚边，呜噜呜噜地小声叫着，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迎来什么命运。 伊尔迷垂眸看了它好一会儿，小宠物始终都疑惑地绕着他转来装去，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不能得到一个抚摸，尾巴更拼命地甩动起来。 男孩蹲下身，按住它的脑袋：“你太弱小了。” 黑沉沉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光亮，他顺从宠物的撒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柔软的绒毛，最后在宠物仰起头对着他的时候，用手掌捏住它的喉咙。 “如果你够强的话，妈妈就不会让你死了。” 他的五指勐地用力。 宠物刚才还摇晃的尾巴夏然而止。 钝痛隐隐浮现在他的胸口，伊尔迷站起身，困惑地歪了歪头，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奇怪……我最近的训练很成功啊。” 他没再纠结那股莫名的钝痛。 抛下宠物的尸体，转身回到室内训练场地。 只属于伊尔迷的宠物。 就算是死。 也必须死在伊尔迷一个人的手里。 几年后，伊尔迷来到流星街的死斗场，再次遇见一个能够让他的心里涌出一种特别感觉的人。但比以前还要更让人快乐，是因为他长大了吗? 和从前的感觉很像，但又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不过他明白的，这是对宠物的喜欢。 而且她非常有天赋，或许可以遗传给下一代，她一定不会再被妈妈要求杀死。 伊尔迷想，我要带她走，带她回揍敌客。 可是后来那具身体里的根本不是她，好不容易等到她重新回来，她竟然不愿意跟他回枯枯戮山，甚至还想藉助念能力逃离他。 不行…… 伊尔迷轻声说，这可不行。 【我的宠物逃走了，我要把她带回去……】 他最擅长的忍耐，还有他的期待，早已在漫长的等待里变质、腐烂，扭曲成看不清形状的恶意，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他的五脏六腑。 伊尔迷心道，我不想再忍了。 然而她不仅主动寻死，甚至还能在死亡以后重新更换一具身体，这样的话就有点麻烦，如果再次抓回去的话说不定会重蹈覆辙。 而且……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她会对被带回揍敌客这件事这么生气? 伊尔迷在暗处冷眼看她和奇犽走在一起。 很冷静地沉思着。 上一种强硬的态度行不通，那他就换成小时候的感觉试试……没想到小时候的态度也行不通，那就换成他在家生活时的态度吧。 但是不行，气氛只出现很短一段时间的缓和，所以他的态度软化并不能改变什么。 反而让她直接说出「以后就没有关系」这种话。 露西亚…… 我很喜欢你的眼神，非常漂亮，所以特地想出能够控制你的同时仍然让你保留自我意识的方法。 可是你不听话，总是想着逃跑。 既然这样…… 那双眼睛变得没有神采也没有关系。 抹除你的意识，做成傀儡，在我的控制下你永远都不会选择死亡，也不会再有机会更换身体。 我只需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突然，追在后面的伊尔迷勐地停住脚，脚下蓄力倏地跃上高处，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慢慢睁大，身体周围漫出压抑恐怖的气息。 露西亚，不见了。 ……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时看一眼那些被控制着的表现怪异的人群，彼此间窃窃私语。 第175页 你跟着他们一起看了几眼，随后将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嘴里慢悠悠地嚼着草莓味的口香糖，这是你刚才顺手在柜檯的位置买的。 后门的出口处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你偏头看向镜面，运动风的少女双手插兜站在镜前，面容陌生，鼻樑的两端点缀着几颗小雀斑。 你轻轻勾唇，冲着镜子里戴着帽子的少女笑了一下，她也同时对你露出笑容，而后你慢悠悠地哼出几声小调，转身走出这个地方。 更换面貌避开伊尔迷的追踪后，你望着高耸入云的天空竞技场，决定在琳娜和西索回来之前都不靠近，避免被伊尔迷发现端倪。 这时，距离你上次喝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卫衣下面的手臂开始干燥起皮。 你环顾四周，刚好发现一间饮料店。 “还好身上带着那张银行帐户。” 你无奈地嘆口气，选了一份超大杯的饮料，然后将卡递给营业员，侧身靠在墙壁上无聊地等待。 突然，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伸手将它拿出来，你垂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随即惊讶地眨眨眼，脸上漾出一抹笑意：“西索?” 你握着电话走到店铺门口的位置，仰头望着阴沉沉的昏暗天空，心情莫名地放松不少：“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琳娜中午就打给我了哦。”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嗯哼?” 你几乎都能想像到他勾着唇角的表情，“没办法，因为我刚刚才经歷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呢……” “是吗……”你弯起眼睛，“那的确没办法了呢。” 似乎是陷入兴奋，西索从鼻腔里哼出几道断断续续的短促笑声：“呵呵呵……真的是一颗很美味的大果实，果然我没有白来一趟，品尝得很愉快噢……” 你问道：“真的吗，那你现在方便打电话吗?” 高速前进的私人飞艇。 装修精美奢华的宽敞休息室内。 西索穿着浴袍，沐浴后湿漉漉的红髮垂在肩膀上，右手握着手机，左手轻轻晃动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懒洋洋地偏过头看着幽暗的窗外。 西索古怪地笑了起来：“当然，很方便噢……” 他放在耳边的电话听筒里响起你打趣的笑声：“不会又在进行什么不需要放在眼里的战斗吧?” “嗯……没有呢。” 红髮青年捏着高脚杯靠近唇边，从小幅度晃动的紫红色液体里看见自己的脸，那双狭长的金色眼睛微微上挑着，看上去心情十分不错。 “呵呵……已经没有战斗了，现在正在往回走，大约一小时后就能回到天空竞技场噢。” 说完，他停顿两秒，漫不经心地说：“真抱歉呢，好像会比你想见的琳娜稍微快一点……” 你先是一愣，而后失笑道：“干什么呀。” 头靠着饮料店的门框，你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意味不明的笑声，声音放轻：“我也很想见你啊。” 通过电子设备压缩后的声音有种特殊的质感，就像掌心按住喉咙时感受到的轻微的声带震颤，笑声低沉，尾音带着独特的西索式的上扬。 “嗯……是吗，我知道了。” 你忽然想到现在的情况：“对了，我这里……” 身后的营业员突然从窗口探出头来：“小姐，您的饮料已经制作完成，口感三小时内最佳。” 你当即转身走过去：“好的，谢谢。” 吸管啪地一下用力插进饮料杯，你喝了好几口后感觉皮肤的灼热感稍稍缓解，长长地嘆一口气。 西索慢悠悠地开口道：“你那里怎么了吗?” 你咬着吸管走出饮料店：“嗯，出了一点事。” 一眼瞥见游荡在街道各处的傀儡人，你若无其事地从旁边穿过，“上次你们追的那个人。” 西索举到唇边的高脚杯勐地顿住。 那双璨金色的眸子蓦地沉下来，晦暗的情绪乍然翻涌其中，裹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因为不确定伊尔迷在不在附近，你没有说的很详细。但西索立刻明白你的意思，懒散的笑声瞬间消失，粘腻的语调也突然恢復正常。 “他在那里。” 与一具傀儡人擦肩而过，你面不改色：“嗯……” 抬脚朝远离市中心的方向走去，“我现在打算从中心街前往北街，你到时候直接来这边。” 西索直起腰，湿润的短髮贴在他的额角，高脚杯被他放在身前的茶几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起身走向驾驶室：“半个小时。” 精緻的脸上拉开一抹森冷恐怖的笑，“呵，我也很怀念那枚新鲜美味的大果实啊……” 你吸着饮料，温声提醒道：“我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你的飞艇速度不要太快，会很危险……” 话音未落，你垂着头，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两个人，啪地一下撞到其中一人的肩膀上面，手机差点被撞得掉下去，你拿稳后回头道歉：“不好意思，我撞到你……” 第176页 这一瞬间—— 扑通。扑通。 你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有一股玄妙莫测的吸引力，从背对着你的黑髮青年身上传来……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从他的手中、那本刻着「极」的古怪书籍上面传来。 就仿佛你的一部分被封锁在那本书里。 此刻它正亮着细微的光芒。 青年慢慢转过身，那双幽黑的瞳孔宛若深渊，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气息从他的周身冒出来，唇角森冷的笑容缓缓扩大几分。 站在他身边的金髮青年也转过身。 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但笑意丝毫不及眼底。 他说：“嗨!好久不见!” 久违的系统提示突然出现。 和上次一样，仿佛藏匿于暗处的条件被满足。 【隐藏身份已触发】 【即将载入??】 第82章 ???01 街道上走动的行人，天空中堆积的阴云，甚至是萦绕在耳畔的风，全都在同一时间静止下来。 陷入黑暗前，你蓦然瞥见黑髮青年的额头。 上面不再是缠起来的白色绷带，正中央的位置有一枚深色十字架刺青，衬得那双眼睛黑如浓墨。 【载入成功】 【你是流星街第十区地下娱乐业的管理人从外界带回来的商品，几次出逃失败，被特殊念能力者下达不能离开流星街的制约……】 【在对方恶意的念压中，你被迫打开精孔……】 【无法阻止气的流失，最终死亡……】 黑暗未褪，最先出现的是微弱的呜呜哭声，声调颤抖，啜泣中夹杂着对现状的害怕不安。 紧接着你感受到的是冰冷而潮湿的地面，四肢软弱无力，连挪动手指都需要用尽全力，并且微弱的气正不断地从你的体内流失。 你乍然反应过来—— 这具身体现在正处于精孔打开的状态。 残存的生机越来越少，你立刻沉下心神，尝试着控制那些正不断流失的气，并且将它们均匀地分布在身体周围，维持住缠的状态。 原本你以为这具身体的念能力天赋应该不好，否则怎么会因为无法阻止气的流失而死。 但你在尝试过后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天赋比之前用过的所有身体都要好。哪怕是在这种极其虚弱的情况下也能迅速维持住气的状态。 你微微一怔，心下不解。 既然天赋这么好…… 为什么这具身体的主人还会因此而死? 薄薄的念覆盖在你的身体周围，在这期间那声微弱的哭泣一直没有停止，你撑开沉重的眼皮，率先映入视线的是锈迹斑斑的铁栏杆。 你被关在一架宽敞的铁笼里，身下是潦草的蓆子，距离你最近的生物是一只脏兮兮的老鼠，正抱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窸窸窣窣地啃噬。 身体稍微恢復一点力气，你撑着地面慢慢坐起来，一点一点地挪动到铁栏杆旁边，老鼠被你的动静惊到，连正在啃噬的食物都顾不上就逃跑。 这时你才看清它啃的是一块干面包。 面包的边缘还有深灰色的痕迹，应该是霉点。 这里很黑，墙壁上没有窗户，只有零星几盏正在燃烧的蜡烛，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 铁栏杆外面还有十几个相同的铁笼，堆满这个房间，而每个笼子里面都关押着一名少女。 你的视线定格最角落的笼子。 里面关着的身影正侧躺在地面上，但她的体型看上去比其他人都要更娇小，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这是个关押女性和小孩的地方。 你的目光微沉。 这具身体的记忆很奇怪。 它并不是完整的，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 那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中，女孩原本生活在一个温馨的家庭。但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父母看她的眼神非常悲伤，偶尔还参杂着不愿面对的闪躲。 后来弟弟出生，她继续开心地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女孩无知无觉，完全没发现她的父母对待她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就像一名陌生人。 她很快乐。 每天都生活得很快乐。 然而在一次跟随父母出门时，她突然晕倒，再醒来就被关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一心想回家，所以每当有机会就拼命往外面跑。但每次都会被抓回去，然后迎来一顿毫不留情的鞭笞。 最后一次逃跑失败，特殊念能力者对她下达无法离开流星街的制约，然后把她丢在笼子里。 再后来就是她打开精孔，因为气的流失而死。 这就是你所拥有的全部记忆，没有女孩被关押在这里的原因，也没有她无法修炼念能力的原因。 按理说天赋高的人对于念是非常敏感的，哪怕他们不知道念的存在，也会在精孔打开后下意识地将那些气收敛在身体各处表面。 偏偏女孩只是懵懵懂懂地，任由它们流失，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合理。 你想到这里，困惑地皱起眉头。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很多人的脸都是模煳的，连五官也看不清，只有父母和那名特殊念能力者的脸是清晰的。 如果不是记忆出现问题…… 第177页 那就很有可能是女孩原本的思维状态不对劲。 你倚在栏杆上面，偏头看向你隔壁的铁笼。 刚刚一直听到的哭声就是这个女孩发出来的，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住膝盖，整张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相比其他安静的女孩，她似乎还有几分生气。 你嘴唇微动，想通过她了解一下情况，但忽然想到可能有人在监视这里，于是没有作声。 接下来的几天里，你都在不停地修炼念能力，羸弱的身体也渐渐恢復正常。 期间，你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名看不清长相的男人送来食物，通常都是干面包和味道奇怪的水。 男人发现女孩哭泣后会高声斥骂，脚踹得铁笼铮铮作响，还会用力把食物摔在地上，女孩每次都被他的行为吓得尖叫大哭。 不过男人除了斥骂以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反而因为动作幅度大，直接将食物摔进女孩铁笼的黑暗角落里。 尽管看不见食物的模样，但你敏锐捕捉到女孩的食物落地的声音有点奇怪。 不像干面包，像更柔软一些的食物。 斥骂以后男人就摔门离开，女孩继续缩在角落嘤嘤啜泣。但你曾经犹豫过的向她了解情况的念头已经完全消失，反倒升起几分警惕。 大约三天后。 你盘腿坐在地上，任凭念力流淌在四肢百骸。这具身体的暗伤已经恢復大半，念能力的修炼也非常顺利，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天就能离开这里。 突然，外面响起脚步声。 隔壁那名哭泣的女孩子居然停下来，而且也没有再蹲坐在墙角，反而站起身走到铁栏旁边。 你看见那名男人进来，径直走到她的牢笼前。 啪嗒一声。 用钥匙打开她的牢笼。 “这批货怎么样?”男人声音低沉。 女孩懒洋洋地伸了下胳膊，打了个哈欠：“还不错，全都老老实实的，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我，卖出去的话顾客应该会很满意。” “辛苦你了。” “小事情，记得按价付钱给我。” 两人态度熟稔地说着话，你的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涌动的晦暗厌恶。 ——原来如此。 “对了……”女孩伸手指向你，“这个被扔进来的傢伙在几天前动了，还在笼子里走了一会儿。” 你睁开眼，飞快打量他们一眼，没想到那个男人在女孩说出这句话后压根不在意，反倒嘲讽地笑起来：“她啊，无所谓，脑子有问题。” “明明是个傻子，连自己被父母卖进来都不知道，还一有机会就想跑出去，要不是长得漂亮——” 说着，男人语气一顿，掏出钥匙：“正好，卢斯卡老大今天还问起她的情况，能动了就行。” 这间铁笼被他打开。 男人弯下腰，一把将你扛在肩膀上面。 他是个没有念力的普通人。 你垂在空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思考要不要现在就将他杀掉离开这里。 但想到这具身体里面的无法离开流星街的制约，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你被带到一间装修精緻的卧室，柔软的地毯，漂亮的吊灯，处处都透着奢侈的味道。 简直不像在流星街的第十区，更像是在内区。 把你带进来后男人就离开了，你环顾四周，浴室里的水声恰巧停止，紧接着一名肥头大耳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你的眼神微凛。 这个男人，你曾经在死斗场里见到过。 他隔着一栋楼指着你和伊尔迷，又低头对工作人员说话，最后遗憾地看了你们一眼才离开。 他当时的眼神就让你很不舒服。 现在更是噁心。 “哈哈，果然打过之后就变得很安静了，连逃跑也没有——不过那些傢伙怎么没有给你洗澡?” 他眉头一皱，又飞快舒展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笑容，“算了，没洗澡也没关系，我来帮你!” 男人朝你走过来。 鞋底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 忽然，你对他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在他愣神的时候勐地翻身而起，单手扣住他的喉咙就往浴室里拖，像在拖一条狼狈不堪的死狗。 “噶……咯咯!” 他双眼暴凸，勐地扳住你的手腕，然而怎么也扯不开，喉咙里也只能发出几声毫无意义的短音。 肥大的身躯哐哐撞了好几下门框，那张丑陋的脸瞬间扭曲起来，嘴巴大张，看上去又痛又窒息。 他蹬着脚躲不开你的手，手臂乱挥掀翻瓷盘想引起外面的注意，结果被你接住，然后放回原位。 “哗啦——” 脑满肥肠的垃圾被你直接按进浴缸里。 他拼命挣扎起来，水花激盪，双手胡乱捶打，左手即将打上你的时候被你另一只手直接拧断，那张沉在水里的噁心的脸下意识露出痛苦的表情。 其实现在更应该做的是打晕他，趁机离开。 但你却没有选择这样做。 你的胸口翻腾着冰冷的怒火，目光像冰刀般冷冽，哪怕脸上仍然是笑着的，手下的力道却随着吐出的字句一起，逐渐收紧。 第178页 “我问，你答。” 尽管这么说，你并没有松开手，仍然把这傢伙死死按在水里，无数气泡从他的口鼻冒出来，整具身体开始出现缺氧溺死的徵兆。 “你是第十区地下娱乐业的管理人，名字叫做卢斯卡，下属都叫你老大，对吗?” “……”脸部充血，挣扎幅度开始变得微弱。 “你把外面的女孩子抓进来，一部分当做商品售卖，另一部分就像现在这样，对吗?” “……”反抗力度消失，水面慢慢平静下来。 “她们的下场都会很惨，对吗?” “……”你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几分钟后，被你扣住的这个傢伙彻底失去动静，面目狰狞，不断有血丝从他张开的嘴巴里溢出来。 浴室里非常安静，你看了他几秒，忽然微笑着放开手，歉意道：“抱歉，忘记你不能说话了。” 你站起身，接了一杯水，往水面扔了一小块纸张，然后输送念力进去，水的颜色很快改变。 “真幸运，这具身体也是放出系。” 你和玛戈地的联繫是灵魂上的，只要使用的身体拥有召唤念兽的条件，你就能将它召唤到自己身边，而放出系恰巧是最常见的使用念兽的系别。 念力暴涨，疯狂地席捲在身体周围。 轰地一声巨响。 体型庞大的魔兽直接出现在卧室里，身躯碾碎精美的装饰物，毛茸茸的尾巴将你包裹起来。 “玛戈地……” 你将脸贴在它的身上，熟悉的气息顷刻间缭绕在你的周围，魔兽的脑袋凑过来，轻轻蹭着你的脖颈，鼻腔里发出呜呜的轻哼撒娇声。 召唤念兽的巨大响动终于引起外面的注意，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其中夹杂着「卢斯卡老大!发生了什么事」的惊唿。 而威风凛凛的赤狼就趴在你的身边。 金色兽瞳安静注视着你。 你抬手触碰它湿漉漉的鼻尖，再感受着脸侧柔软的火红色皮毛，唇角微勾，轻轻地笑了起来。 “好孩子，杀光所有攻击你的人。” 赤狼高声嚎叫起来，利爪勐地插?进地板，哐当一声就冲出卧室，尾巴一扫直接掀飞数人，最后高高跃起，勐地踩在敌人的身上。 下一秒，鲜血飞溅。 惊恐至极的辱骂声与惨叫声接连不断，枪声也全部淹没在魔兽愤怒的吼叫声里。 你看着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想到那些关押在下面的女孩，又想到或许早已遭遇不幸的陌生女孩们，慢慢弯起眼睛，眼底尽是冰冷的温柔。 第83章 ???02 在对玛戈地发出这条命令的同时，你就已经做好放弃这个身份的准备。 在最初的反应时间过后，或许会有强大的念能力者赶来支援。毕竟这个噁心的傢伙怎么说也是第十区地下娱乐业的管理者。 而你很有可能会被那些赶来的人杀掉。 这件事再正常不过。 毕竟这具身体现在还很弱小，如果有身手灵活的人避开玛戈地直接攻击你，是很容易得手的。 “救命——” “为什么这里会有巨型魔兽!?” 外面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枪声凌乱，不时有重物被撞倒或是墙壁倒塌的轰隆声。 正常来说，放出系的念兽是无法被普通人看见的。因为它没有真正的实体，只是由一团气形成，除非在念兽头顶笼罩一层实物，例如斗篷。 然而玛戈地不同，它是由你作为媒介、使得它的灵魂力量通过念能力的形式重现于世。虽然是放出系，但达成的效果却更接近具现化系。 所以，普通人也能看见它。 你抬腿跨过被玛戈地撞坏的门扉，一脚踩在破碎的肉块上面，低头一看，有粘稠的鲜血沿着地面缝隙浸下去，泥土也被染得猩红。 “好脏啊……” 你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其实你并不想随意放弃身份。 这段时间使用过的身份都有意义，你在那些身份上学到的东西都能完美地运用出来，简直就像是为你提升实力而精心挑选的。 在见到那名管理人之前你只是想着离开这里，并且再顺手将被关押起来的女孩们放出去。 可是现在…… 你冷淡地看着那些不断沖向玛戈地的敌人。 你最想做的已经不再是提升实力，就算这个身份在这里被毁掉也无所谓。 你一定要杀掉这群噁心的东西。 ……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和你预想中不同，并没有什么强大的念能力者镇守在这里，就连普通的念能力者也只有三两只，哪怕是现在的你也能打得过。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鲜血淋漓，头顶的精美吊灯竟然悬挂着一条断裂的胳膊，浓稠的血溅满灯罩，原本温馨的暖黄色灯光透出诡异的红色。 此刻，外面一片静寂。 身型硕大的魔兽踩着破碎的尸体朝你走来，随后温顺地伏在你的脚边，乖巧地歪头看你。 玛戈地杀掉的都是主动攻击的战斗人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吓得瘫在角落的女僕，当你的眼神望过去时差点尖叫出声，又勐地捂住自己嘴巴。 第179页 你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前往关押女孩的地方。 “在外面等我一下。” 你安抚住玛戈地，独自进入那个阴暗的房间，少女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铁笼里，对来人毫不关心。 抬手，挥下，一道疾风掠过。 墙壁上的蜡烛也跟着微微一晃，火光忽地闪烁起来，哐当数声，铁笼上面的挂锁被你逐一卸掉。 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惊醒几名少女，她们迟疑着向你看过来，一双双眼睛里映着幽幽的烛光。但应有的灵动和鲜活早就被磨灭得丝毫不剩。 看见她们的眼神，你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不确定自己的做法究竟是不是她们想要的。 这里是流星街，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漂亮女孩来说非常危险，她们逃出去后，最后的结果也许和现在没有任何区别——成为流星街的一抔黄土。 可是如果她们能够成功适应流星街的环境，那就可以不再被当成交易的商品、活得像个人，甚至还有可能进入内区过上平静的生活。 至少…… 她们应该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将房间的厚重铁门开到最大，对她们说：“现在外面的人全都死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来。” 顿了顿，你又说：“如果想逃走就趁现在。” 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你转过身，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如果不想逃走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说完，你重新回到大厅。 血腥味瀰漫在各个角落，那些女僕还惊恐地蜷缩在墙角，全身发抖，根本不敢动，玛戈地则懒洋洋地趴在干净的地方等你。 想到这具身体被下达的制约，你伸手招唿它。 “我们去流星街的边缘。” 你想试试这道念能力对你的限制究竟有多大，到底是完全不能离开流星街，还是别的什么。 骑乘在玛戈地的背上，它蓄力跃起，咚地一声落在堆积废弃物的街道，迅速往流星街边缘靠近。 凛冽的风唿唿刮过耳畔，两旁的破旧房屋不断倒退，拾荒的流星街人只看见一道赤影唿啸而过。 流星街的地域区分大体是环状的，最外围是十三区，这里是流星街里最混乱的地方，时常会有争斗发生，而十三区的边缘就通往外界。 当你们抵达这里时，弯腰在垃圾山上寻找物资的普通人回过头来，集体警惕地往后退一步。 因为这里瀰漫着对人体有害的气体，他们全都穿着防护服，面容隐藏在下面。哪怕你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仍然能想像到他们脸上的戒备。 与此同时，废弃楼房的阴暗角落里投来森冷的打量，这是流星街人判断对方实力的常有眼神。 你还没觉得怎么样，玛戈地先一步不满，它俯下身，喉咙里冒出低沉的呜呜威胁声，金色的兽瞳里蕴藏着兇狠的兽性，寒光从眼里迸发出来。 那些窥觑的视线瞬间消失。 你摸了摸柔软的毛茸茸，轻声说：“我们走……” 十三区有很多气味诡异的垃圾山，再往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荒草丛生，怪石嶙峋，天与地交接的位置是一道暗黄的颜色。 你跳到地面，站在流星街与戈壁滩的分界处，安静凝视着外面，缓缓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在你的心脏深处，有一团恶意的念潜伏其中，随着心脏跳动的频率一起一伏，每一下你都能感受到那股念力所带来的威胁。 这个东西，就是「不能离开流星街」的制约。 与其说是制约，倒不如说是诅咒。 有些特殊的念能力者，能够将自己的恶念附着在对方身上，达成限制行动或是杀死敌人的目的。 而你心脏的这团恶念就是为了限制你的行动。 戈壁滩的风拂动你的头髮，空气里夹杂着尘土砾石还有垃圾的混合气味，嗅觉灵敏的魔兽郁闷地用利爪挠着地面，鼻腔里哼出长长一声嘆息。 你被它逗得微笑起来，揉了揉它的毛髮。 “我想试试诅咒的影响有多大。” 这么说着，你朝前跨出一步，整只脚踩在戈壁滩上，等待几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沉吟片刻，再度迈出一步。 时间在这一刻放得很慢，就在你另一只脚的前掌踩在砾石上面，而后脚跟即将落地的一瞬间。 咚—— 你的心脏深处陡然传来一声闷响。 原本稳稳站在地面的身体蓦然一滞，一股奇妙的酥麻感顺着四肢往五脏六腑蔓延，身体迅速陷入麻痹状态，你无力地倒在地上。 眼前清晰的画面也渐渐变得模煳起来。 即使没有痛觉，你也能感受到那种心脏被瞬间攥紧后唿吸极度困难的感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无法自由调控，就像一具失灵的机械木偶。 突然，一股力道咬住你的后衣领往后拖。 “呜，呜呜……” 火红的毛茸茸脑袋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吻部轻轻拱着你的脖颈，试图让你清醒过来，喉咙里不断溢出它在焦虑时特有的呜呜声。 重新回到流星街的区域，那股窒息的感觉顿时消退，你的视线慢慢聚焦在玛戈地金色的眼睛里，眼睫轻轻一颤，抬手抱住它的脑袋。 第180页 “玛戈地，我们暂时没办法出去。” 暖融融的温度透过皮毛传递过来，赤狼乖巧地任由你紧紧抱住它，甚至把利爪蜷缩在自己身下，避开所有不小心伤害到你的可能性。 “陪我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好吗?” 你将头埋在柔软的毛髮里，偏头蹭了蹭，语气温柔：“等我找到除念师，把这团诅咒从心脏里摘除出去，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 赤狼亲昵地趴在你身上，发出贊同的轻哼。 魔兽体型巨大，正常来说你是无法承受它的重量的，所以它会控制自己的动作，只将头趴上来。 你轻声道：“还好有你陪着我……” 除念师非常稀有，如果要寻找除念师，必须先在流星街占据一定的话语权，这具身体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做到，但还有一种特殊办法提升实力。 ——「制约与誓约」 既然这具身体被种下无法离开流星街的诅咒，那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对自己施加制约，从而达成快速增强实力的目的： 处于流星街的环境时，念力大幅度增强; 一旦跨出流星街，增强的念力将全部消失、永远无法再度使用誓约获取，并且强制陷入长达一个月的绝对虚弱状态。 ——「约定成立」 一瞬间，覆盖在身体表层的念蓦然翻涌起来，如同怒涛般灌进你的身体，薄弱的缠立刻变得坚韧浑厚，紧密地凝聚在你的身体周围。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睁大眼睛。 现在的你。 比以往的所有身份都要强大。 普通的念能力者绝对不敢立下这样的制约，因为一旦在流星街外面的戈壁滩陷入虚弱，无异于等死，可是你不同，你有玛戈地陪在身边。 你弯起眼睛，慢慢地摸了摸小狼的头：“到时候我陷入虚弱状态，就要拜託玛戈地保护我啦。” 漂亮的金色眼睛里盛满信赖，随即它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蹭着你的脸，火焰般猎猎燃烧的红色将你淹没，它将最脆弱的脖颈放心地伸到你面前。 你当即翻身坐到它的身上，亲昵地拍着它的嵴背：“走，我们再回去刚才那个地方，反正那些人已经死了，如果能占下来就是我们的。” 它仰起头：“嗷呜——” 拾荒的普通人被这声狼嚎吓得一抖，迅速转过头来，却只看见一道快如闪电的赤红身影穿梭在街区之间，眨眼就消失不见。 大概是因为已经熟悉路线，你们回程花的时间更少，进入第十区后你发现流星街人都刻意避开那块区域，仿佛是担心会被刚才的战斗殃及。 你从高处往下看，那栋房子仍然是安静的，只是院子里的尸体似乎已经被清理掉一部分。 难道有人过来了? 你轻轻拍了拍玛戈地的脖子，它立刻意会，蓄力跳跃在废弃楼房之间，很快回到院子里。 扫视一圈，你没看见可疑人员，再加上玛戈地也没有表现出戒备的态度，反而乖乖地把头垫在自己的前爪上面，很放松地歪头看你。 你揉了一把它的耳朵，先去了一趟下面房间。 关在牢笼里的女孩全都已经逃跑了，但最里面的那个小孩子居然还留在牢笼里，你走近一看，她正躺在地面上，昏迷不醒，浑身滚烫。 “发烧了吗?” 你将她抱起来，走出去才看见她的头髮是紫色的，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发色。 女僕们也没有离开，或者说她们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会儿正拿着清扫工具，熟练地收拾着尸体，看见这幕的你恍然大悟—— 院子里的尸体应该也是她们清理的。 不过女僕不害怕尸体，但好像很害怕你，看到你走近时吓得不敢再动，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她好像发高烧了。” 你将生病的女孩递给女僕，态度温和，“能麻烦你照顾一下她吗?记得餵她吃药……这里有药吗?” 女僕愣了一下，急忙回答：“有的!” 她转身就要走，结果一时没注意被拖把绊住，差点就摔倒，你手快地扶她一把：“小心一点。” 她瞪大眼睛看着你，似乎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又勐地低头，惶恐地抱着女孩匆匆离开。 你因为女僕的眼神怔住半秒，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大概已经被当成杀人魔，无奈地笑了一下，其他女僕默默打扫着房间，根本不敢抬头看你。 忽然，玛戈地警惕地望向大门外，弓着嵴背站起来，龇出尖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威胁声。 你顺着它的目光看去，有几名男人正在朝这里靠近，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没有念的普通人，而跟在他身后的三名都是念能力者。 “卢斯卡是您杀的吗?” 普通人站在门外，没有接近，得到你肯定的回答后脸上扬起狡猾的虚伪笑容，态度却十分亲近。 “真是辛苦您，其实我们也早就想清理他，仗着背靠黑?道就肆意妄为，惹下不知道多少烂摊子。” 男人嘿嘿笑道：“我们会付给您三百万戒尼作为报酬，不过如果您愿意接受我们的僱佣、作为保镖工作的话我们将支付更高的薪酬……” 第181页 “那这个地方呢?”你忽然打断他。 闻言，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作为合作方，卢斯卡死亡后的剩余财产将由我们全权接手……” 你忍不住靠着小狼笑了起来。 这种因为利益合作的对象，通常都希望「伙伴」全部死掉，方便自己独自占据所有利益。 你杀掉他的合作方，居然只愿意支付你三百万戒尼，还想将你招募成保镖继续为他工作。 真贪心啊。 不愧是背靠黑?道的傢伙。 男人继续说了一堆，最后问你：“您觉得呢?” 你注意到他身后的三名念能力者已经悄然站在不同的位置，既可以堵住你的退路，又可以同时攻击你，应该是合作多次的默契使然。 你慢慢梳理着赤狼的毛髮，只问了一句话。 “流星街的规矩是什么?” 男人脸上和善的表情一点点消失。 你对流星街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是个实力至上的地方，赢家有权获得输家的所有资源—— 起码在外区、也就是十三到六区绝对是这样。而这里是第十区，也就是说男人没有遵守规矩。 他刚才的虚伪面孔已经不见，换上一副冷静的审视，片刻后缓缓开口：“如果您也想要成为合作方的话，光凭这样是不够的。” “在流星街置办产业需要足够的威慑力，背靠黑?道能够轻易达成这个目的，同时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您愿意加入……” “我不会加入黑?道。” 男人微微一顿，笑着说：“您的念兽很厉害。” 然后将视线落在你身上，“您本身的实力……如果不依靠黑?道，能够形成绝对的压制地位吗?” 你停下顺毛的动作，看过去：“要试试看吗?” 男人后退一步，对你做出请的手势：“既然这样的话，晚上我还会再来……如果那时您还活着。” 他转身离开，但三名念能力者没有动。 就在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瞬间，他们勐然朝你扑过来，从不同方向封锁你的退路。 他们三人的拳头上都裹着浓郁的念力，玛戈地却没有第一时间护在你面前，反而将头放在自己的爪子上面，眨了眨眼，随后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就在它闭上嘴巴的下一秒。 三道人影蓦然朝着远处的废弃楼齐齐飞去。 轰隆一声巨响。 本就摇摇欲坠的楼房被撞出三个大坑，紧接着整座楼房忽然倒塌，将陷进去的三人压在最底处。 你不习惯地甩了甩手：“要多战斗才行。” 话音刚落，被埋在废物里的三人掀开碎石跳了出来，你重新面向他们：“辛苦，帮我热热身吧。” …… 太阳从阴沉的云层里晃出来，又缓缓移动到西边，堪堪悬挂在地平线的边缘，晚霞映得整片天通红，流星街也铺上一层艷丽的红色。 你始终站在大门前，没有被任何人突破防线。 袭击者一共换了三批，从一开始的三名念能力者，到后来热武器组成的小队，再到现在这个…… “哇，你真是恐怖!” 鬍子拉碴的男人哇哇大叫着避开你的攻击，后怕地望了一眼被你砸出深坑的地面，困惑不解，“你进步的也太快了吧……你真的不是强化系吗?” “难道只有强化系才能进步快吗?” “谁说这个啊!” 他指着地上的大坑，怪叫道：“正常来说只有强化系的才能这么随便就砸出这种坑吧。” 你重新梳好凌乱的头髮：“不是哦……” 感受着越来越流畅的身体动作，你缓缓笑了起来：“还要再继续打吗?我完全没问题。” 对方脸一黑，飞快摆手：“不打了，不打了!” 转身嘀嘀咕咕地离开，“烦死，把我从死斗场里叫出来帮忙，结果变成给人餵招，有没有搞错。” 你看着他离开。 这个人你曾经见过，当时他就守在死斗场的楼道间，对你说如果打败他就可以直接离开，结果你被他抓住脚踝直接扔出去。 现在的你已经可以打败他了。 正打算转身离开，远处忽然传来人群的骚动，你闻声看去，疑惑地偏头：“还有吗?” 但刚才那个男人还对你说他是最后一批。 大概有七八个人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来，结果看见趴在你身边的赤狼后面色大变，转身就跑，活像是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 “……?”你的表情看起来更疑惑了。 身后是正在打扫的女僕，她也看见那几个来了又跑的傢伙，突然「啊」了一声：“是他们!” 你转头看着她：“你以前见过他们吗?” 本来女僕们很怕你，但在看见你整个下午都没有杀死输掉的人以后，就有一名胆大的女僕率先向你搭话，渐渐地其他人也敢和你说话。 “嗯，他们前段时间就经常过来。”女僕重重点头，“奇怪的是，一旦看见人又立刻转身逃跑。” 第182页 “也许是在试探什么……” 你想了想，问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女僕刚要回答，面色微变，犹豫着看了一眼你的脸色，轻声说：“是……从五天前，也就是这些新的女孩子刚刚被抓进来的那天开始。” 你的眼帘微垂：“是吗……” 目光落在院子里没清理干净的血迹上，声音极淡，“或许他们就是为了那些女孩过来的。” 突然，屋内走出另一名女僕：“露西亚小姐，那个紫发的小女孩已经醒了!” 你心里有个猜测，一面往里走一面问身边的女僕：“这个小女孩是流星街抓来的吗?” 女僕微愣，不确定道：“好像是的……我曾经听他们说是趁着女孩生病才抓捕进来。” 她又瞄了一眼你的脸色：“那些人……很少会抓流星街的孩子，因为有过杀掉顾客的先例，这个孩子会被抓进来是她和同伴偷了东西。” 你点点头表示知道，走进室内。 紫色女孩靠坐在床上，手指紧紧扣住床弦，眼神森冷，像一头马上会扑过来的野兽。 女僕们不敢接近，唯独你无视她紧绷的身体走过去，伸手就要碰她的手臂，女孩的眸子一凛，眼里划过兇狠的情绪，手指瞬间朝你眼睛袭来。 “啊!”女僕惊唿出声。 咚地一声闷响，女孩被你反扣住肩膀死死按在床上，不论怎样都挣脱不开，又踢又踹，最后气喘吁吁地趴在床上，拿眼睛瞪你。 “小朋友……”你温声说，“冷静一点，如果我刚才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她紧咬牙关，不出声。 “这栋房子的原主人已经被我杀了，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你现在生病，反应力下降很多，很容易被抓住破绽，所以我们暂时休战，可以吗?”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冷冰冰道：“不需要。就算是正常的反应我也不如你。” 你从善如流地道歉：“很抱歉，我没有讽刺的意思，但是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的反应不如你。” “……”女孩不吭声。 你松开她，将女僕手里的药碗端过来，女孩埋头直接抢走一口气喝光，完全不嫌苦。 你回头问女僕：“有糖吗?” 女僕微愣，女孩捏住碗的手蓦然用力，瓷碗裂开一道缝隙，她面无表情：“我不需要。” “啊，有的!” 女僕从旁边的餐盘抽屉里拿出几颗糖，你看着眼前这名面若冰霜的小女孩，俯身将糖果放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那就当做交易吧。” 你对她笑：“可以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抬起头，像看一个神经病似的看着你，气氛凝滞片刻，那只小手刷地将糖果抢过去，紫色头髮散落在她的肩膀上面，有点凌乱。 “玛奇。我的名字。” 第84章 ???03 紫发女孩没有清醒多久，喝药后又沉沉睡去。 她不仅是发烧导致的昏迷，手臂上面还有被殴打后发青发紫的淤痕。这只是露在外面的，掩盖在衣服下面的身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第十区没有专业医生，流星街的居民们受伤后要么硬抗过去，要么去抢医疗资源，这次玛奇就是因为和伙伴来这里偷药品被抓住的。 天色渐晚，你从房间里走出去。 那个说自己晚上还会再来的男人果然出现了，身后跟着的念能力者又换了一批，比上次的更强。 “你好，我的名字是西里奥。” 他的态度也比白天的时候更友善一些，也没有再用虚伪的尊称，已经认识到你的实力以及价值，热情得不像流星街人：“预祝我们将来合作愉快。” “露西亚……”你简单地和他握手。 西里奥大致给你说了一下卢斯卡负责的主要范围，包括但不限于宝物拍卖，赌博，倒卖，人口?交易等，其中赌博的地点放在死斗场。 利润的50%交给流星街的议会，30%交给合作的黑?道，剩下的再由不同的管理人瓜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卢斯卡那傢伙，平时都生活在第三区。”西里奥提起前合作伙伴没有任何怀念，反而带着嘲笑，“没想到这次回第十区取货就被杀了，哈哈。” 流星街的内区有完善的建筑设施，相比第十区来说更适合生活，安置在住处的保镖也更多，那名特殊的念能力者也在第三区。 “如果你要去第三区生活，可以用他的房子。” 西里奥不知道你也是卢斯卡的商品之一，还以为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强者，“那个胖子还有不少资产留在那个地方，也有不少人才。” 要说没有想过直接吞掉卢斯卡的资产，那绝对是骗人的话。但他询问过和你交手的人以后还是决定不这样做，否则说不定哪天他也没了。 提起那名特殊的念能力者，你就不免想到自己心脏里的诅咒，眸光微暗，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一动，平静地对西里奥说：“不用，我留在这里。” 第183页 已经施加的念能力无法取消，所以就算杀掉他也无济于事。甚至还有可能因为施术者的死亡、反而导致念能力的效果急剧加强。 除念师本就稀少，有能力除去死人的念的除念师更是少之又少，你不打算给自己平添麻烦。 “还有，人口?交易取消吧，我不做这个。” 西里奥记录的动作一顿，抬眸看着你，脸上再度流露出虚伪的笑容：“是吗?那可很难办啊，毕竟那些修建的场馆都是为此准备的……” “卢斯卡在第三区的资产可以分你1/5。” “那就取消吧。” 男人果断开口：“反正这也不是主要业务，那群有钱人在流星街外面反而玩得更开心，我早就和其他人说过不如全都改成赌场。” 你瞥了他一眼，后者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反而继续说道：“内区的场地可以改成赌场，第十区的没办法，基本没有客源。” 沉吟片刻，你问：“如果改成工厂呢?” 西里奥脸上笑容一僵，匪夷所思地挑眉看你，语气中夹杂着惊异：“工厂?第十区?你确定?” 他啪地一下合拢手里的记事本，啧了一声道：“这里距离十三区很近，材料再加工的确很方便。但运送到内区所需要的费用完全超出本身的价值，更别提还可能遇到流星街人的团伙抢劫。” 综上所述，西里奥说：“工厂不行。” 你想了想，对他说：“如果第十区有工厂，这里的很大一部分流星街人就有工作的地方，他们可以摆脱目前的生活状况。” 西里奥假笑：“很有慈善情怀，但是不行。” 他拿记事本拍了拍墙壁，“身为合作方，你必须保证我的利益，显然这件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建工厂的钱我私人出，你只需要帮我找人，再找一些安保人员保证工厂可以正常运作。” “……”他被你噎了一下，“但是最初建这个场地的时候，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出钱。” 你秒懂：“我会把花的钱还给你。” 西里奥立刻同意：“你开心就好，慈善家。” 初步沟通完毕，男人扔给你一台手机，一看就知道是被替换下来的旧设备：“到时候直接电话联繫，如果想要新的自己去内区买。” 说完，他就带着那几名念能力者离开这里。 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西里奥比卢斯卡更谨慎，出行会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是他在这里，你不一定能得手。 你将手机放进怀里，正准备进屋，忽然察觉不远处响起细微的动静，倏地转身看去。 那十几名你以为已经逃跑的少女出现在街角。 你的目光微顿，面向她们：“有什么事吗?” 她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迈出一步，棕色的长髮稍微有点脏，嗓音沙哑：“那些傢伙……真的都被你杀死了吗?” “没错……”你对她说，“现在这里是我的地方。” 她们的脸上浮现出喜意，最先迈出脚的女孩又向你走近一步，大胆道：“请问我们可以留下来工作吗?不论什么工作都可以。” 顿了顿，她谨慎地补充一句：“正常工作。” 其他女孩同时点头如捣蒜。 你愣了下，正想答应，但看见她们灰头土脸下的稚嫩五官，话到嘴边又突然变了：“你们多大?” 女孩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十五……” “十六……” “我应该十八。” 她们陆陆续续地告诉你年龄，大部分都在十五到十七岁之间，最大的女孩子也才十八岁而已。 你看着她们，轻声问：“你们想离开这里吗?” 她们一愣，你继续说道：“呆在我这里是没有离开流星街的机会的，如果想离开的话，我可以送你们去内区寻找工作，或许有机会离开这里。” 再想到你目前的地位，话语一顿，你继续说道：“到时候也可以由我找人送你们离开流星街……不过需要再等两年，等我彻底掌控这里。” 这次她们沉默很久，久到余晖彻底落下地平线后，她们才开口说：“我们这一批……都是被家人卖进来的，所以也没有再离开这里的必要。” 你默默嘆息一声：“内区的生活环境更适合普通人，那里有完善的建筑设施，也有医院学校……” “你不愿意收留我们工作吗?”女孩突然问。 你对上她倔强的视线：“我这里可能很危险。” 慢声对她解释道：“今天只是卢斯卡的合作伙伴来试探，不出意外的话后续还会出现别的人。” “这里很长一段时间……” 你想了想，勉强找到不算太血腥的说辞，“应该都会出现战斗和尸体，你们确定自己能接受吗?” 站在最前面的女孩率先说：“没问题!” 其他少女接话道：“我也没问题。” 第184页 “我也是……” “好吧……”你朝她们伸出手，“以后要辛苦你们帮我一点小忙……如果看见大型魔兽不要害怕，那是我的家人，避开就好，它不会伤害你们。” 然而这个名词对普通人来说非常陌生，她们见到趴在院子里的玛戈地时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全都缩在你的另一边，直到进入室内才松口气。 这时才想起你刚才说的话：“魔兽是什么?” 看着这些茫然不解的视线，你轻轻点了点下颌，无奈地说：“嗯……你们就当是野兽的一种吧。” 第二天午后，玛奇醒过来，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但已经不再抗拒端药的女僕接近，捧起药碗一饮而尽，没有浪费一釐一毫。 喝完药，女僕捧着空碗走出去，你走过去，将消毒以及外伤药放在小女孩的面前，对她说：“你身上的外伤需要上药，不过你应该不信任外人，所以你自己来可以吗?” 玛奇警惕地看你一眼，灰扑扑的脸蛋下面是初显精緻的五官，听见你的话后，眉毛迅速皱起来。 她将你拿出来的伤药依次检查一遍，发现没问题后眉毛皱得更深，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你的行为。 你好笑地看着她检查药品：“昨天都说过……如果我想害你的话，你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女孩放下药，冷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她再次朝你重复一遍：“你给我这些药，想要我做什么，你有什么需要我去偷的东西?” 你先是一愣，失笑道：“什么也没有。” 结果玛奇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不仅不信，反而觉得你不诚实：“你好麻烦。有要求就提。” “……”你沉默几秒，“等你痊癒后再说吧。” 得到你的回答后她才开始涂药，你走出房间，把头埋在玛戈地毛茸茸的身体里，它低头来蹭你，你顺便揉了一把它软软的耳朵，语气苦恼。 “我没有什么要求啊，难道要编一个?” “嗷呜，嗷呜。” “你也觉得这个小孩子很难搞对不对?” “呜呜……” 最后，你总结道：“不愧是流星街的小孩子。” 接下来的几天你都没有去见玛奇，她的伤势好得非常快，能下床后就开始找你。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每天倒是会有女僕按时给她送药。 玛奇冷着一张脸，揪住女僕：“告诉她。如果再不出来，我就不会再承认这个要求了。” 女僕小声说：“嗯，露西亚小姐说没问题。” 玛奇：“……” 小姑娘板着脸开始放杀气，女僕摸了摸自己冷飕飕的胳膊，轻手轻脚地端着餐盘离开这里。 你当时就躺在房顶上，朝着趴在院子里的赤狼挥了挥手臂，它朝你晃了晃脑袋，随后又将脑袋放在自己的前爪上面，长长地哼出一口气。 没想到第二天你就被机智的小朋友逮住。 当时她就藏在大厅的死角，等女僕们找不到她、叫你过去后，突然跳出来，面无表情地盯住你。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你让女僕们去做自己的事，不顾形象地倒在沙发上，实话实说：“之前是骗你的，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事，伤好以后你可以留下，也可以离开。” 闻言，女孩疑惑不解：“可我用了你的药。” 你点头表示知道：“嗯，是我主动给你的。” “我也是因为偷他们的东西才会被抓进来。” “没关系，那些人已经被我杀了。” 她皱起眉，正要说什么，趴在院子里的玛戈地突然耳朵一动，紧接着勐地窜起来，冲出去，大门外面顿时响起男人吱哇乱叫的声音。 你定睛一看，正是前几天鬼鬼祟祟的那群人。 明明那时候还被魔兽吓得不敢靠近。 今天居然又来。 你起身走出去，就见到他们被玛戈地一爪按在地上，双手抱臂正打算问清楚他们的目的，没想到这群人直接一股脑地全部交代出来。 “有个叫库洛洛的傢伙说这里挖出珍贵的地下水，我们，我们只是想来看看!” “对，对!他说就是前段时间刚挖出来的!” “……”你微微侧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倏地想起来那个把你当宝物卖掉的傢伙也叫库洛洛。 这可真是巧。 难道叫库洛洛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么? 这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你不禁有点嫌吵，五指稍稍捏紧玻璃杯，忽然啪地一下摔在他们面前，随即和善地笑了起来。 “地下水没有，但是人命有。你们要留下吗?” 他们一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你没搞懂流星街怎么还会有这种被骗过来的人，用指节敲了敲墙壁：“如果还有下次，就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看到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转头面向玛奇，结果她的表情极其古怪，你好奇道：“怎么?” 第185页 “没什么……” 停顿几秒，她又说：“我的伙伴在找我。” 玛奇退后一步，迎上你的视线，“如果你没有要求，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反应过来她是听见这群人的话以后才这样说的，惊讶道：“你的伙伴就是他们说的库洛洛?” 她注意到你的语气，说道：“嗯。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只是听过相同的名字。” 你犹豫半秒，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那你现在就要去找他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玛奇盯住你的脸，没有说话。 你对她说：“最近不断有人攻击这里，你是知道的，如果你独自离开这里，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跟踪你，毕竟对付小孩子比对付我更容易。” 虽然知道流星街的孩子都很警惕，但你还是说：“我不会跟太久，等你找到人我就离开。” 这次女孩沉默的时间比上次更长。 就在你以为她大概会拒绝的时候，玛奇慢慢地眨了下眼睛，对你说：“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 她熟练地带着你穿梭在街道间。 暗处果然有窥觑的视线朝你们投来，你顿时将玛奇拦在身后，眸光微沉，不耐烦地扫向那些人，就像是在看一只只烦人的虫子。 不过这些人没有轻举妄动，在接收到你的警告眼神后就默默退却，说明他们并不是有组织的，只是一些独来独往的想要浑水摸鱼的傢伙。 而有组织的团体还没发现你出来了……也许他们藏在附近的眼线已经发现，但主力还没赶过来。 不管怎么说。 现在是把女孩送到她的同伴身边的最好时候。 对玛奇打了个手势，她立刻意会，继续带路。 你们来到几条街以外的窄巷，没想到刚才那些男人正聚在那里，还愤愤不平地说着话。 “可恶，我们果然被那个叫库洛洛的混蛋傢伙骗了，还说什么是珍贵的独家消息!” “卖消息还神神秘秘的，穿着斗篷，当初就该知道他是故意来骗人的，结果我们还是上当了!” “但是干净的地下水……真的很吸引人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在他们身后的废弃铁箱上面坐着一名黑髮男孩，他手里捏着一枚烤熟的土豆，一边撕皮，一边对那群男人说：“我知道库洛洛在哪里。” “真的吗!?” 男人们喜出望外，在流星街里果然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小觑。因为孩子们通常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信息渠道：“他在哪里?!” 小男孩盘腿坐着，黑色的短髮在风里微微晃动：“他刚去十一区卖过资料，现在应该还在那边。” “多谢你啊!”男人兴奋地沖男孩挥手，“等我们抓住那个傢伙以后，回来就请你吃新鲜的土豆!” 男孩咬了一口土豆，说：“哦，好啊。” 得到消息后，男人们迅速撤离这里赶往第十一区，生怕晚到一步就被那个叫库洛洛的傢伙跑掉，一面赶路一面叫着一定要将那个混蛋暴打一顿。 然而玛奇听见这群人叫嚣着要群殴她的同伴，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投过去半分。 你还在疑惑玛奇怎么会这么沉稳，难道就不担心那群人真的找到她的伙伴吗? 他的消息可是被这个男孩透露出去了。 结果她等那群人离开后，直接跳出遮蔽物。 然后在你惊讶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走到黑髮男孩的面前，平静的声音里带上一丝熟稔。 “库洛洛……” 第85章 ???04 黑髮男孩撕土豆的动作一顿，「唔」了一声，转头看她，稚嫩的脸上带出些许惊讶：“是玛奇啊。” 他露出微笑的表情：“太好了，你成功逃出来了，那群傢伙实在是不太聪明，好几天都没打探清楚里面的情况，还让自己被抓住。” 男孩一手捏着土豆，一手撑住下颌打量玛奇：“你现在身体的状况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 “已经没事了。”玛奇将伤药放在库洛洛的旁边，“这是带出来的伤药，我试过，很有效。” 库洛洛拿起看了两眼：“我见过这种。” 食物还氤氲着热气，他将剩余的土豆全部叼进嘴里，含煳不清地问：“顺手偷出来的吗?” 玛奇瞥了一眼他的嘴巴：“不是。别人送的。” 库洛洛咬着食物，问：“你也要吃吗?” 他遗憾地耸耸肩，将土豆皮丢开，“我不知道你今天可以出来，没有准备你的份。” 玛奇无语：“我不需要。” 顿了顿，她又问：“那个傢伙的报酬到手了?” “喏……”库洛洛扔给她一枚简易联络装置，“这是他自己收集废弃物做出来的，还不错。下次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继续找他交易。” 玛奇垂眸扫了一眼，的确不错，只不过…… “他要的价格不太合理。” 她将联络装置收起来，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高兴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也不免带出一些。 第186页 “这些东西还不足以换走药品。” 她之所以会和库洛洛来卢斯卡的房子偷药品，就是为了和那个傢伙做交易，还因此被抓住，长时间都处于发烧的昏睡状态。 库洛洛轻轻抛动手里的装置：“这只是前菜。” 迎着玛奇疑惑的目光，库洛洛拍掉手里的土豆残渣：“虽然我没见到他想救的那个人，但大概也能猜到对方应该已经不是用药就能恢復的伤势了。” “不出意外的话……” 他看着紫发女孩，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开一些，“我们应该很快就会拥有一名新的同伴。” “……”玛奇想到对方组装工具的能力，不满的神色微敛，“是吗……那个人是叫侠客没错吧?” 库洛洛颔首回答：“嗯。就是他。” 闲聊结束，玛奇回头看向刚才躲藏的地方—— 和她一起过来的女人在她和库洛洛说话时就离开了，现在应该已经回到那栋房子里了。 库洛洛问：“走了吗?” 玛奇把头转回来：“走了……” 得到女孩肯定的回答后，库洛洛慢慢挺直背，双手同时托住下颌，拇指抵住自己的嘴唇。 漆黑的眼睛微弯，神情完全不像八岁的孩子。 “那天你被抓进去以后，我就找了那几个人去探查那栋房子里的情况。” “本来已经搞清楚那里的守卫的更迭时间，准备第五天晚上就救你出来，结果白天突然传出里面的人残忍屠戮的消息……” 男孩微微停顿，继续说：“计划全被打乱了。” “后来我继续找那群人去探查消息，准备制定新的计划。但他们很快就回来说卢斯卡的人被杀得一干二净，同时确认杀人者有一头强大的魔兽……大概是魔兽，总之隔很远都能感受到恐怖的威慑力。” “内区也派来人和对方交涉，当天下午就出现三波人来和她战斗，并且全被击败，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是卢斯卡的继任者。” 库洛洛垂下眼沉思几秒，抬头问玛奇：“你觉得那个卢斯卡的继任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玛奇皱起眉，想了好一会儿：“天真?” 库洛洛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女孩困惑的目光中，他解释道：“首先她很聪明，虽然杀光了卢斯卡的人，但在合作方前来试探的时候她没有下死手，否则大概会迎来围剿。” “其次……”库洛洛仰起脸望着天空，“她必须足够强，才能成功接任卢斯卡地下管理人的位置——那只魔兽肯定属于那种特殊力量。” “如果这种大型危险魔兽是从流星街外面运进来的，不可能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若有所思地微微张开嘴：“这么说的话……或许的确有你说的天真，毕竟她不仅没有杀掉试探的人，连断手断脚也没有。” 玛奇可有可无地点头：“知道了……” 库洛洛：“……” 这个反应完全不在库洛洛的预料之内，他纳闷道：“我以为你是已经清楚这些，所以才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来让我看的。” 他从地下信息渠道了解到世界上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名为念能力，但这种力量很难自行领悟，基本都需要有人教导，所以一直在寻觅合适的对象。 那个女人刚接手卢斯卡的势力，位置还不稳，而且抓住上门探查的人后只是先警告一次就放掉，说明强大之余还有不符合流星街人的心软。 这么一看她是最适合利用的人，他还以为玛奇会带人来是猜到他的用意。 结果竟然是他想太多了吗? 果然，玛奇迟疑两秒，说：“不是因为这个。” 她揣在衣兜里的手摸到那块糖，眼帘微微垂下来：“只是因为这是她治疗我、赠送伤药的要求，而我直觉她没有危险，所以才带过来。” 库洛洛无奈：“……” 他咚地仰躺废弃铁箱上面，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抱怨：“真是没想到，我还特意让那些人在说我的名字时加重语气的……算了，你的直觉通常是对的，只要目的达成就行，过程怎么样都不重要。” 玛奇说：“他们加重语气我注意到了。” 所以她当时才会不小心露出古怪的表情，还被那个女人发现，“我以为你是在催我快点来找你。” 库洛洛微笑道：“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颗烤熟的土豆，扔给玛奇，后者接过后问：“不是说没有准备我的份吗?” “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库洛洛说，“那群人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出来。” “库洛洛!” 远处突然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是那群离开的男人又回来了，他们全部钻进窄巷堵在黑髮男孩面前，脸上的神情与刚才全然不同。 “你要求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到，你的同伴也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你答应我们的伤药在哪里?” 第187页 “在这里……”库洛洛将玛奇带出来的伤药丢给那群人，腰腹用力再度坐起来，“如果以后有需要的话会再找你们，探查消息这方面你们比较专业。” “免了吧……”领头人吐槽道，“上次是帮你查卢斯卡的守卫更替时间，这个都还好，结果这次居然让我们尝试潜入那头魔兽驻守的房子……” 库洛洛接话道：“所以报酬加上了伤药。” 他故作遗憾地嘆息：“而且我事先就告诉过你们，她没有杀掉试探的人，说明忍让度比其他人更高，其实伤药这个报酬有点超出委託价值……” 言语之间颇有种自己亏了的味道，领头人立刻爽到，生怕库洛洛提出更换报酬的要求，果断转身就走：“再见，下次有委託再找我。” 玛奇看着对方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转头好奇地问库洛洛：“你猜到她不会杀人?” “啊，没有，我随便猜的。” 库洛洛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髮，不在意道：“就算猜错也无所谓，反正他们那时候已经死了，只不过以后需要换别的人探查消息。” 他说话时还带着笑意，语气显得格外冷酷。 玛奇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她又问：“那你之前是故意和他们装出那种场面的，为什么?” “怎么说呢，算是展示自己的价值?如果你把她带过来的话……你也的确带过来了。” 库洛洛将双手撑在自己身后，偏头面向玛奇，不经意间眼神里带上几分狡黠：“看起来很真实吧，因为他们以前的确被我这样骗过。流星街里培养小孩的人通常会注重他们的价值，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过给她留下初步的印象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而，玛奇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有点微妙，库洛洛感兴趣地问：“怎么，为什么这个表情?” 玛奇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打算留下什么印象，但她当时看见那个场面的时候眼神有点嫌弃。” “……”库洛洛脸上微笑不变：“嗯?这样啊。看来这点也和其他流星街人不太一样，的确没料到。” 这点小小的失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利用计划。 接下来玛奇对库洛洛说了这几天的经歷，他听完后歪着头沉吟几秒，对那个被他打定主意利用的女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把放走的人全部都带回来收留，还对你说也可以留在那里……看来她的心软程度比我想的更甚，这对我们的计划更有利。” “既然你告诉她自己要寻找同伴，就不需要太快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反正最近这段时间那里都不会安静，她肯定会离开房子出来外面的。” 库洛洛的手托住下颌，手指若有若无地点着自己的脸，唇角弯起来：“到时候再找机会接近她。” 玛奇看着库洛洛的微笑，忽然想到那个女人对她笑起来的模样，揣在衣兜里的手再次摩挲了下那颗糖果，平静地对他说：“你笑得太假了。” “啊，是吗?” 男孩脸上的笑容刷地收敛起来，面无表情地垂眸沉思，语气听起来稍微有点苦恼，“但我是专门和别人学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玛奇被他问住，她低声说：“不知道……” 果然就像库洛洛说的那样，那栋房子在这一周里都有人找麻烦，每天都有尸体被清理出来。 一开始是女僕做这项工作，后来内区派了新的男性保镖过来，这种体力活就全部交给他们。 除了保镖以外，还有另一群人扛着修筑的工具过来，将原本用于屯放「商品」的建筑拆掉，听说打算修建一栋工厂，就像内区一样。 那个女人通常会站在外面看。 玛奇每隔一天会去一次，一开始她不靠近，只站在视线遮挡的死角。但总是被女人精准地发现位置，还笑吟吟地挥手沖她打招唿。 她猜对方是想叫她过去。 后来玛奇就不挑位置了，随便呆在一个地方，但她一直没有顺应对方的意思过去。 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过今天玛奇去到那里的时候，有一名男人正在和女人的魔兽打架，看上去就快要输了，突然他发现她的位置，勐地朝这边扑过来。 一股饱含恶意的杀气径直锁住她的四肢，连躲避的动作也做不出，可刚才她站在这里的时候，她的直觉分明没有作出任何警示! 就在她眼神一沉，试图强行挪动肢体时，扑过来的男人骤然被瞬间出现在旁边的女人一脚踹飞，紧接着身体也被那只魔兽几口撕成碎片。 一场还未形成的危机就这样被粗暴地清除。 “对不起，吓到了吗?”女人低头问她，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问一个流星街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玛奇微微睁大眼睛，深棕色的眸子里映出对方隐隐含着歉意的脸，倏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直觉为什么没有警示，因为她不会有任何危险。 并且—— 她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心里有道声音在对她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玛奇问：“你……身体缠绕的那个是什么?” 第188页 这是她通过直觉感受到的。 女人愣了下，惊讶道：“你能看到吗?” 玛奇看着对方，没有否认。 女人屈膝蹲在她面前，声音放轻：“这是念，你在没开念的情况下就能看到它的话，说明非常有天赋……要不要来和我学习?” 玛奇一动不动地盯住女人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试探与怀疑，她放在衣兜里的那只手莫名地慢慢热起来，一直没吃的那颗糖变得又软又黏。 “我还有一个同伴。” “啊，是那个库洛洛吧?”女人怔了下，脸上又浮现出发现库洛洛骗人时的微妙表情，但还是按照他推测的那样说，“没关系，一起来吧。” 女人弯起眼睛对她笑，和库洛洛学会的笑容不一样，看得到温度：“我叫露西亚，你知道的吧?” 玛奇垂下眼，缓缓将手从衣兜里伸出来，粘腻的不适感被她用力抹在身后的树干上面。 她说：“嗯。我知道。” 第86章 ???05 当黑髮男孩转过身和玛奇说话的时候，你觉得他看起来更眼熟了。特别是那双眼睛，以及那种轻描淡写地骗人的姿态…… 看起来就像是另一个库洛洛的缩水版。想到这里，你慢悠悠的步伐倏然一顿。 等等，缩小版? 你忽然回忆起自己会触发【??】的隐藏身份就是因为撞到库洛洛的肩膀，既然这样，说明现在身处的这段剧情应该是和他有关的。 也就是说…… 刚才你看到的黑髮男孩并不是什么同名孩子，很大可能就是把你当成宝物卖掉的库洛洛本人。 “这可真有缘。” 你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嘆，紧接着在前方的街角处窜出十几名手持枪械的人，穿着厚实的防护用具，盯住你的眼神十分不善。 果然，有组织的主力部队现在赶过来了。 你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这些挡住去路的人，忽然弯起眼睛沖他们笑了一下。 语气听起来相当和善：“看来我们也很有缘。” 那群人警惕后退，食指扣住扳机，勐地下压。 “砰!” 火光从枪口迸射出来。 下一秒，他们勐地怔在原地。 因为射出去的子弹全部打空，而你也消失在原地，围在一起的人迅速散开，来回扫视你的位置。 你屈膝蹲在旁边的废弃高楼上，目光紧紧锁住那群人的动向，嘴唇微动，无声地开始倒数。 三……二……一…… 终于出现最合适的时机，你纵身一跃，蓦然出现在离你最近的敌人身后，一击毙命。 密集的子弹立刻朝你涌来，你将死去的敌人当做盾牌挡在身前，逐一杀掉剩下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也经常有人来找麻烦，因为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你通常都不会留手，敢闯进院子里的人全部都只剩一具尸体。 西里奥承诺的建筑队和保镖人员在几天后一同到来，以防有人捣乱，每次你都会出去看，偶尔会看见那个紫发的女孩子出现在周围。 不过她只是躲在远处不靠近，你也不在意，流星街的孩子向来都是比外面的孩子更警惕的，即使你之前帮助过她也一样。 结果有个不长眼的男人想利用这孩子威胁你，被你勐地一脚踹飞，俯下身对她道歉。 冷不防女孩睁大眼盯着你，随后爆出一句你始料未及的话：“你……身体周围的那个是什么?” 嗯? 你没想到这个叫玛奇的女孩子在没开念的情况下就能够看见，或者说感受到你身体周围的气。 这种天赋不学习念实在太可惜，特别是流星街又很危险，如果学会念的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样想着，你屈膝蹲在她面前，轻声问她要不要来和自己学习。 她没有立刻拒绝你，犹豫着说自己还有一名同伴，你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库洛洛，神色倏然微妙起来，但还是告诉她：“没关系，一起来吧。” …… 于是现在你就看见两个孩子站在门外。 年幼的库洛洛长得很可爱，比玛奇高半个头，额头干干净净的，没有最后见面时你看见的深色十字架，只不过脸上的笑容相当虚假。 “露西亚女士，你好。” 长大的库洛洛也会笑，但那时的笑容相对真实不少，起码不会假得被你轻易看穿。 不过也难怪，毕竟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 你抱臂看他几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请进……” 而后背过身朝室内走去。 在你转身后，库洛洛脸上的笑容刷地拉下来，若有所思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轻声喃喃：“你说的对。我的确感受到一股微弱的敌意。” 他不愿意说「嫌弃」这个词，索性改为「敌意」。 玛奇在他旁边听见这句呢喃，偏头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都说了你的笑容太假，会被看穿。” 说完她先一步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进入室内，留下库洛洛困惑地慢慢往里走。 “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 他双手插进兜里，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费解的神色：“奇怪，我的确是专门和人学过的。” 第189页 你不清楚库洛洛的纠结，等他们都进室内后将仓库里的白板搬出来，上面是你提前粘贴好的关于念能力基本四大行的内容。 你对两个孩子说明了一下关于念的基础知识，确认他们能够理解后，开口问道：“你们现在多少岁?” 两个听课的孩子微微一愣，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这句话，相互对视一眼，玛奇先开口：“六岁……” 闻言你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表露什么特别的情绪，库洛洛在观察你的神色后，说：“八岁……” “……”你放下手，平静地对他们说：“学习念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坐禅式慢慢打开体内的精孔，一种是让别人的气注入身体强制打开精孔。” “前一种我不擅长，我只清楚后一种方法，但是你们现在的年龄太小。即便天赋再好我也不会用这种方法，至少要等到十岁。” 紫发小孩和黑髮小孩同时流露不情愿的眼神。 你想了想，说道：“放心，我会去帮你们查关于前一种的资料，然后交给你们，如果能通过修炼慢慢打开精孔的话也很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说把资料交给他们的时候，两个孩子的脸色莫名僵了一瞬。 你察觉不对，迟疑几秒，疑惑地问。 “会写字吗?” “……” “噢，没关系，会认字吗?” “……”很好，都不会。 你心平气和地将粘贴好的纸张撕下来：“所以你们刚才其实什么也没有看懂。怎么不告诉我?” 两双眼睛迎上你的视线，他们的眼神里夹杂着流星街人特有的冷感，但同时又稍显稚嫩。 库洛洛说：“已经听懂了。” 玛奇也开口：“就算没看懂也无所谓。” 你无奈地按着额头笑起来，坐在椅子上：“既然这样，目前的课程先从学习文字和读书开始。” 库洛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玛奇抿起唇，就差皱起眉说不愿意，你补充道：“除此之外的时间用来战斗训练，你们和我对战。” 两个孩子现在使用的招式是从流星街磨练出来的野路子，不是说不好，但如果能得到更规范的动作训练的话，他们会进步得更多。 你想到曾经去过的那个地方，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对他们说：“训练到一定程度，我会把你们丢到死斗场去和其他人战斗，有问题吗?” 出乎预料地，库洛洛知道。他抬起脸，深黑的瞳孔对上你的女装：“是那个通过战斗获取资源，并且被黑?道看上就有机会离开流星街的地方?” “嗯……”你点头道，“对锻鍊身手很有帮助。” 两个孩子一起同意。 从今天开始正式在你这里进行学习。 对于读书和文字，库洛洛比玛奇更有热情，也学得更快，没几天就能尝试阅读简单的文章，不过他偶尔会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事。 比如今天，他在战斗训练结束后，给淤青上完药就从院子里翻墙离开。 房子周围窥觑的视线已经接近于无，库洛洛敏捷地穿梭在破旧的建筑里，甩开几个看他是小孩子就偷偷跟上来的尾巴，很快到达目的地。 前段时间两个孩子藏了部分物资在这里，现在暂时用不上，他们商量后决定把它们拿出去和其他人交易，以防埋太久会腐烂变质。 男孩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钻进楼房。 流星街这几天总有风沙，楼道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尘土，他刻意挑选没有积灰的死角前进，离开的时候再往上铺一层灰。 这样就能最大限度掩盖他的痕迹。 藏匿的地点在五楼，库洛洛屈膝蹲下身，从遮蔽物下面翻出食物，手指碰到包装袋的表面。 不对劲! 库洛洛眼神一沉，包装袋太干净了。 下一秒，楼道里蓦然出现十几名体型壮硕的成年男人，堵住男孩的所有后路。 . 你知道库洛洛出去了，没有阻止。 虽然承诺会暂时教导他们，也允许他们住在这里。但这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自由活动的时间很多，随便他们去哪里。 不过他没有带上玛奇。 女孩现在正一笔一划地描基础文字，满脸写着不爽，偏偏又打不过你，只能老老实实学习知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你就窝在旁边的躺椅上看书。 这些书是你从卢斯卡在内区的住宅里翻出来的，没想到这个脑满肥肠的傢伙竟然还收藏着书，好几本都是市面上已经绝迹的孤本。 突然，玛奇的笔尖在纸本上划出一道又重又深的痕迹，刺耳的摩擦声立刻引起你的注意。 你抬起头，发现玛奇的眼睛睁得极大，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慌张的情绪。 “怎么了?” 玛奇勐地转过来：“库洛洛!” 女孩甩开笔，倏地站起身，凳子在地板上吱呀一声磨出难听的响动，“他那里不对劲!” 她的直觉是与生俱来的，在感应其他人的事情的时候会受环境和距离的影响，通常都只有隐隐约约的感觉，很少会有这么清晰的尖锐感。 第190页 就像被一把刀抵住心口，后背渗出冷汗。 你也知道玛奇的超准直觉，当即翻身坐起，捞起她就冲出去，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玛戈地不明所以抬起头，你拍拍它的脑袋：“帮我守好这里。” 屈膝，一跃而起。 紫发女孩被你勾在臂弯里，你们飞快地穿梭在房屋间，游荡在街道上的人影疾速倒退。 “能感觉到在哪里吗?”你问。 玛奇握住你的手臂，沉着脸摇摇头：“不行。但是我知道他今天会去哪里。” 她伸手指向西南方的一处废弃楼房。 流星街有很多废弃的房子，大人们会占据更适合居住的地方，而孩子们会在其他空余的房子里玩耍，玛奇所指的这栋废楼是没有人居住的。 因为四面漏风，冬天也不会有小孩子去玩，所以他们专门找了一层用来藏东西，超出保质期不久的食物或是储存起来的雨水。 以往他们都是晚上去，从来没被人发现过藏匿的地点，今天库洛洛说以后大概用不到那个地方，所以打算去把藏起来的东西取出来。 他很谨慎，绝对不可能是被人追踪过去的，只有可能是有人提前埋伏在那里。 玛奇的脑海里飞快闪过曾经结仇的一些团体。 你很快带着玛奇到底目的地，刚靠近就隐约闻到里面传出浅淡的血腥味，无声地跃上二楼，从窗口翻越进内部，听到下面传来的谈话声。 “可恶!那小子怎么突然变强不少!” “嘁。他和那个紫头髮的不是住进那栋房子了么，八成在里面学到不少东西。” “要不是今天来的人多，还不一定拿得下他。” “赶快止血，他被我砍中肩膀，肯定躲不了太久，快点把他找出来!” 楼下的人群完全没注意到二楼迎来闯入者，草草包扎后一心只想找到库洛洛。 你轻轻按住玛奇紧绷的身体：“他躲起来了。” 由于没有收敛声音，他们瞬间望过来：“谁!” 二楼的栏杆早已锈迹斑斑，上面布满碎屑，你直接踩住它跳下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废掉他们的双臂，由玛奇一个个扎穿喉咙。 等她杀掉最后一个人，你说：“分头找……” 玛奇直接转身往高层走，那是他们从前藏匿物资的地方，她认为库洛洛有可能躲在那附近。 不过你倒觉得矮层更有可能。 按照那群人的说法，库洛洛肩膀受伤，应该躲不了太远，因为体力支撑不了他爬上太高的层数。 然而所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你都找过一遍，血腥味始终若有若无地萦绕在空气里，没有任何发现。 忽然，你眼尖地扫到地面上的痕迹。 这块地面给你的感觉不对，看起来不像是自然堆积起来的尘土，反而更像是被人刻意撒上去的。 你屈膝蹲下，一点点清除掉表层的尘土，下面的石地板显露出模煳不清的血迹。 毫无疑问，这是被人刻意掩盖的证据。 沿着血迹走到一处角落，这里你刚才检查过，什么都没发现，但血迹的确就在这里终止。你沉思几秒，再次蹲下身，试图用一个孩子的视角去看。 这次，你看见一处细微的不同。 轻轻抹掉那处不同，漆黑的布料一角出现在你面前，慢慢将它掀开，脸色苍白的黑髮小男孩就安静地藏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的肩膀被染成血红。 身体周围摆满腐朽的木材，掩盖了他的味道。 第87章 ???06 库洛洛很聪明，不仅在短暂的时间内找到藏匿的地点、将痕迹最大程度地掩盖起来，甚至利用身高差制造视觉盲区，还用外物掩盖自己的味道。 哪怕你没有来这里。 他也能在那群人离开后悄悄从这里出去。 刚才叫嚣的人只说自己砍中他的肩膀，但你明显看见库洛洛的左肩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只草草用衣服包起来，没有其他的止血措施。 不过也难怪，他当时的情况应该不允许。 你将这块黑布全部掀开，粗糙的布料摩擦出声响，你敏锐地发现库洛洛阖拢的眼皮微微一颤，手里的动作顿住，立刻反应过来他在假装昏迷。 这时，你想到他对你做的事，忽然笑了一下。 你俯下身，用保证他能听见的微弱声音喃喃低语：“昏迷了吗?不如趁现在把他卖出去吧，第九区的医生刚好也是负责拍卖会的同行。” 话音落下，库洛洛没出现任何反应，你在心里默默称赞他还挺稳得住，继续自言自语。 “到时候让医生找好买家，最好趁昏迷验货，然后我提前带着玛奇去买需要的药。” “……”男孩一动不动地窝在这处狭窄的地方，眼皮也没再颤动，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仿佛无动于衷。 可是他掩盖情绪的能力还不够好，即便身体没有出现动作，唿吸却微不可察地停顿半秒，而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唿吸。 楼上传来玛奇翻找东西的动静，你偏开头无声地勾起唇角，按耐住喉咙里的笑意，压低声音。 “漂亮的小孩子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你的话音刚落。 库洛洛平静的唿吸再次微顿。 第191页 吓唬完毕，你提高音量叫玛奇下来，她飞快从楼上冲过来，见到库洛洛的模样后勐地沉下脸，说自己让那群人死得太轻松了。 你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去九区，有医生。” 玛奇目光一滞，蓦然抬头：“第九区真的有医生?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来没发现过。” 你先伸手将库洛洛半扛在肩膀上，避开他的伤口。只不过这具身体在你触碰到他的时候僵硬了一瞬，又倏地放松下来，装出昏迷应有的姿态。 这个反应让你一下想到西索，他小时候也会在你抱住的时候全身僵硬，不同在于西索是不习惯被你拥抱，而库洛洛是在警惕你会对他动手。 但这个黑髮小鬼又通过你刚才故意透露的自言自语，意识到现在绝对不能暴露。 不仅他会有危险，玛奇也可能有危险，所以后面才强行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同—— 你撕下库洛洛的衬衫重新帮他压迫止血，这才低头回答玛奇的问题：“有的，他的位置很隐蔽。” ——你才不可能抱这个满脸假笑的小鬼。 紧急处理完毕，你带上玛奇一跃而下，快速穿梭在街道间，抬脚咚地一声踩在铁皮箱上，尽量选择最快的直线距离到达目的地。 路上遇见一对母女在烤土豆，撞见你从屋顶窜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摆出警惕的态度，你又直接从她们头顶飞跃过去，留下愣住的两人。 第九区相比第十区，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商店，最多的就是回收废弃零件的店铺。 你径直前往那间最破烂的回收店，推门进去。 柜檯后面坐着一名垂头打瞌睡的年轻人，看似毫无防备。但你刚跨进门槛，他就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随即有气无力地开始招唿客人。 “那个什么，欢迎光临……破损程度过高不收，伪造品不收，长得丑不收，心情不好也不收。” 玛奇跟在你身边，听见这话狐疑地皱起眉毛。 她和库洛洛来过第九区，为了找那个名叫侠客的小子做交易，其他回收店的态度虽然也不算好，但比起这里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你抬脚走到年轻人面前，说：“我要修东西。” 他打哈欠的动作一滞，姿势坐正：“修什么?先说好，黑色的不修，外面的不修，废掉的不修。” 你等他讲完规矩，才说：“修小物件。” 而后示意他看被你半扛在肩膀上的库洛洛。 年轻人瞄了一眼库洛洛，又看了一眼明显是流星街风格的玛奇，从柜子里翻出一张价格表，将它放在桌子上面：“小物件的价格和大的一样。” “知道……” “哈，跟我来吧。” 他起身走到角落，不知道捣鼓了个什么东西，墙壁慢慢从中间打开，赫然出现一道暗门。 年轻人转过身，后退一步，眼睛眯成一道缝。 “保证让客人满意。” 玛奇微微瞪大眼睛，你带着她走进那道暗门。 你是骗库洛洛的，这名医生不是从事拍卖会的同行，他以前是为死斗场工作的，负责救治重伤的选手，对黑?道有很不友善的看法。 在你接手卢斯卡的位置以后，西里奥就将这名医生的情报告诉你，并说如果有需要就直接过去。直到现在对方都是死斗场里技术最好的医生。 当然，必须要付钱。 而医生的治疗标准，翻译过来就是： 黑?道不救，流星街外面的不救，死人也不救。 你们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打开门后就显露出这间破破烂烂的废弃零件回收店的真实模样。 环境干净整洁，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而医生就坐在东南面的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只是稍微抬头扫了一眼。直到他写完最后一笔，才站起身朝你们走来。 他俯身打量库洛洛的伤势：“就是这个?”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医生直起腰，态度冷淡地将库洛洛接过去，进入房间里的私人治疗室。 里面有专业的医疗设备，玛奇想跟进去，你按住她的肩膀，抬眼看向紧闭着眼睛的库洛洛，刻意提高音量：“玛奇，走吧。” 然后在她莫名的目光中指向另一个地方。 医生不允许治疗的时候存在其他人，但与病床相邻的不是墙壁，而是一面透明玻璃。 不放心的人可以站在那里看见治疗的情况。 女孩立刻反应过来，轻手轻脚走到玻璃外面观察，眼睛紧紧盯住医生的动作，担忧中混着防备。 好在虽然她不知道第九区有医生，但对治疗的步骤以及相应的手段还是比较清楚的。 她知道有些大伤口需要缝在一起，以前就尝试过自行缝合，结果直接导致感染化脓。 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够强。 她应该已经在那次胡乱的操作中死掉了。 通过透明玻璃，玛奇清晰地看到医生在局部麻醉后下手快准狠，狰狞的伤口被缝合起来，目光也渐渐从库洛洛转移到医生的操作上面。 你侧头看了一眼玛奇，她的目光格外专注。 第192页 有她盯着应该没问题，你抬脚走到房间角落的位置，掏出手机，慢慢按动键位，拨出一个号码。 现在是1981年，西索和琳娜才九岁。 在这之前刚拿到手机的时候，你就尝试过拨打他们后来的号码，只不过全都是空号。 刚才库洛洛僵硬的反应让你一下子想到西索，现在忽然就想再打一次他们的电话试试。 听筒被你放置在耳边，短暂的等待时间过去，里面再次传来熟悉的冰冷机械音，提示此号码不存在，请结束通话后输入正确的号码。 你垂下眼帘，几秒后安静地挂断电话。 当初在默里托尼奥的剧团见到西索是在1986年，也就是说最晚再有五年，你就能联繫上他们。 “没关系……”你低声说，“再等一等就好。” 医生很快结束库洛洛的治疗，推门出来，摘下口罩扔进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可以去验货了。” 低落的心情在听见医生的这句话后乍然消失，你忍不住露出一个好奇的笑容。 这句「验货」对应的其实是「修东西」，但和你之前撒的谎实在很搭，你想知道库洛洛的反应。 玛奇立刻走进医疗室，医生离开房间换衣服，你则是放轻脚步跟在玛奇的后面，随时准备出手。 此刻在闭眼的库洛洛听来，就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渐远，随后是关门的声音，现在整个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另一道不断朝他靠近的脚步声。 如果要反抗，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就在玛奇靠近他，正准备出口叫他的名字时，库洛洛突然暴起，手里捏着一枚锋利碎片，紧接着冷酷而迅速地捅向玛奇的脖颈。 然而眼神触及到熟悉的紫色时，他神色大变，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 玛奇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没有任何防备。 下一秒，咚地一声闷响。 你及时出手，库洛洛没受伤的肩膀被你死死按在床铺上面，手臂反扣，碎片也被你直接夺过来。 他勐地愣住，随即骤然转头盯住玛奇。 玛奇也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盯着他，双双沉默。 “……” “……”两人小眼瞪小眼，似乎都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不过库洛洛很快意识到什么，再次艰难地扭头，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向你。 你勾着唇角，沖他笑了一下。 在这片瞠目结舌的静默中，你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然后放开制住他的双手。 等他慢慢坐起来后，你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唿。 “精神挺不错嘛。” “……”黑髮男孩背靠着床头，瞳孔缓缓睁大，看向你的目光不变，唇角却慢慢扬起一抹假笑。 他说：“嗯，多谢。” 声音里清楚地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第88章 ???07 这里灯光很亮，将库洛洛的表情照得很清楚。 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稍稍仰起来，幽黑的眼睛安在那张脸上，隐约能从瞳孔中感受到细微的冷意，是流星街人特有的眼神。 此刻，那道凉飕飕的眼神正往你身上刮，就像是想从你身上剜下一块肉似的。 可惜你对此没有丝毫感觉。 如果将未来的库洛洛比作深渊的话，那现在的他就只是浅坑，一眼就能看到底。 尽管生长在流星街，骨子里有着独特的冷感。但现在的他身上还没有长大以后的那种森冷压抑、让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气息。 倒像是还未长成的幼兽，暂且做不到波澜不惊地面对所有情况。所以当他遇上超出预料的事情，就会忍不住心生烦躁，从而不高兴。 这份不高兴也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同时还杂糅着自己被骗的淡淡恼怒。 让唇角那抹虚伪的笑多出几分真实。 玛奇也敏锐地注意到库洛洛外露的情绪。 她颇为疑惑地歪了歪头。 这对库洛洛来说很少见的，他向来将自己藏得很好，上一次还是因为藏起来的食物受潮腐烂。 你抱臂靠在墙壁上面，正想开口说话，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是医生换好衣服回来了。 他看了眼已经能坐起来的库洛洛，示意你跟他过去：“没问题了，过来付钱。” “可以刷卡吧?” “嗯……” 等你和医生走远，玛奇才开口问库洛洛：“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攻击?” “……”黑髮男孩垂眸盯着自己包扎完好的肩膀，放松身体靠在床头的软垫上面，另一只手搭在额前，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唔，不小心被她骗了。” 玛奇更加不解：“被骗了?” 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面：“为什么会被骗，被骗了什么，让你这么坚决地想要攻击靠近的人。” 库洛洛沉吟几秒，说出算不上解释的解释：“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我没有弄清楚情报，或许也有当时受伤导致思维不清晰的原因。按理说她将关起来的人都放了，就不可能再做出那种事……” 玛奇：“……” 第193页 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些难听懂的话了。 几分钟后，你和医生回到治疗室，恰好发现库洛洛正准备下床离开，医生刚开口：“等一下……” 话音未落，只见库洛洛的左肩蓦地往下一坠，紧接着双脚就像没踩稳似的，身体也失去平衡，整个人直接往左边倒去。 玛奇正在观察医生的医疗用具，距离库洛洛有点远，一回头就发现男孩已经快摔到地上了，连想帮忙捞住他都赶不过去。 还是你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库洛洛的后衣领。 然后把他提到病床上面坐好，医生也走到他面前补完后半句话：“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除。” 你疑惑地问医生：“但他刚才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动作看上去非常敏捷，完全没有被麻醉影响。” 医生揉了揉脖子：“因为当时他精神紧绷吧。” 随后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那种麻醉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不会影响动作，但放松下来就会。” 毫无预兆就被医生揭穿。 库洛洛：“……” 看见男孩没事后，玛奇继续研究医生的用具，医生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转头看着你：“你是卢斯卡的接任者吧，是你把人口?交易取消了?” 你直接承认：“嗯……” 提起这个你就想到那些牢笼，语气不太好，“这种噁心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 库洛洛原本垂着头沉思，闻言朝你们看过来。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医生身上，又极快地掠过你的脸，最后手指轻轻敲着床铺，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错。取消的好。” 医生双手插在衣兜里，“按理说你做了这种让我心情变好的事，我应该给你打折才对。” 真的吗? 你朝他看过去，医生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不过最近生意不太好，还是下次再给你打折吧。” 你失笑道：“打折就不用了。” 随后目光扫到玛奇那里，你想到她之前对医生缝合伤口的专注眼神：“小孩子对医生你的东西很好奇，能麻烦你给她解释一下吗?” 玛奇一愣，抬眼朝你们看过来。 医生的视线从你身上转移到紫发女孩身上：“有什么好解释的……小鬼，你想知道什么?” 紫发女孩的虹膜原本是淡棕色的，在灿亮的白炽灯下看起来有点像金色，深色的瞳孔先是定定看你几眼，才缓缓地对上医生的视线。 “我以前自行缝合过，伤口溃烂了。” “你缝合之前消毒了吗?” “……” “嚯，看来你命还挺大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沟通着，你坐在桌前。 忽然，你感觉有道视线正在注视着你，自然而然地顺着感觉看过去，发现是库洛洛。 他若有所思地抬手虚虚盖住嘴唇，刚才眼里涌动的烦躁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一抹好奇：“你把人口?交易取缔了……你很厌恶这个东西。” 最后半句话男孩是用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你看着他，慢悠悠地说：“是啊。非常厌恶。” 说完还冲他露出一个微笑，开口道：“所以千万不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 听起来像是话里有话。 库洛洛勾起的唇角慢慢垮下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你，初显精緻的五官映在明亮的灯光下面，碎发耷拉额前，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而后，他忽然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 “你在珍惜人命?” 幽黑的眼珠反着光，恍然一看仿佛是一枚玻璃珠，深处隐匿着只有流星街人才懂的东西。 “人命在流星街是最不值钱的。” 库洛洛说的没错。 至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每年流星街都会出现成千上万的弃婴，部分幸运的孩子会被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抱走，剩下没被发现的、或是身体部位缺失的孩子只能等死。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外界的罪犯，黑?道，以及像那群女孩一样被拐卖过来的商品。 生存资源的争夺，机会的争夺，这些都让流星街充斥着一种残酷的真实，将淋漓的现实撕开给所有人看，告诉他们如果不抢就只能去死。 这就是流星街，充斥着血腥杀戮的遗弃之地。 它残酷、贫瘠、丑陋，每天都在给予希望的同时扼杀希望，让人互相猜疑、互相敌视，最终驯养出一群偏执而扭曲的流星街人。 库洛洛的声音不大，至少只有你能听见，而另一边正在交谈的医生和玛奇都没有听见他的话。 你看着他，说道：“流星街的规则和我无关。” 对上这双黑幽幽的稚嫩的眼睛，你平静地开口：“至少在我这里，人命还是很值钱的。” “……”库洛洛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等玛奇和医生说完话，库洛洛身上的麻醉效果也消除得差不多，你低头问他：“自己可以走吗?” 好似刚才那段不太愉快的对话压根没发生过。 他瞥你一眼，直接从床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摇晃的动作。 第194页 你转身朝医生挥手道别，率先往外迈开步伐。 玛奇一边往外走一边在脑海里整理今天学到的东西，打算回去后用自己的办法记下来，一抬头就发现库洛洛的表情不太对劲。 玛奇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此刻库洛洛脸上的笑容是少见的真实，仿佛发自内心，但却流露出几分讥讽的味道。 他听见玛奇的疑问后，抬手按住自己的笑容，指腹用力，将牵起的唇角慢慢按下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的手臂继续往上抬起，而后用手掌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眼帘低垂，幽暗的眸光被掩盖在薄薄的眼皮下面，少年音倏地沉沉压下去。 “好像稍微有一点不高兴。” 库洛洛的伤势暂时不方便进行剧烈运动，所以战斗指导推迟一周，这段时间他学完文字后也没有再出去，而是尝试着阅读简单的长篇。 等他拆掉绷带和你对战时，你下手有一点重。 专门开闢出来用于战斗练习的院子里，紫发女孩站在最适合观摩的位置，视线紧紧跟随着院子里有来有往的两人，忽然露出一个「完蛋」的眼神。 下一秒，黑髮男孩骤然倒飞出去。 堆在墙角的稻草被砸出一个人形坑，小少年从里面爬出来，沉着脸，头髮上沾满乱糟糟的干草。 那些稻草是专门拿来做缓冲用的。 原本你是打算让玛戈地帮忙的，它喜欢趴在院子里看你，尾巴轻轻一扫就可以把飞过去的小孩扫回来，就像你们以前玩过的抛球游戏。 不过在一次训练时，玛戈地睡着了。 你不想把它吵醒，索性让人搬来几堆干草，随时准备把两个小孩往干草堆里扔。 等库洛洛完全爬出来，你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把你以前在流星街里学到的东西暂时忘掉。” “不要试图用假动作来迷惑我的视线，太慢，没有任何作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寻找我的漏洞，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优势来攻击我。” “包括但不限于环境，性格，习惯，等等。” 库洛洛冷静地站在原地，连身上的稻草都没有拍掉，目光沉沉，似乎在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你。 你不等他想清楚，倏地出现在他面前，一脚噼下，散乱的稻草彻底炸开：“进攻的同时想对策，难道你还指望敌人停下来等你想清楚么。” 弹起的稻草在他的脸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话音刚落，男孩屈膝冲上来，垂在身侧的手蓦然往上一扬，稻草里夹着锋利的碎片，像刀一样直冲你的脖颈，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藏起来的。 你笑了一下，夸奖道：“这个藏的还可以。” 然而你的袖子里倏然滑出一把短刀，铮铮几下挡开那些碎片，再次把库洛洛踹进另一堆稻草里。 “不过我也可能会藏武器的，小朋友。” 和你对战，他讨不到便宜，学习文字也同样。 既然知道库洛洛的进度已经超出玛奇一大截，你就不可能再用同样的标准来要求他。 基础内容直接换成初级，多出好几百个相近文字。偏偏它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如果记错一个，剩下的就有可能全错。 这对刚学文字的新手来说可谓是地狱难度。 库洛洛翻开课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象徵着他前段时间的努力又要从头开始。 他盯着那些字符，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你注意到，用小棍子轻轻敲他的桌面，脸上挂起和善的微笑：“你在心里偷偷骂我?” 男孩提起笔，开始描字：“呵呵，怎么会。” 第89章 ???08 时间一天天过去。 那些躲在房子外面窥觑的眼睛终于彻底消失。因为地下管理权的更迭而掀起的波澜也渐渐平息下去，训练场里每天都会响起撞击的声音。 缓冲用的稻草打散了一堆又一堆，最后你索性跑了一趟三区，将它们全都换成专用的训练软垫。 两道身影同时弹起，倏地撞在一起。 其中更高的那道身影稳稳落在地上，而深色矮小的身影朝边缘的软垫飞去，蓦然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双脚重重踩在墙壁上，勐地反弹回来。 你毫不吝啬称赞：“反应不错。” 被称赞的男孩眼神微暗，手臂极快地掠过你的肩膀，身体翻转间倏然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你的胳膊。 你脚尖点地，往后跃出数米，垂头看向胳膊，衣袖被划出一道细长的口。 库洛洛站直身体，轻轻抛动手里的匕首，脸上仍然是冷静的表情，但眼里溢出些许愉悦的神色。 “很好……”你弯起眼睛说，“下次继续加难度。” 玛奇的进步不如库洛洛快，但也非常惊人，从一开始在你手上接不了两招，到现在能敏捷地躲开你的攻击，只是暂时还没办法反击成功。 语言文字的学习也很顺利，她现在将基础文字学习得七七八八，能够试着阅读一些简单的公告，总算不再是整天僵着脸看书。 而库洛洛…… 他的书桌前仍然摆着初级课本，旁边放着一开始的那本基础内容，上面写满歪歪扭扭的标註。 第195页 你之前发现他学习文字的进度很快，就直接替换了他的课本，认为哪怕提高难度他也能跟得上。 事实证明库洛洛的确跟得上，只不过他的速度比起之前慢了很多，时不时会重新翻阅基础内容。 当时你看见这一幕很疑惑，就问他为什么。 “基础的内容还没有弄明白吗?” 你一直以为他搞清楚了，毕竟他都开始在书本上给象形文字画对应的图案了。 库洛洛听见你的疑问后，夹在指间的笔微微停顿，仰起脸，注视着天花板复杂花哨的彩色纹路。 “怎么说呢。” 他五指一转，将笔握在手心，然后在白纸上画出一个大圆：“如果说基础内容是这个圆……” 说着，他又划线将圆分成好四个不同的板块，然后将其中两个板块涂黑：“那我现在了解的只有这两个，关于文字的结构以及表面的含义。” “而另外两个，文字的典故以及潜在含义，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库洛洛把笔放下来，“所以对我而言，这本书还有更多的价值可以探索。” 你保持着俯身的姿势，沉默片刻：“……” 玛奇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写自己的东西，你眨了下眼睛，好奇道：“但是这本书，它的用途只是拿来给你们学习基础字形的，你是知道的吧。” 库洛洛不在意道：“哦，我知道，无所谓。” 他的旁边有一张椅子，你顺势坐下，继续问：“这么说的话，你的确喜欢学新的内容……那为什么刚看见初级课本的时候满脸不高兴?” 库洛洛平静道：“我没有不高兴。” 你单手托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男孩：“小朋友，你的脸上一旦露出那种虚伪的假笑，多半就是有问题，情绪还掩饰得不到位啊。” “……”他慢吞吞转过脸盯着你，漆黑的瞳孔映出你的脸，这次承认了：“嗯。我不太喜欢计划被打乱。什么时候把书上的内容搞清楚我心里有数。” 你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脸侧，点头：“这样啊……” 认真想了想，你觉得库洛洛说的有道理。 你不应该随便插手他的学习进度，因为他很聪明，对于这些东西他有更适合自己的想法。 这么想着，你对他说：“抱歉……” 落在书本上的笔尖忽地停顿，墨水在纸张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库洛洛眼神古怪地看着你：“?” “我不应该擅自把自己的经验加在你头上。” 你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后就果断道歉：“正常来说，学习到后面就能自然而然地明白那些文字的典故，所以没想到你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它们。” 你看着一片空白的初级课本，再看着被反覆翻阅的基础内容，说：“按你自己的进度来就可以。” 奇怪的是，库洛洛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反而若有所思地用笔头轻轻抵住自己的下颌，喃喃自语。 “身处更有利的地位，却对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致歉，和其他的成年人完全不同……” 突然，库洛洛眼珠一转，对上你的视线。 “你不是流星街人吧。” 这句话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你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 房子里的女僕们都知道这具身体的身份，“不仅如此，我原本还是卢斯卡从外面带回来的商品。” 库洛洛惊讶地微微睁大眼：“商品?不可能。” 话音刚落，他又打断自己：“不对，有可能。” 右手虚虚盖住自己的嘴唇，他沉声道，“如果你是为了杀掉卢斯卡，刻意隐藏身份混进去的话。” 你愣了愣，表情微妙：“就当是这样吧。” 库洛洛非常确信自己的猜测，不过他对另一件事心存疑惑：“既然你已经达成目的，为什么之后不离开流星街，反而留下来了?” “怎么说呢。” 你偏头看着墙面上悬挂的油画，想到身体里的诅咒，无奈地笑了起来，“有没办法的原因吧。” “是吗……” 他沉吟几秒，移开视线，埋下头继续看书。 晚上吃过饭以后，两个孩子各自回自己房间，你叫来女僕问一些情况：“这几天还是这样吗?” 女僕忧虑地点头：“没错，露西亚小姐。” 她轻轻地嘆了口气，“那个叫做库洛洛的孩子几乎不睡觉，整夜都在看书，我们也不太敢劝他。” 你不害怕库洛洛，但女僕们有点憷他。 对她们而言，冷冰冰的玛奇反而比喜欢微笑的库洛洛更好相处，后者会给她们一种危险的感觉。 你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 几个小时后，凌晨两点钟。 你放轻脚步从卧室里出去，清楚地看到学习的地方亮着一盏柔和的檯灯，库洛洛就坐在书桌前。 “库洛洛……” 背对你的人影一滞，慢慢转过脸来，你就站在门口，朝他勾了勾手指：“出来，我们对战练习。” 第196页 前段时间你就知道这件事，但当时两个孩子才来这里没多久，你以为他是警惕不才愿意睡觉，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好，谁料到他完全不改。 晚上睡觉的时候你会把玛戈地收回去，所以此刻的训练场格外空旷，凛冽的夜风割得皮肤冰冷，空气中混杂着戈壁滩与尘土的气息。 “既然睡不着，那就来打两场。” “可以……” 库洛洛弓下腰，借着朦胧月光观察你的位置，然后屈膝，倏地朝你冲过来，袖口藏着一缕银光。 白天他成功用匕首划破你的衣袖，所以你现在使用的速度和力道比白天更上一层，轻松拦住他的攻势，同时挑飞他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铮地一声轻响。 锋利的匕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男孩立刻反手试图扣住你的手腕，一击落空后迅速俯身后撤，结果被你直接扔到角落的软垫上。 眨眼间，他勐地弹起来，险险避开你一拳砸在原位置的攻击，脚下蓄力就想跳开，结果被你在半空中抓住脚踝，反手朝另一边砸去。 就这样来回十几次。 库洛洛终于喘着气直接仰躺在软垫上面。 你慢慢走过去，蹲下身看他：“不愿意睡觉?” 银辉穿透稀薄的云层倾洒下来，落在库洛洛的脸上，光洁的额头上布满汗水，头髮微湿，眼睛睁得很大，眼眶下面浮着灰濛濛的阴影。 你不疾不徐地说：“黑眼圈都掉到脸上了。” 然后隔空指了指他眼睛下方的阴影。 库洛洛张开嘴喘着粗气，几秒钟后慢慢地说：“我会睡。只是时间跟你们不一样。” “你管隔几个小时才闭眼十分钟叫做睡觉?”你好笑地盯着他，“这是你从哪里听来的方法。” “有用就行，这种程度的休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库洛洛说，“正常方式我睡不着，以前就是。” 虽然他没说为什么睡不着，但你大概能猜到。 无非就是对周围的环境很防备、没有安全感，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警醒。 你歪着头，平静地对他说：“只是现在足够。” 库洛洛不解地皱眉，你继续解释道：“因为你现在的身体还没有开始正式发育，等发育以后睡眠不足的后续问题才会爆发出来，甚至影响训练。” 如果你说影响身体，他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但如果你对他说影响训练，那这就是一件大事。 显然，库洛洛听进去了：“是么……” 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看起来有点烦躁。 你轻轻敲了敲地面，引来他的注意：“你和玛奇的房间是距离出口最远的，如果有人闯入是最先经过我的房间，和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 “你跑不过我，也打不过我。” 你直白地点出问题中心：“如果有比我更强的人闯进来，你以为只要清醒就跑得掉了么?”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库洛洛的唿吸渐渐平息下来，溶溶的清辉流淌在他的眼睛里，衬得那对瞳孔愈发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剧烈运动后略显沙哑的少年音缓缓响起。 他说：“但清醒拥有的优势更大。” “实力是前提，现在的你还谈不上优势。” 你无奈道：“而且真的有那种情况发生的话，战斗的动静肯定很吵，到时候不可能醒不过来。” 你站起来，朝他伸出右手：“起来。去睡觉。” 他盯着你的手，抬手即将碰到你时突然身形一晃，另一只手飞快地朝你的肩膀抓过来，被你闪身躲开，又咚地一下把他按在软垫上面。 “看到了吧，就算偷袭也不行。” 你反拧住男孩的胳膊，钳制住他的行动，“再说了，你的动作也不够快，我看得清清楚楚。” 深黑的碎发从男孩的耳畔倾泄下来，罅隙间露出紧绷的表情，侧脸紧紧地贴着深绿色软垫。 “如果实在睡不着，我也可以把你打晕，让你直接第二天一早再醒过来，听起来是不是还不错?” “不需要……” 你放开他的手，小少年翻身仰躺在软垫上面，凝视着藏在云层里的月亮，抬起手，手背挡在自己的眼前，极不情愿地咕哝一声。 “真麻烦……” 随后他翻身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朝室内走去，你故意提高音量对他说：“晚安……” 男孩脚步一顿，回头看你一眼，继续往里走。 你微微挑眉：“说晚安啊。” 语气里隐隐带出威胁的意味。 库洛洛：“……” 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你：“哦。晚安。” 你托着脸噗嗤一声笑起来。 第90章 ???09 三个月后。 通过修炼打开精孔的方法你已经花高价买来，库洛洛和玛奇现在也能够看懂上面的文字。 但文字下面蕴含的玄妙寓意暂时还无法理解。 你尝试和他们解释，然而得到的只有玛奇「你在说什么」的眼神，以及库洛洛若有所思的表情。 第197页 男孩一向很聪明，你看到他在思考，以为他已经明白你的意思，稍显欣慰：“库洛洛听懂了吗?” 没想到他理直气壮地微笑起来：“哦，没有。” 随后一手捏着笔，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颌，“只是觉得探索文字的潜在含义果然是有必要的。” “……”你沉吟片刻，索性强迫他们把方法记在脑子里，说：“没关系，以后多看点书自然就明白了。” 然后伸手抽走库洛洛手里的笔，在他「」的视线里，你慢悠悠竖起食指：“先别急着看书，接下来我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在那里进行实战训练。” “实战训练?” 库洛洛很快就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那里。” ——死斗场。 这个藏匿于流星街地下的混乱之地，当然有数道通往它的暗门，遍布在十三个区的各处。 你带着他们进入第十区对应的暗门，迎面撞见的就是那个不修边幅的、曾经守在死斗场楼道间的男人，他刻意在这道暗门处等你。 “我叫西蒙。” 男人叼着烟，目光扫过跟在你身后的小鬼，懒洋洋地朝你挥了挥手，慢慢站直身体：“来吧，老闆。带上你的两个小朋友跟我过来。” 主动来到死斗场的选手会被引领人带到一个房间，如果在听清楚规则后反悔、不愿意参赛，也可以自行离开，不会有任何惩罚。 只不过被抓进来的参赛者就没这么好的待遇。 好在人口?交易已经被你禁止。 目前暂时没人敢顶风作案，抓人进来死斗场。 包裹严实的登记人正在给两个孩子解释规则，鬍子拉碴的男人背靠着门框，烟雾从火星中缭缭升起，将那张本就隐在暗处的脸彻底遮挡起来。 你斜斜倚在沙发上，侧后方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这两个小鬼的眼神很不错，属于那种很难缠的流星街人，看来又是登顶的好苗子。” “又是?”你随口问道，“以前见过类似的?” 西蒙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啊，就几个月前。” 他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嘆息，“其中一个是揍敌客的……另一个是被抓进来的，从d区跳到b区。” 你目光微微一动，转头看他：“然后呢?” “然后?他们两个同一天离开这里了。”西蒙耸了耸肩，“再后来跳区的小女孩被揍敌客带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在那里生活了?谁知道。” 说到这里，他不甘心地念念有词：“早知道揍敌客的祖母不会帮忙的话，我就出手阻止了，流星街已经很久没出现天赋好到能跳区的小鬼了。” 你刚开始没有说话。 在听见男人说女孩被揍敌客带走、并且猜测她正在揍敌客好好生活的时候，忽然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稍稍偏着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吗……” 规则解释清楚后，库洛洛和玛奇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参赛，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工作人员拎出两把对应的钥匙，带路前往房间。 两个孩子被直接归在b区的普通双人间，内部的装修和你从前见到的差不多，扫过一眼、确定没什么异样的情况后，你转身看着两个小孩。 “没有比赛的时候也要看书。” 你指了指他们背在身后的书包，“达成三十二场胜利后我来接你们的时候会检查学习进度的。” 玛奇平静的面容出现一道裂缝：“……” 库洛洛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唔。可以。” 你好笑地看着玛奇。 紫色碎发凌乱地散在女孩的额前，把她那对淡棕偏金的漂亮眼睛全都挡住了。 或许是头髮刺得眼睛不太舒服，她抬手将它们往两边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你注意到玛奇的动作，再看着她的碎发。 忽然意识到她可能需要剪头髮了，正想对她说什么，门外遥遥传来西蒙的声音。 “老闆——” 因为这个男人之前就和你接触过，所以在你正式接替卢斯卡的位置以后，每次巡视赌场都由他负责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危。 尽管你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就算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也没办法……安顿好小鬼以后就快出来吧，那群人正在等你。” 他说的那群人是指和死斗场合作的黑?道，虽然你没有加入黑?道，但在合作的事宜上也难免需要和对方接触，想到这里你就烦躁地嘆了口气。 “你们加油哦。” 你笑着沖两个小孩挥了挥手，“过段时间见。” 说完你就转身朝西蒙走去。 他们看着你消失在走廊尽头，关上门收拾好东西后很快上床，养精蓄锐等待第二天的比赛。 只不过，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 库洛洛忽然睁开眼睛，昏暗的壁灯勉强照亮整个房间的轮廓，书桌的影子从墙角拉长到门口。 他慢慢坐起身，背靠着床头，目光下移，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跟着移动起来，延伸到书桌投下的影子里面，最终与其融为一体。 第198页 房间很安静，唿吸声也轻得听不清。 库洛洛将手搭在自己的脸上，沉沉的视线穿过缝隙审视这个陌生房间，鸦羽般的眼睫微微下垂。 又睡不着了。 第二天的比赛很顺利，两个孩子都迅速地击败对手，回到房间后按照各自的进度学习以后，按照往常睡觉的时间躺在床上。 玛奇闭上眼睛，没多久就陷入睡眠。 不过她半夜口渴醒来，迷迷煳煳发现一道人影呆在书桌前，立刻惊醒弹跳起来，随后定睛一看。 “库洛洛?” 黑髮男孩慢慢翻动手里的书页，就着壁灯阅读文字，而后抬眼朝玛奇看过来：“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只是口渴。”玛奇下床走过去倒水，瞥见库洛洛写满笔记的书页，“你不睡觉吗?” “暂时睡不着。” 男孩相当自然地说，“而且我们刚来这里，也正好需要有人守夜，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玛奇困惑地拧起眉。 她直觉库洛洛的说法不太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是说道：“这样的话，明天由我来守夜。” “我来就可以，正好有些东西没弄明白。” 库洛洛拒绝玛奇的提议，继续埋下头在纸张上写着什么，“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找时间休息的。” 玛奇握着水杯，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他。 “那好吧……” 信任同伴是毋庸置疑的，她喝完水就重新回到床上，迅速闭上眼睛。 “如果需要更替可以直接叫醒我。”她说。 库洛洛用手撑着脸，目光仍然放在纸张上。 “嗯。可以。” 他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玛奇以为库洛洛只是像刚到那栋房子里那样，无法完全信任环境，过一段时间就会好。 但在半个月后，他们已经连续胜利七场，库洛洛仍然不睡觉，只是在白天抽空小憩十几分钟，原本已经消下去的黑眼圈再次浮现在他的眼下。 玛奇再次提起让库洛洛睡觉，她守夜，但是他答应后也没有睡觉，反而把书拿到床上去看。 次日，广播叫到玛奇去参加第八场比赛。 库洛洛没有打开电视看这场比赛，因为他知道玛奇肯定会赢，但他没想到女孩回来后一脸古怪。 “怎么?”他疑惑地看向玛奇。 她还没说话，广播叫到库洛洛的名字，于是钻到喉咙口的话就变了：“你马上就知道了。” 库洛洛顿时从疑惑变成好奇，沿着走廊进入战斗场所在的建筑，表面上没什么不同。仍然是巨大的屏幕，以及一层又一层的数不清的……嗯? 他难得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观众席的vip座位上面，被人竖起一块牌子，男孩清晰地看见上面印刷出来的文字。 【不睡觉?】 他的视线往旁边偏移，隔着超长距离对上你的眼神，你抬起手敲了敲这块牌子，笑得非常和善。 库洛洛：“……” 嘈杂的叫喊声响彻整个封闭的空间，兔子面具的怪人开始兴致高昂地介绍双方参赛选手，男孩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比赛结束后，他在离开前往观众席瞥了一眼。 vip座位上面什么也没有。 然而库洛洛回到房间，发现你正坐在书桌前，身下是一张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型软椅，手里捏着一只红笔，正在玛奇的书本上画勾画叉。 紫发女孩双手放在膝盖上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看着你指出来的错误。 这对她来说几乎就是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 玛奇现在没有警惕你。 库洛洛意识到这个情况，握在门框上的手肘略微收紧，下意识思索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玛奇身上，又缓缓移动到你的身上，漆黑的眼睛映出房间的灯光，黑沉沉的，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没提那只牌子的事，朝他伸出手：“作业?” 男孩放下手，默默关上门。 将刚才脑海里思索的内容暂时放到一边。 他把这段时间熬夜的成果全都摆到你面前，你看着极高的正确率，眉梢轻挑，微笑着称赞：“不愧是彻夜不眠也要看书的小朋友。” “……”他的动作一顿，平静地收起书：“倒也没有。” 检查完他们的作业你也没有离开，直接将身下的软椅拉开，变成一张舒适的躺椅，躺下后刚好对着玛奇的床铺，她睁着眼睛，困惑地看着你。 “你不回去?” 你慵懒地倚在躺椅上面，慢慢摇了摇头：“不用，我明天早上再回去，正好直接去工厂。” “最近工厂刚开始运作，有些想浑水摸鱼的傢伙又像鬣狗一样围过来，所以不能常来看你们。” 你的手肘支在躺椅扶手上面，弯起眼睛对玛奇说：“不过至少半个月我会过来一趟的。” 闻言，紫发女孩不知道要回復什么。 最后只是点了下头：“好……” 你和玛奇说话的时候，库洛洛没有发出声音，你转过头发现他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又或许是在思考什么，用指节轻轻敲响扶手，引来他的注意。 第199页 他迎上你的视线：“?” “需要帮忙打晕你吗?” 你善意地对他提议道，“保证你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再也没有任何失眠的困扰，怎么样?” 男孩的脸色微微僵硬：“不怎么样。” 然后整个人稍微往被子里钻了一点，深黑的碎发也被掩盖在里面，只露出几缕不明显的黑色。 “是吗……”你笑吟吟道，“那就晚安?” 壁灯映出被褥的轮廓，少年音从里面传出来，听起来有点闷，有点冷淡，也有点略微的失真。 “哦。晚安。” 你撑着脸闭目养神。 十几分钟后再度睁开眼睛，确定房间里的两个小鬼都已经睡着，伸了个懒腰，这才开始休息。 第91章 ???10 工厂的运作很顺利，你特地从内区调来数名身手不错的保镖守在工厂附近，进出的人员都必须经过检查，以防有危险/重要物品被带进/出。 这段时间里，第十区的争抢现象减少很多。 流星街人的诉求很简单，起初仅仅是想得到而已，但这片贫瘠的土地无法满足每一个人。既然寻常的手段无法达成目的，那就去偷、去抢。 现在一部分人进入工厂工作，有了固定的生活来源; 另一部分人则是收集垃圾堆里的可利用废弃物，来与工厂交换物资。 这两类人同时退出了争抢的行列，剩下的流星街人的生存空间就相应宽松很多。 生活日渐步入正轨，你仿佛回到从前那个莫罗庄园，每天只需要倚靠着毛茸茸的赤狼看书。 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现在没有人再敢对你下黑手，反而是其他人需要担心你会不会动手。 你勾着唇角，慢悠悠地翻过一页。 忽然，按在书页角落的手指微微停顿，你一下想起明天又到去死斗场看那两个孩子的时候。 反正现在也没事，不如今天就过去。 想到这里，你合上书籍，侧头对趴在自己爪子上面睡觉的玛戈地说：“我要去死斗场看他们，玛戈地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形势稳定以后，已经不需要玛戈地总是留在家里，你担心它总是闷在这里会心情不好。毕竟流星街不像庄园紧挨着森林、可以供它撒欢。 阖目小憩的赤狼倏地竖起耳朵，你趁机揉了一把：“不过死斗场里面很小，你知道的，所以进去的时候我得把你收起来。” 竖起的耳朵瞬间耷拉下去，你笑吟吟地补上一句：“但我们可以先在流星街里跑几圈。” 嗷呜一声，火红的耳朵再次刷地立起，它将头搭在自己的前臂上面，扭头看着你，璨金色的兽瞳映出你的笑影，随即用自己的尾巴轻轻裹住你。 你抱住它的脖颈蹭了下，笑道：“走吧……” 库洛洛和玛奇已经胜利超过十六场，前几天刚被安排到多人共住的大房间。 当时他们打开门的时候正好撞见其他孩子剑拔弩张的场面，其中一人的脸上已经挂彩，开门的动静响起后对峙的四人齐刷刷朝他们看来。 领他们来的工作人员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交付钥匙后就直接转身离开。 库洛洛的臂弯夹着这两天在看的书，背后还有书包，看上去就仿佛是出门郊游一般悠闲。 但他的眼神扫过客厅里的四人时，目光流露出毫不在意的冷意，四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库洛洛注意到他们的反应，顿时饶有兴致地欣赏他们警惕的模样，也不急着进去，反而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恶趣味地任由气氛越来越紧绷。 等在后面的玛奇：“……” 她无语地瞥了一眼玩得正开心的同伴，伸手推了推库洛洛的肩膀，说：“进去。作业还没做完。” 正玩味地盯着四人看的黑髮男孩闻言不慌不忙地笑了起来，还是那种惯有的假笑。他微微侧身，看向站在后面的同伴，晃了晃臂弯里的书。 库洛洛语气纯然：“是吗?速度好慢啊玛奇。” 玛奇：“……”所以这就是你半夜说什么都不睡觉，只坐在书桌面前看书写字的理由? 紫发女孩面无表情地偏开了头。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场面很安静，导致正在警惕的四人也听见了，狐疑地互相对视一眼。 作业?什么东西? 库洛洛和玛奇都没有要替人解惑的意思，两人收回攻击性极强的审视眼神，找到仅剩的两个空房间进去，直到第二天比赛的时候才出来。 哪怕已经更换房间。 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之前相比变化不大。 玛奇吃过晚饭会直接回卧室，怀着不耐烦的心情看书到睡觉时间，然后老老实实上床睡觉。 但库洛洛似乎熬夜更狠了。 他眼下的那对黑眼圈完全没有消退的趋势，不仅晚上不睡觉，还会半夜里坐在客厅里沉思。 脸上挂彩的小孩起夜喝水，结果被坐在沙发上的库洛洛吓一大跳，踢到墙角痛得龇牙咧嘴。 巨大的动静将库洛洛从沉思中惊醒。 然而他只是不疾不徐地看了对方一眼，确定后者没有任何威胁可言后，继续发呆，眼睛幽深得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200页 托他半夜吓人的福，原本互相敌视的四人莫名就团结起来，一致防备他和玛奇。 所有人坐在客厅里观看比赛的时候，玛奇和库洛洛坐相邻的沙发，前者专心致志地吸收有用的招式，后者只是时不时地扫两眼，然后低头看书。 在他们的对面，四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双方仿佛隔着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互不干涉彼此。 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 房间里的孩子们刷地朝门口看去，四人更是勐地戒备起来，因为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不会敲门的。 不过库洛洛和玛奇和表情不变，后者甚至站起身来，走向玄关准备打开房门。 “喂，别开!” 脸上挂彩的小孩压低声音，眼神一沉，“工作人员不会敲门，外面可能是……”其他房间的傢伙。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已经被玛奇直接打开。 外面站着的并不是其他房间的孩子。 “玛奇?” 你的唇角微弯，笑了一下，随即俯身靠近紫发女孩，突然注意她到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头髮，笑容顿时僵住：“你的头髮是怎么回事?” 玛奇眨了下眼睛，说：“挡视线，拿刀割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也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就可以。 你的笑容一僵，顿时被她噎住：“……” 而后你无奈地从挎包里拿出一把髮型剪，“我上次就发现了，本来打算这次来帮你修一下的。” 说着，你指尖微动，想碰碰她的头髮。 倏然想到流星街孩子的警惕心，不确定她会不会接受这种行为，你低头问：“我可以碰一下吗?” 在流星街人的观念里，被其他人碰到头是很危险的，哪怕是同伴也不行，他们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就是允许同伴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所以你其实猜测玛奇会拒绝的。 但是…… 女孩愣了愣，迟疑着，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你惊讶地微微睁大眼，轻轻摸了摸被她割坏的头髮，好笑地嘆了口气：“等会儿帮你修一下，好吗?否则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哦。” 女孩安静地垂着头，轻声答应：“嗯……” 你顺便帮玛奇梳理了下凌乱的耳发，然后抬起脸，正巧对上库洛洛朝你看过来的眼神。 准确地说，他的视线是落在你放在玛奇头髮的那只手上，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库洛洛的头髮也很长了啊…… 你的目光落在男孩垂下来的挡住眼睛的碎发上面，发梢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微微晃动起来。 你将手搭在玛奇的肩膀上，揽着她走进去，走到库洛洛面前后弯下腰，注视着他的脸，无奈道：“你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男孩阖上书本，语气淡淡的：“无所谓……” 你也知道他的防备心很重，没再说什么，而是隔空指了指他的头髮：“很长了哦，要帮你剪吗?” 库洛洛平静地回答：“不需要……” 你将双手交叠搭在沙发靠背上，再把下巴放在手臂上面：“可是碎发太长会遮挡视线，不利于战斗……我拿剪刀给你，你自己来?” “不需……” “再说不需要我就直接上手了。” 他的声音一滞，硬生生改口：“我自己来。” 你的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说：“等下我帮玛奇弄好就过去找你，记得把作业拿给我看……今天我也会留下来，所以要睡觉，知道吗。” “……”闻言，库洛洛垂眸盯着手里书籍的封面，慢慢摩挲着粗糙的纸张，奇怪的质感不断地刮蹭他的指腹，散发出一股陌生又安心的油墨味。 他不太喜欢陷入睡眠。 并且这种情绪化的行为已经形成习惯，哪怕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睏倦，精神也始终处于充沛状态。 久而久之。 他就渐渐变得不需要睡觉了。 但是现在好像出现了一个有点麻烦的新习惯，或许还夹杂着一些不得不承认的东西…… “库洛洛?” 你的脸凑近少许，男孩僵硬一瞬，刚想后撤拉开距离，蓦然发现你根本没有进入他的警戒范围。 “听到了吗，要睡觉。” 另外四名小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你威胁这个在他们看来无比兇残的黑髮男孩，“实在睡不着可以告诉我，一些非常手段也是很好用的。” 库洛洛半阖着眼帘，掩住眸里深邃的情绪。 脑海里紧绷了长达半个月的那根弦，莫名地逐渐放松下来，连带久违的疲惫感也慢慢涌上心头。 “知道了……” 的确……出现了一些不得不承认的东西。 一段时间后，负责工厂安全的保镖突然向你报告，有一个小孩子偷偷钻进工厂使用可回收利用的材料，制造出一些特别的东西。 他将小孩躲避保镖巡查的过程完整告诉你，最后问你已经将其关起来，需要怎么处置对方。 能瞒过保镖不说，还能利用那些材料独自制造出特别的东西，是真的吗? 第201页 你心生好奇，立刻跟着保镖过去。 那个小孩子果然被关在一个房间里，但他丝毫不觉得害怕，隔着玻璃看见你到来后甚至朝你挥了挥手，热情得完全不像是流星街的孩子。 金髮碧眼，仰起脸笑的时候有明亮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里，这种朝气蓬勃的模样…… 很像琳娜小时候咚咚咚踩着地板朝你奔来。 你稍微有点失神，就看见这个金髮碧眼的男孩拎起身边的装置，对你说：“你是这座工厂的主人吧，我能做一些特别的东西，要不要考虑僱佣我?” 你回过神来，低头看他制作的成品，竟然比工厂里的机器做出来的还要好，惊讶道：“你做的?” 男孩不满地鼓起脸：“当然……” 他放下成品，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我还能做更厉害的东西，只要你能给我足够的报酬。” 你想了想，问道：“你要什么?” 金髮的小少年沉默两秒，低声说：“药……”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视线下移，盯着起伏不平的地面，碧绿的瞳孔微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需要很多很多治疗重伤的药。” 这时你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废弃物再加工的过程中灼得通红，有些地方已经渗出血迹，还有新鲜的血肉从伤口里翻出来。 工厂里的人工作时会穿戴防护服。 但这个小男孩连手套也没有，直接用手接触。 你安静地看着他，笑道：“我答应你。” 然后你从房间角落的柜子里翻出一枚医疗箱，在男孩不解的视线中打开，放在他面前，“处理一下吧，你手上的伤，下次记得穿防护服。” 小少年眨了下眼睛，尽管他不在意这种小伤，但既然有免费的东西，不用白不用。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说：“好啊，谢啦。” 你等他包扎完毕，在纸上写出交易条例，递给他看：“这是成品和药物的交换比例，能接受吗?” 男孩扫了一眼，说：“没问题……” 这孩子看得比库洛洛还快。 你默默感嘆，问：“你叫什么名字?” “侠客……”他弯着眼睛笑起来，“我叫侠客。” 第92章 ???11 侠客对机械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 据他所说，交给你看的那个成品是加紧制作出来的，如果能有足够的时间，他会做得更好。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在你第一次将侠客制作出来的成品交给西里奥售卖的时候，他端详着那枚成品，发出一声惊嘆。 “这种精细的程度……你从哪里找来的机器?” “不是机器，是人工制作的。” “不可能!”西里奥矢口否认，“我们尝试过很多次，哪怕是技术无比精湛的熟手也不如机器。” 是这样吗? 你想了想，猜测自己大概是被宝撞上来了。 脑海里浮现出侠客说他想要很多治疗重伤的药时凝重的表情，你笑了一下，告诉西里奥自己与侠客做的交易，说：“是真的，那孩子非常有天赋。” 但是西里奥没有为侠客的天赋震惊，反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你：“拿珍贵的重伤药去换这个东西，你疯了吗?就算是普通的成品也能卖得很好。” 你长长地嘆出一口气：“我知道啊。” 稀有药品在流星街的珍贵程度不言而喻，“你就当我是在做慈善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男人被你噎住：“……” 几秒过后，他果断地收下成品：“算了，随你吧，反正我只负责卖东西，你想怎么做都无所谓……” 闻言，你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没有问过侠客关于救治对象伤势的问题。 他也没有主动和你说起，只是做完成品亲自交给你，然后兴致勃勃地和你介绍有些什么新功能。 肥大的防护服包裹住小孩子的身体，稚嫩的肩膀根本撑不起这件衣服，裤腿长得几乎拖到地上，但侠客对这些不方便的地方毫不在意。 碧绿的眼睛透过护目镜盯着你，他似乎对这种机械成品有着特别的兴趣，眼里闪着熠熠的神采。 这个时候，你就会当一名善解人意的听众，耐心地等待这个孩子将成品的独特之处全都告诉你。 但如果因此以为侠客热情到好欺负…… 那就绝对是错误的。 保镖的换班时间安排得不太合理，厂区会出现一小会的巡逻空缺，在侠客第四次将成品制作完毕后，工厂里突然有人趁保镖不在想要抢夺成品。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保镖得知情况后立刻赶过去，但这场闹剧已经落下帷幕，他们面面相觑，打电话向你汇报情况。 你来到时，场面一片静寂。 侠客独自抱着成品站在工厂的角落，他的脚边躺着四名脖子插着利器的成年人，刺鼻的鲜血从防护服的破损处溢出来，汩汩地不断流淌着。 金髮男孩的脸上粘着几缕未干的血迹。 唇角还挂着冰冷的笑容。 第202页 尽管他还很矮小，但站在躺倒在地的几名成年人中间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感，森林露珠一般的眸子里仿佛浸满冷意。 他笑嘻嘻地说：“让开……” 清脆的少年音很好听，似乎并不带恶意，但围在一起的人群立刻作鸟兽散，各自去做各自的事，将安静站在后面的你暴露出来。 侠客看见你来了，朝你挥挥手。 完全没有被刚才出现的状况影响心情，他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将制作出来的成品交给你。 只是今天他的嘴里多了几句抱怨：“有几个讨厌的傢伙捣乱，上面不小心沾上血迹了。” 你垂下眼，果然看见男孩手里的成品沾上一些赤红的痕迹。不过你很自然地接过，然后递给他一张干净的纸巾，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开口。 “你的脸上也有血迹。” 抬手指了指他的侧脸，温声道，“擦擦脸吧。” “欸，居然是干净的纸，很少见啊。” 侠客不在意地随口感嘆，把脸上鲜红的痕迹擦干净，碧绿的眼睛稍稍弯起来，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杀掉四名成年人的兇残感。 他甚至还笑着向你道谢：“哈哈，多谢啦。” 你将成品交给保镖，也笑了起来：“不客气……” 然而在两个星期后、你刚从死斗场回来的那个早晨，金髮的男孩出乎预料地没有呆在工厂内部，而是抱着成品沉默地站在大门口等你。 你隐约有股不太好的预感，慢慢走近他。 “我以后就不来了。” 侠客抬起头，稚嫩的脸上笑容死板，就像是刻意从嘴角拉出一个毫无感情的弧度，那双剔透碧绿的眼眸变得格外深邃，透不进丝毫光芒。 “我已经不需要伤药了。” 说完，他将成品塞进你的怀里转身离开。 瘦弱的身影迎着从戈壁滩刮来的冷冽的风，逐渐朝着远离工厂的方向走去，步伐没有丝毫犹豫。 忽然，你出声叫住他。 “侠客……” 男孩停住脚，稍稍侧身，然后平静地看着你，本该耀眼的金髮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暗沉感。 在他说自己不需要伤药的时候，你就猜到可能是他想救的人出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就连稀缺的好药都已经无法拽回那人的性命。 你将侠客制作的成品交给保镖，问：“介意让我去看看吗?或许还有什么办法。” “……”场面陷入短暂的静默。 就在你以为男孩大概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偏开头，继续朝前走，无声地默许了你的提议。 侠客想救的是他的同伴，左臂残缺，腹部有一个严重的伤口，翻白的血肉暴露在空气里，胸口没有起伏，如同虚弱得几乎已经停止唿吸。 你不解地皱起眉头。 按理说侠客带回的药对这种伤是有效的。 除非…… 念力渐渐覆盖在眼前，你清楚地看见侠客同伴的伤口上裹着一团恶意的念，正不断地吞噬着他的生机，后者体内的气息已经寥寥无几。 “……”你无声地嘆了口气，看向侠客：“有一股特别的力量在吸取他的生命力，这种力量没办法用药物祛除，只能依靠特殊的医生。” 你轻声说：“流星街……没有这种医生。” 碧绿的瞳孔定定看了你几秒钟，而后转头面对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同伴，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然而笑意不及眼底：“其实我猜到了。” 明明不算太严重的伤，偏偏什么药都不起效。 侠客笑着说：“看来真的没办法了。” 在你们说话时，那股恶念将同伴最后的生命力彻底吞噬，身体迅速衰败，微弱的唿吸彻底停止。 侠客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眼神却隐隐穿过同伴，仿佛在凝视那名兇手，昏暗光线中显得墨绿的瞳孔涌出浓郁尖锐的恶意。 你侧头看着男孩，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恶意，明白他以后会亲自杀死兇手，仰脸从屋顶破开的大洞里看见阴沉沉的天空，轻声询问。 “不找个地方埋葬他吗?” 侠客将视线移到你身上，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说什么，埋葬?” 他仿佛听见什么奇怪的事：“流星街没有这种规矩。” 你的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是吗?” 天边的乌云堆积在一起，像是要下雨，这对身处戈壁滩的流星街来说是很少见的。 “可是我相信灵魂的存在。” 从前埋葬玛戈地的时候，你就相信着; 在后来将它作为念兽召唤出来时，你就更相信了。 如果不是存在灵魂，你们怎么会再次相见? “我也相信埋葬会让疲惫的灵魂得到安息。” “……”侠客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死去的同伴，眼神倏地一沉，声线陡然低凉下去：“我不相信。” 只有兇手的鲜血。 才能让他的同伴得到真正的安息。 “不过……”侠客将同伴托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现在的确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第203页 在流星街里挖坑埋葬尸体或许真的是件奇怪的事，但凡路过的人都会古怪地看你们一眼。 等侠客将同伴的身体埋葬完毕，久积的乌云终于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侠客蹲下身，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身前的这片土地。 他垂头盯着这片贫瘠暗沉的土地，语气打趣：“欸?死的时候竟然下雨了哦，你赚大了。” 等侠客站起身，你问：“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嗯?这种东西，不知道欸。”小少年转头看向你，脸上笑意盈盈的，完全看不出之前因为同伴死亡而陷入的阴霾，“大概会和以前一样吧。” “要不要继续来我的工厂帮忙?” “我现在不需要药了啊。” “可以是别的报酬。”你解释道，“就像其他工作的流星街人一样获得生活资源或是别的什么，我有在工厂墙壁粘贴报酬表，你没看吗?” “……”侠客诡异地沉默几秒：“我看不懂。” 你倏地愣住，疑惑道：“但是我拿交易条例给你的时候，你不是很快就看完了吗?” 金髮男孩笑着说：“啊，那是我装出来的。” “……”你无奈地按着额头笑起来：“万一我故意用不合理的条例欺骗你，你不就白费劲了吗?” 侠客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我有自己的办法。” 你半蹲下来，目光与他的视线齐平：“侠客很厉害，如果能继续来我这里帮忙，作为报酬，我会教导你那种特殊的力量，可以吗?” 金髮男孩脸上的堆笑渐渐消失。 他看着你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么?” “是真的……”你说，“不过在那之前，必须要先看书学习，否则连学习力量的方法都看不懂。” “……” “怎么样，答应吗?” 侠客说：“这种条件，你是在做慈善么?” 你颇为惊讶地说：“我以为你在故意找上来想和我交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哪会有这么巧合撞上来的小天才。 多半是已经暗自调查过你很长时间才敢行动。 果然，男孩被你噎住：“……” 半晌后脸上忽地扯出一抹更灿烂的笑容，“好吧。被你发现那就没办法了——我答应了，谢啦。” 你弯起眼睛笑道：“走吧，我们回去。” 虽然嘴上说着要他去工厂帮忙，但你实际上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反而在他对一些材料感兴趣的时候帮他收集一部分放在专门清空的房间里。 不过强制他每日学习结束才能去碰。 而且你没想到的是，这傢伙明明特别聪明，居然会对看书产生这么强烈的抗拒，必须盯着才行。 就算这样，他也看得相当痛苦。 一边极快地吸收知识，一边又恨不得把书本甩得远远的，这么矛盾的人你以前从没见到过。 就这样过去数天，侠客委屈哀嚎：“老师——” 他一头栽倒在书本里，“我真的不行了，我和这些书大概有深仇大恨，我们水火不容!” 听见他的称唿，你微微一怔。 你没想到会从侠客的嘴里听见「老师」这个称唿，就连玛奇和库洛洛都没这么叫过你。 感觉还挺有意思的?你若有所思地想。 侠客眼尖地发现你的迟疑，顿时「老师」「老师」地叫个不停，你好笑地按住他的肩膀：“明天，明天必须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侠客满口答应：“好好好……” 十几天后，你将玛奇和库洛洛接回来，侠客敏捷地从室内探出头，冲着你挥手：“老师——” 然而他在看见你身后的库洛洛时，表情微变。 你没注意到这点，随口问道：“作业……” 原本只是微变的表情瞬间大变，侠客立刻拔腿就跑，速度比前几天战斗时快得多：“我先走了!” 你难得地无语：“……” 玛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侠客熘走的背影，转头盯着库洛洛，目光凉飕飕的：“这就是你说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会拥有一名新同伴的意思?” 库洛洛：“呵呵……” 你穿过院子来到室内，发现两个孩子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看他们：“怎么了?” 玛奇快步跟上来，紫色的头髮随着跑动的步伐上下浮动起来，你注视着女孩灵动的眼睛，忽然微笑起来：“玛奇还没有叫过我老师呢。” 女孩的动作倏然僵住：“……” 冰凉的表情褪去，她站在你面前，鞋底蹭了蹭地面，嘴唇微微抿起来，小声说：“老师……” 你噗嗤一声笑出来，忽地俯身抱住她。 “玛奇好可爱。” 亲昵的感嘆从你口中溢出。 从答应教导他们到现在，你第一次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女孩的身体瞬间硬得像石头，又慢慢放松下来，没说话，只是将头放在你的颈窝里。 第204页 你笑着看向走在后面的黑髮男孩：“库洛洛?” 然后意有所指道，“玛奇都已经说过了。” 库洛洛眼神一转，精准捕捉到站在门扉后的侠客，目光微沉，重新将视线落在你身上，那双黑幽的瞳孔似乎映出些许薄光，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这样吗……” 深灰的云翳铺满天空，男孩半阖着眼帘，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微笑起来。 他单手插兜，咬出意味深长的语气。 “老师……” 第93章 ???12 库洛洛和玛奇回来后，你依稀觉得他们跟侠客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彼此认可，但又夹杂着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情绪。 你好奇地问：“你们认识吗?” 库洛洛的手压在书页上，闻言稍稍抬起头来，指腹按住唇角，做出思考的姿势：“嗯。算是吧。” 侠客将手肘支在书桌上面，手掌托着脸，碧绿的眼睛里似乎盛着笑意。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只是他的习惯性表情，并不是真的在笑。 “以前的确见过几次啦。”侠客简单比划几下。 你狐疑地看他们好几眼，俯身凑近正在阅读开念方法的紫发女孩，问道：“玛奇，你们认识吗?” 小姑娘已经逐渐习惯你的靠近，这次只是稍微愣了下就反应过来，眼神扫过另一张桌子前的两名男孩，平静地点头：“嗯。不过不熟。”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以前用药品和他做过交易，库洛洛说他可能会成为我们的同伴。” 侠客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啊，这么说的话那个时候的确有可能啦，想想还挺可惜的。” 库洛洛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并没有说话。 你疑惑不解地开口：“现在不可以吗?” 话音刚落，三双眼睛同时朝你看过来，于是你更加困惑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 “……”场面陷入一阵莫名其妙的静默。 就在你以为自己是不是触碰到什么流星街不为人知的禁忌时，侠客的脸上忽然拉开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的沉默完全不存在。 他兴致勃勃地笑了起来：“说不定有可能噢。” 库洛洛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两指捏住书页，慢悠悠地往后翻，“呵呵，是殊途同归吗。” 两人同一时间说出意思差不多的话。 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你侧头去看玛奇对此的反应，结果她根本没有理会那两个男孩子，正专注地研读着纸张上面的方法，试图弄懂那些玄之又玄的内容。 你只好安静地走开不再打扰她。 就目前来说，侠客和库洛洛的性格都还算好，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不确定地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经常观察他们，结果就如你猜测的那样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对战练习的时候库洛洛和侠客交流得稍微多一点。 整天笑眯眯的金髮男孩变得灰头土脸，但相对的，他的实力也进步得飞快，并且和库洛洛之间若有若无的微妙氛围也不知不觉消失。 你有时还能看见他们一起讨论着什么。 出于好奇，你旁听过一次，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讨论侠客某些灵光乍现的想法，还非常认真地探讨关于那些想法的可行性。 实在不感兴趣，你没听完就走了，所以不知道侠客最后的感嘆：“如果能实现，肯定能造出不得了的大玩意，说不定还能亲自上手操作。” 在他们之间的地面上，绘制着一个陌生装置。 根据图画旁边的注释，如果能实现这个构想，就能使用装置控制其他人的身体。 库洛洛扔掉粉笔，说：“近几年不可能。” 他垂眸盯着地面上的白色痕迹，若有所思道，“不过你想控制的话，或许可以通过别的方式。” 侠客话语一顿，说：“你是说念能力?” 库洛洛轻描淡写地笑道：“对，就是念能力。” 没过几天，库洛洛感受到从体内发出的气、成功领悟「念」，玛奇和侠客也在半个月后相继领悟，三个孩子都在没有引导的情况下自行学会缠。 自那天起，书面学习被放到最后，实战训练和念力的修炼与突破放在第一位。 玛奇和侠客几乎都不再碰书，只有库洛洛，仍然会每天抽一段时间看书，也会不断深入学习，对藏书室里的人文歷史。 读到感兴趣的内容时还会不经意地露出淡笑。 氛围具有感染力，所以你在库洛洛看书的时候会坐在他周围一起看书，很快就能沉浸进去。 温和的灯光笼罩着整个房间，你抬手伸懒腰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侠客和玛奇扒在门口看你们，目光称得上匪夷所思，像是在看外星人。 侠客：“那两个人真恐怖，对吧。” 玛奇：“……” 侠客：“怎么能做到看书也这么入迷的?” 玛奇：“天赋吧……” 你没听到他们的小声讨论，还以为他们想一起看书，刚开口让他们进来，两个小孩转身就跑，只留下一抹紫色与金色的发尾划过门扉。 第205页 “……”你单手托着下颌，无奈地轻笑出声。 库洛洛的视线悄无声息地从文字转移到你的身上，橙黄的灯光映在他幽邃的眼睛里，像深夜里燃起的一簇微弱火光，荧荧摇曳。 他注视你两秒，再次垂眸，慢慢翻过一页。 书页上面的象形文字一半触碰着柔和的灯光，一半藏在男孩身体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晦暗不明。 每日例行训练结束后，侠客喜欢钻进自己的房间折腾些有趣的小玩意，最近他从其他流星街居民的手里换来一大堆生锈的废弃零件。 侠客从废弃的零件堆里翻出有用的部分，独自组装出一台自行车，外表看起来有点奇怪。但似乎真的能用，你不得不再次对他的能力表示赞嘆。 但你还是说：“我可以买一台新的给你。” 埋头捣鼓不停的金髮男孩拒绝了你，一心投在自己制作的奇怪自行车上面：“我做的更好用噢。” 等侠客搞定最后一个零件，他率先骑上去转了两圈，看起来和商店里卖的自行车没有任何区别。 他跳下来，拍拍座位，组装而成的自行车被他拍得嘎吱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成一团废铁，然后热情地对你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你犹豫地看着它：“这个嘛……” 余光忽然瞟见从室内走出来的黑髮男孩，你眼睛一亮，语气自然地叫住他：“库洛洛……” 在后者疑惑的目光中开口，“来试试这个。” 说着，你指了指侠客身边那台造型奇特的车。 只是路过的库洛洛：“……” 小少年臂弯里夹着书，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你，你才不理会他不情愿的眼神，理直气壮加重音量。 “快点噢，快点过来。” “……”几分钟后，你看着库洛洛踩着单车在训练场里绕圈，点了点头，顺便心生感嘆—— 如果眼神能杀人，你大概已经死掉好几次了。 你低声问侠客：“撞到墙会散架吗?如果不小心散架，你会心痛吗?会哭吗?” 侠客也小声回答你：“不知道。不会。不会。” 得到回答后你比了个ok的手势，等库洛洛骑过来后突然跳上他的后座，整辆车勐地偏离角度，你毫无所觉地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 “不要被外物干扰，看前面啊。” “……”他极快地扫了一眼你放在他肩膀上面的手，握住车把的手微微收紧，声音被风送进你的耳朵里。 “不要搭我的肩膀。” 你充耳不闻，又用力拍了下：“快点看前面。” 库洛洛顿时有一种停车的冲动，踩住踏板的脚停顿半秒，嘴唇微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踩起来。 算了…… 虽然他对这种没什么用的娱乐活动不感兴趣，不过偶尔当做放松心情的东西也还行。 库洛洛眼帘微阖，没再对你的动作表示不满。 你将胳膊压在库洛洛的肩膀上，下巴放在自己的臂弯里面，落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拂得轻轻盪起来，视线瞄到那些干草堆，嘴角勾起笑容。 在小孩们变强以后，训练场的缓冲稻草堆已经很久没有派上用场了，但这时你忽然有个好主意。 锻鍊念力的方式不仅可以通过对战，还能融进生活当中让他们时刻注意修炼念力的应用技巧。 而库洛洛现在的身体周围只有最基础的缠，几乎是没有警惕的状态，很适合出其不意的测试。 这样想着，在你们即将经过干草堆时，你忽然按住他的上臂，狡黠地笑了起来：“小朋友，还记得我教过的怎么对抗敌人的念吗?” “?”在小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你的掌心涌出念力，蓦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库洛洛勐地倾身，自行车急速往前撞。 噗地一声。 堆砌在墙角的稻草散落一地。 自行车撞墙前你就跳下来了，整辆车全部陷进去，后轮露在外面咕噜咕噜转不停。 眨眼间，库洛洛也从空中落下，稳稳地停在你面前，乌黑头髮上还沾着几根稻草。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左眼写着「干嘛」，右眼写着「很好玩么」。 你假装看不见他的脸色：“不错，反应很快。” 稍稍抬起手，你在即将碰到他的头时停了下，看见他没有抗拒的神色后才继续靠近，从乌黑的短髮中拈出那些枯黄的稻草，忍不住笑了起来。 “的确还挺好玩的。” 库洛洛垂在身侧的双手慢吞吞地抬起少许，然后缓缓插进裤兜里，唇角扯出一抹情绪饱满的笑。 “呵……” 当然，是不太好的情绪。 几个月后，侠客首个找到属于自己的念能力。 “念能力是个人特点的体现，所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念能力，它们也是最适合你的。” 当初在他们学会念后，你就告诉他们这段话，并要求他们不能急躁，慢慢地找到与自己最契合的能力，但你没想到最先成功的是侠客。 你偏头看了一眼库洛洛，他没有被侠客影响。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侠客身后那个吱哇乱叫却怎么也动不了的人，笃定道：“你在控制他吧。” 第206页 “没错噢……” 侠客扬了扬手里的小恶魔手机，“我能够控制被插进天线的人，也算是实现当初的设想了。” 展示完毕，侠客将天线拔下来。 解除控制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噌噌两下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就像害怕有人会追他。 “哇，跑得真快呢。”侠客笑眯眯地说，“刚才悄悄跟在我身后想偷东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你笑着打趣：“嗯?被偷到了吗?” 侠客倏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啊，老师。” 他将手机揣进自己的怀里，“在他动手之前就被我抓住了，是看在心情好的份上才放过他的。” 玛奇平静地补刀：“流星街也有很多身手不错的人，如果一时放松警惕也有可能被成功偷袭。” 侠客无奈道：“所以都说不是了……” 第二个找到自己念能力的是玛奇，她可以将念力凝聚成线，受伤的血管、骨头、神经、肌肉都可以被百分百地缝合在一起，真正做到断肢恢復。 “是从医生那里得来的灵感吗?”你好奇问。 玛奇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吧……” 她一边练习念能力，一边回答你：“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想要怎样都不会导致伤口感染的缝合。” 虽然那名医生所说的缝合伤口前需要消毒是正确的。但不是每一次都有条件去做这件事，相比之下还是能够直接缝合伤口的念线更方便。 你摸了摸她的头髮：“真好啊……” 在女孩不解的眼神中，你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唇角凹一个小小的笑窝，“得到喜欢的能力了。”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嗯……” 侠客趴在院墙上面起闹：“哇喔，玛奇好可靠啊。如果以后受伤的话就要拜託你了。” “可以。不过要给钱。” “这个好说啦。” 你好笑地看着他们，忽然注意到库洛洛不在这里，问过玛奇和侠客才知道他出去找人合作了，据说是前段时间新认识的还不错的傢伙。 侠客说：“是叫窝金吧，挺好相处的强化系。” 玛奇补充道：“那傢伙还有个叫信长的同伴。” 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思绪却慢慢飘远。 直到现在为止。 只有库洛洛还没开发出自己的念能力。 距离男孩觉醒念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他仍然不急不躁的，看上去并不为自己的念能力担心。可是你偶尔会看到他独自躺在房顶上面发呆。 你考虑过要不要找他谈谈。 但念能力的创造应该是充满个人特性的，如果被其他人的想法影响，有可能会走向奇怪的方向。 想到这里，你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气温适宜的时候，你会留在院子里，懒洋洋地靠着玛戈地小憩，唿吸全是毛茸茸的暖意。 库洛洛仰躺在房顶的边缘位置，视野里尽是天空中半明半暗的云，穿梭在流星街的风总是携着外面的戈壁滩独有的尘沙气味，硌人又干燥。 他双手垫在脑后，眼睛黑沉沉的，流动的云絮映在这片幽深眸光里，像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忽然，库洛洛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到你身上。 卢斯卡的院子周围被你种满鲜花，体型庞大的魔兽伏卧在鲜花当中，你侧躺在柔软的皮毛上，双手交叠放在脸旁，深黑长髮沿着肩颈流淌下去。 此刻，周围很安静。 只有屋檐悬挂的摺纸发出扑哧的响动。 半晌，库洛洛的眼帘低垂，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的浅影，眸光被掩藏在微阖的罅隙里。 他安静地闭上眼睛。 时间很快来到1983年的6月。 与戈壁滩接壤的流星街热得出奇，站在阳光照射的地方如同烈火炙烤，只有傍晚才稍微好一些。 在一个平静的傍晚，你正坐在室内，捧着冷藏的西瓜汁看书，其他三个孩子在各干各的事。 倏然，你接到西里奥的电话。 他说黑?道的某个家族掌门人来到流星街，想要挑选一些适龄优秀的孩子带回去培养成才。 那名掌门人的名字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萨特里?莫罗。 他是你的亲叔叔。 第94章 ???13 次日，你告诉三个孩子这两天暂时没办法教导他们。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是关于黑?道的莫罗家族想与流星街展开合作的事宜。 “我会尽快赶回来的。”你笑着说。 玛奇和侠客没有都想太多。 毕竟你之前也是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开会，通常当天都会取消学习，这次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 玛奇仰起脸，对你说：“我打算去第九区找那名医生，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想要搞清楚。” 侠客支着一条腿坐在院墙上面，闻言活泼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晃晃指间夹住的小恶魔手机：“好耶!正好我打算去见见新认识的那些傢伙。” 唯独库洛洛不同。 他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的微妙之处。 黑髮男孩单手插兜，站在大门与墙壁之间的阴影里，那双眼睛平静地注视你：“出什么事了么?” 第207页 话音刚落，原本没觉得哪里不对的侠客和玛奇同时朝你看过来，你唇角的弧度微垂，故意嘆气：“没什么，就是单纯的不想去开会。” 他们还没说话，你就继续道：“你们想和我一起去开会吗?也不是不可以，正好那里很无聊……” “不了不了不了。”侠客连忙摆手，转头翻身跳下院墙，声音越来越远，“我还有事，先走了!” 玛奇虽然没吱声，但她默默退后一步。 你被她的小动作逗得笑出声来，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髮，在小姑娘安静看着你的视线里，轻声对她说：“记得多带点钱，医生只认这个。” 她闻言点点头，和库洛洛一起走出大门。 库洛洛在刚才问过你以后就没再出声，等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忽然回过头，那双黢黑的眸子盯住你的眼睛，似乎有话要说。 “……”你的手扶在门框上面，五指微微用力按压着木制门框上面的暗纹，不知道库洛洛会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直白地问，毕竟他一向很敏锐。 “库洛洛，怎么了?” 但直到玛奇疑惑地看向他时，他也没有说话，仿佛只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你一眼。 “没什么……” 然后重新面向前方，抬脚走远。 你凝眸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去，扣住门扉的手越来越用力，眼底凝起一层凛冽的冰霜。 手机倏然震动起来，你接通电话，西里奥催促你赶快过去参加会议，莫罗家族的家主已经到了，地下产业的管理人里就差你还没到。 “知道了，马上过去。” 你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走出大门。 薄薄的阳光从云絮间隙倾洒下来，其中院子与街道相接的那道门扉边缘，爬出几道曲折的裂缝，如同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从中间撕裂。 在裂缝的旁边还有五枚清晰的指印。 碾过粗糙的表面，裹着隐忍的怒意深陷进去。 莫罗家族从前是黑暗世界最神秘的一支势力。 但从今天开始它就不是了，因为莫罗家主亲自来到流星街，希望能和议会达成合作，最终它会像其他黑?道家族那样活跃于大众眼前。 萨特里?莫罗，你的叔叔。 此刻他正穿着称身的黑西装，脸上挂着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有条不紊地讲述着流星街与其合作的利益交换，面对负责人的刁难也侃侃而言。 你坐在会议的角落，拇指反覆按着签字笔。 咔，咔，咔。 笔管里的弹簧收缩拉长响个不停，没有人注意你的行为，哪怕看见也只会以为你是觉得无聊。 谁也不知道你一直在忍耐。 身边坐的是西里奥，他随手翻阅着分发下来的莫罗家族制作的计划表，单手撑着脸，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现在他终于完全掌控家族了。” 你按笔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他：“什么意思?” “你以前没跟黑?道那边的人打过交道么?” “基本没有。” “哦，难怪你不知道。”西里奥说，“这傢伙还挺出名的，在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死后接任家主，居然把三岁的侄女送到老宅去保护，暗示她是软肋。” 他在说话时刻意加重「保护」的发音，嘲笑道：“没想到有人信以为真，还试图找到他的侄女来威胁他，结果被莫罗家族一口吞掉资产。”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 从前你表面上是莫罗家族的大小姐，实际上只是立出来吸引视线的靶子。 所以你根本无法离开莫里古市。 你唇角牵起一丝讽刺的笑，笔头轻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动：“或许这就是萨特里?莫罗的计谋呢，他想要藉此吞併其他家族。” 西里奥耸耸肩：“的确是这样没错，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猜得到，谁会把软肋告诉别人?只有那些心存侥倖的蠢货才会相信。” 你的叔叔还在台上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会议负责人的问题，灯光打在他身上，看上去像个精英成功人士，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冷酷无情。 你将视线从这名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男人身上移开：“你还没说「完全掌控家族」是什么意思。” 西里奥翘起一条腿：“这个啊……” 他不疾不徐地嗤笑一声，“虽然我知道自己是个烂人，但这傢伙明显比我还要更烂一点。” “把侄女赶去老宅还不肯罢休，因为按照规定她是正统继承人，轮不到他的私。所以萨特里又花高价通过暗网委託其他家族去袭击庄园。” 西里奥说：“他想彻底斩草除根。” “……”笔头轻点桌面的动作倏地停止，会议室的音响传出的谈话声突然从你的世界里褪去，此时此刻，你只听得见西里奥说的这番话。 ——这是你不知道的事。 “第一次他刚好委託到敌对势力，对方选择趁夜突然袭击。但是没成功，因为那个大小姐的身边好像有一头赤狼魔兽，直到死都在保护她……” “对了，它长得和你的念兽很像。”西里奥说。 第208页 明亮的光线充斥着整间会议室，你的视野却仿佛蒙上一层暗影，所有人的脸都消失了。 站在台前的名为萨特里?莫罗的黑影人挥舞着讲话稿，身体轮廓逐渐隐没在暗影里，像表演哑剧的怪物，四肢扭曲地舒展开来。 奇异而诡谲的嗡鸣声在你的耳道深处响起。 你注视着西里奥，思绪出现短暂的空白，脑海里循环播放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僵硬着脸，一点一点地睁大眼睛。 你只知道那次袭击庄园的是敌对势力。 但你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是自己的叔叔亲自发布的袭击委託，就为了继承人相关的利益。 而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小狼倒在血泊里。 一点点地冰冷，僵硬。 西里奥没发现你的异样，继续说：“后来他还和波兰诺家族联合在一起欺骗她的保镖——不过那个保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第二次行动他就成功了，他的侄女死在庄园爆炸的大火里。” 他喝了一口水，说：“至于为什么我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当时他的委託就是通过流星街发布到暗网的，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莫罗家族的大小姐死于黑?道袭击，没人知道是死于他的阴谋。” “就连莫罗家族里原本不认同他的长老……” 说到这里，西里奥刻意停顿几秒，意味深长道：“后来 也认可了他，人人都「知道」萨特里?莫罗是个在得知侄女死讯后悔恨痛哭的重视情谊的人。” 即使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本性又如何? 莫罗本身就是黑?道家族，对黑暗世界里的人来说手段狠辣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哪怕违反规定，只要萨特里做得足够隐蔽、没有暴露出来…… 那这件事情也可以成为正确的。 “至于惨死的大小姐……” 西里奥的目光落在光鲜亮丽的萨特里身上，耸了耸肩，说出事实，“再过两三年就没人记得了。” 这场会议已经进入尾声，前排的管理人低声谈论后一致点头贊同萨特里?莫罗的提议，不出意外的话，莫罗家族很快就能与流星街签订合约。 “……”躺在桌面上的笔咕噜噜地滚动起来，仿佛被某股躁动的力量突然撞开，啪地一声砸到地面上。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的灯光闪了一下。 在场的所有人瞬间从心底涌出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惧，转瞬即逝，只余皮肤表面传来微弱的刺痛。 有经验的念能力者登时紧绷起来，不过他们都没有怀疑管理人这边，只是在猜测有外人混进来。 西里奥无意识抖了一下，立刻抚平胳膊上乍起的鸡皮疙瘩，拧眉看向你：“喂，你干什……” 话音未落，他怔了怔，惊疑道：“你怎么了?” 只见你埋着头，双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 指缝间隐约能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阴影里依稀泛出少许紫色的眸光，唇角噙着毫无温度的微笑，模煳不清的声音从你的喉咙里溢出来。 “……”西里奥没听清，略微俯身：“你说什么?” 头顶的灯光突然啪地一下熄灭，你们所处的角落顿时暗淡下来，在这个明暗交错的瞬间，西里奥终于听清你轻声的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 莫罗家族和流星街的谈话进展顺利，萨特里?莫罗被安排在第三区的别墅暂住，接下来他还要再和议会的长老商谈，确定最终合作方案。 他松了松领带，推门进入卧室。 房间里原本空无一人，但他刚转身关上门，后颈蓦然被一股力道掐住，紧接着整个人直接腾空飞起，狠狠摔到床铺上面。 萨特里心里一紧，以为是劫持他拿钱的傢伙，一边暗骂流星街这个破地方，一边打算开口求饶。 但还没等他说话，双手咔地两声先后被拧断，掐住喉咙的力道不减反增，就像恨不得把他掐死。 “咯……咯咳!” 连完整的话语都说不出。 只能勉强挤出这种痛到极致的古怪声调。 陌生的女声在他的头顶响起：“我一直以为，两次袭击都是其他黑?道家族想要利用我威胁莫罗家族，哪怕怨恨你见死不救。但更憎恨那些不怀好意的黑?道家族，所以从来没想过杀了你。” “我亲爱的叔叔。” 脸埋在枕头里的萨特里浑身一僵。 惊恐地瞪大眼睛。 接下来，女声说出越来越多的细节，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身体的剧痛却在告诉他这是绝对的事实，心底开始发冷，顿时用力挣扎起来。 但钳制住他的那只手虽然细瘦，却拥有无穷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像条死狗一样趴在这里，任由掐住他的手越收越紧。 “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亲自联络那些家族去袭击庄园，就为了可笑的继承权。” 女声携着深冬的霜雪而来。 凛冽的冷意中却又隐隐含着极淡的笑意。 她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抽出什么东西，像是匕首，因为有利刃剐蹭刀具的声响。 铁器逐渐出鞘，铮铮的摩擦声像一场凌迟。 第209页 “叔叔，玛戈地身上的每一处伤我都记得。” 冰凉的匕首抵住萨特里的后腰，他几乎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拼命挣扎起来，喉咙发出尖锐变调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它的血沿着门缝流进来，把地毯都染红了。” 但女声一点都不想听。 而他也再不会有任何说话的机会了。 锋利的匕首用力扎进后腰，模煳的唿痛倏然冒出来，鲜血瞬间浸湿衬衣，血腥味顺着刀刃快速涌出来，瀰漫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 “你放心……” 这道女声忽然变得无比温和，与从前那名捧着书细细阅读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重合在一起，但锋利的刀刃却深深穿透血肉。 “我会尽量让你晚点死的。” …… 流星街的内区即便是晚上也会营业，便利店的售货员对你衣服上的鲜血视而不见，微笑着道别：“欢迎下次再来。” 你抱着几罐莫里古市特产的果酒回到房子里，召唤出玛戈地，仰脸看着威风凛凛的赤狼，弯起眼睛，对它温柔地笑道：“快看这是什么。” 从前你会喝点果酒，但每天都不能多喝。 玛戈地还小的时候，会偷偷熘进庄园酒窖，趁女僕们不注意咬着酒罐偷跑出来，结果一边跑一边洒，被当场抓住现形，你笑得直不起腰。 它通常会郁闷地趴在你的脚边，从鼻腔里长长地哼出一口气，用来表示对你笑它的不满。 那个时候你会亲昵地揉揉它的后颈，然后将它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言细语地安慰。 再后来，你就没碰过果酒了。 罐子不方便玛戈地现在的体型，你举起酒罐，将果酒倒进它的嘴里，笑着问：“怎么样，味道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赤红的皮毛被溢出的酒水打湿，醇香的味道散溢在空气中，是你熟悉的味道。 它低头蹭了蹭你，呜呜呜地甩着尾巴。 你也喝了几口，细细品味着，然后点头道：“嗯，我也觉得味道和以前的一模一样。” 它趴下来，璨金色的兽瞳安静地注视着你。 你像从前一样靠在它身上，慢慢地喝着果酒，香醇浓郁的酒水携着流星街的冰冷被你一同吞咽。 流星街的夜晚非常冷。 从外面的戈壁滩不断刮来冷冽而干燥的风。 明明念力流淌在四肢百骸，能够抵御寒冷，你却感觉自己的肢体也变得越来越冷。 自从将玛戈地作为念兽召唤回来以后，你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欺骗的状态。 认为它真的復活了，能够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念兽的形态是有限制的，玛戈地的身体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成长，它不需要进食喝水，也不需要睡觉，就连每天陪伴你的时间也是有限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甚至不是敌人。 是你的亲叔叔。 你仰起脸，将眼泪与酒液一同咽下。 忽地松开手，酒罐哐当一下摔在地面上，裂成碎片，你的眼里依稀闪着光，情绪堵住唿吸，蓦然倾身抱住玛戈地的脖颈，双手用力搂紧。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 热意从眼眶涌出，沾湿你的睫毛。 你拥抱住的这团像火焰猎猎燃烧一样的红色、也被你的眼泪浸湿，声音里带出无尽的难过。 “对不起……” 赤狼顿时慌张起来，嘤嘤地蹭着你的脸，你更加用力地抱住它，视线一片模煳，脸上却在笑：“当时很痛对不对，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应该保护你的，我本来应该保护你的。” 你闻着玛戈地身上熟悉的气味，像尘埃，像阳光，能够给你充足的信赖感，心里却越发悲伤，唇齿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我没做到……我什么都没做到……” 玛戈地急得团团转，长长的吻部轻轻抵住你的后颈，鼻腔里发出委屈担忧的呜呜声，听起来格外可怜，你不得不抬起头轻轻抚摸它的头。 它趁机凑过来，迅速舔掉你脸上的眼泪，舌头上的倒刺扎着皮肤，你才恍然恢復一点实感。 在这片朦胧的月光下，那双暗金色的兽瞳没有半点凶性，本应残暴的巨型魔兽却心甘情愿地被套住脖颈，温顺地伏在你的身边。 你将脸埋进毛茸茸里，流星街的夜风颳得脸颊干涩，鼻腔却再度酸涩：“现在换我来保护你，我们能一起去很多地方，就算遇到危险也没关系。” “我会动手的，还会杀人，刚才我就亲手把萨特里?莫罗杀掉了，难怪那时琳娜说他在十年前死在流星街，就是指的现在吧。” 玛戈地小声哼着应答，回过头，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你的颈窝里，这是一种全心全意的信赖姿态。 你轻声说：“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了。” 流星街第九区。 街道边缘老旧的平房里。 库洛洛、侠客正和刚认识不久的窝金和信长说话，这两个傢伙都是强化系，说话做事相当爽快，是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现在是后半夜，玛奇已经去睡觉，侠客也决定今天暂时住在这里，和信长窝金凑在一起玩牌。 第210页 库洛洛就着房间的灯光看书，刚好翻完最后一页，单手盖住嘴唇沉思起来，微微抬起脸，目光穿过透明的窗户去到第十区的位置。 片刻后，他忽然站起身。 “库洛洛?”侠客问，“你要回去吗?” 库洛洛平静点头：“嗯……” 他将书本夹在自己的臂弯里，“这本书看完了，回去换一本再过来。” “哦，好啊。” 侠客没所谓地说，“反正她今天应该不在家。” 他是按照往常的经验判断的，每次参加会议后你都在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这次估计会更久。 库洛洛和他持有同样的看法。 但是…… 他倏然想到白天看见的那个笑容，眼神微暗，莫名地又决定现在回去一趟。 反正也要去换书的，库洛洛想。 可是当他回到那栋房子时。 真正的情况却和他猜测的完全不同。 院子的角落摆着几只空酒罐，你靠坐在墙壁，仰脸看着天空中璀璨的星辰。 戈壁滩的夜空比城市里的夜空好看太多。 通常来说，你在院子里的时候身边都会有那只赤狼，但现在没看到，应该是因为召唤时间到了。 库洛洛这样想着，慢慢走近，目光倏地顿住。 那双幽黑的眼睛无意识睁大。 晦暗的月色下，你安静地望着夜空，眼神有点模煳的迷茫，整个人就像被难以承受的难过包裹起来，稍微碰一碰都觉得无比苦涩。 他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收紧，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对上你的眼神，平缓的唿吸微微一窒。 你恍然间注意到他，包裹的悲伤撬开一小道缝隙，勾起唇角，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从麻烦的会议说到蛋糕店的奶油，毫无逻辑，最后又说莫里古的果酒真的很好喝。 库洛洛说：“你醉了……” 你微微一怔，抬手捧住自己的脸，比发烧还要烫，不用看都知道现在你的脸肯定红透了。 “真奇怪……” 大脑给出命令后，你的身体总是要暂停两秒才反应得过来，比年久失修的机器人还要迟钝。 你忽然笑了起来：“明明我以前酒量不错的。” 库洛洛说：“是吗?看不太出来。” 现在你的全身上下只有脸是烫的，手脚更是冰凉，你没什么力气地靠着墙壁，朝库洛洛伸出手：“不想再坐在这里了……拉我一把。” 他定定地看你几秒，将臂弯里的书放在地上。 就在他伸手过来时，你忽然握住他的手掌，趁他不注意勐地一拽，男孩直接往前扑去，又敏捷地单手按住地面立刻调整姿势站稳。 “……”库洛洛不大高兴地瞪你。 你仍然握住他的手，紧接着畅快地笑起来，稍稍歪着头，有点语无伦次：“力道还不错吧，可以保护别人了吗?我觉得应该可以。” 跟喝醉的人争论是没有意义的。 库洛洛这样想着，决定先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然后向前倾身，试图将被握住的手抽出来。 然而他刚刚俯下身，你蓦地抬起双臂，接着将小少年抱进怀里，脑子里的思绪浑浑沌沌的，下意识把头埋在稚嫩的肩膀上面。 怀里拥抱着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 书卷的油墨香裹着流星街特有的冷感，你收紧双臂，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其他人说：“我现在可以保护你们的。” 库洛洛的目光悄然凝固，直勾勾地盯着视野的尽头，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忽然，手指微动，迟疑着稍稍蜷缩起来。 香醇的果酒味道不断涌进他的唿吸，但更鲜明的是肩膀传来的湿润温热的感觉，似乎有液体正不断渗进他的衣服。 在哭? 男孩少见地愣怔几秒，缓缓垂眸看着你，薄薄的月光落在黑色头髮上，少年音被压得很低。 “露西亚?” 第95章 ???14 冷冽的风迎面而来，风里还裹着外面戈壁滩的尘沙，细碎的沙粒扑在库洛洛的脸上，触感像毛毛细雨，不一会儿就觉得外表蒙上一层灰。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任何答覆。 刚才还咕哝说着「保护」的人已经睡着，温热的唿吸轻轻扑在他的颈侧，平稳而绵长，但对流星街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现在应该把她推开才对，库洛洛平静地想，甚至在她刚才抱过来的时候就应该立刻避开。 为什么没有? 这句自我反问引得男孩将视线落在她映着月色的长髮上，眸光微沉，空余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却在碰到那只揽住他肩膀的手臂时微微一滞。 体温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这是一种与冰冷贫瘠的流星街完全不同的感觉。 被眼泪浸湿的衣料贴着皮肤，夜风吹来时，沁凉感仿佛渗入血液中，沿着血管逐渐来到心脏，每一次搏动都会带来一种古怪而陌生的体验。 “……”小少年举在半空中的手略微收紧五指，指尖无意识碰到她衣袖的布料，眼帘低垂，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静静注视着起伏不平的地面。 凸起的石头被打磨得很光滑，青灰色表面模煳地映出一轮残月，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水。 第211页 库洛洛难得地放空了思绪，什么也没想。 半晌，他悄无声息地放下手臂，出神的思绪逐渐回到他的身体里，注意到某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她的身上大部分都是果酒的味道，但这股醇香中又隐约掺杂着一丝他非常熟悉的淡淡的血腥味。 刚才杀过人? 借着朦胧的月光，男孩很快就注意到她衣服上残留的血迹，根据血液颜色来看，应该是不久前刚沾上的，也就是参加会议的这段时间。 所以……会哭也是和这个有关吗? 库洛洛敛眸沉思。 冰冷的风里忽然捎来淡雅的花香，他稍稍掀开眼帘，目光落在院子四周摇曳的花丛上面，幽紫色的花枝在微风中缓缓摇晃起来。 这是一种叫做紫萤香兰的花。 是她特意去内区找有门路的人移植回来的。 流星街外区的土壤註定种不活大部分植物，她为了把它种活，特意将院子周围的土壤全部更换，还委託专门的花匠来照顾它们。 但要说她有多喜欢这些花，又好像没有。 她并不常过来看它们，只是偶尔在她的念兽卧进花丛里小憩时，会露出一种称得上怀恋的眼神。 库洛洛仰脸看着再次隐没在云层里的弯月，若有所思地想，或许是因为她从前见过类似的画面? 忽然，变得强劲起来的风打断他的沉思，屋檐下悬挂的摺纸装饰发出皱巴巴的声响，细绳弯曲又绷直，堪堪拽住被吹得飞起来的纸装饰。 这是她前段时间心血来潮折出来的。 说是本来想做手工风铃，结果很可惜没找到合适的材料，只能勉强用纸制的装饰将就一下。 所以风铃是什么东西? 在库洛洛走神的时候，风变得越来越大。 花丛也被风颳得东倒西歪，流星街的废弃楼房有不少风口，呜呜的风声迴荡在静寂的夜里。 他沉默两秒，直接将伏在肩膀上的人架起来。 挪移的动静将人惊醒，她似乎没反应过来，撑着男孩的肩膀直起腰，模煳地问他：“要去哪里?” 库洛洛平静道：“去睡觉……” 发现她醒过来以后，他就打算把手抽回来，然而用上力气都纹丝不动，只好放弃。 她歪着头，神情颇为疑惑：“哦……” 然后蓦地再次垂下头，把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小少年的肩膀上面，长发顺着颈窝流淌下来，只听见不情不愿的抱怨：“好累啊，不想走。” 库洛洛听见这句抱怨，首先在想能不能直接把她扛进去。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法的不对劲，脚步倏地停在原地。 奇怪。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按照正常的思维，应该是把她就这样扔下不管才是最方便的，为什么要想着把她带进去? 库洛洛略微睁大眼睛，手掌轻轻盖住嘴唇，若有所思地垂着头，试图回忆起刚才那一瞬间会产生这种想法的缘由，但怎么也没找到。 好像下意识就这样想了。 但是他从前根本不是会这样做的人。 为什么? 男孩一直站在院子里，久久都没有动一下，将重量压在他身上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下巴也架上来，吐字不太清楚：“库洛洛?” 还有这个，被她从背后碰到命脉也没有警惕。 库洛洛冷静地在心里加上一条。 “你冷吗?” 趴在他肩膀上的人又凑过来，眉头微皱，嘀嘀咕咕地不高兴，“风好大，我感觉有点冷。” “……”库洛洛的思绪再次被打断，索性暂时放弃，再次迈开步伐朝室内走，“是吗，那就回去。” 本来以为把喝醉的人塞进浴室是件麻烦的事，好在她自己还知道洗漱，就是里面乒呤乓啷地响个不停，大概被她顺手摔坏不少东西。 小少年双手插兜倚靠在门扉上，偏头看着窗外流淌到地面上的月光，四周院墙的影子拉长投到院子里，衬得外面格外沉寂。 他注视着那团黑影，目光冰凉。 天空中流动的云絮恰巧挡住月亮，外面光线霎时暗沉下来，五官精緻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阴影。 没有人打扰他，库洛洛再次陷入刚才的思考： 为什么他会下意识有那样的想法、甚至放松警惕?他由衷地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好奇。 ——是因为她本身会带来安全感的缘故么。 库洛洛先得出这个答案，几秒后又将它否定：不，不是，至少不只是……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然而，不管得出什么答案都能找到另外的方向将其否定，怎么都无法得出自己做出那样行为的真正理由，好奇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 咔哒一声轻响。 浴室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她几步走到床前，整个人直接扑进被褥里，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唿吸渐渐趋于平静。 黑髮男孩收回视线，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库洛洛?” 他的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 她困顿地半睁着眼睛，目光捕捉到他的位置，支起右手慢吞吞地朝他晃了晃，说话的声音很轻。 “晚安……” 第212页 然后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软乎乎的被子里。 头髮散在脸前，瞬间睡熟。 “……”库洛洛安静地注视她几秒，眸色深黑，映不出丝毫光芒，却又仿佛被按下终止键，刚才在脑海里翻涌的那堆思绪忽然就静止不动。 算了。就这样吧。 他的心情变得异常平静，几分钟前还想着要在思考后及时调整做法，现在又突然不想这样做了。 最后库洛洛漫不经心地撇开眼。 眼帘微阖，压低的少年音为夜晚落下帷幕。 “晚安……” 流星街第九区。 街道边缘老旧的平房里。 侠客打着哈欠坐在沙发上，那两个和他玩牌的强化系已经去睡觉了，库洛洛居然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路上遇见什么事耽误了。 正当他思考要不要出去找人时，库洛洛刚好出现在外面，推开门进来，拍拍头髮里的尘沙：“侠客，今天来流星街的黑?道是莫罗家族?” 侠客正要打招唿，闻言愣了愣，想了想回答：“嗯，就是他们，而且这个家族的家主也过来了，看上去想和流星街合作的诚意满满啊。” “那个家主叫萨特里¨莫罗?” “对啊，怎么了?” “哦，她可能把那个家主杀了。” 她喝醉时说了一堆毫无逻辑的话，这是在她提起会议那一块时，库洛洛从中捕捉到的有效信息，再加上她衣服上的血迹和血腥味得出的猜想。 侠客顿时怔住：“啊?” 他认真思考了下，疑惑不解道，“很麻烦吗?” “流星街居民杀人不麻烦。”库洛洛说，“但身为未来的合作者以及地下业务的管理者，把对方的家主杀了，大概稍微有点麻烦。”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不到天亮。 库洛洛问侠客：“能想办法拿到第三区负责接待外客的房子附近的监控吗?” “可以，监控室基本都在街道附近。” “嗯，我去那栋房子看看。” 他们踏着风沙迈入月色中，很快来到第三区，侠客独自潜入监控室，库洛洛则来到流星街接待外面黑?道家族的房子外面。 恰好就是卢斯卡曾经住的那栋房子。 因为她不住在这里，反手将它重新卖给议会。 房子外面还有保镖在巡逻，库洛洛冷静地观察十几分钟，找到他们巡逻的死角，悄无声息地攀着外墙爬上二楼，透过窗户看房间里的情景。 瞬间又躲开好几次手电筒的扫射，终于在三楼右侧房间的窗户里面，看见一具血肉模煳的尸体。 借着月光隐约看见血泊里的黑西装，领口上点缀着莫罗家族的标志，默认只有家主才有资格穿这种衣服，通常会在合作时这样着装，以示尊重。 果然是莫罗家族的家主。 库洛洛确认后迅速离开，同样潜入监控室，侠客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屏幕上的画面就是那栋房子外面的情景，隐约能看见房子外墙上的黑影。 “这个能拍到你们。” 侠客指了指屏幕画面，问道：“要不要把这部分的监控全部删除，其他的监控拍不到你们。” “能替换吗?” “不行。这里后台数据很麻烦，只能删除。” “那就把这段时间的视频全部删除，只删一部分的意图太明显……顺便再控制人把监控器毁了。” 侠客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打起字来，抽空给库洛洛比了个ok的手势，黑髮男孩垂眸沉思：“她今天是和负责第八区的西里奥出去的，不知道他在会议中途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侠客笑得无辜：“需要控制人把他杀了吗?” 库洛洛认真地思索起这项提议，突然外面一阵喧闹，远处那栋居住着莫罗家族的房子亮起灯光，他扫了一眼开口道：“应该被发现了，快一点。” 侠客按下最后一个键：“好了，走。” 他们直接从窗户跳出去，轻盈地落在街道上，库洛洛说：“西里奥很惜命，外出会跟随三名以上念能力者。既然莫罗家主的尸体被发现了，肯定会通知今天参与会议的所有人，他应该已经醒了。” “唿，现在要杀掉他有点小麻烦。”库洛洛说，“我还有别的办法，你找人破坏监控吧。” 侠客挥挥手机：“好啊……” 他看了一眼现在的位置，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我会选一个最合适的幸运儿的。” 两人分开行动，库洛洛没有直接去西里奥的住处，而是等在街区的边缘处，如果西里奥知道些什么，肯定会第一时间前往第十区找她。 十几分钟后，西里奥果然出现，脸色微沉，身后跟着三名身手不错的念能力者。 库洛洛偏了偏头，唇角微勾，抬脚走出去。 …… 你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中午，脑袋昏沉沉的，走进浴室后蓦地愣住，东西摔的乱七八糟的，那件沾血的衣服还堆在洗手台上面。 天吶…… 你无奈地按住自己的额头。 这具身体应该从来都没有喝过酒，昨天你一口气喝那么多，会喝醉是必然的。 第213页 简单收拾下浴室后，你草草洗了个澡。 湿漉漉的头髮披散在肩后。 今天的流星街也是阴天，深灰的云挡住太阳，窗外的凉风钻进房间，混沌的思绪终于清醒几分，你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干的事。 寻求合作的莫罗家主惨死流星街。 按理说流星街方面的反应不会小，但你的手机里只在凌晨有一条通知消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找上门来，这件事很奇怪。 你握着手机走出去，困惑地蹙起眉，刚好看见侠客从外面探头进来，注意到你的动作：“别担心啦，库洛洛去处理这件事了。” 欸?你愣了下。 还没细问侠客怎么知道这件事情，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深黑的头髮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伴着外面灿亮的天光，容貌精緻的小少年慢悠悠从门外走进来，好像整个人都在反光。 脚边的影子随着他的脚步不断拉长又缩短，注意到你的视线时，他疑惑地偏头看过来。 你隐约记得昨天是他把你送回房间的，但具体的情况又记不太清，收起手机，凝眸看着他眼下的阴影，想问清楚情况，但开口却是另一句话。 “会困吗，想睡觉吗?” 库洛洛神色微愣，你指了指他新生的黑眼圈，他歪着头，眨了下眼睛，不疾不徐地微笑起来。 “唔，只有一点点。无所谓。” 第96章 ???15 你不知道库洛洛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只知道他连续好几天都半夜才回来，眼下的阴影越来越深，远远超出「一点点」的程度。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又一个夜晚，你从侠客那里得知库洛洛最近经常呆在第三区，决定亲自去把他带回来。 但是你刚到第八区的范围，天空中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凉丝丝的寒意顺着脖颈淌进衣领里面，废弃的建筑在雨幕里有种别样的荒芜感。 贫瘠脏污的土壤逐渐湿润，地底的热气蒸腾出来，角落的巷子里隐隐传来垃圾腐烂的气味。 雨越下越大，躲在建筑物里的流星街居民拿着各式各样的器具出来接雨水，两旁堆满了人。 你加快脚步，赶到第五区。 这里的街道与建筑装潢和外界的普通城镇差不多。但你跑了好几家杂货店都没有卖伞，更有甚者拿出一只大盆，建议你反过来把它扣在头上。 直到快接近第四区的一家杂货店里，老闆听见你的要求后懒洋洋地瞥你一眼。然后从灯光昏暗的仓库里翻出一把漆黑的旧伞。 “只有这一把，以前好奇搞来的。” 老闆将它放在柜檯上面，咬着菸头说，“你不如直接买个大盆，回去之后再把它翻过来接水，比雨伞这种根本卖不出去的东西好用多了。” 你谢绝老闆的好意，撑开伞走出店铺。 这把伞很大，撑开后伞下的位置至少能够站下三名成年人，骨架稍微有点生锈，但还算结实。 不过在流星街大概很少有人会在雨里撑伞，从你身边经过的路人都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你。 毕竟这里位于干旱的戈壁滩，几乎不会下雨。对本地居民来说，这场雨是稀缺的干净水源。 当你快到第三区的时候，落在伞面的噼里啪啦声逐渐减弱，密集的雨幕也慢慢变得稀疏，凹凸不平的地面积起浅浅的水洼，表面泛起涟漪。 忽然，你停住脚步。 两旁昏黄的路灯映出道路的轮廓，尽头出现一截模煳不清的身影。他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来，低垂着头，大概在思索什么事情。 等他快要走到你面前时，仿佛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看过来，目光微愣，瞳孔无意识地稍稍放大。 你看着他，弯起眼睛正要打招唿。 蓦然注意到他被浸湿的衣服，还有正在湿答答的正在滴水的发梢，无奈地开口：“快过来……” “……”男孩插在兜里的手微微一动，垂下眼帘。 他安静地朝你走过来。 你将伞挡在库洛洛的头上，很自然地抬手碰了碰他湿透的头髮，确定他就是顶着雨往回走的，抽出纸巾擦了擦他脑后的湿发。 在你碰到他的后颈时，男孩的眸光忽地一暗，深邃的瞳孔里依稀映出晦暗泥泞的路面。 你没注意，一边擦着，一边疑惑地问他。 “怎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 纸巾擦过后变得皱巴巴的，小少年不在意地甩了甩自己的头髮，深黑的眼里亮着点点昏黄的光。 “这种事情无所谓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反正淋雨也不会怎么样。” “会很难受啊。”你对他说，“身上湿答答的。” 库洛洛歪了歪头，说：“是吗……” 他仰脸注视着路灯下的绵绵细雨，唇角隐隐噙着饶有兴致的笑，“我倒觉得还好，挺新鲜的。” “嗯?你是这样想的啊。” 你想了下，的确对流星街的孩子来说，新鲜感大于浑身淋湿的难受，索性收起伞，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开口：“那就不打伞吧，反正现在雨也不大。” 粗糙的伞面堆满透明的水珠。 你的手臂轻轻一甩，这些水珠就呈弧形飞溅出去，路面的小水洼盪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第214页 脸上再次落下丝丝冰凉的触感，你偏头去看库洛洛，男孩深黑的头髮上面缀着小粒小粒的晶莹。 当他抬起脸、困惑地朝你看过来时，你倏然发现他的睫毛也沾着水珠，衬得那双眼睛微微发亮，看上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乖巧感。 你唇角轻弯，忍不住微笑起来。 “真的不会觉得难受吗?” “没有……” “好吧……”你将伞尖轻轻杵着地面，温和地对他说，“那我们就一起这样走回家吧。” 回家? 库洛洛若有所思地微阖眉眼。 他的身上总是存在着一种漠然的气质，哪怕微笑也透着莫测的神秘，随时都习惯性地将自己置身事外，以便冷静地看待事物。 但在这个瞬间。 笼罩在周身的冷漠感忽然褪去稍许。 他看着漆黑的夜空，嗓音微沉：“哦，好啊。” 回到第十区，你跟着库洛洛进房间他也没有阻止，只是稍显意外地看你一眼，自顾自地去洗澡。 既然主人不阻止，你也没有立刻离开，拉开椅子坐在书桌前面，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脸，慢吞吞地环顾整个房间的摆设。 这是你第一次来库洛洛的房间。 最多的东西是书，角落的书架堆满杂七杂八的书，就像是看过以后就被主人随手塞在某个位置。 你拿出一本书慢慢地翻着，这是你在拍卖会里买回来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库洛洛拿进来了。 浴室里的水声很快停止，紧接着响起的是吹风筒的动静，嗡嗡声在这个静寂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还没翻多少页，浴室里的动静停止。 你将这本书放回原位，咔哒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男孩抬手拨弄着凌乱的头髮，发现你还站在房间里时明显愣了一下。 “有事要问你哦。”你斜倚着书架，开口询问，“萨特里那件事情应该还挺麻烦的吧，最近你都回来的很晚……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闻言，他眨了下眼睛，平静地看着你。 光线暗淡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一旦站在明亮的地方，就能感觉得到他现在的脸色比之前差不少，泛青的黑眼圈堆在眼下。 你不由得嘆了口气：“还是我来处理吧。” 怎么也不能把重担单单压在小孩子的身上。 如果他游刃有余的话还好，但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很辛苦，你实在是做不出这种推卸责任的事。 库洛洛双手插在兜里，没有接你的话。 “……”眼里的平静逐渐褪去，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睛里面，仿佛有晦暗的深意正在酝酿。 迎着男孩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你解释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也没有觉得你处理得不好。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找到我，足以证明你处理得很好。” 说到这里，你坐下来，与库洛洛的视线齐平，轻声对他说：“可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眼底堆积的阴翳在灯光下渐渐散去。 他凝眸看着你的眼睛，而后眼帘微垂，忽然从鼻腔里长长哼出一口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恼的神色，显得有些孩子气：“的确，累死了。” 然后少年几步走到床前，张开手臂倒下去。 闭上眼睛，左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微微湿润的碎发凌乱地散在他的额前，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你疑惑地“嗯?”了一声，拖着椅子坐到他的床边，温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将后面的计划都告诉库洛洛，确定自己全都说清楚后看向他。 “你觉得怎么样?” “……”没有得到回应。 你以为他在思考，耐心地等着。 但直到十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淡淡的乳白色光晕笼罩着整个房间，四周寂默非常，屋檐滴答滴答地淌着雨水，门外墙壁上的钟摆有规律地挪动着指针。 黑髮的小少年就这样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里。 似乎并没有和你说话的打算。 你纳闷地弯下腰，这才注意到库洛洛神情已经完全放松，静谧的房间里依稀响起浅浅的唿吸声。 睡着了? 你的目光微怔，随即放轻动作站起来。 抬手关掉卧室的灯，房间瞬间一片黑暗，再无声地对他道一句晚安，最后慢慢地关上房间门。 后续的处理事项还是库洛洛在做，但他没有再半夜才回来，日常作息也变回原来的规律，你也不再提起那天夜里对他做出的要求。 莫罗家主死亡，剩下的成员很快离开流星街。 在他们离开流星街的前一个夜晚，你特地去问过琳娜和西索的情况，对他们说自己是无意间碰到的这两名很有天赋的孩子，想问问能不能联繫。 他们并没有怀疑你说的话。 只不过他们都是住在友克鑫的家族成员。 而住在友克鑫的成员几乎都不知道西索，只知道被管家带回去的琳娜。可是琳娜早在一年前学会念能力后就独自离开家族，不知所踪。 你得知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两秒，微笑道谢。 莫罗家族的成员摆摆手。 第215页 而后陆陆续续地坐上飞艇离开了流星街。 你仰起脸，注视着飞艇远离流星街的天空，掏出手机再次拨打了琳娜和西索的电话。 然而电话里还是响着空号的提示音。 说明现在依旧不是他们使用这个你知道的号码的时候，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再等几年。 你垂眸笑了一下，平静地收起手机。 库洛洛最近和内区的人接触很多，你试着将一部分事情交给他去处理，没想到他很快就适应。 这下你就彻底清闲下来。 还运气颇好地从私人拍卖会里购得一本书。 ——《古丽娜弥女帝?上》 这本书可以说是有价无市，印刷数量极少，从前你还住在莫罗庄园里当大小姐时都没见到过。 上一次看见它还是几十年后在库洛洛那里，封面角落写着他的名字，而这本书就干干净净的。 你慵懒地靠着软椅，慢慢翻阅着这本书。 书里的内容大致讲述着女帝的前半生，其中有一段描绘女帝眼睛的文字吸引了你的注意： 【她的眼睛是上天恩赐的瑰宝，明艷而妩媚，少女时期像森林的露珠反射着晨曦，女帝时期又像是阳光下的海水凝聚而成的绿宝石……】 你在看见这段文字的第一时间…… 就想到了琳娜。 女孩的眼睛也是漂亮的碧绿色，看向你时眼里会闪烁着熠熠的光芒，仿佛晨曦落进她的瞳孔里，无意识地漾出温热而亲昵的融融暖意。 “……”你伸出手，用指腹轻轻触碰着这段文字。 长长的眼睫微阖，掩住眸中陡然升起的情绪。随即将这本书籍摊平放在桌面上，再拿起一只淡红色的笔，小心地将「少女时期」完整圈起来。 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而后你在空白的位置写下小姑娘的名字。 ——【琳娜】 旁边再慢慢画上一枚漂亮的桃心。 第97章 ???16 1984年3月。 流星街迎来炽热连绵的春天。 能够教给他们的东西你已经差不多教完了，剩下需要的就是自我领悟以及不断练习。 侠客现在不常呆在家里，通常是早上见过一面后就不见人影，他在流星街的人缘很不错，还交到好几个合乎心意的朋友。 有一次你路过第八区，刚好撞见他坐在二楼的窗台上面，金髮的头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看见他的时候，他也刚好看见你。 稚气十足的娃娃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他直接将半截身子都探出窗外，挥动手臂沖你打招唿。 你也朝他挥了挥手。 房子里面传来其他人的声音：“侠客，你在干什么，是有人在外面挑衅吗?” 侠客倏地扭回头：“什么啊!” 他的手掌按在窗框上，无语地看着问话的人，“我在和老师打招唿，现在哪里还会有人来挑衅。” “既然是你的老师，那肯定很强吧——” “窝金，老师不喜欢打架的。” “什么!就是过招而已吧!” “哈哈，那也不行哦，她对战斗不热衷。” “……” “……”你逐渐远离那栋房子，他们后面的对话你就没听到了，还稍微有点意外自己竟然被看透了。 从今年年初开始，侠客他们就很少和你进行对战训练，经常会在出门几天后带着轻伤回来。 你一直以为他们是打算通过与不同的人战斗来积累经验，还对此报以贊同的态度。现在想想，大概是小朋友们看穿你的想法了。 难怪那个时候—— 玛奇听见你的贊同后露出了有点呆的表情。 你回想起那个场面，缓缓笑起来，然后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玛奇最近在和那名医生合作，如果有需要缝合残肢断臂的伤者就交给她刷经验值。毕竟缝合血管神经这种事需要极其熟练的操作。 据说刚开始出现过手臂缝反的情况。 伤者还没说话，她就面无表情地将刚缝合完毕的手臂硬扯下来，毫不犹豫地重新缝一遍。 医生当时直接就看呆了。 最后伤者是颤抖着离开诊所的，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被人砍断肢体。 虽然治疗效果他非常满意、配得上昂贵的价格，但他不想再体验第二遍了。 这场治疗结束后。 医生默默将分给玛奇的金钱比例调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小姑娘对他不满意后、直接动手把他的手砍断再接上，毕竟她真的做得到。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流星街里干燥的热风从你的耳畔唿啸而过。 你正跨坐在玛戈地的背上，像往常一样让它带着你穿梭在流星街的废弃楼房之间。 现在流星街的居民已经完全熟悉你的行为，哪怕看见你骑着赤狼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也只是无所谓地瞥你一眼，继续干自己的事。 绕着流星街外围奔跑几圈后，玛戈地在第五区与第六区的交界处停下来，垂下脑袋蹭蹭你。 你抬手揉了揉它像海藻一样浓密的毛髮，想到现在热得让人烦闷的天气，忽然弯起嘴角轻轻笑起来：“我的小狼会觉得热吗?” 第216页 玛戈地眨了下眼睛，不解地歪头看你。 你的五指慢慢梳理它的颈毛，狡黠地笑道：“需不需要我帮你剪一剪毛?” 原本伏在地上的魔兽顿时警惕地坐起来。 那双璨金色的兽瞳瞪得圆熘熘的，两只耳朵刷地竖起来，脚爪不安地磨蹭地面，仿佛打算逃跑。 在它还小的时候，夏天出去跑一趟就热得吐舌头，你担心它会中暑，帮它剪了好多毛，结果它郁闷了整整一个夏天，直到毛髮长回来。 你假装看不到它的警惕，笑吟吟地看着它。 “也不知道念兽会不会中暑……” 话音未落，这只巨大的魔兽嘭地一下消失在原地，这是它第一次没有等时限结束就主动消失。 你站在它消失的地方，没忍住笑出声来。 笑够以后，你走进第五区的范围，进入一间装潢普通的收购废弃品的店铺，说出对应的暗语，侍者带领你进入一条秘密通道。 这里是流星街今天的地下拍卖会入口。 在库洛洛展现出处理事务的才能后，你非常干脆地将大部分事情都扔给他，包括处理拍卖会事宜以及死斗场的赌场安排。 你对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看书，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后，语气淡淡的：“我拒绝……” 你思考两秒，学着他耍赖的方式，直接往后仰躺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再拽过靠枕盖住自己的脸：“可是，我好累哦，要累死了。” 声音里满满都是苦恼的不情愿。 和他当初对你的话避而不答的模样如出一辙。 库洛洛捏住书页的手一顿：“……” 倾注在文字上面的目光转而放在你的身上，他的眉梢微微上挑，心里忽然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你伸出手臂，手指一根根竖起来，细数着那些让你不高兴的点。 “每个月都要去不同的地方，好辛苦，而且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些讨人厌的傢伙……” 靠枕覆盖着口鼻。 你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然后稍稍抬起手臂，你将食指与中指立在抱枕表面、做出小人行走的动作，再朝着库洛洛的方向走两步，最后扑通一下跪下去。 “拜託啦，超优秀的库洛洛。” “……”没有得到回应。 沙发很矮，柔顺的长髮堆在你的肩颈，随着你抬手的姿势从肩膀滑落，沿着沙发流淌到地面上。 书房的灯光是微暖的色调，乌黑的发散落在乳白色布料上，仿佛两张交织的丝滑绸缎。 白皙的肌肤在这片暖橙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半晌，一直没得到回覆，你还以为少年没有在听你说话，慢慢将盖住脸的抱枕挪下来一点，露出眼睛：“库洛洛，你在听吗?” 结果意外地刚好撞上对方的视线。 他背对灯光，双手还捏着书的两侧，偏着头，像黑曜石一样黢黑透亮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你。 或许是没有料到你突然看过去。 与你的目光相触，库洛洛微愣，稍稍睁大眼。 你还没说什么，就看见他若无其事地转回脸，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里的书本上面，灯光落在他的瞳孔里，似乎染上少许陌生的温度。 是一种不应该存在于库洛洛身上的…… 冬日炉火一般的温度。 小少年的拇指捏紧书页，纸张在他的力度下浮现褶皱的痕迹，像冰冷的冻湖悄然出现一道裂痕。 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时间回到现在，你被带入vip等候室，这里对着主办方的房间，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库洛洛坐在几名成年人中间，没有丝毫突兀。 坐在他旁边的人正讨好地对他笑。 库洛洛状似毫无异常地微笑着，实则熟悉他的人已经能看出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不耐烦，就差直接说：“你在说什么屁话。” 你看够好戏，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简讯。 几分钟后，有管理人员叩门进入对面的房间，随后弯腰在库洛洛的面前低语几句，小少年立刻抬头朝你的方向看过来。 不一会儿，你的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库洛洛进来后直接关掉透明的玻璃，打开厚重的遮光帘，直接通过屏幕投影观看拍卖会的情况，最后仰头噗通一下倒在沙发里。 喉咙里冒出一声长长的孩子气的不满。 “啊——累死了。” 手背搭在自己的眼前，深黑的碎发从指间溢出来，少年人的气质在这一刻全都显现出来。 你也倚在沙发靠垫上，歪着头看向他。 最近库洛洛正在抽条，身高窜得很快，差不多到你下巴的位置，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陷在沙发里时，就显得格外放松。 只有这种时候。 他才会特别的像一个小孩子。 想到他是因为帮你才会这么累，你微笑起来，完全忘记很久以前自己说过的话。 张开双臂抱住这名黑髮黑眼的小少年。 “辛苦了……” 书卷的油墨香混着流星街特有的冰冷，再掺杂着少许血腥味，最终糅合成属于他的独特的味道。 第217页 令人意外的是，被你抱住的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牴触的情绪，甚至连僵硬都没有，当初玛奇第一次被你抱的时候都是直挺挺的。 这个念头只在你的脑海里存在了一秒钟，因为瘦削的肩骨正抵住你的手臂，你抬起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问：“最近要多补充一点营养。” “……”没得到回应，你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但又没看，因为瞳孔没有对焦，就像只是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发呆。 “库洛洛?” 漆黑深邃的湖面微微一盪，极浅的涟漪从他的瞳孔中心扩散开来，零零碎碎的灯光落进眸子里，隐约爬上与黑色截然不同的温度。 屏幕里的主持人情绪激昂地念着开场词，房间里充斥着对方的声音，库洛洛回过神，看着你。 他低声说：“我在听……” 将大部分事情交给库洛洛后，你的空闲时间就多出不少，流星街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你逐渐过上从前那种卧在软椅里看书的清闲生活。 玛奇在忙着练习念能力，晚上才会回来。 侠客最近和新朋友们打得火热，不时会捎带点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 库洛洛相对他们而言，时间算是最规律的。 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偶尔抽空出去找找念能力的灵感，悠哉得都不像生活在危险的流星街。 但他对收集宝物莫名的有兴趣。 家里有一个特地空出来的房间，里面堆放着他从拍卖会里买回来的东西，旧王朝的皇冠权杖，挖掘出来的剔透宝石，甚至还有百年前的木乃伊。 你问过他为什么会收藏木乃伊。 当时黑髮的小少年正在拆解带回来的宝石匣，低头沉思几秒，说：“因为当时对它很感兴趣。” 不过库洛洛的兴趣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 没多久就把它忘在脑后。 但是大概是因为你太久不管拍卖会的事，有的人不把库洛洛这个小孩子放在眼里，竟然敢在你的地盘下面做人?易这种事情。 西里奥第一时间就告诉你这条消息，毕竟当初取缔这个东西的时候，你们之间存在利益交易。 不过他下一句就补充说明：“放心，那群人没搞起来，还没开场就被你家那个库洛洛全都杀了。” 你刚升起的怒气一滞，问：“那……他们呢?” 语气微顿，你的声音穿过听筒稍微有些失真，“就是那些被抓过来当拍卖品的……” 他明白你的意思：“找人带出流星街了……不过里面居然还有珍稀的魔兽啊，不知道那群人从哪里搞过来的，我还从来没见到过那种魔兽。” 珍稀魔兽? 听到这里，你蓦然想起当初身为深海人鱼时的情形，握住电话的手微微收紧，迟疑着问：“库洛洛他……没有想留下来收藏的意图吗?” “啊?没有啊。”西里奥纳闷道，“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应该是不感兴趣吧……不对，或许有点感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手。” 你闻言微微一愣。 晚上库洛洛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里看书，你也侧躺在软椅里面，手里捧着一本书。 但却没有看，思绪穿过文字落到遥远的地方。 桌面放置的檯灯周围笼罩着暖黄色的光晕，小少年初显精緻的五官被包裹起来，碎发散在他的额前，竟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和感。 你合上书本，轻轻放在旁边。 墙壁上的钟摆滴答滴答走着指针，在这片静谧的氛围中，你慢慢阖上眼睛，轻声对他说：“我很讨厌人口?交易。” 男孩稍稍掀开眼帘，目光落在你的脸上。 半晌，他平静地移开视线，纸张在翻动间摩挲出细碎的轻响，少年音微沉，像在阐述事实。 “我知道……” 你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渐渐陷入深眠。 库洛洛将手搭在檯灯开关上面，橙黄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起来，他垂眸凝视着排列整齐的文字。 形状各异的象形文字变成一只又一只眼睛。 缄默不语地注视着他，几乎要钻进他的皮肉，沿着血管脉络直入他的内心，窥视最深处的秘密。 他幽邃的视线仿佛与它们重叠在一起，又仿佛穿过它们看见自己埋藏在心底里的东西。 软椅处传来的轻浅唿吸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不轻不重地扣住他的四肢，看见珍稀魔兽后蠢蠢欲动的想法被他按耐下去。 “我会克制的。” 第98章 ???17 在那群魔兽被送出流星街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去了，是一名幻兽猎人来接的，他一面愤怒居然有人捕捉濒危魔兽，一面又庆幸还好没出大事。 虽说流星街是不存在于地图上的地方。 但身为一名在世界各地寻觅珍稀物种的幻兽猎人，或多或少都对这里有所耳闻。 幻兽猎人看着关在笼子里的濒危魔兽，只是精神有点萎靡，身体没有受伤，他真诚地说：“你们流星街还挺不错的嘛!” 西里奥原本低着头和库洛洛说话，闻言眉梢微挑，露出一个商业性的假笑：“没错，我们流星街人热情好客，欢迎下次来流星街旅游。” 第218页 幻兽猎人一脸高兴：“好啊好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忽然注意到角落的笼子里有一只蔫头耷脑的魔兽。 趴在地上闷闷不乐的样子格外可爱。 你看着它，眼睛里下意识漾出笑意。 玛戈地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跑进森林里和其他大型勐兽打架受伤，被你强行压在庄园里直到伤势痊癒才能再次出去。 那段时间它就只能呆在你的周围。 还无师自通地学会用鼻子哼气，吚吚呜呜的。 你屈膝蹲下身，逗弄着这只苦巴巴的魔兽。 然而在距离这只笼子最远的笼子里，缩着另一只样貌奇特的魔兽，也是这里最珍贵的濒临物种。 它能听懂人类的语言，知道它们即将被送回原来生活的地方，开心的同时又不免觉得有些害怕。 但它不是害怕这些人，而是害怕…… “唔，你在这里啊。” 听见这道声音，它立刻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眼睛瞪得圆熘熘的，紧张地看向来人。 当时就是这个小孩子，把抓捕它们的那群人全部杀掉，而后又相当随意地踩着满室鲜血走进来，俯下身，用饶有兴致的好奇眼神盯住它。 是我在书上没见过的物种啊。 他这样说。 察觉到魔兽对自己的惧怕，库洛洛毫不在意，甚至微笑着说：“其实我对你挺感兴趣的。” 他总是对一切新鲜的事物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穿着简单白衣黑裤的少年单手插兜，微微歪着头，深黑的碎发从他的额前流淌下来，皮肤白得透光，反而衬得那双宛如浓墨的眼睛更黑了。 他说：“真可惜。本来想把你带回去的。” 闻言，毛茸茸的魔兽颤抖起来。 哆哆嗦嗦地害怕的样子看起来又怂又可怜。 阳光从斜后方投射下来，将库洛洛身后的建筑拉出一片深灰的阴影，而他就站在这片阴影里面。 年纪尚小的男孩凝视着这只魔兽，瞳孔漆黑幽邃，唇角无意识拉开一抹没什么感情的冰凉笑容。 忽然，远处响起你的声音。 库洛洛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你是在询问那名幻兽猎人一些魔兽相关事宜。 你总是会在奇怪的地方花心思。 他仰起脸，孩子气地嘆出一口气，眼里的幽暗情绪如潮水般消退，变回平静的神色。 刚才眉宇间笼罩的阴翳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不过她很讨厌这样，那就算了。” 库洛洛屈膝蹲下身，手肘支在自己的膝盖上。 他用手掌托住下颌，脸上的笑容单纯而无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出手的。” 这么说着，他偏头找到你的位置。 搭在侧脸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漆黑的视线从晒得反光的地面慢慢往上移，看着你的脸。 你正在和幻兽猎人说话，嘴角挂着淡笑，头髮随着动作来回晃动，仿佛不安分的尾巴。 日光倾洒在你的身上，身体周围隐约氤氲着一圈温柔的浅金色光晕，像一阵飘渺的风。 小少年凝眸注视着你，而后薄薄的眼皮微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全都被掩盖在下面。 他慢慢地说：“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会。” 魔兽停住颤抖，悄悄探出头去看他。 这个让它害怕的男孩盯着地面，碎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给他增添几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平和。 “库洛洛!” 你和幻兽猎人说完话，遥遥地沖他招手，脸上挂着笑容：“快过来，我们可以回家了。” 原本垂眸沉思的黑髮少年站起身来。 他眼神一转，落到魔兽的身上，慢悠悠地将双手插进兜里，陡然开口：“其实你都听得懂吧。说实话，被你听见这些话还挺麻烦的。” 魔兽勐地瞪大眼睛：“!!” 库洛洛屈起食指轻轻点了点侧脸，沉吟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唔，还是把你处理掉吧，这样就不会有任何泄密的可能性了。” 魔兽顿时露出惊恐的眼神。 小少年欣赏一番这只濒危魔兽的表情，不疾不徐地勾唇笑起来，恶趣味地说：“呵，骗你的。” 然后心情不错地转身离开。 可怜弱小又无助的魔兽当场傻眼：“……” 等幻兽猎人处理好事情过来，就发现这只濒危魔兽的状态更加不对。鑑于高等魔兽都能听懂通用语，他热情地问：“不开心吗?” 魔兽瞥他一眼，转过头，拿屁股对着他。 幻兽猎人：“??”为什么你愿意听小孩子说话，却不愿意听我说话啊! 时间很快过去，直到处理完这批魔兽的事情，你也没有在库洛洛身上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苗头，总算松了一口气。 生活重新恢復平静，你偶然翻阅到一本讲述独特风俗习惯的书，他们会在小孩子生日的时候将其装在竹子做的摇篮里度过零点。 据说这样能够祝福孩子们一生平安无忧。 你这才想起来。 相处这么久自己还不知道他们的生日。 第219页 晚上趁他们都在的时候，你问了一嘴，没想到玛奇和侠客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 你索性将相遇的日期作为赠送礼物的时间，但没有告诉他们，到时候作为惊喜出现。 而库洛洛沉思几秒。给出一个准确的时间。 距离现在只有不到半个月。 啊，完蛋，你心想。 想在不引起他们注意的情况下，寻找库洛洛一定会感兴趣的独特礼物，本身就很困难，更别说只有短短的十几天时间。 就在你一筹莫展的时候，西里奥送来好消息。 议会内部人员恰好有一枚独特的收藏品，最近正在考虑卖掉它，西里奥认为库洛洛一定会喜欢。 他给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你是半信半疑的，但是当你看到那个人珍藏的宝物后，立刻花大价钱把它买下来，哪怕远远溢出市价也不在意。 西里奥啧啧两声：“亏大了……” 你压根不在意他的嘲笑：“在这个时间点，这个价格对我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时间眨眼就来到库洛洛的生日那天。 玛奇和侠客照样去忙自己的事情，库洛洛也像往常一样翻读着奇奇怪怪的书，他们的表现都没有任何不同，压根没把今天放在心上。 你知道这对流星街的孩子来说很正常。 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由你来记住的。 当你走进书房的时候，黑髮少年正坐在书桌前面，捏着笔在掌心下方的书页上写着什么。 你走过去坐在他旁边，安静地撑着脸看他。 很快，库洛洛抬起头来：“怎么?” 你眨了下眼睛，说：“我最近花了很多钱。” 男孩快速地转了下笔：“就这个?” 他重新低下头，将视线倾注在书本上面，提笔在文字旁边写下自己的注释：“我知道，无所谓。” “嗯?你怎么知道?” “……”库洛洛平静地说：“因为那个帐户是我在管。” 你愣了一下，倏地想起你在把那堆事交给库洛洛的时候顺便也把帐户权限交给他，也就是说你这段时间花的钱他都知道。 还想着不引起注意的。 你将双手重叠搭在桌面上，长长地嘆一口气。 “原来你都知道啊。” 侧着脸，你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明亮的檯灯映出他精緻的五官，看上去安静又漂亮。 “好吧。那也没有猜的必要了。” 说完你就垂下头，翻找带过来的礼物，没注意到库洛洛表情疑惑地偏头看向你：“?” 深色的小盒子紧紧扣在一起，你将锁扣打开，里面是红丝绒的底层，而正中心放置着一颗澈蓝透明的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莹澈的幽光。 “这是液态矿石，七大美色之一。” 你双手托住自己的下颌，弯起眼睛温柔地笑起来，透亮的眸子里映出小少年微怔的神色。 “生日快乐。” 闻言，他的笔尖蓦地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男孩眼神微暗，细瘦的手指碰到那枚有价无市的宝物，指腹细细摩挲冰凉剔透的触感。 视线里的其他景致忽然悄无声息地消失，就像被一块橡皮擦抹去所有存在。 他的眼里只剩下这抹幽蓝澄澈的光辉。 以及…… “怎么样，喜欢吗?” 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这个人。 深黑的瞳孔浮出暗色，他说：“我很喜欢。” 不等你说话，库洛洛又问：“书上说，生日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得到想要的东西，是这样吧。” “是哦……”你好奇道，“有什么想要的吗?” “……”黢黑的视线落在你的身上，良久，小少年又慢慢地移开目光，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意味：“那就要……你最喜欢的那本书吧。” 你想了想，问：“是《古丽娜弥女帝》吗?” 库洛洛的眼帘低垂，说：“嗯……” 他将液态矿石紧握在手心里，坚硬的稜角硌着手掌，心底无端生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渴望。 你很快将它拿过来，笑道：“你也喜欢吗?这本书的确很精彩，将那个朝代的生活描绘得很鲜活，可惜一直找不到下册。” “对了，要不要写上名字……” 话音未落，你倏地愣住，片刻后恍然大悟，眼睛一弯，然后噗嗤一声笑起来：“原来是这样!” 不等库洛洛发出疑问，你忽然来到他的身后，俯下身握住他的右手，笑着说：“别动哦……” 当你倾身靠近书籍时，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 那是你最喜欢的洗髮水。 同样也是院子外面的紫萤香兰的味道。 你握住男孩的手，一笔一划地在封面的角落写下他的名字，最后文字的尾巴带上一笔特别的勾。 “这样就好啦。” 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库洛洛的头髮。 不过你没看到的是，男孩无意识地睁大眼，在你的手离开后，他握笔的那只手开始收紧，脆弱的笔桿在他的手里发出即将断裂的轻响。 第220页 而后，他松开手，慢慢按住自己的眼睛。 本就深邃的眸色一瞬间黑如浓墨，仿佛有看不见的漩涡暗流在其中翻涌，溢出诡谲粘稠的情绪。 墙壁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移动着指针。 他从指间的罅隙中窥视到那个充满个人色彩的名字，另一只手倏然覆盖上去，指腹缓缓摩挲着轻微凹陷的字痕，忽地一顿，又重重按压下去。 写完他的名字，你直起身，清清嗓子故意叮嘱道：“要好好爱护哦，这可是很难再找到的书，就算再过几年也要让它看起来像新的一样。” 库洛洛静默几秒，将手从自己的眼前放下来，刚才那抹暗潮涌动的眼神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他低头看着这本书。 “我知道了。” 看起来像是把你的话听进去了。 但这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会被当真。 你眼里笑意更浓，对他说：“没关系，我是开玩笑的，书的本质是供人阅读，其他都是小事。” “哪怕不小心损坏也是很正常的。” 眼见男孩还垂着头，你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等他抬头看向你之后，柔声问：“只要这本书吗，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库洛洛对上你的视线，眼底深处仿佛再次氤氲起深不见底的暗色。但细细看去又什么也没有，里面只是很普通的黑色瞳孔。 他说：“这样就可以。” 少年勾唇微笑起来，目光下移。 平静地凝视着纸张上面形状各异的象形文字。 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被赋予生命，化作暗沉的阴影映入他的瞳孔，堆积成一团晦暗不明的幽邃。 这股隐秘的幽邃逐渐往下深入，粘附在他的五脏六腑，属于流星街人的掠夺本能悄然蔓延出来。 库洛洛再次握紧液态矿石，掌心用力抵住澈蓝宝石周围的不规则的硌人稜角。 强行将这股本能按耐在自己的心底。 感受着这股冰凉，好听的少年音微沉。 他缓慢地说：“暂时这样……就可以……” 第99章 ???18 流星街—— 任何东西都能遗弃在这里。 垃圾、武器、尸体……甚至是婴儿，无论你遗弃什么东西到这里，这里的居民都会全部接收。? …… 1985年2月。月明星稀。 库洛洛独自走在空寂的第十一区街道里。 这个街区的东南角有一家孤儿院，他们会抚养流星街的孤儿直到六岁，院长每天都会安排人穿戴防护服前往垃圾堆寻找被遗弃的婴儿。 但并不是每次都有收穫。 更多的时候，是收集可回收利用品的工作人员发现被挤压在废弃物下面、已经浑身冰凉的婴孩。 在他们的旁边，是堆得比人还高的垃圾山，破旧的电视机倒插在脏污的腐坏食物里，屏幕爬满裂痕，映出这个满目疮痍的流星街。 三两只乌鸦蹲在破轮胎和大石头上面，落日的余晖坠落在它们的眼睛里，是一种冰冷的暗红色。 每当有人接近。 它们就会拍着翅膀啊啊大叫着飞离。 羽翼划过天际，黑色的羽毛慢悠悠飘落下来，那是从流星街这片土地孕育而生的颜色，最终也会随着时间一起重新埋葬在这里。 一道黑影跃上围墙，轻轻落在孤儿院的屋檐。 库洛洛双手插兜站在房顶，衬衫衣摆在风中微微晃动，碎发凌乱地散在他的额前。 那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陈旧的房屋。 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在孤儿院的隔壁有一家教堂，它的所有者是一名自称神父的老头子，库洛洛经常会看到他爬到屋顶上面擦拭已经泛黄的十字架。 偶尔，神父会拿些食物分给孤儿院的孩子，接着笑眯眯地从长袍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 每当这时，原本闭着眼睛在旁边打盹的院长就会骂骂咧咧地冲过来：“狗东西，在外面呆十几年把你的脑子都呆没了，居然跑回流星街传教!” 还来不及把内容分享给孩子们的神父立刻将宝贵的书本收回去，健步如飞地离开，留下院长独自站在门口指着神父的背影大骂。 再后来…… 神父好像就被人杀掉了? 库洛洛微微偏着头，漫不经心地想着，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很多东西他都不记得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少年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下，回身跳下房顶。 六岁离开孤儿院，七岁贩卖假消息欺骗别人，八岁被好几个恼羞成怒的团体追杀…… 那段时间，「库洛洛」这个名字几乎被十一区里所有贩卖消息的地下团伙拉黑。可惜他们谁也不知道「库洛洛」的真实面貌。 一群人愤怒地说着要将「库洛洛」大卸八块。 而他本人当时其实就坐在不远处的废弃铁箱上面，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无能狂怒地发疯。 回想起过去的事，库洛洛若有似无地笑起来，而后慢慢走过曾经呆过的几处地方，再从近道穿到第九区，来到当初受伤的那栋废弃大楼。 底楼的尸体早已被人处理掉，只留下一滩被灰尘覆盖的深色痕迹。 第221页 当时他藏身的那块狭窄的角落也堆满尘土，破烂的黑布松松垮垮地挂在旁边，洞口灌进来的风将黑布推得一晃一晃的。 几条长长的布料盪起 在空中，又缓缓落下。 少年的眼睛里依稀漾着清冷的月光，衬得他的气质更加独特，明明表情在笑，神色却格外冷漠。 这时，一只鸟落在没有框架的窗户边缘。 这是戈壁滩独有的鸟类，羽毛是近似沙土的灰黄色，有着长长的喙与锋利的脚爪，擅于捕捉躲藏在沙土下的细长的虫子。 这只鸟歪着脑袋看着库洛洛，豆大的眼睛圆熘熘的，随后勐地扑扇翅膀，张嘴似乎想要怪叫，库洛洛忽然漫不经心地瞥过去一眼。 本应嘶哑尖锐的鸟叫直接被堵在喉咙里。 它愣了一下，蓦地瞪大眼睛。 花生大小的脑容量使它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停下，可动物的第六感又在告诉它赶快离开。 于是这只鸟展开翅膀，像来时那样迅速飞离。 这栋废弃的楼房重新归于沉寂。 库洛洛神色冷淡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去。 今夜的流星街出乎预料地安静，偶尔有几名出没在小巷间收集物品的流星街居民，都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就扭头走掉。 黑髮少年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慢慢往回走。 他的念能力卡了将近两年，久到他已经能将念能力的理论分析得无比清楚，却还是没办法精准找到最契合心中想法的能力。 第100章 ???19 时隔多日，库洛洛终于觉醒了念能力。 不过它的外表有点奇怪，是一本深褐色的书，封面的正中间有一个复杂的「极」字，字符表面还有一道稍微凹进去的暗红手印。 库洛洛向你展示念能力的时候是晚上，书房里只开着一盏檯灯，温和的光晕将整张书桌圈起来。 他摊开手，手背抵住桌面。 这本念力形成的书就正面朝上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你的念能力吗?” 库洛洛平静地说：“嗯……” 他薄薄的眼皮微垂，掩住眸中微暗的深色，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它的名字是盗贼的极意。” “这样啊，难怪封面有个「极」字。” 你单手托着下颌，歪头看着这本念能力书，目光逐渐放在那只微微凹进去的奇怪手印上面。 “这是什么?” 这样问的同时，你也好奇地伸出手。 想将自己的手按在手印上面，看看会怎么样。 没想到的是，在你即将把手按上去时，黑髮少年突然将念能力收回，你扑了个空，手掌直接穿过空气按在他的手上面。 “欸?” 你微微一愣，还没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注意力蓦然被他冰凉的体温吸引。 “怎么手这么冷?” 你极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被你握住的少年动作稍顿，随后主动将五指塞入你的指间，手腕轻轻用力，反过来握住你的。 你勾着唇沖他眨眼睛：“我的手很暖和吧?” 库洛洛的眼帘仍旧微微阖着，细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仿佛有阴翳的暗色从瞳孔里悄无声息流淌出来，裹住他略沉的嗓音。 “嗯。因为刚从外面回来。” 少年最近抽条得很快，从前完全被你握在手里的手掌，现在已经变得比你还要宽一点。 手指纤长，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一双轻松就能拧断脖子的手，反而更像是弹钢琴的手。 如果不是出生在流星街…… 你另一只手托着脸，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没留意到男孩握住你的力道越来越重。 就像沉寂的蜘蛛发现主动撞进蛛网的猎物。 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用粘性十足的蛛丝将其紧紧缠成一团，控制行动，束缚身体，哪怕猎物清醒过来也只能等待被收割性命。 你轻轻笑了下，抛开脑海里那些不符合实际的想法，转头看向库洛洛，问道：“你最近总是晚上出去，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断收紧的力道忽地一滞，而后缓慢放松。 少年彻底垂下眼帘，唇边拉开一抹微笑，现在你已经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假笑还是真笑。 大概……是真笑?你不确定地想。 “嗯，我在练习念能力。” 库洛洛说：“最近碰到很多有意思的傢伙。” 然后小少年往前倾身，侧着头，脸颊贴在桌面上，深黑微翘的碎发从他的额角散落下来，将将盖住浅淡的唇色，冷漠从他身上剥离出去。 握住你的那只手就放在他的脸前，男孩闭着眼睛，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你的手背上，姿态看上去很放松，你甚至能感受到扑出来的温热的鼻息。 库洛洛的鼻尖微动，碰到你的手背，随后孩子气地轻声咕哝：“虽然很有意思……但是累死人了。” 你怔了两秒，弯着眼睛笑起来。 库洛洛这副模样是很少能见到的，于是你抬起手，轻轻触碰到他脑后的黑髮，像五指陷入温暖柔软的海藻一般，安抚地对他说。 “辛苦了……” 灯光落在他的头髮里，那张总是挂着淡淡冷意的稚气面孔不经意浮现出极其细微的柔软。 第222页 这是一种和库洛洛的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忽然把你的手翻转过来。 在你疑惑不解的视线里，安静地将自己的脸埋进去，细密卷翘的长睫轻轻触碰着你的掌心，随即再一点一点地收紧握住你的那只手。 檯灯橘黄色的光晕笼罩着你们。 黑髮少年脆弱的后脖颈就这样曝露在你面前。 你不知道这对流星街出生的孩子来说代表着什么，只能模煳地猜测或许是因为信任你。于是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髮，言语带着笑意。 “困了吗?” 说话间—— 你的尾指无意识碰到他的脖颈。 那一瞬间，握住你的力道再次收紧几分，与此同时埋在你掌心的那双漆黑眼睛微微睁大，瞳孔深处流淌出晦暗不明的情绪。 “嗯……”小少年轻声说，“稍微有一点。” 送过库洛洛礼物，很快就轮到玛奇和侠客。 侠客的礼物很好解决，你找人採购一台目前配置最高的电脑，并且附带许多古怪新奇的机械小玩具，那段时间他往外跑的次数都减少许多。 但玛奇的礼物就有点难办。 小姑娘平时除了练习念能力就是锻鍊体术，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会坚持和你对战的孩子，平时无论是食物还是兴趣都没有偏好。 你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日期临近也没想到什么特别的礼物，想着要不就在提升能力的方面为她倾斜更多的资源? 但这看起来也太不走心了。 就在你为难的时候，玛奇常用的绑头髮的髮带在战斗中断裂，情绪比往常低了好几个百分点。 那条髮带是她头髮刚变长时，你带她去内区的商店里买的。当时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你也只是把它当成一条普通的髮带。 没想到她现在会因为髮带断裂不高兴，你愣了下，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等到那一天，玛奇照例练习完念能力从外面回来，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拉住她就往房间里走，然后把她按在镜子面前。 玛奇：“?” 她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还是乖乖的没动。 细软的紫色长髮披散在女孩的肩膀上，你温和地微笑起来，抬手拢住她的长髮，然后拿出一根缝制简陋的纯色髮带，帮她绑在一起。 女孩望着镜面，无意识地屏住唿吸，马尾利落束在她的脑后，看起来简练又漂亮。 你帮她捋顺散乱在额前的碎发，俯下身轻轻用额角贴了贴她的脸，苦恼道：“这是我亲手做出来的……不可以嫌弃它太普通哦。” 琳娜很不喜欢绑头髮，所以你也从来没做过髮带，这还是第一次尝试手工做这个。 你敛眸轻笑，温声对她说：“玛奇会喜欢吗?” “……”几秒后，女孩忽然反身拥抱住你的腰肢，把脸埋在你的衣服里面，手臂搂紧，清冷的声音微沉，就像藏在壳里的幼鸟依赖地张开翅膀。 她说：“我很喜欢……露西亚……” 你愣怔半秒，从这句话里听出隐藏的含义，俯下身，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髮上，眼神柔软。 “我也很喜欢玛奇。” 1985年8月。 你得到一条惊喜的消息。 西里奥打电话告诉你，友克鑫东面的小镇上出现除念师的踪迹，具体的情况还在找人探查。但既然能传出这样的消息，多半八九不离十。 “等把除念师找来流星街，你就要离开了吧。” 合作这么久，他早就已经清楚你的情况。 你们哪怕算不上朋友，也能算是关系融洽的同事，西里奥难得真诚地对你说：“恭喜你……” 你的心情很好，笑吟吟的：“多谢……” 西里奥的脸上重新挂出商人的笑容，试探开口：“既然你要离开，那留在流星街的产业……” 你微笑道：“不行……” 伸出食指轻轻晃动，“那是我要留给库洛洛他们的，不会卖给你，更不可能送给你。” 其实你是打算带着他们一起离开的，但你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愿意跟你走，如果不愿意，那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留给他们。 如果愿意的话…… 倒也不是不可以把产业卖给西里奥。 不过现在就没必要全部告诉他了，你心道。 “我只买一部分……” “你可以选择去找库洛洛谈谈。” “……”西里奥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喜欢微笑的小鬼，不得不承认他很有能力，但总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想到要和他谈那些产业的问题，西里奥满脸拒绝，当场放弃：“那还是算了。” 回家的途中，余晖挂在视线尽头的地平线上，流星街的房屋还有街道都铺上一层艷丽的红。 你再次买了那种好喝的特产果酒，然后懒洋洋地卧在柔软的沙发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天色逐渐昏暗，黑暗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你没有开灯，微醺后视线略显朦胧。 隐约看见有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脚步声很轻，然后安静地坐在你的身边。 第223页 你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大概五分钟，还是十分钟，坐在你身边的身影打开檯灯，从书架上翻出一本夹着页签的书。 他慢慢翻开纸页，室内响起细微的摩挲声。 “我打算建立一个团队。” 你喝酒的动作停住，慵懒地靠着沙发背，偏头去看少年，只见他的脸上挂着极淡的笑意。 “里面都会是值得信任的伙伴……露西亚。你要一起来吗?”他向你发出邀请。 值得信任的伙伴? 你想到自己的打算，目光微怔，心里有些浅淡的失望，面上不显：“你已经有人选了吗?” 库洛洛说：“嗯。认识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是吗……” 你斜倚着沙发，摇了摇头，堆在颈窝的黑髮就这样倾泄下去：“我就不了，我快要离开这里了。” 寻找多年的除念师终于有了消息，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被带来流星街，等除掉念后，你就不会再留在这里了，自然也没有必要加入库洛洛的团队。 你原本想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的。 但既然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伙伴，那就算了，说起来你们之间的缘分本来就是源自教导念能力。 现在应该算是缘分到头的时候。 等离开这里，你大概率不会再回到流星街，但他们是不同的，出生在这片贫瘠土地的人都对它有一种扭曲偏执的情感。 你微微嘆口气，说：“你们好好保重哦。” “……”翻动书页的声音忽然停止下来。 库洛洛凝眸注视着纸张上面齐整的文字，墨黑的字符在他的视线里慢慢融化，淌成淋漓的形状。 这股沉郁的黑色沿着书页的摺痕流淌下来，融进他的手指，顺着四肢百骸渗进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无声地漫出陌生的气息。 少年轻轻抬手按住脸，唇角微微向上勾起。 声音就如往常一般温和，眼睛无意识地稍稍睁大，眼底黑沉沉的，没有半分笑意。 “什么?” 第101章 ???20 桌面的檯灯亮着暖橙色的光芒，少年眼下笼罩着暗沉的阴影，醉意朦胧间，你有一个瞬间还以为是他眼睛里的黑色流淌出来。 你揉揉额角，再次定睛一看，什么也没发现。 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的书本上，下半张脸被他的手全部挡住，莹白的手指映出微弱的光。 刚才你看到的眼下浮动的阴影已经消失不见。 大概是看错了吧，你刚这样想着，就看见库洛洛缓慢放下挡住脸的那只手，问：“你要去哪里?” 你轻声说：“离开流星街，去外面找人。” 本来打算等到86年的时候直接给琳娜和西索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找你，没想到还有出去的机会。 “……”库洛洛神色幽暗地盯着纸面的文字，直到你喝光杯子里的果酒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酒后热气涌上脸颊，你用手背抵住自己的脸，还是觉得有点微烫，目光落在不知道想什么的少年身上，他浑身笼罩的冷意立刻吸引你的注意。 你的手肘支在椅背上面，撑起身体，沙发表面起伏的动静将库洛洛从出神的状态中拉出来，接着你挪过去，屈膝盘坐在他的身边。 倚着柔软的靠枕，你偏头问他：“在想什么?” 库洛洛很喜欢问为什么，也很喜欢思考，按理说他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应该会问你原因的，但却意外地什么话也没说，不符合他的性格。 “……”你把脸贴在自己的臂弯里，唇角微微上扬，眼皮因为睏倦变得有点沉重，视线里少年的身影模煳起来，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寂静在房间里无声地蔓延开来。 少年背对着你，始终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势。 你在这片沉默中安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须臾间，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库洛洛……是不愿意你离开吗?他会说出来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你就觉得有点好笑。 不管是从少年平时的行为模式来看，还是从他的性格来看，他都不太可能是会有这种情绪的人。 你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道真是想太多。 几分钟后，库洛洛终于开口说话。 “没想什么东西。” 双手挪动到书本的两侧，再啪地一下将书籍合起来，紧接着微沉的少年音传进你的耳朵里。 “我知道了。”他在回答你再之前的那句话。 你把下颌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面，勾唇笑了下。 果然是想太多了。 第二天，库洛洛没有出门，你打电话把好几天都不在家的侠客叫回来，然后又通知医生让玛奇也回来，窝在沙发里等他们过来找你。 很快，侠客先像一阵风似的窜进门：“突然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宣布吗?” 你点了点头，道：“嗯，算是吧。” 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金髮少年倒了杯水，“休息一下，等玛奇回来我们再一起说。” 侠客捧着水杯，眼珠子咕熘熘地转了两圈，猜测可能是库洛洛跟他说过的团队的事情，眼睛笑得弯弯的，碧绿色的颜色缩成一条细缝。 第224页 然而当他看向库洛洛时，后者却没有反应。 深黑的碎发垂在眼前，那双眼睛在这栋房子里时通常是温和的，此刻却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侠客的笑容微怔，敏锐地发现哪里不对劲。 等玛奇回来后，你将曾经的经歷全部说出来，连带身体里被种下的不能离开流星街的诅咒一起，最后告诉他们除念师很快就会被人带到流星街。 “……”在你说完这段话后，三个孩子都没有出声。 不过他们的反应又各不相同。 玛奇紧紧抿住唇，紧紧地盯住你; 侠客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而后掏出手机摆弄起来; 只有库洛洛，至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 半晌，侠客突然就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举起手：“老师已经杀掉那个诅咒你的男人了吗?” 你愣了下，摇头：“还没有……” 想到死人的念并不容易除掉，你不疾不徐地笑起来，温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这件事似乎很轻松就过去了，你猜想中的所有情况都没有发生，就连心思最敏感的女孩也只是沉默地看着你。 但在几天后的对练中，玛奇的状态不太对劲。 好几次能够反击的地方都没有抓住机会，反倒被你把握时机、迅速放倒在地。 她躺在软垫上，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 你坐在她的身边：“玛奇，你的状态不对哦。”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困扰的事情，你伸手捋顺她凌乱的额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没想到的是，几天前才听到消息时还只是怔忡的女孩忽然伸手拽住你的衣角，浅棕色的眸子盯住你，认真地问：“露西亚，你可以不走吗?” 你的目光微愣，轻声说：“我要出去找人。” 拽住你衣角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你无声地嘆了口气，忽然开口问，“你们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紫发女孩稍稍怔住，握住你衣角的那只手缓慢地放开，而后目光看向你身后的屋顶，声音清冷。 “不了……” 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蓦然发现库洛洛就坐在屋顶上面，正安静地看着你们的位置。由于背对光线，整张脸都仿佛笼罩在阴影里。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你刚想打招唿，他就直接跳下房顶离开了。 欸? 困惑地把抬到一半的手臂放下去，你将视线转回玛奇身上，意外地发现她正垂着头，蹲下身问：“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离开呢?” 女孩抬起脸，对你说：“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伙伴。到时候……你不会愿意的，露西亚。” 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泛出淡金色的光，你第一次在她的身上看见这么透彻的眼神，仿佛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深藏着你不知道的秘密。 她说：“我们决定走的路和你的不同。” 你微微一怔，不太明白玛奇的意思，疑惑地问：“意思是说你们有自己的前路要走，和我的目标并不重合，没办法同行，是这样吗?” 玛奇沉默几秒，轻声道：“也可以这么说。” 这下你理解她的意思，于是无奈地笑了起来：“嗯。那就没办法啦，你们要好好保重呀。” 她的眸光微微一颤，忽然避开你的视线。 另一边…… 库洛洛很快找到侠客的位置。 后者坐在电脑面前，眼里映着电脑的蓝光：“找到了，当初诅咒她的那个人躲在二区另一个管理者的庇护下面，害怕被报復，一直没出现。” “但是几年过去她都没出手，这傢伙觉得自己安全了，正筹谋着赚一笔钱离开流星街，很轻易就上钩。不过见面的时候要伪装，他应该知道你。”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遮挡严实的男人，他正是那个当初跟在卢斯卡后面办事的诅咒类念能力者。 漆黑深邃的瞳孔映出屏幕上的画面，小少年的眼底深处隐约浮现出阴翳的情绪。 库洛洛说：“嗯。时间就约在今晚吧。” 侠客比了个「ok」的手势，顿了顿，又问：“你确定吗?她一直没有杀这傢伙应该就是顾忌……” “顾忌死人的念很难除掉。” 库洛洛平静地接话，而后说起自己刚才在房顶上看到的那一幕：“玛奇主动挽留了，她拒绝了。” 侠客没再说话，迅速地敲击键盘。 夜深，一道黑影穿梭在街道间，来到目的地，对上暗号后打开门走进去，看见坐在房间里的人，这个人的身上罩着一张深色的斗篷。 黑影有点着急：“说吧，你想要谁的命。” 斗篷轻声笑了下：“不论是谁都可以吗?” 黑影皱起眉：“没错。但是价格必须按照说好的来，如果不是你们提前交了大部分钱，我绝对不会主动离开二区来这里。” “别担心，很快就好。” 斗篷人这么说着，慢慢将笼罩自己的衣物取下来，然后微笑着说，“稍微借用下你的命。” …… 第五区偏僻的普通民房。 第225页 原本亮着灯光的房间突然一片漆黑，男人的怒骂声只响起短短一秒就戛然而止、重新归于静寂，屋檐上缠系的布料在夜风中轻轻晃动起来。 月光透过泛黄的玻璃窗照进室内。 地面上倒映着窗户投下来的影子，整片空间都呈现出一种透澈的幽蓝色，仿佛置身于深海。 黑髮的少年背对着窗户，影子从他的脚下蔓延出去，沿着地面迅速爬到房间的角落里。 那里立着一道被固定在墙壁上的残缺的人型。 头颅被咬掉一大半，左腿和右半边的身体已经消失。但脸上的表情仍然鲜活生动，眼珠暴凸，惊恐至极的声音从张大的嘴巴里冒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啊!!” 长满骨刺的长条怪物忽然出现在库洛洛身侧，像鱼一样绕着他游动一圈，重新回到人型的周围，一口咬掉他的另一条腿。 房间里还有另外几条相同模样的怪物，它们优雅地摆动着骨尾，鱼鳍随着游动不断摇晃，光滑的骨架在月色中泛起幽暗的蓝光。 “呵呵……哈哈!杀了我!快点杀了我啊!!” 库洛洛对他的崩溃无动于衷，垂眸看着「盗贼的极意」上面的文字，缓缓开口：“这种鱼名为密室游鱼，是一种只能生存在密闭房间内的念鱼。” “它是肉食性鱼类，对人肉格外偏爱。被咬的人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也不会流血。” 在他说话间，被匕首定在墙上的人再次被念鱼咬掉大半身体，只剩下半张脸和左半边胸膛，似乎已经陷入崩溃，只知道反覆大叫。 库洛洛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继续说：“只要念鱼不消失，那你就永远死不了。” 游鱼漂浮在空气中，纯白的骨架慢慢游向其他地方，露出被咬掉身体后曝露在外的内脏。 通常来说，库洛洛是没有耐心等着念鱼吃干净的，等敌人被啃得差不多就会直接脱离封闭环境，现场总会被搞得到处都是鲜血碎块。 但是今天不同—— 他需要现场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直到念鱼啃噬掉最后一块身体，库洛洛才慢悠悠地合上「盗贼的极意」，然后转身推开窗户。 身后是干净如初的室内，地面倒映着明澈的月光以及少年拉长的影子; 身前是沉寂的街道，普通的居民房一栋又一栋地排列在附近。 夜风盪起少年的头髮，他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细细感受着这股糅着流星街气息的风。 那张稚气十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纯粹的微笑。 他说：“现在……就是死人的念了。” 库洛洛踏着月色回到第十区的房子里，目光落在亮着灯光的室内，脚步微微停顿，随即调转方向前往灯光亮起的房间。 房间里，你无知无觉地躺在软椅上面。 看见男孩出现后朝他招招手，等他走过来后坐起来：“为什么今天上午看见我就直接走掉了?” 他弯腰坐在你旁边，说：“稍微有点事。” 你狐疑地看他一眼，把这个问题抛开：“我问过玛奇，但想了想还是应该再问一下你们。侠客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就先问你……” “库洛洛，你们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库洛洛仰头靠在椅背上，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说起和玛奇差不多的话：“我们有很多伙伴。” 他偏过头，深黑的眼眸盯住你的脸：“露西亚要带着我们一起离开吗?” 你闻言微愣。 “就是你说的会加入同个团队的伙伴吗?” “嗯。是他们。” 你稍微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团队?” 顿了顿，你觉得自己表述得不太清楚，换了一种问法，“你们的理念……或者宗旨是什么?” “理念?” 库洛洛重复一遍这个词，呵地一声笑出来，瞳孔流露出极淡的黑暗气息。 他平静地对你说：“胡作非为。” “……”你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来，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稍微收紧，张了张嘴，但看见少年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道：“这和我的理念不太一样。” “嗯，我也觉得。” 库洛洛从善如流地对你说：“毕竟露西亚一看就知道不是会做这种事的类型。” 你倏然想起玛奇白天对你说的话，她清楚你的性格，所以才笃定你不会愿意，既然这样—— “那前几天为什么还要邀请我?” 库洛洛不可能想不到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房间里出现一阵难言的静默。 几秒后，少年盯着天花板上的花纹，精緻复杂的纹路在他黢黑的视线里慢慢融化成一滩看不清形状的墨汁，沿着缝隙朝四面八方蔓延。 他歪着头，蓦然轻笑出声：“是啊……” 仿佛陷入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困惑，想不通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举动，缓缓开口，“为什么呢。” 库洛洛抬起手掌，虚虚盖住自己的嘴唇，深黑的视线落在爬满奇异纹路的地板上面，那些线条仿佛活过来般歪歪扭扭地缠绕在一起。 第226页 就像此刻莫名变得混乱起来的思绪。 绞得内心难以安宁。 他垂下眼，喃喃低语：“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黑髮少年稍稍弯着腰，手掌撑住自己的脸，你看着他，搭在膝盖上面的手指略微收紧：“所以，你们是不可能和我一起离开的，对吗?” 也许是因为接触不良，檯灯忽然闪了一下。 那个瞬间，男孩垂下来的发梢罅隙里的那双眼睛溢出一种诡谲的黑暗，是流星街人独有的森冷。 库洛洛放下手，慢慢笑了起来：“离开?” 少年掀开眼帘，侧头朝你看过来，略微低头的动作让他的脸上浮现出晦暗的阴影。 他说：“我们都不会离开流星街的，露西亚。” 第102章 ???21 自从那天的谈话结束以后。 你连续几天都没有和库洛洛再有任何交流。 理智上清楚流星街这片特殊的土壤註定会孕育出与众不同的色彩，他们偏执，狡谲，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你无权干涉，也不打算干涉。 但是，你的确无法接受「胡作非为」的理念。 库洛洛大概也明白你的意思，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踏进书房一步，把那块空间留给你一个人。 夜深，你单手撑着额头坐在书桌前。 这里原本是库洛洛的位置，现在暂时性被你独占，另一只手懒洋洋地慢慢翻动陈旧的书页。 檯灯的光晕将整面书桌笼罩起来，纸张在这缕灯光下泛起淡黄的色泽，印刷在上面的大陆通用文字因为时间久远显得稍微有点模煳。 房间里除了你的翻书声，就是墙壁上钟摆走动时发出的嘀嗒声，衬得这片环境更加安静。 书房的门是打开的，门外就是房子的客厅，再往前直行十几步就是通往院子的室内门。 室内门是关着的，但与院子相连的窗户没关。 原本一直有清新的花香从外面飘进来，突然，那股花香中隐隐夹杂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你捏住书页的手一顿，将书本迅速合上。 然后站起身，疑惑地走出书房，再穿过大厅来到室内门前，打开它，看向血腥味来源的方向。 本来你还以为是玛奇回来了，她最近接手不少伤势严重的客户，经常带着血腥味回家。 但在看见坐在院子里的人时，你的目光微怔。 黑髮少年靠墙坐着，一条腿支起来，另一条腿伸直放在前面。右手搭在支起的腿上面，左手则安静地垂放在自己的身侧。 当你打开门以后，血腥味陡然浓烈起来。 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整条胳膊都是鲜血淋漓的，肩膀上更是有一道深得能看见骨头的伤口。 你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来。 今晚月色格外清澈，像水一样淌在他的脸上。 男孩稚嫩漂亮的五官漾在这片清辉里，眉宇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放松与平静交织的神色。 你用力全部推开室内门。 门扉咚地一下撞到墙壁上，他朝你看过来。 或许是因为月光，又或许是因为重伤，那张本就白皙的脸竟然显得有些透明。漆黑的眼睛大大睁着，嘴唇也几乎毫无血色。 你的手按在门框上，心中怒气升腾，冷着脸走到他面前，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伤成这样，不去找玛奇缝合伤口，反而坐在这里发呆，你是觉得活够了吗?” 库洛洛仰起脸看你，清浅的流光自天边坠落在他的瞳孔里，沉吟片刻，他说：“好像也没有。” 你被他这句回答气得笑起来，俯身弯腰捞起他就往第九区的方向赶，也不管这小鬼被你架在肩膀上的姿势会不会不舒服。 他也一反常态地相当配合。 缝合伤口的时候，你全程都微笑着抱臂。 什么指责的话也没说，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你的不高兴，玛奇这次缝合速度前所未有地快，刚缝好就联合医生一起把库洛洛往外赶。 库洛洛：“……” 他看了一眼关上门的诊所，又看了你一眼，在你不怎么愉快的视线里沉默地往回走。 一路上，你始终慢悠悠地走在少年身后。 刚才发热的脑袋已经逐渐冷却下来，你忽然意识到库洛洛有可能是故意坐在那里等你的，并且清楚自己的伤势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还不至于蠢到重伤都不知道去治疗的地步。 想清楚这一点，你的怒气渐渐消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他这种做法的若有所思。 等回到第十区的房子里，你看着他坐在床上，忽然开口询问：“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你已经差不多能肯定。 果然，库洛洛的目光倏然一滞，紧接着稍稍仰头靠在墙壁上面，平静地承认：“嗯……” 你眉眼轻挑，正想问他原因，就听见少年问出一句你压根没想过的话：“你讨厌这种行为?” 嗯? 即将脱口的「为什么」被你重新咽回去，你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好奇道：“如果我说讨厌呢?你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吧。” 反正不管你怎么想。 他大概都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第227页 但是出乎预料地，库洛洛盯着天花板上面图绘的陌生花纹，略微困惑地歪了歪头：“真奇怪……” 少年抬起右手，按住自己的脸，清脆的少年音陡然低沉下去，他说：“好像……的确有一点在意。” 闻言，你一下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库洛洛垂眸盯着纯白的被褥，忽地笑起来，放下手看着你的眼睛，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墨黑的瞳孔映出你的惊讶。 “至于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更不喜欢做说明。” 眼底那抹幽黑的颜色仿佛从瞳孔里溢出来，他的笑容很淡，眼底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不过……这也许算是掌握自己的关键……” “欸?” 这番话有点奇怪，你没太懂他的意思。 但他没有解惑的打算，斜斜靠在墙壁上，黢黑的眼睛凝视着下方，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阴影，状似不经意开口：“好像稍微有点头晕。” 你把刚才的疑惑抛到一边，凝眸注视着露出罕见神色的少年，迟疑片刻，无奈地长嘆一口气，接着抬起手，慢慢放在他的头髮上面。 “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吗?” “不知道……” 男孩没有动，墨黑的软发落在你的手心里。 他薄薄的眼皮稍垂，略显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没有往常那股冷漠审视的气质，像猫一样安静。 这几天在心里生出的芥蒂悄然散去。 你看着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他的脸，语气凉飕飕的：“不会这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吧?” 少年闭着眼睛，轻轻笑起来：“呵，不是。” 至少，不完全是。 你松开手，转而关掉头顶那盏烁亮的白炽灯，整个房间须臾间就暗淡下来。 只余下一盏嵌在墙壁里的暗弱壁灯。 接近于无的昏暗在你的视野里柔柔地铺开，男孩的周身笼着一层模煳的薄晕，你的五指陷进深黑的发色，仿佛也融入这团温柔的晕色里面。 良久，库洛洛细密的长睫微动，徐徐掀开眼帘，他突然开口：“「琳娜」就是你要找的人?” 你愣了一下，说：“嗯。你怎么知道?” 黑髮男孩语气平静地回答：“因为我在女帝那本书上看见了这个名字，是你写的。” “哦，对。”你当即想起来，弯着眼睛笑，“她的年纪和你们差不多，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见到。” “这样吗……” 库洛洛半阖着眼，露出半片深邃晦暗的眸色，感受着耳侧那股近在咫尺的温热，浸入血肉传递到大脑深处，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战慄感。 垂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皮肤下埋藏的青色血管随着力道越来越明显。 他缓慢地说：“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 除念师到达流星街的那天。 你正在训练场里教导玛奇近身实战技巧。 得到西里奥传来的消息，你刚想告诉玛奇等你一会儿，没想到女孩直接收起战斗动作，说：“那我去第九区医生那里练习念能力。” 你想了想，不清楚除念需要多久，就答应了。 库洛洛和侠客都不在这里，你也没有打算打电话叫他们过来，直接前往除念师所在的三区。 在流星街接近边缘的断墙上。 库洛洛独自坐在上面，沉静地眺望着远方。 侠客找到他，同样跳上去坐下，遥遥望着看不见边际的戈壁滩，说：“除念师已经到了，按照时间来看她现在应该快到三区了。” 库洛洛说：“嗯。差不多。” 侠客偏头看着他，问：“你确定没问题吗?” “在杀掉那傢伙之前，我问过他。”库洛洛说，“普通的除念师无法除掉死人的念，但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影响，只是会不成功而已。” 说完，他看向侠客：“伪装都做好了吗?” 侠客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指：“嗯。监控只会显示他进赌场，按照平时的习惯没有三五天不会出来。” 顿了顿，侠客又说：“但是只要除念失败，他们去细细探查就会发现不对劲的。” 库洛洛视线定格在远方的地平线上，眸底隐隐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没关系。他们查不到任何与那个人有关的痕迹，更大的可能是猜测那傢伙离开已经流星街了，继而把目光放在对方或许做了什么手脚上面。” “到时候……找人就是一件大工程。” 侠客单手托着自己的脸，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可爱地弯起来，唇角拉开一抹弧度，贊同道：“嗯。你说的没错。这样时间就被拖住了。” 沉默良久，侠客问：“你确定暂时不离开流星街了?那组建旅团的事情还照旧吗?” “旅团成立照旧。” 库洛洛的眼睫轻阖，掩住眸中晦暗的神色，目光徐徐落在不远处的一面矮墙上，墙面被人用暗红色的劣质油漆涂上两行文字。 “但是……暂时不离开流星街。” 第228页 长久的风吹日晒，上面的文字有些模煳不清。 但仍然能从仿若干涸鲜血的颜色中，隐隐窥得流星街人偏执的生存态度。 这是他们至死都贯彻的信念。 【我们从不拒绝任何东西】 【所以，也不要妄想从我们手中夺走分毫……】 当你见到除念师的时候，他只问了你一句话。 “诅咒你的人现在还活着吗?” 你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西里奥，他扭头对身边的下属低语两句，后者很快抱来一台笔记本。 监控画面上显示那傢伙前两天才刚进赌场，按照惯例大概要几天后才会出来。 你对除念师说：“还活着……” 然后无奈地嘆了口气，“我知道死人的念很难除掉，所以没有对他动手。” “不仅是这样。”除念师说，“我对自己下过制约，极大程度提升除念的能力，条件是永远不能触碰死人的念。” “普通的除念师触碰死人的念只是除不掉，但如果我去碰的话，你说不定会被反噬而死。” 你点头表示明白，笑着说：“放心吧……” 除念师得知诅咒你的人还活着后也松口气：“那现在就开始吧，早点结束，我也好早点拿钱。” 当库洛洛和侠客来到的时候，你和除念师已经进入准备好的房间，西里奥叼着烟站在院子里，周围全都是负责安全防护的念能力者。 不仅是保护你，更是保护难得的除念师。 看见库洛洛他们过来后，西里奥懒洋洋招手，然后打了个哈欠，说：“幸好那个诅咒师还活着。” 库洛洛神色不变，微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西里奥指了指不远处关着门的房屋，开口道：“因为除念师给自己下达制约，不能触碰死人的念，相应的除去活人的念的能力就会增强。” “……”深黑的瞳孔骤然紧缩，库洛洛的内心深处浮现出极为不好的预感：“如果触碰了死人的念呢?” “如果触碰死人的念——”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房屋里陡然爆发出一股恶意滔天的狂暴念压，陡然自中心荡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直接掀翻周围的数名普通人。 里面传出一道惊恐的男声。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身上会是死人的念?!” 第103章 ???22 【第三区，速来。】 玛奇得到侠客发来的消息后，立刻从医生的诊所窜出去，用上最快的速度穿梭在流星街的房屋之间，连续踩碎数枚脆弱的瓦片。 库洛洛和侠客做的事她是知情的。 但出于某些她自己也解释不清的、隐秘的小心思，她并没有告诉露西亚真相。 干燥的风掠过女孩的发梢，幽紫的颜色在起伏跳跃中划出数道飘逸的弧度，第三区的标志性建筑已经隐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玛奇嘴唇微抿，再次加快脚步。 流星街，这片优路比安大陆的遗弃之地。 生活着大约八百万居民。 一旦越过堆在外围的垃圾山，首先看到的就是无边无垠的戈壁滩。这里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被炎热包围，晚上又会陷入冰冷的温度。 在遇见露西亚之前，哪怕是和同伴在一起，她也很难有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因为威胁随时可能出现，稍不注意就会陷入危险。 争夺，打斗，欺骗，杀人。 这些行为在流星街已经司空见惯，但在露西亚身边的时候，会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安心感。 所以当库洛洛和侠客对她说起他们的决定时，她虽然没有表示贊同，却保持着缄默不语的态度。 然而当露西亚对她说自己准备去见除念师的时候，玛奇的心里忽然就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 她以为是直觉在暗示露西亚除念失败、发现真相后的生气，不由得有些退缩，没有跟过去。 此刻，玛奇迅速到达侠客所说的目的地，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狼藉的场地。 她轻盈地落到地面上，莫名地松了口气。 专程拿出来作为除念场地的房屋被拆得七零八落，到处是残破的木板和碎裂的砖块，侠客不知道在哪里，但库洛洛就靠坐着院子的墙壁。 他的大半截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白色衬衫也完全被鲜血染成赤红的颜色，靠近肩颈的位置似乎还有一道极深的割伤，看起来非常狼狈。 玛奇几步跳跃过去，蹲在库洛洛的面前。 注意到对方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女孩当即运用起念能力，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场面这么糟糕，露西亚一定很不高兴。 玛奇下意识认为是露西亚发现真相后，气得狠狠出手揍了库洛洛一顿，默默缝合好他的伤口，才问：“她看起来很生气吗?” 奇怪的是，库洛洛并没有直接回答玛奇。 他只是略微歪头，低声喃喃：“生气?” 浑身血迹的少年伸出手，撩开额前挡住视线的头髮，那双眼睛又黑又沉，看不见一丝光亮。 他看着玛奇，又像是在穿过她看别的什么。 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微笑，声音听不出情绪：“或许吧。我也不知道。” 第229页 这句话听得玛奇一愣，心里涌出怪异的感觉。 与此同时，侠客从废墟的另一头走过来，脸上罕见地没有露出半点笑容，碧绿色的眼眸微沉，呈现出一种晦暗不明的神色。 “已经解决了。”他低声说，“这次的负责人刚好是西里奥，不过还是稍微花了点钱。” 顿了顿，侠客继续说：“最重要的是除念师还活着，否则大概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事了。” 听见这句话，库洛洛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呵。除念师大概有额外的保命手段，有一瞬间他的身体消失了。” “就算没有这个手段，应该也杀不了他。”侠客说，“这次守在外面的念能力者全都是高手。” 库洛洛没反驳，直接承认了：“嗯……” 他仰头靠着冷硬的墙壁，异常平静地剖析自身：“不仅是身体素质的差距，还有其他方面的。” 侠客说：“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巅峰时期……” 从除念师的本事说到周围护卫的念能力，谁也没有提起露西亚的消息，就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玛奇听着他们不着边际的对话，胸腔里那颗心脏不知道为什么直直坠入深底。 四肢百骸逐渐泛起让人发麻的凉意。 她骤然往前迈出一步，插在库洛洛和侠客之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露西亚呢?她在哪里?” “……”场面忽然陷入难以言喻的静谧。 有风从身后吹来，石缝里的碎布料摇晃起来。 风里裹着一股淡淡的沙尘味——流星街的风总是这样，闭上眼也能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荒芜贫瘠。 因为这里除了漫天的黄沙，什么也没有。 所以流星街人一旦发现想要的东西，就会紧紧将其攥在手里，贪婪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放手。 库洛洛垂下眼帘，注视着凹凸不平的地面，龟裂的缝隙像蛇一样蜿蜒爬向远方，最后潜进角落的黑暗里，深幽的瞳孔映不出半点景象。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她在里面。” 玛奇转身就往房屋里沖，那扇门被砰地一声撞开，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勐然顿住，仿佛看见什么难以接受的画面，里面再也没传出任何动静。 侠客双手插在兜里，靠着墙安静地站了一小会儿，暗淡的金髮贴在他的耳侧，而后转身离开。 库洛洛仍旧坐在原地没动，阳光从他身侧照射过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撞上拐角的墙壁，弯折起来沿着陈旧的墙面融进阴影。 “……”他忽然动了动嘴唇。 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淡金色的太阳慢慢朝着西方坠落，即将没入地平线前洒出一层薄红，又逐渐消逝在视野里。 库洛洛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手指插在发间，将染血的头髮悉数往后拨，露出那双深黑的眼睛，没什么感情地凝视着这片倒塌的房屋废墟。 而后，他垂下手，平静地转身离开。 流星街的时间还在继续流动。 尽管生活里少了一个人，但他们的日程并没有发生变化，反而安排得比从前更加紧密。 玛奇仍旧是每天去第九区的医生那里练习念能力，只不过几乎不回到第十区的房子里; 侠客照例像往常那样去找新认识的伙伴，同样很少回来。 通常都只有库洛洛会呆在十区的房子里。 他喜欢关着灯，但又并不是为了睡觉，而是独自一人安静地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思考。 门外的客厅地板上泅着一滩莹澈的清辉，那是从玻璃窗户投进来的，当有风经过时，屋檐下悬挂的摺纸就会轻轻地摇晃起来。 看上去就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浅水。 借着这缕月光，库洛洛沉静地垂眸深思。 其实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关灯的。 刚从第三区回来的那天，他就和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看书，檯灯暖黄色的光芒柔柔笼罩住他。 将近深夜，客厅忽然传来窗户撞击的声响。 库洛洛从文字的段落里抬起头，猜测可能是鸟不小心撞到客厅的窗户上面，下意识地就往沙发看去——她总喜欢亲自出门去看看情况。 但是这次，沙发上面什么也没有。 乳白色在灯光下映出昏黄的颜色，靠枕就放在另一头的沙发扶手上，方便随时倒下去休息，甚至布料上面还有一道轻微的睡痕。 “……”黑髮少年的眼神微怔，这才倏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捏住纸张的手指慢慢收紧，脆弱的书页瞬间被揉出几道不规则的摺痕。 自那天起，库洛洛再没开过灯，也没看过书。 思绪从回忆里撤出来，他的手肘支在膝盖上，紧接着双手交叉撑住自己的下颌，幽深的瞳孔隐约比现在身处的环境还要暗沉。 “为什么……” 他微微垂着头，嘴唇抵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说话的声音很轻，在这片静寂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我会觉得不习惯。” 昏暗的光线中，他眼下的那片青灰透露出一股阴晦的暗色，恍然间仿佛与那对深黑的眼眸融为一体，眼底翻涌着诡谲的暗流。 第230页 库洛洛这几天近乎没睡过觉，丝毫没有困意。但现在，他沉吟片刻，忽然躺倒在沙发上面。 脑袋接触靠枕的瞬间，一股极淡的清香擅自涌入他的鼻腔，是熟悉到难以忽视的味道。 但是它大概再过不久就会完全消失在空气里。 少年张开五指，慢慢抓住靠枕的布角。 他微微侧着头，那股香味顷刻间变得更浓。靠枕柔软却冰凉，但在他偏头靠近的时候，影影绰绰间仿佛触碰到曾经遗留的温度。 “……”掌心的力道缓缓收紧。 指尖蓦然出现触碰那缕深黑柔顺的颜色时、所感知到的微弱触感，四肢百骸再次生出一股熟悉的战慄，沿着血肉深入心脏。 库洛洛忽然坐起身，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紫萤香兰开得茂盛，花瓣盛着澄澈的清辉，由深到浅的渐变在这抹月色中格外姣丽，看上去与贫瘠的流星街完全不相符。 但是她把它们照料得很好。 这大概是流星街外区里唯一开着花的地方。 少年略微低下头，无声地注视着这些花。 而后他的手中倏然浮现出一本血红色的书籍，紧接着书页迅速翻动起来，又勐地停在其中一页。 「嘭」地一声闷响。 一具水晶棺材出现在他的面前。 库洛洛垂下眼帘，俯身折断一支花，幽暗的眸光在黛紫的花蕊上面停留良久，深晦的神色通通被掩盖在薄薄的眼皮下面。 而后，少年将这支花缓慢地放在棺材上面，恍然看上去就像落在她的颈间。 这剎那，他的胸口好像出现一个空洞。 …… 组建旅团的事宜如期进行，只不过侠客突然说他打算去考猎人证，等考完再回来加入旅团。 “猎人执照很有用啊，不仅能登录不少情报网站，还能随意出入地图上的禁止区域。” 说话时，金髮少年脸上笑吟吟的，前段时间呈现在脸上的阴霾仿佛都是错觉，甚至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猎人证的用途，试图说服库洛洛一起去。 “我就不用了。” 库洛洛一身黑衣黑裤，身形颀长，眉宇间的神色越来越贴近成年的自己：“没有什么必要。” 侠客耸了耸肩，独自先行离开流星街。 一年后，库洛洛带领幻影旅团穿越戈壁滩，来到外面的世界，践行当初所说的「胡作非为」。 身边值得信赖的伙伴越来越多，他们的实力也越来越成熟，玛奇的念线既能救治伙伴又能收割性命，侠客喜欢控制敌人自相残杀。 时间越久，库洛洛就越少出手。 他只需要下达命令，如果遇上感兴趣的东西就亲自带领同伴们去往目的地; 如果没有什么感兴趣的，就将临时指挥权交给侠客。 曾经那段与流星街的风格迥然不同的过往，逐渐埋葬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 没有人提起，也不会有人提起。 数页纸张压在下面的那一页念能力，再也没有被翻开过。就像盗贼秘笈里的其他没什么用的鸡肋能力一样，被主人完全遗忘在脑后。 他们从来不会沉溺过去。 只会坚定地一步步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直到…… 直到—— 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后迅速道歉的少女愣在原地，那双疏离的眼睛一点点流露出熟悉的神采，手里仍然握着电话，但已经转身面向他们。 “侠客……库洛洛?” 深埋的过往早已腐烂得看不清原样，唯有属于流星街人的偏执在其中作祟。 胸腔里悄无声息漫出掠夺的本能。 黑髮青年收起手中的盗贼秘笈，眼底的暗色一瞬间完美掩盖起来，而后缓缓朝她看过去，那张精緻的脸上浮现出纯粹的微笑。 他温和地说：“好久不见，露西亚。” 第104章 露西亚01 在除念师对你发动能力的瞬间，沉寂在心脏里的那股恶念非但没有被抹除，反而急剧增强，紧接着骤然从你的身体内部爆发出来。 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无形的恐怖念压迅速朝四周扩散碾压。 与此同时，你的心脏勐然被外力攥紧，视野里的光芒迅速熄灭，眼里的画面霎时变得模煳暗淡，原本平稳的唿吸戛然而止。 就像被黑布蒙住眼睛，被棉花堵住耳朵，被粗绳束缚四肢，手脚冰凉，完全无法动弹。 念压的爆发只有短短两秒钟，却堪称致命。 彻底陷入黑暗前，你最后听到的是除念师震惊的声音：“为什么她身上会是死人的念?!” 除念师的制约可以让他增强除念的能力，但是不能触碰死人的念，这是绝对不能违背的规则——否则会害身中诅咒的人直接被恶念反噬而死。 也就是说…… 对你下达诅咒的那名念能力者已经死了。 【载入结束】 你再度睁开眼。 意识重新回到人鱼这具身体里。 停滞的时间再次流淌起来，云絮浮动，形形色色的人群从你身边经过。你看着来往的行人，视野里倏然浮现出隐隐绰绰的重影。 长久的流星街生活让你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一时间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第231页 只是愣愣地注视着干净整洁的街道。 忽然，你的视线落在面前的两名青年身上。 原本对你而言近乎陌生的面容逐渐和记忆里的孩子贴合在一起，漂浮在半空中的思绪徐徐落地，你在他们身上找到一种真实感。 但同时，你又难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金髮青年仍然保持着抬手朝你打招唿的姿势，你转过身，面向两人，视线率先落在他的身上。 迟疑着，分别叫出他们的名字：“侠客……库洛洛?” 柔软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倾洒在你身上，身体表面都笼罩着一层融融的暖意。 可不知怎的，你依稀觉得遍体生寒。 周围的人群忽然淡去，仿佛被上帝之手随意地从画纸上擦去，化为一滩虚幻的泡影。 黑髮青年收起具现化出来的书，黢黑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唇角的笑容慢慢拉开，语气温和，仿佛刚才你感觉到的寒意只是错觉。 光影交错，清俊面容上浮现出浅淡的阴影，在这片虚幻中，青年显得格外真实。 他从容地说：“好久不见，露西亚。”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的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那名靠坐在床上的少年，他苍白着脸，神情淡淡地说自己「稍微有点头晕」的场景。 尽管知道不应该把小时候的他们和现在混作一谈，几年的时间完全足以改变性格。 但你还是放缓语气，对他说：“好久不见。” 侠客将两只手插在兜里，稚气十足的娃娃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眼底似乎漾着微暗的神色。 短暂的对话结束，你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你的认知里，几分钟之前他们还是年幼的孩子，眨眼间就变成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大人，陌生感与疏离感无可避免地瀰漫出来。 正当你们沉默对视的时候，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你耳边响起，带着轻讽的语气：“侠客，库洛洛?” 电话那头的男声咬着粘腻的语气叫出这两个名字，而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声音里涵盖着淡淡的不悦，“没听过的名字……他们是谁?” 你愣了下，无意识流露出惊讶：“西索?” 这时候你才发现自己还举着手机、维持通话状态，里面那道男声听见你的疑问后，语气陡然变得危险起来：“怎么……已经忘记在和我说话了么?” 对电话里的西索来说，他一直都在和你通话，但是对你来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 乍然听见他的声音，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你的目光微怔，低声说：“不是的……”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具体的情况，况且你也没打算在电话里对他说明，只是缓缓嘆息一声，接着又对他重复一遍：“不是的……” 流动的云絮遮挡住天空中的太阳，地面忽然覆盖上一层浅淡的阴影，你轻声说：“快点过来吧。” 你垂眸注视着地面上纵横交错的缝隙纹路，握住电话的手微微收紧，想到留在流星街几年里的等待，话语里不自觉地带出异样的情绪。 “我现在很想见你们。” 话音刚落，手机里的声音蓦地沉默：“……” 紧接着，粘腻轻挑的尾音以及漫不经心的态度全然消失，语调骤然恢復正常，“我知道了。” 电子设备压缩后的声音是一种特殊的质感，就像轻轻摩挲磨砂的纸面，指腹传来粗糙而尖锐的触感，但又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嗯……很快就好。” 电话那一端，西索狭长的璨金色眼睛扫过驾驶室内的人员，对负责人作出最大速度的命令，飞艇当即勐地一晃，开始极速前进。 你弯着眼睛笑起来：“那我们就待会见。” 在你打电话的时候，站在你对面的两名青年没有任何外溢的情绪。如果放在小时候，侠客早就不耐烦地跑去干自己的事情。而库洛洛则会慢悠悠地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现在，侠客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你，库洛洛的唇角也挂着不疾不徐的微笑。 他们都很完美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 看见这一幕，你正要挂断电话的动作一顿。 怀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妙心思，你随意地按了下屏幕、假装挂断电话，实则保持着通话的状态，再将手机放回衣兜里。 “要去喝点什么吗?”你笑着问。 侠客兴致勃勃地举起手：“可以啊!” 而后，他勾着手机来回晃动，碧绿色的眼睛可爱地弯起来，“哈哈。老师还记得我们的口味吗?” 你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你们小时候的。” 然后将他们从前喜欢的口味说出来，接着温声开口，“也许你们现在喜欢的已经完全不同了。” “厉害!老师都记得啊!” 侠客不吝称赞，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可是为什么当时要装作不认识我们呢?” 你神色微愣，倏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刚被他们从巴特斯拉家族带走的时候，说：“因为……” 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你想到好几个应付了事的藉口。但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对他们说了不算真话的真话：“当时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 第232页 的确是记忆出了问题没错，只不过是因为那些记忆当时都还没有发生。 你在自己心里补上这两句话。 库洛洛忽然插话道：“这也不是你的身体吧。” 你被问得一怔，脑海里倏然浮现出库洛洛当初询问你是否相信灵魂的问题，说：“嗯……” 黑髮青年双手插兜，眼帘微阖，垂眸注视着暗红地砖上面歪歪扭扭的深色线条，语气毫无波澜。 “果然吗……” 你们来到一家饮料店，询问过他们的意思后，你选好饮料一起付钱。只不过在你刷卡的时候，侠客的手机突然响起滴滴滴的提示音。 你意外地看过去，而后金髮青年神色无辜低扬了扬小恶魔手机：“不好意思，是短讯的声音。” 你没有多想，点头道：“嗯，没关系。” 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放着知名的巧克力，你拿起五块刷卡付帐，这次侠客的手机再次同时发出滴滴的声音，就像在提示主人什么重要信息。 这下怎么也该察觉到不对。 两次响起的提示音都是在你刷卡付款的时候，哪怕真的是短讯也不可能这么巧合。 你眉梢微挑，表情和善地看着金髮青年。 侠客意识到什么，后退一步，打哈哈道：“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出去处理一下。” 接着他立刻转身飞快从饮料店的大门熘走。 你还没打算做什么就目睹他跑出去，好笑地用手掌托住脸，等侠客的身影消失后，看向库洛洛：“你们是通过刷卡来定位我的位置的?” 黑髮青年勾起唇角，淡笑着用吸管轻轻搅动玻璃杯里的冰块，毫不避讳地直接承认：“嗯……” “你们怎么知道那张卡的信息?” “稍微问了一下。” 他们是跟谁问的? 当然是那个被你塞进花瓶的倒霉蛋。 你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摇了摇头就直接揭过这一点，问库洛洛：“这几年怎么样?” 青年搅动冰块的动作微顿，掀开眼帘，深黑的眼眸对上你的视线，而后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唇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他的微笑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唔。还不错。” 店铺的灯光从他的背后投下来，那双幽邃的眼睛看起来更沉，浓郁的黑色仿佛即将满溢出来。 你咬着吸管，想到他说过的团队理念，笑意微敛：“从前不是说不会离开流星街吗?” 话音刚落，青年眼里的黑暗似乎更重几分，但细细看去又什么都没发现，就像是你的错觉。 “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库洛洛的指腹轻点桌面，眼帘低垂，随后抬手掩住自己的嘴唇，眼下浮现出阴晦的暗影，声音毫无波澜，似乎又藏着难以察觉的东西。 “只不过……稍微出了点意外。” 听到这里，你只是点头表示明白，没有细问是什么意外，猜测应该是他们团队内部的情况有关。 回到人鱼的身体有一段时间，你渐渐回忆起去到流星街之前发生的事，忽然想到自己会触发隐藏身份是因为库洛洛的秘笈传来的吸引力。 你问道：“你那本念书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在库洛洛看不出情绪的视线里，你继续说道：“我感觉它对我有一股玄妙莫测的吸引力。” 闻言，库洛洛稍稍偏头，细碎的黑髮从额前倾泄下来，墨黑的瞳孔平静地对上你的视线，眼底依稀涌动着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对你说：“你想看看吗?” 离开饮料店，你们来到一块偏僻空旷的地方。 库洛洛手里的秘笈高速翻动起来，随即勐地停在其中一页，下一秒，一具水晶棺材凭空出现。 你的眼神陡然怔住，而后慢慢上前。 里面躺着的是你使用过的那具身体，时隔多年却完全没有腐烂的迹象，就像才刚死去一样。 面容沉静，乌黑的长髮顺着肩颈流淌到身侧，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最令你意外的是手中竟然夹着一支新鲜的紫萤香兰。 这是你在死去时没有的。 只有可能是后来其他人放进你手里的。 你的脑海里快速掠过这条猜测，然后俯下身，推开棺材的盖板，接着伸手触碰到那具身体。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你和躺在水晶棺材里的这具身体牵扯在一起，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玄之又玄的联繫。 “后来查出来了吗?” 你仍然握着那具身体的手，回头看向库洛洛：“那个诅咒的念能力者是怎么死的?” 黑髮青年单手插兜，目光沉静地看着你。 这座城市的天气变化很快，不久前还是晴天，现在就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唿吸也开始沉闷。 天空中的积云愈来愈多，他脚下的影子随着积云的增多也越来越淡，最终融进深黑的土地里，整个人都与暗淡的环境完美融为一体。 “嗯。查出来了。” 好像快下雨了，冰凉的风自远处的树林里吹拂而来，风里携带着树叶与泥土的湿润味道，隐约还有几缕陌生的花香。 第233页 库洛洛缓慢微笑起来：“是他的仇家搞的鬼。” 第105章 露西亚02 他的仇家搞的鬼? 听见这个答案，你的心里先是微微一怔。 随后想到那傢伙的诅咒类念能力应该对很多人使用过，这么说的话他会有很多仇家也不例外。 在你思考的时候，库洛洛的唇角仍然挂着浅淡的笑意，继续补充：“通过排查监控，发现那个人在进入赌场后就离奇失踪。但里面的人都说自己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消失的。” 当初在侠客用钱将袭击除念师的风波平息下来后，身为负责人的西里奥率先对这事展开调查。 奇怪的是，明明监控显示诅咒师进入赌场，调查一番后却什么也没发现，这是最异常的地方。 “不过当时同在赌场里的还有他最大的仇家，并且在醉后大肆宣扬自己会进行怎样的报復，后续也证实那个人的确拥有相应的实力。” 最大的仇家是真的，大肆宣扬也是真的。 但在询问真相的时候，那个人矢口否认，并说自己的念能力暂时还在开发阶段，不可能冒着暴露能力的风险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经过调查，证明他说的是事实，西里奥就把人放走了，继续寻找真正的兇手，可惜一无所获。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这只是库洛洛随意讲的一段没意义的过去。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杀掉诅咒念能力者的仇家就是这段话里那名最大的仇家。 只是在不经意间添加少许隐秘的暗示。 “这样啊……”你看着青年平静的神色，点点头，没有多想，跟着他的逻辑跑，“那就没办法了，不过他们挑的时间也太巧了。” 库洛洛的瞳色黑如浓墨：“恩……” 他的身形颀长，不疾不徐地站在风里时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平静道：“的确太巧了。” 你回过头，看着躺在棺材里的身体。 那股将你和这具身体牵扯在一起的神秘力量仍然存在，如果试图松开手，内心就会涌出一股难过的情绪，甚至还有灵魂被轻轻拉扯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想不明白缘由，但你并没有感受到恶意。 于是你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一点。就像是要与这具身体彻底建立起深刻的联繫。 沉吟半晌，你忽然问库洛洛：“为什么呢?” 你的另一只手轻轻拨弄那支娇艷欲滴的紫萤香兰，淡紫到幽紫的渐变在阴沉的天气里格外明显。 “为什么要把这具身体留下来?” “……”纯白的衬衫随着冰凉的风微微摆动起来，库洛洛脸上游刃有余的笑容微敛，眸光暗沉，恍然间眼底仿佛酝酿着黑不见底的深渊。 但仔细一看，里面又什么也没有。 只是很平常的黑黢黢的瞳孔，眼底缀着几颗微弱的光点，隐然显现出一种堪称诡谲的神采。 他稍稍抬起手，掩住自己的脸：“嗯……” 细密如鸦羽的长睫微阖，露出半片晦暗眸色，声音却出乎预料地放得很轻：“关于这个……” 几秒后，黑髮青年说：“其实，我不记得了。” 在这片视野尽头的密林里，树影簌簌摇曳。 风中隐约捎来熟悉的尘土气息，唿吸间充斥着冰冷与腐朽，像极了流星街贫瘠土地的味道。 “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仰脸看着灰濛濛的天，而后微微歪头，额前的碎发顺着重力垂落下来，触碰到他的眼角，发梢的罅隙间窥得半分困惑的神色。 “我好像已经忘记当初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了。” 你看着库洛洛，良久，遗憾道：“这样啊……” 虽然对他当时的想法很好奇，但对他来说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不记得也很正常，“那就算了吧。” 此刻，将你和这具身体牵扯在一起的无形力量终于逐渐消失，你慢慢松握住「自己」的手。 但哪怕你现在并没有再和这具身体接触，依旧能感受到你们之间存在的难以言喻的联繫。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你若有所思地合上棺材，对库洛洛说：“我们回去吧，侠客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闻言，黑髮青年召唤出盗贼秘笈，书页哗啦哗啦疯狂翻动起来，最后停在后几页，瞬间就把棺材收回去，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单音节。 “嗯……” 途中，你注意到库洛洛额头上没再缠着绷带，而是纹着一枚等臂十字架。在亮处是深黑色，但在光线暗淡的地方又呈现出幽邃的蓝紫色。 你的目光引来青年的注意，他朝你投来视线，你顺势好奇地问出口：“纹的那个，是信仰吗?” “信仰?” 这个词惹得库洛洛沉吟片刻，说：“不是……” 他的食指微屈，抵住下颌，唇角似乎勾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严格来说，应该算是兴趣。不过那种愿意为其奉献全部的想法倒也很有意思……” 又出现了，库洛洛式的回答。听起来仿佛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其实细细思考就会发现他说的东西和你问的基本没什么关系。 第234页 看着青年陷入沉思，你竟有种莫名的熟稔感。 回到那间饮料店，侠客果然已经等在店铺里，看见你们出现后直接趴在桌上大吐苦水，抱怨出去不带他，白炽灯下泛着微光的头髮一颤一颤的。 你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忽然注意到有几道僵硬的身影慢悠悠地晃进饮料店，他们后颈插着一根念针，完完全全控制着。 “……”脸上的笑意悄无声息地收敛起来，你蓦然想起来自己的灵魂去到流星街之前发生的事，再看着被念针控制起来的普通人，心生复杂。 大概因为你的目光停留太久，侠客单手托着下颌，转头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哈哈，这应该也是一个操作系——他好像在找人。” 与此同时，你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段场景。 稍显偏僻的街道，亮着灯光的蛋糕店，还有露天桌椅上放置的包装精美的招牌蛋糕。 以及那双毫无波澜却又暗含阴晦的眼睛。 你的目光微凉，说：“嗯，的确是这样。” 侠客好奇地看过来：“老师你怎么知道?” 而后金髮青年想也不想地开始乱猜，“该不会他的目的就是想找到你吧。” “不止哦……”你笑道，“他还想把我抓回去。” 话音将将落下，侠客微笑的表情瞬间卡壳，原本垂眸沉思的库洛洛倏然抬眼朝你看过来，眼底深处缓缓流淌出沉郁的黑色。 “他叫什么名字?” “揍敌客……” 你看了眼黑髮青年，说：“伊尔迷?揍敌客。” 这时，站在不远处的傀儡人仿佛听见了什么，把头慢慢偏向你们的方向，动作有种难以形容的卡顿感，几秒后迈着诡异的步伐迅速冲出饮料店。 库洛洛发现冲出去的那名傀儡人，但什么也没说，手指微微屈起，指节轻轻叩响桌面，脸上的笑容微淡：“是那个杀手家族?” “嗯。就是那个。” 你捏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找到应对的方法了。” 突然间，侠客活泼地举起手：“听说他们几乎全家都住在枯枯戮山，没人见过他们的面貌——有人在网络上面高价收购他们的照片，对吗?” 你想了想，说：“我记得是这样，怎么了?” 得到你的回答，侠客表情愉悦地鼓起掌来：“欸，正好，我刚才在外面看见这个控制人的念能力的主人了——应该就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有意思的操作系，用手机拍了一张。” 照片中，伊尔迷同时转头发现侠客的位置，后者现在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不过杀气还挺强的呢，差点被当场抓住，哈哈。” 紧接着，侠客弯起碧绿的眼睛，大拇指不停地在手机键位上面按着什么：“我有个好办法哦。” “嗯?什么办法。” 你疑惑地看向侠客，他却没有明说，只是握着手机笑得不怀好意，说：“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十几分钟后，你们离开饮料店。 刚走出门，你就感觉身后跟着什么东西，透过身侧的商铺玻璃发现是一具死气沉沉的傀儡人。 你的心里若有所感。 果然，你们走过前方街道的拐角，对街的阴影里陡然出现一名身着揍敌客战斗服的青年，长发垂至腰际，深黑无光的眼睛望向这边。 十几名傀儡人从四周的角落里钻出来，举止怪异地站在伊尔迷的身后，其中离伊尔迷最近的傀儡人正是进入过饮料店的那名，看上去比其他完全失去理智的傀儡聪明一些。 这条街道的行人不多，原本显得有点空旷。 但在伊尔迷控制的傀儡人全部出现时，空旷的街道瞬间变得拥挤起来，不远处零零散散的路人奇怪地望向这边，像是疑惑怎么突然多出这些人。 你的神色微顿。 从记忆长河里翻出当时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伊尔迷此刻的神情比记忆里站在蛋糕店前想对你动手的时候冷静很多，仿佛恢復成从前那种淡漠冰冷的杀手模样。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你的视线扫向周围的建筑，判断从哪个出口离开，完全忘记侠客在刚才对你说的他有个好办法。 前面是一条十字路口，斜后方有一条巷道。 你身侧的商铺不少，还有一座中小型商场，哪怕那群傀儡人全部听从伊尔迷的命令来抓捕你也无所谓，人鱼变幻外貌的能力很快就能甩开他们。 这样想着，你重新将目光投向伊尔迷。 察觉到你的眼神，长发青年缓慢地将视线投向你，轻缓的风扬起他垂在胸前的发梢，挡住浅淡的唇色，又徐徐落回他的身侧。 头顶的乌云堆得越来越密，地上铺开一片沉沉的阴影，你们同时止住脚步。 在这片静谧中，侠客忽然笑起来：“听说揍敌客家族成员的照片可以卖一亿呢。” 心底里规划的路线一滞，忽地消散。 你稍稍侧身，保证自己能看见伊尔迷动作的同时，分出少许注意力给到侠客的身上。 金髮青年笑嘻嘻地勾着手机，背面的小恶魔翅膀在空中飞快地晃了几圈，骤然被他紧握在手里，屏幕上显示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图案。 第235页 “如果还能有清楚具体的动向，应该可以卖出更贵的价格吧?毕竟不少赏金猎人不相信揍敌客的名声，想要藉此一举成名。” 在文字图案的上方是手机通知栏，就在侠客的话音落下不久，赫然蹦出一条消息—— “最神秘的杀手家族成员照片终于暴露!” 十五分钟前，各大赏金猎人的悬赏网站里面突然出现杀手揍敌客家族的长男、伊尔迷?揍敌客的个人信息，甚至还附带对方的具体行程。 没有人知道这是谁传输上来的数据，但不妨碍那些随时蹲守在信息第一线的人恶意横生，迅速将这条消息上传到隐藏更深的暗网里。 一段极短的时间里，这条消息迅速发酵。 浏览那些悬赏网站的人全都在第一时间知道伊尔迷?揍敌客身处天空竞技场附近。 传闻，从未有人见过幻影般的暗杀世家的人，他们冷酷而强大，就连「揍敌客」这个名字都极有可能是假名，甚至有人出价一个亿收购他们的照片。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这些传闻。 当伊尔迷的照片与行踪被公布出来，除了想要见识庐山真面目的人，剩下的就是认为传闻是在唬人、相约同伴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来，想要借着打败揍敌客的事迹来打响知名度的人。 在那群被控制的傀儡人背后、建筑物的角落，陆续出现数名善恶不明的人，他们神色各异，身体周围几乎全都裹着一层稀薄的念力。 侠客抛起手机，蓦地握住：“哇!来了不少人呢，看来很多人都对揍敌客的真面目感兴趣嘛!” 然而站在不远处的伊尔迷眼神毫无波澜，听见侠客这句评价后，他微微歪头，眼下阴影渐深，唇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真面目?”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他说：“我们在完成委託的时候，从来不会刻意乔装或是偷偷潜入。” 蹲守在后面的人没有轻举妄动，这名揍敌客的大少爷同样没有动，他的视线缓慢扫过隐藏在后面的众人，如同在看一堆没有价值的死物。 “不过……我真的很不喜欢做白工。” 闻言，库洛洛和侠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两名无辜路过的普通大学生。 而你则对着干干净净的手机屏幕皱眉。 在侠客的小恶魔手机上面显示出那条爆炸性消息的时候，你就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想要查看情况，忽地发现和西索的通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挂断的时间就在两分钟前。 为什么? 你正准备发简讯询问，天空中突然出现了纷纷扬扬的扑克牌。在这片微暗的光线中，它们一半是背面古怪的花纹，一半是妖冶的数字图画。 轻飘飘的，慢慢从高空一点点落下来。 就在这些扑克牌即将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在场的三名青年先后侧身避开，唯独你惊讶地摊开手心，接住那些掉落下来的纸牌。 同时又有几张扑克牌落在你的肩膀上面。 有一张扑克牌是正面朝上，小丑鬼王高傲地仰起头，举着漆黑危险的镰刀，涂着怪异的妆容，诡谲得像刷了一层白浆的舞台剧人偶。 忽然，背后遥遥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呵呵，这里好像很热闹嘛……” 不等你回头，刚才被扑克牌碰过的身体部分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拉扯感，身侧的库洛洛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试图握住你的胳膊—— 正在拉扯你身体的那股力道勐然加剧! 因为猜到扑克牌的主人是谁，你没有反抗。 下一秒，你陡然撞进一具坚硬的胸膛，连带胸腔都出现短暂的震颤，陌生的拉扯感戛然而止。 你正打算直起腰站到一旁，一只手突然从前面勾住你的肩膀，稍加用力，再次把你按回去。 后脑倏地撞上他的胸口，紧接着耳旁响起轻挑而古怪的哼笑声，柔软的发梢擦过你的脸侧。 “嗯……真巧呢。” 清晰流畅的肌肉线条从你眼前掠过，沐浴露与红酒的味道涌进鼻腔，一张印着「红心a」的扑克牌被主人两指夹着递出来，牌面轻轻贴住你的唇角。 冰凉的扑克纸感一触即分，紧接着身后的人俯下身来，用那张牌盖住自己的嘴唇。 咬着粘腻的语气，尾音意味深长地上扬。 “是命运的红线，将我们连接在一起哦……” 第106章 露西亚03 覆满天空的阴云悄无声息移开一道缝隙，暗色渐褪，薄薄的天光自云层罅隙间筛落而下。 微沉而愉悦的嗓音萦绕在你的耳畔，当他出声时，你仿佛能感受到身后胸腔深处的共鸣。 不是电话听筒里那种带着冰冷质感的声音，是另一种可以触碰到的真实。 你的神色微微一愣，察觉到那头火红的发贴近你的侧脸，下意识抬手按住对方的脸、很自然地捏了一把，问出一句相当不符合气氛的话。 “你是不是瘦了?” 红髮青年脸上古怪的笑容微顿，视线扫过来，眉梢缓慢上挑，鼻腔里发出一声匪夷所思的疑惑。 “嗯?” 你和他对视两眼，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然后按着他的脸往外推，没什么诚意地道歉说：“啊，抱歉哦，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所以感觉错了。” 第236页 西索稍稍侧着头，垂落下来的红髮扫在你的手上，漾着亮色的视线从你的笑容上掠过，而后漫不经心地扯出一抹耐心寻味的笑。 “嗯……是吗。” 他顺着你的力道撇开脸，手臂仍旧圈住你的肩膀，像野兽不容置喙地扣住想要的东西。 那双狭长的璨金色眼睛扫过在场的其余人。 扑克牌下面，西索嘴角那抹张狂的笑意拉得更开，眼底却徐徐渗透出尖锐的冷意，像一把锋利的刀，边缘泛起森然的寒光。 但你此时背对着西索，看不见他的眼神，忽然间想到他刚才怪声怪气地说出口的话，随后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好吧，命运的红线。” 你放下手，搭在他绷紧的手臂上面，拍了拍结实的肌肉，再握住手腕往下拽：“把手放下来吧。” 西索没有阻止你的动作，然而在你将他的手拉下来以后，他的身上赫然出现一股冰冷的压迫力。就像一头兇勐的野兽，有着近似蛮横的凶性。 念压?你立刻意识到这股压迫力的来源。 此刻，三方人马呈三角形站在不同的位置，气氛有种古怪的凝滞。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藏匿着涌动的暗潮。 你没有受到念压的波及，完全无感，其余三人也同样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但是那些身为普通人的傀儡就完全不行，瞬间倒地不起。 看着他们在自己的念压里毫无异样，西索眼里迸射出惊人的光，慢悠悠用牌角牴住上扬的唇角，浑身沉甸甸的冷意瞬间转化为浓厚的战斗欲望。 而后，他微微垂头，肩膀抖动，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笑声，声音里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兴奋。 “啊……你们都很棒呢。” 西索抬手按住自己的脸，沉沉地笑了起来，声带颤动，而后声调诡异地称赞他们，那双眼睛陡然睁大，浓郁的兴致从金色瞳孔里流淌出来。 “又是一枚新鲜可口的大果实啊……嗯哼，你们要不要……和我来一场刺激的战斗呢?” 似乎想到什么刺激的场面，他单手撑住身侧的树干，两指夹住的扑克牌再次贴近嘴唇。 嘴角挂着挑衅的笑意，他缓慢献上一枚轻吻。 “现在。就在这里。” 红髮青年独特的饱含兴奋的嗓音顺畅地钻进在场其余人的耳朵里。墨绿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现场凝滞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 “……”你清楚地看见侠客的笑容僵住，然后他抖了抖胳膊，默默无语地往后退了一步。 库洛洛抬起手虚虚掩住下半张脸，笑容不变，但眼睛里写满了「嫌弃」和「麻烦」。 伊尔迷的表现是最平静的，或许是因为已经见识过西索这一面，目光从藏在建筑后面的那群人移到你身上，又缓缓掠过库洛洛和西索。 在蛋糕店前流露出的恐怖的愉悦消失不见，他又恢復到最初那种冷静的杀手姿态，漆黑的眼眸看不见一丝光亮，审视现状的同时开始权衡利弊。 忽然，他衣服里的无线电响起。 “嗯。爸爸。”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伊尔迷微微睁大眼，转瞬间又抹除这点微弱的情绪波动。 “对。我的照片被人发出去了。” 伊尔迷半阖着眼睛，认真倾听电话里家人的交代。而后忽地掀开眼帘，平静无波的眼神再次扫过在场的几人，最后说：“嗯。我会尽快回来的。” 语毕，他挂断电话。 然后回收掉傀儡人身上的念针，转身离开。 看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躲藏在建筑物背后的人互相对视几眼，准备趁伊尔迷孤身一人的时候跟上去偷袭，没想到后者突然消失，随即勐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下一秒，裹着寒光的利器倏然划破天空。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这群计划着利用揍敌客打响知名度的人全部死亡，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伊尔迷离开后，西索哗啦哗啦洗着扑克牌，笑容耐人寻味地慢慢走近库洛洛，颤动着肩膀发出相当古怪的声音，眼里充满挑衅的意味。 库洛洛平心定气地无视他的挑衅，再将自己的双手插在兜里，看向你的眼睛：“玛奇很想你。” 你的神色微怔，想到那个紫发的女孩子，面上露出柔软的表情：“她现在在哪里，流星街吗?” 听见突然出现的陌生地名，西索充斥着战意的眼神一顿，不紧不慢地站直身体，璨金色的瞳孔滑向眼尾，将注意力投向你。 “是哦……”侠客忽然凑上来插话，笑嘻嘻地回答你，“玛奇在没有活动的时候都会回第十区。” 第十区啊。 你的脑海里划过那栋房屋的模样，轻嘆一声：“可以把她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你们的。” 库洛洛和侠客很快就交付号码，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完全没有几分钟前几人对峙时的暗潮涌动。 黑髮青年收起手机，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你身边的西索，微笑着向你道别和侠客一起离开这里。 没留意到他的这道眼神，存下他们的号码后，你盯着手机有点犹豫，没想好要不要主动给玛奇打电话，肩膀上面赫然出现一只手臂。 第237页 紧接着是刻意挨近的火红头髮，发梢落在你的颈窝，扫得脖子有点细微的痒意。 “玛奇，又是谁……” 西索压低声线，尾音略微上挑。 你拨开他的头髮，歪着头想了想，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哦。” 闻言，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哦……是吗?” 你垂下眼，决定暂时不联繫玛奇，转而拨打琳娜的电话，想知道她到哪里了。不过没打通，大概还在天上——飞艇在天上的时候经常会没信号。 你和西索暂时回到天空竞技场，想到对奇犽的承诺，本来打算去找他，走廊里的灯光闪了一下，你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零碎的陌生画面。 惊慌失措的人群，爆炸的残骸，满地的碎块，还有……浑身是伤的熟悉的女孩。 你的脚步勐地顿住，握住西索的手臂。 “等我一下。” 然后迅速转身走进洗手间。 你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直贯而下，双手掬了一捧水轻轻扑在脸上，思绪顿时清醒几分，脑海里那些凌乱破碎的画面也乍然消散。 洗手间光滑的镜子溅上水珠，又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表面缓缓下滑，爬出道道湿润的痕迹。 你双手撑在洗手台边缘，抬头看向那面镜子。 湿漉漉的头髮紧紧贴在你的脸侧，深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泛起幽紫的光芒，嘴唇无意识绷成直线。 那股原本已经消失的、将你和那具身体牵扯在一起的神秘力量再次浮现出来，萦绕在心口。 滚烫的热意从心脏溢出，沿着血管脉络涌进你的四肢百骸，最后进入你的眼睛。 恍惚间，镜子里的画面陡然发生变化。 那是「你」在街道上和库洛洛再次相遇的场景，不同的是这次「你」没有保持通话状态，导致西索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你」。 即便如此，伊尔迷依旧在接电话后离开了。 “你”看着傀儡人被拔掉念针倒在地上，转头和库洛洛侠客说话，几分钟后像是想起什么，和他们交换号码后转身朝天空竞技场的方向走。 两名青年都没有阻拦「你」的行动。 侠客撑住下颌看着「你」离开，眼里透出晦暗的神色，偏头问了库洛洛一句话，黑髮青年面容沉静地摇了摇头，瞳孔幽黑，吐出简短的回应。 ——【不用急】 这是你从他的唇型认出来的。 金髮青年瞭然地笑了一下，双手交叠抻直，然后伸了个懒腰：【明白，我们是蜘蛛嘛……】 在他伸直手臂后，背肌紧绷，裹住身体的改良武道服后领口被稍微撑开一点，露出少许后背的模样，十二条腿的蜘蛛纹身定格在他的肩胛骨。 什么是蜘蛛? 忍耐，等待，当猎物彻底放弃挣扎以后，才收拢周围那些早已无处不在的蛛网。 “你”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在即将走到天空竞技场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拿出手机接听电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转身朝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而侠客和库洛洛恰好也往这个方向走。 城市中心的观赏喷泉附近，金髮女孩一手举着手机，一手叉腰，鼓起脸不高兴地说着什么，不过她的唇角很快又牵起开怀的笑意。 夕阳的薄红落在她碧绿色的眼睛里，像轻轻漂浮在澄澈湖面的妖冶的花。 她说：【大小姐，琳娜来见你啦……】 然而在琳娜视线的死角处，侠客和库洛洛就站在深黑的阴影里，前者拿出手机仔细对比，屏幕上面是琳娜在天空竞技场的战斗照片。 侠客确定完毕后，收起手机：【就是她】 库洛洛浑身念力涌动，盗贼秘笈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先处理点碍事的】 与此同时，黑髮青年的手背分别浮现出太阳和月亮的印记，侠客离开几秒，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名被控制的神色惊恐的男人。 库洛洛微笑着，将日月印记刻在男人的双手。 等这项操作结束以后，侠客笑吟吟地按着手机键盘，男人立刻不受控制地冲出去。 随后，他哭喊着冲进最密集的人群，在众人匪夷所思的视线中倏然将两只手用力握在一起，刻在双手的日月印记顿时紧紧贴合。 先是刺眼的火光从人群中间射出来，下一秒，以他为中心，骤然产生剧烈的爆炸。 鲜红的血肉像炸开的烟花一样溅落附近。 站在男人周围的路人瞬间死亡，而侥倖逃过一劫的人愣怔地站在原地，随后脸颊抽动，表情迅速崩溃，尖叫着拔腿就跑。 “你”正听着电话往前走，脚步倏地顿住，目光迅速聚集在远处燃起的黑烟上面，一面紧张地问着琳娜情况，一面加快速度往目的地赶。 原本还算井然有序的广场顿时乱成一锅粥，琳娜站在喷泉顶端俯视混乱的人群，目光巡逻在各个可疑的地方，嘴里不在意地说着什么，忽然注意到有个小孩子被撞得跌倒在地。 她犹豫片刻，在人群即将踩在小孩身上时，还是跳下去将吓傻的小孩子拎起来。 【真麻烦，我才不想做这种事……】 琳娜嘀嘀咕咕地嫌弃看着小孩子，等他的家长找过来后就将其丢过去，摆摆手拒绝对方的感谢，打算继续寻找制造混乱的罪魁祸首。 第238页 与此同时，不远处再次发生爆炸。 人群立刻尖叫着推搡拥挤起来，好几个人差点撞到琳娜，她不耐烦地把人全部推开。 突然，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被挤成一团的人群撞过来，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手掌按在地面上，不停地颤抖，怎么都爬不起来。 琳娜原本不想管，但他哭得满脸眼泪的样子实在是太蠢，被人踩了好几脚都不知道跑，只好满脸无语地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没想到这个动作引得他一阵哆嗦，而后骤然张开双手死死抱住琳娜。 【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孩子情绪崩溃地大哭起来。 金髮女孩先是一愣，注意到少年脑后插着的天线，神色大变，但抱住她的少年已经将双手紧握，日月的印记毫无空隙地贴合在一起。 一阵火光自他手中亮起，点燃整个视线。 勐烈的爆炸瞬间席捲这块区域。 装修精美的喷泉被炸得四分五裂，水流直直冲向云霄，又往四面八方喷洒，几块深色的碎片砸向对街的商铺门扉，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那是琳娜使用的手机残骸。 “你”勐地停住脚，低头看着屏幕上无法接通的提示语，表情紧紧绷在一起，将手机塞进怀里，用最大速度赶往冒烟的城市中心。 这座城市不仅拥有先进的科学技术，还有着举世无双的格斗迷天堂。 在中心广场这片滚滚的浓烟中，那座将近千米高的标志性建筑、天空竞技场矗立在不远处，高耸入云，冰冷的外壁染上黄昏的薄红。 破碎的喷泉残骸里，一道人影突然窜出来，她几乎浑身是都伤，四肢血淋淋的，那头漂亮的金髮也在这场爆炸中焦黑大半。 琳娜不理会周围人的尖叫，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几步迅速跳跃到街道边缘。 在她的必经之路…… 侠客和库洛洛姿态闲适地站在道路中间。 黑髮青年轻轻合上手里的盗贼秘笈，脸上漾着毫无破绽的和善笑容，看不见任何恶意。 暗色封面的手印却酝酿着极为不详的气息。 就在琳娜穿过慌乱的人群，即将掠过库洛洛的身侧时，他漫不经心地抬起手—— “你”刚好赶到现场，看见这一幕。 黄昏时分，封魔时刻，晚霞占据天空，整座城市都铺上一层堪称艷丽的赤红。 然而女孩身上的鲜血比晚霞还要红。 你看见…… 那朵明媚的花凋谢在眼前。 第107章 露西亚04 你的耳畔响起倏地一声嗡鸣。 瞳孔扩张，双手紧紧握住面前的洗手台。 无论是漫天的赤霞、惊慌失措的人群，还是爆炸后的废物残骸，它们在你的世界里尽数褪色，你的眼里只剩下那道缓缓倒下的身影。 “……”如同被放慢数倍的老旧电影，黑白胶捲投影出僵硬迟钝的画面，琳娜最后倒在地上时，你甚至能看清地面溅起的细微的尘土。 库洛洛收回手，精緻的娃娃脸上漾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接着随意甩去掌心流淌的鲜血。 仿佛只是顺手做了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偏头对侠客说着什么，抽出干净的纸巾擦掉指间残余的血迹，眉眼纯粹，动作优雅，耳垂的液态矿石反射出殷红的光。 混乱的人群终于注意到地上多出一具尸体，尖叫着逃离这个地方，库洛洛和侠客若无其事地融入人群，同样打算离开中心广场。 不经意地转眼，他发现「你」的身影。 四目相对，黑髮青年停住脚步，脸上的笑意微敛，那双深黑的瞳孔沉静地凝视着你，无形中漫出一股晦暗又陌生的气氛。 走在前面的侠客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来，顺着库洛洛的眼神找到「你」的位置。 碧绿色的眼眸微微睁大：【啊，被她看到了……】 库洛洛抬手虚虚盖住自己的嘴唇，眼帘下垂，似乎也在思考现在的情况。他的指腹轻轻地按着脸侧，黑如浓墨的眼里流淌出幽邃的情绪。 可「你」根本没有看他们，目光紧紧锁在躺倒在地的琳娜身上，踉跄一步就要跑过去。 突然，「你」的表情一片空白。 紧接着像是遭受到什么极为沉重的打击，四肢出现一瞬间的视觉模煳，下半身的双腿短暂地化为鱼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摔倒。 「你」的手死死抓紧自己胸口的衣服，用力唿吸，眼睛睁得很大，视线聚焦在琳娜身下的鲜血。 它们从伤口处缓缓流淌出来，沿着广场地砖的罅隙不断往外蔓延，像一头贪婪的怪物，伸出血红的肢体想要占据眼前的所有土地。 这种熟悉至极的场面…… 让「你」想起当初那张被血染红的地毯。 这个瞬间，足以吞噬万物的悲伤后知后觉地爆发出来，「你」的视线一片模煳，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手臂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镜面外的你弯下腰，同样按住自己的胸口。 哪怕只是观看，你都能模煳地体会到那股铺天盖地的难过，以及胸口仿佛被巨物压迫的无法唿吸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 身着休闲服装的两名青年面色不变，抬脚跨过琳娜的身体朝「你」走来。 第239页 侠客的食指微屈，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库洛洛不疾不徐地走到「你」身边，蹲下身，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而后将你从地上抱起来。 “你”衣服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啪地一下掉落在地，黑髮青年垂眸看了一眼屏幕的显示。 【西索?】 他不在意地移开视线，起身越过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和侠客一起离开这片混乱的地方。 镜子里的画面快速闪动起来。 “你”被他们放进水里后立刻就恢復人鱼的形态，但只剩下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和他们说话，也不进食，整天躺在水底的角落。 一连几天过去，「你」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无论他们说什么话都不给予任何回应。 库洛洛脸上的表情也从放松的随意，逐渐演变成面无表情的不高兴。 他坐在「你」的附近，薄薄的眼皮半阖，手中的书籍几十分钟都没有翻过一页。 室内的光线从白天的明亮转变为夜间的昏暗。但「你」始终没有挪动一下，就在库洛洛合上书页走近观察「你」的时候，「你」忽然抬眼看过去。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冷冽，漠然，看待一名陌生人，仿佛深埋心底的沉疴再次被翻搅出来，携着冰冷刺骨的怒火。 这是「你」在几天里第一次给出反应，但库洛洛的周身瞬间涌出森然的气息，又蓦然被他收敛起来，那双幽黑得恍若深渊的眸子凝视着你。 他缓慢直起腰，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喜欢这个眼神】 一种堪称压抑的静寂在这片空间里缓缓蔓延，青年将手插在兜里，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画面再次快速跳转，“你”在水里不断虚弱。 不同于没有进食的表面虚弱，这种虚弱是关乎人鱼本质的，更像是远离族群后寂寞而死的模样，本就颓然的精神面貌变得愈来愈沉寂。 最后，“你”安静地躺在水底。 翌日，库洛洛推开门走进来。他将手里的塑胶袋放到「你」的旁边，露出里面的新鲜盒装鱼虾，以及少许形似海藻的植物。 这是最适合深海人鱼身体的食谱。 然后青年走到不远处的椅子坐下，拿起没看完的书继续阅读，细密的长睫微阖，在脸上投出浅淡的阴影，印刷工整的文字映入他的视线。 忽然，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向水缸。 “你”仍然像前几天那样睡在角落的位置。 但奇怪的是，他从刚才到现在回来这么久，竟然都没有见过水里冒出唿吸的气泡。 不好的预感倏然浮出水面。 窗外的阳光在澈蓝的水里折射出别样的光芒，库洛洛起身走到水缸旁边，手掌按住透明坚硬的外壁，微微俯下身，淡漠的目光落在「你」平静的面容上，片刻后，那对漆黑的眼睛无意识睁大。 【露西亚?】 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出现短暂的定格，而后急速跳动起来，倒回到城市中心广场，一只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璨金色的眸子里酝酿着恐怖的气息。 他查到最近的监控，冷冽的目光聚焦在屏幕里的两名男人身上，而向揍敌客下达追踪委託，在被对方敲诈接近双倍的委託费用后顺利找到目的地。 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只无声地躺在水底里的人鱼。 他走进去，将人鱼从水里拎出来，撩开脑后的长髮，注意到后颈那枚色泽鲜艷的红痣。 用力抹去，人鱼的身体顿时碎成一堆齑粉。 【……】 青年松开手，盘腿坐在地上，暗金色的瞳孔里依稀裹着漆黑晦暗的情绪，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海，稍不注意就会被卷进诡谲危险的暗流。 他慢慢抬起手臂，印着怪异小丑图案的扑克牌出现在他的指间，紧接着手腕翻转，扑克牌倏地飞出去，直直钉进远处的木制橱柜里。 纯白牌面与深色橱柜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窗外的日光倾洒进来，撞在墙壁上面，投出一片灰濛濛的阴影，顺着地面迅速延伸出去。 扑克牌上的小丑露出整张脸，笑容近乎咧开到耳根的位置，有一种近乎荒谬的不真实感。 投下来的阴影就覆在它的脸上。 一半是明亮的笑，一半是藏在阴暗里的狞笑。 就像一名走钢丝的杂技演员，随时都可能从高空坠落下去，只要一次踩不稳，或是一阵风—— 窗户被蓦地撞开，窗帘快速晃动，火一样熊熊燃烧的红髮被这阵风推得往后倒竖。 而那堆身体的齑粉，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忽然，青年捂住脸，沉沉地笑了起来。他的肩膀颤抖不止，红髮从他指间的缝隙里溢出去，耳垂下方的金色桃心在阳光下泛出冰冷的光。 五指缓慢分开。 露出杂糅着浓稠恶意的金瞳。 之后的画面零零碎碎，你只知道西索在找什么人，之后他成功堵住一名实力不错的男人。但意外地没有玩弄对手，而是选择直接将对方杀死。 男人最终遍体鳞伤地躺倒在地。 因为战斗而破损的衣服下面，是一枚清晰的十二条腿蜘蛛纹身，中间写着数字——“4” 第240页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镜子里的画面高速播放，西索撞见揍敌客袭击旅团8号的场景，也见到监控里出现的那名黑髮青年和金髮青年。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 那双冷酷的瞳孔里笼罩着暗沉厚重的阴翳。 在偶然的一次、金髮青年独自出行的情况下，西索出现在对方的面前，连半句废话也没有，锋利的扑克牌在街道旁的路灯下闪过冷冽的寒光。 寂静的公园里，乌鸦扯着嗓子尖叫。 浑身是血的人被缠绑在鞦韆上面，头髮染得血红，残肢断臂流淌了一地，像一具破烂的木偶。 西索捏着扑克牌走出公园，瞥见旁边的小巷里窜出一名陌生的普通人，因战斗而起的杀意还没有平息，直接甩出锋利的纸牌了结她的性命。 走在昏暗的街道上，他低着头笑起来，手掌捂住自己的脸，五指罅隙里是一对阴郁冰冷的瞳孔。 【还有……10人……】 他越过那名普通人的尸体。 “哐当!” 你的手臂撞倒洗手台上面的杂物，镜子里的画面已经消失，恢復正常的镜面映出你的脸。眼睛睁得很大，眼泪顺着脸颊淌进脖颈里。 胸口里笼罩着绵长的悲伤，唿吸逐渐发紧。 直到现在你才明白，深海人鱼的死亡并不是因为远离族群同伴的寂寞，而是因为悲伤，极致的悲伤能够快速而绝对地杀死深海人鱼。 你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走出洗手间。 西索属于耐不住寂寞的性格，哪怕只是等一小会儿也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现在扑克塔已经叠到第四层，很快就能全部成型。 不过听到动静，他撑着脸回头看过来。 “……”注意到你脸上的眼泪，指间夹住的扑克牌倏然下坠，扑克塔被撞了一下直接散落在地。 “西索?” 红髮青年起身朝你走过来，身穿古怪小丑服的男人与刚才画面里的模样有一瞬间的融合，你张开双臂，眼角再次溢出泪水：“抱一下哦。” 不等他出声，你就直接抱住他。 冰凉坚硬的马甲贴住你的脸，黑桃纹路顺着你的耳畔一路延伸下去，唿吸里是甜腻的味道。 一只手臂勾住你的肩膀，稍稍用力往下按。 西索垂下眼，此刻他的腔调是少见的正常，没有起伏荡漾的怪声怪气，也没有刻意拉长的粘腻。 “你在哭什么?” 你抱着他，感受到肩膀传递过来的热意。 心里翻涌的那股难过稍微平息下来，艰涩的唿吸慢慢恢復正常，唇角牵起一缕近似庆幸的笑。 听见这句问话，你轻声开口：“我在开心。” 从衣服里拿出手机拨打琳娜的电话，声音里带着后怕的情绪，“开心现在很多事情都还来得及。” 这次电话接通，女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大小姐!!” 电话那头似乎还有嘈杂的人声，琳娜迅速跑到人少一点的地方，兴致勃勃地和你说话。 “我快要到城市中心的广场啦!” 你抱住西索的手微微收紧，视线里仍然是一片朦胧的水汽，但情绪已经冷静下来，温声对她说：“别去城市中心广场，从艺术馆方向绕过来。” 琳娜看了一眼方向：“可是会远一些哦?” 从艺术馆的方向去天空竞技场会多耽误几分钟，“如果走中心广场就能快点见到您啦。” “可是我想要那里售卖的艺术卡片。”你眨了下眼睛，水汽凝聚而成的水珠就这样落下来，“琳娜可以帮我买一点带过来吗?” 头顶的白炽灯将走廊照得通亮，深灰的影子从你们的脚边不断延伸出去，你抹掉脸上的湿润，抬头注视着马甲胸口的黑桃图案，心绪逐渐稳定。 你对她说：“我就在大厅入口等你。” “好呀好呀!” 小姑娘立刻就答应你的请求：“那我现在就去哦——我会跑着去的，很快就会回来!” 你没有挂断电话，弯着眼睛笑起来，拽住西索的胳膊就往天空竞技场一楼大厅入口的方向走去。 他略一挑眉，然后回头瞥了一眼被遗忘在走廊里的、散落满地的扑克牌，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腔调：“我的牌都落在后面了呢……” “等下就给你买新的。” “是吗?我的牌可是很贵的……” 你转过脸看他，眼角因为刚才流泪有点微红，但里面漾着温柔的笑意：“需要专门找人定制吗?” 天空泛起绯色的霞光，西索那头火红的发在漫天的晚霞里显得更艷冶，就连那双璨金色的眼睛里也映出几分柔软的色彩，他勾着唇角笑了两声。 “嗯……不用哦。” 你和琳娜一直保持在通话状态，听着她给你实时播报目前所在的地点，最后看见她从街道的尽头飞奔而来，手里拎着帮你买来的艺术卡片。 “大小姐——” 灿烂的金髮在空中盪出飘逸的弧度，携着绝美的霞光，她飞快冲过来用力抱住你，胳膊搂得紧紧的，埋头在你脖颈里蹭蹭，嘀嘀咕咕地撒娇。 第241页 “琳娜好想你——” 女孩的头髮柔软又温暖，随意地垂落在你的手边，就是三月春日里落满温柔的灿金色阳光。 你又想落泪了。 感受着怀里温热的身体，你的视线泛起模煳的水雾，唇角微翘，温热的泪顺着脸颊落下来，你抬手轻轻抚摸她的长髮，柔声对她说：“我也好想你。” 数条街道外的城市中心广场。 侠客和库洛洛漫无目的地走着，前者忽然转头问：“我们就让她离开吗，不用跟上去么?” 黑髮青年仰脸看着远处悬在山峰顶端的余晖，目光幽深，脸上是常有的笑意：“不用急……” 侠客见此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而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开口：“明白，我们是蜘蛛嘛。” 天空中的晚霞越来越浓，就在跨越过某个时间点时，漫天的红霞均匀地铺满整片城市广场，所有人的瞳孔里都泛起一种冶艷的薄红。 ——仿佛传说中的逢魔时刻。 然而原本往前走的两人突然同时停住脚步。 令人发憷的沉默瀰漫在他们之间，库洛洛忽地抬手盖住自己的嘴唇，缓慢地一点点睁大眼睛，幽邃的暗色从那双毫无波澜的黑瞳里溢出来。 侠客感受着脑海里多出来的那段记忆，碧绿色的瞳孔里写满超出认知的震惊。 他缓缓转头看向库洛洛，张开嘴唇。 现在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私事，根据这段记忆的发展来看。如果真的被那个红头髮的傢伙缠上，旅团的安稳将会出现极大程度的动盪。 现在，是事关旅团的公事。 “团长……” 第108章 露西亚05 这段突然出现在脑海的记忆里，完完整整地展现着旅团可能踏上的另一条路。那个红头髮的男人就像块撕扯不开的强力胶，死死粘住旅团不放。 旅团有一条规定：【杀死旅团中的某一个成员，那么杀人者就能加入旅团、代替此人成为新的团员……】 在旅团4号刚死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多想，只认为是团员遇到强大的对手，之后在寻找这名杀人者踪迹的时候还计划着招揽对方入团。 但还没等他们找到这个人，旅团8号就迎来揍敌客的暗杀。这段记忆里，侠客清楚地看见库洛洛和他是在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才赶到现场的。 当时8号明显已经挡不住揍敌客的杀手，库洛洛瞬间就出现在他们之间拦下杀手的最后一击，紧接着与其缠斗在一起。侠客立刻带着8号远离战场，同时用手机查找最近的医院。 揍敌客常用的暗杀手段是掏去心脏，但遇到强大的对手时他们也会选择其他的手段。8号身上的伤不算致命，然而伤口里的却是无解的剧毒。 听着同伴的唿吸逐渐消失在耳边，侠客捏紧手机，把他放下后立即回头找库洛洛。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双方的动作频率迅勐得让人眼花缭乱、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况且侠客也不属于战斗成员，果断放弃加入战斗的打算。 突然，侠客察觉到一股恶意的视线。 他迅速回望过去，同时闪身撤离原地，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对方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傢伙只是遥遥地站在攻击范围之外，由于背光，侠客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有一团晦暗不明的阴影笼罩在脸部的位置。 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有着一头赤红的发，在灿亮的阳光下就像是猎猎燃烧的火焰。 轰地一声巨响。 库洛洛和揍敌客的打斗落下帷幕。 双方都没有以杀死对方为目的，交锋结束后就迅速分开站在不同的位置。 干燥的风拂过发梢，揍敌客毫不犹豫地拒绝加入旅团的邀请，而后板着脸说出对此次暗杀任务的评价： “这次的任务简直太不划算了。” 说完揍敌客就立刻离开这里，侠客看这边完事就继续转头去找那个红髮男人所在的位置，结果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簌簌摇曳的树影。 库洛洛理了理因为战斗变得皱巴巴的衣服，瞥见侠客警惕满满的眼神，走过来问：“怎么了?” 侠客抬起手，指向目光所在的方位。 “刚才那里有个人。” 他的食指往回收起，青年眉头微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笼罩着一股极淡的危机感。 “虽然没有出手，但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闻言，库洛洛若有所思道：“那就去看看。” 他们来到红髮男人消失前的地方，空气里隐约残留着细微的血腥气以及甜腻的糖味，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 一枚深深插在树干里的扑克牌。 牌面上的小丑单脚直立在正中间，脖子后仰，拉出一道诡异的弧度，暗红的帽子尖垂到脚跟，深黑的镰刀被小丑紧紧握在手心里。 扑克牌的角落被人写上一个数字：11 虽然不清楚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但这张扑克牌对他们而言却相当眼熟——死去的旅团成员4号身上就插着许多张这样的扑克牌。 不出意外的话，红髮男人就是杀死4号的人。 侠客用力拔下这枚纸牌，随意摆弄几下后，转头看着树干。刚才还插着纸牌的位置留下一道极深的痕迹，露出暗黄的树芯——不用猜都知道那名红髮男人绝不是带着友善情绪做这件事的。 第242页 侠客眼前忽然浮现出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 他将扑克牌揉成一团，唇角扯出灿烂的笑容，轻飘飘地将其扔在地上，笑意不及眼底：“团长，我猜杀死4号的傢伙是不会加入我们的。” “哦?你发现什么了吗。” “我之前对上了那傢伙的眼神。” 侠客垂眸盯着扑克纸团边缘的暗红痕迹，屈起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角，语气带着少许不确定：“那个人……似乎对我们有不小的敌意。” 库洛洛的情绪没有半分波动：“唔，是吗。” 他随意地侧头，乌黑的碎发落在白色的绷带上面，看上去显得格外无害，“看来可能是敌人啊。” “哈哈，是呢，我们以前杀死过红头髮的人?” “或许吧，我不太记得了。” 黑髮青年无所谓地仰起脸，注视着重重叠叠的树叶间筛落下来的碎光，唇角漾着一抹没什么感情的淡笑：“真可惜，本来想拉他入伙的。” 如果说这个时候侠客还不能肯定对方的敌意，那么在后来偶然的一次、他独自出行的时候，撞见那名红髮男人出现在面前，并且浑身翻涌着浓郁的念力，半句废话也没有地直接攻上来时—— 他已经百分百地肯定红髮男人绝对是敌人。 可惜的是他的念能力不属于攻击类，周围也没有可以用来当做傀儡的傢伙，最后没能逃掉。 从记忆里抽离出来，侠客捂住胀痛的额头，想到念能力没有足够的攻击力而带来的弊端……特别是捏着天线无从下手的场面，不由得更加头疼。 “看来要开发新的能力才行。”他喃喃自语。 侠客的脑海里还残留着那名红髮男人的面貌身形，忽地灵光一现，将其和站在露西亚身边的那个傢伙重叠在一起，瞬间明白缘由。 ——原来是这样。 那段记忆里的他们并没有见过红髮男人，所以也不清楚对方的敌意来源，还以为是旅团曾经杀过的傢伙里面出现了漏网之鱼前来復仇。 但现在…… 侠客想到对方在记忆里展现出的，对旅团近乎不死不休的恶意，再想到不久前相互对峙时爆发出来的强大念压，冷静与理智顷刻间占据思维上风。 那个红头髮的傢伙……对旅团来说是个大麻烦。 这么想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黑髮青年。 处理个人私事的时候，他们是侠客和库洛洛; 但在事关旅团的情况下，他们就是团员和团长。 “团长……” 侠客想说旅团的安稳是最重要的，其余不论是什么事都比不上这个。 但在迎上对方那双黑得看不见光线的眼睛时，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再说。 ——库洛洛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最后，他只是说：“刚才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一段记忆……虽然暂时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但你应该也拥有那段记忆了吧。” 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团长? 耳畔忽然安静下来，仿佛有一面无形的壁障，将他们与外界的喧嚣全然隔绝。那些嘈杂的声音从他们的身畔拂过，又被毫不在意地剥离出去。 半晌，库洛洛语气平静地回答：“嗯……” 他的目光落在天边赤红的晚霞上面，神色淡淡的，忽然下达一道命令：“侠客，你先离开这里。” 侠客闻言一怔，金色的发间盛着一捧冶艷的红光。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完全相信库洛洛的命令，果断迅速地离开城市广场的区域。 看着同伴的身影消失，库洛洛转身往回走。 街道两旁的建筑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不断倒退，青年沉下心神，广场的喧譁声仿佛从耳边消失。 为什么会突然多出一段记忆，是因为念能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和侠客同时多出这段记忆，难道是和事件的参与者有关? 想到这里，库洛洛脚步一顿，黑沉沉的视线掠过广场上的这群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不，不对。 至少不全是因为这个。 黑髮青年收回视线，脑海里出现他们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得四处逃窜的狼狈模样，而后漫不经心地将手插进兜里，唇角挂着极淡的嘲意。 如果和事件的参与者有关，这群人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悠闲的姿态，绝对还有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但是现在…… 暂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如果说他和侠客得到记忆，那么被他们杀掉的那个叫做琳娜的傢伙大概率也得到记忆了。再往深处想，或许露西亚也会拥有这段记忆。 既然这样，他们一定很快会找过来。 而具体地点的话…… 青年循着记忆慢慢走到杀死琳娜的大致范围，垂眸注视着地上千篇一律的砖块纹路。 应该会是这里?他不确定地想。 红霞映在地面的砖块上，沿着歪歪扭扭的纹路不断延伸出去，就像从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带着不详的徵兆涌向视野的尽头，隐没在建筑的阴影里。 库洛洛摊开手，掌心出现那本暗红色的盗贼极意。随着书页的翻动沉静思考起来，眸色幽黑，眼前接连浮现出不同的念能力以及适用的方式。 第243页 如果露西亚拥有记忆，那她再次面对他的时候态度肯定会因为那个金髮女人的死出现大变化，或许会因此发生战斗也说不定。 那个叫西索的红头髮男人应该会跟在她身边，他不管是实力还是性格都很麻烦。 需要抓紧时间制定好合适的策略才行。 突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不对，没有战斗的必要。 库洛洛冷静地对自己说，旅团不需要平白无故树立一个难缠的敌人，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更何况，在这段突然出现的记忆里，西索那个傢伙会和旅团不死不休的理由很简单，不外乎就是查到露西亚的死亡和他们有关系。 而现在，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露西亚还活着。 所以只要放弃接近露西亚的打算，直接从这里撤离，就不会给旅团带来任何麻烦。 库洛洛的目光落在盗贼秘笈的攻击性念能力上面，眼帘微阖，眼里映着的薄光逐渐消失，黑黢黢的瞳孔里流露出浓郁的黑暗气息。 “……”城市广场忽然起风了。 树影簌簌摇曳，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居民住宅二楼的窗户啪地一声撞到墙壁上面，主人慌慌张张地将窗户拉回去，轻轻扣上锁芯，只剩下碎屑拍击在玻璃表面闷闷作响的声音。 青年修长的手指搭在书页的边缘，指腹不轻不重地按压着纸张，凝视几秒上面的攻击性念能力，然后慢慢翻到另外一页辅助性念能力上面。 旅团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不需要和对方进行任何战斗。 留在这里拖延时间，等侠客撤离到足够远的距离后，再利用瞬间移动的念能力直接离开就好。 库洛洛半阖着眼帘，幽黑的瞳孔里映出偷来的念能力原主人的照片，以及相对应的文字说明。 他的耳力很好，在周围这片杂乱的脚步声中，蓦然出现三道目的明确的脚步声不断向他靠近。 黑髮青年抬起眼，未尽的余晖落在视野里。 他清楚地看见露西亚携着另外两人走过来，金髮女人表情憎恶，看来的确拥有被杀死的记忆。 而露西亚的眼睛里，是和那段记忆里如出一辙的，陌生的冷意，就像冬日里凛冽刺骨的寒冰。 “……”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隐晦的想法。 秘笈的下一页就是强劲的攻击性念能力，只要轻轻将书页翻过去，这片广场就会立刻发生恐怖的爆炸。 藉助爆炸带起的骚动，再用绝隐匿气息，找准时机说不定能直接把她带走。 就算失败，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但是，黑髮青年的手指微动，最后也只是稍稍用力捏住书页，念能力形成的纸张很快凹出几道不规则的摺痕，又在他松开手后缓缓消失。 “库洛洛……” 她站定在不远处，语气冰凉：“为什么?” 还没等他回答，一枚扑克牌倏然从另一边射过来，库洛洛看也不看地偏头避开，没想到那枚扑克的背后还藏着另一枚，索性用秘笈挡开它。 “嗯……你问我为什么。” 库洛洛知道她问的是杀死琳娜这件事，他一手握着盗贼秘笈，一手握拳轻轻抵住下颌，唇角漾着一抹极淡的弧度，心里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 要怎么保证猎物放弃反抗? 当然是处理掉所有可能会产生妨碍的东西。 按照正常的推论，在这个叫琳娜的人死亡后，露西亚百分之百会陷入难以思考的状态，那个时候就是他和侠客最方便出手的时候。 所以库洛洛完全能理解那段记忆的做法。 只可惜，最后出了点意外。 黑髮青年那张清俊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阴影，连带唇角的笑容也显得格外幽邃。他轻笑一声，丝毫不在意地回答道：“就只是顺手而已。” 虽然最终目的是杀掉这个碍事的人。 但会从爆炸里冲出来，还恰好往他们所在的位置撞过来的确是意外。既然机会都亲自送上门了，不出手未免也太不像话。 ——所以就顺手偷袭杀掉了。 话音刚落，露西亚的眼神似乎更加冷冽，他没看清，因为站在她身边的两个人同时攻击上来，几乎毫无配合，但又同时试图封住他的退路。 抓住间隙退开几步，库洛洛瞥向她如同看待陌生人的目光，眸光微暗，没再停留在这里，直接发动秘笈中的瞬移念能力消失在原地。 琳娜的攻击瞬间打空，而西索跳上房顶，指尖蓦然拉出来一条极长的念线—— 这是刚才悄然粘在库洛洛秘笈上面的。 他立刻屈膝跃出，顺着念线的另一端找去，张扬的红髮在风中飞舞，笑容尤其夸张，璨金的瞳孔无意识睁大，里面流淌出浓烈的战斗欲望。 西索的身影很快消失，琳娜不高兴地踹了一脚墙壁，然后才嘟嘟囔囔地跑回信任的人身边：“大小姐，被他跑掉……嗯?您怎么突然学会缠了?” 大小姐的这具身体没有念能力，琳娜本来是打算过来找完这个叫库洛洛的傢伙以后再帮她开念，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有念能力了? 我错过了什么吗?琳娜一脸茫然。 被琳娜依赖的女性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片刻后，温声道：“灵魂……” 第244页 她慢慢闭合手掌，继续说：“库洛洛那本由念能力形成的书里储存着我的一小部分灵魂，我和它接触过，产生了联繫。所以当他再次在我面前发动念能力的时候，那部分灵魂就自动回来了。” 连带着浸入灵魂的念能力，也一起回到她的这具身体里面，所以才会出现突然学会念的情况。 她笑了起来：“没想到会有意外惊喜出现呢。” 转过脸，她想对琳娜说点别的什么，没想到对上的却是金髮女孩更加茫然的脸。 “啊?” 近千米外的空旷平地。 库洛洛倏然凭空出现在这里，屈膝缓冲后平稳落地，理了理凌乱的头髮，正准备离开。 突然，手中的盗贼秘笈疯狂翻动起来。 然后蓦地停在其中一页。 他身体里的念力自动涌向盗贼秘笈，下一秒，那具水晶的棺材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青年眉头微皱，刚打算把念能力收回去，但在看见棺材里面的景象时动作勐地顿住。 只见安静躺在里面的身体慢慢僵化，接着从脸部开始产生裂痕，仿佛要将整具身体分成无数块，最后蓦然碎成一堆齑粉。 全程不超过一分钟。 库洛洛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向前倾身，手掌按在透明的水晶棺材上面，五指逐渐收紧。 “……”里面只剩下幽紫的花枝。 几秒后，他的喉咙里忽然溢出一声冷笑，合上自动打开的盗贼秘笈，背过身的瞬间面无表情。 火红身影轰然落在库洛洛面前，西索从漫起的尘土中直起腰，指间夹着五张不同数字的扑克牌，慢吞吞地抵住自己的唇角，语气亲昵而满怀恶意。 “嗯……你想去哪里呢?” 黑髮青年额前的碎发盪起，那抹深色的等臂十字架在暗红的暮光中显得格外鬼魅。他抬起眼，幽邃的眸子里依稀酝酿着恐怖的风暴。 他的笑容森冷：“不要来烦我。” …… 你正在尝试和琳娜解释什么是灵魂，大概千米外的位置突然发生剧烈的爆炸，周围的人群同时惊唿出声，你的私人科普也当即停止。 你和她对视一眼，默契地赶往爆炸的位置。 后面又响起几声动静，但很快安静下来，当你们赶到的时候只剩下坑坑洼洼的地面。下一秒，西索吊着念线从半空中落下来，表情意犹未尽。 “不小心被他跑掉了……” 短暂的交手让西索更兴奋了，他难耐地抱住自己的肩膀，脸上扯出近乎陶醉的诡异笑容，声带颤动，不断发出奇奇怪怪的笑声。 “不过，不过，他是真的很美味啊……” 琳娜确定安全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然后冲着西索翻了个白眼。 你好笑地看着她，刚打算开口就被她轻轻扯住衣袖，疑惑地歪了歪头。 碧绿色的漂亮眼睛眨巴几下，眼珠子骨碌碌转几圈，仿佛有什么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你不由得弯起眼睛：“怎么啦?” 小姑娘慢吞吞地将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忸怩地瞥向你的双脚，而后小声地咕哝几句。 你没有听清，只好俯身凑近她：“没听清哦。” 只见她眼睛一闭，大声道：“人家想看尾巴!” 清脆嗓音迴荡在空旷的场地里，原本怀念着库洛洛味道的西索戛然而止，紧接着缓慢转过头来。 他的耳垂下方，纯金色的坠饰划过一道细微的弧度，隐隐反射出天边暗淡的红光。 然后目光下移，同样落在你双脚的位置。 精緻的面容染上盎然的兴致，红髮青年的眉梢轻挑，视线刮过你露在外面的脚踝，高挑的身形立在你的面前，唇角缓缓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咬着粘稠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尾、巴?” 第109章 露西亚06 西索的眼神如有实质，沿着地面蜿蜒而来，绕着你的脚踝一点点往上爬。像被柔软的绒毛慢条斯理地扫过，皮肤表面隐隐泛起古怪的痒意。 你莫名感觉有点别扭。 喊完想看尾巴的话以后，琳娜蓦地睁开眼睛，那双翡翠似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你，瞳孔里映着天空尽头的霞光，脸上也浮现出满满的期待。 你迎上她的期待，妥协道：“可以是可以……” 远处的树林间有风拂来，你勾开脸侧的头髮，好奇地问：“不过琳娜是怎么知道我有尾巴的?” 从见面到现在，你还没有对他们提过这具身体其实是魔兽的事。按理说琳娜不应该知道你有尾巴的，毕竟她一直看到的都是人类模样的你。 闻言，金髮女孩脸上的期待稍淡。 清风卷着她的发梢向上盪起，扬到胸前后又晃晃悠悠地落回原位，漂亮的碧绿色宝石安静地注视着你，而后声音忽然放得很低，慢吞吞地开口。 “是我看到的。” 她侧头盯着场地上面战斗过的痕迹，仿佛通过这些痕迹看见那个暗算她的黑髮男人，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阴霾，转瞬又毫无保留地沖你笑起来。 “在您拉着我往广场走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多出一小段记忆……就是在那段记忆里看到的。” 第245页 听到这里，你的目光一怔，瞳孔无意识睁大，忽然回想起琳娜显露出端倪的时候。 那是你在大门外面拥抱她之后发生的事。 你在洗手间的镜子看见的那些画面里、琳娜倒下去的时候，城市广场表面正好铺满绚烂的红霞。 而你满心怒意地带着女孩去找罪魁祸首时，天边的红色也像镜中画面一样慢慢地爬满整片广场。 就在红色彻底覆盖广场、也就是现实的时间与镜中琳娜死亡的时间重合时，你感觉自己拉住的那只手掌勐地一僵，紧接着反被她紧紧握住。 “琳娜，怎么了?” 当时你回头看她，女孩垂着脑袋，被晚霞染红的金髮挡住她的眼睛，只听见她缓慢地对你说：“没什么，我没事。” 随后却更加用力地握住你的手。 时间回到现在，你对上琳娜的视线后唿吸微顿，这一刻胸腔里忽然漫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像吃了一颗极酸的糖，以为里面会是甜味。但它完全化开后，舌尖只泛起让人难过的涩意。 你轻声问：“是广场变成红色的那个时候吗?” 琳娜眼睛一亮，随即重重点了下头：“嗯!” 脸上笑吟吟的，丝毫没有看见那段死亡记忆后的负面情绪，“大小姐猜的没错，就是那个时候。” “……”你张开嘴想再说点什么，蓦然被女孩活泼的声线打断：“我倒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没办法看到您啦，没想到最后闭眼前竟然看见您就在不远处。” 她对爆炸后的遍体鳞伤只字不提，对那滩流不尽的鲜血也同样不提，只是兴致勃勃地抬手比划着名什么，妍丽的面容上满是期冀的表情。 “我还看见您的双腿有一瞬间变成尾巴……是墨蓝色的，但是被晚霞染成了红色，超级漂亮!” 她说的是你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的时候。 因为强烈的负面情绪直接冲击内心，深海人鱼本身的变幻能力突然出现紊乱。那个瞬间，你没办法保持人类的形态，才会显露出鱼尾。 琳娜吐了吐舌头，继续说：“我还以为是错觉呢，但是又很好奇，所以故意这样说想看看您有什么反应，没想到您直接承认啦——原来是真的!” 看着小姑娘俏皮鲜活的神态，你胸腔里的情绪悄然上涌，堵住喉咙，声音较之前放得更轻。 “嗯，是真的。” 她歪着头，手掌捧住脸，灿烂的金髮沿着肩颈流淌下来，漂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的光彩，望着你时身后仿佛也有尾巴在不停地摇晃。 “大小姐，琳娜想看。” 注视着她放光的小眼神，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温柔地笑起来：“好吧……” 有谁能拒绝小可爱的撒娇呢?反正你不能。 忽然，琳娜的表情从开心转为不爽，紧接着你的身后贴近一道热源。熟悉的气息钻进你的唿吸，然后是刻意拉长的古怪语调。 “嗯……记忆?” 你转过脸，直接撞上坚硬的黑桃马甲。 稍稍往后退一步，再抬起头，红髮青年慢吞吞地直起身，贴身黑衣绷出肌肉分明的紧实腰线。 西索指间夹着鬼牌，盖住嘴唇：“似乎——” 璨金色的眼眸微暗，眉梢却缓慢地向上挑起，尾音也不经意上扬：“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情……” 琳娜冷哼一声，双手环胸：“那当然……” 光看西索这个反应就知道他没有得到记忆，女孩顿时得意起来，“这是我和大小姐共有的东西。” “哦?是这样吗?” 西索薄薄的眼皮忽地往下压，眸光幽深，营造出一股隐隐的压迫感。鬼牌贴住脸颊缓缓地下滑，露出翘起的唇角和饶有兴致的笑容。 下一秒，他的手腕勐然翻转，还没看清动作，不远处就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扑克牌直直钉进十米外的树干里。 他的视线随意地扫过琳娜，最后落在你身上，不紧不慢地说：“反倒让我更感兴趣了呢……” 琳娜做了个鬼脸：“感兴趣也不告诉你。” 西索慢悠悠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嗤，连半分视线都没有分给琳娜，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惹得金髮女孩心里的火蹭蹭直冒。 “大小姐——” 你看着眼前的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不高兴想要你做主的琳娜，一边是笑得阴阳怪气想让你解释清楚的西索，犹豫两秒，你决定谁也不帮，越过他们直接往前走。 走了两步，发现他们没跟上来，你回过头。 琳娜正鼓着脸地看你，你无奈地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温声开口：“不是说要看尾巴吗?” 女孩的眼睛刷地变得亮晶晶的，随即把刚才的不高兴抛之脑后，小跑几步凑到你身边、握住你的手，决定不再理会西索的任何行为。 红髮青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也跟上来。 由于天空竞技场的举世闻名，这座城市围绕着它修建了繁华的商业圈，交通方便快捷，建筑数量最多的是餐厅以及各式各样的高级酒店。 第246页 你用那张卡里剩余的戒尼预约了一间套房，打开门入目就是大型落地窗，映出城市中心的夜景。 套房里有三间卧室，里面还有一个小型浴池，外墙的位置同样被改造成大型的落地窗，透过这面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高耸入云的天空竞技场。 你将新买的白板和笔放在旁边，开始放水。 衣服下的手臂因为缺水已经开始干裂，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不适，不过琳娜和西索都不知道。 小姑娘还好奇地蹲在你身边，歪着脑袋，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面，面露疑惑地看着白板。 “大小姐为什么要买这个?” 她打开笔帽，在白板上面胡乱画了几笔，又迅速把它擦拭干净，撅起嘴，将这只笔夹在自己的嘴唇与鼻子之间，嘟嘟囔囔地问着你的打算。 “是要画画给琳娜看吗?” 她想也不想地忽略西索的存在。 西索独自坐在更衣柜的高处，单手托着下颌，狭长的金色眼睛在光线微弱时呈现出些许暗沉的感觉，懒洋洋地搭着扑克牌，仿佛不在意这边。 你听见琳娜的猜测，笑道：“不是画画哦。” 俯下身，你感受着浴池里面冰凉的水温，微微荡漾的水面倒映出落地窗外皎洁的月色。 就像是月亮无声地坠落在这一池清澈的水里。 琳娜困惑地睁大眼睛：“那要拿来干什么?” 你唇角微扬，柔声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浴池里的水很快填满，女孩原本仰脸望着你，等水满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站起身面向西索，满脸写着震惊：“你怎么还呆在这里!?” 那片金色漫不经心地瞥向她，没有任何动作，琳娜顿时气极：“没看到大小姐在放水吗?出去!” 与此同时，西索裹着暗色的金瞳忽地一转，像注意到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视线直直地投向琳娜身后的位置。 琳娜伸手指着西索：“你这个傢伙……” 话音未落，她的身后蓦地响起落水的声音，后背的衣服瞬间被溅起的水花全部打湿。 她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刷地回过头，动作定格，后面的话直接卡在喉咙里面，那双比森林露珠还要澄碧的眼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如水的月色从落地窗外流淌到地板上，投出一片清凌凌的薄光，有两三只飞鸟拍着翅膀从外面划过，仿佛几道掠过水面的漆黑的涟漪。 在这片清莹的薄光中，有澄澈明净的波光跃于其上，那是浴池的水波映在这片柔软月色里。 忽然，一尾冰蓝的颜色从水里冒出来。 先是藏匿着黑夜的深绿色瞳孔，紧接着是仿佛精心雕刻而成的面孔，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长发在水里沉浮，海藻般顺着水波飘荡起伏。 墨蓝的鱼尾忽然冒出水面，轻轻拍打一下，溅起的水花落在光滑的鳞片上，又顺着缝隙钻进去，只余鳞片表面反射出的澄澈的月光。 碧波荡漾，浴池水面泛起粼粼的光芒。 似乎有细碎的水声随着抬起手臂的动作响起，白板被一只白净的手臂拿起，提笔写下文字。 而后白板被人翻转过来。 只见上面出现一行无比熟悉的字迹： 【对不起，衣服是不是湿透了?】 “……”举着白板好几秒都没等到琳娜的回覆，你疑惑地放下手臂，女孩正直愣愣地盯着你，嘴唇微张，漂亮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充分诠释她的震惊。 被她的表情逗笑，你心情愉悦地晃了晃尾巴，不经意间又带起一小串的水花。 【是吓到了吗?】 琳娜突然啪地一下拍自己的脸：“不……”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同时紧紧捂住脸，声音从紧闭的十指间溢出来，“不是，没，没有吓到。” 你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擦掉白板上的字迹。刚准备再写点别的话上去，视野突然被一双明闪闪的眼睛占据，里面映出你现在的人鱼面貌。 “我猜，大小姐现在不能说话，是吗?” 琳娜狡黠地弯起眼睛，发梢随着她身体前倾的动作晃动起来，显得格外兴致勃勃：“所以才会特地买一张白板，是为了和我沟通对不对?” 白板翻转过来：【嗯，没错哦……】 “耶!我就知道!” 小姑娘坐在浴池的边缘，好奇的目光聚焦在你下半身的墨蓝色尾巴上面，犹豫片刻后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冰凉的触感立刻顺着指尖传递到心脏。 “呜——” 她忍不住捧住自己的手指，喉咙里冒出叽里咕噜的奇怪语调，脸颊泛起红晕，仿佛陷入某种奇异的兴奋中：“大小姐，是真的尾巴欸!” 【当然是真的啦】 琳娜跪坐在你面前，乐呵呵地傻笑。你无奈地看着她，轻轻捏住女孩的脸，再张开五指晃了晃，让她看连接在五指之间的薄膜。 【快看，我还有这个哦……】 琳娜极为捧场地惊嘆起来：“好神奇!” 她摸摸你手指间的薄膜，又再次俯身摸了摸你的尾巴，直起身对上你的眼睛，脸上露出快乐的笑容，接着兴奋地张开双臂抱住你的肩膀。 第247页 “我发现，大小姐现在也是绿色的眼睛。” 她将脑袋埋进你湿润的颈窝里，蹭了蹭，像小兽一样嘀嘀咕咕地撒娇：“是和琳娜一样的颜色。” “……”你的目光变得柔软，抬手抚过她顺滑的金髮，动作缓慢，就像是在安慰撒娇的小孩子。 感受到你的动作，女孩更依赖地抱紧你几分。 忽然，你察觉到另一股视线。 转头看过去，独坐的西索两指夹着一张鬼牌，牌面上妆容怪诞的小丑仰着脸，诡异地大笑起来。 他用牌角牴住自己的唇角，火红的头髮在阴影里呈现出暗红色，那双形似野兽的金瞳正盯着你。 从刚才到现在，西索一直没出声。脚边堆砌的扑克塔几分钟前还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凌乱地躺在周围。 发现你正在看他，青年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喉咙里溢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眼神朝你压过来，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顺着你的手臂往上爬。 你忽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仿佛被勐兽锁定行踪的猎物，明明预感到即将来临的危险，却怎么也猜不到危险会从哪个方向袭来，只能困惑地在原地团团打转。 但下一秒，你又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怎么会觉得自己像猎物呢? 因为抱着琳娜不方便用白板写字，想了想，你朝他小幅度地挥挥手臂，嘴角也牵起笑容。 让你没想到的是，西索捏住扑克牌的手蓦地抬起，纸牌将近盖住他的大半张脸。晦暗的光线里，那张精緻的脸上缓缓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微微一愣，只见西索轻飘飘落到地面上。 手里捏着扑克牌，贴近嘴唇，落下一枚轻吻，眉梢微挑，粘缠的眼神溢出眼眶朝你飞过来。 随后，青年手指上扬，扑克牌的边缘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空气里只剩他颇具个性的上挑尾音。 “稍微，去找点快乐的东西……” 高跟的小丑鞋踩着地板离开，外面很快传来关门的声音，琳娜抬起头，轻轻哼了一声：“早就该走了，这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嘛。” 你好笑地伸出食指，轻轻点她的额头。 十几分钟后，你从浴池里出来。 因为缺水而干裂的皮肤已经完全恢復正常。 在你吹头髮时，琳娜就托着脸坐在旁边等你，仿佛回到小时候，总是等着你给她讲故事。 你关掉吹风筒，偏过头看她：“怎么了吗?” 她趴在桌面上，漂亮的金髮沿着肩膀线条迤逦而下，脸颊挤压在自己的手臂上面，凹出小小的痕迹，声音放的很轻，仿佛浮在半空中。 “我想……” 琳娜犹豫两秒，把脸往自己的臂弯里埋一点，露出那对亮晶晶的碧绿色眼睛：“和您一起睡。” 你看着她，软声答应：“好啊……” 琳娜只在刚被你带回庄园的那段时间里，是和你一起睡的，没隔多久就选择独自睡觉。但每天早上都会等着和你打过招唿才肯去学习。 现在，已经长大的女孩窝在你的身边，柔软的头髮散开在纯白的床铺上面。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重新回到它信赖的怀抱里面。 月色如水的夜晚，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 你的耳旁忽然响起琳娜的声音。 “在我死掉以后……有发生什么吗?” 她侧卧着，圈住你的手指，声音里带着犹豫的情绪：“我的记忆只到死去的时候，最后看见您倒在地上……后来有发生不好的事吗?” 你一下又一下地梳理着琳娜的长髮。 笑着问：“什么算是不好的事?” “比如……”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如果您出了什么事的话，对琳娜来说就是非常非常不好的事。” 闻言，你的脑海里蓦然掠过镜子里见到的那些画面，包括最后安静地躺在水缸底部的模样。 你的笑容分毫不变，只是改变动作，安慰地摸了摸女孩的头髮，接着温柔而笃定地对她说。 “没有哦。我没有出事。” 半夜，你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琳娜睡得很熟，但你的手臂上再次出现干裂的迹象，只好悄无声息地下床，再次钻进浴池里。 变成人鱼以后，由于皮肤容易因为缺水干裂，你大部分的睡觉时间都是在水里度过的。 只是这次因为琳娜的请求才陪她睡了一会儿。 你趴在浴池边缘，皮肤逐渐恢復正常，睏倦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零星的泪花。在你正打算沉入水里睡觉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大门被人打开。 然后是鞋跟踩踏地板的声音。 比声音更快出现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你懒懒地掀开眼帘，身穿小丑服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 西索单手撑着墙壁，有意无意地斜着身体，唇角挂着兴味十足的笑，视线一寸寸刮过你的鱼尾。 “嗯……我也很想洗澡呢。” 你被他盯得有点奇怪，忍不住动了下尾巴。 想了想，再打开塞子放掉水，然后变成人形跳出来，顶着湿漉漉的头髮说：“那就让给你。” 第248页 反正你只是需要在水里睡觉而已，房间里的小浴缸也可以解决问题。 现在你变成的是自己的相貌，乌黑的头髮，幽紫色的眼睛。正要从西索身边经过的时候，一张红心的扑克牌倏然拦住你的去路。 “对了……你还没有说呢……” 等你站住脚，红髮青年缓慢地翻转纸牌，手持权杖的皇后图案就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他的声音陡然低凉：“记忆，是什么意思?” “……”你对上西索的眼睛，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里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深邃，而后弯起唇角微笑起来，语气毫无异样：“就是像你们上次那样啊。” 当初你阻止了琳娜和西索的战斗，但在到达死亡的时间点时，他们同样拥有了那段战斗的记忆。 “上……次?” 西索含着这个词咀嚼两秒，似乎想到什么关键之处，眼神一瞬间沉下去，眼底溢出浓郁厚重的阴翳，脸上的笑容却扯得更开。 “嗯……是吗?那是谁死了呢?” 没等你回答，蜂腰窄背的青年忽地朝你迈出一步，月光从他的背后倾洒下来，投出的影子将你笼罩在内，视野骤然变成一片昏暗。 荡漾的尾音突然变得很平，粘腻的语气也同时消失，他低下头，问：“是你吗，露西亚?” 变化系向来都是说谎的高手。 同时，他们也很擅长识破他人谎言的伪装。 垂下眼帘，你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出浅淡阴影，谎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又咽回去，现在的西索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能瞒过去了。 你微笑着，决定转移话题。 “当时的情况……” 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擦过你的侧脸，手掌撑住墙壁，萦绕周身的淡淡血腥气蓦然朝你靠近。 “回答我的问题。” 西索嘴角弧度拉得更高，眼底却不见笑意。 影子从他的脚边蔓延出去，顺着墙壁爬到你的身后，与拐角折出的晦暗的阴影融合在一起。 他缓慢地俯下身，贴近你的耳畔，声带震颤带出低沉的嗓音，就像迴响在山谷深处的动静。 “是你被杀死了吗?” 第110章 露西亚07 今夜落地窗外的月色格外皎洁，是一种淡蓝莹澈的光，点亮整个宽敞的客厅。地板，墙壁，甚至是天花板，全都覆上一层粼粼的波光。 但你所在的位置却是一片昏暗。 由于刚从浴池出来不久，头髮还是湿漉漉的，散在你的肩膀上，有几缕紧紧贴着你的脖颈，残留在髮丝里的水珠便顺着它们渗进衣领。 红髮青年的背嵴微弯，高大身形圈出一团阴影将你笼罩其中，撑在你脸侧的手臂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热意，衬得那些落进领口的水珠更加冰冷。 当西索俯下身缓慢朝你靠近的时候，你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避开。 可是你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他重新直起身，暗金色的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深晦。像泥泞沼泽，又像深海漩涡，光是注视着这道眼神就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怯意。 “……”漆黑的眼线沿着轮廓描到眼尾后微微上挑，看上去有种诡异的美感，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冷。 赤红的发桀骜不驯地梳在脑后，整张脸都掩藏在黑暗里，你只隐约看见西索唇角拉开的那抹弧度陡然压下去，刺骨的霜寒覆上他的面孔。 忽然，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你。 啊，好像生气了。你后知后觉地想。 大概是流动的云絮遮住月亮，客厅里寥寥无几的光线顿时变得更暗，几秒后你才稍微适应。 空气里逐渐漫起紧绷的气息，你平静地看着西索，耳垂下方的金色耳坠反射出微弱的光芒，那双像野兽一样的眼睛模煳地映出你现在的模样。 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樑，两边分别贴着红色的星星和绿色的水滴。你看着它们，蓦然抬起手，碰到这两枚熟悉至极的图案。 金瞳里凛冽的冷意倏然一滞。 “在生气吗?” 你故意将声音放得很轻，笑意盈盈地问。 “……”这次轮到西索不回答你的问题。 指腹下面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和记忆里的感觉几乎没什么差别，你又轻轻按了一下。 半晌，青年按在墙壁上的手掌慢慢放松，薄薄的眼皮微垂，露出半片晦暗深沉的金色。 尽管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周身环绕的低气压却悄无声息地退去，眉宇间森冷的戾气也悄然消失，连带垮下去的嘴角也慢慢恢復正常。 不过他还是没有露出什么好脸色。 你抬起脸看着他，脑海里莫名浮现出镜子里的画面。西索看见这具身体化作齑粉消散后，突然呈现出清醒又疯狂的状态，不断地寻找什么人。 刚开始你还不明白，但后来看见侠客的时候，就猜到西索应该是在找库洛洛他们的踪迹。 至于为什么…… 或许和你有不小的关系。 西索本身是热爱战斗的，或者说是享受战斗。 你在天空竞技场的时候看过他的战斗录像，不管对手强大与否，他都会玩弄一番后才取得胜利，心情好时还会现场表演自己的魔术扑克牌。 第249页 库洛洛的同伴相较于天空竞技场的对手来说，无疑是更加强大的，也更能让他享受才对。 但他发现他们的踪迹后，不但没有享受战斗，反而招招致命，最后干脆利落地杀死对方。 想到这里，你安静地垂下眼帘。 仍然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摩挲着。 西索垂眸注视着你，撑住墙壁的那只手忽然收回来，不轻不重地按在你抬起来的那只手上面，突如其来的体温立刻将你从沉思里惊醒。 五指缓慢扣住你的手。 “在想什么?” 他又变回心情不错的粘腻语气。 你眨了眨眼，脸上露出笑容。 “我刚才在想……” 指腹忽然用力划过他脸上的图案，完整的红色星星被你抹出一道痕迹，从他的眼角蹭过去。 “你很享受战斗的过程，对吧?” 对你的做法，西索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反而勾起嘴角，拉开一抹兴致盎然的弧度，不知道想到什么，喉咙里溢出几声古怪的笑意。 “嗯哼……没错呢。” 他扣住你的那只手逐渐收紧，肩膀轻颤，哪怕不看他的表情也能从语气里清楚地感受到兴奋。 “呵呵……特别是那些成熟美味的大果实，啊，光是想到他们，都会给我带来至高无上的快乐……” 你又问：“如果战斗里混杂了别的东西呢?” 西索脸上的怪笑微微收敛：“嗯——” 他的眉头皱起，看上去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如果不能完全沉浸战斗，我会很失望的呢……” 听见这话，你笑了起来：“我猜也是这样。” 青年鼻腔里哼出一声轻嗤，声音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中带着认真：“你似乎，一直在转移话题……” 他张开五指，再从你的指间钻进去。 然后垂下眼，瞥见你的指腹沾着红色的涂料，那张精緻的脸上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紧接着用自己的手指用力捻过你的指腹。 现在，西索的指腹也染上鲜艷的红色。 “让我们回归正题……” 他缓慢地掀开眼帘，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唇角上挑，再次提起之前的问题：“上次到达琳娜死亡的时间点以后，我就多出一段记忆呢。所以这次，是谁被杀了呢?”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西索的声音微沉，嘴角上扬的弧度显得格外愉悦，粘腻的语调里却带着令人发憷的冷意。 “是你吗，露西亚?” “……”你脸上的笑容不变，紧接着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火红的头髮。 表面大概抹了一层厚重的髮胶定型，摸起来没有小时候舒服：“不是哦……” 你说：“不是……我被杀死。” 西索凝视着你的眼睛，片刻后，那对眉毛狐疑地拧起来，仿佛遇到极为不解的事情。 他咬着低缓的语气，重复道：“不是你?” “嗯，不是我。” 你的声音放缓，心跳没有半分异样的波动，哪怕是擅长识破谎言的变化系也找不出你的漏洞：“只不过在看见那一幕的时候，我宁愿是我。”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撒谎。 现在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实话，只不过里面夹杂着选择性隐瞒。 西索盯紧你的神色，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但没有就此打住，反而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不断转移话题……” “还有——” 他弯腰微微俯身，视线与你齐平，暗金色的瞳孔里隐隐流动着耐人寻味的幽邃：“刚才你说的，战斗里混杂别的东西又是什么意思?” 你没想到这句话会被他抓住，愣了下才回答：“嗯?那个吗?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闻言，西索刻意拉长嗓音，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语气也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仿佛不怎么相信你的话：“嗯?真的吗，随便问问?” 眼看他有不问清楚不罢休的趋势，你偏开头，恰巧有冰凉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刮进来。 散在肩膀上面的头髮已经彻底打湿衣服，风一吹就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凉飕飕的冷意。 你摸了摸还是湿漉漉的头髮，藉此打断西索的话题，笑着对他说：“就是这样没错哦——帮我从柜子里拿一条干毛巾可以吗?” 他盯着你看了好几秒，松开你的手，拉开他身边的那面衣柜，从上层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你接过毛巾，搭在自己的脑袋上面，然后抬起双手，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藏在头髮里的水汽。 安静的环境里只有毛巾摩擦的细微声响，柔软的布料垂下来挡住你的视线，你看不见西索，只凭藉着感觉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早点睡觉哦。” 然后你果断转过身。 打算回琳娜的房间把自己埋进浴缸里。 身后倏然传来他叫你名字的声音。 “露西亚……” 第250页 你擦拭头髮的动作一顿，随后顿住脚，猜测他可能会继续问刚才的话题，无奈地回过头。 “怎么了?” 高跟小丑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他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在你面前站定。 光线暗淡，又隔着毛巾，你只能勉强看到西索的大致轮廓。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重复提起刚才的话题，甚至好几秒都没有出声。 正当你疑惑时，遮挡月亮的云絮终于散开。 你看见一只手缓慢地搭在你的后颈，紧接着西索慢吞吞地俯下身来。 你以为他是打算像刚才那样平视你，或者在你耳边说话，所以没有动。 谁知道他蓦然冒出一句意味不明的哼笑。 “……”垂头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停在你的眼前，距离你的脸非常近，几乎只有一指长左右的间距。 你迟疑着微微皱起眉。 因为隔着毛巾，你犹豫了下没有转头避开，忽然感觉西索搭在你后颈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他极具个人特色的语气。 “没错……我的确很享受战斗，特别是高质量的战斗，它所带来的快乐是其他东西难以比拟的……”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一转：“不过——” 从毛巾的缝隙里你窥见那双金色的眼睛再次靠近，下一秒，你果断抬手按住西索的脸，及时到你的手背都快要碰到自己的鼻尖。 “注意点……”你推了推他的脸。 掌心下方传来他古怪的笑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你指根的位置，带起微弱的痒意：“有的时候，我所决定的目标是凌驾于享受战斗之上的哦……” 他没再继续低头，顺着你的力道慢慢直起身，暗金的眸色从你五指的罅隙间溢出。这个瞬间，独属于西索的傲慢从他的语气里流淌出来。 “不论如何，它们都是我的意志。” “……”你的眼睛微微睁大，片刻后，心里忽然漫起奇怪的笑意，唇角也随着这股笑意缓缓勾起。 然后，你按住他的动作改为不轻不重地扯住他的脸，掀开毛巾边缘，笑吟吟地看着这个红头髮的傢伙：“嗯，我知道了，不过你靠的太近了。” 西索没有拉开你的手：“是吗……太近?” 他的眼神扫过你，嘴角上扬，扯出一抹颇具暗示性的笑容：“嗯……我还可以更近一点噢……” “……”你一巴掌按在他的脸上：“给我正常一点!” 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被你推远的青年从喉咙里溢出几声古怪的笑，浑身肌肉放松，看得出心情很不错。 或许是声音有点大，琳娜的房间里响起动静，里面隐隐约约地传来她叫你的声音。 你放下手，转身打开她的房间门：“琳娜?” 女孩果然已经醒了，但思维还不算太清晰，咕哝不清地叫你的名字：“大小姐，你怎么在外面?” 你软声对她说：“我去洗了个澡。” 忽然，你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是另一间卧室，应该是西索进去了。 琳娜靠着墙，好奇地问：“怎么了吗?” 你回过头，笑着说：“没什么，睡吧。” 第二天。你按照约定去找奇犽。 奇犽所在酒店的房间里没人，你猜测他应该是住在天空竞技场的选手房间，来到对应的楼层，叩响房门，果然听见里面传出回应。 “露西亚——你好慢啊——” 男孩嘟嘟囔囔地打开房门，毛茸茸的白髮摇晃着，似乎正打算对你说点什么。然而当他看见站在你身后的西索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紧接着他就像条见到黄瓜的猫一样。 “呜哇啊!” 勐地从地上弹起来，眨眼间就紧紧扒在房间的角落里，那双黑色的猫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里?!” 奇犽夸张的反应看得你一愣一愣的，猜测可能他和西索之间发生过什么你不知道的事，但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是奇犽的问题。 于是你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西索。 “你做了什么?” 西索慢腾腾地鼓起包子脸：“嗯——” 本来还暗含兴奋的青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苦恼地蹲在走廊边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青涩可爱的小果实嫌弃，郁闷地取出扑克牌扔起来。 “不知道呢……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 奇犽：“……” 奇犽：“你不要脸是不是!” 你稍微有点头疼，余光瞥见琳娜正幸灾乐祸地笑，注意到你的视线后她飞快变脸，乖巧地沖你眨眼睛，认真说：“他们两个人肯定都有问题。” “什么?!我能有什么问题!” “嘻嘻，谁知道呢。” “嗯……我也觉得我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呢……” “奇犽说得对，你真不要脸。” “……”你看着眼前这一幕，捂脸轻嘆一声。 第251页 下午两点左右，西索有一场比赛。 马上就临近参赛最后期限，如果这次还不参加就会默认放弃比赛，那么他的楼层就会下跌。 经过一整个中午的友好相处，终于能和小苹果说上几句话的西索心情颇好，捏着扑克牌沖天赋极高的小男孩怪笑几声，转眼看向你，手指轻扬，纸牌轻飘飘地落进你的手里。 他的手臂往下一滑，指间蓦然出现一枚新牌。 扑克牌随着他抬手动作贴近唇角，紧接着手腕翻转，露出藏在背后的纸牌图案，是一枚红心k。 刚才被他丢进你手里的刚好是张红心q。 “拜拜……” 西索轻吻手里的扑克牌，偏过头，不在意地扬了扬纸牌作出再见的姿势，转身进入选手备战区。 次数太多，你都快习惯被他塞扑克牌了，琳娜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奇犽—— “?!”他瞪大眼睛盯着西索，然后又扭头盯住你，接着视线转移到你手里的扑克牌上面，目光震惊。 你低下头看着他：“怎么了?” 奇犽顿时露出相当胃疼的表情，欲言又止，最后虚弱地趴在你的手臂上面：“算了，没什么。” 你只好抬手摸摸他的头髮。 带着表情怪异的奇犽和琳娜去到观众席。 “大家期待已久的战斗马上就要开始，选手还未上场，会场已经爆满了，请看这一大群的观众!” 解说员先是举着话筒面向摄像机，而后让开身体，让镜头对准座无虚席的场馆内部。 会场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兴奋地与旁人议论着这场战斗，还有几人好奇地盯着镜头。 “现在上场的是每一场比赛都会带来独特表演的，死术师，西索先生!今天他又会给我们带来一场怎样与众不同的战斗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战斗开始，西索果然心情愉快地遛着对手，同时还抽空用念在战斗场上留下几处标记点，为即将到来的魔术师表演做准备。 但没有念的人就不清楚他在做什么。 奇犽：“嘁。故弄玄虚。” 而有念的人也不一定理解他的行为。 琳娜：“哼。花里胡哨。” 你坐在两人之间，原本一手搂住一只小朋友的肩膀，闻言好笑地捏住他们的脸颊肉。 “你们是这样想的啊。” 你抬起脸看向中间战斗台的方向，勾着唇角笑起来：“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与此同时，西索在场内的布置已经全部完成，对普通对手的耐心也已经消耗到极致，借着念线的作用高高跃起停滞在半空中，手臂高举。 然后在其他观众的吸气声中，铺天盖地的扑克牌从半空中飘落下来。当对手抓住其中一张牌时，西索也咚地一声重重踩在战斗场上面。 “嗯……是九点吗。” 他抬起手，夹住一枚扑克牌，翻转过来，正好和对手抓住那枚是相同的数字，只是花色不同。 “那就让你在第九次攻击中死去吧。” 西索缓慢拉开唇角，明明在笑，但他的眼睛里却流露出赤?裸裸的恶意，以及丝毫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傲慢，杂糅在一起融成独特的味道。 “这将是，魔术师最后的馈赠……” 第111章 露西亚08 “露西亚选手胜利!” 裁判吹响口哨，医疗小组立刻抬着担架上台，蹲下身，熟练地将因为重击陷入昏迷的选手放上担架，再迈着稳健的步子前往赛场后台。 现场响起热烈的欢唿与叫喊声。 为了适应转移到这具身体的念力，你重新报名了天空竞技场的比赛，楼层不出意外地飞速提升。 天空竞技场允许观众对看好的选手下注，随着你的胜场不断增多，买你胜利的观众也越来越多。 就像其他实力出众的选手一样，经常会有观众震声高喊你的名字，毕竟他们把戒尼压在你身上。 只不过有一名粉丝格外狂热—— 圆形观众席正中间的位置，纯白的横幅被人架在五个座位之间，上面工整地印刷着几个大字。 【大小姐!必胜!】 你看着对手被医护人员抬下去，刚偏过头想看看琳娜他们在哪，直接被这张横幅夺去所有目光。 不仅如此，发现你朝她看过去之后，女孩更加兴奋地沖你摇晃几下横幅，还特地抽出一只手使劲挥挥，动作幅度大到周围的人不断看过去。 你：“……” 在她旁边的位置坐着一名包裹严实的小孩子，甚至连眼睛都用墨镜挡起来，脑袋上扣着帽子，从帽子边缘的缝隙里露出几缕银白色的头髮。 小孩子冷漠地揣着手，微微低头，帽沿挡住整张脸，浑身上下都写着—— “我完全不认识旁边这个女人……” 你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好笑。 不忍心看着琳娜挥空手，你也抬手回应她，结果女孩看见你的动作后明显更兴奋了。 回到天空竞技场后台的选手休息室里，你低头看着开始干裂的手臂，想了想，进去淋浴间沖了个凉，完事后出去果然看见琳娜在外面等你。 ——手里还卷着那条横幅。 第252页 “大小姐!” 你将微湿的头髮散在肩膀上，走到她的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横幅，拉开，仔仔细细地欣赏一番，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收到这样的礼物。 角落还贴心地画了你的简笔画图案，你之前在战斗台上面的时候没看到，应该是因为距离太远。 奇犽看见你出来，把墨镜和帽子从脑袋上取下去，头髮因为摩擦静电的缘故有点炸毛，他一面捋着自己的白毛，一面拧起眉毛对你抱怨。 “她举着这个东西，附近的人老是看过来。” 琳娜振振有词：“你根本不懂。” 奇犽翻了个白眼：“随你说吧。” 你不参与他们的争论，欣赏完以后，面带笑意地将这张横幅慢慢卷好，装进专用的长条盒子里，温声说：“谢谢琳娜宝贝的心意，我很喜欢。” 琳娜：“你看!” 奇犽：“……” 正当琳娜得意洋洋地叉腰看着奇犽时，你无奈地伸手捏住她的脸，说：“不过这个玩一次就好，下次就不要玩这么夸张的东西了。” 奇犽：“你看!” 琳娜：“那我下次换别的!” 小男孩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再过二十分钟就是奇犽的比赛，你看了一眼时间，提醒他该进休息室准备了，没想到男孩大大咧咧地伸出双手垫在脑后。 “没关系啦。这个人我以前和他打过，已经完全清楚他的套路，不用准备也没事。” 你揉了一把他的头髮：“你在进步，别人难道就不会进步了吗?说不定他又有了新招式。” 奇犽沉吟片刻，说：“好像也有道理。” 他长长地嘆出一口气，肩膀垮下来，没精打采地说：“那我现在去休息室准备……” 小步小步挪着走，一副超级不情愿的模样。 选手可以在赛前半小时进入休息室准备，期间只有天空竞技场的工作人员允许入内，哪怕是选手的家人朋友也不能随意进入。 还有二十分钟战斗才开始，你打算出去买点饮料，于是笑着问奇犽：“有没有什么想喝的?” 低垂着脑袋的猫猫瞬间竖起耳朵，眼睛一亮，露出期待的眼神，嘴巴也弯成「w」的形状：“我要喝另一条街上那家甜品店里的巧克力饮料!” “好哦，等下帮你带回来。” 你将横幅暂时存放在前台，和琳娜一起出去，路上她嘀嘀咕咕地朝你打小报告：“西索那傢伙，竟然都不来看您的比赛，大小姐不要理他了……” “他不是自己也有比赛吗?” “和歪瓜裂枣的傢伙有什么好战斗的!” 琳娜毫不客气地点评西索的对手，撇了撇嘴，正要再说点什么，脸色蓦地一变，一个闪身就挡在你身前，轻快的神情瞬间转为阴沉。 你顺着女孩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愣。 初春日光微醺，浅灰的阴影顺着墙沿爬下来，被照得反光的砖块地面覆上一层薄薄的暗色。 角落的巷道里，深黑长髮的青年握着联络器低声说着话，似乎是察觉到你们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深幽的瞳孔里映着联络器若隐若现的绿光。 琳娜盯着他，冷笑一声：“揍敌客……” 和她的警惕不同，你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虽然伊尔迷曾经试图强行控制你，然而失败不说，甚至还误打误撞帮你恢復了记忆。 哪怕后面又故态復萌，但他只是对你出手，再横向对比库洛洛对琳娜出手的做法—— 你对伊尔迷的恶感可以说是烟消云散。 不过最重要的是，你有委託想交给揍敌客。 “可以谈谈吗?” 你抬手搭在琳娜的肩膀上面，微笑着询问伊尔迷，金髮女孩立刻瞪大眼睛转头看着你。 “大小姐——” “没事的……” 你眉眼带笑，用额头贴贴她的脸，安慰性地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髮：“他现在不会动手的。” 伊尔迷的视线在琳娜身上停顿一瞬，平静地移开，随后落在你的身体四周，仿佛发现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眼睛微微睁大，转瞬又恢復如常。 他按掉闪烁不停的联络器，从阴影里走出来，揍敌客专属战斗服表面嵌着许多尖锐的钉子。 “嗯。可以噢。” 不远处就是奇犽最喜欢的甜品店，你和伊尔迷走进去，琳娜双手环胸站在玻璃外面，皱着眉，眼神犀利地盯着你们，或者说盯着伊尔迷。 不久前你们还是剑拔弩张的氛围，现在竟然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会令人惊讶，但对揍敌客来说反倒再正常不过。 你温声对他说：“抱歉，她很担心我。” 尽管嘴里道歉，但你只是客套一下，并不是真的觉得抱歉，相反还觉得这样的琳娜很可爱。 伊尔迷平静注视着你，说：“你学会念了。” 你莞尔而笑，不在意地回答：“对……” 服务员端着两杯饮料走来，轻轻将它们放在桌子上，你继续说：“缠用的还不错吧?” 第253页 “这种密度，不像是刚学念不久的新手。” “因为有一些特别的际遇。” 有着漆黑眼睛的青年微微歪头，长发从肩颈滑落到胸前的位置，没再纠缠这件事，反而提起你之前说的话：“你为什么肯定我不会动手?” 你轻轻搅拌着饮料。 澄澈的果汁在灯光下泛起晶莹的光芒。 “揍敌客的家训似乎是冷静，理智，克制，没错吧?所以一旦出现你无法掌控的情况，你就会停下来，审视利弊。如果最后确认现状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那么你会像前段时间那样选择撤退。” 即使已经过去数日，你仍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伊尔迷的周围聚集着被他操控的普通人，当他意识到情况变得复杂以后，周身涌动的隐晦的疯狂瞬间压制下去，转变为理智至上的冷静。 “第一次你会动手，是因为那具身体有你插进去的念针，你可以操控;第二次你会动手，大概因为这具身体当时不会念，是可以掌控的普通人。” “而现在……” 你停下动作，气泡从吸管表面剥离出去：“我的身边有琳娜，这具身体也已经拥有念，并且没有念针控制，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不划算的买卖。” “……”伊尔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幽黑的眸子里映出店里精緻的装潢，灯光却完全照不进去，只听见毫无波澜的嗓音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 “你想谈什么?” 你脸上的笑意淡下去，偏头看向玻璃窗，呆在外面的琳娜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快速按动。 有蝴蝶轻轻扑在她的发间，翅膀斑斓的颜色与灿金的长髮交织缠绕在一起，构成绮丽的画面。 “我想委託揍敌客一件事。” 你收回视线，声线里透着凉意：“帮我调查库洛洛?鲁西鲁的组织信息，以及里面的所有成员。” …… 离开甜品店，你来到琳娜的身边。 这是久雨后终于迎来的大晴天，云层间隙投下温暖的光，整个人都像陷在一股温软的气息里，唿吸里全是阳光残留的味道。 琳娜闷闷不乐地埋着头，鼓着脸不说话，一看就知道是在不高兴你刚才和伊尔迷私下聊聊。 你站住脚，忽然抬手按住她的脸。 “小琳娜……” 女孩的脸被你挤压得往中间皱起来，眼睛水灵灵的，嘴巴鼓成一团，就像只无辜的小鸭子。 你被自己脑海里的想像逗得笑出了声，半晌，笑容微微收敛起来，迎着她疑惑不解的目光，声音放得很轻：“别让我再失去你们。” 话音刚落，琳娜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忽地睁大几分，额前的碎发滑下来掠过她的视线，在碧绿的瞳孔里落下几缕浅金色的影子。 你看着她，手里的力道稍稍放松。 小姑娘的脸上，被你指腹按压过的几处地方泛起微红的痕迹。但她毫不在意，反而扬起开心至极的笑容，突然抬手搂住你的腰。 “好哦!琳娜会努力变得更强的!” 已经长大的女孩，却像只幼稚的小狗狗一样依赖地望着你，毛茸茸的金髮随着她歪头的动作倾泄下来，发梢随风盪起又慢慢落下去。 “大小姐很在乎琳娜，对不对?” 你看着眼睛闪闪发亮的女孩，拇指轻轻蹭过她的眼尾，接着放下双手，温柔缱绻地笑起来。 “嗯。非常在乎。” 清风从街尾的小巷里穿梭过来，风里携着雨后泥土湿润的气息，隐约还夹杂着初春绽放的独特花香，以及生命破土而出的味道。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琳娜冲着你可爱地眨了下眼睛，然后仰起脸望天，抬手抵住额头遮挡刺眼的阳光。 卷翘明媚的金髮懒洋洋地落在她的肩膀上面，发梢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夺目的光芒。 “会的!” 女孩偏过头，碧绿的春天坠落在她的眼睛里，双手改为紧紧抱住你的胳膊，信心满满地对你说。 “我觉得一定会的!” 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接近市中心的地段车水马龙，有年轻人骑着脚踏车欢笑着和同伴经过。 广场上的鸽子低头啄食饲料，在自行车轮碾过时受惊地拍着翅膀飞起，纯白的羽毛划过天空，途径太阳时留下一道道黑影。 除了白鸽的羽翼外，还有圆鼓鼓的氢气球飘在半空中，摇摇晃晃的，外表绘制着卡通图案。 你牵着琳娜，前方地面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身穿小丑服的青年正坐在墙沿，一只脚打横盘坐，另一只脚则是竖起立在身前，结实的手臂懒洋洋地搭在膝盖上面。 他背对光线，如同火焰猎猎燃烧的红髮缀着灿烂的日光，面容反而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那双金色眼睛无意间流露出几分熟悉的压迫感。 琳娜从你的肩膀探出头，面露不爽：“你的速度也太慢了吧，完全就指望不上啊——” 闻言，你颇为意外地看着她，忽然想到女孩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动个不停的画面，反应过来：“你特意联繫西索过来的吗?” 女孩脸上的表情一呆，慢吞吞地看向你，瞳孔骨碌碌地转了好几下，最后眨巴着眼睛：“因为那个揍敌客嘛，琳娜很担心大小姐。” 第254页 你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的吧……” 西索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嗤，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向你们来时的方向，举着镰刀的鬼王扑克牌被他贴近脸颊，轻轻抵在眼下的位置。 “真可惜……后面什么都没有呢。” 琳娜将下颌放在你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歪头盯着你们身后的街道：“嗯，我也什么都没发现。但揍敌客隐匿的手段很厉害，所以我不确定是真的没有还是我修炼的功夫不到位……” “放心吧……”你摸了摸她的头髮，“不会了……” 西索仍然坐在墙沿上，天空中的浮云恰好移动到太阳的前面，于是刺眼的光便温和下来。青年脸上的阴影散去，纸牌移开，露出精緻的五官。 你看着他，蓦然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很久以前还在庄园里的时候，你喜欢坐在庭院的草坪里晒太阳，琳娜就会趴在你的怀抱里撒娇，而西索则是习惯独自呆在高处。 不过你偶尔会朝他看过去，然后伸出手。 就像现在这样—— “快过来……” 红髮青年微微压下眼帘，暗金色的碎光从眼睫罅隙间流淌出来，坠落在指间的扑克牌上面。 扑克牌面上绘制的小丑张狂地大笑着，有一种诡异的荒谬感。在这片真实与虚妄之间，深灰色的锁链缠绕住小丑的四肢百骸，仿佛将其束缚着。 “西索?” 被云絮遮挡的太阳重新露出来，在他的身前投出一道细长的影子，沿着墙壁的线条延伸到地面，最后与你的影子交叉融进阴影里。 青年看向你的眼睛，慢条斯理地挑起唇角。 随后将这张充满象徵意味的扑克牌揉成齑粉，缓缓张开五指，纸牌化作的粉末立刻随风而逝。 他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从高处跳下来。 第112章 露西亚09 安静的书房里，电脑屏幕隐隐透着蓝光。 金髮女孩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文字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滑鼠滚轮也跟着她的视线一起不断往下滑动。 在她腿边的电脑主机插着一张猎人执照。 执照背面是红色的，翻过来则是两个「x」连在一起的图案，下方写着注意事项和警告说明。 琳娜在用职业猎人的专用网站检索资料。 说是想要给你一个什么惊喜。 你懒洋洋地倚在沙发里，手掌托着脸，看见这幕后无声地笑了下，垂眸看向震动的手机。 伊尔迷：【国际人民资料的机构里面找不到任何信息残留，也没有在社会上出现过的痕迹，你要找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你拧起眉头，沉吟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 【流星街。库洛洛和侠客是在那里长大，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伙伴应该同样来自流星街……】 而流星街，被称为遗弃之地。 它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任何标识，官方宣称那里没有人居住，从一千五百年前开始就被当成废物处理场。 但实际上流星街是存在居民的，并且还有着自成一格的成熟的社会体系。 在那里出生长大的居民，既没有国籍，也没有身份证明，相关资料自然不可能被登记入库。 【官方机构是找不到他们任何信息的……】 伊尔迷极快地扫过这条短讯。 眼神平静无波，只有这段文字映在瞳孔里。 而后他放下手机，转身面向着房间深处。几台大型电脑屏幕稳稳地嵌在墙壁里面，并且正播放着所有姓名相似人员的身份资料。 坐在电脑桌前操作的是一名肥胖的青年，圆润的脸上还黏着薯片碎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一面快速地敲击键盘，一面悄悄回头看伊尔迷的表情，结果好巧不巧地和对方的眼神对上。 “!!”他刷地扭过头，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糜稽……” 伊尔迷语气平静地叫着他的名字，青年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苦着脸慢吞吞地转过身。 “伊尔迷大哥。” 糜稽?揍敌客，在家族里排行第二，同样是奇犽的哥哥，负责奇犽的日常拷打训练。 只不过奇犽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哥哥。 皱起脸时，糜稽的眼睛几乎眯成一道细缝，他草草擦掉嘴边的零食碎屑，双手放在膝盖上面，什么小动作也没有，紧张地等着伊尔迷说话。 啊啊完蛋!伊尔迷大哥想要的信息怎么也找不到!他说不定会在心里认为我是废物! 可恶!那两个傢伙的资料究竟是怎么回事! 糜稽在心里七上八下地胡乱埋怨着，忽然听到伊尔迷开口：“那两个人来自流星街，官方机构里是不可能找到的，改从其他的途迳入手。” 糜稽愣了一下，立刻答应：“哦，好。” 紧接着重新转头面向电脑屏幕，细长的黑眼睛蓦地睁大，就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 他从加密的文档里翻出一份资料打开，一张画质模煳的照片瞬间跳出来，隐约能看清是男人的面孔，暴露在外的手臂纹着蜘蛛的图案。 第255页 图案中心存在着一枚数字——“8” “今天爸爸刚接到一个杀人委託，这是委託方亲自提供的照片。对方同样来自流星街，并且是一个犯罪团体——幻影旅团的成员。” “这个团体又被称为蜘蛛旅团，有猜测是因为他们的身上都会有蜘蛛纹身。而委託方提交的这张照片，就是里面的八号成员。” 糜稽说话的同时手里动作不停，很快就调出委託方交付给揍敌客的资料。 资料信息很少，除了幻影旅团的名字，就只知道他们进行犯罪行动的真正目的——胡作非为，这还是那个八号自己说出来的。 至于具体的人员数量以及内部结构一概不知，也不清楚里面究竟有多少念能力者。 “如果以「幻影旅团」这个名字进行检索，就能找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几乎都是犯罪地附近的居民提供，有不少国家把这个组织定为b级通缉犯。” 糜稽按下回车键，网页上弹出这几年来发生的相关事件，以及张贴在网络的通缉令。 但通缉令没有照片，只有几段文字描述。 “他们所进行的犯罪事件里，全都没有倖存者，通常都是次日才会被发现满地狼藉和尸体。” 糜稽将屏幕上的信息给伊尔迷看，然后说：“大哥你提起那两个人的长相时，我就觉得有点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刚才我突然想起来——” 糜稽将网页最小化，再次打开委託人提供的资料，文档里面记录着对方的口头描述，其中重要的部分被特地标红处理。 “八号偶尔会和同伴见面，那个人有着金色的短髮，绿色的眼睛，说话时会像狐狸一样微笑。” 他转身看着伊尔迷，说：“八号的同伴和大哥你的委託人描述的长相非常相似。再根据她提起的组织，有80%概率是同一个人。” 伊尔迷沉默地注视着电脑上的资料信息。 糜稽夸张地松一口气，心道总算得出有用的东西，接下来只要追踪那个团体犯罪的大致方向、应该就能完成大哥的委託任务。 这么想着，他干劲十足地说：“大哥放心!我很快就能找到那群人的踪迹，你可以先把这条消息作为开胃菜告诉委託人……” “不用着急。” 伊尔迷按着手机数字键，眼神都没抬一下，嗓音毫无波澜：“过段时间再给我消息也无所谓。” 手机的小屏幕上显现出一行文字： 【外界无法获取流星街的资料，那个组织团体也找不到相关信息，需要进行长时间调查……】 点击确认，发送。 大约半分钟后对面传来回覆： 露西亚：【好，不论多久都没有关系……】 “欸?”糜稽稍微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着问道，“不用尽快完成委託吗?” “嗯。委託人没有要求具体时限。” “就算是这样……” “糜稽……” 圆实的青年立刻收声，停顿片刻，弱弱地开口：“那这条消息还需要吗……关于那名金髮青年疑似幻影旅团成员的消息。” 伊尔迷抬眼看过来，说：“哦。需要。” 他转身背对糜稽，抬脚往外面走，“完全确认以后再告诉我，我会亲自去找委託人。” 啊这，有必要吗? 糜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伊尔迷的威严占据上风，老老实实地点头回答：“没问题，大哥。” 伊尔迷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用手机发送最后一条短讯，然后收起手机，思考几秒接下来的任务，朝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知道了。到时候再联繫……】 你看着伊尔迷的回覆，确认这是最后一条短讯后关掉页面，刚准备翻看最近的新闻事件，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枚灿金色的脑袋。 那双翡翠似的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你。 你放下报纸，好脾气地问：“怎么啦?” 琳娜满脸期待地趴在你的腿上，手里捏着一叠刚列印出来的地图资料：“这些全都是大小姐以前想去的地方，我把它们全都找出来啦。” 她仰着脸，兴致勃勃地对你说：“现在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去旅游嘛——有好几处我都去过哦!” 你顿时被唤起兴致：“嗯?好啊。” 翻看琳娜列印出来的资料，内容非常详细，的确都是从前你想去的地方，“这几处有批註呢。” “那是我自己加的啦。”琳娜蹭过来和你一起看，“大小姐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去过，所以对那些地方有一定 的了解。” “那时候我就想，我先去这些地方，等您回来我再带您一起去，这样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旅游!” 琳娜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放在你的身上，然后再把下颌搁在自己的手臂上面，歪头看着你，表情是一种很可爱的小骄傲。 “我很聪明吧!” “……”你瞬间想起曾经听到的那段语音。 尽管她过去一直都在找你，找不到的时候还会觉得难过委屈。但她在走过你想去的那些地方时应该是抱着你已经死去的念头，只是不愿意承认。 第256页 你无声地嘆了口气，薄薄的眼帘微垂，抬手慢慢抚摸她的金髮，轻声说：“嗯，很聪明。” 琳娜顿时愉悦地弯起眼睛，哼哼两声，鼓着脸握住你的手：“大小姐，到时候我们去玩就好，不要带上西索那个傢伙，他派不上用场。” 你失笑道：“他应该不会想去这些地方吧?” “那可不一定。”琳娜小声嘀嘀咕咕，“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以前他还纠正过我资料的误差。” “欸?” “就是您喜欢的那些地方啦。” 琳娜把头埋进你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高兴的情绪：“我小时候写资料分析的时候被他看见，那傢伙还阴阳怪气地讽刺我照着抄都写错，我只是不小心把文字看错行而已。” 听到这里，你不免更疑惑了。 当初你告诉西索自己想去的那些地方时，琳娜已经被管家带去友克鑫。按理说他们没有交流的时间，也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的确对他提起过……” 你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像安慰撒娇的小孩子，不过语气充满困惑：“但那个时候你不在庄园，后来就发生那场爆炸，你们怎么会聊这个?” “……”提起那场庄园的爆炸，琳娜沉默了几秒，搂住你的手愈加用力几分，这才回答你：“西索应该也是从您的书房里发现的吧。” 你眨了下眼睛，注意到不对劲：“也?” “嗯……”她偏头看你，露出狡黠的笑容，“其实在您告诉我想去的这些地方以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就是从您书架上的那本书里发现的。” 你意外地微微睁大眼：“原来是这样。” 然后又好笑地戳了戳她的脸，“不过可爱的小琳娜会这样做，西索可不会，他很不喜欢看书的。” 但琳娜却没有和你一起笑，反而露出了相当纠结的神情，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几秒后，她不情愿道：“他会，我看到的。” 像只小动物似的偷偷瞄你一眼，鼓起脸，哼哼道：“至于为什么，因为那是您经常会翻看的书。” “是这样吗?” 你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惊讶。 如果不是琳娜今天说出来，你压根不知道。 “原来您完全不清楚啊。” 琳娜把自己的脑袋搁在你的掌心里，长长地嘆了口气，转眼又活泼地笑起来：“不过也难怪，大小姐不是也不清楚我早就知道吗。” “是呢，我都不知道。” 你摸了摸她的头髮，视线对上女孩那样闪闪发亮的眼睛，温声说：“不确定西索想不想去，所以到时候也要问问他的想法才行。” 琳娜顿时变成一张郁闷的苦瓜脸。 “是因为我说了这个吗?” “怎么会……” 你无奈地笑起来：“就算没说也是要问的。” 琳娜直接往你的大腿上一瘫，整个人都呈大字型，像条失去理想的咸鱼，连动弹都觉得麻烦，只听见不情不愿的声音。 “好吧……” 虽然已经约定好旅游的计划，但没有这么快实施，你目前打算继续在天空竞技场锻鍊一段时间，顺便再陪陪孤单的奇犽小朋友。 不得不说，虽然琳娜现在已经是大姑娘。 但她的性格意外地和奇犽很合得来，甚至还被他带着一起爱上拆盲盒，整天乐此不疲。 今天观看西索的战斗，胜负没有任何悬念，临近结束的时候，琳娜急着要去买限量版的盲盒，你就先陪她离开，然后给西索发了一条短讯。 【我们去买东西，有什么想喝的吗?】 西索结束战斗回到选手休息室，看到消息后只是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毛。 【嗯……都可以噢】 然后心情颇好地走进浴室里。 拧开花洒，热腾腾的水流瞬间喷涌而出，狭窄的空间里升腾起浓郁的水雾，紧接着光滑的瓷砖墙面浮出一层薄薄的水汽，反射出浅金色的光。 火红的头髮被热水沖刷后全都贴在额前，青年随意地将它们全都扒到脑后，红色和绿色的颜料也从他的脸颊上滑落，露出白净的皮肤。 战斗后渗出的汗意很快消失。 西索仰起脸，任由水流不断沖刷他的额头。 突然，他的脑海里掠过一段简短的画面。 静寂到近乎恐怖的陌生房间。 阳光透过窗户，照出空气里的细细尘埃。 他就坐在角落，整个人隐藏在墙面投下的阴影里，捂着脸，沉沉地笑了起来，肩膀颤抖不止，五指的间隙露出一对恶意浓稠的金瞳。 而房间正中间摆放着一只大型水缸，玻璃折射出熠熠的光辉，里面躺着一条无声无息的人鱼。 ——就像是已经死去。 浴室里雾气蒸腾，细密的水珠布满瓷砖，哗啦啦的水流冲到地上，飞快流进下水道。 在这片裊裊水汽中，西索勐地睁开眼睛。 …… 到达商店的时间刚刚好，琳娜成功抢到限量版的盲盒，正计划着要挑一个玄学时间打开，争取一次性开出最想要的那份特别的礼品。 第257页 “需要我帮忙吗?” 看着小姑娘开心的表情，你也跟着笑起来：“我的运气不错哦，说不定可以直接开出来。” 以前购买「trick or treat」的糖果盒子的时候，你总能在小丑玩偶的脸上发现星星水滴的恶作剧贴纸，但西索怎么都开不出来。 “唔……” 琳娜纠结几秒，还是拒绝：“我要自己来!” 你轻笑出声，随即抬手打算摸摸她的头髮，想说把自己的好运全部分给她。毕竟在进行这种类似的娱乐活动时你的运气向来很好。 ——结果摸了个空。 你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只注意到手臂似乎有一剎那变得透明。 琳娜的脸色瞬间大变，想也不想就直接扔掉费劲抢到的盲盒，蓦地朝你扑过来，比绿宝石还要澄澈的眼睛里满是慌张的情绪。 这次女孩没有抱空，你的身体已经变回可触碰的实体，但她慌张的情绪没有消减半分。 琳娜紧紧抱住你：“大小姐，您刚才在消失!” 你回过神来，安抚地搂住她的肩膀。 没有出现任何相关提示语，但你莫名有一种预感，这具身体的使用时间应该快到极限了。 差不多也到告诉他们真相的时候了。 你一面抱着琳娜，一面想，关于你从庄园爆炸的大火里消失，去到另一个世界的真相。 忽然，一股熟悉的念压从后方袭来。 你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西索就站在街道尽头的位置，头髮还是湿的，被他随意扒到脑后，露出晦暗不明的金瞳。脸上的表情似乎在笑，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哪怕隔着街道，你都能察觉到他的怒意。一时之间，你轻拍琳娜肩膀的手都有点迟疑。 怎么又生气了? 第113章 露西亚10 街道人潮攒动，密密匝匝地挤在你的视线里。 西索对上你的目光，那股压迫感极强的念蓦地放大一瞬，又被他缓缓收回去。然而嘴角的笑容却扯得更开，无形间流露出几分森然的味道。 原本萦绕在周围的嘈杂谈话声，以及汽车鸣笛声，忽然从世界剥离出去。 你的心里漫出一股古怪的感觉。 上次看见西索这种眼神还是在枯枯戮山的森林里，他的周身围绕着危险的气息，刚见面就用扑克牌把你钉在树干上，然后伸手扣住你的脖颈。 而现在…… 他越过拥挤的人群朝你走过来。 被青年撞到的路人面带恼怒，扭头就想理论。但看见那双暗潮涌动的金瞳时莫名感到一阵退缩，埋怨的话已经冒到喉咙口，又默默地吞回去。 看着西索离你越来越近。 你轻轻拍着琳娜，心里疑惑更浓。 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生气了，难道是因为你没看完他的比赛就直接出来了? 这个想法没过三秒就被你否决。 不可能，西索不在意这种事，更何况之前你问他要不要买饮料的时候，他的回覆相当正常，甚至还能从文字符号里看出他当时的好心情。 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直接问他。 这样想着，你还微笑着朝他小幅度挥了挥手，并不担心他脸上近乎寒冽的冷笑。 忽然，把脸埋在你肩膀里的琳娜抬起头，紧紧搂住你腰身的双手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碧绿的眸子里浸满恐惧的情绪。 “为什么……” 女孩盯着你，连眼睛也不敢眨，想对你笑，最后只是失败地露出一个哭都不如的笑容。和煦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眼角似乎闪着光亮。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您刚才会消失?” “……”你脸上的笑容微淡，扬起的手臂也放下来，无声地嘆息一声，手指放到琳娜的眼角，轻轻蹭去那抹湿润晶莹，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 “别哭，没关系的。” 琳娜的嘴唇一颤，又要继续开口，却被身后响起的熟悉又讨厌的声音蓦地打断—— “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西索已经来到你的面前，恰巧听见琳娜的这句话，并将这个词在唇齿间反覆琢磨，忽地抬起眼，泛着冷意的金瞳直视着你。 离的这么近，你彻底看清他的表情。 就和你远远看到的一样，尽管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笑意不及眼底，甚至藏着隐晦的森冷。 你有种感觉，他原本想问的可能不是这个，但在听见这句话后，西索直接放弃了刚才的想法。 他抽出一张疯狂的鬼王牌，缓缓抵住自己的嘴唇，眼里的神色却如同风暴般席捲起来。 说话速度放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看见西索平静下的沸腾，也看见琳娜笑容下的害怕，手指微动，最后再次落在女孩的另一边眼角，同样抹去残余的眼泪。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旁边的小诊所有人推门出来，带着药匆匆走过你们身边，牵起一股熟悉到极致的消毒水气味。 你的目光落在那个人的背上，几秒后又收回。 再若无其事地勾起笑容，眼睛弯弯的，看着琳娜和西索，声音柔软，比飘在空中的云絮还要轻。 第258页 “我从爆炸里消失，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事。” 闻言，琳娜瞬间惊愕地瞪大眼睛，连哭都不顾上，碧绿的瞳孔里映出你温柔的表情。 而西索…… 面无表情地揉碎那张扑克牌。 …… 当初你再次睁开眼睛时，就已经躺在研究院的病床上面，周围全都是精密复杂的仪器，戴着口罩的研究人员通通聚在房间里。 他们语言的发音很奇怪，和大陆通用语差别很大，但部分词彙又有一些微妙的共通点。 短短几个唿吸间。 你辨别出两个出现频率极高的词—— 「精神力3s」「绝佳实验体」…… 你倚靠在酒店房间的沙发里，拉着委委屈屈的琳娜在自己身边坐下，抱住她轻轻拍着安慰，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 “长大了还这么爱哭啊。” 女孩把头埋进你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掺杂着格外明显的撒娇：“琳娜不可以哭吗?” “可以的……” 你慢慢抚摸金色的长髮，任它像丝绸一样划过你的指间：“琳娜在我这里可以永远当小孩子。” 她开心地蹭蹭你，然后抬起头，困惑不解的语气中夹杂着认真：“大小姐，当初是怎么回事?” 你的动作微微一顿，思考着是否要隐瞒真相。但靠坐在墙角的西索蓦然朝你看过来，璨金色的瞳孔泛着危险的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最终你选择了说一部分实话。 中途差点逃离又被抓捕回去的事情你没有说，两次的记忆清洗你也没说，简短略过实验过程，重点放在其他还算和平的事情上面。 “实验是开发精神力相关的，因为它我才能学会制作媒介、通过它让灵魂回到这个世界里，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们。” 但即使是这样—— 琳娜的眼眶仍然迅速地变红。 “那您的记忆……” 她的声音有点发抖，双手像铁箍似的死死固定住你的手，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会消失呢?” 你垂下眼帘，细密的眼睫挡住眸里的神色，只能从罅隙里看见沙发纯白色的布料——那个足有半个病房大的清洗记忆机器也是这样的颜色。 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短短的几个唿吸。 你朝着琳娜眨了下眼睛，温和地笑起来：“那个啊，我猜……应该是实验的后遗症吧。” “……”琳娜没有再说话，勐地低下头，哪怕髮丝遮挡你也清楚地看见有晶莹的水珠不断落下来，心里泛起苦涩的难过，抬手捧住她的脸。 “没事的，我没事的。” 但恰巧是这句安慰的话，让琳娜的情绪骤然崩溃，她仰着脸看你，眼泪仍像珍珠一样扑簌扑簌地掉个不停，声音里带出无法控制的哭腔。 “呜——是我没用，我太没用了——” 她放开你的手，哭叫着，不断打自己的头。 这是和小时候发现西索的天赋更好、害怕自己会被你抛下时同样的动作，下手却更重更狠，就像恨不得把所有怒气全部发泄在自己身上。 “我什么都做不到——” “琳娜!” 你陡然提高声音，等她被你吓住后立刻把哭个不停的女孩揽进怀里，低声而坚定地说：“没有这回事，我的琳娜很棒，去了很多我喜欢的地方，还会在以后当我最信赖的导游……” “最重要的是，你一直都在努力地等我。” 你松开她，想要抹掉女孩脸上的眼泪，但那对漂亮的绿宝石始终湿漉漉的，怎么擦都擦不完。 “这样就很好了。” 琳娜呜咽一声，像脆弱的小兽伏身趴在你的腿间，抽抽噎噎地诉说着恨意：“我想杀了他们，大小姐，我好想杀光那群利用你的噁心傢伙——” 但这却和毁掉莫罗家族完全不一样，这是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事。 ——可恶! “对不起，没办法带你一起过去。” 你明白她的心意，动作极轻地抚过她顺滑的金髮，唇角含着微笑，声音却带着刺骨的冷意：“放心吧，我会这样做的。” 突然，房间里响起大力的摔门声。 “砰!” 悬在壁柜上面的摺纸被风吹起往上盪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来，缓慢地来回晃动着。 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抬头看向西索的位置。 那个角落早已经没有他的身影，只有堆放在地板的背面朝上的扑克牌，其中有几张被他翻起来，无一不是举着镰刀或其他兇器的恐怖图案。 放在琳娜头髮上的手稍稍收紧，又慢慢松开。 西索他…… 知道你被清洗记忆的事情。 当初在枯枯戮山的时候你对他提起过，但他那个时候并没有相信，甚至还把它当成是你的藉口，对你说话的语气冷冽又尖锐。 但刚才你讲述被关在研究院里的生活时—— 他什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有。 红髮青年只是盘腿坐在角落的暗处，缓缓伸手翻开地板上的扑克牌，一张又一张，每一张都裹着浓郁的暗色，象徵着鲜血与杀戮。 第259页 …… 琳娜哭过以后变得更粘你，你干脆陪她躺在床上聊天，和她分享一些界的见闻。夜晚很快来临，女孩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等她闭上眼睡熟后，你从房间里走出来，忽然注意到墙角堆放扑克牌的地方变得干干净净。 你移开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 手臂上面再次出现皮肤干裂的迹象，但你并没有泡进那间浴池里，只是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半晌，轻声问。 “为什么下午那么生气?” “……”你身后的黑暗里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哪怕现在是深夜，城市中心也亮着各色的霓虹灯，天空竞技场的周围更是煌煌通明。 如水的澈蓝月色透过窗户流淌进来，地板漾开一层波光明灭的涟漪。 这层熠熠生辉的涟漪随着月光铺满客厅，最后隐没在墙面投下的暗影里。 没得到回答你也不在意，不疾不徐地喝光杯子里剩余的水，轻轻将它放在身旁的地上，玻璃杯底与地板碰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你笑着问：“现在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几秒钟后，黑暗里响起扑克牌哗啦啦洒落的动静，紧接着出现的是高跟鞋踏响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你的身后。 但是他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蓦然闯进你的唿吸。 你微微一愣，因为西索的身上很少会把这么重的血腥味带到你面前来，下意识转头看他。 莹澈的清辉落在红髮青年的身上，紧实马甲溅起暗红的痕迹，就连紫色的臂环也掺杂着刺鼻的味道，就像烧得通红的铁被放进水里。 张扬的红髮微乱，那双宛如野兽的金色瞳孔在夜晚里会变成暗金色，就像现在这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的笑意微敛，意识到他的状态不太对劲，彻底转身面朝他坐着，抬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怎么了?” 你以为是因为研究院的事情让他情绪不稳，不轻不重地握了下他的手，然后对他说了和琳娜说的同样的话：“我会毁掉那个地方的。” 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提起这件事。 裹着暗涌的眸光极快地扫过你的手，忽然，青年的唇角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缓慢蹲下身，手臂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嗯……这种事我知道。” 那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和你靠得更近。 下一秒，轻挑的语气乍然消失。 暗金的深海里仿佛有浪涛在翻涌，转瞬又迅速被压制下去。狭长的眼睛弯成半月的形状，他手腕翻转反握住你的腕部，寒意从眼角流淌出来。 “露西亚……” 西索的指腹正好摁住你的动脉血管，隐隐能感觉到内部的搏动，呈现出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但越是这样，他眼里的那抹暗色越是阴沉，手里的力道更是下意识收紧，却又克制地放松。 “在另外的那段记忆——” 青年低下头，贴在额角的红髮忽然滑下来，垂在耳侧，暗金色的瞳孔微微睁大，像一头可怖的凶兽，无数粘稠晦暗的颜色从里面溢出来。 脸上的笑容毫无变化，声音陡然低凉下去。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疑问的语气。 “你最后死在水里。” 你的目光出现片刻愣怔，又很快恢復如初，立即意识到西索应该和琳娜一样得到了部分记忆，但你没想到他会看见你的死亡画面。 是因为他最后毁掉那具人鱼身体吗? 而这短暂的愣神被西索抓住，他突然笑出声，低沉的声线里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如果说刚才只是诈你，那么现在你的反应就让他彻底肯定那段简短的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太可笑了—— 他甚至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断断续续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就像是老旧的琴弦，发出喑哑古怪的声音。而后却戛然而止，只剩嘴角那抹森冷讽刺的笑意。 “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啊……” 西索抬手按住脸，唇角诡异地越扬越高，掌心下方的暗金色瞳孔骤然放大又收缩。 就像是疯狂小丑登场演出前最后的压抑。 你蓦地察觉不对，想要叫住他。 “西索……” 食指倏地堵住你未完的话。 属于青年的冰冷温度顷刻间传递过来。 “嘘——” 他忽然贴近你，精緻的面容一半暴露在澄澈的月光下，另一半隐没在阴晦的黑暗里，这条明暗交界线如同将他分割成两半。 “我看见，你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西索靠得很近，你甚至能借着窗外的月光数清他睫毛的数量，但你更在意他现在的状态。 当他因为刺激的对手而兴奋起来时，肾上腺素分泌激增，瞳孔会骤然放大，就和此刻的他一模一样，但他现在根本没有兴奋的情绪。 那么只有另一个可能—— 他想杀人。 第260页 浑身浓郁的血腥味足以证明他刚杀过不少人回来。但现在他的胸腔里再次燃起沸腾的杀意，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是相当不对劲的。 你的眉头慢慢皱起来。 看着西索的笑容一点点变得诡谲。 青年左手握紧你的手腕，右手仍然抵在你的唇前，眼里翻涌着粘稠的恶意：“那你是因为什么而死亡的呢?下毒，特殊的念，还是别的东西……” “不，不对。” 你还没开口，他直接打断自己的话，上挑的唇角陡然压下去，声线里浸满阴鸷的恶意。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压逐渐从他的四肢百骸钻出来，周围的空气瀰漫着一股粘稠的沉重感。但他的念压并不是袭击你，反而撞向周围的家具。 桌椅发出难听的吱呀声。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粉碎在这里。 “是什么人做的?” 西索的声音很低，声带震颤带出古怪的响动，像指腹一点点划过粗糙硌人的纸张，又像是阴毒的蛇扭动着慢慢碾过铺在森林里的凋零落叶。 然后盘踞在暗处，身躯隐藏在幽深的阴影里，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猎物，吞吐蛇信，所有鳞片同时蠕动，等待袭击的最佳时机。 “名字，身份，长相……” 每说出一个词，他的语气就更沉一分，最后甚至听不见声音，只剩下气音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 “呵呵……” 西索发出几声低笑。像蚂蚁密密麻麻地爬满背嵴，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垂在落地窗边缘的窗帘因为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盪起，客厅里的阴影彻底消弭，清透的薄光将青年隐藏在黑暗里的半张脸也照亮。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森冷。 他看着你，抵在你唇前的右手缓缓挪到你的脑后，冰凉的五指不紧不慢地扣住脖颈，动作亲昵，声线浸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告诉我吧，露西亚?” 缭绕在周身的念压骤然沸腾，客厅里的装饰品剧烈地颤动起来，橱柜摇晃不停，嵌在天花板里的吸顶灯发出滋滋滋的哀鸣。 在这个瞬间，你突然朝他再度靠近。 双手捧住青年的脸，指腹按在他眼角的位置，然后移动手指，从眼角慢慢划到耳根，原本覆满冰霜的视线立刻投向你的动作。 “冷静一点。” 此刻你们之间的距离和前几天同样近，但你没再伸手挡在他的脸前，五指陷进那头像火焰猎猎燃烧的颜色，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家具的颤动倏地戛然而止。 空气里仍旧充斥着令人发憷的念压。 暗金的瞳孔里包裹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寒芒从中穿透出来，悄然无声地蛰伏在角落，伺机而动。 “我没有骗你，只是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飘荡起的窗帘重新落回去，西索的半张脸再次归于黑暗，柔软的红髮从你的指间穿梭而过，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幽暗。 你缓缓开口：“我的确不是被人杀死，但……” 想到从镜子里看到的画面，手指蓦地一颤，控制不住地发冷：“琳娜被杀死了。就在我眼前。” 你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漫天的红霞，充斥着尖叫哀嚎的城市中心广场，爆炸后的废墟，以及被突然袭击后缓慢倒下去的身影。 “这具身体是名为深海人鱼的魔兽，就连深谙其习性的幻兽猎人也不知道，它会被负面情绪杀死。” 心脏深处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物质，负责监测人鱼的情绪状况。一旦负面情绪超过某个临界点，那种物质就会一点一点杀死深海人鱼。 触碰到红髮的手忽地收紧，头皮被轻微拉扯。但西索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金瞳里只有一片沉寂，宛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你睁眼看着他，露出一个难过的微笑。 胸口泛起酸涩的滞塞感，同时被看不见的情绪堵住唿吸，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煳起来。 你轻声对他说：“我是被悲伤杀死的。” 西索握住你的手腕，力道逐渐收紧，仿佛恨不得把你碾碎融进骨血，眸光蓦地沉下去。 “……”最后他还是松开手，留下微红痕迹。 “后来……” 你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你发现我的尸体，从那之后开始追杀与这件事相关的人员。但是……你看起来情况很不对劲。” 他突然开口：“所以你才会问我那个问题。” 联繫到你前几天说的话，青年彻底明白过来，语气陡然低凉下去，额头蓦地抵住你的额头：“你把那些事全部隐瞒起来……” 他咬着低缓的语气：“就因为，这个?” 你眼睫轻颤，指腹慢慢蹭过他的眼角，或许是从头髮里沾上的丁点血迹。顿时在金瞳末端晕开，在澈蓝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妖冶的感觉。 “对不起……” 你退开些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侧脸，幽紫的眸子里映出青年凛冽森然的金瞳，还有他的冷笑。 第261页 “我希望你能更快乐一点。” 闻言，西索按住自己的脸，沉沉地笑起来。 就像是发现什么荒谬而可笑的事情，青年的五指徐徐下移到鼻翼，掀开眼帘，翻腾着暗沉情绪的眸子里仿佛有汹涌的风暴正在逐渐凝聚。 你的指尖微动，想再说点什么，视野里的画面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被咚地一声按倒在地，坚硬的手臂瞬间牢牢抵住你的肩膀。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说一遍。” 西索撑在你的上方，凌厉的气势从他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就像是终于忍耐到极限的野兽，龇出锋利的尖牙想要死死控制住猎物的动向。 “不论是战斗，还是追杀，亦或是别的东西。都是我自身的意志，是我愿意才会去做的事——” 他扯开嘴角，神色逐渐变得危险，手掌忽然按在你脖颈处大动脉的位置，微微用力，感受到下方传来的跳动的脉搏，眸里暗色渐深。 “而且……似乎很久之前你就不相信我说过的话呢，但我也说过，你总会相信的。” 手掌缓缓往上移动，他按在你的唇角，眼帘勐地压下去，指腹蓦然开始用力，似乎想要直接按下去，但最后只是沿着下颌线滑动到耳根。 “现在应该信了吧?” 红髮青年暧昧地俯下身，把头埋在你的耳畔，咬着粘腻低缓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叫出你的名字。 “露、西、亚?” 你的唿吸骤然收紧，目光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华丽复杂的纹路沿着墙角绘制到落地窗上方。但空隙处又像是镜面，投射出你们现在的姿势。 “……”沉吟片刻，你温声说：“再等等……” 抬手搭在他脑后的软发里，下意识地将手指缠绕在髮丝里面，无奈地轻嘆着，对他作出承诺。 “等我真正回来后，会给你一个答案。” 西索低声笑起来，声带的震颤清楚地通过接触传入你的耳畔，无端牵起一股陌生的痒意，你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按住他的脸推远。 他也不反抗，顺着你的力道抬起脸。 然后重新变回单腿支起的姿势坐在你的旁边，手指不紧不慢地轻叩地面，笑得意味深长：“呵呵……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你翻身侧躺着，疑惑地看他：“怎么?” “嗯……其实你早就相信了吧，应该就就在你刚获得那段记忆……也就是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 西索垂眸注视着你，唇角的弧度从嘲讽变成愉悦，指腹按在自己唇角，撑起笑容，人为地让它越扬越高，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好像一直都在刻意迴避这个问题……” “……”被戳穿心思，你彻底放弃挣扎：“因为……” 忽然，你有点难以启齿地偏了偏头，然后又把视线移回来，迟疑道：“我好像有一种背德感。” 西索狐疑地挑起眉毛：“嗯哼?” 你拉开他的手，重新坐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髮：“当初你才到我这里。” 手掌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比划了一下，表情格外纠结，然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总觉得，这样好像有点禽兽……” 他单手托着脸，突然嗤地一声笑起来。 刚才围绕在身体周围的戾气一扫而空，肩膀抖得停不下来，看上去就像是越笑越开心，怪异的声调不断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是吗……你在担心这种事啊。” 红髮青年的五指按在自己的脸上，尾指暧昧地从眼下划到嘴角，笑容扯得更开：“呵呵，背德吗?这样说起来的话，不是更刺激了吗……” 你竟然无言以对：“……” 西索不慌不忙地继续补充：“而且——” 他托住你的腰站起来，但他自己还是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你正疑惑着，就听见他说：“嗯……这样身高差就又出现了呢。” 现在他的高度只到你的腰部，你愣了下，随即好笑地看着他，正想再说点什么，西索似乎突然注意到什么东西，神色有点奇怪。 下一秒，他露出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这个高度……” 青年收回放在你腰间的长指，若有所思地搭在自己的下颌，片刻，暧昧地拉长嗓音。 “嗯——好像很适合做点别的事呢……” 他的眼帘微阖，唇角的笑意渐深，暗金的眸光颇具暗示意味地扫过你的腰，然后缓慢往下移。 “如果……” 你立刻打断他的话：“不可能……” 忍了又忍，最后你还是忍不住捏着他的脸往外扯，语气里难得带上少许崩溃：“你在想什么，脑子里难道就没有正经的东西了吗?” “是吗……但我觉得很正经呢……” “给我适可而止啊!” 你瞪他一眼，几秒后又噗嗤一声笑起来，松开手，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肩膀，在已经习惯的浓郁血腥味里寻得一丝半点的甜味。 第262页 就像是他常常吃的那个牌子的口香糖。 “你们要乖一点。” 骨子里埋藏着凶性的恶狼有着冰冷的金瞳，四肢矫健遒劲，齿爪尖锐瘆人，总是习惯性隐匿在黑暗里寻觅优质的猎物。 热爱战斗和鲜血。 同样也全心全意地沉浸其中。 只是偶尔，偶尔—— “然后，等我回来。” 熟悉的温度和气息萦绕在唿吸间时，他会慢悠悠地按住垂在指间的黑色长髮，薄薄的眼皮微垂，按耐住胸腔里翻腾不止的欲望。 在这个静寂的夜里，像猫一样安静下来。 第114章 露西亚11 天空竞技场的圆形战斗台上交织着两道残影，场馆内沸天震地，赌徒们为押注的选手嘶吼声援。 其中矮小的那道身影突然弓身急速窜出，在对手以为他要攻击腰腹时，右脚瞬间跺裂地板，借力勐地转向跃起，手刀果断噼中对手后颈。 躲闪不及的对手一愣，无力地倒下。 “ hit!” “down!” 裁判先是高举手臂宣布得分情况，然后看了一眼计分表，确认胜负已分后吹响口哨，尖锐的哨声通过扩音装置传遍整个会场。 “奇犽选手率先赢得十分，获得胜利!” 观众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唿声。 银白髮的小少年臭屁地将双手交叠垫在脑后，瞥了一眼亢奋的观众，而后眼睛一闭，唇角微微上翘，装作满不在乎地从赛台上跳下去。 “切，简简单单嘛。” 他慢吞吞地往外走着，跨进后门，完全脱离那些观众的视线后，立刻加快速度冲出通道。 选手等候室外面没人，但他直接踩着座椅跨过大段距离，穿过拐角来到走廊尽头。正前方通往观众席的大门被推开，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露西亚!” 你朝奇犽挥挥手，稍稍俯身将饮料递给他，眼里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奇犽做的真棒。” 闻言，男孩得意地扬起唇角，猫眼也弯起来，捧着饮料咕嘟咕嘟地喝，发梢贴在汗津津的额角，看上去难得有种符合年龄的可爱。 喝完将近半杯饮料，他才像终于活过来一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歪着脑袋和你说话。 “那个傢伙根本不算强啦。” 你好笑地戳了下他的额头：“是你变强了。” 今天奇犽的对手以前也和他对战过，当时奇犽赢的不如现在轻松，和对手的实力差不多五五开，但现在已经能以较大的分差取得胜利了。 奇犽撇了撇嘴，说：“既然他们变强的速度不如我，那不就刚好证明他们不算是很强的傢伙么。” 你思索片刻，发现有点道理：“你说的对。” 被认同的小孩明显心情更好了几分，他咬着吸管，抬起头，温软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脸上，得意的笑容里带着十足的少年气。 突然，他警觉地探头看向你身后。 “怎么了?” 奇犽没说话，瞳孔里映出走廊上的盆栽以及吊灯，目光敏锐地扫过所有可疑的地方，连琳娜故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都没有给予回应。 几秒后，他才放松下来，直起身。 “太好了，那个傢伙不在这里。” 那个傢伙? 你也往后看了一眼，只有琳娜，没有别人，而金髮女孩听到奇犽的话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能够让奇犽警惕的、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在你身边的人。 大概就只有西索了。 看琳娜的表情她应该也猜到了，不过女孩板着脸思考的样子太可爱，你故意弯下腰看她，又朝她眨了眨眼睛，把人逗笑后才转头面向奇犽。 “你是在找西索吗?” 听到这个名字，男孩上扬的唇角瞬间垮下来，就连头髮都有灵性地耷拉在耳畔：“啊，没错。” 你看着奇犽，目光流露出几分疑惑。 “其实上次就想问了。”你走到旁边的休息椅坐下，手掌托着脸，“你们之间有发生过什么吗?” 闻言，奇犽的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而后对上你的视线，牙齿用力咬合，塑料吸管嘎吱作响。 “当然有……” 他仰起脸，正打算细数西索的可恶之处，视线忽然落在天花板上面，漂亮的宝石蓝眼睛里映出横竖交叉的纹路，瞳孔微微扩张。 “就在你被大哥带走的那次……” 漆黑的，细长的。 纹路…… 就像当初他因为恐惧而无法动弹时，低头所看到的街道地砖的线条。 它们被无形而粗暴的力量撕扯、扭曲，最后深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 “……”奇犽忽然止住声音，垂下眼帘，叫人看不清眼里的神色。但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勾唇笑起来，仿佛刚才短暂的愣神只是错觉。 “我去找西索那傢伙帮忙，他不但没答应，还爆发出和大哥很相似的压迫感，我完全升不起反抗的心思，脑子里只剩下逃跑。” 奇犽撇开脸，重重地「嘁」了一声，再转头回来时连仅剩的一丝异样情绪也消失不见。 “还装作不认识，结果后来又追上去……” 第263页 接下来他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当时的场面，你听完后大致明白怎么回事，歉意地摸了摸奇犽的头髮：“抱歉哦，奇犽当时大概是被我连累了。” “啊?” “因为我以前的承诺没有做到。” 你温声告诉他：“所以西索那时候很生气。” 奇犽先是移开视线，佯装生气的表情消失，郁闷地喝一大口饮料：“我知道……你有和我说过。” 他偏过头，食指挠了挠侧脸，重新换上活泼的表情看向你：“所以……这件事其实也不算什么。” 然而这个表情只在他脸上维持不到两秒。 “但是——” 小少年忽然捏紧饮料杯，杯壁被外力挤压出数道不规则的皱痕，汽水从吸管口溅出好几滴。 奇犽咬牙切齿：“他看我的眼神太奇怪了。” 大概是觉得坐着不能表明自己的愤怒，他刷地站起来，“而且脸上还在怪笑，像个变态一样!” 奇犽形容得实在太贴切，你几乎是下意识就回想起西索盯着小男孩笑得肩膀颤动不止的模样。 “……”完全没办法反驳。 琳娜原本无聊地靠着你的肩膀发呆，听到这里瞬间直起腰，惊讶地看着奇犽，果断开始鼓掌。 奇犽扭头看她，头上冒出问号：“?” 脸上的怒意也一下滞住：“你干嘛……” “当然是恭喜你啊。” 琳娜真诚地说：“终于发现西索的本质。” 奇犽：“……” 奇犽：“我早就发现了!” 烦死了! 要不是打不过! 看着男孩气鼓鼓的烦躁表情，你失笑地轻戳了下他的脸，慢声慢气地说：“其实是有原因的。” 奇犽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而后眉毛高高挑起来，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你，一副「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鬼话」的表情。 “西索很喜欢有潜力的小孩子，因为他们以后很有可能成长为强劲的对手，能够满足他对战斗的渴望，所以有事没事就喜欢盯着你看。” 你最后总结：“应该是期待你将来的成长。” “……”奇犽的表情瞬间僵住。 就这?就这?? 这不是更说明他就是一个变态么?! 眼看男孩就要被气得炸毛，你弯着眼睛微笑起来，不疾不徐地继续补充：“不过西索这种行为……的确看起来很变态就是了。” “所以说啊——” 奇犽满心郁闷地将饮料丢进垃圾箱，内部传来咚地一声闷响：“我才不想和他面对面撞上。” “好吧……”你笑道，“那以后我帮你挡挡?” “没问题!” 得到满意答案的奇犽重新在你身边坐下，仰头靠着墙壁，窗户吹进来的微风掀起他的额发，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舒适地眯起来。 不时有参赛选手从你们面前经过。 由于在天空竞技场很少有人像你们这样坐着发呆，他们基本都会古怪地看你们几眼。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你微微侧头，笑着对奇犽说：“其实……今天是来和奇犽道别的。” “欸?”奇犽蓦地睁开眼睛，纯净的黑色眸子映出你的笑容，“你才回来没多久，又要走了吗?” “嗯，就像上次一样。” 你轻轻按下被风吹乱的头髮，“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也会离开一段时间，但我会尽快回来的。” “那是什么时候?” “具体的时间我也不太清楚。” 奇犽皱起眉头，很聪明地猜到点什么：“是不是和你还不能对我说的事情有关系?” 你点点头：“没错……” 男孩盯着你看了好几秒钟，忽然张开双臂，整个人都呈大字型贴在墙壁上面，喉咙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像无可奈何的妥协。 “那就没办法了啊……” 奇犽垂下手臂，手肘撑在自己的大腿上，掌心托着自己的下颌，目光直直对着地面的缝隙。 他仿佛不经意地咕哝：“会回来的吧?” 你听清了，弯起唇角揉了一把奇犽毛茸茸的头髮，在他表露不满前收回手：“当然会回来啊。” 陪奇犽吃过午饭，他独自回到天空竞技场，你则带着琳娜乘坐巴士来到城市的另一边，走进一家艺术场馆，通过取票机取出三张观看表演的票。 琳娜的下巴放在你的肩上，像没骨头一样，碧绿的眸子露出几分疑惑：“大小姐，这是什么?” “是剧团的表演票哦。” 你翻看票据的背后，有对剧团的介绍，也有今晚表演的节目表，“听说是现在很出名的剧团，会有杂技和魔术表演，就像是以前的马戏团一样。” 说到这里…… 你合上票据，摸了摸那头顺滑的金髮：“很久以前我就想带你们去看表演呢，当时最有名的是友克鑫大苹果马戏团，正好在莫里古市有大型演出。” 第264页 不过那时候你只带西索去看了。 因为琳娜那周要学习野外生存技巧，你本来打算第二周再带他们去一次，没想到那个马戏团突然离开了，你后来还可惜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补上可以吗?”你笑吟吟地说。 琳娜慢吞吞地鼓起脸，抿了抿唇：“嗯……” 她伸手抱紧你的手臂，好奇地问：“只有三张票……大小姐不打算叫上奇犽吗?” “嗯?”你故意问她，“怎么不猜是西索呢?” “……”琳娜沉默片刻，在你耳边小声嘀咕，“因为您没有带奇犽过来……虽然我更希望是西索不来。” 你忍不住轻笑出声：“的确是奇犽哦。” 垂下眼，你的视线落在表演票图案上面。鬃毛旺盛的雄狮占据着正中间的画面，不远处的训狮人握着长鞭，再后面是微微躬身致礼的魔术师。 “如果以后还有表演的话，再叫上奇犽吧。” 你收起票据，轻声说：“今天只和你们看。” 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 漂亮的霓虹灯缀满漆黑的夜空，你和琳娜吃过晚餐后才悠闲地走向会场，原本还以为要在门口等西索过来，没想到他会比你们先到。 西索身上穿的仍旧是是方便的战斗服，并没有因为观看表演就换上更正式的服装。 五官精緻的脸上绘制着夸张的小丑妆，红髮青年慵懒地盘腿坐在雕像的头顶，眉眼间的神情是难得的寡淡，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扑克牌玩。 进出大门的游客都下意识瞄一眼西索，然后转头对着同伴窃窃私语。 不过他毫不在意，连眼神都没有投去半分。 “西索?” 扔牌的动作一顿，他偏头朝你看过来，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只露出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你左手牵着琳娜，右手抬起来朝他晃了晃，脸上的笑意格外温和：“快过来，我们该进场了。” 几个唿吸间，西索慢悠悠地抬起脸。 他的头顶是明亮的灯牌，图案闪烁，漂亮的金色眼睛凝视着你，里面仿佛映着灯光投射出来的碎光，身体里那股危险的气息也沉寂下来。 “别发呆啦。”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五分钟左右，你无奈地再次挥了挥手臂，声音轻快道：“快点快点。” 西索垂眸看了一眼指间的扑克牌，随手将它扔掉，右手撑在身侧，翻身直接跳下来。 而原本坐落在他头顶的灯牌就跑到他的身后，灯光扯拽出一条长长的，漆黑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是他背光朝你走来。 …… 马戏团的表演内容大同小异，但可能是因为两旁坐着重要的人，你仍旧看的津津有味。 表演即将进行到末尾，你蓦地想起曾经加入过的那个剧团，扭头望着西索，问：“对了，你知道默里托尼奥剧团现在的情况吗?” 西索撑着下颌，唇角微勾：“不知道呢……” 金色瞳孔微微移动，对上你的视线，“毕竟我对那些傢伙，完全都不感兴趣哦。” “这样啊……” 你对他的答案丝毫不意外，“我有上网查过，那个剧团在几年前已经解散了，成员应该都离开了。真可惜，那些人都还挺不错的。” “也有可能全都死掉了呢……” 你认真想了想，开口道：“应该不会，他们都不是什么惹事的性格，比如主动去寻找连环杀手这种事是肯定不会做的。” 说的就是西索。 他立刻抖着肩膀笑起来，一改刚才看杂技表演时的无聊脸：“呵呵呵……因为真的很有意思，而且我从那个人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琳娜忽然开口：“大小姐以前加入过剧团吗?” 你点点头，说：“嗯，有哦，以前使用过某个剧团成员的身份，结果刚好在里面发现西索……” 你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孩露出委屈的表情，忽地想起她曾经哭着说为什么联络西索不联络她，抱歉地摸了摸琳娜的脸，软声对她说：“对不起……” 当初你把琳娜託付给管家，非常放心，压根没想过她会一直找你，把自己搞的那么憔悴。 琳娜摇了摇头，握着你的手贴上她的脸，蹭了蹭，声音放的很轻：“没关系……但是以后大小姐不可以再忘记找我了。” 会场里迴荡着表演舞台的器材碰撞声，还有观众的闹笑声，灯光很暗，女孩的五官融进黑暗里，恍然间显露出一种近似无助的寂寥感。 “琳娜……会很害怕。” 你的唿吸一顿，明明感觉不到疼痛，心脏却仍有一种骤然紧缩的窒息感，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 抬起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肩膀，你用力揽住她，缓慢闭上眼睛，几乎是气音：“我向你保证。” 再也不会了。 表演结束后，观众陆陆续续地离开会场，你没有带他们回酒店，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因为就在离开场馆的时候，你打算牵琳娜的那只手突然从她手掌穿过，这一幕其他人没有发现，但是琳娜和西索看的清清楚楚。 第265页 周围冷意骤起，路人们勐地打了个寒颤。 灵魂深处传来一股撕扯感，仿佛要把你从这具身体里拽出去，你勉强抑制住那种感觉，等重新恢復实体后温柔地握住琳娜的手。 “别僵着脸呀，我都要害怕了。” 女孩抬起脸，勉强对你笑了笑，你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西索，他站在礼堂大门投下的阴影里，身侧是摩肩接踵的观众，气息格外冷漠。 你看着他，唇角无意识地轻扬：“不高兴吗?下次回来的时候就是我自己的身体了。” 西索没有说话，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懒洋洋地抽出一张扑克牌，轻飘飘地盖住自己的嘴唇，收敛起念压，从阴影里走出来，狭长的眼睛里流泻出晦暗的光。 “嗯……我会好好期待的呢。” 越往偏僻的地方走，行人越少，你牵着琳娜的手，仰脸望着漫天璀璨的星光，察觉到灵魂深处再次出现那股拉拽感，站住了脚。 “还记得枯枯戮山的时候吗?” 你转身面向琳娜，凝视着女孩那双犹如森林宝石的眼睛，笑着抬起手轻轻捏住她的双颊，揉了两把，最后将手放到她的头髮上面。 “这次我也会很快就回来的。” 闪熠的灯光从你的指缝穿过，流淌在璨金的发间，你眼睫微弯，暗紫的瞳孔仿佛被其点亮。 “这是约定。” 你以手作梳，慢慢帮她梳理凌乱的部分，然后再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语气极其柔软：“所以也要和那时一样，别哭哦。” “否则……我会很难过的。” 琳娜的眼睛里眨眼便浮现出晶莹，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活像个被人压迫的小可怜。 “嗯……嗯!” 你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灵魂被拉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奇怪的是这次你的身体并没有变得透明，甚至还能碰到琳娜。 不过很快就感觉自己越来越轻，灵魂仿佛飘起来，你努力控制自己后退几步，对她张开手臂，最后在灿亮的灯光里对上那对湿漉漉的森林宝石。 “快过来，让我抱抱。”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抹漂亮的金色长髮立刻扑进你的怀里。 眼里的画面迅速失真，变成一张又一张模煳不清的图片。你好像抱着她，又好像没有，就连手臂的触感都在逐渐消失不见。 呢喃着，你闭上眼睛：“要乖乖等我回来。” 没有任何提示语，眼前的景象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就像是登录游戏时的载入画面。 几秒后，你重新回到那间病房。 周围仍然是惨白的墙壁、以及无处不在的被监视的视线。你就坐在书桌前，双手放在桌面上，眼前是那台被你构建出来的虚拟电脑。 屏幕上不再是「游戏失败」的颜文字笑脸，而是密密麻麻地占满整个屏幕的字符。 ——“游戏结束” 你退出这个界面，回到刚开始的界面，上面显示着最初的游戏规则，其中一条是这样的。 【所有角色达成正常结局可获得最终奖励……】 按理说你并没有达成这条规则，屏幕上所谓的最终奖励已经变成无法实现的虚假。 但是…… 你抬手触碰屏幕，上面的文字仿佛与你融为一体，可以任由你修改或删除。于是你凭藉直觉，将规则前面的那些字全部删掉，只剩最后的—— 【最终奖励】 在这几个字符出现的一瞬间，屏幕亮起一股奇异的光芒，将你的灵魂吸纳进去，视线里的画面瞬间转变为漫无边际的纯白色。 这是一个空旷的地方，光线温和不刺眼，甚至还能带给你一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尽管这里除了你之外只有一片濛濛的雾。 忽然，你听见远处传来怪异至极的笑声。 “kufufu，你终于来这里了，露西亚。” 视线尽头的白雾显露出两道人影，较矮的那名有着青色的头髮和祖母绿的眼睛，头上顶着青蛙帽子; 而开口说话的那人则是有一头深蓝色的头髮，发尾很长，将近垂到后腰，而他的髮型…… 你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青蛙帽子注意到你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开口说：“没错哦，露西亚小姐，他就是传说中的凤梨头妖……” 他知道你的名字? 你还没来得及询问，突然注意到视线里极快地掠过一道深灰色的残影—— 一枚三叉戟直直插进青蛙帽子。 “……”青蛙帽子上面的两只眼睛立刻变成眩晕的蚊香眼。与此同时，青发少年的语气一顿，毫无感情地说：“好痛啊师父，me会就这样死掉的——” “闭嘴，弗兰。” “好叭……” 你看着他们，目光中带着几分思索。 分明是两名不认识的傢伙，你却隐约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幕，脑海里浮现出少许模煳不清的画面。 ——你立刻察觉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哦?” 第266页 深蓝发青年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你，眉梢微微上挑。随即轻松地抽回三叉戟立在身侧，你这才发现他的右眼竟然是红色的。 “我还没有解开锁，就已经出现模煳的感应了吗?果然就算被限制住力量，你的天赋也很恐怖。” 你注意到他的用词：“解开锁?” 他意味不明地勾起唇，没有回答，挥舞起三叉戟，末端勐地撞向地面，整片空间出现一瞬间的震盪，你的大脑深处显现出一把具象化的锁。 “关于这个……你马上就清楚了。” 紧接着，那把锁开始大幅度颤动，自中心往边缘蔓延出一道道裂痕，最后再无声地碎成粉末，周围瀰漫的白雾飞快地汇聚在你的眼前。 在这片飘渺的雾气中，你看到了另一段记忆： 空旷的房间内，你正躺在病床上面熟睡，精神意识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被自称「六道骸」的深蓝发青年称为梦境世界。 “同样，这里也是精神世界。” “所以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界知晓。” 他慢悠悠地说着话，同时目光落在你的脸上，像是在看你，又像是在透过你看别的什么人。 不过这名深蓝发青年很快又移开视线，唇角上扬，周身氤氲着一股捉摸不定的气质，“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处境稍微有点麻烦。” 你的唇角微弯，适巧地露出两分好奇。 “六道骸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但六道骸没有作出任何解释，一红一蓝两只眼睛直直盯着你，透出一股妖冶鬼魅的感觉，穿戴着深黑手套的五指慢慢捏住三叉戟。 “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找到离开那个地方的办法。” 听上去很有吸引力，但你没有立刻答应他，反而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不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 在此之前，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名为六道骸的青年。可他现在不仅专程找到你，还声称能够提供帮助，那么他一定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完成。 换而言之，你在询问他帮忙的条件。 然而六道骸并没有像你预想的那样提出条件，反而偏了偏头，低沉地笑起来：“kufufu……” 他的手臂搭在三叉戟上面，食指漫不经心地抬起来，一下又一下地轻点着：“因为一份委託。” “委託?” 六道骸慢条斯理地摘下黑手套，再随手一扔，挂在三叉戟的尖端，手指摩挲下颌，轻笑一声，眼帘微微往下压：“没错，就是委託。” 他从外套口袋里拎出一张薄薄的信纸，轻抖几下将其摊开，把写满文字的那面展示给你。 尾音不经意间上扬，听起来别有深意。 “一份来自二十年后的你的委託。” “露西亚，莫罗。” 第115章 露西亚12 闻言，你的目光倏然怔住。 仿佛听到了什么超出预料的事情，浪静风恬的水面悄然泛起波澜，瞳孔无意识放大。 “二十年后的我?” 理论上来说—— 如果时间线上有无数个点，每个点都代表着不同的可能性，再将它们往外不断延伸，且延伸出去的可能性继续出现新的点、新的分支。 那么最终就会衍生出无数个未来。 此时此刻，被六道骸拎在手里的那张薄薄的信纸，就是你无数个未来里的其中之一。 “哦?不相信吗?” 六道骸悠然自适地斜倚着三叉戟，那张薄纸被他夹在指间，说话时还随意地晃了晃。 纸张发出细微的摩挲声，仿佛随时会破碎。 你的视线落在信纸表面：“不……我相信……” 排列整齐的横线上面写满字符，每一笔的收尾处都会顺笔往上勾挑，看起来就像尾巴带着小勾，这是当你写字时下意识的习惯。 但真正让你相信的却不是这个习惯，而是上面的文字。 那些独特古怪的笔画符号，是你所在的世界里特有的大陆通用文字，与这里完全不同。 你走上前，从六道骸手里接过信纸。 [致二十年前的我： 首先，要祝贺你能够提前学习幻术。 我们的精神力是sss级，对幻术的感知、也就是天赋非常好，几乎是事半功倍。 幻术是很有用的能力，高等幻术「有形幻觉」可以使现实与虚幻转换，让人受到真实的伤害; 也可以制造出与实物无异的真实幻觉。 越早开始学习，就能越早步入高等幻术，可惜我从前在离开研究所以后才有机会学习……] 你神色平静地继续往下看。 前面几段都是普通的闲聊，内容不算多，后面才开始说明幻术的针对性优点： [……我们戴在颈部的特制治疗项圈，专门用于抽取我们的精神力，身体虚弱无力也是因为它。 装置的内部非常复杂，唯一的钥匙在那个叫波琳的女人身上——就是你的护理师，所以没办法通过正常途径打开项圈，但可以干扰它。 学习幻术的同时，你的精神力会产生波动，这种波动会随着你能力的增强而增强。 第267页 当你可以使用幻术制造出其他人能看见的实体时，精神力会直接暴涨。而项圈会因为暴涨的精神力出现短路失灵的现象。 只要摘下它，你就能轻松离开……] 读到这几行文字时，尾巴处象徵愉快的勾挑痕迹消失不见，还在「波琳」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旁边画了个嫌弃呕吐的表情。 你的脸上不禁漾起笑意。 这是你写日记或者做笔记时常有的习惯，喜欢在文字旁添加情绪化的标註。 后面陆陆续续写了一些学习幻术的注意事项，还有几种快速感应到自身精神力的办法，其中有一种和你当初精神力暴动时很像。 再往下是信纸的最后几行：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很多了…… 啊，对了。 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 小骸知道我来自其他世界，也知道这是那个世界的文字，说不定私底下还研究过。不过放心，偷看信件这种事他是不屑于做的。 ……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先到此为止吧。 最后，露西亚。 谁也不能阻拦你做想做的事。 ——二十年后的你……] 你的眼帘微阖，目光停留在名字上面。 这个单词，并非使用的大陆通用文字，而是另一种更古老的文字。 每条线都如同藤蔓般蜿蜒缠绕、首尾交错。相比用于记录的文字，更像是祭祀时神秘隐晦的锚点，对你有种不可言状的吸引。 你的手指稍稍抬起，又停在半空中。 出于对另一个自己的信任，你没有犹豫太久，指尖贴近纸面上的名字。 相触的瞬间，你蓦然感知到一缕奇妙的气息，顺着你的指尖而上，悄无声息地融进你的身体里。 而你因为这缕气息，灵魂与某个隐秘的存在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联繫。 不出意外…… 那应该是二十年后的你。 融合完气息，神秘文字对你的吸引烟消云散。 到现在为止，你已经能完全确定面前的六道骸是二十年后的自己所信任的人。否则不可能把自己来自其他世界这件事情告诉他。 更别提还亲近地称唿小骸。 再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内容，确认没有遗漏的部分后将它折起来：“六道骸先生，要麻烦你……” 你抬起眼，话语突然顿住。 刚才还从容地倚着武器的青年坐在地上，靛青色长髮垂及地面，那把三叉戟已经不见踪影。 他将右脚支起来，手肘抵住膝盖，拇指与四指分开撑着额头，仿佛背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发生什么了?” 六道骸缓慢放下手，睁开眼睛，随即漫不经心地扯开唇角：“没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困了。” 他站起身，将手臂伸直，右手掌心处不断汇聚起深色的颗粒，迅速幻化成那把三叉戟武器，笔直地立在地面，而后神色如常地看向你。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几秒前的不对劲，不过你隐约觉得他的脸色比最开始白一点。 但你不了解他，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 “既然已经看完那封信，那就现在开始吧。” 六道骸的深蓝长发无风自起，血红的右眼忽然出现一枚数字六：“精神世界的时间流速远远慢于现实，你有足够的时间来适应。” 紧接着数字飞速跳转，最终定格为「一」。 “轰!” 周围勐然掀起数十根燃烧的火柱，岩浆四溅，空气里的温度立刻变得炙热恐怖。 “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六道骸站在火柱与火柱的间隔里，单手紧握着三叉戟，与地面相接的末端漾开一圈又一圈波纹。在火光的照耀下，那只红瞳亮得惊人。 “小心了，露西亚。” 梦中开发精神力的后果就是第二天头昏脑胀，萎靡不振，与精神力被抽取过多的状态一模一样。 负责记录你身体状态的护理师，波琳小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轻缓，但当她的手指搭上你的后颈时，就像一条阴冷的毒蛇。 让人从心底最深处叫嚣着噁心。 女人检查完后转身离开，手掌触及门把手时，突然站住脚，回过头看着你。 “lucía，光。”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浮现出凉薄的笑意：“伴着黎明第一缕曙光降生的孩子……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她摁下把手，缓慢打开门。 外面的走廊没有开灯，黑暗顺着身体爬上她的脸，那张清丽的面容立刻被掩盖大半。 她的声音很轻，如同蛰伏在阴影里的恶鬼。 “对了。你喜欢sara这个名字吗?” 仿佛根本不需要你的回答。 “咔哒……” 病房门被关上，高跟鞋的声音越走越远。 你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说出你名字的寓意、还提起另一个名字，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掀开被褥，光脚踩到地上，慢慢站直。 “哗啦……” 禁锢行动的锁链随着你的动作滑落下来，发出冰冷的金属碰撞声。 第268页 自从上次逃脱失败，你的脚踝就被戴上锁链，离开房间用餐的机会也被取缔，只能呆在病房里。 你扶着墙壁站稳，一步一步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的灯光亮的有些刺眼，镜子清晰地映出你苍白的脸色。唯独那双蓝紫色眼睛毫无变化，勾唇微笑时能看到里面漾出的温度。 你垂下眼帘，微微侧过身，从镜子里面隐约看见后颈处的红痣。 哪怕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见一部分，鲜红的颜色镶在白皙的皮肤上面，仍旧无比显眼。 你凝视镜子数十秒，放下手，走出洗手间。 第二晚的梦境训练。 六道骸带来了一名青发少年，弗兰。 你原本没在意，但是第三晚、第四晚，以及后来的所有梦境，弗兰都留在这里。 大概因为无聊，他不是躺着就是趴着，自己跟自己玩，弄出不少幻术的新花样。 有时你也会忍不住看他几眼。 弗兰应该认识二十年后的你，有一次在你闭眼休息时暗戳戳跑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露西亚小姐，现在你应该叫me师兄——” 你懒洋洋地睁开眼，还没说话，一枚三叉戟倏地从远处飞过来，径直插进他的青蛙帽子。 “师父——很过分噢——” “kufufu，你说什么?” 幻术学习渐入佳境，现实时间过去十天以后，你已经能制造出半有形幻觉。 之所以叫做半有形，是因为你幻化出来的东西只有自己能看见、触摸，外人无法碰到，距离真正的有形幻觉还剩一步之遥。 “进度很快嘛。” 六道骸的视线落在你的掌心，尽管从他的视角来看空无一物：“现实时间再过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制造出真正的有形幻觉了。” 你看着掌心幻化出来的物品：“是啊……” 心念一动，它立刻就如同雾气般消散开来，“不过……我现在时间练习了。” 指尖轻轻拨动雾气，凝聚成了护理师波琳的模样，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天前意味不明的笑容。 “十五天前，我逃脱失败，被他们戴上锁链。” 为什么那个女人会突然问你对另一个名字的喜好，什么情况下你才会用到其他名字? “我想……他们应该不仅是给我戴上锁链那么简单，更大可能还有其他手段。” 名字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时代象徵、文化传承，又或许是父母对孩子最笃深厚重的爱。 但它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诠释。 ——“身份” 你的唇角微弯，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比如洗脑、篡改记忆，创造一个全新无害的形象。” “最后……” “把我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这样一来，sara这个名字就派上用场了。 “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你由衷感嘆道。 然而六道骸的注意力放在前半句。 “锁链?” 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二十年后的我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吗。” 你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踝，梦境里什么也没有，现实中却被锁链紧紧束缚着：“听说还是用的最坚固的材料，真是辛苦他们了。” 说着说着你就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戴这种东西呢。” 可惜没有人和你一起笑。 弗兰动作迅速地熘到另一个角落，接着再用幻术制造出一棵参天大树，整个人都躲在树后面，捏着单眼望远镜往这边看。 六道骸忽地提起三叉戟，不轻不重地敲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很好笑吗?” 你慢慢搅散面前的雾气，说：“是啊……” 眼帘低垂，逐渐将它勾勒成一个憎恶的男人：“这种极尽的贪婪，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你的……玛戈地啊…… 垂下的长睫掩住颤动的眼神，你轻笑一声，将涌上喉咙的酸涩咽下，再抬头时表情毫无异样。 “简直太好笑了。” 六道骸没有说话，偏头扯了扯唇角，垂在后腰的深蓝色发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你忽然想起刚才信纸上看到的内容。 二十年后的你说六道骸小时候也被关在这里，而不久的将来你们会一起离开。 那么他一定知道你那个时候的情况。 “六道骸先生，有件事想请教你。” 等青年看过来后，你平静地问：“二十年前，「我」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名字是什么?” “……”你们四目相对。 他右眼中的数字仿佛闪烁了一瞬。 半晌，他低笑着开口：“嗯，你猜的没错。” 食指抵住额角，鲜红晦暗的眸光从深黑手套的缝隙之间流露出来，“你的确变成了另一个人。” 三叉戟从他手中消散，飘荡在空中的雾气再度汇聚在一起，构成一张与你相同的面貌。只不过她展现出来的是与你截然不同的性格。 第269页 他说：“那个时候，你自称sara。” 六道骸的话直接证实了你的猜测。 那群人的确打算对你的记忆动手，把你彻底改造成一个不会反抗、任凭他们抽取力量的人。 “果然是这样啊，真可怕。” 尽管嘴里说着真可怕，你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担忧，甚至唇角还挂着极淡的弧度。 六道骸慢条斯理地驱散身前的雾气，说道：“是吗?你表现出的可不是什么害怕的表情。” “因为我已经想到找回记忆的办法了。” 你蹲下身，指节轻叩地面，感受地底深处沉闷的迴响：“说起来，还是这个地方给了我灵感。” 越是深入研究幻术，你就越能领略到精神力的玄妙。 现在在你的视线里，这里已经不再是表面上那种弥蒙的白雾世界，而是由无数杂乱的精神意识交织而成的，特殊的空间。 这种空间原本是极为不稳定的。 但是从六道骸和弗兰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精神力，维持了这里的稳定。 “在这个以精神力维持的世界里，竟然能见到来自二十年后的人，这就说明强大的精神力有办法将过去和未来的时间连接在一起。” “既然时间可以……” 你停住动作，缓缓抬起手掌，看着深黑长髮从肩头流淌到掌心，眼帘微阖，浅淡的阴影呈扇形在眼下铺开，声音忽然间变得极轻。 “那么两个不同的世界呢?” 六道骸和弗兰代表着二十年后，而你代表着二十年前。 如果将你们分别看作两条时间线的锚点，相对应的用于连接锚点之间的那道桥樑就应该…… 被你收在怀里的那张信纸突然露出一个角，你低头看着它，将其从衣服里拿出来，慢慢展开，视线定格在已经失去力量的名字上面。 是这个…… 所以想要连接两个不同的世界，锚点和桥樑同样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我的力量还不足以搭建这样的精神世界。” 你的指腹按在信纸上，纸张的冷感清晰传递过来：“但我可以创造出一个专属于我的通道，通道的入口只能被我看见，也只能由我打开。” 你抬起脸，目光落在地平线的尽头。 这一瞬间，你仿佛穿透时空壁障，越过亿万斯年，看到了那个熟悉却又遥远的世界。 昏昏欲睡的午后，遮阳伞竖立在草坪里，毛茸茸的赤色魔兽慵懒地卧在你脚边，肩头趴着稚嫩的金髮女孩，而红髮男孩自顾自地叠着扑克塔。 一种只存在于梦境中的…… 虚幻的美好。 “那个世界有我过去的痕迹，这个世界有我现在的痕迹，因此它们的锚点都是我本身。” 雾气构成的画面逐渐变得不稳定，你的视线微颤，收回精神力，美好立刻化为泡影。 你垂眸凝视自己的指尖，缓缓微笑起来：“而桥樑，就是我的灵魂。” 第116章 露西亚13 接下来的几天里，你不断地尝试构建通道，并将其完善。由于过度消耗精神力，你的状态更加虚弱，脸色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白。 那个叫波琳的女人，大概是怀疑你有问题，进出你房间的次数忽然变得频繁起来。 由于你有精神力暴涨后逃跑的前例，最近她都携带着检测精神力波动的简易装置。 你靠着床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波琳。 宽大的病号服将你罩在里面，衣袖空荡荡的，看上去有一种形销骨立的脆弱感。 她没有看你，握着简易装置走遍房间的每个角落，仪器不断发出「滴」「滴」的机械音。 可惜她是不可能检测出任何精神力波动的。 半有形幻觉，只会在形成的瞬间产生波动，而后续完善以及稳固幻觉的时候，不会泄露分毫。 十几分钟后，女人将检测装置收起来。 那张妍丽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柔的伪装，从容地来到你面前，帮你掖了掖被角：“既然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看着门扉慢慢关闭，微微偏过头，注视着不远处那张干净素白的书桌。 ——桌面上置放着独属于你的通道。 五天后…… 你照例完成每日的幻术训练，仰头倒在地上休息，突然感觉一缕清风拂过耳畔。 然而精神世界里面是不可能有风的，你顺着风向看过去，弗兰无聊地把自己挂在树上，注意到你的视线后活泼地朝你晃了晃手臂。 “不用谢哦。” 六道骸坐在树下摆弄三叉戟，弗兰垂下来的手臂刚好挡住他的视线，他勾起唇直接一叉子招唿过去，少年立刻迅速地把手缩回去。 “师父，me会痛的，请你不要这样好吗——” “kufufu，不是轻松躲开了吗。” “如果没躲开，me不是就变成串烧了吗——” “我可没有见过这种绿色的串烧。” 你换了个姿势，下巴垫在手背上面，看着他们亲近却又彼此嫌弃的态度，不知怎的就笑了起来，连带心情也跟着放松不少。 第270页 “哇，真难得。” 弗兰忽地翻身坐在树干上面，手掌横在额头上作出眺望的姿势：“露西亚小姐竟然笑了。” 闻言，你颇为意外地看着他：“很难得吗?” 而后认真地想了想，你确定自己呆在这里的时候基本都是笑着的，“我之前也有在笑啊。” “那不一样啦。” 弗兰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认真解释道：“以前的笑更像是习惯性，而刚刚那个才是真心的。” 说完，他低头问六道骸：“对吧，师父。” 六道骸慢悠悠地收起三叉戟，眼帘半阖，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我没有注意过这种事。” “啊嘞?” 弗兰瞬间变成呆滞的豆豆眼。 你歪着脑袋，放松地枕在自己手臂上面，看到他的表情后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原本散在肩膀上的头髮笑得跑到前面来，你伸手把它们撩开，翻身平躺在地上。 精神世界里的景象总是灰濛濛的，没有蓝天，没有云，杂乱交错的精神力穿梭其中，彼此碰撞，最后化作迷漫的雾气。 看上去就像抹了一层厚重的余烬。 你注视着占据视野的浓雾，半晌，慢慢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 你撑着地面坐起身，视线转向闭目小憩的六道骸，说话时声音里仍然带着些许笑意：“六道骸先生。” 深蓝发青年抬头朝你看过来。 “嗯?” 赤色的瞳孔如同润滑透澈的红宝石，在这片灰白的精神世界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样明艷的绯红让你一瞬间想起了别的东西，神色出现短暂的愣怔，但很快恢復正常。 你开口道：“我的办法只能找回从前的记忆，但对现在这段时间的记忆是行不通的。” 因为你在另一个世界拥有最深切的情感羁绊，哪怕记忆被清除，灵魂也一定会记得。 但是相比起来，身处精神世界的这段记忆并没有那么重要，还无法在灵魂留下痕迹。 所以就稍微需要一点外力的帮助。 你的膝盖蜷起来，将自己的手肘支在上面，手掌托住下颌，笑着问：“能麻烦你帮帮忙吗?” “……”六道骸沉默地凝视你片刻，忽然站起身，唇角扯出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慢步走到你面前。 “帮忙吗?没问题。” 青年屈膝蹲下，抬起右手，周围的雾气自动就缭绕在他的手指上面：“刚好我可以把和我有关的记忆暂时性封印起来，到时候再帮你解开。” 「腾」的一声，他的指尖燃起火焰，充当燃料的精神力立刻源源不断地流向指尖。 就在他即将碰到你的额头时，突然停住。 “只不过……” 六道骸微微俯下身，视线与你齐平，靛青色长髮沿着肩线滑落下来，悬在他身前。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露西亚。” 或许是光线暗的缘故，他直视你眼睛的时候，一蓝一红的两只瞳孔显得深晦幽邃，充满压迫感，叫人猜不透心里在想什么。 “以自己的灵魂作为桥樑，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在精神力的乱流里，你知道那是什么后果吧。” 你点了点头，语气淡然：“我知道的。” 对上六道骸晦暗不明的眼神，你弯起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我给通道设立了保护机制，一旦精神受到损耗或者达到极限，自动中断连接。” “放心吧，不会出事的。” 六道骸的视线随着你的动作来到自己肩膀，停顿半秒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直起上半身：“你不要误会了，我只是随口问问。” 你从善如流地说：“好吧，我知道了。” 不远处幻术形成的大树突然消失在原地。 “哇，果然是同一个人耶。” 硕大的青蛙帽子从六道骸的背后窜出来，弗兰的鼻樑上方还架了一只厚重的眼镜。 “师父他对二十年后的露西亚小姐说「我没有关心」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回復的。” 说着，弗兰还伸出食指推了一下镜框，紧接着镜片开始莫名其妙地反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六道骸张开手，三叉戟悄然脱离他的手心，飘浮在半空中，转向，对准青蛙脑袋—— 然后勐地下戳! 弗兰瞬间直挺挺地砸在地板上。 “给我住嘴。” 你把手挡在自己的脸前，偏头掩住笑意，等弗兰嘟囔着「me会告状」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后，抬手摸了摸他深绿色的青蛙帽子。 弗兰倏地睁大眼睛。 帽子上的青蛙眼睛也跟着他一起瞪圆。 不过你纯粹是心血来潮安抚下小朋友，对他笑了笑就收回手，重新看向六道骸。 “那么，就几个月后再见了。” 青年沉静地看着你，而后再次举起右手，指尖燃烧的火焰倏然间变得剧烈起来。 下一秒，跳动的蓝焰触碰你的眉心。 这段记忆最后残留的感觉，冰冷而虚幻。 …… 第271页 在脑海里读取记忆的过程看似漫长，换算成真正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秒钟。 当你清醒过来时，六道骸和弗兰就站在你的面前，前者还是白衬衫加黑衣黑裤的搭配，而弗兰换了一身简单方便的休闲装。 只不过头上那顶青蛙帽子仍然没变。 你轻笑一声，说：“好久不见。” 六道骸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是弗兰立刻捧场地掏出一束烟花棒。 “咻——啪!” 幻术形成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接着他又掏出一只喇叭，模样很奇怪，就像是戴着皇冠的王子，但是眼睛被刘海挡住了。 按下开关，金髮王子张开嘴，开始自动喊话：“欢迎!欢迎!” 你面露疑惑：“这是童话里的王子吗?” 弗兰咔哒一声关闭喇叭，正色道：“不是童话，是真实存在的王子，括号伪。” “……”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你多少也猜到弗兰是属于电波系的类型，于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进来这里的?” 你刚一进来就听到六道骸充满特色的笑声。 现在并不是晚上睡觉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随时蹲守等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弗兰眨了眨祖母绿的眼睛，说：“因为二十年后的露西亚小姐啦，是她告诉我们的。” 听到这个答案，你忽然想起那道融入灵魂的气息，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神色。 “是吗，二十年后的我能感知到吗?” “这个me不清楚哦。” 六道骸没有加入你们的闲聊，只用看笨蛋的眼神瞥了眼弗兰，然后眼不见心不烦地挪开视线，握着三叉戟不轻不重地叩了叩地板。 “闲聊就先到此为止吧。” 等你们都朝他看过去后，他才继续开口：“露西亚，既然现在已经没有阻碍你的东西了，有形幻觉的训练就该加快进度了。” 你还没说话，弗兰开始吐槽：“师父——你真的很喜欢成为大家的关注中心哦——” 六道骸的额角蹦出一个井字。 “还老是喜欢说些抢风头的……唔唔唔!” 眨眼间，从地底突然冒出来的深色藤蔓直接把弗兰捆成球，四肢牢牢束缚起来。 下一秒青发少年扭动着被强制性拖远。 你幻化出望远镜举在眼前，失笑道：“嗯……已经完全看不见弗兰的身影了呢。” 松开手，望远镜在下坠中途变成一团雾气。 “不用管那个没有教好的孩子。” 六道骸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右眼中的数字开始急速跳动，整个人如同漩涡般扭曲起来，最后逐渐隐没在愈来愈浓的雾气里。 “接下来，我会在虚幻的招数中混入真实。如果你不能迅速辨别出真实攻击……” 话音未落，你的四周忽然出现数把武器，它们同时调转方向，锋锐刃尖对准你，寒光乍现，冷淡的嗓音自四面八方传来：“是一定会受伤的。” 有形幻觉的训练比你想像中更麻烦，每天消耗的精神力相比之前几乎翻了一倍。 以至于回到现实根本不用伪装虚弱，你满脸都是精神力被抽取过多的疲乏萎顿。 不过相应的收穫也颇为丰盈。 「现实时间一个月」，是六道骸对你的预测，事实上你所花费的时间比他以为的还要短。 弗兰蹲在你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你手里的动作，那颗青蛙脑袋几乎挡住你的全部视线，你只好无奈地往旁边挪半步。 雾气不断在你手心汇聚，空气里跳跃着若有若无的精神波动，物体轮廓逐渐显现出来。 几秒钟后，那股频率独特的波动戛然而止。 你的手里安静地躺着一张彩色照片。 弗兰歪着脑袋，从你手里拿过那张照片，仔细端详片刻，头顶的青蛙帽子灵性地睁大眼睛：“啊，太好了，成功了耶。” 照片上是你曾经用雾气虚构过的画面—— 风和日暖，草地青葱的表面染了一层极淡的金边，赤狼和金髮女孩乖巧地倚在你的身边，幼年西索背对你们独自玩着扑克牌。 你看着照片，轻声说：“是啊，成功了。” 有形幻觉修炼成功后，你暂时没有什么继续巩固的心思，幻化出一棵树靠着它休息，而弗兰跑去另一边给自己搞了个鞦韆出来。 粗绳索紧紧绑住木板，牢牢吊在树干下方，他盘腿窝在狭窄的鞦韆椅上。 那只青蛙帽子不停地升高又落下。 你偏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移开视线。 柔顺的黑髮从颈窝落到你手心，你垂着头，沉默地盯着那缕长发，难得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很普通的发着呆。 直到一双漆黑长靴停在你身畔。 “怎么了吗?” 来人没有立刻回答，几分钟后，你才听到头顶有声音响起：“有一件事情，稍微有点好奇。” 朦胧的雾气开始在周围聚集，似乎打算将这片空间单独隔绝出来，弗兰坐在鞦韆上捶打王子玩偶的动静逐渐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第272页 现在安静得只能听见他说话。 “如果你没有提前接触幻术，无法构建通道保留记忆，在你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后……” 他蓦地停顿几秒，仿佛在思考什么，再次开口时冷静的声线中带着些别的东西。 “你要怎么找回那些被清除的记忆?” 你愣了愣，很快察觉到不对。 这个假设在你身上根本就是不成立的，但六道骸既然会这么问，就说明的确存在这样的情况，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真正想问的人是二十年后的你。 明白他的意图，你露出一个瞭然的笑。 “既然你这么好奇……” 手指微微屈起，一下下地轻点着膝盖，随后抬头对上青年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问：“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我」呢?” “……”面容清俊的青年垂眸注视着你，眉眼冷淡，流畅的下颌线顺着耳后没入髮根，黛蓝的长髮绕过他的手肘垂在腰侧，像一条蜿蜒的蛇。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扯开唇角。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等六道骸和弗兰离开这片空间以后，你却没有跟着离开，反而留在这里，静静感受灵魂深处来自二十年后的你气息的动静。 在你学会有形幻觉的瞬间，那缕和你灵魂融合的气息无端活跃起来。 你闭上眼，心神不断下沉，直至精神力触碰到灵魂深处的那缕气息时，眼前突然一片明亮。 苍茫的精神空间消失不见，你蓦然出现在另一处陌生的地方，举目环顾四周，宁静平和的小镇，往来的都是穿着朴素的普通人。 你似乎身处热闹的集市里。 戴着头巾的主妇挎着竹篮和店家讨价还价，旁边牵着衣角的应该是她的孩子，手里捏着糖果，湛蓝的大眼睛里害羞混杂着好奇。 小孩看着你，口齿不清：“姐，姐……” 主妇买到满意的东西后，顺着小孩的目光看过来，什么都没发现，蹲下身哄道：“姐姐不在这里，姐姐在家里呢，我们回去找她哦。” 说着，她抱起孩子直接穿过你的精神体。 小女孩顿时瞪大眼睛，看看你，又低头看看自己，噘起嘴，呜咽，最后哇地一声哭出来。 你愣了愣，看到主妇不得不停下来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转身朝街道深处走。 这座小镇紧挨着森林。 越往里就越偏僻，居住的人也越少。 但是对你而言却有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道路尽头有什么正在等待你前往的重要存在。 走过尽头的石桥，你看到一片花海。 清幽静雅的环境深处，矗立着一栋房屋，外壁镶着大片的爬山虎，中间缠绕着几株凌霄花，如同火焰般的橘红穿插在清新活泼的绿色里。 忽然，二楼窗户被一双手轻轻推开。 阳光洒在透明的玻璃上面，反射的光线挡住她的面貌。可是乌黑的长髮从肩头倾泻下来，随着清风溢出窗沿，柔软地荡漾着。 她抬手遮挡阳光。 淡灰色的阴影覆盖在她的脸上。 于是被强光所掩盖的容貌便立刻显现出来，你的目光与她相接，撞见一双蓝紫色的眼睛。 明澈而深邃，就像一对无价宝石。 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着你，忽然间微笑起来，神色怀念：“本来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真的能成功啊……” 她眼帘微阖，瞳孔里依稀映着树影间筛落的碎光，看上去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初次见面，露西亚。” 于你而言熟悉至极的嗓音在心底响起： “我是二十年后的你。” 第117章 露西亚14 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 与春绿色交缠的凌霄花仿佛活过来般，热烈地伸展枝桠，将爬山虎全都掩盖起来，就如同黄昏时刻，辽阔的草原上燃烧的熊熊烈火。 你的内心忽然就宁静下来。 “初次见面……” 密林深处传来的风中隐约夹杂着清新的花香，原本积在心底的烦闷一扫而空。 “我是二十年前的你。” 你走近那栋房屋，看到敞开相迎的大门。 内部是很温馨的装饰风格，墙上挂着一幅笔触特别的风景画，正下方是居民房常见的壁炉，旁边是通往二楼的长楼梯。 扶着楼梯往上走，身侧的墙壁同样挂着油画。 上面描绘着各式各样的奇异景观，看起来有点像你从前在莫罗庄园翻看的那本旧书。 不同的是，画里总是有一头皮毛火红的魔兽。 它最常见的姿势是卧在地上，有力的尾巴懒洋洋地搭在身侧，一只耳朵半耷拉，另一只耳朵则是灵敏地竖起来，似乎在随时警惕危险。 你情不自禁地止住脚步。 这些应该是二十年后的你凭藉想像画出来的。 玛戈地的魂魄现在就藏在你的灵魂里，你自己的身体目前没有念力，暂时没法将它唤醒。 但是…… 你抬手轻轻触摸装裱油画的玻璃，眼神柔软，声音比飘在天边的浮云还轻：“以后我们就像这样，和琳娜西索一起去世界各地，好吗?” 第273页 这片静寂无声的空间里，你仿佛听见赤狼撒娇般的呜呜应答声。 二楼的房间有很多，基本上都关着门，只有最深处的房间门是打开的，二十年后的你就在里面。 薄薄的云絮飘浮到房屋上空，刺眼的阳光顿时变得温和起来，棕黄的木地板映出你飘渺的身影，脚踩在上面有一种熟悉的冰凉感。 你缓步走进房间。 进门位置铺了一层毛茸茸的地毯，触感柔软，和从前庄园里的地毯有点像，同样是乳白色长毛，只不过少了一张舒适的躺椅。 进门的左边是一张双人书桌，桌面有一个摊开的笔记本，还有一只笔，笔帽随意扔在旁边。 书桌右边有一个宽敞的书架，上面堆放着文字各异的书，靠近书架后隐约能闻到一股香味，有点像沉香木，甘甜中带着轻微涩意。 再往右就是一扇打开的窗户。 站在窗前从高往低看，除了随风而动的花海外还能看到一面清澈的湖泊，水面漂浮着几只小舟，有居民乘坐小舟前往对面。 而湖泊的对面，是一座庄严的钟楼。 塔顶的斜面是暗红色，往下就是圆形的深色时钟，周围的墙壁排列着整齐的凹痕，时钟而下方是一面透明的大型玻璃窗，边缘镶着深黑的石框。 你正远远望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那里也算是教堂，固定的时间段里有信仰的居民会前去做祷告，而其他的时候就是钟楼。” 你蓦地一愣，回过头来。 面对长相和自己毫无二致的人是什么感觉? 还不等你想明白，她笑吟吟地举起手里的托盘：“要不要一起喝咖啡?” 思绪骤然被打断，你索性抛开那没有意义的想法，低下头瞥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状态，问道：“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能碰到吗?” 她先将咖啡壶放在桌面：“可以的……” 再放下杯子，把托盘竖立在旁边，“其他人的东西大概不行，我这里是特例。” 这么说的话，你刚才的确是能碰到那些画的。于是抬脚走到书桌旁边，很自然地开始帮忙收拾。 收拾好以后，你们安静捧着咖啡杯彼此对坐。 突然，你心血来潮想看看她的表情，没想到刚抬头就和她的视线对上。你们对视几秒，同时忍不住偏开头，噗嗤一下笑出声。 这是你从没有过的体验。 仿佛面对着一个志趣相同的亲密的朋友。 她笑得拿不稳杯子，把它放下后揉了揉自己的脸，抱怨道：“太久没这么笑都有点不习惯了。” 你也放下咖啡杯，看着她，问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问的话：“特地用自己的气息把我从精神世界里引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告诉我吗?” “这个嘛……” 她沖你眨了下眼睛，笑道：“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的灵魂是相同的。所以就在信纸上留下了一道气息，想试试能不能吸引你的灵魂……” 你接过她的话：“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轻轻笑起来，敛眸喟嘆道。 “是啊……” 从手边的小罐子里舀了两颗糖放进咖啡杯里，然后用汤匙缓慢而规律地搅动着。 糖块碰到杯壁后立刻发出清脆的响动。 “不过放心，你最多只能在这里呆小半天左右，到时候会自动回到那个精神空间里的，毕竟那才是你真正存在的时间线。” 说着，她停下了搅动咖啡的动作，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小口，认真品了品味道，像是觉得还有点苦，又往杯子里面加了一小块糖。 “作为擅自把你拖过来的补偿……” 透明的糖块在深棕色的液体里沉沉浮浮，她故意用汤匙戳了一下，然后放下汤匙，残留的咖啡液顺着顶部流淌到柄部，最后滴在桌面。 她没有理会污渍，托着下颌对你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吗?全部都可以问我。” 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没有立刻开口。 的确，你有很多想问的事情。 比如她为什么会选择留在这个世界，又为什么会独自居住在这个小镇的边缘…… 不过。 你最想问的是—— 在这个世界里，她过的开心吗? 你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劲，始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温柔模样，似乎毫无阴霾。 但她就是你。 而你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不论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最真实的想法永远都只是埋在心底深处，不会轻易让其他人发现。 即使是自己。 “……”最终，你还是没有问出那句话，而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会想到委託六道骸来教导从前的自己的?” 结果她愣了一下，语气奇怪：“委託?” 然后又失笑地勾起唇角：“应该是小骸这么说的吧。准确来说的话并不是委託，而是拜託。” “毕竟我暂时还没有付钱给他的打算。” 刚才丢进咖啡杯里的糖块已经完全融化，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满意地笑起来，继续回答你的问题：“至于为什么拜託他……” 第274页 她纤密的长睫微阖，明澈幽紫的眼睛映出微波起伏的液体，就像有阴影埋藏在里面，自瞳孔中心向四周悄无声息地晕开。 “其实我本来也在苦恼要怎么找你的，小骸说有办法找波维诺家族帮忙——是一个研究出能穿越到十年后道具的黑手党家族，所以就交给他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脸，另一只手有规律地轻叩桌面，这是你在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看来这个习惯在二十年后也依旧存在。 “我猜，可能是波维诺家族拥有回到过去的道具吧，假如小骸是用小孩子形象联络你的话。” 听到这里，你古怪地拧起眉：“你的意思，他是通过某种道具变成小时候的自己来帮忙的?” “应该是这样没错。” 她仔细地解释道：“虽然小骸能在精神世界里穿梭，但这其实是非常消耗精神力的，如果要跨越二十年的时间，哪怕是他也撑不住这种消耗。” “……”你迟疑片刻，意识到不对劲：“可是，我看到的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深蓝色长髮的成年男人。” 她送到唇边的杯子突然顿住。 当初你读完那封信以后，抬眼就发现六道骸坐在地上，再度站起身时脸色比之前要白一点，但却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稍微有点困。 “你说撑不住消耗我就明白了。”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你继续往下说：“那个时候六道骸的脸色确实看起来不太好，但因为我和他不熟，所以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错觉。” 现在想来应该不是你的错觉。 你正暗自思索着，面前忽然响起咖啡杯底轻轻碰撞桌面的声音，顺着方向看去。 二十年后的你虚虚握着杯子，视线刚好落在杯壁的花纹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吗……”她说，“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吗?” 你当然不会隐瞒自己：“嗯，不怎么好。”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当时记忆里的场景，“就像背负着很沉重的东西，脸色也稍微有点苍白。” “这样啊……” 尽管她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你猜想得到她现在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看来他当时说有办法找波维诺家族帮忙是骗我的。” 她的眼睫半阖，完全遮掩住眸子里的神色，总是微含着笑意的唇角也垮下去，手指漫不经心转着咖啡杯，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疏离感。 见状，你颇为感嘆地看着她。 你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生气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看上去的确有点唬人，难怪以前你快生气的时候琳娜都会跑的飞快过来装可怜。 或许是你的眼神太明显，她面无表情的模样维持不到十秒就破功：“有这么惊讶吗?” “算是吧……” 你饶有兴致地开口道：“毕竟以前也没有在不高兴的时候照过镜子……那种时候哪里顾得上。” “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坐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稍微显得有点过分呢?”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自己。” 她重新笑了起来，握着咖啡杯轻轻碰了一下你的：“嗯，你说的对。” 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 其实你从前不太喜欢喝咖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关在研究院里太久，现在竟然能从咖啡的苦味里面品味出一丝极细微的甘味。 要知道，你可是没有加糖的。 将空杯放回桌面，你告诉她：“不过后来就不止六道骸一个人来我的精神世界，弗兰也来了，之后六道骸就没再出现过那种状态。” 她就着喝咖啡的姿势，没有抬头。 “弗兰也去了吗?” “嗯……” “那的确不用担心……弗兰的幻术水平仅次于小骸，应该是帮忙一起分担压力的。” 她掀开眼帘，若有所思地说：“难怪那孩子前段时间突然找到我，还问如果我们都师从小骸。而他又比我先学会幻术的话，我能不能叫他师兄。” 你感兴趣地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她伸出手，指着窗户外面的那棵树，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当然是直接把他丢出去，挂在那棵树上面。大概挂了一个下午吧，结果……” “他反而搞了个鞦韆给自己玩?” “你知道?” 面对另一个自己惊讶的眼神，你好笑地说：“因为他在精神世界里也这么干了。” 她像是被噎了一下，撑着额头笑起来。 你的位置背后就是书架，唿吸里时不时会出现木头甘甜微涩的气味，细细分辨后，气味中还隐约夹杂着纸质书独特的墨香味。 不经意间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字迹熟悉的书。 “我可以看看吗?” “好啊……” 你大致翻了一遍，全篇基本是用大陆通用语写的，上面记录了一些奇闻异事，还有部分关于偏远族群的生活习性以及宗教民俗。 视线从书页转移到书架上面。 第275页 刚进门的时候你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书都是大陆通用语。 你的手指逐一划过那些书嵴，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滞涩，又像是困惑。 既然还在怀念那边，但是为什么没有回去? 定定地注视了它们几秒，你偏开头，望向窗外祥和雅静的景色，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当时六道骸没有主动和你提出有办法的话……你会怎么做?” 闻言，她轻笑着身体后仰，倚在靠垫上面。 “怎么做啊……” 比宝石更明澈的眼睛凝视着素静的天花板，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完全不在意。 “大概跨越二十年的时间来找你的人，就不是小骸，而是我了吧。” 你微微一愣，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不过她没有对上你的视线，而是望着天花板继续开口：“不过我从来没有尝试过在梦境世界里穿梭，很有可能会不小心迷失在精神力的乱流里。” 你的唿吸倏然停滞。 迷失在精神力的乱流里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身体会彻底地变成一具空壳。 而灵魂将会漫长地游荡在由精神力所构成的、漫无边际的漆黑废墟里，直至完全消散。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很清楚这个后果，所以在构建通道的时候就做好了防范措施。但你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竟然丝毫不顾忌危险，甚至想直接进行尝试。 这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性格。 扶在书架上的手微微收紧，木头的冰凉感从手掌透进心底，你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非要找到过去的自己不可?” 这句话仿佛触及到最深处的那个点，她终于朝你看过来，眼里映着浅金色的光。尽管表情是笑着的，却无端地让人感觉有些悲伤。 “因为我个人的执拗吧。” 外面突然起风了，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在这片静寂的空气里格外清晰，窗户慢悠悠晃动起来，最后啪地一声拍在墙壁上。 “我真的很想知道……” 窗帘被推得高高盪起来，大片阴影出现在地板上，接着又随着窗帘的落下一点点缩小，变窄，最后无声无息地盘踞在墙根处。 “如果当初「我」能够提前掌握精神力的用法，会不会出现不一样的结局。” 世界很安静。 和你此刻如出一辙的安静。 你听见她轻声说： “现在我知道了，是会的。” 第118章 露西亚15 你的指尖蓦地轻颤，正想问她不一样的结局是什么意思，楼下突然传来轻轻敲响大门的声音。 “露西亚小姐，你在家吗?” 你从窗户往下看，刚才在集市上见过的主妇正抱着小女孩站在外面，挎在臂弯的竹篮被她放在脚边，里面装着各种水果点心。 二十年后的你提高嗓音： “请进，马里诺太太。” 楼梯很快响起踩踏的脚步声，马里诺太太走进来，怀里的小女孩立刻扑腾着想离开怀抱。 主妇连忙蹲下身：“塞玛，不要着急。” 名为塞玛的小女孩不等站稳就往前扑，二十年后的你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伸手揉了揉女孩深棕色的小捲髮，软声问：“怎么突然过来这里?” 马里诺太太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塞玛好像在街上看到你了……” 话音未落，窝在黑髮女性怀里的小女孩抬起脑袋，目光与你撞在一起，眼睛再次瞪圆。 你看了一眼正和另一个你说话的马里诺太太，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眼睛微弯：“嘘——”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你朝她竖起夸奖的大拇指。 她们没有停留太久，离开的时候二十年后的你也悄悄地朝塞玛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小女孩再次重重点头，漂亮的湛蓝眼睛亮晶晶的。 看着她们逐渐走远，另一个你才开口解释：“塞玛她很特别，能看到灵魂。” “她的姐姐死后埋葬在森林里，塞玛和马里诺太太去祭奠那孩子的时候，刚好看见我从深处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认为我是姐姐回来了。” “马里诺太太请求我不要拆穿，因为塞玛在她姐姐去世之后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她收回目光，有点无奈地嘆了口气：“被这样的小女孩叫姐姐还真是有点心虚。” 被外人打断以后，她又变回最开始那种毫无破绽的模样，唇角牵起温和的弧度，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悲伤只是你的错觉。 你侧目凝视着她，嘴唇稍动，但明白自己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喉咙里溢出一声喟嘆：“这是当然的吧。” 你看了眼她几乎没有改变的容貌，“毕竟没有谁会把这样的脸当成应该叫阿姨的年纪。”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眼笑起来。 “不是我特意维持的。” 手臂轻轻搭在窗沿上面，她遥望着远方，身上忽然浮现出一股单薄的气质，显得尤为虚缈。 就像一朵生于冬夜的花，坚韧顽强地熬过暴风雪，最后却在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里无声凋零。 第276页 她平静地说：“这是某次实验的后遗症。” “……”你再次愣住，瞳孔微微扩张。 她在说话时，神情至始至终都是无所谓的，黑髮柔顺垂在她的耳畔，唇角漾着淡笑。 哪怕是在讲述曾经承受过的伤害，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听不出半分异样的情绪。 “不过说起来，这个后遗症的确有点麻烦，导致我的精神力始终维持在半稳定半紊乱的状态……” 她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说：“不然的话，我是完全能达到小骸那种程度的。” 如同珍稀玉石般的眼睛微阖，温润的光收敛其中，从侧面只能注意到她被清风轻轻拨动的发尾，以及眼下那一抹极淡的扇形浅影。 她笑着说：“稍微觉得有点可惜啊。” 一缕冰凉而飘渺的触感缠绕上你的手指。 “……”那似乎是森林深处的风，穿过窗户罅隙，顺着手臂钻进领口，你感到心底一阵莫名的冰凉。 她所说的实验你完全没有印象，甚至连半点相似的症状都没有在自己身上见到过。 由此可以推断出这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她承受过的。 可能远远大于你看到的。 你凝视着她，目光微颤，决定问清楚。 “luc……” 可是还不等你叫出名字，远方忽然响起悠远古朴的钟声，漫长的节奏中藏着肃穆的迴响。 “好像到居民们祷告的时间了啊。” 她错开你的眼神，偏头看向湖泊对面那座庄严肃穆的钟楼，岔开话题：“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嘆息着，咽下满腹疑问。 “好……” 住在这里的居民们似乎对她非常熟悉，你一路上总是看到主动朝她打招唿的居民。甚至还有高龄的老人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话。 她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含笑认真倾听。 不过你注意到—— 当她弯下腰和老人轻声说话时，身上那股若隐若显的虚渺感就会减弱几分。 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更加真实了。 你们并没有前往那座钟楼，而是沿着湖岸慢慢地走着，清风携着森林土壤的气息掠过你的唿吸，最后没入湖面层层漾开的涟漪中。 你很少会像这样…… 和人一起漫无目的地，安静地散步。 从前琳娜喜欢叽叽喳喳拽着你说话，漂亮的金色长髮总是会不小心就缠在你的手臂上，每每转头时就把自己扯得哇哇直叫。 如果把时间再往前推。 玛戈地会撒欢地围着你转圈，或者飞快地卷着尘土跑远，又啪嗒啪嗒地绕回来，简直恨不得把你拱到它的背上，直接载着你飞奔。 可是像现在这样。 什么也不说地彼此相伴同行。 似乎也不错。 你放空心神，闲适地欣赏着路边的景色，时不时低头看看脚边摇晃的浅草，里面偶尔会藏着一两朵含苞待放的无名小花。 远处裊裊炊烟升起，鸟雀拍着翅膀，在树枝间反覆跳跃，最后停在离你们最近的枝头，歪着脑袋，响起几声清脆的鸣啼。 生机勃勃，有一种平和安宁的美好。 她走在你的斜前方，视线遥遥地落在尽头的地平线上面，良久，你忽然听见她的声音：“有想好要怎么回去吗?” 闻言，你从放松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慢慢地停住脚步。 湖泊对面的钟楼再次鸣起浑厚钟声，像是要穿透外表直达心灵深处，洗涤痛苦的余烬，只留下最为坚韧、顽强的灵魂。 “已经想好了。” 她也跟着停下来，仿佛预料到什么般，回过头来，注视你的目光中藏匿着万千复杂思绪。 你朝她轻笑了下，望向那座復古钟楼。 阳光像一只又一只的箭，凿破云端，将整面时钟染成璀璨又夺目的浅金色，从而让人越发感到神圣，不可轻慢，亦不可亵渎。 “既然我的灵魂可以作为桥樑……” 你抬起手臂，对着阳光张开五指。 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透出健康的薄红，甚至能无比清晰地看见表层下面的血管脉络，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动，恍然间有种生命的真实感。 你的脸上倏然漾开一抹温柔的笑，缓缓阖拢自己的五指，温煦的朝晖坠落进蓝紫色的瞳孔里。 “那么血肉同样可以。” 一瞬间—— 气氛陷入长久的静寂。 “……”久到钟楼都响起最后一道催促的钟声，二十年后的你才如梦初醒般，慢慢地伸出右手臂，任由和煦的阳光倾洒在上面。 “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 话音刚落，淡紫色的雾气笼罩住她的手臂，紧接着迅速消退，被幻术掩盖起来的真实终于卸下伪装，露出手臂伤痕累累的模样。 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些狰狞的痕迹。 这还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不用想都知道她身体的其他地方肯定同样存在着伤疤。 ——她一定回去过。 脑海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你忽然想起刚才在书架上面看到的大陆通用文字。 第277页 原本压在心底的困惑再次浮现出来。 “为什么……” 你凝视她熠熠剔透的眼睛。 这个瞬间，内心蓦然生出一种错觉。 她的视线里其实并没有你，没有这个世界，只有无处不在却又飘渺不定的风，和苍茫的空白。 “还要回来这个世界呢?” 她垂下眼帘，安静地微笑起来，重新施展幻术掩盖住那些斑驳的伤痕，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转而问起另外的事情：“当初还不会幻术，又猜到那些傢伙可能会对你的记忆动手脚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你微微一怔，说：“我给自己下了暗示。” 抬手轻轻抚摸后颈的红痣，“因为那时候还不会复杂运用精神力，所以只能做到那种程度……” 她打断你的话：“我那时也是这样做的。” 身侧的树林忽然窸窸窣窣地颤动起来，落叶乘着微凉的清风盪起她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你这才发现她竟然比你还要瘦。 “可我的精神力运用的实在是太粗糙了……”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倏然间笑起来：“十年啊，十年后我才恢復所有的记忆。” 在这段漫长的岁月里，她找回了自己真正的性格，也找回了曾经的习惯，唯独最珍贵的东西，始终都笼着一层灰濛濛的雾。 就算清楚灰雾背后的记忆无比重要。 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恢復记忆后，我立刻就动身回去，可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严重不对等。” 曾经光鲜亮丽的莫罗家族早已不復存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仅剩荒凉，漂亮的喷泉尽数枯萎，遗址变为一片漆黑的余烬。 “等我回到那边以后……” 记忆里鲜活的孩子们没有任何消息，只能勉强从零星的线索中找到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辉煌痕迹。 而她呢? 就像一只格格不入的幽灵。 她抬起脸，对上你的视线，那双总是漾着温柔的蓝紫色眼睛深埋着一口枯井。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逝者已逝，唯有记忆长存。 “……”你的唿吸陡然停滞。 那究竟是怎样一种眼神呢? 悠长，邈远，仿佛装载着时间沉甸甸的重量，亦或是受过刀刃无止境的揉磨，随时能化作实质，再在心底留下刻骨铭心的烙印。 “露西亚……” 相遇以来，她第二次唿唤你的名字。 如同惊动沉眠的深海，整条时间线乍然出现一道可怖的裂痕，你像是被无形力量束缚住身体，发不出丝毫声音，就连回应她也做不到。 你眼里的画面凋零成一片又一片残渣，这是你被这个世界不断排斥的证明。 “我在几天前见到了一个女人，从她那里交换到了很重要的东西。我想，你大概也会需要她的，所以我请求她前往二十年前的世界等你……” 女人?交换? 你盯住她的眼睛，想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最后的时间里，她忽然靠近你不断黯淡的灵魂，张开双臂，就像是想要拥抱曾经饱受痛苦的自己，虚虚地环抱住你。 明明你们没有触碰到彼此。 但你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体的温热。 她轻声说：“快点回家吧。” 空气蓦然撑开一道无形的漩涡，将二十年前的灵魂迅速吸纳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恢復平静，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她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放下手。 堤岸前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坐在上面，及腰的长髮随着清风飞扬，发尾缠绵地绕过她的手臂，飘落在指间。 凝眸注视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因为见到二十年前的自己而起伏的心境渐渐恢復平静。 “女人啊，爱变卦……” 远处隐约传来当地居民喜爱的歌剧小调，她闭上眼睛仔细聆听，微小动静很快被无限放大，春风承载着悠扬婉转的歌声来到她的周围。 她望着天边浮云，轻轻哼出小调：“命运啊，爱变卦……” “性情难琢磨……” “拿它没办法……” 离开二十年后的世界以后，你连续几天都没办法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总是会出神地想着—— 那本应该是你真正的结局。 状态差到连弗兰都忍不住跑过来问你怎么了。但你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可爱的青蛙帽子。 留在精神世界最后那天，你用幻术编织出一枚漂亮的花环送给弗兰，没有理会青蛙脑袋冒出的问号，转头看向安静的六道骸。 “小骸……” 这个称唿出现的瞬间。 在场的两人同时惊讶地微微睁大眼。 因为这是二十年后的你才有的称唿，并不是现在的你会说的话，你也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可你没有关注他们难得的吃惊表情，只是认真地盯着六道骸。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想要透过他看到另一个执着又温柔的灵魂。 第278页 你张开嘴，酸涩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就涌上来。 眼里浮现出潮湿的热意，声音乍一听没什么变化。但细细分辨就会发现有着不同于往常的微颤。 “以后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不需要再用其他手段旁敲侧击了，直接去问她吧。” 你的脑海里浮现出她静坐的模样，手心捧着醇香的咖啡，热气蒸腾而上，最后消散在空气里，就像她眼睛里那淡的几乎看不到的情绪。 露西亚……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收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你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被她偏爱着。 你对他说：“她需要更有力量的牵挂。” …… 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研究所。 阴暗森冷的房间里。 几名瘦小的孩子蹲坐在角落，额头缠着医用绷带，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也是青一块紫一块，隐约能看到针孔密集的痕迹。 时不时有工作人员进出房间，但他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已经彻底沉浸在麻木的状态里。 与他们不同的是，另外一名深蓝色头髮的男孩。 他独自呆在房间其他的地方，手掌用力捂着自己的右眼，冷汗涔涔，仿佛正在经受巨大的痛苦，却始终死死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突然，整个房间剧烈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从房间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缩在角落的孩子们同时轻轻一颤。 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工作人员进来查看情况，而将他们关在牢笼里的那扇房门…… “咔哒……” 忽然自动打开了电子机械锁。 他们同时抬起头，看着那道门一点一点敞开，就像是绝望中逃生的通道被打开。 一双双死寂无波的眼睛开始亮起光芒。 不知道是谁带头，但很快?所有人都从地上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冲出这个房间。 有两名孩子犹豫片刻，过去将那名捂着眼睛的深蓝发男孩扶起来，一人一边撑住他的双手，打算带着他一起从这里逃出去。 “轰!” 走廊再狠狠颤抖起来，他们被晃得差点摔倒，连忙靠着墙壁，等晃动停止才继续往前走。 关押小孩的实验室是专门独立于其他区域的。因此他们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但打开另一道门后，眼前的场景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个研究所，如同坠入炼狱。 熊熊燃烧的烈火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高科技材料在温度的灼烧下逐渐变形。 就连视野都因为高温隐隐而扭曲起来。 远处隐隐约约响起尖叫的哭喊声，以及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记忆中纯白的墙壁上溅洒了大片鲜血，栏杆上倒挂着数名研究人员，白大褂呈现出明显的勒痕，就像是被一种巨型藤蔓缠绕而死。 三个孩子继续往前走。 炙热的温度烘烤得他们满头大汗，唿吸越发沉重，甚至还闻到肉被烤熟的古怪味道。 “哐当!” 他们身后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名研究人员惊恐地冲出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跑。 “露西亚，对不起!露……唔唔唔!” 粗壮的藤蔓穿透地面，将废话连篇的男人紧紧缠成一捆，白大褂被彻底掩盖在深绿的颜色里，只能看到那双不断挥舞的手。 孩子们紧紧盯着房间。 里面的最深处响起一道陌生的女声。 “我记得你。” 瘦弱的黑髮女性缓慢从里面走出来，那件宽大的病患服将她衬托得尤为羸弱。 就像是一名毫无反抗能力的实验品。 ——但事实绝对不是这样。 深蓝发的男孩抬起脸。 脸色苍白，冷漠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她轻笑一声：“当初就是你求我放过你，还说如果告密的话就被活活烧死。” 恐怖的藤蔓逐渐收紧，那名研究人员仿佛从她的话中预料到自己的死状，立刻疯狂挣扎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最后的哀鸣。 “现在……应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话音将将落地。 一股灼烫的火柱瞬间沖天而起。 生物临死前最后的哀求声是悲恸而恐怖的，甚至让人头皮发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毫无反应。 尤其是那三名孩子，他们不敢眨眼地盯着名为「露西亚」的女人。 她转过头看着他们，无视孩子们因防备而紧紧绷起来的身体，注意力放在深蓝发男孩的身上，片刻，举起右手，掌心对准外面。 轰地一声巨响。 火焰硬生生打开一条通往外界的捷径。 “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走廊。 两名孩子愣住了，看了眼捷径，又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唯独那名深蓝色头髮的小男孩，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紧接着松开紧捂右眼的手，露出一只鲜红色瞳孔，里面显示着深黑的数字六。 他转头看着捷径，说：“走……” 说完，他率先迈开步伐，另外两名原本还在纠结的孩子立即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 第279页 你破坏出捷径让小时候的六道骸尽快逃离后，继续往研究所的深处前进。 一路上，倒在脚下的尸体数不胜数，还有举着枪枝想攻击你的保安，被幻觉形成的藤蔓缠住后，用力砸在墙壁上，内脏俱裂，当场死亡。 脚边的地板蓦然出现几道裂痕。 “咔嚓……咔咔咔……” 紧接着一根长满倒刺的藤蔓倏地冲出来，兇狠地撞破墙壁，倒刺还挂着碎肉残渣。 你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目标。 负责看管你的波琳喘息着趴在房门背后，双腿被坠落的房梁死死压住，鲜血顺着碎石流淌出来，那张妆容精緻的脸上终于满是狼狈。 “哈，怎么，是想看我向你求饶吗?” 她高高仰起头颅，就像是哪怕已经沦落困境，也绝不愿意表现出任何的软弱。 可是此刻她的声音远比平常要尖锐。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唇角缓慢地扯开一抹弧度。 亲眼看着她强行伪装出的冷静逐渐变得不堪。 看她疯，看她狂。 “永远不可能!” ——看她疯狂。 女人不断地尖声诅咒你，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立于不败之地。然而她的脸上全都是晕开的眼线，看上去就像个无能狂怒的废物。 你忽然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就像是某个信号，外面走廊滚烫的烈焰刷地一下蔓延进来，火星啪地炸开，弹到窗帘上面，炽热的温度瞬间汹涌地席捲所有。 你的视野顷刻化为一片炽灼火海。 “啊啊啊!!” 翻滚挣扎的火光在蓝紫色瞳孔里沉淀，绽放，最后一点点溢出眼眶，在眼尾处留下赤红的痕迹，透着不寒而慄的温柔。 更是一种格外瑰异般沉沦的美丽。 “addio。” 你转身离开这里，火光摇曳晃动在你的发间，朱红色的风裹着烈焰吞没身后的一切。 在高温的炙烤下。 房梁反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每走一步，都有变形的承重梁重重倒在后面，激起大片尘土黑烟，转眼又继续被凶焰包裹起来，仿佛一座又一座为你送行的火焰士兵。 在你走出研究所大门的剎那，背后那栋充斥着罪与恶的骯脏建筑轰然倒塌下去。 无尽的私慾与贪婪终被彻底掩埋起来。 你抬起头，看到了阳光。 第119章 露西亚16 日头渐渐升高，位置从山顶变更到钟楼上方，远远看去，就像是太阳插在钟楼顶部的尖角上面。 上面雕刻的精緻花纹被这缕阳光笼上了一层斑斓的光影，仿佛活过来般飘渺地环绕在钟楼顶部。 湖边的堤岸上坐着一名黑髮女性。 飘扬在脸侧的头髮挡住了她的脸，裙摆像水中波浪般轻轻荡漾着。而她的目光始终朝向着远方，浅灰的影子平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随着时间的流动，她的影子开始变化，慢慢地一点点缩短，最后安静地蜷卧在她的脚下。 不知过了多久，浑厚的钟声再次响起，之后陆陆续续有居民从钟楼内部走出来，坐上停泊在岸边的小船，摇着船桨渡湖回到小镇。 他们撑着小船路过堤岸，笑着打招唿：“中午好啊，露西亚!”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露西亚，要不要去我家里吃饭?我家小姑娘早上还说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她回过神来，微笑着一一回应热情的居民，婉拒午餐的邀约，又独自在石头上坐了一小会儿。 等对岸响起象徵正午的钟声后。 她慢悠悠地往回走。 湖畔与小镇之间有一条石板路，刚下过雨，上面缀满缤纷的落英，踩过石板后鞋底会有好闻的清香。 穿过石板小路，清唱的歌剧小调越发清晰。 一名少年趴在心上人的窗户边，托着下颌，余光忽然瞟见露西亚的身影，歌声倏地停止，脸色爆红，直接翻过窗户就跳进去。 里面立刻传来女生娇嗔的轻唿。 她没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走进那片花海，遥遥就看到缠绕房屋外墙的凌霄花已经变回原状，被遮盖起来的爬山虎再次冒出头，春绿缀着几点漂亮的薄红。 身旁摇曳的花轻轻拂过她的手，她刚抬手想抚摸，突然停顿在半空中，指尖微动。 像是察觉什么，眼里浮现出灼灼的惊喜。 “你醒了吗?” 这么说的同时，她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一道隐秘的灵魂波动在她的身体里涌动起来，不知道她从中感受到什么，脸上露出欢欣的笑意，夹杂着几分温柔的宠溺感。 “怎么不开心呢……” 话还没说完，那股灵魂波动突然活跃起来，变成了更快的频率，仿佛在诉说什么不满。 “嗯?看到刚才发生的事了吗?” 露西亚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点惊讶，而后又弯起唇角，轻轻抿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窝。 “别担心，我没事的。” 她微微屈膝，跪坐在这片花丛里，绣着繁琐花样的裙摆在上面层层铺开，热烈绽放。 第280页 柔顺的黑髮顺着肩膀、手臂蜿蜒而下，打着旋垂落至裙摆，开出一朵世间仅有的花。 “只不过是见到二十年前的自己，所以突然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胸腔深处骤然出现另一道清晰的心跳，她仰起脸，望着如同被清水洗过的碧空，经年累月堆聚在心底的沉疴终于开始被外力抚平。 她释放出精神力，淡紫色的雾气在前方的空地盘旋交织，最后逐渐凝成一具幼小的兽形轮廓。 “但是我以后不会再难过了。” 微风中携着悠远熟悉的花香，恍惚之间就像是从世界的尽头萦绕而来，搅散那团紫色雾气。 她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倏然涌上热意，清莹剔透的泪瞬间沾湿眼眶，宛如阳光落进瞳孔。 “因为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幻术形成真正实体的那个剎那，雾气尽散，露出一对金色的兽瞳，兴奋注视着她。 眼睫忽地一眨，泪水就从边缘滚落下来。 她轻声问：“对吗，玛戈地?” 顷刻之间，那团像火一样热烈的小魔兽腾空而起，径直扑到露西亚的腿上，唿噜唿噜蹭个不停，口中不断发出嗷嗷的小奶音。 因为精神力不稳定的缘故，原本高大威武的魔兽被迫变回幼时的模样，像条爱撒娇的小狗，身后尾巴转得比螺旋桨还快。 她蓦地弯下腰，将火红的赤狼抱进怀里，然后把头埋进毛茸茸里，唿吸间全是阳光的味道。 “我的小狼啊。” 咸湿的泪水浸透它的毛髮，小魔兽顿时慌张起来，呜呜呜地想扭过头看她的表情。但又因为不愿意挣开怀抱，只能自己干着急。 原本她还忍不住流眼泪，结果被它的表现逗得扑哧一下笑出声，侧脸残留着湿润的痕迹。 看上去有种狼狈又好笑的感觉。 它趁机从怀里钻出来，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肩膀上，可爱的小脑袋立刻跟着凑上来。 犬科湿漉漉的鼻头在她脸上拱来拱去，没过几秒钟就把残余的泪痕舔的干干净净。 白皙的双手捏住它的脸，露西亚对上那双充满信任的亮晶晶的灿金色眼睛，释怀地笑起来。 “走，我们回家。” 她将圆滚滚的小魔兽抱在怀里，站起身，边走边轻言细语地向它解释现在的情况。 玛戈地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时不时就转动方向看看周围，绒毛蹭得她痒痒的。 “对不起哦。” 她温柔地抚摸着小魔兽，眼帘稍稍低垂，愧疚的神色被掩在下面：“我现在的力量很不稳定，只能让你维持现在这种大小……” 它急忙扭头蹭她的脖颈：“呜呜……” 然后又扒着肩膀跳上去，从左肩跳到右肩，再从右肩跳到她头顶，一屁股就坐下去，小尾巴甩得啪嗒啪嗒的，以行动证明自己很喜欢这个体型。 露西亚见状，微微一愣。 这是玛戈地以前小时候会干的事，总爱在她看书的时候跑来挤在怀里，要么就是趴在她的头顶，丝毫不考虑自己有多重。 “我都差点忘了。” 她的眼里流泻出温柔的神色，接着伸手把小魔兽从自己头顶抱下来，无奈嘆道：“虽然很可爱，但你真的稍微有点重哦。” 被拦腰抱住的玛戈地：“嗷?” 回到那栋房屋，她注意到大门外面站着一名靛青色长髮的女孩子，右眼蒙着深黑的眼罩，两只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 “库洛姆?” 露西亚温煦地笑着，打开房门，示意女孩进去：“不是有给你钥匙的吗，怎么还在外面等我?” “因为，因为……” 库洛姆涨红脸，小声地解释道：“靠近这里的时候，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精神力波动，但没发现敌人，稍微有点担心……” 闻言，露西亚转过头，摸了摸女孩的头髮。 “谢谢库洛姆。” 然后炫耀般地将玛戈地捧起来，它不明所以地歪着头，四肢软嗒嗒地吊在半空中。 “这就是我以前和你们说过的家人哦。” 她收回手，将小魔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手指勾勾它的下巴，然后再轻柔地点着它的鼻头，眼里流出柔软笑意：“它的名字叫玛戈地。” 女孩立刻正襟危坐，双手紧张地按在自己的膝盖上面，声音也因为身体紧绷变得有点卡顿：“您、您好!我的名字是库洛姆?骷髅。” 面对库洛姆郑重的自我介绍，玛戈地眨了眨眼睛，分分钟就适应了女孩的态度，高傲地仰起头，接着伸出爪子勉强碰了下她的手。 库洛姆说：“是，请多指教!” 露西亚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好笑地牵起唇角，走进厨房给库洛姆泡了一杯茶。 玛戈地甩甩尾巴，从肩膀跳到怀抱里。 “突然过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库洛姆捧着茶，还没来得及入口，听到她的问题后顿时僵在原地：“啊，那个，那个……” 纠结了好几秒，她才嗫嚅着开口，声若蚊蝇：“骸大人说，露西亚小姐向次元魔女许愿了……可愿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第281页 还不等库洛姆说完，露西亚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温声道：“谢谢库洛姆的好意，但是代价我当时就付给她了。” 收回手，细密的眼睫微微阖拢，眸中的神色看不清晰，只余唇角那抹毫无波澜的微笑。但是语气里似乎夹杂着少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刚好是已经用不上了的东西。” 玛戈地原本安静窝着，忽然敏锐地感知到她的情绪，嗷呜嗷呜地撒着娇，两只前爪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后腿蹬着就想往她的肩膀上面跳。 露西亚回过神。 抱起它亲了亲脑袋，示意自己没事。 库洛姆犹豫地看她：“是什么代价呢?” 仅剩的那只紫色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森林里纯洁乖巧的小鹿：“我、我可以知道吗?” 露西亚抬起眼，将刚才短暂的出神抛在脑后，考虑几秒点头答应：“可以告诉你。” 在库洛姆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后，她又补充一句：“但是暂时还不可以告诉别人。” 库洛姆立刻圆熘熘地睁大眼睛，神色呆呆的有点不知所措：“连骸大人也不可以吗?” 紧接着她不停地搅着手指苦恼道：“他也很关心露西亚小姐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露西亚想到六道骸嘴上说有其他办法，实际上只能穿梭梦境联络二十年前的自己，还把自己搞得精神力消耗过度，脸上的笑意微淡。 “那就让小骸自己来问我吧。” “可是……” 她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玛戈地柔软的毛髮，轻笑道：“不过我知道，小骸他肯定是不会主动开口问我这件事的。” “……”库洛姆犹豫地张开嘴，看起来似乎想为六道骸解释，因为在她心中骸大人是非常温柔的人。 可是再想想他的性格，又没办法坚决反驳露西亚小姐说的不会主动开口，只能愧疚地默认。 对不起，骸大人。库洛姆在心里小声说。 “既然这样。” 露西亚平静地垂下眼帘，轻轻碰着小魔兽的耳朵。直到看见它痒得止不住地用爪子蹭耳朵后，弯起唇角，懒洋洋地笑起来，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不告诉他也是很正常的……”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门外突然响起长靴踏在木地板上面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蓝一红的异色双瞳看着房间里的人。 “kufufu，库洛姆也在这里啊。” “骸大人!”库洛姆兴奋地打招唿。 六道骸的眼神扫过露西亚怀里那只像狼一样的动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裹着深黑手套的五指扣在门扉边缘，反手关上门。 “露西亚，有件事情想问你。” 黑髮女性闻言好奇地看着他。 “有事要问我?” 她认真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幻术相关的事，毕竟之前他偶尔也会和她讨论这些。 于是露西亚说：“好啊，什么事?” 男人抬脚走到她的身侧，双手环在胸口，随后身体后倾，漫不经心地背靠墙壁，眼帘微垂，瞳孔深处隐约流淌着深邃晦暗的神色。 “你当时……” 他倏地抬起眼帘，唇角的弧度戛然消失，说话声调微微上扬，却又在最后的尾音陡然降调。 “向次元魔女支付了什么代价?” 库洛姆顿时睁大眼睛：“!!”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下一秒刷地扭过头看向刚才还笃定六道骸绝对不可能开口问的露西亚。 “欸?” 后者直接就愣在原地。 窗外茂密的枝叶被吹得东倒西歪，一片绿叶摇摇欲坠，忽地被卷向天空，伴着流动的云絮与和煦的阳光，乘着风来到几十公里外，最后晃晃悠悠地坠落在广场上。 “啪嗒……” 一只鞋踩在这片落叶上面。 视线往上移，数名穿着精緻的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过去，他们周围是四座半弧形的巴洛克建筑。 这是一座完全不同于小镇的繁华都市。 二十年前。 义大利南部城市，巴勒莫。 离开那座研究所，你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突然间发现一座与周围风格全然不同的和式建筑，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 你的脚步莫名迟疑，突然想到二十年后自己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转身走进那栋建筑。 刚踏进院子里，背后的出口立刻消失，变成一片混沌不清的模样。而前方的大门外站着两名可爱的女孩子，手掌掩住嘴唇笑起来。 “主人，有客人来了。” 她们小跑着上前来，同时拉住你的手，你立即感觉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带动你的双腿，驱使着你主动跟上她们的脚步。 推开樟子门。 屋里一阵烟雾缭绕。 正前方的卧榻上面躺着一个女人，身穿艷丽的改良和服，大片的白山茶绽放在上面，手持长杆菸斗，深红的瞳孔凝视着你，目光幽邃。 “欢迎光临，客人。” 光是站在这栋房子里就能感受到强大的力量，你站在原地没动，迎上她的目光，问：“擅自打扰，非常抱歉，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282页 “这里是一家店……”她吸了一口烟，再吐出去，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一家能实现愿望的店。” 实现愿望? 你若有所思地环顾着四周。 假如她说的是真话，那么正常来说，想要实现愿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如同使用念能力时需要达成某些特定的前置规则。 这样的话—— 正好符合二十年后你所说的「交换」。 想明白这个重点，你抬脚走进房间，屈膝坐在女人对面，直入正题：“这位店长，请问是二十年后的我请求你来二十年前的世界等我的吗?” “店长?” 女人侧卧着，单手托脸，似乎对这个称唿感到有些新颖，含笑将菸斗里的灰烬抖出去，然后慢慢坐直身体，姿势变得端庄起来。 “没错哦……” 她将敞开的和服领口拉好，长长的眼睫微阖，绯红的眸色让她看上去有种隐晦的压迫感，再加上周身若有若无的神秘气质，格外有吸引力。 “虽然我应她的请求前来这里，但如果你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是无法看见这家店的。” 她慵懒地靠着椅背，身下暗紫色的睡毯从坐垫滑到地面上：“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听到她的话，你神色微愣：“愿望吗……” 垂眸认真地思考片刻，开口询问：“既然这样……能够让我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拥有身体吗?” “欸——” 她拉长嗓音，饶有兴致地看着你：“该说果然是同一个人吗?你们的愿望完全相同呢。” 愿望完全相同? 你立刻意识到，二十年后的自己在回到另一个世界后，同样将玛戈地的灵魂带走了。 与此同时，她抬手将菸斗递到嘴边，然后吐出一缕飘渺烟气，声音里带着淡漠的情绪：“可惜就算是同一条河，途中也会流向不同的分支。” “当过去的齿轮发生变化，作为已经遗失过去的那方，最终也只能任由命运固定结局。” 她平静地说：“这就是「必然」” 所以…… 另一个你的结局已经无法改变。 你视线低垂，没有说话。 绯红双瞳的女人沉静注视着你，而后轻轻地敲了敲长杆菸斗，将里面的菸灰抖掉，勾唇开口道：“想要实现愿望，就要付出相应代价。” “不能付出太多，不能得到太多。也就是说，天平的两端必须对等且均等。” 她慢慢摩挲着手里的长杆菸斗，将它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面，菸斗末端的金属部分与桌面相互碰撞，磕出一声极轻的响动。 “那么，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呢?” “……”你沉默地盯着自己白皙的右手腕，半晌，抬起另一只手搭上去，感受着光滑的触感。 二十年后你的手臂早已布满可怖的伤疤。 闭了闭眼，你重新抬起视线看向对面端坐的黑髮红瞳的女性，开口道：“店长小姐……” “壹原侑子。” 她忽地开口打断你，身体微微前倾，黑髮绕过臂弯垂落至地面，暗红的眸色形同妖魔。 “我的名字。” 你将手掌按在膝盖上面：“侑子小姐。” 挺直嵴背，蓝紫色的眼眸认真注视着她，“我想知道……二十年后的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壹原侑子听到你的问题后，没有表露出半点意外的情绪，只是支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脑袋，唇角微弯，闭上眼睛轻轻地笑出声来。 “嗯……真是难办的问题呢，毕竟按照规定来说我是不能私自透露客人隐私的。” 就在你以为会被拒绝时，她懒洋洋地睁开眼，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眼里流淌出生动鲜活的狡黠。 “不过，既然是「本人」问我，那就没关系了。” 钻了个漏洞，她心情颇好地点火，凑近菸斗，等里面的菸草被完全引燃后，甩手熄灭火焰，灰白的烟气徐徐上升，在空气里萦迴缭绕。 “「你」所付出的代价……” 这片烟气中，壹原侑子的面容稍显模煳，但那双如同凝固的鲜血般殷红的眼睛却无比清晰，仿佛能越过无数阻碍，直达命运的终点。 “是穿梭世界的能力。” 第120章 露西亚17 穿梭世界的能力? 壹原侑子的话在你的脑海里无限放大，如同空旷山谷里反覆徘徊的回声，震得头皮发麻。 “……”你的瞳孔无意识扩张。 这个能力和你们精神力的特殊性有关，所以当初才会在庄园爆炸中来到这里，后来更是能以灵魂和血肉作为桥樑连接那个世界。 现在…… 她彻底放弃回去那边了吗? 在你愣神期间，壹原侑子手持菸斗凑近唇边，放置菸草的位置瞬间燃起火星，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微弱的橘红色光晕。 “正常来说……将那个灵魂引出「你」的身体并不需要支付这么昂贵的代价。” 她的眼帘微阖，从你这个角度看，那双眼睛似乎在这道光晕中变成了近乎黑色的红。 第283页 “然而「你」身体里的灵魂早已死去多年，极度虚弱，大概再过几个月就会完全消散了。” 火星渐渐沉寂，壹原侑子脸上的光晕也随之消失，但周身笼罩的神秘没有减弱半分。 她将手肘支在扶手上面，满头柔顺青丝像瀑布般倾泄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烟。 “所以……” 她缓慢地唿出一口烟气，手指夹着烟杆轻轻摇晃，唇角向上勾起，神色忽然变得鲜活起来，如同出现在山林深处的狐狸美人。 “里面也包含了修復灵魂的代价哦。” 你的唿吸蓦地停滞，下意识抬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隐藏在最深处的另一道气息。 “放心，放心。” 壹原侑子见状开朗地笑着摆摆手：“现在的你身体里那道灵魂还很强健，并不需要修復。” 你立刻松了一口气。 结果气还没有松完，就见她表情微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果断地放下长杆菸斗，一本正经竖起食指对你说：“对了，刚才那句提示也要算在代价里面。” 你怔了怔，忍不住轻笑起来：“嗯……” 没有丝毫抗拒情绪，眼底氤氲着喜悦的心安：“谢谢侑子小姐告诉了我这件重要的事情。” “……”壹原侑子盯着你看了几秒，忽地向前倾身，近距离观察你的神色，在你面露疑惑后又退回去，用菸斗铛铛铛地敲起桌面来。 “真是，完全是一模一样的表现啊。” 她倚着靠垫开始攻击你：“面对强买强卖不应该大惊小怪地乱叫么?这样完全没有成就感。” 你顿时心领神会：“是在说二十年后的我吗?” 不禁想起最后那个消失前的虚抱，你弯起唇角，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也更轻：“因为……她是很温柔的人啊。” 壹原侑子说：“不要拐着弯夸自己。” 沉闷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不过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壹原侑子就摆出公事公办的姿势。 繁杂的和服衣摆拖及地面，绮丽的色调花纹在浅绿的地板肆意绽放，像一捧狂妄的玫瑰。 “想好了吗?” 她端坐在你的正前方，脸上挂着晦涩难懂的淡笑，像握不住的风，又像摸不到的雾，但最像的还是高悬夜空的残月。 “你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你正打算开口。 忽然想起二十年后自己的后遗症。 已经滚到喉咙的话一顿，再联想到刚才她所说的天平两端必须对等的规则。 心里蓦地浮现出一个模煳的想法。 “我愿意付出……” 你抬眼看向她，那个模煳的想法逐渐清晰，而后平静地开口，说：“穿梭世界的能力。” “……”大概是没料到你的答案，壹原侑子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一瞬，手掌啪地一下拍在桌子上面，笑吟吟地咬牙切齿：“这个不行。” “我不是才说过吗?许愿的时候，既不能付出太多，也不能得到太多。” 她的表情迅速冷淡下来：“而你现在身体里的灵魂根本不需要修復，可以直接引出来，所以这个代价的价值远远大于你的愿望。” “如果强行达成……” 周围的空气倏然冰凉，领你进门的两名女孩子分别站在她的身边。就像两具没有灵魂的玩偶，而女人那双深红的瞳孔淡漠地注视着你。 “就会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 壹原侑子的回答并没有出乎你的预料，你面对她探究的眼神，温和地微笑起来。 “如果我还有其他的请求呢?” 闻言，她脸上的探究微敛，唇角扬起兴致盎然的弧度，然后好奇地坐直身体：“说说看……” 你的指尖微动，有形幻觉勾勒出琳娜和西索的模样，清晰得如同真实的画面：“我希望……代价在我回到另一个世界之后再收取。” 说完，你更改输送的精神力频率。 眼前浮现的画面顿时发生了变化，古旧的庄园变成大片花海，在阳光下叶曳曳摇晃，而花海深处是一栋缠满凌霄花的房屋。 “我还希望……” 你松开闭合的指尖，画面溃散，看着淡紫色雾气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内心倏然涌出一股涩然的情感，垂下视线，轻声笑着说：“治癒她的实验后遗症。” 此刻，外面街道人潮涌动，天边浮云迅速流动变换。 太阳没入地平线，转眼又来到黎明，当第一缕晨曦倾洒在二十年后义大利的某个小镇上时，凌霄花再次舒展枝桠，蛮横地占据爬山虎的位置。 二楼的窗户敞开，里面有三道人影。 露西亚没想到六道骸居然会主动问这件事，不过既然答应了库洛姆，她也顺势借着这个机会，把向壹原侑子许下愿望的原委告诉他们。 “这样的话……” 库洛姆是最先给出她反应的，小鹿般水润的眼睛亮闪闪的：“露西亚小姐会一直留下来的吧。” 露西亚笑着回答：“没错哦……” 第284页 她歪头看着女孩，蓝紫色的眼睛流淌出柔和的光，“库洛姆会经常来找我玩吗?” 女孩立刻红着脸，羞涩地笑起来。 “嗯……嗯!”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仿佛想到了别的什么事，突然间纠结万分地搅动起自己的手指。 “可、可是……” 库洛姆犹犹豫豫地开口：“现在露西亚小姐没办法再回去……会感到寂寞吗?” 露西亚神色微怔，目光慢慢变得柔软。 “谢谢库洛姆，已经不会了。” 毛茸茸的小魔兽已经卧在怀里睡着了，后腿一蹬一蹬的，她垂下眼帘，轻轻揉它的后颈。 “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生活。” 六道骸背靠墙壁，黛蓝色的长髮垂在腰际，两指慢悠悠地抵住下颌，紧接着唇畔的弧度渐深，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端倪。 “原来你之前回去过那边吗。” 他习惯性地想发出笑声，对上她的视线后却莫名地迟疑一瞬：“kufufu，我怎么不知道。” 露西亚笑意盈盈：“当然是因为我没说啊。” 要看着他想再问，她又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不过话说回来，明明是小骸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怎么想都不能怪我吧。” 六道骸：“……” 库洛姆眨了眨眼，安静捧着茶咕嘟咕嘟。 露西亚微微挑眉，正打算再开口，六道骸神色骤然一变，快步走过来拉开她的衣袖。而这个时候库洛姆仿佛也察觉到某种奇异的剧变。 被幻术覆盖的伤势自动显露出来，紧接着如同被看不见的力量抹平，渐渐开始消失。 但这种外表的变化其实是次要的，相比起来，露西亚更为震惊的是体内发生的变化。 因实验后遗症导致的、半稳定半紊乱的精神力竟然在一点一点恢復原状，往常那些难以使用的幻术技巧陡然变得无比简单。 也就是说，她正在逐渐回归健康。 六道骸眼神蓦地一沉。 “这到底是……”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种违背常理的治疗必定伴随着难以想像的代价。 “你和次元魔女进行了新的交易吗?” 露西亚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半晌，忽然捧着脸释然地笑起来，眼眶微微湿润。 “不，这是……” 她微阖眼帘，掩住眸中的眷恋，轻声回答他：“来自过去的馈赠。” 视线往下移，蓝紫色眼睛凝视着怀里的小狼。 瞳孔里面映出玛戈地赤红的毛髮，热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而深处的焰心藏着殷红的余烬，一种幽邃的被注视感正逐渐从中蔓延开来。 忽然，殷红的余烬变成了一双眼睛。 “这算什么，来自过去的馈赠?” 壹原侑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你，再次确认：“决定了吗，穿梭世界的能力可是很稀有的，你真的打算把它用来帮助二十年后的自己?” 你没有丝毫迟疑：“我确定……” “……”那对深红的瞳孔静静地凝视你数秒，忽地弯起来，上扬的语调清楚彰显出主人的愉悦：“果然，你是我会喜欢的那种类型呢。” 她从卧榻上面走下来，来到你面前，你蓦然发现她绯红如鲜血的眼睛也能流露出温柔的情绪。 “那么，现在就达成你的愿望。” 与她对视的瞬间，你仿佛看到漫长的岁月，但其中又蕴藏着坚韧的信念，无论谁都不能阻止。 “我会将你身体里的灵魂引出。” 壹原侑子的视线穿透你的血肉，看到静卧在灵魂里的玛戈地，“再把你们的命运系在一起，从此它就能寄宿在你用幻术制造的身体里。” 你看着她抬起了手，指尖隔空指向你的胸口，心脏顿时快速搏动起来。 扑通，扑通。 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十秒，你的胸腔里骤然出现另一道陌生心跳。 壹原侑子看准时机，手臂上扬，原本正在沉睡的灵魂渐渐地甦醒过来，跟随她的动作一起，撕开现世的规则，握住名为命运的绳索。 “好了……” 她松开手后腿几步，从容自若地站在一旁，静待你的动作：“试着用幻术看看吧。” 你的唿吸倏地一窒。 低头看自己的右手，竟然正在轻微地颤抖。 这一次，和从前使用念能力召唤玛戈地完全不同，它将真实地，长久地陪在你身边。 不会再有任何限制。 指尖微动，淡紫色的雾气开始汇聚，融合，像一团生机盎然的漩涡，逐渐凝华成幼小的兽型。 你按住自己轻颤的右手，目光定格在那片漩涡上，眼前的视线不知怎的陡然就变得模煳起来。 几秒后，缭绕的雾气蓦地消散。 “呜……” 一团如同火焰的颜色跌倒在地，它站起来，甩了甩脑袋，耳朵微动，刷地转过头。 那对就像是阳光坠落在里面的，漂亮的金色眼睛，此刻正欢欣而依赖地注视着你。 “嗷呜!” 它立刻拔腿朝你狂奔。 第285页 中途因为不熟悉身体，前腿和后腿绊在一起摔了一跤，鼻子砸在地板上，直接往前弹出好几步。 这种情况你其实是不应该笑的。 但是…… 你没忍住，掩住嘴唇偏过头去。 “噗……” 小魔兽听见你的笑声，毛髮直接炸起来，用力地撞进你怀里，咬着衣服，不依不饶地拱头，喉咙发出生气时特有的呜呜声。 你弯腰把它紧紧抱住，脸颊抵着它的额头。 “对不起哦。” 闭上眼睛，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哪怕明明在道歉，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 “因为玛戈地实在是太可爱了。” 于是你就看到搭在你腿上的红色尾巴飞快地甩动起来，像一只高速旋转的螺旋桨。 “重新现世的灵魂会有一段虚弱期，在这期间就让它保持幼年体型。” 壹原侑子的声音从你的身后传来：“大概三个月后，灵魂渡过虚弱期，能够承受更强的躯体，到时候就可以选择想要的体型。” 你保持着抱它的姿势：“嗯，我知道了。” 抱了它好一会儿，你才抬头转向壹原侑子，她和那两个女孩子一起，三双眼睛同时盯着你这边。 “怎么了吗?” 她意味深长地笑着没有说话，你也不再关心这件事情，抱着赤狼站起身：“谢谢侑子小姐，我现在就动身回去，到时候你直接收取代价就好。” 壹原侑子勾着笑容抬脚朝你走来，在你面前站定，接着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羽毛。 “那就用这个吧。” 她弯下腰，细密的睫毛微阖，开口说话时，语气里溢出少许浅淡的笑意。 “它会带领你跨越世界，等你回到那个世界后，我就可以通过这片羽毛收取代价。” 你的目光微愣，迟疑着接过羽毛：“这个是?” 想了想，在她出声前你开口提醒：“侑子小姐，我不打算付出新的代价。” “别担心……” 她放下手，不疾不徐地说道：“加上它以后才算是真正的等值，因为对你而言它的价值并不高，只是个一次性的小东西。” 你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着羽毛的纹路。 对你而言? 所以对其他人来说价值应该是非常高的。 握住这片羽毛，你能清楚地感觉到里面蕴藏的磅礴的力量唿之欲出。 下一秒，涌出的白光包裹住你，壹原侑子的身影在光芒中迅速暗淡，最后只听见她轻缓的声音：“一路顺风。” 话音刚落，你的眼前蓦然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声音率先出现在你的身边，你睁开眼睛，熟悉的景致映入你的视线。 这里是莫里古市近十年刚建成的新城区，装潢新颖漂亮，唿吸里都洋溢着欢快浪漫的气息。 沿着街巷往更深处走，你来到了老城区。 街道还算干净，可惜两旁的商店几乎都贴着关闭或是转让的标志，就连你在几年前去过的那家面包店也紧紧闭合着捲帘门。 上山的石梯上面长满杂草，你一边走一边看，将近半个小时后才抵达曾经居住的庄园。 你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抬起头凝望。 爆炸摧毁过的部分只剩一片黑灰的废墟，其余部分则是颜色暗沉的旧址，有鸟雀落在房顶，歪着脑袋盯着你这名不速之客。 你收回视线，走进去。 抬脚走过杂草丛生的庭院，来到从前埋葬玛戈地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抚净墓碑上的灰尘，安静地看着上面雕刻的文字。 良久，地面蓦地震动，下一秒，突然就从地底深处钻出两条刚韧的藤蔓绞碎墓碑。 发出的巨大声响惊动了藏在你衣服里睡觉的玛戈地，它迷迷煳煳地小声叫了两下。 你拍着它的后背轻声安抚，还没放下手，放在口袋里面的羽毛倏然发出阵阵热意。 将它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羽毛被阳光照射立刻变成一团光晕，慢慢地开始消散。 与此同时—— 你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身体里剥离出去。 “……”等这种感觉彻底褪去后，你垂眸看着自己白得几近透明的手掌，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穿梭世界的能力，只能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 这样一来…… 也不会再出现被迫去往其他世界的情况。 你仰起脸。 轻笑着望向澈蓝的天空。 透白的云絮慢悠悠地飘浮其中，阳光从树叶间隙筛落下来，化作数片灿烂的光斑，唿吸萦绕着多年不见的雨后森林土壤的湿润气息。 这个瞬间…… 你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放松感。 玛戈地在你的安抚中再次熟睡，你正打算带着它离开这里，身后突然传来惊喜至极的女声：“哇呜啊啊啊!!” 愣神半秒，你刚回头就被扑过来的身影紧紧抱住，灿烂的金色长髮蹭在你的肩膀，而那双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灌满眼泪。 “大小姐!琳娜——琳娜等了您好久!!” 你没忍住莞尔轻笑，温柔地摸了摸她湿润的眼角，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的?” 第286页 衣服里的玛戈地被挤得吱哇乱叫，愤怒地冒出头，不过琳娜暂时顾不上管它，拽住你的手就想跑：“这个等等再说……大小姐我们快走!” “嗯?怎么了吗?” 她刚张开口，还没说话，远处勐地飞来一枚锋利的扑克牌，擦着她的侧脸直直钉入树干。 琳娜：“……” 琳娜：“!!” 她被气得直接跳起来：“大小姐!您看!您看!那傢伙现在当着您的面都敢这样!” 你神色微愣，顺着扑克飞过来的方向看去。 朝晖自高空倾泄而下，被烧得发黑的庄园房顶坐着一名高挑的身影，胸前印着黑桃图案。 火红的发在阳光下闪着光，扑克牌翻转过来，慢悠悠抵住嘴唇，露出一对璨金色的眼睛。 对上你的视线，他手臂忽地向上扬起，那枚扑克牌立刻飞向空中，歪歪扭扭落地到地面。 彻底显露出来的五官精緻漂亮，唇角高高往上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肆意狂放的气质。 “嗯哼……好久不见……” 你迎着满目天光，注视着那双璀璨的金瞳，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 他安静地坐在你面前，仰起头，等你帮他戴上金色耳饰，目光牢牢地钉在你身上，眼睛里映着阳光透进玻璃窗折射的碎光。 就如现在—— “西索?” 你的脸上倏然绽放出明媚的笑意，仿佛冰雪消融，春风在世间铺开烂漫而绚丽的花。 风声在这个瞬间悄然停歇，森林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尽数远去，蓝紫色的瞳孔倒映着那抹绯红的颜色，像一片羽毛在湖面轻轻地荡漾开。 你朝他伸出右手，声音轻柔坚定：“过来我这里。” 红髮青年盯着你，半晌，突然抬起手臂，指间夹着一枚颜色绮丽的红心q，缓慢地贴近唇角，偏过头，在纸牌上落下一枚轻吻。 这个瞬间—— 世界剥离的风声再次出现，红髮飞扬，他慢条斯理地松开手指，扑克牌被卷向远方。 西索站起身，和煦的光线从背后透过来，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随即迈开腿，从高处落下，被光拉长的影子瞬间紧紧贴住地面。 迎面的风里隐约夹杂着铁锈气息的甜味，他缓缓直起腰，眼里映出你的模样。 然后一步步地朝你走过来。 第121章 番外01 雨后的泥土湿漉漉的。 哪怕轻轻踩下去都会印出一个脚印。 琳娜不在意地蹭掉鞋底沾上的污渍，双手抱住你的胳膊，头髮上面落满浅金色的阳光。随即她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拽着你走在前面。 你无奈地笑了笑，转头看缀在后面的西索。 他完全没有被嫌弃的自觉，看上去似乎心情颇好，红髮桀骜不驯地竖在脑后，星星水滴的彩妆在树影间筛落的阳光下亮闪闪的。 对上你的视线，眉梢轻挑，他的唇角慢条斯理地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嗓音带着特有的粘稠感。 “嗯哼……你在看什么?” 你的视线掠过他耳畔的金色耳饰，又转回他的脸，笑吟吟地开口：“看你……” 话音将将落下，手臂立刻传来被拉扯的感觉，你顺着力道偏头看过去，撞见一张委屈巴巴的脸，带着撒娇的小语气。 “大小姐，别看他啦。” 你还没说话，身后忽然间响起西索诡异的怪笑声，声调比正常情况上扬好几度，刻意拉长嗓音，语气里浸满愉悦的情绪。 “是吗……随便看噢……” 说着，他的声线忽地低沉几分，像是在蛊惑，中途突然转了下调子，尾音却依旧上扬，仿佛粘着某种暗示意味的钩子。 “不管想看哪里……都可以呢……” 琳娜翻了个白眼，回头瞪他一眼：“不需要!” 然后把你的胳膊抱得更紧。 西索随手抽出了一张新的扑克牌，背面繁杂花纹盖住他的下半张脸，狭长的金色眼睛漫不经心扫了琳娜一眼，无所谓地撇开眼。 “呵……” 青年这声轻蔑的讥笑气得她哇哇大叫，你轻笑着摸了摸琳娜的脸，出声安抚：“好啦，现在看你哦。” 顿了顿，你继续说道：“对了，琳娜还没告诉我呢，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出现的?” 琳娜沉默几秒，仰起脸，那双犹如森林露珠般清澈的眼睛看着你，金髮柔顺地垂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陡然就变得乖巧起来。 “因为……当时大小姐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所以，我想……您回来的地点很大可能也是这里。” 你神色微愣，而后眼神柔软地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温声说：“我的琳娜真聪明。” “也没有啦。” 琳娜的唇角翘起，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但眼睛却布灵布灵地不停发着光，哪怕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 紧接着她凑近你的耳朵，开始告状：“大小姐，这个消息我没有瞒着西索哦，但那傢伙不接电话，结果后来发现他比我还先到。” 第287页 “这说明他也猜到您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自己一个人就过来了，什么都没说。” 说着，她语气相当不满：“真是不要脸!” 结果迎上你含笑的眼神，女孩眼神逐渐飘忽，说话也莫名其妙地开始打结：“虽、虽然我也是在飞艇抵达终点的时候才打电话……” 你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捏了一把她的脸，然后才顺着她的意夸奖道：“嗯，琳娜很乖。” 原本暗暗纠结的女孩立刻开心起来。 她跟没骨头一样粘着你走了几步路，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贴在你肩膀的脑袋一歪：“说起来，大小姐身上的那只魔兽幼崽是怎么回事?” 琳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巧有风携着某种植物的清香，从森林里钻出来，你抬手按住飘到前面来的长髮，勾着唇角笑起来。 “就是从前庄园油画里面的那只赤狼哦。” 你摸向玛戈地藏起来的位置，对她说：“不小心忘记介绍你们认识，它现在应该呆在这里……” 然后你摸了个空。 “欸?” 没看见它的身影。 你的心跳勐地漏了一拍，唿吸骤停。 这时，从你的正后方突然传来熟悉的压低嗓音的呜呜声，比起玛戈地向你撒娇时的声音，更像是它发动攻击前的信号。 怎么回事? 有魔兽从森林里跑出来了吗? 来不及细想，你迅速回过头，淡紫色的雾气在掌心凝聚，准备出手帮它的时候—— 你看清了眼前这幕： 红髮青年坐在地上，右脚支起来竖在身前，右手懒洋洋搭在膝盖上面，指间夹了一枚扑克牌。 上面笼罩着一股浓烈的威胁气息，虽然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但你猜测应该是缠绕着恶意的念。 否则玛戈地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西索另一只手托着下颌，唇角高高挑起来，饶有兴致地捏着扑克牌在赤狼的眼前晃动，紧接着在它扑上来的瞬间，抬高手臂。 “嗯……真可惜，就差一点哦。” 扑空的小魔兽落地之后，灵活地扭过身，身体伏得更低，那双与男人如出一辙的金瞳微眯，露出锋利狰狞的犬齿，后脚勐蹬，蓦地向前扑出! 一口叼住晃个不停的扑克牌。 但是身体却被突然拔高的纸牌吊在空中。 大概是附着了念的缘故，哪怕被它锋利的牙齿咬住也没有破碎，湿漉漉的鼻头蹭在纸牌上。 发现自己没有造成伤害，它重重地哼了一声，纸牌表面瞬间出现小团水雾，又慢慢地褪去。 不知道戳到西索的哪个笑点，他忽然捂住脸，抖着肩膀笑起来，耳饰笑得一颤一颤的，从指缝间依稀流露出一对意兴盎然的眼神。 “……”原来不是遇到危险。 你下意识松了口气。 掌心聚集起来的雾气开始自行消散。 放下心之后，你凝眸注视着玛戈地，印象里它小时候没有这么活泼的，对其他人完全懒得搭理，稍微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会立刻警惕起来。 你后来有翻过记录魔兽的百科全书。 书上说，赤狼这个种族战斗力极强，兇勐的脾性中带着大型魔兽共通的残忍，同时也拥有狼的耐性以及执着，一旦出手，就是一击致命。 不过也有例外—— 当它们和同伴玩闹的时候，会表现出格外活泼的另一面，哪怕做出攻击的举动也不会真正伤害同伴，而玛戈地从前只会在你面前这样做。 但是现在…… 是不是有一点过于活泼了? 你看着它紧咬住纸牌不松口，前腿扒在边缘，拼命想往上爬的模样，心里不确定地想。 难道是西索干了什么? 想归想，你没忘记自己原本的打算，所以没有叫玛戈地过来这里，而是转头拍了拍琳娜的脑袋，对她介绍道：“它的名字叫……” 西索沉沉的低笑声突然打断你的话，接着他蓦地抽回扑克牌，一把拎住小魔兽的后颈。 “玛戈地……对吗?” 将它捏着提起来，无视它张牙舞爪的不满，青年凑近细细观察它的毛色瞳孔，然后扭头看你，瞳孔微微一暗，意味深长地开口：“像吗?露西亚。” 红髮青年一手提着赤狼，另一只手撑着身后地面，慵懒地掀开眼帘，耳坠随着他微微仰头的姿势垂落到耳根，金绿色的玛瑙石熠熠生辉。 可爱的琳娜狗狗立刻警觉地盯住他。 众所周知，西索说话的语调一旦恢復正常，就说明事情稍微有点大。可惜你完全升不起警惕，反而因为他的话开始认真对比起来。 发色，一样。 瞳色，一样。 就连看你的眼神…… 好像都十分微妙地有点相似。 你忽然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西索和玛戈地对你靠近的反应同样都是发起攻击，包括眼里的戒备和警惕都出奇地一致。 区别在于—— 小魔兽因为太虚弱没有得逞，而红髮男孩则因为你当时想到玛戈地，没有躲开。 想到这里，你的唇角漾起几分笑意，看着那双因为抬头看你而缀满阳光的璨金色眼睛，声音因为放松的好心情变得很轻。 第288页 “嗯，真的很像哦。” 西索闻言神色微沉，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眼帘忽地压下去，眸里的亮色也跟着变沉，唇角扯开的弧度悄无声息往下垮。 赶在他开始生气前，你笑意盈盈地开口：“怎么看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呢。” “……”晦暗眼神蓦地停滞，他略微偏了偏头，那双金色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你，突然极低地哼笑一声，喉咙里冒出慢悠悠的声音。 “嗯……真狡猾呢。” 你弯起眼睛。 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意有所指。 琳娜迈着小碎步蹦到你面前，仰起脸，期待地问：“我呢我呢，大小姐，琳娜呢!” 你的双手托住她的脸：“让我看看哦。” 然后坏心眼地轻轻往里面挤，眼睁睁看着这张漂亮脸蛋往嘴巴中间鼓起，忍不住失笑出声。 琳娜：“?”唔唔唔。 你松开手，再温柔地环住她的肩膀，慢慢抚摸她柔顺的长髮，声音里笑意不减。 “这么可爱的琳娜当然是我喜欢的样子。” 她立刻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起来，握住你的手就往前跑，漂亮的灿金长发腾空而起，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仿佛一条活蹦乱跳的尾巴。 你轻笑着垂下视线，跟上她的脚步。 乘坐飞艇去到天空竞技场，你信守承诺先去见了奇犽，他看见你的瞬间就兴奋地挥手：“露西亚!” 因为答应过会把事情都告诉他，所以你挑能说的部分说了，小少年那对澈蓝的瞳孔睁得大大的，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所以……” 他收起惊诧的眼神，纠结几秒，迟疑着问：“现在的这个才是你真正的身体，对吗?” 你点了点头：“对……” 银白髮男孩歪头看了你好一会儿，怎么也没找到和从前那些身体的差别在哪里，索性放弃。 他将自己的双手垫在脑后，像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唇角拉开一抹孩子气又灿烂的笑。 “那就……欢迎回来啦!” 虽然刚听到穿梭在世界之间这种事很难相信，但奇犽想了想，连使用别人身体都可以做到，那么能够去往其他世界好像也很正常。 于是他很快就接受了，只关心一个问题：“反正不管怎样，我们都是朋友没错吧!” 你揉了揉他软软的短髮：“没错……” 然后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开口：“所以作为朋友，我拦住了西索没让他一起过来哦。” 奇犽：“……”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僵硬，紧接着用力抖掉满身的鸡皮疙瘩，露出相当嫌弃的表情，脸紧紧皱成一团，抱怨道：“这么高兴的时候就不要提起恐怖的事啦。” 男孩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转眼又高兴起来，余光突然扫到卧在你脚边小憩的魔兽，感兴趣地蹲下：“这是什么，小型魔兽吗?” “不是小型。” 你也蹲下来，轻轻挠了挠玛戈地的下巴，它唿噜唿噜地把脸埋进你的手掌。 “只不过它现在还是小宝宝呢。” “欸?是吗。” 奇犽慢慢地伸出手，发现没有任何动静后，试探性地把手放到它的后背上面：“既然这样，等它完全长大后会变得很强吗?” “当然会……”你说，“它会是最强的魔兽。” 小少年狐疑地看你一眼：“三毛很强的。” 你好笑地解释：“我知道你家那只看门的魔兽很强，但玛戈地的种族的确是最善战的魔兽种。” “是这样吗!” 小男孩总是会对「最强」这样的评价产生嚮往，他低头看着赤色魔兽：“原来你叫玛戈地啊，你以后会变成最强的魔兽吗?” “……”玛戈地闭着眼睛没搭理他，只甩了甩尾巴，奇犽眼珠圆熘熘地转了转，用力清清嗓子，然后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它的大小，嘻嘻哈哈地坏笑起来。 “哈哈，它好像还没有三毛的脚掌大欸。” 小魔兽听到这话，耳朵微微一动，但还是没睁眼，奇犽眼尖地察觉它的动静，唇角翘得更高。 他拍了拍裤腿站起来，虽然余光还在瞄它，但脑袋已经转向另一边，仿佛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一看就知道它超级弱啦。” 你眉梢微挑，发现奇犽的表情不对劲，立刻就猜到他打算挑衅玛戈地，大概是想看看它现在的实力，得意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欠揍的不屑。 “最强的魔兽?肯定没有可能的。”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原本安静伏在地上的小魔兽动了，睁开眼睛，在阴影里呈现出暗金色的瞳孔直直盯着奇犽。 它站起来，刻意伏低身体，利爪紧扣住地面，尾巴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露出锋利的尖牙。 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比面对西索时更加低沉。 奇犽盯着它，瞳孔微微扩张，明显感觉到玛戈地现在的气势和刚才那副懒洋洋的表现全然不同，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小步。 第289页 “啊咧……” 糟糕—— 似乎可能，稍微有点……说过头了! 不等奇犽开口找补，玛戈地蓦地扑上去，速度快得几乎变成一道残影，只见一抹亮眼的红划过视线，下一秒径直撞向奇犽的肩膀。 “呜哇!等等!” 白髮男孩险之又险地避开它，单手撑住桌面翻到另一边，澈蓝猫眼受惊地睁大：“你冷静一点，我刚才说的那些全部都是开玩笑的!” 然而迎接他的是—— 直接从桌底飞快窜过去的魔兽残影。 奇犽低头的瞬间，就像是回头突然见到黄瓜的猫，全身毛髮腾地一下炸起来，一蹦三尺高。 你环视一圈周围，找了个不会被误伤的角落，饶有兴致地看着两只幼崽你来我往。 玛戈地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最多只会在奇犽身上留几道不轻不重的伤口。所以你完全不担心，甚至还能够站在旁边看热闹。 “小心哦，打坏房间里的东西是要赔偿的。” 奇犽狼狈地弯腰躲过一记扑咬，扒在天花板的角落沖你大喊：“既然担心周围的东西被打坏，那就不要看笑话了，赶紧过来拦住它啊!” 你想了想，果断抬手把眼睛蒙起来。 “不行，我现在看不到的。” “谁信你啊!”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奇犽的脸上多出好几条红槓，他谨慎地呆在玛戈地够不到的位置，摸了摸脸上的痕迹，呆滞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哀怨：“露西亚——” 看着被欺负得有点惨的小少年，你只好答应了他所要求的精神损失费，包括但不限于充裕的零食供应以及限量版巧克力。 成功达成目的，奇犽愉悦地眯起眼睛。 其实对他来说，脸上的这些痕迹还不如家里的训练来得重。但因为受伤而得到补偿安慰的这种事情，好像会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快乐。 你又和奇犽聊了一会儿，在他开始打游戏的时候离开房间，然后弯腰抱起脚边的幼崽，笑着点了点它的鼻子，好奇地问：“怎么专门往脸上招唿呢?” 玛戈地嗷呜嗷呜地回答你，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明白它在表示自己「报仇」。 你带着它回到酒店的套房，里面的模样对比你当初离开时毫无变化，你刚把它放下来，衣服里就响起手机铃声，是琳娜的来电。 “琳娜?” 不久前抵达天空竞技场的时候，琳娜接到消息说有人想要挑战她。所以在你去见奇犽的时候，她去探查了一下未来对手的相关信息。 琳娜兴致勃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已经完全弄清楚情报啦，是不足为虑的对手……大小姐，我们现在一起出去逛街吧!” 你倚靠着门框，笑道：“好啊……” 想了想，你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就算对手不如你厉害，到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哦。” “知道啦!” 琳娜那边出现唿啦唿啦的风声，应该是她正在高速奔跑：“那我就在酒店大厅里等您哦，最近市中心的那家店推出一款新盲盒，我想看看!” ——琳?虽然运气差?但是超爱玩?娜 “嗯，我很快就下来，到时候我们再去逛逛商场吧，买点好看的衣服怎么样?” “好啊好啊!” 你轻笑一声，说：“顺便再买点……”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背后突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啃噬声，你愣了半秒，疑惑地回头看去。 火红的小魔兽把放在高处的扑克牌通通扯烂，撕成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渣渣。而它的脚边还躺着一枚红心a的残骸，只剩下小半截。 注意到你的视线，它歪着头，萌萌地看过来。 你对上那双故作无辜的眼睛，沉默了好几秒，也只能无奈地笑着补完后半句话：“买几副扑克牌吧。” 由于灵魂刚重现不久，需要大量的休息，玛戈地撕完扑克牌就开始犯困，脑袋一点一点的，你索性把它留在酒店里面睡觉。 而西索和你分头行动前说去找人决斗，正常来说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的。所以你和琳娜逛得比较久，很晚才带着食物回去。 不过走到酒店楼下时，她突然站住脚。 “啊……” 你疑惑地回过头看她，漂亮的金髮蔫巴巴地搭在肩膀上面，她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你。 “限量版盲盒赠送的扭蛋我忘记拿走。” 发现琳娜有回去拿的意思，你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现在很晚了哦，店铺可能已经关门了，要不明天再过去问问老闆?” 她犹豫几秒，毅然道：“我现在就去!” 你刚张开嘴，想说帮她把东西拿回去，就见她风风火火地转身跑远，声音遥遥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大小姐您先回去哦，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琳娜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你慢慢合上嘴，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进酒店。 按下电梯后，你突然想到玛戈地现在可能已经醒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你回去。 这样一想，你忽然就加快了步伐。 第290页 你将手提袋放在地上，从口袋里面翻出房卡，在听到「滴」的一声轻响后，笑吟吟地按下门把手，弯起唇角，探头进去，声音轻快：“我的小狼在哪里……” 然而房间里的情景完全超出你的想像。 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你以为不会回来的青年正盘腿坐在地上，不紧不慢地堆着扑克塔。 毛茸茸的小魔兽就趴在他对面，早晨针锋相对的情况消失不见，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纸牌。 听到你的声音，一人一兽同时望过来。 下一秒，西索将原本搭在最上面的扑克牌慢悠悠地竖起来，轻飘飘地抵住唇角，两对一模一样的暗金色眼睛此刻突然充满压迫感。 “呵呵……” 他发出几声低笑，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东西蹭过你的胳膊，后背倏然泛起一丝粘腻而奇异的战慄。 “……”突然有一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要想想办法…… 让刚才这一幕重新来过! 第122章 番外02 “大小姐，快过来呀!” 琳娜裹得严严实实的，只上半张脸露在外面，远远都能看见她的眼睫和眉毛上面覆着一层冰霜。 女孩身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型洞窟，近乎二十米宽，四十米高，她就站在洞口朝你用力挥手。 “就是这个!” 你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冰窟，透白的冰雪中埋着说不出名字的物质，让冰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澈的蓝，极致的美。 这里是优路比安大陆最北边的地区。 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极地。 每隔五十年就会出现一个冰窟，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扩大，目前的已知手段无法解释冰窟形成并扩大的原因，只能把这片区域暂时圈起来。 在五十公里外的冰原上居住着一个独特的种族，他们身强体壮，擅于凿取厚重冰原下的雪水，寒流来临前会捕杀魔兽，以它们的皮毛抵御寒冷。 每到夏季，极地的温度通常稍微回升一些，这时会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前来观赏冰窟。 而这个种族的人就会暂时充当他们的导游，负责引导和保护游客安全，顺便收点辛苦费。 不过，极地最深处是禁止游客前往的，那里的地形极其复杂，连本地人也不能保证安全。 然而实力强大的猎人却不在禁止的范围内，所以职业猎人仔细进行调查后，在那里发现了迄今为止存在时间最长的天然冰窟。 ——它被称为，万冰窟。 你们走进这个巨型洞窟。 琳娜曾经独自来过这里，对地形还有点印象，七弯八拐地绕了几条路，带你来到洞窟的最内部，眼睛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幸好今天有阳光呢!” 她跑到不远处的一面冰壁前，伸出手拍了拍，鼻头被冻得有点红，兴致却相当的高昂。 “这里不仅是洞窟最内部，也是最靠近外面的地方，只隔了一面冰壁呢。听说有阳光的时候这里会变成不同的模样，原来真的是这样!” 你仰起脸，安静地看着洞窟的顶部。 上面倒挂着数不清的冰凌，原本是银白中透着几缕微蓝。但阳光点亮洞窟时，那些蓝色就像墨水滴入清水，自透明的冰凌中心扩散开来。 又像是血液在身体里流动，经由四肢百骸流淌进搏动的心脏，供给的能量让整个洞窟沉浸在明澈透蓝的氛围里，发出荧荧的光。 你忽然就想起了那本书里面的形容。 ——“到处都是极致的蓝” 你的领口鼓动一阵。 冒出来一颗毛茸茸的红色脑袋。 它好奇地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立刻跳出来，兴致勃勃地攀着冰壁往上跳，咔嚓咬下一块冰凌，嚼了几口发现不好吃，又把它吐掉。 成年赤狼的皮毛是可以御寒的，但幼崽不行。 没过多久玛戈地就开始觉得冷，又把你的厚衣服扒开往里钻，你没阻止它的行为，只是在它窝好不再动的时候，笑吟吟地补上一句：“要不是这里的冰还算干净……” 离开大陆最北的极地，你们继续往南走，进入一片名为湿野林地的丛林。 这片丛林的环境非常适合玛戈地，刚进丛林它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兴奋地穿梭在树林间，不时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简直如鱼得水。 越往深处走。 你们遇到的魔兽就越危险。 但是就如同书上说的那样，你在这个地方看到了许多濒危的珍兽，有长得像兔子的马，还有伪装成植物躲避猎食者的食草魔兽。 “大小姐，这片丛林的中心区有一片湖。” 琳娜牵着你，走过无数棵一模一样的巨树，穿过一段复杂崎岖的路线，又弄死几只主动攻击的魔兽，终于看到了一片苍蓝的湖。 奇怪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动物喝水。 要知道在丛林里，水源是很珍贵的，更不要说还是位置固定的大型水源点，应该每时每刻都有动物呆在这里饮水才对。 这就说明—— 一定有更危险的东西存在。 玛戈地同样感知到不对劲，并没有贸然闯进这片陌生的区域，反而谨慎地跟在你身边，竖起耳朵聆听各种细微的动静。 第291页 但直到你们走到湖边，都没有发生什么。 如果不是外界的危险…… 那么就应该是这个湖本身有问题了? 你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面清澈的湖水。 玛戈地忽然抬起脑袋，动了动鼻子，匍匐着慢慢凑近湖水，灿金的瞳孔紧紧盯着水面，就在它的鼻子即将碰到水时，你蓦地叫住它：“回来……” 小魔兽立刻放弃探查，欢快地跑回来。 你蹲下身，将它抱在怀里。 刚才在玛戈地即将碰到水面的时候，水底突然有东西轻轻动了一下，你发现后立刻阻止它继续，然后捡起一块石子，掂了掂，扔进水里。 一剎那，冒出数条颜色艷丽的小鱼。 它们一窝蜂地扑向落水的石子，碰过它以后又飞快地游走，重新沉寂在水面以下。 “雨林亲吻鱼。” 它们和用于观赏的亲吻鱼不同，在猎物进入攻击范围后，会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去。 然后将吻部储存的毒液注入猎物体内，等它死去沉入水底之后，再上前慢慢享用。 你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玛戈地的背嵴，说道：“难怪没有动物来这喝水，这是它们的地盘。” 这时，玛戈地突然动了动鼻子。 紧接着从你身上跳下去，刷地冲进丛林里。 因为它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你用幻术制造的，你们之间有模煳的感应，不管它跑多远都没关系。 而且虽然玛戈地现在的战斗力不行，但它的速度非常快，有危险也能跑掉，所以你并不担心。 可是在你和琳娜聊天的时候，远处蓦然间响起地面剧烈震颤的动静，并且还离你们越来越近。 下一秒，玛戈地刷地窜出来。 紧随它而来的是一只兇残狰狞的大型魔兽。 “亚克鲁巴地龙!?” 琳娜神色一紧，迅速拦在你前面，肌肉紧绷，无形的念力在她身体里翻涌躁动，似乎随时准备着听从主人的命令进行攻击。 “大小姐，您小心，这种魔兽比较难对……” 她话音未落，你陡然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朝玛戈地伸出另一只手。 它立刻意会，冲过来跳到你身上。 短短的几秒，亚克鲁巴地龙已经快冲到你们面前，琳娜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小姐……” “嘘……” 你弯起眼睛，摸了摸女孩灿烂的金髮，轻轻笑着对她说：“没事的，别担心，快看。” 那头巨型魔兽沖向你们—— 然后毫无停留地，越过你们沖向后方。 琳娜：“欸?” 你沖她眨了眨眼，说：“是幻术的小把戏。” 然后把缩在你怀里装死的小狼提起来：“明明能把它甩掉的，故意带回来，就是想让我抱你?” 假装听不懂的小魔兽：“嗷呜嗷呜。” 你失笑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把它放到肩膀上，和琳娜一起继续游览湿野林地。 离开那片丛林以后，你们乘坐飞艇来到最近的一座小城镇，这里以美酒闻名，几乎世界各地的好酒都是从这座小城镇里诞生的。 醇香的特色让这座小城镇一年四季都拥有络驿不绝的游客，他们都为享用最新鲜的美酒而来。 自然而然地，酒吧数量在这里是最多的。 你们选了一间相对比较清净的酒吧，点了一些这里的特色酒种，一面听台上的歌手哼唱音乐，一面安静地喝着酒。 你撑着脸，盯着吧檯看了一会儿，抬手找服务员要了点工具，慢悠悠地调起了剩下的酒，并把调好的酒分享给琳娜和玛戈地。 “……?”琳娜乖巧地接过。 不过，原本她的脸上只有放松，但喝过你的酒后，突然小幅度地拍了下桌子，脸颊微红，愤愤不平：“西索那傢伙，竟然敢拒绝您的邀请!” “没关系啊。” 你手上动作不停，笑着说：“想旅游就跟来，不想旅游的话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很正常啊。” 两第二杯酒送到等待已久的小狼面前，你继续说：“再说了，琳娜不是更期待只有我们吗?” 她皱了皱鼻子，说：“虽然很期待……” 然后又拍了拍桌子，这次力气有点大：“但是他怎么可以拒绝您，琳娜还是觉得很生气!” “……”你困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酒杯，狐疑道：“不会吧，度数真的有这么大吗?” 趴在对面的玛戈地都没有反应，眼睛还好端端地睁着呢，所以你继续调自己那杯，然后解释道：“也没有吧，这次他会来这座城镇哦。” “什么!” 琳娜迷濛的神色一滞，你几乎以为她要清醒过来，谁知道下一秒又开始摇摇晃晃：“可恶……怎么突然就不拒绝了……” “……”你手里动作一顿，认真地看了一眼调好的酒，迟疑片刻，喝了一口，认真品味一番。 好像也没怎么样? 琳娜用力晃了晃脑袋，歪头盯着你，像是突然才发现你在调酒似的，傻乎乎地问道：“大小姐，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调酒的呀?” 第292页 你将剩下的酒喝光，说：“刚才哦……” 然后面带笑意地指着吧檯的酒保：“正好有人在现场教学呢，这么方便不试试不就浪费了吗。” 琳娜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但明白你是在回应她。于是托着下颌依赖地沖你笑了起来，然后就「啪叽」一声，直直倒在桌子上面。 这时，混合酒的后劲开始上头。 你揉了揉额角，推了一把没有反应的玛戈地，它立刻顺着你的力度也倒在桌面上，眼睛还睁着，鼻子里却已经开始发出轻微的鼾声。 “……”哇哦。 你只好把醉倒的两只带回民宿。 等安顿好他们后，你才感觉到醉意开始上涌。但神志仍旧是清醒的，只是整个人有点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更不想睡觉。 民宿的阳台有一架舒适的椅子。 你倚着墙站了一小会儿，走过去窝在里面。 这个小镇的夜晚格外宁静。 你独自躺在阳台的摇篮椅里面，轻轻晃动，漆黑的夜空里缀着繁星，偶尔还能看见飞艇闪着灯光从稀薄的云层里经过。 冰凉的夜风徐徐拂过，你放空思绪，手指搭在摇篮椅边缘，沿着编织的纹路缓慢移动，碰到结子后又慢吞吞地移回去。 这片静寂中，一道身影悄然跃上来。 透澈的清辉落在红髮上面，漂亮的暗金色眼睛里漾着半轮瑰丽月色，精緻的五官一半暴露在温柔的月光下，一半又隐在黑暗里。 你歪了歪头，认出了来人。 “西索?” 他没有回答，走近后你才发现青年的脸上竟然没有化妆，头髮有点微微湿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梳在脑后，而是随意散在额前。 “是洗过澡了吗?” 你的眼里带着柔和的笑意，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掌扣住摇椅的边缘，就连紫色的臂环似乎也染上了少许沐浴露的味道。 “好像你每次过来见我都会洗澡呢。” 西索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手下稍稍用力，按住不停地晃动的摇篮椅，那双薄薄的眼皮微垂。 “是吗?” 他弯下腰，垂眸注视着你，半晌，唇角的弧度忽然从漫不经心转为探究，手指紧扣椅子的缝隙，笑得耐人寻味，嗓音拉得很长。 “露西亚，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呢……” 按在摇篮椅边缘的手缓慢移动，先碰到你的肩膀，然后是脖颈，下颌，最后他的拇指慢条斯理地停在唇角，其余四指落在耳根下面。 他的腰弯得更低，暧昧地垂头靠近你的耳畔，咬着粘腻低缓的语气，温热的唿吸落到皮肤上面。 “我要的，答案呢?” 湿濡的触感在脸上稍纵即逝，由于酒精在大脑里面肆虐，愣了两秒后你才反应过来。 而你的手已经无意识放进他柔软的头髮里，轻轻揉弄着，见状，你忽然轻声笑起来。 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太高了……” 青年略微挑眉，偏过头看你，鼻尖蹭过你的侧脸，牵起一股陌生而奇怪的痒意。 你没有避开他，而是又重复了一遍：“太高了……” 手指从红髮里滑出，顺势落在他的眼角，即便没有描绘黑色眼线，这双眼睛仍然有一种迫人的压力，被他盯住时就像对上兇恶的野兽。 他蓦地低声笑起来，丛鼻腔里哼出一声浑不在意的轻嗤，微湿的红髮扫过你的指间。 心情颇好地，用单音回应你的话：“嗯?” 每当他安静地注视你的时候，总是占据瞳孔的疯狂和阴晦会暂时性地掩藏起来。 夜晚的风很凉，你却忽然觉得有点热。 “西索……” 你微笑着，手指不经意地从他的眼角划过，没注意到那对金瞳的暗色逐渐加深，有陌生的情绪在眼底逐渐涌现，就如同深海暗流。 你轻声说：“都说了太高了。” 像没骨头似的卧在椅子里的姿势终于动了，你将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面，略微用力，把他按在地上，终于不用再仰视他了。 摇篮椅却因为这个动作摇晃起来。 转眼又被他再次稳住。 他支起一条腿，紧实的小丑战斗服勾勒出结实的好身材，手臂还搭在摇篮椅的边缘。 似乎觉得额前头髮有点遮挡视线，他还是将其全部顺到脑后，湿润的头髮迅速定型。 酒精的后劲似乎越来越大。 心底隐约有个声音在教唆你做点什么，于是你倾身靠近，开始翻起他的口袋。 “嗯哼……” 西索勾着唇角，并没有阻止你的动作，搭在边缘的手臂微微一动，五指缓缓环住你纤瘦的颈部，精緻的眉眼流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你在找什么……” 你的眼帘微垂，翻出一副扑克牌将其拆开，觉得姿势有点不舒服，偏头看了眼他放在椅子上的手臂，直接枕在上面，慢吞吞地找牌。 如果不是想要的那张，就扔到地上，纸牌轻飘飘地掉下去，又被青年的另一只手夹住。 身旁的热源倏然接近，他就像表演魔术般，手腕忽地一翻，那张牌顿时就消失在指间。 第293页 “嗯……为什么要乱扔我的牌呢……” 他靠过来的时候，发梢的水珠落进你的脖颈，丝丝缕缕的凉意自脖颈处蔓延开来，你抬手恰好按在他的头上，于是顺手摸了摸头髮。 “因为那张不是我想要的。” 低沉古怪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声带的震颤也清楚地通过空气传进你的耳朵，像极了耳鬓厮磨。 “那你想要什么呢，露西亚?” 这里的夜晚太静了，静得连唿吸声都能听见，你的思绪随着他的声音飘走片刻。直到听见猫叫声才缓缓回过神，垂眸温声笑起来。 终于，你找到想要的那张牌。 “我想要……这个……” 将牌面翻转过来，举着镰刀笑容可怖的小丑鬼王映在上面，角落画着鲜红的「joker」标志。 你松开手，将剩下的牌全部扔掉。 纸牌哗啦啦地落在地上，零零散散的，不论是声音还是画面，在静寂的夜里都格外清晰。 “不觉得它和你很像吗?” 你撑起身体，黑髮缱绻绕过你的肩颈，再随着前倾的动作徐徐流淌下来，掠过西索线条分明的手臂，最后落在他另一只手的掌心里。 青年忽地垂下视线。 眸色微暗，然后缓慢合拢五指。 “西索?” 你的身体再度前倾，夜空中的那抹银辉坠落在你的眼睛里，那双像珍稀宝石般的蓝紫色在此刻笼上一层稀薄柔和的微光。 “看我……” 他慢吞吞地抬起视线，额角垂下来几缕髮丝，唇边隐约勾着佻达的笑意，就如他这个人。 一种肆意妄为的轻薄。 你另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眼角，不在意愈发幽邃的神色，片刻，你垂下眼帘，掩住潋滟的眸光，将那张鬼牌轻轻贴上他的嘴唇。 而后你轻笑一声，俯下身。 在夜晚的微风中吻上那张冰冷的纸牌。 第123章 番外03 优路比安大陆，吉尼亚多市。 这里处于整片大陆的最南方，终年气温高，寒暑变化不大。所以即便是十二月，也经常能看到穿着短袖沙滩裤的游客在海边散步。 沙滩后面的小路两侧种植着繁茂的棕榈树，再往里走一段路是这里最大的酒店，共有十五层。 层数越高，越能观赏到壮阔的海景。 某个房间的阳台放了一张舒适的躺椅，上面躺着一名黑髮女性，眼帘微阖，正细细阅读着手里新出版的猎人游记。 一名金髮碧眼的少女倚靠着躺椅扶手，叽里咕噜地说着话，神色活泼。 忽然，黑髮女性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少女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什么!你们要去参加猎人测试?!” 声音惊得阳台栏杆上休憩的飞鸟扑翅而起，迅速窜进下方的棕榈林，只留下几根莹白的羽毛。 你的视线从书页末端扫过，慢慢翻过一页。 “是哦，有执照会很方便。” 还没看清下一页文字，你的视线突然被灿金色的脑袋占据，紧接着迎上一对怏怏不乐的眼神。 “琳娜也要去!” 捏着书页的指尖一顿，你懒洋洋地瞥她一眼，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随后不紧不慢地合上游记，抬手抚平琳娜翘起的碎发。 “嗯，可以哦。” 原本只是想藉此和你撒娇，压根儿没有考虑过你会直接答应的琳娜：“欸?” 脸上气鼓鼓的表情一滞，看起来有点呆。 你牵起唇角：“虽然我的琳娜宝贝早就已经拿到猎人执照了，按照规定是不允许再次参加猎人考试的，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无非就是被猎人协会警告……” 听到这里。 琳娜狗狗警觉地竖起耳朵。 她的内心深处蓦然涌出一股不太妙的预感。 你把手里那本猎人游记放到旁边，心情颇好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才在她警觉的眼神里继续说：“再或是被协会强制吊销猎人执照……” 女孩立刻震惊脸。 “!”不知道想到什么，那双盯着你的绿宝石蓦地缩小，变成一对豆豆眼。 “被吊销猎人执照后，想要合法停留在出生国以外的国家就必须持有护照，那些被禁止进入的国家和区域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地进去……” 说着，你轻轻拍了拍因为你的话僵在原地的金髮小姑娘，亲昵地摸着她的头髮，笑吟吟道：“不过都是些小问题而已，对吧?” 她立即回过神，摇了摇头。 “不对……” 身体微微前倾，仰起脑袋，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你的臂弯里。 然后嘀嘀咕咕地小声抱怨：“这可不是小问题，到时候我们的旅游就会变得超级不方便。” “怎么会呢?明明很轻松就能解决。” 你偏过脸看她，煞有介事地说：“你看，等我拿到猎人执照以后，我就先通过正规渠道前往那些被禁止进入的区域，等你偷渡进来找我。” “如果中途不小心撞上官方抓捕偷渡人员，你就赶紧跑，之后我们再找机会联络，你觉得怎么样?” 第294页 琳娜：“……” 琳娜：“不要!” 她鼓起脸不满地看你，见状，你故作遗憾地轻嘆一口气，笑道：“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 金髮少女沖你做了个鬼脸，轻松识破你的意图：“大小姐明明就是故意在逗我。” “是啊，被你发现了。”你对上她熠熠生辉的眼睛，“会生我的气吗?” 她轻轻哼一声，脸埋进你的衣服里。 “才不会……” 说着抬手环住你的腰，脑袋用力地蹭了蹭，金髮随着她的动作垂至地面，柔软地铺开。 “倒不如说是超级怀念才对。” 她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像小孩子在撒娇：“自从我们在天空竞技场重逢后，大小姐就像把我当成了易碎品，很少再像小时候那样逗我玩了。” 你微微一愣，垂眸浅笑，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是吗……可是万一不小心逗过头，把琳娜惹哭了，那不就很糟糕了吗?” “怎么可能。” 她抬起脸，信誓旦旦地对你说：“哪怕是小时候我也没有因为您逗我哭过啊。” “真的吗?如果我在猎人测试的时候不接琳娜电话、拿到执照以后直接坐飞艇离开呢?” “呜哇——这个不可以!” 你不禁笑出声来，摸了摸她的头髮，忽然问：“琳娜更喜欢哪一种呢，是以前，还是现在?” 琳娜动了动脑袋，歪着头看你，眼睫忽地弯成半月的弧度，大声道：“都好喜欢!” “不管大小姐变成什么样的性格，只要您能完好无损地在我面前，琳娜就很开心了!” 阳光落在她的瞳孔里面，仿佛碧绿澄澈的湖水漾开波光粼粼的涟漪，一圈又一圈。 你的心脏忽然轻轻一颤。 微涩而柔软的情绪无意识从眼神里溢出来。 “这样啊……” 潮湿的海风自远处拂来，温柔地牵起发尾，恰巧遮住了你的眼睛。远处传来几声海鸥的清鸣，高昂而嘹亮，仿佛下一秒就要穿透云霄。 不过几秒，海鸥声离的愈来愈远。 那股充满潮气的海风也愈来愈浅，盪起的黑髮重新垂落下来，温顺地贴在你的胸前。 你忽地弯起眼睛，抬手捏住她的脸颊，坏心眼地问：“如果我变成了西索那样的性格呢?” “!!”琳娜瞬间瞳孔震颤。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挣扎，她弱弱地张开嘴，声音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 “也、也可以哦……” 你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又在酒店待了几天，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出发寻找猎人测试的会场了，你退掉房间，和琳娜一起前往报名表提示的地点。 猎人测试与其他普通的职业测试不同，不会直接公开宣布考试的地点，考生只能根据报名表提示的信息寻找会场所在地。 这也是对考生的一种考验。 由于猎人测试每年的地点都不同，还设立在很难被发现的地方。所以哪怕是往年参加过测试的考生也很难凭藉经验取巧。 然而对于早就是猎人的琳娜来说—— “报名表的提示是这座城镇的集市，但集市只在周五的10:00-20:00开启。既然已经有时间限制，那么找到引路人的难度就会酌情降低。” “引路人?” “嗯嗯，猎人协会会派出引路人确认考生的才能，然后再由他们协助考生前往会场的所在地。” 琳娜带着你穿梭在人群里，“我参加的那次测试会场是在地下，还有交接暗号。如果没有引路人协助的话几乎不可能找到考试点。” 你若有所思：“这么说的话，没有找到引路人的考生在考试开始前就会被刷掉。” “没错。为了减少应试者的数量，猎人协会还会在路途中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她说着说着，回过头沖你笑。 “吉尼亚多市的集市是猎人协会给出的线索，所以考生在赶来这座城镇时会遭遇一些风波。坐船的话可能会故意绕行危险海域，坐飞艇的话也可能会撞上装置故障需要紧急迫降……” “是吗?”你面带疑惑，“我们上个月坐飞艇过来的时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琳娜想也不想地说：“因为是私人飞艇啦。” 她重新转回头，继续找人，“如果我们乘坐「猎人测试专航」那班飞艇就会发生的。” 在你们说话的期间，右侧的房顶上迅速掠过一道火红的残影，集市的行人纷纷惊疑地抬头，但却什么也没看到，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越往里走，集市里买卖的小贩越来越少，多出一些举着宣传手册、高声大喊的傢伙： “限量猎人测试专用攻略!由上届通过者编写，是通过猎人测试的不二法宝!现在仅仅只需要5000戒尼就能买到手!” “重磅特惠!本届猎人测试的具体地点已经通过特殊渠道泄露，3000戒尼就能直接前往会场!” “关于这届引路人的真实身份……” 第295页 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假消息，但周围还是有不少抱有「万一是真的呢」这种侥倖心理的人围上去，生怕自己因为错过重要信息吃亏。 忽然，一名膀大腰圆的男人推开门走出来。 “吵什么吵!” 聚在街道上卖假货的人顿时一熘烟儿跑了，只剩下考生愣愣地站在原地，几秒后捂着脑袋哀嚎一声：“我付了钱还没给我东西!” 男人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从衣服里夹出一只烟叼进嘴里点燃，“吵死了，这种骗人的把戏都信，干脆滚回家去吧，免得死在考试里。” 他训完哀嚎的考生，转身面向人群：“听好了，我是猎人协会僱佣的试炼官——” 说着他举起一张盖章的证件晃了晃。 你偏头朝琳娜看去，她立刻意会地点头，凑到你耳边说：“是真实的证件没错。我本来以为能直接见到引路人的，结果还是要通过试炼官。” “你们必须完成我的一个要求，才能从我这里得到关于下一步的提示!” 有考生沉不住气：“你刚才说那些人是骗人的，那我们怎么知道你手里的证件不是假冒的?” 男人无所谓地吐出烟圈，“你可以不信啊。” 考生：“……” 男人没再理会这名考生，从身后的墙缝里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杂志，随意翻了一页，指着上面的某种果实，懒洋洋地开口道。 “我的要求就是摘一颗这种红色的果实。” 男人撕下那页杂志贴到墙上，指了指道路尽头的山峦，“那些山上面有很多这种果实，不过——” 他意味深长道：“同样有很多野兽。” 考生们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大胆的先凑过去观察果实的模样，你也站在不远处观察，确定这种果实在书上见过，转身望向身后的房顶。 “玛戈地……” 下一秒，红色残影从房顶的另一面窜出来，在众人的惊唿中停在你面前。 距离你回到这个世界已经过去几个月，玛戈地的也从一开始的能钻进你衣服的小小一只，变成现在这种近似大型犬的体型。 你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指向墙上的那页杂志：“帮我把这种果实摘过来，好吗?” 玛戈地甩了甩尾巴，金色兽瞳凝视着杂志页上面的红色果实。随即亲昵地用吻部蹭了蹭你的脸，呜呜呜地应声，扭头奔向山峦，如出鞘利箭。 琳娜小声嘀咕：“我也能去。” 试炼官的目光紧紧缀在玛戈地身上，等看不见它的身影后弹掉菸灰，问：“魔兽赤狼?” 得到你肯定的回答后，他挠着头髮嘀咕了句什么，转头就沖还停在原地的考生大吼：“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你们是准备弃权了么!” 考生们这才回过神似的，赶紧往山上跑。 玛戈地的速度很快，其他考生才离开不到二十分钟它就把红色果实带回来了，试炼官确认无误后给你指出了一个新方向。 “去花柿子街32号。” 【暗号：早上八点三十五运来的黑郁金。】 你还没说话，琳娜先一步问道：“这是会场地点吧。你是试炼官，不应该是引路人协助考生吗?” “哦，这届的引路人也是我。” 男人摸着下巴的胡茬，“本来应该把你们引到另一个试炼官那里，再由他审核之后重新带到我面前来——但没必要这么麻烦了。” 他对着你身边的玛戈地努努嘴，说：“有这么强的魔兽跟在身边，不可能通不过试炼官的审核的。” “好的，多谢。” 你拉着表情郁闷的琳娜离开，走出几步远后问她怎么了，她鼓了鼓脸，说：“为什么当初我考试的时候没遇上这种试炼官。” 你顿时失笑。 按照试炼官给出的提示，你们来到一家装修平常的花店，推门进去，店员笑容满面：“欢迎光临，请问客人需要什么花呢?” “早上八点三十五运来的黑郁金。” 站在角落的另一名店员立刻上前，从柜檯里拿出一枚号码牌，上面写着数字「168」。 “请跟我来。” 他带你前往花店的后门，琳娜没收到号码牌。但也试探着想要跟上来，被先前打招唿的店员笑眯眯地拦住：“猎人不可以违规参加测试哦。” “我不是——” “本店安装了人脸识别。” 你无奈地站住脚，回头：“通过测试我就会出来的，中途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琳娜委委屈屈地收回脚，双手背在背后，就像个乖巧懂事的小朋友。 “那大小姐要快一点哦。” “嗯，会的。” 打开花店后门是一个密闭的房间，店员操作了一处机关，地板像电梯似的开始下陷，海水特有的味道立刻被风送进你的唿吸。 ——这是一个地下港口。 时限还没到，目前港口已经聚集了一百多名考生，店员把你送下来后就回去了，剩你独自面对这群人警惕的目光。 虽然他们极有可能并不是在警惕你。 第296页 而是在警惕玛戈地。 忽然，你发现人群里似乎有一片真空区，内心里冒出一个猜测，抬脚往那里走去，下一秒，一张反光的纸牌径直穿过人群朝你飞来! 你没有任何躲避的动作。 那张扑克牌不含攻击性，只是擦过你的发梢，最后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嗯……” 人群刷地让开一条路，红髮青年独自坐在干燥的石头上面，身前摆着好几排倒扣的扑克牌，看起来似乎在玩抽鬼牌的游戏。 他用两指夹起一张牌，轻挑地贴在唇前，暗金瞳孔凝视着你，语气上扬，漫不经心的粘腻。 “来的很慢呢……” 玛戈地打着哈欠趴在干燥的地方，你走到他面前，俯身碰了碰他脸上的贴纸，温声开口：“嗯，路上耽搁了一小会儿。” “嘶——” 你听见周围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