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君入怀:枭王宠妃要倾城》 第1章 报仇不过夜 邙山。 山路两边挤满了百姓,手里拿着粪桶、装着污水、狗血的器皿,朝山路上眺望,似乎在等着谁。 一个极其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出现在了山路上,百姓们群情激愤起来,纷纷将手中的污物铺头盖脸地泼向她! “师慕野,你早该死了!” “陵王残暴疯狂,害死了这么多人,他的女儿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百姓们纷纷咒骂着,不遗余力地将脏污的东西扔到她身上。 师慕野刚下山的时候还是一身清爽,不一会儿浑身挂满了污秽的颜色可疑物体、臭气熏天的烂菜根,衣服上湿哒哒地滴着污水和狗血。 她一语不发,沉默地向前走着,仿佛暴风雨中的一页扁舟。 这下山的漫长一路,仿佛是对她的审判和惩罚。 山路的尽头,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骑在马上,他长相极是英俊,浑身气度尊贵,只是眉宇间煞气十足。 此刻,他皱着眉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师慕野,掩着鼻子后退了几步,面露厌恶:“你就是陵王的女儿师慕野?” 师慕野平静地回答:“不错。阁下是?” 那人冷笑一声:“卫王世子卫宣。” 卫宣?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人便是父王在她刚出生时就给她定下的未婚夫,从来没有见过面。 他冷笑一声,刷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帛书,恶狠狠地说:“这是你我的婚约契书。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今天,我正式宣布你我的婚约解除!” 说完,一剑下去,将帛书劈成了两半。 师慕野神色讥诮地看着他:“你不提这事,我还忘了有你这么个人。我父王死了,在我心里,这婚约就自动作废了。你千里迢迢赶过来,就为了这么一出?” 卫宣面露不屑:“我只是透露了你要下山的消息,就有这么多陵国百姓自动赶过来给你送行。看来,他们对陵王一家是恨之入骨,根本不需要我去做什么。陵王疯王暴君的名声在外,你是他的女儿,怕也是个心肠狠毒的蛇蝎女人。定这个婚约,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 师慕野面色沉下来:“我父王是什么人,我就会是什么人?你解除婚约就解除婚约,何必要故意放风,如此羞辱我?” 卫宣冷笑:“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有何身份、脸面和尊严?要说被羞辱的也应该是我卫国,居然眼瞎了和你定亲。” 师慕野脸色苍白,还没开口,一个女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说得好。人尽可辱。” 一个面容娇美、神情狰狞的女子从卫宣身后走了出来。 陵国原丞相之女赵襄宜? 她面对着山路两边的百姓,大声道:“卫王世子已经和师慕野解除了婚约,现在这女人只是一个有罪的贱人!贱人,人尽可辱,人尽可夫!都来吧!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怨!这女人,就该先奸后杀!” 说到最后一句,她咬牙切齿,仿佛要把师慕野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那群百姓原先还只是扔脏物发泄自己的愤怒,听了赵襄宜的蛊惑,开始轰动起来。 人群中,有的已经开始眼露邪光,摩拳擦掌了。 师慕野神色冷峻:“赵襄宜,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赵襄宜咬着牙说到:“我苦恋百里公子这么多年,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一心只暗恋你,每次都残忍地拒绝我。以前你是高高在上的陵国公主,现在陵国亡了,你什么都不是了,我现在是周朝的镇陵郡主,他居然还想着你!” 师慕野皱着眉头:“你的性子还是这么极端。他不喜欢你,我便有罪?” 赵襄宜冷笑着说:“我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阻碍我的,就一定要除掉!更何况你父王是个可怕的疯王暴君,暴君的女儿,人人得而辱之诛之!你不该在鬼谷子门下苟延残喘,就该在那场大火中死掉!” 说完,她向着蠢蠢欲动的人群振臂一呼:“都来吧!想怎么凌辱就怎么凌辱,她如今什么都不是了!” 人群轰然一声仿佛炸开,有几个青壮男子按耐不住,淫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师慕野目光瞥向卫宣,只见他面无表情,冷漠至极。 一个毫无怜悯之心的男人,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好一对狗男女! 赵襄宜眼看着奔过来的几个男子,神情掩饰不住得意:“你马上就要生不如死了。要报仇,等来生吧!” 师慕野眼神闪过一丝凌厉,冷然道:“不,我报仇,从来不过夜。” 第2章 步步生死 说完,她用手拍了一下身边的岩石,随着隆隆一阵响声,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三人一同掉了下去……… 幽暗昏沉的地底,密封的石室散发着霉湿和土腥的气息。石壁很光滑,显然是人工精心打造过,严丝密合。 石室的角落里,师慕野和赵襄宜、卫宣隔得远远的坐着,彼此保持着一定距离。 在她们掉进这个密封石室之前,里面就已经有三个人了。 缩在角落里疯疯癫癫的出云,闭目养神的老者毕庄。不远处,斜倚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个男子衣着不俗,简单又不失大气,用料低调却极为讲究。身材颀长,光看背影,风采是绝佳的,可是容貌却是平平,和他周身的气质有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只有那一双眼睛生的极其美,惊心动魄的美,深邃如星空,如繁星闪烁。那人叫吕臣云,说是富商子弟。 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两天了,没有水和食物,没有新鲜的空气。再不出去,不是被闷死,便是被饿死。空气里弥漫着压抑、低沉和绝望的情绪。 卫宣霍地站了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不停地在石壁上敲敲打打,试图发现点什么。石壁里回荡着单调的咚咚声,显得格外刺耳。 斜斜地倚在墙角的赵襄宜终于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卫宣,都你已经敲了两天了,耳朵都快聋了。” 卫宣哼了一声,神情中添了几分戾气:“探探这里有没有出去的机关,总比某些人坐着等死强。” 两人你来我往地争吵不休,端坐在墙角闭目养神的毕庄忽然睁开了眼,急急地喝斥了一声:“停下!快听那是什么声音?” 两人悻悻地住了口。众人都屏息凝神,石室里一片寂静,隐隐听到上方有微弱的隆隆的声响,仿佛是远方的闷雷。 这时候,墙角里传出一个颤抖的声音,满含着恐惧:“它开始动了!它动了!我们都逃不出去了,都会死在这里!” 出云头发披散,衣衫凌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身体瑟瑟发抖。 毕庄却眉目舒展开来,他拿起拐杖,口中念念有词:“乾二坤三,青龙出头。”一边说,一边沿着墙角向前走了两步,又向左迈了三步,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地面。 众人只觉得地面一阵震动,隆隆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清晰无比,石室上下左右的墙壁都簌簌掉下灰土来。等到尘埃落定,众人惊讶地发现石室四面墙壁、地上、还有天花板上都露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来!凉风嗖嗖地灌进,室内的空气马上清新起来。 毕庄面有得色地捋了一把胡须:“我听了两天,一直在考虑这石室是完全封闭,还是有活门的。今天听到这隆隆的机关运作的声音,才敢确定。既然有活门,那就有出去的希望。” 卫宣迫不及待地奔到墙上的洞口边查看,这一看,脸上的喜色就僵住了。只见那洞口外面,却是和这一模一样的石室。 众人仔仔细细地将这石室里的六个洞口都查探过了,包括地面和天花板。无一例外,这些洞口通往的都是另一个石室。 毕庄望着那些洞口,沉吟了片刻,说到:“没办法,只有一个个亲自去试了。” 一向积极的卫宣此时却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朝室内众人打量了几眼。 赵襄宜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目光流转了几番,说到:“我擅长用药,也擅长辨毒用毒。这一路上万一中毒了或是受伤了,少不了要靠我。那个女疯子看起来力气大不好控制,师慕野可以考虑下。” 师慕野在心中冷笑了几声,赵襄宜,你出卖人倒是挺快的。 卫宣厌恶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师慕野,心中掂量了一下,便说到:“师慕野,你来探路。” 说罢,不容置疑地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师慕野环视了一番众人,慢悠悠地道:“为什么让我去?那边还有个吕公子,为何不问问他?” 吕臣云嘴角微微扬起:“因为我的命更重要。谁能活着带本公子出去,赠白银千两!” 此话一出,其余人不由地多看了吕臣云几眼,心思各异,神情间有暗流涌动。 卫宣见师慕野迟迟不肯答应,面露凶光,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刷地架在她脖子上:“我不喜欢队伍里没有价值的人。要想跟我们走就听我们的,不然就把你留在这里等死。” 师慕野叹了口气,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语气平静:“好吧。谁让我命不值钱呢。” 她双手撑着地面,小心翼翼地下到洞里,左右观察一番后,轻轻落到地上。 过了一会儿,底下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这个石室是安全的。” 卫宣松了口气,第一个跳入洞中。 众人陆陆续续也跟了下来,只有出云抱着头,依旧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众人:“我不去。” 赵襄宜不以为然地说:“既然她自己不愿意走,那就留下吧。带上也是个累赘。” 迎着师慕野陡然锐利起来的眼神,赵襄宜有些不自在起来,虚张声势地说:“指不定你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心直口快说了出来。” 毕庄咳嗽了几声,说到:“祸福由天,说不定呆在这里的得救了,出去探路的被天收了。都是命,走吧。” 众人都默然无语,没有人表示反对。 这个石室的上下和四周各自开了洞口,洞口处依然连接着别的石室。不知道这样的石室到底有多少个?又有多少个石室是安全的?众人心中都盘桓着这几个疑问。 毕庄捻着胡须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这重重叠叠的石室,想必是在山体中。如果有出口,不是在山底,就是在山顶。在山顶开凿洞口,上山下山来回的工程量太大,所以出口有很大可能是在山脚下。我们往下走。” 卫宣已经毫不怀疑毕庄的能力,推搡着师慕野赶紧下洞。 师慕野慢吞吞地走了几步,不情愿地钻进地面上的洞。过了一会儿,她在下面叫了一声:“安全。” 卫宣随后跳了进去,师慕野往前走了几步,空气中蓦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她大叫一声:“有箭矢!” 众人赶紧滚地避开,说时迟,那时快,来不及闪躲的卫宣不假思索地抓住师慕野,挡在自己面前! 良久,空气中毫无动静,众人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师慕野冷笑一声甩开卫宣的手,神色讥讽:“卫宣,拿女人当挡箭牌,真是英雄好汉。” 卫宣悻悻地哼了一声,自知理亏,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几个石室都没有什么异样,然而,越是顺利,众人的神经越是紧绷,仿佛黑暗中有个猛兽,一直悠闲地窥伺着他们,只等着在不经了意的时刻给予他们致命的一击。 众人来到一个新的石室,这里除了地面略有些凹凸不平外,并没有什么不同。师慕野看似随意地踏过那些凹凸,很快便来到了石室对面。 卫宣是第二个跟上的,他刚踏上去,师慕野便抱着双臂,说到:“你可记好刚才我走过的路了么,走岔了有可能会触发机关呢。” 卫宣哼了一声:“你会如此好心。不用你说我也记得。” 他早在师慕野走的时候就多了一个心眼,此时,按照师慕野走过的路一步不差地走过去。 走到中间的时候,地板突然迅速裂开,冷冽的寒风呼啸着从底下灌进来,卫宣连呼叫都没有来得及,转瞬间就被吞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里。 地板又快速合上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如果不是陡降的室内温度和卫宣的消失,众人几乎会以为是幻觉。 这个石室,竟然是悬空的。 赵襄宜面色苍白,喃喃地说:“这是什么机关,为什么有人走过去没事,有人却会掉下去?” 第3章 一起死 毕庄怔了一会儿,缓过神来,缓缓地说:“这是鬼面桃花桩,第一个人踏过以后就会启动,第二个人再按原路踏过,就触发了原先设置的机关,然后会还原到原来的状态,第三个人踏过会没有事,第四个人再走就又会触发,反反复复,生死循环。如果不按原路走,走别的路,就会触发机关自毁,也是个死。” 赵襄宜心有余悸:“这么说,走后面也不见得安全。” 她瞥见师慕野淡然的表情,心里一阵心虚。 毕庄看了看四周:“我们从别的石室过去,先汇合再商量下一步。” 众人小心翼翼地通过上面的石室,集合在了一起。既然先去后去都不安全,众人干脆定了顺序,轮流来。先是师慕野、赵襄宜,再是吕臣云、毕庄。 安全通过几个石室后,他们来到了一个石室,里面六个洞口处连接的石室中央都弥漫着淡淡的白雾。 这一次轮到师慕野探路,她没有犹豫,弯腰便从右边的石室钻了进去。 她在白雾中走了一半,突然轻轻地叫了一声,一边挠着手臂,一边快速跑到对面。 “有问题吗?”毕庄问到。 师慕野大声回到:“有点痒,说不好这雾有没有问题,通过的时候最好跑快点。” 众人观察了半晌,见她没有异样,也跟了进去。 赵襄宜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最后也踏进了白雾之中。 谁料,她刚接触到白雾,就爆发出一阵惨叫,与此同时,她脸上、手臂上的皮肤迅速溃烂,滋滋冒泡,血水脓水四溅,十分可怖。 走在后面的毕庄赶紧快步跑到对面的墙角,惊魂未定地问到:“这雾有毒?” 赵襄宜惨叫声连连,断断续续地说:“为什么你们都没事!我还给自己用了解毒散……” 她挣扎着往回走,摸着自己腐烂不堪的脸,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嚎叫。 “师慕野!你又搞了什么鬼?” 师慕野抱着双臂,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你疑心太重,只给自己用了解毒散。这雾是硼石遇热化作的雾汽,人如果不长时间接触,倒也无害。但是,硼石雾汽一遇石青,就会变得剧毒。而石青,是解毒散里最重要的一味药。这个石室,想必是专门给那些善于用药的人设计的。” 赵襄宜此时已经被毁容得面目全非,愤怒地说到:“你早知道我随身带着解毒散,故意说这雾可能有问题,是不是?” 师慕野眼神清冷:“生死有命,与我何干?” 吕臣云意味深长地看着师慕野,若有所思。 赵襄宜仍然不住地咒骂着,毕庄皱着眉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我管不着,眼下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走了?” 吕臣云懒洋洋地说:“同意。” 赵襄宜听到后住了嘴,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吕公子,毕大师,你们忍心把一个弱女子扔在洞里吗?” 毕庄装没听到,吕臣云似笑非笑:“我从不接受丑女的求情。” 赵襄宜恼羞成怒,脸上神情变换了几番,终究还是低眉敛目地看向师慕野:“慕野,你我相识多年,之前是我不对,你也要扔下我?” 师慕野定定地看着她,眉角一挑:“赵襄宜,我不是圣母。方才不是掉进洞里,我恐怕就死无全尸了。所以,再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身后传来赵襄宜崩溃的叫喊,毕庄和吕臣云也转身走了。 还剩三人,众人依然按照顺序继续探路。这一次,毕庄将头探进一个石室的时候,愣住了,半晌,才脸色苍白地说:“我们又回到原地了。” 这个石室,赫然就是他们之前呆过的那间!疯女出云仍然蹲在墙角,披头散发,墙壁上还残留着卫宣敲打过的痕迹。 众人默然地来到了石室里。毕庄从墙角捡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匆匆地在墙壁上画起来,一边画,一边念念有词地推算。他画的是这众多石室的示意图和他们行进的路线图,设有机关、让卫宣和赵襄宜送命的石室的位置也标注出来了,密密麻麻,有许多循环往复的圆圈,看起来十分复杂。 毕庄演算了半个时辰,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来,最后颓然地将石头扔在了地上。他长叹一声:“我们回到原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不知不觉中走的是圆圈的路线;另一种变数最多,那就是这个石室本身就在移动。” 师慕野走近来,仔细看了看墙壁上的图案,若有所思:“这看起来倒像是个八卦。”说罢,拿起石头,随手在外面画了个大圈,又随意地画了几条线。 毕庄看着她的随手涂鸦,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奔到了墙壁边上,嘴唇激动得直哆嗦:“奇门遁甲!这个石室是按照奇门遁甲来设置的!哈哈!老夫活了六十多岁,终于见到了奇门阵!只要找到了生门和死门出现与循环的规律,就能破了这个阵!” 他拿起石子,极端兴奋地开始了演算。才算了一会儿,脸色又一阵红一阵白:“奇门阵有六十四象,随着石室的每一次移动,每一象都要发生变化,六十四象,变化何止万千。现在只知道两个死门,如果知道三个死门的位置,倒是有可能算出来。” 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师慕野突然轻声一笑:“大师,如果说这第三个死门的位置已经知道了呢?” 毕庄神情有些急切:“在哪里?” 师慕野朝出云蜷缩的墙角一指:“就在这里!就是这间!” 毕庄面露疑惑:“可是我们在这个房间待得好好的。” 师慕野微微一笑:“这位出云姑娘是第一个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她一直呆在墙角没有动,是因为她在一开始进到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已经触到机关了。她不敢动,因为她怕一动机关就会启动。” 出云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抬起头来,从额前垂落的杂乱长发间露出清澈明亮的眼睛,声音嘶哑:“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身后那块墙石,和别的砖石不一样,有凸出来的痕迹。一个疯子,就算再怎么疯癫,也不可能坐在墙角,抵着那块砖一动也不动。你丝毫不动地坐了三天,也是毅力惊人。”师慕野淡淡地说。 出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时,毕庄突然身形一动,转身就要跳进地面上的空洞。 出云深吸一口气:“既然你们安全地回到了这里,说明还是有点本事的。既然这样,我也不犹豫了。来破解这个机关吧!要不然大家一起死!” 说罢,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第4章 最后的幸存者 整个房间四周都发出隆隆的声响,宛如滚雷,房间的洞口倏地合上了。从出云待过的墙角处伸出一个精巧的碗状的石磨,上面雕刻着精细繁复的纹路,蜿蜒至石磨的手柄。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在慢慢地移动收拢,空间越来越狭**仄。他们已经成为了笼中困兽,马上要被这巨大沉重的墙壁压死。 几人用力伸手推着墙壁,如同螳臂挡车,墙壁依然如山倒般压过来。 毕庄此时脸色惨白,隐约露出一丝狰狞:“这是水莲花!只有往那石磨上倒水,让水顺着纹路的凹槽流进去,才能破解这机关!” 可大家都被困了这么些天,滴水未进,哪来的水。 毕庄环视着四周,目光最后落到了出云身上,嘿然道:“没有水,血也可以。” 出云目光闪过一丝愤怒。毕庄,是想让她血祭水莲花。 师慕野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眼看墙壁离他们越来越近,毕庄从怀里摸出一柄银白色的小刀,扔给了吕臣云,叹了口气:“小子,人命有贵贱,这疯女子这会儿也算是能发挥点作用了。这是天命,注定她要为我们挡这一劫。杀了她!” 吕臣云掂了掂手中的刀子,目光一寒,没有一丝犹豫:“好!” 他扬手一挥,一道血光冲天而出,血雾喷洒了出云一身。 出云惊讶地望着毕庄,只见他捂着自己咕噜冒血的喉咙,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看向吕臣云的眼神也是震惊和愤怒。 吕臣云一脸冷峻,毫不费力地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的头按在了石磨上。暗红的鲜血顺着花纹迅速流动,如同蛇一般蜿蜒而下,腥气扑鼻,不一会儿就布满了石磨和石柄,血光微微荡漾着。从墙角深处隐隐传来微弱的咔咔的声音,石壁的移动终于渐渐停了下来,随着血的充盈,石壁又开始缓缓往回移动,房间回复了原样。 毕庄身子挣扎着抖了几下,从喉咙里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满是不甘和怨愤:“为……什么?” 吕臣云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优雅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因为我不喜欢有人命令我。” 毕庄浑浊的眼睛里露出恶毒的神情,冷笑着:“呵呵…………就算知道了第三个死门……你们也……出不去…………千万量级的演算……十几个司天监高手…………算一个月……”说到最后,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终于不再动弹了。 吕臣云漫不经心地将丝帕扔在了地上,目光淡淡扫过师慕野和出云,那双美得出奇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蕴含着万千春水和满池星光。如果是在大街上,肯定会被怀春的少女热烈追逐。但此时此刻,师慕野和出云却不禁浑身凛然。他已经卸下了温文尔雅、闲散的贵公子的伪装,露出了隐藏着的另一面,隐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如同强大而美丽的野兽,令人畏惧。 他能不假思索地杀了毕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救了她们。然而,如果遇到别的危险,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们来自救?想到这一层,师慕野不禁背后一凉。 既然第三个死门已经找到,那么,也是时候离开了。一念及此,师慕野当即后退了几步,手扶在洞口,朝着二人莞尔一笑:“吕公子,出云姑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就此别过了。” 说罢,仰身一翻,消失在洞口处。 师慕野窜过了七八个房间,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才喘着气停了下来。她摸索着房间的洞口,这里有一个奇特的记号,那是她此前探路的时候留下来的。 她安心地坐了下来,拿起墙角的石子,聚精会神地在地上画了起来。她画的俨然就是此前毕庄演算的八卦图,只不过比之前更复杂,密密麻麻如同星空。毕庄说的对,就算知道了三个死门,也需要十几个司天监高手推算一个月,才能算得出这千万量级的变数。然而,只要掌握了最高深顶莫测的顶级紫微术数,也就是六壬算法,破这个阵法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此前她一直静坐着,就是在聆听机关运行的规律。和出云一样,她也听到了隆隆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在一天里,它运行了六次,每次间隔两个时辰,第二天也是如此。 师慕野聚精会神地推算了近三个时辰,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终于眉头舒展开来。算出来了!她找到了避开所有可能出现的死门,破除这个阵法的生门之路! 师慕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感叹,如果当初学艺精点,再多用点心在六壬之术上,今天不会花这么多时间才算出来。如果她第一次出山就折在了这奇门遁甲阵上,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按照她的推算,她现在距离出口还有七个房间。 师慕野晕乎乎地靠在墙上歇息了一会儿,便走向洞口。再多待一天,怕是要饿死了,得尽快出去。 当她兴冲冲地跳进第四个房间的时候,有些微愣。吕臣云正悠闲地靠在墙壁上,盘腿坐着,似乎正在等她。 第5章 各怀鬼胎 师慕野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吕公子,好巧。” 吕臣云露出狡黠的笑容,仿佛狐狸逮住了猎物:“师姑娘,你终于来了。” 师慕野眉毛一挑:“你在等我?” 吕臣云拂了拂衣服上的灰尘,利落地站了起来:“正是。” 师慕野心念急转,这个房间是通往出口的必经之路,吕臣云怎么会知道? 吕臣云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慢悠悠地说:“我注意到你一路都在暗地里给房间做记号,只有这间的记号和其他房间的不一样,这应该是极其重要的一间。所以,我想,你就算拔腿就跑,最后还是要路过这一间的,不是么。” 师慕野心中暗想,这人果真心思细腻,居然连她暗地里的举动都注意到了。 她站在墙边,离他远远的:“这么多人里面,公子还能注意到我,荣幸至极。” 吕臣云微微一笑,突然单刀直入地说:“既然能来到这儿,说明师姑娘已经算出来出口在哪儿了吧,何不一路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这人,实在狡猾得像个狐狸。师慕野自忖自己这一路十分低调,并没有展露任何术数的天份,这人如何看出来? “敢问公子为何这么笃定,我会破解这奇门遁甲的术数?”师慕野问。 吕臣云笑容更甚:“这是个秘密,出去了再告诉你。” 看来是个欲擒故纵的主儿。师慕野审时度势了一番,说到:“好。既如此,那便一起走吧。” 师慕野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一同走过了几个石室。在快要接近她计算中最后一个石室的时候,眼前突然开阔起来,四周暗沉沉一片,看不见脚下是地面还是什么,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慕野蹲下身子,朝前方扔了一块石子。石子落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溅起几滴水声。看来是地面,不是悬崖深渊。 前面就是出口了,然而越是接近出口,就越是不能大意,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吕臣云如此精明,身手看起来也不错,万一有险情发生,他大概是踏着她的尸体出去的那个。 师慕野站起来,目光在四周逡巡,准备找个时机摆脱他。 她刚抬起脚,身边便响起了清浅的笑声,倏忽之间,吕臣云身形一动,抓起她的手腕轻轻一扣,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特赠予姑娘,希望不要嫌弃。”吕臣云的眼睛微微弯着,看起来在笑,却是毫无笑意。 第6章 薄情寡义 师慕野眯起眼睛,吕臣云这是担心她在黑暗中甩掉他,先下手为强,把自己和他一起锁起来了。 她抚摸着同心锁,故作惊讶:“这金子很纯正,能值不少钱呢。吕公子真是大方呀。”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挨近他。 吕臣云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金钥匙,表情略带一丝嘲讽:“师姑娘是在找这个?” 说罢,随手一扔,钥匙便消失在了黑暗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细微的叮的声音。 师慕野咬着牙说到:“有吕公子跟我一起同生共死,我死而无憾了。” 吕臣云微微一笑:“本公子的命很值钱,姑娘还是好好活着,想着怎么出去吧。” 师慕野气极反笑,往前踏了一步:“吕公子请。” 吕臣云颔首,十分彬彬有礼:“师姑娘请。”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走了一会儿,师慕野突然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将三个沾满泥土、湿乎乎的石子塞到吕臣云手里:“吕公子,请你用最大的力气,将石子分别扔向前方、左边和右边。” 吕臣云没有多问,掂了掂石子,挨个扔了出去,只听见嗖嗖嗖三声,呼啸声极细而凌厉,宛如箭矢破开了空气。 师慕野凝神听着石子的动向,暗自感叹吕臣云臂力不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扔向前方的石子不久后落到地上,滚了一段后似乎是碰到什么东西,慢慢停下来。左边和右边的石子落地后也是滚落了一阵,声音渐渐消失。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到滴水的声音。 师慕野默算了一阵,说到:“前边五丈外有一处墙壁,左边右边至少十丈外摸不到边。我们向前走。” 黑暗中,吕臣云难得的赞了一声:“师姑娘用耳力辨风速来测距,果然高人。看来我没看错人。” 师慕野回了一句:“吕公子身手倒也不凡。” 两人走了一阵子,果然摸到了湿漉漉的石壁。师慕野伸手细细地摸了一阵,脸色倏地变了。这石壁太过潮湿,简直就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而且,这石壁是由泥土和松脆的黑岩凿成的,并不牢固。师慕野正蹙眉,石壁里面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周围的石壁也随之颤抖起来。 惊天动地的一声轰鸣巨响过后,师慕野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强大的水柱挟裹着碎石泥土扑面而来,磅礴的水龙瞬间涌了进来,将二人淹没。 师慕野像被狂风抽卷的落叶,在混水里面翻滚,不会水的她快要窒息了。万幸的是,同心锁将她和吕臣云牢牢地锁在了一起。吕臣云似乎会泅水,他在泥水中奋力游着,身形灵活地避开那些棱角尖锐的沉石。 在这一片昏黄之中,师慕野惊喜地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团微弱的白光,那应该就是出口了!顺着水流的奔涌,吕臣云也尽力游向白光处。快接近时,他忽然折转身子,扶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而师慕野却身不由己地被强劲的水流冲了出去! 刺眼的日光照射得师慕野快睁不开眼,与此同时,她突然觉得身子一空,心口一坠,赶紧勉强睁开眼,这才发现她脚下是丛林密布的悬崖,不知道有多高。 泥水从这个半山腰上的洞口倾泻而出,师慕野慕然瞥见洪流中一闪而过的青色衣裳。是出云!她什么时候也来到这个石室了?容不得多想,眼见形势紧迫,出云即将被泥水冲下悬崖,师慕野一咬牙,伸手抓住了出云的胳膊。 又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她手腕上的同心锁深深地勒进了血肉里,剧痛无比,鲜血淋漓。洞口的吕臣云也被带地踉跄了一下,幸好他臂力惊人,竟是稳住了。 此时此刻,师慕野和出云两个人的命都悬系在吕臣云和那一对同心锁上,不过,这也支撑不了多久,洞口的泥土被泡软了,也纷纷开始塌陷。 师慕野刚对吕臣云生出一丝感激之情,却见他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让人顿时如堕冰寒。 他用脚勾住岩石,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那把带着血迹的小金刀,刷地一下砍在同心锁上。 师慕野心中一惊,赶忙紧紧地抓住了岩壁。他要斩断同心锁!他并不想救她们,也不想被她们拖累。果然是利用完了转手就抛弃的薄情寡义之人。 几粒火星溅过,同心锁只是多了一道浅浅的白痕,看来十分结实。 吕臣云嘴角仍是荡漾着笑意,望向她的目光却又更多了几分深不可测:“师姑娘,如你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好歹你也算是带我走到了出口,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请去镐京的一间叫不问的卦铺,取千两白银。就此别过。” 说罢,举刀就向她的手腕刺来!这厮,竟是要断她的臂!砍血肉之躯自然是要比砍黄金来的快了。师慕野心中大骂:无情无义无耻的小人!真是丝毫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么假惺惺,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她对尚有几分意识的出云喊到:“抓好我的脚!” 说罢,便松开了手,闪电般从怀里掏出一枚细小的钥匙,快速插进同心锁里。此前吕臣云扔钥匙的时候,她听音辨位,暗自记住了钥匙掉落的方位,一路磨磨蹭蹭,趁着捡石子的空隙将钥匙拾了起来,只是一路上还没有机会开锁。 吕臣云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在她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子,此时同心锁咔哒一声打开了,出云也抓住了她的脚。两人手脚并用攀住岩壁,仍然迅速地往悬崖底下滑落。 不幸中的万幸,悬崖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深,茂密的树丛也层层地减缓了她们下坠的趋势。师慕野滚落到山脚下的小溪边,衣服被石头和树枝挂的破破烂烂,手指头也血肉模糊,指甲都磨秃了,看起来十分狼狈。而出云则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周围也见不到她的人影。 师慕野把手伸进怀里,下山前师父交给她的三个锦囊还在,她稍稍松了口气。这三个锦囊,师父吩咐她下山后拆开看青色的,遇到生死攸关的紧急情况下拆开红色的,难以决断的时候看黄色的。她刚一下山,就掉进了这奇门遁甲阵,还没机会好好看锦囊呢。 第7章 出山 她打开了青色锦囊,只见布帛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入朝为官。 七年前,陵国国君倒行逆施,残暴无度,弄得民不聊生,到处起义,最终王宫被暴民们烧毁,国君弑妻杀子后自杀,只有十二岁的师慕野逃了出来。 她在鬼谷子门前长跪了三天三夜,剖明心迹,愿今后以鬼谷之术匡扶天下,赎清父君的罪孽。 三天后,鬼谷子怜她诚心和毅力可嘉,终于开门收她为徒。 作为这么多年来唯一的鬼谷子女弟子,师父一直尽心教她术数、兵法。这次下山,是师父推算到周朝三年内必有大乱,命她去镐京寻找破解之法。究竟是什么大乱,具体该如何去做,师父却讳莫如深,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只给她留了三个锦囊就云游去了。 周朝自文王开创以来就没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再往前,也只有前朝妇好文武双全,成为了女将军,可妇好同时也是商王的妃子。不依靠天子,全凭个人能力当官,实在是千古未有。 师父真是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她把锦囊揣回怀里,挣扎着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脚骨折了,骨头戳在外面,十分吓人,手腕上的伤也不浅。她撕下自己的裙角,忍痛简单包扎了一下,便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地寻找出云去了。 邙山脚下,静静地停着一队轿子,侍从们恭敬地垂手而立,阵容整齐而庞大。这支队伍已经在这里待了两天了,不知是在等待还是在休整。 眼看太阳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照开始暗淡下来,其中一个侍官走到最前面的缀饰赤色流苏的轿子前面,低声问到:“殿下,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帘子掀开一个角,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眉眼温润似山上明月,如林间清风。他开口到:“继续等。鬼谷子先生名动天下,三十年来第一次出山,就算等三个月也不为过。” 众人对着林子深处望眼欲穿,半个时辰过去,眼看这一天又要过去了,侍官吩咐下人们开始准备晚膳了。这时,林子簌簌响了起来,众人赶紧整理仪容,做出恭迎的姿态。 然而,看到林子里走出来的人后,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女子,浑身灰扑扑的,脸上也是一片菜色,拄着一根树枝,一瘸一拐,形容十分落魄,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乞儿。那人正是师慕野。 众人看着师慕野默默地走过去,都当她是一个乞女,纷纷扭转头,准备晚膳去了。 侍官托着盛着膳食的托盘,给轿中贵公子送过去。 贵公子掀开帘子,顺口问了一句:“今天山脚下没有动静?一个人也没有出来?” 侍官如实答到:“倒是有个乞女出来了,大家想着这女子必然不是鬼谷子先生,就放她走了。” 贵公子抚着窗棂,沉思了一会儿,忽然神情一变,疾色道:“她人在哪?给我备一匹马,我要去追她。” 侍官也是一惊:“殿下要去追那乞女?她往西边走了。” 贵公子已经起身走下了轿子:“这里是邙山唯一的出口,山脚下设了奇门遁甲阵,从这儿走出去的人,必定已经破了阵。能破这阵的人,就算不是鬼谷子,也是和鬼谷子有关系的。” 说罢,他跃上一匹马,朝着西边奔驰而去。 月上中天,师慕野沿着出云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寻觅着,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身着月白绸衣,容光耀眼的年轻贵公子从马背跳了下来,朝她微微一笑。那一瞬间,连月光都仿佛失去了颜色。师慕野神情恍惚了一瞬,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小生姬少藏,敢问姑娘可是鬼谷子先生的门生?”姬少藏直视着她,目光仿佛和煦的春风。 姬少藏?谦和恭良、仁心宅厚的贤王齐王? “齐王好眼力。在下师慕野。不知齐王深夜赶来是何意?”师慕野笑着问。 姬少藏正要回答,突然瞥见师慕野脚上简陋包扎的布散落了,露出狰狞模糊的血肉,不由得眉头一蹙。他掀开衣摆,蹲下来,从袖口摸出一块洁白的丝帕,动作轻柔地给她包起脚上的伤来。 师慕野从小在山里长大,不拘小节,除了基本的礼仪,师父平日里也不会教一些闺秀女子的繁文缛节。是以齐王突然这么近距离的举动,她没有一惊一乍。一个陌生男子,还是尊贵的齐王亲自蹲下给她包伤口,师慕野有些意外和感动之余,冷静地考虑起他的意图来。自己现在这么落魄邋遢,他必然不是看上了自己的姿色,那么肯定是冲着鬼谷子的身份而来了。 姬少藏包扎完毕,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没想到鬼谷子先生的门生竟然是这么年轻的女子。我在这里等候鬼谷子先生出山,已经等了三天,不知鬼谷子先生现在在哪。” 师慕野淡然道:“家师已经云游去了,几年半载也回不来,我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姬少藏有些失望,随即又正了神色:“甚是可惜。本王一向求贤若渴,师姑娘既然是鬼谷子先生的门生,必定有过人之处。如若姑娘不弃,愿意来镐京,齐王府将奉为上宾。不知姑娘意向如何?” 师慕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齐王爱贤的名声在外,本身也是文韬武略俱佳,如果有他襄助,入朝为官会顺利许多。更何况他这么谦和有礼,风度翩翩,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她正色道:“多谢齐王谬赞。家师名声在外,听说这几天他要出山,想必各国权贵都闻风而动了。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我进齐王府,为殿下纳言,我也斗胆想请殿下应我一件事,也好证明齐王府这课梧桐确实值得一栖。” 姬少藏大概是没料到眼前这个乞丐一般的女子会有如此自信,还跟屈尊请贤的他谈条件。他眸色一亮,也多了几分兴趣:“请讲。” 师慕野抬起头,眼神明亮:“我想请殿下助我参加国士遴选。” 四年一度的国士遴选是周朝官员选拔制度中最令人瞩目的盛事,也是一步登天的最快捷径。只有国子监、太学的考试前三甲获得者,以及颇负才学盛名的名流才有资格参加遴选。而遴选出来的国士,无一例外平步青云,成为朝廷重臣。一个默默无名的女子参加国士遴选,比登天还难。 第8章 梅花榜 姬少藏凝视着师慕野,流露出欣赏的神色。这个瘦弱的女子,眼神如此坚定,身上的光芒和气场既耀眼又强大。 他抚掌道:“好!师姑娘将了我一军,我齐王府这颗梧桐也要配得上凤凰。我答应你。” 师慕野露出笑意:“齐王不以为忤,果真贤王。还有一件小事要叨扰殿下了,我和一个朋友在林中失散了,还请殿下能派人找到她。” 姬少藏点点头:“我回头便吩咐下人寻找,妥善安置。若方便的话,姑娘即刻便随我回京?” 师慕野干脆利落地道:“好。” 姬少藏唇角微扬:“师姑娘个性爽朗,实在令人欣赏。”他向她一伸手:“请上马。” 师慕野落落大方地扶住了他的手,跃上马背。 三日之后,镐京齐王府。 齐王府的布置陈设十分精致,也很讲究,亭台楼阁迂回,花草园林错落有致,无不体现出主人的风雅气度。师慕野以谋士的身份被安排住在府邸东南角一个安静的小院,四周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姬少藏特地请了医师给她治伤,还真的找回了出云,将她安排在府上作为师慕野的侍从。据出云所说,她本是一个大户人家小姐的侍女,后来主人家遭遇变故,因此流落在外。被安置到齐王府,对她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出云性格直爽,慕野出身乡野,对主仆身份并不计较,两人的相处反倒像是朋友。 京城的医师水平确实不错,再加上齐王府的药材,师慕野脚伤和手上的伤恢复得很快,然而,手上那一道划过的疤痕还是很明显,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吕臣云想要断她臂的事。既然她活下来了,那千两白银是一定要取的,而且还要理直气壮的取。 这天,她出了齐王府,准备找人打听不问卦馆,却发现街上一反常态,冷冷清清,连做生意的小贩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出来买酒的路人,他一脸同情:“你现在才去不问卦馆?今天是不问卦馆放梅花榜的日子,大伙儿都去围观了,你这会儿去怕是挤不进去了。你往西边的街一直走,最热闹人最多的地方就是。” 师慕野有些好奇:“梅花榜是什么?” 路人耐心解释到:“看来你刚来镐京,居然不知道梅花榜,这可是不问卦馆谢涉归大师编排的周朝风流人物榜,整个大周朝的名流、能人、奇人,忠臣、奸人、恶人,还有美女、俊男等等的排名,都在上面了。” 谢过那路人,师慕野一路沿着人多的地方走过去,隔老远就听见某处人声鼎沸,仿佛赶集。等到走近了,师慕野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不问卦馆的门口,伸着脖子观看着一张绛红色的布帛榜单,那榜单上还插了一支新鲜欲滴的梅花。 师慕野还瘸着腿,挤进去不方便,就在不远处凝神看着。只见榜单上写着桃花郎君排行榜几个大字,底下是一堆人名,最下面的被人头遮住了看不见,最上面的名字分别是晋王姬允、太祝公子陵、齐王姬少藏,国子监生孟玄。 桃花郎君?还有齐王? 师慕野不解地问身边正发花痴的年轻姑娘:“请问这个桃花郎君是评的什么人?” 那姑娘嘴角犹自挂着微笑:“自然是整个大周朝最招桃花、最让少女们朝思暮想、春心荡漾的男子了。我家晋王殿下长年都是榜首。” 师慕野对这种榜单毫无兴趣,能做出这个榜单来,谢大师大概也是闲的无聊了。终于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她走进了卦馆。 一个童子上前来,递给她三支香:“客官,按照本卦馆的规矩,不管问不问卦,进门先烧三炷香。” 入乡随俗,师慕野点燃了三炷香,插在香桌的一幅画像前。一般卦馆里供奉的都是周易八卦的祖师爷黄帝,而这画像里画的是个年轻人,模样清秀,一脸笑嘻嘻,丝毫也不端庄,不知是何方神圣。 上完香后,童子将她引进内堂。内堂室内有一半面的墙上挂着明晃晃的铜镜,一张方桌上方悬着一道镂空的布帘,针脚细密,隐隐能看到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看身影十分年轻。 “姑娘请坐。请先把手放到桌上,系上桌上的那根金丝。”那人开口道,声音也很年轻。 “为什么?”师慕野坐下后问到。 “不问为什么,这是不问卦馆的第一不问。”那人懒懒地答。 师慕野将手放在了桌上,拿着细长的金丝在手腕上绕了两圈,那人便伸出白皙的手,捏着余下的金丝缩了回去。 “这是要做什么?”师慕野再度开口。 那人依然是一副懒洋洋的语调:“不问做什么,这是不问卦馆的第二不问。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你来卦馆是要问什么卦了。” 师慕野嘴角一扬:“无良商人吕臣云欠我一千两银子,我特地前来取。” 幕后那人沉默了一瞬:“咦,吕臣云怎么会欠你一千两银子?” 师慕野露出悲戚的面容:“吕臣云始乱终弃,临走时说是要给我一千两银子作补偿,我这才找上门来的。” 手腕上的金丝紧绷了些,那人叹了口气:“唉,为了银子连节操都不要了,现在的姑娘真是豁得出去。姑娘编的谎言还是粗糙了些。” 师慕野不动声色:“哦,你已经知道是假的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帮了吕臣云一个忙,吕臣云答应给我一千两银子答谢。” “姑娘是在哪里遇到吕臣云的?” “一个山洞里。吕公子重情重义,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实在是令人敬重。” 那人唔了一声:“他确实是个重情义的人。” 师慕野又道:“不知这一千两能不能兑现?” 那人点点头:“自然是可以兑现的。三日后你来卦馆,准备取银子。” 师慕野惊讶道:“千两银子的大事,就这么确定下来了?就不怕我是冒充的?” 那人似乎颇为得意:“本大师擅长读心术,真假一听便知。” 师慕野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金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真巧,我也是。大师你说了假话,一共两句。第一句是他是重情义的人。第二句是三日后来卦馆取银子。” 那人愣了一会儿,刷地掀开了帘子。那模样,分明就是之前烧香拜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就是谢涉归了。这人自恋如斯,竟让人烧香拜他,不知是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你说说你是怎么读心的?”谢涉归饶有兴趣。 第9章 读心术 师慕野拨弄了一下金丝:“和你一样。金丝悬脉,人说真话和假话时候的脉象是不一样的,说真话时心里坦荡,脉象平稳;说假话时心虚,脉象虚浮跳动。金丝虽然系在我腕上,但你用手指捏着金丝,我也能同时感受到你指尖传来的脉动。铜镜挂墙,为的是反射客人的表情。这帘子的织法外面稀疏里面紧密,客人看不到你的神态,你却能看到客人的神情。铜镜和帘子,都是为了你能更细致却又不失礼貌地观察别人的面部表情。这些也是你判断人心理的依据。” 谢涉归盯着她看了半晌,挑起眉毛:“姑娘莫非同道中人?” 师慕野摇摇头:“只是略知一二。知道别人如何吃饭,不意味着要砸人饭碗。” 谢涉归干笑到:“岂止是略知一二,快要知道八九了。” 师慕野直视着他:“吕公子看起来也是个富贵人家,不会赖账吧?” 谢涉归哈哈笑到:“赖账倒不至于,约姑娘三日后来取,只不过吕臣云交代过,如果有人来取银子,希望能见上一面。” 师慕野冷笑:“我对吕公子不感兴趣,只对他承诺过的千两银子感兴趣。”她可不想再和这种冷血薄情的人打交道。 谢涉归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有些惊讶:“姑娘竟然对吕臣云没兴趣,实在有定力。也罢。” 他从笼袖里摸出一支精致的银簪子,簪身上镌刻着一只小巧的狮子,做工十分细致。 “拿着这只簪子,去沈记的任何一家银铺,都能取到一千两银子。”谢涉归将簪子郑重地递给了她。 师慕野接了过去,一脸真挚的笑容:“谢过谢大师。” 谢大师今日被人压了风头,揭了老底,似乎有些怏怏不乐,心不在焉地让童子把她送出去了。 师慕野回到齐王府中,出云见到她插头上的簪子,眼神意味深长:“女为悦己者容,你怎么突然想起买新簪子来了?” 师慕野咳咳两声,摆摆手:“这簪子是我全部家当,日后你就知道了。” “师姑娘若是缺什么吃穿用度,不必顾虑,直接和公孙管家说就可。”一个温和的男声朗朗道。 姬少藏出现在门口,一身月白袍子长身玉立,唇边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师慕野客气道:“多谢齐王厚爱,我一向简朴,目前的这些就够了。” 出云奉上了茶水,知趣地退下了。 两人坐下后,姬少藏抚了一下掌,侍从立即奉上一支白玉净瓶。 姬少藏目含关切:“这里面是金风玉露散,化瘀血修复伤疤有奇效,对姑娘手臂上的伤有好处。” 师慕野心中微动,眼神柔和了些:“齐王多礼了。” 姬少藏微笑着,目光在她脸上慢慢拂过,仿佛和风掠过细柳,随之他抿了一口茶:“国士遴选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届时国子监前三甲、太学殿试前三甲和一些名流都会参加。鬼谷子先生虽然一直隐居不出,但名动天下。姑娘身为鬼谷子门生,从名号上来说自然有资格。只是,作为女子身有些不便,不知可否换个装束,以男子的身份参加?” 师慕野也是一笑,放下茶杯,目光灼灼:“我参加国士遴选,便是要成为第一个女国士。” 姬少藏露出赞赏的神色:“好!师姑娘志向远大,巾帼不让须眉。姑娘心中可有计策了?” 师慕野淡然答:“随机应变。” 姬少藏默默啜了一口茶,不知是被她震住了还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不靠谱,抬起头来时眉眼依旧温润:“本王自当尽绵薄之力,期待姑娘成为国士归来。”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地从外庭进来,俯下身在姬少藏身边耳语了一阵。 他微微蹙眉:“赊刀人?”眸光一转,他望向师慕野:“正好有一事劳烦姑娘相助。” 师慕野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笑到:“不敢当,齐王有命,荣幸之至。”她心里明白,姬少藏明里是请她帮忙,暗里却是想试探下她的实力。 两人走到正堂,只见一个穿着灰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人,抱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刀站在门口。 他简单地行了一个礼,声音嘶哑地开口道:“天机难测,只待有缘人。我给殿下带来了一个谶语。” 姬少藏眉头一挑:“你的谶语,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那人拿出怀里的刀,弹了一下,余韵悠长:“这把冷铁锻造的宝刀是我随身携带,我且将它放在殿下处,如果谶语是假的,这刀便送给殿下了。如果谶语是真的,成真的那日,我便来收取刀钱。” 姬少藏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的谶语是什么?” 那人低声道:“一个月后,殿下府上将会出一位天下国士。”说罢,留下刀,再行了一个礼,匆匆离去了。 姬少藏目光微动,看着师慕野:“师姑娘,这谶语你怎么看?这世上真会有预测天机的人?” 师慕野笼起袖子:“殿下可先派人跟踪他,且看他之后去了哪里,又说了什么。” 姬少藏马上吩咐下去。 师慕野慢悠悠地说:“国士只会在国子监、太学、名流之中产生,而有资格推荐的只有太傅、太师、几个参与周朝朝政的大诸侯,国士也将会是这些人的门生。这刀是把好刀,不过是刀也好,剑也罢,都只是一个幌子。赊刀人最后收线是在谶语成真的一刻,预言已经实现,再来收钱,由于对他话语的敬畏,到时候他说多少也会一分不少地奉上了。自然,最后的价格是不菲的。” 姬少藏微微颔首:“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最后总会有一个是真的。” 师慕野心中略有一些忿然,这只是紫微之术的一点皮毛,师父的紫微术数本意是算机缘,趋利避祸,却被不知哪个弟子糟蹋成这样,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比起天机,人心更加难测。 半个时辰后,侍从来报,赊刀人去了太傅府上,从太傅门客处得知,赊刀人和太傅说的谶语是国士将出自太傅府上。太傅很高兴,还额外赏了他一些银两。 两人对视一笑,师慕野道:“不止齐王府一家冤大头,齐王心里是否平衡了些。” 姬少藏神色却没有半点遗憾:“本王觉得,有师姑娘在,这个谶语会是真的。” 师慕野笑道:“那便要劳烦殿下安排了。” 第10章 决不倒下 几日之后就是天仓节,齐王派公孙管家邀请师慕野参加家宴,她以不爱热闹为由拒绝了。公孙管家离开的时候一脸不解,对谋士来说,赏赐参加家宴可是莫大的荣耀,多少人求之不得。 天仓节当晚,师慕野穿着一身格外朴素的白衣,拉着出云一起出了府。 街边坊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饭菜酒香飘溢在巷子里。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拖家带口的,一起赏花灯,猜灯谜。腾空的烟花灿烂,星星点点,如满树银花,引起底下人群一阵阵的欢呼。 师慕野行走在热闹的人群当中,突然鼻子一阵酸。有多少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节了?大约快七八年了吧。 离开喧嚣的人群,师慕野来到了一条僻静的十字巷口。巷口柳树成荫,不远处是一个马棚,几匹马安静地吃着草料,马尿骚味隐隐地夹杂在空气里。 出云抬头看了看月亮,叹气说:“这个地方不好,看不到月亮。” “我不是来赏月的。”师慕野蹲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叠草纸和一小壶酒,用火折子点燃了草纸放在路口,将酒细细地在地上洒了一圈。 “爹、娘、哥哥、弟弟,今天是你们的忌日,慕野来看你们了。”师慕野喃喃道。 出云默默地站到了一边。难怪她不参加齐王的家宴,在爹娘的忌日看着别人一家团聚,必然是难受的。 昏黄摇曳的火光中,师慕野仿佛又看到了那日惊心动魄的一幕。 大堂中,爹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娘抱着一岁的小弟,不住地啜泣。门外,铜柱的撞击声越来越猛,尘土木屑簌簌飞扬,仿佛整个屋子都随之颤抖起来。 他拖着垂地的长剑,冷笑道:“好!好!你们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一个个都把我逼上绝路!与其死在他们手里,不如死在我手里!一起死吧!”说完,长剑一挑,血光迸射,堪堪将小弟刺了个洞穿! 在娘撕心裂肺的惨叫中,他举起剑,将小弟如同麻袋一样甩在地上,然后不假思索地挥剑刺向娘的心口!他满脸血污,目光浑浊暴戾,宛如阿修罗,狂笑声响彻大堂…… 师慕野心口一阵剧痛,不由地伸手捂住胸口。 面前的火光中,摇摇晃晃地走来了一个瘦削的身影,拄着一把残破的剑,衣衫褴褛,浑身血肉模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恍惚间,惊讶的师慕野有些错觉,难道是哥哥还魂了?但一刹间她就明了,眼前这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绝不是她哥哥。 那少年似乎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身后,四个黑衣人如影而至,看身法和脚步,他们也伤得不轻。 “把东西交出来。”领头的黑衣人冷峻地道。 少年沙哑地冷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想要?从我身上踏过去再说。狗奴才!”他勉强站直身子,单薄的身躯似乎有千钧的力量。 “哼,贱种!”四人一拥而上,几番电光火石之后,少年的剑被击飞了。 领头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狠狠踩着他的脸,几乎将他压到泥土里,咬牙切齿:“说,东西在哪儿?不然废了你!” 少年此刻已经不成人形,唯有那双眼睛锐利而熠熠发光,仿佛濒死的豹子,不肯舍去最后的骄傲和希望。 “我秦破奴……永远不会向你们这些狗奴才认输!”秦破奴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猛地直起身,用全身的力气将领头人掀翻在地,扑倒在他身上,用牙齿做武器狠狠地咬下去。 领头人痛得怪叫,翻手将刀插进秦破奴的背后,鲜血四溅。他抽搐了一阵,终于是停止了动作。 领头人厌恶地将他推开,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秦破奴身边,在他身上翻找着不知什么东西。另外三个人也围了过来。 突然之间,秦破奴如同回光返照般暴起,一把狠狠掐住领头人的脖子,野兽般狂野地撕咬,领头人措手不及,惨叫连连,竟是当场毙命。另外三人像是被这凶狠野蛮的反击震慑住了,大骇之下第一反应竟都是齐齐后退了一步。 秦破奴拿起领头人的刀,浑身颤抖着,拄着刀,缓缓地站起来,抬头望着那三人。他的背后血洞汩汩,声音滴在地上格外惊心。 “我秦破奴,绝不会在你们面前倒下!”他的眼神仿佛临死前暴怒的野兽,既含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又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出云焦急地催促着师慕野离开,而师慕野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少年,心里波澜起伏。 那濒临绝望却又不肯放弃、疯狂而惨烈的眼神,让她想起了那一夜面对灭门的自己。于绝望处生希望,那一刻的自己,支撑到了最后一刻,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要坚持。或许,会有生的一刻。 师慕野快速对出云低语了几句,出云一脸惊讶:“你真的要救这个陌生人?” 师慕野郑重地点点头:“如果失败了,你不用管我,先回府。” 出云皱了皱眉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把我想的太窝囊了。我们一起。等我信号。” 说罢,就闪进旁边的柳树从里。不一会儿,一声夜号的叫声响起。 师慕野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几步,从暗影处来到了月光下。 “什么人,胆敢在禁地斗殴?”师慕野厉声道,同时右手袖子一挥,仿佛有一道凌厉的气息斩下,路边挂着的油灯扑哧一声灭掉了。 若隐若现的月色下,那三人面色阴晴不定,望着师慕野。她白衣飘扬,神色冷清,神情不怒自威。这一招挥手灭灯似乎有效果,暂时将他们震慑住了。 其中一人道:“阁下是谁?这是我们家事,请不要多问。” 师慕野冷笑道:“我是春雨楼楼主,今夜,春雨楼和素衣门约在这里决战,时辰马上就到了,还不快滚,等着陪葬吗!” 她从他们的言行举止断定不是江湖中人,因此便编造了一个江湖门派,量他们也不知道。 果然,三人互相用眼色询问了一番,一人道:“既然是江湖的事,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就要前去准备劫持少年一起走。 师慕野见状突然道:“慢着!我春雨楼为这一战准备了这么久,设了埋伏,苦心安排多日,你们虽然是无意闯入,但也坏了我大事。你们带着这重伤的人走得慢,回头如果遇见素衣门的人,走漏风声,我的辛苦就白费了。弓箭手!” 巷边的柳树上一阵簌簌作响,看起来似乎有好几个人埋伏在树上。 那三人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权衡着从弓箭手手下带着秦破奴一起走的可能性。 师慕野神色冷峻:“我数三声,三声后再不走,今日你们就一起送葬吧!” 师慕野拖长着语调开始数数,那三人有些焦虑,似乎两人想走,另外一人抉择不定。秦破奴已经摇摇晃晃快坚持不住了,却依旧用最后一口气坚强支撑着不倒下。 数到三了! 第11章 好一个美人救英雄 其中两人当机立断,转头就走,另一个人则是不管不顾地上前准备拖着秦破奴一起走。三声落下后,周围依旧没有动静,逃走的两人不由自主脚步慢了下来。 师慕野眉头一蹙,大声道:“决战的时辰到了,素衣门的人来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马的嘶鸣声,哒哒马蹄声如雷鸣滚滚而来。 那人一跺脚,再也顾不上秦破奴,转身和同伴一起逃掉了。 师慕野这才放松下来,刚才虚张声势,出了一身细汗。她快步走到秦破奴面前,而他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师慕野轻轻抱起那已经不能叫人形的少年,他骨骼嶙峋,轻的像十一二岁的孩童,让人没来由的心疼。 出云从马棚里跳了出来,甩掉身上的柳树叶子,擦了擦手上的灯油,给师慕野搭了把手,将秦破奴快要骨折了的脖子扶起。 师慕野腾出一只手来抽出簪子,交给出云:“拿着这簪子去最近的一家沈记银铺,取五百两银子。我先去找大夫。” 出云拿着簪子,匆匆地去问路了。 师慕野吃力地抱着秦破奴,刚走了几步,眼光一瞥,脚步就慢了下来。 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站着一个人,他身材颀长,似乎十分悠闲地靠着墙倚着,昏黄的油灯将他的影子照的格外长。 黑暗中传来三声清脆的击掌声,伴随着赞叹声:“好一个杯弓蛇影!好一个配合的天衣无缝!好一个美人救英雄!” 那人慢条斯理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身紫色长袍,优雅至极,可面容却是平庸,唯有那双眼睛狭长飞扬,似乎蕴含着荡漾波光,不是吕臣云又是谁。 “师姑娘,别来无恙?”吕臣云悠悠地问到,仿佛把那日举刀砍她手臂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师慕野扫视了一下四周,道:“有恙。不过不劳吕公子费心。千两银子已经收到,我们后会无期。” 吕臣云望着她怀里的秦破奴,眉头一挑:“这么着急走么。” 师慕野神情肃然:“人命关天,吕公子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告辞了。” 吕臣云微微一笑:“大周朝的律法,但凡有人命官司、有人受伤的都要上报官府。这少年虽然伤的这么重,但大半夜的在此斗殴,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按律该交给京畿司来寻医师诊治。” 秦破奴半昏迷中依稀听到了只言片语,挣扎着喃喃了一句:“不要报官……” 师慕野神色微动,看着他脸色渐渐苍白,身下血水滴答汇流成河,心里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抱着秦破奴,向前走了几步。“吕公子,我是鬼谷子的弟子。之前破这奇门遁甲阵,你应该也见识到我多少有几分能耐。今天你如果送我一份人情,日后必将助你一臂之力。”师慕野目光灼灼,郑重地承诺。 吕公子神色一动:“鬼谷子?居然有女弟子,闻所未闻。” 他若有所思,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突然收敛起笑容:“如果我不想送这个人情呢?” 师慕野瞥向不远处的巷子,目光狡黠:“那就只好拖你一起下水了。” 说罢,当即大声说到:“吕公子,我先走一步,你在这里拦截那些黑衣人。切记!要将他们拿下,不要留活口。” 那巷子口刚冒了个头的三个黑衣人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凉。原来,他们疑心很重,走了没多远,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就返回来,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幕。想必秦破奴对于他们十分重要,而且对方也只是一个手无兵刃的公子哥,这三人一咬牙,拖着刀便疾步上前来。 吕臣云摇摇头,叹口气:“师姑娘这般无情无义,让吕某心寒。” 师慕野反唇相讥:“奇门洞中你为了自保,拿起刀子要砍我的手臂,彼此彼此。” 眼看这三人快到跟前了,师慕野道:“吕公子保重。如果有幸留得小命在,我也没有千两银子可给你,在能力范围内帮你一个忙还是可以的。告辞了。”说罢,抱着秦破奴就溜了。 三个黑衣人肆无忌惮地扑向冷笑不语的吕臣云,这时墙角阴影处突然闪出了几个玄衣侍从,身手强悍利落,几招便打落了黑衣人手中的兵器,将他们绑了起来。 玄衣侍从恭敬地向吕臣云行了个礼:“主子,这些人怎么处置?” 吕臣云望着师慕野远去的方向,神情莫测。良久,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关起来,拷问出那个少年的真实身份。还有,去查一下刚才那姑娘的落脚处。” 师慕野抱着浑身血污的秦破奴,连着敲了几家医馆的门,都被拒之门外。大夫们给出的理由都一样,伤势太重救不活了,再说正值天仓节,谁也不想沾惹这个晦气。 师慕野望着怀里浑身冰冷的秦破奴,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个少年和她素昧平生,她大可以不管他一走了之,可是,当时他的眼神里的狠劲是那么令人震撼,让人为之心颤。不顾一切也要扞卫自己的尊严,不顾一切也要活下去! 抱的太久,她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此刻正是夜半,医馆几乎都关门了,街边只有几盏油灯,微黄的光晕浮动。吱呀一声,街边的一家铺子的木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瘦弱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黑色檀香木茶壶,走到门口,一边猛烈地咳嗽着,一边倒着茶壶里的剩水。 屋里明亮的灯光照亮了匾额:不药医馆。一般医馆的名字都会标榜自己圣手、回春、医圣,这家医馆反其道而行之,名字取的要死不活,想必医术也比较平庸,让人一看就不想进。 师慕野却是病急乱投医,眼睛一亮,匆匆地冲了进去,焦急地抓住那人问到:“大夫呢?” 那个年轻人容貌倒是清秀,就是面色苍白,病怏怏地毫无生机,看来像是这家医馆住馆的病人。他慢吞吞地走到堂前案桌边坐下,身形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能把他吹跑。 他抚了抚胸口,摸着茶壶,开口道:“我就是大夫。” 第12章 不药医馆 师慕野看他自己一副久病在身的模样,虽然心有疑虑,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急切地说:“请大夫一定要救救他。” 年轻人转着茶壶,咳嗽了几声,仿佛要将肺咳出来:“这人如果放在别的医馆,肯定不收。但你们运气好,遇到了我。” 师慕野一颗心终于稍微落了地,那人又絮絮叨叨:“我当然要收,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的医馆三年来终于正式开张了。这些人真是瞎了眼了,就因为这医馆的名字取的不好不来看病,枉费我一身好医术。我就偏不改名,看有没有识货的上门。” 师慕野看着他病弱的模样,片刻之后不再犹豫:“大夫,我信你。既然是你的第一个病人,就请一定尽心医治。” 年轻人欣慰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师慕野这才将秦破奴轻轻放下,此时她的胳膊早就酸麻了,弯曲着不能动弹,只能保持着抱着的姿势。年轻人吩咐两个打着呵欠的童子将秦破奴抬进去,回头见状,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在她肘尖刺了一下,酸麻的感觉立即消失了。 这人莫非还真有几分本事?不管怎样,也只能靠他了。 此时,出云正好寻来,怀揣着从沈记银铺里兑的五百两银票。师慕野放了一百两在不药医馆,见那年轻人和童子已经开始忙碌着救人,终于放心地走出了医馆。 月牙西斜,此时已经是下半夜,这个中秋之夜过的真是一波三折。师慕野衣服下摆被秦破奴的血染的都是血迹,触目惊心。 出云担忧地看着她:“待会回了府,要是被人问起来要如实回答吗?” 师慕野摇摇头:“这是我个人的行为,还是不要和齐王府有任何牵连的好。我刚进府,一切谨慎小心为上。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成衣铺还开着门,买一件换了。” 话音刚落,前面一顶轿子急急地停了下来,四周围立着几个神情肃然的侍从。帘子一掀,一个月白色锦服的身影躬身而下,疾行到她面前。月光如银,照得他的眉目十分明朗。 姬少藏?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她后,他的神情终于放松了:“师姑娘,我家宴散后找你,听说你出了府一直没回来,命人出去找也没找到,就自己来了。还好你没事。” 师慕野望着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心中涌起一阵暖意:“我只是出府赏月,不小心迷了路,竟然还劳烦齐王殿下亲自来寻,实在诚惶诚恐。” 姬少藏瞥见她衣服下摆上的血迹,神色一变,走上前去端详着,面露担忧:“师姑娘这是受伤了?” 师慕野用手攥着衣裙,露出娇羞难堪的神情,脸上晕开几抹红晕,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殿下不必担心,这不是伤……只是……正常的……”越说到最后越像蚊子嗡嗡。 姬少藏拧着眉,仿佛还没明白过来。 出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是女儿家每月都要来的葵水。” 姬少藏恍然,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后退了几步,目光转向别处:“没有受伤就好。夜已深了,请回府吧。” 公孙管家引着一顶轿子从后面转过来,师慕野再三谢过后,和出云坐上了轿子。 出云觑着她,赞道:“我一点也不怀疑你是鬼谷子的弟子。要是我,一时间想不出这么多应对的法子来,灭油灯装武功高手,摇柳树装埋伏,打马装作一队人马要来。还有刚才的表演,这娇羞,我要不知道真相还真信了。” 师慕野回笑道:“你的身手也不错。这么短的时间窜上跳下的,多亏了你。” 出云颇有几分得色:“我也是有几分功夫的,虽然上不了台面。” 一路回到了齐王府歇下了。第二天天亮后不久,公孙管家就差两个仆妇,各自托着银制托盘,送来了两件精心绣制的绸缎衣裙,说是齐王吩咐的。 师慕野展开那衣裙,见都是用上等衣料做的,绣工也是上品。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溢出微笑:“想不到殿下是这么细心的人。细心也就罢了,这么大张旗鼓的送来,太折煞我了。” 她扭头问出云:“你的化妆功夫怎么样?” 出云缩了缩肩膀:“一塌糊涂。因为这个没少挨原来小姐的骂。” 师慕野却是喜不自禁:“甚好。来帮我画一个,越丑越自然越好。” 出云握着眉笔就往她脸上招呼:“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齐王给你送了衣服,要是我就穿上去好好打扮一番,去给他道个谢。” 师慕野闭着眼睛,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涂抹:“齐王好说,小鬼难缠。我来镐京,不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好夫婿,也不是来和女人们勾心斗角的。所以,丑点最安全。” 出云听着听着有点动容,正色道:“不愧是鬼谷子弟子,格局到底不一样。我就用心把你画的更丑吧。” 她鼓捣了一番,最后拍了拍手,十分满意地给师慕野拿来了铜镜:“很完美,丑的像天生的一样。” 只见镜子里的她脸色暗黄,眉毛耷拉,左脸颊一颗硕大的痣,看起来萎靡不振,又很猥琐,猥琐到了极致。 师慕野也很满意。两人就着妆容又探讨了一番,门外有仆人唱诺到:“青莲夫人到。” 第13章 我养你 珠帘一掀,一个容颜明艳,身姿婀娜的女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她走路带风,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来者不善。这青莲是齐王侍妾,最近比较得宠。 青莲走进来后,自顾自地在桌子边坐下,环视了一番:“哪位是新来的谋士?” “正是区区在下。”师慕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笑得脸上那颗痣呼之欲出。她的脚伤好了十之八九,昨天用力过度,有点复发,这走路的姿势再配上低眉顺眼的猥琐笑容,果然让青莲倒吸一口凉气。 青莲看着师慕野的尊容,眼神缓和了起来:“早就听说府里来了一个女谋士,百闻不如一见。殿下一向求贤若渴,昨晚上还亲自去找人,想来姑娘是很有才学的人。” 师慕野呵呵笑道:“略微懂点皮毛罢了,承蒙齐王不弃。我自知容貌不佳,家里也没什么背景,就断了嫁人的念头,一心做学问了。倒是姑娘,姿色过人,举止雅致,实在是难得的妙人,想来甚得恩宠。” 这一番话说的青莲很是受用,原来兴师问罪的气势一下子消减了。她亲热地拉着师慕野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让丫鬟送了一些时令的水果,最后放心地走了。 青莲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拨人,有侍妾,也有表小姐之流,清冷的院子一下子门庭若市。看来齐王府里的女眷,对她警惕的人还真不少。也难怪,作为桃花四郎之一,齐王的桃花缘怎么能少。 师慕野和出云迎来送往一整天,到了晚上终于得空了。师慕野说得口干舌燥,坐下来大口喝茶。这时候,门外仆人大声唱诺到:“齐王到。” 师慕野呛了一口茶出来,正准备仓皇地逃进内室,抬头却见齐王正站在她面前,月白的袍子飘逸。他的脸色很精彩,有点惊讶,有点好奇,有点懵然。 师慕野哈哈笑了几声,随手揪掉脸上那颗痣,行礼道:“见过殿下。多些殿下送来的衣服,我很喜欢。” 姬少藏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了几番,微微笑道:“师姑娘昨天晚归,夜晚露气重,未免受风寒,我命人熬了祛寒汤,趁热喝了吧。”侍从随之将一瓦罐热气腾腾的草药汤放在了桌上。 师慕野心中微动,敛眉道:“多些殿下挂记。” 见师慕野久久不动,姬少藏揭开盖子,亲手用汤匙一勺勺地将汤舀进碗里,推到她面前,面带笑意:“怎么,不趁热喝,要等本王喂?” 师慕野难得的老脸一红,赶紧将汤匙捏住:“怎么敢劳烦齐王,我自己来。” 她斯斯文文地喝着汤,尝到嘴里,细细品了一下,脸更红了。这药汤里还放了活血补血的益母草,是月事期间调理的必备药,齐王真是有心了。 姬少藏看着师慕野,开口道:“国士遴选一事,我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随我入场即可。今年的国士遴选有个大变数,是天子亲自出题。” 师慕野咽了口汤:“周天子出题,自然是公平公正,没有泄题的机会了。” 姬少藏颔首,又嘱咐了几句遴选礼节上的注意事项,方才起身。临走前,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对侍从说到:“师姑娘喜清静,以后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允许,闲人一概不许进,特别是女眷。” 师慕野浑身一震,他知道她扮丑的目的了。此人的心思呀,真是细如秋毫。 几天后,师慕野和出云出了府,去不药医馆看秦破奴。好消息是,秦破奴醒了。那个病恹恹的大夫面露喜色,不停地絮叨自己是如何将他救活的。 师慕野来到后堂,看到秦破奴半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被白纱布裹的严严实实。洗去了浑身的血污,这少年的容貌看起来格外清秀,虽然重伤,掩饰不住英气勃发,就算被包裹成粽子,也能看出是个美少年。 看到师慕野进来坐到他床边,秦破奴的脸不易察觉地微红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前几天是她横抱着自己去求医的事情,别扭地说了一句:“女人,多谢你。” “女人?”师慕野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叫姐姐。我叫师慕野。” “多谢师姐姐。”秦破奴扭捏道。他这么一个极其重视尊严的少年,被姑娘救了,而且还是被用很没有尊严的方式抱着,想来心底虽然感激,却也是很没面子的。 师慕野到也不跟他纠缠如何救他的事,只是问到:“你伤好后怎么打算?” 秦破奴眼神黯淡了下来:“家族里有人为了继承家产要追杀我,家里回不去了。目前只有先待在镐京。” 师慕野沉思了一会儿,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伤好出馆后我养你。” 一时间,医馆后堂的空气好像凝固了。看着秦破奴目瞪口呆的神情,师慕野赶紧补充道:“不是养面首的那个养,我是看你奇货可居,暂且投资你。你的吃穿用度,我都记在账上,将来等你夺回家产了,加倍奉还。怎么样?” 秦破奴总算缓了过来,看了她几眼:“你不问我的底细和具体的来历?万一到时候血本无归呢?” 师慕野叹了口气:“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不过你跟着我,也不能白跟。打杂、保护我安全,而且没工钱。这些劳动力折算成成本,就算到时候你不发迹,我也不算太亏。” 秦破奴脸又红了红,点了点头:“明人不说暗话,成交。” 师慕野喜形于色:“好。等你伤好后,我们便来接你。你好好养伤吧。” 等走出医馆,出云奇怪地看着师慕野:“你是准备把他养在齐王府?” 第14章 国士遴选 师慕野笼起袖子:“我们还有好几百两银子,先在外租一个院子安置他。日后看时机,我也要搬出齐王府。” 出云若有所思:“齐王对你算是不错了。你还是要搬出府?” 师慕野难得的沉默了一瞬,抽丝剥茧地分析道:“我这些年来在山上,除了师傅鬼谷子,实在是没有见到过一个男子,别说恋爱经验了,就连如何与男子相处的经验都是空白。这次下山,唯一接触比较多的就是齐王。齐王如此风雅人物,朝夕相处下去,对我这个情窦未开的村姑来说,难免不保我会动心。我尚有大事在身,在大局还没有明晰之前,我需要确保我心无杂念,我的立场和感情是客观的。” 出云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师慕野,你对自己的心,真是狠!你就没有为自己的未来想过吗?” 师慕野幽幽地说:“一入鬼谷子师门,天下事就是自己的事。”师父说的对,她师慕野确实是一个狠心绝念的人。 出云微微叹息:“我能遇到你这种奇女子,也是三生有幸。” 正在出云沉浸在感慨中的时候,师慕野又无奈地补了一句:“齐王好是好,就是女人太多了,唉,这年头找一个童男也不容易。” 出云差点把口水喷出来:“说了半天,原来敢情你是还嫌人家女人多,要求还挺高……” 师慕野笑而不语。 今年的国士遴选在文武堂举行,一大早文武堂周围就围满了人。国士候选人名单张贴在影壁前,里面约莫有十几个人,都是国子监、太学前三甲的常客,还有一些名声在外的谋士,几乎都是名满镐京的人物,除了最后一个名字:师慕野。 国士候选人们从正门的甬道鱼贯而入,接受例行的验身检查。当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含笑走上甬道的时候,四周围观的年轻姑娘们激动地爆发出阵阵呐喊:“孟玄!孟玄!”各种鲜花、香囊纷纷向他飞来,有几支花砸落在他身上,他也不恼,顺手拈起肩膀上的一支紫薇花,放在唇边轻吻一下,回抛向人群中。 少年的笑容如明媚朝阳,清晨滴露,让围观的姑娘们为之神夺。那支紫薇花的主人早已经兴奋地昏倒在地了,身边的丫鬟一边摇晃着她,一边分神观看着孟玄的风采,分身乏术。一同走在甬道上的其他国士候选人老的老,丑的丑,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等孟玄进去后,一架朱红色软轿停在了文武堂前,尽管轿子里的人没露面,四周的姑娘们依旧疯狂地往这边挤过来。“齐王殿下!” 师慕野从另一顶轿子中下来,从容地踏上了甬道,大步生风地走向门口。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这是谁家的姑娘,走错路了吧。” 轮到师慕野了,负责验身的司察对着她摆摆手:“这是国士遴选的甬道,姑娘走错路了。” 师慕野奉上名帖:“在下鬼谷子弟子,齐王谋士师慕野。” 司察半信半疑地接过名帖,翻来覆去地看着,不像是有假。他不敢置信:“你是师慕野?” 师慕野眸光闪动:“师慕野为什么不能是女子?” 司察喃喃地说:“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女子参加国士遴选。” 师慕野朗声道:“那我今天就要破这个例。”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聚过来,这时,人群忽然让开一条路来,姬少藏走到司察面前。 司察赶紧行礼。 姬少藏沉声道:“师慕野姑娘是我齐王府谋士,名帖乃是我府亲自印制。司察是怀疑这名帖有假,还是怀疑人有假?” 司察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臣下怎敢怀疑齐王,是臣下失察了。师姑娘请进。” 姬少藏望着她,眉目含笑:“师姑娘,如有需要,我当助你一臂之力。” 师慕野有些恍然失神,随即行礼:“定当不负齐王这番苦心。” 等到她走进文武堂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更大的喧闹声,脚步声朝某一处涌去,仿佛地震了,依稀听到有女子兴奋地破了音:“晋王殿下!晋王殿下来了!” 身后的朱红色大门缓缓阂上,将嘈杂的声音隔在了外面。文武堂大殿上候着的十几个候选人齐刷刷望了过来,无一例外都是震惊。 师慕野无所畏惧大踏步走了过去,在案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其中一个中年人摸着焦黄的胡须,率先发难:“你就是师慕野?我等都是有功名在身,饱读诗书,或者谋略才学名声在外,请问姑娘以何资格,以女子身份参加国士遴选?《大学》《诗书》你可读过?随便选取四书五经中的一段,你可辩得过在座的各位?” 师慕野慢慢地吹着茶水上的泡沫,一众人都在等着她的回话。 她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我既然来了,那便是有资格同你们同台竞技。奉劝阁下还是不要跟我辩的好。赢了我,一个饱读诗书四十多年的人胜了一个无名小女子,胜之不武,不过是牛刀杀鸡,以大欺小;输了我,阁下一介大学士竟然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颜面何存。” 那人的发难被师慕野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哼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上殿参加国士遴选的,就算有齐王撑腰,也是欺君之罪。” 师慕野淡然道:“我欺君不欺君,由天子说了算,你我说了都不算。” 那人焦黄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嗫嚅了半天,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15章 奇怪的考题 三声悠长的钟声响起,遴选大典正式开始。按照惯例,先是三叩九拜祭祀先祖,然后奏大雅之乐。司礼太常长唱一声,声如洪钟:“圣德洪武贤明周天子驾到~” 只见礼台一侧,华服高冠的天子龙行虎步,拾阶而上。虽然年逾五十,但是看起来十分年轻,像是不过三十多。天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如今容貌也不减当年,依旧十分俊朗。 天子落座后,目光扫向堂下垂手站立着的各位候选人,果然在那黑压压一片中发现了师慕野。虽然也是束发高冠,身着一身低调的青色长袍,但依然气质独特。 天子侧头问身边的太常:“这下面的女子,也是今年国士的候选人?” 太常回禀道:“正是。此人便是齐王殿下推荐的鬼谷子弟子师慕野。” 天子探询的目光看向姬少藏,不辩喜怒:“少藏,此前你给我推荐的时候,可没说是男是女。” 姬少藏起身下拜:“陛下,自文王先祖以来的国士遴选,选才,选德,选智,选谋,也未明确规定要选男女。此女确实有几分本事,周朝能有此等人物,是陛下之德感动上天,陛下之治国有方,贤士辈出,连女子都能教化成德才之士。今日此女能参选,便是陛下德福明治的最好证明。” 天子抚摸着龙椅上的扶手,微微笑道:“有女子能参加国士遴选,我本来高兴都来不及。你这一番话,我自然是更高兴。对于这唯一的女候选人,我很是期待。” 他向太常示意:“开始吧。” 太常的目光移向堂下的各个候选人,朗声道:“今年的国士遴选由天子亲自出题,一共有三题,三题都答对,才能成为国士。第一题答不出的,淘汰,没有资格参加下一题。第二题也是如此。现在请陛下、各位殿下、大臣们还有国士候选者们移步中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文武堂的中庭,只见中庭中间树立着一根两人高的日晷,青砖地面上刻着满满一地的老子《道德经》。 太常时不时抬头看看日头,再看看日晷,不发一语。众候选人一头雾水,为什么还不宣布考题。 等到日头升到正中的时候,太常突然开口道:“好了,第一题从现在开始计时。你们面前的日晷就是考题。答题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众候选人面面相觑,连考题也没有,也要自己猜。不过时间不等人,猜不出来也要上。众人奔向前去,有摸日晷柱子的,有绕着日晷转的,有摸地上青砖的,也有蹲在一旁苦想的。 师慕野也走过去,仰望了一下日晷。为什么太常要等到日头正中的时候宣布考题开始?日头正中的时候,日晷的影子最短,应该跟日晷的影子有关。师慕野蹲了下来,见日晷的影子覆盖了《道德经》的一行字。不过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毫无意义,也凑不出考题来。 师慕野再退后几步,看着矗立的日晷和影子,心中一动,有了想法。她拔下束发的簪子,量了一下日晷影子的长度,约有三尺。她又大致比划了一下日晷的高度,目测估计有四尺。她蹲了下来,用簪子在地上演算着。按照六壬术数的算法,勾为三,股为四,那日晷顶端和影子顶端的弦的距离便是五尺。 她从日晷中心处开始,沿着影子直走,走了约三尺,脚下的字是“子”,然后她再走一尺,脚下的青砖上的字是“夫”,再往前走一尺,上面的字是“乎”。子,夫,乎,三个字怎么也不能组成一个题目。既然直走不行,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重新回到离日晷三尺的地方,保持着离日晷中心三尺的距离,转了一个圆圈,将足迹所到之处砖上的字都牢记在心,然后如法炮制,在离日晷四尺和五尺的地方,分别绕着走了一个大圆,将脚底下的字也都记下了。这几处地方,分别有二十一,三十九,五十八个字。师慕野在脑海中飞快地将这些个字组合在一起,一番演算后,三个字蓦然浮现出来:治水论! 师慕野唇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原来周天子居然如此博学,不知道是谁教的。她回到中庭后面的书桌前,铺开宣纸挥笔写起来。 其余的候选人,有的还在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有的也回到了书桌前挥笔疾书。 半个时辰过去了,随着一声悠长的锣鼓声,太常将玉雕沙漏倒了过来,长唱一声:“时间到。各位候选人,请停笔。” 司礼监司察将各人的答卷收了上去,请示了天子后,开始大声念起答卷来。 “现在开始唱卷。太学李炎,题目是《无规矩不方圆》。太学孙之昊,题目是《君为日臣为月》。国子监张庐,题目是《道德经中日字的含义研究论》……” 众人的题目可谓是千奇百怪,围绕着日晷和道德经大做文章。 天子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当听到国子监罗松鹤的《爱日者说》时,嘴角忍不住微微扬了扬,随即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遮盖住唇角的笑意。 “国子监孟玄,题目是《治国论》。师慕野,题目是《治水论》。答卷唱卷完毕。” 天子眼睛一亮,放下茶杯,向太常招招手:“速将孟玄,师慕野的答卷拿来。” 第16章 冤家路窄 天子仔细读完了两人的试卷,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他站了起来,大声道:“第一轮考试,孟玄,师慕野胜!” 众人面面相觑,居然两个题目都是对的?师慕野居然答对了?这题目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子和颜悦色地道:“师慕野,你且将你是如何解题的说与大家听。” 师慕野便原原本本地解释了一遍,众候选人听的面如死灰。别说他们没想到术数这一层上去,即便想到了,短时间也算不出来这些文字的组合。 天子边听边颔首,看起来是极为赞同。听罢师慕野,又让孟玄发言。 孟玄笑道:“回陛下,我的解法和师姑娘的一样,只不过她算出来的是治水,我算出来的是治国。” 天子龙颜大悦:“这道题考的是智和才,我看过两位的文章,都是各有千秋。师慕野一介女子,居然精通深奥的六壬术数,论文见解不输男子,实在是大周之幸。” 师慕野屈膝谢过。第一轮考试结束,其余的候选人一个个地颓然退场了。天子的第一道题便结合了术数和策论,连题目都要靠猜,既刁钻又极难,让人不由得期待第二道题到底是什么样。 稍作休息后,太常便要宣布第二道考题。这时候,天子身边的大太监崔公公匆匆地走了过来,俯身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天子敛起笑容,神情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招来太常,吩咐了几句。 太常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现在宣布第二题。这一题考的是谍术中的传递阴符。孟玄、师慕野二人分别将阴符藏在两人身上,由崔公公亲自检验,找不出来,就算胜。准备的时间为三炷香。至于阴符藏身的人选,孟玄对齐王殿下,师慕野对晋王殿下。” 话音刚落,举座皆惊。太常的意思,自然也是天子的意思。师慕野是齐王府谋士,而孟玄和晋王走得近,齐王和晋王一直关系微妙,属于不同阵营。而且,两人身份尊贵为诸侯国君,能不能好好配合也难说。 太常沉声道:“请两位殿下先行进入雅轩,孟玄、师慕野随后。” 师慕野自从进文武堂以来,精神高度集中,除了正前方的天子,满堂的诸侯大臣都没有来得及细看。此刻跟在太常后面,只隐约看见前面晋王的紫色冠服衣角一闪而过。 到得雅轩后,太常将一方布帛交给师慕野,交代有需要东西的话随时吩咐。那一寸见方的布帛上只写了八个字: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太常吩咐其余人都在外间等候,然后亲自关上了门。 师慕野一踏进去,只看见一个身着紫服的高大背影,十分颀长,翩翩然有皎洁之姿,宛如林间松鹤,轻云蔽月,让人移不开目光。看来谢大师的梅花榜,果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见过晋王殿下,失礼了。”师慕野恭敬地行礼。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那人的容貌,师慕野不由得呼吸一窒。极其英朗,极其清俊,就像日头正午一般明亮耀眼的美,丰神俊逸地让人无处遁形。整个脸部轮廓无可挑剔,每一处都增之一分嫌多,减之一分嫌少。最令人神炫的当属那双眼睛,狭长,神采奕奕,宛如银河星光,是那么让人沉醉,又那么的,嗯?熟悉? 师慕野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了。是了,吕臣云,女臣允,不正是姬允么,这么明显的化名。 “吕臣云?”不管怎么易容,眼睛的光彩是遮不住的。这么一双明珠般的眼睛,怎么会长在平庸的面孔上呢。 姬允唇角微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实在是巧。” 他要砍她手,她拖他下水挡杀手,他们此前的相遇实在不能用美好两个字来形容。今天的国士遴选,十有八九要毁在他手里了。不过,师慕野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她当即一个长揖到底:“之前不知道是晋王殿下,多有冒犯。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姬允笑吟吟地看着她,面色似乎十分和善,看的她仿佛以为他能冰释前嫌,公平大度一回。 姬允轻轻地拂了拂袖子,眼含笑意:“本王向来是个爱记仇的人,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的机会,怎么有不报的道理?今天这传递阴符,我不许你藏在我的衣服、冠帽、靴子和头发上。” 第17章 你竟敢? 师慕野抬起头来,眼神灼灼:“除了这些地方,别的地方都可以?晋王一言既出,可不要反悔。” 姬允刷地优雅地张开手臂,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长袖带风,一阵淡淡好闻的青木幽香味飘过来。 师慕野右手拿起案桌上的笔,蘸了蘸墨,顺了几下,义无反顾地走到姬允面前,左手掀开他的衣襟,手指干脆利落地挑开他的里衣的衣衽,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 师慕野屏息凝神,室内只听见衣服摩擦的细腻的簌簌声,和头顶上姬允若有若无的呼吸气息。当她扒开他里衣的时候,明显听到头顶上的呼吸顿了一顿。 很好,看来他是有点被惊住了。师慕野右手的笔顺势就要点下去,却被姬允闪电般握住了手腕。他垂下头来,眼眸里异样的神色涌动,不知是怒是羞还是惊诧:“你竟敢?” 师慕野微微一笑:“晋王说不要藏在衣服、冠帽、靴子、头发上,别的地方都可以,那我就只好把字写在晋王身体上了。” 他头低得更深了,气息拂过,吹起师慕野的几缕发丝。他倏尔一笑,眼睛里带了些别的意味:“为何要写在本王胸膛上?明明手臂也可以写?难道不是觊觎本王意图一亲芳泽?” 师慕野挣了挣,姬允的手卡的紧紧的,没有挣脱。她索性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笑道:“我如果写在晋王的手臂上,到时候脸离离手臂这么近,晋王一气之下直接扇过来,岂不是近水楼台先挨扇吗。” 姬允看着师慕野坦荡荡的眼神,她的眸子此刻格外明亮,如同林间野狐,既清纯又狡黠,明明看着无辜,却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给你挖个陷阱,让你狠狠地掉进去。 他缓缓地放开了手,伸手拢了拢衣襟,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强词夺理。规矩改了,除了本王的身体,其他的地方都可以藏。” “那就得罪了,殿下。”师慕野笑意宴宴。 师慕野伸手摸向他的墨色缀玉腰带。写在这里,字迹干了会看不出,只有用手指摸着笔画轮廓才能摸出来。 姬允十分配合,侧过身子,任由她上下其手。 然而,师慕野摸着摸着,却觉得不对劲,腰带里面有一个坚硬细长的东西,似乎是锐利无比,师慕野稍稍一用力,指尖便被刺出血来。 姬允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动作,脸色一沉,伸手便将腰带解下来,用力一抖,那里面藏着的细长匕首便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师慕野心念急转,突然明白了天子的用意。之前太常明明正准备宣布第二道题,却被天子听取崔公公的禀报后召了回去。这分明是天子临时起意加的题目,目的是名正言顺搜二王的身。天子面前不可携带利刃兵器,私自藏匕首,更是撇不清干系。 难道是姬允擅自藏匕首意图不轨?可看他刚才的反应也像是不知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要陷害他。这种事,贴身腰带这么隐私的物品,百口莫辩。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这把匕首。留在雅轩,自然是下下之策,天子必然会派人来查。师慕野自己发现了匕首,如果隐瞒不报,也是个罪。 就在师慕野思索之间,姬允捡起了匕首,神情陡然冷了下来。还没等师慕野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扶住师慕野的后脖颈,不容置疑地将她揽到自己身前,举起匕首,照着她的头顶插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师慕野以为姬允是要杀人灭口。她今天束了一个高耸的云髻,简单地插了一支簪子,并没有做别的修饰。那支匕首,堪堪隐没在她的发髻里。 师慕野想到的,姬允也想到了。此时此刻,最大的变数是她,但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在她身上。所以,他要拉着她一起下水。 “殿下,不怕我告密?”既然都是明白人,师慕野也不婉转了。 刚才还笑语晏晏的姬允,此刻冷峻的像是换了个人。他的眸子一紧,寒意逼人:“师姑娘执意救下的少年是敌国的人,你不怕本王也去告密?那个少年,必死无疑了。” 这个才是真正的姬允,优雅美丽的猛兽再一次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如同奇门阵中的一样。 师慕野甩开他的手,目光也凉了下来。“果然是枭王。过了这次,你我便算是互相扯平,再不相欠。” “姑娘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再好不过。”姬允侧过身来靠向她,眸光似乎有些狰狞:“继续写阴符吧,戏还是要演的。” 三炷香的时间到了,姬允姬少藏并列站在大殿上,崔公公亲自来检验了。 第18章 新国士 “老奴得罪了。”崔公公唱了个诺,开始细致地检验起来。毕竟是天子身边的人,崔公公并不客气,上上下下地将两人验了个遍,连帽子靴子都不放过。他也仔细看过姬允的腰带,可惜大堂上光线暗淡,并没有发现端倪。 半晌后,崔公公终于停了手。“回禀陛下,老奴愚钝,未能发现阴符。” 天子若有所思:“这一局是平了。你二人究竟将阴符藏在哪了,连崔公公都找不到?” 师慕野如实告之,孟玄则道:“小生斗胆获得齐王首肯,将阴符里的八个字写到齐王手中的玉骨扇扇面上了。”看来他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姬少藏一直将扇子展开拿在面前,崔公公竟然全然不觉。 天子沉思片刻,便道:“少藏,允儿,辛苦你们这一趟,且先下去吧。” 姬允与师慕野对视一眼,这一场危机,至少表面上是过去了。 天子抿了口茶水,道:“到第三题了。昭穆二年的九月,我曾经在靠近极北之地的西海见过一种奇特的光,从海面上升起,像彩绸一样铺满了整个天空。有人告诉我,那叫触龙之光。我要问的是,触龙之光何时才能再出现?” 众人听罢,只觉得云里雾里。从来没有人去过极北之地,也没有人见过触龙之光,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西海一直是天子的禁忌,自从西海归来后天子就重病卧床三个月,西海一事也不许人再提。此番他自己又亲自提起了,不知是何故。 孟玄一脸淡然:“陛下,小生不才,确实没有听说过触龙之光。” 师慕野思索片刻答到:“师父曾见过一个终年生活在西海上的渔夫,他提到过曾经看见过奇特美丽的光,每年的三月和九月,暴风雨过后,夜空晴朗的时候,光就会出现。不知是不是陛下说的触龙之光。” 这只是师父当异闻给她讲的,然而,天子却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睛里爆发出光亮来:“每年的三月和九月?三月和九月?好!好!” 他喜形于色:“鬼谷子弟子不愧博学多才。这道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居然有人听说过触龙之光。自古英雄出少年!师慕野,你是天赐给我的国士!” 殿下各诸侯大臣震惊无比,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子居然走到了最后,成为了周朝自建朝百年以来唯一的女国士! 太常命人敲响了文武堂的钟,钟声荡漾,一圈圈地传出文武堂外,昭告着新一任国士的诞生。 自从师慕野成为新国士后,齐王府便被人踏破了门槛。 天子赏赐下来百匹绸缎,银器、玉器共计百件,银两两千,精装的书籍十余本。除了天子外,就是齐王的赏赐最重了,六十亩良田,五十匹丝绸,还有三个檀木箱子的首饰。其余诸侯和大臣也给齐王和她送来了各式各样的贺礼,堆满了整个屋子。 听出云说,谢大师当天就挂出了梅花榜,评的是京都六奇,师慕野以智奇名列榜首,往下是义奇沈星河,武奇江清焰,艳奇兰桨,才奇邱意浓,悍奇风三娘。 六奇的梅花榜出来后,万人空巷,争相来到齐王府门前,想要一睹大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女国士的风采。当然,没有齐王的允许,连齐王内眷都进不去师慕野的院子,更何况这些人了。于是,那些以前看过师慕野故意画丑的妆容的女人们,大肆宣扬新国士是如何的容貌丑绝,所以发奋图强要和男子一争高下。不到半天,师慕野就成了众人口中的丑夜叉。 出云在屋里把算盘拨的啪啪响,眉飞色舞:“书中自有黄金屋,没想到国士的赏赐这么多。听说鬼谷子品行高洁,无欲无求,我还特别担心你会很清高地把赏赐都退回去呢。” 师慕野揉了揉眉头:“在物价这么贵的镐京,无钱寸步难行,再清高,几文铜钱面前都要折腰。更何况我还要租宅子呢。这几天就寻个宅子把秦破奴接出来。” 她当初救了秦破奴,就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如果要说敌国,周朝好几个诸侯国都是兼并周围的小国壮大的,对那些亡国的小国而言,谁才是真正的敌国?周朝? 一切都很顺利,就连姬允也送来了贺礼。 第19章 他的贺礼 他的贺礼最特别,是一封金丝束腰的信柬,封面上簪着几支尚滴着白露的梨花,看起来风雅之极。 打开信笺,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读起来十分亲热,宛如情郎:“闻招摇山梨花三月正开,七日最盛,特备梨花白美酒一壶,邀师姑娘共赏,共祝姑娘成为新晋国士。美景美人,国士贵人,不亦乐乎。” 然而,往后就画风一转。与其说是贺礼,不如说是一封恫吓信。信的后面画了两幅画,一张是一个躺在地上的少年,一张是女子的发髻。姬允的意思是,去招摇山赏梨花的时候,把那匕首还给他,不然少年秦破奴的秘密就保不住了。看来他是想追查那匕首的来历,看看到底是谁陷害的他。 这个姬允,实在是难缠。师慕野正蹙眉间,听见衣袍拂动的簌簌之声,抬头一见,便见姬少藏已经走了进来。她下意识地将信笺塞进抽屉里,仿佛做贼心虚一般。 姬少藏看着屋里一片金碧辉煌,笑道:“这么多东西,清点起来很是费功夫吧。” 师慕野点点头:“清点的我一头汗。殿下也送了这么多贺礼,实在受之有愧。” 姬少藏望着她,温和地道:“齐王府出了国士,我高兴都来不及,区区贺礼算什么。” 他看着师慕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便用手捏着袖子,直接伸手轻轻地在她额头上擦了几下。 师慕野直接僵住了,干笑道:“莫脏了殿下的衣服。”出云见状,知趣地退下了。 姬少藏笑而不语,似乎是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去,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抚掌让人送进来一筐东西。这筐子是用翠竹编织的,里面装的是红色的小果子,犹如桑葚般,又犹如珍珠,果子枝桠上叶子还是绿的,看来十分新鲜。 只是一筐野果,然而师慕野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仿佛魔怔了一样。 “这是镇陵郡的特产祝余,是这个季节的时令野果。我命人加急从镇陵郡送过来,还挺新鲜的。我看师姑娘对饮食不甚上心,不知道是不是王府的饭菜不合口味。姑娘家乡的特产,想来姑娘是习惯吃的吧。”姬少藏的声音温柔无比。 “殿下如何得知我是镇陵郡的人?”师慕野声音有些惊讶。 “听你口音。下人里有一个口音和你很像的是镇陵郡人士,我便特意问了镇陵郡的风俗特产。”姬少藏悠悠地道。 “殿下有心了,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师慕野激动地大口地喝茶。 姬少藏姬少藏见她埋首喝茶,莞尔一笑,似乎是不经意地问到:“国士遴选藏阴符的时候,晋王没有为难你吧?” “晋王殿下还算配合。” “你在他身上藏东西的时候,晋王可有什么异样?”姬少藏漫不经心地问。 异样?自然是有异样的,他身上藏了把匕首。可这件事只有陷害姬允的人,姬允,她知道。姬少藏为何要这么问?师慕野突然不敢细想。 “晋王,并没有异样。”师慕野最终平静地回答。 姬少藏沉默了半晌,似乎有些失望地道:“嗯,不管怎样,师姑娘最终成为国士,实至名归。” 他又嘘寒问暖了一番后才离开。 师慕野从床底下摸出那把匕首,只见那匕首薄如鱼鳞,寒光闪烁,刀柄上刻着“鱼肠藏锋”四个字。这等宝兵,不会是平常人家拥有,一般的锻造铺里也打不出来,必定是精心收藏的兵器,看来十有八九是晋王府自己府里的东西。之所以会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姬允身上,很可能是他身边出现了内鬼。 她现在身为齐王谋士,和他不是同一个阵营,本不该多有来往。但是,她也无意卷入诸侯王间的明争暗斗,白白耗费精力当棋子。齐王于她有知遇之恩,不得不报,在她还清了齐王的恩情之后,就会保持中立,专心追查师父预言的动摇天下的大乱的根源。所以,对付晋王这种人,就该速战速决,留着匕首麻烦无穷,将匕首还给他,以后再无来往。 第20章 招摇半山梨花 到了三月七日,师慕野简单收拾了一下,好不容易避开了热情的家丁和丫鬟,低调地出了齐王府。 此时虽然是阳春三月,由于下了几场寒雨,依旧有几分春寒。路边的梨花树大多数只是绿叶中夹杂着几点星白,远没有到盛放的地步。城里的梨花尚且如此,山上的梨花花期更是要晚半个月了。 师慕野到了招摇山脚下,仰望山顶,惊奇地发现半山的梨花已经开了,如云似雾,白的如初雪,粉红如绛唇,都恣意的怒放着。一阵阵清香隐隐袭来,带着草木的清新和凉风凛冽。而另外半山则是一片萧索,褐色树枝横陈。这是什么奇景? 师慕野沿着山路拾阶而上,刚踏进去就感觉到一阵暖意洋洋,和外面清冷的空气截然不同。走不了几步,却见梨花树底下隔不多远便有一个石制的暖盆,里面放着温热的火炭。放眼望去,半山盛开的梨花树底下,影影绰绰都放着炭火暖盆,蔚为壮观。原来,这半山的梨花,就是被这炭火的热气催开的。 师慕野心中震惊,边走边停,流连于这梨花连绵。 走到半山腰上,便见梨花树丛中一个凉亭,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人斜靠在长椅上,执着一只玉白的酒壶,自饮自酌。微风吹过,梨花星星点点洒落在他的长发和肩头,那清俊无比的侧颜简直动人心魄。听到有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伸手掸掉肩头的落花,眼眸如纯酿的酒。 师慕野愣愣地看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谢大师评榜的品味真准,桃花四郎的榜首就该是这样的。只可惜,面如桃花,心如蛇蝎。可惜,可惜。师慕野在心中连道了几声可惜。 姬允风姿万千地迎着师慕野走了过来,衣袖随意一挥,眉眼含笑:“这半山桃花是我送你的国士贺礼,你可满意?” 他眉眼一弯,笑容如春意荡漾,半山梨花都失去了颜色。师慕野有几分恍神,几分激动,几分震惊,几分欣喜,更多地是诧异。此人为何如此大献殷勤,背地里谋划着什么? 她呆了呆,微笑着点点头:“晋王殿下豪气,果真是好特别的贺礼。” 姬允有些不满意她的反应,审视着她的眼睛:“我怎么看你好像还有几分遗憾可惜的神情?是哪里可惜了?” 师慕野心中微惊,这狐狸连她内心的想法都能揣摩到。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可惜,此等美景,晋王殿下此等的风姿只有我一个人欣赏。” 姬允渐渐逼近过来,身上的青木气息夹杂着梨花白清浅的酒气淡淡地飘过来,沁人心脾。“我费了大力气催开的半山梨花,怎么能让俗人先行看了去。来,喝酒去。” 他朝她伸过手,露出如玉的腕骨。师慕野一惊,就要往后退。 姬允清浅一笑,修长的手指虚虚地划过她的手背,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袭来,眼看就要碰上了,突然翻手牵住了她的衣袖,拉着她走进了凉亭。 “怎么,你以为我要牵你的手吗?”姬允回头问道,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师慕野干笑两声,将手在身侧擦了擦:“没有,上山的时候摸了几棵树,怕脏了殿下的手。” 姬允笑而不语。此时的他,举止亲切,风度翩翩,就像这世间最符合女子幻想的情郎。这暖开半山梨花的大手笔,放在哪个女子身上都会喜欢疯了。不过,放在师慕野身上就不一样了,她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他的另一面了,此人在她心里属于极度危险级别。 走到凉亭中,姬允斟了一杯梨花白,清澈的酒液如梨花之白,白中透红,醇香浓厚,一看就是陈酿的好酒。 “初春的梨花,加上清晨荷叶上的露水和十方寺的井泉水,用梨花木炭火慢煮,放九十九种酒曲,装到景窑烧的青瓷,用宣木做的油纸密封,最后埋进三十年树龄以上的古松树根下。每一坛梨花白,味道都不一样。” 姬允举着酒杯,朝她说到。 “好讲究。为了招待我,晋王殿下真是用心,我甚是感动。” 师慕野笑意盈盈地回举酒杯。 “国士天下无双,姑娘实至名归。给我大周朝第一位女国士的贺礼,总归是要不一样的。” 姬允眉眼微微弯,简直好看的要命,绝对不能多看。 师慕野移过眼睛去:“晋王殿下的贺礼是独一份,我记在心里了。” 此刻清风徐来,偶尔有梨花飘落,黄鹂鸟在林间穿梭,时不时啁啾两声。此情此景,看起来是其乐融融,然而姬允此人翻脸如翻书,谁知道他暗地里想些什么。 第21章 小人 两人坐下对饮了几杯,姬允似乎有些惆怅地道:“师姑娘既然投奔了齐王,过了今天,以后共饮的机会就少了。” 果然,齐王晋王不同阵营,既然她选择了齐王,就是与他为敌了。 师慕野将匕首拿了出来,递给他:“东西给你,这回,是真的两清了。” 姬允拿着匕首看了几眼,果然脸色不对劲了。他将匕首笼进袖子里,再端起酒杯时,手指用力的有些发白。 他望着师慕野,眼眸深幽,突然问道:“姑娘觉得本王如何?” 师慕野不假思索地答到:“世人都说,晋王文韬武略,掌天子三军,风姿卓越,然而冷血绝情,号称枭王。我认为,晋王是个薄情寡义、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小人。” 姬允眉头一挑:“小人?看来奇门洞中那一刀,姑娘一直记着。” 师慕野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姬允转着酒杯,若有所思:“那齐王又如何?” 师慕野饮了一口酒:“齐王爱贤天下知,心胸开阔,体贴下属,有情有义。” 姬允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一个薄情寡义和有情有义。” 师慕野给他斟了一杯酒,道:“你我本来也不是同路人,殿下这么在意我的评价作甚。” 姬允握着酒杯,唇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本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姑娘既然认定我薄情寡义,日后我也薄情寡义到底了。” 师慕野不以为惧:“本来也没对殿下抱太多奢望。” 眼看着姬允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情,师慕野摇摇快空了的酒壶,十分识趣地就要告辞。 姬允淡淡地道:“天色不早了,姑娘回去注意安全。” 看着师慕野拎着裙摆一步步地走下台阶,姬允皱着眉叫了一声连城,一个眉目清秀的玄衣侍卫从树林间闪了出来。 “暗地护送师姑娘回府,不要让她发现。” 连城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主子为何不让师姑娘知道你派人护送她?” 姬允唇角浮出一丝讥诮:“因为我是个薄情寡义的小人。” 连城听得莫名其妙,也不敢多问,追着快要消失在林间的影子去了。 往年国士的封官至少是三品,成为国士,也就意味着半只脚踏进了朝廷。几天之后,天子的懿旨下来了,着令师慕野入职步虚司,为六品百司,等级最低的小官吏。 步虚司是个十分特别的部门,分为青阳、朱明、玄黄、白藏四部,隶属于太史寮,负责调查刑部不能解决的奇闻异案。 由于周天子十分不喜装神弄鬼,在他的治理下海清河晏,几乎没有奇闻异案发生,所以步虚司算是十分清闲的清水衙门,偶尔帮司天监算算天候,给工部跑跑腿。 作为一个几乎没有油水和威信的部门,步虚司向来被那些世袭子弟避而远之,久而久之,步虚司的人能托关系出去的都出去了。 这个任命,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女子能入朝为官,已经是破了祖制。用步虚司来堵住朝中保守派老臣的悠悠之口,天子也是费了一番思量的。 第22章 一朵奇葩 师慕野安排出云租了一处安静的小院子,将秦破奴接了进去,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便打算把他送走,不然老被姬允捏着把柄,施展不开来。 这天是正式报到的日子,师慕野沐浴更衣了一番,带着出云出了门,往朱雀街紫胥门去。两人在紫胥门转了半晌,没有看见步虚司衙门的影子。 出云问了路边一个卖豆腐的大妈,大妈一指街对面:“那片被杂草盖住的屋子就是。” 只见街对面有一片满满爬满了紫藤花的屋檐,正是紫藤凋谢的季节,干枯的藤蔓四处缠绕,墙角下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正门隐约能看见一块烂的快没形状的牌子,上书:步虚司。 出云愣住了:“这就是步虚司?我从没见过这么破的衙门。” 师慕野却是没有半点失望的神色,反倒是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有情趣,有意思。” 两人踏进了院子里,只见院子里也是各种杂草丛生,青绿的苏黄的墨黑的,什么颜色都有,墙角处堆着一堆破铜烂铁和奇形怪状的木头。 两人四处张望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接,只好沿着石径小道走向中堂。刚走一半,师慕野突然大惊失色,跳了起来,一溜烟地窜到院子的石桌上:“有蛇!” 出云眼疾手快,一把在地上抄起一条金银花纹相间的小蛇,在手里晃了晃,笑着说:“慕野,你一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今天终于知道你也有怕的东西了。” 师慕野连声叫道:“快!快扔出去!” 出云偏偏将蛇捏着在她周围晃来晃去,吓得师慕野在石桌上转来转去。 这时候,里面屋子里冲出来一个年轻人,急急叫道:“不要扔,把我养的银花还给我。” 只见那人一副瘦弱病怏怏的样子,正是不药医馆的大夫。 出云一把将蛇抛了过去,那人小心地接住后,将它放进怀里的暖壶里。 师慕野这才从石桌上跳了下来,锤了出云一拳。 那人摸着暖壶,上下打量了师慕野一番,开口道:“没想到你就是最近名动天下的新国士,步虚司的新人。我是李痩年,步虚司玄黄部的百司,专职医理、药理、度骨。” 师慕野拱拱手:“痩年兄原来是官府中人,失敬。痩年兄身兼数职,还开着医馆,实在令人倾佩。” 李痩年面露尴尬神色,支支吾吾半晌:“实在是因为步虚司太穷,除了俸禄没有其他油水,只好开医馆赚外快。” 师慕野笑道:“以痩年兄的医术,大家日后都会慕名而来的。” 李痩年摆摆手,嘴角露出不屑之意:“我要看的病,都得是千载难逢的奇病怪病,不然就算是皇族贵族,我也懒得亲自给人看。上次给你看病是你运气好,我立了个三年之内不药医馆必定开张的誓言,那时候刚好到了最后一天。为了不打破我立的誓,不得已给你们看了病。” 出云翻了个白眼,小声道:“狂妄的怪人,这么穷了还讲究,活该医馆快倒闭。” 师慕野微微笑道:“痩年兄这么说,我更期待你的医术了,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开开眼。” 李痩年咳嗽了两声,似乎是有些惆怅:“随缘。那要看有没有人得千古奇病了。” 师慕野看了看四周,道:“步虚司其他同仁呢?” 李痩年叹了口气:“一个在书房,一个在锻造间,都是怪人。我带你去见,你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第23章 三朵奇葩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李痩年已经够奇葩的了,难道还有比他更奇葩的? 李痩年带着两人穿过结满蜘蛛网的长廊,来到了书房。长明灯下,一堆散发着霉味的竹简之中,一个苍白清秀的年轻人正埋首苦读。 李痩年咳嗽了两声:“萧淳于,新晋国士师慕野来步虚司报道了。” 萧淳于抬起头来,看见师慕野和出云后,突然涨红了脸,将一堆竹简挪到了自己面前,遮住自己,然后吭哧了半天才道:“师姑娘,我是白藏部萧淳于。” 师慕野走上前去,从竹简中探过头去:“萧公子专职什么?” 萧淳于像被蝎子蛰了一样,转过身走到书架的阴影中,嗫嚅道:“专职阴符谍术,密码编制。” 师慕野有些怅然:“萧公子对我避之不及,难道本姑娘长的很不能见人?” 萧淳于又吭哧了几声,憋出几句话来:“并不是,师姑娘长得很好看。” 李痩年这才打哈哈道:“师姑娘,淳于见不得生人,尤其是女子,一说话一靠近就脸红紧张,你这是吓到他了。” 师慕野顿觉无语,她退后了几步,萧淳于这才放松下来。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萧公子读书了。” 一行人出了书屋,又来到了锻造间,隔老远就听见里面轰隆作响。一开门,只见一阵木屑扑面而来。 三人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只见墙边摆放着一堆奇形怪状的物事,有箱子,风鸢,木车等等,中间木凳上坐着一个光膀子的大汉,正在用墨尺量着一块木头。 “青阳部公输班,专职勘木、建筑样式。他屋里的东西最好不要动。”李痩年介绍道。 话音刚落,出云一声尖叫,原来她不小心踩到了一个铁制的脚环一般的东西,那铁环立马就套在她脚上了。她用力一甩,那铁环之中突然伸出另一只铁环来,如鬼魅般抓住了她的另一只脚,牢牢地将她的双脚锁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鬼东西?”出云皱着眉头道。 公输班拍拍手走过来,蹲下去,扒拉了几下,又站起来,一脸诡异的笑容:“擒香锁。你看看这脚环是不是刚好合适?我是照着女子脚踝的大小做的。” “合适有什么用,哪个女子会用这玩意儿?”出云揉着脚踝道。 公输班脸上的笑容更诡异了:“是男子给女子用的,遇到哪个烈性女子,设个擒香锁,让她动弹不得,岂不是手到擒来。” 师慕野尴尬地哈哈笑道:“公孙大叔这设计岂不是便宜采花贼了,实在有隐患。” 公输班在一堆物事立翻出一样东西,举到她们面前,一脸得色:“别把我想的这么不堪,我也有没有隐患的设计。这个是闺中助兴的闺中乐,男子快乐女子也快乐。嘿嘿嘿。” 看着那件奇怪的东西,师慕野和出云脸都黑了。 公输班呵呵笑道:“听说师姑娘是国士,知道的东西多,我倒要好好讨教,看能给我的设计带来什么灵感。” 师慕野几乎是逃着出了门:“改日改日。不打扰公输大叔干活了。” 三人回到了中堂,李痩年给她们倒了一杯茶压惊,那茶水上面绿油油的,漂浮着不明东西的残渣。 师慕野捧着茶杯,心中思量着,一个不能跟女人见面的书呆子,一个猥琐木匠大叔,还有一个非奇病不治的病秧子大夫。这步虚司果真是奇葩集中,不知主事的都尉又是何方神圣? 第24章 都是奇葩 仿佛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李痩年端起茶杯,悠悠地道:“时辰快到了,叶夫人也该送叶都尉上堂了。” 师慕野心下稍安:“看来是一对情深的伉俪啊。” 不过,看着李痩年神秘的笑容,师慕野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夹杂着一个女子厉粗犷的声音:“叶酒你个死王八犊子,又去青楼喝花酒,连衙门都不去,看老娘不揍得你叫我一声亲爹!”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近,师慕野探头出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的中年人抱头鼠窜,在杂草丛里左奔右逃,想必就是都尉叶酒了。身后,一个微胖有几分姿色的妇女举着自己的鞋子,气势汹汹地跟在他身后。 叶酒抽空钻进中堂,看见师慕野,眼睛一亮,像看到了救星:“三娘,今天新国士到任,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新同仁面前也要给我几分薄面吧。” 叶夫人紧跟着追到中堂来,扫了一眼师慕野,面色一冷:“不是说新国士丑的跟母夜叉一样吗,这明明还很有几分姿色。老娘警告你,不要打我家叶酒的主意,不然我会让你名声臭的跟屎壳郎一样。” 师慕野站起来,无奈地陪着笑:“叶夫人多虑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您家叶都尉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 叶夫人哼了几声,穿上自己的鞋子,狠狠瞪了叶酒一眼:“下堂后给老娘准时回家,今天的事没完。” 看着叶夫人远去的背影,叶酒整个人才放轻松,靠到桌边,苦笑着对师慕野说:“师姑娘,恕今天没能亲自迎接。今天参观完步虚司,有何感想?” 师慕野看着他,笑道:“我很理解和同情你,叶都尉。” 叶酒愣了一会儿,脸色有些动容:“知音呐!你也知道我这些年整天都面对着什么人,这难处跟谁说去,唉。李痩年,拿酒来。” 李痩年慢条斯理地道:“府上朝廷拨的用于饮食的银子早没了,只有我自己酿的青茅酒,要收钱的。” 叶酒豪气地一挥手:“记我账上。” 酒拿来后,叶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一边跟师慕野抱怨步虚司的不被重视,讲述众人是有多么地怪异,夫人是如何地欺负他,成为了京都悍奇,让他落实了镐京第一怕老婆的男人的恶名。这一絮叨就絮叨了一个下午,直到叶家丫鬟代表夫人来请他回去,叶酒才匆匆离开。 师慕野头晕脑胀地和出云出了步虚司的门,天已经微暗了。 出云若有所思地问:“你刚刚说有意中人了,是谁?” 师慕野失笑道:“刚听叶酒说了这么多八卦,原来你最关心的是这个。刚才是为了打消叶夫人担心随便说的,我哪里有什么意中人。”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群黑衣肃穆的家丁抬着棺木,匆匆地从街上走过。这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约莫有三十多个棺材,绵延不绝,蔚为壮观。 有多事的人问棺材铺的老板,老板一脸神秘:“听说是晋王府上的人得了急病,一夜之间死了三十多口人。” “什么病这么厉害?”出云不禁咋舌。 师慕野冷笑道:“我看是有人得了心病。” 第25章 我保护你 看来姬允开始清查身边的人了,而且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处死了家丁,不暗地里埋葬,反而大张旗鼓地买棺材,应该就是一个警告,告诉匕首事件背后的人,他知道了。 师慕野一转念,带着出云走向了安置秦破奴的宅子。 出云从一个翰林手里租下了一个安静的小院落,四周白兰盛开,树影袅袅,院子里简单干净,又不失雅致。 两人走进院子的时候,看见秦破奴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虽然姿势生疏一看就没干过活,但是干得挺认真。此时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英气逼人,眉目俊俏得不像话,在夕阳的余光中勾划出少年特有的朝气和魅力。 他看见倚在门边的师慕野,有些不自然地叫了声:“师……姐姐。” 师慕野走了过去,靠在白兰树下,单刀直入地说:“秦破奴,你走吧。” 秦破奴脸色一沉,把扫帚扔在地上:“女人,还没开始你就要毁约?后悔救了我?还是觉得养我亏了?” 师慕野正色道:“你在我这里很危险。我现在也不能确保你的安全。” 秦破奴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坚定:“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很危险。一个女子成为周朝国士,朝廷凶险,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连个会武功能保护你的男人都没有。你担心我,不如有空担心担心你自己。” 师慕野挑起眉头:“你能保护我?” 秦破奴脸色涨红了:“为何不能?” 他抓起旁边的剑,仿佛带着怒气一般,舞了一套剑法,看起来力道十足,剑光纷飞,扫落片片白兰。 他握着剑,沉着脸道:“当时我只是受了伤,被那三个走狗暗算了。现在我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那三人都不在我话下。” 师慕野默默看着他,半晌道:“我们非亲非故,如果有人拿你威胁我,次数多了,我可不保证不出卖你。你可想好了?” 秦破奴的眼神有些暗了下来,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执着坚定:“你就算出卖了我,我也不怨你。能在那个情形下救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看着他澄净的眼神,师慕野难得的心一软,叹口气:“罢了。你好好练武艺吧。要留下的话,争取多活几天,别被人抓住当人质了。” 秦破奴终于放轻松下来。 出云见状赶紧活跃气氛:“好了好了,都快晚上了还没吃饭呢,先在这儿做顿饭吧。破奴,来帮忙烧火。” 秦破奴把剑放一边,立马跑了过去。 看着两人蹲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师慕野有些恍然,仿佛看到了曾经和娘亲、弟弟一起做饭的场景。 她挽起袖子走了过去,加入了他们的阵营:“我来择菜吧。” 师慕野和秦破奴都不是干活的料,两人忙活了一阵子,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一片狼藉,被出云无奈地赶出去了。 出云做了几道简单的菜,香椿煎蛋,清水豆腐,蒜蓉芥兰。在庭院里吃完后,秦破奴又主动地收拾碗筷,勤快地像个仆妇。 师慕野交代了秦破奴注意保护好自己,和出云一起出了门。走出很远了,回头看见秦破奴还在门口望着。 第26章 蔷薇与梨花 回到齐王府已经是深夜,刚回到院子里,公孙管家就来通报了,说是齐王请师慕野去书房商谈要事,殿下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师慕野被引进书房,公孙管家轻轻退后关上了门。 姬少藏的书房满是檀香木书架,一排排的犹如迷宫。窗边净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蔷薇,散发着幽香。 姬少藏正坐在榻上,执着茶壶,专心地往桌前的白玉茶碟上倒茶点茶,动作娴熟,宛如行云流水。 师慕野正对着他坐下来,笑道:“殿下,本应该回府就向您汇报今天第一天入职步虚司的情形的,没想到回来晚了。” 姬少藏递给她一杯茶,和颜悦色:“你尝尝,春羽茶的新茶,采的春天第一缕芽。” 师慕野恭敬地端在手里,只见茶水看似无色,却隐隐透着碧绿,不由赞叹道:“殿下好手法,这种似有似无的颜色才是点茶的最高境界。” 说罢,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姬少藏看着她,微微一笑,似乎话里有话:“品茶可不比喝酒,像梨花白可以一饮而尽,春羽茶慢慢喝味道更好。” 师慕野心里一震,梨花白并不是常见的酒,只是打个比方,他为什么非要提梨花白?难道? 她将茶杯放在桌上,笑说:“我自幼在山里长大,不比齐王殿下这般优雅。好喝的东西只管一口气喝完了。” 姬少藏摩挲着茶杯,半晌,眼含笑意问道:“你觉得步虚司怎么样?” 师慕野感叹道:“就是一个清闲的衙门,里面的几个百司也都是怪人。不过,陛下肯封女子为国士,封我为吏,已经是破天荒。对我而言,步虚司也算不错了。” 姬少藏点头:“步虚司目前对你来说屈才了,凭你的才能,日后必能高升。我也将助你一臂之力。” 师慕野心里思忖着,有必要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以免日后卷入朝廷争斗,下不了船。 她正色道:“殿下,我入朝为官,不是为了高升,官名利禄对我没有意义。我只是为了办一件事,一旦事情办完,我就会挂冠辞去。殿下的举荐之恩,我自当尽力报答。” 姬少藏敛了敛眉,神色凝重,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他紧握着茶壶的壶柄,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松开壶柄,神情有点失望怅然:“你总算是对我说真话了。姑娘才可敌国,不能在朝廷上尽其所用,实在可惜。” 师慕野有些歉然:“错承殿下厚意了。” 姬少藏望着她,目光灼灼,默然不语。师慕野快承受不住他目光的压力,尴尬地自己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回不敢造次,小口地抿着。 姬少藏霍地站起来,信步踱到窗口,拨弄了几下蔷薇花,突然回首问到:“三月的蔷薇和三月的梨花,哪个更好看?” 正在喝着茶的师慕野手抖了一下,茶水呛了几口。梨花白的酒,梨花,还专门提到了三月。他是真知道了还是真的巧合无意提到? 师慕野斟酌着字句,说到:“三月正是春寒的末尾,蔷薇和梨花都还没有大片地盛开。要说好看,还是四五月的花好看,不管蔷薇还是梨花,还是桃花杏花。” 她东扯西拉,没想到姬少藏步步紧逼:“是么,我怎么听说三月倒春寒,招摇山的梨花却开了半山?” 师慕野面不改色心不跳:“大概招摇山的梨花品种不一样,耐寒。” 姬少藏径直走到她面前,看了她几眼,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单刀直入:“见过晋王了?” 第27章 许你造次 师慕野心中一惊,他果然知道了。看样子,姬少藏对她并没有十分的信任,一直在监视她。 师慕野略一思索,迎上他审视的眼睛:“晋王邀我出去说要送国士贺礼,我便去招摇山应约,喝了一壶梨花白后聊了几句就回来了。” 姬少藏依旧一瞬不瞬盯着她:“都说了些什么?” 师慕野继续道:“晋王让我评价他和殿下。我说殿下爱贤爱惜属下,晋王薄情寡义,他有点不高兴,我就先告辞了。晋王薄情寡义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之前在邙山奇门洞中,他差点砍断我的手臂。晋王此人虽然长得一副好皮相,但心性冷血绝情,我对他绝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这些话都是事实,所以说的坦坦荡荡,毫无心虚,唯独漏掉了还匕首。姬允把她拖下水,她可不想继续卷进去。 姬少藏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转身将茶杯里的茶都满上:“既如此,姑娘日后行事注意分寸吧。” 师慕野郑重地颔首:“我一定谨记。” 姬少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近日镐京近郊的燕城闹水灾,水患治不住,淹死了很多人。司水监去了人也没办法,说是燕城的河道奇特,竟然出现了河水倒流,清水浊水并流的奇景。燕城百姓人心惶惶,说是遭天谴了。陛下说很欣赏你在国士遴选大典上的《治水论》,特命你和步虚司一同协助司水监治理水患,公文这两日就会下来。” 步虚司,终于是要开张了。 师慕野恭谨地道:“定将不负齐王殿下和天子陛下重望所托。” 姬少藏从腰间解下一枚麒麟形状的白玉令牌,递给她,上书“如藏亲临”四个字。 “这是我的贴身令牌,见令牌如见我本人。如果有不服的,尽管拿来压他。” 诸侯王的贴身令牌都是由周朝朝廷监制,每个诸侯仅此一块,十分宝贵,姬少藏这次倒也十分大方。 师慕野双手接过去,放进衣兜里,道:“这么贵重的令牌,到时候一定物归原主。” 姬少藏看着她满脸严肃,坐的端端正正,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师姑娘和晋王饮酒的时候,也是这般严肃?公事来往一样?” 师慕野听得莫名其妙,喃喃道:“和晋王一起饮酒,虽然不至于太过严肃,但本就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也不会太随意。齐王殿下为何这么问?” 姬少藏微微一笑:“我是觉得,姑娘和我说话,未免太过正经了。我也不是刻板的人,姑娘随意一些好。” 师慕野一时无语,您这句句话里带着试探,而且说的就是公事,怎能让人随意起来。 虽然心里腹诽,她仍脸上带笑:“齐王风姿过人,尊贵为一方诸侯,我等哪敢随意造次。” 姬少藏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我许你随意造次。” 刚刚说完严肃的公事,突然又来这么一句,今晚的齐王实在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师慕野讪笑道:“周朝以礼立朝,我也是个有礼节的人。不过殿下既然说了允许随意了,我哪天如果有说的不得体的,还请殿下多包涵。” 姬少藏终于露出清风拂面般的笑容:“姑娘请随意随性。” 第28章 燕城治水 师慕野和步虚司众人乘着马车坐了一天到燕城,都尉叶酒有事留守步虚司。燕城郡守杨守礼和司水监监事赵青安排了接风宴。众人简单休整了半日后,一起去泗水河察看。 泗水河是环绕镐京的一条河,源头来自昆仑山。众人来到河边,只见河道比以前宽阔了数丈,一眼望去波涛淼淼,宛如一个大湖。靠近岸边的水面上,隐隐露出房屋顶和树梢,可见淹没了不少土地,河面上不时漂过死羊死猪和木盆等杂物。 赵青带领众人沿着河道而行,在一个较窄的拐弯处,众人看到了一番奇景。泗水河是向东流的,而在这一处,却有一半的河水倒流,往西逆流而行,水的颜色清澈,和泗水河浑浊暗黄的水质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半的逆流面积甚广,浩浩荡荡奔涌着,和泗水河擦肩而过,情景十分诡异。 赵青捻着胡须介绍说:“半年前,一场大雨后,这股逆流突然出现,泗水河疯涨,淹没了两岸很多田地。燕城水道派了水师下去潜水察看,找了将近三个月,发现这股逆流向西到镐京护城河就消失了。至于源头从哪里来,水师一直向东潜游,这逆流实在太长,找了数百里仍然找不到源头,只能断定是在东边。” 师慕野举目眺望了一番,然后吩咐道:“取一瓢逆流里的水,装进琉璃罐子里。” 赵青吩咐了下去,然后道:“师百司是新晋国士,听说国士遴选的时候因为一篇《治水论》深得陛下青睐。不知百司对这逆流的成因有何高见?” 师慕野反问:“赵监事认为,这逆流是天谴,还是自然形成?” 赵青嘿嘿道:“凡天下河流,都自西往东,水底的暗流常有,这么分明的河水倒流却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水道监已经尽能力查了,既然陛下下令步虚司协助治水,接下来就要看步虚司了。话说,我在这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步虚司,步虚司是干什么的?” 赵青自从接风宴起就对步虚司不屑一顾,虽然对她这女国士颇为好奇,但言语间也不免流露出试探和轻视。 师慕野云淡风轻地道:“是替你们这些活儿没干利索的衙门收拾烂摊子的。” 赵青被她呛了回去,脸色有些不好看。 杨守礼见状,哈哈笑道:“既然陛下派师百司来,说明师百司才能过人,陛下的眼光当然不是我等愚民能比的。本郡守到是十分期待师百司的表现。” 师慕野笑道:“郡守大人最是熟悉本地情况了,还得仰仗大人。” 说话间,岸边远远地传来了震天的锣鼓声,一大群人抬着一个花轿朝这边走过来。这群队伍看起来像是送亲的,却又不大像,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各色人等都有。随行的人群面色凝重,没有半点喜庆,抬轿的八个大汉一个个戾气十足。队伍前面,一个头发上插满桃枝,穿的大红大绿的神婆状若疯癫地跳着大神,口中念念有词。 队伍来到了河边,停了下来,一个族长模样的老者一挥手,马上有人抬上一方木桌,桌上供奉着三个猪头、各式水果、八根香烛。 神婆点燃了香烛,摇头晃脑地又唱了起来。在这吟诵声里,夹杂着花轿里传出来的女子哭泣声。 第29章 河神打架? 神婆点燃了香烛,摇头晃脑地又唱了起来。在这吟诵声里,夹杂着花轿里传出来的女子哭泣声。 师慕野奇道:“这是谁家强娶民女?” 杨守礼笼着袖子,淡淡地道:“河神娶亲。这女子是河神的新娘,也是祭品。唉,可怜造孽。” 族长指挥众人将新娘从轿子里抬出来,只见新娘子被浑身大绑,哭的十分凄惨。 师慕野朝着花轿走了几步,回头眸色一沉:“郡守大人,这种愚昧的行为,为什么不去制止?” 杨守礼有些无奈,神情萧瑟:“你看看我们才带了二十多个人,再看看这群人有上百。最近燕城上下都在传河水倒流是因为天谴,河神发怒。这些乡民深信不疑,郡守府派人去街上安抚民心,暴民们不仅不相信,还冲击官府。这些人都是一个大宗族的,这都是族内的事,我一个郡守,说话还没有族长好使。” 看来这郡守当的实在窝囊。 眼看新娘子被众人抬着往河边走去,师慕野大喊一声:“慢着!” 族长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今天是河神娶亲的大好日子,耽误了良辰,你负得起责任吗?不相干的人等速速退下。” 师慕野走到案桌前,扫视了一眼众人:“河神娶亲?哪位河神?你们送错了对象负得起责任吗?” 神婆声音沙哑地说:“哪位河神,自然是泗水河神了。我们拜的是泗水河神,也是给泗水河神娶的亲,怎么就送错对象了?” 师慕野激动地拍着桌子,一副差点要酿成大祸的样子:“错,错,大错特错!你们知道为什么河水倒流吗?那是因为这河里不止一位河神!” 见师慕野说的煞有其事,众人都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听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师慕野故作神秘地说:“大家看,这泗水河向东流,河里还有一股水向西流,这是有另外一个河神来了,两个河神争地盘呢!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现在两个河神还没有分出胜负,你们就赶着给泗水河神娶亲,万一站错队了呢,泗水河神输了呢?新河神一怒,你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师慕野说的振振有词,众人一琢磨,确实有几分道理。 族长沉思了一番,转向神婆:“神婆,有这回事?” 神婆被人驳了面子,有些恼怒地说:“只有我们才能和河神对话,接收河神的旨意。这野丫头不知道哪里来的,胡言乱语。她连河神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有两个河神。” 师慕野拔下神婆头上的一根桃枝,掂在手里:“我没见过河神?这是河神自己告诉我的。” 神婆摸着自己的发髻,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竟然敢亵渎神明,我头上的桃枝是河神赐福的!” 族里的年轻人一下子围过来,聚在一堆,将二人团团围住。李痩年、公输班、萧淳于见状,也护住了师慕野。杨守礼叫苦不迭,本想置身事外,没想到师慕野主动揽事,而且还动了神婆头上的毛。他赶紧叫上那二十余护卫过来,围在师慕野周遭。在他属地有朝廷命官受伤,他也要担责任。 族长见到杨守礼,不卑不亢地道:“原来郡守大人也在。正好,今天做个见证。” 杨守礼笑道:“大喜的日子动啥干戈,大家淡定,一切好说。” 师慕野把玩着手里的桃枝,直视着神婆:“神婆不要转移话题呀,我知道另外一个河神的名字,神婆你知道吗?” 第30章 佛观一杯水 神婆冷笑一声:“本来就只有一个泗水河神,何来的两个河神。” 师慕野叹口气:“看来我不得不要证明一下,我确实知道另一个河神的名字了。赵监事,请把装着河水的琉璃罐子给我。” 赵青赶紧将罐子递过去,此刻他对师慕野的好奇心达到了鼎盛。 师慕野举着透明的琉璃罐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将水看了半天。众人伸长脖子探头也看着那琉璃罐子,除了一罐子清水外,却是没看出什么花样来。 半盏茶的功夫,师慕野放下了罐子,说到:“一方水土养一方神。这新来的是泾水河神。他给我传话,说是路过泗水河,和泗水河神打了一架,难分胜负。现在泗水河涨水,就是河神打架的后果。” 神婆一脸忿然:“你说是泾水河神,就是泾水河神?” 师慕野轻笑:“族长可以派族里的人和燕城水师一起去看这倒流河水的源头,一直向东走,走到泾水河边就知道了。” 泾水河离燕城大约几百里,快马三个时辰的功夫。族长当即问了杨守礼,派人快马加鞭,和水师一起,向东察看逆流的源头。 两拨人分头休息,新娘子也不再嚎哭了,时不时望着师慕野,眼神充满感激和期盼。 在这等待的功夫里,赵青忍不住凑了过来:“师百司真认为是河神打架?” 师慕野弹了弹琉璃罐子:“哪有什么河神打架。对付这种人,就要按照他们的路子来。佛观一杯水,十万八千虫。这股水流格外清澈,上层有稻花细末,荇草草籽,中层有观音土粉末,最底层有石英砂。流经区域符合这三个条件,河水又比较清澈的,只有泾水河了。” 赵青半信半疑地举起水罐看了又看,仍然看不出什么草籽、粉末,不由得感慨师慕野的眼力。 杨守礼有些忧心:“如果他们今天真的信了有两个河神,这天谴的事,日后更加说不清楚了。” 师慕野眼眸一转:“鼓吹天谴最厉害的,就是这种神婆了。对付她,我还有后招。” 她转头问李痩年:“有没有那种让人皮肤严重过敏溃烂的药?” 李痩年抚摸着怀里的檀香木壶,回到:“算你走运,我这茶壶里东西全的很。” 师慕野大喜:“好得很。待会趁神婆不注意的时候给她弄点,我自有办法。” 李痩年点点头,有些心疼:“我精心研制的药,用在这么一个神棍身上,唉。” 李痩年一直吝惜着自己的医术和药,不肯在小病的人身上用,如今也算是破例了。 天色微暗的时候,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禀报道:“这股倒流的河水,确实是泾水河水。本来泾水和泗水是并流向东的,在燕城东边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有一个大漩涡,有一部分泾水就向西流向泗水了,实在罕见。” 众人都对师慕野深信不疑,心服口服。唯有神婆一脸死灰色,哑口无言。 第31章 有人要倒霉 师慕野郑重地看着神婆:“泾水河神让给神婆带一句话,他不高兴了,居然有人眼里只有泗水河神没有他。三天后,有人将浑身溃烂,如果不及时忏悔将暴病而亡。我话带到了。” 神婆有些心虚,依然嘴硬:“我一心侍奉河神,河神会保佑我的。” 族长神色缓和了下来,对师慕野和颜悦色道:“多亏姑娘提醒,才没有犯错。今天这亲不送了。” 说罢,挥手让人把新娘子送回去,众人也陆陆续续散了。 赵青自此心悦诚服,态度也大为改观:“师百司断水术出神入化,改日我讨教一番。” 师慕野微笑道:“承蒙赵监事看得起,定当有问必答。” 赵青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完全不像是藏着掖着的样子,不由得暗自赞道,果然是国士,才能和心胸都是一等的。 第二天,师慕野和众人坐马车来到泗水泾水交汇的地方,只见交汇处果然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凶猛。泾水流经漩涡后,仿佛被强行改道,倒流向泗水。 师慕野沿着河道转了几圈,说到:“投一个水标到漩涡中去。” 水师将一个木制的涂着黄漆的水标扔到漩涡中,那水标马上被漩涡吞没了,旋转着沉了进去。过了一盏茶功夫后,西边的水面上就出现了一点黄色,沉沉浮浮。 赵青跟在师慕野身后,说到:“看来这漩涡的出口就是西边,泗水河的方向。这股倒流着实诡异,违反自然常理。” 师慕野颔首,语出惊人:“既然违反常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河道里动了手脚,制造了这个漩涡!” 赵青不由得到吸一口凉气:“逆改河流,这是要有通天的本事!” 师慕野看着漩涡,面色凝重:“这个漩涡水势太急,无法派水师下去勘查。如果我没猜错,漩涡底下的河道是凿空的,地势低下,形成了这股漩涡。如今当务之急,是把空洞填上。” 赵青松了一口气:“找出了问题所在,接下来就好办了。燕城水道多年前曾经铸造了一个铜的镇水神兽,还没投入使用,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赵青立马吩咐了下去,然后护送师慕野一行回到了驿站。爱书如命的萧淳于立即钻进燕城藏书阁,翻起了古籍。公输班去了水道衙门,和水师交流起那些镇水的物件的制作工艺来。李痩年则去了棺材铺转悠。 早上,步虚司众人聚在一起吃早饭,萧淳于坐在离师慕野最远的角落里。 师慕野瞅向萧淳于:“淳于,查出燕城这几年有谁修过泾水泗水河道吗?” 萧淳于目光飘忽着,不敢看她,端起饭碗走到柱子后面,才敢开口道:“我翻了燕城县志,发现近几年的河道修缮记载这几页缺失了,像是被人撕掉了。” 师慕野无奈地看向李痩年:“有没有能治不能和女人面对面说话的药?” 李痩年喝了一口粥,悠悠地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师慕野抓起公输般面前的一把折扇,走到萧淳于面前。萧淳于如遇蛇蝎,红着脸围着柱子躲避。两人如同捉迷藏一样绕了几圈,最后师慕野没好气地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将扇子塞在他手中:“既然不能面对面和女人说话,那就拿扇子遮着说吧。总不能每次说话都要躲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第32章 祸不单行 萧淳于拿着扇子,慌忙展开。 师慕野一见那扇子上的图案,脸上轰然红了。 不要脸的公输班,竟然在扇子上刻了一副露骨的春宫图,姿势之奇特,之传神,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公输班却是见怪不怪,嘿然笑道:“换个方向打开扇子,是山水图。这春宫图是我个人的珍藏。” 萧淳于反手扭着扇柄一捻,扇面又换成了山水。 师慕野回到座位上,重新喝起了粥。对步虚司的各位同仁,她果然还需要时间适应适应。 众人正吃着喝着,忽然驿站外传来吵闹的声音,人声鼎沸。 众人走到门口,只见门外人山人海,挤满了乡民,为首的就是那个神婆,她声嘶力竭地喊到:“泗水河神发怒了,就是因为没有给他娶亲!都是这个女子妖言惑众,怠慢了泗水河神!” 乡民们群情激愤,纷纷喊到:“出来!妖女出来受审!” 乡民们约莫有三四百人,还有人在源源不断地赶来,驿站的十几个守卫围在门口,显得格外势单力薄。 师慕野疑惑地问刚挤进门口的赵青:“出什么事了?” 赵青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昨天把镇水神兽投进河里的漩涡后,从下半夜开始,倒流的泾水就渐渐消失了,但是泗水河暴涨,水势比以前还猛。” 师慕野脸色变得苍白:“我判断失误了,能形成漩涡的,除河道凿洞,还有一门失传的分水术。河底设了分水阵,引导不同的水流。如果只是将镇水神兽简单地投进去的话,神兽体积巨大,会扰乱水流,只能适得其反。” 赵青着急地问:“现在如何补救?” 师慕野当机立断:“将镇水神兽捞起来,然后在朱雀、青龙方向投入石头沙袋,半个时辰后在玄武、白虎方向再投一次,等漩涡消失。” 赵青听罢,匆匆地走了。 师慕野一出现在门口,人群更加激愤了,神婆更是卖力地尖叫:“就是她!她阻止了我们给河神娶亲!这种妖女应该受到天谴!” 嗖嗖两声,几颗烂白菜朝师慕野飞来,被公输班一把挡开。 师慕野沉声道:“我是朝廷命官,天子陛下亲自封的国士,谁敢诽谤我?!诽谤我就是诽谤天子陛下!” 人群稍微安静了下来,当日的族长分开人群走了出来,拄着拐杖,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一介女子,居然是朝廷的官?朝廷的国士?从来没听说过。” 师慕野望向人群外:“没听说过那是因为族长孤陋寡闻。郡守大人,你来为我证明。” 杨守礼带着近一百官兵守在外围,此刻也被不断赶来的乡民团团围住,又不好真正动刀枪,也进不去驿站。 他站在一方案桌上,神情甚是狼狈:“师百司确实是朝廷命官。” 族长哼了一声:“就算是朝廷官员,治水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加重了水灾,也得给乡亲们有个交代。今天,就请师百司去河神面前给大家一个说法。” 杨守礼见状不对,高声呵斥道:“大家听着,围攻朝廷官员是犯法的,再不退下,一律抓进官府关起来!” 族长狠狠地跺了几下拐杖,厉声道:“杨守礼,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当初是谁出钱保你当上这个郡守的吗?” 说罢,一挥手,人群争着涌过来,那十几个护卫瞬间淹没在人潮里。杨守礼指挥着官兵和人群爆发了冲突,想要冲进来抢人。 果然是群刁民!天子脚下,还敢这么胆大妄为。师慕野伸手入怀去摸姬少藏给她的令牌,却摸了个空。她一直随身携带着这块令牌,除了沐浴更衣外。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在驿站被偷了!事情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她的心沉了下来。 第33章 到底给谁做主 眼看人群就要冲进来了,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如雷般的的马蹄声,随着一声笛哨长鸣,一骑人马如同一道锐利的黑色闪电,撕开人群闯了进来。骑在马上的人个个身穿黑色铁甲,刀尖寒光闪烁,一路疾驰,用刀鞘横扫挡路的人群,瞬间就撂倒了一大片,哀嚎声四起。 黑甲人马如同铜墙铁壁般,排成两列,将人群挡在身后。为首的将领看起来清秀,浑身煞气十足。 他抽出佩刀来,大喊一声,声若洪雷:“噤声!”其余的人齐刷刷地拔出佩刀,刀尖垂地,似乎在列阵等待谁的到来。 这肃杀的情景十分有压迫力,周围的人群也停止了喧闹,四周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一匹浑身毛色干净、绝无一根杂毛的白马优雅地甩着响鼻走了过来,步伐散漫。马背上的人身着黑色银甲,身姿俊挺,英气十足,容颜更是俊朗如同天人,让人自惭形秽。那双眼睛微微弯着,既明媚又充满着凛冽的气息,透露出别样的美。 四周乡民里的女子,无一不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将领一声令下,士兵们齐齐地行礼:“晋王殿下!” 师慕野看着马背上的人,一阵恍惚。姬允?此时此刻他来干什么?搅局? 杨守礼从外围挤了进来,行了个礼,谄笑道:“晋王殿下,不知道您今日来燕城,有失远迎。驿站近日有些吵闹,殿下如不嫌弃,可先到郡守衙门歇息一阵,属下为殿下安排清静的歇脚处。” 姬允看了他一眼,道:“不必劳烦郡守,我就在驿站歇。” 他瞥了一眼站在人群前面的族长和神婆,皱了皱眉头:“连城,一盏茶功夫内,将闲杂人等通通赶出驿站,赶不走就打,打不走就杀。” 连城带着人立即行动,连赶带打,毫不留情,稍微走得慢些便挨上几脚,稍微有些反抗的便是一个刀背劈晕了扔出去。 族长看见玄甲军如同风卷残云般驱赶走了自己的族人,自己却不肯走,倚老卖老地咳了几声:“我相信晋王殿下是个讲理的人,师百司治水无方,加重了水灾,这笔帐又怎么算?” 姬允似笑非笑地看了师慕野一眼,见她一脸警惕。 他唇角浮现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十分亲切:“族老觉得应该怎么算?本王给你做主。” 族长眼睛一亮:“师百司女子当政,本就不合祖制。她阻止了我们给河神娶亲,还放了镇水神兽堵住了河眼,惹得河神发怒,淹灭田地。为了防止招来更大的祸端,唯有将师百司送给河神做新娘,才能平息河神的怒气。” 师慕野听得气急:“荒谬!你们胆敢谋杀朝廷命官!” 姬允看着她难得的气急败坏的样子,顺了顺马背上的鬃毛,嘴角一扬:“师百司做不做得了祭品,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得问河神。师百司、族老、神婆,你三人随我一起去问问河神的意思。” 问河神的意思,自然要问神婆了。族长觉得事情大有转机,立马同意了。 连城给师慕野牵了一匹马过来:“师百司,请吧。” 第34章 做媒 周围的玄甲军虎视眈眈围着她,师慕野只好磨磨蹭蹭上了马。余下的众人,尾随着玄甲军往河边去。 几个玄甲军半押送半护卫地在她身旁围着,师慕野一边忍受着颠簸,一边思索着对策。 身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青木气息,师慕野扭头一看,几个玄甲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散落到四周去了,不远不近地围着她,姬允正拎着缰绳,不紧不慢地和她并行。 师慕野没好气地问:“殿下真信河神?” 看到师慕野瞪过来的目光,姬允眉眼一弯,反问道:“你不信?据说泾水河神都跟你传话了?” 师慕野哼了一声:“如果我真的做了河神的祭品,半夜的时候一定会登门拜访殿下,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媒人。” 姬允笑得很灿烂:“师百司有这份心就够了,半夜爬窗就不必了,怪瘆人的。万一被河神怀疑偷汉子,我也不好过。” 师慕野扭过头去,不再搭话。遇见此人,不仅会失去一贯淡然的风度,还总会倒霉。 一行人来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浩荡如湖,宽阔无比。 族长和神婆东倒西歪地从马上跳下来,走路直哆嗦。 姬允望着神婆:“烦请神婆问一下河神,对这个新娘可还满意?” 神婆摇头晃脑地跳了一番,然后睁开浑浊的眼睛,道:“泗水河神很满意。” 姬允点点头:“这位新娘人选是族老提议的,族老可谓是为河神娶亲操碎了心,侍奉河神尽心尽力。族老,你说是不是?” 族长咳嗽了几声,道:“都是为了让河神保佑乡亲们,侍奉河神是我等本分。” 姬允一拍手:“好!既然族老这么说了,那就好办了。族老愿侍奉河神,此情天地可鉴,本王深为感动。在场的各位可都听见族老的誓愿了?” 玄甲军一百人齐声高答:“属下听到了!”声音如雷,都快震破族老和神婆的耳膜了。 族老听着听着觉得情形有些不对,赶紧说道:“咳咳,殿下,我说要侍奉河神,是在家里烧香上供……” 姬允截然打断他的话:“作为族老,当为一族之先,侍奉河神怎能只烧香上供?其心不诚。让新娘子去侍奉河神,而自己不去亲力亲为,其心可诛。连城!” 连城领命:“属下在!” 姬允一指族长:“送族老去侍奉河神!” “是!” 立即有两个将士上来,一左一右夹住族老,抬着他,扔到了河里。族老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滚滚过的浊流吞噬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围观的乡民们刚发出一点骚动,玄甲军全体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神婆吓得呆如木鸡,冷汗刷刷直往下流。 姬允环视着四周,目光凌厉:“族老已经得偿所愿。其余人如果没有疑问就速速散去,如果有疑问,就请下河去亲自问族老吧!” 姬允一声令下,围观的乡民们纷纷如鸟兽散,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神婆混杂在人群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得披头散发。 第35章 职业病 师慕野准备的计谋没派上用场,姬允就雷霆万钧地解决了族长,将她从被围攻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要说没有感激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此人居然会救她?还是顺路?还是另有隐情?不是说他要薄情寡义到底么? 姬允看着师慕野脸上的神情变幻,拍了拍身边的马,眼角风情流转:“师百司,瞧你的神情,做不成河神新娘难不成很失望?回驿站吧。” 师慕野真诚地望着他笑道:“多谢殿下!我暂时收回对殿下薄情寡义的评价。” 姬允失笑,懒洋洋地道:“暂时?师百司不必太过感谢,我只是路过燕城,想在驿站清静地住几天。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是赶走了几只苍蝇。师百司还是继续这么认为下去吧。” 师慕野自知矢言,安安静静地爬上了马。 姬允吩咐连城带着大队人马先行回燕城的大营,只留了六个贴身侍卫远远地跟着。 四月的燕城城郊,正是草长莺飞。暖风微醺,连带着姬允身上的青木气息更加浓郁了。 师慕野这次乘坐的马很是有点不听话,走不了几步就要尥蹶子,或者是突然地来一段小步快跑,再突然地急停,颠得师慕野左摇右晃,头晕脑胀。她真有点怀疑这匹马是故意的。 姬允好整以暇地坐在马上,目光时不时微斜,看着师慕野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噙着淡淡的笑意。 走了一截,师慕野的马突然跟疯了一样,快步向前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尥蹶子,花样百出。 师慕野眼看着要抓不住缰绳了,不由得骂道:“小祖宗,我哪里得罪你了。” 马嘶鸣了一声,然后用前后双颠的高超马术回应了她。 师慕野只觉得双手一空,缰绳从手中滑了出去。然后,一缕清幽好闻的青木香气扑面而来,她腰间被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紧紧揽住,一阵天旋地转后,她落入了一个温暖又坚硬的怀抱。 姬允把她捞了起来,放在自己的马上,两人同骑一匹马。师慕野从晕头转向中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身后灼热的气息夹杂着年轻男子特有的味道,以及姬允身上自带的青木香,一阵阵地袭来。姬允修长的双臂握着缰绳,将她环抱在他胸前,她甚至可以看得到他颀长的手指和手臂上淡淡的青筋。 破天荒第一次,她和年轻男子挨得如此之近。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怎样的?唉,师父就是这方面教的少。 师慕野本能地僵着身子,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不去挨着他。马儿奔跑着,上下颠簸。师慕野的手没处放,只好抓住马头的鬃毛,谁料马不耐烦地一摆头,师慕野身子一歪,姬允腾出一只手来,闪电般搂住她的腰,将她扶正。 师慕野只觉得耳边某人的气息热的像团火,烧得她也浑身不自在起来。 但是这天杀的,此情此景她究竟该说些什么?放手,男女授受不亲?这也太尼姑了,不是她师慕野的风格。多谢殿下从马下救了我?这听起来怎么就像是默许了这番行径。 师慕野心里念头急转,最后低头伸手摸了几把姬允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说到:“殿下的手骨骼清奇,骨相不错。手指关节有轻微磨损,要注意练武节制有度。指甲上有数道裂纹,要注意补肝。” 第36章 无福消受 耳边传来姬允忍俊不禁轻轻的笑:“鬼谷子的弟子都这么职业病?连这个时候都想着看手相。” 说罢,腰间的手更紧了一些,还故意吹了口气,拂起她脸颊边的青丝,又痒又温热。 师慕野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出来了,如果刚才的动作能解释为怕她掉下马,这次就是明目张胆的撩拨,晋王果真风流轻薄,不然怎么会拨动这么多女子的春心,登了桃花榜榜首。 师慕野脸色微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又嫌两人挨得太近,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姬允突然疾声道:“别动!” 与此同时,师慕野一胳膊肘拐在姬允胸膛上。蓦然之间,师慕野觉得肘尖处一阵剧痛,她抬起胳膊,发现肘尖有一片细密的殷红血点,血珠滴落。 姬允皱着眉头,轻轻托着她的胳膊:“我的盔甲胸前有反甲,触摸的人会被刺到。” 师慕野苦笑道:“看来我无福消受和殿下同骑,让我下去吧。” 姬允坐直了身体,离她远了点,道:“你下去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驿站。你的伤要早点上药。” “小白!”一直在旁边溜达着的罪魁祸首欢快地叫了一声。 姬允伸手顺了顺它的鬃毛,一跃而上,换到了它的背上。他牵着刚才自己坐骑的缰绳,回头对师慕野道:“坐好了,我们要回驿站了。” 小白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又平稳又快速。师慕野这回真的确认这厮就是故意欺负她了。 二人回到驿站,杨守礼早就率领一众官员等候着,驿站在短时间内被布置地焕然一新,大堂里还伺立着几个亭亭玉立、姿容俱佳的美人。 “可有大夫?”姬允踏进驿站第一句话便问。 师慕野捂着胳膊道:“和我随行的有位通医术的百司,我找他开药就行。” 姬允点点头:“那就尽快医治吧。” 李痩年给她开了治疗跌打外伤的药,又忍不住地哀叹自己牛刀小用。 师慕野循循善诱:“小病小伤不治,何以治大病。” 晚上,杨守礼在驿站举办了晋王的接风宴,同时也邀请了步虚司众人。 席间,姬允被众人围着如众星捧月般敬酒,那几个美人寸步不离地绕在他身边,巧笑倩兮,作出万般风情。这几个美人,本来是带着服侍的任务来的,结果见到晋王如此俊美风度,早已经花痴了一大半,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姬允多看自己几眼。 姬允笑意吟吟,看着满是亲切好接近,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几个美人有意无意的接触,就连美人的敬酒也让连城代饮了。 那几个美人见姬允无视她们,一个个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有秀舞的,抚琴的,唱歌的,引得满堂喝彩。 美人正表演着,众目睽睽下,姬允抽空端着酒杯走到了师慕野身边,目光在她胳膊上流转:“师百司伤势如何?” 第37章 有洁癖 师慕野单手回举酒杯,大方地回答:“还好没毒,过几天就好了。” 姬允饮了一口酒,似笑非笑地说:“说了不要乱动,师百司以后要记住。” 以后?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有以后这种情形发生了。再说她受伤还怨自己乱动了? 师慕野心里编排着,脸上依旧笑眯眯:“谨记殿下教诲。” 那厢,美人的表演正到了精彩处,手中的丝带如天女散花,幻化出万般华彩。美人眼睛一直热烈地追逐着姬允,最后一个收势的时候,她大胆地将丝带抛向姬允,丝带刷刷缠住他的胳膊,而后她顺势娇羞地靠了过来。 众人一眨不眨地看着美人的动作,觉得优雅如天女,恨不能自己是被她丝带缠绕住的人。 然而,美人还没挨近姬允,姬允眼底便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捏着胳膊上的丝带,反手一挥,带着那美人凌空翻了一圈,以一个不雅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众人目瞪口呆,那美人也是晕头转向没反应过来。 姬允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抬起眉眼,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不怒自威:“本王有洁癖。” 那美人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嫌弃了,两眼一红。 杨守礼忙着打圆场:“既如此你们都退下吧,喝酒喝酒,酒是干净的。” 几个美人既伤心欲绝又不甘地退场了,临走还不忘回头望姬允几眼。 师慕野心道,难不成姬允还很挑食,这几个美人不对他胃口?看来晋王之风流,还是眼光很高的那种风流。 席间众人再次围着姬允大献殷勤,师慕野觉得自己身为齐王一方不便在公开场合与姬允有更多交流,推托说不胜酒力就告辞了。 师慕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换衣服就寝,结果发现姬少藏的令牌就在另一件衣服的内兜里。她记得一清二楚,绝不是自己忘了,当时令牌并没有放到别的衣服里。这失而复得的令牌,只能说明驿站不安全,有内鬼。 秦破奴说的对,朝廷水深,她已经一脚踏进去了,周围危险,确实需要能保护她的人。更何况,她还要追查祸乱天下的根源。回镐京后,看看这小子武艺到底如何,日后带着他权当个护卫。 她收拾了一番,上床歇息了。 睡到半夜,她突然被一个凄惶的声音给哭醒了。 “师百司,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找你有事啊。” 一个凄凉如乌鸦般叫声难听的女人声音幽幽地从窗外传来。窗外,印着一个佝偻的影子,那影子头上四分八叉的十分怪异,还在窗前焦急地徘徊。 第38章 惊魂 师慕野刚开始吓了一跳,不过她不信鬼神,等她观察出这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 她出门敲开李痩年的房门,把睡眼惺忪的他叫起床,一起来到了自己房间。 她推开窗户,只见窗外蹲着的女人脸上身上皮肤都溃烂的不成人样,浑身流脓,臭味扑鼻。再仔细一看,不是神婆又是谁。 神婆哭丧着脸道:“师百司,求你跟泾水河神说道说道,让他饶了我吧。我这病,大夫都不收啊,说不知道得了什么奇病。” 师慕野暗自感叹李痩年的药效果真霸道,脸上却是一脸无奈:“你不是一直跟泗水河神关系好吗,让他帮你治吧。” 神婆苦着脸,吭哧了半天,叹口气道:“要是求泗水河神有用,我还用半夜来找你。” 师慕野有节奏地敲着窗棂,道:“这都是天谴,只有求天饶恕了。” 神婆神色变换几番,终于咬牙脱口而出:“哪里有什么天谴。我看百司也是个明白人,我这浑身的溃烂,不知道是哪个高人下了药,还请高人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师慕野见神婆终于服软了,便道:“放你一马也行,有个条件。明天你得敲锣打鼓跟全乡的人解释,河神娶亲是你蒙骗大家的,根本没有河神,也没有什么天谴。” 这样一来,她作为神婆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她也别想在燕城继续混下去了。 神婆内心剧烈斗争着,最后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 她泄气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师慕野看向李痩年:“李公子,这位神婆的病如何解?” 李痩年笼起袖子,漫不经心地说:“我这药名字叫惊魂,要想治好溃烂,也非得经过惊魂的法子不可。半夜三更时分,你去义庄挑一口空棺材,在棺材里躺足三个时辰。等出来后,也就好的差不离了。” 神婆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一定要进棺材?有没有别的法子?” 李痩年不屑地道:“半夜,棺材,三个时辰。这三样一个都不能少。没有别的法子。你要不愿意,那就等死吧。” 神婆哆嗦着嘴唇,道:“我,我,我去。” 看着神婆颤颤巍巍的背影,师慕野不免好奇地问到:“你那个惊魂,治疗的方法这么诡异,到底是什么原理?” 李痩年沾沾自喜道:“说白了也很简单。我给她下了让皮肤过敏溃烂的药,只需要在槭树皮煮的汤里泡一泡,发一发汗就行了。这燕城满山都是槭树,义庄里的棺材都是用槭树做的。在槭树棺材里待一晚上,再加上被吓的冷汗频发,达到的治疗效果是差不多的。” 师慕野抚掌道:“痩年兄,此法甚妙!” 李痩年抚摸着随身不离的茶壶,自得的说:“我精心钻研了这么多年的药理,这点妙用还是懂的。神婆此人太可恶,对恶人就要用恶法治病。” 师慕野瞅着他的茶壶,突然想到了那匹颇有心计的马,不由问到:“有没有巴豆?” 李痩年面露疑问:“你便秘?” “我不是。我只是被恶人治病用恶法这句话触动了。这句话也适用于恶畜。”师慕野意味深长,眯起眼睛。 第39章 敲诈 第二天一早,赵青就来到了驿站,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泗水河的逆流消失了,水位下降到原来的河岸线,水患终于止住了。一个是神婆突然间敲锣打鼓地奔走各乡,说自己骗了大家,压根就没有河神和天谴,结果被深觉自己被愚弄的愤怒乡民打了个半死。 “还有一个事情,挺恐怖的,大家都在传。”赵青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昨晚义庄闹鬼了,有个女鬼半夜三更一直在义庄很凄惨地叫喊,一惊一乍的,一直持续到天亮。” 步虚司众人听罢,会心一笑。 众人吃着早饭,听到马厩那儿十分热闹。 赵青颇有些羡慕地说:“听说今天一大早,晋王殿下的马腹泻,拉的都快虚脱了。这会儿燕城最好的兽医都来了,正在给马看病呢。连一匹马都能享受这种待遇,果然王公贵族就是王公贵族。” 师慕野唇角荡漾出一丝笑意,这马害得自己被迫和姬允共骑,还被戳破了胳膊肘,该吃点小小的苦头了。 吃完早饭,师慕野回到房间歇息。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她一打开门,一身紫色长袍的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等她邀请问话,他不容置疑地推开门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感受到他那逼近压迫的高大身影,师慕野莫名有点慌张。 “殿下,早上有何贵干?”师慕野声音干涩。 姬允大大方方地靠着窗子坐下,眉眼一挑:“我来给你上药。” 师慕野心中一惊,陪着笑:“李百司已经给我上过了,就不劳烦殿下操心了。” 姬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晃了晃:“这是周王室特供秘药,十分有效,专门治外伤,不留疤痕。” 师慕野见他殷勤难却,不好拂他的面子,便走过去伸手就要拿:“既然如此,多谢晋王殿下费心了。殿下有洁癖,我怕脏了殿下的手,我自己来上吧。” 见师慕野走过来,姬允眼神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突然之间右手一揽,师慕野以为姬允要揽她的腰,身形一晃,直直地在他对面坐下了。 姬允手里拈着一根从她衣服上摘下来的细小茅草,眉眼弯弯宛如春水:“怎么,师百司这动作,以为我要抱你?” “岂敢。晋王如此风流,我怎敢肖想。”师慕野尴尬地笑着。 姬允慢慢捻着手中的茅草,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怒不喜:“这茅草闻起来一股马厩的味道,难不成师百司半夜替本王喂马了?” 这狐狸,这么快就知道小白腹泻的事情是自己干的了。师慕野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了,跟一匹马较什么劲呢,说出去也不好听。 师慕野心一横,抬头道:“对,是我干的。殿下治马的费用我来出。” 姬允吹口气,将茅草吹出窗外,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眼神灼灼:“一千两。” 第4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师慕野眉头一蹙:“一千两?这么贵?都够买座宅子了!” 姬允看着她的神情,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师百司嫌贵,那就只好换个条件了。让我来给你上药。上完药后,小白腹泻的事情就两清了。” 师慕野有些意外,姬允的要求竟然是这样的。她的眼神软了下来,顺从地撸起袖子,将手放在桌上。 姬允用手指沾了沾玉瓶里的药膏,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胳膊,一只手十分轻柔地在胳膊肘上涂抹。师慕野只觉得温暖的,痒痒的,仿佛春风拂过杨柳,掠过湖面一般。 此刻的姬允眼神专注,侧颜轮廓分明,俊朗无比,眉眼蕴含的千般风流尽敛作一处。师慕野看着看着有些出神,半晌后才恍过神来,赶忙将目光移到别处。 窗外,早春的桃花开得正盛,春意盎然,几支桃花斜斜地伸到窗户边上。 “这几年来主持修缮河道的人查到了吗?”姬允一边抹着药,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到。 “并没有,燕城县志上这几页缺失了。”师慕野心生警惕,为何突然问起这些。 “师百司已经治理了水患,可以回京了。再继续深查下去,水很深,恐有性命之忧。” 说到最后几句,姬允的手往下移了移,似无意地放在了她的手腕处。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冰凉的意味。 师慕野心念急转,脱口而出:“殿下是在担心我,还是威胁我?” 姬允眉宇间凝起不悦的神色,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不会担心你?你希望我是你的对手吗?” 师慕野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神色的变幻,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由齐王举荐的。于公,齐王对我有恩。于私,我无意朝廷争斗。” 姬允手下加重了力道,眼神更加薄凉:“那就是说,尽管你无意与我为敌,但为了齐王,也要和他共进退?” 师慕野想抽出手,却被他用力拽住了,手臂被捏地隐隐发白。 师慕野神色也冷了,她站起身,闪电般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捏住姬允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几分,眸色凌厉:“殿下,我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不会受任何人摆布。我要做的事,也不会因为有人威胁而退步!” 这个姿势,十分诡异,十分强势。抬下巴,一般来说是强者对弱者的宣告,也是男人对女人的挑逗。 姬允似乎是没料到她这个霸道的动作,怔了一会儿,眸子里乌云翻滚,闪过一丝狠戾恼怒的神色。 这个女人,竟然胆敢用这么一个屈辱挑衅的姿势,这么轻佻地抬他的下巴! 师慕野毫不退缩,冷笑着直视着他,目光清澈如水,炽热如炬。 此时此刻,她站着,高出坐着的姬允半个头。身影虽然单薄柔弱,但浑身霸道凌厉之气不减。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更加映得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明亮,如同一剪秋水。 姬允刹那间有些恍神,随即收敛了心神,伸手用力一拖,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顺手也抬起她的下巴。 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如同黑夜里觅食的优雅野兽,美丽强大又危险。 “来而不往非礼也。师百司,你胆子大的很。”他眯着眼睛,咬着牙说到。 第41章 你真敢? 师慕野用力挣扎了几番,他的怀抱如同铜墙铁壁,动弹不得。 她斜睨着他,微微弯起指甲:“殿下,我从来不干莽夫干的事。我的指甲里有毒药粉末,一旦沾上就会像神婆一样浑身溃烂。殿下这么爱干净的人,想来不会成为那样吧。” 姬允眸色闪动,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从自己的领口斜斜向下伸到里面。 师慕野的手被迫擦过他柔滑的里衣,被狠狠按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所到之处坚硬厚实,肌肤火热,胸前剧烈地起伏跳动着。你不要脸,我也更不要脸。 姬允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似笑非笑:“要下毒?来吧!在胸口处下药性扩散的更快。小小百司,谋害诸侯王,罪名你可担得起?” 师慕野手指微弹,一缕细微的白色粉末洒到他胸膛上。 她神色无惧:“殿下,方才你扣我命脉,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 姬允一把推开她的手,神情冷峻了下来,似乎不敢置信:“你真敢?” 师慕野从怀里掏出齐王令牌,晃了一晃:“诸侯王令牌,见令牌如见本人。殿下,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齐王,还请殿下放开我。早点放开,可早点解毒。” 姬允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几眼,眸子里翻滚着异样的情绪,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肃杀压抑,又仿佛蕴含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失望。终于,他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师慕野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开,打开房门,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姬允走到门口,眉头一拧:“解药给我。” 师慕野退后了几步,说到:“我手里没有,解药的方子我片刻后写好,让人送到殿下房间。” 姬允满脸寒色地拂袖而去。 姬允回到自己的房间后,不一会儿,驿丞就送来了一张书笺,说是师百司交代要亲自送给晋王。 他蹙眉打开书笺,扫了一眼,脸上的神情仿佛被噎住了。 那书笺上写着:“粉末是我早上吃馒头沾到的面粉。殿下受惊了。” 他用指尖拈起胸膛上残留的粉末,捻了捻,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一股子白面馒头的味道。 这个女人,似乎很擅长随机应变、虚张声势。那天晚上她救秦破奴的时候就用过这招,没想到自己也中了她的诡计。此女子,奸诈啊奸诈。 他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接着召来了连城:“修书给陛下,说玄甲军已经奉命赴京。顺带提一下燕城水患已经消除了,师百司功不可没。” 连城一边听一边写,听到最后,忍不住插了一句:“殿下,师百司是齐王的人,我们这次只是路过燕城,帮她一个忙本就破例,还要在信里给她邀功?” 姬允瞥了他一眼:“新国士办理的第一个案子,朝廷上下都盯着。陛下钦点的国士,如果办砸了,他脸面也不好看。陛下知道师慕野成功治理了水患后,必定第一时间召她回京述职,好让那些反对女子从政的老臣们闭嘴。” 连城立即点头:“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第42章 结交 晋王和玄甲军当天便开拨离开了燕城。师慕野和步虚司众人正准备好好查查布下分水阵的是何人,第三天,天子的旨令就下来了,师慕野治水有方,命即刻回京述职。 回京后,天子下旨好生表扬了一番师慕野和步虚司,嘉奖了齐王,顺带给步虚司众人涨了一级的俸禄。 追查分水阵的设局者未遂,师慕野深知自己势单力薄,光靠自己一个人来阻止乱局是不行的,她需要同盟。 找谁呢?齐王?齐王希望自己作为谋士为他出谋划策,对抗晋王,他肯不肯分出精力来追查一个所谓预言大乱的根源,难说。再说,说不定他就是乱局中的入局者,不可与之说。 谢大师的梅花榜曾经列出了义奇沈星河,据称豪放大方,义薄云天。能上谢大师榜单的人,自然也不差,不如找机会结识一下。 不问卦馆。 师慕野大大方方坐到帘子前,照例将金丝绕在手腕上,捏着金丝笑道:“谢大师怎么突然心跳的这么快,怕我来砸场子吗?” 谢涉归掀开帘子,用金钩挂了起来,放开手中的金丝,笑嘻嘻地说:“师国士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我这是高兴地心多跳了几下。不知师国士要问什么卦?” 师慕野单刀直入:“义奇沈星河是什么样的人?” 谢涉归沉思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说:“是个很有趣的人。重情重义,豪气,十分的豪气。这遍布天下的沈记钱庄就是沈公子的家产。” “沈公子这么雄厚的家业,背后有权贵支持吗?”师慕野问到。 谢涉归眯起眼睛:“这种情报,国士问了做什么?”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掏出一百两银票,放在他面前。 谢涉归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说到:“罢了,看在钱的份上。沈公子是一匹独狼,王公贵族谁都拉拢不动。” 师慕野面有喜色:“沈公子可有什么爱好,一般会在哪里出现?” 谢涉归眼神里透露出玩味的神情:“爱好嘛,好色。杏花春雨楼是沈公子常去的地方。” 师慕野顿时对沈星河的印象打了一点折扣,她轻轻叩着桌面:“沈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她和出云勉强打扮一下,虽然谈不上色诱,还是能见人的,不至于第一印象太差。 “姑娘?” 谢涉归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人好男色,特别是威猛强壮的男子。师国士这小身板,就算女扮男装也嫌瘦弱。” 原来沈星河的爱好果然是够特别的,真是应了人无完人这句话。 师慕野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候选人的样子,她别过谢涉归后直奔步虚司衙门。 步虚司中堂里,师慕野笑吟吟地看着喝茶饮酒的众人,眼神既诡异又慈祥,看得大家心里慎得慌。 “沈星河是京城首富,结交他对我们大有好处。只是暂时的牺牲,将来会永远躺在步虚司的功劳簿上。”师慕野循循善诱,宛如一个敬业的老鸨。 叶酒愁眉苦脸地说:“杏花春雨楼是个好地方,只是我昨天喝花酒刚被夫人揍了一顿,不敢去这种烟花地了。” 第43章 杏花春雨楼 师慕野将目光转向萧淳于,他刷地展开了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在扇子后面瓮声瓮气地说到:“师百司,沈星河财大势大,我担心真的被他看上了,以后娶妻就更无望了。” 众人在心中暗地道,你真的想多了。 李痩年慢悠悠地说:“让我去,我怕到时候一个控制不住,把他给咔嚓阉了。” 就剩最后一个公输班了,这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强壮,肌肉发达,虎背熊腰的,正符合沈星河的要求。 看着师慕野期盼的目光,他嘿嘿几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期期艾艾半天才说:“我去就我去吧。正好也跟姑娘们多交流一下,推销我的闺中乐。只不过我不知道怎么勾搭男人,没经验啊。” 师慕野大喜,奔过来:“公输大叔,你果然人最好。” 众人如释重负,叶酒笑到:“我在杏花春雨楼有个朋友,叫回雪,回头我跟回雪打声招呼,现场教你几招。” 师慕野简单打扮一番,和公输班去了杏花春雨楼。公输班今天换了身新衣裳,看起来十分精神。 杏花春雨楼果然和别处不一样,门口揽客的姑娘水灵,小厮也个个清秀,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踏进楼里,迎客的老鸨十分热情,拉着两人就往里面走:“姑娘,公子,里面请。” 师慕野原以为女子逛青楼会受人白眼,老鸨会只对男客感兴趣,没想到老鸨连男客的女伴也热情招待,看来是见怪不怪了。 “二位可有相熟的姑娘和倌人?”老鸨笑出了一脸褶子。 “请问回雪有空吗?”师慕野问。 老鸨一脸了然:“回雪倌人正空闲呢,马上就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幽香扑鼻,一个皮肤白皙、秀气得有点过分的年轻男子捏着一块丝帕走了过来,他十指涂了红红的丹蔻,嘴唇上也点了绛唇,看起来十分红润。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朝这边走过来,袅袅婷婷地在他们面前坐下,眉毛一挑,风情万种:“这位姑娘找我?” 师慕野强调到:“我找回雪姑娘,叶酒的朋友。” 男子哼了一声:“我就是回雪,小叶叶说有个朋友会过来,托我教几招勾搭男人的技巧,是教你吗?” 师慕野和公输班两人大眼瞪小眼,这情形太乱,如同几道焦雷劈得他俩缓不过来神。 小叶叶?叶酒居然有这么恶心的外号?居然有这么娘的朋友?这位回雪居然是个男的?他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师慕野有些呆滞地一指公输班:“不是我,是他学。” 回雪瞥了公输班一眼,漫不经心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同行是冤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过看你五大三粗,走的应该不是跟我一个风格。看在小叶叶的份上,教就教了吧。一会儿我有个客人来,你且看着点。”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回雪起身,走向门口,亲热地牵起一个华服公子哥的胳膊,头靠上去蹭了蹭:“杨公子,好久没来了,人家想死你了嘛。” 杨公子笑得发髻乱颤:“小乖乖,这才几天,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我的银子了吧。” 第44章 突变 回雪摇了几下他的胳膊:“公子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我要替家里还钱,都想倒贴着跟公子在一起呢。” 两人腻腻歪歪地走到桌前坐下,回雪一边给他剥着葡萄,一边言笑晏晏地说着话,逗得杨公子喜笑颜开。说到开心处,回雪伸出手,撒娇似地轻轻锤了几下杨公子的胸膛,杨公子似乎很是受用,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宝来,递给了回雪。 师慕野总算是明白了,这杏花春雨楼,不仅仅有姑娘,还有倌人。不仅仅招待喜欢女色的,还招待喜欢男色的。 她心虚地望向公输班:“公输大叔,不想学就不用学了,不要勉强自己。” 谁料公输班看的很投入,点评到:“看来锤胸口这招比较管用。” 师慕野不禁扶额,公输大叔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 观摩完后,公输班掏出一堆稀奇古怪辣眼睛的物什,放在桌上,瞬间就吸引了一群姑娘和倌人,纷纷围了过来。 公输班眉飞色舞地讲解着各个东西的用途和妙趣所在,连老鸨都忍不住挤了过来。姑娘们从没见过这些东西,十分感兴趣,你一件我一件地,很快就将那堆东西抢光了。 突然之间,有人叫了一声:“沈公子来了!”满大堂的俊俏倌人纷纷站了起来,朝一个地方涌过去。 围观的人太多,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 师慕野和公输班等了半个时辰挤不进去,便索性去了沈公子包厢对门庭院的凉亭里坐着。 坐了一会儿,师慕野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安静,四周太安静了,偌大个庭院,连个鸟叫都没有。师慕野站了起来,漫步走出凉亭。 她随意地看了几圈,突然发现不远处池塘上,萍草中隐约飘浮着一具尸体,背后的衣服上印着一个沈字。 沈家仆从遇害了? 师慕野刚向池塘走了几步,就隐隐听到了弓箭拉长的声音,极细极轻微。有人在暗地里瞄准了她,不想她太早发现这个命案现场。 不远处的柳树无风自动了一下,虽然只是轻微的颤动,但逃不过师慕野的眼睛。师慕野屏息凝神,用耳力搜索着四周的动静。东边柳树,西边影壁,南边假山,都有人藏着,至少七个。 看来藏着的这伙人是冲着沈公子来的。 师慕野当机立断,转身走回了凉亭。公输班仍然毫不察觉,在数着他卖的银子。 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伙人的监视下,一旦她露出半点可疑的迹象,就会立刻被射杀。 师慕野思索着对策,看见对面小径上端着菜碟走过的丫鬟,她大声叫到:“这位姑娘,请问是给沈公子送菜的吗?” “正是。有事吗?”丫鬟疑惑地问到。 师慕野再次听到空气中弓箭缓缓拉满的声音,一共两声。一个差池,就会捎带上这个无辜姑娘的性命。 师慕野朗声道:“姑娘,在下师慕野,最近听说沈公子染疾了,想奉上一剂祖传的药方,只可惜一直没机会见到,只好在这凉亭里。烦请姑娘帮我传个话,十两银子答谢。” 说罢,隔空扔了一锭银子过去。 第45章 小拳拳锤你胸口 丫鬟慌忙腾出一只手接住,塞进怀里,态度和善了许多:“说吧,要传什么话。” 师慕野道:“姑娘记好了,我的药方是紫薇、衔珠草、朱砂、何首乌、七叶一枝花,外敷。切记今天一定要用上,晚了病就会没治了。” 丫鬟默默地念叨了几遍,喃喃地说:“这药方怎么如此奇怪,还有紫薇花。” 师慕野道:“祖传药方,怎么能和平常的药方一样呢。姑娘快去吧,菜都凉了。” 丫鬟匆匆地走开,不远处弓箭终于慢慢松弦了。 师慕野心底暗道,但愿沈公子能看懂药方传递的含义。 紫薇、衔珠草、朱砂、何首乌、七叶一枝花,外敷,取其其中一个字,薇,衔,砂,首,七,外,暗含着“危险,杀手七个在外面”。 她拍了拍公输班:“咱们去大堂等吧,这里蚊子好多。” 公输班一脸不解:“大白天的哪来的蚊子。”一边说,一边还是站了起来。 师慕野一直走到离庭院很远的走廊上,才松了一口气。 一个家丁快步走进大堂,在老鸨耳边耳语了几句,老鸨难得的神情严肃起来,回头吩咐了几句,转身就匆匆走了。 大堂里的乐班子突然齐齐地奏起乐来,吓众人一跳。与此同时,通往庭院的门被锁住了。 看来,沈公子收到了她的情报,也知道她传递的意思了。庭院里,一场反击即将悄无声息地开始。 一个时辰后,庭院的门终于开了。 老鸨来到她身边,恭敬地说:“师姑娘,沈公子有请你们到雅间一叙。” 师慕野和一无所知的公输班随着老鸨来到了庭院。 庭院的地板被水冲洗了一遍,显得格外干净。走廊里每隔几步都燃起了味道浓郁的熏香,师慕野还是闻到了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丝味。 推开雅间的门,一个文弱清俊的年轻公子立马站了起来,一脸感激:“师国士!师百司!久仰久仰!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那药方,我今天大概没命了。” 说罢,亲热地拉着师慕野的手,坐在自己旁边。 沈星河看见公输班,眼睛一亮,直接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小兄弟,长得不错,真带劲。” 公输班强忍着内心的抗拒,故作扭捏了一番,挨着沈星河的另一边坐下了。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来:“沈公子仇家不少吧。” 刚一见面,沈星河就对她热情地过分,直接上手了。但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亲切。 沈星河一拍桌子,眉头一挑:“可不是。这些不要脸的商人,为了点利益就要杀人。没本事赚钱,有本事杀人,我呸!” 师慕野朝他举起一杯酒:“祝沈公子死里逃生,逢凶化吉。” 沈星河一饮而尽:“师国士是我的救命恩人,这酒我必须得喝。” 公输班内心挣扎了一会,一只手端起酒杯,另一只手锤向沈星河的胸膛,故作娇羞地捏细了嗓子说到:“沈公子,我敬的酒你也要喝哟,不然用小拳拳锤你胸口。” 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突然之间扭扭捏捏,一张宽阔的黑脸露出女子般的情态,此情此景,简直如同天雷滚滚。 第46章 原来这样…… 师慕野忍住嘴角的抽搐,故作平静。 眼看着公输班沙包大的拳头风声呼呼地就要往自己胸膛招呼,沈星河露出惊吓的神情,双手一挡,放在胸前。 公输班的力道把握得还不够好,沈星河闷哼一声,踉跄退后了一步。 他咳嗽两声,赶紧端起酒杯喝完了:“咳咳,这位小哥,力气好大。” 师慕野侧过头对公输班低语:“公输大叔,我刚帮了他一个忙,算是对他有恩。结交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不用大叔这般卖笑了。” 公输班一听,神情顿时放松了,嘟囔着说:“那就好,刚才差点把我自己的酸水给吐出来。” 沈星河亲自给师慕野斟上一杯,眼神熠熠发光:“师百司是周朝百年来第一位女国士,早在谢大师的梅花榜出来的时候,我就有心结识了。今天看来果真是缘分不浅那。沈某愿诚心交你这个朋友!” 师慕野言笑晏晏:“我也是久闻沈公子大名,有沈公子这个朋友,也是我师慕野的荣幸。” 沈星河大喜,干脆绕过公输班,直接坐到师慕野旁边去了。 两人就着酒席畅饮畅谈,十分合拍,公输班早就被晾在一边了。 酒过三巡,公输班已经醉倒在桌边,沈星河吩咐丫鬟扶他到侧厢的房间休息。 此时,屋里只剩他和师慕野两个人。 沈星河正色道:“师百司,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今天有个事不想隐瞒,要告诉你。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在考虑要不要公开。” “究竟是什么事情?”师慕野被他的严肃勾起了兴趣。 沈星河突然抓起师慕野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 师慕野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他其实好女色不好男色。 紧接着,手在胸前摸到的东西触感略丰满,软软绵绵的。 师慕野惊讶地脱口而出:“你是女的?” 沈星河无奈地笑了笑:“没错。世人都以为沈星河是男子,那是他们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接受沈家家主是一介女子。谢大师也是鸡贼,京都六奇,其余五位都是女子,把我排了上去,摆明了是想暗示我的真实身份。自从知道你成为国士后,我就想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毕竟,连国士都能是女子,沈家家主为何不能是女的?” 师慕野极为赞同:“我支持你公开。星河姑娘这些年女扮男装,应该很不方便也很辛苦。” 沈星河喝了好几口酒,说到:“确实是不方便,连找个肌肉发达靠谱的护卫,也被说成短袖,唉。” 师慕野笑着说:“我说你的口味怎么这么独特呢,肌肉男有什么好的。” 沈星河公布了自己的真实性别后,两人更加一见如故,索性当场就结拜了金兰。后来,沈星河派马车把师慕野和醉醺醺的公输班送回了步虚司衙门。 众人一脸暧昧的表情围了过来,叶酒忍不住问到:“有效果吗?沈星河看上公输了吗?” 师慕野淡然地笑着,只说了一句:“公输大叔的小拳拳锤的不错。” 众人好奇心大胜,再追问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肯说了。众人只恨不得赶紧把公输班摇醒,问他个仔细。再后来,公输班躲了八卦的众人好几天。 第47章 傩神节 半个月后,因为两件事,镐京城热闹了起来。 一件是京城首富、沈家家主沈星河突然宣布,其实她是个女人。这让城里不少仰慕她、盼着嫁入首富家的姑娘快哭瞎了眼。 还有一件,就是傩神节的到来。这是天子定的节日,官府衙门和民间放假一天,专门用来男女相会。傩神节上,会有太祝祈祷祭祀,男女们各自戴着面具,拿着桃枝,寻找动心的人。 傩神节当晚,护城河畔熙熙攘攘。花灯游船五光十色,岸边船上歌舞升平。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每个人都带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拿着桃枝,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师慕野也偷偷溜出齐王府去凑热闹,戴了一个银色面具,在人群中穿梭。有的女子大胆炽热地用目光追逐心仪男子,有的女子直接送桃枝。有的手里空空如也,有的手里却是一堆桃枝,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还有的交换了桃枝,摘下了面具,在河边柳树下卿卿我我。 师慕野看着看着不由心生羡慕,两情相悦,我喜欢你,刚好你也喜欢我,真的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前面走过六七个戴着青色面具的年轻男子,个个都身姿不凡,而且还招摇地穿着齐王府的制服。看言谈举止,像是齐王府里的谋士,师慕野平常和他们没有打过照面。 齐王府的装扮再加上风度翩翩,他们很快就吸引了姑娘们的目光,被少女们围住了。 师慕野本来准备前去打个招呼,但一想这是特殊的节日,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雅兴了,于是就默默地走开了。 有人在沿途叫卖着桃枝,平常掉地上都没人捡的桃枝,今天涨到了十文钱一支,真是暴利。 她寡然无趣地走了一圈,突然之间觉得人群中隐隐约约有个目光在注视着她,一回头,那种感觉就消失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桃花糕,新鲜出炉的桃花糕,吃了会长桃花运!” 路边小贩热情地叫卖着,师慕野见那桃花糕颜色鲜艳,十分好看,就买了两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不远处的高台边热闹了起来,丝竹歌舞声声,人潮不断涌过去。 高台上,一身白衣的太祝跳起了傩神舞,身姿翩然出尘,虽然隔着人群看不清他的容颜,但就这身姿来看,着实是上乘的。 底下的人群如痴如狂,跟着太祝一起起舞。傩神舞是从衍城流传到镐京的一种舞,简单奔放,适合男女一对一地跳。齐跳傩神舞,是整个傩神节的高潮,男女可邀请自己心仪的对象一起共舞。有了面具的遮掩,平时矜持的贵女也大胆起来。 简短的一曲过后,太祝就下台了,底下人群的舞蹈狂欢还在继续。 她周围的人也三三两两起舞,前面就是齐王府的那几个谋士,正和几个戴着精致面具的姑娘打得火热。 师慕野准备转身找个安静的地方吃完桃花糕,眼角瞥见寒光一闪,其中一个谋士捂着胸口,缓缓地朝前方倒下去。一个戴面具的姑娘快速扶住了他,半搀扶半挟持地带着他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其他几个人压根都没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只当是二人情投意合,单独约会去了。 师慕野心一沉,居然有人在众目睽睽下出手,悄无声息地杀了齐王府谋士?胆子大而且嚣张! 第48章 竟有如此之人! 她迅速朝着二人的方向挤过去,突然之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一闪而过,她扭过头,只见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匆匆地走向她的身侧,步伐很快。 宁可误会,也不要放过一个可疑的人。更何况她周围都是人,人多壮人胆。 来不及过多思考,师慕野一把将热腾腾的桃花糕糊到了他的眼睛上。 那人果然站住了,微微抬了抬面具,伸手将眼睛上的桃花糕甩开。 就在那一瞬间,师慕野闻到血腥味更浓了。 此人必定就是凶手。 师慕野正准备大喊,只见那人眸色一寒,从面具底下抽出一支极薄极细的匕首,鬼魅般地窜上来。 师慕野低估他的狠劲了。既然他能在大庭广众下杀齐王谋士,也敢在人群中杀准备暴露他身份的自己。 就在那一瞬间,一支桃枝刷地横过来,堪堪挡住了匕首的那一击。桃花清香夹杂着青木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紫袍戴着金色面具的人倏地出现在师慕野面前,用桃枝当武器,和那人缠斗起来。简短几招过后,那黑衣人突然浑身一震,转身就跑了。 紫袍人走到师慕野面前,俯下身去,眼睛犹如暗夜星辰般灿然深邃。 他修长的手指拈着桃枝,在师慕野的面具上轻轻拂过,描摹过她的眉眼,倏尔一笑:“姑娘,扔的一手好桃花糕。” 师慕野心里有微微的震动。她从他的气息,他那让女子眼光无法放弃追逐的身姿,还有那双美得出奇的眼睛里,认出他是谁了。 他既然没认出自己来,就先装作不认识他吧。不然,用真实身份相对多尴尬,他还是个爱记仇的人。 师慕野朝他微微屈膝,诚恳地道:“多谢公子相救。刚才那人暗杀了齐王府的人。” 紫袍人眼眸一沉:“眼下这人已经逃走了,后续追凶的事官府自会介入。姑娘能在这么多人里面一眼看出来,好眼力。” 师慕野观察着他的神色,不动声色地道:“只是碰巧而已。公子救命之恩改日再报,今天有点急事,先告辞了。” 紫袍人眉头一挑:“姑娘既没留下姓名,也没有问我姓名,怎么报恩?” 说完,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将她霸道地拽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腰,姿势十分亲昵。 师慕野用力挣扎了一番,脸色一变:“你要干什么?” 紫袍人唇角含笑,将桃枝塞进她的手里,一只手用力地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中,温热逼人。 他的手指一根根地划过师慕野的手背,倏尔一笑:“傩神节,这么大好的节日,你既然接受了我的桃枝,我还能干什么?恩?”说到最后,尾音上挑,眉眼里流露出风流韵味。 此时此刻的他,绝对是魅惑无敌的,同时,也是有毒的。 师慕野转过头去,冷声道:“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了。” 紫袍人唇角笑意更深,眉眼好似一弯春水:“你要叫就叫吧,这样更有情趣。如果你叫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而是叫救命非礼之类的,我会亲自封住你的嘴的,至于用什么来封……。” 他眨了眨眼睛,微微抿了抿嘴唇。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风流轻薄之人! 第49章 奸夫**? 师慕野心念急转,如果她揭下自己的面具,他看到后会如何反应?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一幕,他在与黑衣人的打斗中,似乎有意无意地露出了面具一角,那黑衣人看见之后便迅速收兵逃跑了。这说明,要么黑衣人畏惧他,要么黑衣人是跟他一起的。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作为师慕野,作为齐王党,她如果暴露身份,此时此刻的处境是危险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她这么一个戴着面具的陌生女子感兴趣,还来救她,这会儿又不让她走,但她从来都是随机应变。 她突然揪着他的衣领,大声地说到:“你放过我吧,我们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家夫人快临盆了,令堂又病重,你不在家好好服侍,跑到傩神节鬼混,实在不忠不孝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停下舞步,朝这边看过来。 师慕野继续挣扎着,将他胸口的衣襟抓得凌乱:“你说今天要跟我私奔,万万不可啊,做人要有底线。你放开我,我们一刀两断吧!” 她披头散发地如同疯子,极力挣扎想离开他的怀抱。哭嚎间,人越聚越多。 众人听了个大概,看向紫袍人的眼神跟看渣男一样鄙视。 有人窃窃私语:“看起来一表人才,可惜是个狠毒负心汉。” 有多事的人直接说到:“凡事不可强求,人家姑娘醒悟了不跟你,你就放过人家吧。” 紫袍人俊眉一抬,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俯身到师慕野的耳边,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没想到,你还真是不要脸了呢,连鬼混私奔这种戏码都能想出来。不过,既然你想演,我奉陪。师、百、司。” 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出她的名字,有点咬牙切齿。师慕野心中一跳,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她是谁。这狡诈的狐狸,装作不认识她,也是演了好一出戏。 他刷地揭开她的面具,露出痴迷痛心的样子:“慕野,你天纵奇才,是当朝第一个女国士,又这么如花似玉,我怎么舍得放手。自从收到你的求爱信后,我才知道你对我爱慕已久,明知道我有妻室,仍然义无反顾地表达你的心意。你撩拨了我的心,又要说放手,怎么这么狠心。” 众人一阵惊呼,各个目瞪口呆。这个八卦信息量太大了。这个女子竟然是国士师慕野!天子亲自封的国士卷入了桃色绯闻!而且还爱上了有妇之夫!并且还是她先勾搭的他! 一时间,舆论风向有些微妙的转变。大家审视的眼光都望向了师慕野。 在众人眼中,两人此刻的口碑半斤八两,就差没在背上写上四个字:奸夫**。 师慕野的脸微微发红发烫,他将计就计,反将了她一军,还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真是无耻,无耻之尤。 不过,她师慕野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起趟浑水吧。 她望着他,目光似乎盈盈有泪花:“你为了和我私奔都杀人了,我不得不放手啊。人命关天啊。” 本来挺劲爆的绯闻,瞬间变成了惊悚的杀人案。围观的人群轰动了,和八卦比,命案更有吸引力。 恰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尖叫,有人高声喊到:“杀人了!有人杀了齐王府的人!” 第50章 好一个奸诈的女人 围观的人群沸腾了,纷纷叫到:“凶手就在这里!” 听到消息的人挤过来看热闹,一时间,人群乱如一锅粥。 他慢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盯着师慕野,意味深长地道:“好一个奸诈不良的女人。” 师慕野回以他一个不客气的笑容:“以暴制暴,以恶制恶。对晋王殿下,只有以奸制奸了。” 他一把摘下自己的面具,那张俊朗地摄人心魄的脸,此刻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更加迷人。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气,女人们更是眼睛都看直了,同时看向师慕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嫉妒和不甘,凭什么。 和国士有染的男人竟然是桃花榜榜首的晋王!而且他为了和她私奔,还杀人了! 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晋王不是没有妻也没有妾么?晋王的爹是天子,天子身体好好的,并没有卧病在床…… 望着不断涌过来的人群,姬允朝某一处做了一个简短的手势,几十个劲装的侍卫从黑暗中围了过来,刀枪明晃晃,寒光逼人,将人群隔开了。 那几十个侍卫浑身散发出迫人的戾气,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姬允冷冷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不怒自威。 “今天你们听到的所有话,都是谎话。在场各位的模样,玄甲军都已经记住了。如果以后我听到有一句谣言流出来,男的流放,女的充官妓。”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他突然拦腰横抱起了她,两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和腿弯,让她瞬间失去了力气。 师慕野突然悬空,手下意识地就要抓住他的衣领,伸到一半,反应过来,赶紧缩回去。 他抱着她穿过人群,一直走到无人的桥下才放下她。 “晋王殿下,真是一出好戏。你虽然救了我,却又不让我走,是为了不让我去追凶吧。齐王谋士,是你派人杀的?” 师慕野直直地看着他。 姬允靠在桥柱边,也是直视着她,一瞬不瞬:“没错。国士遴选大典上,勾结我府上叛徒,用匕首栽赃陷害本王,就是这个齐王谋士的主意。” 师慕野有一瞬间的沉默,果然是齐王。虽然她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以齐王的贤名,她想不到他会做出栽赃陷害的事来。不过,天子家王储的争斗,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或许晋王和齐王,不过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月光下,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疲倦和萧索,眸子的亮光也黯淡了一些。 “如果哪天我也出了对殿下不利的主意,殿下是不是也要对我赶尽杀绝?”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师百司这么问,是对自己很有自信,本王不会动你吗?”姬允还是一贯懒洋洋和疏漠的语气。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 师慕野脱口而出。 姬允看了她许久,没有说话,眸子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桥下的河水潺潺,月光在水面上荡漾,草丛里的虫偶尔鸣叫了几声,打破这寂静。 “因为我手贱。你走吧。” 开口说完这句话,不待她有所反应,他自己便拂袖转身而去。 师慕野怔怔地看着他融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有点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第51章 惊天八卦 得知谋士的死讯后,姬少藏面色沉重地吩咐厚葬,并重重抚恤了他的家属。然后,下令排查府里最近跟晋王有过来往的内侍。看来,他是知道凶手了,不需要她提醒了。 傩神节上的事,姬允下了封口令,但齐王密探如果想认真查探,也不是不可能查到。师慕野和姬允演的那场戏,如果落到姬少藏耳里,不知他会是什么反应。 师慕野斟酌了半天,觉得先按兵不动,主动去说反倒是心虚了。 这几天,姬少藏都没有过来她的院子,也没有召唤她,不知道在忙什么。 出云嗑着瓜子,若有所思地说:“齐王好几天没来了,奇怪。你们闹别扭了?” 师慕野也嗑着瓜子:“情人才闹别扭。我们是纯洁的上下君臣关系。你这么惦记,难不成想他?” 出云呸呸地吐了几口瓜子皮,笑着说:“想个鬼。桃花四郎,哪是我能肖想的对象。” 两个人正说着,公孙管家过来请人了,说是齐王在后院凉亭等师慕野。 师慕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瓜子皮,跟着公孙管家出去了。 走到后院花园处,听到一阵琴声传来,悠扬婉转,如同行云流水。姬少藏一身白衣如同泻银,眉目如画,十指翻飞,优雅至极,场景十分赏心悦目。 师慕野走到凉亭里,那琴声的节奏渐渐变了,略有些急促和浮躁。 锵然一声,姬少藏双手按住琴,抬起头来看着她:“师姑娘,可有话对我说?” 师慕野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的石椅上坐下:“殿下如果信我,我就有话。如果不信,我无话可说。” 姬少藏正襟危坐:“我信。” “傩神节上,我为了摆脱晋王,演了一场戏。”师慕野坦诚地道。 姬少藏漫不经心地用手拂过琴弦,拨出伶仃几个音:“仅此而已?” 师慕野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仅此而已。” 姬少藏起身向她走过来,在她面前站住。 师慕野正纳闷他要做什么,他突然伸手,轻轻拂去了她头上飘落的几片花瓣,动作极其温柔。 “我说过,我许你随意造次,是在我面前造次,不是在别人面前。”他幽幽地说。 师慕野身子一僵,讪讪地笑到:“我记住了。” 姬少藏的手停留在她柔顺的青丝上,似乎是眷恋着那一缕丝滑和清香。 师慕野察觉到头顶的异样,不动声色地侧过头去,问到:“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看着她僵硬的身姿,恭敬的神态,他慢慢放下手,负手转过身去,神情淡淡地:“没有了。但愿师姑娘记住了。” 师慕野离开后,公孙管家上前来问到:“殿下,准备好的酒菜糕点还要上吗?” 姬少藏微微一皱眉头:“撤了吧。” 几天后,趁着空闲,沈星河邀请了她去锦华楼听曲儿。 两人包了一个二楼的雅间,喝着小酒。大堂里一个穿着薄纱、美貌的歌姬弹着琵琶浅吟低唱,歌声绕梁,实在是悦耳。对面的雅间被人包了,门口悬挂着重重珠帘,看来客人很低调。 几曲唱完了,一个文弱清秀的说书人上场了。他坐在案桌前,重重一拍惊堂木:“各位,今天我要给大家说个惊天大八卦!不惊不要钱。桃花风流榜榜首的晋王,名花有主了!” 第52章 狗血剧情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众人都纷纷一脸激动地围了过来,楼上有好几处雅间的帘子都被掀开,贵族小姐们赶紧走到了栏杆旁边,竖起耳朵听着。 师慕野隐约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星河向来都不放过这种八卦,此时也探头过去看着。 说书人一句话就引来了这么多听众,十分得意,摇头晃脑地说:“话说傩神节上,晋王和一个戴着面具的神秘女子约会,还送了她一根桃枝用作定情信物。” 众人一片惋惜的声音,楼上雅间的贵族小姐们有的脸色苍白,有的扑通一声昏倒过去了。 师慕野镇静自若地抿了一口酒。 对面雅间里,一股肃杀压迫的气息陡然而生,珠帘微微一动,发出清脆的轻微响声。 师慕野随意循声望过去,雅间里的人影微微一动,似乎是慢慢抑制住了杀气。 “那个神秘女子也爱慕晋王,据说是给他写了好几封求爱信,真是胆大。两个人在傩神节上拉拉扯扯,好不暧昧。” 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说着,这时,有人问到:“你亲眼看到了?他们怎么拉扯的,都说了些啥?” 说书人一脸真诚:“那当然。神秘女子娇滴滴地说,允郎,咱们私奔吧。晋王痛苦地说,不,我们之间还有阻碍,还有一个人阻拦在你我之间。神秘女子神情有点悲伤,说,虽然他喜欢我,我也有点喜欢他,但是相比来说我更喜欢你。晋王很坚定地说,除了我,我不允许有第二个人喜欢你,我要杀了他!” 说书人一边说,一边变换着角色,分别模仿神秘女子和晋王两个人说话的样子,惟妙惟肖,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样。 这么狗血而且不合常理的剧情,众人居然听得如痴如醉,没有一个人对故事的合理性提出质疑。 还有人对神秘女子的品行表示不屑:“这女人居然脚踏两只船?可怜的晋王殿下。” 师慕野心里又气又好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允郎?姬允虽然现场下了封口令,还是顶不住有多嘴多舌的人,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这整个故事连当事人都快不认得了。 沈星河有点半信半疑:“真的假的?晋王居然会喜欢上女人?” 师慕野迟疑了一瞬:“晋王是断袖?” 沈星河哈哈笑到:“那倒不至于。听说晋王眼光高的很,品味成谜,谁都不知道他喜欢啥样的。” 说书人继续眉飞色舞:“神秘女子揪着晋王的衣领,说,允郎,不要!不要为了和我私奔而去杀人。晋王脸色沉重地说,晚了,我已经把他杀了,只要是喜欢你的人都该死。神秘女子大惊失色地说,允郎,你怎么能这样!放开我!晋王紧紧抱着她,深情地说,不要离开我。” 扑哧两声,二楼雅间传来喷茶水的声音。对面雅间里,珠帘也微微动了一下。 众人正听得入神,听见声音后不满地看了不停咳嗽的师慕野和沈星河几眼,觉得这两人真是煞风景。 第53章 到底是谁 说书人继续唾沫横飞:“神秘女子泪流满面地说,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为了你写求爱信,不惜私奔,但是,你为了我杀了喜欢我的人,置我于何地,是要让我成为红颜祸水吗。晋王脸色沉重地说,你是舍不得他死吗?” 人群里有人见缝插针地评价道:“这女人就是贱人,就是祸水,有晋王殿下了还不知足。” 快讲到了高潮处,说书人神情激动:“这个时候,神秘女子慢慢地摘下了面具。你们道是谁?” “到底是谁?快说快说!” “晋王殿下眼瞎喜欢的贱人到底是谁?” 众人纷纷激动地叫了起来。 师慕野心里一紧,这个胡咧咧的说书人,看样子知道不少,半真半假的故事最容易糊弄人。难道他还真知道是自己不成?如果真公布了自己的名字,第一,她作为所谓的脚踏两条船,勾搭了晋王还不知足的贱人,女子的名声彻底毁了,如果她没跟晋王勾搭在一起,日后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够她钉在耻辱柱上了。第二,她作为齐王党,和晋王纠缠不清,势必会引起齐王的不满。 说书人嘿嘿一笑,张口正准备要说,师慕野突然大声说到:“一百两!我出一百两银子,买这个答案。前提是只能告诉我,不能告诉别人。” 众人哗然,各个一副忿忿的表情,无奈虽然想知道,但也舍不得出这个钱。 说书人眼睛一亮,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说到:“既然有姑娘想买这个答案,那本人也没办法了,神秘女子到底是谁,大家自己猜吧。” 沈星河恍然大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掩饰不住震惊和笑意:“慕野,没想到啊,原来是你!干得漂亮!” 师慕野无奈地说:“都是演戏,都是假的,流言可畏啊。” 众人被勾起了兴趣,却又得不到答案,一肚子的不乐意。 这时候,对面雅间的珠帘一掀,一个容貌明艳的侍女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说书先生,我们家主子说故事讲得不错,愿意出五百两,请先生公布答案。” 众人大喜,一片叫好声。 说书人两眼发光,望向师慕野:“这位姑娘,有贵人愿意出五百两,你加价吗?” 师慕野微微蹙眉,看着对面雅间,隔着珠帘,只能隐约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身影。 谁这么八卦无聊,一定要让大家知道这个狗血横飞的无脑故事背后神秘女子的真相? 沈星河豪气地一挥手:“慕野,跟他干!我来出钱,姐有的是钱!” 说完,她朝对面雅间挥了挥手:“一千两!”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都是豪气的主,为了晋王绯闻对象的名字开出这么高的价码。 美貌侍女在请示了珠帘后的主子后,马上开口到:“两千两。” 众人听着只觉得一阵肉疼,白花花的银子,就为了个名字。 沈星河眼睛眨都不眨:“五千两。” 第54章 你奸我枭 美貌侍女又转身过去询问主子的意思。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唇含笑意:“主子有话给对面雅间里穿绯色衣服的姑娘。” 穿绯色衣服的,自然是师慕野了。 侍女继续说到:“主子说,他本来也知道神秘女子的名字,这次让说书人来说,是想让大家饱个耳福。既然姑娘有仗义的朋友撑腰,他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不过,需要请姑娘过来陪酒。不然,他亲自出来公布神秘女子的名字。” 请她陪酒?凭什么?明明是她占了上风。 师慕野眉头一皱:“你家主子请我陪酒我就要陪酒?再说了,你家主子怎么知道神秘女子的名字?” 侍女不卑不亢,笑意吟吟:“主子说,问姑娘一句话,姑娘就明白了。那天晚上的桃花糕烫不烫手?” 这句话如同火焰一般,把师慕野烫着了。她的脸颊和耳朵蓦然红了起来,脸上涌出一丝羞愤的神情。 原来姬允一直在对面雅间。难得他作为当事人之一,默默无声地听完了整个狗血故事。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她的形象全毁,成功地被塑造成了一个不知好歹的贱人,想来对姬允来说,是喜闻乐见的。不过,他的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点绿油油的。难道他自己不介意? 沈星河有点义愤填膺:“哪个男人这么嚣张?我替你摆平他。” 师慕野摆了摆手:“是晋王本人。我如果不去,他还有后招。这件事其实因我而起,也要由我来结束。” 沈星河恍然大悟,摸着下巴,笑眯眯地说:“原来如此。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师慕野走到了对面雅间,侍女替她掀开了珠帘。 姬允一手支着头,一手拎着酒壶,正斜卧在塌上。他穿着一件宽松的墨黑色银线刺绣长袍,领口此时斜斜地松着,露出精致的锁骨。 面前的青玉案桌上放着几壶酒,几个酒杯,还有不知道是什么山珍海味。正中间的净瓶里,插着几支梨花。 师慕野目不斜视,大大方方地在在桌前坐下,直接问到:“晋王殿下,今天演的哪一出?傩神节上下了封口令,这会儿怎么又要公开了?” 姬允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酒壶,唇角的笑意若有若无:“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本王突然觉得,既然我已经被编排成这样了,不如把师百司一起拉下水,好歹也有个伴。怎么,师百司觉得和本王传绯闻有辱你的名声?” 师慕野斟了两杯酒,给他递了一杯递上去,笑到:“我从来没敢想过和殿下有瓜葛。” 姬允坐起来,抿了一口酒,颈脖微微扬起来的弧线优雅至极。 他抿了抿嘴唇,轻轻一笑:“你奸我枭,都不是什么纯良之人,我不介意。” “我奸诈?我……”师慕野正喝着酒,听到这句话,激动得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她哪里奸诈了?不过是被他逼的用了诡智。 第55章 撇清关系 这酒颇有点刺激,刚入口清香恬淡,一会儿就烧起来了。再加上刚才呛进去的几口,师慕野只觉得喉咙嗓子眼辣辣的,咳得眼泪汪汪,上气不接下气。 姬允看着她双眼微红,噙着泪珠,如同桃花林间弥漫着一层淡薄的水雾,一瞬间有些心旌荡漾。 师慕野扶着桌子,弯着腰,咳得要死要活,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周围,只感觉身边一只手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打着,帮她抚平了气,还有一只手拿着一只手帕,擦拭着她唇角的酒渍。鼻息所嗅之处,都是好闻的青木气息。 等到她终于恢复过来,狼狈地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姬允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榻上,自顾自地给自己酌酒,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难道刚才给自己拍背擦嘴角的,是侍女? “师百司酒量堪忧啊,既然如此,那就别喝了。” 姬允难得的发了善心,开口道。 师慕野松了口气,正色道:“殿下,这件事,是因为我在傩神节上为脱身编造谎言引出来的,你我都知道是权宜之计。因我而起,也希望因我而终。说书人是一个意外,五千两的封口费足够他住口了。我既然作为所谓的神秘女子名声已经不怎么样了,不能让殿下的名声再背上黑锅。” 姬允看了她几眼,似乎有些不满:“这就着急着要和我撇清关系了?” 师慕野心里暗道:难不成你入戏太深了? 她沉思了片刻,说到:“殿下冷血绝性的枭王名号无人不知……” 眼看着他的神色有点变冷,她赶紧补充道:“殿下的威信也无人不服。傩神节上下了封口令,只要自己不作死,不会有人冒着风险去散播谣言。偏偏这个说书人不怕死地出来说这么一段,明显是有人给了好处。只不过,好处没有五千两那么多,所以他临时倒戈了。散播你我的谣言,自然会引起齐王怀疑,进而挑拨齐晋两方关系。这事儿对谁会有好处?请殿下三思。” 姬允看着她的神色流露出赞赏之意:“师百司,你也能想明白这一层。我何尝不知道说书人有鬼,只不过想试探下你的反应罢了,不然不会为区区五千两银子打住。我已经派人去调查说书人的底细了。”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原来他早知道,还好整以暇地演了一场戏。此人心机深似海,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流。只是为什么要试探她的反应呢,闲着无聊么。 “既然殿下和我达成了共识,日后,为了避嫌,就保持距离,不再私下见面了吧。” 师慕野低头说到。她不想成为别人用来制衡齐晋两王的棋子。 话音落下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屋子里陡然一冷,冰冷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 姬允面色有些微微的苍白,神色又冷了几分。 “好。” 他简短地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璧月,送客。” 果然又变脸了。师慕野却也习惯了,在刚才那位侍女璧月的指引下施施然地走了。 看着珠帘落下,姬允缓缓松开手中的酒杯,白玉杯子已经被他捏碎了,雪白的碎片上沾了几滴鲜血,触目惊心。 璧月送走师慕野后掀开帘子,见状惊呼道:“殿下,怎么划到手了?我来给您包扎。” 她小心翼翼地上着药,偷瞄了一眼姬允,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头,竟然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晋王,殿下最近这是怎么了? 第56章 活神仙 师慕野走出雅间后,这才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攥着一块手帕,用上好的丝绸制成,金丝绣线,角落处绣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狮子,整块手帕散发着淡淡的青木气息和酒香。 此前谢涉归给她的能换银子的簪子上,也刻着狮子。她回想了一下刚才咳嗽的情景,脸不由得微红了。 给她拍背擦嘴角的人是姬允,而她在忙乱中顺走了他的手帕。 现在要还回去吗?算了,多此一举。还要被质疑为什么要顺走他的手帕,解释不清楚了。再说,这手帕质地不错,当抹布使也不错。 傩神节上齐王府谋士被杀一事,姬少藏并没有声张,想来是担心追究起来会倒查到国士大选暗藏匕首的事。傩神节上晋王的绯闻,在说书人消失之后也销声匿迹了,大概是姬允好好地让人照顾了当天楼里那些听说书的人。 最近不太平,奇事怪事比较多。镐京京郊的堂庭山,在几十米深的地底下,挖矿的奴隶们挖到了一个密封的洞穴,里面有具棺材,棺材里居然有个活生生的人。堂庭山山民们将他视作神明,称他为活神仙。 天子听说后,命步虚司去调查,看这活神仙究竟是真是假。 师慕野这回带上了秦破奴,和叶酒、李痩年一起奔赴堂庭山。 众人来到堂庭山脚下,看到很多人成群结伴的往山道上走,满脸兴奋。 叶酒拉住一个路人询问,路人一脸虔诚地说:“活神仙正在讲授长生之道,大家伙儿都赶着去听呢。” 众人一路走,一路听了个大概。这活神仙自称是周昭王时期的人,通过龟息之术在堂庭山修道,活了将近一百六十岁,现在容貌保持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平常深居简出,除了讲道布道,从来不和人见面,要见他一面是难上加难。 走到堂庭山庙前,只见庙门口的空地上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就连山道上、树上都站满了人。庙门前设了一个讲坛,一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盘坐在讲坛上,正在讲道,声音和蔼醇厚。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站在最前面的是堂庭山所在的临沧县县尹,听得入神。 讲道完毕,活神仙潇洒地转身走进了庙门,不肯多露一下面,留下一地回味无穷的听众。 步虚司众人装作借宿的香客,给庙祝塞了丰厚的香油钱,在堂庭庙的侧殿住了下来。 他们此行不想打草惊蛇,只是暗地调查。 然而,一行人暗地观察了几天,连活神仙的面都没见着。他住的房间门口,一直有两个铁塔般的大汉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四天后,众人聚到一起,商量对策。 秦破奴说到:“既然他缩在屋子里不出来,我们就请他出来。假装放把火,把他逼出来。” 李痩年接着说到:“有种艾草,燃起来烟多又呛人。” 叶酒问过师慕野的意见,没有异议,于是秦破奴自告奋勇,跑到活神仙屋子后面,假装烧烤,实则放烟去了。 众人装作在庭院里溜达,观察着活神仙屋子里的动静。 第57章 接连倒霉 不久后,大家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只见一个壮汉推搡着灰溜溜的秦破奴,将他提溜了过来。他身后,则跟着一脸不快的庙祝。 庙祝尖声细气地说:“本庙不收有安全隐患的香客,这个小子在后院放火,差点把茅房给烧了。我们这个庙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菩萨,请各位另寻宝地吧。” 众人疑惑地看向秦破奴,他一副无奈的样子。 人赃并获,而且确实这事儿也不占理,众人只好收拾收拾出了庙门。 当务之急,是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奇怪的是,众人在山脚下镇上转悠了个遍,家家客栈都客满,没有一家能住的。 临近中午,众人找了一家菜馆进去,明明里面空了一大半,店主却不耐烦地挥着手:“没有空位,都预定了,快走快走。” 众人一连找了几家菜馆,都吃了闭门羹,就连街上卖包子的小贩也不肯卖给他们。 秦破奴急了,一把揪住小贩:“为什么不卖给我们?今天不说出原因来,我就不放你走。” 那小贩立马怂了,蔫蔫地说:“不是我不想卖,是活神仙吩咐过了,不许卖给你们任何东西。” 这活神仙,看来心胸还挺狭窄。不仅不让他们住,还不让他们吃。 既然被商家封杀了,那就去镇民家里碰运气。 然而,镇民们一看到他们,马上就关门闭户,仿佛碰到瘟神一样。 众人又饿又累,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就算是他们招惹活神仙在先,他做的这么绝也是过分。 此时,天阴了下来,开始下起雨,雨点越来越密集。 雨伞是肯定买不到的,众人奔到池塘边柳树底下躲雨。 看着池塘里层层叠叠的荷叶,众人眼睛一亮,总算有个可以遮雨的了。 大家举着残破不全的荷叶,满腿的泥泞,默默地站在漏雨的柳树底下,混身狼狈,十分的郁闷。 师慕野衣服也被淋透了,冻的瑟瑟发抖。 活神仙在临沧县的影响这么大,随便一句话就把他们整的这么惨,也是始料未及的。 “看样子活神仙是知道我们来者不善了,我们再隐藏下去没有必要。不如直接亮明身份,先到官驿住下。” 师慕野边咳嗽边说。 叶酒叹了口气:“只好这样了。” 一个时辰后。 肥胖的驿丞举着油纸伞,居高临下地站在官驿门口,看着眼前四个仿佛叫花子的男女。 他们一个个地举着被虫咬得到处都是洞的荷叶,裤腿泥水湿哒哒地往下滴,一身的灰头土脸。 他捏着手里的牒文,满脸的怀疑:“步虚司都尉?步虚司是什么衙门?没听说过。” 叶酒陪着笑说:“步虚司隶属太史寮,基本上很少跟各部门打交道,驿丞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驿丞把手里的牒文翻来翻去:“这牒文该不会是假的吧?” 叶酒急道:“牒文怎么会有假?我有几个脑袋敢伪造朝廷的牒文?再说天子亲自任命的国士师慕野就在这里,人总不会有假吧。” 第58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驿丞审视的目光看向师慕野,一脸不屑:“据说新国士是个丑女,这女子容貌尚可,怎么会是国士。” 师慕野心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国士很丑的传闻居然传到了这穷乡僻壤。 叶酒好说歹说,驿丞就是不信,最后叫来了驿卒,要将他们赶出去。 眼看着秦破奴脸黑了,师慕野怕他冲动下揍人,闹得不可开交,忙将他拦住了。 雨越下越大,将荷叶快打成筛子了。 众人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桥洞,忙跑到桥洞底下去避雨。 那桥洞底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四个叫花子,此时看见有人来,见他们浑身泥泞,以为是同行抢地盘,个个爬了起来,咋咋唬唬地说:“先来后到要讲规矩!这个桥洞是我们先占下的,你们要用得交钱。” 师慕野的脸也黑了。她的好脾气已经忍到了极限。这都什么世道,虎落平阳不仅被犬欺,还要被叫花子欺。 “破奴!” 师慕野只叫了一声,秦破奴马上明白了,他也早就忍不住了。 他冲上前去,将四个叫花子扔沙包似地全给扔了出去。叫花子们在洞外骂骂咧咧地,又不敢进来,过了一会儿被雨淋得不行,另找地盘去了。 众人在桥洞底下拧着衣服,恶臭的味道一阵阵地飘来。 堂堂一个朝廷衙门,居然沦落到被叫花子欺负的地步,步虚司真的需要翻身了! 李痩年幽幽地说:“眼看天快黑了,没吃饭没着落,晚上我们去哪?难不成在这叫花子洞里过一晚上?” 师慕野啪地一声折断了一根枯枝,眸光闪动:“还有个地方,有饭吃也有地方睡,还能证明我们确实是步虚司官员。” 叶酒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地方?” “监狱!” 叶酒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师百司,你是不是有点烧糊涂了?” 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师慕野说到:“收监的第一步是验明正身,我们说是太史寮下属步虚司,按流程他们要报给上级衙门验证。驿丞不分青红皂白地不认牒文,那就通过收监让他们主动去查。” 众人恍然大悟。 师慕野目光狡黠:“要进监狱,法子多的很。比如找人揍一顿之类的。” 众人对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揍驿丞!” 一个时辰后,在驿丞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中,县衙的官兵将步虚司众人押送回了县衙大牢。 两天后,县尹亲自带着人来到了牢房,吩咐人把他们放出来,陪着笑脸请罪。 “各位大人,都是误会。那个不长脸的驿丞已经被我打发回家了,几位受罪,请去驿站歇息。” 县尹生怕他们赖在监狱不走,怠慢京城来的官员,这事传出去他脸上也不好看。 众人想着日后调查这事少不了县尹的协助,也就卖个面子,走出了牢房。县尹专门派了两辆马车接送他们回驿站。 马车上,师慕野对叶酒说到:“活神仙在临沧呼风唤雨,处处跟我们作对,要想从根本上揭穿他,就要破除他长生不死的传言。事到如今,只有去最初发现他的矿洞里探个究竟了。” 叶酒点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不信真有人能坐地成仙。” 第59章 有疑点 回到驿站后,县尹专程过来,送了一堆土特产。 “不知几位大人来临沧有何贵干?有需要本县尹协助的吗?” 县尹笑着问。 叶酒笑呵呵地说到:“我们此次来,主要是考察下临沧县的风土人情,听说堂庭山矿洞玉矿产量不错,也想见识见识到底如何,回头也好跟上头禀报下临沧县的功绩。” 叶酒扯起谎来也是轻车熟路,镇静自如。 县尹眼睛一亮:“好说好说。几位大人回头定下了日子,我就安排官兵来陪你们下矿洞。” 众人准备妥当后,在十几个官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堂庭山矿洞。矿洞前边,居然驻扎着约莫几十人的玄甲军。 “站住!是谁要下矿?”一个兵官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领头的县衙百夫长陪着笑说:“长官,是县尹大人吩咐小的带着步虚司的大人们下去,看看具体情况。” 兵官看了他们几眼,挥手放行了。 师慕野不禁问到:“玄甲军为何要驻守矿洞?” 百夫长回到:“玄甲军在堂庭山有驻军,矿洞经常有人闹事,有人偷矿,匪贼凶猛,县衙的兵力根本压不住,县尹只好奏请玄甲军分拨一部分人看管矿洞。” 他随即吩咐了几个奴隶,随他们坐着吊篮一起下洞。 矿洞里又昏暗又闷热,煤油灯燃着微弱的昏黄光芒,弥漫着一股子潮湿难闻的气味。差不多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到达洞底。 “活神仙是在哪个洞穴里被发现的?” 师慕野问到。 其中一个奴隶往前努了努嘴:“在前边一百多米的地方。” 众人往前走了一截,果然看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石洞。走进去后,只见里面确实是一个密闭的洞穴,不大不小,能容纳几十个人。周围都是坚硬的花岗岩,怪石嶙峋。 洞穴中间摆着一具黑色的桐木棺材,棺材表面斑驳陆离,长满了苔藓,看起来至少有好几十年的样子。 “我们凿开洞穴的时候,发现里面就是这具棺材。我们自然不敢动这棺材,准备把它放一边,谁知道里面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问今夕是何年?我们都快吓死了,想跑,又怕不回答问题的话会被缠上,就告诉他是周穆王二十三年。里面的声音就说,原来我已经睡了一百年了,也该出来了。然后,他一掀棺材,自己就爬出来了。” 那个奴隶战战兢兢地讲着,似乎到现在心有余悸。 师慕野绕着棺材走了几圈,伸手揪了几把棺材上的苔藓,捻了捻,又敲了敲棺木,仔细听了听声音。 一群奴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破奴,砍一下棺木试试。”师慕野吩咐到。 秦破奴刷地一刀,将棺木劈成了两半,碎木乱飞。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力气过了。” 县衙官兵和奴隶门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觉得她大概是脑子有什么毛病,竟然敢动手劈活神仙的棺材。 “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叶酒满怀期待地问。 “有疑点,而且疑点很多。” 第60章 观山术 师慕野娓娓道来:“第一,苔藓只有在湿润的地方才会长,这个洞穴十分干燥,不是能长苔藓的地方。第二,听声音,棺材的材质疏松,里面有很多细密的小孔,能通气流,这也是为什么棺材里面的人的声音能清晰地传出来。第三,看这棺材的横断面,表面烂了,里面却是完好的,说明这棺材最多不过几年时间。如果放上个几十年,早就烂没了。第四,活神仙一掀棺材就爬出来了,更是可笑。棺材一般都是从外面钉死密封的,有谁会把棺材做得能从里面打开的?” “你的意思是,从苔藓来看,这棺材不是本来就在这里的,而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 叶酒精神振奋地说。 “没错。” 师慕野一脸笃定。 百夫长忍不住插嘴:“奴隶们挖矿才挖出来这个棺材,这是个密闭的洞穴,如果是从别处运来的,又是从哪里运来的?” 师慕野意味深长地说:“这才是活神仙之所以成为活神仙的关键。秘密应该就在这个洞穴上。” 她沿着石壁走了一圈,边走边摸,边摸边敲,用耳力搜寻着异样的声音。每个地方的岩石,由于经受风水雨露,形成的条件不一样,密度不一样,声音也就不一样。浑然一体的岩石,和拼凑有裂缝的岩石,声音也不一样。 转了两圈后,她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用手指甲刮了刮岩石灰,然后神情兴奋地吩咐到:“拿水来。” 一个奴隶有点不情愿地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了她。 师慕野将水浇到岩石壁上,不一会儿,只见水流蜿蜒而下,中间的岩壁似乎有道缝,把水吸进去了。 “就是这儿!把墙壁凿开。” 十几个奴隶上前来,挥舞着手中的洛阳铲和铁锤,砸起石壁来。 秦破奴疑惑地问:“师姐姐,这洞穴难道不是密封的?” “正是。有人做了伪装,把岩石和石壁的岩石砌在一起,并把岩石表面粉饰得跟石壁周围的岩石颜色纹理一样。听这声音,石壁外面大概是个空旷的洞。这门观山术,也已经是失传已久。” 师慕野神色灼灼,分水阵、观山术,失传的奇门异术重出江湖,背后的高人费尽心思,究竟有什么意图? 眼看这石壁就要被凿开了,百夫长突然叫停,并让奴隶们回到洞外去。 看着百夫长凝重的神色,师慕野心中突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百夫长退到洞门口,面色狰狞了起来:“各位大人,县尹吩咐过,如果各位要惹事,这个洞穴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我只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回头见了阎王爷,记得找对债主。” 随后,轰隆一声巨响,洞门口落下一块千斤顶巨石,将他们堵死在了洞穴里头。 第61章 绝境 叶酒奔过去用力推了几下,纹丝不动。他额头青筋直跳:“奶奶个腿儿的,小小一个县尹居然敢暗算谋杀朝廷官员!” 师慕野推了推奴隶们凿过的石壁,回头道:“如今我们的希望只有破开这石壁了,洞穴里的空气会越来越少,当务之急是尽快打开石壁。” 众人手里的工具只有秦破奴身上的配刀,大家轮流上,用刀撬、砍、砸,用手抠,一刻也不停歇。 没有了专门的工具,这花岗岩着实难凿开。折腾了约莫半天,洞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众人都开始头晕眼花的时候,终于凿开了一个碗大的洞,一股冷风灌进来。 果然洞穴不是密封的,外面有个洞。从洞口望去,外面黑乎乎的一片。 众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稍微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开挖。 一天一夜过去了,秦破奴的佩刀断成了两截,众人的手指甲也挖秃了,才挖出一个脸盆大的洞。 众人滴米滴水未进,再加上消耗了巨大的体力,浑身早已经没力气了。 幸亏奴隶们敬畏活神仙,在这个洞穴里点了两盏长明灯,要不然,一切都摸瞎了。 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众人精疲力尽地靠着石壁,默默无言。 李痩年凄凉地开口:“我以为跟叫花子抢地盘已经很衰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 叶酒歉然地说:“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倒没什么,难为了师百司,一介女子,跟着我们受苦,还要被当成男人用干苦活儿。” 师慕野拍了拍叶酒的肩膀:“都尉,比这更苦的活儿我都干过呢。步虚司不是任人宰割的衙门,出去以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个仇和屈辱加倍奉还!” 叶酒神色动容:“师百司一向都这么恩怨分明,我作为都尉,也要为各位同仁们出这一口气!” 这个时候,面色苍白的秦破奴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众人赶忙围了过去,李痩年掀开他的眼皮看了几眼,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大事,饿的。” 再呆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师慕野望了一眼面盆大的洞口,除了自己勉强能挤过去,其他人绝对过不去。没有时间了,再这么熬下去大家都要饿死。 “我从这个洞口出去找外援,当下这个大小只有我的身材能过去。如果一直耗下去,大家都是个死。” 师慕野斩钉截铁地说。 叶酒和李痩年沉默了半晌,似乎都有些惭愧。 “师百司,如果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唉。” 叶酒讪讪地搓着手,一脸的愤恨无奈。 李痩年从怀里摸出两个药瓶来:“这个红瓶子是我花了三年时间调配的毒药,沾上不到半盏茶功夫就死。青色瓶子是能解百毒的解药。带上总有用的。” 李痩年突然之间这么慷慨,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师慕野拎起一盏长明灯,将药瓶和断了的刀揣在怀里,看着二人一脸颓然如灰的表情,不禁笑到:“二位,我又不是去送死,这么丧做什么。” 她举着长明灯,望洞口照了照。外面是一个狭长的隧道,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她向洞口处凑近了看,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白的没有黑色瞳孔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她。 第62章 洞中 她一惊,手一哆嗦,长明灯掉在了地上。 等她捡起长明灯再照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只是幻觉一样。 “怎么了?” 叶酒关心地问。 “没事,刚才手没拿稳。” 师慕野心有余悸地回答。她不想让大家多余地担心。此时此刻,只有她能出去,不管外面有什么牛鬼蛇神,她都要出去。她身上肩负的,是三个人的命。 两个人抬着她,小心翼翼将她从洞口处送出去。 师慕野拼命挤过去后,感觉浑身骨头都跟碎了一样。 叶酒从洞口里递给她长明灯,满脸的忧心:“注意安全。” “放心吧,等我回来。” 师慕野朝两人挥了挥手,拎着长明灯,走向无尽的黑暗中。 这条隧道一望无际,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滴答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师慕野走了一阵,在凌乱的水声中听到了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正在后方慢慢靠近。 她蓦然回头,那脚步声又停住了。 四周都是黑黝黝的,寒气逼人。 她走走停停,那脚步声也跟着走走停停,宛如幽灵一般。 她在心中得出一个判断,这个跟着她的不知是人还是鬼的家伙,多半是个装神弄鬼的人,而且武力值不高,否则面对一个弱女子早就现身了。 她索性将长明灯放在一边,躺在了地上,微眯着眼睛,手底暗暗握着断刀。 果然,脚步声期期艾艾地靠近了,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师慕野突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只见对面一个没有眼白、皮肤苍白的瘦弱老头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师慕野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呵斥到:“什么人,跟着我做什么?” 那老头声音沙哑地说到:“我守在这洞里几十年,终于遇到了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个女子,嘿嘿。” 师慕野心里一阵反胃,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深了几分:“既然你是守在这里,而不是困在这里的,那说明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快告诉我,否则杀了你。” 老头怪笑到:“杀了我,你也出不去,只好饿死在这儿陪老头儿我了。” 看来这老头并不是个老实的人。 师慕野懒得废话,手上重重地一划,将他的脖子割出一道血口子,血慢慢涌了出来。 老头用手一摸,大惊失色:“你这个女子,一言不合地真的要杀我?” 师慕野将刀上的血在他衣服上擦了擦,声音冷峻:“我从来不废话。既然你不肯带我出去,只好在你脖子上开了个口子。现在你的血已经开始在流了,照这个速度,一个时辰内就会流光。一个时辰内,如果你带我出去,我就给你止血的药。如果你想死,那没办法,我就当没遇到过你,自己找出路。” 说着说着,她悄悄地伸手从地面水坑里鞠了一捧水,让水从手缝里一滴接一滴地快速滴到地面上。 “你听,你的血流的声音,这么快,啧啧。我看一个时辰都不到就会流光了。” 师慕野叹道。 第63章 出逃 这老头双眼无瞳仁,是个瞎子,只有听力特别敏锐。他听着那声音滴滴答答的,跟泉涌似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被掏空,生命一点点地逝去,有点慌了。 “哎,姑娘,有话好说。我带你出去,你出去后可别乱说,就说是你自己走出去的。” 老头终于服软了。 师慕野松了一口气:“好说。为了你的命考虑,我建议你快点。你看你的血都成深紫红色了,据说这是心脏流出来的血。” 老头捂着脖子,呻吟道:“姑奶奶,这可不是你给造的孽么。” 老头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穿梭着,师慕野紧随其后。 半个时辰后,师慕野眼前出现了一丝亮光,洞口隐隐若现。 师慕野赶紧朝着洞口奔过去,老头听到师慕野的脚步声飞快离去,慌忙喊道:“姑娘,可别说话不算话啊,止血的药呢。” 师慕野远远地扔下一句话:“你脖子上的伤口不深,没伤到经脉,血流了两滴就自己止住了,用不着止血药了。” 老头摸了几把脖子,恨恨地回去了。 师慕野扒开洞口的杂草,走了出去。阳光明亮的刺眼,晃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她走了几步,还没分辨出眼前是哪儿,后脑勺就重重地挨了一拳,倒在了地上……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柴房里,里面堆满了草料和薪柴。门外,不时地传来马嘶鸣和报口令的声音。 她渐渐明白过来,她身在一个军队的营地,可这到底是谁的兵马?在不明白敌我之前,不便暴露身份。 秦破奴一行人仍然被困在石洞里,等着她去救。县尹想要杀人灭口,活神仙对他们没有善意,又不知临沧县有没有齐王的人,能够救急。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了。 一个身着黑甲的士兵给她扔进来一碗饭,里面居然有鸡腿、清蒸鱼。 师慕野正感叹这军队的伙食不错,那人一脸同情:“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师慕野面色一沉:“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士兵估计看她也是快死的人了,实话实说到:“你擅闯军事禁地,照军队的规矩是死罪一条。” “这是谁的军队?有这种规矩?” 师慕野挑起眉头。 士兵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算了,也让你死个明白。这是玄甲军。晋王治军严格,枭王的名号可听说过?” 原来是姬允的军队。早就听说过玄甲军在堂庭山有驻军,这是到了驻军营地了。 姬允是敌非友,可这个时候,和县尹与活神仙相比,师慕野下意识地觉得他相对来说更为可靠些。难道是因为他有意无意的几次出手相助?可前不久她还信誓旦旦地表明今后不再私下相见。 不过,事急从权,人命关天,师慕野也顾不上这些了。 “我是国士师慕野,步虚司百司,要见你们的晋王殿下。” 师慕野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仪容。 那个士兵从头到尾地打量了她一番,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国士?你要见晋王?” 第64章 信物 “没错。如果我的身份有假,见了晋王就是死罪,我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只需替我传达一声就行。” 师慕野振振有词。 那士兵半信半疑地盯着她,沉思了半晌,说到:“不行。万一你假装师慕野,是刺客呢。” 师慕野坦荡荡地张开双臂:“我身上没有带利刃凶器,不信你来搜。” 那士兵仔细地搜遍了,确实没找到。他拧着眉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师慕野差点撅倒,这个士兵这么固执,油盐不进。她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装作羞答答地说:“其实,我和晋王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我怎么会刺杀他呢。” 士兵嘿然一笑:“以前也有女子假装邱家小姐,要见晋王,结果是个假冒的花痴,被赶了出来。” 师慕野一咬牙,从怀里摸出姬允的手帕:“这是晋王送我的信物。你可拿去给晋王亲自验明,他见了这个手帕,自然就会知道。” 这下子,节操真的是掉了一地了。傩神节上,她为了脱身离开他,好生编排了一出狗血的绯闻。这会儿,为了见他,她又不得不大放厥词。估计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女人吧。 那士兵想来是认得这个白玉狮子的标志的,仔细查看了一番,神情严肃地说:“我去请示下长官。”说完就出门了。 师慕野将饭一扫而光,靠在墙角歇息。又饿又累,这会儿终于能稍微休息会儿了。 半天过后,师慕野听见有几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门推开后,刚才那个士兵和一个面容清秀的军官走了进来。 师慕野定睛一看,那军官正是连城。既然连城在这,这说明姬允也很有可能在。 连城看着她的表情很复杂,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棘手的人物:“师姑娘?真的是你。” 师慕野看见他十分亲切,热情地寒暄道:“连城将军,晋王殿下现在能见我吗?” 连城欲言又止,慢吞吞地说:“殿下说,如果不是师姑娘,斩立决。如果是师姑娘,乱棍打出军营。” 第65章 恶趣味 师慕野顿时心头如泼了一盆凉水,又失望又不可置信,气得脸都发白了:“打出军营?还乱棍?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晋王这么记仇?无故鞭笞朝廷命官,于法不符。” 连城咳咳两声:“师姑娘擅闯军事禁地,按律当斩。就算是朝廷命官,到了这里也得按照军队的规矩来。晋王治军,是出了名的铁血。打出军营,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师慕野设想了几种可能,万万没想到姬允会命令把她打出军营。是之前他偶尔表现出来的亲切迷惑她了吗?他果然还是那个奇门洞中砍她手臂的冷血绝情的人。 师慕野渐渐平息下来心情,想到困在洞中的众人,要救他们,不可避免地要通过矿洞口驻扎的玄甲军,或者是通过玄甲军的禁地从她出来的隧道洞口进去。此时此刻,竟然只有姬允能救他们了。 她目光灼灼望着连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他,我不走,除非乱棍打死我。” 连城见状,屏退其余的人,神秘秘地说:“其实殿下还有一句话带给师姑娘。除了乱棍打出军营,还有一条路。今晚子时去雁荡池边等着。” “然后呢?” “就这句话,没了。”连城耸耸肩膀。 师慕野心中稍安,原来他也不是完全绝情,好歹留了个余地。只是这心情跌宕起伏,太刺激。 她不由地有些责怪地望着连城:“连城将军,为什么不一起说,非要一句一句地说。” 连城有些无奈:“殿下特地吩咐我,先说前两句,就是斩立决和打出军营那两句。然后看看师姑娘反应如何,再说湖边等着的这句。” 这姬允,真是恶趣味,一定要这么捉弄折磨她么。 “如果我头也不回地选择打出军营呢?” 师慕野忿忿地问。 连城唉声叹气:“殿下吩咐了,让我自己想办法,晚上在湖边见不到人,自领十个军棍。总之乱棍打出军营,是吓唬人的。” 师慕野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了,他肯见她,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多谢连城将军亲自来一趟。我晚上自会去雁荡池的。” 师慕野道谢到。 连城嘿嘿笑了两声:“我晚上护送师姑娘去,若是姑娘半路跑了,这十个军棍就会落我头上了。” 到了晚上,连城果然亲自来护送她了。 二人穿过营地,转过山坳,便见一汪清澈的池水,水面荡漾着细碎的月光倒影。明月当空,凉风习习,山鸟偶尔叫几声。 “雁荡池到了,师姑娘请自便。”连城说完便退下不知去哪了。 师慕野信步走到池边,看见岸上放着一堆衣服,再转过去,就听到了哗啦的水声,有人在池子里沐浴。 黑色长发如瀑,修长挺直的背脊,光滑白皙的肌肤,流畅有力的线条,在月光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雄性美。 师慕野难得地多看了几眼,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 似乎是感觉到了岸边来了人,水中人转过身来,妖孽般俊美的容貌在月色下更为惊艳,狭长的美目顾盼生辉,让这满池子的星光月光都失了色。长发滴着水,顺着肌肉分明、健壮的胸膛流下,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姬允直直地朝着师慕野走过来,眼看露出水面的身体越来越多,先是胸膛,再是腹部,师慕野赶紧转过身去。 身后,姬允有一丝不悦地开口道:“不递给我衣服,是想看光我?” 师慕野拾起地上的衣服,侧着身子,偏着头递了过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声音渐渐消失了,身后没了动静。 姬允究竟在干什么? 师慕野忍不住了,一回头,居然看到姬允已经走远了。难道他约自己来就是为了看他洗澡? 师慕野追了上去,跑到他的身边,微微喘着气,说到:“殿下请留步。我有人命关天的事相求。” 姬允停下脚步,抱着双臂,双眸微冷:“有何事?” 师慕野正色道:“步虚司的同仁被困在了矿洞中,缺水缺食物快饿死了,请殿下相救。” 姬允眸光一转:“矿洞在临沧县尹的属地上,为何不求助于他?” 师慕野说到:“就是临沧县尹将我们困在了矿洞里。” 姬允神色动容:“临沧县尹,胆子倒是很大。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与我何干?你此前为和我避嫌,约好私下不再见面。你是齐王党,有难也该去求助齐王。” 第66章 温情 师慕野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她原以为,他肯见她,至少还有一点情面可讲。她明确地和他划分了界限,回头却又不知羞耻地求着要见他。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谁。 师慕野渐渐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殿下说的对,是我僭越了。我不该求助殿下,应该找齐王。殿下确实没有义务帮我。既如此,打扰殿下了,我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就走。 姬允蓦然伸手抓住她衣袖,将她转到自己面前。 “你要去哪?” 姬允微微蹙着眉头,声音有些许的焦躁。 “自然是去求助齐王党了。” 师慕野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不可抑制地泛红,泪水盈盈快溢出来了。 她急,步虚司众人被困矿洞,自己却找不到人救他们。她气自己,居然对姬允抱有幻想,幻想着他能抛开两党之争,良心发现,救他们出矿洞。 可是为什么会哭呢?真该死,居然还在他面前掉眼泪,回头又该被他鄙视嘲笑了。 姬允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声音包含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别哭了。我派人去救他们。” 师慕野有些恍然,他竟然答应了?一股喜悦涌上心头,她抹了几把脸上的泪痕,真诚地说到:“多谢殿下相救!” 姬允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师百司看起来十分疲惫,让连城送你回原来落脚的地方吧。” 回去?她能回到哪? 师慕野犹豫了一会儿,实诚地说到:“殿下,其实活神仙在临沧县封杀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落脚的客栈了。殿下能否让我在军营借宿一晚?” 她有点忐忑和羞愤,在他面前如此狼狈,刚请他帮了个大忙,又要劳烦他。 姬允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当然可以。” 两人回到营地里姬允住的院子里,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连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姬允对他吩咐道:“即刻起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还有,将所有公文搬到别院来处理。” “是!” 连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天知道,自从殿下去锦华楼听书回来后,就一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今天听到有人禀报师百司求见,并以丝帕为信物的时候,才难得的神情舒展起来。 院子里有三间屋子,师慕野本来困得已经快睁不开眼了,神情恍惚,不知不觉中随着姬允走进了正屋的寝殿。姬允转过身,见她跟在他身后,笑吟吟地看着她:“师百司跟着我进来,莫不是要自荐枕席?” 师慕野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姬允的寝殿。 “殿下,我睡哪?” 她不好意思地问。 “这院子里还有一个侧殿,自然是睡那儿了。” 姬允见她难得的羞涩,嘴角不自觉地微扬起来。 “那殿下早点歇息吧。” 师慕野道别完,回到侧殿。又困又累,她倒在床上就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饭菜,底下架着铜炉,煨着几块炭火用作保温。看来姬允是个细心又讲究的人。 第67章 疼 师慕野吃完饭,走到院子里,看到正殿的大门敞开着,姬允正在案桌前批示公文,神情专注。 师慕野本来准备问一下救人的进展,心道还是不要打扰他办正事了。她抬脚正准备回去,姬允抬起头来,笑着问:“师百司,早上的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师慕野点点头:“挺可口的,而且还是热的,殿下有心了。” 姬允又道:“师百司进来坐吧,隔这么远说话,怕本王吃了你?” 师慕野走了进去,打量了一圈,在书架边的塌椅上坐了下来。 “师百司请随意,书架上的书随便看。” 姬允说完,埋头又批示公文去了。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毛笔刷刷的声音。难不成他叫自己进来是为了看他改公文的? 师慕野心里记挂着救人,哪有心思看书。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尴尬,总得找点事儿做。她看见姬允身边的茶杯空了,就拎着茶壶,走到他身边,给茶杯倒水。 谁料姬允此时正要伸手拿旁边的一堆文书,茶水淋在了他的手臂上。姬允手臂一颤,轻轻地哎呀了一声,师慕野大惊失色,叫了一句:“殿下,对不住了。” 她赶紧将茶壶放在一边,捏起袖子擦去他袖子上的茶叶,然后,挽起他的袖子,擦去他胳膊上的水渍。她自己的袖子也湿了,越擦水越多,她索性用嘴吹气,希望水快点干,也能减轻烫伤的疼痛。 姬允静静地伸着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有些慌张和愧疚,认真又小心地撅着嘴吹着气,香气如兰,胳膊上又清凉又痒痒。 这时,连城兴冲冲地出现在门口,看到此情此景,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只好叫了一声:“报告殿下!” 姬允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胳膊,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满和凌厉:“什么事?” 连城有些委屈,胳膊被烫伤了还和颜悦色,偏偏面对他就假以颜色。 “殿下,步虚司被困在矿洞中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姬允打断了:“我知道了。救出来安顿好后再及时通知我。” 看着姬允不悦的神色,连城这次终于意领神会了。 “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连城麻利地消失在姬允的视线中。 师慕野知道姬允已经派人去救了,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此时此刻再催问反倒是有点不信任了。 “殿下的胳膊还疼吗?” 师慕野有点过意不去,作为此事的罪魁祸首还是要关心一下伤者的伤势的。 “疼。” 姬允说完,有些不自在。他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那我再给殿下吹吹。” 师慕野伏在案桌边,吹得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这是二人之间难得的和平相处、温顺和谐的场景。此前不是互相算计,就是互相嘲讽,实在没有省心的时候。 “好了,师百司,已经没事了。你先去歇着吧,我要批军情咨文了。” 姬允终于大发善心开口了。 师慕野回到书架边,再也不想去他身边转悠了,鬼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呢。还有,这茶水真有这么烫么。师慕野试探性地摸了摸茶壶。凉的。凉的茶水能把人烫疼了?姬允这碰瓷太拙劣了。师慕野一时无语了。 闲坐着也没事,师慕野随意扫过书架上的书,《诗经》《西周列国志》《左传》……姬允涉猎的书很杂很广。 等等,《西周美人图鉴》是什么鬼? 第68章 不正常 师慕野从书架上抽出这本书,刚翻开第一页,就被强烈的视觉冲击震住了。好一副妖娆浮凸、血脉喷张、构图大胆、用色张狂的春宫图。 此时,姬允刚好批完了公文,走了过来。见她古怪的表情,不由得问到:“师百司看的什么书,这么投入?” 冤枉!她只是被惊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 “没什么。随便看看。”她啪地一声将书合上,准备塞进架子里。 姬允及时地截住了。他看到封面,一愣,待翻开里面,脸就黑了。 师慕野打圆场说到:“男人书架上有这种书,也是正常,哈哈。” “不正常。” 姬允断然说到。 师慕野疑惑地看着他。哪里不正常? “我不是这种男人。” 似乎是意识到刚才的话会引起歧义,姬允又补充了一句。 师慕野更疑惑了。不是这种会看春宫图的男人,难道是那种不看春宫图的断袖? 姬允似乎是意识到越描越黑,啪地一声合上书,沉着脸叫到:“连城!” 连城及时地出现在门口:“殿下有什么吩咐?” “这本书是谁放在我书架上的?” 看着姬允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连城畏畏缩缩地说:“是我前段时间采购书籍的时候买的,想着军中苦闷,殿下闲暇时看着解解闷。” “不需要。以后这种书不要上我书架了。” 姬允把书扔给他。 “明白。”连城带着书再次消失在姬允视线中。 仿佛是为了化解刚才的尴尬,姬允抓起衣挂上的披风,匆匆地说到:“我去军中处理事情,你随意。”说完就走了。 师慕野自觉在他主殿里呆着也没意思,万一不小心又发现了个什么,便回到侧殿里,躺在床上继续休憩,躺着躺着又睡着了。在矿洞的那几日实在太累了。 睡梦中,她隐约觉得有人来到自己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顺手帮她掖了个被角。她本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眼皮太沉重了,不知不觉中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桌子上照例放着炭火煨好的饭菜,又换了个花样。 她居然睡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这一整天,她就是吃吃喝喝睡睡了。 吃完饭,她匆匆地直奔正殿去了。姬允正在喝茶,见状问到:“师百司终于醒了?” 师慕野道:“前几天实在是太累。殿下,人救出来了吗?” 姬允喝完茶,才慢慢地说:“救出来了,已经安置在山脚的一户猎户家中。” 师慕野大喜,奔向前去,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衣袖:“殿下,真的是多谢你!” “不必客气。”姬允淡淡地说。 师慕野从怀中摸出李痩年给她的青色药瓶:“一时半会身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解百毒的药,殿下带在身边,可备用。” 姬允不客气地收下了,又望着她,似笑非笑:“还不够。” 还不够?是了,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姬允救人是情分,不是本分。这么大个人情,是应该要还。 “殿下还需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师慕野一脸真挚。 “此前说过的今后不再私下见面这句话,请收回。” 姬允直视着她,眸子闪动。 就这么简单? 虽然本意是要避嫌,但事出突然,她实际上已经自己打破了不再私下见面的约定了。这句话,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约束的意义了。 “好。我答应你。”师慕野回答的爽快。 “连城会送你下山。我明日启程回京,期待师百司平安归来。” 姬允笑得很好看。 第69章 九天摘月秘术 连城把她送到了山脚猎户家中后就离开了,秦破奴、叶酒、李痩年都欣喜地迎了出来。 “师百司,你果然找来了救兵,而且还是晋王,我们两天前大清早就被救出来了。真是及时,再晚一点我们就饿死了。”叶酒十分感慨。 师慕野见众人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只是两天前人就救出来了,姬允却今天才告诉她。 “临沧县尹和活神仙是一伙儿的,要揭露活神仙,得先搬倒县尹。”师慕野道。 叶酒一击掌:“他奶奶的县尹!我已经修书给太史,说了县尹意图制造矿难、活埋朝廷命官的事,并奏请临沧县所在的扶苏郡郡守派兵相助,急文已经快马送到京城。援兵就在近两日会来。” 秦破奴道:“听说明天活神仙会在堂庭山望月崖表演九天摘月的秘术,方圆百里的人都闻风来了。县尹也会派兵维护秩序。” 师慕野微眯起眼睛:“人越多越好,就让他在众目睽睽下脱下活神仙的外衣吧!” 众人聚到一起好生谋划了一番,然后分头行事。 月上中天,堂庭山望月崖已经挤满了人,人头攒动,县衙官兵拼命吆喝着,怕人给挤掉下崖去。临沧县尹端坐在望月崖最好的位置,抢先占了个座。 崖对面的山坡上,活神仙一身白衣地出现了,引起众人一片惊叹。 他吟唱了一番后翩翩起舞,风姿仙骨,仿佛仙人,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眼看舞蹈渐入佳境,临沧县尹却坐不住了,肚子一阵阵地剧痛,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实在忍不住了,匆匆地跑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他刚脱下裤子,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刷地一声,裤子从中间被劈成两半,摊在了地上。 “臭死了!” 背后有人抱怨着,将他的双手拧成麻花,绑了起来。 “我是县尹,你敢绑我?” 临沧县尹疾声道。 “绑的就是你,叫唤什么。” 背后那人说完,将一团带着土块的杂草塞进他的嘴里。 望月崖对面,活神仙一手指月,一手指地,嘴里念念有词。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头上那顶明月,想看看究竟是怎么摘月的。 突然之间,活神仙大喝一声:“隐!” 这时,头顶上的明月下方迅速升起一道黑影,明月眨眼间就消失了,只剩下夜幕低垂。 众人震惊地看着明月消失的夜空,仿佛看到了神迹。良久后,他们纷纷跪倒膜拜,齐呼“活神仙!”有人激动地号啕大哭,仿佛满足了平生夙愿。 在那一片跪倒的人群中,只有一个女子负着手高高地站着,冷笑着看着众人百态,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瘦削,衣襟在夜风中飒飒飘扬。 崖对面传来一声夜猫子的叫声,声音格外诡异。师慕野不由得暗自失笑,秦破奴这叫得太难听了。 “活神仙,你真的会九天摘月吗?我也会,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师慕野声音朗朗,气势十足。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她说她也会九天摘月? 第70章 长生不老? 一个县衙官兵上前去,粗暴地要拉开她:“哪儿来的疯子,活神仙的摘月秘术是你能会的?一边儿去,别打扰活神仙作法。” 师慕野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朗声道:“各位请给我做个见证。我如果不会九天摘月,就从这崖上跳下去,自证清白,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有个老头说到:“眼见为实,既然姑娘都以命相许了,就露一手吧。” 其余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也随声附和。那个县衙官兵见状,悻悻地退下了。 活神仙似乎是没料到有人砸场子,沉默了一会儿,不失风度地说:“不知是何方仙友,既然仙友会,那就请吧。” 师慕野笑道:“仙友不敢当,且看好了,各位!” 众人屏息凝神,齐齐地盯着她和头顶上的明月。 她大喝一声:“月来!” 话音刚落,月亮就露出了上半弦,迅速变成了圆月。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 “活神仙,该你了。能否再表演一次摘月?”师慕野负着手问道,笑意盈盈。 活神仙脸色阴晴不定,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再次喝了一声:“隐!” 月亮挂在天上好好的,什么变化也没有。 活神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众人开始窃窃私语,难道活神仙的法力失灵了吗。 师慕野大声道:“看来,你安排在树上的搭档失职了呢。” 她再次大喝:“隐!” 月亮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夜空和几颗星星。 众人一片哗然,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膜拜。 有个老妪忍不住问到:“姑娘,你也是神仙?” 师慕野一指对面,道:“我不是神仙,他也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会摘月的秘术?” 有人疑惑地问,不敢置信。这玉盘大的月亮在他们面前瞬间消失,瞬间出现,是几百双眼睛都看见的事实。 师慕野道:“这个九天摘月,只是一个奇门戏法。为什么要选在望月崖?因为这个望月崖对面有一棵几十米高的树,从望月崖望去,由于视觉差的效果,树刚好和月亮一般高。事先准备好一块大木板,画上夜空的景色,派人爬到树上等着。想让月亮消失的时候就举起木板,这样看起来就像月亮被摘下来了一样。” 她朝对面招了招手:“破奴,下来吧。” 对面树上一阵颤动,啪地一声,有人将一块大木板从树上扔了下来。月亮又出现了。 众人反应各异,有感觉自己受了愚弄的,也有坚信活神仙的。 活神仙面色苍白,拂了拂衣袖,冷笑道:“长生不老这个怎么解释?” 师慕野道:“我们下去过矿洞。你那个棺材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洞穴也根本不是密封的,只是被人用观山术伪装成密封的。如果要彻底查你的真实来历,估计就是个四十多岁的神棍吧。” 活神仙站在坡上,久久不语,不知道是在等什么。 师慕野又道:“活神仙,县尹涉嫌杀害朝廷命官,自身难保了。你如果想等他来护你,是等不到了。” 听了这话,活神仙一转身,竟然跑了。秦破奴迅速在后面追了去。之前活神仙身边的两个壮汉已经被李痩年用迷药解决了,少了许多阻碍。 第71章 陨落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几盏茶功夫前还备受尊敬的活神仙,如今却被人揭穿落魄溜走,有觉得信仰崩塌号啕大哭的,有愤慨不已的,望月崖上人群沸腾。 活神仙的传说,从今夜起陨落了。 师慕野来到林子里,看到县尹光着腿,被绑在树上,混身皮肤完好,却如丧考妣,杀猪般直叫。他身下流着一滩血,地上还有个奇怪的血肉模糊的东西。 师慕野仔细一看,是个看了眼睛要长针眼的东西。 “阉了?” 师慕野淡定地问。 “阉了。总之是要死的,不能便宜了他。” 叶酒把玩着手里的刀,目光狠戾,完全没了往日喝酒挨揍的窝囊劲儿。 李痩年从上到下摸了摸县尹的身体,啧啧道:“没有一根筋不断,好手法,堪比庖丁解牛。” 看来,叶酒是个隐藏不露的高手,至于他露了本来实力的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县尹招了吗?” 师慕野边说边扯下他嘴里的草团,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刺破耳膜,她马上又给堵住了。 “在我的伺候下,没有人不招的。看来他知道的确实不多。活神仙承诺传授给他长生不死的秘密,他则给活神仙各种帮助,包括守护矿洞里的长生福地,也就是那个洞穴。至于洞穴后面的隧道,他确实不知情。” 叶酒说到。 这时候,林子里有簌簌的声音,秦破奴一个人回来了。 “人跑了吗?” 众人都有些失望,受了这么多难,都是因为活神仙,如果他跑了,情何以堪。 “没有跑掉,被扶苏郡守带的兵抓到了。扶苏郡守一会儿就来抓县尹。据说,两个人都要被送交刑狱司受审。”秦破奴兴奋地说。 “各位先回官驿休息吧,官驿这会儿安全了。我先去把这县尹送交给扶苏郡守。”叶酒像拎小鸡一样,拖着县尹走了。 众人回到了驿站,一派轻松。 天子交办的任务完成了,揭穿了活神仙的真面目。但是,活神仙为何要装神弄鬼?是为了掩盖什么?还有那条隧道究竟通往何处?失传的观山术就算不是他所为,也和他有关系。这一切,只有等刑狱司提审后才知晓了。 众人一刻都不想在临沧县多呆,第二天就启程回京了。 临沧县尹由于谋害朝廷官员,被判令秋后处斩。然而,罪魁祸首活神仙还没来得及等刑狱司提审就自尽身亡,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疑问都成了谜。据刑狱司说,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东西,除了一本普普通通的《诗经》。 步虚司的任务到此结束。然而,对师慕野来说,她直觉分水阵和观山术的再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究竟这些和倾覆周朝的大乱根源有没有关系,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活神仙的来历,以及燕城主持修缮水道的人的下落,她请人脉甚广的沈星河帮忙查探,沈星河一口答应了。 师慕野破了活神仙的摘月诡术、揭露了他的长生不老之谜,镐京无人不知。步虚司也名声大噪。天子龙颜大悦,将拨给步虚司衙门的例银提升了一个档次,并褒奖师慕野实乃国士多智。 第72章 春日焰火 然而,师慕野觉得有些心累。齐晋两党,已经有些小的摩擦和动作,难免将来不会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她自己的事情尚且没有头绪,更加没有心力卷入到权力之争。她该保持中立了,在此之前,她要还清齐王举荐的恩情。她从来不喜欢欠人情,有恩必还。 回到齐王府后,她主动去见了姬少藏。 姬少藏正在花房里浇花,他身着青色便衣,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闲适中透露着一丝优雅的慵懒。 花房里温暖如春,水气湿润,蔷薇如火焰一般盛开,蜿蜒在墙壁四周。 师慕野被满眼的蔷薇惊艳了,不由得赞道:“好花!开得真好看!” 姬少藏眼底露出笑意:“这个品种叫春日焰火,颜色最是红艳。” 他拎着水壶走了过来,笑如春风:“师姑娘今天居然主动找我,真是稀奇。” 师慕野负着手,说到:“殿下,我此前说过,举荐之恩定当相报,不知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助微薄之力的?” 姬少藏眼底神色暗淡了几分,半晌后才说:“怎么,师姑娘这就要还清恩情,脱离齐王府了吗?” 姬少藏如此聪慧,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目的所在。 师慕野拈起一枝蔷薇,说到:“我此前说过,我无意朝廷争斗。就算今后我已不是齐王党,殿下如果有需要,只要不是权力相争之事,我一定会尽力相助。” 姬少藏走了过来,手覆在那枝蔷薇的上面一层枝桠上,低头望着她:“师姑娘为何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晋王在临沧救了你们?” 师慕野心中一颤,她早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逃不开他的眼睛。 她抬起头来:“此事和晋王无关。就算我脱离齐王府,也不会投靠晋王。” 姬少藏若有所思,半晌后说到:“如果……” 话还没说完,就踉跄了几步,脸色突然之间苍白如纸,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的手无力地从花枝上垂下,全身瘫倒在了地上。 师慕野赶紧蹲下去查看了一番,看他神色痛苦,不知是病发了还是中毒了,赶紧飞奔出去,唤来公孙管家。公孙管家见状,神色凝重,吩咐人将姬少藏抬进了寝殿,并急召太医。 听太医说,姬少藏是中了毒,然而这毒十分蹊跷,竟然查不出来,太医也束手无策。 已经三天过去了,医师换了一拨又一拨,个个都摇着头出来。姬少藏仍然没有醒转,齐王府上下都很焦虑。 师慕野也担着心,暗地里问了李痩年,解百毒的药还有没有。虽然不知道药能不能解姬少藏的毒,但值得一试。 李痩年回答的倒很干脆:“花了三年时间才配出来的解药,再配至少要三年。” 那解药师慕野刚当作救命之礼送给了姬允,再去要回来,过意不去。然而,眼睁睁看着姬少藏无药可解,更过意不去,毕竟人命关天。 师慕野厚着脸皮给姬允写了一封信,请人疾驰送了过去。姬允回信也很快,当天晚上就命人快马送了过来。信上写着:“送人的东西,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第73章 取之有道 师慕野捏着信,心道,果然是姬允的风格。 出云建议道:“既然晋王不肯还,那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只有进府去偷了。” 师慕野点点头:“只有这样了。” 她必须要去,因为只有她知道药瓶是什么样,万一被抓住也好解释一番,再说药瓶是她送的,勉强也能算物归原主,如果不要脸的话。 师慕野找到了沈星河,她对这种去王府偷鸡摸狗的事情竟然也很感兴趣。沈星河效率很高,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半天后,师慕野和出云就出现在了晋王府的浣衣池边。她们此时的身份是代替生病的如柳、孟春暂时浣洗的侍女阿慕、小云。 沈星河事先打点的挺到位,掌事和蔼地向她们交代浣衣的流程,刚说了几句,有人就匆匆过来耳语了几句,于是掌事就交给她们一人一盆衣服,吩咐一个时辰洗完,然后走了。 这个浣衣房里有好几个池子,每个池子边上都围着两三个洗衣服的侍女,各个姿容俱佳,最差的也是略有姿色。看来姬允对侍女的容貌很在意。 师慕野为了掩盖容貌,刻意画丑了,嘴角一颗黑痣,脸色暗黄,看起来无精打采,平庸至极。在这群侍女中间,简直就是鸡立鹤群。 大概是美人骨子里的骄傲,侍女们看她们的眼神充满着不屑。 两人看见还有一个池子空着没人,就径直走了过去,把衣服放进里面洗了起来。 侍女们看她们的眼神变得奇怪起来,纷纷低声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绿衣服的侍女还发出了几声嗤笑。 师慕野不禁低声问到:“我洗的有什么不对吗?” 出云也是一头雾水:“没什么不对呀,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美貌出众的侍女端着一个银制的盆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众侍女纷纷叫了声“凝珠姐姐”,便埋头干起手中的活儿来,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凝珠看见两人在池边,脸上一变,奔了过来,将手中的盆子咣当一声放在地上,不悦地说到:“谁让你们在这里洗的?你们掌事呢?” 师慕野和颜悦色地道:“我们是新来的,看见这池子空着,就过来洗了。” 凝珠黑着脸说到:“没人告诉你们吗,这是殿下专用的池子,只能洗殿下的衣服,别人的衣服不能洗。坏了规矩,是要罚的。” 师慕野有些心塞,正事还没干,就遇到了这番纠纷。她们的时间有限,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面,得速战速决。 师慕野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走过去悄悄塞给了她,陪着笑说:“姐姐,我们新来的不知道规矩,这次不小心冒犯了,下次一定注意。” 这锭银子差不多是侍女一个月的例银,然而凝珠在手里掂了掂,一扬手就将银子咕咚一声扔进了水池。 她一声冷笑:“想贿赂我?没这么容易。” 师慕野问到:“既然如此,姐姐认为,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凝珠眉毛一扬:“按照规矩,该现在就打十个板子,驱逐出府,工钱也别想要了。” 第74章 自有办法 这么恶毒,看来她平常应该也是嚣张惯了。 师慕野不卑不亢:“我们是掌事管着的,要处理也是掌事发话。姐姐应该也是级别不高吧,不然为什么还在这里和我们一样洗衣服呢。” 凝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专门给殿下浣衣,就连你们掌事见殿下的次数也没我们多。叫你们掌事过来!看她能不能护着你们。” 说罢,顺势就在池子边坐下了。 师慕野也慢悠悠地在池子边坐下。出云凑了过去,一脸苦相:“怎么办,还没开始就要被赶出去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既然她不依不饶,就只好拖她一起下水了。到时候助我一臂之力。” 她若无其事地脱掉了鞋子,把脚伸进池子里晃荡着,不时撩起串串水花。 众侍女惊讶地看着她,觉得她大概是疯了。刚说了池子不能洗别人的衣服,回头就来洗脚。而且,这是赤裸裸地打凝珠的脸。 果然,凝珠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你居然在池子里洗脚?” 师慕野笑着说:“姐姐说不能在里面洗别人的衣服,没说不能洗别人的脚呀。” 凝珠气得立即站起来,就要把她往外拉。这时,出云暗地里摸了一颗小石子,向她腰间一弹,她哎哟一声,摇摇晃晃地扑进了池子里。 众侍女憋着笑,早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这出好戏。 师慕野故作惊讶:“姐姐,你是看着我洗脚,迫不及待地也要进来洗澡吗?” 凝珠狼狈不堪地从池子里爬上来,浑身湿淋淋的。 她气咻咻地往外走,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刚好掌事进来,她恶狠狠地甩下一句话:“看看你们浣衣部招的都什么人!” 掌事在路上的时候就七七八八地听了个大概,她问清事情经过后,叹了口气:“凝珠向来跟我不和,这次是借题发挥,不肯善罢甘休了。她一旦记了仇,你们今后在这里的日子不会好过。再说,你们也是暂时代替,不会干很久,今天这事就委屈你们了,结算了工钱待会送你们出府吧。” 师慕野却拍拍她的肩膀:“掌事,放心,我有办法。” 掌事一愣:“你一个刚进府的侍女,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院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威猛的带刀侍卫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大声喝道:“谁在这里挑衅滋事?” 身后,凝珠寸步不离地跟着,一脸愤恨。看来,她这么快就搬来救兵了。 掌事走上前去,沉声道:“罗护院,这只是浣衣部内部的事情,由我浣衣部自己处理。我已经吩咐一会儿就将两人送出府。” 罗护院眼睛一瞪:“动了殿下专用池子里的水,万一有人下毒呢?这可就是涉及到王府安全的大事了,怎么能轻易让她们出府?得先交给我审问一番。” 师慕野望向凝珠:“凝珠姐姐还在池子里洗澡了,岂不是她也有嫌疑?” 罗护院哼了一声:“凝珠是老人,忠心耿耿,你才刚进府,能一样么?” 这么明显的护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师慕野心下了然,笑眯眯地说:“既然这样,罗护院,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能否移步过来?” 第75章 鸡飞狗跳 罗护院一脸不耐烦:“求情免谈,就在这儿说,老子听得见。” 师慕野笼着袖子,说到:“那我就说了。王府里的护卫护院按规矩一般不能和内廷里的侍女丫鬟私通,罗护院你不仅私通,而且还通了两个,啧啧,真是胆大。” 此话一出,院子里一片寂静。凝珠一脸震惊地看着罗护院。 罗护院有些恼怒:“你说私通我就私通?有什么证据?” 师慕野慢条斯理地说:“证据当然有,侍女的名字我也知道。只是,你确定要在这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不怕两个侍女回去找你拼命?不如你过来咱们细说。” 罗护院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来。 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师慕野更加确定了。她低声说:“罗护院,短短一天内跟凝珠和那边那位绿衣服姑娘偷香,艳福不浅那。” 罗护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你真的是今天才进府的?还是你跟踪我?” 师慕野掩唇笑道:“我怎么会有这种变态的爱好?我怎么知道的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今天的事是个误会。你看,女人的事就是麻烦,卷进来还惹了一身骚,哎……” 罗护院神色变换了几番,哼道:“今天的事我就不管了。” 说罢,面对众人大声说:“我还有公务,你们自行处理吧。” 话音刚落,就大踏步地走出院门。路过凝珠身边的时候,身子微微一颤,脚步更加飞快。 凝珠的眼神像钉子一样钉着他,直到背影消失。 凝珠内心挣扎几番,终于收敛下不甘的神情,朝师慕野走了过来,带着几分恨意地说:“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了。不过,你要告诉我,还有一个女人是谁?” 师慕野唇角一扬:“那边穿绿衣服的姑娘,可是两个时辰前才厮混过的哟。” 凝珠一阵风似地跑了过去,揪着绿衣服就开撕起来,绿衣服也不甘示弱,回打起来。二人边打边骂,池子边一阵鸡飞狗跳,热闹至极。 掌事好奇地问:“我们都不知道罗护院脚踏两条船,你才刚来,怎么知道的?” 师慕野道:“凝珠和绿衣服姑娘身上的香粉很特别,都是用了几种香料自制的。罗护院身上也有这两种香粉,而且味道还不淡,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掌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时候,院门口传来一个惊慌的声音:“殿下!” 看到那道玉树临风的身影,众侍女忙垂手伺立在一边,凝珠和绿衣服也停止了厮打,各自捋了下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站到了一边。 “什么事这么乱,不仅惊动了罗护院,还引得半个王府的人看热闹?” 姬允依旧是一副懒洋洋的声音,但听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掌事战战兢兢,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番。 姬允扫视了一眼众侍女,神情不辨喜怒:“在池子里洗脚的是谁?” 师慕野走了出来,恭敬地道:“阿慕请殿下恕罪。” “抬起头来。” 师慕野仰起脸来,直视着他。阳光下,他的轮廓更加流畅柔和,俊美得耀眼。那双狭长的眼睛带着些许探寻的意味,在她脸上长时间流转。 第76章 干苦力 他看了半晌,久得师慕野以为自己脸上的易容妆脱妆了被他看出来了。 终于,他把目光移开了去,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意:“掌事,本府的侍女向来对容貌要求很高,这人这么丑,是怎么选进来的?玷污了本王的眼睛。” 掌事慌忙答道:“这两人是临时代替的,今天出了事,我已经准备把她们送出府了。” 姬允眉头一挑:“这就轻易地放出府了?弄脏了池水要罚。阿慕,罚你今晚洗本王的衣服,洗不完不许睡觉。” 师慕野却是松了一口气,好歹可以留下了。 她恭顺地答道:“殿下罚的极是。” 姬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负着手离开了。 掌事羡慕地说:“姑娘运气真好,殿下竟然让你洗他的衣服。” 师慕野有些惊讶:“这也算运气好?” 掌事意味深长地说:“这浣衣房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给殿下洗衣服呢。” 凝珠刚被抢了情人,厮闹了一番,又被剥夺了众人羡慕的差事,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闹了,无精打采地回去了,也顾不上给师慕野讲授要注意的事项。 天色微暗的时候,连城抱着一大筐衣服过来了,衣服都快堆成小山了,看起来像是积攒了一周的量。 师慕野怏怏地说:“多谢连城将军亲自送来一趟。” 连城唇角一勾:“不客气。还有呢。” 他身子一闪,身后七八个小厮,每人挑着两筐衣服,纷纷把筐子放在了池子边。这岂止是一周的量,都快赶上一年的量了啊! 师慕野黑着脸,随手扒拉了一下,冬天的貂皮大衣、斗篷,狩猎的戎装……从春天到冬天,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 连城吩咐他们放完衣服后说到:“殿下吩咐了,这些衣服需由姑娘亲手洗完,别人不许帮忙。还有,小云已经被掌事派到别处去了。姑娘辛苦了。” 说完,就匆匆地走了。 师慕野望着衣服小山发了一会儿呆,挽起袖子,洗了起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她洗得腰酸背痛,手都快肿了,才洗了一筐。这全部要手工洗完,得明天晚上了。她索性把一筐衣服全扔进池子里,脱了鞋,光着脚踩。这个办法效率很高,很快一筐衣服就洗完了。 月上中天,院子里白梅树枝在月影下摇曳,走廊上昏黄的油灯偶尔爆几点灯花,空荡荡的浣衣房里,回响着哗啦啦的水声。 师慕野披头散发、汗流浃背地踩的正欢,冷不防一个不悦的声音响起:“你跟我的衣服有仇?” 白梅树下,姬允正斜斜地倚着,顺手折断了一根树枝。 “殿下这么晚了,还亲自来当监工?” 师慕野马上跳到池子外面,顺口说到。 话音刚落,她便意识到这句话是她师慕野的风格,不是此时此刻她扮演的阿慕的风格。 她立刻露出惶恐的样子:“殿下,我来自乡野,没有给贵人洗过衣服,我们那儿洗衣服都是用脚踩的。请殿下恕冒犯之罪。” 姬允啪地一声,又折断一根树枝,俊眉微扬:“口口声声恕罪,胆子倒是大的很。” 他踱步过去,随手拈起一件衣服,皱了皱眉头:“这件袖口有污渍,没洗干净,重洗。” “这件内衬都是干的,你洗了吗?重洗。” “这件皱巴巴的,重洗。” 第77章 监工 他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扔进池子里,不一会儿,筐子里洗干净的衣服就扔了大半。 师慕野看着他动作优雅,一件件地望池子里抛衣服,胸口微微起伏。不好,快忍不住了。这家伙这么挑剔,一晚上白干了。如此下去,哪里有精力偷摸着寻药。不如亮明身份,直接问他要。虽然少不了一番软磨硬缠,颜面扫地,总比在这累死累活强。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是救命之礼,强要回来,于情于理都不占。 姬允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的神情由微微的忿忿渐渐地到温顺,最后她敛眉道:“好的,殿下,我再洗一遍。” 她挽起袖子,默默地开洗起来,不再搭理他了。 姬允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便回到白梅树下,叫了声:“连城,拿酒来。” 连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闪出来,放了一个酒壶和一个玉杯在树下石凳上,然后隐没在黑暗里。 姬允一手执酒壶,一手拿酒杯,自饮自酌,喝得不亦乐乎。 师慕野边洗边偷瞄他,心道:死监工,本以为就来看看,没想到还呆着不走了。 半个时辰过后,师慕野累得不行了,她扶着柱子准备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然而,她起来的太猛了,眼前一阵头晕眼花,头重脚轻,晕乎乎地就栽进了池子里。 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屋子里的陈设大方典雅,看这铜镜、脂粉盒之类的东西,是女子的房间,比女眷的闺房简朴,又比一般侍女的房间精致。 她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干爽的,看来是有人给她换衣服了。到底是谁呢?她晕倒的时候只有姬允在场,难道是他把他从池子里捞出来,给她换了衣服?不过以他尊贵的身份和嫌丑爱美的性子,怎么会屈尊给一个丑侍女换衣服。 她起床走下地,四处看了看。这个房间没有窗户,是内室,不知道此时外面天亮了没有。 她打开门,外面是重重叠叠的帷幔,雕刻精美的香炉袅袅地燃着安息香,铜雀烛台上燃着鲸油香烛,光晕迷人。 她掀开一道锦缎流苏帘,一张大床赫然映入眼帘,床上的人正面朝着她,侧身安睡着,修长浓密的睫毛微颤。他身上的丝被盖了一半,一半滑落掉在了地上。 姬允!这是姬允的寝殿。这么说,刚才自己睡的那间应该就是他贴身侍女的房间了。 看来,还真是他救了她。只是,把她安置在他贴身侍女的房间,对一个丑侍女来说未免太隆重了些。他如今口味这么重了? 王府里的侍女连给他洗个衣服都要嫉妒,更何况睡在他寝殿的侧间了。她此行又不为争宠投怀送抱,还是避开这些可能的烦心事为上。 一念及此,她准备轻轻地放下帘子。 这时,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叫到:“水。” 此时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装作没听见,拔腿就要走。 姬允又叫了起来:“拿水来。”他眼睛还是微微阖着的,似乎仍没有完全醒转过来。 师慕野只好快速走到桌子前,拿起暖壶倒了一杯水,屏息凝神地走到他床边,放在床边的茶几上,捏着嗓子说:“殿下,水来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喂我喝。” 第78章 服侍 身后的人淡定地说出三个字,却让她身子颤了颤。贴身侍女都是这么伺候人的吗? 她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见姬允已经起身了,半倚在床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里衣的衣襟斜斜地松着,露出大好春光。 “殿下,我是阿慕。是需要叫您的贴身侍女来吗?” 师慕野垂下头,故作扭捏。 “我眼睛没瞎。叫的就是你。” 姬允有些慵懒地掀开床边垂着的帷幔。 师慕野端起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嘴边。一股淡淡的青木气息夹杂着沐浴后的幽香袭来,隔得这么近,她的手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 姬允喝的很慢,似乎是在品尝一般。 端的久了,师慕野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姬允一把抓住她的手,眸光流转,瞪了她一眼:“拿稳了,想洒我身上吗。” 此前他也不是没抓过她的手,此时此刻在寝殿中,师慕野只觉得手背如同火燎一般,浑身不自在。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师慕野开口道:“我落水后是殿下救的吗?如果是就多谢殿下了。” 姬允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时间,室内除了姬允喝水的声音,静默无声。 师慕野只好又问道:“我身上干净的衣服是……” 姬允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很期待我给你换衣服?” “自然不是。只是随口问问。”师慕野讪笑。 姬允喝完了水,才放开手,舔了舔唇角的水渍,说到:“是壁月给你换的。本王对你干巴巴的身体没兴趣,在水池子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师慕野脸上涌出几丝红晕,她知道自己胸小,姬允说的这么直白,还真是毒舌。 见他喝完,便回到:“殿下请歇息,我退下了。” “腿乏了,给我捶腿。” 姬允将一双修长有力的腿伸到床沿上,狭长的桃花眼微眯。 这货还真把自己当贴身侍女了。自己这张丧气的黄脸,他看着不膈应?虽然不是他逼着自己洗一堆衣服,自己也不会半夜头晕跌进池子里。不过,看在他又救了自己一次的份上,捶腿就捶腿。 师慕野一拳头下去,姬允的眉角跳了跳。这女人,故意的吧? “捶腿都不会?锤不好的话,就来暖床。本王睡了半夜,床褥还是凉的。” 姬允慢悠悠地说。 师慕野下手立马温柔起来。锤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开口道:“殿下,我还有一堆衣服没有洗完。您之前说过洗不完就不用睡觉。” 姬允看了她一眼:“看在你劳累过度的份上,衣服已经让人洗完了。” 师慕野神色舒展开来:“殿下真是仁慈厚德。”一边说,手上的动作更加勤快了。 姬允的目光时不时地在她身上流转,看得她动作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洗衣服洗不好,捶腿倒是尚可。来给我当侍寝侍女吧。” 姬允突然开口道,眉眼含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亲切的很。 这个提议却如同雷劈,让师慕野震了一下。 侍寝?还有专门干这种活的侍女?怎么听起来这么容易让人想歪?师慕野不禁神情古怪地看着他,没毛病吧?让她这张黑痣大黄脸去侍寝? 她深吸一口气,期期艾艾地说到:“殿下,不妥啊。我……其实有妇人病,怕是……脏了陛下的身子。” 第79章 查探 话音刚落,姬允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个爆栗:“又在想什么?本王会觊觎你的姿色?侍寝侍女要干的事就是铺床叠被、熏香,准备就寝前后的东西。” 原来这样,不早说。可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全府侍女的公敌了,做什么都会有人盯着,找药更不方便了。 “殿下,我志在成为最好的浣衣女。再说我天生粗笨,不懂规矩也不细心,实在胜任不了侍寝侍女的活儿。多谢殿下抬爱。”师慕野装作惶恐不安的样子。 姬允却是不以为忤,意味深长地说:“是么?那我就等着你求我来当侍寝侍女的那天。” 帷幔一掀,璧月端着水盆和毛巾进来了,看到这个场景,一愣,随即又收敛了神色,恭敬地说:“殿下,已经天亮了,请盥洗。” 师慕野一喜,总算可以抽空脱身了。 “那我就退下了。” 姬允淡淡地嗯了一声。 师慕野走过璧月的身边,低声道了个谢。 璧月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师慕野跟做贼似地摸出了姬允的寝殿。此时天色蒙蒙亮,师慕野先回到了浣衣房,在门口刚好看到连城和几个侍卫蹲在水池边,一脸生不如死地在那儿卖力地洗衣裳。那几大筐衣服都洗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小筐了。 原来姬允说让人洗,是让连城和侍卫洗了。是了。姬允说话向来令到必行,这次他明确吩咐了让自己洗完,又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让别的侍女洗,难免会守不住嘴,就只有让近身亲卫来干这洗衣服的活儿。 师慕野悄悄地退了出去,想必连城也不会想让人看到这一幕。 如此大费周章地,究竟是图个什么?莫非,他真的看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要不然怎么会对丑侍女这么有耐心。 她想了一会儿,不禁暗自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他对自己有想法?赶紧打住。不要被他救了几次自己给迷惑住了。 日上三竿的时候,师慕野在一条小道上碰到了出云。 出云赶紧拉住了她,一脸担忧:“听说你昨晚上洗了一夜衣服,洗完了十大筐,在浣衣房里睡的?” 师慕野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出云若有所思:“这晋王奇奇怪怪的,说是要惩罚,半夜专门跑过来当监工,也是没谁了。” 师慕野道:“姬允喜怒无常,要不然叫枭王呢。对了,我一直没有时间查探药房在哪,你打听到了吗?” 出云神神秘秘地说:“晋王府的药房管理很严,闲杂人不能随便进出。但是,我看浣衣房的侍女秋黛有几次进去给医师送洗好的衣服,作为浣衣女还是有机会进的。” 两人回到了浣衣房,姬允又命人送来了两件衣裳,吩咐让阿慕好好洗。 师慕野洗完后,凑到了秋黛身边,笑着说:“秋黛好妹妹,我新来乍到,被殿下罚洗了一晚上的衣裳,心里头有些怕他。今儿这殿下的衣服洗完后,你能帮我送过去吗?你要是有给药房送的衣服,我替你送。” 秋黛一听,求之不得,忙将自己手中的衣服递给了她:“阿慕,既如此,我就帮你这个忙了。” 师慕野把衣服送到了药房门口,药童出来接了过去。 她瞥见药房里就一个药童和一个医师,暗地里从袖口摸出李痩年给她的迷迭香,装作不经意地挥了挥袖子,将迷迭香放了出来。 第80章 求侍寝 这香能让人不知不觉昏睡,只是药性不长,几盏茶功夫就解开了。 看着两人迷迷糊糊地摸到角落里打瞌睡去了,师慕野赶紧溜进去,顺着一排排药架查找起来。她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是一无所获。眼看两人快醒过来了,她只好退了出去。 药房里没有,还有可能放在哪儿? 她回到浣衣房的时候,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一大群侍女围着秋黛,听她面带痴迷地讲着今天的奇遇。 秋黛小心翼翼地摸着手背,陶醉地嗅了嗅:“殿下专用的药就是不一样,好闻。” 其中一个侍女略有些酸酸地说:“姐姐就是命好,连手背被毛虫刺了一下,就惹得殿下怜惜。唉,像我们这种,恐怕连腿折了都不见得有人关心。” 秋黛依然沉浸在激动的余韵中,自顾自地说:“殿下还说,这药是解百毒的,平常是备在寝殿里自用的,这次给我用是破例。殿下真是个温柔的好人呀。” 其余的侍女越听越不对味,纷纷心思各异地散去了。 师慕野眼睛一亮,赶紧上前去问到:“你见过药瓶吗,是什么样的?” 秋黛回道:“是青色的小瓶子。” “确定是从他寝殿拿出来的吗?” 秋黛点点头:“是呀。他吩咐璧月姐姐从寝殿拿出来的。” 这么宝贵的药,他却用来治毛虫刺伤。以他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对侍女多看一眼,更加不会关心侍女手臂上的伤。他大概是认出她来了。他此举只是为了昭告自己,药在他那。 既然他不戳破,她也便装作不知道吧。事不宜迟,又一天过去了,姬少藏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又恶化了。他不是等着自己去求他当侍寝侍女吗,好,她求! 烈日当午,师慕野在姬允书房外已经站了一个多时辰了,额头汗津津的。 此前她禀报有事求见姬允,姬允让连城带话,先在外面等他处理完公务再说。 期间,托着冰盘、糕点、各种瓜果的侍从,管家,掌事,差不多至少有七八个人进进出出书房。看样子,他的公务处理的差不多了,而且还很闲。 在连城的带领下,一个歌姬带着琵琶过来了,她似乎是有点不敢置信:“殿下真的是叫我过去演奏?我来府上三年了可是连殿下的面都没见到过。” 连城咳嗽了两声:“殿下大概是今天比较有兴致。” 经过师慕野时,连城报以同情的目光。师慕野也对他因为洗衣服而红肿的双手同样报以同情的眼神。 “连城将军,殿下今天还有时间见我吗?” 擦肩而过时,师慕野叫住了连城。 连城嘿然两声:“殿下只是吩咐,让阿慕姑娘在门外等着。他如果得空了会宣你的吧。” 悠扬的琵琶声传了出来,夹杂着阵阵愉悦的笑声。 这书房四周也没个大树、廊檐可以躲日头,师慕野晒得快中暑了。 这姬允,肯定是故意的! 师慕野甩了一把汗,大踏步走到书房门前,砰砰地敲起门来:“殿下!我有事要见殿下。” 连城拦住她:“殿下还没有叫你呢。” “我等不及了。殿下,我请求做您的侍寝侍女!” 师慕野大声地一连说了三遍,生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连城一脸诧异,书房里流畅的琵琶声也颤抖了一下,停了下来。院子里的侍从一脸暧昧地看了过来,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像是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丑侍女。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打开了,姬允负着手,唇角一勾,眉眼一弯,好似春水:“准了。” 第81章 侍寝 新来的丑侍女阿慕自荐当侍寝侍女,殿下竟然允许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府。 出云从浣衣房出来,擦了擦手,疑惑地问她:“慕野,我听说晋王府里压根都没有设过侍寝侍女这个职位,你真的决定要献身了吗?” 师慕野咬牙切齿,看来这个侍寝侍女也是他临时想出来的。 “还不至于,只是铺个床熏个香。找到药后我们赶紧撤,再待下去会疯的。” 师慕野已经做好万一事不成,直接跟他摊牌的心理准备了。此事怎么说她都不在理,日后有机会再报答吧。 铺床叠被、打扫熏香此前一直是璧月的活儿,璧月向师慕野详细交代了步骤流程,便抱着自己的被子要出去。 师慕野拉住了她的袖子:“璧月,你晚上不睡这儿?” 璧月笑道:“殿下吩咐我这段时间暂时住到别处。”说罢,很快地就走了。 既然姬允这么笃定地放她进寝殿,那么药瓶不会在寝殿放着,而有很大可能在他身上随身携带。 尽管如此,她还是借着洒扫之机,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果然是没有。 到了晚上,姬允进了寝殿,见她兢兢业业地伺立在一边,便随手解开系带,将外衣扔给了她。 见她的目光落在外衣上,他唇角微扬,说到:“过来伺候我洗澡。” “好的,殿下。” 师慕野忍住内心的波动,一脸的谦顺恭良。 姬允踏进了雾气缭绕的浴室,一阵阵簌簌声响后,他把身子沉进了浴池。 师慕野这才敢踏进去。只见他胸膛露在水面,身材极好,颇具阳刚魅力,增之一分嫌多,减之一分嫌少。在雾气迷蒙中,一双星河般的眸子更加迷离魅惑。 师慕野此时却没有半点旖旎心思。此情此景,他必定会恶趣味地调笑自己一番。既然已经料到如此,不如早点掐断这个苗头。 她走到他身后,将浴巾递给了他,顺手撒了一点迷迭香。 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微微闭上眼睛,头侧向一边,像是睡着了。 “殿下?” 师慕野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马上起身到外殿,将他的衣服里外翻了个遍。竟然也没有。 看来他深谙声东击西的道理,诱使自己来了寝殿,却将东西藏在寝殿以外的地方了。 师慕野有些失落,她回到了浴室,却见他斜着身子,缓缓地沉下池子,水都已经到下巴了。 她赶紧奔过去将他扶正,手掌所触之处是结实有力的肌肉,触感细腻,线条流畅有力,她忍不住微微用力捏了捏。手感确实不错。 扶正了没一会儿,他又开始慢慢滑下去。 师慕野左右扶了几次,手臂开始酸了。 罢了,一劳永逸,还是将他扶到床上去吧。 师慕野拿浴巾盖住了他的身体,为了防止脱落,在脖子处打了个结。 然后,她用力托着他的双臂,将他从池子里拖了出来。 重,真的好重! 师慕野气喘吁吁了半天,才拖出了离池子不到半米。 尽管为了防滑,浴室里铺了地毯,但这么重的人在地上拖着,难免会擦伤皮肤。 师慕野观察了一会儿,至少需要先把长裤穿上。 她取来干净的长裤,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摸索着套在他的脚上,缓缓往上伸。 到膝盖弯了。很好,继续。嗯? 第82章 谁更冷性 一只手有力地捉住了她,捏得她隐隐作疼。 她蓦然睁开眼,只见姬允已经醒了,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捉住她的手,眼神有几分懵然、几分微怒,还夹杂着不明的情绪。 药效这么快就过去了?师慕野也有几分意外。 此时此刻,堂堂的晋王殿下被人像死鱼一样拖出了浴池外,身上盖着浴巾,脖子上还打着蝴蝶结。罪魁祸首在给他穿裤子,还只穿了一半。 师慕野觉得空气一窒,感觉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她双手放开裤子,默然地看着他。 实在是人证物证都在,没法解释。事关男人的尊严,说得越多越触雷。罢了,万一他大发雷霆,直接表明身份吧。好歹作为一介国士,朝廷命官,能扛那么一下。 只是,为什么她这么心虚呢。 姬允一扬手,解开系在脖子上上的浴巾的结。 师慕野及时地偏过头去,风声呼啸而过,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她就跌进了浴池里。 等她从池水里湿漉漉地站起来时,姬允已经踏进了池子里,浑身上下不着一物,水滴顺着英壮有力的肌肉起伏流下来,全身散发着危险和魅惑的气息。 师慕野飞快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姬允闪电般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转过她的头,逼着她直视着自己。 他的眸子冰冷了起来,带着一丝失落:“你竟然真的对我下药?” 师慕野张张口,平常伶牙俐齿的,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看着他的眼神,她的心底莫名颤了一下,弥漫过隐隐的疼痛。 看着她默然的神情,姬允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只手掬起一捧水,在她脸上用力地擦拭了几下。 面前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眸光闪烁,夹杂着歉然的神情。 “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师百司。为了一瓶药,不惜扮成丑侍女潜进我府里来偷。” 姬允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也有几分凉意。 师慕野垂下眼眸:“殿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实在是有人命关天的事。” 姬允收回手去,手指尖残留着几缕缱绻的丝滑细腻的触感。 “你要救谁?我要看看他的命值不值得我让出这瓶药。” 他暗地里回味了一下指尖腻滑的余韵,终于开口道。 师慕野抬起头,眸子微微闪烁:“一个于我有恩的朋友。我救他是为了报恩。” 姬允笑得有点咬牙切齿:“看来情分不浅,能让师百司屈尊如此来取药。” 水池里的水渐渐凉了,水雾也渐渐散去。两人一个身无半缕,一个衣服湿透,隐约浮现出曼妙起伏的玲珑身态。夜里的凉气丝丝入骨,浸得人寒意阵阵。 师慕野瞥见池边的衣挂,心未至,手先行,自然而然地一伸,取下姬允的长袍,双手一展,替他围上了。 她这一套动作做的理所当然,行云流水,仿佛熟练已久。 替他披上衣服后,她才有些后知后觉,刚刚这举动,是不是过于刻意讨好了,难道她还沉浸在侍女的身份中不能自拔了? “我向来是知恩图报。殿下的救命之恩我也记着,日后加倍奉还。” 师慕野的眼眸清亮,宛如林间的露珠。 第83章 药 姬允被她刚才的动作怔得有些恍然,一只手轻轻捏着系带,眼神迷离朦胧。 良久,他大步跨出水池,扔下一句话:“找连城拿药去。”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她缓缓地擦干身上的水,去璧月的内室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直接奔去找连城拿解药,未免太冷血。她走到寝殿,床边帷幔下,姬允已经换了一身牙白色的亵衣,背朝里躺下了,仿佛赌气般。 鬼使神差地,她来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拨开帷幔,替他将一半落在地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等姬允有所察觉地转过身时,只有流苏清脆的碰撞丁零声,和微风中轻轻的摇曳。 那女人头也不回地跑了?这女人的冷性绝情,也是和他有的一拼。 师慕野找连城拿到解药后,立即和出云回到了齐王府。 服下解药半天过后,姬少藏终于醒了过来。 他面色苍白地倚在床边,听完了公孙管家禀报是师慕野寻来了解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毒中的真不是时候。师姑娘解药是从何处所得?这般有效。” 公孙管家犹豫了一会儿,说到:“探子说,是师姑娘潜到晋王府里,偷的。” 姬少藏眸色一沉:“这毒查不出迹象来,晋王府里却有解药?” 公孙管家一脸了然:“属下这便去仔细调查。” 师慕野听说姬少藏已经醒了,心下宽慰了不少。李痩年的解药能解百毒,果真神奇,回头给他的不药医馆好好送一面锦旗。 屋子里,出云一边给师慕野因为洗衣服而红肿的手抹着药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好难得,晋王居然真的把药给了你。” 师慕野淡淡地说:“我也没有想到。不过这药他暂时也用不上。这几天准备一下,等齐王伤好了,我们就搬出府去。” 出云叹口气道:“慕野,你心里的秤,恩情有几分,回报到什么份上,都量得清清楚楚的。” 师慕野浅笑一声:“这样岂不好,公平,两不相欠。现在,既然齐王醒了,我也该去看看他了。” 她来到姬少藏房间时,他正斜靠在床头。侍妾青莲一勺勺地细心给他喂药水,一边双眼泛红地絮絮叨叨:“殿下,可是担心死我了,我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着。” 看到师慕野来了,他神情微动,轻轻地脸侧向一边,避开了青莲喂过来的药:“青莲,你下去吧。” 青莲担忧道:“殿下,你身子还很虚,还不能自己喝药。” 姬少藏眉头一皱:“我让你下去。” “那,殿下要趁热喝,凉了药效就要打折扣了。” 青莲咬着嘴唇,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把药碗放在桌上,离开了。 “殿下可好些了?” 师慕野坐了下来,关切地询问。 “好些了,多谢师姑娘的药。” 姬少藏眉眼一敛,伸出手去端青莲放在案桌上的药碗,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拿了起来,那小小的药碗似乎有千斤重,终于颤巍巍地端到了胸口。他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握着汤匙,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第84章 各取所需 师慕野拧着眉头,看他面色苍白,动作艰难,折腾了好久也没喝上药。 终于,她走到床边,轻轻接过了药碗,说到:“我来吧。” 姬少藏无奈地笑道:“让师姑娘见笑了。那就有劳了。” 师慕野轻柔地喂他喝完药,放下碗。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罢了。等他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再说搬出府的事吧。 姬少藏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却是心如明镜。 “师姑娘,你入朝为官的目的究竟为何?要报仇?还是其他?你可与我直言。或许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他目光灼灼,开口问道。 师慕野看着他,神情复杂:“殿下,你认为你是可值得信任的人吗?” 姬少藏眸色一暗,良久道:“你我对彼此并没有十分的了解,说不上可信任。” 师慕野颔首:“确实如此。殿下纳我为谋士,我答应入齐王府,只不过是各取所需。殿下,我要做的事,不是复仇。也许在别人看来很傻,没有意义,也许不会被人所理解。但是,我还是要走下去。这件事,只可说与信任的人。” 姬少藏黯然地喃喃:“各取所需?” 难道不是?邙山山脚下,他是以谋士的名义请她赴京的。世人皆知她是齐王党,她在步虚司的几份功劳,自然也是算在齐王党阵营下的。 “如果师姑娘无意王党之争,我也不强求。本来这也应该是男子间的事。” 姬允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 “殿下看样子累了,这几日注意休息。” 师慕野见他气色不佳,准备告辞。 “看来是本王仁德福泽不够,不能让鬼谷子弟子甘心辅佐。让鬼谷子大师失望了。” 姬少藏有几分惆怅地说到。 师慕野一怔,随即问:“殿下刚才说让鬼谷子失望,是什么意思?” 姬少藏道:“我曾接到鬼谷子大师修书一封,里面写着他什么时候出关下山,让我去邙山脚下等候。我等了三天,没有等到鬼谷子大师,却等来了师姑娘。” 师父专程吩咐齐王在山脚等候,同时也让自己在下山后拆开第一个锦囊看。入朝为官。她看到这个锦囊后再遇到候贤的齐王,接受他的邀请就是自然而言的事了。师父做事总是打着天机不可泄露的理由,从来不明说,却在暗地里早已安排好,让一切都沿着它应该有的轨道发展。 这么说,齐王,是师父选定的可以协助她寻找大乱根源的人!如果和齐王结盟,就要卷入乱糟糟的王党之争,这一点,算无遗策的师父应该也预料到了。 师慕野定定地看着姬少藏,正要开口,突然姬少藏幽幽地说:“如果说,师姑娘无需参与王党之争,不必替本王出谋划策,大可随心随性,只需名义上是齐王府的人。如何?” 师慕野有些意外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到底所图为何?不过,既然是师父选定之人,那便是至少可以值得与之说的。原先的计划要变了。 看着他期待的神情,师慕野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好。” 姬少藏神色一亮,挣扎着半坐起来:“我希望,今后能多几分师姑娘的信任。” 师慕野微微一笑:“彼此彼此。殿下安排的随时监视我的人,今后能否散去?” 姬少藏露出些许不自在:“我即刻就命他们退下,不再在姑娘周围出现。” 第85章 召见 师慕野点点头。 姬少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师姑娘,你的解药可是从晋王府所得?”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自然明白他此话的意思。 “确实。只是解药是解百毒的,是我从友人处所得,转赠给晋王的。殿下还没有查到是什么毒,以及是谁下毒的?” 姬少藏摇摇头:“此毒太过蹊跷,没有留下痕迹。” 师慕野沉思了一会儿,说到:“我有一个友人精通药理,我即刻请他相助调查。” 姬少藏笑到:“如此,就劳烦师姑娘了。” 李痩年听说齐王是中了查不出痕迹的毒,勉强有了点兴趣,随着师慕野来到了齐王府。 从饮食、日常起居习惯、所接触到的物品等等,李痩年都细细问询了府里的仆从。 最后,两人来到了花房。 “齐王最常在花房干什么?” 李痩年边看边问。 “殿下最喜欢蔷薇,经常亲自给蔷薇浇水。最近殿下亲自培育了一个新的蔷薇花种,叫春日焰火。” 花匠回答到。 李痩年走到那簇蔷薇边上,仔细地拨弄着。他在蔷薇周围绕了一圈,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蔷薇有问题?” 师慕野疑惑地问。 李痩年摇摇头:“这蔷薇没问题,但是和这几种花种在一起就有问题。蔷薇,曼陀罗,天竺,还有西域龙息草。它们混合在一起的香气闻久了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陷入昏迷,短则几天,长则十几天,看起来像是中毒了一样。” “会对身体有害吗?” “无大碍。无需解药,睡个几天就好了。” 李痩年摩拳擦掌,面露欣喜:“这倒是个好发现,从此又多了一门制作麻药的方法。” 原来如此,只是虚惊一场。看来她这解药是白要了。 姬少藏听了师慕野的禀报,如释重负:“如此便好。我养花这么多年,却还没有了解各花的特性,实在惭愧。师姑娘为了我,屈尊去晋王府取药,姬某感念至极。” 师慕野微笑:“殿下身体无碍,就是最大的幸运。” 步虚司衙门职位最高的都尉也只是五品,从来没有得到过天子的召见。然而,临沧归来几日后,天子着令崔公公传旨,宣师慕野进宫议事。 到了九方宫,崔公公领着师慕野前往天子的御书房。 步虚司的青色官服都是男式的,又大又肥,出云精心改良了一番。师慕野身着剪裁过的官服,干净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姿,英气中透着妩媚,流露出别样的风情。她用白玉簪子简单束发,十分大方雅致。 走在路上,过往的宫女侍从们无不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这就是国士师慕野,咱们大周朝第一个女国士。” “不是听说丑如夜叉吗?怎么这么好看?” 崔公公带着她绕过几个长廊和假山,来到了御书房。 天子正靠在檀香案几边,手执一杯茶,慢慢地啜饮。见到师慕野到了,将茶放在一边,笑道:“给国士赐座。” 师慕野谢过后,抬起头,才看到左侧上首坐着一个目光锐利的中年人,看他衣服上华丽繁复的徽章绣纹和官袍的制式,应该就是太傅赵洵。右侧上首却是姬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国士可是镇陵郡人士?” 天子和蔼地询问。 “回陛下,正是。” 师慕野心中一跳,恭敬地回答。 第86章 殿下请自重 天子饮了一口茶,道:“正好。刚才和赵太傅、允儿正商量着大越侵犯我镇陵郡边境的事。赵太傅,你来说说。” 赵洵道:“大越紧挨着镇陵郡,隔三差五地派兵骚扰,兵也不多,最多一两千人。朝廷派兵,大越就退,朝廷的大军一走,大越就卷土重来,实在不胜其烦。最近大越军中出了个高人,剪纸成人,呼风唤雨,种种奇迹传的神乎其神。军中将士人心动摇,丢了一个城池。陛下召我等商量以绝后患的对策。” 天子悠悠地说:“剪纸成人,我是不信的。国士是鬼谷子门下高徒,想必不仅对奇门异术,也对兵略兵韬有了解。再加上本身就是镇陵郡人氏,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师慕野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天子微微一笑:“擢令步虚司百司师慕野,以参军的身份协同晋王一同前去镇陵郡迎敌。” 赵洵听闻此言,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道:“陛下,周朝历朝来从来没有女子进军营的。破解奇门异法,只是区区蛇鼠之智,如何能谋兵?” 蛇鼠之智?师慕野眼神犀利起来,看着赵洵,面色笑吟吟地,语气却是毫不客气:“蛇鼠也罢,虎狼也罢,只要能退敌破阵就是好鼠好狼。如果虎狼之师能退敌,赵太傅为何此刻还坐在此为难?” 镇陵郡的守军将领是赵太傅门下,这次连丢了三座城池,实在让他颜面扫地。 他面色一青,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天子用茶盖拂了拂茶沫,不急不缓地道:“师百司是我亲封的国士,这次也得到了允儿举荐,能让他开口的人才实在难得。相信师百司定能让我刮目相看。” 师慕野有些意外地看了姬允一眼,只见他弯起桃花眼,露出一个暧昧之极的笑容。 这可是在天子御书房! 师慕野飞速将目光移开来,对着天子郑重地下拜:“多谢陛下信任!定当不负使命。” 三人退出御书房后,赵洵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花园的小道边,紫薇开得正盛,一片片绵延不绝。姬允和师慕野并肩走着,他侧着头,目光在她身上流转,眼底尽是戏谑:“师百司真是多变,女儿装,侍女装,官服装,样样都俊俏。”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殿下好眼光。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察觉到师慕野的动作,姬允浅笑一声,倏尔凑到师慕野耳边,吹气如兰:“躲什么?湿着身子的时候都看过,这会儿裹得这么严实还怕看?” 师慕野在心中无奈长叹一声,伸手将他凑近的脸推开去。 他势如闪电,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手掌相握,悬在空中,掌心里,温热的暖意阵阵袭来。 “殿下请自重。” 师慕野用力挣了挣,丝毫不动。 “你刚才准备摸我脸来着,是谁不自重?” 姬允狭长的美目一眯,眼中眸光如春水荡漾。 天杀的,为什么眼睛这么迷人? 第87章 假想情敌 师慕野避开那双桃花美目,却见花廊尽头,站着一个身着淡紫色衣服的女子,明眸星目,气质清幽如兰。在一架紫藤花的映照下,仿佛画中仙子,美得如诗如画。 此刻,她正怔怔地看着他们,神情复杂。 “殿下,有人。”师慕野仿佛盼来了救兵,低声道。 姬允侧头看了看那女子,缓缓地放下手,神情恢复如常。 那女子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篮,款款地朝姬允走来。 “殿下,听说你今天入宫,我特地做了百花糕给你送来。” 女子笑得如花灿烂,满怀期冀。 姬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背过手去:“我不爱吃,以后也别做了。” 这么冷淡干脆的拒绝,让师慕野也不由得为那女子感到有几分尴尬。 谁知,她却不以为忤,依旧一副好脾气:“殿下不爱吃,便是带回去分给别人也好。” “拿回去占地方。” 姬允又是毫不留情地拒绝。 那女子却是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此前在门口的时候遇到陛下,陛下笑问我百花糕给何人所做。我说是给晋王殿下,陛下便说那殿下要多尝尝。殿下,这不仅仅是我,也是陛下的心意。” 这么说来,这百花糕是奉旨送的,不接受就是抗旨了。 姬允随手接了过去,冷淡地说:“好了,我收下了。谢谢。” 那女子看着师慕野,唇角含笑,眼里却没有笑意:“这位想必是国士师慕野,师姑娘?” 师慕野颔首:“正是。” 女子微微一昂头:“邱意浓,安平候嫡女。” 京都六奇之一的才奇邱意浓? 师慕野微微一笑:“久仰邱姑娘大名,如今一见,发现还是个美人。” 邱意浓也回之一笑:“国士也是美貌无双。我与晋王殿下还有事要说,师姑娘可否回避?” 明明她才是后来的,却这么明显地下了逐客令。 不过,师慕野也不愿在宫里和姬允过多纠缠,正待答应,姬允却直接回绝道:“我与国士正在商量军机要事,邱姑娘有事回头再说。” 邱意浓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喃喃地说:“既如此,我便在一边等着殿下。待殿下商量完抽空与我说上两句也好。” 姬允眉头微微一蹙,这邱意浓如此执着。 这时候,崔公公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晋王殿下,陛下请您回去有事相商。” 姬允几乎是立刻就回到:“我这就随公公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师慕野,道:“临行前好好准备吧。” 说吧,就随着崔公公走了。 邱意浓看着姬允远去的背影,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师慕野,开口道:“国士果然好姿色。晋王殿下是桃花风流榜榜首,爱慕他的女子自然不少。你我都在京都六奇榜上,算是势均力敌。今后,尽管各自施展本事,正大光明地争殿下的心。有你作为对手,我很期待。” 邱意浓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她当作了假想情敌,师慕野一时不禁失笑:“邱姑娘,刚才那是误会,我对晋王殿下无意,邱姑娘大可不必紧张。” 第88章 似是故人来 她自认为,她对姬允,无非是觉得他并非绝对的薄情寡性冷血之人,以及相救的感激之情,还有对他清俊容貌的由衷赞叹,还不至于生出男女之情。 邱意浓眼底的戒备稍淡了些:“无意便好。日后如有意,便记着我今日的话吧。” 姬允走了,邱意浓也没有心思在这里逗留,转身施施然地也走了。 此番去镇陵郡,师慕野收拾了一番,带上了秦破奴。姬允此前曾拿秦破奴来要挟过她,他如果真的想用秦破奴做点什么,不管秦破奴在不在她身边,他都会找到他的。不如,就正大光明地让秦破奴出现吧。 姬允此行带了五百玄甲军,大军在镐京城外整装待发。他一身黑色劲装,英姿勃发,身下那匹浑身无杂毛的白马,神色睥睨,像他主子一样骄傲。 见到师慕野一行,他的目光凝在秦破奴身上。这个少年和他初见时瘦弱落魄的模样有着天差之别,越发地丰神俊逸了。 “秦破奴见过晋王殿下。”秦破奴不卑不亢地行礼。 见姬允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秦破奴身上探寻,师慕野走了过去,似是无意地挡在了他面前:“殿下,秦破奴是我的随从兼杂役,兼护卫。” “杂役?师百司运气真不错,捡了这么一个……杂役。”姬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抖缰绳:“上马车吧,连城,我们出发。” 镇陵郡离镐京有两天的路程,玄甲军行军神速,一天半的时间就到镇陵郡边界了。 陵城外,早就有百余人马列队等候,旌旗招展。为首骑在马上的是年轻的镇陵侯百里归南,生得极其俊美,眉宇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凌厉气息。 见到姬允和玄甲军,等候的人马整齐地行了个军礼,声若洪雷:“晋王殿下!” 百里归南跳下马,恭敬地前去迎接:“殿下,在下镇陵侯百里归南,在此恭候多时,请殿下进城休整,今晚将设宴为殿下洗风接尘。” 姬允扫视了一眼百里归南带来的人马,目露赞许:“军容整齐有精神,不错。” 师慕野从马车里跳下来,走到姬允身边。 姬允侧头道:“这位是陛下钦点的参军师慕野,也是陛下亲封的新国士。” 师慕野望向正抬起头来的镇陵侯,笑容凝住了。尽管五年没见,但那熟悉的轮廓,眉眼间挥之不去的冷峻,正是父王生前最信任的禁军统领,百里归南。如今陵国亡了,被划为周朝的一个郡,而他则成为了镇陵侯。 百里归南也是怔住了,浑身微微颤抖起来,眼神交织着不敢置信、欣喜和愧疚,几乎就要直接奔向前去。 师慕野面色有些苍白,声音带点异样的沙哑:“镇陵侯,别来无恙?” 听到这三个字,百里归南眸子里闪过一抹苦涩,眼角微微泛红,声音略微发颤:“臣……我……很好。”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被姬允执着马鞭不轻不重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姬允神情严肃,语气微凉:“镇陵侯,你失态了。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 第89章 唾骂 百里归南停住了脚步,抑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当即一拱手:“殿下说的是。臣下这就带路安排接风宴。” 姬允回头看师慕野还在出神地看着百里归南的背影,声音有几分不悦:“跟上。” 陵城,这个地方对如今的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经过十年前的暴乱,很多街巷和坊肆都翻修了,官道也修葺一新。街边小贩沿途叫卖着凉虾、萝卜饺子,久违的香气扑鼻而来。 师慕野走着走着,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身边飘来淡淡的青木气息,姬允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马,牵着马走在她身边。 “百里归南是你什么人?” 姬允开口道。 “一个故人。”师慕野淡淡地道,转过头去,不再搭理他。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没有多余的心情打起精神来应对他。 姬允被晾在一边,心底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和些许莫名的烦躁。 在最前面带路的百里归南此刻也下了马,边走边停,时不时回头望着。 这时候,前面卖包子的店铺里传来一阵喧闹。 店主连推带揪地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往外推搡,边赶边骂到:“快滚!以后也别再来了,我的包子不卖给师家!” 那个老人虽然衣着简朴打着补丁,但气度不凡,看起来是曾经养尊处优的人。此刻他涨红了脸,嗫嚅着说到:“店家,我不是没钱,我有钱。你若不卖给我,我一家就要饿着了。” 那店家满脸鄙夷:“十年前没弄死你们算是走大运了。陵王太残暴,作恶多端,你们这些王亲贵族没一个好人,活该受牵连。” 周围围观的人群也纷纷咒骂,几个半大孩子捡起地上的瓦砾石块,嬉笑着朝他身上砸去。 转瞬之间,他身上头上就被砸了几个血窟窿。 那店家幸灾乐祸地拍手道:“砸得好!疯王暴君的亲戚,都该死!” 几个顽劣的孩子砸得更起劲了,周围的人群不仅没有制止孩子的嬉闹,反而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一个个捡起石头向他砸去。 石头砸在肉身上的声音格外沉重,噗噗作响。 老人捂着头转着圈,仿佛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孤苦无依。 师慕野心头波涛起伏,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住手!” 秦破奴当即冲进人群里,左冲右突,将老人周围的人推了个人仰马翻。 姬允用眼神给连城示意了一下,连城带着十几个亲卫,迅速地把闹事的人群团团围住了。 百里归南也带着几个贴身侍从返了回来。 师慕野奔到老人身边,扶起了他,声音微微颤抖:“王叔……您受苦了。” 老人抬起血肉模糊的脸,看了她半晌,老泪纵横:“慕野,你是慕野?你没有死?我以为在那场大火里你们都死了。” 师慕野平息了一下起伏的心绪,说道:“我没有死。王叔,您此前从来不插手政务,寄情山水,此番是您受牵连和委屈了。” 老人更是涕泗横流:“慕野,陵王血脉师家……已经声名败裂了,百年后也会被世人唾骂。” 师慕野平静地说:“还有我,我会赎尽父王的罪孽,重振师家清名和荣光。” 她缓缓站了起来,面对着人群,不怒自威:“疯王的子女亲戚,就一定不是好人?老子作奸犯科,儿子也罪该当诛?你们扪心自问,如果你自己杀了人,犯了错,该让自己的儿子女儿和亲戚来顶罪吗?你们的子女亲戚就该受唾骂吗?稚子何辜?” 第90章 鸢尾雪花糕 那卖包子的店家梗着脖子顶了一句:“你这女子又是谁?为什么帮着师家说话?” 师慕野负着手,一字一句地道:“陵王的女儿,师慕野。” 周围的人群一时鸦雀无声。姬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若有所思。 师慕野掷地有声:“也是大周的国士,师慕野。以天地为鉴,今后,我当匡扶天下,为民生立命,赎尽父王犯下的罪孽!” 一阵风起,吹起她单薄的衣裳,瘦弱的身躯似乎屹立万丈。 周围的人群默默无言,神情却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激愤了。 那店家依旧嘴硬:“说得轻巧,谁信?” “本王来为她的誓言作证,我信。” 话音刚落,姬允便开口道。 那店家见状,闭嘴不敢再言语了。 师慕野对他投以感激的眼神。她扶着王叔走出人群,百里归南上前,面色歉然地道:“师……国士,是我失察了,我会命人好生照顾王叔一家。”说罢,就吩咐侍从将王叔接了过去。 王叔抓着师慕野的手,哽咽了半晌才说:“镇陵侯已经做到仁义了,没让人继续追杀师家。慕野,此路艰辛,你好自为之。” 师慕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王叔放心。” 姬允瞥了一眼包子店门口的人群,冷声道:“无故在街头煽动闹事,惊扰军队,领头的包子店老板杖责三记,其余所有人鞭笞一记,以儆效尤。” 跪着的人群里还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此刻吓得啜泣起来。 连城应声,又道:“这些顽童也要各自受鞭笞一记?” 姬允眉毛一挑:“小时候不给这些顽童立规矩,长大了会贻害无穷。让这些顽童的父母亲自来教训自己的孩子,训到满意为止,才可免除顽童的鞭笞。” 生怕自家孩子被一鞭子打丢了性命,姬允话音一落,孩子的父母们就奔了过来,各自按住自家孩子就狠命开打,一时间哭声震天。 行完杖责和鞭笞之刑,姬允才离开了闹市,继续前往镇陵侯府。 晚上的接风宴,百里归南安排的倒是十分精致和细心,但经过白天的一番闹腾,众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吃完就散了。 百里归南将一行人安置在了镇陵侯府。师慕野推开房间,发现床头花瓶里插着她最爱的鸢尾花,案桌上摆着她最喜欢的白糖雪花糕。 师慕野拈着那支怒放的鸢尾,嗅着如烟如雾般缭绕的清香。 一如往昔。那个沉默寡言的俊美少年,用爱慕的目光悄悄追随着她在大殿中奔跑的身影,悄悄地给她书房的花瓶中插上滴着露珠的鸢尾,装作不经意地递给她专门从宫外买回来的雪花糕。他的暗恋是如此明显,以至于大家都知道了,他还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很好。 第91章 做你的刀和盾 夜里,师慕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孤身一人,沿着官道走到了昔日的王宫。如今,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砖石瓦砾横陈,杂草丛生。 师慕野在夜风中久久地伫立,思绪万千。 “公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她转过身去,百里归南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似水:“夜深了,公主请回吧。” “侯爷,我已经不是公主了,以后叫我慕野。” 师慕野淡淡地说。 似乎是被这两个字刺着了,百里归南眼眸里愧疚之意变深,他缓缓地从袖口摸出一把寒光铮亮的匕首,双手呈上递给了师慕野。 “这是陵王赐给我的匕首。暴乱那日,我没能保护好陵王,辜负了陵王的信任,请……慕野裁决。” 师慕野拿起匕首,这把确实锋利,刀光如水般流淌。 百里归南眼睛眨也不眨,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微微抿着的嘴唇,将她的清丽尽收心底。 师慕野反转匕首,捏着匕首刀尖递还给了他。 “既然是父王赐给你的,那就是让你保护人用的,而不是自裁用的。” 师慕野说到。 “对不起。”百里归南喃喃地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父王,也没有对不起我。暴乱那日你只是消极抵抗,并没有临阵反戈。毕竟,我父王此前强行玷污了你妹妹,即使是再忠实的属下,也会心有芥蒂的,不是么。” 百里归南震惊地看着师慕野平静的神态,她都知道了? “我父王,实在是咎由自取。他于我而言,是一个好父亲。于陵国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师慕野神色平静,语气淡漠。 “慕野,你想复仇复国吗?我会成为你最锋利的刀和最坚实的盾。” 百里归南眼神灼灼燃烧起来。 师慕野淡淡一笑:“复仇?向谁复仇?向那些烧了宫殿的陵国百姓?复国?师家已经失了民心,有谁会衷心拥护?该腐朽的让它腐朽,该死去的就让它死去。我只愿以我一己之薄力,守护大周,守护黎明苍生,为师家正名,为父王赎罪。归南,你比我父王仁慈太多,好好做镇陵侯吧。” 百里归南内心震动,良久后才道:“国士心中有大义,归南诚心敬服。以后只要有需要,我会永远是你的刀和盾。” 师慕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眸波光荡漾,笑意温暖:“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也总要为自己而活。” 师慕野手心的温热透过衣料渗入肌肤,仿佛在他肩头燃起了一簇火。 百里归南双手微微颤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按住了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 以前他只是小小的禁军统领,只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仰望她。如今他是一方诸侯,有了和她并肩的资本,也有了触摸的勇气。 师慕野感受到他手掌火热的温度和炽热的眼神,就要把手抽回去。 百里归南手掌收紧,眼眸中热烈的火焰跳动,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说到:“慕野,我……” “这么晚了,镇陵侯和师百司可是在讨论军机要事?好兴致啊。” 第92章 与你何干? 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断壁残垣处,姬允负手站着,面色冰冷,修长的身影显得有几分寂寥。 百里归南垂下手去,道:“殿下,慕野深夜前来旧宫,我担心她遇险,前来护卫。” 姬允声音不辩喜怒:“镇陵侯有心了。师百司是本王的人,我从京城把她带出来,这一路的安全由我护着。今后就不劳烦镇陵侯了。镇陵侯请先回吧。” 百里归南浑身一震,如坠冰窖。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师慕野,道了一声:“好。”随即转身,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师慕野心中也是微微一动,皱着眉头问到:“殿下,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姬允见她面露嗔怒之色,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地带了些生硬:“我是主帅,你是随军参军,这不能叫我的人?” 师慕野敛眉:“既如此,以后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 姬允眉宇间仿佛聚集着暴风雨,不久就要闪电雷鸣,狂风大作:“怎么,本王撞见了师百司和情郎幽会,倒是打扰你们的好事了?” 师慕野看着他风雨欲来的神色,心中觉得他的不悦有点莫名其妙,还是耐心解释道:“只是一个曾经的属下而已。” 姬允瞥向她的手:“属下?为何拉拉扯扯如此亲密?” 姬允这一连串的质问铺天盖地,师慕野笼起双袖,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与殿下何干?” 姬允望着她,长久不语,唯有眼底的眸光好像暗流涌动的星河,波光乱颤。 师慕野看着他失神又失落的模样,不知不觉心底软了下来。 “殿下,夜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师慕野软声细语道。 姬允刷地解下自己的风衣,罩在她身上,带着温暖体温的青木清香将她包围。 “走吧。”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也不再看她,一反常态,沉默地走在她身边。 一直将她护送到了镇陵侯府房间的门口,姬允淡淡说了一句:“早些歇息。”转身便离去了。 师慕野有些无奈,她的那句话应该是又得罪他了。虽然是主帅,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些。不过,毕竟她是个小小参军,他是晋王,拂逆了他的面子,算是以下犯上。改日找个合适的机会赔个罪。 第二天一早,玄甲军便开拨离开了陵城,奔赴已经沦陷的孟城。镇陵郡以前本就是陵国,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城池,孟城是离大越边境最近的一个。 驻扎在孟城城外的是镇陵守将罗怀,领着五百多守将,攻了孟城三天,毫无收获。 姬允一到孟城,就吩咐就地扎营帐。罗怀入帐详细禀报了军情,特别提到了大越军中的高人:“到了晚上,那个高人就会出现在城墙上,把剪好的纸人洒下城墙。那些纸人立马活过来,在城墙周围巡逻。我军战士偷袭过几次,和那些纸人交过几次手,都是活生生的人,能说会打。长此以往,将士都有些迷信了,感觉杀也杀不完,也不知道孟城中到底有多少守将。” 姬允听完汇报,若有所思地看向伫立在一旁的师慕野:“有意思。师百司,你怎么看?” 第93章 赔罪 师慕野道:“只有亲自前去看看,才知道高人到底能耐如何。” 姬允颔首:“晚上我们就去会一会高人。” 罗怀走后,他倏地伸手拿起长袍,头也不回地道:“我去周围营地转转,师百司请自便。” 师慕野紧跟了上去,差点撞到他的背:“殿下,我也去。” 她得寻个机会赔罪,要不然这小心眼的不知道要记仇到何时。 姬允回头看了她一眼,有几分意外。 “难得师百司有这份心,那就一起吧。” 他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仿佛很勉强。 姬允把小白牵了出去,两人沿着军营边的山坡走着。山坡上开满了虞美人花,一眼望去似火焰般怒放着。此情此景甚美,除了那匹叫小白的高头骏马大煞风景。 师慕野本来是走在小白的旁边,谁料这匹马也是个爱记仇的主,大概是记得她上次用巴豆害得它拉肚子,这次一边走,一边装作用尾巴赶蚊子,实则啪啪地全扇到师慕野身上去了。 师慕野刚开始轻轻地挨了一尾巴,并不在意,谁料这腹黑的马胆子越来越大,力道越来越大,啪啪地直接上脸扇了。 师慕野一把抓住马尾巴,下手快准狠,薅了几撮毛下来。 小白痛得长嘶一声,撅起后蹄就要踢。 师慕野迅速闪到姬允身边,一脸无辜:“殿下,你家小白要踢我。” 姬允在马背上摸了几把,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小白,不得无礼。” 小白转了几圈,委屈地打了几个响鼻,最终还是老实了下来。 两人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这几日的姬允和往常格外不同,似乎是有心事。要不然,他又该眯着他那双桃花眼,言笑晏晏地调笑一番。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师慕野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很期待这番场景?不不,当然不是。当下,她的当务之急是,赔罪。 山坡下长满了荆棘,绿油油中冒出点点红果。 师慕野眼睛一亮,语调轻快地问:“殿下,你尝过镇陵郡特有的山珍吗,棠梨,八月瓜,还有阳荷?” 姬允摇摇头:“这些东西,闻所未闻。” 师慕野莞尔一笑:“那殿下今天有口福了,我摘来给殿下尝尝。” 说罢,提起裙摆,就往荆棘丛里奔过去。 开满虞美人的山坡上,身着青色衣服的女子弯着腰,专注地在荆棘丛里寻找着。她的身影轻快地好似蝴蝶,侧颜线条柔美俏丽,眼睛好似秋日泉水,清澈见底。 姬允握着手里的缰绳,目光不知不觉地追随着她,渐渐溢满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沉醉和柔情。 “给,新摘的镇陵特产野果。” 师慕野笑吟吟地将手里青的红的野果递到他面前。 姬允接过她手中的野果,包在手帕里。 他一眼发现她的手指尖被刺破了几处,溢出点点血滴。 他不容分说地把她的手抓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第94章 甚得我心 温热湿润的舌尖抵舔着伤口,夹杂着血腥的味道和果汁的酸甜,和脂粉的清淡甜香。 他感受到她手指的微微颤抖。 她只觉得一道闪电酥酥麻麻地,从指尖到五腑六脏流动,直窜入心底。 四目相对。 他的眸子里,好像璀璨星河上燃起了热烈的花火,炽热到令人眩晕。 她的眼神中,如同碧水清泉荡起了层层涟漪,温柔,心醉,令人沉迷。 就在空气快要令人窒息的时候,师慕野忽然昂着头,笑着说到:“殿下,此前我说与殿下何干,现在想想语气不对,实在是以下犯上。我给你赔罪,望殿下不记小人过。” 仅仅是语气不对么?这赔罪的重点没有抓住啊。 尽管如此,姬允的脸色还是如云开月明。 他轻轻地咬了一下她的指尖,终于放开了。 “师百司的事,就是本王的事。除非我愿意,否则你别想跟我撇清关系。” 姬允半带威胁半带命令,目光如炬看着她。 师慕野讪讪地笑着:“殿下划的范围是不是宽泛了些,比如我个人的私事什么的……” 姬允举起她的手,挑眉:“不愿意?又要我咬你吗?” 师慕野一缩手:“不敢。如此甚好。” 先应承下来再说吧。不管如何,这家伙总算是恢复正常了,不再是方才一副阴恻恻,随时要发作的模样。 姬允拿起几枚棠梨,放入口中,眉眼一弯:“不错,镇陵郡居然有这等山珍野果。” 转瞬之间,野果就被他消灭掉了。 “味道不错吧?” 师慕野期待地问。 姬允点点头,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不错,今天的野果,还有今天师百司的表现……甚得我心。” 她表现什么了,只是为了赔罪才采了野果啊。 两人牵着马,在山坡上漫步,山风清凉,带来林间的气息。 晚上,罗怀命十几个士兵佯装打探,在孟城城门口不远处来回逡巡。 不久后,城墙上一阵鼓噪,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出现了,隔得太远,看不清面目,只觉得身形清癯,瘦如竹竿,动作诡异而僵硬。 那人大概是传说中的高人了。 只见他右手一扬,真人大小的纸人纷纷地坠落到黑黝黝的城墙底下,不一会儿,那些纸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沿着城墙开始巡逻起来,动作灵活,有血有肉,看起来与真人无二。 “看出什么异样了吗?” 姬允站在师慕野旁边,侧首和她说话,言语间的气息不经意间吹到师慕野耳边。 师慕野缩了缩肩,说到:“隔得太远,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先把那些纸人兵抓来一个看看。” 姬允吩咐下去,连城立刻领命。 仿佛是得到了预警,那些纸人兵似乎察觉到了潜伏而来的玄甲兵士,很快地闪进了城门里。 罗怀无奈地说:“这些纸人机灵的很,每次我们一靠近就跑了。好不容易交上手,也是且战且退,也跟就没有活捉的机会。” 姬允从身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黑色的羽箭来,瞄准城墙上白色的人影,拉长了弓箭射去。 第95章 来我怀里 一道闪电般的黑影劈开夜空,凌厉的箭风斩断了师慕野近在咫尺的几根发丝!尖锐的呼啸声破空而去,射穿了白色的人影!只是一支小小的箭,却带着巨大的贯穿力,将那白色人影带着往后踉跄了几步,死死地钉在城墙另一侧的战鼓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城墙上一阵惊呼,诧异于居然有人的箭法能射到这么远的地方,还有这么大的威力。 师慕野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早在奇门洞中就知道他好臂力,没想到箭法如此威猛。 那被钉穿的白色人影竟然奇怪地散了架,脑袋、手、胳膊滚落了一地。原来是精心雕制的人偶,底下操纵人偶的人早不知跑到哪个角落去了。 “操纵人偶的雕虫小技,浪费我一支箭。”姬允甚是不屑。 经此一箭后,城墙上的人迅速搬来了高耸的盾牌,团团围住了城墙。 “这些纸人兵只有夜里才有,白天没有吗?” 师慕野问罗怀。 “正是。” “我有个猜测。既然抓不到纸人兵,就需要到城墙底下实地查看一番。” 师慕野道。 姬允望向她:“师百司要亲自勘查?” 师慕野点头:“只有如此。” 姬允略一思索,刷地展开了自己的滚金镶银战袍:“来吧。” 师慕野一脸疑惑:“来……哪儿?殿下的意思是?” 姬允唇角一扬,拍了拍旁边小白的马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自然是来我怀里。我带你去城墙底下。” 罗怀和连城等一众将士听到了这句话,老脸一红,一个个都装作无意地把脸转向别处。 师慕野的脸也是微染红云,道:“殿下如今说话太有歧义了。” “有何歧义?就是你所想的意思。” 姬允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眉眼一挑:“是我抱你上马,还是自己来?” “我自己来,自己来。” 师慕野忙不迭地爬上了马背。 姬允跃上马背,对连城和罗怀道:“拨一队人马在城门口掩护我。” “是!” 他手一扬,宽大的黑色战袍将师慕野严严实实地罩在了里面,在夜色中,策马向着城墙潜行而去。 罗怀看着马远去的背影,有几分呆愣地问连城:“晋王,一向都是这么亲力亲为?查探也要自己去?” 连城一脸的习以为常:“看殿下心情。殿下都亲自监视过侍女洗衣服,更何况这种查探军情的事了。” 罗怀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 不远处传来兵士来回奔跑的马蹄声和骂阵的声音,师慕野缩在姬允怀里,能感受到身后的胸膛火热滚烫,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甚至都能听到热血奔涌的声音。没办法,耳力太好了。 姬允的下巴虚虚地悬在她头顶上,随着马儿的颠簸,她的头时不时地会顶到他的下巴。她不仅自己头顶疼,也怕磕着他了,便尽量身子前倾,这样一来又快坐不稳了。 姬允察觉到了她在战袍底下的小动作,浅笑一声,将她往后一揽,贴着他的胸膛,头一偏,索性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了! 刹那间,师慕野脑海中涌现出一个极贴切精准的词:耳鬓厮磨。 他灼热的呼吸吹拂到她的右脸颊上,她不由得屏息凝神。 第96章 解密 小白轻轻嘶鸣一声,城墙到了! 她从他的战袍底下探出头来,喘了几口气。 时间紧迫,她得抓紧时间。 只见刚才纸人掉下去的地方有几处十分隐蔽的坑,长宽都是一人大小,坑底还散落着几个纸人,沾满了泥土。 师慕野伸手捞起了一个纸人,塞进怀里。 “什么人?!有敌人!” 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喊。 随即,几支箭矢流星般射来。 姬允沉声道:“抓紧了。” 他侧身抽出佩刀,几道弧光起落,斩断了射来的箭矢。 越来越多的弓箭手围了过来,箭如雨下。 姬允当即调转马头,奔向营地,蛇形蜿蜒,避开密集的箭雨。 在那箭雨中,师慕野听见有两支箭声音格外尖锐凌厉,破空而来!应该是有一个厉害的弓箭手加入了进来。 她不假思索地大声说到:“右肩偏北,左腰下方,箭矢各一支!” 姬允头也不回,反手握住了左腰下方射来的箭,同时右手一挥,火星四溅,斩断了右肩上方的箭。 刷刷刷三声,又有三支箭接连射来,气势汹汹,似乎是笃定了他再有三头六臂也同时接不住三支箭。 “先头顶,再后背,左肩,各一支!” 师慕野快速地说到。 姬允护着她的头,身子向前一倾,平平地将她压在马背上。头顶上箭矢呼啸而过! 转瞬间,他又搂着她的腰,迅速侧着往后仰。一支箭矢堪堪擦着师慕野耳边飞过! 顺着后仰的力道,姬允顺势在马背上转了半圈,左手挥刀挡住了最后一支箭。 师慕野在颠簸中被挪移腾转,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前方,连城和罗怀带着百余人飞奔而来,护着姬允撤退。 到了营地前,姬允抱着师慕野翻身下了马,放开了她。 师慕野仍在晕眩中,跌跌撞撞地不小心扑进了他的怀里。 姬允将她扶正了,唇角荡漾着笑意,尾音拖长了说到:“舍不得,恩?” 师慕野揉了揉额头,正色道:“只是头晕而已。” 姬允也恢复了正色:“刚才师百司听音辨位,配合的不错。” “殿下反应敏捷,身手惊为天人。佩服至极。” 二人互相夸赞了一番,走进了营帐里。 师慕野将怀里的纸人掏出来,刚放在油灯底下,那纸人就蓬地自己燃烧起来,化成了灰烬。 周围的将士一脸地警惕,四处观望,生怕那纸人会从哪里钻出来。 师慕野捻起余烬,搓了搓,闻了闻,悠悠地说:“果然如此。” “果然怎样?” 罗怀和连城凑了过来,一脸严肃。 “这个纸人上面浸了桐油和镍石粉末,一见光就会自动燃烧。” “所以它们白天不能出现,只能晚上出来活动?” 罗怀道。 “有一半对。” 师慕野拍拍手上的粉末,道:“白天,这些落下城墙的纸人一被阳光照射就会燃烧干净,你们自然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但是,这不能说明这些纸人是活的。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 罗怀瞪大了眼睛:“愿闻其详。” 第97章 杀人诛心 师慕野一指营帐外远处的城墙:“城墙底下埋了一排坑,每个坑里都能平躺一个人。晚上,这些穿着黑衣服的兵事先在坑里躺好,由于隔着远,再加上防御工事的阻挡,夜色的掩盖,压根就不会发现城墙底下有人。你们看那些纸人也是黑颜色的,等纸人被放下城墙后,这些躺着的人就立马站起来,看起来跟纸人复活了一样。到了白天,这些纸人就被阳光烧毁,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 罗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原来这么简单!亏得我们这些大老瞎看了这么久没看出来。只是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制造假象,又是为了什么。” 姬允嘴角一扬:“自然是为了拖住你们这些蠢材了。城中大越守军兵力不足,才会演一出剪纸成兵的戏,让你们觉得大越的兵源源不断,混淆你们对城中守兵人数的判断。即便攻城,也心存担忧,不会全力以赴。” 罗怀脸上更青了:“殿下圣明。” 姬允沉声道:“传令,明日一早,全力攻城!” 一天一夜之后,玄甲军和镇陵守军攻下了孟城,损失轻微,活捉大越俘虏六百余人。 第二天一早,这些戴着镣铐的俘虏就被派到一处空地旁,每人发一把木锹,挖起坑来。 师慕野看着这群面黄肌瘦的俘虏们,问到:“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俘虏?” 姬允眉宇间掠过一丝戾气:“全部都杀了。” 原来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正在挖的正是自己的躺尸之地。 “坑杀六百么,杀戮是否太重?” 师慕野喃喃地道。 姬允侧头看着师慕野,道:“师百司莫不是同情这些俘虏?这些人杀起我们的士兵来可不会手软,放了后患无穷。” 师慕野负着手,缓缓地说到:“大越人性格刚强好武,士兵很重视名誉,逃兵和败兵是最不齿的。杀俘,无非是为了折损敌方兵力。杀戮过重,反而会引起敌人对投降的反抗,想着被俘了也是一死,不如拼死抵抗到最后。” 姬允定定地看着她:“师百司的建议是?本王可不是什么仁德慈善的人。战场上,你仁慈,下一刻就得死。” 师慕野一字一句地道:“杀人不如诛心。给这些俘虏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额头刺字:败兵逃俘,并砍断双手,挑断脚筋,能不能活下来看造化。砍断了双手,就再也不能拿剑拿刀。挑了脚筋,再也不能跑跳,站立都成问题。刺了字,再次入伍也不可能,终生受人耻笑。活下来的,基本上就是废人了,心气也被磨掉了,不会有什么威胁。” 杀戮是为了震慑和消灭有生兵力,而不是为了杀而杀。姬允并不在乎这些俘虏是死是活,只是为了剪除后患。 姬允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有理。如此就依你所说,杀人诛心。” 连城领命下去后,心生感慨。 砍手挑脚筋刺字,可比直接一刀要麻烦的多。以前殿下对俘虏从来都是格杀勿论,毫不留情,如今师百司三言两语就让他改了主意。 那些大越俘虏听说这二选一后,有的当场大骂,要以死殉国,有的沉默,众生百态。 半柱香功夫后,选择的结果出来了。 第98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大约有两百个俘虏选择赴死,剩下的都想活着。 惨烈的行刑开始了,血腥味四处蔓延,惨叫声不绝于耳。 师慕野在营帐里,默默地喝着茶。 这世道,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成与败。强大,才是终极的道理。 收复孟城后,姬允将连城和十几个亲卫留下看护师慕野,自己则和罗怀领兵前去收复余下的两个城池。 赶走了大越军队,出逃的城民们陆陆续续回来了,官道上也热闹了起来。 师慕野和秦破奴走在街上,连城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亦步亦趋。 突然之间,师慕野觉得浑身一阵不舒服,总感觉有一道冰冷怨毒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 她扫视过人群,只看见一个头戴面纱的身影一晃而过,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这时,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挤到师慕野身边,递给她一封油纸密封的信,道:“师姑娘,镇陵侯有一封信托我送给你,并交代我一定要看到姑娘亲自拆阅。” 百里归南? 她接了过去,打开信封,里面是百里归南的字迹,约她今晚夜半到城外鹧鸪林见面,信封上插着一支红色的锦鸡毛。这是以前二人之间独创的通信方式,红色锦鸡毛代表着事情紧急。 “归南到孟城了吗?他为什么不亲自见我?” 师慕野半信半疑地问。 那随从无奈地说:“侯爷说,师姑娘身边有晋王殿下,不便相见。” 有什么急事要半夜见,而且一定要避开晋王的?师慕野突然想起了那夜在废宫前,他神情古怪,话被姬允生生打断。 罢了,见了再说吧。万一他真有急事。 “你去回侯爷,今晚我准时赴约。” 那随从随即告辞离去了。 连城在不远处模模糊糊地听了个大概,走上前来,一脸地警惕:“师姑娘半夜三更地要去赴什么约?” 师慕野道:“一个旧友的约。” “是男是女?” 连城紧追不舍。 师慕野笑道:“连城将军怎么如此八卦?” 连城嘿然笑道:“殿下临走前吩咐过,寸步不离师姑娘左右,尤其是好生看着不让陌生男子近身。如果师姑娘有点闪失,我就要受责罚了。” 师慕野心道,姬允这保护的命令也是够霸道的。如果被连城知道了她与百里归南见面,指不定添油加醋地报告给姬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光明正大地见百里归南,坦坦荡荡,心无杂念,为何要担心避讳姬允? 算了,既然身为参军,为表忠心,行踪要透明。不如直接说了,免得无故被扣个背着主帅与地方诸侯见面的罪名。 “我今晚要见镇陵侯。” 师慕野道。 连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带着点痛心疾首的神情。 “为了保护师姑娘的安全,我随师姑娘一同前去。” 连城自告奋勇。 “如此就多谢连城将军了,今晚戊时城门口见。” 师慕野轻轻松松答应了。 连城松了口气,总算不辱使命。 到了戊时,连城带着亲卫来到城门口,等了几柱香功夫,仍然没有见到人影。 问了守城的副将边毅,才知道师慕野和秦破奴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出城了。 连城恨恨地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都是没有诚信的主儿。” 第99章 夜会? 他当即和十几个亲卫奔出城,四处搜寻去了。 师慕野和秦破奴各自翻身下马,在鹧鸪林前停了下来。 秦破奴慢悠悠地道:“师姐姐,你且先去会镇陵侯吧。我在这儿看着。要是有什么别的话要说,不想被我看着,可自行走到林子里去。”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小子,想什么呢。” 秦破奴闲散地靠在树上:“此情此景,如果不是我担心你的安全,我可不会跟来当睁眼瞎。一个男人半夜三更的邀约,哼,想想都无非是那些闺阁话本子的事。” 师慕野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才多大,你懂?” 秦破奴掀了掀眼皮:“十六,师姐姐不也才比我大三岁。” 师慕野也不再与他多话了,直接走到林子边上。 树底下,一个身着天蓝色衣服的人背朝她站着。 师慕野越走近,脚步越慢。 不对劲。 百里归南不会以这样一副高傲的姿态来见她。 而且,林子里的树枝无风自动,安静得诡异。 肯定有埋伏!她中计了! 她转过身,迅速叫到:“破奴,回城!” 两人跳上马,一路飞奔。身后的林子里窜出来一队人马,约莫十几个左右,疾驰如风。看那装束,居然是大越的军队。 两人快马加鞭奔回孟城,身后的大越军穷追不舍。 离孟城越来越近了,秦破奴大声叫到:“开城门!大越军来了!” 他一路疾驰一路狂呼,城墙上的守军见状,跑下了城楼。 然而,城门依然紧闭,久久未开。 两人很快奔到了城门下,秦破奴砰砰地捶打着城门,师慕野对着城墙上的守将高声道:“晋王座下参军师慕野,快开城门!” 城门纹丝不动。 城墙上,刚刚跑下去的那个守军又回到了原先的哨位上,面无表情,对城墙下两人的叫喊充耳不闻。 师慕野心中漫上一股凉意,他应该是得到了谁的授意,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他们拒之城外。 “副将边毅何在?” 师慕野沉声道。 一个阴沉沉的方脸出现在城墙上方。 “边毅,你两个时辰前才放我们出的城,不会不认得我。” 师慕野声音微怒。 边毅阴森森地说:“浑水摸鱼的人多了,易容的人也多了。守将只认出城令牌,令牌何在?” 之前她出城的时候,边毅说参军无需令牌就可以出城,并没有给她发。如今居然不认账,看来,他是笃定不打算让自己进城了。 “大敌当前,私自阻挡参军进城,边毅,你这是谋反的死罪。” 师慕野蹙眉道。 “守将也要按规矩来,没有令牌一概不得入内。万一放进了易容的奸细呢。” 边毅振振有词。 身后,大越的人马越来越近,扬起淡淡的尘土。 眼看着大越人马就要奔到城门口了,边毅才装模作样地下令放箭,这箭放的轻飘飘又稀疏,根本就阻止不了大越人马的来势。 秦破奴将师慕野护在身后,凭着一身猛力,撂倒了三四个人。但是,敌不过人多势众,很快被活捉了。 两人被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用布条蒙上眼睛。一声呼啸,大越人马撤离了城门。 第100章 姬允的女人 布条被人摘了下来,师慕野渐渐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营帐内,前面的胡榻上斜坐着一个面色冷峻、有几分秀美之色的年轻人。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给她松绑。 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面无表情地道:“倒是很有几分姿色,但也不至于美得倾国倾城。姬允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阁下绑我来是要干什么?” 师慕野单刀直入地问。 那人冷笑道:“姬允的女人,自然是绑来用来牵制他了。” 姬允的女人?!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简直是天大的误会! 师慕野神情古怪地说到:“冤枉!阁下大概是绑错人了。我和晋王没有半点男女关系。” 那人不慌不忙地道:“我有可靠情报。你对他如何我管不着,他对你却是不简单。不然,为什么会破天荒地把连城和贴身亲卫留下来保护你。” 师慕野心中微微一动,原来这种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他对自己不简单。 她笑了几声,大大方方地自己拣座位坐下了。 “恐怕阁下要失望了。晋王枭王的名号不是白得的,冷血绝情,不会为一个女子延误军情。我自认为自己没这么大魅力让晋王来救我。” 那人看着她随意的举动,眉头一蹙,不急不缓地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如果没用,姬允不为你所动,那就更没价值了,只有把你扔进营地充作军妓了。” 师慕野一阵恶寒,这人说话漫不经心,句句都让人打冷颤。 师慕野叹了口气:“堂堂大越将领,打不过人家,就去绑女人来要挟,实在有辱大越威名。” 那人不为所动:“想要激将我?成败从来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你老实呆着,我就不会亏待你。想跑,死路一条。” 说罢,唤了两个士兵看守住帐篷,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这人软硬不吃,着实难缠。 现在姬允远在六安城,离孟城还有一天的距离。想必是大越在六安城告急,这人才设计捉了自己,想诱使姬允回来。 姬允回不回来尚且难说,如果姬允真的回来了,难免还会有一遭阵前要挟退兵、要美人还是要城池的戏码。 真是俗套至极。 但是…… 师慕野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很想知道姬允会做什么选择。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如同奇门洞中那样?还是会有别的选择? 她遐想了一会儿,恍然失笑。 她居然在幻想着大军之中,他为她而来的场景!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个绮念从脑海中赶出去。 究竟是谁设计假装百里归南的书信,诱骗自己去鹧鸪林?又是谁向大越透露了所谓的她是晋王女人的情报?还有秦破奴,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好。 她要做的事,太多了。 当务之急,是自救! 她环视了周围一番,奔到胡塌前。 这个胡塌是用竹子编织成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竹子的韧性和软度刚刚好。 她拔出发簪,轻轻一捻,那簪子就变成了一枚薄薄的锋利匕首。这还是公输班专门打造的,美其名曰美人刺。 第101章 天机不可泄露 她用发簪割了几节竹子下来,细细地削尖,又从下摆撕了几条布,就着这些长短不齐的竹子,做了一个简陋的三星连弩。 门口一高一矮两个士兵听见里面胡塌吱呀作响,掀开帘子来看,却见师慕野侧身躺在胡塌上,晃荡着腿,一脸的悠闲自在。 这女子自从他们一进门就盯着他们上下打量,眼神明亮而锐利,虽然是笑吟吟地,却如同明镜一般仿佛要将他们看穿。 “自古情深多被负,唉,这位大哥,你家湄娘如果知道你在军营里又有了个相好,只怕是会哭断肠吧。” 师慕野看着那位高个,慢悠悠地说。 那个高个震惊地看着她,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半晌才讷讷地说:“你居然知道湄娘?你还知道我在军营的事?” 师慕野一脸神秘莫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高个走近了些,一脸的急切:“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师慕野瞥向矮个:“大哥在军营里的相好,恐怕一心两用,不仅和大哥有露水之缘,还跟这位矮个大哥有一腿。大哥真是头上绿油油啊。” 矮个子又惊又怒:“你胡说什么,可有证据?” 师慕野微微一笑:“证据么,高个大哥,你回去且问你如今那相好的,你给她的蜀绣丝线,除了给你缝衣服外,还剩多少,是不是用在别的男人衣服身上了?” 高个双眼圆睁:“你连蜀绣丝线都知道?” 师慕野眨了眨眼:“我还知道蜀绣丝线可是湄娘送你的。这么就把丝线送人了,湄娘知道会气死。大哥,你人品也不咋地。” 高个依旧处在震惊不已的状态中:“你到底怎么知道的!我都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 师慕野坐正了,露出端庄宝严之相:“我是天机神断。” 高个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盯着矮个问:“老严,有这回事?有的话最好早点交代。可不要等我问出来。” 矮个眼神闪闪躲躲:“这女子一派胡言,没根没据的事你信?” 师慕野及时地插了一嘴:“矮个大哥,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家给你缝了好几次衣服,这都不认账了,好生让人心寒呐。” 矮个也憋不住了,脱口而出:“你咋知道的?” 高个满脸愤慨:“刚才还嘴硬,这会儿不就承认了?” 矮个眉头一皱:“你都有湄娘了,还惦记着别人,不厚道啊。这翠娥又不是你家许下的。” 高个火了:“那也是我先来的,总得分个先来后到。” 两人在门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动起手来。 师慕野一边看戏,一边自得地嗑着案桌上的瓜子。 她的目力极好,早就看见高个的衣襟底下隐隐挂着一个锦囊香包,上面绣着湄字。这锦囊的样式是蜀地流行的样式,一般里面会放特产的蜀绣丝线。那锦囊里面有一半是瘪的,想必丝线已经用了一半了。 蜀绣丝线在大越很罕见,湄娘既然送的是蜀绣丝线,那就说明她不在大越,远在他乡。 这高个的衣服上裂了线破了口的地方,都用蜀绣丝线缝补过,而且是新缝补的,阵脚细密,一看就是女子缝补的。军中男子个个粗糙,怎么会女红。 第102章 神算 而那矮个衣服上也有几处蜀绣丝线的缝补痕迹,织补手法和高个衣服身上的针线一摸一样。所以师慕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一击即中。 两人厮打后不久,门口的守兵就换了人。 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个气冲冲地回到营中,把一个同僚揍了一顿。另一个则坐在门口,跟王婆卖瓜一样,两眼放光,逢人就说新来的女子是个神算子,算的特别准。 不到三天,神算子的名号传遍了大半个军营。师慕野的帐篷前门庭若市,来了一拨又一拨算命的。 对于那些来求算命的士兵,师慕野要求了一点卦资,每人给一碗生的血,猪血马血鸡血什么的来者不拒。 算卦要血,士兵们觉得神算子更神秘了。 通过边算命边暗地套话,师慕野知道了之前的那个年轻人是大越神策将军长孙离。 第三天,师慕野正在给一个小兵解疑答惑,说得他一愣一愣的,门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长孙将军!” 长孙离走了进来,见状冷声道:“出去。” 那小兵吓得够呛,赶紧夺路而逃。 长孙离直接坐到了胡塌上,盯着她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般本事,妖言惑众,如今这半个军营都说你是神算子。” 师慕野微微一笑:“些许兴趣爱好,在长孙将军面前上不得台面。无非是想证明自己还有点价值,避免被晋王抛弃后,沦落到成为军妓的下场。” 长孙离面如古潭地看着她:“给我也算一卦,让我亲自验证一下你的价值。” 师慕野慢条斯理地说:“此次长孙将军领着大越出兵,必败。” 长孙离面色一沉:“何以见得?” 师慕野道:“第一,用剪纸成兵的障眼法进行迷惑,还有靠绑架女人来吸引晋王兵力,这说明大越兵力不足,外强中干。但凡兵力雄厚,不会走这些旁门左道。第二,孟城一战大越失守,军心涣散,营中士兵居然有闲心找我算命,可见战斗之心不大。第三,此处距离孟城约两个时辰的距离,在这个距离范围内适合安营扎寨做埋伏的,只有沧浪山。沧浪山地形凹陷,只有一个狭长的山道出口,如果大周军队偷袭,无疑是瓮中捉鳖。综上所述,大越必败。” 师慕野每说一句,长孙离的脸色就沉一分。 师慕野说完了,他冷色道:“倒是有几分见识。谁胜谁败,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这些都是常理,但凡有点谋略的人都能说个几点。你是神算子,能说点不一样的吗?比如只有我自己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事?唯有这点才能证明你是真的神算。” 只有长孙离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长孙离这是存心刁难她。 不过…… 师慕野眉头一挑:“将军真想知道?真的要我说出来?你得先确保我说出来之后你不迁怒于我。” 长孙离面色淡然:“本将军答应你,但说无妨。只要是真的。” 师慕野嘴角一扬:“将军,最近可是不举?” 第103章 血光之灾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安静了。 长孙离如同死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波澜,似愤怒,似震惊,又似夹杂着不解。 门口传来咣当一声兵器掉落的声音,打破了这骇人的安静。 长孙离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一派胡言。”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了,却是有点底气不足。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么耻辱的事情,自然不愿意承认了。他不愿意认,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将军既然说没有,那就当没有了。可惜,本来还有个治不举的法子想要分享的,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师慕野故作遗憾。 长孙离盯着她,目光好像要把她千刀万剐。 “什么法子?” 他终于开口了。 “石斛、白苏、半夏、合欢加海龙。将军现在用的药太过猛烈,反而会让身子更虚,阳气更泄。” 师慕野一脸的医者仁心。 她一进门就闻到了长孙离身上淡淡的药味,里面有一味专治阳虚的药。看他的面色,眼底乌青带黑,明显的气血不足。再加上这几天跟算命的小兵套近乎,聊起了长孙离的一些事。这段时间他召了几个军妓入帐蓬,却在事后无一例外地将她们杖杀了。如果不是这种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几个军妓也不会死于非命。 “如今我也算是有几分明白,姬允为什么会对你格外看重了。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长孙离依旧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不过语气缓和了些。 “将军过奖了,没有因为我揭露了隐疾而恼羞成怒,实在宅心仁厚。” 师慕野这话听着又像拍马屁,又像反讽,脸上看起来却一派真诚,让人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长孙离话题一转:“我派人专门给姬允送了书信,他如今还在六安城,看来是不管你死活了。” 师慕野心中一阵没来由的失落,表面却是一脸淡然:“早说了你们抓错人了,晋王怎么会因为我延误了军情。” 长孙离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如今你没有牵制姬允的价值了,却还有别的用。可免去你做军妓,以后随我回大越。” 师慕野眉头一皱:“将军可问过我愿不愿意?” 长孙离冷哼一声:“你已经是我的俘虏了,不愿意也得去。这一两天好好准备着吧。” 说完,甩手就走了。 师慕野沉思了半晌,逃跑的计划要提前了。 到了夜里,帐篷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一个斜靠着帐篷站着,一个屎急跑到不远处解决去了。 师慕野瞅准时机,笼着袖子来到门口,仰望着星空,故作玄虚地说:“小哥,要不要算一卦?” 那个士兵眼睛一亮:“神算子今天算的什么卦?” 师慕野眼睛一眯:“你今天有血光之灾。” 第104章 突变 说罢,将美人刺快速地在他肋下麻穴和璇玑穴上刺了两下,那个士兵眼睛一翻,倒下去了。这两个穴位能让人身体麻木,陷入沉睡,不至于毙命。 另一个士兵撅着腚,正要回头看这边的动静,师慕野抬起自制的三星连弩,刷刷两声,同样射中了他的穴位。那人也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师慕野溜出帐篷,这时,营地里一阵喧闹和人马嘶鸣,警锣声大作,无数士兵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师慕野心中一惊,难道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还惊动了营地里所有人? 很快,四处就传来刀枪相击的声音。 师慕野正四处寻找着隐蔽安全的地方,长孙离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过来了。 他一挥手,几个随从就绑住了她的胳膊。 长孙离看着倒地的两个士兵,冷笑一声:“不简单,再迟一点就要被你跑掉了。” 几个随从将她推上了一匹马的马背,其中一个随从紧紧牵着马绳。 “从现在起,把她牢牢看住。不许离开我半步!” 长孙离厉声道。 营地里火光冲天,大越士兵和身着玄甲的兵士正在激烈交战。 看着玄甲兵的身影,师慕野心中激动起来。姬允的玄甲军!他是来了吗? 不对。长孙离说他还在六安城,不会是他,那就有可能是连城了。 可是,连城身边的玄甲军也才几十个,虽说玄甲军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精兵强将,但他怎么会有如此的魄力,带兵闯入敌营。 玄甲军确实勇猛,大越军队渐渐落了下风。 长孙离混战一番,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咬牙喊道:“撤退!” 长孙离带着几十个人还有师慕野,一路奔到了狭长的山道上。这里是沧浪山唯一的出口,过了这个出口离大越边境就不远了。 长孙离正在疾驰中,一支箭破空而来,呼啸声尖利无比。扑哧一声响,那支箭插进了一个人的头颅,血花四溅,那人摇晃着从马背上栽倒了。 接二连三的箭鸣,例无虚发,每一次呼啸声过后都有人倒下。 剩下的人不由得慌了。 玄甲军中,一个身着纯黑玄甲、骑着白马的身影一骑当前,宛如闪电划过夜空,在大越残军身后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师慕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身影,心怦怦直跳。 越来越近了! 俊朗的面容此刻凌厉无比,溢满了杀气。狭长桃花眼此时眼眶微红,寒光凛冽。 是姬允! 真的是他! 他竟然真的来了! 师慕野心中某处剧烈跳动了几下,一股异样的情绪蔓延开来,是喜悦,是感动,是庆幸,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心情,像阳春三月的柳芽,含苞待放的菡萏,悄悄地露出了尖。 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长孙离回头看到那道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脸色十分难看。 他身边此时只有寥寥几个人了。 长孙离伸手拉过师慕野骑着的马,一把将她揪了过来,横挡在自己面前。 他语气森寒:“没想到,姬允玩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在六安城派人假扮自己攻城,自己却跑来我的营地救人。我果然没抓错人。” 他把刀横在师慕野的脖子上,大声道:“姬允,你再近一步,你女人就没命了!” 第105章 赌命 姬允果然放慢了速度,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望向师慕野,眸子里尽是担忧。 师慕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微翕动着嘴唇,将手慢慢放在了左胸。 姬允唇边突然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转头看着长孙离,语气十分淡漠:“我的女人?你弄错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杀你。” 长孙离将刀勒进了几分,师慕野脖子上丝丝血珠渗出。 他青筋暴起:“你当真不在乎她是死是活?” 姬允漠然地拉长了箭,瞄准了二人。 长孙离将师慕野往左边拉了拉,让她遮挡住自己全部的身躯。 师慕野叹了口气:“早说了我不是,你不信。你赌错了。” 姬允冷然道:“长孙离,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杀了她,下一个就是你。” 说罢,手一松,离弦的箭如流星,直直地奔着师慕野而来! 扑哧一声,箭深深地射进她的左胸,血光四溅!更多黑红的血涌出来,如同涌泉,很快就染红了整个胸前。 师慕野断断续续地说:“长孙离,你低估他的狠劲儿了。” 长孙离感觉身前的人身子一软,手臂上的重量陡然加重。 他皱了皱眉头,道:“果真枭王,杀起女人来毫不可惜。” 他手一撤,将师慕野扔在地上,转身策马狂奔。 姬允毫不犹豫地奔到师慕野身边,匆匆跳下马,将手伸到她的脖颈处。 师慕野双眼紧闭,胸口被染红了一大片,黑色羽箭没入三寸,触目惊心。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慕野,你有没有事?” 刚才,她用唇语无声地向自己说:“射我左胸三寸,没事。”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上左胸。 他知道她素有奇智,他以为,她穿着护身甲。 他计划好了这一箭在吸引了长孙离的注意力后,然后再给长孙离出其不意地补一箭。 然而,他在看到师慕野胸口涌出来的鲜血后就乱了阵脚。 她居然流血了? 这个女人不是一向神机妙算吗?还是他这一箭力道太大了? 姬允小心地抱起她,脸色苍白,仿佛自己才是失血过多的人:“快传军医!” 师慕野半睁开双眼,看到姬允清俊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焦急神情,眸子里神色痛苦,一双桃花眼眼角红红的,似乎还湿润着,如同漫山桃花迷雾中。 刚才她被长孙离从马背上扔到地上,头晕目眩了一会儿,她不得不闭了一会眼睛。然后,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胸膛,坚实,温暖,充满着淡淡的青木气息,此刻还有些许血腥味。 她竟然有点沉醉和贪恋这种感觉!片刻后,她蓦然发现了自己的这种情绪,深深地为自己感到不耻。 这时候,姬允低头向她看来。 她心绪纷乱,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被他抱着走了约莫半盏茶功夫,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了一张榻上。 紧接着,就听到姬允严厉的命令:“林军医,救不活她,军法处置!” “领命!殿下,臣要开始了,请殿下回避。” 一个年轻的声音不卑不亢地回答。 簌簌几声帘子的响动后,师慕野就感觉一只手朝自己的左胸伸来。 第106章 秘密 她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榻旁边坐着一个文雅的年轻人,身边放着一个药箱。 看到她突然睁开眼睛,林军医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师慕野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一双眸子清亮有神。 林军医脸色灰白,这都回光返照了,人如此精神,看来他医术再好也回天乏术。 “师参军,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治伤。” 林军医颤巍巍地说。 “军医,你不必担心。” 师慕野挥手将左胸的箭利落地拔了出来,连带着溅出几滴血花。 林军医眉头抖了几抖,看着就疼。 他正准备伸手制止,她从领口处伸手进去,夹了一团扁扁的东西出来,那东西被箭射穿了一个洞,表面上沾满了血迹,里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血流出来。 林军医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个猪尿脬! 再细细一看,里面装的血颜色可疑,有浓有稀,看起来像是鸡血、马血等的混合。 “这是一个误会,我只是有一点擦伤和摔伤。” 师慕野无奈地说。 她本来准备跟姬允坦白这个小把戏的,但是被他抱在怀里后,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要让他多为自己担心一会儿。 “原来如此,只是虚惊一场,再好不过。我这就去禀告殿下。” 林军医逃过一劫,不由得喜上眉梢。 “稍等!” 师慕野叫住了他。 “军医能否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会配合军医从奄奄一息演到恢复良好,救治好了重伤的参军,怎么说也是军功一件。” 师慕野循循善诱,把重伤两个字说的很重,内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发现,她越来越鄙视自己了。居然连装病装伤这种事情都做的这么顺溜。 林军医面露难色:“这不是欺瞒上级吗?” 师慕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殿下发现了要责罚,我来担所有的责任,就说是我威逼利诱你。如果殿下没发现,大功一件。无论如何你不吃亏。” 林军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师参军这又是为何要装伤?” 师慕野干咳两声:“我本是齐王的门下,又是一介女子,被晋王强行指派到镇陵郡做参军,战场险恶,性命难保。惟有以这一身伤,换得早日脱离困境。” 林军医看了她几眼,面露同情:“殿下为人是跋扈了些,师参军也是可怜人。罢了,就暂且替你瞒着吧。” 他开了几剂治疗擦伤跌倒的药膏,吩咐涂抹在伤处,又磨磨蹭蹭了半个时辰,才掀开帘子出去。 师慕野刚解开半边衣襟,给自己上药,帐篷的帘子一掀,姬允匆匆地走了进来。 师慕野手一抖,赶忙拢了拢衣襟,斜靠在榻上。 他径直坐在榻上,热切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千回,终于放宽心了,流露出释然的神情:“师百司,你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师慕野有些心虚,微笑道:“殿下千里相救,我怎么敢死。” 姬允拿起榻边盘子里的药膏,温柔地说到:“师百司重伤在身,怎么能自己上药?军营中也没个医女,林军医上药多有不便,以后就由我代劳了。” 第107章 喝药 师慕野捂着衣襟道:“不劳殿下,我已经上过了。” 姬允眉眼微挑,不容拒绝地说:“那么,下次换药的时候我来。” 师慕野将衣襟抓得更紧了:“怕是血腥气沾了殿下的手,不吉利。” 姬允不以为然:“我沾的血,远比这多多了。” 师慕野见他这么坚持,心想,先应承下来,自己再上药吧。 于是,她挤出一个笑容:“如此以后就劳烦殿下了。” 姬允满意地颔首。 师慕野早就惦记着秦破奴的下落,便问到:“秦破奴救出来了吗?” 姬允点点头:“救出来了,已经在军营里安置下来了,没有大碍。” 以前他还拿秦破奴威胁过她,如今却主动把他救出来,实在难能可贵。 这时,林军医端进来一碗汤药,说到:“这是活血化淤生筋骨的药,要趁热喝。”说完,知趣地放下就退出去了。 姬允端起药,轻轻地吹了吹,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师慕野嘴边。 “师百司,来,喝药。” 这句话说的极其宠溺,让师慕野面红耳热。 师慕野面不自在地缩了缩身子,张嘴喝了一口。 “好苦!”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不是她矫情,真的苦得发涩,辣舌头。 姬允也抿了一点,眉头微蹙:“确实苦。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喝一口,你喝一口,我陪你一起苦。” 说罢,姬允喝了一小口,将汤匙再次送到她嘴边。 师慕野瞥见他俊美的侧颜轮廓分明,眼睛里波光荡漾,满含着温情。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姬允吗?如此温柔体贴。虽然她装重伤的本意也是让他多担心自己一点,却也不是这么个担心法。太殷情了,殷情难盛。 师慕野一口一口地喝着,姬允慢悠悠地问到:“师百司是怎么被绑到长孙离军营里去的?” 师慕野一五一十地说了,当说到摆脱连城去鹧鸪林见百里归南的时候,姬允面色一沉,手里的动作也不那么温柔了,直接将一勺冒着热气的药汤送进她嘴里,烫得师慕野连连吸气。 “师百司好胆识,夜半三更,随便一个男人的邀约都敢去。” 姬允的语气凉薄了起来。 “百里归南不是随便的一个男人,是值得信赖的友人。他是我父王以前最忠心的属下……” 师慕野说着说着,看着姬允的脸色不对劲了,赶紧话头一转:“我当时以为百里归南是有什么急事和紧要的事,如今看来确实此举欠妥。今后所有的行动,都报给殿下,毫不隐瞒,以免中了奸人的计谋而不自知。” 姬允哼了一声,面色这才稍微好了一些:“知道就好。” 听完师慕野的讲述,姬允阴沉地道:“我这就派人去把边毅抓起来拷问,送信人的下落也要查,找出背后主使。你先安心养伤吧。” 师慕野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对了殿下,六安城收复了吗?” 师慕野有些忐忑地问。 姬允奔袭敌营救自己,如果延误了收复六安城的军情,那自己无疑就是罪魁祸首了。 第108章 责罚 “六安城已经收复了。不过,如果不是参军被抓,需要拨出兵力营救,六安城会收复的更快。师百司,你擅自出城,中了敌人奸计,消耗了玄甲军部分兵力去救你,该当何罪?” 此时药喝的差不多了,姬允放下药碗,语气不急不缓。 前一刻还温柔无比,这一刻就严肃起来了。看来她对他转性的判断下早了。 “确实该罚。不论怎么责罚,我甘心受领。” 师慕野一脸正色。 姬允看了她一眼:“什么责罚都接受?” “是。但请殿下责罚。” 师慕野心平气和,目光清亮。 “好。罚你今后不许接受任何男人的单独邀约,除我以外。关于这一点,将由连城记入军法处理簿,明文标注。” 姬允慢悠悠地说。 师慕野大为意外,居然是这样的责罚?军法处置里有这样一条?怎么看就像是假公济私。 不过这样的责罚,已经算是很开恩了。她在镐京从来不抛头露面,不像那些个贵族名媛,桃花运也没有,没有哪个男人单独邀约过她,除了姬允外。 “我甘心受罚。请殿下监督。” 师慕野目光真诚无比。 “我会派连城好好监督的。” 某人笑得阴恻恻。 师慕野突然觉得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很多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晚了。 这一晚上,姬允喂了她三次药,喂得十分体贴入微。 师慕野喝得嘴里苦的已经没有知觉了。 喝完药后,她困意上来了,便靠在榻上沉沉睡去。 到了清晨时分,她迷迷糊糊中醒来,却发现姬允还没有离开,直接趴在榻边睡着了,清俊的面容上难得的有了一丝憔悴。 他是在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吗? 师慕野有几分愣神,对自己装伤的行径萌生了愧疚之心。 看着他有几丝头发凌乱,师慕野轻轻地把他的头发拂到一边。 这时,姬允被她的动作惊醒了,抬起头来。 师慕野赶快缩回手去,笑道:“殿下醒了。这一夜辛苦了。” 姬允疲倦地支起身子,斜倚在一边,眼神看着她却是含着笑意:“师百司一天不好起来,我就每天晚上陪床。” 师慕野愧疚之意更深了,眼神闪烁:“殿下不必如此紧张,我感觉今天比昨天好多了。” 一晚上喝了几碗药汤,师慕野只觉得腹中有些涨,便准备下床去如厕。 姬允见状,抬眉道:“你如今是重伤之人,怎么能随意活动,伤口裂了怎么办?我来抱你去。” 师慕野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去如厕,殿下不大方便。再说我的伤势也没有那么严重。” 姬允一脸的不信:“师百司莫逞强。林军医说你伤势入骨,需要静养,避免运动,否则伤口扯裂会恶化。再说,本王都不嫌弃,你还担心什么方不方便的。” 师慕野心道,林军医也太夸大其词了些。 姬允说完,不容置疑地伸手,将她从榻上抱了起来,走出帐篷。 巡逻的兵士见到这个场景,一个个都自觉地回避了。 第109章 我能行 师慕野咳了两声,低声道:“殿下,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说完,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她挣扎了几下要下来。 说来也怪,本来是想让他担心的,然而他越是担心越体贴,她就越内疚和不自在。 姬允却没放手,越抱越紧,唇角笑意淡淡:“师百司一天不恢复,我就一天不让你下地。这样可好?” “不好不好。物极必反,我会得软骨病的。” 师慕野头摇得像拨浪鼓。 姬允笑意更深:“我看这样挺好的。” 他抱着她走到帐篷旁边的林子里,边走边看边点评,语气神态轻松自如,仿佛在购买宅产:“这处不错,有大树遮挡,安静。这一块儿也行,通风,没有蚊虫叮咬。这个山坡视野好,隐蔽性强。” 师慕野面红耳赤。这人没毛病?抱着人来上厕所还这么兴致盎然的。 “放我下来。就这块儿。” 师慕野怏怏地说。 姬允却是抱着她,一动不动。 师慕野突然地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果然,姬允望向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坚决地道:“林军医吩咐过,师百司需要一直卧床,如果一定要下床如厕,得有人服伺,不然动了伤口容易得破伤风。本王勉为其难,就亲自伺候你如厕好了。” 师慕野宛如听到晴天霹雳,他说他要亲自伺候自己如厕?!怎么伺候?!还有这林军医的吩咐怎么这么奇怪变态,戏演得太过了啊! 师慕野揪着他的衣襟,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回望着她,眼神里一片坦荡。 良久后,她松了手,幽幽地说:“殿下,我没受重伤,就是擦破了皮,那些血是马血和鸡血。” 姬允却是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是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那师百司装伤是为了骗取我的同情和照顾?” 师慕野老脸一红,挣扎着跳了下来:“并不是。殿下多虑了。” 姬允微微一笑:“林军医早就跟我说了。我倒是要看看,师百司装伤到什么时候。连故意多加了黄连的药汤都喝了好几碗。” 难怪这药汤这么苦,原来是故意加的黄连! 不过姬允自己也喝了,这戏演的也很卖力。还有,他明知道自己没有重伤,还衣不解带地照顾,是为了什么? 林军医表面上答应了她,回头就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了,这人实在不靠谱。但是,她自己瞒伤也不厚道。 师慕野向来能屈能伸,马上露出如花笑颜:“是我格局太小,小家子气了。想着如果伤的重点,到时候报功的时候怎么也有苦劳。殿下英明,有个忠心的好军医。” 姬允笑吟吟地看着她,一脸的不信。 空中残留半勾弯月,月色淡然如银,树枝疏影横斜,衬得他的眼睛格外明澈。 师慕野避开他的眼神,四处望了望,说到:“殿下,我内急,请先回避。” 姬轻笑几声,道:“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师慕野提着裙子,钻进林子里,走出了老远,直到看不到姬允人影了才解决内急。 第110章 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一身轻松后,她回到了林子边上,姬允正悠闲地靠在树上。 见她来了,姬允抬眉道:“军营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师百司来的时候走不动路,是被抱过来的,回来的时候却是活蹦乱跳。装伤在军营可是要砍头的。虽然说是陛下亲点的参军,本王也不好明着包庇。如果不想惹众怒,这伤恐怕还得继续装下去。” 师慕野心里一阵轻松,看来他是放过她装伤的事了。 她不假思索地张开双臂,脱口而出:“来吧。” 姬允神情促狭:“这么迫不及待?” 师慕野隔三差五地被他取笑,脸皮也被锻炼地越发厚了。 “既然殿下说了继续装,还需要殿下配合。” 姬允不客气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朝军营走去。 走了一半路,姬允唇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突然俯身下去,虚虚地靠在她耳边,眼睛熠熠发光,如同璀璨夜空。他开口,气息灼热,如同春风拂过:“师百司的神情如此享受,是不是对本王有意思?” 师慕野一愣,刚才她的表情是怎样的?心思荡漾还是满面笑容? 在他的注视下,她心跳快了几分,却还是若无其事地敛了笑容,声音微颤:“殿下……想多了。” 姬允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耳侧,气息如羽毛般轻柔、波光般荡漾。 她不得不承认,此人在桃花风流榜榜首是很有道理的,比如说撩拨的手段是一流的。 师慕野屏息凝神,生怕不稳的呼吸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情绪起伏。 都快要把自己憋死了,他才直起身子,笑意未散:“是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营地。 帐篷前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色戎装,身姿挺拔玉立,目光正追随着两人,俊美的面容神情黯淡。那人正是百里归南。 师慕野见到百里归南,感觉他的目光如芒在身,不由自主地就要从姬允怀里跳下来。 姬允双臂如铁,紧紧箍住了她,看向百里归南的目光淡淡地:“镇陵侯,进帐来吧。” 进到帐篷后,姬允才把她轻轻地放在榻上,一脸的警告之色:“师百司,你重伤未愈,不要乱动。” 百里归南担忧地看着她:“慕野,你伤得重吗?” 师慕野摇摇头:“不用担心,不碍事的。” 姬允坐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师百司被大越绑架的事儿了,我就直接问了。是你串通大越所为吗?” 百里归南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更不会把慕野牵连进去。” 他此行来,只带了两个侍从,轻装简行,一路疾驰,此时还是风尘仆仆。 师慕野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姬允听到慕野这声称呼,面色有些不可察觉地冷了一下,接着问到:“边毅的底细如何?” 百里归南道:“边毅是镇陵赵氏家主赵结庐举荐,如果有能让他违抗命令的人,也只能是赵结庐了。赵结庐是陵国前庐南王,陵国亡后拥兵自重,我即便是朝廷封的镇陵侯,也要忌惮他几分。这大越屡次进犯,赵结庐每次都做做样子,总不舍得派自己的兵应战,坐等朝廷派兵,延误了不少军情。” 姬允眯起眼睛:“赵结庐?我倒是有点印象,借着陵国亡后归顺周朝有功,几次请朝廷册封他为镇陵王,朝廷没有允许,只是给他女儿封了个镇陵郡主以示安慰。” 赵襄宜? 第111章 情意似锦 不知那日奇门洞中她是死是活,想来多半是死了。就算不死,脸上也毁容了,对于这么爱美的她来说,不亚于死。 “襄宜郡主如今安好?” 师慕野问到。 百里归南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妙:“襄宜一年前从邙山回来后,性情大变,成天带着黑色面纱,很少出门。” 看来她是侥幸逃脱了。因为百里归南的缘故,她本来就对自己不喜欢,再加上父王曾经欺侮过庐南王,更加对自己恨之入骨。 “属下听说,襄宜郡主是镇陵侯的未婚妻。” 一直矗立在一旁的连城突然插了一句。 姬允赞许地看了连城一眼。 百里归南脸色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确实是。” 他简短地一句带过,似乎不想多提。 “赵襄宜知道你我之间锦鸡羽通信的方式吗?” 师慕野突然问到。 百里归南思索片刻,说到:“她以前倒是和我提起过,你曾经和她说过,锦鸡羽很好看,并且还暗含着紧急的意思,是一种比较有诗意的通信方式。后来,她用锦鸡羽给我送过一封信,我那时已经用锦鸡羽和你通信,便告诉她不要再用了。” 以前赵襄宜常入宫,她那时候没有几个同龄的女伴,赵襄宜算是能谈得来,也是无话不说的。 连城犹犹豫豫地道:“属下听说,在镇陵郡,锦鸡羽寓意着情意似锦,爱如繁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都黑了。 姬允瞪了他一眼:“让你打听边毅和送信人底细,你倒是这些民俗谚语听了不少。” 百里归南脸色微红,挪开了眼睛。 师慕野一脸讶异。她当时是单纯觉得锦鸡羽好看,又有含着紧急的意思。所以,当百里归南给她送第一封锦鸡羽信,告诉她最近可能会有刺客杀王族,请公主注意安全不要随意单独出宫的时候,她只觉得此人心细有诗意。 连城一脸委屈:“送信人倒是找到了,说是一个浑身黑纱的女子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去送的。别的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师慕野轻轻咳了两声,说到:“这么看来,赵襄宜有嫌疑。” 百里归南面色苍白地道:“如果她有嫌疑,我会秉公处理,不会因为她的身份有失偏颇。” 姬允面色冷峻:“如果真是一个小小郡主所为,胆子够大,通敌叛国,灭族的死罪。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她和长孙离勾结的证据。” 师慕野望着百里归南,心念一动,唇角翕动了几下,却是没有说出来。 要找到赵襄宜的证据,最简单的办法是通过百里归南。他是她的未婚夫,她对他有意,自然不会设防。 然而,此举也就意味着两人的决裂。 大义灭未婚妻,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百里归南迎上了她的眼神,神色复杂。 他起身道:“我会用我的方法,尽快查明真相。殿下,师百司,先告辞了。” 说罢,利落地走出了帐篷。 姬允坐到她榻边,俊眉一挑:“情意似锦?爱如繁羽?真是好诗意。” 第112章 问罪 师慕野坦荡荡地回望他:“殿下曾送过我一封梨花簪的信笺,梨花清香,风流雅致,很是惊艳。我也觉得很有诗意。” 姬允看着她,眼角眉梢里都是灿然的笑:“是么。我怎么突然觉得,师百司如今说话,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甚得我心。” 她有吗? 师慕野笑道:“殿下听着顺耳就好。” 姬允又道:“如果真是赵襄宜做的,你有什么计划?” 师慕野将心中的打算娓娓道来,姬允听完,露出赞赏的神色:“好一个一箭双雕、李代桃僵的计谋!你尽管放开了手去做,我给你撑腰。” 镇陵郡内城池里,街头小巷都张贴了寻亲启示,画面上是一个浑身黑纱的女子,寻亲人落款是庐南城赵结庐。 赵城主的女儿不见了?百姓们高度关注,一时间赵府门口门庭若市,带着黑纱的女子排成排,要来认亲。 几日后,百里归南来信,说找到了赵襄宜和长孙离来往的书信证据。 师慕野把信件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 他大约也是下定决心了吧。 监狱里,边毅依旧不松口,死不供认幕后主使。 不过,计划照常推进。 庐南城赵府。 城主赵结庐正在大厅里发脾气,一脸的疲倦:“凡是说要来认亲的,一律打出去!襄宜在家好好的,什么时候丢了?哪儿来这么多浑水摸鱼的。” 管家一脸瑟缩:“这次来的是晋王殿下、镇陵侯、师国士。” 赵结庐一愣:“晋王?还有百里归南?师国士?快请进来。” 一行人被引进大厅,赵结庐恭敬地将姬允迎去上座,吩咐看茶。 看到师慕野,他有几分诧异:“慕野?你就是师国士?” 师慕野颔首:“赵叔叔,十年没见,气色不错。” 赵结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恢复了热情的脸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你以女子之身入了朝廷当官,实在是难得。” 姬允开口道:“赵城主,我们这次来,是要捉拿一名通敌叛国的嫌犯。还请城主协助。” 赵结庐脸色一白:“通敌叛国的嫌犯?不知殿下说的是谁?” “请襄宜郡主借一步说话。” 姬允面无表情地道。 赵结庐面色更苍白了:“小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通敌叛国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 姬允眉头一蹙:“是否清白,当面对质就知道了。速请郡主!” 赵结庐身形晃悠了几下,对管家说到:“请小姐过来。” 他看向百里归南的目光深沉:“贤婿,你今日也过来是何意?” 百里归南饮了一口茶,不卑不亢地说:“师国士在镇陵郡内被大越绑架,有线索指向襄宜。如果不是,本侯会还她一个清白,如果是………” 他顿了顿:“本侯会秉公处理。” 赵结庐脸上阴沉不定,缓缓地坐回太师椅,冷笑几声:“贤婿,真是深明大义。” 门外走廊传来一个欣喜的声音:“归南又来了?快带我进去。” 一个浑身黑纱及地的女子急匆匆地踏进门来,她浑身上下遮盖的严严实实,就连手上也带了黑色刺绣手套。 她的目光先是落到百里归南身上,后来看到姬允,有些微愣,最后死死地定在师慕野身上。 第113章 证据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看到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襄宜,别来无恙?” 师慕野一脸淡然。 赵襄宜似乎是忍住了冲上前去的冲动,半晌后咬牙切齿地说:“师慕野,你把我扔在奇门洞中不管不顾,还把我害成现在这幅样子,现在居然还敢进我家门!” 师慕野不急不缓地说:“襄宜,你还有一个事实没说吧。如果不是你鼓动暴民杀我,你会掉到奇门洞中?你在洞里自作聪明用了解毒散,中了毒,又与我何干?” 赵襄宜推开两边的侍女,气乎乎地正准备走上前去,赵结庐一声沉喝:“襄宜,不相干的事就不要多嘴。晋王殿下有话问你。” 赵襄宜站定了,平息了一会儿怒气,看向姬允,声音转瞬间娇媚起来:“晋王殿下有何事问我?” 姬允一脸冷色:“你是否假借镇陵侯名义送信诓骗师百司出城?你是否和大越长孙离串通,使大越人马埋伏在鹧鸪林?你是否告知边毅不许放师百司回城,守将兵士眼睁睁目睹师百司被大越捉走?” 姬允每说一句,赵结庐的脸色就青白一分。 赵襄宜顿了顿,惊慌地说到:“殿下,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我一个弱女子,深入简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姬允断然地道:“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赵襄宜回答得痛快:“不是。” “上证据。” 送信人被带到了大厅。 他看了一眼赵襄宜,说到:“就是这个黑纱女子让我送的信。” 赵襄宜话语凌厉:“你可看清楚了,戴黑纱的女子多了去了,仅凭一身黑纱就能认定是我?” 赵结庐咳嗽几声,意味深长地道:“你是镇陵郡人士,今后也是要在镇陵郡讨生活的。镇陵郡主很少露面,你如何认得她?说话要三思。” 这句话里,威胁的意味甚浓。 送信人本来说得信誓旦旦的,听二人这么一说,也有一些不确定了,嗫嚅了半天,说到:“看起来很像,应该是。” “应该是?如果本郡主因为应该是而获罪,那真是冤枉。” 赵襄宜冷笑。 送信人额头开始冒冷汗,说到:“各位大人,小民眼神不好,到底是不是……我只认得这身黑纱啊。” 姬允面色冷峻:“既然眼神不好,说话前后矛盾,那就把眼睛挖了,舌头拔了吧,反正留着也没用。连城!” 连城立即上前去,刀尖一晃,寒光摄人,拖着送信人就往外走。 那送信人吓得够呛,拖走了一半,突然大声叫喊道:“殿下!我认出来了!是她!就是她!身形没错,声音也没错!” 姬允使了个眼色,连城将送信人扔在了地上,他死里逃生,软绵绵地瘫成一团。 赵襄宜半晌后才说到:“就算是我让人送的信,又如何能说明我和大越串通?” 姬允道:“我们有你和长孙离来往的书信。” 赵襄宜踉跄了一下,话语含着几分不可置信:“不可能!” 百里归南缓缓地从怀里掏出几封信笺,摆到了案桌上。 第114章 不是好人 赵结庐霍然起身,一脸震惊,他看了几眼赵襄宜,又拿起桌上的信封,死死地看了好几遍,双眼赤红,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襄宜跌跌撞撞地走到百里归南面前,死命地抓住百里归南的手,在他手背上勒出一道深红的痕迹。 “归南,你……你上次难得来见我一次,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没想到,你竟然……” 她话语里带着颤抖和哽咽,以及难以言喻的凄凉。 百里归南面带歉意:“襄宜,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 赵结庐缓缓地坐下去,手指微微颤抖着,隐忍着内心的波涛起伏,开口道:“贤婿,这信从何来?” 百里归南平静地道:“从襄宜闺房所得。” 赵襄宜身子一颤。 赵结庐冷笑道:“就算是从襄宜房间里拿到的,也不一定是襄宜写的,万一有人陷害呢,这字迹也是能模仿的。” 看样子,他是打算不认账了。 赵襄宜此时也开口道:“我从来不知道我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归南,你要相信我。” 姬允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看来本王果然不适应这种斯文的问话方式,来来回回,效率太低。连城,上刑具。” 连城领着几个兵士,搬上来一堆血迹斑斑的刑具,夹板、烙铁、刺锁……看着触目惊心。 赵结庐吃惊地站了起来:“殿下这是何意?” 姬允面色冷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襄宜郡主私通外敌,证据确凿。本王此次是天子亲点率军驱逐大越,收复土地,如果有私通大越叛国的,有权自行处置!” 他的话掷地有声,满堂都是寂静无声。 赵结庐额头沁出丝丝冷汗:“这,是私设公堂呀。” 姬允唇角一扬:“错了,这是明设公堂。本王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是知道的。” 说罢,一扬手,连城就迅速向赵襄宜走了过去。 赵襄宜拼命抓着百里归南的胳膊,恐惧地大喊:“归南,你忍心看我被拷问吗?” 百里归南面露不忍的神色,叹口气说到:“你承认吧,以免受皮肉之苦。” 赵结庐转身向姬允,颤巍巍地说:“请殿下三思!襄宜身子柔弱,受不了几下刑。” 姬允神色淡然地饮了一杯茶:“左右是要死的,受刑死和被处死有什么区别。没有她的口供画押,还有人证物证。” 赵结庐浑身冰冷,他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年轻的枭王的冷血无情。 连城面无表情地将赵襄宜一路拖到刑具前,她一路尖叫着,声音凄厉无比。 连城不顾她的挣扎,利索地除去她的手套,露出一双坑坑洼洼、全是疤痕的手。 难怪她连手都要遮盖带上手套,这手确实见不得人。 连城将她的手套在沉重冰冷的夹板上,冷漠地说:“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第115章 李代桃僵 眼看着夹板就要收拢,赵襄宜哆哆嗦嗦地说到:“我招……信是我写的。” 说完,颓然地委顿在地上。 那边,赵结庐也瘫在了椅子上。 姬允又道:“边毅也是你买通的?” 赵襄宜声音有点飘忽:“边毅是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我只是借我父亲的名义跟他说了,师慕野出城后不要放她进城。” 赵结庐匆匆走下去,满脸狰狞地一脚踹到了她:“为了这么个白眼狼争风吃醋,私自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置赵家全族性命不顾!看来赵家养了头害人的狼!” 赵襄宜伏在地上,凄凉地说:“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女儿,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归南。我不能容忍他喜欢别人。” 赵结庐怒喝一声:“住口!事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他的所作所为眼里可有半点儿你?” 他又看向百里归南,双眼布满血丝,话语里带着阴森,咬牙切齿地说:“好一个贤婿!对自己的未婚妻如此绝情绝义!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没有我的暗中支持,你能当上镇陵侯?” 百里归南神色恭谨:“岳父大人的提携之恩不敢忘。公职所在,也不敢忘。” 赵结庐一脚踹向他的胸口,怒道:“你这个贱民!不配叫我岳父大人!” 百里归南生生地受了他一脚,巍然不动,嘴角溢出几缕血丝。 师慕野神色一动,放下手中的茶杯。 赵襄宜挣扎着替百里归南掸去胸口衣服上的脚印,被暴怒中的赵结庐又一脚踹倒了。 姬允意味深长地看了师慕野一眼,她意领神会,开口道:“赵叔叔,还有一件事,我刚突然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穿黑纱的襄宜郡主是真的襄宜郡主吗?” 赵结庐从盛怒中缓过神来,皱着眉头问到:“慕野,你这话何意?” 师慕野缓缓地说:“前段时间有告示说郡主丢失了,我们通过多方寻找,找回来了一位。不知哪位才是真的郡主,是我们带回来的这位,还是眼前的这位?郡主总是带着黑纱,如果有人冒充的话倒是很容易。” 赵结庐盯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赵襄宜却是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了,浑身如坠冰窖。 她是真郡主,赵家就脱不了干系。如果她是假的郡主,那她所犯下的通敌罪就和赵家没有干系,都是她一个人所为。 师慕野,是在考验她和赵结庐的父女亲情!是一心维护她,全族为她顶罪;还是顺水推舟,认了别人,让她自动成为假郡主! 一念及此,赵襄宜抽着冷气,冷笑着说:“师慕野,这出李代桃僵的戏真是毒,你好狠的心!” 师慕野淡然地道:“有因必有果。你如果不做出通敌的事,何至于今天。再者,选择权不在我,在赵叔叔手里。” 赵结庐看了几眼赵襄宜,目光萧瑟,终于长叹一声:“带上来让我看一眼。” 说完,转过头去,似乎是不忍再看赵襄宜,背影憔悴沧桑,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 赵襄宜看着他的背影,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 一个浑身着黑纱的女子被带了上来。她和襄宜身高、体态一样,见了赵结庐,叫了声“父亲”,连声音都相差无几。 第116章 一月寒春 赵结庐心烦意乱地打量了她几眼,转向师慕野:“慕野,你为何要替我找人?” 他这话的意思,是想问她为什么要提供一个避免全族被牵连的机会,想要什么条件。 师慕野目光灼灼:“赵叔叔年事已高,现在掌管着镇陵郡大部分兵权,劳心劳力,如今身体看起来也大不如以前了。如今后生可畏,赵叔叔不妨考虑考虑卸下兵权,安享天年。” 赵结庐在镇陵郡势力庞大,独掌大半兵力,且对朝廷阳奉阴违。如果直接以通敌叛国牵连的罪名问罪,只怕是逼急了造反,连累镇陵百姓受战乱之苦。所以,借此事削了他的兵权,一是给了他台阶下,避免了可能的动荡;二是趁机结束镇陵郡军权分割的状态。 良久,赵结庐才苦笑道:“好!好!好一个后生可畏!慕野,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师慕野淡然一笑:“不敢当。赵叔叔可认出来了,哪个是真郡主?” 赵结庐沉默半晌,缓缓地转向带上来的黑纱女子,面无表情地道:“襄宜,你回来了。” 赵襄宜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哽咽道:“父亲,你……不要我了吗?” 赵结庐没有搭话。 赵襄宜顿了顿,从地上爬了起来,突然一把扯掉自己的面纱! 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可怖的脸,紫红色的疤痕杂乱无比,如蚯蚓般布满整个脸庞,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她凄凉地道:“父亲,你知道我是毁容了的,你看看那个女人也是毁容了的吗?” 赵结庐双眼泛红,依旧一动不动。 赵襄宜转向百里归南,看到他眼里的震惊神色,凄然一笑:“归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变成这个鬼样子,你更加不会喜欢我了。但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百里归南蹙了蹙眉。 她恨恨地看向师慕野:“我今天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一起死吧!” 说着,她面目狰狞,猛地朝师慕野冲过去! 就在她快要奔到师慕野面前的时候,坐在一旁的姬允蓦然起身,凌厉一掌劈在她的脖子上。 师慕野只觉得眼前一阵奇异的香味扑面而来,鼻子痒痒的,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 襄宜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恶毒地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擅毒,你中了我的一月寒春,每个月底都会发作,肝肠寸断,生不如死,只有靠我的解药才能缓解痛苦。你如果杀了我,没有我的解药,你也会死。” 师慕野面色无惧:“是真毒还是假毒尚且未知,更何况这世上会解毒的高手不少。” 赵襄宜一声冷笑:“我师傅可是苗疆毒王赤练师。这一月寒春的毒,随着每个月的时令不同,毒在体内千变万化,每个月的解药的药方都不一样,一年十二个月,就有十二个解药的药方。所以说,这毒非我不能解。” 没想到赵襄宜平日里钻研的都是这些用毒之法,还拜了苗疆毒王为师。毒王赤练师擅长用毒,当年的桃花瘴不知毒死了多少伐楚的士兵。 如今看来,这一月寒春的毒十有八九很难缠。 师慕野的脸色略微苍白了几分。 不该一时大意,忘了她的困兽之斗。 第117章 交令 姬允冷冷地道:“本来该斩立决,暂且留你性命,押送京城候审。带下去。” 立即有人将赵襄宜拖了下去。 姬允面带忧色地看向师慕野:“你可有异样?” 师慕野摇摇头:“暂时没有异样。” 她转向赵结庐:“赵叔叔,既然已经认了亲,虎符令牌也该交了吧。” 他刚见识了姬允的雷霆手段,此时姬允和百里归南一王一侯坐镇,庐南城外也有玄甲军压阵,情势逼人。 他似乎是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摸出一枚黄铜令牌,慢慢地放到桌上。 姬允将令牌拿了起来,站起身,眸子寒光凛冽地道:“赵城主是个明白人。郡主好不容易找了回来,今后可要好生相待。” 那个所谓的襄宜郡主,说白了就是个安插在赵府的暗探。虽然明知道她不是襄宜,还不得不装作她是,以礼相待。 短短半个时辰,襄宜通敌入狱,他兵权被迫卸除,府里还多了个暗探。 赵结庐不由地暗含恨意地看向若无其事的师慕野,此女心机深沉,计谋狠毒,不是善茬。 “那是自然。” 他阴森森地回答。 “既如此,我们告辞,就不打扰城主和爱女重聚了。” 姬允将手伸向师慕野,众目睽睽下,她也不好拒绝,便搭着他的胳膊起身。 一行人走出府外,百里归南似乎有些神情恍然。毕竟赵结庐曾经提拔过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非他的本愿。 他朝姬允一拱手:“殿下,庐南城的事大局已定,我还有公务处理,先回陵城了。” 姬允颔首:“今日之事你功劳不小,回头我自会向陛下如实禀报。” 百里归南回道:“为朝廷分忧,职责所在。” 他又转向师慕野,目光坚定:“慕野,一月寒春的毒,我会寻找解毒之法。一旦寻到,会立即告诉你。你保重。” 城池已经收复,襄宜通敌之事已经明了,不日玄甲军就要回京。 这一别,就要很久了。 师慕野望着他,温柔一笑:“放心,大火都没烧死我,这点毒我死不了。你也保重。” 百里归南依依不舍地望了她一眼,转身骑上马奔驰而去。 看着那骑身影和淡淡的扬尘渐渐消失,师慕野才收回目光。 刚一侧目,就看见姬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殿下这么严肃地看着我作甚?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算来离毒发作还有大半个月呢。” 师慕野故作轻松地笑道。 姬允瞥了她一眼:“看来只有留她一命了。” 留襄宜一命,就是留自己的命。 襄宜通敌叛国,不管怎么说都是死罪。让襄宜脱离死罪,即便对他这个晋王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劳心费力,还牵扯到党派之争,弄不好就要自己被卷进去。 师慕野看着他,心里升起一缕淡淡的暖意,嘴角不由自主扬起:“殿下对属下这么有情有义,实在不是寡情薄义的人。我此前对殿下的妄评全部收回。” 姬允瞪了她一眼:“你才发现。” 师慕野笑而不语。 第118章 回京 一日后,玄甲军班师回京。 此次师慕野破除了剪纸成兵的障眼法,大振军心。玄甲军成功收回三座城池,只损失了几十人马。 心怀不轨的女犯假冒襄宜郡主,诱使孟城守将边毅通敌叛国,师慕野设计揭露,在晋王、镇陵侯的联合下,借机收回了赵结庐的兵权,镇陵郡自此名副其实地归顺周朝。这实在是额外的大功一件。 天子龙心大悦,下旨升师慕野为步虚司少司,官位从五品。镇陵侯接管赵结庐虎符令,统一调度镇陵郡兵马。 边毅身为守将,通敌叛国,军法处死。天子本来是下的将女犯凌迟处死的旨意,不料晋王连夜入宫,请求天子更改旨意。天子震怒,最后不知达成了何种条件,还是将女犯的处死改成了终身监禁。 至于晋王,本来有大功,因为请求轻判女犯一事冲撞了天子,引起了天子的猜忌,还被朝臣弹劾罔顾国法,最后功过相抵,罚闭门思过一个月。 师慕野没有料到留襄宜一命,竟然会如此曲折艰难,引得天子震怒,还抹杀了姬允原本的功劳。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命,姬允何至于为襄宜的死活触怒天子。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神了一会儿,胸口突然尖锐地痛起来,仿佛钝刀割一样。 弹劾姬允的主力有御史台、齐王党,她不是不知道。 她也曾去求见天子,但是被拒之宫外。 她一转念,去了姬少藏的书房。 姬少藏此刻正在看书,一手执着一卷书册,宽大的锦缎绣袍垂坠到了地上,露出如玉的腕骨。 师慕野站在案前,低声叫到:“齐王殿下。” 姬少藏放下书册,见到她来并无惊讶:“恭喜师姑娘荣升少司。” 师慕野单刀直入:“我来是向殿下道别的。感谢殿下这近一年的收留,这一年来多有打扰。前段时间我买了一座宅子,明日我就要搬家了。” 在回京后,她就吩咐出云买下了秦破奴租住的那间宅子,花了大部分积蓄,十分肉疼和心疼。 姬少藏的脸色终于有了波动:“这么快就要搬了?” “是。本来东西就少,半天就收拾完了。” 师慕野道。 姬少藏沉默片刻,站了起来,目光宛如明镜直视她心底:“师姑娘是觉得弹劾晋王的事情有我一份,心里有想法吧。” 姬少藏的眼光很敏锐,几乎每次都能准确猜到她心中所想。 她抬起眉眼,道:“并不全是。晋王在镇陵郡救过我,我非草木,自然有感激之情。再加上我一介女子,住在齐王府上多有不便,早就打算搬出府了。” 姬少藏顿了顿,笑得有几分寂寥:“既然师姑娘决定了,那就恭贺置宅之喜了。” 师慕野笑道:“多谢殿下。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了。” 说罢,就要踏出房门。 “师姑娘!” 姬少藏在后面叫了一声。 师慕野回头,只见姬少藏有些怅然:“以后别忘了,齐王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 师慕野点点头:“记着了。” 等到师慕野走出房门后,姬少藏重新靠回椅子上,眉眼陡然暗了下来。 欲速则不达,来日方长。 第119章 绝色 第二天,公孙管家送来一马车东西,说是齐王送的置宅贺礼,里面有字画、衣物、首饰、书册,满满的一马车。 出云登上马车,看了几眼,睁大眼睛:“种类好全,简直跟嫁妆一样。” “这么贵重的东西……” 师慕野看着满马车的金光绚烂,感激之余不由得有些头痛。收下了,又是一个大人情。如今她刚买了宅子,穷成鬼,哪有余力还人情。 公孙管家生怕她不收,赶紧说:“这是殿下特意交代的,是给师姑娘的置宅贺礼和晋升贺礼,一定要收下。” “那便谢过齐王殿下了。改日登门再道谢。” 师慕野笑道。 公孙管家道:“这句话我一定传达给殿下。” 师慕野和出云从齐王府里搬出来,最高兴的莫过于秦破奴。 整天除了做饭打扫的柳妈,没有别的可以说话的人,实在是憋坏了。 为了庆祝师慕野晋升和乔迁之喜,沈星河作东,在杏花春雨楼宴请师慕野和步虚司众人。 杏花春雨楼除了美人倌人有名外,饭菜也是做得一绝。 师慕野本来对吃饭的地点没有太多要求,便爽快答应了。 叶酒听说是在杏花春雨楼吃饭,很是兴奋,撺掇着本来不大情愿、脸皮薄的众人一起去了。 杏花春雨楼雅间。珠帘后歌姬轻拨古琴,琴声悠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公输班因为有过一次豁出去勾搭沈星河的经历,见着她难免有些臊眉搭眼,坐得离她远远的。 李痩年自顾自地饮茶,也不喝酒。 叶酒如鱼得水,和沈星河、师慕野三人杯盏交错,喝得十分尽兴。 一见这屋子里女子多得迷花了眼,萧淳于从头到尾没说过话,默默地吃着菜。旁边的侍女见他酒杯空了,款款地过来说到:“公子的酒杯可要满上?” 身边女子吐气如兰,萧淳于面红耳赤地背过脸去,用剩下的酒水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谢谢。 那侍女捂着嘴笑着,给他满上了。 酒过三巡,沈星河啪啪拍了两下手:“上美人!” 不一会儿,雅间里就涌进来一群莺莺燕燕,长得极美极妩媚,声音个个嗲得似春水。 这群美人进来后,挨着步虚司众人劝起酒来。 叶酒心花怒放,道:“沈姑娘果然豪放,待客太周到了。” 沈星河哈哈道:“别忘了,我可是扮了十几年的男人,一时半会还不适应当姑娘呢。” 师慕野摩挲着酒杯,笑道:“这么多美人,怕是折煞了我司的同仁们。” 沈星河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不止美人,还有美男。待会有杏花春雨楼的绝色倌人来陪酒。嘿嘿。” 师慕野知道她不拘小节,便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选在这里请我们吃饭了,果然色心难改。” 沈星河拍了拍她的肩膀:“知我者慕野也。” 正说话间,雅间的珠帘一挑,一个身着绯色衣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果真绝色!容貌之清俊秀美,既有女子的阴柔,又有男子的阳刚,尤其是那自然而然微微弯起的唇角,似乎永远带着笑意,蕴含着万般风流。 难得的是,他身上没有其他倌人的献媚之态,落落大方。 第120章 艳而不妖 师慕野眼前一亮,随即又觉得隐隐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沈星河看起来也是心神荡摇,眯起眼睛问:“慕野,此人的容貌风姿,你觉得比晋王齐王如何?” 师慕野边打量边道:“晋王的容貌如日光灿烂,风华夺目;齐王如月之光影,温润风雅。此人有桃花之姿,艳而不妖,清而不寡。” 沈星河击掌赞叹:“好!说得好!回头我告诉谢大师,一定要将这番评语加上。顺带提醒他,桃花榜是不是该更新了。”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唇角的酒渍,又拿出一片玉棠红的胭脂,抿了抿,嘴唇顿时红润艳丽起来。 她走到那人面前,掂起脚,右手勾住他的脖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唇上一点。 那人嘴唇上印了一个红色的唇印,更加魅惑了。 沈星河双眸如星,笑吟吟地对着他说:“小哥,我很中意你。印了我的唇印,你今晚就是我的人了。开个价吧。” 师慕野看得心直砰砰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手段!学习了!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用手指轻轻抚上嘴唇,似乎是在回味。 他看着沈星河,目光流转几番,倏尔笑道:“你的人?” 沈星河伸手拂过他的眉眼,笑容灿烂:“这杏花春雨楼的倌人,谁不知道我沈某人?都排着队等我宠幸呢。可巧,这么多年来我洁身自好。你很幸运,是第一个让我有如此兴趣的。” 师慕野饮了几口酒,脸上笑意荡漾,心中直道:霸气! 步虚司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见多识广的叶酒也忘了调笑美人。 那人不卑不亢,也不受宠若惊,眼睛一眨:“可巧,我也是第一次。刚才的吻还是我初吻呢。要加价。” 沈星河伸出手指晃了晃:“一万两金。如何?” 一万两金买一个倌人的一夜,大手笔!够在镐京繁华地段买两座好宅子了。 公输班在角落里喃喃自语:“原来倌人这么赚钱……” 那人挑了挑眉,笑道:“有诚意!再加上这个,你看能加到多少?”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枚玉质的牌子,递给了沈星河。 沈星河把令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一脸失望地扔给了他:“可惜!原来你是刑部少卿孟玄的男人。这孟玄一向自诩风流,原来是男女通吃。放心,这等夺人所爱的事我是不做的。” 那人脸色变了变,似乎是想说什么。 师慕野却是突然想起来了,难怪这么熟悉,原来这人就是在国士遴选上见过一面的孟玄! 沈星河一门心思地把他认作倌人,连他本人的腰牌也误认为是恩客给他的。 这时候,两个美貌的男子从走廊处走了过来,一见到沈星河就左右簇拥地将她围了起来:“沈大官人!让你久等了。我们两个为了更美地见你,刚去化了个妆。” 师慕野扶额道:“星河,这就是刑部少卿孟玄。” 沈星河推开左右两个美男,定定地看着孟玄,毫无羞愧之色,大方地笑道:“原来是孟少卿本人,难怪让本姑娘这么动心。自罚一杯,给孟少卿赔罪了。” 第121章 要定了 孟玄也是不以为忤,边笑边走到酒席间:“早就听说沈姑娘豪气,今日一见果然。” 沈星河一饮而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孟玄优雅地喝完酒后,转向师慕野:“师少司,晋王现在府里被禁足,托我给你带一样东西,说是务必今日送到。这样东西,是从牢里犯人赵襄宜处所得。” 他从袖里摸出一封信笺,师慕野展开一看,果然是一纸药方,下面还写着一行字,仿佛依旧含着恨意:“此药方只保你每月不死,并未根除毒性。” 姬允果真有心了。 师慕野当即拱手道:“多谢孟少卿。” 孟玄笑道:“我今天还有公务在身,东西送到了就不再多打扰了。” 他临走前看了一眼沈星河,凤眼一眯,煞是迷人。 沈星河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嘴唇,笑道:“孟少卿,别忘了我的唇印。” 孟玄微微一笑:“既是我的初吻,又是沈姑娘赠予的,怎能匆匆洗了,自然是留着到自然褪色了。” 席间的美人们此时目光都被孟玄吸引过去了,见他举手投足风流迷人至极,话语又是如此撩人,一个个早就直了眼。 沈星河唇角一咧:“我心甚慰。” 孟玄走后,师慕野笑得深深:“有眼光,一眼就看上了桃花四郎的孟玄。这回是走心了还是逢场作戏?” 沈星河难得的神情严肃了起来,眼睛闪亮:“这个孟玄我要定了。” 师慕野说到:“可是我听说他生性风流,绯闻轶事一大堆,惹了不少情债,怕是个不安分的主。” 沈星河更加兴奋:“越有难度就越有征服的成就感。” 师慕野笑道:“还真把自己当男人了。到时候别陷进去拔不出来就好。” 沈星河不以为然:“他若无情我便休。这种事情,自然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才有征服的意义。” “看得通透!” 师慕野举杯向她敬来。 酒宴散后,沈星河便迫不及待地先行一步,筹备她的撩孟大计去了。 师慕野一行人在大街上漫步,还沉浸在刚刚沈星河的豪放之举中。 前面的闹市传来一阵喧哗和哭声,以及长鞭噼啪呼啸的声音。 走近了点,便看见一个华服的公子哥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挥舞着鞭子,抽打着跪在地上的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衣衫褴褛,肩膀、身上的皮肤都被抽打出一条条血肉模糊的口子,触目惊心。 那公子哥一边鞭打,一边叫骂:“贱奴!让你不好好看管小少爷,磕碰了这么大一块伤口,今天打死你也不为过!” 旁边围观的人群一脸漠然,仿佛这个场景再正常不过。 师慕野瞥了几眼,虽然心有不忍,但无缘无故地也不好管别人家事,准备匆匆走过去。 正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个老妇人突然转过头,浑身颤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师慕野,爆发出欣喜的光芒:“公主!是你!你还活着……” 公主?已经有十年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师慕野疑惑地看向那个老妇人。满脸的血迹,面容沧桑,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慈祥。 正是亲自抚养她长大的吴奶娘!原来当日她也没有死!看样子是辗转流落到镐京,被卖到别人府里当家奴了。 第122章 打赌 师慕野眼眶一热,奔到她身边蹲了下去,声音哽咽:“奶娘,太好了!你也活着。” 吴奶娘颤巍巍地摸着她的头:“公主,你长这么大了,这么俊俏了。” 师慕野握着她的手,看她手背上的伤痕累累,心中大痛,问到:“奶娘,你现在谁家府里做事?” 吴奶娘叹口气:“赵太傅府里,卖的是一辈子的奴契。” 公子哥正教训着人,见师慕野横插了进来,当即拿鞭子点着她的头,不满地说:“谁家小娘子,打扰本公子训奴?” 师慕野一手抓住鞭梢,站了起来,眉宇间掠过凌厉的神色。 那公子哥见她容光清丽摄人,眉眼寒光凛冽,更有一番别样的美,不由得楞了楞,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步虚司少司师慕野。” 公子哥睁大眼睛,面露惊讶:“你就是那唯一的女国士?真是……比我想象的美太多了。” 他目光放肆地在她身上来回,语气缓和下来:“太傅府四公子,赵赢。年方十七,尚未婚娶。” 师慕野直截了当:“赵公子,你府上这家奴原本是我家的人,可否行个方便赎给我?” 赵赢嘿嘿两声,手里鞭子甩了几下:“这老奴行事乖张,粗心大意,今天差点把我小侄子给弄丢了,还让小侄子受了伤。我本来准备当街打死以儆效尤,这赎身怕是不大方便。” 师慕野眉头一蹙,道:“打死的话人是死了,什么都没了。赎身的话,还有银子进账。” 赵赢摸着鞭子,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本公子不缺这点钱。” “那要怎么才能赎?” 师慕野目光清亮锐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让他竟然有点心虚。 赵赢清了几声嗓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本公子一见师少司就觉得喜欢,我如果与你方便,你能否接受我的邀约,和我共饮几杯酒,或者同游招摇山?” 如果能赎下吴奶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她脑海里蓦然回响起姬允的话,不许接受其他男人的单独邀约,并把此条记入军法处理簿。 记不记入军法簿,其实都约束不了她。 不过…… 人情还没还完,就违背了约定,貌似于情不符。 师慕野抱着双臂,头一偏:“赵公子,你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觉得你不与我方便,我就不会接受你的邀请?” 赵赢眼睛一亮,急迫地问:“那姑娘是肯接受了?” 师慕野唇角微扬:“自然不会。” 赵赢神色黯淡下来:“那……我就不方便了。” 师慕野眉头微挑:“不要这么早放弃,还有一条路呢。” 赵赢又被勾起了兴趣:“你说。” 师慕野道:“你我比试一场,赢了我赎回这位仆人,输了我接受你的邀约,如何?” 赵赢兴趣更浓厚了:“有点意思。比试倒也不是不行,问题是比什么才公平?比绣花,我自然不会;比拳脚,我一个大男人对阵一个女子,说出来都不好听。” 师慕野一仰头:“比射鞠。这是男女都可以参加的活动,而且不需要蛮力,讲究技巧,需要队伍协作。这也就避免了你我单独对战,有失公平。你我都可以招揽强手组队,如果你的队伍赢了我,也就是你赢了我。怎样?” 第123章 老弱病残 赵赢眼睛更亮了,兴奋起来:“越来越有趣了!不过你没听说过我可是射鞠小王子吗?放眼这镐京城里,唯有晋王、刑部少卿孟玄可与我一比。可惜晋王被禁足,孟玄是晋王的人,自然不会加入到你齐王党阵营来。” 师慕野负着手:“射鞠讲究的是团队协作,强人再多,配合得不好也是无用。你尽管全力以赴,到时候输了可别后悔就成。” 赵赢将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个响花,哈哈笑道:“好大的口气!我越来越期待咱们的比试了!就定在半个月后!我真想看看国士在射鞠场上的风采。你要是输了,招摇山上等我。” “一言为定。这段时间还请千万要好生待着这位仆人。” 师慕野眼光一柔,看向吴奶娘。 赵赢将鞭子折了起来,道:“那是自然。今天就放过她了。走!” 吴奶娘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忧虑地回头望了一眼师慕野,蹒跚地跟在赵赢后面走了。 叶酒摸着下巴凑上前来:“射鞠?这赵赢可是打遍镐京无敌手啊。慕野你有组队的人选了吗?” 师慕野用手指点了点:“叶都尉、公输大叔、痩年兄、淳于、我。还有一个外援。” 被点到的人无一都瑟缩了一下。这怎么看上去都是老弱病残的一队。 “我参加。不过事先声明,我射箭的技术不行。” 李痩年开口道。 “我也去。但是我视力差,看不清球。” 萧淳于一脸无奈。 “我来!不过我的水平一直停留在替补的阶段,没有真正上过场。” 公输班一脸憧憬。 “我倒是玩过,水平也就一般。不过就咱们这几个人,能行吗?” 叶酒一脸怀疑。 师慕野微微一笑:“我相信步虚司里的人没有泛泛之辈。这一次比试,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输赢,也是步虚司一震雄风的时刻。万众一心,利可断金!” 她单薄瘦弱的身躯,此刻似乎散发出不容置疑的信赖和安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众人瞬间振奋了起来,叶酒哈哈笑道:“好!为了慕野和步虚司,我们也不能被人看扁!大家先回去准备,一天后开始训练!” 众人散去后,师慕野便去药房,照着药方抓了药,回府煎了喝了。再过两天就是月底,毒发的日子。这药方送来的很及时。 天子这次的旨意十分不公,不知是因为忌惮,还是疑心。 姬允,不知他在府中如何了?如果不是因为顾及她,他大可不必如此。 一想到他,师慕野心中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云山雾罩,既有些许的痛楚和忧心,也有难言的焦躁和挂念。 不知不觉中,她对他的印象竟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是人情欠的太多了吧。她要好好捋一捋,再好好地还。 毕竟,在齐王那里未能偏移的初心,也不能折在晋王这儿。 乱局未解,师傅已经选择了齐王而非晋王,自有他的道理。 一天后就要开始训练了,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先去晋王府看看他吧。 问题是买什么呢? 第124章 晋王府 以他的财力,送什么都不会稀罕。更何况她刚买完宅子,目前也是个穷鬼。齐王倒是送了一马车东西,但是转送给他自然不行,卖了又有点舍不得,东西都是风雅之极的,还不至于到典当的地步。 不如,亲手做个鲜花饼。 说做就做。 在出云的亲手指导下,她折腾了大半天,将灶台都熏黑了,院子里的白梅、海棠都快薅秃了,做了好几遍,终于做出了一蒸屉相对满意的饼。虽然色泽黑得可疑,但好歹能分辨出几朵花瓣来,勉强算是鲜花饼。 秦破奴看着她忙上忙下地操心她的鲜花饼,不由得抱着手站在厨房门口,哼了一声:“哼,女人。”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女人怎么了,到时候你如果有了想给某人做点不擅长的东西的时候,有你受的。” 出云拉长了声音,眼光飞起:“哦?我说怎么这么上心,原来是给别人做的。” 师慕野叹口气:“还不是因为咱家太穷,都买不起像样的礼物。” 出云琢磨了一会儿:“嗯,是这个道理。” 第二天,师慕野专程去镐京有名的酿酒坊里买了一壶金明春,带着自制的鲜花饼,去了晋王府。 然而,吃了个闭门羹。 晋王府管家不卑不亢地告诉她:“天子下令让殿下禁足,不仅殿下不能出去,也不能接待来访的宾客。” 师慕野有些失望,将东西递给了管家:“既如此,那就请帮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殿下吧。” 那管家缩着手,看着她,也不动弹。 “连送东西也不可以?” 师慕野诧异。 管家看了看四下无人,凑过去小声说:“咳咳,师少司,殿下吩咐了,如果师少司来,就转告一声,师少司不能进的话,阿慕可以进来。” 阿慕? 师慕野又想起了被他使唤得团团转、累得快吐血的那几天。 罢了,无非就是进去送个东西。 一个时辰后,师慕野顶着一张大黄脸和一颗大黑痣,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晋王府后院。 管家本来是带着她进去的,结果走到一半,有急事找他,就告诉她姬允在后院,自己先走了。 在路过浣衣坊的时候,她加快了脚步,没想到背后传来了一声惊喜的叫声:“阿慕!”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浣衣掌事。 掌事一脸惊讶:“阿慕,你回来了?上次你不辞而别,殿下有一段时间可是阴沉沉的。你居然敢回来?” 师慕野笑道:“我就回来送个东西,不久留。一会儿就走。” 掌事笑嘻嘻地说:“真不久留?侍寝侍女那个位子,自从你走后有很多人毛遂自荐,殿下说一直给你留着。” 师慕野差点吐血。一直留着……他是想着自己还会回来伺候他么。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掌事,我先走了,回头聊。” 师慕野匆匆地溜了。 此行就只为送个鲜花饼和酒,她还不想再次被很多人认出来。 晋王府的后院很宽阔,一大片竹林苍翠摇曳,几树梨花清香暗浮,丛丛海棠暗红生金。 四处无人,一片静谧。 师慕野靠在一株苍翠的竹子上,深深呼吸几口。 好清新。 突然之间,林间隐约有气流掠过,她听到一个细锐尖利的呼啸声正朝她激射来! 第125章 试探 她抓起手中的酒壶就势挡过! 听那风声,虽然速度快,但是气势并不凌厉,不带杀气,仿佛是一种试探。 这时,另一道细长的黑影以更快的速度疾驰而至,哧地一声,撞在了先前激射来的那个黑褐色物体上。 那黑褐色中带点红的狭长东西在空中弹跳了几下,轻柔地插进她的发簪里。 师慕野伸手将那东西拔了下来,原来是一根花枝,枝头的一朵海棠花犹自颤抖着。 “反应不错。” 姬允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面露赞赏的神色。他此刻身着青色便服,袍带轻垂,看似一派慵懒。大半个月没见,貌似是瘦了一点,风姿却不减,狭长美眸依旧摄人心魄,只是,眼底深处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萧瑟。 师慕野心中微微一动,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神态的他。想必是天子的举动让他心寒了吧。 她将酒和鲜花饼放在石桌上,捏着那根花枝,笑道:“殿下怎么突然想到试我身手了?” 姬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而不答,撩起袍子坐到了石桌对面。 师慕野将鲜花饼推到了他面前,心中有一丝忐忑:“我亲手做的鲜花饼,殿下如果不嫌弃的话尝尝。” 她自然忐忑,这鲜花饼卖相堪忧,味道不明。 姬允眼睛一亮,瞬时间眸光像漫天星河里碎金摇晃,唇角笑意如春日芙蓉般绽放得肆烈,连带着整个人都更加明媚了起来。 “你有如此心意,我怎能不尝。” 他掀开盒子,目光一顿,面不改色地拿起一个,放到口里,咬了一大半,细细地品尝着。 师慕野充满期待地注视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幻。 只见他慢慢地优雅地咀嚼着,眉宇间神色未变,反倒是唇边笑意越来越浓。 “细而不腻,甜香入口。你的手艺,很合我口味。” 姬允笑眯眯地说,一边拿起金明春的酒倒了一杯。 “配上金明春的酒更是不错。” 说完,就着酒喝了一大口。 师慕野稍稍安心了,顺手也拿起一个:“我本来还担心着呢,这一笼做完后还没有尝过。” 她一口咬下去。 真是滋味缤纷,难以言喻啊! 酸中透着苦,苦中透着辣。仿佛是在嚼着一块青草味的抹布。 姬允竟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吃得下去!太给面子了。 她叹口气,一脸沮丧:“殿下,这一笼鲜花饼又被我糟蹋了。您别勉强自己了。” 说完,伸手就要把那盒鲜花饼收回去。 姬允眼疾手快,将鲜花饼揽到了自己边上。 他像护食的狐狸一样眯着眼睛:“这么具有纪念意义的鲜花饼,怎么能收回去。我要留着。你既然已经送了我,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留着当作她厨艺糟糕的见证吗?不怕被毒死? 师慕野绕到他身边,不假思索地伸手就要从他手里抢。 他突然侧过身,闪电般抬手,按住了她的唇。 师慕野垂眸,温热的鼻息如同羽毛般在他手指上拂过。 手指间的红唇细腻娇嫩,如同矜贵的花苞,饱含着丰润。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颤,描摹过唇峰和柔和的唇线,轻柔地拭去她唇边的几粒饼渣。 第126章 要造反 师慕野倏然抬眼,撞进他深沉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 他眸光偏转,手腕一翻,移到她脸颊上的黑痣上,按了按,眉眼微挑:“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侍寝侍女阿慕。侍女和主子抢东西,是要造反吗?” 他果然还惦记着侍寝侍女的事。 师慕野微微向后仰了仰头,退了几步,笑道:“不敢。我今天来是探望殿下,以及给殿下道谢的。看到殿下安好,我就放心了。” 姬允缓缓放下手,道:“你那天不辞而别,实在让本王心寒。还好你也算有点良心,知道来看我。” 他神情懒洋洋的,似乎是漫不经心。这番话半带着幽怨,半带着认真,一时间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怨,还是一如往常的言语调笑。 师慕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他瞥了她一眼,饮了一口金明春,道:“听说半个月后,你要跟赵赢比射鞠?输了就要和他去招摇山约会?” 说到最后几句,他的话语加重,似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牙切齿,仿佛金石玉裂般。 消息传得这么快?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姬允就已经知道了。 师慕野点头:“正是。” 姬允眸子眯了起来:“师少司,不要忘了你和本王的约定。” 师慕野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仿佛自己像是被夫君质问的红杏出墙的妻子。 等等,这种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她大方地坐在他对面的石椅上,道:“自然没有忘。殿下这么肯定我一定就会输?” 姬允饮了一口酒:“赵赢的射鞠确实有几分水平,不过他最有名的是凶悍,一言不合,将人踢残了的都有。平时和他一起踢球的人也都是些不上道的纨绔子弟,品行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他暗中不规矩,你就是射鞠技术再好,也难免中招,甚至可能受伤。” 师慕野看着他,盈盈一笑,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原来殿下是担心我会吃亏。殿下别忘了,我可是个奸诈的女人,如果有人耍诈,我怎么会吃亏。” 姬允抬眉,倏尔轻笑一声:“我倒是忘了,我在你手里也吃过亏。” 师慕野笑道:“以奸制奸,以毒攻毒,以狠制狠的信条,我一向执行得很彻底。” 姬允眸光一转,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他在她手里吃过亏,岂不是意味着他是奸、毒、狠的人? 既然她认为他是这样的人,那么……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话题一转,悠悠地道:“上回有人没侍寝完就跑了,这次回来了,是不是要补上?” 师慕野心道,果然还是绕回这个话题了。 她笑眯眯地说:“殿下府里的侍女长得美的一抓一大把,何必盯着我不放?更何况我现在的这幅样子,殿下看着不膈应?” 姬允打量了她几番,唇角笑意明媚:“我突然发现,黄脸大黑痣也有看着顺眼的时候。我不介意。” 师慕野满脸谦恭:“可是我介意啊。殿下这么英姿倜傥,身边的侍寝侍女应该是貌美如花,像我等姿色的在殿下身边,岂不是污了殿下眼睛。我一想想,就为殿下觉得不值。” 第127章 乌合之众 姬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何本王觉得很值呢?” 他站起来,走到师慕野身边,随手拉过一支海棠,细细地嗅着:“堂堂大周国士,易容潜入晋王府,在晋王书房门口等了两个时辰,哭着喊着要做他的侍寝侍女。这个故事,如果镐京邸报知道了,该是有多兴奋。” 镐京邸报,镐京流传最广的八卦邸报,尤其以耸人听闻的狗血报道着称。 他的话,句句是事实,放在一起听可就变了味了。 师慕野瞪着他,半晌,才悻悻地道:“好,就侍寝今晚一次。” 说完,意识到漏了什么,赶紧补充道:“侍寝指的是铺床,叠被,熏香,不包括其他。” 姬允放开那支海棠,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今晚酉时,到我寝殿来。” 酉时,天才刚刚黑。 师慕野不由问道:“殿下睡这么早?” 姬允眸光荡漾:“因为本王最近嗜睡。” 这理由,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假。 师慕野扬眉,再次强调:“就今晚一次,最后一次。” 姬允似笑非笑,将手中的海棠花碾碎了:“师少司,话不要说得太满。我会让你还想再来的。” 最后那几句话话尾拖得悠长,余韵久久,格外暧昧。 师慕野终于耳朵微红了一下。 难道铺个床叠个被还能上瘾? 她出了晋王府,此时还未到晌午。 她骑上马,直奔训练场。她和步虚司众人约的是下午训练。 外援,她请的是沈星河。沈星河以前扮男装的时候,公子哥的做派十足,射鞠自然不在话下。 到了训练场上,众人都到齐了,已经开始演练了起来。 射鞠,每队一共有四个鞠手,一个射手,和一个靶手。鞠手骑马执着鞠杆击球,把球击进己方阵营,每方阵营都会有一个靶手,同样骑着马举着靶子在靶区游走。射手骑着马,将抛起的球射进哪个靶子都算赢,唯一的区别是,己方靶手会配合,对方靶手会躲避。 射鞠用的球很轻小,所以不需要很大的力道。 师慕野观摩了一会儿,心中升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叶酒的马术倒是不错,小动作太多,真正上了场,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要被罚下去。 萧淳于像是睁眼瞎,满场摸不到球。 公输班全凭一股蛮劲,毫无章法。 李瘦年倒是中规中矩,这仁兄也太斯文了些,抢个球都温吞吞的。 沈星河这位大小姐,举着靶子满场窜,宛如飘飞的花蝴蝶。 即便她以前还是陵国公主的时候,曾带领陵国在七国联合的射鞠大赛上夺魁,面对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她心里也没了底。 不过,她亲自选的队伍,怎么也要带下去。 正感慨的时候,球嗖嗖地向她飞来。 她侧过身,平躺在马背上,抬脚一踢,那球径直转向沈星河的靶子,咚地一声正中靶心。 “好!” 众人欢呼一声,向她聚拢过来。 “刚才那招帅气!” 沈星河眼神熠熠发光。 “只是花架子罢了,光动作好看。” 师慕野笑到。 叶酒抖着缰绳,道:“慕野,既然是为你而战,我们推你为队长!” 第128章 切磋 师慕野拱了拱手:“那就不客气了。我刚看了看,大家各有所长。今后的分工,叶都尉、公输大叔、瘦年兄、星河当鞠手,淳于做靶手,我当射手。叶都尉和星河前锋,公输大叔后卫,瘦年兄掩护。” 众人重新组队后继续训练,阵势比之前看起来紧凑了不少,总算有点起色了。 除了叶酒,其他人都需要指点教导。 师慕野穿梭在众人中间,时不时纠正一下萧淳于的姿势,指点一下沈星河的走位。 这时候,训练场外传来一阵喧闹和呼啸声,一群黑色劲装的人骑马冲了进来,宛如一阵强劲的旋风。 为首的正是赵赢,一脸的神气洋洋。 他策马奔到师慕野面前,看了一眼她的队伍,露出明显的轻视:“好巧,师少司也在这里训练。这些都是你的人?” 师慕野握着缰绳,不卑不亢:“正是。” 赵赢哈哈笑道:“真是缘分。既然都来到同一个场地训练,不如事先切磋一下?” 师慕野看了一眼他的队伍,个个都是身强力壮,锐气十足,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不屑。 “来就来,比吧。” 师慕野不假思索地回到。 赵赢回头奔到队伍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人大声哄笑起来。 赵赢大声道:“以强敌弱,胜之不武。为了公平,我蒙着眼睛进行比试切磋,请师少司随意!” 说完,拿出黑色布带,真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叶酒磨了磨牙,恨恨地道:“这小子欺人太甚!” 师慕野目光一凝:“大家全力以赴,别的先不用管。” 一声哨响,比试开始了。 赵赢的队伍如同猛虎下山,利刃切豆腐般劈进师慕野阵营。 赵赢虽然蒙着眼睛,却靠着听声辨位,身形灵活得很。师慕野执着弓箭,一边移动,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队伍的人。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试,就像是单方面的屠杀。 还不到两盏茶功夫,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一声锣鼓响,随着赵赢一箭射向靶心,赵赢的队伍胜了。 赵赢摘下罩在眼上的布袋,露出几分可惜的神情:“赢的一点也不痛快。师少司,你这队伍不行,要换人。” 师慕野不急不恼:“赵公子,这点你就不用操心了。” 赵赢拉紧缰绳,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师少司,半个月后,招摇山上等我!今天这训练场就让给你们了。” 说罢,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拍马走了。 这边,众人却是大受打击,沮丧的情绪弥漫开来。 沈星河难得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慕野,看样子一成胜算都没有啊。赵赢蒙着眼睛都射得这么准,射鞠小王子不是吹的。” 师慕野掐指算了算,仰天道:“至少有三成胜算。一成是他生了轻敌之心,一成是我为了观察他们队伍里各人的特点,并没有用全力。还有一成,是大家还没有磨合好,互相配合好以后会更默契。” 叶酒振奋起精神来,爽朗地笑道:“就算只有三成,我们也要尽全力!” 第129章 侍寝验收 师慕野根据赵赢队伍里那几人各自的射鞠特点和习惯,对大家的分工重新进行了调整。 训练了一下午,已经是腰酸背痛。 快到酉时了,师慕野重新把脸涂黄,把那颗黑痣粘的更牢了些,进了晋王府。 这次,管家直接带她去了姬允寝殿。 偌大的寝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连璧月也不见人影。 她撩开层层的帷幔,来到床前。 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换了新的,熨烫得十分平整。 床头的铜雀香炉燃起袅袅的香烟,味道淡雅安宁。 活儿都干完了,还叫她来干什么?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刚铺上的天蚕丝床单,手感真不错,柔滑细腻,舒适至极。 她顺手又抚上锦被,摸在手里更加舒服,还隐隐透出似有似无的清香。 她凑过去,靠在被子上,嗅了嗅。 既带着锦绣织物浣洗过后特有的香料味道,又似乎夹杂着姬允身上特有的青木气息,缱绻着在鼻尖缭绕。 好香。 鬼使神差地,她索性抱着被子,脸埋了进去。 果然是好闻,这被子也好舒服。 不知道具体是用什么织的,回头也好买一床。 她正陶醉在这被子里,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师少司为何抱着我的被子不放?” 她猛然回头,只见姬允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面带戏谑,眸子波光荡漾。 她赶紧起身,起来前还不忘把被子抚平折好。 “我正在给殿下铺床叠被呢,看看这被子是不是要换新的了。” 她面不改色,心却是跳了几下。 “哦?之前我可是吩咐璧月已经铺好换好了的。” 姬允笑盈盈地看着她,存心不给她台阶下。 师慕野眉头跳了几下,抬眼问道:“既然活儿都已经干完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姬允俊眉一挑:“这么着急?我还没验收呢。” 说完,懒洋洋地往床上一躺,一动不动了。 从师慕野的角度望过去,他长发散乱,如同黑瀑般倾斜。胸口衣襟松散,露出精致的锁骨。身躯肌肉极其匀称,线条起伏流畅有力。此时,他一派慵懒闲散的样子,看似不经意,实际上风流之姿让人移不开目光。 师慕野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望着床顶上垂坠着的银铃流苏。 “衣挂最左边有件衣服,你去试试。” 姬允躺了半天,久到师慕野以为他快睡着了,才终于开口了。 换衣服?莫不是要真的侍寝? 师慕野略带忐忑的走到了紫檀木衣挂边上。 只见衣挂上坠着一件黑色的戎装,底料极好,摸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软中带硬,十分有质感,在烛光的映照下流淌出水纹般的光泽。戎装的肩上、前胸和膝盖处都缀有软甲,设计得十分精致。 师慕野取下衣服,转到一边的帘子后面,换上了这身戎装。 极其合身贴切,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掀开帘子走出去,姬允此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仿佛有一簇火焰蓬地燃烧起来。 第130章 亲密 眼前的女子,一身黑色戎装,极其英气飒爽,又难得的明丽妩媚,身姿窈窕,刚好满手一握。 可惜,这屋子里没有铜镜,师慕野看不到自己惊艳的模样。 看着姬允古怪的神情,师慕野不由问道:“这衣服可还合身?” 姬允声音略带一丝说不出的暗哑:“自然是合身的了。我亲自量过的尺寸,如何会不合身。” 他亲自量过?师慕野脸上红晕一闪。 算起来,骑马抱过两次,落水救过一次,受伤抱过一次,虽然是事出有因,并且守规矩的那种抱法,但也足够他测出自己的身材了。 师慕野扭捏了一会儿,说到:“殿下有心,多谢了。” 姬允站起身,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流转了好几圈,才说到:“你随我来。” 师慕野跟在他身后。他绕到寝殿的书架边上,将书架上的古董花瓶等的摆设移动了一下位置,那书架就悄无声息地自动挪开了,露出一个通道,通道两边燃着长明灯,火花噼啪作响。 两人走了进去,那书架自动合上了。 走过通道,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地下密室,四周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和习武的器具,倒像是个私密的练武场。 姬允取下一架雕花弓箭,递给她,道:“之前在竹林里稍微试了你一下,身手反应尚可,还要多加练习,不然,射鞠怎么赢得了赵赢。” 原来,他明里让自己来侍寝,暗地里却是要教自己射鞠! 只是为何不明说,不然自己早就主动要来了。 姬允箭术无双,射鞠技术名满镐京,有他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师慕野拿起弓箭,朝他灿然一笑:“有殿下这么一位老师,我就更放心了。” 姬允心神荡漾了一瞬,唇角微扬:“好好学,不要输了,输了后果很严重。” 后果有多严重? 还没等师慕野来得及问,姬允就按下了身边的不知什么开关,一枚小铜球飞旋着朝她射来! 她赶紧张弓搭箭,朝那小铜球射去。 中了!铜球坠落到地上,骨碌着滚远了。 四周隆隆作响,更多的铜球呼啸着朝她飞过来,宛如漫天蝗虫。 她一开始还能勉强应付,到后面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眼看一枚铜球就要撞到她身上,姬允闪电般移身到她身后,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一手握住她拿着弓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她拈箭的手背上,拥着她身形挪转,一箭射出如流星般击落了那枚铜球。 四周的铜球漫天飞来,姬允不急不慌,在她耳边说到:“抬臂。挪脚。下蹲。” 指令清晰明确,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轮激射过后,满地散落着乱滚的铜球。 师慕野经过刚才的一番剧烈运动,微微喘息着,双手也发颤,快举不起弓了。 姬允依旧保持着握着她手的姿势,呼出的气息紊乱,沉重灼热,灼烧着她的脸颊和耳垂。 她感觉到背后的身体似乎变得滚烫起来,靠着的胸膛怦怦有力地跳动,速度越来越快,仿佛连带着她的身躯也一起颤动。 此刻的静谧,十分耐人寻味。 静得连彼此的心跳、呼吸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听得到。 第131章 不要动 师慕野口干舌燥,头脑有些眩晕。 身后的胸膛仿佛有着不可抗拒的魅力,汲取着她站立的力量,让她的身子发软,软绵绵地想要往后靠。 她在心底鄙视着此刻自己无耻的想法,一边轻轻推开他一边说到:“殿下……”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软,这么温柔! 略带沙哑的嗓音含着几分娇羞,几分无奈,拖长的尾音似乎带着一点儿缱绻留恋,还有一点儿欲拒还迎。 这还是她的声音吗。 身后的姬允明显地身子一颤,双臂更加有力地一紧,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咣当一声,弓箭掉在了地上。 师慕野心中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打得她耳鸣目眩,心脏狂跳。 鼻息间全是好闻的姬允特有的青木气息和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令人沉醉无比。 不行不行,好像要沦陷。 这种超乎她掌控的情绪和感受太可怕,既令人窒息,又像甜美的毒药一般不可自拔。 师慕野挣扎着转过身,想要挣脱他。 姬允的怀抱如同铜墙铁壁,动弹不得。 “不要动。” 身后传来一声隐忍的叹息,似乎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 师慕野马上停止了动作。 耳朵后面炽热的呼吸越来越近! 她能感觉到温润柔软的唇就在耳垂咫尺的距离,将近未近。 这时候,师慕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她垂下头,发现姬允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胸前的软甲刺破了,沁出丝丝血迹。 “殿下,你的胳膊受伤流血了。” 师慕野微微皱了皱眉。 “我早知道。无妨。” 姬允宛如呢喃般在她耳边说到。 这人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万一破伤风了怎么办。 师慕野用力地挣开了他,转过身,却发现他的胸前也染了一块淡淡的血迹。 她背后也有刺人的软甲。 他给她定制的戎装,自然不会不知道。 她抬眼,撞进了他深沉的眸子里。 那里面如同一汪春水深不可测,既温柔又荡漾着涟漪,马上就要掀起波涛;又似燎原的星火,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师慕野的心颤了颤,道:“殿下,你的伤要包扎。” 姬允闭上眼,缓缓放下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等你今天训练完了我再去。今天的任务,就是一个不落地射落这些铜球。” 姬允撩起袍子,坐到了一边的凳子上。 看着师慕野愣愣的眼神,他唇角一咧:“不快点训练,等着看我染上破伤风流血死?” 说完,一拍手按下机关。 新一轮的铜球铺天盖地地激射过来。 师慕野见他端坐不动,捡起弓箭,全力投入,应付起那些铜球来。 姬允时不时地出声指点,指令简洁,一针见血。 因为想要赶紧通过训练,让他尽早去治伤,所以师慕野格外认真和拼命。 一个时辰过后,经过七八轮的射击训练,师慕野终于一次性地击落了铜球。 她的手已经酸软地拿不起弓箭了。 此时,姬允身上、胳膊上的血迹已经干了。 “殿下,今天的训练通过了吧。” 师慕野有气无力地说。 第132章 劝退小三 “今天的过了。明天继续,有新的任务。” 姬允淡淡地道。 师慕野凑到他身旁:“我准时来。殿下别忘了治伤。” 二人出了密室后,姬允便吩咐连城将她送回家。 坐上马车后,连城连瞅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 师慕野撩开车帘,笑道:“连城将军,你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连城嘿嘿地说到:“殿下对阿慕姑娘着实不错啊,专门设了侍寝侍女的职位,还派我护送回家。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除了有一位。” 师慕野心一沉:“哪一位?” 连城低声道:“国士师慕野,现在是师少司了。殿下对师少司难得的上心,这次被天子禁足,也是为了间接地救她的命。师少司是朝中唯一的女官,智勇双全,长得又美,和殿下倒是相配。” 师慕野的心放松下来了,笑眯眯地看着连城:“原来将军对师少司评价这么高,好眼光。” 连城一脸懵:“我说师少司不错,你这么开心做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的黄脸和大黑痣上一滑而过:“阿慕姑娘,你人不错。殿下忽略了你的容貌,想必是发现了你的心灵美。可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殿下真的是你的良人么?你和他之间还有一个师少司呢。我劝你一颗芳心别错托了人,到时候伤心的是自己。” 连城如此地循循善诱,她差点要笑出声来了。 没想到连城如此八卦,为他主子的三心二意操碎了心。 这架势,看来是要劝退她这个所谓的小三的? 她这个侍女小三,又丑,又不知廉耻,居然还能得到姬允另眼相看,自然是让旁人看不过去了。 连城对自己印象不错,这一点她很是欣慰。毕竟,在孟城她忽悠了他一回,他还没计较。 她抬起手正准备揪掉那颗黑痣,转念一想,放下手来,生了作弄的心思。 “殿下的心思,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他如果真对师少司有意,自然不会搭理我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故作娇羞地说完,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她把自己比作一颗臭鸡蛋,把姬允比作苍蝇。 连城听完,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才说到:“姑娘好自为之。” 然后,不再搭理她了。 接下来几天,师慕野下午和众人一起训练,晚上扮作阿慕溜进晋王府,在姬允的指导下练习射鞠。 她本来就有射鞠的底子,再加上姬允不遗余力的指导,进步神速,常常在训练场上让众人惊呆。 姬允也教了她射鞠布阵的战术,她一一用在训练当中。短短几日,这支队伍的面貌焕然一新。 到了射鞠对阵的那一天,射鞠场边人山人海,里层坐满了观战的王公贵族,外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师慕野身着黑色戎装,带着队伍率先出现在了射鞠场,引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欢呼。 错了,与其说是欢呼,不如说是鼓励。 这场射鞠之赌早就传遍了整个镐京城,众人都想看貌似柔弱的国士是如何对阵具有射鞠小王子之称的赵赢的。 第133章 花痴 看师慕野的队伍,虽然精神抖擞,但是除她本人外,居然还有一个女子。其他的,有病秧子,瘦不啦叽的斯文书生,还有一个壮硕大叔和精壮男子还算正常。 场地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队伍能行吗?看起来不堪一击啊。” “赵赢成天玩射鞠,怎么会输?这场比赛,一点悬念也没有,只是输的惨与不惨的区别了。” 坐在前排的贵族女眷和公子们,此刻的目光都聚焦在师慕野身上。 师慕野今天简单打扮了一番,淡施粉黛,眉目清丽,发髻用青丝带牢牢梳起,飒爽利落。还有那戎装,将身子的曼妙勾勒得淋漓尽致,既英姿勃发,又柔媚动人。 一声呼啸声响起,赵赢的队伍进场了。 一色的玄色劲装,高头大马,队员个个高大彪悍,充满着不可一世的狠戾之气。 赵赢的队伍像龙卷风一样冲进射鞠场,瞬间点燃了在场观众的气氛,欢呼声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气氛平息下来,随着裁判的入场,女眷们又不淡定了,纷纷站起来尖叫。 裁判身着墨色骑射服,骑在一头同样漆黑如墨的骏马上,俊朗无比。 他此时口衔一支艳丽的紫薇花,正含情脉脉地望向前排的贵族女眷席。 女人们疯狂了,不顾礼仪地涌向前排。 “天啊!孟少卿在看我!” “不,他是在看我!” 师慕野一脸的不解:“一群花痴。” 桃花四郎,她身边经常打交道的已经接触到了两位,自然审美品味高了许多。 在她看来,孟玄俊美是俊美,不过还不到这般让人痴狂的地步。 她身边的沈星河却是一脸痴笑:“我家男人果然受欢迎,我眼光真是不错。” 孟玄在贵族女眷们面前骑马溜达了一圈,激起无数尖叫。 众女子都伸出手去,声音都嘶哑了:“扔给我!把花扔给我!” 孟玄取下那支紫薇,随意晃了一圈,仿佛引发了一场地震。 他却将花收了起来,转身策马走向师慕野。 “师少司,祝旗开得胜。” 师慕野在马上回礼:“有了孟少卿这么公平公正的裁判,我自然放心。” 孟玄微微一笑,随即走到沈星河面前,顺手将花插到她的衣襟里。 “鲜花配美人。沈姑娘今天很美。” 沈星河摸着那支花,眸子熠熠发光:“孟少卿今天也很俊。” 孟玄回以一个目眩神迷的笑容,然后拉着马回到了中场。 前排的贵族女眷席位上失落叹息声此起彼伏,射向她们的眼光好像刀子。 沈星河啧了一声:“好像给咱们又拉了一波仇恨。” 师慕野道:“无妨。我们未必会输。” 赵赢远远地朝她挥了挥手,已经是一副胜者姿态:“师少司,你今天这身衣服好看,约会那天记得穿这身去!” 他旁边的人哄然大笑起来。 师慕野也是大声地回到:“赵公子,你这套劲装我挺喜欢,待会输了脱给我如何?” 这劲装为了贴身,里面一般只穿亵衣亵裤,如果脱了跟脱光了没什么区别。 赵赢嘿嘿笑了几声,道:“只要你赢得过我,一切好说。” 师慕野目光一凝:“那就不客气了!请赵公子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第134章 逆转 赵赢的队伍如同出笼的猛兽,冲向师慕野阵营。 不到半盏茶功夫后,不仅仅是赵赢,观众们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憨厚壮士的公输般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死死地缠住了赵赢队伍的前锋。 病秧子李痩年看似瘦弱无比,拦截的动作却无比到位,将一个高大强壮的队员堵得死死的。 沈星河身型灵活,左冲右突,将那球带得风生水起。 这支队伍,和前几天在训练场上碰到的那支箭直有天壤之别! 看似彪悍的赵赢队伍,居然被这几个人困的得死死的。 眼看那球就要往师慕野那边去了,赵赢拍马追上去,抬起弓箭,咻地一声。那箭直中球心,飞快地旋转着朝着靶心飞去。 他的箭,一向凌厉,快速,以快着称。 向来都是旁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比赛就结束了。 眼看就要射中了,师慕野一抬手,一箭射出,锵地一声,生生地截住了他的箭。 赵赢面露惊讶,随即连射出三支箭,势如流星。 一支箭能劫住是运气,三支箭未必能全部挡住了。 咻咻三声过后,赵赢的箭旋转着全部落地了。 这不可能! 赵赢自诩自己的箭术在射鞠圈怎么也是数一数二的,居然被师慕野全部截住了! 师慕野策马奔过他的身边,低笑一声:“承让!” 随后,沈星河大喊一声:“慕野,接住!” 师慕野抬臂,瞄准那枚飞过来的球,一箭将它射向了摇晃的靶心。 眼看那箭的轨道就要偏离向下,萧淳于及时地调整了靶心。 刷地一声,箭中! 孟玄长长地吹了一声哨子:“第一局,师慕野胜!” 场内场外一片寂静,赵赢更是神色阴晴不定。 三局两胜,他以为自己能连赢两局,很快结束比赛。没想到第一局这么快就输了。 这在他的战绩里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他轻敌了,也并没有使出全力。 然而,师慕野却不可小觑。 刚才她拦截自己的那几招,虽然力道没有男子的强劲,但角度、技巧和准头却是上乘的。 他原本打算走走过场,随意戏耍下她。现在,却反而燃起了战斗的欲望。 赵赢脸色阴沉地看向师慕野。 第二局,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技术了。 贵族女眷席上,有女子不满地说:“赵赢,你放水太厉害了。弄了这么大一个赌约,是让全京城的人看你笑话吗。” 赵赢哼了一声:“只不过看在女人的份上让了一局,下一局就未必了。” 短暂的中场休息中,师慕野将众人召集到了一起。 “第一场我们险胜,是因为赵赢轻敌,实力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第二局他们必定会攻势凶猛,这一局,我们一对一地守防大概是守不住了,所以,集中力量围困赵赢,掩护我制造进球机会。” “好!” 大家赢了第一场,精神更振奋了。 第二局一开场,赵赢队攻势更猛了,就像换了个人。特别是赵赢,状态绝佳,在场上如同猛龙过江,骑着马左奔右突,身形如闪电,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步虚司几个人合力也困不住他,真正如入无人之地。 然而,另一道黑色的俏丽身影比他更为夺目。 矫若游龙,翩如惊鸿。 第135章 来阴的 每每都在他的箭射向靶子的时候,射倒箭靶,或者射歪他的箭。 渐渐地,众人的目光都被师慕野吸引过去了,不管男女,都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和渐渐气急败坏的赵赢相比,她气定神闲,一出手即中。 眼看着比赛陷入胶着,赵赢暗自心惊。 他们不可谓不用尽全力,但对方的人的实力却是神秘莫测。 比如说那个看起来肾虚眼圈黑的叶酒,看起来平平无奇,每每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师慕野身侧传球,或者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围攻,动作精准狠。 如此看来,就算拼尽全力,这一局能不能赢竟然还是未知了! 他赵赢何时尝过这样的败绩!居然还打不过有两个女人的队伍! 看来他还是太守规矩了,那便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赛场吧! 他使了一个眼色,那个身材高大的后卫便意领神会,趁着骑马擦肩而过的功夫,暗地里极快地伸脚在沈星河的马肚子底下划了一下。 沈星河的马痛得长嘶一声,打起转转来,差点就要将她撅下去,刚传到手的球瞬间就被截走了。 离她最近的师慕野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沈星河稳住身形,骂到:“不要脸的,居然给姑奶奶来阴的!” 这时,孟玄扭头也看向了这边。 师慕野眉头微蹙,道:“要暂停比赛,向裁判申诉吗?” 沈星河看了看局势,说到:“现在我们难分胜负,暂停一下再比赛,局势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公输般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摔下来。 师慕野神色冷了起来:“来而不往非礼也!” 她向大家做了一个手势,众人便各自暗自按了按马鞍头上的某个开关。 马身上的一套鞍具是连体的,由公输般精心打造。 接下来,观众们看到了一番奇景。 赵赢的人每次要接近师慕野的人马时,仿佛被什么力量狠狠地弹开一样,明明隔得很近,居然近不了身半步。 赛马的马鞍都是纯铁打造的,公输般在自己队伍的马具里面装了磁石,将磁石的阳面露出来,能对纯铁的马鞍形成斥力,让装着铁马鞍的马靠近不了他们。 这一点,赵赢自然是不知道的。 射鞠场内外的贵族百姓们看得目不转睛,局势越来越精彩了! 可以看得出来,赵赢的队伍十分拼命! 但是,师慕野的队伍居然有这等魔力,越战越奋勇。 赵赢越来越心焦,这莫不是什么妖术? 这时,一个绝好的机会来了! 赵赢翻身站在马上,搭起三支箭,运好气,瞄准好,一同将那三支箭射出! 这是他的绝招,白虹贯日,屡发屡中。 三支箭在空中合并成一道粗粗的黑色影子,堪堪射中了球,呼啸着射向靶心! 三支箭齐发的威力,区区一支箭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师慕野此时在他身后不远处,从她这个角度射箭去拦截,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赵赢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这一局他们赢了。 然而,身后响起了弯弓搭箭的声音。 师慕野眯起眼睛,紧紧追随着那道粗粗的黑色影子,射出了一箭! 第136章 谁赢了 黑影如电,身后的白影如光! 夺地一声! 黑影贯穿了靶心! 力道如此霸气,箭尖带着球都能射穿靶子。 赵赢的人欢呼起来。 然而,赵赢还没来得及高兴,几乎是同时,那紧随而至的白影也射中了靶心,并且不偏不倚地正好射在了那紧紧拢做一堆的三支箭的箭尾上,将那三支箭推了出去。 把三支黑箭推出去后,那支白色羽箭尾端的羽毛摇摇晃晃地挂在靶子上,终于不动了。 师慕野要感谢赵赢这一箭用尽了全力,几乎整个箭身都贯穿了靶子。不然就凭她的力道,是断然不能将那三支箭推出去的。 短暂的寂静之后,射鞠场内外爆发出阵阵欢呼。 众人都为这精彩的一战兴奋不已,也为师慕野的风采倾倒。 “师慕野!师慕野!” 师慕野望着场内外黑压压的人头,却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 她心里涌起了一股淡淡地惆怅。如果他能在这里,亲眼看到自己赢,该多好。 孟玄面带笑意,大声宣布:“这一局,也是师慕野胜!三局两胜,此次比赛,师慕野胜!” 赵赢面如死灰。 输了,他们竟然输了?输给了两个女人和一群弱鸡的队伍?而且还是两局连败! 他们不可谓不用力,阴招也使上了。 赵赢的人不服气,骂骂咧咧地说:“明明是赵赢先射中了靶子!” 孟玄笑意消失了,一脸严肃:“比赛只看最后的结果。最后是师少司的箭射中了靶子。话说赛场中你们有没有犯规,自己很清楚。” 赵赢的人还准备撸袖子吵闹,赵赢面色铁青地制止住了他们:“不用多说了,我认输。” 师慕野策马来到了赵赢面前,眉头一挑:“赵公子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赵赢哼了一声:“算!我脱!” 说完,他跳下马,脱掉上衣,露出汗津津的胸膛。 场内众多目光都直直地盯着他,不少贵族女眷都用手帕遮住了眼睛。 赵赢面红耳赤地脱了一半,终于后知后觉地有点羞赧之心了。 他的手放在下半身的腰带上,久久未动。 师慕野却是目不转睛:“要反悔吗?” 赵赢又哼了一声:“没见过你这种厚脸皮的女人。你既然不怕看,我就不怕脱。” 说罢,刷地一声,将劲装的裤子脱了下来,浑身只剩下打底的亵裤。 场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哎呀声。 他将劲装扔给师慕野:“喜欢我的衣服就送给你!” 师慕野只是想杀杀他的傲气,哪里想要他的衣服。 她把衣服扔回给他:“我已经欣赏完了。衣服不错。身材也尚可,就是看起来有点肾虚,回去好好补补。” 前排传来几声女子的轻笑。 赵赢有些恼怒:“你这女人要不要脸?” 师慕野在马上坐正了,正色道:“赵公子,说正事。别忘了,我赢了。吴奶娘请即日送到我家里。” 赵赢抱着衣服,恨恨地说:“今天就给你送来。” 回去后,赵赢如约将吴奶娘送到了师慕野家中。 第137章 意外的桃花 吴奶娘看见师慕野,千恩万谢地跪倒在地上:“公主,你为了赎老奴的身,应了这么大一个赌约。老奴实在有罪。” 师慕野赶紧将她扶了起来:“奶娘,您叫我慕野就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吴奶娘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你和你父亲,完全不一样。” 师慕野微微哽咽:“奶娘,师家……也不全是坏人。” 出云热情地将吴奶娘安置到房间里,秦破奴贴心地给她端茶送水。 师慕野倚在门边,看着忙碌着的众人,心生感慨,这个家,越来越像家了。 赵太傅公子赵赢看上了师少司,为约美人出去打赌射鞠,结果不仅输得一塌糊涂,连衣服都输掉了。 这一场比赛传遍了京城,赵赢不仅沦为笑柄,射鞠小王子的称号也丢了。 赵洵大为火光,将他关在家里闭门思过三个月。 师慕野击败射鞠小王子的名声迅速流传开来,成为新晋的京城射鞠女王。 街头巷尾很是热闹地八卦了一番,连带着师慕野家门外经常有一些年轻男子探头探脑地,想要一窥这位国士兼射鞠女王的风采,都被秦破奴一把扫帚打发走了。 还有不少名门子弟,拿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名帖,托媒人上门来提亲。 这倒是让师慕野大为意外。她还没有正式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这些人里面,不乏高官子弟,名流雅士。她看也没看,通通都给退了回去。 其中,有一个姓江的御史之子格外执着,名帖退回去后,依然每天派小厮来送东西。今天送脂粉,明天送糕点,后天送首饰……总之是想着花样地送。 这还不算,还隔三差五地晚上蹲在院子墙外面,吟唱自己做的情诗。 那诗做的,真是声情并茂、情意绵绵,文采斐然。 吟唱到后来,江公子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涕泗横流。 师慕野也很感动,然后通过出云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他。 然而,这江公子越挫越勇,最后发展到每天白天也来蹲点了。 师慕野每天上午都要去步虚司衙门报到,不得不出门。 所以,她每天都要起个大早,以免碰上这个连她面都没有见过的痴情公子。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师慕野刚一踏出门,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师少司!” 她扭头一看,一个白白净净的清秀男子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这人一见到她,仿佛魔怔了一样,呆愣了半晌才说到:“原来你长这样。” 说完,行了个礼:“在下江夜舟。” 原来这就是那个痴情的苦主。 师慕野头一侧,笑道:“你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一门心思地赖在我这儿了?” 江夜舟脸微微红了红:“师少司很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师慕野心道:难不成你把我想成一个丑夜叉?就这样也还凭着想象陷入了单相思,看来不是看脸的人。 她不停步地往前走,边走边说:“江公子,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意思了。你白天晚上地蹲点爬墙,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并不考虑婚嫁的事情。” 江夜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我等你。等你到想考虑婚嫁的时候。” 第138章 情痴 师慕野讶异地看着他:“你这才见我第一面,哪有这么深的感情?” 江夜舟深情款款地说:“自从你成为国士起,我就开始关注你了。能称为国士的女子,都是奇女子。容貌在我看来都是锦上添花。不过师少司这么美,对我来说是意外的惊喜。” 师慕野心中暗自道,一面都没见过就要死要活的,看来还是活在自己的想象里,要好好开导。 她语重心长地说:“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心眼小,善嫉妒。不会女红不贤惠,写字丑得像狗爬,弹琴能吵死一群乌鸦,画画能气死老先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如果是男人,是不会娶我这样的女人的。” 江夜舟听完,神色不为所动:“琴棋书画的我擅长,我会就行了。我一见你面,更喜欢你了。” 师慕野差点撅倒,这人油盐不进,看来只有祭出杀招了。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扭扭捏捏地说到:“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江夜舟果然脸色变了:“是谁?如果是桃花榜上的人,我甘拜下风。是别的人,我还要争一争。” 师慕野脸色一亮:“正是桃花四郎之一。” 江夜舟陷入沉默,敛了敛眉眼,一脸的沮丧,却又倔强起来:“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就算是桃花四郎,我也不服输。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师慕野顿觉头疼无比,长叹一声:“这位仁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刚刚说好的嘛!我何德何能啊!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对我有这种想法!” 她迈开步子快速地走开了,将他甩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说:“劳驾,请离我三丈远。” 她好话歹话都说了,没有心思再继续跟他解释下去了。 那江夜舟仍继续跟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师慕野皱了皱眉头,这个痴汉! 这时候,前方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连城朝她飞奔过来。 到她面前后,连城勒住了马,朝她拱了拱手:“师少司,殿下还在禁足中,我奉殿下的命令,前来驱逐师少司身边心怀不轨的闲杂人等。” 说完,跳下马,一把拎起江夜舟的衣领,将他拽到拐角处的街道边。 师慕野愣了愣,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窃窃私喜。姬允人在府里,行事还是这么……霸道啊。 不知道连城神色严肃地跟他说了什么,他突然变得面如死灰,踉跄了几步。 突然,他抓起连城的佩剑就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事出突然,连城按住佩剑,眼疾手快地将他推了出去。 这人居然一言不合要自杀? 师慕野飞快地跑了过去,内心祈祷千万不要是因为她,不然她的良心太受煎熬了。 这时候,随着一声娇喝,一个身着青色衣服的女子从天而降,手执着一柄通体碧绿的长剑,挥舞着剑花就朝连城刺来。 连城见状,也拔出佩剑迎面而上。 师慕野跑到江夜舟身边,蹲下来,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割伤,沁出了丝丝血迹,刀口不深,不大碍事。 师慕野黑着脸说:“你要自杀?” 江夜舟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你我之间半点希望也没有了,我自觉人生了无趣……” 第139章 青衣女子 师慕野轻轻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了无趣个鬼!哪里就了无生趣了!不就失个恋而已,还抹脖子,是个男人么!别动,我给你包扎。” 江夜舟期盼地望着她:“可否用你的锦帕给我包扎,也好留个念想。” 师慕野嘶地一声将他的袖子扯了下来,劈成两截:“我是个糙人,没有锦帕。” 师慕野一边给他包扎脖子,一边抬头看着连城和那青衣女子。 那青衣女子眉清目秀,英气逼人。剑术十分精绝,招式凌厉,身形飘逸似散仙,剑花华丽流畅,让人目眩神迷。仿佛这不是一场打斗,而是无与伦比的剑舞。 青衣女子招式并不带杀气,似乎只是要击落连城的剑。 师慕野看着看着竟然入了迷,到精彩处不由得叫了一声好。 手底下,江夜舟低低叫唤了一声。 她这才发现刚才看入迷了,包扎得过于紧了,赶紧松了一点。 江夜舟咳嗽了两声,叫了声:“姐姐,停手吧。” 那青衣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利落地收住了剑,落到他身边。 江夜舟悠悠地道:“姐姐,这是个误会。我是自己要自杀的。” “自杀?” 青衣女子蛾眉一蹙,上来就啪啪扇了他两巴掌:“为情自杀,真是江家的好儿郎!而且连面都没见过,就这般要死要活,不知羞耻!” 江夜舟爬了起来,有点忿忿然:“姐姐不也没和那太祝公子陵说过话,不也日思夜想……” 青衣女子手指一点,江夜舟便捂着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了。 青衣女子朝师慕野微微示意了一下:“洛陵江清焰。我弟弟犯花痴,这几天打扰了师少司,我先给你道个歉。” 原来这女子就是京都六奇中的武奇江清焰! 师慕野笑道:“好说好说!江公子是性情中人,想什么就做什么,倒是个爽快的人。” 江清焰拉住江夜舟的手,面向连城说到:“这位官爷,刚才是我误会了,我也给你赔个不是。” 连城倒也不计较:“令弟没事就好。” 他看向江夜舟的目光深沉:“我和你说的,都是殿下的意思。第一,千万记住了。第二,不要跟旁人透露半句。” 江夜舟满脸颓然,只有一个劲地点头。 江家姐弟走后,连城也准备告辞。 师慕野叫住了他:“殿下怎么知道我最近碰上了这朵烂桃花?” 连城笑道:“这种事情殿下怎么可能不知道。说到烂桃花……师少司不准备探望下殿下?殿下最近似乎也遇到了一朵烂桃花。” 师慕野一脸的笑眯眯:“是那个叫阿慕的侍寝侍女吧。” 连城干笑两声:“正是。” 师慕野哈哈笑道:“阿慕姑娘挺不错,吃苦耐劳,而且没有心机。” 连城又是一脸懵:“搞不懂你们女人……师少司,你可长点心吧。” 师慕野点点头:“好的!多谢连城将军提点。” 连城终于策马走了,临走时还满脸的不解。 看来,他主子还是没有告诉他,阿慕到底是谁。 第140章 不速之客 虽然起了个大早,经过这一番折腾,天早就大亮了。 早市也热闹了起来,人群熙熙攘攘的。不过,和往日相比,朱雀街上多了不少神情严肃的巡察卫。 再过几天就是朝贡互市的大日子,各个诸侯国国君都要来到镐京,觐见天子,进奉贡品。同时,其他周邦国也会派使节来祝贺,并带来互相交易的珍奇货物。 所以,这段时间,镐京城里巡察卫比平常多了几倍,经常能看到一批批的马车队伍进城来,其中不乏异国面孔。 一大早地就来了这么一出,师慕野肚子早饿了,便照旧在孙大娘的早点摊前点了碗豆腐脑和糯米饼。 孙大娘的早点摊人满为患。之所以生意好,不仅仅是孙大娘手艺好,早点的香味飘满整个朱雀街,也在于它的位置好,在几棵大桃花树下,平白地比别的早点摊多了几分精致。 不远处传来辚辚的马车声,一队人马朝紫胥门驶来。 看那马车帷幔上的装饰花纹和旌旗,竟然是大越。 在镇陵边境的城池被收回后,大越就修书表示要休战言和,并想在朝贡互市期间派使节前来镐京观礼。 看来这马车里的就是大越使者了。 马车行驶到孙大娘的早点摊前,停了下来。 车帘一掀,一个丰神俊逸、白衣翩然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这等容姿,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下子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特别是孙大娘的女儿琴娘,看得目不转睛。 白衣人走到师慕野对面坐了下来,对琴娘和颜悦色地说到:“来一碗清汤面。” 琴娘忙不迭地给他端来了一碗面,满满的一碗,堆着好几块肉。 师慕野边看边在心里道,果然是美色好使,想她在孙大娘摊上吃了这么多回面,哪一次的面不是肉少得可怜。 琴娘转身正准备走,白衣人突然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髻。 琴娘脸红耳热,呆住了:“公子你这是?” 白衣人手腕一翻,摊开掌心,里面是一瓣桃花。 “姑娘头发上粘了点东西。” 琴娘捂着烫红的脸,结结巴巴地说到:“啊,不不,不碍事的。” 白衣人手掌一握,左手在右手手掌上虚虚地抚过,再打开手掌时,掌心的那瓣桃花竟然变成了一枚铜币。 白衣人笑着将铜币放在桌上:“姑娘,收好了,今天的早饭钱。” 琴娘看着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将那铜币拿在手里,咬了好几口,又对着阳光看了好几眼。 确实是真的铜币无疑。 “你能把花变成钱?” 琴娘倒抽一口凉气。 旁边吃早点的客人此时也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纷纷好奇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只有师慕野,依旧埋头吃着她的豆腐脑。 白衣人一脸的神秘莫测:“化物随心,随心所欲。不仅仅这瓣桃花,这树桃花,都能化成铜币。” 这话一出,早市的人都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顿时将小小的早点摊挤得水泄不通。 白衣人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微微一笑:“诸位,可看好了。” 他挥了挥衣袖,一股强风激射而出,那株大桃花树晃了晃,漫天的桃花飞舞着飘下来,仿佛落了一阵花雨。 第141章 幻术师 白衣人袖兜一卷,将那些花瓣尽数接下。 师慕野终于抬起头来。 这人还是有几分内力,会点功夫。这姿势也是观赏性极佳。 白衣人身形一晃,转身一挥,袖兜里的桃花全不见了,变成铜币,哗啦啦地洒向人群。 人群轰动了,你挤我,我推你,都低着头去捡铜币。 琴娘激动地不能自已,看着他的眼神如见天神,就差差点扑上去了。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地捡铜币,发髻上的束发绳被挤掉了,一下子披头散发的,很是狼狈。 在几近疯狂的人群中,唯有师慕野一人十分淡定,除了偶尔瞥几眼,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豆腐脑。 白衣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开口道:“这位姑娘好镇定,想来是对我的戏法不感兴趣?” 师慕野笑盈盈:“和戏法相比,我对你的这碗面更感兴趣。这碗面让给我如何?” 白衣人也是笑意盎然,衣袖极快地在清汤面上一盖一拂。再将衣袖移开的时候,那碗里清汤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红头绳。 师慕野心中暗自赞叹,好快的手法! 白衣人捏起红头绳,在万众瞩目中,递给了幸福地快要眩晕的琴娘。 “赠你束发绳,头发好好扎一下吧。” 白衣人衣袖飘飘,如同仙人。 琴娘捧着束发绳,浑身都颤抖着。 真是小气啊,连碗面也不留。 师慕野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阁下不怕烫么?” 方才他露的那几手,都是寻常的幻术。 幻术,看着华丽惊艳,说白了,也逃不过障眼、藏狭、隐遁、机巧、换替这几样手法和变化。 白衣人人长得俊俏,注意力被他的长相就吸引走了。 震落桃花靠的内力。桃花变铜币,清汤面变头绳,靠的是藏物和换替的手法。 这碗清汤面,这会儿没准在他袖兜里某个隐秘的暗袋里藏着呢。 所以,她问他烫不烫。 白衣人眼底神色一变,哈哈笑道:“姑娘是明白人。在下大越幻术师左清元。” “步虚司师慕野。” 左清元眼底神色一变:“听长孙将军说军营里曾经绑了个周朝的参军,是个神算子,不到三天就蛊惑了大半个军营。原来竟然是姑娘你。” 师慕野眉头微蹙,这长孙离居然还敢提绑架这事,不知道他有没有隐瞒自己看出他不举这一段。 她回道:“只是当时情势所迫,为了保命胡诌的。” 左清元微微一笑:“我这次来,一是观礼,想体验下大周朝的繁华和百国朝贡的盛景。二是想和周朝的幻术师切磋技艺,观摩学习。看样子,此行值得一来。” 师慕野客客气气地说:“大周朝能人众多,卧虎藏龙,左公子可是来对地方了。” 左清元一派温雅:“我很期待过几天的朝贡大典。师姑娘,有缘再见。” 他翩然登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大越此行居然来了个幻术师?不知道这回大越存的什么心思。 大越一向反复狡诈,尽管这次主动提出来和谈观礼,也不能掉以轻心。 几天后,朝廷传出消息,大越使节提出来,要在朝贡互市大典上带来一场幻术表演,以示诚意。 大周朝的朝贡互市大典,如果被大越的幻术表演压了风头,会很丢面子。 第142章 遴选 往年大典上的表演都是由礼乐司负责,今年,天子下令,除了礼乐司的节目,六部十二司都要举荐一个节目参加宴席表演的遴选,不管是请外援也好,自己上也好。 命令刚出,各部司衙门的人纷纷往乐坊舞肆跑。 那些个贵族女眷们也心思活络了起来,毕竟大典上各国国君世子都在,如果能去献艺露面,何愁找不到金龟婿。 一时间,城里歌舞喧天。 除了见不得女人的萧淳于,步虚司的众人也出门跑业务去了,去各处搜寻有特色的歌女舞女和节目。 在沈星河的陪伴下,师慕野踏遍了城里的乐坊舞肆,居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节目。好不容易有看上眼的,却是被其他部司预订了。 没办法,师慕野只好灰溜溜地回到了步虚司。 这个季节,正是紫藤花开的时候,青砖白墙上,一串串的紫藤花怒放,幽香阵阵。墙角的青草错落有致,几朵野花摇曳着。 几天没来,木门的门板上有一处受潮了,钻出来几朵银线蘑菇。 这大概是李痩年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刚走进门,一条银白的蛇就蜿蜒着游了过来。 尽管已经习惯了银花的存在,师慕野还是蹦上了石凳,一路踩着几个石阶,跳进了大厅。 刚一进大厅,风四娘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竹条。 “四娘早!今天又亲自来送叶都尉上堂啊!” 师慕野殷勤地招呼着。 风四娘扬眉:“叶酒这货昨儿又去喝花酒了,今天赏了他一顿竹笋炒肉,破了相,你们别惊讶。” “不惊讶不惊讶!打得好!四娘管教有方呀。” 风四娘笑眯眯地出去了。 师慕野扫了一眼大厅,大家都在,到得挺整齐。 叶酒脸上红一条白一条,正在给自己上药酒。 师慕野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不由说到:“叶都尉,早知要挨打,何必天天喝花酒呢。” 李痩年慢悠悠地来了一句:“狗也知道吃屎了要挨打,但还是看见了就往上扑。” 叶酒哼了一声:“李痩年,看在这药酒是你提供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上完了药酒,叶酒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郑重地说到:“这几天大家去各处打探了,没有发现好的节目,稍微有点才艺的都被别的部司抢走了。所以,大家只有自己上了。反正有这么多节目候选,咱们也只是充个数。” 话音一落,大家面面相觑。 让他们出节目? 让他们这群高矮胖瘦不一,没有受过任何礼乐训练的人去表演? 萧淳于一脸要死的样子:“我有人群恐惧症,一上台会紧张死的。” 公输般抠着桌子:“我做做木匠还行,去表演的话没有一点才艺啊。” 李瘦年摸着茶壶,悠悠地说:“不知道有没有个病重的人,能让我表演个起死回生。” 大家齐刷刷地望向师慕野,作为一群糙汉子中唯一的女子,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师慕野扳着手指:“唱歌,舞蹈,乐器,舞剑……我都不擅长。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他大越来一场幻术表演,我们也来个幻术表演。” “你会幻术?” 叶酒惊讶。 第143章 入宫 师慕野道:“幻术无非就是美丽迷人的障眼法,和奇门异术的玄机都是相通的。公输大叔擅长机关,可以制作舞台道具。瘦年兄精通药理,可以模拟烟雾云雨。淳于能藏在道具机关里递物藏物,叶都尉上台可客串个配角。” 就着各人的特点,师慕野一一分配开来。 众人琢磨了一会儿,觉得确实可行,不妨试试。 “明天就是上报节目的截至日期了,我且先报上去吧。” 叶酒喜滋滋地,总算是暂时解决难题了。 几天后,天子突然宣师慕野进宫觐见。 按规矩,她这种从五品的小官吏是没有资格面圣的,上次还是姬允举荐,天子才召见的。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 依旧是崔公公带领她进宫。 到了太清殿后,崔公公进去了禀报,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笑到:“陛下这会儿有点急事,师少司可先在宫里逛逛,半个时辰后再来。” 师慕野绕着太清殿走了一圈,这附近湖光山色,波光潋滟,湖边杨柳成荫,景色倒是极美。 只是这一路走来,除了宫女太监,没看到一个嫔妃模样的人。 早就听说天子后宫凋敝,没想到这么冷清。 想当年父王纳了很多美人进宫,宫里的女人们成天争奇斗艳,变着法儿的在父王正殿和寝殿周围作妖,宫里一片乌烟瘴气。 宫墙下,两个宫女沿着墙角,边走边八卦,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这宫里当差还是真清闲,总共才三位娘娘。” 另一个接话道:“听说陛下只临幸过姜贵妃一次,自从齐王生下来后就没去过姜贵妃宫里了,这姜妃跟守寡没区别。” 一个感叹道:“还有昭妃,生下晋王后就被打入冷宫,现在还没出来,也是惨得很。” 师慕野放缓了脚步,竖起耳朵。 “据说昭妃出生低微,是犯人流放的地方涿候城的人。陛下当年把昭妃带回来后也没有碰过她。姜妃虽然身为太宰的嫡女,身份尊贵,照样不受宠。” “要说陛下最宠的还是盛妃,可惜人没子嗣。” “可我看盛妃成天郁郁寡欢,哪里像受宠的样子。” 两个人边说边走远了。 姬允一出生,母妃就被打入冷宫,现在还没出来?那他从小在这冰冷的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难怪会养成薄情冷血的性子了。 师慕野坐在湖边,顺手揪下一片柳叶,卷成卷儿,放到唇边随意地吹了起来。 她不擅长乐器吹奏,只是随心所欲,想到哪吹到哪。 刚断断续续地吹完一曲,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你刚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是谁教你的?” 她一扭头,只见天子一手扶着柳树,手臂青筋隐隐,满脸的焦急。 师慕野站了起来,说到:“这曲子叫《云海谣》,是我师傅从一个故人那儿听来的,他觉得好听,就记下来了。” 天子眼神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师傅的故人是什么人?” 师慕野字斟句酌地说:“师傅叫她神女,据说长得极美,擅长吹笛御兽……” 第144章 深情 天子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她的肩膀,捏的她生疼。 他的眼神充满希冀和不敢置信,仿佛惴惴不安的少年。 “那她,现在在何处?” 师慕野小心翼翼地说:“师傅说,自从和神女二十几年前告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天子的眼神瞬间暗淡下去,面如死灰。 良久,天子才放下手,声音暗哑地开口:“她和我有三年之约。她没来,我等了她十年。” 师慕野垂下头,不忍看他沉甸甸的失落的目光。 这般失仪,这般失魂落魄,想来是对神女念念不忘。 师慕野轻轻地说:“有情人终成眷属,陛下这么深情,必有回响。神女大概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天子神色终于回复往常,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我大周朝的国士安慰起人来会不一样,没想到理由还是这么拙劣。” 师慕野浅笑:“陛下英明。” 天子拂了拂衣袖,正色道:“刚才我失态了。现在说正事。师少司,这次宣你进宫是大典表演的事。步虚司报上来的节目深得我意,不用彩排遴选直接上。好好准备,别丢了大周朝的脸。” 师慕野惊讶地问:“陛下不提前看一眼?” 天子道:“幻术表演看两遍就没新意了。我相信师少司的能力,期待你们能让我惊艳。” 师慕野回到:“定当不辱使命!” 天子转身准备走,师慕野一咬牙,说到:“陛下,臣下还有一事。” 她从一进宫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开口了。 天子微微侧头:“师少司要说的是允儿禁足的事?” 天子这么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想的。 “正是。” 天子面色微冷:“我知道允儿是为了你的命提出来轻判赵襄宜的。不过,我罚他禁足,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触犯了我的禁忌。此事以后也无须再提。” 果然伴君如伴虎,刚还和颜悦色,这会儿就龙颜不悦了。 “臣下明白。” 师慕野回道。 出宫后回到家中,算着日子姬允的禁足也该解除了,师慕野打算再去探望下他。 然而,安平候府送来了一张请帖,邱意浓邀请她参加乐宴。 安平候这个时候设乐宴,意图很明显,就是向各部司展示自家女儿的才艺,以便能入选大典表演。 邱意浓号称京都才奇,琴棋书画舞乐,样样精通。这次她邀请自己参加,大概是一次震慑吧,毕竟,她还是她的假想情敌。 既然如此,怎能不去。也好见识一下才奇的风采,是否能让整个镐京城折腰。 第二天晚上,师慕野简单打扮了一下,换了一身淡绯色的衣裙,稍微施了下粉黛。 她的容貌本来就极为清丽,平常几乎没好好打扮过,这次稍加妆扮,就让人眼前一亮。 衣裙的剪裁大方简洁,极为合身。绯色衣裙衬得容光更为明艳,眉目清冽中透着些许妩媚,像是含雪远山上一抹怒放的蔷薇。 出云和秦破奴都看得呆了呆。 秦破奴喃喃地说:“师姐姐,虽然知道你好看,没想到你打扮起来居然这么惊艳。” 第145章 尊卑上下 师慕野笑道:“破奴小子,你还算有几分眼光。” 出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点着头说到:“整体装扮很低调,但是气质光彩夺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喧宾夺主,也不会遮盖了自己的光芒。” 师慕野拍拍她的肩膀:“果然还是你懂我。” 安平侯府这次的乐宴请了不少贵族名流,门口停满了豪华的马车和轿子。 迎客的仆人验看了请帖,就将她迎了进去。 安平侯府今晚张灯结彩,气氛做的很足,丝竹声声,鼓乐不断。最中间的大厅布置得格外精致,想来为了今晚邱意浓的出场是用了大心思的。 参宴会的官员和女眷们落座的地方是分开的,邱意浓将她安排在了官员区的一个最偏僻的角落。 论官职,她是到场的官员里面位阶最小的,邱意浓的这个举动也无可厚非。 她大大方方地落座了。 只是…… 旁边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色不善地看着她:“这位想必是在射鞠比试上大出风头的步虚司从五品少司师慕野?” 从五品这几个字,他说得格外重。 “正是。阁下是?” 师慕野不以为忤,笑眯眯地行了礼。 中年人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面前檀几上。 “礼乐司司监罗寅。” “罗大人,久仰……” 师慕野还没寒暄完,罗寅便仰头招呼道:“掌事,侯府的座位怎么安排的,怎么能把三品大臣和一个从五品的小官吏安排在一起?而且还是个女子?这不合礼制。” 坐在师慕野周围的官员纷纷看过来。 安平侯府掌事一路小跑过来,陪着笑说道:“师少司是邱姑娘特别邀请的宾客,又是朝廷官员,不好放在女眷那边。” 话音刚落,一个老头捻着胡子,有些怒意地说到:“侯爷请我们来,却把我们安排和这五品少司一桌,岂不是折煞我等?”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看那架势,对师慕野是如避蛇蝎。 “自古宴会男女不同桌,不同品阶的官员不同桌。这种安排已经是破了两项规矩了。” “就是,虽然是乐宴,但也不能失了规矩。” 师慕野一个个看去,都是四五十多岁的中老年,她认得的就有国子监、司礼监、礼部的官员们。 大周朝最重礼节祖制、最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们,都聚集在这一桌了。 邱意浓这是不动声色地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呀。 眼看着这些老古董们唾沫横飞,激动得胡子乱翘,掌事怕事情闹大了,引起其他宾客的注意,赶忙说到:“各位大人以为该如何安排?” 罗寅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师慕野面前的檀几:“既然同是官员,安排到官员的座席,就要有上下之分。按礼制,再加上这五品少司还是个女子,这檀几可以撤下,放上席子,饮食酒水也要和我们区分开来。” 放上席子,她就得席地而坐了,这椅子也坐不了。人家坐椅子,她盘腿坐地上,生生地比别人矮了一大截。 这是贵族们赐给下层士族座席的坐法,并不是迎接宾客的坐法。 这群老古董,表面上冠冕堂皇,遵循祖制,暗地里无非是不想看到自己这个年轻女子和他们平起平坐罢了。 第146章 认怂? 掌事苦着一张脸,用探寻的目光看着师慕野:“各位大人的建议,师少司以为如何?” 师慕野本来对这些虚礼虚节的并不在意,强争出头又不会多一块肉。再说她此行以低调为主,看个表演就闪人,不想节外生枝。 她正准备答应,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高台上邱意浓的身影。 邱意浓一袭紫衫,身姿窈窕,格外的明艳动人。她站在帷幔后,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想看看面对这一群老古董的挑衅,师慕野该如何收场。 是认怂,乖乖地坐席子面前?还是无理取闹,闹得满堂鸡飞狗跳,落个不懂礼仪,搅乱侯府乐宴的名声? 这群老古董,说的头头是道,看起来好像是无法反驳呢。 不过…… 她师慕野,向来是不要脸的人。 师慕野笑吟吟地望着各位老古董,说到:“各位大人说的极是。大周朝礼仪之邦,怎么能不分尊卑上下呢。要我说,各位大人的建议还是谦虚了点。我既有官职在身,去不了女眷席,又因为官位太小,不能和各位大人同吃同喝,上不了官员席,不如就坐在女眷席和官员席中间,也免得各位大人为难。” 掌事倒是一愣:“师少司的意思是,去哪?” 师慕野招了招手:“请给我一卷草席。” 马上有侍女送过来一卷上等竹木编织的草席。 速度到是挺快,怕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吧。 师慕野将酒壶、酒杯和果盘用草席一卷,夹着草席,迈开步子,慢悠悠地走到了铺满锦毯的长廊边上。 长廊左边是女眷,右边是官员,所有进入宴会厅的宾客,都要从长廊经过。 师慕野将草席放在长廊边上,刷地展开,盘腿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壶酒,朝目瞪口呆的老古董们举了举杯。 “各位大人,这个位置真不错,又离你们近,还能体现尊卑上下之分。” 这么一来,经过长廊的宾客们无一例外地都朝师慕野看来,停下了脚步,目光各式各样的都有。 这美貌女子是谁?是宾客还是女眷? 看这穿着不凡,十分有气质,举止又这么随意,盘腿坐在这儿作甚?迎宾? 师慕野抿下一口酒,用手帕擦了擦唇角,举手投足虽然不经意,但仍掩饰不住天生天养的贵族气质。 再加上她今天装扮了一番,姿色更加清丽绝俗,一进长廊的宾客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挪不开,长廊口一会儿就堵住了。 有个年轻公子忍不住上前来,关心地问到:“姑娘可是侯府的庶女,在这里迎客?” 他自行脑补了一场庶女不被重视,乐宴之际被迫到长廊口迎宾的嫡庶争斗大戏。 师慕野眼波流转,轻轻一笑:“在下步虚司少司师慕野,是侯府邀请的宾客。” 那年轻公子一脸的惊喜,双眼放光:“啊!原来是师少司!新晋的京城射鞠女王!” 随即他又满脸的愤然:“既然是宾客,为何要安排在这里坐席,侯府欺人太甚。” 跟着他一起进来的都是年纪相仿的贵族公子,想必也是知道师慕野的风光事迹的,见状也嚷嚷了起来。 一时间,长廊口人满为患,沸反盈天。 第147章 丢人 师慕野旁若无人地又拿起果盘里的一串葡萄吃了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罗寅的脸从红到白,又从白到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厚颜无耻的女子。这女子当真吃的下去!好歹也是大周官员,礼乐崩坏至此啊!” 师慕野朝嘴里扔了一个葡萄,心底暗笑:跟我比不要脸……安平侯府的脸面此刻怕是挂不住了。 果然,邱意浓皱了皱眉头,对着身边的侍女说了句不知什么,那侍女就匆匆下楼台,找到了掌事。 那掌事苦着脸,朝长廊快速走了过来。 这时候,门口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晋王殿下到!” 长廊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人群迅速散开来。 师慕野一颗葡萄吞了一半,差点呛住了。 姬允竟然来了! 他解除禁足的第一天,来了安平候府的乐宴?这次乐宴的主角是邱意浓,大家都心知肚明。 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淡淡的不舒服。 一身宽袍广袖华服的安平侯从长廊的另一头匆匆地迎了过来,路过师慕野,神色奇怪地看了她几眼。 本来这次乐宴,参加的宾客的级别不需要劳烦他亲自出门迎接,长廊这边的事他也没怎么上心。谁料到,管家突然通报晋王来了,他便仓促地过来了。 “晋王殿下突然到访,实在是令安平侯府蓬荜生辉!殿下来得突然,事先没有通知,没来得及准备迎接的礼仪,请见谅。” 安平侯笑得满脸褶子堆成一块。 晋王解除禁足第一天,不请自来,参加他女儿的乐宴,这是天大的好事。 他那个女儿痴恋晋王多年,他不是不知道。 “安平侯不必多礼。一切随意就好。” 姬允的声音淡淡地。 “殿下,请上座。” 安平侯满脸殷勤,亲自引领着姬允走上长廊的锦毯。 师慕野此刻正盘腿坐着,隔着一堆人的脚和腿,只能隐隐地看见姬允紫色衣袍的一角,簌簌地朝这边而来。 整个宴厅的女眷都站了起来,不顾形象地涌到长廊边上。 女眷中,有见到这般风姿,自觉此生无望,低声啜泣着;有激动得傻笑的,有愣神丢了手里的酒杯的,丑态百出。 如果不是晋王的身份和冷血绝情的名声在前,这群女人们恐怕早就像追逐孟玄一样,疯狂地扑过去了。 不知道他今天的形象如何,总之肯定是俊得天怒人怨的。 眼看着紫色衣袍越来越近,师慕野的心跳加速了。 她是不要脸。 但是有时候也还是想要点脸的,比如此时,此刻。 师慕野卷卷席子,腾地准备站起来。 不料,坐得太久,腿麻了。起来得太猛,头晕眩了。 她眼看着自己扑通一声,双腿跪在地上,头晕目眩,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咚地一声! 她跪在地上,不知道给路过面前的谁磕了一个头! 要死了!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刚刚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一点脸面,这会儿都丢尽了。 只是,她的头没有撞到地毯,碰到了一只温润的手。 那只手温柔有力地将她的额头抬了起来。 她微红着脸颊,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人。 第148章 为你出头 果然是俊美得让人窒息,眉眼唇角,无一不蕴含风流。一身紫袍罩着透明刺绣影罗纱,既尊贵又飘逸,显然是用心打扮了的。 那一双眸子里,此刻含着百般风情,忍俊不禁的笑意,隐忍未发的某种情绪,掩饰不住的惊艳。 “年关未到,师少司为何行此大礼?” 姬允开口道,气息吹起了她额前的几缕秀发。 师慕野往后退了退,揉了揉腿,笑道:“腿麻了,头也晕了。殿下不要惊讶,压岁钱也不用准备了。” 姬允微微一笑,向四周看了看。 女眷席和官员席,除了上席外,都没有多余的位子。 他的眸色冷了几分。 他一撩衣袍,转身就挨着师慕野坐了下来。 唰地一声,他将师慕野卷好的草席重新展开,拈起了一枚葡萄,说到:“这个地方好,随心随意。安平侯不必费心了,我就在这里坐。” 安平侯大惊,随之也跪了下来:“殿下,这个地方怎么能坐人!殿下请上座,为您备好了贵宾席。侯府礼节不周全,实在有愧。” 后面的掌事面色苍白,滴着冷汗,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哗啦啦,侯府的人随之全都跪下了。 邱意浓本来看到姬允不请自来,一颗心高兴地快要炸开了。 她慌慌张张地整理仪容,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台,想要在他面前完美地亮相。 谁料,他连长廊都没走完,径直挨着师慕野坐下了。 这个时候,如果她还看不出来,他是在为师慕野出头,她就是傻子。 她的一颗心,沉入无底深渊。不知不觉中,手掌心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掐出了血迹。 姬允挥了挥衣袖,神色淡然:“师少司是陛下亲封的国士,她坐得,我便也坐得。” 安平侯终于看出端倪来了。堂堂安平侯府,礼数不周,怠慢了师慕野,就连晋王也出面了。 他沉着脸,对掌事说到:“速速在上座席为师少司安排一个席位。” 掌事哆嗦着双腿离开了。 师慕野此刻有点骑虎难下。 本来准备见好就收的,谁料到姬允来了,大张旗鼓地坐她身边,逼得安平侯不得不给她安排上座的席位。 如果她不去,就是矫情。去了,更矫情,倒是显得她为了一个席位不择手段。 这时,姬允摆了摆手,说到:“既然是乐宴,就不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大家同乐就好。本王是真心觉得长廊处不错。大家席地而坐,没有尊卑之分。安平侯,将檀木桌几设到长廊这儿就行。” 安平侯看他一副真诚的样子,不像是反讽,默默地抹了把汗:“殿下既然坚持,那便按殿下说的,将檀木桌几移到长廊来。” 安平侯一声令下,长廊摆满了桌几。各个官员都知趣地盘腿坐到了团垫上。 罗寅和几个老古董,费力地蜷缩着老胳膊老腿儿,坐了不一会儿就腿麻了,苦不堪言,一个个悔不当初。 师慕野面前的草席被撤下了,换成檀木桌。 她有点受宠若惊。 姬允贵为晋王,是断然不会觉得盘腿坐在长廊是与民同乐的行为,说不定,他心底还极其鄙视。他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察觉到她的难处了,所以肯陪着她坐在这儿。 第149章 见到你就不要脸了 乐宴开始了。 开场的舞女们出来跳了一段颇具异域风情的舞蹈,身段勾人,舞姿妖娆,一下子就将众人的目光勾了去。 师慕野一开始看得目不转睛,后来总觉得旁边有两道炽热的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渐渐地也看的有点心不在焉了。 她伸手去拿前面银盘里的荔枝,没想到,另一只手比她更快,抢先拿走了那串荔枝。 她侧头,只见那只手的主人正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殿下喜欢吃荔枝,就先请吧。” 她把手缩了回来。 姬允细长的手指一捻一挑,破开了荔枝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他凑了过来,将荔枝递到她唇边,眉眼含笑:“师少司请。” 众目睽睽下,他居然喂自己吃荔枝。 这种不加掩饰的举动,如果被女眷们看到了,不知道又要被刀子般的目光刺多少次。 她可不想成为乐宴上众贵族女子的眼中钉。 所以…… 不宜拉扯推拒,速战速决。 她一口咬住,吞了下去。同时,对着姬允报以一个感谢的微笑眼神。 不知道姬允是不是受了鼓舞,又伸手准备拿荔枝。 师慕野抓住他的手腕,说到:“我已经尝到了,不用劳烦殿下了。” 姬允一反手,抓住她的手掌,放到两张檀木桌几后面,手一抖,宽大的衣袖就簌簌地落了下来,将两人的手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掌,手心贴着手心,温热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他的手掌,关节有力,手指修长,整体肌肤是细腻的有质感的,指腹处有些粗糙,大概是练武的缘故。 师慕野用力挣了几次,挣不脱,只好不动声色地坐正了。 这人胆子真大,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人看见。 姬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右手捏着酒杯,优雅地品着酒。 师慕野看了一眼檀木桌。两张桌子间垂下的帘子足以遮挡住住前面人的视线,身后是一座山水泼墨画的屏风,看起来还算是隐蔽。 师慕野东张西望的样子早就落入了姬允的眼帘。 他唇角荡漾着笑意,底下不紧不慢地摩挲过她的手背。小手柔弱无骨,细细嫩嫩的,手感十分不错,摸过去的感觉轻轻痒痒的,连带着他心里也仿佛痒了起来。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 摸就摸了,这越摸越来劲是怎么回事。 姬允侧过头,语气不容置疑,低声说道:“喂荔枝,还是摸手,选一样。” “有第三个选项吗?” 师慕野没好气。 “有。坐我怀里看戏如何?” 姬允勾起唇角,眼眸波光荡漾。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个选项怕是也经过他认真考虑过,并且肯定能付诸实施的一个选项。 “殿下这么不要脸?” 师慕野挑眉。 姬允唇角一扬:“本来是要的,遇到师少司后就不要了。” 这话,谁知道是真是假,还是调笑。 师慕野转过头,不再搭理他了。 舞台上一曲舞完了,换了几个弹琵琶的歌姬,轻抹慢捻,琴声十分悠扬。 趁着换场的间隙,以安平侯为首,官员们按着官职大小,排着队给姬允敬酒来了。 第150章 这个眼神你懂的 姬允的左手放在桌子底下,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单手擎着酒杯,一一回敬了过去。 一开始为师慕野打抱不平的年轻公子也过来了,给姬允敬过酒后,直接来到师慕野桌前,咧开一嘴白牙笑到:“师少司,听说你射鞠赢了赵赢,实在不简单。我和朋友们特别想见识下你的英姿,有空可否指点下?” 师慕野对此人印象不错,便笑到:“没问题。” 这时候,姬允在底下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她不由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年轻公子疑惑地看着她:“师少司这是怎么了?” 师慕野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姬允,只见他坐得端正,面不改色地在听着一位官员喋喋不休的溢美之词。 只是这人,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人家在那边敬着酒,这边的动静却是一句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这一掐,是无声的警示。 不许接受别的男人的邀约。 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她堆起满脸笑容:“被蚂蚁咬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来了,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等有空了再说。公子再见。” 年轻公子一脸懵:“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师慕野又道:“公子贵姓?” 此时,姬允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公子仿佛产生了错觉,好像这位俊美无俦的晋王殿下身上,充溢着煞人的凛冽寒气,双眸如同锐利的霜剑,将他刺了个透心凉。 刹那间,他明白了。 都是男人,这个眼神他懂。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忙不迭地拱了拱手:“名字什么的就不用了,师少司再见。” 说完,拔腿就走了。 一轮敬酒终于完毕了。 姬允将酒杯放在桌几上,将她的手拉得离自己近了一点,眸光闪烁:“看来师少司桃花一直很旺?百里归南,赵赢,江夜舟,这个公子那个公子的,还有我不知道的吗?” 师慕野迎上了他审视的目光,眼神坦坦荡荡:“殿下如数家珍,比我自己还清楚。没办法,本人人美心善,风采过人,挡不住外面的花花草草自己要过来。” 姬允眉眼弯了起来,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暗哑:“师少司很有自知之明。你今天,也很美。” 他难得的夸了自己一次,师慕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不过,对于赞美,她一向是乐于接受。 “殿下的桃花也不少,今天精心打扮得也很不错,俊俏得很。看这满大厅的女眷,各个都看傻了眼。” 她顺道也夸了一下他。 姬允似乎很享受她的这番话,手指轻轻地在她手背上抚过:“那师少司呢?看傻眼了吗。” 此时此刻,他的一双桃花眼微眯,眼睛望着她,又像是认真又像是漫不经心。 师慕野心口微颤,口干舌燥。 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他为什么会精心打扮,出现在这侯府。 解除禁足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不请自来,参加邱意浓为主角的乐宴。 她的胸口又开始发堵了,连带着刚才觉得俊俏得不行的侧颜都显得有些面目可憎了。还有,这动不动就拉人手的行为,也突然觉得有些轻浮了。 第151章 为什么来候府 “我看不看傻眼有什么用。殿下解除禁足第一天就来了侯府,精心打扮,为邱姑娘助兴。这句话,应该问邱姑娘才对。” 师慕野面色微冷。 姬允见她突然就变了神色,于是收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面色变得严肃认真。 “我出门就去了你府上,你府里的人说你去了侯府的乐宴,我就来了这里。” 简简单单几句话,师慕野听得心砰砰跳了起来。 “那殿下来侯府是来找我?” 师慕野不由问到。 姬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点了点头。 “可有什么事?” 师慕野声音有些发干。 歌姬的琵琶声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长廊烛台幽黄的烛光的照影下,姬允的容颜忽明忽暗,看得不甚清楚。 然而,那双眸子却异常明亮,灼灼仿佛焰火,看得要将她燃烧起来。 他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仿若来自遥远的天际,似淳淳的春水流淌,又好像纯酿的美酒般醇厚。 “自上次王府暗室一别,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你了。这次突然来侯府,是因为……” 师慕野也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 是因为什么? 在烛光的光晕下,姬允突然敛眉,唇角浮现出极淡的笑意,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涩。 师慕野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堂堂桃花风流榜首的晋王,脸皮这么厚,行事从来大胆,不顾及别人的目光,既冷血又无情,怎么会突然涌现出羞赧的神色。 姬允勾了勾手指,慢慢地,轻轻地,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里写着字。 手心里痒痒的。都说十指连心,那勾画着的手指仿佛是一根轻盈的羽毛,不仅在她手心,也在她的心口拂来拂去。 第一个字,是“我”。 第二个字,是“想”。 我想…… 我想什么? 答案快呼之欲出了。 姬允的指尖继续缓缓地在她手心里勾画着,一撇一捺。 这时候,桌几面前飘来一阵幽香,响起一个娇柔的声音:“殿下,我马上就要表演千层莲华舞了,请殿下用心观赏。” 邱意浓一身紫色轻纱,宛如仙子,和姬允的紫袍颜色倒是挺搭的。看来,她也知道姬允爱穿紫色,故意撞色。 姬允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甚好。” 邱意浓拍拍手,身后侍女端上一个银盘,里面盛着一堆丝绸彩带,流光溢彩。 她笑盈盈地看向师慕野:“师少司是大周朝唯一的女官,也是本府的贵客。跳舞之前的开彩,我想请你来,也好沾沾贵气。” 开彩,也就是将金粉洒在舞蹈用的绸缎或者别的道具上,算是比较隆重的仪式。 要开彩,需站起来用双手撒金粉,坐着用单手,是十分不像话的。 师慕野微微一笑:“承蒙邱姑娘厚爱。” 她暗暗用力挣了挣,姬允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她刚将双手放在盛着金粉的碟子上,邱意浓的眼光就落到了她的右手上,目光一冷。 手背上,有两道淡淡的被握过的手指痕印。 第152章 步步生莲 师慕野轻轻垂下了袖子,不动声色地遮住了手背,将金粉洒在绸缎上,说到:“听说邱姑娘的舞姿是京城一绝,十分期待。” 邱意浓嘴角弯起来,眼神里却是没有笑意:“请师少司也用心观赏。” 说罢,袅袅婷婷地走向了宴会大厅。 手都抽出来了,姬允没有写完的字,终究是没有机会写了。 他来侯府找她,是因为他想干嘛? 她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他笑了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看歌舞。” 是因为他想看歌舞? 可是他刚写下的最后一个字的笔画,却不是这样的。 师慕野正琢磨着,舞台上乐声响起,清冽悠远,沁人心脾。 她不由得看向舞台。 舞台上,放着由层层叠叠的玉盘组成的千层莲形状的台子,正中央,邱意浓手执月白色绸缎,仿佛仙子冉冉升起。彩带飞舞,邱意浓轻盈地旋转在玉盘上,每踏出一步,千层莲台的银盘就往外延展一分,如同步步生莲。 银盘十分容易碎,对舞者的要求很高。 不得不说,邱意浓是天生的舞者,身姿曼妙,动作流畅优美,舞姿精绝。 今晚,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耀眼的。 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连手里的酒都忘了喝。 一曲跳完了,众人都发自肺腑地叫好。 确实好,舞蹈编排精妙,舞姿绝美,跳舞的人也是美的。 师慕野真心地羡慕,真心地鼓掌。 她当得起才奇这个称号。 安平侯见反响不错,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看向坐着的各部司官员:“各位大人,听说朝贡大典,陛下下令各部司遴选节目,各位觉得小女的舞姿可否?” 他的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大家马上明白过来了。 刚刚还满堂叫好,这下却是寂静无声,互相望着,满脸尴尬。 为什么? 因为虽然还没有到筛选的最后截止期限,各部司遴选的节目天子已经内定下来了,是步虚司的幻术表演。 邱意浓的舞姿再好,怕也是难以改变天子的决定了。 安平侯看着大家没人搭话,不由得有些郁闷。 谁愿意顶着被迁怒的风险,告诉安平侯这个消息呢。 果然侯府乐宴是鸿门宴,天下没有白吃白看的宴席。 “罗大人觉得如何?” 安平侯见依旧没有人说话,索性直接点名了。 罗寅清了清嗓子,说到:“邱姑娘的舞姿可以说是京城第一,没有人能比。只是可惜,如果能早点让我们看到,报送陛下,陛下内定的节目肯定就是邱姑娘了。” 安平侯的脸垮了下来:“原来节目已经内定了?是哪个部司的?” “步虚司的幻术表演。” 众人齐齐看向师慕野。 邱意浓站在台上,面色阴沉。 今天晚上,这是师慕野第二次让侯府受辱。 她精心准备了半个月,心血和汗水全部打了水漂。 不仅如此,她敏锐地看出来了,姬允今天突然到来,怕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师慕野。 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旁若无人地喂荔枝,低声细语地咬耳朵,还有那一直垂在桌几底下的右手,怕是一直牵着师慕野的手吧。 第153章 醉忘生 姬允眼睛一亮:“幻术?倒是新奇,本王很期待。” 师慕野道:“无非是些小把戏罢了,运气好才入了陛下的眼。” 本来安平侯就不悦了,罗寅又加了一把火:“听说陛下对步虚司的节目很是赞赏,连看都没看,也没有彩排,就让直接上了。” 这话一出,意思就不一样了。 如果说天子看了,觉得好,那是节目本身就亮眼。如果没看就上,妥妥的黑幕。 安平侯一脸的不忿:“既然陛下已经定了,那就当本候没说过这事吧。来,大家继续喝酒。” 姬允拂了拂衣袖,站了起来:“安平侯,今天邱姑娘的压轴表演看过了,着实不错。本王有事,先行一步了。” 安平侯愣了愣:“晋王难得来一趟,就让小女给殿下敬上一杯,再走。” 姬允却道:“不必劳烦邱姑娘了。” 说罢,看向师慕野:“师少司,和本王一起走。” 众官员呆呆地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语气,轻松平常,亲昵随意,简直就像是……带在身边的女伴。 师慕野也不想在侯府久呆,当即便告辞。 两人一起出了府。 半勾残月挂在夜空,夜色清凉。 晋王府的马车就在面前,四匹高头大马十分神气。 姬允站在马车前,也不抬腿上车,抬头望了望夜空,突然问到:“师少司府上离侯府步行有多远?” “大约有半个时辰。” 师慕野回道。 姬允唇角微扬:“今夜月色不错。师少司可否有兴趣边走边赏月?” 师慕野点点头,笑道:“有人陪着赏月,自然是好。” 两人沿着街道,漫步走了起来。 这个时候,街道上除了出夜摊的商贩和更夫,没几个人影走动。 淡淡的月色洒在街边的树上,漏下层层叠叠的疏影。 走了一段路,姬允忽然说到:“前面青衣巷有一个叫醉忘生的酒家,店里的酒不错。” 师慕野微笑着说:“殿下既然有兴趣,我奉陪。” 两人绕过几条巷子,来到了青衣巷的醉忘生酒肆。 这是一个简朴的酒肆,除了破旧的酒旗,几张桌面油腻的桌椅,一排酒架,没有其他像样的摆设了。 酒肆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见到姬允,眼睛一亮,热情地招呼起来:“吕公子,你来了!还有这位姑娘,里边请。” 看来姬允外出喝酒,用的是吕臣云的化名。 姬允抬脚走了进去,笑道:“孙叔,崔娘可好?” 叫孙叔的汉子笑得憨厚:“好着呢。就是最近吵了一个小架,跟我生着闷气呢。我开发了一个新品种的酒,她非说难喝得跟馊水一样。” 孙叔又朝屋里招呼:“崔娘,吕公子来了。别置气了,把上好的醉忘生拿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面目和善的妇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出来了,放在桌上。 看来这妇人就是崔娘了。 她看了眼姬允和师慕野,意味深长地笑到:“吕公子今天带了女伴过来了呀,好难得。姑娘这么美,吕公子又这么俊俏,实在是般配。” 姬允微微一笑:“崔娘好眼光。” 看这样子,都不准备解释一番的? 第154章 温暖 师慕野开口道:“崔娘,我和吕公子是朋友,今天是偶遇。” 崔娘一脸的我不信但是我不揭穿的表情,笑着说:“那真是很巧呢。” 姬允看着师慕野,笑而不语。 师慕野只好识趣地住了嘴。 这时候,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溜烟地跑到了桌子边上,将一个装着蟋蟀的竹筒小心翼翼地递到姬允眼前,兴奋地说:“云哥哥,你上次教我的方法真管用,我选的这只蟋蟀力气好大,斗赢了这条街上其他人的蟋蟀!” 姬允摸了摸他的头,眉眼柔和:“不错,下次再教你,怎么把蟋蟀训练成王者。” 小男孩嘿嘿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咬了一口的番石榴,思想斗争了一番,有几分羞涩地说:“我娘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个番石榴尝鲜,我吃了一口觉得好吃,就给你留着了。” 番石榴虽然在王公贵族看来不是新奇果物,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十分珍贵罕见的东西。 姬允眼神更加柔了,嘴角不由自主扬起:“难得你有这个心。” 崔娘见状,板起脸来:“青临,你咬了一口的东西给别人,让别人怎么吃。” 青临嘴一瘪,小手紧紧攥着番石榴:“我是自己很想吃,但是我真的很想留着给云哥哥吃。” 姬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眉眼一弯:“我今天来的时候吃了一个,已经尝过了。谢谢你给我留着。这个番石榴你自己吃吧。” 青临如释重负,抱着番石榴,蹲在墙角啃了起来。 师慕野静静地看着姬允。 眼前的他,看不出半点传说中冷血绝情的枭王的影子。 “这孩子……” 崔娘嘟囔着回到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盆热水。 “姑娘,这夜里有点凉,你穿得有点少,先泡泡手,暖个身子。等身子暖了再喝酒。” 师慕野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谢谢崔娘。” 她有点明白姬允为什么会再三光顾这家酒肆了。 店面不豪华,甚至可以说简陋。但是这一家三口自然流露出的真挚和温情让人心怀眷念,不由自主地想起久违的亲情。 姬允虽然贵为晋王,但是生母出生卑微,一直被囚禁在冷宫。天子对昭妃毫无感情,想来亲情的温馨,天伦之乐,对姬允来说是不存在的。 崔娘上前来,将一个竹筒轻轻放在桌上,竹筒里插着几支新鲜欲滴的栀子花。 崔娘笑到:“刚从后院摘的。和姑娘喝酒,总要讲究点情调。” 说完,就将角落里的青临提溜出去:“没事儿不要过来打扰云哥哥喝酒。” 酒架边,隐隐传来孙叔和崔娘拌嘴的声音,甜蜜又不失烟火气息。 “老头子,你酿酒又不穿围裙,弄脏了衣服还得我给你洗。” “穿围裙多娘们啊。再说系了围裙你还得洗围裙,又多洗一件衣服。你的手洗这么多衣服,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又狡辩。明明是你不想穿。” …… 两人默默地喝了几杯,谁都没有说话,不愿打破这一刻酒肆里弥漫的温馨。 栀子花的香气夹杂着酒香,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突然之间,院墙旁边的树林里传来极轻微的簌簌声响。 师慕野看着他,无声地说:“墙外有人。” 第155章 为何不一样 姬允紧紧握着酒杯,面色冷峻:“看来,就连这个清静之地也快要不清静了。” 他拈起桌子上的栀子花,夹在手指间,袖袍一挥,一道强劲的疾风向着树影晃动处激射而去。 随着两声惨叫,两条人影滚落到了地上。 姬允抚了抚掌,连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跳了下来。 “殿下,这两个探子怎么处置?” “拖到别处杀了,不要脏了醉忘生酒肆。” 姬允面无表情。 “是!” 连城领命离去。 “是谁家的探子?” 师慕野问到。 姬允抬眼:“齐王。” 虽然她没有参与齐晋之争,但她被齐王举荐,名义上还是齐王党。 “算起来我也是齐王党,你却把我带来喝酒,你不怕我也把这个地方泄露出去?” 师慕野半开玩笑地问。 “你不一样。” 姬允回答的很快,没有半点犹豫。 一阵凉风吹过,空荡荡的竹筒晃了晃,栀子花的余香残留在空气中。 齐王的探子打扰了他难得的放松之地,就被他杀了。 她也是齐王党,却和他走得这么近,还在醉忘生和他把酒言欢。 他对她,是有那么点不一样。 从赠她招摇半山梨花起,到举荐她为参军,千里奔袭救她,明知道她没受重伤还衣不解带地伺候,为解药不惜触怒天子……还有王府暗室里的情愫涌动。 过往种种,一点一滴地扭转着她对他的印象。 究竟是为什么?她的疑问一直盘桓在心头。 今夜,此情此景,她突然想问了。 “殿下对我不一样,该不会是想用美男计策反拉拢?” 师慕野抬头问,神色认真。 她是个理智的人,凡事都要想一个为什么。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感和亲近。 他靠近她,答案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要么拉拢利用,要么觉得她有点意思,想要更加了解。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好像结冰了。 刚才还云淡风轻的姬允,此时仿佛浑身罩着冰霜,冷冽的寒气逼人。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进师慕野眼睛里,仿佛要将她看穿。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姬允冷冷地说。 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扬手一挥,酒杯撞在栀子树干上,摔个粉碎。 他站起身来,高大挺拔的身影逼近师慕野。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看着他在灯光下的身影将自己牢牢罩住,师慕野心念千回百转。 他生气了。他很愤怒。他不是为了拉拢自己才亲近自己的? 姬允不容置疑地伸手揽住师慕野的腰,捉住她的双手。 下一个瞬间,师慕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咚地一声,背部狠狠地撞在树干上,被身后的手硌了一下。 几瓣栀子花落了下来,掉在她的发间。 树荫下,姬允的眸子幽深,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心悸。 身后的手一紧,师慕野就被姬允揉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是如此的紧,以至于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好闻的青木气息携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浑身灼热的气息像火焰一般炙烤着她。 第156章 虐心和虐身 师慕野愣了愣神,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俯下身,闪电般地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刚接触到那一抹温润柔软,就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姬允倏地抬起头,眉眼深沉,唇齿间残留着丝丝血迹。 师慕野的嘴唇却是火辣辣地疼。 她不由地伸手拂过嘴唇,疼地一哆嗦。 嘴唇被咬破了!明显的两个牙印!还流血了,血丝渗进齿间,咸咸地,一股腥甜的味道。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他要强吻她。 然而,他却是狠狠地咬了她一口,还把她的嘴唇咬破了。 她抿了抿着嘴唇,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姬允,你属狗的?动不动就咬人?” 她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意。 姬允两只手撑在树干上,高大的身躯将娇弱的她罩在自己身影下。 “直接叫我名字了,不叫殿下了?” 姬允眼睛微眯,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他的目光落在她渗着血迹的红唇上,声音依旧冷峻,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魅惑:“你虐我的心,我虐你的身,这才叫公平。” 她虐他的心? 这么冷血绝情的人还会被虐心? 这人一向演技绝佳,这句话有几分真假? 然而……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地一咬,还没有深入感觉就结束了,但是,这种感觉她竟然并不排斥。 不过,作为初吻,既不用心,也不浪漫,反而潦草又疼痛,着实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这是我的初吻,不公平。” 师慕野看着他那双不辨喜怒的桃花眼,静静地说。 姬允眉眼微挑:“我也是第一次。所以公平。” 他竟然是第一次?实在没想到。 难得作为桃花榜榜首的晋王,能守身如玉至此。 师慕野踮起脚,双手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嘶地一声,丝质内衣被撕裂了。莹润如玉的锁骨露了出来,精致,线条优美。 姬允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 她伏在他的胸前,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锁骨上。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脖颈,能感受到他血脉的快速跳动和喷薄而发的热度。 她的唇柔软湿润,虽然咬得确实是尖锐的疼,但这疼痛对他来说却是带着异样的感觉,让人战栗颤抖,心底涌出不可抑制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想要抱住她。 忽然之间,他的腰身某处穴道一阵刺痛,浑身发麻,动弹不了了,只有手臂虚虚地悬在空中。 她抬起头来,往后退了几步,唇边残留着鲜红的血迹。 “你还会点穴?” 姬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荡漾的情绪,开口问到。 她将手中的美人刺簪子重新簪到发髻上,回到:“略懂一二。” “你咬我嘴唇,我咬你锁骨。都见了血,这才叫公平。” 她唇角荡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舌头微卷,将唇边的血迹添了个干净。 此情此景,对他来说,魅惑无比。 “为何要制住我?” 他声音暗哑地开口。 师慕野抬眼看着他,眸子里如同烟雨迷蒙,红润的嘴唇还带着他刚才肆虐的痕迹,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他目眩神迷。 “因为,既然是我珍重已久的初吻,怎么能如此潦草完事。” 师慕野心一横,鼓起勇气,再次踮起脚,凑向他的唇边。 第157章 今夜宜吻? 刚刚这个想法如同鬼魅一般一直在她脑海里徘徊,挥之不去。 心未动,手先行。 她拔下簪子点了他的穴。 一是怕他反抗和拒绝。虽然看起来应该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二是担心他默认为这是撩拨,自己变本加厉地还回来,这就有点危险了。 反正都已经双唇接触了,她只是想给自己留一个体验美好的、完整的初吻而已。 姬允,先不论他心意真假,至少这个人赏心悦目,身为桃花四郎榜首,被多少女子肖想,她亲了也不吃亏。而且她是不反感他的接触的,反而还有点回味,真是见了鬼了。 然而…… 和他相比,她还是太矮了。 她的唇,刚刚凑到离他的唇只有半寸的距离,就再也近不了了。 彼此都能感受到呼吸扑到脸颊上的灼热。 他的目光灼灼,眼底神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愤怒诧异,反倒是惊喜,还有几分……享受和期待? 她仰着头,再用力踮了踮脚,凑得更近了些。 还是没够到。 他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想来是暗自在使劲。 她点穴的力道不足,所以,最多能制住他半盏茶的功夫。 所以,机不可失,稍纵即逝! 眼看着她三番两次地够不上,姬允叹了口气,指点到:“如果不想解开我的穴道,就扶着我的胸膛,脚站在我的靴子上。” 他这是亲自下场指点自己怎么亲他吗? 这情形发展得怎么这么诡异。 她目光瑟缩了一下,按照他说的,站在他的靴子背上,双手扶在了他的胸前。 他的胸前剧烈起伏,心跳如擂鼓,连带着她放在他胸膛的手也随着一起起伏。 终于! 她能凑到他的唇边了。 然而…… 盯着他微张的嘴唇,她却怂了。 万一真的亲下去,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若无其事?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刚刚是一时冲动,这会儿头脑清醒了。 她顺手在他胸膛抓了一把。 不错,肌肉饱满,手感舒服。 然后,她从他脚尖上挪开,从他悬空的双臂中间钻了出来。 “殿下,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今夜不宜吻。” 师慕野懒洋洋地靠在树上,栀子花瓣飘落在她的发间。 姬允一脸的不乐意,眸子里火焰灼灼,一双桃花眼血丝隐隐。 “师少司,果真好手段。” 姬允的话里带着些许恼怒和不快。 师慕野抬头看了看夜空,说到:“夜色已经深了,我也该回去了。殿下的穴道一会儿就能解开。” 说完,抬腿就快步往外走了。 姬允的穴道要是解开了,鬼知道他会怎么惩罚自己。 “连城!” 姬允开口叫到。 一阵簌簌的声响过后,连城臊眉搭眼地出现在了院子里。 “派马车送师少司回府。” “是!” 连城已经学精了。不该问的事情,千万别问。 比如此时此刻,他们的晋王殿下对着栀子花树,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一个虚虚的搂抱的动作。 他自然知道,这是被点了穴。 不过,晋王不提,他也就当不知道。 姬允的手终于能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唇,似乎在回味那个只差分毫的吻。 第158章 多情反被无情撩 这个女人好狠心,撩了一半,勾得他兴起,自己却跑路了。 是自己魅力不够,还是此人纯属撩拨,并无真心? 这怎么行。 他身为堂堂桃花榜榜首的晋王,好不容易用了心去靠近一个女子,却反被无情地撩了。 动了他的心,是要负责的。 接下来的几天,师慕野天天泡在步虚司衙门里,和众人一起,钻研着幻术表演的舞台设置、表演彩排和道具制作。 她全力投入,忙得团团转,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回想那天晚上栀子花树下的那一幕。 果然还是酒壮人胆。唉。 还好,这几天姬允没有下请帖去她家,也没有邀请她外出。 大概,他是被她的举动震住了吧。 还有一天就是朝贡大典了,步虚司的幻术表演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天晚上,师慕野在步虚司衙门排练到天色黑了,才出门坐上雇来的马车回家。 在晚上坐雇佣的马车回去,其实不安全。 她考虑着,该给家里请一个车夫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光靠她这点俸禄,是过不上体面的好日子的。 果然,不靠男人,光靠自己独立自主,置办家业,养活一宅子人,是真的难。 尽管她是奉师命来了镐京,有重任在身,但力所能及地也要为依附她的人谋一个安身之地。 马车颠簸着走了许久,还没有到家。周围传来几声夜猫子冷笑般的号叫。 师慕野心里一沉,刷地掀开车帘,两边都是密密的林子。马车已经离开了街道,驶到了城郊的林子里。 前面赶着车的车夫早就换人了,之前那个一脸憨厚的老头,换成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大叔。 她正寻思着跳车,长长的马鞭啪地一声甩在了马车的门帘上,那一半门帘立马碎成了渣。 车夫回头,阴测测地说到:“不要想着逃跑,跑就一鞭子抽死你。再说,两边都是悬崖,你跑也跑不掉。” 师慕野重新坐了回去,镇定地问:“你挟持我做什么?要钱?要命?” 车夫赶着马车,头也不回:“受人所托,请你上山住两天。时间到了,自然放你回去。”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绑架朝廷命官犯法。” 师慕野眉头微蹙。 不要钱,就为了拖住她两天? 这人戾气十足,一副莽夫做派,不像是个有素质好商量的人。 车夫嘿嘿冷笑到:“六品少司师慕野。没错,找的就是你。” 究竟是谁指使人绑架自己?她最近跟谁结仇了? 对方虽然不取她性命,但是在山上和劫匪呆两天,不仅一天后的幻术表演要泡汤,国威受损,她得担上欺君大罪,而且她自己的名声也不保。 此人,心机很毒。 此时此刻,她只有自救。 她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思索着可能的对策。 车夫久久不见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人居然靠在车壁上睡了。 这女人真是心大。 不过,等她到了目的地,恐怕就睡不着了。 车夫的嘴边浮现出一缕阴险的笑容。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车夫吆喝到:“到地方了,下来吧。” 师慕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马车窗户上的木楔揣在怀里,跳下马车。 第159章 入了虎狼窝 面前是一个小木屋,看样子是猎户废弃了的。木屋前面的道场上,有两个人正抱着刀,在等着他们。 两人一胖一瘦,胖的强壮得像头熊,瘦的很精干,看那站姿和握刀的姿势是练家子。 看到师慕野,两人就像鬣狗看到了食物,眼睛不住地围着她打转。 车夫将师慕野推搡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这个小木屋共有里间和外间两个房间,用一道木门隔着。里间严严实实的,只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窗户。 屋子里铺着杂草,墙角堆着发霉的腊肉,地下散落着干柴和树枝,还有一些零散的炭灰。 她快速地将稻草、干柴和捆柴火的草绳拢作一堆,又用美人刺的簪子切了一块腊肉,在上面撒了一堆炭灰,开始忙活起来。 门外,胖子嘿嘿笑着,满脸的邪恶:“老大,这女人就是国士师慕野?长得真不赖。” 瘦子摸着下巴:“看来这次的金主背景很深,连国士都敢动。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玩到手。老子这辈子还没玩过国士呢,刺激。” 车夫粗着嗓子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采花贼改行了还惦记着女人。这次的要求金主说了,在山上留两天就放人。你们两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瘦子继续说到:“金主的要求很含糊啊,只是说留两天,没说怎么留。我的理解是,只要留着命就行了。” 胖子添油加火地撺掇:“如果金主想客气地留人,大可以请别的绑匪来。咱们哥三的底细金主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女人落到我们手里,就算活着回去,也想不开自己了断了。既然金主请我们,就应该知道我们做事的风格。” 外面沉默了一阵,车夫似乎在犹豫不决。 师慕野听着外面肆无忌惮的对话,心底涌上一股寒意。 看来今天自己是落入了虎狼窝了。 门外,车夫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说到:“随便你们。别给大爷我添麻烦就行。要是人跑了人死了,你们拿自己的脑袋赔给我。这次的酬金是笔大数。” 两个人大喜,嘻嘻哈哈地开始客气起来,你推我让。 “胖兄,你年长,你先上。” “客气啥,你经验丰富,搞得定,你来。” 这两人各自心怀鬼胎。 一般女人要是遭人凌辱,一开始肯定要激烈反抗,搞不好身上要挂点彩。 根据他们的经验,一般女子经历过一轮蹂躏后,情绪就崩溃了,后来的人就好搞定多了。 两人正在谦让着,师慕野推开了门。 她看了眼两人,淡定地说:“瘦的先来。” 两个人愣了一下。 平常女人遇到这种情形,要么惊恐,要么哭喊。 这女人似乎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处境,还这么淡定,仿佛接下来的悲惨遭遇和她无关。 “这么识趣?” 瘦子有点意外。 师慕野叹口气:“反正跑不掉,哭也没用,不如快点解决了,我好早点睡觉。” 胖子兴奋地搓了搓手:“国士就是看得开啊。比那些一来就哭唧唧的娘们爽快多了。” 师慕野又说到:“我配合你们,你们也要配合我。进去不许点灯,给我留点面子。不然,除非你们杀了我,我不会让你们靠近来的。” 瘦子点点头:“关灯有关灯的乐趣。” 师慕野冷冷地说:“我准备好了叫你。” 瘦子嘴一咧:“好好准备。” 师慕野又退回了屋子里,熄灭了灯。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第160章 对付瘦子 瘦子不放心,手里拎着刀,推门进去了。 屋里灰蒙蒙的,隐隐看见师慕野坐在里间的床榻上,外面的罩衫已经褪去,剩下中衣。 瘦子将刀放在外间的墙角,慢慢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说:“女人,我劝你不要玩什么花招,哥哥我还能对你温柔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师慕野哧地笑了一声:“这屋子里连个趁手的东西都没有,我怎么害你。三个大男人,还能怕了我不成。” 这个瘦子,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疑心重。 淡淡的月光透过小小的窗口洒了进来,影影绰绰地照在床榻的墙壁上。 瘦子四处打量了一番,终于放下心来,猴急猴急地开始脱衣服。 师慕野笼着袖子,望着他,说到:“可惜,一个短命鬼,有钱挣没命花。” 瘦子手上的动作没停,嘿嘿说到:“你这会儿诅咒我也没用,等着哥哥好好疼你吧。” 说完,就向师慕野扑了过来。 师慕野身形灵活地一闪,避开了他,站在窗户底下。 瘦子有点惊讶,没想到这女人看起来柔弱,反应却很灵敏。 “你们老大在来的路上跟我说好了,让我好好配合他,杀了你们两,独吞酬金。不然,就杀了我。等你在这里逍遥快活的时候,你们老大就会进来背后给你一刀。” 师慕野背着手,快速地低声说到。 瘦子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真的假的?你这女人在骗我吧?” “你自己想想,你们老大为什么不自己先上?我为什么要出来叫你先进来?你的功夫比他好,他在平常状态下杀不了你,只有趁你分心的时候才有机会动手。” 师慕野一一道来。 这个瘦子,看面相眼窝深陷,眼神闪烁,心思很重,就算是有疑心,也有很大可能不会当面去向车夫对质。 瘦子转了转眼珠:“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现在只有他和胖子在外面,胖子没有防备,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被杀。你且静观其变。” 师慕野淡定地说。 瘦子将裤子往上提了提,瞪着她:“就算是老大要暗算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看上了我?” 师慕野心里一阵作呕,脸上却露出哀怨的神色:“我只是想救你一命,换我的清白。” 这个理由十分充分。 瘦子哼了一声,摸着下巴,似乎在思索着。 这时候,师慕野突然看着墙壁,脸色变了。 瘦子见状,也望向墙壁。 只见墙壁上透过窗户映照出一个人的影子,胖头大耳的,正侧着身子路过窗户。 看那肥胖的身影,就是胖子。 突然之间,一只手猛地伸了过来,掐住他的脖子,一把刀随即刺进他的脖子里,狠命一拉,血花四溅!那颗头一歪,摇摇晃晃地掉落下来,竟然被砍断了! 这一切发生地悄无声息。 瘦子面色苍白,眼角狰狞地跳动着。 师慕野假装害怕,哆哆嗦嗦地说:“胖子被他杀了,他待会就要进来了!” 瘦子匆匆地穿上衣服,快步走到外间,拎起放在墙角的刀,侧着身子猫着腰躲在门后。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门缝,在等着车夫进门。 第161章 请君入瓮 瘦子从一进门来就没有放松对她的警惕,时时刻刻提防着她。 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终于被即将来杀他的车夫吸引走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此刻! 师慕野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后,手腕翻转,美人刺就精准地刺进了他的脖子! 瘦子喉咙里咕噜了一阵,软绵绵地倒下了。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刚才的那出胖子被砍头的戏码,是师慕野自导自演的皮影戏。 那胖子是用稻草、木柴和草绳扎的,衣服是用的她的罩衫。那胖子的头,是用腊猪头现刻的。飞溅的血,其实是洒在猪头上的炭灰。 对木屋里已经有的东西,师慕野物尽其用。 这招,是为了打消瘦子的疑虑,让他相信车夫真的要杀胖子,并且接下来杀他。 这样,他的注意力才能从师慕野身上移开,她才有机会下手。 不然,硬碰硬,她没有功夫,最多是身手灵活,胜算并不大。 师慕野抽出美人刺,将簪子身上的血在他衣服上擦干净。 这人不知道残害了多少良家女子,死不足惜。 她用力将他拖到床榻上,放平,又把他的衣服剥得精光。 穿上自己的罩衫后,她忍着反胃和恶心,把瘦子的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又将发髻挽成男子的样式,整的跟瘦子的发型差不多。 弄完后,她把瘦子的刀藏在了床榻的草褥子底下。 木屋外面,胖子听到屋子里响动不断,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不由得骂到:“这死贼,时间还挺久。” 他扯着嗓子喊到:“死瘦子,弄完了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女子波澜不惊的声音:“一起来吧。” 胖子脸色惊奇,搓着手笑到:“我擦,看不出来还是个猛女。双龙戏凤,我喜欢!” 他火急火燎地推开门,顺手掩上,奔着床榻去了。 暗沉沉的屋里,他隐约看见床榻上,一个白花花的肉体正平躺着,瘦子坐在床尾。 看见他来了,瘦子站了起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胖子三下五除二地脱下衣服,扑了上去。 床榻一阵地动山摇,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激动的胖子摸了几把,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上面怎么平平的? 还有下面这坨鼓鼓的什么玩意儿,好惊悚。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哧地一声,背后一阵刺痛和寒凉。 他只看见自己胸前冒出了一柄刀尖,滴滴答答地滴着血,然后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师慕野费力地抽出刀尖。 这个死胖子真重,刚才那一下,估计那瘦子活着也给墩死了。 她握着刀,走到了外间,藏在门后面。 屋子里静悄悄的,车夫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察觉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脚步声。 车夫慢慢地推开门,手里紧紧攥着长长的鞭子。 师慕野屏息凝神。 车夫看见了床榻上一动不动地叠在一起的人影,眉头一紧。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师慕野飞起一脚,将车夫踹了个踉跄,然后飞快地转身,冲了出去。 她从外面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迅速插上从马车窗上扣下来的木楔,将车夫反锁在了里面。 第162章 危机 她进门的时候,就仔细观察了这个木门的插销,照着这个尺寸,将木楔削了削。 车夫手里的鞭子威力大,不能用偷袭瘦子胖子一样的方法来对付。 所以,将他反锁,逃为上计。 门里传来车夫愤怒的骂声和踹门的声音。那木门本来就破,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就摇摇欲坠了。 师慕野跳上马车,坐在驾席上,狠狠地拍了马屁股一掌。马痛地长嘶一声,撒蹄子跑了起来。 山路崎岖,道路两旁的树枝疯狂地抽打在她身上和脸上,火辣辣地疼。 驾着马车跑了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她扭过头,只见身后那车夫正挥舞着鞭子,骑在一匹黑马上飞奔着追过来。 马车本来就跑得比骑马的慢,不一会儿,就听见后面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 按这个速度,不出半盏茶功夫就追上了。 师慕野拎着缰绳,又狠狠抽了马一鞭。 这时,她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气,这寒气迅速扩散到她的四肢五腑,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不听使唤起来。 与此同时,浑身上下像是被毒虫啃噬一般,痒得要人命,疼得直冒冷汗,偏偏肢体又麻木得动不了。 不好! 一个月快过去了,这是赵襄宜下的一月寒春的毒又发作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真是祸不单行。 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要不听使唤了,如果就这样倒在马车上,被车夫追上,后果很严重。 这个时候,马车拐过一个弯道,恰好遮住了后面追赶着的车夫的视线。 师慕野咬着牙,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跳到路边的灌木丛里。 灌木丛中都是荆棘和杂碎的石块,扎得她体无完肤。 借助滚落的惯性,师慕野往林子深处滚了一阵,在离路边几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车夫应该是看不到她的。 片刻后,车夫骑着马奔过去了,果然是没有向这边看一眼。 她只是暂时安全了。 等车夫追上马车,发现里面没人,肯定会回头过来搜寻的。 然而,她现在毒发作了,浑身开始僵硬,动不了了。 这半夜三更的,荒无人烟,如果来个豺狼虎豹什么的,就更危险了。 林子里偶尔响起虫叫声和夜鸦扑棱翅膀的声音,更加显得静得可怕。 山路上又响起了马蹄声。 是车夫回来了? 师慕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难道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个荒山野岭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路过的不是一匹马,是一群马和车队。听马蹄声矫健沉稳,训练有素,中间还夹杂着车轮粼粼滚过的声音。 不管是敌是友,先求救再说。再差也总比落在车夫手里好。 师慕野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暗哑,发不出声音来了。 这一月寒春的毒,竟然渗透到喉咙了。 这个车队,是她唯一的希望,必须要抓住! 她抬眼看到脸颊边的灌木,张嘴咬下一片叶子,含在嘴里,用力吹出口哨声。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 透过层层的灌木丛,师慕野隐约看到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跳下马,恭敬地对着马车里的人说:“国主,刚听到林子里有口哨声。需要属下查探吗?” 国主? 第163章 国主 是了。一天后就是朝贡大典,除了诸侯国,其他周边邦国也会派使节来。只是不知道这是哪国,居然连国主都亲自来了。 马车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听说大周朝深山老林的猴子多精怪,半夜在林子里吹哨的,不一定是人,也有可能是猴子。不必多疑。” “是!属下吩咐兄弟们马上上路。” 眼看着车队就要走了,师慕野断断续续地吹起了《云海谣》。 猴子总不能会吹曲子吧。这首《云海谣》,是她唯一会吹的曲子了。师傅不是个擅长乐律的人,教给她的只有这一首。 马车刚刚动了起来,车里的人突然出声到:“慢!” 随从马上凑了过去,说到:“国主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是谁在吹这个曲子,把那人带过来。” 车里的人听起来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几个随从就拨开草丛,举着火把,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火把的亮光下,师慕野发现这些人都是高鼻梁,深眼窝,身材高大魁梧,都是犬戎人。 看来,这马车里的就是如今的犬戎国主赫连昌意了。 犬戎虽然和西周征战连绵,自从二十年前和西周互市之后,一直互不侵犯,算是相处的还算和平。 其中一个随从看着师慕野狼狈的模样,蹲下来问到:“女人,我们国主有话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师慕野用目光示意了下,张了张嘴,表示自己不能动不能说话。 几个随从就一左一右将她驾了起来,送到马车前面。 国主的马车是四驾,宽敞高大,里外都装饰着珍奇的白虎皮和雪狼皮。 由于师慕野浑身不能动弹,随从们扶着师慕野登上马车。 车帘一掀开,只见里面斜倚着一个服饰华丽的犬戎人,身材高大,看不出实际年纪,虽然不算年轻,依旧容貌俊美异常,尤其是那双碧蓝的眼眸如同蓝宝石一般。额头上横亘着一道浅淡的月牙形状的刀疤,不但不显得丑陋,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桀骜和霸道的魅力。 那人就是赫连昌意了。 “国主,这女人看起像是中了毒,不能说话也动不了。” 随从说到。 赫连昌意打量了她一眼,说到:“放到后面马车上,请随行大夫看看。车队继续前行,天亮前要赶到镐京城。” “是!” 几个随从又将她扶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随行的犬戎大夫过来诊断了半天,给她擦伤的地方上了药。至于中的毒,自然是束手无策。 赫连昌意一行要去镐京,她终于算是安全了。 一月寒春的毒渐渐开始在她体内肆虐。她觉得自己浑身冷的像冰窖,意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解药,只有关在刑部大牢的赵襄宜有。 要见赵襄宜,她得通过刑部少卿孟玄。 姬允是帮她要过一次解药,不过人家日理万机,说不定忘了每个月都要解药这事儿。也有可能上次在醉忘生,她的话她的举动惹恼了他。 还有一个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看到此时此刻自己的样子。 刚从山贼窝里逃出来,梳着男子的发髻,浑身伤痕累累,满脸的狼狈。 第164章 国主也要搜 不过,说到底,她自己的命,自己不关心不在意,还能怨谁。 她得在彻底陷入昏迷前,把自己要见孟玄的这个信息传达出去。 她的目光追随着大夫,紧紧盯着他,张了张嘴。 大夫是个明白人,见状凑过来问:“姑娘你想说什么?” 师慕野用唇语说到:“我要见周朝刑部少卿孟玄。” 大夫听得一头雾水。他拿过来一卷羊皮纸,按照她的唇形,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上面写着,跟她确认:“你说的是这个吗?” 好几轮反复沟通后,大夫终于明白了她想说的。 他在羊皮纸上写上“周朝刑部少卿孟玄”几个字,说到:“我这就去向国主禀报。” 师慕野终于放松下来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行驶得不再颠簸,平稳起来。 看来应该是出了山路,快到镐京城门了。 城门外,百来人的周朝礼仪队伍浩浩荡荡地摆开。 “赫连国主!周天子特命我等在此恭迎国主进城。” 太傅赵洵站在阵仗前,高声说到。 赫连昌意掀开帘子,说到:“有劳周天子盛情了。” “国主请入城!” 仪仗兵列成两队,让出一条通道。 赫连昌意的马车队正要前行,连城带领一队士兵飞奔过来。 连城飞快地跳下马,站在赫连昌意的车队前,不卑不亢地说到:“参见赫连国主。晋王殿下有令,今晚上所有出入城门的人都要接受检查。赫连国主,得罪了。” 赫连昌意翘起腿,意味深长地说:“我堂堂犬戎国主,进城还要接受检查?你们大周朝迎宾的事到底谁说了算?周天子还是晋王?” 周围的几百犬戎将士脾气火爆,一听就纷纷嚷嚷开了:“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规矩,奶奶的大周,一来就给我们下马威,看不起我们犬戎吗!” 赵洵见状,露出不满的神色,说到:“连城,天子只命我等来迎接,没说要检查。晋王的命令是什么时候下的?” 连城拱了拱手:“三个时辰前。师少司失踪,殿下令三军全城戒严搜寻,出入城的人都要检查。” 赵洵冷笑一声:“一个六品少司失踪了,就调用了这么多兵力来找。如今,就连犬戎国主的车队也要搜。你们晋王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了吗?” 连城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仍然不退缩:“不敢。属下只是听命行事。城外的探子来报,说赫连国主这次来在路上救了一个年轻姑娘。殿下只是想确认是不是师少司。” 赫连昌意嘴一咧:“我是在路上救了个姑娘,她好像中毒了。我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你说的师少司。” 连城脸色一沉:“中毒了?” 他这回确信,这姑娘十有八九是师慕野了。 姬允说过,这一两天她身上的毒就该发作了,而她恰巧失踪了,所以着急要找到她解毒。 连城上前几步,诚恳地说:“赫连国主,那位姑娘中的毒,我们有解药。人命关天,请国主通融。” 赫连昌意沉思片刻,回到:“那位姑娘知道自己中了毒,不过她要见的是另一个人。按照我们犬戎人的道理,既然救了人,就要好事做到底。她想见的人不是晋王,我自然就不会把她交给晋王了。” 第165章 可愿为了她? 说完,向左右示意了一下:“传令下去,如果这人还吵着要检查,不用客气,直接上。” “领命!” 犬戎的车队把兵器都亮了出来,匡匡地敲打着地面,震得一片尘土飞扬。 师慕野的马车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她听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犬戎人全都都躁动起来,周围一片地动山摇。 赵洵铁青着脸:“连城,我都已经下令迎接国主进城了。你难不成还要造反?” 连城也是青白着脸,在犹豫着。 这时候,身着玄甲的姬允骑着白色骏马从城门口飞奔过来。 他翻身下了马,快速朝这边走过来。身形俊逸,容貌耀眼,浑身散发出凛冽的阳刚之气。 犬戎人的审美观很朴素,美的就是美,不管敌我。 看到姬允,犬戎将士们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了。 大周朝的美男子,美是美,就是一个个娘的很。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阳刚的美男子。 连城向他耳语了几句,他面色凝重,走到赫连昌意的马车前,行完礼,说到:“赫连国主。在下周朝晋王姬允。听闻国主救了我的女人,不甚感激。她如今中了毒,急需要解药,请国主行个方便,将她还给我。” 赫连昌意再次掀开帘子,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底神色复杂。 良久,才轻轻地自语了一句:“果然遗传了她的容貌,俊得很。” 他敲打着车窗,笑到:“你的女人?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你的女人中了毒为什么第一个想见的不是你,而是别的男人?” 姬允眼底闪过一抹惊诧,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笑着说:“至于为什么,我也想亲口问她。国主可否现在带我去?如果她答应跟我走,国主便能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赫连昌意笑到:“既然晋王亲自来,看来是很重要的人。” 他侧身对左右说到:“去问下那姑娘,愿不愿意见晋王。” 看来这位赫连国主很是谨慎。 过了一会儿,随从过来说到:“姑娘昏迷了,叫不醒。” 姬允神色冷了起来:“赫连国主,她中毒已久。国主难道要放任她不治身亡吗?” 赫连昌意淡淡地说:“犬戎人一诺千金。既然答应庇护,替她找到她要见的人,又怎么会食言?万一你会对她不利呢?如果她真是你的女人,你可愿为了她,在镐京城里一路护送我到别馆?” 以晋王之尊护送犬戎国主,第一,天子没有这个安排,属于擅自作主,违抗天子的命令。第二,周王室世子一向严令私自和外邦国家接触,这是明目张胆的私通外邦了。 赫连昌意自然知道这些。 “一言为定。” 姬允没有多加思索,马上答应了。 他翻身上马,回头简短地说到:“国主请。” 赫连昌意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爽快。那就走吧。” 赫连昌意唇角含笑,再次放下了车帘。 赵洵眼睁睁地看着姬允和一队玄甲军走在前面,喃喃地说:“反了反了……大周国体何存……” 天刚蒙蒙亮,镐京城就轰动了。 晋王殿下居然亲自护送犬戎国主进城! 街边的百姓纷纷涌出来,观看这一难得的盛景。 第166章 这个吻是因公 毕竟,活生生的晋王,对她们来说是很难看到的。 从来只听说过桃花榜榜首是晋王,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招摇地过街。 师慕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光滑如丝的锦被。 床顶上,垂着层层的帷幔,帷幔四周挂着银铃,轻微颤动。 锦被软绵绵的,很舒服,散发着好闻的淡淡清香和青木气息。 这张床,怎么这么熟悉。 等等,青木气息? 她动了动身子,依旧动弹不了。 张张嘴,还是说不了话。 毒还是没有解啊。 “师少司,你醒了。” 床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 师慕野的视线瞥过去,看见了端着药碗的璧月。 璧月? 这么说,她这是在晋王府?! 她昏迷之前明明还在赫连昌意一行的马车上。 “你退下吧。我来。” 一个好听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是姬允。 一阵簌簌的衣袍声响过后,他坐在床边,轻轻地将师慕野揽了起来,扶着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一只手将师慕野圈在怀里,一只手拿着汤匙,盛了一勺药汤,小心地递到她唇边:“来,喝药。” 声音是极其温柔的,仿佛羽毛拂过水面。 师慕野饮了一口,努力吞咽,药汤却始终咽不下喉咙。 这个毒,早就扩散到喉咙,让喉咙处的肌肉松弛了。 所以,既说不出话,也咽不下东西。 赵襄宜啊赵襄宜,这是既要疼死她,也要饿死她吗。果然这毒是真的毒啊。 姬允看她努力吞咽了几次,药汤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眼底神色有些担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 果然,这一处的肌肉硬硬的,十分异样。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缱绻。 倏尔,他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到:“公是公,私是私。记住了,这一次,是因公。” 这一次什么是因公? 师慕野正疑惑着,只见姬允喝了一口药,俯下身,含住她的唇,左手轻轻将她的下巴一捏,她的唇齿就不由得张开了。 他顺势将药汤渡了进去,手指顺着她的喉咙抹了两下。 咕咚一声,药汤咽下去了。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师慕野还没来得及反应。 不过,就算她想有什么反应,也反应不了啊。 说也说不了,动也动不了。 喂完这一口后,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唇,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的眼睛微睁,愣愣地瞪着他。 他唇角微微扬起:“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我继续。” 她同不同意都说不了话,他是知道的。 姬允说完,又喝了一口,唇齿相对地喂了进来。 她的睫毛紧贴着他的脸颊,轻轻翕动着,如同细羽一样。 偶尔碰触到的她的舌头,软软的,药汤的苦也盖不住本来的香甜。 他的体息和气息萦绕在她周围,实在好闻得紧,快让她窒息了。 一口又一口。 判断一个吻是因公还是因私,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呼吸。 气息平稳,说明情未动。 气息紊乱,说明动情了。 师慕野将这次的行为定义为喂药。 因为,每次接触的时间很短,而且,目的性明确,就是喂药汤。还有,双方气息都很稳,稳到不能再稳了。 稳到,师慕野快把自己憋死了。 姬允的呼吸也很轻浅,如同往常。 第167章 算初吻吗 总不能他在这儿专心地喂药,自己心思旖旎起来了吧。这像什么话。 终于,在师慕野成功地把自己憋死前,药汤的碗见底了。 姬允扶着她靠在床头,转身把碗放下。 师慕野借机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把自己憋死了。 然后,她敏锐的耳朵听到姬允似乎背着她,深呼吸了几口。 姬允转过身来,给她掖了掖被角,说到:“这个月的解药,是赵襄宜故意拖到月底才给。我在寻找能完全解除毒药的办法。此人,不可留。” 原来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师慕野的心底软了一块。 她眨了眨眼睛,唇角扯出一个笑容,表示感谢。 她此时身上换了套干净的衣裙,那件瘦子的外套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望了望门外。 她的意思是,衣服是不是璧月帮她换的。 姬允眼底一抹淡淡的笑意:“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殿下,这不是细节,这是关乎名声啊。 不过话是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璧月换的。他不是曾经说过,他对自己干巴巴的身体不感兴趣么。 然后,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严肃起来:“如果你问的是身上那件男人的外袍,我已经烧了。” 烧了? 烧了好,她当时也是为了演得更像一点,才扒了瘦子的衣服的。要不然,她才不会把臭烘烘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呢。 师慕野对着他笑了笑,甚是欣慰。 姬允伸手抹去她唇角的痕迹,露出狡黠的笑意:“有些话,等你能说话了我再问。好好休息。半个时辰后,我再来喂你喝药。” 师慕野仰望着头顶的帷幔,思考着一个问题。 这个算她的初吻吗? 第一次是简洁有力的咬破了嘴唇,这一次是唇齿相对地喂汤药。 好像每次都有充分的理由。 罢了。 与这个相比,当务之急是好好喝药,快点恢复,打起精神来应对明天的幻术表演。然后,再好好追查是谁陷害的她。 姬允不负所望,喂了她三次药。 喂完第三次药后,连城过来耳语了几句,姬允便匆匆离开了。 师慕野躺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清了清嗓子,试着叫了一句:“有人吗?” 终于能说话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 这时,璧月走了进来,见状说到:“师少司,你的毒好了?” 师慕野点点头:“毒性解除了。晋王殿下呢?” “殿下被天子陛下宣进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璧月看着她的脸色有点不自然。 她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加一中午,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我便回头跟殿下道谢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了。璧月,谢谢你的照顾。” 师慕野对着她笑了笑,说着就要出去。 璧月突然在后面叫到:“师少司。” 师慕野回头,只见璧月神情落寞地说:“殿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就算师少司和殿下不同阵营,也请看在殿下对师少司用心至此的份上,不要伤害他。” 璧月今天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实在有些突然。 师慕野笑着说:“我这人一向知恩图报,你们殿下的恩情,我自然是记在心里的。” “恩情……” 第168章 朝贡大典 璧月欲言又止,良久才说到:“希望师少司记住我今天的话。” “我不会忘的。” 师慕野郑重地说。 出了晋王府,师慕野直奔步虚司。 她踏进衙门的时候,众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叶酒如释重负:“太好了,你人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听说你失踪了,礼乐司奏请天子陛下,以防幻术表演不能准时进行,要用邱意浓的舞蹈来替补。幸好陛下没有准奏。” 这么巧? 师慕野直觉这事跟邱意浓脱不了干系。 不过,事情,要一件件地解决。 “我是被人绑架到了山里,幸好中途遇到了赫连国主,将我救了下来。这件事,朝贡大典结束后我要细查。” 师慕野淡淡地说。 叶酒皱着眉头:“敢绑架官员,背景看来不浅。大典结束后我们帮你好好查。” 师慕野点点头:“大家再最后彩排一次。” “好!” 众人精神振奋地开始了排练。 为了这场幻术表演,她差点连清白和名声都搭进去。 所以,一定要成功。 大周朝的朝贡互市大典,终于开始了。 大典的宴会厅是露天的,一半在室内,一半连接着御花园,亭台楼阁高耸,假山水池,藤蔓花柱,景色绝佳。 金碧辉煌的宴厅里,人头攒动。 雕刻着蟠龙的大理石柱上缠绕着金丝做成的花,穹顶上垂坠着无数夜明珠,幽光灿灿。青铜烛台里燃烧着深海鲸油,异香扑鼻。仙鹤形状的喷泉里,流淌的是来自西域的葡萄美酒。 丝竹声声,动听悦耳,就像天籁之声。 美貌的侍女们身着轻纱,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席间。 就连随便一个酒杯,也是玉雕成的。 总之,这场大典是极尽奢华,彰显着周王室的尊贵。 周天子一身龙袍,端坐在高台上,气度不凡。 他的身边本来该坐着王后、王妃的位子,却是空荡荡的,一个女人也没有。 据说天子寡情,后宫仅有的三位妃子,除了盛妃外,一个也不得宠。 然而,在这种场合,他连盛妃也不带,就耐人寻味了。 姬允今晚穿着一身飘逸的紫袍,姬少藏身着月白绸缎衣衫,两人并排坐在天子左侧。 姬允的俊朗风姿就像日光一样明亮耀眼,而姬少藏就如同月光一样温雅如玉,两人各有千秋。 这两人一落座,整场的目光都向他们这边射过来,特别是贵族女子们。 本来以师慕野的官位还不够资格参加宴会,由于她还要进行幻术表演,天子也给她设了座。 她的座位在偏角落的地方,很是隐蔽,不仔细看还看不到她。 她刚落座后,就感受到一道目光朝这边望过来,颇有深意地在她身上逡巡。 她抬头,正好撞见姬允笑着举杯向她示意。 她也回了他一个微笑,朝他举了举杯。 这时候,她前面坐着的几排女人纷纷激动地朝姬允举起杯子。 还有手拿不稳,酒杯摔碎在地上的。 大概,她们以为姬允是在遥遥地敬她们吧。 果然是桃花榜首啊,连敬酒都能迷倒这么一大片。 师慕野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正好对上了另一道沉静温柔的目光。 姬少藏。 第169章 春风杨柳曲 话说,自从搬出齐王府之后,她就基本上很少和他往来了,只是空顶着齐王党的名号而已。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师慕野鬼使神差地,主动朝他晃了晃酒杯。 他微微一笑,也朝她远远地举了一下。 前排的贵族女眷们惊呼连连,又慌忙地向着姬少藏举杯。 众女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刚刚晋王和齐王都向我这边敬酒了。” “不对吧,姐姐,明明是向着我的方向。” …… 前排的女人们为了究竟是向谁敬酒争论不休。 师慕野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姬允,发现他敛着眉眼,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唇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人,果然变脸如变天啊。 朝贡的吉时到了,各个诸侯国的使者挨个地上前来,念着上贡的清单。 “赵国,良田一千亩,绸缎五百匹,生丝两千段。” “乞阂部,骏马二百匹,羊一千只,牛三百头。” …… 冗长的朝贡仪式结束后,就是歌舞表演。 一时间,宴厅彩纱飞扬,各式各样的细腰美人翩翩起舞,让人眼花缭乱。其中,也不乏雄壮的《秦王破阵乐》之类的军乐,激起满堂喝彩。 舞乐表演到一半,赵国国君上前来,说到:“陛下,赵国为庆贺大周的朝贡互市大典,特别准备了一场舞蹈,名字叫《春风杨柳》。斗胆请陛下应允,由小女为各位贵客献上一曲。” 天子听完,笑着说:“赵国公这么有心,我很是欣慰。那就有请赵国公主了。” 看天子的表情,没有半分意外惊诧的神色。 师慕野终于明白为什么天子不让邱意浓的舞蹈上了,原来内定了赵国的舞蹈,而且还是赵国公主亲自上场。 潺潺如流水的乐声中,一个容颜绝美、身姿柔弱如柳的女子婀娜地登场了。 她一进场,众人都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全场寂静无声。 她美得倾国倾城,令人窒息,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仿佛湖底波光,仿佛能摄人心魄。 这种美是碾压级别的。本来参加宴会的各位贵族女子都是中上等的美貌,在她面前,一个个都失去了光彩,像拔了毛的山鸡。 她动了。 随着轻盈的乐曲,她仿佛化成了一抹最娇柔的杨柳,随风飘舞。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风,让看的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起来。 这曲《春风杨柳》,像洗脑一般魔力十足。 众人看着看着,脸上不由露出痴痴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 身段真柔软。脸真好看。笑得好美。 师慕野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想,幸亏她是个女的,如果她是个男的,说不定这会儿就一见钟情了。 赵国公主跳着跳着,就像一阵风一样,吹到姬允那边去了。 她的目光热烈,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姬允。 姬允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散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曲跳完了,全场静了一会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天子也拍了几下掌,笑着说:“实在是赏心悦目。赏!” 赵国公主屈膝谢过,然后目光坚定地说:“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奏请陛下。” 天子心情很好,手一挥:“但说无妨。” 第170章 求嫁晋王 “我心悦晋王殿下已久,我想请陛下将我许给晋王,我不求正妃的位子,只要能嫁给他,做侧妃也愿意!” 赵国公主斩钉截铁地说。 以诸侯国公主的身份,做正妃也是够资格的。 然而,她却退而求其次,怕是担心不答应吧。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了。 特别是未婚的贵族女子们,面如死灰,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就不这么矜持,放开胆子去追,晋王都快被别人抢走了! 这么倾国倾城的美人,本来应该是被追逐被追捧的对象,居然主动请求嫁给晋王做侧妃。 师慕野神情微妙地瞥向姬允,却见他正好也看向她,神情莫测。 赵国国君清了清嗓子,露出尴尬的神色:“女大当嫁,留不住了。小女一向想什么就做什么,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啊。” 言辞间,却是一点也没有觉得羞耻的意思。 看来,求嫁这个事儿,他是暗许的。 也是。 晋王掌天子三军,权势滔天,再加上长得俊朗,十分抢手,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虎视眈眈。如果不主动出手,恐怕轮不到他们头上了。 天子执着酒杯,笑了起来:“赵国公主性子爽快,主动求嫁,看来是对允儿用情至深。而且,连做侧妃也愿意。” 赵洵也跟着说:“晋王殿下如今还没有婚配,府里也没有侍妾,是该到了许亲事的时候了。” “赵国公主姿容过人,品行端良,出身也高贵,实在是晋王妃的不二人选。” 一时间,大厅里的有大半数大臣都附议。 师慕野听着听着,心渐渐沉了下来。 天子这是有备而来,这些赞同的大臣们,事先肯定都通过气了。 而这个赵国公主,大概就是天子中意的晋王妃人选。 要不然,怎么会独独地让赵国公主献舞呢。 在大臣们的一片附和声中,姬允眉眼微敛,神色有几分冷峻。 天子哈哈笑着说:“看来大家都为允儿的亲事操碎了心。今天是个大日子,不如就此定下来。着选赵国公主为晋王妃!” 话音一落,大厅里的贵族女子们脸色更加暗沉,还有人忍不住偷偷哭了起来,为自己破碎的少女心。 赵国公主喜形于色,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姬允。 师慕野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惆怅和失落涌上心头。 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一身紫袍,在她眼里突然变得那么遥不可及。 姬允远远地忘了她一眼,神情复杂。 他是要接受了吗? 赵国公主是世上罕见的美人,身份也高贵,能歌善舞,和他确实般配。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站了起来。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姬允掀开衣袍,向着天子跪在了地上,一字一句地说:“父王,恕儿臣不能从命。赵国公主不是儿臣心目中的晋王妃。” 天子面色一冷,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酒液溅洒了出来。 他刚刚下了命令,就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作为天子,很丢面子。 第171章 美人和军权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怎么也要照顾下他的情绪。 沉思了一会儿,他勉强说到:“既然做不了晋王妃,那便选做侧妃吧。” 他已经很让步了。 谁料,姬允很快地回答:“侧妃也不行。” 赵国公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她都这么委曲求全了,还求不来一个侧妃的位置? 师慕野一颗砰砰跳的心,终于放缓了。 天子面如寒冰:“允儿,你敢抗命?” 说到最后几个字,天子发怒将手中的酒杯扔了出去,碎片四溅。 满大厅的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 当着这么多诸侯国君和贵客的面,天子被驳了面子,自然不会心气顺。 姬允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父王,如果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既拖累别人,又勉强自己,谈何幸福?父王自己应该有切身体会吧。”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天子身上就迸发出煞人的寒气,连带着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姬允这几句毫不顾忌的话,简直是在找死啊。 天子紧紧地握着桌子的一角,面色如铁:“都说你是枭王,果然嚣张。既然你心中有情意,那我就给你做个选择,看看你是选哪样。要么纳赵国公主为侧妃,要么交出三军指挥权!” 天子一共六军,晋王独掌三军。 这些年,天子征战西域,晋王带领三军立下了赫赫战功。 如今,天子不再西征,晋王的三军所处的情势就很微妙了。 要美人,就有军权。 不要美人,就没有军权。 这个选择几乎没有什么让人犹豫的。 美人和军权一起到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怎么说都不吃亏。 就算不喜欢,大不了在府里放着。 姬允唇角微扬,淡淡扫视了一眼大厅。 赵国公主紧张地看着他,等着他作出最后的选择。 师慕野的心跳又加速了,还带着说不出的沮丧。 今天晚上太刺激。 这个选择毫不困难,不选美人,就是傻子。 姬允毫不犹豫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虎符令,递给了一旁的崔公公。 “儿臣,愿上交军权!” 姬允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一丝不甘。 满大厅都又惊又愣。 这个晋王,要么被下蛊了,要么就是个绝世情痴。 可是看他冷血绝情的样子,哪里会像是情痴。 赵国公主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今天晚上豁了出去,还有天子撑腰,没想到还是被晋王决绝地拒绝了。 而且,还拒绝的这么彻底,连军权都不要了。 师慕野倒是有几分意外。 炙手可热的三军军权,就被他这么轻松地交出去了? 天子招了招手,崔公公将虎符令呈了上去。 天子验看过后,命崔公公收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脸色缓和多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既然允儿这么坚决,不惜用三军军权来抗命,我也无话可说。这个晋王妃的事,就随他吧,以后再议。” 赵国国君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讪讪地说了句:“是小女唐突,让陛下为难,也连累殿下了,回去我定当好好管教。” 说完,扶着不知身在何处的赵国公主下去了。 第172章 幻术 姬允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他的神情,依旧云淡风轻,看不出失望愤怒的样子,仿佛刚交出去的虎符令,对他来说就是个简单的玉佩。 师慕野终于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 因为捏的太久太近,肌肉都酸疼了,微微颤抖。 经过刚才的一场风波,大厅的气氛显得有些僵硬和冷清。 天子挥了挥手,丝乐继续响起。 看着快到时候了,师慕野悄悄起身,准备幻术表演了。 天子饮了一杯酒,缓缓地说到:“刚才的小插曲让各位见笑了。今天赫连国主远道而来,还有大越的使节,这么多贵客,我很欣慰。大越使节说这次来会带来一场幻术表演,我很是期待。在这之前,大周也准备了一个小小的节目,调节下气氛,也请大越幻术师指点一二。” 大越幻术师左清元站了起来,行了个礼,恭敬地说:“在下十分期待。” 天子拍了拍手掌,侍从们将大厅里的烛火压暗了,只剩穹顶夜明珠幽暗的光芒,如同布满星辰的夜空。 在一片幽茫茫的暗夜中,众人惊奇地发现,前方浮现出一轮圆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在这圆月当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影,身姿飘逸出尘。 那个人影渐渐地由小变大,由模糊到清晰,露出了真容。 那是个身形美好的女子。 一袭白衣,头戴青玉冠,面容清丽得如同皎月,偏偏唇角的一抹笑容又蕴含着几丝难言的妩媚。 如果说刚才的赵国公主是美得耀眼夺目,那这位就是美得让人屏息凝神,不敢亵渎。 仿佛月宫的仙子,如花如雾,像是一吹气就散了。 这女子当然就是师慕野了。 大厅里的人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 姬允握住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来。 他的眼睛里,全是师慕野白衣飘飘的倒影。 这时候,大厅里传来波浪起伏的声音,就像海涛拍打着岸边,一波又一波。 月亮下面,涌现出一片海面,连绵起伏。 渐渐地,波浪起伏地越来越大,浪花四溅。 整个大厅里水雾弥漫,湿气逼人。 有几滴浪花溅到了坐在前排的客人手上,那人抬起手舔了舔,惊奇地喃喃自语:“是咸的!” 随着大浪滔天,波浪里钻出了一条鲸,翻滚着,样子看起来很凶恶。 看到那条鲸钻出来,前排的客人几乎都快站起来跑开了。 “救命啊!救命!” 海浪里一个男人此起彼伏,被浪头打得若隐若现。 那条鲸朝男人游了过去,一口就将男人吞了下去,血液飞溅。 前排的客人偷偷地蘸了蘸溅落到地上的血滴,满脸的疑惑。 居然是真的血? 这时候,师慕野一闪身,从月亮里走了下来,脚踏鲸背,和鲸搏斗起来。 波浪几番起伏后,海面渐渐平静下来。 师慕野稳稳地站在鲸背上,身后掠过飘渺的仙山,层层叠叠地,如同仙境。 忽然之间,她身后的夜空暗了下来! 第173章 御雪 几条彩色的绚丽光带突然出现,如同飞舞的闪电,耀眼夺目,华丽无比。 众人都寂静无声,看得入了迷,心中更是震撼。 这是什么样的奇景? 天子怔怔地看着,喃喃自语:“这是西海的触龙之光啊。” 赫连昌意似乎也有所触动,眸子如同深潭荡漾。 师慕野用手在海浪中轻轻划着,笑吟吟地环视着众人。 众人都巴巴地追随着她的目光,希望她的目光能落到自己身上。 她手一扬,海浪突然高涨,倒卷着扑向众人。 众人惊呼一片,纷纷站起来往后退。 然而,这海浪落下来的时候却突然变成了一片片的桃花瓣,纷纷扬扬地,温柔地洒满各处。 众人拈着落到自己身上的花瓣,不敢置信地捏搓着。 怎么回事?这居然是真的花瓣。 师慕野又打了个响指,穹顶上出现了无数盏夜明灯,聚在一起,仿佛漫天萤火虫。 不一会儿,夜明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大厅里的人觉得越来越冷了。明明是初秋的天气,却陡然仿佛进了冰窖一般。 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下雪了!” 众人纷纷抬头看,只见大厅的穹顶上,一片片的雪花飘落下来,如同飞絮一般。 大家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接那雪花。 冰冷,入手即化。 是真的下雪了。 这女子居然能御雪?! 是神还是人? 左清元一开始还面色淡然,看到海水化花的时候露出赞赏的神色,看到降雪的时候更是疑惑不定。 造雪术已经失传很久了,是宗师级幻术师毕生追求的目标。 为何这个年轻女子居然这么轻松地就使出来了?到底怎么实现的? 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等到大厅里的雪花都化光了,众人才发现一身白衣的师慕野站在舞台上,周围的海浪啊、鲸啊、仙山什么的都不见了。 由于太过震撼,众人久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有的还傻傻地站着,看着手里的雪水。 有的酒杯里的水都倒满了溢出来了,还不知觉。 姬允的眼里流淌着惊艳的神采,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舞台中央的师慕野。 此时此刻的她,是惊才绝艳的,美如天仙,不可亵渎。 没想到平时素颜、不爱打扮的她,装扮起来简直美得出尘。 一个老头哽咽地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实的仙境,看到这么美的幻术。此生无憾了!” 天子早已经站了起来,激动地神采飞扬:“好一个仙境!好一个触龙之光!师少司的表演前所未有得精彩!孤重重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孤有!” 天子很少喜怒外露,从来都是自持的人,这次是难得地格外开心。 只要天子有,都能赏? 在座的贵族女子们从刚才美景的震撼中回味过来,开始心生嫉妒了。 良田、大宅子、钱财、官位……诱惑太多了。 甚至,还有晋王妃的位置。 不过,刚刚晋王用三军军权拒绝了赵国公主,攻陷此人的难度堪比登天。 天子刚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除了晋王妃的位置外。此事还需允儿自己愿意。” 第174章 美酒生莲花 姬允眉眼微挑,放下酒杯,深深地看了一眼师慕野,轻轻一笑:“如果师少司开口,此事但凭父王做主。” 这句话像炸雷一般,把在场的贵族女子们都惊到了。 晋王,刚刚不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天子安排的赵国公主,还不惜让出三军军权。 为什么这会儿又能接受天子做主了? 师慕野避开姬允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心底的异动压了下来。 众人都盯着她,想看她到底开口要什么。 她朝着天子轻轻一拜,开口道:“臣别无所求,只愿陛下得偿所愿。” 她竟然什么都不要?! 在座的人都感到十分意外和惋惜。 毕竟,天子的赏赐机会很难得。 姬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天子微微笑道:“师少司还念着我之所愿,难得。这个赏赐先记着,师少司什么时候想起需要什么了,再来向我说吧。” 师慕野谢过退下了。 等她坐回座位上时,来自年轻贵族男子热烈的目光马上落到了她身上。 她成了令人瞩目的中心。 这场幻术表演,无疑是整个大典最惊艳的,盖住了赵国公主的风头。 大越使节起身上前来,不卑不亢地说到:“周天子陛下,方才贵国的幻术表演实在是美,在下敬佩之极。接下来,大越班门弄斧,也给各国贵使带来了一个表演。请各位观赏。” 大越使节退下后,左清元走到宴会厅中间的水池边。 这个水池里盛的是琥珀色的葡萄酒,泛着清浅的淡棕色光泽。 “葡萄美酒,很是美味。如果水面上能长出莲花,就更美上加美了。” 左清元从袖兜里摸出一把莲子,洒在水池里。 众人觉得稀奇,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 只见那些莲子落水之后,就像有生命力一样,纷纷炸开了壳。 不一会儿,从莲子壳里抽出了几缕嫩芽,那嫩芽越来越长,越来越宽,莲叶越来越茂盛。 在那莲叶中间,源源不断地冒出嫩粉色和粉白色的花苞,徐徐地绽放开来。 须臾功夫,水池子上面就一片荷叶田田,荷花绽放,清香四溢。 众人兴奋地看着满池的荷花,鼓掌叫起好来。 天子眼睛也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 他望向师慕野,目光有深意:“师少司,依你看,这满池生莲,是真是假?” 既然是幻术,那这莲花必然是假的。 葡萄酒里,怎么可能会长出真正的莲花来。 只是,幻术师靠这个吃饭,又何必当面拆穿。 砸人饭碗的事,她并不感兴趣。 当然,对着天子,自然也不能说假话,否则就是欺君。 师慕野略加思索,回答说:“莲花是真是假,在于人心的一念之间。如果看的人觉得莲花美,只图个赏心悦目,那它就是真。如果要追根朔源,弄明白是怎么从不可能成为可能,那它就是假。” 天子笑道:“说的有道理。” 左清元深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坐的离水池近的人按耐不住,起身就要去摘一朵来看看。 第175章 移形换影 左清元手指一弹,满池的莲花蓬蓬燃烧起来,瞬间就化成了灰烬,散落漂浮在水面上。 看着众人意犹未尽的样子,左清元说到:“化外之物,不可久留。” 有师慕野的幻术表演在先,大越的幻术尽管也很精彩绝伦,总让人觉得差点意思。 如果没有更震撼人的东西,大越的幻术铁定地要输给大周了。 左清元上前来,恭说到:“陛下,刚才是个小小的惊喜。这次,在下还想展示移形换影之术,现场让在场的人凭空消失,变到别的地方去。” 天子直起身子,满脸地感兴趣:“现场大变活人?有意思。我十分期待!” 众人听着,精神一振,同样被勾起了十足的胃口。 这时,赫连昌意突然开口道:“我也是十分好奇。早就听说大越幻术很了得,没想到能移形换影。只是,这到底让谁现场消失?如果大师指定的话,不会有暗地配合的嫌疑吧?”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叫了起来。 “如果自己指定,肯定有互相暗通的嫌疑。” “我看不如由赫连国主来定。” “那也不见得。如果赫连国主表面上质疑大师,暗地里却商量好了呢。也不公平。” 为了一个人选,各诸侯国贵客争了起来,大厅里沸沸扬扬。 左清元含笑环视了一下四周,缓缓地说:“赫连国主,各位贵客。不管由谁来指定,都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摆脱不了配合的嫌疑。” “就是!” 众人很是赞同。 左清元继续说到:“所以,为表示公平,这个人选,将不由人来挑选。请陛下命人牵一只狗、猫、羊或者马什么的,只要是牲畜就行。请它来随机挑选,看它触碰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就选那个人,如何?” 不是人来选,就有很多不确定性了。 如果是自己驯熟的动物,还是有可能串通。 但是,是随机挑选的动物,而且还是天子选的,就更没有暗地配合的可能了。 天子点点头:“我看这个公平。那就随意挑选一只羊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只干净洁白的羊就被牵了进来。 看到这么多人盯着它,羊瑟瑟发抖,不敢往前走。 牵羊的人轻轻拍了下它,它咩地叫了一下,不情愿地往前拱了几步。 师慕野心里暗自思忖:幻术表演少不了要配合,一个随机挑选的人如何能配合完成移形换影? 那只先开始站着不动,后来见众人只是围观它,并没有对它怎么样,才放松下来。 它边走边嗅,走走停停,最后,走到一个端着玉盘的女子脚下,停了下来。 那女子虽然一副侍女的打扮,但姿色远超其他侍女,很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样子。 它一口咬住女子的裙角,大嚼特嚼起来。 那女子一把把自己的裙角从羊口中扯了出来,一脸的嫌弃。 看来,这只羊是选定这个女子了。 左清元眼底闪过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却被师慕野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 天子向那位女子招了招手:“上前回话。你在这宫中是做什么的?” 那女子落落大方地跪拜道:“回陛下,臣妾是西宫的余美人。今日的朝贡大典上,负责布酒。” “余美人?我的宫里还有美人?” 天子一脸的疑惑。 第176章 赌约 天子一脸的疑惑。 崔公公在一旁尴尬地咳了几下,说到:“陛下,您忘啦?前几年有几个别的邦国赠送的美人入宫,您当初让安置在西宫。后来,您国事繁忙,没有踏进过西宫。” 天子后宫是出了名的凋敝。一是因为后宫就三位妃子。二是他很少去后宫。 是以,竟然连后宫还有这么一批别国赠送的美人,都给忘了。 天子转着酒杯,悠悠地说到:“既然羊选定了余美人,那就余美人吧。赫连国主以为如何?” 赫连昌意举了举酒杯,咧出一口白牙:“我认为很公平。” 这时候,大越使节上前来,拱手说到:“周天子陛下,今天各周朝诸侯国还有外邦国都在,朝贡大典实在热闹。为了助兴,我们斗胆请陛下和我们赌上一赌。” 天子挑起眉头,放下酒杯:“和你们赌?越来越有意思了。赌什么?” 众人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大越使节,看他究竟提什么要求。 大越使节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如果大越的幻术师成功地将这余美人变消失,没有人能找到她,陛下可否将余美人赐予我大越?” 天子面露轻松的神色:“区区一个美人而已。我应了你们这个赌约!我是真的很想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将余美人变消失的。我这九方宫守卫森严,如果真找不到余美人,别说一个余美人,西宫的所有美人都能赠送给大越!” 大越使节喜形于色:“好!周天子一言九鼎,我们也当全力以赴。” 师慕野心生疑虑。 移形换影,施展起来并不容易,需要大费周章地设置道具、机关、障眼物。 更何况,这九方宫是大周的主场,左清元要在场地上下功夫,困难重重。 这么大费周折地表演幻术,是为了什么? 扬国威? 大越善战好战,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 难道,只是为了换一个余美人? 几百道目光射向左清元和余美人。 在左清元的示意下,余美人走到了大厅角落的一个高台上。 这个高台,两面靠墙,退无可退。 左清元翩翩然地挥舞了几下袖子,几缕淡淡的烟雾袅袅升起,包围住了高台,越来越浓。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眨眼睛也不敢眨。 余美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身影在烟雾里渐渐模糊。 不一会儿,只能看见一个苗条的影子了。 等烟雾渐渐变淡,散去的时候,高台上已经没有人了。 众人一片目瞪口呆! 他们刚刚看得清清楚楚,这两面的墙是死路,要离开,只能通过前面的大厅。 大厅两边,几百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呢,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赫连昌意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眉头蹙起。 “周天子,这两边的墙有机关吗?” 天子十分笃定:“没有机关。这大厅的墙都是黑纲岩铸铁浇筑的,用铁锤也砸不破。” 他面露疑惑,朝左右示意:“亲自去高台上看看。” 四个侍卫领命,登上高台,前后左右仔细地查看。 他们敲打着墙壁,连高台座底都拆开看了,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封锁宴会厅,搜查整个大殿。” 天子下了命令。 第177章 凭空消失 众人在底下也配合地查找起来,甚至掀开桌布,扒拉着帷幕,看底下有没有藏人。 “回禀陛下,没有找到人。” 侍从们茫然地报告。他们也是一头雾水,所以找得格外积极仔细。 然而,这余美人就跟蒸发了似得,不见人影。 既然大家都找不到,那最后的希望就在师慕野这儿了。 天子朝师慕野招了招手:“师少司,你能找到消失的余美人吗?” 师慕野不急不缓,一脸的淡然。 “陛下是希望我找到,还是找不到?” 找到余美人,就相当于当场拆穿大越幻术师的移形换影术。这个,比较损大越的面子,要看天子想不想损。 找不到余美人,那余美人就送出去了。这个,要看天子是不是真的想送。 天子哈哈笑着说:“我好奇的很。你如果找到了的话,先跟我私下说说怎么找到的,到底在哪。如果法子确实精妙,那余美人照样赠送大越。如果真的找不到,按照赌约,余美人也归大越。” “领命。” 师慕野路过左清元的身边,微微瞥了他一眼。 左清元笑得温雅:“师少司,请。” 师慕野回以一笑。 她走到高台上,仰头望着上方的墙。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望过去,那上方只是两面空荡荡的墙,什么也没有。 “陛下,我需要一架梯子。” 师慕野声音朗朗。 左清元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准!速传梯子。” 天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个高台,刚才四个侍卫在众人的注视下已经搜过一轮了。难道,余美人藏在这? 不可能。该搜的地方都搜过了。 梯子很快就送过来了。 师慕野爬上梯子,贴着墙,仔细摸索着。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她有点惊讶。 竟然没有? 没有找到人? 难道左清元的幻术竟然脱离了隐遁和障眼的路数,出神入化了吗?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观察着墙壁。 她的目力极好,能发现细微的东西。 墙壁上,赫然留着几道又细又浅的印子,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那应该是余美人的指甲印。 这说明,在她消失后,她应该还在这个高台周围的地方。 师慕野顺着指甲印望上去,那两道指甲印连绵延伸,一直到穹顶的横梁。 横梁虽然不宽,离高台又高,也不能排除藏在那儿的可能性。 横梁底下,垂着一串串的夜明珠,从下往上看,光芒晃眼,看不大清。 只是,为什么这个指甲印的痕迹这么完整?倒像是被人拖上去的? “陛下,我请求再加一架梯子,我需要到横梁上去看看。” 师慕野说到。 天子望了望穹顶,担心地说:“这横梁看起来很高,师少司一个女子,爬上去很危险。让侍卫去探看吧。” 师慕野道:“侍卫不知道障眼术的巧妙,很容易看漏掉。还是需由我亲自看,才能知道。” 天子想了一会儿,说到:“那就让侍卫护送你上去。” 这时候,姬允站了起来,开口道:“师少司身为国士,如果有闪失,这些侍卫想必也担当不起。儿臣请求护送师少司上去。万一不小心摔伤跌伤了,师少司总不好赖上我。” 第178章 欠我的要还 师慕野身形微微一晃,脸一热。 这众目睽睽的,他说他要护送自己上横梁? 宴会厅的王公贵族女子们心里酸溜溜的,嫉妒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师慕野刚刚的幻术表演太惊艳!她的如仙风姿,把赵国公主都比下去了,连她们都看入了神,幻想着在舞台上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这下,看起来连晋王都被她迷得不浅。 天子刚刚收了晋王的军权,似乎是为了弥补他,今晚对他格外纵容。 他和颜悦色地道:“既然允儿愿意,那就去吧。” 姬允朝她走了过来,一袭紫衣衬得容貌更加耀眼夺目。 师慕野莫名地有些心慌。 他想要怎么护送自己上横梁? 姬允从侍卫手里接过了一根端头系着银坠的绳子,掂了掂,刷地向上一抛,那绳子就紧紧缠住了横梁。 姬允扯了扯绳子,一跃而上,登上梯子。 师慕野还在疑惑着他到底要怎么护送,一阵带着青木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一个瞬间,她的双脚就腾空离开了梯子。 脚下悬空,她本能地抱伸手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此刻,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姿势十分亲密。 尤其是,她还主动搂着他的脖子。 算起来,她还没这么主动抱过他呢。 底下可还是有一堆人看着呢。 师慕野刚一松开手,身子就往后倾。 姬允警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要命了?” 她赶紧又抱了回去。 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会半身不遂。 和脸面相比,命和安全要紧。 眼前一花,两人就轻轻地落在了横梁上。 横梁上,并没有余美人的人影。 这个横梁,从上往下看,能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从下往上看,只能看到夜明珠的层层光晕。 穹顶太高,底下的人如果不是大声说话,横梁上的人都听不到。 横梁并不宽,勉强够一个人躺下。 师慕野晃晃悠悠地来回走了一圈,心中的疑虑更多了。 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有可能是用障眼物遮盖住了。 可如果来回走了一圈,真没有的话,余美人就是真的消失了。 究竟怎么办到的?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心地挪动着脚步。 不料,脚底下一滑,踩了个空! 她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下去! 姬允眼疾手快,一手将她揽了过来。 师慕野又是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襟。谁料,用力过猛,竟然抓着他,一起倒在了横梁上。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姬允将手垫到她的头底下,护住了她的头。 蓬地一声! 横梁簌簌地掉下灰尘,连带着底下吊垂的夜明珠也颤了颤。 他火热的身躯紧紧贴在她身上,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在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他的轮廓分外俊朗,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让人耳热心动。 他的眸子异常地明亮,仿佛里面有一簇热烈跳动的火焰,既炽热又危险。 有一刹那,师慕野恍然失神了。 他突然埋下头,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激得她浑身一阵颤栗。 “醉忘生酒肆里你欠我的,我要你还回来。” 他喃喃地说,语气温柔又坚定。 第179章 真的消失了? 师慕野时刻不敢忘记,底下有一群人,说不定这会儿正仰头看着上面呢,虽然看到的只是夜明珠的光。 “我欠你什么了?” 师慕野也是很小声地问。 横梁很窄,她不敢轻举妄动,不敢乱推,怕两个人都掉下去。 “一个用心的、认真的初吻。” 姬允的唇角浮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师慕野心虚地辩解:“喂药这次已经还了。” “那是因公的,不算。” 姬允断然否定了。 “为什么要在这儿?” 师慕野刚脱口而出,就发觉不对。 这句话的潜台词好像是,这儿不可以,或许别的地方可以。 “早就想让你还了。今天的你特别美,再加上刚刚你又主动勾引我。所以,忍不住了。” 他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轻语,每个字都火辣辣地烫人。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都颤抖起来。 她那里又勾引他了?只是快跌到了才顺势抓了他一把。 还没等她来得及反驳,他就不容置疑地朝着她的唇瓣压过来! 这大庭广众的,底下还坐着天子和诸侯国君,他居然这么胆大包天,在这横梁上要吻她! 师慕野及时地将手横放在两人的唇瓣之间。 一个温热的吻印在了她的手心上,痒痒的。 她收拢手掌,轻轻地将他的脸推开。 “殿下,今天是朝贡大典,我还有事在身,请自重。” 她眯着眼睛,语气坚定。 姬允缓缓地呼了一口气,唇角微扬,伸出舌头在她掌心里不轻不重地舔了一下。 这触感,湿润又温热,简直痒到了心里。 师慕野大为窘迫,收拢的手掌改为握拳,抵住他的下巴。 姬允侧着头,用脸颊缓缓地蹭了蹭她的拳头。 此情此景,就像一只猛虎被驯服成了温顺的猫。 他唇角一勾:“你欠我的吻,我会让你心甘情愿、主动还回来的。” 说完,伸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衫,双手一撑,站起身来,随即将她也揽了起来。 攀着那根绳子,姬允抱着她跃了下来。 他的身手干净利落,姿态优雅,激起满大厅的赞叹。 落下去后,他的手还停留在师慕野的腰间,久久没有放下,仿佛在昭告着自己的主权。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 她走到天子座前,禀报道:“陛下,恕臣愚钝,没有找到余美人。” 天子笑着说:“看来大越的移形换影术果然神奇,连国士都没能找到人。请大师将余美人变回来。余美人,就按约定赠给你们大越了。” 大越使节喜不自禁,上前谢过天子。 左清元挥了挥衣袖,一团烟雾在高台上弥漫开来。 然而,烟雾过后,高台上空无一人。 众人仰着脖子等了半天,高台上还是没有人。 底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美人不会真的不见了吧。” “要是真不见了,那才是真的神。” 左清元清了清嗓子,说到:“余美人,表演已经结束了。回来吧。” 说罢,他再次挥了挥衣袖。 等到烟雾再次从高台上散去后,高台上依旧空荡荡的。 左清元变了脸色,他快步走到高台上,和师慕野刚才一样,登上梯子沿着墙壁摸了一遍。 等他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无力。 第180章 解密移形换影术 天子见状,不由得开口问到:“大师,这余美人到底在哪?能变回来吗?” 左清元有些沮丧:“陛下,余美人是真的消失了。” 众宾客纷纷议论起来。 天子面色冷了起来:“大师这话何意?难道是在欺辱我大周不懂幻术吗?你我都知道幻术就是障眼法,不存在人真的消失的说法。” 大越使节赶紧回到:“陛下息怒。这或许是左大师设计的一个助兴的小环节。” 他转向左清元:“清元,周天子陛下要求把余美人变回来,你就变回来吧。这个移形换影的表演结束了。” 左清元神情古怪,喃喃地说:“变不回来了,余美人真的不见了。” 天子冷哼一声:“虽然我答应了把余美人赠给你大越,那也是在你们把她变回来,完成整个幻术表演以后。这等假借幻术表演,不问自取、先斩后奏的要人方式,我可不答应。如果变不回来,那大越就是存心戏耍我大周,辱我国体。” 大越使节摸了摸额头上冷汗,陪着笑说:“陛下说笑了,好不容易休战了,大越怎么敢轻易破坏难得的和平。” 他神情严肃地对左清元说到:“周天子陛下说的你可听到了?马上把余美人弄回来。” 左清元神情变换了几番,颓然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按照在下的计划,余美人本应该是隐身在高台的墙壁一角,但是她现在人真的不见了。我已经尽力了。” 大越使节脸上死灰一片。 好好的一个幻术表演,弄成这样收场。 师慕野心中诧异更甚。 竟然连左清元也不知道余美人怎么消失的? 难道是余美人本身就是高手,还是这大厅里隐藏着真正的幻术高手,从中下手? 如果有高手插手,那目的又是为何? 天子面如冰霜:“这么说,你们是笃定余美人真的消失了?你们以为我会信你们这种说辞?能不露痕迹地把我宫里的人变消失,真是好本事。今天的事你们大越不给个交代,二位就不用回大越了!” 大越使节面带愠怒,死死盯着左清元:“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左清元长叹一声:“遇到真正的高人了。” 天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说不出道理来,那就委屈二位,在镐京多住些时日了。” 他又转向师慕野:“师少司,这移形换影术你怎么看?” 师慕野看了一眼目无表情的左清元,心道,此事关系重大,恐怕不仅仅是简单的一场表演。所以,只有揭穿了。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移形换影术,必须得幻术师和表演对象配合才能完成。所以,这个余美人,一开始就不是随机选定的,而是商量好了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 天子抬眉:“何以见得?” “她身上和衣服上,涂了荷罗叶汁。就跟猫薄荷能吸引猫一样,这种液汁,能吸引大部分动物,让它们如痴如狂地来闻。所以,不管是羊也好,猫也好,狗也好,来到了大厅,只会闻着味道选余美人。” 师慕野解释道。 天子若有所思:“那人凭空消失又是怎么回事?” 第181章 花廊下 “在这种封闭的地方,如果没有隐遁的机关,那就只能是用了障眼物。一开始释放烟雾,是为了掩护余美人。余美人身上带着障眼纸,这是第一个关键。这种纸会事先根据墙壁的颜色、质地来绘制。和墙壁放在一起,会很难分辨出来哪块是墙,哪块是障眼纸。而且,从各个角度看,该是什么样子,都会考虑到,并画得惟妙惟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师慕野侃侃而谈。 天子沉思了一会儿,说到:“就算用了障眼纸,人也应该站在高台上。几个侍卫都把高台底座给拆了,也没发现人。” 师慕野遥遥地指了指墙壁:“这是第二个关键。如果只是站在高台上贴着墙壁用障眼纸,别人走近了就能触碰到。所以,按道理,余美人不是站在高台上,而是悬空贴在两个墙角之间。这种事情,稍微有点身手,再加上手脚上用些能吸附的东西,不难办到。” 这也是墙壁上那些细微的手指甲印的由来。 众人恍然大悟。 天子问左清元:“是这样吗?” 左清元沉默不语。 身为一个幻术师,幻术被人拆穿,无异于声败名裂。 幻术做到无人能解,才是宗师级别。 不过,他的沉默,也就表示默认了。 师慕野道:“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不过,余美人的消失,臣确实不解。” 天子揉着眉头:“大越和师少司都不知道余美人在哪,看来这竟成了一个悬案?” 师慕野又补充到:“只有找到余美人,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有一个方法可以一试。” 天子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用猎犬。余美人衣服上应该涂了能吸引动物的荷罗汁液,猎犬鼻子灵敏,或许能找到。” 天子点点头:“事到如今,只有一试了。” 他当即吩咐了下去。 大越使节和左清元旁边,多了几位神情严肃的侍卫。 看来,这是要暂时监看起来了。 他向底下众人挥了挥手,面色和缓了些:“今天的宴会将一直持续到半夜,大家尽情享受。女眷们如果乏了可以先退。” 乐曲换了,一派靡靡之音。 一群美貌的侍女端着美酒鱼贯而入,她们个个衣身着衣不蔽体的薄纱,身材惹火,一见就让人挪不开眼。 整个大厅的气氛,开始渐渐地变得旖旎起来。 师慕野自然知道,宴会的后半场,往往是这些王公贵族寻欢作乐的时间。 她出了宴会厅,漫无目的地走着,吹着清凉的夜风。 路过紫藤花长廊,她停了下来。 这长廊景致不错,香气馥郁,花影重重,别有一番风情。 今天的宴会一波三折,她有点乏了。 然而,天子没表态放她走,她也只好硬撑着。 天子并不在乎余美人还是什么美人,他也不信神鬼之说。 他在乎的是,大越幻术师居然能将他宫里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变消失。 这说明,他的九方宫并不安全。 师慕野横躺在花廊长长的石凳上,闭着眼睛小憩。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一阵衣服拂地的簌簌的声音,然后一个悦耳无比的声音响了起来:“晋王殿下。” 第182章 抱一下可好 赵国公主? 姬允也在这儿? 她倏地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紫色衣袍的背影。 他的对面,亭亭玉立地站着赵国公主,一脸的娇羞。 “多谢公主今天的配合,我将践行与赵国的约定。” 姬允的声音淡淡的。 赵国公主的声音如同清泉流水:“赵国将追随晋王殿下,绝无二心。” “甚好。” 姬允背对着师慕野站着,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声音。面对着这么一个大美人,他倒是波澜不惊。 “夜里凉,公主还是先回大厅休息吧。” 姬允说完,准备转身。 “殿下!” 赵国公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手指纤细,嫩如葱白。 她莞尔一笑:“我知道,当众向天子陛下提出嫁娶的事,你再拒绝,是你与赵国商量好了的交易……” 赵国公主求嫁,竟然是姬允授意的? 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慕野屏息凝神,继续听下去。 “不过,在你拒绝我的时候,我还是真有一丝难过呢。” 月光下,赵国公主笑得妩媚,眼眸就像一汪盈盈的深泉,楚楚动人。 “交易而已,不必走心。我事先也和公主说明了。” 姬允的声音淡漠而疏离。 赵国公主神情黯淡下来,露出几分幽怨。 沉默了一会儿,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向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颤抖:“殿下,我思慕你已久。我知道你对我无意,但是,我还是有一个请求。也许过了今天,我就不会有胆量提起了。” 月色下,她的眼眸明亮如星辰,看得出来师慕野心也一颤。 “你抱我一下可好?” 赵国公主昂着头,小心翼翼地请求着。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姬允静静地站着,不知道他表情什么样。 师慕野一动不动地躺着,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来。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抬起手来,袖袍刷地展开,将赵国公主拥在了怀里。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地耳语着。 此情此景,暧昧至极。 师慕野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一阵胸闷。 好好的,来什么紫藤花长廊,还被迫目睹了这一幕。 晋王果然风流,撩完一个又一个,连不感兴趣的也不放过。 她不仅胸闷,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 好在这个拥抱并不长。姬允放开手后,赵国公主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有些不好看,似乎并没有享受到这个拥抱。 “殿下刚才说的话,我明白了。我先告辞。” 赵国公主面色惨淡地转身走了。 姬允回过身,朝花廊这边走过来。 眼看着他就要走到自己躺着的这一片来了,离开已经来不及,师慕野干脆眼睛一闭,装睡。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师慕野呼吸均匀,继续装睡。 青木气息越来越浓了,她能感觉到他在慢慢靠近。 他又想干什么? 身边一阵簌簌的衣袍声响,他竟然在她身旁,紧挨着她躺下了。 这个不要脸的! 师慕野再也装不下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第183章 某人吃醋了 刚坐到一半,就被姬允伸手一揽,顺势将她拉过来,按在了自己胸前。 师慕野反应的快,竖起两个胳膊肘子,抵在他胸口,戳得他一声闷哼。 “不放?” 师慕野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 回答她的是更加用力的拥抱,搂得她快断气了。 师慕野索性在他的胸前抓了一把,狠狠地拧了几拧,将他的衣襟都揉得皱巴巴的。 他疼得嘶了一声,眉眼却是舒畅的,还带着笑意:“下手这么狠。你生气了?” “好好的,我哪敢生晋王殿下的气。” 师慕野没好气地说。 “那你是……吃醋了?” 姬允眉头一挑,笑得狡诈。 “我为什么要吃醋?” 师慕野老脸一红,颇有几分心虚。 “刚才的情景你都看到了?” 姬允的笑意越来越深,眸子熠熠发光。 “我睡着了,什么也没看到。” 师慕野坚决否认。 “那你突然对我又戳又抓,是演的哪出?” 姬允满脸的不信。 “……” “殿下突然跑过来睡我旁边,可知寡廉鲜耻四个字怎么写?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总归是要脸的。还不许我反抗了?” 师慕野振振有词。 姬允只是笑着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到:“我没有抱她。” 师慕野脱口而出:“我都看到了。” …… 她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 师慕野欲哭无泪。 姬允眸子里的亮光更盛,仿佛满天星河荡漾,神情十分欣喜。 “从你的角度看起来像是,实际上,那只是借位。” 他的话语异常温柔,就像缓缓流淌的春水。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继续调侃她,只是耐心地解释。 “那你又跟她说了什么?” 师慕野忍不住问。 她深刻地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个小女人,对着情郎喋喋地质问个不休。 但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真的好奇他对赵国公主说了些什么。 姬允眉眼弯起来,弧度很好看。 然而,他说的话却让师慕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说,上一个抱着这样的想法,并且主动付诸实施的女人,手已经被我剁掉了。” 真的假的?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有假。不然,他冷血绝情的名号从何而来。 师慕野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打了几个寒战。 如果连拥抱都要剁手,那她对他上下其手,又掐又戳,岂不是要被剁成肉酱了? 师慕野瞪着他,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 姬允随即坐了起来,心情一副大好的样子。 紫藤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摆,花影浮动。 “殿下这次交出军权,怕不是被天子逼的,而是自己主动设计的吧。” 师慕野想起了刚才他和赵国公主的一番话,便悠悠地问。 “哦?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姬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殿下早知道陛下有心要收回军权。如果自己主动交回,凭殿下枭王的名号,不仅不能打消天子的忌惮,反而会落得个擅自揣摩圣意的印象。” 师慕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然后呢?” 姬允挑了挑眉,神情淡然。 第184章 好戏在后头 “殿下知道了陛下有几分中意赵国公主为晋王妃人选,所以主动出击,和赵国公主唱双簧,借着当面拒绝婚约,激起天子以军权相逼。然后,顺理成章交军权。此举,不仅打消天子疑虑,还能用这种态度表明自己在婚姻大事上自己做主的决心,实在一箭双雕。不然,这军权不会交得这么顺利。” 师慕野娓娓道来。 姬允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知我者,师少司也。” “识时务者,殿下也。今夜,给大家献上了一场好戏。” 师慕野顺便吹捧了一番。 姬允倚靠在栏杆上,懒洋洋地说:“好戏,还没有结束。” 不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离姬允远了一点。 “晋王殿下,师少司!陛下命殿下和师少司速去赫连国主的别馆。陛下和赫连国主已经先行前去了。” 崔公公摸着额头上的汗滴,似乎很着急。 师慕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道是? “余美人在赫连国主的别馆找到了?” 师慕野惊讶地问。 “正是!” 崔公公也是一脸的不解。 先不说余美人是怎么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单就她凭空出现在赫连国主的别馆,就匪夷所思。 第一,别馆守卫森严,她是怎么进去的? 第二,别馆离九方宫有一段距离,就算骑马也要半个时辰,这短短的时间是怎么到那儿的? “崔公公,我马上就去。” 师慕野不假思索地回答。 犬戎别馆。 装饰着虎皮和锦绣毛毯的床上,余美人茫然地坐着,一脸懵。 脚步声如雷奔涌,朝这边而来。 门帘一掀,几个华服的人脸色凝重地朝她走过来。 余美人抬头一看,脸色苍白如雪。 “陛下,赫连国主……” 余美人翻身下床,跪在地上。 “你怎么会在赫连国主的别馆?” 天子阴着脸。 “赫连国主的别馆?” 余美人似乎有些诧异。 她咬着嘴唇,犹豫地说到:“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儿了,在大厅中突然一阵头晕,然后就不省人事,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看向赫连昌意,目光冷峻:“赫连国主,人出现在你这里,你有何解释?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犬戎和大越合谋,导演了余美人的消失?” 赫连昌意面色严肃地招来别馆的护卫,问到:“这女人是怎么进来的?” 护卫看着床前的女人,一脸震惊地回答道:“国主,我向草原上的海东青发誓!我们一直守在别馆,今天别馆门口就没人进来过!” 赫连昌意凝眉,沉思了一会儿说到:“这件事我也很奇怪。但是犬戎和此事无关。这女人我也不认识。” 天子冷哼了一声:“你们把我堂堂周朝天子当傻子?还有大越使节,你们好大的胆子!暗地里和犬戎相通,当我九方宫是无人之地,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么轻易就从我宫里弄走了人!” 大越使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吭哧地说到:“周天子,余美人为何出现在赫连国主的别馆,我们确实不知道。余美人,你且实话说是怎么来这儿的。” 第185章 怎么办到的? 余美人疑惑地看了一眼大越使节。 他长叹一声:“你配合我们的事,周天子已经知道了。” 余美人目光变换了几番,终于开口说到:“我在大厅里用障眼纸藏在墙角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异香。然后,身子就动弹不了了。有一根和墙壁颜色一样的绳子从横梁上吊了下来,勾着我和障眼纸,一直往上,提到了横梁上。上面趴着一个黑衣人。见到他后,我的意识就完全恍惚了。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看来是有绝顶高人插手。 这个人,不仅能带着她,在众目睽睽下出大厅,还能避开犬戎的侍卫,神不知鬼不觉把她放在赫连国主的床上。 只是,这种高人真的存在么。 果然,天子一拂袖子:“一派胡言。” 师慕野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真的余美人可能在九方宫什么地方藏了起来,在这里的余美人是易容假装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短时间内到了这里。 她走上前去,捏了捏余美人的脸,仔细观察了一番。 货真价实,没有戴人皮面具。 天子望着师慕野:“师少司难道有什么发现?” 师慕野皱着眉头说到:“如果九方宫有通往赫连国主客栈的暗道的话,才能解释这个情况。有暗道,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掳走。如果余美人所说是真的,那这个高人不仅仅精通幻术,而且还熟悉九方宫的暗道。” 这时候,姬允抬眉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天子眸色又冷了几分:“九方宫没有暗道。”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师慕野有点沮丧。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无用武之地。 看余美人的表情,她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真有这么一个高人的话,那他将是实力可怕的。 余美人瞬移之谜即将成为悬案,不过,有一点她是确信的。 “陛下,大越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余美人配合。如果我没猜错,余美人应该是大越安插在九方宫里的奸细。” 师慕野掷地有声。 话音刚落,大越使节和余美人的神情都变了。 天子凝眉,一挥手:“搜身!” 几个侍卫抓住余美人,毫不客气地搜了起来。 果然,从她身上找到了几卷布帛,里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绘着九方宫的地图,看来是还没来得及传递出去。 大越使节面色惨白一片。 天子神情凌厉了起来:“来人!将余美人、大越使节和幻术师投入大牢,严加看管。修书大越皇帝,周朝和大越的休战到此为止!” 他疾言厉色地下了几道命令。 这时候,别馆的氛围陡然紧张,犬戎士兵竖起武器来,刀剑明晃晃,寒光逼人。 大周的侍卫们也亮出刀枪,气氛一触即发。 赫连昌意大咧咧地走到床上坐了下来,眉宇凛冽:“周天子,处理完了大越,接下来是不是该我犬戎了?犬戎远道而来互市交易,受到的就是被怀疑的待遇?我还怀疑是你大周栽赃嫁祸犬戎,好有理由在周朝境内将我除掉呢。” 天子冷笑几声,慢慢地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侍卫放下武器。 “远到是客。赫连国主既然说不是,那我就信你。赫连国主好生休息吧,接下来还有互市呢。” 第186章 报仇 说完,带着一群人,拂袖走了。 一波三折的朝贡大典宴会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距离晋王上交虎符令不到两天,天子居然将虎符令还给了晋王! 细细一想,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大越和犬戎有勾结,天子已经对两国起了疑心。更何况,他已经宣布和大越之间的休战约定废除,将来和大越之间,难免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 此时此刻,还给晋王军权就迫在眉睫了。 关键时刻,还是要能打仗的。 至于那个暗地里掳走余美人的高人,至于他为什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消失,考虑到各种可能情况,只有一个可能性比较大。那就是九方宫里有天子不知道的暗道。 这个可能性很惊悚,但也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了。 那个高人的目的为何,目前还不知道。 但是,就现在来说,受益最大的是晋王。 是巧合,还是预谋? 师慕野突然有点不敢细想。 还有,这个高人,和燕城治水里改河道的人,还有自杀的活神仙,是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是不是就是大乱的动乱因素? 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绑架自己的背后指使者。 师慕野的原则是,有仇当场报,报仇不过夜。 如今,因为朝贡大典的事情耽误了一夜,已经是破了她的例了。 叶酒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一声吆喝下,搜寻车夫的消息在满城暗地里传开。 不到一天的时间,那个车夫就在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被人找到了并抓住了,叶酒很快收到了消息。 他叫上师慕野,奔了过去。 “是这个人吗?” “没错。” 师慕野看了车夫一眼,那阴森狠戾的模样,化成灰都认得。 “公了还是私了?” 叶酒问。 公了,就是报官。 然而,敢绑架她的人,多半背景深厚,指不定车夫刚进大牢,还没问出来个什么就被弄死了。 私了,就是自己动手自己问。 “私了。” 师慕野十分笃定。 车夫看着师慕野,露出狠戾和厌恶的神情。 “晦气!出了一趟活,人跑了,赏金没拿到,还折了两个弟兄!” “是么,还有更晦气的呢。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师慕野抱着双臂,眯着眼睛。 车夫哼了一声:“你问我就说?” 师慕野抬眼:“当然知道你不会有问必答了,所以给你准备了一套全方位的按摩,希望能够喜欢。” 叶酒撸起袖子,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拷打。 他干起这种活儿来,特别有激情。 一开始,车夫咬着牙,默默地挨揍,看起来很能抗。 他抬起头,充满狠戾地看着师慕野:“一个女人,这么狠,还用私刑?” “对付一个土匪,还讲究律法?打就是了。” 师慕野语气阴森森的。 后来,车夫渐渐地开始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号,再后来就鬼哭狼嚎起来了。 等到师慕野的耳朵快被惨叫声磨出茧子来的时候,车夫早就鼻青脸肿,没有个人样了,裤裆中央一个大血洞,触目惊心。 第187章 我信你 地上,掉着一坨血肉模糊的东西,十分辣眼睛。 叶酒,估计以前没少做过这种事。 阉人的活儿,干得干净利落。 不知道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这么喜欢阉人? 不过车夫这种人,阉了也不可惜。 “我说!快住手!我说!” 看着地下那滩东西,车夫彻底崩溃了。 叶酒意犹未尽地加了两拳,才收住手。 “是安平侯府的邱意浓……” 车夫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瘫倒在地上。 “果然没猜错。” 师慕野眸光冷冽。 邱意浓把她当作情敌,曾经放话要和她公平竞争。 不过,这么快就放弃公平竞争,改用阴招了? 她不主动招惹人,不代表别人招惹了她,就要忍气吞声。 “叶大叔,这人先关我府里。” 师慕野冷静地说到。 “好。邱意浓陷害你?这女人的爹是安平侯,不好办啊。” 叶酒挠挠头。 “明着来不行,我也来暗的。我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的,不会多也不会少。” 师慕野暗暗握紧了拳头。 叶酒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赞赏地看着她:“我还担心你会圣母,现在看来,我完全想多了。” 当天,镐京的酒肆茶楼开始流传出小道消息,说是师少司被几个土匪劫持到山上,过了一夜。如今,师少司的清白是否还保全着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邱意浓是迫不及待地开始放出风声了。 只是,还没等师慕野出手,不到一天,这个流言就戛然而止了,再也听不到和她相关的半句话。据说,连提到师少司、土匪几个字的,都被神秘人请去喝茶了。 放眼整个镐京城,能有这种雷霆手段和反应速度的,除了天子,就只有姬允了。 第二天,姬允派连城给她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世人之言不足俱,我信你。” 他,居然这么有心。 不仅雷厉风行地斩断了流言,还第一时间让人送来了信,告诉她,他相信她。 她当初想找孟玄拿解药,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凌乱的样子。 而他,心细如毫发,竟然还主动来跟她解释。 师慕野将那封信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唇边的笑意久久未散。 不可谓不欣喜。 傍晚,镐京城郊的小树林,一辆精致的马车驶了过来,静悄悄地停住了。 几个随从散开来,四处查看了一番,然后对马车里的人禀告到:“小姐,周围是安全的。” 车帘掀开,邱意浓款款地走下马车。 她挥挥手,让随从们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树林边上。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亲自来了。现在能出来了吗?” 一个身带斗篷的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林子里。 邱意浓心生警惕:“你和上次的不是同一个人?” 黑衣人不慌不忙地说:“现在风声紧,老大不方便出面。” 他拉低帽檐,声音暗哑:“老大说的东西我带来了。” 他把一块染着几丝血迹的布帛递给了她。那块布帛,看上去像是从女人裙子上撕下来。 “验验货。” 邱意浓接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着。 那块布料,确实是从师慕野的裙子上撕下来的。她见师慕野穿过。 第188章 以牙还牙 她眼底流露出畅快的情绪,喃喃自语:“这回有了确凿的证据,看你还能不能封锁消息。” “赏金呢?” 黑衣人言简意赅。 邱意浓皱了皱眉头:“交代给你们的任务没完成,本来赏金要减半。不过,既然你有师慕野失去清白的证据,也算是额外的收获。还是原样给你。” 说完,扔给他一锭金子。 黑衣人翻过金子的底端,只见上面刻着“大周安平”四个字。 他将金子揣进怀里,然后,抬起头来。 邱意浓刚瞥见他唇边诡异的笑容,突然之间,她眼前一黑,一个麻袋当头罩下。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她失去了知觉,昏昏沉沉地倒下了。 黑衣人看了看四周,吹了声口哨。 林子里传来一个回应的口哨,表示已搞定。 黑衣人掀开斗篷,他眉眼清俊,正是秦破奴。 师慕野和出云从林子里闪了出来。 出云拍了拍手,朝秦破奴比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几个随从都药晕了,不到明天不会醒。” 师慕野弯下腰,将那块染血的布帛从昏迷的邱意浓手中抽了出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可惜了我一条裙子。” 秦破奴义愤填膺地看着她:“师姐姐,她之前雇佣土匪来劫持你,现在要把她扔给土匪吗?” 师慕野笑吟吟地说:“这种卑劣的手段,我是不屑做的。与其虐身,不如虐心。” 几个人一起把邱意浓装上马车,一路疾驰。 两个时辰后,马车行驶到了半山腰猎户遗弃的小木屋门口。 几天过去了,这个小木屋里貌似没有人来过。 也是,这么僻静的地方,除了土匪、猎户,还能有谁来。 小木屋的木门被人踹到了,横在地上。 屋里传来一阵阵恶臭的血腥味,群群苍蝇飞舞。 胖子和瘦子的尸体依旧赤裸裸地叠在一块,十分辣眼睛。 秦破奴抽了口凉气:“师姐姐,这是你干的?” “没错。” 师慕野回答得痛快。 出云兴奋地搓着手,说到:“对付恶人就是要心狠手辣,我喜欢。” 几个人把邱意浓拖到小木屋的一角放下了。 等到她醒过来,看见这两个浑身苍蝇的死人,还有这荒山野岭的小木屋,估计不晕过去,也会吓个半死。 等把邱意浓安置好了,走出小木屋,师慕野又吩咐把木门给安上。 秦破奴一边吭哧吭哧地干着木工,一边说:“照我说,就扔在野林子里算了。扔在木屋里算便宜她了,还给她安门。” “吓归吓,命还是要留着的。荒郊野岭的,要是开着门,指不定被野兽给拖走了。” 师慕野道。 “慕野,刚以为你手段干净利落呢,这么快又同情起她来了。她陷害你的时候可没有想这么多。” 出云撇了撇嘴。 师慕野笑到:“这只是第一步,我还有后招。虐心的终极大招,还没有放出来呢。” 安好门后,几个人扬长而去。 朝贡大典结束后,各诸侯国国君世子有的回到封地了,有的还继续盘桓在镐京游山玩水加享乐。 杏花春雨楼。 角落里,几个姑娘聚在一起,极不情愿地你推我让。 “姐姐,郑国世子有钱有权,你去接待吧。” “好妹妹,你当我傻么。有这好事儿你不上?据说这郑国世子粗鲁残暴,生性荒淫,家里娶了十个老婆,都被他活生生折磨死了。他来这杏花春雨楼,肯定不知道想寻什么新花样。万一被他看上了,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189章 残暴的世子 几个人推来推去,竟然是谁也不愿意去。 这时候,贵宾席上传来一声怒吼:“老鸨,你们这儿怎么待客的?坐这么久了竟然没人过来?信不信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一个满脸横肉、油光满面的大胖子怒拍桌子,震地整个一楼都晃了晃。 花枝招展的老鸨满脸堆着笑,快步走到他身边:“世子爷,稍安勿躁。姑娘们都想着来服伺您,这会儿正在为谁来争个不停呢。” 郑国世子咧嘴,露出一口黄牙:“既然这样,那都来吧。” 老鸨向着角落里挥了挥手帕:“姑娘们,别争了,都过来吧。” 姑娘们如雷轰顶,一个个惨白着脸,赴死一般挪了过来。 走到郑国世子身边后,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都不愿意主动上前去。 “倒酒!” 郑国世子呵斥了一声。 在几道目光的聚焦下,离他最近的姑娘不得不拿起了酒壶,颤巍巍地倒了一杯,给他递了过去。 谁料,手抖的太厉害,酒洒了几滴在郑国世子衣服上。 郑国世子一把揪住那姑娘的衣领,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将酒泼在她脸上。 “这么不情愿,哭丧着脸,当老子是瞎子吗!还手脚不利索!” 郑国世子早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提着拳头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老鸨惊呼一声:“世子爷,打不得啊!打坏了姑娘的脸,就相当于摔了吃饭的家伙啊!” 老鸨还没来得及拦,郑国世子一拳头就将那姑娘打了个满脸开花。 姑娘叫得跟杀猪似的,凄厉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周围的姑娘看傻了眼,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个个也不敢前去劝阻。 有看不过去的客人准备过来劝劝,被郑国世子的随从挡在了外面。 他的十几个随从,一个个人高马大,跟他们的主子似的满脸戾气。 这时候,一个温和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爷息怒。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你。” 一个摇着扇子的年轻公子笑眯眯地挤了进来,笑得如沐春风。 这位公子长得唇红齿白,极为清秀,透着一股阴柔的气质。 这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师慕野。 郑国世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脸上横肉一耸一耸的:“你是谁?有什么好消息?” 师慕野瞥了一眼他拳头底下鼻青脸肿的姑娘,掩了掩扇子:“这场面太煞风景,不适合谈好事。” 郑国世子嘿然冷笑:“你莫不是诳我,来替这小蹄子出头吧?” 师慕野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只要世子爷开心,随便打。只是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等货色上,不值当。” 郑国世子眉头紧皱:“你究竟有什么好事,快直说,老子受不了叽叽歪歪的。” 师慕野忍着厌恶,凑到他旁边,轻声说:“世子爷这次来镐京,可是想寻一门好姻缘?” 郑国世子来朝贡大典,确实是想趁着各诸侯国贵族女眷都会齐聚的机会,来挑挑下一任老婆。只是没想到,他的名声太臭,竟然没有一家像样的贵族看上他。所以,他郁闷之极,才来到杏花春雨楼喝花酒。 只是,这小白脸怎么知道的? “你咋知道?” 郑国世子直起身子,明显地开始感兴趣了。 第190章 要走桃花运 “我见你红鸾星动,不日将走桃花运。” 师慕野笑得神秘。 郑国世子放开手中的姑娘,半信半疑:“老子凭啥信你?” 师慕野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慢慢地在他面前展开。 画里的女子脚踩莲花台,翩然起舞,美得如诗似画。那神情充满无限春色,欲拒还迎,含情脉脉,勾得人血脉喷张。 这画里的女子正是邱意浓。 作为京都才女,她的画像被爱慕者临摹下来,传得满大街都是。 在师慕野的口述下,公输班参照着街头买来的画,画出了她跳千层莲华舞的情形,同时,暗搓搓地进行了一些独特的个人艺术加工,融入了春宫画的神情。 所以,呈现在郑国世子面前,就是这么一幅画。 郑国世子眼睛一亮,目光在画中的邱意浓身上来回逡巡。 师慕野朝那姑娘使了个眼色。那姑娘见状,挣扎着溜走了。 “这人是谁?” 郑国世子咂摸着下巴。 “安平侯府嫡女邱意浓,号称京都才女。” 郑国世子若有所思:“这女人的名号我听说过,有才,没想到长得挺不错。只是……” 他脸色一沉:“你这小白脸拿我来消遣?你说的桃花运是她?” 师慕野笑盈盈:“世子爷不相信自己有这等桃花运?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郑国世子脸红得像猪肝:“放屁!我堂堂大郑国,哪里就比不上周朝的一个安平侯了?” 师慕野啪地合上扇子:“有志气!我就欣赏世子爷这种自信的人。世子爷,今天我来,就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你如果感兴趣,我就助你抱得美人归。” 郑国世子上下打量着她,一脸的警惕:“感兴趣是感兴趣,只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师慕野嘿嘿笑到:“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世子爷有所不知啊,我妹妹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公子,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不料那公子对邱意浓有意思。为了让那公子对邱意浓死心,我也希望邱意浓能早点嫁出去。” 郑国世子抚摸了几下肚腩上的肥肉,抖了几下:“你有什么法子?” “世子爷只需要向安平侯府提亲就行,接下来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 师慕野一脸的真诚。 “就这么简单?” 郑国世子不敢相信。 “在这期间,邱意浓有可能会为了抗婚,编造出各种流言,比如被土匪劫走失去清白啦,等等。但是都不要相信。只要坚持,等到最后,安平侯会答应的。” 师慕野一脸的笃定。 郑国世子细细地琢磨了一番这个事。 娘的!反正这事儿他没损失,再不济也就是被再拒绝一次,他被拒绝得多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好!我去提亲!” 郑国世子豪气冲天地拍了拍桌子。 一天后,镐京城里的大街小巷的流言又起来了。 据说,被土匪劫持到山上的不是师少司,而是安平侯府的小姐邱意浓! 邱意浓在山上待了一夜,下山的时候精神恍惚,被吓得不清。 一个娇贵的大小姐,被土匪劫持到山上,能发生什么?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 邱意浓失去清白名声的事儿,迅速在镐京贵族圈里传开了。 第191章 报应来得太快 奇怪的是,这次的流言,尽管安平侯出面施压了,但依旧镇不住。 不仅镇不住,暗地里似乎还有股力量在推波助澜,推动流言传得更广更快。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连礼部也知道了,还专门派人到安平侯府慰问。 据说,安平侯铁青着脸将人赶了出去。 本来,邱意浓的爱慕者如过江之鲫,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流言传出去后,安平侯府门口一下子冷清了,就连之前提过亲的都厚着脸皮,想要回求亲的帖子。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之前递过提亲帖子的郑国世子,再次豪放地投送了生辰八字帖,以示诚意。 本来,放在往常,安平侯对恶名在外的郑国世子是不屑一顾的。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安平侯也不得不考虑郑国世子了。 几天过去了,流言依旧传得沸沸扬扬,郑国世子却不为所动,坚持要娶。 邱意浓心力交瘁,在府里闭门不出。 安平侯考虑再三,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错过了郑国世子,指不定找不到更好的接盘侠了,于是无奈答应了郑国世子的求亲。 邱意浓知道后,差点气绝,在府里又绝食又自杀,闹得人仰马翻。 折腾过一阵后,她大概终于是恢复了理智,前后左右思量了一番,直奔京兆尹衙门告状去了。 她知道靠在府里一哭二闹三自杀也不能改变安平侯的决定后,豁了出去。 只有事情闹大了,闹到天子那去了,她才有翻身的机会。 她告的是郑国世子,为了娶她,无所不用其极,故意派人掳走她,并散播她失去清白的流言。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名声败坏,好不得不答应他的求亲! 仔细想想,确实,郑国世子的动机看起来最不单纯,最有嫌疑。 郑国世子听说后一脸懵逼。 他也很生气。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不就是不愿意嫁么,还告上状了。明明是自导自演的,还赖上他了。真是狠毒! 于是,郑国世子拽着一群随从,浩浩荡荡上了京兆尹衙门,应诉去了。 两帮人把京兆尹衙门闹了个鸡飞狗跳,京兆尹司监十分头疼,索性称病不出了。 整整一个月,邱意浓和郑国世子的官司成了镐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后,闹得连天子都知道了。 天子一声令下,解除了邱意浓和郑国世子的婚约,并下令为郑国世子另选了一位贵族女子作为世子妃。 这事儿,终于算完结了。 只是,邱意浓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事情的真相永远没人知道了。 师慕野从关在府里的车夫身上,问出了他和邱意浓联系的方式后,就将他以偷窃的罪名投送到刑部了。 秦破奴有点意外:“师姐姐,这人作恶多端,就凭绑架朝廷官员这一条,就够死刑的了。为什么只是告他偷窃?” 师慕野淡淡一笑:“留着他的命,以后会有用的。让邱意浓知道,她还有把柄在我手里。如今这事儿,邱意浓已经得到了教训,郑国世子还担着嫌疑,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第192章 虐黑莲还有后招 秦破奴想了想,又问:“邱意浓有可能知道这事儿的幕后指使人是你吗?” 师慕野神情狡黠:“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揭穿,还是会去告郑国世子的。这个闷亏,她是吃定了。” “这又是为什么?” 秦破奴不解。 “她如果揭穿是我把她带到山上去的,势必会牵扯出她雇佣土匪绑架我的事。她的当务之急是摆脱郑国世子的婚约,和我纠缠无益。郑国世子身份尊贵,告郑国世子,才能引起朝廷和天子的重视,她才有翻盘的机会。” 师慕野一一分析。 秦破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这么看来,邱意浓不是白莲花,而是朵有计谋有胆量的黑莲花。通过去京兆尹衙门告状来解除婚约,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师慕野笑着说:“能成为京都才女的人,自然不是没脑子的。” 秦破奴点点头:“邱意浓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连自己的名声都搭进去了。虽然不用嫁给郑国世子,但以后大概也找不到好的婆家了。” 师慕野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小看她了。她清白的名声还没恢复,会被逼得不得不自证清白。我设计的虐心的招数还没有结束。” 秦破奴颇有深意地盯着她:“这次她栽在你手上,折腾的够呛。师姐姐,你果真是个不好惹的人。和你作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慕野摸了摸他的头:“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秦破奴满脸真诚:“自然是在夸你。” 果不其然,几天后,邱意浓兴师动众地邀请了京城里的贵妇来侯府参加茶会。说是茶会,同时还请了宫里的嬷嬷。 在茶会的间隙,邱意浓当众提出请嬷嬷验看身子,以证清白。 镐京的贵族最重视脸面,被逼得主动请嬷嬷查看清白,已经是走投无路的举动了。 但是,邱意浓不得不去做。 和查看身子相比,不明不白地蒙上失去清白的名声,更可怕。 查看的结果,自然是清白的。 只是,邱意浓再次成为了大街小巷热议的对象。 堂堂侯府小姐,被迫请宫里的嬷嬷证明清白,颜面何存。 经过这一番折腾,邱意浓身心俱疲,估计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晋王府练武场。 连城一五一十地向姬允禀报了近日来发生的一切。 “看来,这女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狠。不仅以牙还牙地报复了邱意浓,还拉着郑国世子当垫背,摆脱了自己的嫌疑。不愧是我欣赏的女人。” 姬允一边听,一边眯着眼睛将手中的箭刷地射向十几米开外的靶子,唇边的笑意荡漾开来,让正当午耀眼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一支箭气势凌厉,接连穿透了前后竖立着的两个靶心。 一箭双雕。 连城适时地赞美:“殿下箭术天下无双,最近又精进了。” 姬允放下弓箭,眸子里有些怅然。 “只是,这个女人太自强,太独立。独立到,都不给我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自己就先下手了。 第193章 解密幻术 连城察言观色地说到:“如果不是殿下派人将邱意浓的流言传播开来,师少司怕不会这么顺利。师少司之所以自己下手,大概是觉得殿下日理万机,不方便来叨扰殿下。” 姬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到:“我和孟玄谁更忙?” 连城有点摸不着头脑,斟酌着说:“孟少卿办公务亲力亲为,应该是更忙一点?” 姬允的面色阴晴不定起来,根据连城多年来的经验,这是要发作的前奏。 “那你说,为什么师少司毒发作后,不来找我,去找孟玄?” 姬允的声音有点无奈。 连城终于想起来了。 是有这么一出。当初如果不是她说要找孟玄,赫连国主也不会不让殿下接她,还让殿下护送他入城,以致于招来天子的怀疑。 按照殿下的脾性,肯定是要记仇的。 这将近半个月没提,他以为殿下忘了这茬。没想到,殿下还记着。 “这个问题,属下不知。殿下何不亲自问师少司?” 连城老实地回答。 他怕妄加揣测,引火烧身。 “师少司现在人在哪?” 姬允漫不经心地问。 “陛下今天召她入宫了。如今已经过了宫禁的时间,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一般天子召见,都不会留人到宫禁的时候。 如今她居然没有回来? 难道? 她在朝贡大典上的幻术表演太惊艳,那些男人们眼中别样的光芒他不是不懂。 尽管父王这些年来从未对女色动过心思,但也难保没有意外。 姬允眼底霍然凝起森凉的冷意,他扔下了弓箭。 “立即备马,入宫!” 师慕野进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子命人给她传了膳食。 用完膳后,天子将她召进了书房。 书房里,崔公公侍立在一旁,十分和蔼可亲。 烛光下,天子穿着一身便衣,肃穆的黑色底纹中镶嵌着暗金色的花纹,衬得整个人更加俊朗。 天子年轻时是大周朝排名第一的美男子,如今容貌依旧不减当年的风采,整张脸看不出实际的年纪。 师慕野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天子的容貌,这会儿在烛光下终于看清了,心中只有震撼。 难怪晋王和齐王能迷倒这么多女人,原来是遗传的天子。 天子吩咐崔公公给她看茶,先是好好表扬了一番她,并赏赐了价值不菲的财物。 师慕野自然高兴地收下了。 这回,可有钱买马车雇佣车夫了。 按常理,赏赐完后谢完恩,就该回去了。 可是,天子却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开口问起那些幻术的原理。 “大越幻术师的水生莲花是怎么实现的?我是不信酒中能长出莲花来的。” 天子饮了一口茶,悠悠地问。 “天子英明。水生莲花自然是假的。那些莲子也都是假的。幻术师事先做好几十颗假莲子,用极薄的布帛做成荷花和荷叶的样子,用极细的风干了的盘丝草做荷花的枝干,将布帛的荷花荷叶一并黏在盘丝草上,然后将盘丝草一圈圈地绕好,放进莲子壳。莲子壳遇水就会开裂,盘丝草遇水也会舒展膨胀开来,看起来就像是长出了莲花。” 师慕野耐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那这些假的莲花毕竟是假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天子提出了疑问。 第194章 送命题 “问得好,陛下。这些布帛做的莲花,如果细看肯定是骗不了人的。所以,莲花长出来后,幻术师会以化外之物不可久留的名义,将它们烧毁。那些布帛事先浸染了牛油,沾上火种很快就会被烧光了。” 师慕野娓娓道来。 天子沉思了一会儿,笑道:“果然是妙。师少司的幻术大概也是万变不离其宗吧。只是我好奇那降雪是怎么办到的?” “孔明灯里装的是来自北冥雪山的雪晶,一遇到火源或者太阳,不会像冰一样化成水,而是很快凝成雪花,然后再化成雪水。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下雪一样。” 师慕野和盘托出了。 反正,她也不靠这个混饭吃,在天子面前藏着掖着没好处。 天子边听边点头。 崔公公给她续上了茶,天子又问了她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她也一一回答了。 她回答的时候,见天子兴趣缺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显然,他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在意。 天色越来越黑了,书房外传来宫人打更的声音。 快二更了。 过了二更,就是宫禁的时间了。 除非紧急情况和天子特许,不得出宫,也不得入宫。 师慕野内心有点疑惑,天子今天东扯西拉的,净是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究竟他今天召自己入宫是为了什么? “师少司觉得晋王如何?” 没有丝毫征兆和铺垫,天子突然发问了。 他用茶杯盖拂了拂茶水,一双凤眼望着她,如同深水古潭,不见半丝波澜。 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大概是个送命题。 天子是在试探自己和姬允走得近不近? 师慕野心中念头如闪电转过,须臾间便有了答案。 “晋王风采过人,有治军的帅才,只是性情嚣狂冷血,外露而不内忍。臣以为,晋王生不逢时,有陛下在,陛下的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她顺带着将天子拍了一通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天子微微抬眼,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又问:“师少司觉得晋王对你如何?” 他再次明确了这个问题。 姬允对她如何? 她心中突突跳了几下。 天子这是何意?难道他还暗地调查了她和姬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能说假话,不然就是欺君。但是,也不能全说真话。 “大概是因为满朝文武就我一个女子的原因,臣认为晋王待我,和对其他同僚并无特别,只是因为女子的身份多照顾了一些。” 师慕野斟酌着说。 “哦,是么。” 天子若有所思,摩挲着手中的茶杯。 他瞥了一眼书架上的沙漏,站起身来,说到:“罢了。时候不早了。已经到了宫禁的时间,师少司回去也晚了,今晚就不必出宫了,就在这宫里歇着吧。崔公公,带师少司去落英宫。”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崔公公立即上前来,推开殿门:“师少司,请吧。” 既然天子已经下了旨意,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师慕野满腹的疑虑,仍然谢过,随着崔公公出了书房。 夜风一吹,师慕野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么晚了,天子让自己留宿宫里,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第195章 冷宫 虽然天子从头到尾也没表示过对自己有意思,但这个惊悚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师慕野停下脚步,神情怪异地问崔公公:“公公,陛下今晚在哪儿歇息?” 崔公公神情淡然:“陛下在他寝殿歇息。师少司不要多想,在落英宫安心歇息就是了。” 师慕野终于放宽心了,笑道:“如此,我自然安心了。” 落英宫是一处偏殿,看样子是没住过人,没有生活的气息。就连两个丫鬟也是从别处临时拨过来的,一脸茫然,看起来不是很熟悉这宫里的布置。 崔公公交代了两个丫鬟几句,就走了。 师慕野对那两个丫鬟说:“我就是今晚借住一宿,你们不用伺候我。天晚了,你们铺好床后先歇着去吧。” 两个丫鬟眼睛一亮,道了声谢,收拾完床铺后各自睡去了。 师慕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 看样子,今天天子是特意要将她留在宫里的,究竟为了什么? 别的不说,光是她留宿九方宫后宫一事传出去,就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 姬允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 等等,她为什么这么在意姬允的想法? 师慕野毫无睡意,直直地坐了起来。 两个丫鬟在一边的床榻上睡得死死的。 既然睡不着,那就出去走走吧。 师慕野信步走出了落英宫。 这后宫的宫殿倒是多,就是没人住,一个个都死气沉沉的。 后宫花园的甬道两边,宫灯投射出昏黄的光影。 师慕野走到了一座僻静隐蔽的偏殿前,上面的匾额字迹模糊,隐约能看出来是幽寒宫三个字。 幽寒宫,就是九方宫里的冷宫。 那这里面住着的,就是姬允的母妃昭妃了。 幽寒宫虽然简陋,但并不破败,周围收拾得干净整洁。 看来,昭妃虽然被打入了冷宫,还没有自暴自弃。 毕竟,有晋王这么一个儿子,还是能支撑着她在冷宫里度日的。 师慕野驻足看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 这时候,一个黑影贴着墙角一闪而过,那人身子一跃,翻墙跳进了幽寒宫。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悄悄地进冷宫? 如果是来者不善的刺客,那昭妃就危险了。 毕竟,冷宫里不会像一般的嫔妃宫里会给安排侍卫,最多放一两个宫女。 要管闲事吗? 师慕野思索片刻。 算了,看在她是姬允母妃的份上。 墙头不算高,师慕野悄悄地翻墙过去,借着院子里槐树的遮挡,藏在窗户底下。 那黑影轻车熟路,快步走到殿门口,推门进去了,身手利落的很。 昭妃心这么大,晚上竟然没锁好门? 窗户上映出一个窈窕的女人影子,身段苗条,举手投足韵味十足,看侧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这女人自然是昭妃了。 昭妃从床上坐了起来,迟疑地走向房门。 看样子,她是发现有人进来了。 师慕野屏息凝神,拔下头上的美人刺簪子。 那黑影突然一晃,出现在房间里,看身形,是个高大健壮的男子。 那男人猛地朝昭妃扑了过来,两人缠斗扭打在一起。 第196章 刺客? 奇怪的是,昭妃并没有呼救。难道她知道在这冷宫,她叫了也是白叫? 师慕野捏紧美人刺,稍微直起了身子,贴着窗棂。 她在找寻着男人的破绽,好一击必中。 不然,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不知道刺客几斤几两,很容易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两道激烈纠缠的身影勾勒在窗户纸上,夹杂着压抑的低吟和闷哼。 师慕野心中渐渐生起疑惑,一股怪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这时候,那男人头一侧,露出了脖颈。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师慕野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美人刺朝那男人掷过去! 与此同时,昭妃终于貌似满足地长长地叹了一声:“冤家……” 糟糕!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师慕野浑身的血液仿佛凝结了。 难怪她之前觉得怪异! 原来…… 两人的身影交缠不是在搏斗,而是充满征服和占有的你撕我咬,大概是许久没见,压抑的激情一下子喷薄而出了。 这个男人深夜前来,正是为了和昭妃偷欢! 而她的这一掷,好巧不巧地打断了他们的偷情! 美人刺哧地射穿窗户纸,一道白光扑向那男人。 男人眼疾手快,反手一挥,击落了美人刺,然后,身形一闪,跃出窗外。 师慕野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那男人一把拎了起来,重重地扔进窗户里。 擦地一声,昭妃点燃了火烛,房间陡然变得明亮。 师慕野淡定地拍拍身上的灰土,爬了起来。 眼前的昭妃,看起来十分年轻,妩媚中透着英气,美貌程度比赵国公主更甚,让人见之难忘。 那男人此时已经带上了斗篷,遮住了脸。 昭妃手持烛台,上下打量着师慕野,神色冷峻。 有胆量背着天子偷情的女人,也有胆量杀人灭口。 昭妃这十几年的冷宫生涯,不仅没有过的像怨妇,反而有本事找别的男人,说明是有一定手段的。 见昭妃被撞破奸情后并没有惊慌失措,师慕野几乎立刻明白了这一点。 “你是宫里新来的美人?” 昭妃看着她的眼神和死人没有区别。 “在下是天子亲封的女官师慕野。” 师慕野边说边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女官?我倒是想起来了。他是封过一个女国士,就是你?” 昭妃将烛台凑近了些,盯着师慕野的目光充满着审视和玩味。 “昭妃娘娘觉得,这个头衔是否能打消你杀人灭口的念头?” 师慕野不惧地迎上她的目光。 昭妃一愣,眼底狠戾的光芒一闪而过,唇角微扬起来:“看来是个懂道理的人,知道今天见到了不该见的事。很遗憾,不能。” 她向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伸出钢铁般的手臂,就要掐住师慕野的脖子。 师慕野抓住男人的手腕,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晋王的冷血无情原来来自昭妃娘娘。亏我还以为你遇刺了,想着暗地里救你。” 昭妃脸色阴晴不定,朝男人示意了一下,男人手下的劲松了松。 第197章 惊变 “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救我?” 昭妃依旧疑心重重。 这女人的疑心病真是和姬允有的一拼,不愧是亲生的。 “自然是看在晋王的份上。你是晋王的母妃。” 师慕野神色平静。 “哦?” 昭妃抬手,冰冷的指腹缓缓划过她的脸颊。 手下的这张脸,极其清丽脱俗,眸子如远山冰雪般清澈,灵动。绝世倾城而不自知,有着不知不觉吸引人的魅力。 “倒是长得不错。你喜欢允儿?” 昭妃的手指在她下巴处猛地一收,将她的脸扳正了,直视着自己。 她喜欢姬允? 这个问题,她还没有正式直视自己的内心。却在今晚,被昭妃猝不及防地问出来了。 是喜欢吗? 她还没有张口回答,昭妃眉宇间露出几丝狰狞,开口道:“不管你喜欢他也好,他喜欢你也罢,今晚见到了不该见的,就不能留你活口。看在你试图救我的份上,给你个痛快吧!” 好个心狠手辣的昭妃! 看来,只要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和生存,不管是谁都能除掉。 她这就是一条随时都能反噬的毒蛇啊。 昭妃放下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杀了。” 男人目光凶狠起来,手臂青筋暴起,狠狠地用力掐下去! 师慕野卡住男人的手腕,右手抖了抖,一只造型别致的手镯就从她手臂上滑落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拷在了男人的一双手腕上。 师慕野忍住窒息的剧痛,抬手按了按手镯。手镯立即收缩变小,将男人的手腕紧紧地箍住。 男人眼底闪现过一抹惊异。 他双手被束缚住,使不上力气,掐住师慕野脖子的力道顿时变弱了。 师慕野使出浑身力气,屈膝踢向了他的下腹要害。 噗嗤一声闷响,男人发出重重的闷哼,痛苦地弯下腰。 与此同时,师慕野猛地抬起腿,击向他的面部。 这一屈一抬,既快又狠,是师慕野能力有限的功夫的极致发挥。 男人放开了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师慕野迅速转身,一脚踢起地上的美人刺,握在了手中。 昭妃见形势生变,抓起烛台就向她扔过去。 师慕野闪身躲过,身形一晃,抢到昭妃身边,左手闪电般点住了她腰间的穴,右手举着簪子,对准了她的喉咙。 “别过来!” 师慕野用簪子抵住了昭妃的脖颈,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那男人冷笑一声:“区区一个手镯,困的住我?” 他双手猛地一震,手镯哗啦作响,铿地一声四分五裂,碎片迸溅。 与此同时,手镯里爆发出一阵淡淡的白色烟雾,散发出似有似无的异香。 师慕野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男人被包围在烟雾中,身形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几步,面色泛出奇异的潮红,软绵绵地倒下了。 她手臂上的镯子是公输班打造的,本来是他的“美人”系列闺中物,被师慕野讨要过来防身。既然是公输班出品,那镯子里面装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软骨香。 只要稍微使劲,或者打碎镯子,里面的软骨香粉就会散逸出来,吸进香粉的人会晕晕乎乎,失去浑身力气,任人摆布。 第198章 他来了 昭妃见那男人倒下了,镇静得很,神情并没有太多波澜。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 “昭妃娘娘,不要想什么别的害人的点子。你心狠手辣,我也不是手软的人。” 师慕野将手中的簪子压紧了点,昭妃的脖子上渗出点点血迹。 “你如果把这事儿宣扬了出去,我比死还不如。所以,你不如现在杀了我,然后再好好考虑怎么在这王宫里毁尸灭迹。” 昭妃神色平静,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 师慕野皱了皱眉头。 她本来就是无意中趟了这趟浑水,好心没好报,反而撞破了奸情要被灭口。 虽然昭妃对她起了杀心,但是无缘无故的,她也不至于杀掉昭妃,怪只怪她活该,手贱腿也贱,要管这闲事。 她正准备点昭妃的昏睡穴,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丫鬟匆匆地跑进房门,看见屋里的场景,愣了愣,随即声音颤抖地说:“娘娘,不好了!陛下来了!” 师慕野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心里一惊。 从一开始就淡定无比的昭妃,此时终于脸色变得煞白。 她浑身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十几年了……他……他……竟然今天来了?!” 丫鬟也是面无血色,不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 宫门外传来崔公公尖锐细长的声音:“陛下驾临幽寒宫!昭妃娘娘,请速开门!” “这可怎么办?人马上就来了!我们这回死定了!” 丫鬟望着被师慕野制住的昭妃,急得团团转,眼神里满是绝望。 昭妃长长地叹息一声,苦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平静地对师慕野说:“看来今天这劫是逃不过了。你且助我一臂之力。” 说完,握住师慕野的手就狠狠地往自己的脖子上刺去! 师慕野右手将簪子收回掌心,左手猛地将昭妃推了出去。 一道血花溅起,簪子仍旧不可避免地在昭妃脖子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迹。 师慕野快速地将簪子插在发髻上,低声道:“现在还不是寻死的时候!”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男人身边,用力将他拖起来。 “你,要帮我?” 昭妃难得的怔愣了一下,十分意外。 她脖子上的血滴到了衣襟上,浑然不自觉。 “你自己想死,也要想想晋王!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亲生儿子背负着生母和他人有染的丑闻么?” 师慕野叱道。 那丫鬟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快跑过去,帮着师慕野一起将那男人拖到了床上。 “你有什么计划?” 昭妃的眼神波动几番,语气缓和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今晚死定了,没想到师慕野竟然会帮她。 师慕野指挥着丫鬟将那男人塞进被窝里,俯身在昭妃耳边快速吩咐了几句。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宫门外,敲门声一阵急似一阵。 崔公公的声音严厉无比:“昭妃娘娘,陛下命你马上开门!” 师慕野忍着内心的反胃钻进被窝里,盖上了被子。 第199章 去寝殿 如果不是为了救昭妃,她是万万不可能和一个陌生男人同挤在一个被窝的。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冷宫里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藏身之处,唯一能藏的地方,只有床了。 昭妃从衣橱里取下一条绯红色的丝巾,围在了脖子上。 丫鬟跌跌撞撞地奔去外院开门。 门一打开,就听见丫鬟惊呼的声音。 “臣妾参见陛下。” 昭妃神色如常地迎了上去。 天子淡淡地扫视了她一眼,直奔主题。 “昭妃,听巡夜侍卫说师少司往冷宫的方向来了,可是在你这儿?” 师慕野躺在被窝里,浑身血液蓦然冰凉了。 这么晚了,天子竟然找她找到冷宫来了。 昭妃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抬起头,眸色微冷:“陛下,你十几年不到幽寒宫中,好不容易来一次,问的竟然是别的女人?” 天子神情冷漠:“昭妃,我没功夫听你诉怨。你只需告诉我她是不是在你这儿。” 昭妃苦笑一声,回答道:“正是。师少司晚上睡不着出来散心,路过幽寒宫时腹痛发作了,正好丫鬟起夜看见了,就让她暂时在宫里歇息着。” “我去看看。” 天子抬脚就往昭妃寝殿走过来。 眼看着天子走到了床边,师慕野半坐起身,露出憔悴虚弱的表情。 “陛下,今晚多亏了昭妃娘娘,要不然我就晕倒在宫门外了。” 天子的神情没有太多波澜,崔公公却是如释重负,抹了一把汗。 “师少司,可算找到你了!你知道今天晚上为了找你,宫里出了多少事!” “找我?” 师慕野的心沉了几分。 天子并没有太多意外和惊喜的表情:“师少司,鉴于你是第一次入宫,不知道宫里的规矩,这次就不罚你了。” 他负起双手,神色冷峻:“师少司,随我去东阳宫。” 东阳宫,是天子的寝殿。 她最担心的事情难道要发生了? 师慕野紧紧抓住被角,眉头微蹙:“陛下,我来了葵水,所以肚子疼。” 她的话说的明白,要是万一不幸天子真的看上她了,这个还能作为理由挡上一挡。 天子似乎没有太多的耐心,甩了甩袖子。 “崔公公,立即送师少司去东阳宫。” 崔公公走上前来,弯下腰,伸出手。 “师少司,是你自己起来,还是我扶你起来?” 看来这事儿没法当面拒绝,只有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我自己起来。请陛下和崔公公回避,我先穿好衣服。” 师慕野神色平静地说。 天子转身走出了门,崔公公也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师慕野掀开被子,跳下床。 和昭妃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低语道:“今晚的人情谢过。” 师慕野侧首回道:“好自为之。” 出了幽寒宫,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软轿。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这不是侍寝承恩专用的乘鸾轿。 快到东阳宫的时候,隐隐听到传来杖责的声音,棍棒击打在血肉之躯上,一声声的闷响听着让人胆战心惊。 空气里也沁着丝丝的血腥味。 师慕野掀开车帘,只见东阳宫前黑压压一片御林军,严阵以待,刀剑在月色下反射出慑人的寒光。 第200章 为你而来 东阳宫门正中央,一个身影笔直地跪着,身旁两个御林军侍卫面色苍白地挥舞着廷杖,狠狠地鞭打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的紫色衣袍已经破碎成条,露出血肉狰狞的背部肌肤。 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时却是青紫色的印痕纵横交错,有的地方露出外翻的血肉来,触目惊心。 师慕野脑海里轰地一声,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跳下了还没有停下的轿子。 是姬允! 他默默地挨着杖击,一声不吭。 这还是那个睥睨无度的枭王么?! 崔公公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了她。 “师少司,晋王殿下的三十个板子还差九个呢。” 崔公公语气淡漠。 “晋王殿下为何要被杖责?” 师慕野只觉得那板子仿佛像是击打在她心头,一阵阵的揪心。 “晋王未经陛下允许,夜闯九方宫。不仅私自入后宫,还不顾阻拦,半夜三更的,坚持在东阳宫门口要见陛下。” 崔公公说的轻描淡写,师慕野却是心中砰砰乱跳。 “晋王可是有急事?为什么这么不要命?” 她口干舌燥,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崔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 “晋王入宫,是为了你。”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在她头上炸开! 他不顾性命和前程,在夜里闯宫,是为了她?! 天子留宿她在后宫,姬允大概以为天子对她有所图。 所以,才有了疯狂和不顾后果的闯宫。 师慕野的心中好像大海翻起了汹涌的波涛,既忧心自责,又欣喜难耐,浑身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 尽管有诸多暧昧和贴心的举动,他从来没有对她认真地说过喜欢两个字。 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桃花风流榜榜首,爱慕他的女人无数,几乎所有的王公贵族女子都为他痴狂。 女人,对他来说,没有他得不到的,只有他不想要的。 他大概、或许、可能,是喜欢她的吧? “回禀陛下,三十个板子已经杖责完了。” 御林军侍卫报告,声音有点颤。 天子墨黑色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点光彩,他看着师慕野,神情莫测。 “师少司,晋王今夜为你而来。该罚的都罚了,你且护送他回去吧。” 天子这是要放她回去了?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谢过。 她奔到他身边,伸手轻轻地扶住他。 他回头,见到是她,眸子里蓦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 他刚张口,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他舔了舔唇边,声音嘶哑,笑容却是舒畅的。 “你不在东阳宫。” “陛下没有来为难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一个是终于得到了确认。 一个是急切的解释。 他微笑着,眸光流转,声音仿佛喃喃的叹息。 “我们回去吧。” “好。” 师慕野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哽咽。 御林军放开被制住的连城,他飞奔过来,和师慕野一起,将姬允扶上了马车。 看着三人的身影,崔公公开口道:“恭喜陛下。今晚的考验,确认了晋王又有一个软肋。” 天子目光如墨,看不到底。 “想不到允儿一向冷血,也会为了一个师少司做到如此地步。不过不管如何,有了软肋和弱点的晋王,就像是利刃有了刀鞘,不会太过失去控制。” 第201章 你是我的 连城驾着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 马车里,姬允斜靠在车板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师慕野在那儿忙碌。 她用水壶里的水打湿了帕子,又在马车的橱柜中翻找出金创药。 一般王公贵族的马车里,都会备着一些常用的跌打损伤的药物。 她拿着湿帕子,坐到了姬允身边。 “殿下,我给你上药。” 她的声音难得的温柔。 往常,她对他说话,不是绵里藏针,就是到处挖坑等着他跳,很少有这么温顺的时刻。 姬允缓缓张开双手,微微笑着。 “来吧,不用客气。” 他身后的肌肤血迹半干,已经和衣服黏在了一起,要上药,得先脱衣服。 这架势,是要让她帮忙更衣了。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矫情了。 她半蹲在他面前,伸手一一解开他的衣襟盘扣、腰带。 头顶上,温热的呼吸吹起了几缕发丝。 衣服前襟解开后,露出如玉的胸膛,结实有力,线条流畅。 背部的衣服由于和血肉粘在了一起,难以脱掉。 师慕野便绕过去,拔下头上的簪子,说道:“请殿下趴着。” 姬允优雅地转身,趴在了榻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师慕野小心翼翼,用簪子割下了和背部肌肤血肉相连的衣服。 她将金创药洒在湿帕子上,轻轻地擦拭着。 背部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肉。 血痕遍布,有的青紫,有的黑红。有的肿的很高,有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血。 师慕野的手落在他背上的时候,他的背部轻轻颤栗了一下。 难道是她下手重了? 师慕野俯下身,吹了吹。 清凉的气息好像春天和煦的微风,痒到了他的心底。 看到那些可怕的伤痕,师慕野心底柔软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吻在了他最深最长的伤口上。 姬允的呼吸好像停滞了。 师慕野一路吻下去,那些温柔的唇印就像星星点点的水滴,在他的心湖荡漾开来,连成一片颤动不已的涟漪。 “慕野……” 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从来都是叫的她的官职,从师百司,到师少司。 如今,他终于叫她的名字了。 “我在……” 师慕野梦呓般地回应着。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 她大约确凿是有点喜欢上他了。 姬允撑起身子坐起来,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闻着鼻尖下淡淡的血腥味,师慕野不敢动弹,怕他的伤口裂开了。 姬允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她的脸颊。 “陪我在府里养伤,好么。” 姬允满怀着希冀,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她拒绝。 “慕野不方便。” 师慕野闷闷地开口。 姬允的身子一僵。 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他脸上的失落。 “阿慕可以。” 师慕野微微笑着。 她要是以师少司的身份在晋王府里呆上个几天,传了出去,朝廷里那帮礼部的老古董能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 姬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她的耳垂尖轻咬了一下。 “慕野是我的,阿慕也是我的。” 师慕野挑眉:“你是谁的?” “我是你的。” 姬允毫不犹豫地回答,灼热的唇瓣印在她的脖颈、耳朵,渐渐向脸颊移去。 第202章 尘封的回忆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搂住她的腰,居高临下,闪电般地吻住她的嘴唇。 他的吻,初始带着不可抗拒的温柔,渐渐地用力起来,充满着一股狠劲,带着霸道的不容置疑,狂风暴雨的肆虐,掠夺一切的侵袭! 师慕野软软地依偎在他怀里,连呼吸,似乎都被他攫取走了。 他不可抑制地情动,呼吸越来越沉重,双臂将她箍得越来越紧。 背后,已经干涸了的伤口再度裂开,更多鲜血涌了出来。 师慕野神情恍惚中闻到血腥味更浓了。 这霸道迷乱的吻,还有那浑身的血腥味,在她脑海里混乱地交织着。 突然之间,就像有一道闪电劈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几年前的某个相似而熟悉的场景浮现了出来。 邙山后山,滴着水的山洞,阴暗而潮湿。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用同样霸道的力道,将她按在了冰冷而嶙峋的石壁上,在她双唇上印上青涩而毫无章法的吻。 他那双好看的眼眸如同黑夜暗渊般深不可测,幽暗阴鹜,看不到尽头。 狂热,急切,仿佛是过了今天便没有明天一样。 她一开始震惊得愣住了,并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是高贵的陵国公主。 而他,只是一个来自涿侯城的小小商奴。 商奴,即便是在大周朝里最底层的奴隶里,也是最低贱的存在。 如果没有主人,人尽可杀,人尽可辱。 而他们卖身的价格,还不如一头牛。 她从人贩子手底下救下了他,给了他能够庇护他的奴契。 等她反应过来,又惊又惧,愤怒地咬破了他的嘴唇。 鲜血涌进来,味道是淡淡的腥甜。 他顿了顿,微微抬起头,眼眸里漆黑如墨,看不清情绪。 “我是你的主人,别忘了!我随时可以处死你!” 她怒气冲冲,在他的禁锢下挣扎着踢打着。 虽然只是瘦弱的少年,但力气却是犹如金刚般力大无穷。 他静静地看着她,任由她威胁着叫骂。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他竟然如此胆大的说她是他的! 他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命同草芥的商奴吗? 她差点气得晕厥,瞬间爆发出最大的力气,竟让她挣脱出一条手臂。 然后,她闪电般抽出靴子里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向他的脖子刺去! 他一扬手,握住她的手腕,捏得她手臂生疼。 “主人……我今天是越矩了。但是,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着阴郁的魅惑。 “如果你想杀了我,请便,我不后悔。” 说罢,他松开她的手腕,舔了舔嘴唇,再次俯身,如同狂风暴雨般地吻下去。 她举着匕首,手臂不停地颤抖,匕首尖悬在他的脖颈上,只差毫厘。 刺下去!杀了他! 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商奴,竟然不知高下,妄图轻薄于她! 她脑海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 她内心挣扎许久,终于一咬牙,还是将匕首插在他的肩背上。 扑哧一声,血花四溅。 他身体颤抖了一下,闷哼了一声,却是抱她更紧了。 第203章 狂情 还不放手? 她狠心把匕首拔出来,再次精准地朝着同一个伤口,刺下去! 一刀。 两刀。 七八刀…… 他像飞蛾扑火一般不要命,冰冷的双唇在她唇瓣上辗转。 鲜血如同潺潺的小溪渗透了他的衣服,滴落到她的肩膀。 恍惚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沁到唇边,咸咸的。 她已经无暇顾那是她愤怒惊惧的眼泪,还是他的了。 她握着匕首的手由于用力太过,早就酸软,没有了力气。 由于惊讶愤怒过度,再加上窒息的狂吻,她竟然昏了过去…… 这段被刻意尘封的回忆竟然在今夜这种时候涌了出来,而且还这么历历在目! 师慕野浑身血液冰凉,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将姬允一把推开! 姬允右手撑在榻板上,掩饰不住眉宇间痛苦的神色。 背后的伤口又裂开了,汩汩地流着血。 “殿下,小心伤口。” 师慕野平息了下心情,理了理乱发,若无其事地拿起湿帕子,坐到了他的身后,仔细地给他擦拭起来。 姬允的怀抱空荡荡的,如果不是还残存着她刚才留下的发香,他都要怀疑刚才那一幕是他幻想的了。 刚刚在他怀里,一脸娇羞的小女儿情样,问他他是谁的的那个人哪儿去了? 这女人,真真是无情。 他深呼吸几口,面色很有几分不悦:“慕野,你刚刚是在抗拒我?” “殿下不要命了?你还有伤在身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刚师慕野眼眸里的如火热情,此时已经淡了很多。 “如此,那就等我伤好再说。” 他有点惆怅。 简单地上完药,她从腰间取下香袋,拿出化妆工具,给自己画了一个黄脸,点了一颗大黑痣。 这个香袋,是她受李瘦年启发,拜托公输班做出来的。 李瘦年常年手里托着一个茶壶,茶壶里啥都有,药,蛇,有时候还沏茶。 所以,她也给自己做了一个百宝香袋,装一些必用的和防身的东西。 易容工具,自然是不可少的了。 等师慕野画好阿慕的妆后,姬允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到:“你第一次扮作阿慕出现在我府里的时候,虽然第一眼就看穿了,但是还是觉得丑。如今,不知道为何怎么越看越顺眼了。” 师慕野回以一笑:“那是殿下眼瞎。” 姬允嘴角微微一动。 这女人,在他面前说话越来越大胆了。 不过,这是好事。 这时候,连城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说了句:“殿下,快到王府了。” 他看见马车里的师慕野,惊呆了,脸抽搐了几下。 “师……少司?” “是我。进府后就是阿慕了。” 师慕野一脸淡定。 连城默默地扭过了头。 不知他是不是想起了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劝退的话。 “连城将军更脸盲,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师慕野一边说,一边散开自己的头发,挽了一个丫鬟的发髻。 既然是扮作阿慕,做戏要做足。 “连城在女人的样貌这方面,确实研究不足。我等他自己发现阿慕就是你。要不然,就凭他那点心思,随便一个女人易个容就把他骗了。” 姬允慢悠悠地道。 果然是姬允没告诉连城。 第204章 丑女阿慕回归 她扎完了丫鬟的发髻,现在缺了一套丫鬟的衣裳。 姬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此时,朝马车里一侧的檀香橱柜示意了一下。 “里面有套女人的衣服。” 师慕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马车里怎么会备着女人的衣服? 也是,一般王公贵族有时候会带着侍妾美女一起出行,有时候兴致来了就在马车里。 这个时候,为了事后换衣服方便,通常会在马车里备上几套衣服。 师慕野知道他没有定婚约,没有妻妾,府里也没有蓄养美人。 看起来,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很。 但是,谁又知道在府外有没有呢。 她怏怏地打开壁橱,看到里面的抽屉里有一套干净整洁的青色衣服。 那是她上次扮作阿慕时换下的,忘了带出去。 他竟然有心给收了起来,还放在马车里,不知道怎么想的。 “我早说过,总有一天会用到的。” 姬允似笑非笑。 “殿下真是……神算。” 师慕野微微一笑,刚才那股子没来由的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了。 丑侍女阿慕再度强势回归晋王府!而且,连璧月的房间都被腾出来让给她了! 不仅如此,阿慕的待遇堪比贵宾,吃住用行都和晋王一起,同一个待遇!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这个消息不到一天就传遍了晋王府,哭瞎了众侍女的眼睛。 众侍女痛定思痛,觉得殿下不是中了邪,被下了蛊,就是审美发生了严重的扭曲。 悄悄地,侍女当中流行起黄脸妆来了,还有甚者在脸上故意点了黑痣。 于是,除了少数不随波逐流的,晋王府的侍女突然之间颜值陡降,一眼望过去,清一色的黄脸大黑痣,慎得慌。 正值秋收时分,朝廷放了秋假,各大官府衙门放假半个月。 正好,师慕野也不用去步虚司上班。 说是当侍女,除了给他换个药,喂个汤,端茶送水,没有别的事干。 女人多的地方事儿就多。 这天,浣衣掌事来送洗干净的衣服,见四下无人,悄悄地对她说:“阿慕,凝珠最近有点奇怪。自从你取代她成为给晋王专洗衣服的侍女后,我看她一直对你不满,怕是想对你不利。” 师慕野笑道:“多谢掌事提醒。晋王府的侍女一天天地这么闹腾,心思这么多,怎么就没个人管管?” 掌事无奈地说:“还不是因为晋王府没有主母,也没有王妃、侧妃,晋王事多,没时间管。再加上晋王殿下生得俊美,侍女们哪个不想攀高枝?” 虽说她只是以阿慕的身份照顾一段时间姬允,但是成天被一些苍蝇嗡嗡地绕来绕去,也是烦不胜烦。 所以,对付凝珠这种硬骨头,一招制敌,以打促和,才是真理。 毕竟,邱意浓这种级别的黑莲花都在她手里没讨到好处,更何况凝珠了。 一天后,凝珠带着一帮侍女袅袅婷婷地过来了,样子很亲热。 “阿慕妹妹,今天可有空?最近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姐妹们备了一些薄酒,一起赏花去吧。” 师慕野笑着点点头。 “正好。我前几天天天照顾殿下,没有功夫,其实我早就想去赏花了。今天你们特地来邀请我,怎么能不去。” 第205章 将计就计 她稍微收拾了下,就施施然地和众侍女一起去了。 海棠花开在一个不小的池塘边,池子的水不深。 凝珠和众侍女围坐在石桌边,拿出一壶桃花酿的酒,七嘴八舌地极力地劝着她。 “阿慕妹妹,这酒是七年纯酿,入口即化,你尝尝。” “阿慕妹妹,你不喝就是瞧不起我们了。” 师慕野闻了闻,这酒没问题,只是…… 凝珠递给她的酒杯边缘,抹了泻药。闻着味道,泻药的药力还挺强劲。 “喝喝喝,各位姐妹们一片好意,自然要喝啦。我敬你们一杯可好?” 师慕野笑眯眯地举起杯子。 “阿慕这么爽快!来,我们喝起!” 凝珠没想到劝酒这么顺利。 师慕野捏着杯子,和凝珠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咣当一声清响,她借着劲,让酒杯里的酒在杯口晃荡了一圈,极快地洒了好几滴到凝珠的酒杯里。 这一串动作速度之快,凝珠根本就没发觉。 她如法炮制,将酒杯里的酒各洒到了众侍女的酒杯中。 敬完一圈酒后,酒杯口抹的泻药已经被她不动声色泼出去的酒水洗干净了。 在众侍女的目睹下,她豪放地将酒一饮而尽。 见她一滴不剩地喝完,凝珠脸色放轻松了。 她拉着师慕野,东扯西拉地谈着海棠花的品种和各个花种的妙绝之处。 师慕野一边应着,一边揉着额头,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 “阿慕,看来你喝酒上头了。咱们去池塘边走走,吹吹风,醒醒酒吧。” 凝珠适时地提议。 “好呀,我们走吧。” 师慕野跌跌撞撞地起身。 凝珠看得心里一阵激动,今天的计划如此顺利。 师慕野故意贴着池塘边走,有好几次看起来都快掉下去了,却又一脚收回来了。 凝珠看得干着急。 师慕野走了一截,看到有一处湿滑的地方,就挨着那块地方坐了下来。 “这池塘景色不错,有水有浮萍的。” 她伸了个懒腰。 凝珠和一群侍女都聚在了她身后,你瞪我,我瞪你。 这是下手的最好的时机。 师慕野也等着。 这群女人,连干个坏事都墨迹。 凝珠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猛地伸手朝她推去。 师慕野听到身后的动静,侧身卧倒在地上,横腿一扫,将凝珠和身后的一众侍女绊倒了。 凝珠挥舞着双手,扑通一声掉进了池塘。 她身后的侍女栽倒在地上,绊了个狗吃屎,顺着滑溜的泥地也溜进了池塘。 在她滑进池塘前,还不忘惊叫着伸手拉了个垫背的。 其他站岸上的,要么就被倒霉鬼拉了进去,要么就被不知哪儿来的一记拌腿脚给踹了下去。 一时间,池塘里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地,呼叫声此起彼伏。 池塘里的水不深,不至于淹死人,但是深秋时节,水还是很凉的。 师慕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去旁边海棠林折了根长长的海棠枝回来。 凝珠从池塘里冒出头来,大骂道:“阿慕,你竟敢算计我?” 师慕野故作惊讶:“姐姐这话好没道理,刚刚我可是在池塘边坐着,你在我身后站着。我怎么能算计到你?” 第206章 反击 “那脚是你踹的!” 凝珠气呼呼地说,边说边游了过来。 她刚泅到岸边,一根带着刺的海棠枝就刷地抽过来,气势凌厉,溅起一道水浪。 她倒吸一口凉气:“阿慕,你这是想谋杀?” “姐姐请我喝酒,我就请姐姐泡个凉水澡。这时间还没到呢,着什么急。” 师慕野笑吟吟的,脸上的大黑痣在凝珠看来显得格外面目可憎。 这期间,其他的侍女想爬回岸边的,也被师慕野一枝条给抽了回去。 “阿慕,你一个小小的侍女,级别和我们差不多,胆子这么大,不怕管家和殿下责罚?我们这么多人,你今天是想让我们都死在这池塘里?” 凝珠怒气冲天。 “不想死的人可以上岸。不过,想上岸,得先立个誓,发誓今后在府里,老实干活,安分守己,不想着害人。” 师慕野刷地又一鞭子抽在水面上,那劈开水花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发颤。 她的目光冷峻起来。 “否则,今后在府里,会不知道怎么死的。” 凝珠和众侍女听着心里一阵发寒。 师慕野这神情,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凝珠和众侍女默默地抓着岸边的水草,进退不得。 这时候,管家从海棠林那边穿过,匆匆地朝池塘走过来。 凝珠看到管家,眼睛亮了,大声叫道:“管家,救命!这个阿慕好大的胆子,想把我们都淹死在池塘里!” 管家看着满池塘扑腾的侍女,叹了口气,笼着袖子说:“殿下知道池塘这边的事儿了,他卧床不便,让我过来给阿慕传句话。” 姬允消息真快,看来这府里的事情他是了如指掌。 “殿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师慕野掂着手里的海棠枝条。 管家满脸的严肃。 “殿下说,这些侍女如果淹死了,就再买一批。” …… 师慕野心中暗道,这句话果然是他的风格。 凝珠和众侍女听见这句话,感觉天都快塌了。 殿下竟然这般冷血无情! 看来今天她们的命,就在阿慕手中了。 凝珠心一横,说到:“殿下要我们死,我们认了。但是,阿慕,你要我们发誓?我们偏不发誓,看你还能活生生地让我们淹死不成?你的所作所为,和妖女有什么区别?” 那些侍女虽然有些动摇了,但都碍着凝珠平时的威压,不敢第一个发誓。 岸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侍女、杂役、护卫……但凡是空闲着的都涌过来看热闹了。 师慕野晃悠着枝条,唇角噙着笑意:“还不发誓上岸?待会儿这个池塘快呆不住了。看热闹的人多了,可就不好看了。” 凝珠僵持着,仍旧不发誓。 师慕野掐指算了算,说到:“嗯,看样子时间快到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 这时候,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有一股腥臭的味道?” 其他岸边的人也都拼命地嗅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水草的味道。 “这味道怎么像是从池塘里传出来的?” 有人鼻子尖,闻到了。 众人的目光投向池塘。 只见池塘原本青绿色的水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变的浑浊昏黄,水面上漂浮着几团可疑的东西,有浓有稀。 简直就像,屎? 第207章 攻心 漂浮在池塘的侍女们涨红了脸,扭捏着身子,羞愧难当。 凝珠的脸色也不好看,红中带着青。 原来,刚才师慕野在敬酒的时候,将沾着强力泻药的酒洒在了她们的酒杯中。 喝下了有泻药的酒,再加上在这冷池水里一泡,加剧了腹泻。 所以,憋不住,只有就地解决了。 这塘池水,已经成了粪坑了。 岸上的人个个脸色很精彩。 浣衣掌事挤到师慕野身边,由衷地说:“阿慕,你果真有手段。凝珠今天是彻底栽到底了。” 师慕野笑着说:“棉花加大棒的手段,大棒使完了,该用棉花了。掌事,请帮忙准备十几条干的浴布,热十几碗姜汤。” 掌事点点头:“没问题。” 她带着秋黛马上准备去了。 一会儿功夫,池塘里的水越来越浑浊。 终于,有侍女忍不住了,尖声叫道:“我发誓,今后老实干活,安分守己,不想着害人了!” 师慕野晃了晃枝条:“行了,上岸吧。记得用干净的浴布擦擦身体,喝碗姜汤,免得着凉。” 眼看着那侍女颤巍巍地上了岸,咕咚咕咚地喝着姜汤,其他的侍女纷纷喊了起来。 “我发誓……” “我也发誓……” 水中的侍女们一个个都上岸了,就剩凝珠一个人了。 她也忍不住了,垂头丧气地说:“我发誓,今后做好本份,不想着害人了。” 她上岸后,刚擦干净身子,喝完了姜汤,师慕野就甩着海棠枝条过来了。 师慕野眉头一挑:“凝珠,我记得殿下是说过这些侍女如果淹死了,再买一批?你说,如果我跟殿下说,你死了,殿下会不会信?” 凝珠看着她,浑身再度颤抖起来:“大庭广众的,你想干什么?你不会真的想?” 师慕野一只手掺扶住她,顺便点了她的哑穴。 “我陪凝珠姐姐先走一步。” 师慕野向众人甜美地笑笑,然后架着她,一路穿过晋王府,将她扔到了一个废弃的柴火屋里。 对付凝珠,第一是先杀锐气。 锐气杀了,再磨心性。 磨完心性,再攻心。 三天后,师慕野带着丰盛的酒食和点心,亲自来慰问奄奄一息的凝珠。 凝珠此时已经瘦了一圈,双目无神。 看见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也顾不上形象了,端起来就狼吞虎咽地吃。 “你老父亲的病,我请大夫看了。大夫说,能治好。” 师慕野靠着墙壁,慢慢地说。 凝珠抬起头来,掩饰不住惊喜的光芒。 “真的能治好?这可是肺痨,我之前找过很多大夫,都说治不好。” “我找的大夫,是个神医。” 为了说动李瘦年出马,她可是磨破了嘴皮子。 凝珠把头埋进饭碗里,许久才闷闷地说:“我本来是不抱希望了,没想到你能找到神医。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请到神医,还能让殿下对我们不屑一顾?” 师慕野蹲了下来。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什么,你想成为什么。” 凝珠抬起头来,她第一次仔细地打量阿慕,发现她虽然脸黄,但是整个人有一种其他侍女无可比拟的气质和风度,从灵魂深处就让人觉得难以望其项背。 第208章 铁血加柔情 “你喜欢弹琴。小时候家里没钱,为了学琴,自己偷偷去做童工做苦力攒零花钱。你本想当琴师,却因为父亲重病,不得不卖身到晋王府,用卖身钱给老父亲看病。” 师慕野的声音如同潺潺春水,流过她的心田。 凝珠怔怔地看着她,内心波澜起伏。 “你有才艺,你的志向不应该在于成为殿下专用的涣衣女,借机让殿下多看你几眼,从而获得让殿下青睐的机会。你的眼界,应该更广阔,不应仅仅局限在晋王府,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埋葬了自己的一生。” 师慕野的话,既温柔又残酷。 “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单方面的倾慕,只会蹉跎青春。毕竟,只有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爱。” 凝珠捂着脸,手掌渐渐湿润了。 良久,她放下了手,眼眶红润着。 “我懂了。可是一个女人要成为梨园的琴师,何等的难。除了去青楼乐馆卖艺,那些地方都太乱。” “女人都能当官,为什么就不能成为梨园的琴师?” 师慕轻柔地抹去她眼眶底下的泪痕。 师慕野的话,点燃了她心中久违的梦想和热血。 “不管你将来做什么,都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没有人愿意天天勾心斗角,有限的生命应该用来做有意义的事。通过陷害别人得来的,都是虚的。只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才是真的。” 凝珠看着她,喃喃地问道:“你究竟是谁?你不是侍女,绝对不是!” “你能保密吗?” “能。” 凝珠立即回答。 “我相信你。” 师慕野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我是师慕野。” “你就是那个,第一个当国士的女人?” 凝珠结结巴巴,满脸的惊喜。 “所以,凝珠,你要相信一切都有可能。” 师慕野打开了柴房的门。 外面的阳光照进柴房。阳光很明媚,很美好,就像每一个新的一天一样。 在师慕野的铁血手腕和柔情双管齐下的攻略下,晋王府的侍女们大有改观。 从以前的争奇斗艳、勾心斗角到现在的本本分分,争吵撕逼的事情少了不少。 连管家都感慨,这群侍女们跟变了样似的,好管了许多。 而且,更微妙的是,自从落水事件后,凝珠似乎转性了,对阿慕服服帖帖。 这天,师慕野照例给姬允喂药。 他的伤势有些不稳定,时好时坏。 在大夫来的时候,好的就快。 大夫走后,伤势就恶化,到处都疼。 还好,夜间的时候,师慕野睡在璧月的房间,姬允倒是从来没有叫过她。 可以说是,自从马车里她一把将他推开后,就一直相敬如宾。 仿佛马车里的情动一幕,除了他开始叫她的名字而不是官职以外,其他的都是幻觉。 姬允抿了一口汤药,扬眉说到:“慕野,听说这几天你把府里的侍女都整顿了一番?” 师慕野将汤匙在碗里调了调,迎上他的目光:“殿下心疼了?” 姬允唇角荡漾着笑意,眼眸一弯。 第209章 禁忌之地 “干得漂亮。这些侍女没有主母管教,是有些骄纵,该管管了。” 他幽深如星空的眸子望着她。 “难得你有这份心。” 师慕野边吹着汤药,边说:“只可惜我只管得了一时,半个月后她们是什么样,我就管不着了。” “此言,尚早。” 姬允吐出这一句话后,便幽幽地望着她。 师慕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将一汤匙汤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张口咬住汤匙不放,她抽了两次没抽出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药汤。 姬允立即将汤匙拿了下来,期待地看着她。 师慕野朝他微微凑过去了一点,然后…… 咕咚一声,将汤药咽了下去。 “殿下想什么呢?想着我喂你?我只是尝尝这汤药苦不苦。” 师慕野狡黠的笑容像极了狐狸。 姬允挑了挑眉。 这小狐狸,竟然有样学样,开始调戏起他来了。 “咦?殿下的手可以拿东西了?太好了。” 师慕野将汤碗放到他手中,一脸的谆谆善诱:“殿下应该多用用手,促进血液流动,伤才会好得更快。” 姬允握着汤碗和汤匙,眸光流转:“小狐狸……这笔帐我先记着,日后加倍讨回来。” 他端起汤碗,自己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看样子,伤势恢复得很好嘛。 师慕野甚是欣慰。 “我已经吩咐管家了,让他带你多去府里转转,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 姬允喝完汤药,将汤碗递给了她,话题一转。 “殿下这是打算留阿慕常住?” 师慕野笑着开玩笑问。 姬允嘴角微扬:“不仅仅是阿慕,还有慕野。” 他要她光明正大地以师少司的身份在他府里常住?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意味深长。 “真是好客啊……殿下先好生歇息吧。” 她笑眯眯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直直地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刚走到寝殿门外,她就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腾出手来揉了揉泛着微红的耳朵。 还好,在寝殿里没有失态。 她靠在长廊上,回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 再怎么抗拒着,告诫着自己,在大局未定、乱局未解前不能动心,然而,它还是不听使唤,无可避免地偏向了他。 她正在胡思乱想着,长廊边传来两个侍女的声音。 “你说那阿慕手段可真不一般,不仅凝珠姐姐,连管家都要敬她几分。” 一个略带着酸意。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殿下竟然对她这么好。要知道,我们家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上心过,更何况侍女了。” 另一个有点愤愤不平。 “就是。不过,要看殿下是不是真的在乎她,还得看殿下肯不肯让她进禁忌之地了。” 一个神秘兮兮地说。 “听说府里无论是谁,别说进去了,只要靠近禁忌之地的,都会被暗卫杀掉。上次新来的侍女因为迷路走到禁忌之地附近,就被乱棍打死了。” 另一个说着说着,自己有点毛骨悚然起来。 第210章 夜 师慕野开始还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这儿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误闯禁忌之地还会被打死? 是了,因着他对她的不一样,她差点忘了他冷血无情的性子了。 当年就是因为怀疑府里有人和齐王勾结,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处死了府里的几十口人。 “你说禁忌之地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财宝?珍奇的猛兽?还是,鬼?” 一个越说越离谱了。 “你们两个乱说什么呢?还不干活去?” 管家严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她俩一哆嗦。 “我们这就去……” 看样子,两个人是落荒而逃了。 管家转过长廊,朝这边走过来。 看到师慕野,他堆起满脸的笑:“阿慕,殿下让我带你到处转转,熟悉下府里的情况。” 师慕野本来对在府里溜圈没多大兴趣,但是被刚才两个侍女勾起了好奇。 “那就有劳管家了。” 转到玉柳园,一片片的柳树随风飘扬,如同绿色的飞瀑。 师慕野不由得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管家见她停下来,说到:“晋王府里比这景色美的地方多的是,还有更美的呢。” 师慕野笑道:“我只是想起了以前府里也有一片柳树,夏天的时候,柳叶上停满萤火虫,煞是好看。” 管家道:“可惜了,现在是秋天。” 花了半天时间,管家才领着她介绍完晋王府的小部分地方。 师慕野靠在树上,锤着腿,说到:“管家,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之前是临时工也就算了,如今在府里呆的时间会长一点,可有什么不能触碰的禁忌需要注意的吗?” 管家捋了捋胡子:“倒是有一个禁忌之地,在沧浪园假山,有暗卫看守,任何人都不得私自闯入,擅入者死。阿慕,你没事就别去那禁忌之地触霉头了。” “管家,你知道禁忌之地里面有什么吗?” 好奇是人的天性,师慕野也不例外。 管家一脸茫然:“我来这府里十多年了,连沧浪园都没进去过,从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语重心长地再三叮嘱:“总之,别去就行了。要是触怒了殿下,我可保不住你。” “多谢管家提醒。” 师慕野笑着谢过。 她没有这么无聊,也没有这么矫情,非要以身犯险来试试他对自己到底如何。 这天晚上,她在璧月的房间睡下了。 姬允的寝殿共有三层,最里面的是他的起居室,和中殿隔着重重叠叠的帷幔。 中殿陈设着家具、书架、书桌,外殿才是贴身侍女住的小间,隔得并不算近。 她睡得正朦朦胧胧,隐约觉得床头有个身影晃动。 她蓦然睁开眼睛,只见姬允坐在床沿,双手撑在她身上的被子两边,正朝她俯下身去。 暗夜里,他的鼻息轻软如羽毛,扑洒在她脸颊上,他深邃如星辰的眼眸让人沉醉。 对上她突然张开的眼睛,他微微一笑,蜻蜓点水般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然后直起了身子。 第211章 让我抱抱 她坐了起来,掖着被子。 “殿下伤好了?都能走这么远了?” 他不眨眼地看着她,目光缱绻。 “想着来看你,就有力气了。” 他的话语温柔好似一汪春水。 她转了转眸子:“殿下好像对这个房间轻车熟路?” 他怎么会听不出里面的意思? “第一次来,不熟。” 他唇角微扬。 “殿下今夜睡不着?” 她再度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他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庞。 “小狐狸,起来,带你去看个好地方。” 她一脸的惊讶,半夜三更的,他这是要带她去哪? 见她懵然无措的神情,他转过身去,慢悠悠地说到:“给你半盏茶的功夫穿衣服,半盏茶后穿不好,我亲自来帮你穿。”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 师慕野觉得,此情此景,还是赶快穿上衣服比较安全。 穿好衣服后,师慕野刚想跳下床,却被他猛地打横抱了起来。 “殿下,您的伤……” 她不敢乱动,怕挣裂了他的伤口。 他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知道心疼我就别乱动,让我抱抱你。” 完了完了。 师慕野只觉得面红耳赤,热血上涌。 今晚的姬允,让人无法抗拒。 她抱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好闻的青木香味夹杂着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伤初愈,他走得不快,但很稳。 师慕野的心里如擂鼓,他今夜到底想带自己去哪里? 清凉的夜风吹拂,四周一片虫鸣声。 走了大约几柱香功夫,眼前出现了一片奇景。 一丛丛的柳枝在风中飘舞,柳枝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那丝缕荧光如同流淌的瀑布,倾泻直下,美不胜收。 这美景,震撼得让人窒息。 她情不自禁地从他怀抱里跳了下来,奔向柳树丛。 那明暗不定的是一群群的萤火虫,在柳枝间穿梭。 千万只萤火虫在柳树从翩飞起舞,一会儿聚,一会儿散,如同满天星河。 她记得以前在陵王宫,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夏天的柳树从,父王还亲自给她捉过萤火虫。 只是,往事不可追。 看着她跟孩子一样,兴奋地在柳树间穿来穿去,姬允眼里的柔光更甚。 她是喜欢的,他的精心准备没有白费。 兴奋劲过后,师慕野终于缓过神来。 这个深秋时节,萤火虫几乎要绝迹了,从哪儿来的这么多萤火虫? 她今天刚和管家提到夏天柳树的萤火虫,他今晚就带她看萤火虫? “喜欢吗?” 他向着这一树萤火挥了挥衣袖,面带宠溺的笑意。 这神情和语气,让她突然想起了他们初识的时候,他赠她招摇山半山梨花的情景。 那个时候,她还暗地里想,就凭这大手笔和浪漫的心思,这手段要用在别的女人身上,估计会晕倒。还好她已经见识到了他冷血寡情的一面,知道他的本性。 别的不说,就拿撩拨女心来说,他大概是天底下最能让女人疯狂的情郎。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喜欢。” 她坐在荧光飞舞的柳树下,笑得很好看。 第212章 明月 他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侧身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有力。 “慕野……小狐狸……” 他的低语仿佛叹息般在耳边萦绕。 她亦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允郎~” 她叫出的这个词儿让姬允的唇角弧度扬了扬。 “允郎?你还记得锦华楼那个说书人编的淫词艳曲儿?嗯?” 他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她抬起头来,眸子灵动狡黠。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 “我就爱听你这么叫我。” 两个人静静相拥,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天地宁静。 夜深了,露水也重了。 师慕野靠在他怀里,竟然抱着抱着,不争气地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她觉着他抱起了她,往回走。 又过了一阵子,他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 床铺软软的,被子细腻丝滑,散发着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抓了几把,这手感怎么这么熟悉。 她上次扮作阿慕来晋王府里练习射鞠,曾经偷偷摸摸地抓着某人的被子感受了一下。 这是姬允的床。 她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只见他身着月白色丝质寝衣,正坐在书桌前,挥毫如墨,在批阅咨文。黑色长发散开,松松地用玉带缠绕了一下,如瀑垂散在身后,像丝缎般光滑。 书桌前,堆积着一堆书简,想必是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 她翻了个身,专注地看着他的侧影。 烛光下,他的鼻梁高挺,唇角微抿,侧颜的线条精致到极致。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他扭头看了过来。 她赶紧闭上眼睛,装作睡着。 簌簌的声音响起,他轻轻地走了过来,抬手给她拉上了被子,转身又走回书桌前。 她方才还忐忑不安,想着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 待会儿,万一他要如何如何,她怎样婉拒比较不伤面子。 这会儿,看这架势,她想多了,这是要熬夜批公文的节奏。 一阵睡意袭了上来,她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意朦胧中,她隐约听到有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她勉强抬起酸涩的眼皮,看见姬允面前站着一身黑衣打扮的连城。 虽然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抵不过她耳力好,一句句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属下这次派人去邙山周围再次查探,还是没有找到明月姑娘。” “其他的人都回来了吗?” 姬允抬眼问。 “还在路上,没有回来。” 姬允紧紧握着笔端,眉头微蹙,眸光变换了几番,似乎在挣扎着思考。 良久,他掷下毛笔,笔尖的墨水在竹简上染出一团黑墨。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眉头,神情流露出一丝痛楚。 “这次派出去的人都回来后,如果没有找到,就此为止,不再找了。” 连城有点吃惊:“殿下,您找了明月姑娘七年,真的决定不找了?” 师慕野听得心里蓦然一痛。 明月姑娘? 他竟然找了她七年? 明月姑娘是谁?他的亲人,朋友,恩人,还是…… 心底念念不忘的人? 第213章 喜欢你 女人的直觉让她的内心颤抖着,直指向最后一个答案。 “不找了。” 姬允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似乎有些疲倦,仰着身子,长发的束带也散开了,发丝散落在地毯上。 “属下明白了。” 连城简短地说完就告退了。 师慕野躺在床上,身上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看他纠结挣扎的反应,这个明月不像是亲人朋友。 他是放弃了寻找她,可是之前他找了她整整七年。 如果不是放在心底的人,冷血寡情的他何至于会不知疲倦地寻找她那么长时间! 原来,他的心底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对于感情,师慕野一向坦荡荡,喜欢就是喜欢,想问就问,有误会不会憋着。 她强忍着内心一阵阵痛楚的悸动,渐渐平息了杂乱的心绪。 姬允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向床边走去。 他坐在床边,凝视着师慕野,神情复杂。 突然之间,师慕野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明亮冷静,带着淡漠和疏离,完全不像是刚醒时的懵懂。 “明月是谁?” 她张口,语气平静。 姬允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眸光暗淡下来。 “一个故人。” “殿下喜欢她?” 师慕野追问,话语淡漠。 他默默地望着她,良久不语。 “殿下这是默认了?” 她唇角闪过一丝嘲讽。 如果不喜欢她,大可以直接否认,何必沉默。 他伸手覆上她的脸庞,却被她一手冷漠地推开。 他闪电般握住她的手,强势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手底下,胸口砰砰跳动,温热有力。 “我喜欢你。” 他的回答很简洁。 我喜欢你。 他终于向她表白了。 然而,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殿下这个答案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用了十足的力,将手从他胸口抽了出来,手指甲划破了他的寝衣。 姬允眉头皱起,他俯身撑在她身边,声音沙哑,眸子里带着火苗。 “慕野,你刚才有听到我的心为你跳动吗?我喜欢你,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词,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你!” “你大概是喜欢我的,但是喜欢我和喜欢她并不冲突。或许你一开始喜欢她,找了她七年,后来遇到我,喜欢了我。” 她神色很冷静,像是在抽丝剥茧地分析别人的情感一样。 姬允眸光压抑,神情莫测,像是摸不透的深渊。 “她是我年少时喜欢的人,在我最落魄最低微的时候救了我。我是找了她很多年,但如今,你的出现让我心甘情愿放弃对她的寻找。” 果然如此。 师慕野的心一阵绞痛,疼得仿佛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面色没有半点波澜。 “这对她和我来说,都不公平。对她来说,你移情别恋了。对我来说,如果有朝一日她回来了,我会面临你在我和她之间的选择。” 要说起冷静和理智起来,谁也比不上她。 姬允低敛眸子,眼神里痛苦的挣扎一闪而逝。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七年的喜欢很难一下子就放弃。殿下刚才虽然刚才说了放弃主动寻找,但只是放弃寻找,没有放弃喜欢。如果一旦有消息,难免不保又会去追寻。综上所述,殿下的答案我不满意。” 第124章 紫薇八卦推演 她缓缓地坐了起来,目光带着毅然决然地总结陈词。 姬允眸子里的火焰更盛了,语气却是带着冰:“你不满意?” 他欺身将她重新扑倒在床上,捉住她的双手狠狠地按在床头。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 他声音沙哑着,咬牙切齿地说,眼眸里压抑不住心痛的神色。 师慕野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地以这个屈辱的姿势束缚住。 她刚想曲起腿,却被他双腿一夹,紧紧地禁锢住了,动弹不得。 她怒上心头,侧过头来,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压住自己的手腕上。 唇齿间渗入腥甜的鲜血,略带着咸味。 他闷哼一声,双臂微微颤抖,仍然没有放松力道。 他的肩膀上血红一片,血滴透过布料滴了下来,大概是背后的伤口裂开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他语气放软了些,眼神里痛苦不已。 师慕野心底一颤,放开牙齿。 她睫毛颤抖着,双眸仿佛沾了雾水的露珠。 “姬允,我大概是过不去我心里的那道关了。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心底自始至终只能有我一个。很遗憾,现在的你,做不到。所以……” 这时,连城突然出现在寝殿门口,焦急地叫道:“殿下!”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姬允低吼一声,盛怒中抓起床头的枕头,看也不看就朝他扔了过去。 连城这才发现床上的情景,他一时进退两难。 犹豫了片刻,他硬着头皮又说道:“殿下,沧浪园失火了!” 沧浪园,就是那个禁忌之地失火了? 姬允身子僵了僵,收敛了眸中的怒色,语气缓和了下来,对着她说到:“等我回来。” 说罢,放开她的双手,翻身下床,匆匆地随着连城走出寝殿。 师慕野揉了揉手腕,上面印着两道深深的痕迹,久久未消。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他并没有脱她的衣服。 上半夜还情深意浓,下半夜听到明月的事儿就毅然地做出了决定,这个行事方式很师慕野。 冷静,理智,有分析有条理,还有对未来可能的预测。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她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信步走到了中殿,看到书桌旁有一个沙盘,看起来是像是演练排兵打仗时用的。 她就着沙盘,漫不经心地画了起来。 姬允贵为晋王,容貌绝世,虽然性情寡情冷血,但也不是三心二意容易四处留情的情种。 这一卦,卦相是飞龙在天。正卦,是加分项。 从赠招摇山半山梨花开始,他对自己算是特别。他也说了喜欢自己,说起来,算得上是完美的情郎。 这一卦,卦相是颐。吉利。 自己对他,明确了喜欢的心意。 此卦是丰,吉利。 然则,他心中有个藏了七年的白月光,看起来用情不浅,一时半会不像是能彻底忘怀。 减分。 自己的性情果断决绝,就算是他对自己百般宠溺,浪漫加持,心中这道坎一时半会不能化解,是个隐形的障碍。 减分。 她继续在沙盘上推演着,一条条的分析。 减分。 减分。 …… 按照他和她各自的性子,再加上明月这个不定的因素,将来他们会如何发展? 用紫薇术数,她算出了一百多种可能,而其中概率最大的可能,是…… 第125章 沧浪园 离卦。 她微微叹了口气。 这也是在姬允离去之前,她准备和他说的话。 “很遗憾,现在的你,做不到。所以,现在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各自分开,好好冷静。” 既然理智分析和感情的选择都有了结果,那么,便离去吧。 她冷静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或许,她才是比枭王寡情的那个。 还好,天亮了,不用摸黑回去。 她进晋王府的时候就没有带什么东西,此时要走,一身轻。 她推开寝殿门,看见府里的家丁侍女们都被惊动了,纷纷朝沧浪园跑去。 凝珠拎着水桶跑过寝殿,看到师慕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阿慕,沧浪园失火了,听说殿下亲自进了沧浪园救火。大家都好奇极了,沧浪园里的禁忌之地到底有什么东西,让殿下这么拼命。你不去看看?” 能让姬允奋不顾身的禁忌之地到底有什么? 她想了想,道:“我随你去。” 看完再走,也不迟。 刚靠近沧浪园,一股浓烟滚滚而来,味道扑鼻。 赶来的家丁们和侍女们都带着水桶和湿布,本来平时的沧浪园,暗卫们连门口都不让踏进去,今天事发突然,便让他们都进了门。 整个沧浪园就是一座假山,假山周围林木成荫,由于姬允几乎没有让园丁进来打理过,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是自然生长的状态。 正值深秋时节,枯黄的落叶和杂草遍地,如果有一点火星,干燥的灌木丛极易着火。 假山中间,有一个山洞,洞口处有一道铜铁铸的门。 此时,铜门半开,里面冒出阵阵黑色的烟雾。 几个侍卫守在门口,不让闲人进去。 连城焦急地在门口打转。 方才姬允吩咐他,不许放人进去,连他也不许进,然后,自己就一头扎进了冒着浓烟的洞中。 如今,已经过了半盏茶功夫。 然而,姬允还是没有出来的迹象。 眼看洞里冒出的烟越来越浓,连城忍不住了,一跺脚,准备冲进去。 这时,一道白色的人影闪电般地奔了出来。 是姬允。 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月白色寝衣,衣服凌乱,袖口和下摆不知道从哪里蹭了几块墨黑,长发散乱,脸上、身上落着浅浅的灰烬。 一向容光耀人的晋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狼狈过。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块白色的东西,转瞬间,他手腕一转,便迅速将那东西放进了袖子里。 然而,尽管只是短短一瞬间,师慕野却看清楚了。 那个白色的东西,是女人用的面纱。 他不顾性命地冲进着火的假山山洞,就为了抢一块女人的面纱出来? 师慕野仿佛失去了力气,浑身一软,不由得扶住了旁边凸出的岩石。 这个禁忌之地的秘密她知道了。 至于要如何去验证,她猜的是对是错…… 在一片嘈杂的吵闹声中,她听到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向着姬允破空而来,极细极厉! 有埋伏的杀手! 来不及出声提醒,她用力掰下岩石的碎块,听音辨位,向着声音飞来的方位弹射出去。 第126章 闯禁地 敕啦一声! 石块被击碎,那声音的来势减弱了一些。 这时候,姬允也察觉到了,反手一夹,生生地将那只黑色铁箭捏断在指间! 他的眸子怒色翻滚,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他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抽出剑来,翻身跃过人群,朝冷箭射来的方向奔去。 师慕野这才舒了口气。 以姬允的身手,刺客一击不中,就没有刺杀的机会了。 “有刺客!保护殿下!” 随着连城一声喊,侍卫们追随着姬允的身影,奔涌了过去。 洞口的暗卫犹豫了一会儿,也随之跟了过去。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暗卫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到了洞口。 此时,洞口只剩一个暗卫,如果要进洞,就在此时了! 师慕野迅速溜到暗卫身边,低声说到:“大哥,刚刚那刺客貌似不止一个。我似乎在假山西头看到有个人影。” 那暗卫警惕起来,说到:“你真的看到了?” “千真万确!” 师慕野一脸笃定。 那暗卫当即朝紧随着姬允而去的暗卫喊了一声:“小五,回来守洞口!” 名字唤做小五的暗卫马上折返了回来。 师慕野又急迫地道:“快,那人影看起来又出现了!” 暗卫见小五在往回赶的路上,不再犹豫,飞身朝西边去了。 师慕野见状,一闪身钻进了洞里。 洞里弥漫着淡淡的烟雾,气味呛人,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洞口处有一个凹槽,槽里放着火折子。 打开火折子,就能看清这个禁忌之地的一切。 洞里,滴滴答答的水声格外清晰,一滴滴地像是敲打在她心头。 洞里特有的潮湿霉味和烟雾的柴火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师慕野将火折子拿在手里,右手微微颤抖着。 是亮火,还是不亮火? 她的猜测究竟是不是对的? 一时之间,她突然失去了探寻真相的勇气。 良久后,她放下了火折子。 验证,无非就是庸人自扰而已。 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要再给自己添堵了吧。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姬允的声音听起来既冷峻又肃杀。 “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属下失职,有个侍女趁机跑进洞里去了。” 暗卫的声音发着颤,充满懊恼和恐惧。 哧地一声,暗卫发出一声闷哼,接着有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拖下去,处理了。” 姬允开口,不带一丝感情。 师慕野听着心头一阵发寒。 姬允杀了守护不力的暗卫? 这个暗卫因她而死,她心头变得沉重起来。 “殿下,那个侍女怎么处置?” 连城问道,声音有些不忍。 “不要在洞里动手,免得脏了我的地方。把她熏出来,当场射杀。” 姬允语气淡漠,仿佛在谈论着一个蝼蚁的死活。 冷血,无情。 这才是他的本相。 她早在奇门洞中就见识过,然而不知不觉中被他对她的温柔霸道吸引,如今再一次被血淋淋的事实提醒了。 洞外,弓弩全开,绷紧的弦发出吱呀的声音。 只要她一出去,就会被射成筛子。 一天以前,她还想着自己没那么矫情,不会想着以身犯险,去禁忌之地试试他对自己如何。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姬允神情冷漠地看着那侍女露出半边身子,慢慢走出铜门。 第127章 决绝 弓箭的弦绷满了,弦丝微颤,含势待发。 初晨的日光射了进来,映照在她苍白的脸颊上。 看清楚了她的脸后,他的脸色变了,比她更苍白。 是她。 她完全地走出洞口,整个身子暴露在铜门外,然后,站定了,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不悲不喜,没有半点波澜。 听到弓箭拉满的声音,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到:“放下弓箭!” 周围的侍卫一脸茫然地放下了弓箭。 师慕野淡淡地望着他,语气波澜不惊。 “殿下,我进了你的禁地。如果你现在要杀我,还来得及。” 姬允眸子暗沉,凝了几丝墨色,似乎带着惊讶:“你以为我会杀你?” “如果你不想杀我,那我就要走了。” 她抬起脚就要往外走。 姬允快步向她走过去,伸手就要拦住她。 “你要去哪?” 他的声音带着微颤和焦急。 师慕野眼看着一袭白衣朝她奔来,闪电般地从身旁侍卫的手中夺过了弓箭,快速向他脚下射了一箭。 噗地一声,一支箭堪堪插在了他脚尖两三寸的地上,激起一道灰尘。 姬允刹住了身影,面色沉了下来。 周围的侍卫如临大敌,重新架起了弓箭。 姬允头也不回,做了一个向下的手势,厉声道:“都给我放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乱动!” 侍卫们再次茫然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殿下真以为我是你府上的侍女?秋假快过了,我还要回步虚司。” 师慕野面无表情地说。 “秋假还有六天。还有,你要对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 姬允忍不住又向前踏了一步。 师慕野手指弯曲,毫不留情地又射了一箭。 刷地一声,这回的箭头擦着他的手臂呼啸而过,划破了他的衣服,碎片翻飞。 四周的侍卫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身上的寒意一阵阵地袭来。 这女人,心真狠。 然而,殿下居然能忍她到这种地步! “如果殿下不介意,我可以在这里说。” 师慕野仍旧端着箭,没有放下的意思。 “跟我回去。” 姬允的语气柔和了下来。 师慕野摇了摇头,慢慢地朝沧浪园门口走过去。 “回去又能如何。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说的太过直接。” 眼看着她就要走出沧浪园了,姬允一声令下:“拦住她,谁也不许伤她一根毫毛!” 侍卫们放下弓箭和刀剑,默默地围成了一堵人墙,圈在了沧浪园门口。 师慕野眉头微蹙,声音愠怒。 “姬允!你这是要囚禁朝廷命官?” 姬允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早说过,师少司也好,阿慕也罢,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的。” 他说着,再度坚决地向她走来。 师慕野将弓箭拉满,对准了他,恼怒地道:“别过来!再过来我真的射了!” 她是真的生气,难道他喜欢这种强迫的调子? 抱歉,对她师慕野而言,她不喜欢。 难道他以为,这普天下所有的女子,只要他喜欢,就能为所欲为,不顾她自己的意愿,强留她在身边? 姬允紧紧抿着嘴唇,脚下大步生风。 师慕野目光凛冽,双眸微眯,不再犹豫,手指放开,刷地射出了一箭。 第128章 我不要你了 扑哧一声,箭矢射中了他的右肩,没入血肉两三寸,血光四溅! 四周的侍卫看得目瞪口呆,连城面露忧虑之色。 然而,殿下早吩咐过他们,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把握好了力道,这箭能破开血肉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但是,这箭矢自带的力道和惯性还是让他的身形一滞。 姬允眸光一暗,流露出些许黯然神伤。 他伸出左手,狠狠地拔出了箭矢,鲜血迸射。 他将箭矢扔到了地上,咣当的清脆响声震得众人心中一跳。 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地奔她而来。 望着他毅然决然的身影,师慕野放下弓箭,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 “姬允,我不要你了。” 她的声音不大,很平静。 然而,在他听来,却仿佛晴天霹雳! 这句话杀伤力比刚才射中他的箭大多了。 在离她还有几步,马上就能触到她的衣襟的时候,他倏地停住了脚步。 “你再说一遍?”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慕野神情平静,看起来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心底却是发着颤。 “我说,晋王殿下,我,不要你了。” 她一字一句,说的明白又清楚。 他的眸子里仿佛翻卷起了狂风暴雨,血丝隐隐。 她不要他了。 他堂堂桃花风流榜榜首的晋王,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甩了。 和面子相比,她不要他了的这个事实更让他几近疯狂。 四周的侍卫听着听着,面色更是惨白。 晋王一怒,就要大开杀戒。 他们今天没有看守好禁忌之地,让沧浪园被火烧了,还被人闯进去了,再加上亲眼目睹晋王被女人抛弃的人伦惨剧,他们今天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姬允僵在原地没有动弹,双眸血红,怔怔地盯着她。 那眼神,又像是要把她吃了,又充满着难言的哀怨。 师慕野高度紧张,一副防御的姿态,生怕他暴怒之下做出强掳之类的举动。 “你从头到尾,有喜欢过我吗?” 出乎意料,姬允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声音暗哑地问了这么一句。 “殿下怎么跟怨妇一样,问着没有意义的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师慕野一脸的漫不经心,内心里暗搓搓地涌现出些许报复的快感。 她问他是不是喜欢明月的时候,他避而不答。 他问她有没有喜欢过他,她也不回答。 “没有意义?那晚在马车里,你为什么主动亲吻我的背?” 姬允继续追问。 周围的侍卫们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割了。听到这种话,他们还想活? 师慕野心中一跳,神情却是满不在乎。 “想亲就亲了。亲了又如何?殿下还想让我以身相许?” 她其实还想说,那晚你也亲回来了,不算吃亏。 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 姬允看着她,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她知道,她的话她的神情态度都很伤人。 他是骄傲尊贵的晋王,就算再迁就她,也禁不起一次次尊严的践踏。 “好。好。很好!既然本王的心意在你看来一文不值,那你就当本王没有问过这些话。” 姬允的神情仿佛高山上的寒冰,不怒自威。 他用了本王这两个字,尽显疏离。 顿了顿,他又开口,似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也没有喜欢过你。”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只是疲倦地挥了挥手。 “让她走。” 四周的侍卫很快地闪开,让出一条路。 她可以走了。 明明是已经达到了目的,她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她可以因为他心中的白月光,选择不喜欢他,同理,他也可以选择不再喜欢她。 终究,还是因为他对她的喜欢没有达到像对白月光那样的深情吧。 天经地义,没有道理可讲。 所以,她有什么好值得矫情的呢。 师慕野看着他的背影,说道:“殿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姬允的背影微微一颤:“说。” 第129章 最后的请求 “今天闯进禁地,是我的错,请不要责罚其他看守的暗卫。” 姬允已经杀了一个了,至少她希望能够保住别的暗卫不被他迁怒。 姬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答道:“本王答应你。” 看守沧浪园的暗卫终于松了一口气。 本来,他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这女子替他们求了情,殿下竟然应允了。 “殿下保重。” 她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身后,姬允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 暗卫们得到了赦免,十几个侍卫们像是望着救星一样,眼巴巴地望着她。 暗卫们看守沧浪园,他们负责整个晋王府的安全。 如今禁忌之地沧浪园出了事,晋王还被刺,他们还被迫目睹了晋王惨被抛弃的场景,必然是活不了的。 看着侍卫们哀求的沉重目光,师慕野咬咬牙,又转了回去。 “殿下……” 刚才怼他理直气壮,这回是求人,自然做小伏低了。 是以,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不像刚才的那般冷漠凌厉。 姬允立即转过身来,神情也没有方才的冷峻了。 他的一双桃花眼此刻眼底泛着微微的红,竟让她的心底为之一颤。 “你还有话?” 他的声音平和了不少,隐隐充满着期待。 “还请殿下不要杀了这些在场的侍卫。” 师慕野明白,不责罚是不可能的,毕竟姬允遇刺了,他的隐私还被人听了去。 当时他之所以当着这些人的面问她这些话,心底大约是已经把他们当成死人了。 不杀,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恩赐了。 一瞬间,姬允的神情变得失落,又冷了起来。 “本王为何要答应你这么多要求?你又是本王的什么人?” 师慕野心中苦笑。是了,他都说了就当他没有喜欢过她,确实没有理由答应她的这么多要求。 而且,她都不要他了。 “我自然不是殿下的什么人。殿下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师慕野再次转身走向门口,向门口两边的侍卫致以歉意的目光。 侍卫们个个面色沉重。这回是死定了。 良久后,姬允才回过身。 沧浪园的门口空空如也,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 “这些侍卫如何处置?” 连城小心翼翼地问。 姬允抚上左肩的伤口,眼中流露出几丝怅然。 “拉出去,杖责三十,罚俸一年,降为家丁。” “是!快把他们拉出去!” 连城立即吩咐下去,仿佛生怕他反悔。 这个责罚,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格外开恩的了。 侍卫们眼中爆发出欣喜的光芒,对刚刚离去的那个女子充满了感激。 看来,晋王嘴上说着不答应,暗地里还是将那女子的话听了进去。 姬允垂眸,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寝殿。 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连连城也识趣地退避三丈外。 在踏进寝殿前,他稍微停留了会儿。 他还抱着微渺的幻想,她会回来寝殿收拾一下她的东西。 然而,寝殿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锦绣帷幔轻轻飘荡,空气里还残存着她若有若无的体香。 他走过中殿,一眼就看见沙盘上多了一个画出来的八卦。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仔细看着那八卦和周围弯弯曲曲的线条。 越看下去,他的脸色就越不好看。 第130章 竞拍陪过夜 良久,他才喃喃地道:“真是个冷静狠心的女人啊,竟然用紫薇八卦术来分析自己的感情。” 他盯着最后的卦相,右手扶在沙盘边上。 “离卦?你果真是下定决心了。” 这么说,她之前的行为都是谋定而后动,而不是一时的冲动。 他的心底涌起一阵烦乱,挥手将沙盘打翻,沙子纷纷扬扬地散落在了地上…… 回府后的师慕野郁闷的很。 刚对姬允动了心,就得知他心中还有个白月光。 没办法,她有感情洁癖。 再喜欢的人,心中如果惦记着别人的话,她也不能接受。 还好,她快刀斩乱麻,及时止损,这段露水情缘还没正式展开就结束了。 虽然以后在朝堂上,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反正她脸皮厚,就当这情缘只是逢场作戏就好了。 只是,苦了院子里的白梅、美人蕉。 本来上一次给姬允做鲜花饼的时候都被师慕野差点薅光一回,这次,被某人发着呆,咬牙切齿地又给一片片地摘秃了。 心中的郁结难消,她找了沈星河去喝酒。 沈星河答应的爽快,约了她在明河游船上见面,说是要请她看一出好戏。 夜晚的明河,一片灯火辉煌。 河面上漂浮着许多雕梁画栋的游船,华美精致,丝竹声声入耳,一派奢靡之风。 最中间的那条游船最大最豪华,一共有三层,每层楼阁都悬挂着长长的吊兰,清香飘了好几里,就连船帮上也雕刻着兰花花纹。 其余的游船如同众星拱月般,将那游船围在中间。 沈星河又恢复了男装打扮,碧玉簪子束发,轻摇着玉骨扇,看起来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师慕野一身素净的白衣,束发简单别致,风姿清雅。 两人往船舷的窗边一坐,男的俊,女的美,十分登对,过往的游船上时不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沈星河听她说了姬允心中白月光的事,叹口气,将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 “桃花榜的男人都是渣男!一个个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咱俩是难姐难妹啊。” 师慕野奇道:“你的撩孟大计如何了?” 沈星河一指最中央那艘万众瞩目的游船:“你知道那里面是谁吗?” 师慕野望向那条游船,游船上的楼阁垂悬着珠帘和纱幔,样式绮丽。来往的丫鬟个个都艳丽无比,袒胸露乳,姿色过人。看那样子,不像是正经人家的丫鬟。然而,整条船的风格又很雅致,没有青楼的浮华,隐约透着贵气。 放眼整个镐京,有哪家青楼女子有专门的游船?还个人风格这么突出?又有哪家小姐行事这么出阁? 师慕野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号称京都艳奇的兰桨?” “正是。今天她要拍卖自己的一夜,价高者得,五千两银起步。” 沈星河道。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难道孟玄今夜也要来竞拍?” 沈星河点点头:“没错!” 看来孟玄之风流还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师慕野深有同感地敬了她一杯酒。 “着实渣。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第131章 砍桃花 沈星河语气森森:“我看上的人,周围除了我以外,要寸草不生,半朵花都不能开。不管烂桃花、白莲花还是黑莲花,来一朵砍一朵,来一双砍一双。” 师慕野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 “星河,你有没有想过,孟玄有可能只是逢场作戏,并没有对你付出真心?如果是这样,你还坚持?” 沈星河抚摸着手指上的玉石扳指,目光坚定:“我只给他三次机会,三次后他还无动于衷,我便休。这是第一次。” “好!我今夜倒是要好好观摩下你是如何砍桃花的。” 师慕野将酒一饮而尽。 月上中天的时候,兰桨的船上出现了一个风姿绰约的丫鬟。 那丫鬟长得明艳动人,顿时引起河面上一阵骚动。 “各位公子,我家小姐为今晚的竞拍准备好了一个表演,杯中舞,请各位好好欣赏。” 河面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悠扬细腻的丝竹声响起,甲板上,一个丫鬟将一个半人高的琉璃杯推了出来,那盏琉璃杯半透明,杯子里盛满了红酒,微微荡漾着。 三层阁楼出现了一个红衣美人,她刚一出现,河面上就寂静无声了。 她的面容媚而不妖,眉心处一颗红痣尽显风流韵味。虽然容貌绝美,但是不至于倾国倾城。不过,她浑身的气质既融合了妩媚,又兼具着隐隐的贵气,这种反差美更让人欲罢不能。 更让人惊讶的是,她浑身上下没有穿正式的衣服,从脖颈到脚踝处都裹着红色的绸缎,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身后,长发飞舞,绸子的一端长长地逶迤在地上。 兰桨笑着扫视了一眼河面,那些公子哥被这个眼神撩得酥软了一半。 她伸出如嫩藕般白皙的胳膊,纤纤素手将绸子的底端系在了阁楼的梁柱上。 然后,她一手执着绸子,轻轻地跃下楼阁! 她曼妙的身姿在空中旋转,每旋转一圈,身上的绸子就少一层。 游船上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瞪大眼,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她慢慢地下坠,身上的绸子如同抽丝剥茧般褪下,渐渐露出纤细的肩颈、精致的锁骨,雪白的前胸。 再往下,就该是风光无限的起伏了。 看客们更是眼睛都不眨,不少游船上的公子哥都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朝这边望着。 兰桨莞尔一笑,放开了手中的绸缎。 然后,她整个人突然快速地旋转着,那速度令人眼花缭乱。 众人只看到红光一闪,兰桨便直直地落入了甲板上的琉璃酒杯中,溅起几滴红酒。 游船上的公子哥们纷纷懊恼地四处询问。 “你看到了吗?” “我什么都没看到,就看到绸子放光了,人就进了酒杯了。” 兰桨从半人高的酒杯里抬起头来,朝后甩了甩头发,水珠划出一道美好的弧度。 她懒洋洋地伸出修长的双腿,搭在酒杯外面,交叉着换着姿势,神情慵懒迷人。 这,是活生生的沐浴图啊。 那半透明的琉璃酒杯虽然装着红酒,仍挡不住些许的春光外泄。 只可惜大家隔着太远,看不真切。 师慕也是看得直愣愣地,心里道,亏得自己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险些也被迷住了。 艳奇兰桨,果真不负盛名。 第132章 点绛唇 沈星河郁闷地喝了一口酒,道:“奶奶个腿儿的。这女人我看着都动心,难怪孟玄大猪蹄子要来竞拍了。” 师慕野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泄气。不要心软。” 沈星河点点头:“桃花还是要斩的,我决定换个办法。” 这时候,刚才那丫鬟款款地走出来了,朗声说到:“今晚的竞拍正式开始,底价五千两,上不封顶。” 河面上热闹了起来,报价声此起彼伏。 “张侍郎,八千两!” 好家伙,起价就是八千两,看来这张侍郎志在必得。 “杨尚书公子,一万两!” 河面上,游船中,到处都是惊叹声。 看来兰桨的这次竞拍,炸出了京城中顶级的富贵公子。 沈星河不急不缓,看着不远处一条墨黑色的游船。 游船很低调,连窗口都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竞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价格已经提到了三万两银。 竞价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每喊出一次价格,都让旁人惊呼一阵,虽说不是自己的钱,听着也肉痛心痛。 “三万五千两银子,还有没有价格更高的?没有的话今夜杨公子就拔得头筹了!” 丫鬟的声音欣喜得颤抖,今夜算是拍出大价钱了。 “我家主人说,出四万两。” 黑色游船上,一个书童掀开帘子,站在船头上,朗朗地说。 看着四周惊诧的目光,书童又补充道:“黄金。” 四万两黄金! 丫鬟感觉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你家公子贵姓?” 那书童答道:“姓孟。” “孟公子愿意出四万两黄金!有没有加价的?” 丫鬟的声音高兴地都快变调了。 师慕野听得默默无语。 这群败家的公子! 想当初,她还是陵国公主的时候,万两黄金对她来说就算是大款项了。 果然,镐京藏龙卧虎,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 她还在为雇不起车夫发愁,这群公子哥们为了一个女人的一夜豪掷万金。 作为一个拿着固定俸禄的穷酸从五品少司,她的京漂之路算是任重而道远。 沈星河哼了一声:“一介刑部少卿,哪儿来这么多的钱泡女人。” 她朝一个随从耳语了几句,那个随从马上离去。 “如果没有更高的,我家小姐今夜就是孟公子的了!” 河面上一片窃窃私语,却是谁也不再叫价了。 一个声音大声地响起,像一道炸雷滚过河面。 “沈公子,点绛唇!” 河面沸腾了,惊呼声一片。 点绛唇,是王公贵族点妓最高阶的玩法。 在船头挂一盏花灯,里面放一根几寸长的蜡烛。在蜡烛燃尽的时间里,不管是谁叫价,都自行加价一千两。 为了束缚叫价的人漫天叫价,参与点绛唇叫价的人,都会抵押财产。 如果叫的价格太高,点绛唇的人付不起破产了,那就由最后一次叫价的人来支付。 所以,这是一场财力和魄力的豪赌。 只是这方法太过烧钱,眨眼间就会破产,如今已经没有人用了。 随从将一盏光彩流动的花灯挂在了船头,此时此刻,沈家的船成了明河的焦点。 丫鬟激动地结结巴巴:“沈公子,点,点绛唇了!有人应吗?” 第133章 怎么这么撩 兰桨的目光投向这边,面色平静,似乎若有所思。 书童转身进了船舱。黑色游船的船身微微摇晃了几番,似乎是里面的人有些动静。 过了一会儿,书童走了出来,说到:“孟公子,也点绛唇!” 河上都快炸开了,众人纷纷坐不住了,吩咐船工摇着船橹,围到沈家的船和黑船边上来,近距离地看热闹。 沈星河似乎有些惊讶。 “跟我比有钱?孟玄难道是个隐藏的富豪?” 兰桨船上的丫鬟不再言语,扑通一声,激动地倒在甲板上了。 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两个人都点绛唇,最后算谁赢? 眼看着书童将自家船上也挂上花灯,兰桨瞥了一眼没出息的丫鬟,开口道:“承蒙厚爱。既然二位公子都点绛唇,不分胜负,那最后由我决定可好?我喜爱哪位就选哪位。” 沈星河走到船头,笑到:“我认为很公平。一切都听兰姑娘的。孟公子以为如何?” 一见点绛唇的其中一位正主出现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 船头的年轻公子英姿飒爽,面容清俊秀丽,一脸的可亲,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黑船上一阵微微的颤动,帘子一掀,一个身着玄衣,手中拈着两三朵夜来香的年轻人踏上了船头。 正是孟玄。 他那艳如桃花的容貌,风流天成的风姿瞬间就将游船上女人们的目光给吸走了。 “我以为甚好。” 孟玄笑吟吟地看着沈星河,嗅了嗅手中的夜来香。 沈星河心里一阵抽搐。 这个骚包,每次出场都自带花的么。 “天哪,竟然是孟玄。我宁愿倒贴钱也要和他共度春宵!” 有贵族女子情不自禁地说。 兰桨躺在酒杯里,看了看孟玄,脸上露出惊艳的神情。 沈星河扭头转向兰桨,一脸的笑容。 “兰桨姑娘,夜里风大,我命小厮送上一盏屏风,给你挡风。还有,在红酒里泡久了皮肤会皴裂,我也一并送上白玉膏,浴后抹在身子上,能保持皮肤湿润。” 话音刚落,一艘小船就靠近了兰桨的船。 随从将一架屏风和药瓶递给了船上接应的丫鬟,就摇船离开了。 来得这么快,大概是在兰桨说出她来决定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丫鬟将屏风摆在了东边的风口处。 这个地方风大,确实冷。 这位沈公子隔得这么远,竟然能观察的这么仔细。 兰桨用手指轻轻拨弄着红酒,眼神里柔光顿现。 “多谢沈公子关心。” 她的话语里少了几份矜持。 孟玄靠在船舷上,只是望着沈星河,唇边笑意淡淡,也不去看兰桨。 “方才我见你的杯中舞,实在感想颇多。如果可以,没有哪个女子想在大庭广众面前露肌肤。如果你选择了我,姑娘可否答应我,以后不再跳杯中舞,或者,要跳也只跳给我一个人看?” 沈星河一脸的痴迷,仿佛真是一个温柔又霸道的男人。 师慕野在她身边低声赞了句:“好手段。怎么能这么撩?” 沈星河也是低语,眨了眨眼:“姐做了这么多年男人,积累了不少手段,不用白不用。” 第134章 奉旨放荡 兰桨用手攀着杯沿,淡淡一笑。 “沈公子,你可忘了?我可是奉旨放荡呢。” 兰桨的奉旨放荡,镐京城无人不知。 天子听闻兰桨的众多惊世骇俗的行径,觉得世风日下,影响贵族圈风气,就派人去劝诫。 谁料,兰桨将派去的人怼得哑口无言,又干出了一件惊死人不偿命的事儿,在镐京城摆擂台,公然招募面首。 天子一气之下,便说道,既然屡次劝诫不改,就让她一直放荡下去吧。 兰桨听说后,反而将这句话当成了格言,号称奉旨放荡。 这兰桨是块硬骨头,见多识广,普通的手段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沈星河望着夜空的弯月,负着手。 “今夜月色不错。不过不一定要两个人过才不寂寞。有时候,一个人独处,也不错。” 听她说的莫名其妙的,兰桨微微蹙眉。 “沈公子何意?” 沈星河叹了口气,道:“兰桨姑娘,我今夜点绛唇,不是为了贪图一夜之欢,只是为了让你今夜有更多选择的自由。如果你选择了孟公子,我祝福你。如果你选择了我,我今夜不会碰你,我只想让你今夜随你自己的心意,安然地过。” “为何要给我今夜更多选择的自由?” 兰桨静静地望着她,神色莫辨。 沈星河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白郎是路人。” 兰桨的脸色变了,她的双手紧紧抓着酒杯的边缘,青筋暴起。 沈星河打听来的情报终于起到了作用。 兰桨此前爱慕镇国大将军白简,谁料白简居然遁入了空门。自那以后,兰桨就性情大变,放浪形骸。 今天,是白简剃度的日子。 兰桨今夜大概想起了前尘往事,自暴自弃,想找人陪,所以出了竞价这么一个幺蛾子。 兰桨的面色变换了几番,终于缓缓地躺回到酒杯里。 孟玄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星河,眼眸里闪过一抹欣赏。 兰桨唤过丫鬟,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先是一脸诧异,后来恢复了常色。 丫鬟走到船头,大声地说到:“我家小姐中意沈公子!请沈公子留下!” 明河上一片哗然。 都是点绛唇,出的价格差不多,这沈公子容貌比孟玄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兰桨竟然选择了沈公子? 孟玄脸上毫无失落的神色,吻了吻夜来香,交给身边的书童。 那书童划着船,来到了沈家的船边,将夜来香转递给沈星河。 沈星河接了过去,拈着夜来香嗅了嗅,唇角一咧,轻声道:“孟大猪蹄子,我把你今夜要点的美人撩倒手了,你有何感想?” 说罢,将夜来香扔到了河里。 孟玄神色一黯,见沈星河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移开了,便返身回到了船舱。 旁边船上传来一阵惊呼,已经有家丁从船上跳下去,把那几朵花捞了起来,送到一脸心疼的自家小姐手里。 那边,兰桨的船上,方才的丫鬟忍不住问到:“小姐,孟公子长的如此俊俏,比那沈公子不知好多少倍,很符合您选男人的标准。沈公子几句甜言蜜语就把您哄住了?您可不是这种能轻易被打动的人。” 第135章 来点更火爆的 兰桨在屏风的遮挡下,从酒杯中站了起来,浑身优美的线条映照在屏风上,一览无遗。 游船上,已经有人在流鼻血了。 他们以为戏都快结束了,没想到还有一个额外的福利。 “只不过是两个有钱的断袖,借着我在置气罢了。你没看到那孟玄,眼睛都没离开过沈公子,也没有正眼看我一眼么。” 兰桨一边说一边穿上衣服。 “不过,那沈公子嘴甜又肯用心,至少下得了表面功夫,连今天这个日子的意义都给查出来了。相比而言,还是更有趣些。” 兰桨走出屏风,朝沈星河拜了一拜,然后,风姿绰约地走向一楼的楼阁。 “也许,今夜真的适合一个人呆着,也说不定。” 兰桨幽幽地说。 丫鬟一惊。 夜夜笙歌,无男人不欢的兰桨,竟然还有想一个人睡的时候。 师慕野来到沈星河身旁,扶着栏杆,笑道:“好手段,你要真是个男人,指不定连我也动心了。只是想不通,孟玄什么时候这么高调,这么有钱了?” 沈星河敲着栏杆,道:“鬼知道呢。难不成是傍上了富婆?可这镐京城没有比我更有钱的了。” 这时候,师慕野眼角的余光瞥见黑船的帘子掀开了一半,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露了出来。 耀眼的俊美容颜在游船花灯光影的笼罩下,显得迷离又朦胧。 那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正遥遥地望着她,幽深莫测。 姬允。 他出现在孟玄的船里,这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孟玄突然间这么高调有钱了。 只怕,这竞拍兰桨和点绛唇的大手笔,背后的金主就是他。 而孟玄,只是配合着出面而已。 自从在沧浪园决裂后,一晃有半个月没见他了。 没想到,半个月不到,他就来竞拍美人了。 虽说是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甩了他,但…… 显而易见,这件事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触动。 师慕野心里堵得慌,一把扯住沈星河的衣袖,简短地说到:“是姬允。他出钱,孟玄出面。他在船里。” “晋王?难怪……晋王也是个大猪蹄子。” 沈星河立刻反应了过来,刚喜上眉梢,又沉下眉来骂了一句。 “陪我演个戏。” 师慕野快速说到。 “好!我本色出演。” 沈星河一点就透,知道她想要自己演什么。 师慕野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身上,沈星河则将她揽在怀里。 从黑船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师慕野偎依在一个清俊公子的怀里,她眉目含笑,整个人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那公子时而伸手抚摸她的长发,时而伏在她耳边呢喃,极尽温柔。 那双桃花眼蓦地变得寒光凛冽,直像一把锋利的剑,仿佛要将两人刺穿。 沈星河在她耳边说的是:“要不要来点更火爆的?” 师慕野:“……” “你真的是女的么?确定没带把?” 跟她混久了,师慕野说话也荤素不忌了。 “嘿嘿,对男人的心理我最有研究了,你不下点狠药,刺激不到他。他都为兰桨点绛唇了,真舍得。” 沈星河继续俯身在她耳边叨叨。 “……来吧。” 师慕野心一横。 第136章 兰桨的身份 沈星河一手抬起她的脸庞,侧过去一点,朝她俯下去。 “借个位。” 她一手搂住师慕野的腰,手指勾住她的腰带,轻轻一挑,衣摆如同水纹般荡漾着散开。 “要不要演得这么逼真?你这辈子绝对投错胎了。” 师慕野一手抓着衣摆,在旁人看来正是一副欲拒还迎的娇态。 “蜻蜓点水,勾不起男人的怒火。晋王何等人精,你我在这里敷衍了事,他一看就知道是做戏,不仅刺激不了他,反而还会让他觉得你依旧对他恋恋不忘,故意做戏给他看。” 沈星河循循善诱,脸庞朝她凑过去。 就在她的脸离师慕野的脸还有毫厘的时候,一道寒光从黑船处激射而来,擦着沈星河的衣服下摆而过。 哧地一声,那寒光将她的衣服下摆割了个洞,堪堪地钉进船舱的壁板上。 那个洞的位置,十分耐人寻味,正在腹下。 沈星河僵住了身子,惊呼一声。 “他奶奶个腿儿的!我的……”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她腹下什么玩意儿都没有。 她改口到:“晋王这断子绝孙刀真狠毒啊。幸亏我没有。” 沈星河赶紧放开了师慕野,提起了衣摆。 师慕野瞥向那黑船的窗帘,只见帘子倏地放下了,马上又被挑开。 孟玄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沈星河,没有大碍,才又放下了帘子。 孟玄坐了下去,看着对面脸色黑得像乌云的某人。 “喂,姬允,你下手这么狠,一出手就要人命根子。” 姬允哼了一声。 “自找的,活该。” 孟玄眯起了凤眼:“咦,你这怒从何来?我记得前几天你找我喝得大醉的时候,说的是和师少司两断了。” “自然是断了。” 姬允简洁地回答。 “你还是没有忘掉那个明月?” 孟玄开口。 姬允眉眼一暗,露出些许躁狂。 “此事不提也罢。兰桨这事儿你给办砸了,有何感想?” 他转移了话题。 孟玄欲哭无泪。 “我的晋王殿下,我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沈公子,也没想到沈公子比我有魅力,让兰桨选择了他。” “他如今,已经不算是个男人了。” 姬允补充道。 “确实不算是……” 因为,沈公子本来就是个女的。 不过,孟玄暂时没打算告诉他。 姬允害得沈星河误会他,他也小小地装聋作哑一番,让姬允尝尝妒火焚身的滋味。 “你托我出面在今夜点兰桨,不会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孟玄问道。 姬允垂眸,烛光在他的睫毛上洒下一片阴影。 “她是我姑姑。” 这句话,惊得孟玄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她是前晋国公主莞华?” 之所以是前公主,是因为天子曾经废掉了她的公主称号,此后,莞华公主就消失了。 艳倾天下的兰桨,竟然是尊贵不可言的前晋国公主,当朝天子的妹妹? “每年的这个日子,她都大受刺激,做出不少放浪形骸的举动。今年,她要竞拍她自己。我也是为了不让她闹的更离谱,准备拍下她,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姬允缓缓地道。 第137章 渡人 “原来如此,如果你自己出面,兰桨一定会猜到你的意图,不会应你。” 孟玄恍然大悟。 “她选男人的眼光还算不错,所以,你出面,胜算更大。” 姬允喝了一口茶。 “殿下过奖。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沈公子虽然拍到了她,却放弃了和她共度良宵。所以,这次也不算是完全失败。” 孟玄一脸的笑。 姬允瞥了他两眼。 “看样子你对沈公子很感兴趣?还好他放弃了,不然,这匕首削的就不只是命根子了。” 孟玄讪笑道:“姬允,你今天算是格外的仁慈,亏得手下留情。还有,今天的事情办完了,我也该撤了。” 他还要和沈星河好好解释一番,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点绛唇。 “走吧。” 姬允挥了挥袖子。 孟玄马上溜了。 船头的帘子停止晃动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里。 他身着僧人的麻服,面容十分俊美,看不出年纪,常年的念佛生涯也难以磨灭眉宇间若隐若现的刚硬气质。那是多年浸淫铁血生涯后,抹不掉的杀伐之气。 他双掌合十,语气平淡。 “晋王殿下召我来讲经,如今却载我到这种不清静的地方。殿下可还需要听讲佛法?” 姬允神色阴晴不定:“觉释大师觉得,我姑姑还能渡否?” 觉释捻着胸前光润的佛珠,声音醇厚如古潭:“想要被渡,需先自渡。” 姬允挑了挑眉:“自渡也需引路人。大师可愿为她引路?” 觉释面色波澜不惊。 “众生平等,世间的善男信女,贫僧都愿意指引。” 姬允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说:“想当年,观音佛祖为渡尘世间痴迷于肉欲的青楼常客,化身为妓女,亲自以身渡之。凡与之交合的人,肉欲都会湮灭。” 他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觉释:“大师,你可愿意以身渡之?” 觉释那如同潭水般平静的脸上终于泛出了些许波澜。 他摩挲着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抬起眉眼,语气淡淡地:“晋王说笑了。贫僧此身只侍奉佛祖,红尘的事早已经与我无缘。” 姬允眉梢微扬:“也罢。还好今晚我没有拍下她,不然大师又要为难一番是渡与不渡。” 觉释脸色微变:“原来殿下今夜召我来,是为了这个?” 姬允看向他,目光意味深长。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姑姑因为你而入障,唯你可救。” 觉释静默无语,仿佛一尊雕像。 “本王最近突然觉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是难能可贵的事。所以,擅自作主牵了个红线。不过,今夜大概是天意吧。” 姬允拂了拂袖子:“大师,今晚就到此了。” “殿下有心了。日后有缘再报。” 僧人双掌合十,话语淡淡。 觉释走出船舱后,连城进来禀报道:“殿下,沈公子的船已经开走了。师少司应该和他一同回去了。” 姬允霍地掀开帘子,看到对面河面上只有一圈圈的涟漪。 “这才半个月……” 他恨恨地蹙眉,心中郁积愤懑。 第138章 宫中大事 “以后师少司的行踪不必一一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他刷地放下帘子,满脸的冰霜。 连城一愣,马上回答:“明白。” 就在连城弯身要出船舱的时候,姬允在背后说到:“查一下今夜的沈公子是什么人。” 连城一脸了然:“遵命!” 殿下对师少司的行踪不感兴趣,却对师少司勾搭的那位沈公子感兴趣。 他觉得自己快要琢磨出应对这位喜怒无常的殿下的精髓了。 今后给他汇报,不再提师少司半个字,只旁敲侧击地提点和师少司有关的人即可。 连城四处打探沈公子的下落。 按理说,他被飞来的匕首给阉了,怎么着也得闹腾一番,可人家好像是吃了这个闷亏,也不声张。 这位沈公子就像是平地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兰桨的绯闻在京城沸沸扬扬地传了一遭后,戛然而止。 京城里有异动,天子突然调来六军驻扎城郊。 朝臣们流传着,宫里有大事要发生。 这天傍晚,师慕野正在府里和众人吃饭,几个御林军匆匆地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客气地说:“师少司,陛下请你紧急入宫一趟,请立即随我前往。” 天子召她入宫,向来都是由宫里的公公来宣旨传话。 像这种直接派御林军来接的,必然是有重大紧急的事。 她镇定地站了起来,对一脸担忧的众人说到:“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她入了轿子,头目模样的人一挥手,轿子便飞快地向九方宫的方向而去。 进了九方宫,她才发现今夜的不一样。 九方宫的布防兵力增加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宫里的气氛寂静的可怕,不知道阴影里守着多少暗卫。 议事堂周围,黑压压地围着数百御林军,气氛肃压。 崔公公带着两个御林军从议事堂出来,将她领了进去。 两个御林军左右不离地紧随着她,神情肃杀,手里按着刀鞘。这微妙的距离,既像是看守,又像是护卫。 一进门,她便看见昭妃浑身血污地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形容枯槁,像是受过严刑拷打。 大殿正南侧端坐着天子,一脸严肃冷峻,顶头上悬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议事堂”三个字。 左侧,则是赵洵、江御史等一些朝廷重臣。 右侧,首位坐着一位容貌惊艳的女子,身着华丽的宫服,只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这女子,想来就是传说中专宠的盛妃了。 盛妃旁边,是一个眉目温婉的女子,容貌和姬少藏有几分相似,必然是姜妃了。 朝堂大臣和后宫妃嫔都召集到了一起,天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那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带着师慕野走到天子座下,站定了。 “晋王到了吗?” 天子淡漠地开口。 崔公公回道:“晋王正在青阳门,由禁卫军检查兵器,一会儿就到。” 天子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面色阴沉压抑。 师慕野看了一眼昭妃,只见她面色十分平静。 大殿猛地被推开,一身黑色玄甲的姬允出现在了门口,夜风呼啸着灌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昭妃,他浑身震了震。 再看到一侧的师慕野和身旁的两个御林军,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姬允矗立在门口,既不进去,也不跪拜,眉目凛冽,遥遥地望着高座上的天子。 第139章 王室秘闻 此时,大殿里的御林军如临大敌,空气仿佛窒息了。 天子朝旁边使了一个眼神,那两个御林军边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师慕野,不动声色地露出了一截泛着寒光的刀刃。 这两个御林军的举动都被师慕野收在眼底。 她心里一阵寒凉。 她飞快地整理思绪,弄明白了天子此举的目的。 天子忌惮这个儿子已久,今夜应该是抓到了把柄,想要对他不利。 而自己,就是被抓来震慑威胁他的筹码之一。 只是,天子未免失算了。 姬允对她已经不在意了。 姬允眼眸里翻滚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色,随即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抬起脚,向前走了几步。 “父王今夜召儿臣有什么事?母妃今夜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并没有跪拜,单刀直入地问道。 天子鄙夷地看向昭妃:“昭妃,不如你来和你的儿子好好讲讲,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一个念头闪电般劈过师慕野的脑海! 难道是昭妃东窗事发了?! 昭妃捋了捋散在鬓边的头发,目光无惧。 “既然陛下不怕家丑外扬,难得地召集了大臣和妃子们过来,我也不怕说。横竖都是一死,冷宫里活了十几年,我也活够了。” 昭妃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姬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轻轻地将她扶起。 昭妃抓住他的胳膊,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地说到:“姬允,这些年你倒是长得越发英俊了。” 姬允沉默半晌,说到:“母妃老了。” 昭妃摸了摸眼角和脸颊,道:“十几年了,怎么能不老。” 师慕野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 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似乎比较淡漠疏离,仿佛隔着一层膜。 或许,这和昭妃久居冷宫有关系。 昭妃再度整了整衣衫,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大殿的人,开口道:“我在冷宫的时候,睡了别的男人。” 师慕野脑海中嗡地一声响。 果然如此! 难道那天那男人没有溜出去? 大殿里寂静无声,只有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敲打着众人的神经。 大臣们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不敢相信昭妃竟然说得如此大胆放肆,简直就是存心找死。 姬允的脸上露出诧异,并没有过度的震惊。 仿佛就像他早已经知道,只是惊讶于昭妃会说的如此直白。 旁边的大臣们早就坐立不安了,目睹这么一件骇人听闻的皇室密辛,还有没有命活着都是个问题。 “陛下,你知道在冷宫有多寂寞么?你自然不知道。我见我情郎的次数比见你都多。” 昭妃微微笑着,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她的话,句句带着刺,句句戳到人的痛处,一个普通男人听了都受不了,更何况九五至尊。 大臣们听得汗流浃背,偷偷抬眼看天子。 天子出乎意料地镇定,望着昭妃的眼神仿佛像是在看着一条狂吠的犬。 他放下茶杯,简短地说到:“掌嘴。” 立即有太监上前去,用足了力气,抽在昭妃脸上。 啪啪两声脆响,昭妃的脸上立刻红肿了起来。 她踉跄了一下,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目光扫过盛妃和姜妃,继续说道:“陛下这后宫,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继续掌。” 天子皱着眉头吩咐道。 第140章 找死 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掌嘴的声音在大殿里不断回响,昭妃的声音断断续续。 “姜妃姐姐虽然人不在冷宫,却守着活寡。” 姜妃敛着眉眼,神色微动。 “盛妃娘娘虽说是专宠,却一直没有子嗣。陛下,是真的临幸过她吗?” 盛妃身子一颤,投向她的眼神带着怨毒。 天子抬眼,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 昭妃这不顾一切的疯狂言语,难道是为了寻死? 师慕野想到这层原因,心中一动。 昭妃见天子仍不为所动,索性心一横。 “陛下这么多年来对我一直冷淡,是不是对那夜我装扮成你最心爱的女子的样子,引诱你的事耿耿于怀?” 刹那间,只见高座上明黄衣袍的身影一闪,天子的衣袍翩飞,打翻了玉案桌上的酒杯。 他转瞬来到了昭妃身边,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脸色青白。 “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昭妃无力地放下双手,面色涨得通红,神情却是释然的。 “看,你终于……因为她生气了……终于要杀我了……” 姬允握着拳头,微微向前走了一步,眼底血丝隐隐。 四周的御林军霍地伸出了刀枪,拦住了他。 昭妃挣扎着望向姬允:“姬允……不要忘了……你对我发过的誓。” 师慕野看着昭妃如愿以偿的神情,突然明白过来了。 尽管母子感情淡薄,毕竟是母子。 如果昭妃死了,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姬允的了。 昭妃这几年在冷宫,总算是活着,对姬允来说好歹是个念想和羁绊。 大殿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每个人心里的弦都绷得紧紧的。 昭妃的所作所为和放肆的言论,确实是死一百次也足够了。 纵然天子不爱她,但她终究是狠狠地打了天子的脸。 就在昭妃面色青紫,眼珠暴突的时候,天子突然放开了手,一把将她推到了地上。 天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将手在衣袍上擦了擦,快速回到了高座上。 昭妃终于缓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咳嗽着。 师慕野也松了口气。 看来,天子也考虑到了这一层。 留着昭妃的命,还有用。 趁着这个空隙,赵洵一脸尴尬地开口:“陛下,这是陛下家事,微臣们可否回避告退?” 天子脸色阴沉:“我召你们来,自然是有要事。昭妃行为不端,淫乱后宫,我自有处置。只是,王室血统容不得混杂!今日,就在各位的面前做个验证!” 天子的话就像一道惊雷,砸得众人心头一震。 看来,这才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姬允面色苍白,眼眸里有暗黑的乌云翻滚。 天子怀疑他不是亲生的! 然而,出了这事儿,不怀疑也不正常。 昭妃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天子招了招手,崔公公立马端来一个金盆,里面盛着半盆水。 崔公公端着金盆走到师慕野前面,道:“陛下有令,请师少司伺候验证,先取晋王指尖血,再取天子的指尖血。” 师慕野先是惊讶了一瞬,马上就明白了。 天子这是以防晋王不配合,特地命自己端着金盆去验证。 第141章 验血 她沉静地接过金盆,道了声:“遵旨。” 金盆里的水清澈,看起来没有异样。 然而…… 她嗅到了明矾的味道。 她凝神看去,只见水底隐隐沉着明矾的些许杂质,十分细微,如果不是有观水术,根本看不出来。 明矾加入水中,能分解和隔离溶在水中的东西,包括血。 她的脸色微变。 不管姬允是不是亲生,验血的结果只有一个。 血液不相溶。 因为昭妃的缘故,天子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儿子,但又不得不依仗他征伐西域。 如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不管姬允是不是亲生的,天子摆明了是不想认。 王室父子间的倾轧,竟然狠毒凉薄到这个地步! 师慕野端着金盆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她放慢脚步,一步步地走向姬允。 姬允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子里神情复杂。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 他孤零零地立在大殿中央,四周环伺着御林军,身影格外萧瑟。 目睹了母妃声败名裂,父王要亲自验血,今夜的变故对他来说打击甚大。 他背后的杖伤好了么? 她射在他肩膀上的箭伤又如何了? 等等。 她为什么要如此担心? 他已经说过就当他没有喜欢过她了。 然而,一想到骄傲枭冷的晋王有可能一夜之间要折翼,从此陨落…… 她的心揪了一下。 姬允淡然一笑,眸子低垂,抬起来的时候神色平静。 “既然是师少司来,那就验吧。” 崔公公和四周的御林军稍微松了口气。 如果晋王不接受验血,突然发难,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虽然晋王此时身无寸铁,但身手武功高深莫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安排内应,如果让他翻脸,破釜沉舟地反抗,难免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师慕野望着他,咬着牙,向前迈了一步。 突然间,她脚底一崴,哎哟地叫了一声。 咣当一下,她手里的金盆摔在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 “陛下,臣太紧张了,请恕罪!” 天子霍地从高座上站了起,眉头拧了起来。 不等天子发话,师慕野飞快地从地上爬起,冲到大殿的角落。 角落里有一个青龙水漏,底下的水槽里积了一大摊水。 她用金盆舀了一盆水,匆匆地端了过来。 “师少司,你竟然弄洒了验血的水?!” 崔公公忍不住开口训斥。 师慕野将金盆高举过头,大声道:“请陛下恕臣莽撞的罪!臣突然想到,刚才的那盆水,如果晋王和内侍私通,在水里做手脚的话,岂不是蒙蔽了陛下?大家都看到了,这水是刚刚在众目睽睽下现取的,没有问题,排除了晋王私下做手脚的可能。” 她振振有词,看起来一番的情真意切。 天子的脸色更加阴沉。 不明就里的赵洵咳咳两声,说到:“臣等觉得,现取的水,按道理不可能做手脚。” 姬允瞬间明白过来,师慕野刚才的举动,暗示着水有问题。他自然是不会在水里做手脚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刹那间,他的眼底闪过震惊、绝望、愤怒交织的神色,浑身如坠冰窖。 然而,只是一瞬的失态,他马上掩饰了自己的情绪,眼底的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第142章 逆风翻盘 师慕野瞥了一眼姬允,只见他眉目凌厉,唇角飞快地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唇语。 这时候,顶梁上吱呀一声响,灰尘扑簌,那块巨大的匾额突然倾斜着,直直地掉了下来! “父王,小心!” 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姬允就像一道闪电一样奔到了天子的身旁,凭借一己之力,击碎了那块匾额! 大大小小的木块木屑纷飞,掉落在天子的衣袍上。 高座上,一片碎渣飞扬,天子和姬允两人被笼罩在尘土和碎屑中,只看到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其他人看不清,然而,目力极好的师慕野透过纷扬的尘屑,看到姬允从袖口抖出一根细小的银针,闪电般刺向天子的后颈! 师慕野惊住了! 姬允,竟然要当堂刺杀天子?! 他如今孤身一人,有什么胜算? “陛下!” 崔公公和离得最近的御林军慌忙围了过去。 灰尘消散了。 天子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安然无恙。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弹了弹发髻上的灰,顺手摸了摸脖子。 姬允此时已经恭顺地退到了一边,身上同样落满灰土。 看样子,是晋王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及时救驾。 天子看着姬允,神情有几分波动。 “今天竟然是你第一个救驾……” 姬允不动声色地说:“既然父王没有大碍,我先下去了。” 说罢,他垂下袖子,走到了大殿中央。 师慕野眯着眼睛,透过时隐时现的袖筒,只见他指尖捏着银针,从里面挤出几滴血来,抹在中指指尖上。然后,食指一捻,将一个肉色的极细极薄的皮状物盖在中指指尖上。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 姬允的反应速度,堪称一绝。 然而,这匾额为什么就能恰逢其时地掉下来? 师慕野心生疑惑,抬头望去,正好看见某个黑色物体一闪而过。 她的心中一激灵。 看那身影,不像是正常人的体形。 那是人还是? 如果是人,必然是擅长隐形的高手,就和那次横插了大越幻术师一脚,将余美人瞬移到赫连国主的别馆的高人一样! 姬允,竟然有能耐在九方宫里安插这等高人! 御林军们迅速地清除掉匾额的碎木屑,将高座打扫干净。 姬允神色淡然:“父王,可否继续验血了?” 天子展开衣袍,缓缓地坐下,语气和缓了不少。 “继续验吧。” 师慕野端着金盆,走到姬允面前。 姬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眼眸里隐藏着某种压抑待发的情绪。 见她走近了,姬允直直地朝她伸出手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处有轻微的茧子,那是长期练武磨出来的。 师慕野放下金盆,有太监送上一个银碟,里面放着一根细长的银针。 师慕野正要伸手拈起,江御史突然发话道:“师少司刚才的话,令臣突然想到,如果金盆的水有可能做手脚,这银针也有没有可能是干净的呢。” 师慕野心中冷笑。 江御史大概没有想到,最不想看到验血结果是亲生的人,竟然是天子。 江御史真是自作聪明,如果真有可能做手脚,也只能是天子授意。 万一天子真在银针上安排了什么,以防双重保险,那这个江御史真是作死。 第143章 赌你的心意 天子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然爱卿这么谨慎,不用银针也行,都自己用牙齿咬吧。” 姬允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笑意极淡,没有温度。 “江御史,本王的牙齿里也有可能藏着什么秘密的东西,有可能会影响到验血结果呢。我看,我的指尖血不如师少司来替我咬,这样最公平。” 天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准了。” 姬允伸向她的手指微微弯了一弯。 “有劳师少司。” 师慕野压抑住微微加快的心跳,泰然自若地托起了他的手腕。 “晋王殿下,得罪了。” 他的手是冰凉的,凉得像幽深的井水,冒着寒气。 他的中指指尖近在眼前,以师慕野的目力,自然看到了指尖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肉色皮状物,那里面,自然装的是几滴刚从天子脖颈上取下的血。 她微微抬头,撞进姬允幽深的目光里。 姬允在看她,目光平静。 看他的眼神,他已经知道她知道了指尖这件事。 他明明知道自己指尖上做了手脚,如果让她来咬,势必会被看穿。 明明自己可以做的事,为什么要拉她进来?不怕功亏一篑吗?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师慕野心里。 他在赌。 他在赌她发现后是揭穿,还是掩饰。 在经过她摔了金盆里的水,暗示他水里有问题之后,他想再赌一下她对他的心意。 姬允啊姬允。 你算无遗策,为什么此刻突然这么蠢,还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如果她真的揭穿了,他又该如何? 师慕野低头,噙住他的指尖,轻轻地快速咬了一口。 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这个力度,刚好能咬破那层薄膜,而不至于刺穿他的指尖。 师慕野捏着他的手腕,垂到金盆上方。 几滴暗红的血落到水中,浸染出血丝。 刹那间,姬允的眼神流露出明亮的光芒。 仿佛,在黑暗里挣扎着许久的人终于见到了光明,又像是干涸的沙漠里的旅人见到了绿洲。 母妃的声名败裂,父王打定主意不认他,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丝温暖可寻,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值得孤注一掷。 师慕野端着金盆,走到了高座边上。 “请陛下赐血。” 她可没有那个胆量去咬天子的手指头。 天子咬破了指尖,滴了几滴血到金盆里。 不一会儿,只见两团血迹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这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都是天子自己的血。 天子盯着金盆的结果看了许久,面无喜色。 “看来,允儿确实是我亲生。” 他面向众人,不情愿地宣布了这个结果。 听到这句话,众人神色各异。 本来如同老僧入定的昭妃,此刻神情变得怪异起来。 赵洵抹了把脸上的细汗,道:“恭喜陛下。” 天子朝姬允淡淡地说到:“允儿,今夜委屈你了。” 姬允的语气波澜不惊。 “能和父王继续做父子,实在是儿臣的荣幸。” “不知父王如何处置母妃?” 姬允继续道。他看着天子的眼神冷峻,却又充满着肃压。 有那么一刹那,天子确信看到了他的眼神里翻滚着的若隐若现的杀意,让人心惊。 今夜没有能制住他,如果昭妃再死了的话…… 第144章 傀儡和牺牲品 天子突然心头涌出强烈的愤懑,他厌恶地瞥了一眼昭妃。 “打入诏狱!永不得出狱!” 各大臣不由得愣住了。 昭妃给天子背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本身又不受宠,千刀万剐都不够。 没想到,天子还是轻易饶了她的性命。 “都散了吧!” 天子蓦然挥袖打翻了那盆血水,怒气冲冲地说到。 殿中众人见天子突然发怒,赶忙眼疾手快地溜出殿外。 姬允眸色微敛,不动声色地向天子行了个礼,也走出了大殿。 天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到:“今夜,本想借着不是亲生的验血结果,让他断了继承天子之位的心,同时再施以怀柔之术,日后一步步瓦解他的势力。没想到结果……天意啊。” 崔公公察言观色地说:“老奴愚钝,陛下何不直接命御林军拿下晋王?何需这么周折?” 天子揉着额头:“允儿的势力深不可测,就连我身为周天子也没有摸透。没有摸透,就不便轻举妄动。” 崔公公沉默半晌,犹豫地问道:“陛下,老奴有一点不明白。您为何不希望晋王是您亲生的呢?” 天子眉宇间露出几丝萧瑟:“要怪就怪他有昭妃这么一个母亲。如果不是昭妃设计引诱,他怎么会出生?我的天下,是留给我爱的人的儿子的。万一她回来了呢。” 崔公公弱弱地问道:“可万一陛下心爱之人回不来,这天子之位……” 天子眸光一凝:“我已决定亲自去找她。这期间,朝政如果由少藏代理,我回来后还能控制。如果交给允儿,那这天下,我回来后就已经不是我的天下了。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找。” 崔公公一惊:“陛下,您真的决定了?” 天子疲倦地靠在高座上。 “我意已决。” 崔公公听得心惊肉跳。 天子既冷情又专情,对他来说,齐王是个傀儡,晋王是个牺牲品,他身后的一切都在为他那个虚无缥缈的心爱之人而谋划。 生在天家,身为他的儿子,着实可悲可怜。 师慕野出了议事堂殿门,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微微侧头,瞥见身后黑色玄甲的身影。 姬允跟着她做什么? 她暂时还不想直接单独面对他。 她加快了脚步,姬允依旧紧跟着她,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几乎是一路小跑,她跑出了九方宫宫门。 沿着红色宫墙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他还有连城和暗卫,不需要自己操心。 然而,周围依旧没有动静。 今夜他虽然全身而退,但也没有完全脱险。 万一天子反悔了呢? 他此时一个人躺在宫墙下,仍然有危险。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姬允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玄甲上溅着星点的泥痕。 “连城将军?你家主子晕倒了。” 她试探性地向着四周叫了一句。 向来神出鬼没的连城,总能够在关键时刻出现,然而这个时候跟消失了一样。 她等了一会儿,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林间的虫鸣。 她叹了口气,提起衣摆往回走。 第145章 捡了个男人 到他身边后,她蹲了下来。 只见他肩胛处的玄甲被血染红了,血迹干涸成暗红的了。 这一处,是她上次狠心射箭的地方。 她用力地将他扶了起来,靠在宫墙上。 她向四周打望了一番,既没有晋王府的马车,也没有马。 难道他是步行来九方宫的? 他的双眼微闭,睫毛纤长如羽,面色透着几分苍白,就是不知道是真晕还是假晕。 给他随便叫辆马车送他回府吧,又怕不安全。 自己随着叫来的马车送他回府? 不不,这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么。 她不要他了,他说就当自己没喜欢过她。 那她还干嘛这么上赶子地半夜亲自护送人家回府? 她又是他的什么人? 正犹豫着,宫门口响起了一个焦急的声音。 “护卫,晋王殿下出宫了吗?” 那声音,正是邱意浓。 “晋王一刻钟前刚刚出宫。” “那他回府了吗?” 邱意浓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是没看到晋王府的马车来接。” 这下好解决了。 邱意浓虽说心思歹毒,但对姬允情真意切,至少不会害他。 她正要站起身,衣角被死死地攥住。 姬允依旧双眼紧闭,软绵绵地靠着墙,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仿佛伸手只是下意识的直觉。 “殿下,邱姑娘来了,她看到你这样肯定会送你回去的。” 她轻声说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说完,再度用力拉了拉衣角。 他攥地更紧了。 还来劲了吗? 师慕野拔下头上的美人刺簪子,刷刷地割下衣角。 谁料,他的头一歪,整个身子重重地朝她栽过来。 眼看他整个人要压过来了,师慕野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的肩膀上。 他眉头隐隐地皱了皱,肩膀上的血迹晕染的范围更大了。 晕,她刚踹完,才想起来他的肩膀有伤。 她收回脚,改用手推。 手的力道自然没有那么大,扛不住男子的血肉之躯压下来的重力。 于是…… 他直直地倒下来,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师慕野闷哼了一声,低声骂道:“姬允,我快骨折了!” 那边,邱意浓的脚步声正朝这边过来。 “刚那护卫说晋王往这边来了,你们去周围好好看看。” “是!” 如果被邱意浓撞见两人这么一幅场景,不知道要生多少误会,自己大概又会被她恨恨地惦记上。 “好了,我送你回去!” 师慕野双手猛地一推,一点儿也不怜惜,将他掀翻在地。 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手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眼看着邱意浓一行人就要转过墙角了,姬允仰面躺在地上,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难道他是真的伤势复发晕倒了? 师慕野拽着他的胳膊,咬着牙,像拖死人一样,将他拖走了。 她累出了一身汗,终于将他拖到了朱雀街边上。 除了王公大臣的车舆能停在九方宫门口,其余官员的马车、轿子都一律在朱雀街等候。 她新雇的马车夫是吴奶娘在镐京的熟人,钱叔,人老实厚道。 “钱叔,搭把手。” 师慕野吭哧吭哧地说到。 钱叔见自家小姐不知从哪里拖了个身着黑色玄甲、俊得天怒人怨的贵公子,惊了惊,然后一起帮忙把他抬上了马车。 第146章 自作多情 “小姐,我们接下来回府?” 钱叔抖着缰绳问。 师慕野想了想,道:“先去晋王府。” “好嘞。” 师慕野钻进马车里,只见姬允此刻横躺在塌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师慕野看了一会儿,暗自寻思,难道他不是装的? 她伸出手去就要去摸他的额头,却又在离额头半寸处停住了。 “你又是本王什么人?” 临别时他说的这句话,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自己在议事堂暗地里帮了他,这会儿又救了他,之前欠的人情还得差不多了。 这点伤,总之死不了,不用自己特地关心。 一念及此,她又将手缩了回来。 然后,抽开抽屉,摸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晚上吃饭吃到一半被召进宫,这会儿连肚子都没填饱呢。 “既然在议事堂里暗地帮我,为什么这会儿又这么避讳?” 姬允缓缓地睁开了眼,坐了起来,倚靠在车板,幽幽地看着她。 果然,这货……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坐得离他远了点。 “帮你,是因为你以前帮过我,有恩报恩。不碰你……” 她的眼神明亮,直摄人心。 “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姬允眉眼一暗。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说到:“不要去晋王府。从九方宫到晋王府的路上,今夜可能会有埋伏。” 师慕野立马明白了。 如果天子借验血的事情发难不成,可能会有后招。 “殿下今夜要去哪?” 师慕野抬眼问。 姬允定定地看着她。 看他那副意味深长的眼神,莫非? 卧槽。 他该不会赖上自己了吧。 “殿下除了晋王府,肯定还有别的宅子和经常出入的地方,比如……兰桨姑娘那如何?” 师慕野漫不经心地说到。 姬允眉眼微挑,她竟然知道兰桨的事了? 看来误会是越来越多,不跟她说清楚今后更麻烦。 “兰桨是我亲人,我竞拍是为了帮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姬允耐心地解释。 师慕野心中稍稍舒坦了些。 如果他真的又看上了兰桨,那她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他。 “那殿下今夜究竟想去哪?” 师慕野再次问到。 姬允看着她,开口道:“既然坐上了你的马车,自然是去师府,不知有没有多余的客房。” 师慕野握紧了手中的瓜子。 他要去她那。 果然什么晕倒,都是他装的。 恐怕他的周围,一直都有暗卫紧随,只是听了他的命令才不现身的吧。 “晋王殿下,你未娶,我未嫁,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去我师府不合适。” 师慕野的语气含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以前易容成阿慕来我府中做侍女,也不见你纠结名声的说法。如今到是这么在意起名声了?难道是为了沈公子?” 姬允站了起来,眼眸中厉色一凝,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罩住。 自然不关所谓的沈公子什么事,只是,以前的种种是以前,如今心境不一样了。 “两情相悦,便是情调,心甘情愿,无可厚非。自作多情,便是调情。” 师慕野的话语仿佛锋利冰冷的刀刃,划过姬允的心尖。 她这是在提醒他,他是在自作多情吗? 第147章 心都没了,要命何用 议事堂里,她提醒他水里有问题,明明看穿了自己指尖上的手脚,却没有拆穿。 他以为,她对自己仍是有意的,这个认知,让他孤寂的心里总算照进了一丝光明。 今夜,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哪怕是光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就已经够了。 只是短短半个多月,他食不知味,寝不知眠,已经受够煎熬了。 他一时气急说出去的话,也是深夜里想起来的时候,心头隐隐作痛。 这个女人,果真比他更加绝情寡性。 而且,不到半个月就另觅新欢了,那夜在船头那幕,让他气血上涌,心头直欲发狂,却还在孟玄面前假装淡定。 她曾经娇羞地叫着他允郎,而今的神情却是这么淡漠。 望着她疏离的眉眼,姬允再也忍不住,狠狠地把她揽过来,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腰,俯身朝她的嘴唇吻下去。 刚低下头,眼前寒光一闪,喉咙处被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师慕野抬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姬允,我不喜欢被强迫,在沧浪园你就知道了的。” 这半个月来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的脸庞近在咫尺。 姬允的眸子异常明亮灼热,流露出毅然决绝的神情。 “你如果真要因此刺杀我,请便。心都没了,要命何用。” 说完,坚决地朝她俯下身去。 簪子锋利的尖端刺破了他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点点滴滴地渗了出来。 鼻子底下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挥之不去。 师慕野有一瞬间的失神,就为了吻一下,这么不要命,至于么! 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的吻都是这种血腥场景。 她移开簪子,不假思索地朝他右肩上刺进去半寸。 他刚刚触碰到她的唇,唇瓣柔软冰凉。 突然之间,两人齐齐微颤了一下,仿佛触电一般。 邙山,冰冷潮湿洞穴里,商奴少年强吻她的那幕再次毫无征兆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同样霸道的话语,同样倔强的眼神,同样的姿势。 她终究下不了手去杀他,只是将匕首插在了他的右肩上。 姬允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脸上的神情疑惑而惊诧。 他慢慢放开了师慕野,若有所思。 师慕野将簪子上的血在衣服上擦了擦,别到自己的发髻上。 “姬允,你如果还没有彻底放下心中的白月光,就不要来招惹我。否则,你在我眼里和轻浮浪荡的登徒子没有什么区别。”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他:“还有,请记住,我没有义务在原地等你。” 如果他一直对白月光念念不忘,难不成她还等他一辈子? 笑话。 虽然这棵树确实不错,她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姬允眉头微挑,有些愠怒。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放下?” 师慕野笑得淡然。 “你不顾性命从沧浪园的山洞里抢回来一个女人戴的面纱,那个面纱,怕就是明月的吧。” 她眼睛不眨地盯着他,继续说到。 “晋王府的禁忌之地,沧浪园里的那个山洞,怕是藏着和明月有关的东西吧。说不定,那个山洞就是按照你和明月相处的地方布置的。晋王殿下,你还真是个念旧的人。” 第148章 赶他下车 姬允目光盈盈,看着她,默然无语。 在闯入沧浪园山洞的关键时刻,师慕野并没有选择去看山洞里到底有什么,她说的都是猜测。 然而,看这反应,她是猜对了。 她的心中突然烦闷了起来。 沈星河说的对,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大猪蹄子。 她刷地掀开车帘,作出送客的手势。 “殿下,请下马车。狡兔都有三窟,你能落脚的地方不用我操心,不用担心今夜没地方去。还有,你的暗卫大概都在附近跟着呢。” 她竟然赶他下马车? 月光透过车窗,洒在姬允的身上,他整个人笼罩在清淡的月辉中,平常凌厉张扬的气势全然不见,透着些许的萧瑟孤寂。 他愣了愣,抬脚走到了车门,抓住车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他的眼神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百般复杂的情绪翻腾着,受伤、痛心、难以置信,仿佛是漫天星河被人狠狠地搅动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难得的流露出感伤。 “今夜,我失去了父王,失去了母妃,我以为至少还有一个你。” 看着他的神情,师慕野的心中突地痛了一下。 但是,马上又毫不留情地回复道:“你有明月就够了。” 明月,真的成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坎了。 姬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他扭过头,干净利落地放下帘子,走下了马车。 师慕野揉了揉胸口。 感情这事真是伤神,还不如钻研那些高深莫测的六壬术数来得痛快。 “钱叔,走吧。” 师慕野有气无力地说到。 “好的,小姐。” 钱叔一扬鞭子,马车扬长而去,卷起淡淡的灰尘。 姬允孤身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路边油灯的光影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 清冷的夜风吹起了地面上的枯黄落叶,这深秋的夜,格外萧瑟。 连城静悄悄地出现在他身边,手中端着一碗水。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我取了一碗水过来。” 姬允从袖口摸出一枚银针,在针头上捏了捏,几滴鲜血滴进了碗里。 他在议事堂上用银针取了天子的血,在堂上验血的时候没有用完,还剩几滴。 他又伸手从右肩头抹了一把血,洒在碗里。 这血到是现成的。 连城看着触目惊心。 每次殿下和师少司见面,身上都要添新伤。 姬允紧盯着碗中的血。 过了一会儿,那几丝血渐渐地融在了一起。 就算他不用计取天子的血,验血的结果也是亲生的。 姬允的脸上浮现出难言的冷漠,亲生父子又如何,他竟然从一开始就不想认,是不是亲生又有什么区别。 连城禀报到:“殿下,安排假扮您的人已经坐着您的马车在回府的路上了。据暗卫禀报,路上确实有埋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命令,这些埋伏的人在准备撤退了。” 姬允的眼眸泛着微红,唇角一丝冷笑寒意凛冽,让连城莫名地心惊。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许留。” 连城迟疑了一会儿,补充到:“看样子,那些埋伏的人有可能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也就是天子的人。 杀了天子的人,就和天子明着作对了。 第149章 百鬼夜行 “不管是谁的人,杀!” 姬允挥手一甩袖子,凌厉的掌风将路边槐树砍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枝叶乱颤,叶子纷纷落下。 “遵命!” 连城立即领命下去。 第二天,通往晋王府的白鹿街全街禁闭封严,连条狗都不让进。 据说,整条街都被血染红了,血水汇流成小溪,清扫大街的清道夫们晕倒了好几个。 晋王当天便上了一道折子,说是有人假借天子之名,设计埋伏,挑拨父子关系,其心可诛,儿臣替父王正名,已将叛贼全部斩杀。 折子递过去后,宫里没有什么动静,既没有深查叛贼的来历,也没有究查晋王先斩后奏的罪,这轰动一时的事竟被暗暗地压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京城最近杀戮太重,血腥太浓,不到半个月,玄罗坊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奇事。 深夜,玄罗坊。 夜幕低垂,星辰稀疏,残月在厚厚的云层里若隐若现。 大街上空荡荡的,两边的店铺都关门打烊了。 更夫拎着油灯,一边敲着梆子,一边例行地叫喊:“三更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远处的小巷里,传来几声狗吠和猫叫,持续不断,看来是在打架。 寒冷的夜风吹起了街边酒肆的幡旗,飒飒作响。 突然之间,猫叫狗吠声戛然而止。 更夫觉得地面一阵晃荡,站立不稳,踉跄了几步。 他赶紧扶住旁边的树,揉了揉眼睛。 他这才发现,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他喝酒了的缘故,地面真的在起伏波动,就像地震了一样。 “地震了吗?” 更夫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候,随着隆隆如同打雷般的声响,前面的地面咔嚓几声,裂开几条大缝,那缝隙越来越大,里面飘出阵阵白烟,尘土飞扬。 更夫正准备敲锣打鼓地提醒大家地震了,这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瞪得铜铃般大,腿肚子开始打起转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常识。 从冒着浓烟和尘土的地底下,冒出了一颗人头。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地面,满身尘土。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紧随他爬了上来,姿势诡异而僵硬。 他们浑身泥土,满脸尘灰,在路边油灯暗黄的光影下,面目显得诡异而狰狞。 他们爬上来后,似乎有点茫然,站在原地,打量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动了,走得缓慢又迟钝。 更夫的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架,好死不死地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人还是鬼?” 话一出口,更夫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好端端地,他这不是找死么。 刚爬出地底的那群人齐齐地朝他望过来。 其中一个身影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声音沉闷。 “老钟,你如今还在打更?” 更夫更加惊诧,哆哆嗦嗦地问:“你是谁?你认识我?” 那身影嘿嘿了一声,道:“我是木匠李。” 更夫浑身抖的像筛子:“木匠李?!你不是七年前就死了吗?” 木匠李站住了脚步,似乎在思索和回想着什么。 更夫再也扛不住,扔下油灯和锣鼓,尖叫着跑掉了…… 第二天,更夫带着一群人去玄罗坊,却是翻遍了每一寸地皮,都没有找到地面的裂缝,仿佛更夫那夜看到的是幻觉。 第150章 亡者归来 然而,玄罗坊里有百鬼夜行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这天,师慕野例行去步虚司报到。 刚在大堂里坐下,李瘦年就抱着个茶壶,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一脸神秘。 “听说了玄罗坊百鬼夜行的事吗?” “自然听说了,无非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师慕野对这些神鬼之说从来都不屑。 “那你听说过亡者归来吗?自从百鬼夜行后,京城里有不少人已经死掉的亲人,一夜之间回来了。” 李瘦年的小眼神里写满了八卦两个字。 师慕野终于有了点兴趣。 “真的假的?” “真的不能再真,都是死透了的,下棺材埋土里了的。” 李瘦年满脸的兴奋。 “还有这种事……” 师慕野若有所思。 “有人吗?啊!有条长虫!还是白色的!” 随着一个咋咋唬唬的尖叫声,一个中年妇女风一般地冲进了步虚司大堂。 她看了看破败的大堂,斑驳脱落的墙壁,还有吱呀作响的桌椅,有点不确信地问:“这是步虚司衙门?” 师慕野和李瘦年有几分激动地互望一眼。 除了天子派下来的任务,这是第一个上门的百姓了。 “正是。大婶,您有什么事儿?” 中年妇女上前几步,紧紧抓住她的手,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这位想必就是师少司了。师少司,我姓张。我家老头子死了八年了,前几天晚上突然回来了,活生生的跟活人一样。我们是既害怕又惊喜,但是,又担心他究竟是不是人,怕相处下去有什么意外。所以,想请师少司过去看看。” 她一脸的期待,有点怕她不相信。 “好,请张大婶带路。” 没想到,师慕野马上就答应了。 她收拾收拾东西,和李瘦年一道去了张大婶家中。 张大婶的家在玄罗坊附近,家里开着铁匠铺。 红彤彤的铁炉边,一个中年男人正挥汗如雨,往炉子里倒着铁料。 张大婶低声说:“我家老头回来后,只记得八年前他死之前的事情,之后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 师慕野看了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只见他一举一动都和常人一样。 “他八年前,也是现在这副模样?没有变化?” 师慕野提出了疑问。 张大婶想了一会儿,说到:“现在想起来,是比八年前老了一些,胡子都这么长了。” 师慕野点了点头。 “老头子,这是步虚司的师少司和李百司,过来给你看看失忆症。” 张大婶朝他喊了一声。 张大婶说的很婉转,大概是怕刺激到他了。 张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二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擦了擦手,走了过来,坐在八仙桌旁。 师慕野凑近了点,笑着问:“张叔,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张叔犹犹豫豫地回道:“应该是我在打铁,打着打着,突然头一晕,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大婶不自然地补充道:“我们等了七天,也不见醒过来。大夫过来看了,摇摇头,然后就……” 看来,在张叔面前,张大婶很避讳提起下葬、死这些字眼。 李瘦年从茶壶里摸出一套针具来,说到:“难得碰到我感兴趣的身躯,我就勉为其难看一下了。” 第151章 活人还是死人 张大婶大喜:“没想到李百司还精通医术。” 李瘦年将针分别扎在张叔的手腕、后脑勺处。 等把针取出来的时候,针尖上沾着暗红的血。 李瘦年捻着针尖,说到:“可否请张叔回避下?” 张叔憨厚地笑了两声,道:“那我就继续打铁去了。” 张叔回到铁炉边后,李瘦年才说到:“第一,是活人。” 张大婶眼睛里爆发出惊喜,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第二,他的后脑勺被人动了手脚,记忆被封住了。” 张大婶抹了抹眼眶的泪花,说到:“只要他还记得我们就行了。” 师慕野望着张叔忙碌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说:“还有一个疑点。这个张叔是不是八年前的张叔,还是有人假冒的,需要验证一下。” 张大婶愣了一愣:“怎么验证?” 师慕野咳咳了两声:“开棺验尸。” 张大婶沉默了一会儿,绞着衣角,似乎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良久,她抬起头来,叹口气,为难地说到:“师少司,开棺验尸这事伤风败俗,以后再说吧。” 说到开棺验尸,张大婶话题一转,明显是不想开棺。 师慕野面色淡然:“既然张大婶不方便,那就罢了。以后张叔如果有异常,再找我们就是。” 张大婶脸上有歉意:“今天特地麻烦二位来一趟。不过不管怎样,确定了他是活人,我已经很满足了。” 出了张大婶的家门,李瘦年满脸失望。 “好不容易碰到个感兴趣的案例。你说张大婶不开棺真的是因为伤风败俗吗?” “大概是她不想看到她不想看的结果吧。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的人更重要。哪怕有可能是个假冒的。” 师慕野心有戚戚焉。 “前几天的百鬼夜行,估计就是这些所谓亡者闹出的动静。这么大规模的死人归来,蹊跷的很,不知道会有什么幺蛾子。” 李瘦年转着手里的茶壶,心生疑虑。 “所以说,需要调查一下这段时间归来的亡者,一共有多少人,有什么共同点。” 师慕野道。 叶酒告假陪叶夫人回老家省亲去了,这段时间,师慕野作为少司,暂时代管步虚司。 李瘦年点点头:“确实该从他们这群人身上入手。” 两人边说边回到了步虚司。 路过书房时,瞥见书房禁闭的门,师慕野不禁问道:“咦,淳于平时不都一直在这儿看书的嘛,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人影?” 公输班从锻造间探出头来,抖了抖身上的木屑。 “淳于啊,说是身体不舒服,请两天假。” 师慕野点了点头,正抬腿往大堂走去,公输班神叨叨地挤眉弄眼。 “喂,慕野,我敢打赌萧淳于最近有情况。” “什么情况?” 师慕野和李瘦年异口同声地问。 “他昨天刚找我要了双美人锁。” 公输班嘿嘿地道。 李瘦年一脸的惊异。 “淳于一向老实得很,见到女人,话都说不到三句,怎么会要这种东西?” 师慕野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突然间明白了。 “淳于看样子大概是被某个归来的女鬼给缠上了呢。” 师慕野笑眯眯地。 “走,去他府上会会女鬼。” 李瘦年兴奋地搓着手。 第152章 半夜女鬼 当天夜里。 萧淳于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卷。 窗外,树影重重,枝叶在夜风中摇晃。 到了三更了。 萧淳于明显地紧张起来,眼睛不住地往窗外瞟。 突然,外面传来敲窗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又低沉。 咚咚咚。 窗户纸上,映出一只纤细的手的影子,看样子分明是女人的手。 “萧郎,我今天又看你来了。” 女人的声音很哀怨。 “夏宛,人鬼殊途……” 萧淳于的声音发着颤。 窗外的夏宛低笑一声。 “没想到,我这次回来,不仅连我父母都不敢认,连你也不认我了。” 夏宛慢慢地用手指甲划过窗子,窗子发出吱吱的刺裂声,挠人心肝。 “你为何不亲自看我一眼?看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夏宛的声音循循善诱。 萧淳于犹豫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咬着牙,霍地推开窗子。 窗外,站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面色苍白,身材单薄瘦削。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狰狞獠牙的样子。 夏宛望着他微微一笑,突然之间身形一闪,从窗口跃了进来。 萧淳于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慌慌张张地关上了窗子。 夏宛噗嗤笑道:“呆子,还怕人看见吗。” 她在灯光下的影子淡淡的,勾勒出少女特有的灵动的曲线。 萧淳于半信半疑,手在袖子里暗地摸住了美人锁,生怕说的话刺激到了她:“七年前,我听说你病故了。” 夏宛揉了揉额头:“七年前的事,我只记得我病重,之后的都不记得了。” 萧淳于嘴唇发干:“那如今你来找我,是……” 夏宛抬眼,神色幽怨。 “我已经无处可去。请你收留我,做侍女做侍妾都行。” “侍、侍、侍妾?” 萧淳于面色通红,结结巴巴地。 “萧郎肯定是觉得我只是个工匠世家的女儿,配不上书香门第。” 夏宛眸色暗淡,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不,我只是觉得太突然。” 萧淳于面色更红了,红得要滴出血来。 夏宛款款地朝他走过来,话语里带着柔情。 “萧郎,虽然我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但是你我是一直没有忘记的。” 眼看着夏宛离他越来越近,萧淳于浑身紧绷。 就在她的手即将挨到他肩膀上的刹那,萧淳于猛地掏出美人锁,拷在她双手上! 然后,又弯下腰,掏出另一把美人锁,如法炮制地锁住了她的双脚。 夏宛望着他,眼神很受伤。 她双手翻转,不知道怎么地一抖落,那双美人锁就咔嚓一声打开了。 她低头在脚腕上拨弄了几番,脚上的美人锁也开了。 “萧郎,你竟然……” 夏宛停住了脚步,微微蹙眉,没再继续往前走。 “你别忘了,我可是样式夏家的女儿,这些奇技巧术,难不倒我。” 夏宛望着他的眼神有些生气。 萧淳于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往后退了好几步,急忙叫道:“慕野,瘦年兄,美人锁失灵了,你们赶紧出来!” 那架势,仿佛夏宛很快就要挣脱束缚,变成厉鬼扑上来一样。 吱呀一声,侧门打开了,师慕野和李瘦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唉,真是呆子。” 第153章 开棺验尸 夏宛见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两个人,也是一愣。 “夏姑娘,我是淳于在步虚司的同事师慕野,这位是李瘦年。” 师慕野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夏宛面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我还以为是萧郎请来驱邪的巫师。” 师慕野看着萧淳于,眉头一挑:“咦,淳于,我记得你不是不能跟女人说话的,怎么和夏姑娘聊了这么久?” 由于和萧淳于在步虚司理抬头不见低头见,萧淳于勉强适应了她的存在,勉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萧淳于喃喃地说:“她是女鬼啊,不是女人。” 能和女鬼说话,不能和女人说话? 萧淳于的失语症真是够奇葩的。 师慕野指着夏宛的影子说到:“有血有肉,有热度有呼吸,还有影子。夏姑娘,是个活生生的人。” 李瘦年也叹了口气,说到:“夏姑娘,为了进一步证明你是活人,得罪了。” 他摸出银针,在夏宛指尖点了点,将凝出的鲜血送到萧淳于面前。 “夏姑娘是活人。” 萧淳于看了看那滴血,又看了看夏宛,神色复杂。 然后,张了张嘴,默默地挪到了李瘦年身后。 “夏姑娘可曾有过一段时间的失忆,记忆停留在几年前?然后,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是在夜里突然出现在了玄罗坊的街道上?” 师慕野单刀直入地问。 夏宛面露惊讶的神色。 “正是。” “和你一样的人有不少。我们正在调查,不知夏姑娘能否配合?” 夏宛望了一眼萧淳于,幽怨地说到:“我也想弄清楚为什么我会突然失忆,突然出现在玄罗坊。我愿意。” “那么,夏姑娘几年前下葬的地方还记得吗?我们想开棺验尸。” 师慕野说得直白。 夏宛惊了惊:“原来我真的死了?我竟然不记得了。” 她敛了敛眸子,再抬眸的时候神色坚定。 “开吧。我问问我父母。” “多谢夏姑娘配合。” 师慕野柔声道。 亡者归来的悬案,总算有了个突破口。 师慕野突然想到了什么,绕到萧淳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淳于浑身一哆嗦。 “淳于,查案期间,夏姑娘需要随时配合。为了方便和安全,目前,暂时就让她在你这儿吧。” 萧淳于避开她的目光,脸上又泛出几丝红晕,木讷地说:“我……” “这是任务。” 师慕野冲他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 对这个怯于女色的萧呆子来说,只能帮他到这儿了。 夏宛期待地看着他,问:“萧郎,现在你知道我不是鬼了。你愿意吗?” 萧淳于在心里斗争了半晌,默默地挪到书桌旁,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拿给她看。 上面写着:愿意。 夏宛的脸上终于露出灿烂的笑意。 三天后,城郊墓地。 这是平民们死后埋葬的地方,只比乱坟岗好一点。 高低起伏的坟堆中间,传来窸窸窣窣挖土的声音。 咣地一声,铁锹撞到了棺材板。 “挖到了。” 李瘦年拄着铁锹,兴奋地说。 没想到他看起来病怏怏,干起掘墓盗坟的活儿来倒很带劲。 黑黝黝的泥土下,是一具桐木棺材,看样子有年头了,锈迹斑斑。 第154章 突破口 “夏姑娘,我们开棺了。” 师慕野望了望旁边神情恍惚的夏宛。 夏宛蹲在自己的棺材边上,纠结了一番,说到:“开吧。” 公输班扔了铁锹,脸色煞白地跳到了一边。 “各位,挖土我行,我见不得死人。” 李瘦年哧了一声,娴熟地拿锤子叮叮咚咚地撬开棺材盖上的木钉。 随着隆隆的一阵响,棺材盖被推开了,一股霉臭潮湿的味道铺面而来。 众人屏息凝神,按耐住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望里面看去。 里面究竟是什么? 一具腐烂的尸体? 如果有尸体的话,那眼前的夏宛又会是谁? 带着霉味的尘土散去后,棺材里面的景象清晰了起来。 只见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夏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师慕野若有所思。 “这么看来,几年前,夏姑娘有可能是假死,下葬后,不知道是谁把你又给挖了出来。” 如果是这样,那挖她出来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其他一起归来的人也都是这样么? 夏宛揉着眉头,满脸的无奈:“我是真的只记得我病得昏迷过去了,再恢复记忆,就莫名出现在玄罗坊街上。” “公输大叔,这些归来的亡者有查到什么特点吗?” 公输班说到:“我能打听到的一共有十几个人。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老的少的都有,生前有干木匠的、铁匠的,还有水师、冶金师,手艺都是顶尖的。他们都是莫名其妙失去了记忆,记忆停留在几年前死之前的时候。” “木匠、铁匠、水师、冶金师……这些顶尖的工匠同时出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大型工事的时候。不过大周朝这几十年都没有什么浩大的工程需要同时动用这么多种类的工匠。” 师慕野微微蹙眉。 公输班继续说到:“那些归来的人,也只是继续着原来的生活,到是没有什么异样。” “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结束。如果没有异样,那就只有先继续观察着。” 师慕野道。 公输班点点头,又道:“据说在当夜目击到百鬼夜行的有一个更夫,他坚持说看到地面裂开了,那些人从地底下爬了出来。但是,第二天去看的时候,玄罗坊街道地面并没有异常。” 师慕野眼睛一亮:“第二个突破口出现了。那个更夫今夜还能遇到他吗?” 公输班笃定地说:“他每晚都在玄罗坊一带打更。” 师慕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正好,那我们今晚就去见他。” 一行人从墓地出来后,直奔玄罗坊。 果然,在玄罗坊街上,他们碰到了一个更夫,他手里的锣鼓和油灯上面贴满了符纸,东张西望,一脸的紧张。 这人,必定是那夜见到百鬼夜行的更夫无疑了。 看到前面一群人过来,更夫脸上的神情放松了。 “大叔,听说你亲眼看到玄罗坊地底下有人爬出来?能带我们去他们爬出来的具体地方吗?” 师慕野问。 更夫忙不迭地点了点头,絮絮叨叨说到:“我带你们去。我就说我看到了,愣是没人信。” 更夫带他们来到一个交叉的路口,这里路面平坦,根本就不像地面裂开过的样子。 第155章 造土术 师慕野接过了更夫的油灯,蹲下来细细地观察着地面。 这一块,和其他地方的地面不一样。 砖石泥土的颜色有做旧了的痕迹,从表面上看看不出来,但她的眼睛能看到极细微的东西,能看到仍然比其他的地方要新。 看样子,是一夜之间填补上的。 有谁能在短短一夜内,悄无声息地调动这么多人来修补地面?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师慕野侧身贴在地面,用手敲了敲地面,屏息凝神地听着。 声音悠长空洞。 这个地底下,应该是空的! 谁竟然有能耐挖空了玄罗坊的街道?! 这么大费周折,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师慕野爬了起来,众人一脸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些人,确实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这个地底应该是个凿空的。” 师慕野开口道。 众人听到后满脸的诧异。 夏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师少司,你竟然能看出来。” “只是中级的造土术而已。” 师慕野微微一笑。 更夫一脸的释然:“果然不是我出现了幻觉,谢天谢地。” 李瘦年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究竟为什么会从地底下出来,又是为什么会集体地死而复生,真是让人想破脑袋。” 师慕野笼着袖子,道:“目前暂时静观其变。看那些归来的人有没有异常。如果有必要,就挖开这街道看看地底下到底有什么。” 接连几天,风平浪静。 萧淳于现在每天晚上回府的也早了,以前都是在书房磨磨蹭蹭,如今是一到下堂的时间,转眼就没影儿了。 夏宛有时候也到步虚司,去书房看萧淳于。 每当这个时候,大家都知趣地该干嘛干嘛,绝不打扰。 有一次,公输班实在好奇得紧,偷偷地去扒书房的窗户,想看看萧淳于到底是怎么跟夏宛相处的。 师慕野和李瘦年碍着面子,矜持地没去凑热闹。 等公输班扒完窗户回来,两人一把拉住了他。 “怎样?” 师慕野掩饰不住一颗八卦的心。 公输班一脸的沮丧:“我还是高估这小子了。他俩一个坐在东边,一个坐在西边。夏姑娘要找他说话,就给他写条子。他看完条子再给夏姑娘写回去,永远保持着几尺的距离。” “呆子。” 三个人齐齐地叹了一声。 表面上的平静持续了没多久,果然出事了。 先是公输班汇报说,在归来的人当中,有几个人似乎发了疯,在家里胡言乱语。 过了没几天,那几个发疯的人失踪了,尸体最终发现被扔在乱葬岗。 经李瘦年验证,这回是真的死了。 这天,张大嫂急匆匆地来到步虚司,见到师慕野,语气急切地说:“师少司,救救我们家老头子!” “张叔怎么了?” 师慕野关切地问。 “他最近跟发了疯一样地锤着自己的头,寻死觅活的。我听说和他一起回来的人有的死了,我担心啊。” 张大嫂声音发着颤。 “张大嫂,您别担心,我和李百司这就去。” 师慕野安慰道。 这时候,夏宛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担忧地说到:“我和他们一起回来的,我也一起去。我也想知道我以后会不会也会这样。” 师慕野柔声道:“也罢,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第156章 解封记忆 到了张大嫂的家中,进了客堂,只见张叔正蹲在门槛上,捂着脑袋,砰砰地往门上撞。 张大嫂赶快跑过去拉住了他:“老头子,你咋又撞头,不要命了吗!” 张叔一边拼命撞,一边含糊地叫着:“疼!疼死我了!脑袋要爆炸了。” 李瘦年皱着眉头说:“这是抹除记忆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他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刺激了记忆,头脑里淤血逆流,再不疏解,估计真的要疯了。” 他快步走到张叔面前,摸出银针来朝他脖颈后一刺,张叔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张大嫂手忙脚乱地将张叔扶到了客堂的竹榻上。 李瘦年从茶壶里哗啦啦倒出一堆针具,说到:“我现在要银针刺脑了,解封他的记忆。” 说罢,手脚娴熟地将一堆针扎在张叔脑袋上。 张大嫂看得心惊胆颤,犹豫地问到:“李百司,能治好吗?” 李瘦年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大姐,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 张大嫂尴尬地回道:“不敢不敢。” 半个钟头过去后,张叔悠悠地醒转过来。 他略带诧异地打量着周围的屋子,目光死死地落在了张大嫂身上。 “老婆子,是你?我真的回来了?!” 张大嫂喜极而泣:“你想起来了?这几年你诈死都干了啥?” 张叔痛苦地揉着头,说到:“我只能记得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好像是在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呆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瞥过眼前的几个人,看到夏宛的时候,突然之间瞳孔猛地收缩,神色微变。 这细微的神情变化自然是落入了师慕野的眼睛。 夏宛迎上张叔的目光,温柔地笑道:“张叔,我也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你好好休息,说不定想起来的会更多。” 张叔嘴角嗫嚅了几下,讷讷地说:“我觉得……脑袋还有点晕,好像有很多东西还是想不起来。” 李瘦年收拾起一堆针具,道:“张叔刚恢复记忆,得慢慢来。这几天需要继续接受治疗,才能全部回想起来。” 师慕野向着张大嫂说到:“张嫂,李百司水平很高,这段时间就让张叔在李百司的医馆治疗吧。” 张大嫂自然是求之不得:“只要能只好头疼的病,在哪儿都行。” 李瘦年低声嘟囔了一句:“我的医术是越来越廉价了,唉。” 出了张大嫂家,师慕野从工部借了几个工匠,带着步虚司的人,奔到玄罗坊,挖地去了。 然而,挖了整整一天,土都快堆成山了,还没有挖到底。 挥汗如雨的公输班拄着铁锹,疑惑地问:“慕野,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地方真的是空的吗?” 师慕野十分笃定:“没错。我那天晚上听的时候,这个地方不仅是空的,而且最多挖到七八尺就能挖到空腔。” 她蹲下来,用手捻了捻挖出来的泥土。 粗糙、坚硬,带着腥土味。 她的脸色微变。 “这种颜色和质地的土,不是地底下的土,而是来自地面的土。有人重新将这个地底下的空洞给填平了。” 公输班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面露惊讶:“这可是个大工程,十几个人干好几天才能填得完。” 第157章 埋伏 师慕野若有所思:“这背后,肯定不是一两个人能谋划得了的,肯定有一个神秘组织的存在。这个组织网罗了不少高人,神出鬼没,效率又很高。只是不知道所图为何。” 这个神秘组织,是不是和师傅预言的天下大乱有关? “先停下吧。估计再挖下去也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师慕野有些怅然。 夜里,不药医馆。 自从李瘦年想开了之后,接收了一些住馆的病人,医馆总算有了点人气。 医馆的后堂被隔成一个个小房间,为了方便大夫及时观察病情,房间门口都是挂着竹帘。 张叔,就住在其中的一间。 四周静悄悄。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进其中一个房间。 “大夫……” 里面的人刚出声问了一句,就没有声音了。 那个身影沉静地闪了出来,手中的匕首滴着血。 张叔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翻身坐了起来。 他刚准备点燃蜡烛,一道劲风袭来,将他手中的蜡烛斩成两段。 “你终于来杀我了?” 张叔的声音十分冷静,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那人顿了顿,说到:“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恢复了记忆,难逃一死。” 那人的声音十分年轻,竟然是个女子。 张叔叹了口气:“都是一条船上的,何必相残。我虽然恢复了记忆,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女人冷笑了一声:“宗主抹除你们的记忆,放你们回来和家人重新好好生活,而不是直接杀掉,是对你们无上的仁慈。你们恢复了这几年经历的记忆,谁能保证不说出去?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密。” 说完,就向张叔扑了过来。 这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影子从门口猛地窜了出来,压制住了她。 与此同时,擦地一声,油灯被点亮了,房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师慕野举着油灯,照向那个被公输班制住的身影。 面容秀丽,脸色苍白。 果然不出所料,是夏宛。 “没想到你们倒是设了埋伏。” 夏宛见状,停止了挣扎,神情平静。 “我们一直在等着你。” 师慕野开口,将灯芯拨了拨,油灯燃得更旺了些。 “等我?” 夏宛有几分讶异:“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来步虚司来的很勤开始。公输大叔汇报的那些人的异状,想必你也或多或少从萧淳于那里听到了吧。巧得很,公输大叔所提到的人,竟然都死了。” 师慕野提着油灯走近了她:“张叔在家里,刚刚恢复记忆时,看到你后神情变了。这就更加肯定了我的猜测。夏姑娘,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吧?” 夏宛冷笑道:“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是我杀的。” 这时候,珠帘外有什么东西掉了,砰地一声。 萧淳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盒子,慢慢地走了进来,脸色同样煞白。 夏宛看见萧淳于,神色微动,马上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师慕野心有不忍:“淳于,你今晚上怎么到不药医馆来了?” 萧淳于喃喃地说:“我跟着她来的。” 夏宛嘴角撇了撇:“我倒是小瞧你这呆子了,竟然没有跟丢。” 萧淳于直直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神里头一次有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你傻你活该 夏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你如果要问我为什么要利用你,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傻,活该。” 公输班听的眉头一皱,手下一用力,夏宛痛得直冒冷汗。 萧淳于嘴唇翕动着,清秀的脸庞上面无人色,没有说话。 夏宛面露嘲讽:“对了,我倒是忘了。你连和我说话都不敢,哪里有话要问我。” 萧淳于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前踏了一步,将手中的盒子伸向她。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耗尽了大半的力气。 “给……给你。” 他结结巴巴地说。 夏宛愣住了。 他竟然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为了给她一个盒子? 公输班稍微松开了她的手。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伸出手去,将那盒子接了过来。 那是个檀香木雕刻的盒子,花纹是她最爱的莲花。 她曾经在纸条上和他提到过,没想到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那个盒子,被他手心的汗水浸湿了,还带着些许温热。 夏宛握着檀香木盒,眼眸里隐隐泛起雾气。 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再抬眸的时候,眸色冷静凌厉。 “萧淳于,我不要你的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说罢,将檀香木盒扔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清脆的响声格外响亮。 萧淳于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双手无力地垂下了。 师慕野眸光凛冽,话语直击人心:“夏姑娘,你可以无意,可以无情,但是请不要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夏宛神色冷峻:“随便一个人给我一颗真心,我都要回应吗?我又不是圣母。” 她扭头转向师慕野:“我杀了这么多人,师少司肯定会将我送到刑部,到时候逃不过一死。命都保不住,要真心干什么。” “你到底为什么组织效命?作为样式夏家的女儿,你明明可以为自己规划一条光明的人生道路。” 师慕野语气稍微缓和了下来。 夏宛苦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选择,我是为了报恩。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说完之后,她的眼神猛地凌厉起来,趁着公输班放松了力气,袖口一抖,向着张叔激射出几枚玄黄色的石头! 那几粒石头掠过师慕野手中的油灯,沾上了火星,竟然蓬地燃烧起来。 那石头竟然是火硝石,朝廷严禁私自买卖,威力极大,遇火必爆! “大家小心,快趴下!” 师慕野眼疾手快将油灯扔出了门帘,卧倒在地上。 砰地几声巨响,房间里火星四溅,浓烟滚滚,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师慕野嗡嗡响。 可怜的张叔已经被火硝石炸得七零八散,肢体躯干到处都是,血腥味扑鼻而来。 眼看着顶上的房梁摇摇欲坠,师慕野爬起来,弯着腰冲出了门外。 公输班和萧淳于被爆炸的气浪掀倒,冲到了几尺外的院子里,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夏宛,却不见了人影。 逃得这么快? 师慕野正要奔过去察看二人的情况,院子上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奇怪的嗡鸣声。 她抬头一看,只见两个黑衣人,身后穿着两片类似于羽翼的金属制成的翼尾,正在空中滑翔着,飞快地直奔她而来。 能够滑翔的蝶翼? 蝶翼分金术 这个神秘组织的分金术水平竟然达到制造蝶翼的地步了? 两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她,脚不点地,朝院外飞去。 耳边风声呼啸,两个黑衣人越飞越高,渐渐地脚底下的屋檐和树梢离她越来越远。 这两人轻功不错,蝶翼也操纵的炉火纯青。 之所以飞这么高,是怕她挣扎要往下落吧。这么高的高度,自己掉下去也要摔死。 最前方,夏宛同样身着蝶翼,向着城外滑翔去。 掠过一片树林,起伏连绵的坟堆和墓碑映入眼帘。 乌鸦被他们惊起,扑腾地乱飞。 此时,两个黑衣人也渐渐地开始往下降了。 看样子,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墓地! 看来,夏宛准备对自己下狠手,自己今夜凶多吉少! 师慕野悄悄地从发髻上拔下美人刺,精准狠地刺进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肘。 那人惊呼一声,手一松,师慕野的重量就完全落到了另外一个身上。 另外一个黑衣人拎着师慕野,下坠的速度更快了。 他一只手紧紧地扼住师慕野的双臂,恶狠狠地说:“别玩花样,否则我直接摔死你。” 师慕野冷笑一声:“确定你摔死我的时候,我不会拉你当垫背?” 她手中的美人刺一松,用脚尖夹住,猛地双腿弯起,双脚踢向黑衣人的双眼。 扑哧一声,美人刺正中那人眼珠。 那人惨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松开抓住师慕野的手。 师慕野早有防备,伸手紧紧抓住了绑在他胸前的束带,另一只手迅速地拿回了美人刺。 之前在他们抓着她滑翔的时候,她就观察清楚了。 这根束带,就是绑着蝶翼的,还系着银扣。 那银扣的解法极其复杂,然而,她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已经琢磨出来了解法,并在脑海中事先演练了一番。 几乎是瞬间,师慕野就解开了银扣,将束带和蝶翼牢牢地攥在手里。 那人只觉得背后一轻,然后身子开始极速往下掉落。 他也反应灵活,在掉落的瞬间抱住了师慕野的双腿! 这时候,另外一个黑衣人操纵着蝶翼飞了过来! 师慕野索性调转方向,直接向着那黑衣人撞了过去。 那黑衣人见这不要命的打法,急忙转方向避开。 师慕野腾出一只手,用美人刺割开了自己裤子的系带。 豁出去了! 命要紧,被这黑衣人拖着,早晚得一起摔死。 还好,外面有罩裙,里面还有一条短的亵裤。 哧啦一声,丝绸裤子倏地脱落,那抱着她双腿的黑衣人只觉得手上一滑,自己又开始往下掉。 师慕野用尽全力,双腿用力一荡,借着惯性,将那黑衣人甩到了另一个黑衣人的背上。 被刺瞎眼的黑衣人胡乱地抱住蝶翼,这下子,蝶翼失去了平衡,两个人双双掉了下去。 师慕野勉强扯着蝶翼,控制着力道和方向,划过树梢,终于安全地落到了地上。 还没等她喘口气,一柄冰凉的匕首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没想到,师少司竟然凭借一己之力甩掉了两个我们的人。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夏宛阴森森地说。 管杀还管埋 她拿起一支细小的烟火筒,朝空中射了一发,烟花漫天散开,渐渐形成一个莲花的图案。 “叫援手来么?我还真是荣幸,能惊动夏姑娘请帮手。” 师慕野神情自若。 “走吧,师少司。如果不是你看破了这么多,我还真舍不得杀你。” 夏宛朝前面示意了一下,神情没有放松警惕。 前面就是墓地。 师慕野顺从地往前走,边走边说到:“既然都不想留我活口了,还不让我死得明白点。你到底是在给哪个神秘组织卖命?” 夏宛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罢了,都是要死的人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整个大周明面上是周天子的天下,他掌握着朝廷的军队,有着王公贵族、各诸侯国国君的支持。实际上,对那些三教九流、杀手术士、雇佣兵团,底层平民、流民和奴隶来说,有一个地下朝廷一样的存在,那就是寂落宗!宗主,就是大周朝的暗夜君主。寂落宗控制着大周朝的地下经济命脉,掌控着最顶级的杀手和术士。” 她说得轻描淡写,师慕野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燕城治水的时候一直查不出来的改河道的高人,还有活神仙自杀也要隐藏的秘密,临沧县矿洞里那幽深的地道,一切的疑问的背后推手,都有了答案,那就是这个神秘组织寂落宗! 难道寂落宗,就是师傅所说的大乱的根源? 它所图为何? 让从不问政事的鬼谷子留下锦囊,派门生出马介入? “你们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想干什么?” 师慕野不禁问道。 夏宛却是不想继续说下去:“我们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大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师少司,管闲事太多的人,容易死得早。” 她押着师慕野,来到了一处坟墓前。 这个坟墓,正是之前他们来挖过的夏宛的坟,当时他们把棺材盖回了原样,土也填上了。 此刻,土又被重新挖开,棺材盖已经被打开,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 “夏姑娘,你想的真周到,管杀还管埋。” 师慕野抱起双臂,一副悠哉的样子,仿佛即将被杀死的不是她。 夏宛则是神情紧张:“师少司倒是看得开。” 师慕野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到:“夏姑娘,其实你并没有把握能杀我,对不对?你就三脚猫的功夫,没有精深的武功,既担心我有武功,又担心我有后招,怕突然下手,遭我反击。” 夏宛明显地声音提高了:“你为何这么肯定我没有功夫?” 师慕野唇角微微扬起:“你如果有武功,早在我降落的时候一刀刺死我了,何至于挟持着我走到这儿,更不至于叫帮手了,自己就能搞定。” 夏宛看着她,嘴角突然也是一撇:“师少司也是个三脚猫功夫。不然在我用匕首挟持你的时候,就能打落我的匕首。” 师慕野笑得极是人畜无害,目光落在了她的胸襟处。 那里鼓鼓的,有一个方块形状的凸起。 淳朴的浪漫 “彼此彼此。其实,夏姑娘并不完全是个没有心的冷血之人,不然,为什么走的时候还要特地带上淳于送你的檀香木盒呢。” 夏宛瞥了瞥自己胸口处的木盒,复杂的神情一掠而过。 “顺手而已。” 夏宛哼了一声。 “顺手?夏姑娘对淳于这么放心呀,难道不担心淳于会在这盒子里暗中做什么手脚,对你不利么。” 师慕野笑眯眯地,笑得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夏宛不置可否。片刻过后,却用一只手夹着檀香木盒,扔到了地上。 盒盖被摔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精妙的小型的活字印刷浓缩模型。 底部精密的齿轮缓缓转动着,牵扯着那些活字模块起起伏伏,呈现出不同的字来。 山有林夕林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寤寐思服,求之不得。 但为君故,辗转至今。 …… 笨拙而又纯朴,这对萧淳于来说,算是顶级的浪漫了。 可以想象,萧淳于在求着公输班将这些字刻进去的时候,该是多么的羞涩。 夏宛的眼神落在这些字上,突然之间神色微变,嘴唇微微翕动着。 师慕野就等着她走神的这一刻! 她猛地撞向夏宛的腹部涌泉穴,趁她条件反射地弯腰的时候,胳膊肘狠命地撞击着她的后颈玉门穴。 这一套下来,夏宛身子已经瘫软了。 然后,师慕野迅速侧转身来,将她扔进了她为自己备好的棺材里。 夏宛蜷缩在棺材中,手脚软麻无力,头晕目眩,爬也爬不起来。 她恨恨地盯着师慕野,声音断断续续:“你……竟然趁我不备……” 师慕野摸了摸脖子上匕首留下的印痕:“每个人都有心理上的弱点,看怎么利用了。怎么,夏姑娘,只许你杀我,不许我反击?” 夏宛挣扎了几番,发现手脚都动弹不了了。 她放弃了挣扎,冷笑两声:“看来我今日要自认倒霉了,果然不该带走萧淳于的盒子。” 师慕野咬着牙,推着沉重的棺材盖,盖在了棺材上。 夏宛那张愤恨扭曲的脸,逐渐被黑暗吞没。 然而,师慕野将棺材盖留了一条小缝。 “你应该感谢萧淳于。如果不是看在他的份上,这条缝我是不会给你留的。” 隔着棺材,师慕野说到。 良久,棺材里面传来一声冷哼。 “生死由天。如果万一你还有命活着,记得不要泯灭了所有的良知。不然,下次见到你,我不会手软。” 师慕野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掉了。 然而,墓地周围传来了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师慕野抬眼望去,只见月光下,七八个黑衣人骑着马,正穿过杂乱的坟堆,朝她疾驰而来。 看样子,他们已经发现她了。 夏宛叫来了这么多人,还真是重视她啊。 师慕野当机立断,拔腿就往荆棘丛生的林子里跑。 身后,黑衣人拖着明晃晃的长刀,劈开挡路的荆棘树枝,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师慕野的心砰砰跳,面色变得苍白。 看样子,他们不打算活捉她,是想当场斩杀! 寂落宗的人果然狠! 眼看着身后的长刀带着煞气向她砍过来,她就地一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然而,其他人转眼间就策马涌了过来。 裤子是我自己脱的 完了! 今天要被剁成肉酱了!! 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凌厉的呼啸声破空而来! 几道黑色的羽箭如同闪电一般疾速,继二连三地贯穿了几个人的头颅,扑哧几声,血光四溅! 其中有三支羽箭在射穿了黑衣人头颅后,力道没有衰竭,竟然直直地钉在了树干上! 力道之凶悍,气势之凌厉,世所罕见! 其中几个人,还保持着手里举着刀的姿势。 一声清亮的嘶鸣声响起,一匹白马如同流星般跃了过来。 马背上的人身着月白色便服,发髻散乱,看起来像刚就寝,还没有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此时此刻,他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色煞白,神色惊慌失措,握着弓箭的手微微颤抖。 姬允! 是他! 在这深更半夜,荒无人烟的墓地,他竟然如此匆匆地及时赶到,救了自己! 她以为,她把他赶下马车,并且再次说了那么决绝的话后,他就再也不会搭理她了。 师慕野的心中剧烈地悸动,喉头哽咽,眼眶泛着红。 她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刷地翻身跳下了马,急急地走到她的面前。 “对不起。” 他声音暗哑地开口,说的却是这句话。 “殿下来的很及时,谢谢你来救我。” 师慕野终于平息了狂乱跳动的心,说到。 他的目光一转,看到她的下半身,眸子顿时燃起怒火。 师慕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见衣裙的下摆被荆棘树枝挂了几条缝,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 姬允霍地拔出佩剑,手起剑落,白光闪过后,七个人头悉数落地,血柱喷射。 师慕野虽然知道他骁勇善战,但是今天才真正见识到他一剑砍下七个人头的震撼。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这裤子是我自己脱的,和这拨黑衣人没关系。” 师慕野着急想要解释自己的清白,脱口而出。 姬允疑惑地抬起了眉头。 师慕野三言两语将如何摆脱那两个黑衣人的事情说了一遍,姬允这才稍微收敛了眉宇间的戾气。 他刷地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地给她披上,动作十分轻柔,像是怕碰疼了她。 “还好。还好你活着。”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压抑着的后怕,双手虚虚地悬在空她的肩膀上,似乎又想拥抱,又不敢。 是上次在马车里,他强吻自己,而自己用美人刺刺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么? 师慕野的心小小地软了一下。 她正准备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过去,他却放下了手,拉过来了马,温柔地说到:“师少司,上马吧。” 师少司。 这个称呼以前听起来觉得没什么,现在突然觉得有点……疏离和刺耳,似乎是刻意拉开了距离。 师慕野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她翻身上了马,他便拉着缰绳,牵着马,朝墓地外走去。 师慕野觉得有点惊讶。 如今的姬允,竟然这么自持。 要放在以前,早就没脸没皮地要一起骑马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不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么。 “殿下是怎么得知我在墓地遇险的?” 师慕野柔声地问。 “连城告诉我的。” 姬允简短地回答。 姬允难道派连城难道一直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孤男寡女 “你的裤子没了,如果这样子回城,被人看见,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小白今夜一路狂奔,体力已经透支了。我看不如先找个农家歇息一晚上,换套衣服,明早再走。” 姬允看了看四周,提议道。 师慕野刚想问你家连城和暗卫有没有跟来,转念一想,如果那些黑衣人真的想继续跟踪她杀她的话,此时此刻还是在姬允身边安全。 “殿下说的是。” 她回答的很痛快。 两人走了一会儿,见到不远处的山凹里有一个简陋的木屋,屋前围着篱笆,看样子应该是一家农户。 姬允敲了敲院门,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婆婆拎着油灯,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 “老婆婆,我们二人是行路的商人,路上遇到山贼被打劫了,现在没有地方去,能否在这里借宿一晚?” 姬允彬彬有礼,谎话信手拈来。 老婆婆上上下下地将两人看了一番,露出慈祥的笑容。 “老婆子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俊的一对。进来吧。” 老婆婆热情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木屋里的摆设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锄头篮筐等农具,还有一桌四个椅子,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师慕野大致扫了一眼,这个木屋就两个房间,一个客堂。 老婆婆将油灯挂在墙壁上,一眼瞥见师慕野若隐若现的白皙大腿,哎呀了一声。 “这些个无耻的山贼!姑娘,我这儿还有一条我年轻时候穿过的裤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遮一遮吧。” 师慕野感激地回到:“谢谢老婆婆。” 老婆婆回到自己屋里,翻找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将一条藏青色的裤子塞给了她。 师慕野接了过去,又问道:“婆婆,今晚我们住哪个房间?” 人都已经进来了,师慕野也不想太过矫情,纠结于要不要睡一个屋,大不了她在屋子里打地铺好了。 老婆婆搓着手说到:“公子,姑娘,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屋子只有两个房间,还有一间是我儿子的,他上山打猎去了,几天后才回来。你们两人就住我儿子那间吧。” 姬允却问了句:“婆婆,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被褥,可以在客堂打地铺?” 老婆婆瞪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回道:“没有。” 师慕野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姑娘家,她才是应该问这句话的人。 老婆婆见两人站着没有动弹,便将两人往屋子里推,边推边说:“年轻人,不要别别扭扭的,早点休息吧。” 两人被推进了屋子后,老婆婆从客堂里拿来了一根蜡烛,放在屋里的桌上。 老婆婆出门后,在门口探出头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公子,人姑娘都没主动提不睡一个屋,你说你提个啥劲儿。” 姬允微微挑了挑眉,眸光流转,瞥向师慕野。 师慕野咳咳两声,忙着解释:“婆婆,我也想问来着,毕竟不是夫妻,贸然住一间屋子不方便。”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来我老婆子这儿借宿,我懂得。嘿嘿。是不是夫妻无所谓了。” 说完,颠颠儿地回自己屋去了。 这老婆婆还真是口不择言啊。 身体的反应还是诚实的 师慕野看了看这间屋子,里面的陈设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就一张小小的床,一张八仙桌,一把藤椅。墙脚处,有一堆稻草,想来是准备垫在床板上的。 地面是坑坑洼洼的,地砖也没有铺,睡地上肯定硌得慌。 姬允慢条斯理地闭上了门栓,靠在门板上,幽幽地看着她。 “你刚才问的是,我们住哪个房间?” 他特地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我有说过吗?我其实想问的意思是,我们怎么住。”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内心却是莫名有一阵小心虚。 她好不容易没有计较什么名声名节的事儿了,他倒是惦记上了。 此人心眼果真小,怕不是还记得上次她拒绝了他装晕倒要去师府的小心机吧。 “你未嫁,我未娶,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合适。不过,事急从权。此事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也不说,也没人知道。” 姬允边说边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站住了。 他目光温柔,抬起手,虚虚地悬在离她脸庞几寸的地方。 “半个月不见,你瘦了。” 他的声音低沉,仿佛醇厚的美酒。 “瘦哪儿了?” 师慕野声音干涩地问。 他的手指仍旧是虚虚地划过她的脸颊,她的下颌。 “这儿,还有这儿。” 修长的手指继续悬空划到了锁骨处,精致小巧的锁骨莹白如玉。 “锁骨也瘦了。” 手指虚虚地抚过她的肩膀,滑到她那不堪一握的腰间。 “腰更瘦了。” 师慕野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他的指尖离她的肌肤只有几寸的距离,能感受到隐隐的热度透过来。 然而,诡异的是,虽然他的指尖从头到尾没有碰到她,但是她感觉她像是实实在在地被他碰到了一样,心里砰砰乱跳。 她在内心鄙视自己,师慕野,你这是怎么了?说着不要他来招惹自己,为何此刻身体的反应这么诚实。 姬允的指尖划到腰间下方,停住了。 那里的裙摆裂开了一条大缝,露出白皙如玉的腿,纤长,曲线优美至极,令人窒息。 她低头一看,大为窘迫,抱紧了老婆婆给她的裤子,咧嘴一笑:“殿下,可否回避一下,我要穿裤子了。” 姬允依依不舍地缩回了指尖,直接走到墙角那堆稻草处,背对着她。 这个屋子里,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回避了。 师慕野坐在嘎吱作响的床板上,脱下姬允的外袍,将裤子套了进去。 这个床,实在是不争气,稍微动一下就发出奇怪的响声,像很快就要散架了一般。 “穿好了。” 师慕野尽量动作轻柔地坐着,不让床发出声响来。 姬允将那堆稻草铺开来,用手压了压。 “先歇息吧,我在地上打地铺。” 姬允泰然自若地说。 师慕野看了一眼那堆杂乱的稻草,又看了看只能勉强躺得下一个人的木板床,还有薄薄的被子。 条件果真是恶劣啊。 让堂堂晋王睡稻草上,于礼不符。 然而,让她睡稻草打地铺,她好歹也是个女的。 一起睡床上? 这是投怀送抱的节奏? 不,这个选项不存在。 更何况,这床这么小,是个单人床。 师慕野坐着发呆,姬允却是毫不在意,直接躺在了稻草上,侧着身子看着她:“还不睡?” 师慕野走过去,微微蹲下,将他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绛红色的单衣,身体的曲线灵动流畅,楚楚动人。 姬允用手支着头,眼睛不眨地看着她的动作,眼眸里波光掠动,唇角荡漾出狡黠的笑意。 “师少司,这是要投怀送抱的节奏?抱歉,本王今夜实在困乏,没有体力。”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外套铺在他身上。 “殿下想多了。我只是担心殿下今夜冷,给你加件衣服。” 衣裙带着温热和少女特有的清香,味道缱绻又迷人。 姬允暗地里轻轻嗅了嗅,微微一笑。 “果然暖和了些。多谢。” “殿下歇着吧,我也睡了。” 她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地躺回了床板上,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硬硬的床板,冰冷的被子,她哆嗦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她躺床上都冷得不行,姬允睡地上,大概更冷。 她翻了个身,床板顿时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嘎吱声。 墙脚处,隐隐能看见姬允静静地侧身躺着,睡得安宁。 吱吱。 屋梁上传来老鼠的叫声和咚咚的跑动声。 过了一会儿,屋梁上的动静越发热闹,似乎是几只老鼠打起架来,吱哇乱叫,灰尘簌簌地往下掉。 姬允一只手微抬,随着扑通落地的几声,老鼠们终于消停下来了。 师慕野又翻了个身,面朝墙,蜷缩在床上,将被子裹得紧紧的。 突然之间,她觉得头发丝动了一下,似乎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是姬允? 她一动不动,装睡。 那只手继续拨弄着她的发丝,还毫不客气地试图钻到她的脖颈处。 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此人真是腹黑两面派啊,表面上突然之间如此禁欲,晚上却偷偷摸摸地来摸她。 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很快就要蹭进她的脖子了,师慕野略带警告地低低叫了声:“姬允。” “嗯?” 姬允的声音带着些许慵懒。 等等。 为何这声音是从墙角传出来的? 师慕野疑惑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摸向那只嚣张的手。 冰冷,潮湿,黏糊糊的,细长而又柔软。 这诡异的手感…… 师慕野突然反应过来了,浑身一激灵。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床上弹了起来! “有蛇啊!” 姬允从地上一跃而起,刷地点燃蜡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 只见师慕野脸色苍白,披着被子,站在床角。 枕头上,一条青绿色的菜花蛇正昂着头,吐着信子。 蛇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师慕野什么都不怕,就怕蛇。 姬允一手抓住菜花蛇,咔嚓一声掐成两段,将蛇身扔到床底下。 “是菜花蛇,没有毒。咬到你了吗?” 姬允将蜡烛凑近了点,一脸的关切。 师少司,过来 师慕野摸着刚刚被蛇爬过的脖子,心头涌过一阵阵的恶心。 “还好,没有咬到我。” 师慕野一脸的垂头丧气。 姬允将床板上铺着的稻草翻了个遍,没有找到其他的蛇。 他将蜡烛举高了点,照向屋梁。 那里,一团团青白相间的东西蠕动起伏着。 “原来如此,屋顶上有个蛇窝,正对着这张床。” 姬允说到。 “蛇窝!” 师慕野倒吸一口凉气,扯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大概有多少条?” 师慕野不敢抬眼看。 “七八条左右。” 姬允看着她瑟缩的样子,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你怕蛇?那我就把这窝蛇都杀了。” 姬允正要抬手,师慕野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归怕,有的家蛇还是有灵性的,特别是山民,很信这个。人家安家安得好好的,总不能因为我怕它们,就丢了性命。” 姬允微微一笑:“好。你说不杀,那就不杀了。” 这床是不敢睡了,接下来,她该睡哪? 这屋里有坨蛇,睡哪儿都觉得瘆得慌。 姬允看着她纠结的神情,悠悠地说:“我这会儿睡意也没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了,不如先去屋顶坐会儿,顺便赏个月?” 这么冷嗖嗖的夜里,去屋顶赏月? 不过,一想到那窝蛇,师慕野精神抖擞了起来。 “殿下的想法很清奇。咱们去吧。” 她缩回了手,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姬允穿上外袍,推开房门,师慕野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了院子里,屋顶上的瓦片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屋后面有一棵大槐树,茂密的树枝遮盖住了屋顶。 看样子,景色还不错。 姬允轻轻揽住师慕野的腰,跃上屋顶。 等师慕野站稳后,他很快就松开了手。 姬允袖子一扫,掌风激荡,将半个屋顶的霜花清扫殆尽。 他率先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倒是十分惬意。 师慕野披着床绣着红绿牡丹的被子,在屋顶上蹑手蹑脚地转了几圈,将瓦片踩得扑棱棱响,始终不敢坐。 显而易见的,这屋檐都结过霜花了,冻屁股啊。 师慕野欲哭无泪。 屋里有蛇,屋外又冷。 早知如此,她宁愿走一晚上夜路回城里,好歹热乎点。 姬允朝她招了招手,嘴角微抿:“师少司,过来。” 师慕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姬允往旁边挪了挪:“这块地方给你暖热了,你坐这儿。” 师慕野心中一热,姬允这么有心。 她毫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了,底下的屋檐是温热的,带着他的体温。 深秋的夜空格外明澈,一轮圆月宛如银盘,月色流淌。 槐树疏影横斜,露水簌簌。 心静下来后,师慕野发现这深秋的月夜果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师慕野微微侧过头来,只见他月光下的侧颜轮廓几近完美,迷人至极。 他的目光望着远方的夜空,幽深而迷离。 这个模样的他,让她不可抑制地再一次心动。 他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唉,她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行动上是快刀斩乱麻了,心里面还是喜欢,自己的感觉骗不了人。 正胡思乱想间,姬允蓦然扭过头来,幽深莫测的目光撞进她怔然的眼眸里。 多谢师少司舍身取暖 “你在想什么?” 姬允开口,双眸微微眯了起来,仿佛万千星光荡漾。 “我在想……你冷吗?” 师慕野回过神来,对他粲然一笑。 “冷。” 他拢了拢手,呼出的白气缭绕在鼻间。 师慕夜右手撑开被子,从他身后绕过去,将一半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右手缓缓下垂,抱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体果然是冰冷的,连衣服都透着寒气。 姬允的身体微颤了一下。 师慕野依旧是保持着从背后环抱着他的姿势,脸颊贴着他的胳膊,心跳如擂鼓。 姬允僵直着身子,没有动,良久才微微叹息一声。 “你让我不要来招惹你,我忍住了。你主动招惹我的,怎么算?” “今晚是特例。你冷,我给你取暖。过了今晚就不算。” 师慕野抬起头,目光盈盈。 姬允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来,今夜算是露水情缘了?” “露水情缘……还真是应景。” 师慕野垂眸。 “如果别的男人夜里觉得冷,你会抱着他给他取暖吗?” 姬允任由她抱着,依旧没有动,挑眉问道。 师慕野在心底琢磨了一阵。 敢情他这是觉着自己轻浮呢?这个小心眼的疑心病又犯了! “不会。岂止不会,这大冷的天都不会和他一起上屋顶来,好么。冻死个人。” 师慕野没好气地说。 姬允眉眼和唇角洋溢着浅浅的笑意,说到:“我很荣幸。” “不客气。” 师慕野有些郁闷地回答。 “你这是第一次主动抱我。” 姬允微微低头,下巴悬在她的头顶。 “想抱就抱了。” 师慕野很快地回答。 姬允的下巴轻轻地蹭着头顶的发丝,笑着说:“你这句话我喜欢。” 他的身体渐渐温热了起来,却依旧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身侧。 而她,在背后小鸟依人地环抱着他。 姬允这姿势,十分禁欲和自持,仿佛是一个入定的高僧。 师慕野抱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心头竟然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他竟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好不容易她再次心动,决定抛开明月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随心而动,他却毫无反应? 难不成是他下定决心和自己保持距离了? 她心里,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坐着不动,静静地也没有说话。 为了打破这无言的静寂,她顺口说了一句:“今晚的明月真是……” 师慕野话说了一半,及时地住口了。 明月,他们之间的禁忌。 “月色是很不错。” 姬允淡淡地把话接了过来,神情有几分隐隐的落寞。 美女在侧,不应该是这种惆怅的表情。 师慕野突然觉得一阵不开心。 她深嗅了一口他身上的青木气息,将手从他腰间撤了回来,直起身子。 “好了,殿下现在身子暖和了。” 她的话语闷闷的,带着几丝不悦。 “多谢师少司舍身为我取暖。” 他说的一本正经,望着她的眼神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她突然之间莫名地更不开心了,紧紧地盯着他,话语脱口而出:“姬允,你的反应不对。” 姬允眉梢高挑,唇边荡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哦?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反应?” 把他拽到怀里吻 师慕野眸子里火苗跳动,一手揽过他的脖子,一手揽住他的腰,凶神恶煞地将他拽到自己怀里! 然后,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 冰凉柔软的唇瓣仿佛冷冽的甘泉,令人沉醉。 姬允眼眸掠过一丝出乎意料和诧异,很快就被狂喜淹没。 他顺势躺在师慕野的腿上,睫毛微颤,微眯着双眼,迎合着师慕野青涩又毫无章法的乱吻。 只见月光下,师慕野双颊微红,清丽的眉眼似乎微微蹙着,一副又气又娇羞的模样。 此情此景,让人心荡神驰。 师慕野又重重地在他嘴唇上咬了几下,这才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有几缕垂到了耳边。 她低头看着怀里温顺的姬允,突然发现主动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她舔了舔嘴唇,哼了一声:“应该是这个反应。” 姬允眼眸中压抑着某种隐忍待发的情绪,声音暗哑,充满着危险的魅惑。 “不对。” “哪里不对?” 师慕野挑眉。 “姿势不对。” 姬允的话刚说完,师慕野就感觉自己被颠倒了个儿,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坐在了姬允的腿上,被他拥在了怀里。 他拽紧了被子,裹住两人,紧紧地抱住师慕野,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发出满足的叹息。 “小狐狸,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调戏我了。” “仅限今夜。” 师慕野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今夜就今夜吧,只要你不是每次见到我都一副决绝的模样。” 姬允抱紧了她,手指缠绕着她柔顺的长发,埋在她的发间轻轻嗅着。 师慕野将头靠在他怀里,只听他幽幽地问:“你今晚突然这么主动,是我救了你,报恩感动,还是只是喜欢我?” 这货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难道她师慕野是个为了报恩感动就这么轻浮的人? 师慕野憋了一肚子气,冷笑一声,赌气似地说:“自然只是感动了。” 过了一会儿,姬允才说到:“罢了,总比你不理我好。” 师慕野哼了一声,顺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姬允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脖颈处。 “你的手凉,这里暖和。” 冰冷的手底下,他脖颈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果然暖和。 今夜的温馨,如果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师慕野忍不住暗想。 两人静静地抱着,他的怀抱太安宁,师慕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白,院子里传来几声鸡叫。 师慕野睁开眼睛,发现姬允正在凝视着她,眼神明澈,头发被露水打湿了。 这一夜,竟然过的这么快。 昨夜的种种,恍如梦中。 师慕野惆怅了一阵,正要挣开他的怀抱,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玉牌来。 玉牌是莲花形状的,系着红色丝线,玉牌边缘磨得莹润发光,显然是随身佩戴很久了。 他亲自将玉牌挂在她的腰间,顺手整理了一下她的裙摆。 “这是?” 师慕野摸不清他的意思。 “我在寺庙里求的护身符,送给你,保你安全。” 师慕野摸着那块玉牌,莞尔一笑:“多谢你。” 院子里传来马儿打喷嚏的声音,师慕野扭头一看,连城和几个侍卫牵着几匹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姬允揽着她的腰,跃下屋顶。 护你周全 两人进屋后,她换上了外套,和老婆婆告别。 老婆婆揉着惺忪的睡眼,说到:“年轻人,晚上不要担心吵到我老婆子,特地到屋顶上去。我是过来人,啥不知道。” 师慕野咳咳两声,姬允及时地将一锭银子塞给了她,笑着说:“婆婆说的是。这银子是房费和衣服的费用,请笑纳。” 两人出门,各自骑上了马。 连城等一干侍卫远远地在后面跟着,很是知趣。 “不药医馆有人擅自使用火硝石,有人死亡。这事已经从步虚司移交到刑部了。” 姬允开口。 “哦?我刚调查到一些头绪,殿下就要来抢功了?” 师慕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姬允的神色也是认真严肃。 “能使用火硝石的幕后操纵者,水自然很深。你如果卷进去,很危险。如果像昨夜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不敢保证每次都能及时救到你。” “你是说神秘组织寂落宗?” 师慕野挑眉问。 姬允一顿,望向她的眼神带着深意:“你对寂落宗了解到什么地步了?” “只是知道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从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来看,不像是个安分的组织。” 师慕野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了解的告诉了他,并没有设防。 姬允敛眉,突然正色问道:“你在朝政上如今还是齐王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尖锐。 尽管她和他多般纠缠,她仍然没有去掉齐王党的标签。 更何况,师父已经选择了让她辅佐齐王。 虽然目前她和齐王没有太多交集,但如果真的不得不要面临朝政上的二选一的话…… 她迷茫动摇了。 “我入朝不为攀附哪个党派,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姬允扯着缰绳,悠悠地看着她,说到:“不管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师慕野朝他粲然一笑:“殿下有心了。” 回到城里后,刑部果然接手了后续的调查。 公输班和萧淳于还好都是皮外伤,伤得不重。 萧淳于没有再问夏宛的死活,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 对师慕野而言,寂落宗已经浮出了水面,真正的阴谋也即将登场了。 在全力解开阴谋前,她得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那就是每个月发作一次的一月寒春的毒。 她现在的命,可以说是掌握在赵襄宜的手里,靠着她每个月的解方活着。 如果赵襄宜哪天不想活了,或者是死在了大牢里,那她的命也就此交代了。 这天,她带着秦破奴亲自去了刑部大牢。 刚到刑部衙门口,就看到邱意浓神色匆匆地从里面地走出来,身边带着一个衣着严实、面容僵硬的丫鬟。 见到师慕野,她愣了一下,装作没看到,和丫鬟一起登上了自家马车。 上车前,那丫鬟飞快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森凉的恨意一闪即逝。 这主子调教得,连一个丫鬟都对自己这么恨之入骨了。 还有,邱意浓会来刑部探监? 一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在狱卒的带领下,她来到了赵襄宜的牢房。 赵襄宜软绵绵地靠在墙角,头发散乱,脸上一片狰狞。 她站在牢房门口,赵襄宜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说到:“有何贵干?” 不对劲。 黑吃黑 赵襄宜看她的眼神从来不会这么安静。 “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师慕野走近了些。 赵襄宜冷哼了一声:“是为了解药?药方我刚给过你了。” “你想出狱么?”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问。 “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你有办法?” 赵襄宜明显地感兴趣起来,从墙角站起,走到栏杆边上。 师慕野眼底闪过一丝疑虑。 按照以往,赵襄宜必定会反唇相讥,质疑她的动机,不会这么快就顺着她的话走。 等到她走近来,师慕野突然一手抓住她的脖子,一手用美人刺快速地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一道。 她脸上被划出了一条口子,却没有血! 果然,这人脸上戴着人皮面具! 她,不是真正的赵襄宜! “真的赵襄宜被谁换走了?” 师慕野将美人刺抵在那人喉咙,厉声问到。 那人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这么快就发现了?” 随即她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你杀了我是死,不杀我也逃不了死囚犯的命运,迟早都是死。” 师慕野突然想起了刚刚匆匆离去的邱意浓,还有她身旁那个手脚都盖得严实,面部僵硬的丫鬟。 她浑身一激灵。 那个丫鬟,肯定就是易容过、和眼前的女囚调包的赵襄宜! 邱意浓果真好大的胆子。 “破奴,赶紧跟上邱意浓的马车,看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师慕野疾声吩咐。 “好!” 两人飞奔出刑部衙门,翻身骑上马,问到邱意浓的马车是往城郊去了,于是向城郊奔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出了城门,终于看到邱意浓的马车在前面疾驰,车身后扬起滚滚尘土。 马车里,黑衣丫鬟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焦急地说:“师慕野怎么这么快就发现了?” 邱意浓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没想到这么点背,竟然在今天碰到她来探监。” 黑衣丫鬟紧紧盯着邱意浓:“邱小姐,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要忘了你说好的,救我出狱后联手对付师慕野的约定。” 她是担心邱意浓会中途抛下她,让她单独面对师慕野。 邱意浓眼眸幽深莫测:“襄宜郡主,我需要再次确定你值不值得我救。你给她下的一月寒春的毒,真的只有你才能解吗?” 赵襄宜哼了一声:“一月寒春的毒,这个世上只有我和我师父毒王赤练师能解。我师父平生最恨的人就是周天子,怎么会给朝廷的人解毒。” “很好。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你死不死对我来说都有好处?你不死,可以和我一起对付她,我多了个帮手。你死了,师慕野没法解毒,也得死。” 说到最后,邱意浓眼神越发黑暗。 赵襄宜心底一惊:“你!” 话音刚落,一柄匕首悄无声息地捅进她的心窝! 前面,邱意浓的马车驶过护城河,突然之间,车帘一掀,一个身着黑色衣服的躯体被扔进了河里,扑通一声溅起不小的水花。 师慕野和秦破奴勒住了马。 她现在的目的是赵襄宜。邱意浓,事后再算账。 秦破奴跳下马,冲进河里将赵襄宜捞了起来,放在河岸边。 她的胸口印染着一大块血迹,匕首深入心脏,已经无药可救了。 就是要套路你 看着蹲在一边的师慕野,她面色暗淡,断断续续地说:“我以为我会死在你手里……” “你既然选择和邱意浓合作,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师慕野面色平静。 赵襄宜咳出一口黑血,虚弱地说到:“还好,有你给我陪葬。” “那你就要失望了,我的毒已经完全解了。我今天来,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顺便告诉你,你已经没有要挟我的筹码了,也已经活到头了。” 师慕野唇角笑意森森。 赵襄宜双眼圆睁:“不可能!这毒只有我和我师父能解,难道是我师傅给你解的?” 不错,毒王也能解这个毒。 师慕野笑意更深了:“自然是毒王亲自给我解的。” 赵襄宜瞪着她,更加不信:“我师父在涿侯城牢狱里,那里守卫森严,连苍蝇都飞不出来,你怎么会联系到她给你解毒?” 原来毒王在涿侯城牢狱,这下有线索了。 师慕野眉眼微动,嘴角一咧:“多谢你给我提供了两个线索。” 赵襄宜自己是断然不会告诉她解药的配方的,只有从毒王入手了。 赵襄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她套路了,更加气若游丝,只有出的气了。 她渐渐失去血色,眼看就要不行了,突然挣扎着开口:“看在我都快死的份上,最后有件事想请你代劳。” 师慕野看了她许久,眼神终于软了下来:“什么事?” 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把木雕的梳子,说到:“这把梳子……是归南送我的订婚信物……送还给他……至少……他看到这梳子还能想起我。” 师慕野瞥了一眼那梳子,犹豫片刻,伸手将梳子接了过来。 赵襄宜眼睛一亮,头一歪,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终于不再动弹了。 师慕野立刻把梳子放在她胸前,只见她胸前暗红的血慢慢变成了黑色。 果然,这梳子有毒。 秦破奴满脸的鄙夷。 “师姐姐,这女人临死都还不忘算计你,你明知道有毒还接过来。” 师慕野将梳子在河水里洗了洗,说到:“让她临死前走的安详点,是我最后的仁慈。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因为对归南的执念太深,再加上极端的性格,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师慕野把去过毒的梳子用帕子包了起来,放到袖兜里。 “看在你痴情的份上,我还是帮你最后一个忙,把这个信物送到了。” 师慕野站了起来。 “破奴,通知刑部吧,有人将赵襄宜偷梁换柱了。” 回到家里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拟了一道折子,奏请天子,要当招抚使去涿侯城慰问。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过后,毒性就要发作。 要去涿侯城找毒王拿解药,这是最快最方便的办法。 涿侯城,整个城市就是一座监狱,是关押大周朝最穷凶极恶的犯人的地方。 天子这些年的精力放在了征伐西域上,暂时没空彻底治理涿侯城,导致涿侯城几乎成了独立的法外之邦。 涿侯城里,大大小小的暴乱年年不断,月月都有。 每隔一段时间,朝廷都要派一批新的招抚使去镇压加安抚慰问。 为什么要派新的? 因为十个招抚使,有九个没回来。 不是死在路上,就是死在暴乱里。 我也不喜欢你 所以,招抚使这个职位特别不受待见,众官吏都避之不及。 她此时主动请缨,天子没有不批准的道理。 上完奏折后,秦破奴从刑部打听回来了。 “牢狱里的那个假冒赵襄宜的人自首了,说全部是自己干的,将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秦破奴愤愤不平。 师慕野坐在院子里的桌子面前,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一脸的了然。 “这些权贵,一出事肯定会找个垫背的。这个死囚的钱给到位了,自然会愿意顶罪了。看来,是该会会邱意浓了。” 刑部牢狱里的死囚被人换走,怎么说都是失职;再加上安平侯府的势力,所以刑部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襄宜通敌叛国,迟早都要死。 尽管如此,邱意浓换走赵襄宜,不怀好意,间接地想置她于死地,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安平侯府。 花园凉亭里,摆着一张檀木茶几,茶几上放着瓜果、茶碟。 邱意**心打扮了一番,坐在茶几右侧,一脸的居高临下。 师慕野悠闲地坐在另一头,身后站着秦破奴和出云。 “真没想到,师少司竟然亲自来我侯府。有何指教?” 邱意浓气定神闲。 “明人不说暗话。邱小姐,你是不是因为晋王的缘故不喜欢我?” 师慕野单刀直入地开口。 邱意浓本来还想假惺惺地客套几句,见师慕野说的直白,也不装了,掩饰不住脸上的厌恶。 “你知道就好。” “那就好,听完这句话,我就没有愧疚了。因为,我也不喜欢你啊。” 师慕野笑眯眯地,一脸的轻松。 “既然如此,你今天找我来是要干什么?闲聊?本小姐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邱意浓毫不客气地问。 “自然是有要事。我亲眼见到你杀死了赵襄宜,却还有人愿意为你顶罪。安平侯府的后台果然大。”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邱意浓冷笑一声,伸手捻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 “你就算亲眼看到又如何?无凭无据,谁信?一个小小的少司要对抗整个安平侯府?” 师慕野笑笑:“我自知官小地位卑微,所以这次来,是来和你和解的。” 邱意浓眉头高挑,傲气十足:“和解?你有什么条件和资本说这句话?一直都是我占据上风。赵襄宜的案子,你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只有乖乖认命。” 师慕野也夹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 “你上次派人绑架我到山上去,我有车夫的亲笔画押的证据。车夫现在在刑部大牢,如果要供出你,分分钟的事。邱小姐,作为名门贵女,绑架朝廷命官,可是犯法的。” 说完,她从怀里抖落出一张画押的草纸,在邱意浓眼前晃了晃。 邱意浓神色一变,道:“谁知道是不是伪造的呢。” 师慕野又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大周安平”的银锭,啪地放桌上。 “这是你们安平侯府的银子,当作定金给绑匪的,还能有假?” 邱意浓语塞,半晌后又恨恨地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后来又派人把我掳到山上,暗地传播我的流言,又撺掇郑国世子娶我!” “凡事要讲究证据,就算你亲眼看到又如何?证据呢?” 师慕野反将她一军。 骗的就是你 邱意浓瞪着她,暗地里憋着一股火,无处发。 “既然你我都不是什么好鸟,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现在你说说,我有没有条件和你谈和解?” 师慕野又剥了一个龙眼,津津有味地品尝着。 邱意浓满心的不爽快,在自己的主场上竟然还被压制了。 她阴沉沉地吩咐丫鬟:“把果盘都撤下去。” 丫鬟麻溜地将果盘什么的都端走了。 “你之所以处处针对我,都是为了晋王。你难道不知道,晋王心中一直对一个叫明月的女子念念不忘?你搞错对象了。你真正的情敌应该是她。” 师慕野拿手帕优雅地抹了抹嘴角。 这招祸水东引,她用得心安理得。 “又来一个明月?” 邱意浓似乎很是头疼。 “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不然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有这精力,不如去琢磨琢磨明月。” 师慕野循循善诱。 邱意浓目光一转:“和解,也不是不可以。条件是你的那个画押的证纸和侯府的银子要给我,以示诚意。” 师慕野略一思索,点点头:“都给你。不过,你得签一个和解的契约。” 邱意浓眼底异光一闪而过。 和解契约,签不签都没有什么约束力。 大不了,先签以后毁约就是。 “签吧。” 师慕野示意了一下,出云呈上了两张宣纸,上面写着约定和解,今后互不为难等等的内容。 邱意浓拿起来看了一眼,心底不禁发笑。 这么幼稚的内容,是小孩子过家家么?能约束得了她? 她吩咐丫鬟拿来了毛笔,刷刷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了个指印。 师慕野也随后签了字,按了指印。 “一式两份,这份你留存。合作愉快。” 师慕野边说边将和解契约连同银子和车夫画押的草纸递给了她,唇角溢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邱意浓将银子和车夫画押交给了丫鬟,不客气地说:“师少司,和解契约签了,你的目的达到了,该回去了吧。” 师慕野伸了个懒腰,说到:“是该回去了。接下来的好戏也没我啥事儿了。” 邱意浓眉头一皱,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师慕野起身告辞,带着秦破奴和出云朝府外走去。 一个家丁匆匆地朝凉亭跑了过来,对邱意浓说到:“小姐,刑部少卿孟玄带着人过来了,侯爷叫您过去一趟。” 邱意浓面色不善:“刑部找我?” 她疑惑地站了起来,随家丁前去。 师慕野到了侯府的大堂,见到孟玄正一副戎装,笔直地站立着。 孟玄见到她,便微笑着说到:“师少司,我收到了你的密信。你说有确凿的证据,我就来了。如今,这证据在哪?我也好给侯爷一个交代。” 刑部侍郎和稀泥,她便直接让秦破奴送信给了孟玄。 孟玄好歹也算是个为人正直的,准时按照约定到了侯府。 师慕野将刚刚和邱意浓签约的和解契约递给了他:“自首状算不算?” 邱意浓刚刚踏进大堂,听见这句话,脸色煞白,慌忙打开手里的和解契约。 屡战屡败的黑莲 只见手里的那份契约书,哪里写着什么和解的内容,最开头写着“自首状”,底下写的是,邱意浓因个人私愤,将死囚赵襄宜从狱中换走,杀害抛尸,却被步虚司少司师慕野发现。因良心发现,现自首等等。 最后面,是自己和师慕野的签名与画押。 契约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墨水气味和草药味。 邱意浓立刻明白过来了,师慕野在契约书上做了手脚。 和解之类的内容,都是用容易挥发的墨水写的。 最底下的自首状,是早就写了好了的风干了的,看不出任何痕迹。 在最上面那层字迹挥发后,草药的药性结合,就显现出来了。 孟玄看了几眼,对沉着脸的安平侯说:“侯爷,这个证据确凿的很。” 邱意浓将自己手里的自首状撕地粉碎,愤怒地大喊:“师慕野,你骗我签的!我当时签的明明是和解契约,不是自首状!” 师慕野目光凛冽:“邱小姐,白纸黑字,还有什么可说?还有,你的第一反应是怎么签的这个自首状,而不是自首状里的内容,是不是再次默认了自首状里的事实?” 邱意浓再次吃瘪,涨得面红耳赤、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里面写的都不是真的。” 师慕野立马跟上:“不是真的?难道因私愤换囚不是真的,背后还有通敌叛国的同党?” 赵襄宜是因为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收监的。上升到通敌叛国,这个案件的性质就变了,还要牵连九族。 就目前来说,还只是个泄私愤的案子。 安平侯自然清楚其中的要害。 安平侯铁青着脸,扫视了一圈大堂,说到:“既然孟少卿开口了,就交给刑部吧。我相信刑部会秉公处理的。” 邱意浓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爹爹,你都不向着我。” 安平侯眉目纠结,拍了一下太师椅,叹了口气。 “意浓,你也太胡闹!” 孟玄向左右示意了一下:“多谢侯爷体谅刑部的工作。那就有请邱小姐了。” 刑部的人上前去,一左一右地架起邱意浓,走出了侯府。 师慕野别过孟玄后,和秦破奴、出云一起向家里走去。 “慕野,果真是报仇不过夜,不到两天,就解决了邱意浓。” 出云兴奋地叽叽喳喳。 “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有一个月。邱意浓事小,毒王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师慕野笼着袖子,说道。 “师姐姐,涿侯城这么凶险这么乱,你真决定自己去,不求助晋王吗?我看晋王对你挺有意思。” 秦破奴在旁敲边鼓。 嗯?这小子什么时候对他印象改观了?他第一次见面可是拿你要挟我呢。 “他护得了我一时,护不了我一世。他又不是我什么人,不能事事都求他。” 师慕野悠悠地说完后,身后却没有了声音。 她扭过头,却见秦破奴和出云离她落下了好几步。 出云挤眉弄眼地说:“我和破奴小子先回去了,你慢慢回。” “干嘛不一起回?你们等等我。” 师慕野正纳闷,两人却跑得更快了,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师慕野摸不着头脑,刚回过头去,就看到了街边树下站着的人。 一身的紫袍清逸,闲闲地倚靠在砖红色墙角的褐色桂花树干下,眉眼如星,俊美得耀眼夺目,让人自惭形秽。 走肾没走心 好端端地,姬允在安平侯府外边墙角站着干什么? 他直接朝她走过来,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 “殿下,好巧。” 师慕野落落大方地打着招呼,看起来亲切,又透着疏离,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那夜在屋顶上的那幕。 正好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驶过来,溅起满地的泥水。 姬允闪电般将她揽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四溅的泥点。 师慕野只觉得身形一晃,人就已经到了桂花树下他的怀抱里。 青木气息夹杂着桂花的清香,在空气中浮动。 “咳咳,有人。” 师慕野推着他的胸膛,提醒他。 姬允带着她转了个方向,一只手撑着墙,将她罩在了自己的身影下。 “你出手果真快准狠,今天就来侯府找到真凶了,看来不需要我出手了。” 他露出赞赏的神情。 原来他在侯府外侯着,是以防她和孟玄搞不定,准备着背后支援。 “不过你既然能找孟玄,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早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模样有点怅然若失。 “殿下能护我一时,护不了一世。我自己的命,总不能指望别人替我操心吧。” 师慕野回答的很真诚。 “你为何笃定我不能?” 姬允侧头吹掉落在她头发上细微的桂花花瓣。 “殿下要护一世周全的人,必然是心尖上的人,我何德何能。” 师慕野说完,顿觉得不妙。 怎么说着说着又往明月那里去了,显得自己格外小气和在意。 老提明月,真的没意思。 “殿下今天找我是有事?” 她故作轻松地赶紧换了个话题。 姬允眼神一顿,也没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过纠缠。 “陛下刚批准你作为招抚使去涿侯城,过几天就出发。听说是你亲自请旨的。” 果然,这个没人领的差事批复得很快。 “对。毒王赤练师在涿侯城牢狱,我要找她解毒。” 师慕野简洁扼要地回答。 “涿侯城里都是凶恶的犯人,势力多,就连朝廷也不能完全彻底控制,只能表面安抚。你这是羊入虎口。” 姬允提醒道。 “我不去,一个月后毒就要发作。最快的办法就是借着当招抚使的机会,亲自去找毒王解毒。虽然毒王不肯给我解的概率很大,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 师慕野边说边从他的胳膊底下钻了出来。 “殿下还有没有别的事要问?如果只是提点我很危险,我知道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两人这副模样被人看到了很容易被人说闲话。 姬允放下双手,侧头在她耳轻声边说了一句:“你如今公事公办的样子,果真不如那夜屋顶上让人怀念。” “只是露水情缘而已,殿下还是忘了的好。我那夜冲动了,走肾没走心。” 师慕野捋了捋头发,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她明明都已经很主动了,谁让他禁欲自持没反应的,活该。 过夜不侯。 姬允眉头一挑。 这话听着倒像是拈花惹草的渣男的惯用语? “果真比我还无情无义啊,师少司。” 他直起身来,拂了拂袖子上沾着的砖灰。 “去涿侯城的路上一路顺风。” 他大概是被她气到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地和她告别了。 大人美貌,弟兄们有眼福了 这几天,师慕野分别找公输班定制了一批防身用的东西,找李瘦年储备了一批药,准备妥当了。 沈星河得知后,赞助了不少银子,说是要打点随行的军士,免得这些兵油子紧急关头中途哗变,扔了招抚使就跑。 城郊。 她带着秦破奴、出云,坐着马车,来到招抚队伍的集合点。 这次去涿侯城,她是副使,还有一位指派的主使,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 之所以派两个,大概是怕一个被杀了,至少还有一个能顶着。 走近了旌旗招展的队伍后,她看见一个孱弱的清秀青年身着官袍,坐在高头大马上,不住地擦汗。 他的身边,是一个英姿飒爽的清秀女子,一袭青衣格外出尘。 这两人正是江家姐弟,江夜舟和江清焰。 她唇边露出一丝微笑,热情地招呼:“江大人。江姑娘。这次去涿侯城能跟你们同行,幸运得很。” 别的不说,江清焰武功一流,安全又多了一份保障。 江夜舟有点扭捏,飞快地瞥了一眼她,说到:“师少司,本来担任招抚使我还觉得很倒霉,但是副使居然是你,我很高兴。” 江清焰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轻轻地叱了江夜舟一句:“有点出息好么,注意形象。” 师慕野看着几十个人的队伍,不禁皱了皱眉头:“招抚的队伍里应该还有八百兵士,为什么才来了我们这几个人?” 江夜舟捏着缰绳说到:“随行副将李都尉应该还没有到。他是太尉的儿子,京城四大纨绔之一。这次来是挂职锻炼,估计也不上心。”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远处腾起淡淡的烟尘,几百人马朝这边奔过来。 为首的将领大概就是李都尉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走近了后,几百人马拉拉杂杂地,过了阵子才集合整顿完毕。 李都尉朝两人拱了拱手,脸上却是一副傲慢,毫无半点尊敬:“见过两位招抚使大人。” 随即,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师慕野身上,脸上流露出惊艳的神情。 “没想到这位师大人这么美貌,弟兄们这路上有眼福了。” 他身后的士兵嘻嘻哈哈地笑着,眼光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师慕野。 这群士兵能不能行? 一个个痞里痞气,看样子纪律涣散,军容不振,不像是什么精兵强将。 “李都尉,陛下旨意上写着戊时出发,你晚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师慕野朗声说到。 李都尉甩着鞭子上前来,嘴里喷出阵阵酒气。 “这趟任务又远又辛苦,弟兄们出发前喝了点小酒,耽误了些时间。” 军中不是禁酒么? 师慕野再度蹙眉:“既然知道耽误了时间,还不快出发?” 李都尉骑马凑得离她更近了些,浓浊的酒味扑面而来,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滴溜乱转。 “师大人,这去涿侯城路途遥远,少不了要靠我们弟兄保护。按照规矩,可有备犒劳的东西啊?” 江夜舟听到这里,忍不住了,插话道:“都是为朝廷办事的,为什么招抚使要给你们犒劳费?” 李都尉哼了一声,鞭子刷地抽到地上,激起一道烟尘。 可以考虑纳你入房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里面的规矩。去涿侯城招抚,九死一生,都是娘生娘养的,没有点好处,凭啥卖命保护你们。左右不过是个任务。” 沈星河老道,深谙这些事理,早就给她备好了这些银子。 然而,她却不想给了。 主动给是一回事,被迫给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不给呢,你们难道还能违抗命令造反不成?” 师慕野面色肃然。 李都尉哼了一声,朝师慕野凑过去,酒气扑鼻熏人。 “不给倒也不至于造反。不过,弟兄们要是伤心了,到时候在深山老林里,万一遇到大难,师大人的安全可就没人敢保证了。” 师慕野后退了几步,侧过头避开他的酒气。 “李都尉,还没出发就想着捞好处,不好好护送,这是明目张胆的渎职。” 他拉着马跟上,用鞭梢抵着师慕野的脸,从脸颊划到下巴,毒蛇般黏糊的目光上下流转。 “是又如何。到时候不仅安全没有保证,万一哪天这些血气方刚的汉子憋不住了,想干点啥别的,嘿嘿。师大人的清白……也保证不了。” 看他的神情和身后那些士兵赤裸裸的眼光,这些事儿怕还真干得出来。 师慕野被他酒气喷到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眼底闪过凌厉的神色:“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李都尉的鞭子向下移到她的衣襟,玩味地停留了一会儿,在衣襟处转着圈圈。 “谁让我爹是太尉呢。虽说你们是招抚使,但有兵的说了算,我先把话说前头。这一路上,你们得听我的。” 师慕野抓住他的鞭梢,眉头一挑:“陛下旨意里写的清楚,由招抚使统一调度,都尉协助。” 他哈哈大笑:“没有我的同意,你看看能不能使唤得动我的兵?” 师慕野面色一沉,眉宇间凛冽起来。 “李都尉,你真当这路上没人管得了你?” “管我?就凭你?我老子都管不了我!” 他冷哼了一声,手下用力,用鞭梢挑起师慕野的衣襟,露出纯白的里衣。 秦破奴眼里冒出火星来,按着刀上前去,被师慕野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的眼神异样起来,话语里掩饰不住玩味:“师大人也只不过是个从五品。当这么个小官吏有什么好处?娇滴滴的姑娘家出生入死的,多可惜。如果这一路上能把我伺侯的好了,我可以考虑纳你入房。” 这番话说完,江夜舟等人都脸色一变。 早知道李都尉是京城纨绔,没想到这么放肆大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 师慕野心底杀意顿现,伸手拍开了他的鞭梢,眸光凛冽。 “真可惜呀李都尉。” 她的话语里寒意瑟瑟。 “可惜什么?” 李都尉抬眉问。 “可惜你出师未捷身先死!” 说完,她猛地抽过旁边秦破奴手里的刀,寒光一闪,一刀就将李都尉的头砍了下来! 血光四溅! 李都尉的头滚落到地上,还往外喷着温热的鲜血。 这一举动震惊了全场! 罪当死,杀无赦! 那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师慕野俯身将李都尉的头提了起来,策马驶到阵前。 秦破奴立即跟上,紧随她身边。 江清焰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那颗头,仍在不断地滴着血。 “陛下下旨戊时开拨,李都尉贪酒延误时辰,影响军情,这是第一宗罪,抗旨不遵!” 她提着人头,高声宣布,声音穿透力十足,直破云霄。 “李都尉公然索贿要银子,罔顾军法,犯了第二宗罪,贪污罪!” 她在阵前来回游走,展示着血淋淋的人头。 “第三宗罪,我是代表陛下去招抚,李都尉对我不敬和侮辱,也就是对陛下的不敬和侮辱!” 她示意了一下,出云马上呈上来一个银盘,并递给她一张弓箭。 师慕野将人头放进银盘里,大声说到:“综上三宗罪,李都尉罪当死!特此当场诛杀,以儆效尤!我作为陛下钦点的招抚使,有权对随行队伍进行处置,包括领军的李都尉!” 她的声音震耳欲聋,一直传到了兵士队伍的队尾。 这摄人的气势成功地镇住了全场,士兵们鸦雀无声。 然而,刚开始的震惊过后,兵士们缓过神来。将士里有几个大概是和李都尉关系不错的,蠢蠢欲动,鼓动着周围的士兵。 安静的队伍,渐渐骚乱起来。 师慕野屏息凝神地听音辨位,高举弓箭,刷刷射出三箭。 三箭分别射向不同的地方,扑哧几声,直接穿透三个将士的嘴。 这三个,是鼓噪地最厉害的三个人。 那三人捂着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士兵大骇,这箭矢怎么就像长了眼睛似地,这么准! “再有扰乱军心者,就不止射嘴这么简单了,罪同李都尉,杀无赦!我连李都尉都敢杀,区区一个小兵有什么不敢杀的!” 众将士看着阵前举着弓箭的师慕野,虽然身形单薄娇小,但眸光凌厉,气势骇人得可怕。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场诛杀了号称京城纨绔的李都尉,给这些将士们的震慑是巨大的。 窃窃私语和躁乱的声音终于被压了下去,队伍恢复了安静。 “副将何在?” 师慕野目光扫过整个队伍,令人不寒而栗。 “副将洛云夕在。” 片刻后,一个清俊瘦削、皮肤黝黑的青年军官走出了队伍。 “李都尉已死,这一路的领军指挥就由你代替。” 师慕野目光清亮,语气缓和了下来。 洛云夕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清丽少女,年纪轻轻,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威压和令人臣服的魄力。 “遵命。” 半晌后,他右手放在左肩,行了个军礼。 师慕野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江夜舟:“江大人,我们现在出发如何?” 江夜舟弱弱地说:“我同意。” “很好。那么即刻出发!” 经过短暂的整队后,八百人的队伍再度出发。 这次,军容肃穆,比之前齐整了太多。 不远处的林子里,黑色马车里的某人意犹未尽地放下车帘,桃花眼微眯,满是赞赏:“小狐狸,不仅狡猾,手段还狠。” 傻笑得像个斑鸠 江清焰拨转马头,看了一眼前面师慕野挺直的身影,叹了口气对江夜舟说:“弟弟,你这个招抚使主使做的太窝囊。你还是彻底断了这个心思吧,师少司你这辈子是配不上了。” 江夜舟瞪了她一眼,一脸的垂头丧气:“你还真是我亲姐。上次连城将军给我转达了晋王的话,说师少司是晋王的女人,今后让我不要靠近她半步。我都已经放弃了。如今突然有机会和她一起做招抚使,我以为还有一点渺茫的机会。” 江清焰失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晋王的女人……傻弟弟,你还是洗洗睡吧。” 师慕野坐在行驶的马车里,清洗着手上溅到的鲜血。 出云啧啧惊叹:“慕野,你砍了李都尉,回去后他爹李太尉肯定会整死你的。” 师慕野甩了甩水珠,擦着手:“那要看我有没有命回去。不砍李都尉,我们路上要么失身,要么丢命,都是个惨。” 笃笃笃。 马车外响起了敲窗的声音。 师慕野掀开车帘,洛云夕正色禀告道:“师大人,前面有一个几十人的商队,说是也要去涿侯城,希望和我们同行。” 师慕野探头望过去,只见前面的商队,个个人高马大,马都是精壮矫健,百里挑一的。 随行的人身材有健壮有精瘦的,眼神锐利,一看就是武功不俗。 整个商队休整的时候悄无声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这绝不是普通的商队。 师慕野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有任务在身,路途遥远凶险,不方便和商队结伴。” 洛云夕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商队的公子说,如果师大人拒绝的话,就告诉她一句话,露水情缘也可地久天长。” 说完,自己还纳闷了一下,似乎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师慕野神情古怪起来,问到:“那位商队的公子贵姓?” “他说他姓吕。” 师慕野一下子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哗啦一声掀开车帘,就要跳下马车。 不远处的商队中央,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四周盖着帷幔,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师慕野唇边不由自主地绽出微笑。 她想了想,收回了脚,悠悠地又坐了回去。 “叫吕公子的商队跟上吧。” “是!” 洛云夕干脆利落地回答,转头去传达去了。 出云将马车里的血水收拾了一番,看见她唇边荡漾的若隐若现的笑意,不禁笑到:“我虽然不知道露水情缘什么的是什么鬼,只看你这傻笑,就知道那人一定是晋王了。” 师慕野摸了摸自己的脸,扯了扯:“我有笑吗?而且还很傻?” 出云点点头:“傻得像春天里看见漂亮雄性时又想去打招呼又不想太主动的斑鸠。” 师慕野绷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轻轻一拳头锤了过去:“出云,你这个小蹄子!斑鸠怎么笑的,你倒是给我笑一个。” 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了一番。 队伍继续开拨,商队紧随其后。 那辆黑色马车不经意间追了上来,和师慕野的马车并驾齐驱。 中途休息的时候,商队里的一个年轻的小厮过来了,毕恭毕敬地说:“师大人,吕公子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终于忍不住了么。 “我这就随你去。” 师慕野微微笑着,下了马车,随那个小厮走到黑色马车前。 掀开车帘,看清里面的人后,师慕野愣了一瞬。 师大人,不要动手动脚 面前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子,容貌清雅俊秀,和姬允相比别有风蕴。 “师大人,这次去涿侯城路上能和大人结伴,实在荣幸。” 吕公子笑得春风拂面。 师慕野单刀直入地问:“你不是姬允?” 吕公子露出疑惑的神情:“师大人说的是晋王?我是吕臣云。我与晋王是老相识,他有时候私服外出会借用我的名字干点别的事。” 师慕野直接走过去,抬手抚上了他的脖颈处,摸了一圈。 如果他戴了人皮面具,脖颈处会有接口的痕迹。 吕臣云一脸被惊到的样子,僵直着身子,用手指头夹着她的袖子,瞪大眼睛:“师大人?” 他的脖颈下,没有人皮面具的接口。 这说明,他不是姬允,是货真价实的别人。 师慕野的心一沉,放下手来,眸光一转。 “吕公子,你说的露水情缘也可天长地久是什么意思?” 露水情缘,只有她和姬允知道。 吕臣云整理了一下衣襟,说到:“这次去涿侯城做生意,晋王说师大人也去涿侯城招抚,提点我可与你结伴同去,招抚队伍人多兵力强,总比我一个商队安全得多。晋王还说,如果师大人见都没见就拒绝,就告诉她这句话,她就愿意了。” 他居然连这句话都告诉别人了? 竟然还把她的心思拿捏的这么准? “呵呵,你们晋王真是重友情。” 师慕野心底的失落无以言表,还有隐隐的愤慨。 吕臣云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到:“见到是我,不是晋王,师大人好像有点不开心?” 师慕野收敛了神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既然是晋王的朋友,自当好生护送。吕公子说的要事是什么事?” 吕臣云嘿嘿笑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这次上路带了不少美酒美食,主要是想请师大人赏脸过来品尝一下。” “吕公子客气,我就不必了。我事务繁忙,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如果有事,咱们再说。” 师慕野失落之下,没了寒暄的兴致,客套完,转身就要走。 想了想,她突然回过身来,再次伸手,揪着吕臣云的脸,左右捏了捏。 刚才只顾检查脖子了,忘了检查脸。 滑滑腻腻的,真皮真肉。 这回是妥妥的确认了。 吕臣云缩着脖子,捂着衣襟,一脸的如避蛇蝎。 “师大人,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哇。” 师慕野笑笑:“吕公子受惊了。我只是手痒了,别见怪。” 说完,走下了马车。 出云见她黑着脸回来,闷闷地靠在榻上,不由得好奇地问到:“刚刚还满面春风,怎么一会儿就变脸了?” 师慕野抬了抬眉:“不是晋王,是真正的吕臣云。” “噢,难怪呢。” 出云知趣地没有再问。 车窗外热闹了起来,笑声阵阵。 吕臣云指挥着几个抬着一堆美食的小厮,穿梭在众将士之间,在给大家送吃的,一派亲民的作风。 不愧是商贾出身,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他站在江夜舟身边,和江夜舟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人相谈甚欢。 休整结束后,队伍又上路了。 到了晚上,队伍在一个山脚下停下扎营。 你奶奶个腿儿的变态! 将士们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围着篝火三五成群。 师慕野吃完晚饭后,觉得一阵轻微的腹痛,就离开了营地,在周围找方便的地方。 不远处有块突出的岩壁,底下有一处空间比较隐蔽,还有草丛遮掩,位置绝佳。 她鬼鬼祟祟地摸到了岩壁底下,看看四周无人,就准备解腰带。 刚解了一半,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少司,好巧。” 她惊悚地一扭头,看见吕臣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懒洋洋地躺在旁边的石头上,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吕臣云,你有偷窥癖?!” 师慕野三下两下地将腰带系好,对他怒目相视。 吕臣云坐了起来,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一脸的无辜。 “我先来的。这个地方难得清静。” 清静?你白天不跟大家打成一片,爱热闹得很嘛。 师慕野捻着腰带,不客气地说到:“我要方便了,请吕公子移步。” 吕臣云用手拂动着草丛,笑着说:“这里草深,不怕有蛇?” 师慕野肚子咕噜响了几声,腹痛难忍,也顾不上有没有蛇了,再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也来不及了。 她挥动着手,焦急地说:“快走快走。再不走本大人不客气了,要对你动手动脚了。” 吕臣云轻笑了几声,从石头上跳下来,拂了拂衣摆,走开了几步,依旧是不远不近地在附近。 师慕野心中腹诽着,无奈忍不住内急,快速解开腰带蹲下了。 刚蹲下,便见吕臣云身形一动,朝这边冲来。 师慕野脸黑了,半蹲起来,拎着裤子,大骂道:“吕臣云你奶奶个腿儿的变态!” 就在此时,她听见岩壁上扑簌簌地有异动。 吕臣云奔到她身边,挥手一掌,凌厉的掌风从她头顶掠过! 头顶上,一块滚落下来的脸盆大小的岩石被击碎了,碎块纷纷往下掉。 吕臣云右手一挥,将那些碎石扫到一边,与此同时,左手护住了她的头。 那些来不及被扫走的灰尘碎块什么的扑扑地砸在他手上,听着都肉痛。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没有动静了,吕臣云才收回手,转身离开。 走到几米外,才开口道:“天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刚刚岩石差点砸到她头上,是吕臣云护着她? 一介商人,身手竟然这么好。 师慕野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似曾相识。 她蹲了下来,语气柔和地说:“吕公子,刚才错怪你了。给你赔个不是,谢谢你。” 吕臣云微微一笑:“不客气。师少司还缺草纸吗?” 他问了才发现,刚刚一番变故,她不小心把草纸落在草丛里了,这会儿黑灯瞎火找不见了。 这人咋发现的,心这么细。 “缺。”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吕臣云手指一弹,一张锦帕悠悠地飘了过来,落在她面前。 这张锦帕,质地上乘,还用了熏香。 师慕野捏着锦帕,酸酸地想,真阔气,这么好的帕子,别人用来擦嘴都嫌奢侈。 “吕公子!” 不远处传来了江夜舟兴冲冲的声音。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坡,看到吕臣云,热情地招呼。 “吕公子,你在这儿,害我一顿好找。” 吕臣云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将师慕野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后面。 他是个精分? “有什么事?” 吕臣云的声音淡淡的。 “你忘了我们说好的了?你白天说到了六壬兵法,说师少司是国士,肯定精通得很,我约你一起向她讨教。不知你现在有空不?” 江夜舟一脸的期待。 “我现在没空。以后也没空。” 吕臣云断然拒绝。 江夜舟一脸懵:“明明说好了的?” 吕臣云拂了拂袖子:“白天说的不算。” “……” “好吧。那以后再说吧。” 一脸挫败的江夜舟又吭哧吭哧地爬下了坡。 师慕野终于方便完,窸窸窣窣地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吕臣云就在不远处侯着她,见她走出来,自然而然地和她一起并排走着,两人的衣袖时不时擦过,簌簌作响。 师慕野不禁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这人,也太自来熟了。 虽说刚刚是护了她,也不能这么快就拉近距离。 “师少司砍了李都尉的头,不怕李太尉秋后算账?” 吕臣云意味深长地问到。 师慕野哼了一声:“我如果怕秋后算账,就不会砍他了。此人罪当死,恐怕前几任招抚使就是这么不明不白死的。” “有胆量。我想,就算以后有人会找你麻烦,晋王肯定会帮你挡掉的。” 吕臣云悠悠地说。 “咦,你这么肯定?看来你跟晋王关系挺近。” 师慕野心中一跳,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 “还行。” 吕臣云微微一笑。 两人走到了营地,师慕野便跟他告别,就寝了。 第二天,师慕野挑了一些治疗皮外伤的药膏,亲自给吕臣云送了过去。 这辆黑色马车格外宽敞,将近有正常马车的两个大。 她登上黑色马车的时候,吕臣云正喝着小酒,噼里啪啦地拨弄着银底玉石串珠的算盘。 身后,是一道厚重的锦帘。 见到师慕野,他笑嘻嘻地放下了算筹。 “师大人,是想起来要来我这儿喝酒了吗?” 此人白天随和乐呵,晚上幽深莫测,气质怎么差的这么大。 “我来给你送药,昨晚上手上的伤好了没?” 师慕野关切地问。 “嗯?” 吕臣云先是一愣,然后迅速地将手笼到袖子里。 “噢,小伤,不碍事的,一晚上好的差不多了。” 就在那一瞬间,师慕野隐隐约约瞅见那袖子底下的手,白白净净,没有半点伤痕。 “石头砸手上会好那么快?我看看。” 师慕野假装要去拉他的袖子。 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幻听,她似乎听到马车锦帘后面发出轻微的响动。 他缩着身子往后躲,口中叫到:“师大人,不要随便拉拉扯扯,男女授受不亲啊。你之前捏我脸都给我留下阴影了呀。” 竟然对自己的触碰这么避讳? 师慕野心中生疑,缩回了手,笑到:“既然如此,药就留这儿了,你自己上吧。”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正好秦破奴也在。 她若有所思地问秦破奴:“你这一路上有没有注意观察吕臣云,觉得他有没有异样?” “异样?” 秦破奴挠了挠头,说到:“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有点说话不算话。白天给大家发了酒,说要喝酒找他。结果晚上去,人家说军中禁酒,违反军法。白天对大家挺热情的,晚上拒人千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吕臣云要么是个精分,要么…… 要搞事情,验证他的身体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现出来,她需要验证。 一天的急行军。 当天晚上,队伍在一个山坳里扎营,不远处有一片天然的山间温泉,大大小小的池子绵延不绝。 她随意找了一块地方,架起火堆,烤起了白薯。 白天,吕臣云不会主动来找她。 晚上,就说不定了。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了簌簌的衣袍声。 吕臣云出现在她身侧,将一只肥胖的野兔在她眼前晃了晃。 “师少司,给你打了只野兔当夜宵。” 师慕野笑眯眯地摸了几把乱蹬乱弹的兔子,赞赏道:“吕公子,没想到你作为一个商人,还会打猎。” “只是雕虫小技,没什么难的。” 吕臣云也是微笑。 师慕野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说到:“我不擅长杀生,不如吕公子陪我去温泉那边一起杀了这兔子?” 吕臣云眉头一挑,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她手起刀落砍李都尉人头的那一幕。 很快地,他点点头:“荣幸之至。” 两人朝温泉走去。 山间温泉的周围都是潮湿泥泞的泥地,坑坑洼洼的。 师慕野走着走着,突然故意脚一崴,叫了一声:“哎哟。” 吕臣云闪电般地伸出左手,扶住她的胳膊。 师慕野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地褪去他的袖子。 手背上,一块块的淡紫色淤青,显然是昨夜被石头砸了的痕迹。 一个念头劈过她的脑海。 有两个吕臣云! 白天的吕臣云和晚上的吕臣云,不是一个人! 白天的吕臣云,是没有带人皮面具的本人。 那么,晚上的这个究竟是谁?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不由得心跳加速,抬头看了一眼吕臣云。 吕臣云正好也在看她,神情莫测。 为了确认这个可能性,她要验证一下他的身体。 师慕野顺势装作站不稳,拽着他的胳膊用力一拉,两人一起倒向泥地。 眼看着离泥地越来越近了,吕臣云身形一闪,将自己垫在了她身底下。 啪地一声,他摔倒在泥地里,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水。 “哎呀,吕公子,对不住,连累你了。” 她故作愧疚地爬了起来,把他从地上拉起。 吕臣云拧了拧发梢的泥水,探寻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不要紧。你没受伤吧?” 师慕野摇摇头:“我没事。还好这里有个温泉。你看你衣服、身上都脏了,去温泉里洗洗吧。” 吕臣云看了一眼自己浑身上下,都滴着泥水,确实都湿透了。 “也好。我洗完再帮你杀兔子。” 师慕野连声催促:“兔子什么的都不重要,你先去洗吧,免得湿衣服粘在身上着了凉。” 吕臣云走向了温泉。 这山间的温泉池子连绵成一片,高低起伏,岩石遮蔽,树木成荫,渺渺的白气蒸腾,在月光下景色十分迷人。 吕臣云拐过一处岩石,就不见了。 师慕野等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从岩石的另一面转了过去。 月光下,温泉里水汽迷蒙,山风轻抚,只看见池子中央一个朦胧的背影。 背影挺拔健美,线条起伏流畅有力,散发出难言的魅惑。 如果喜欢,可来一摸 可惜的是,隔得太远,又有水汽遮挡,温泉里还有几块岩石,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师慕野看了看四周,从山上岩石缝隙里慢慢滑下去,落到了温泉边上。 还好,温泉水只到她的腰,没有太深。 她慢慢地游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躲在温泉中央突出的一块岩石后面。 前面水声哗哗,吕臣云将水泼到自己身上,洗着如瀑的长发,动作干净利落。 师慕野凝神看去。 水雾渐渐变淡,月光下,可以看到他后背上有淡淡的青紫色条痕,那是在九方宫棍棒杖责的痕迹。 他的左肩,有一个细小的红点,结着伤疤。 那是在马车里她用美人刺插的。 他的右肩部,也有三处淡淡的疤痕。 那是在沧浪园她射的三箭。 这身上一身的伤,竟然都是和她相关的。 师慕野的心也像这夜色下的泉水一样柔软荡漾起来。 果然是姬允。 吕臣云叫她师大人,他叫她师少司。 他知道她怕蛇,所以昨晚上问她草丛深,怕不怕蛇。 如果她能早点注意这些细节,说不定昨晚上就能发现。 师慕野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他突然转过身来,她来不及将脑袋缩回去,被抓了个现行。 他眉毛一挑,径直朝她走过来,一路拨开水花,哗啦四溅。 既然被发现了,师慕野也不藏了,从岩石后面站了起来。 “师少司,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话语有几分清冷,似乎是不高兴。 “我四处逛,不小心脚滑了掉进来了。” 师慕野的谎话太拙劣,她自己都不信。 姬允果然不相信,往前踏了一步,离她近在咫尺,身体散发的热度都能感受到。 师慕野偷瞥了他一眼,发梢的水珠顺着胸膛滴落,胸膛健壮结实,肌肉明显又硬挺,身材是万里挑一的好。 “你在看什么,又在笑什么?” 姬允发话了,语气更不悦。 “啊?我有笑吗?” 师慕野咬了咬嘴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表情管理怎么这么失控。 “师少司,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半夜偷窥陌生男子洗澡,竟然不害羞?” 他面色沉沉,一副愤愤的模样。 他这个时候顶着吕臣云的人皮面具,自然以为她是在偷窥吕臣云了。 师慕野的眸子波光粼粼,清亮得像晨露。 他是准备这一路都用吕臣云的身份和自己相处么? 他和真正的吕臣云一起,联手骗得她团团转。 得刺激刺激下他,让他主动坦白。 “哦?被看的人都不害羞,我为何要害羞?吕公子身材实在不错。” 师慕野笑得坦荡。 姬允的眸子闪过一抹阴郁和怒色,他蓦然低头,嘴唇离她的额头只差毫厘。 “多谢夸奖。你如果喜欢,可来一摸。” 他的话说得咬牙切齿的,听不出半点欣喜和欢迎。 师慕野自然知道他是赌气试探自己的。 师慕野唇边荡漾着微笑,抬手就抚上了他的胸膛! 果然坚实,有弹性,肌肉饱满,手感让人流连忘返,胸膛处心脏怦怦跳得很快。 师慕野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捏了捏。 他的身体微微一震,神色复杂。 师慕野眸子一转,索性用手指在他胸膛处转起圈圈来。 竹叶青,神助攻! “你!” 姬允显然气急,挥手激起一波水浪,水浪将她推得向后踉跄退了几步。 “吕公子怎么出尔反尔呢?明明是你让我摸的。” 师慕野一脸的意犹未尽。 姬允哼了一声,转头就要上岸。 这时候,咻地一声,一道绿色的光从水面上窜过,撩起串串水花,直奔师慕野而来。 师慕野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一阵麻,低头一看,一条碧绿发亮的竹叶青一口咬在了她的左胸! 大概是咬得太深,蛇牙深深嵌入了肉里面,一时半会拔不出来,几尺长的蛇身挂在她胸襟扭曲翻腾着! 卧槽! 她光顾着看吕臣云身上有没有伤痕,是不是姬允了,没意识到这山间温泉多的是蛇出没。 她这辈子看来是跟蛇过不去了,竟然还被蛇咬了! 竟然被咬的地方这么不讲究,咬的胸! 师慕野惊惧地尖叫一声! 姬允回过身,见到这一幕,飞奔过来,一把捏住竹叶青的七寸,将它的头捏爆了。 姬允将软绵绵的蛇身远远地扔开,沉声问到:“咬到肉了没?” “咬到了,毒牙断在里面了。” 师慕野皱着眉头。 姬允瞥见她左胸襟前两个细小的破洞,看来这竹叶青下嘴很狠。 “竹叶青有剧毒,要立刻解毒。” 姬允急促地说到。 师慕野捂着左胸,抬腿向岸上走去,神情痛楚:“我去找出云和随行的军医解毒。” 姬允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眸色焦急:“我说的立刻解毒,是现在。被咬后不能走动,会加速毒液扩散。这里离军营还有几盏茶功夫,等你我去军营,就过了最佳解毒时间了。我现在就给你解毒。” 师慕野讶异地问:“你要怎么解?” 不是她矫情,这蛇咬的位置也太奇葩了。 姬允抬眼看她,眸色淡定:“先把毒液吸出来,我这儿有随身带的解毒药,可先压制蛇毒。” 吸出毒液…… 她捂着左胸的手不禁微微颤了颤。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象。 左胸处阵阵的麻意开始蔓延开来,她感觉那块儿越来越肿了。 确实不能拖了! 她看着姬允,叹了口气,蹙着眉头:“如果要由你来给我解毒,不得不亲密接触,男女授受不亲。” 姬允眉梢一扬:“你刚刚还主动摸我,怎么这会儿在意起这个了?” “我摸你,和你碰我,性质不一样。” 师慕野咬着嘴唇,疼得直抽气,给他阐明这个道理。 姬允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事急从权,命要紧。” 说完,就抬起手来。 师慕野轻轻地坚决推开了他的手,眼神明亮。 “吕公子,虽然关系到命,但有些事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 她不是不能接受姬允给她吸出毒液,只是他现在顶着吕臣云的人皮面具,这画面,会让她留下心理阴影的。 好歹,也得是姬允自己那张颠倒众生的俊脸啊! 姬允凝眸望着她,眼神里柔光顿现。 “吕臣云不可以么?” 师慕野点点头。 姬允垂眸,抬手揭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本来的俊美容貌,如日光之辉,天神之姿。 尽管她看了他那么多遍,不得不承认,这个瞬间,月光下的他,眉目依旧俊朗绝美得让人不由自主心动。 “我可以吗?” 他的声音低低地,充满着暗哑的诱惑。 灼热的唇印在胸间 师慕野飞快地移开眼睛,放下捂在左胸的手。 这就是默认了。 姬允眼眸中闪过一抹释然和暗喜。 他伸手将师慕野抱了起来,放在岩石上。 这个高度,刚好。 他手指一捻,解开师慕野外袍的腰带,衣服如同蝶翼般滑落。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拂动,利落地挑开了她单衣的盘扣。 师慕野的眼神四处飘乎,就是不敢看他。 明明是这么正经严肃的解毒,偏生弄出旖旎的气氛来。 只剩最后一件里衣了。 她在温泉里泡得久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凸显出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段。 姬允似乎短暂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直接用手指挑开她左边的衣襟,稍微拉开了一角。 她只觉得一阵凉风灌了进来,冷飕飕的。 好死不死,那条该死的竹叶青咬的位置在左胸正中间偏上的地方。 姬允垂眸,右手飞快地探下去。 他的手指温热,细腻,指腹有些粗糙。 手指所到之处,仿佛带了电,酥麻无比。 他用手指精准地夹住了那两颗毒牙,拔了出来。 肉痛! 师慕野咬牙没叫出声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么一来,他算是知道自己的胸有几斤几两了。 他该不会嫌自己胸小吧? 正胡思乱想间,姬允将她的衣襟拉得更下了些,灼热的唇印了上去! 师慕野屏息凝神,一种异样又奇特的感觉仿佛闪电一般在全身窜动,既陌生又可怕,既沉醉又危险,让她不由自主地身子往后倾。 姬允紧紧地握着她的腰,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不让她往后退。 他抬起头,吐出口中黑色的毒血,又埋头下去继续。 他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灼热,炙烤着她的肌肤。 她的双手撑在岩石两旁,快酸疼死了。 煎熬,身心的煎熬。 如此反复几次,他吐出的血的颜色越来越正常。 当他终于抬起头来时,师慕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结束了。 然而,他仍旧没有放手,看着她的眼神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的火焰。 师慕野的这个姿势,太令人浮想联翩。 衣襟半解,上身只穿着薄薄的白色里衣,身材的曲线毕露。 双手撑在岩石上,仰着头,长发披散。 清丽的脸庞在月色中透着妩媚,脸颊微红,眼眸如同弥漫着水雾,迷人至极。 师慕野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不符合自己的一贯形象,慌忙敛了衣襟跳下来。 姬允却是依旧圈着她的腰,顺势将她整个人压在岩石上,一手护着她的头,狠狠地吻下去! 师慕野头脑中嗡地一声响,仿佛有火花炸开了。 他时而霸道索取,时而温柔怜惜,青木气息携带着好闻的年轻男子特有的体息,缱绻开来。 师慕野双手软软地抵在他的胸前,透过薄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热度和坚实,这才意识到,他在温泉里是没有穿衣服的! 他双眸微眯,一边在她唇上辗转,一边看着师慕野的神情和反应。 师慕野也是睁着眼睛,迎上那双令人沉醉的灿若星辰的眸子。 我想你 忽然之间,姬允眸子里掠过纠结的神色,闭上了眼睛,浑身的热度渐渐消减。 他再度睁开眼时,眸子一片清亮,没有了刚才的情难自禁。 他拿起师慕野的衣服,伸手将她横抱了起来,走向岸边。 他在水里一步步走得很稳,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快速的跳动,和手臂的用力紧绷。 走到岸边后,他将师慕野放在温泉池边,师慕野偏过头去,将自己的衣服套在身上。 耳边,只听见哗啦一声水花响,他踏上了岸,然后是簌簌的穿衣服的声响。 从外袍的衣兜里摸出一颗藏青色的药丸,他递给了师慕野。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解毒丸。” 师慕野接过,一口咽了下去。 “感觉好点了吗?” 他坐在她旁边,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温柔地问。 刚刚的这几幕太让人热血沸腾,师慕野还有点晕乎乎的。 “好多了。” 师慕野老老实实地回答。 姬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问到:“刚才我揭下了人皮面具,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今天早上我给吕臣云送药后,就怀疑有两个吕臣云。在泥地里崴脚的时候,我怀疑可能是你,所以,就来温泉验证,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师慕野靠在他的胸前,声音温软。 “所以,你来温泉,不是为了看吕臣云。你主动摸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是我了。” 姬允确认了这一点,话语轻快了不少。 “自然知道是你。” 师慕野微微笑着。 姬允将她抱得更紧了,喃喃地说:“小狐狸,还是这么狡猾。” “你为什么假装成吕臣云?” 师慕野问。 “此时此刻,晋王应该驻守京城,处理军务,批阅军情咨文,不应该出现在招抚队伍里。白天,我在马车里处理军务,吕臣云代我周旋。晚上,我得空才能来看你。” 姬允将她的乱发理顺,悠悠地说。 以晋王的真实身份护送她去涿侯城,多有不便。 他有驻守京城的公务在身,不能随便出城。 所以,他易容成吕臣云。 难怪那辆马车这么大,还有道锦帘。 “那,你为什么要和商队一起加入招抚队伍?” 师慕野又问。 这才是她要问的重点。 姬允,嘴里说着祝她一路顺风,暗地里还是易容成吕臣云,护送她来了。 他的商队,人强马壮,根本就不需要她庇护。 姬允唇角微扬,捉起她的小手。 “涿侯城那么凶险,师少司为朝廷分忧,作为晋王的我,怎么忍心让大周官员去冒险。朝廷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就尽我的绵薄之力,护送师少司去涿侯城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 师慕野有点小小的失望,她以为能听到别的回答。 “殿下真是忧国忧民,关爱臣子。” 师慕野淡淡地说。 姬允捏着她的手,一边用手指头在她掌心划来划去地写字,一边继续说着。 “多谢师少司夸奖。有师少司这样的官员,是大周之幸。” 他的指尖划得她的手心里痒痒的。 第一个字是“我”。 第二个字是“想”。 “还有一个理由。”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在她手里写下最后一个字。 最后一个字,是“你。” 我想你。 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师慕野的心里蓦然一跳,面红耳赤。 记得上次在安平侯府,他在自己手心里也写了三个字,最后一个字没写完。 这么看来,上次他写的字,也是我想你。 她的手指一收,握住他的指尖。 “殿下忘了我说过的话?既然只是露水情缘,何必想念。” 师慕野垂眸,她心里的防线已经接近崩溃,还是硬着心肠说到。 姬允却是轻笑一声,反手将她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声音醇厚如美酒。 “谁说露水情缘只能有一夜的?莫要又用这个说词打发了本王。招惹了我,哪里还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边说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不管你想不想我,我想你。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 他神色坚定,话语认真。 铮地一声,她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不管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再信他一次吧。 谁还没个年少时喜欢的人。 就连她自己,不也少时曾经对那个商奴少年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然,以他忤逆的行为,早就刺死他了。 师慕野抬眼看他,微微叹了口气:“我这个人认死理,你要喜欢只能喜欢我一个。你如果以后负了我怎么办?” 姬允的眼眸里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终于松口了。 从沧浪园那三箭后,她一直对自己横眉冷对,若即若离。 就连那夜在屋顶上她主动来撩拨他,他也不确定她真正的心意,是纯粹被感动还是因为其他。 他握紧她的手,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如果负你,就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你。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这段时间,他已经尝够了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我想,到时候你挖出来的心,大概是黑色的吧。” 姬允在她耳垂上落下一个轻吻:“不管是黑的还是红的,都是你的。” 不远处的温泉池边传来兔子扑腾的声音。 师慕野之前来这边的温泉偷窥,把兔子放到了另一个池子边上。 她眨着眼睛望着姬允:“我肚子饿了。” 姬允满足地在她唇上小啄了一下:“等我给你烤兔子。” 他重新带上吕臣云的面具,牵着师慕野的手,绕到放兔子的池子旁。 他熟练地将兔子开膛破肚,用池水清洗。 师慕野蹲在一边,说到:“没想到你手法这么熟练。” 姬允笑着回:“小时候过过一段苦日子,那个时候学会的。” 师慕野不禁挑眉:“你是周王室世子,不是从小就锦衣玉食吗?” 姬允的眉眼黯淡了一瞬:“我十岁之前一直在民间,十岁才进宫认亲受封。” 想来,他少年时期在民间的生活并不好过,颠沛流离,不然以王室贵胄的身份,不会连剥兔子这样的活儿都会干。 师慕野心里一软,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姬允眉眼都是甜蜜的笑意,将兔子甩干后,直接站了起来,顺势背上了她,往回走。 师慕野趴在他的背上,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伤了胸口,没有伤到腿。” 姬允柔声回到:“我乐意背你。” 两人正说话间,看到迎面一个人影呆呆地站在面前,满脸的震惊。 比我想象的小一点 这人正是江夜舟。 他看了看姬允,又看了看师慕野,神情由惊讶转为愤慨。 “吕公子,你……你……你不厚道!” 他结结巴巴了几句才说完整。 师慕野像是被人撞破了奸情一样,忙不迭地从他背上跳下来。 姬允唇角一抹浅浅的笑:“师少司是我的人,我怎么不厚道了。” 江夜舟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他说到:“师少司是晋王的人,你竟然敢挖他的墙角。” 姬允挑了挑眉:“哦?你这么替晋王打抱不平,不如亲自告诉他好了。还有,你这么愤慨从何而来?是你作为招抚使尚且没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却被我捷足先登了?” 江夜舟被戳中了心思,满脸通红,嗫嚅了一阵,又一脸失望地看着师慕野。 “师少司,没想到你是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和我想象中的清纯一点也不一样。” 看来江夜舟对她的误会是大大的,不过能借此让他彻底死心也好。 她挽上姬允的胳膊,故作亲昵地说:“江大人,我就是这种人,承蒙错爱了。” 江夜舟甩了甩袖子,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师慕野转头问他:“还有个真的吕臣云呢,他要是知道你毁了他的名声,无缘无故给他安了个挖墙脚的罪名……” 姬允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说到:“我的军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吕臣云不必再替我周旋,今天下午已经悄悄地走了。” 两人来到了篝火前,盘腿坐了下来。 姬允依旧是娴熟地将兔子串在树枝上,来回翻烤着。 兔肉滋滋作响,直冒油,香味扑鼻。 他将兔腿上最嫩的肉撕下来,递给师慕野,眉眼间尽是宠溺。 “尝尝我的手艺。” 师慕野咬了一口,发自肺腑地赞赏到:“好吃!好香!” 姬允很是受用,笑吟吟地又给她撕了好几块。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自己才开吃。 吃完夜宵,夜色也晚了。 姬允送着师慕野到她的马车旁,告别时俯身在她耳旁笑着留了一句话。 “比我想象的小一点,要多吃猪蹄。” 等他翩翩然离开,师慕野才反应过来。 这货!果然是嫌自己胸小啊! 师慕野登上自己的马车,见出云在铺床,不由得瞥了一眼她颤巍巍的胸部。 果然饱满傲挺得很,曲线丰满,吸人眼球。 她再对比了一下自己的。 嗯。虽然小巧玲珑,手可一握,果然不如丰满点的吸引人。 难道男人都喜欢胸大的? 俗话说得好,不是胸大无脑么。 她莫名地有点小郁闷。 出云回头,见她一语不发地盯着自己的胸,不由得奇怪地问到:“我的胸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就是太大了。你平常吃的什么?” 师慕野干笑着问。 “就是普通的米饭、馒头,猪肉、牛肉和常见的素菜。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出云说罢无奈地用手抬了抬胸,叹气道:“你说得对。就是太大了,不方便,干活儿久了站着腰累。” 师慕野无语凝噎。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我肾虚 她坐到床榻上,伸了个懒腰,悠悠地说到:“那个吕臣云,其实是晋王。” 出云一脸的了然和眉飞色舞,没有过分惊讶。 “我看你和吕臣云出去这么长时间,猜也就猜到了。不是晋王的话,你早就回来了。” “出云,你现在的观察力越来越惊人了。” 师慕野笑着说。 出云很是自得:“这是作为一个丫鬟应有的自我修养。” 第二天,她起床后,想了想,让出云给姬允送去了一盘牛腰子炒韭菜。 出云临下马车前朝她眨了眨眼:“慕野,这个菜够霸道。” 出云回来后,师慕野刚想问她姬允反应如何,马车外就响起了笃笃的敲窗子的声音。 她一打开窗子,就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 满满一大簇的白色满天星,细碎的白花如同碎钻般耀眼。 再过去一点,是火红的映山红,恣意怒放着。 娇媚的杜鹃花,姹紫嫣红。 淡紫色的虞美人,鹅黄色的野花…… 这些鲜花的花瓣上都沾着新鲜的露珠,想来是早上刚摘的。 花瓣簌簌抖动,花丛中钻出一个脑袋来,正是连城。 这人向来神出鬼没,只要有他主子的地方必定有他。 如果他没出现,那肯定是在别的地方隐着了。 “师少司,殿下早上亲自去后山摘的野花,送你的。” 连城嘿嘿笑着。 师慕野唇边不由自主荡漾出笑意。 “你们主子怎么没来亲自送?” 她小心翼翼地将花束接了过来。 连城的神情霎时间变得忸怩起来。 “呃,殿下说,他肾虚体弱,爬了趟山很耗体力,需要休养生息加补阳气,所以来不了了,让我代劳。嘿嘿嘿。” 师慕野眉梢一扬。 他大概是准备亲自来送花,结果她先给他送了一碗壮阳的牛腰炒韭菜。 这么小心眼的人,大概是又记上仇赌气了吧。 罢了,看在他起个大早,殷勤至此的份上,先去哄哄他。 “有这么虚么?我去看看。” 她把花放在马车里,深深地嗅了嗅,然后下了马车。 掀开黑色马车的帘子,只见姬允没有带吕臣云的人皮面具,恢复了往常的打扮,一身淡紫色衣袍,正在用筷子漫不经心地挑拣着桌子上的韭菜。 师慕野嘴角噙笑,径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花我很喜欢。谢谢你。” 姬允懒洋洋地抬眸:“你喜欢就好。” “对了,现在是深秋,怎么会有这么多野花?” 师慕野不禁问到。 “这山里遍布温泉,地下有热气,气温比别的地方高一些,所以有反季节的花。” 姬允依旧是不温不热地回答。 “哦,原来如此。殿下好勤快,大清早地去采花。” 师慕野勤快地给他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满脸的殷勤。 “喝碗汤,热热身子。” 姬允端起汤碗喝了几口,见师慕野笑吟吟地,目光时不时瞥过桌上的那盘牛腰炒韭菜,不由得更有闷气了。 “你送我这盘菜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发话了。 “殿下这么年轻,怎么爬个山就累成这样呢。对了,我送的这道菜正好补一补。” 师慕野狡黠的眼神宛如林间的小鹿。 姬允的脸彻底黑了。 一起解锁三十六式 他放下汤碗,沉声叫到:“过来。” 师慕野坐着没动,托着下巴望着他:“生气了?” 姬允站起来,绕过桌子,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抱起,掀开中间的锦帘,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这剧情发展太快! 师慕野刚想一跃而起,姬允倾身压过来,捉住她的双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唇角微扬:“真以为我肾虚体弱?要试试吗?” 师慕野徒劳地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摇摇头:“不用试。你肯定行。” “你知道就好。” 他的语气有些恨恨的。 “殿下不是肾虚体弱,那就是纵欲过度?” 好死不死地,她又补了一刀。 “纵欲过度?” 他俊眉一蹙,朝下俯地更深了些,好闻的气息扑到她脸上。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说出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碰过女人。” 说完,脸上一抹难得的羞赧神色一闪即逝。 师慕野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像一般的贵族公子,十几岁就算不开荤,家里面也会安排各种通房丫头、侍妾。所以,守身如玉到现在的,除了因为穷丑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几乎没有。 师慕野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再次狠狠插了一刀。 “是有难言的隐疾么?” 姬允果然眉宇间浮现出淡淡的怒意。 他一把捉住师慕野的手,作势往自己身下按去,眼眸里火苗噼里啪啦。 “不如你亲自来感受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 师慕野像是被烫到手一样,赶紧缩了回去,陪笑到:“不用不用,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信你。” 姬允眉眼稍微舒展开来,终于放开了她,从她身上离开,坐在床榻边。 师慕野随之坐了起来,揉了揉手腕,似乎很难理解地感慨:“那这些年你都怎么过来的?” 空气一瞬间安静得诡异。 姬允心口一堵,瞥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脸上流转。 她今天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呢。 “西周美人图鉴。” 良久,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西周美人图鉴》,风靡整个大周的春宫图册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师慕野唇角的笑意快压抑不住了。 此前在临沧县他的营地,她曾经在他的书架上翻出过一本《西周美人图鉴》。当时,他极力否认,并训斥了一顿负责采购的连城。 现在看来,可怜的连城是背了个大锅呀。 “殿下血气方刚,看这些也属于正常。” 师慕野笑吟吟地,毫不羞涩地说。 姬允眼睛微眯,看她的目光耐人寻味。 “改天和你一起研究,解锁三十六式。” 轰地一声,师慕野脸上爆红。 万万没想到,她把自己搭进去了。 “殿下还是单独研究的好。” 师慕野讪讪地笑。 姬允收敛了调笑的神情,表情严肃认真。 他一把抱住了她,轻轻蹭着她的头顶。 “我希望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生太短,这辈子,一个就够了。” 养猫不如养我 师慕野反手抱住他的腰,心里荡漾着柔情蜜意,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好。” 车窗外,传来一阵喧闹,鸡飞狗跳的。 师慕野放开姬允,走到车窗边,掀开车帘。 只见洛云夕指挥着几个士兵,正在上蹿下跳地追逐着一道黑黄色的影子。 “洛副将,怎么回事?” 师慕野疑惑地问。 洛云夕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到:“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只野猫,连续几天偷吃了伙夫营的鱼肉,大家正合伙儿捉它呢。” 正说话间,那道黑黄色的影子嗖地一声,从车窗窜进了马车! 姬允袖子一卷,就将那野猫裹成一团。 只见那野猫,浑身的毛黑黄白相间,倒是干净,是最常见的狸花猫。眼珠子是琉璃色的,滴溜溜乱转,十分机灵。 洛云夕在窗外说:“师大人,你要是捉住它了,就交给我们处置。” 师慕野瞥向那野猫,见它瑟瑟发抖地蜷缩着,眼睛湿润,几滴泪水啪嗒掉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望着她,小模样十分可怜。 “竟然还哭了?” 师慕野有点惊奇。 洛云夕着急地说:“不要被它骗了,它在我们面前哭过几次,我们一时心软放了它。结果,这野猫不仅狡猾贪吃,回头立马栽赃陷害,搞得伙夫营的兄弟们内讧打了一架。” 姬允袖子一抖,将野猫抖落到地上。 那野猫脚步沉重地走到师慕野脚边,蹭了蹭她的脚,随后四脚一摊躺在地上,身体一抽一抽地,发出啜泣的声音,看起来哭得十分伤心。 师慕野大为惊奇,笑眯眯地看着它表演。 它哭了一会儿,还用爪子搭着眼睛,从爪子缝隙里看师慕野,发出委屈的控诉声。 师慕野的心很快就被这小东西萌化了,一脸姨母笑,当即决定,留下它了。 她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了洛云夕,笑到:“这猫我留下了。银子给伙夫营的弟兄,买点鱼肉,剩下的弥补打架的损失。” 洛云夕接过银子,一脸的果然中计了的不甘。 见到洛云夕走了,那野猫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洋洋得意地绕着师慕野的腿走了几圈。 师慕野不禁失笑,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这家伙,变脸比变天还快。 “这么狡猾,就叫你小狐狸好了。” 师慕野戳了戳它的鼻子。 “不行,小狐狸是我给你取的专用称呼,不能送给猫。” 姬允马上抗议。 “那,就叫大花吧。” 师慕野揉了揉它的脑袋。 见师慕野笑眯眯地抱着猫,不停地揉捏着,满脸的沉醉,把他冷落到一旁,姬允酸酸地问到:“你要养猫?” 师慕野笑着说到:“是呀。” 以前在陵王宫,妃子们经常明里养猫,暗里暗搓搓地利用猫来互相陷害,所以父王下令宫里一律不得养猫。 如今,她终于有自己的猫了。 姬允将她揽了过来,抱在怀里,眉眼微动,嘴角一抹浅浅的若有若无的笑。 “你养猫不如养我。” 师慕野挑起眉毛:“你又不是猫。” 姬允轻笑一声,眉眼间荡漾着宠溺,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碎发,眼眸里有碎芒闪耀,极是温软地叫了一声:“喵~” 和猫争宠 藏在马车里的某个暗卫突然打了一个冷颤,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恨不得自戳双目,自毁双耳。 他们家堂堂晋王殿下,竟然沦落到和猫争宠了!还不顾形象学猫叫,发出了这么温软的声音! 师慕野呆了一呆,望着他弯弯的眉眼,心里的波澜早就化成一汪春水。 这时候,她怀里的大花不满地一爪子呼过去,在姬允脸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姬允眉头一皱,还没发作,师慕野重重一把拍在它的爪子上,把它放到了地上。 “下次再乱抓,把你扔出去炖汤喝。” 师慕野警告道。 大花察言观色,一溜烟地躲进了帘子底下。 师慕野扳过姬允的脸,双唇落在那道血痕上,轻轻地吻过,柔软的舌头顺着血痕缓缓地一路舔过去。 一遍过后,她放开了他的脸,侧着头问:“还疼么。” 姬允眯着眼睛,抱紧了她,唇边笑意盎然。 “不疼了。从哪儿学来的这些狐媚子的手段。” “你既然叫我小狐狸,自然是无师自通了。” 师慕野笑道。 马车继续前行。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离涿侯城越来越近了。 这天,正常行军的队伍遇到了一群穿着破破烂烂的奴隶。 这群奴隶大概有两百来人,一个个都形容枯槁,面色惨白,走路踉踉跄跄,伤的伤,病的病。 奴隶们身后,是一支一百来人的雇佣军队伍,凶神恶煞。 雇佣军头子是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时不时扬起带刺的长鞭,刷地抽在地上,催促着这群奴隶前行。 奴隶买卖,在大周是正常的交易。 这群奴隶,是地位最低贱的商奴,没有奴契,被打死也不会有人管的那种。 看这群人前行的方向,也是涿侯城。 雇佣军队伍跟在招抚队伍后面,沉默地走着,情形很诡异。 看着这群奴隶一路的惨状,师慕野虽然同情,但有任务在身,再加上这是合法的交易,也不便多管。 中途队伍休息时,师慕野路过林子,瞥见树下靠着三个枯瘦如柴的商奴。 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浑身都是脏兮兮的。 “爹爹,我饿。” 小男孩有气无力地叫唤。 “爹爹,我也饿,肚子好疼。” 小女孩随之抱怨了起来。 中年人叹口气:“他们把我们当工具,就没想让我们活,怎么会让我们吃饱。” “爹爹,我饿得受不了了,头晕。” “爹爹,我要吃饭。” 两个孩子瘪着嘴,眼巴巴地望着中年人。 中年人无奈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到:“跟上次一样,我用嘴给你炒一顿菜吃。” 两个孩子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怏怏地同意了。 “这顿饭我们吃肘子炒青菜。用的是猪油,放点蒜和姜片,等油滋滋响的时候,就把两斤肘子放进去。肘子是在集市上现买的,肉厚实着呢,都是瘦肉。” 小男孩插了一嘴:“多放点肘子,放少了吃不饱。” 中年人点点头:“那就再加两斤,一共四斤肘子。肘子炒熟了,颜色是……嗯,红色的,这个时候把青菜放进去。今天我们用的是蕨菜。” 小女孩弱弱地说到:“爹爹,蕨菜是有钱人吃的,我们吃不起蕨菜。” 大人救命 小男孩不满地瞪了一眼小女孩:“上次我们用嘴炒菜,吃的是萍菜,萍菜比蕨菜还贵呢。” 中年人继续说到:“都用嘴炒菜了,还有什么吃不起的。蕨菜放进去,一会儿就熟了。该盛起来了。你们闻闻,真香。” 两个孩子掀着鼻子,拼命地闻着,仿佛真的有一道菜摆在他们面前一样。 “来,分肘子肉了。我两斤,你们一人一斤。” 两个孩子一边咂巴着嘴,一边想象着。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捂着肚子怯怯地说:“爹爹,我还想再要一斤。” “已经没了,都吃完了。” 中年人不高兴地说。 “我也要。我感觉还没吃饱。” 小女孩也加入了讨要的队伍。 中年人皱着眉头,一巴掌扇过去:“都一人一斤了,还吃不饱。” 两个孩子瘪着嘴哭起来。 师慕野看着一阵心酸,回头吩咐出云:“给他们一包烧饼。” 出云很快地端着烧饼过来了。 中年人喜出望外,两个孩子更是眼睛放绿光,风卷残云地将烧饼吃完了。 “谢谢大人!” 中年人三口两口吃完了烧饼,这才有空向她道谢。 “你们是要去涿侯城?” 师慕野问道。 中年人犹豫了一会儿,正要回答,刀疤脸阴沉着脸过来了。 “起来了,该上路了。” 中年人拉着两个孩子,再次谢过师慕野,不情愿地跟随刀疤脸走开了。 通往涿侯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一道关卡,涿侯关。 所有进入涿侯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 越接近涿侯关,乌鸦就越多,低低地盘旋在路边。 路边的草丛里,随处可见一具具干枯的尸体,被随意抛弃。 诡异的是,这些尸体,一个个都是腹部被剖开的,肚肠流了一地。 看到这些尸体,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在商奴们中间弥漫开来。 涿侯关前,岗哨塔楼林立,刀枪森亮。 越接近关卡,商奴们的情绪就越不稳定,队伍躁动了起来。 看到面前的涿侯关,所有的商奴们都露出崩溃和惧怕的神色。 有几个想要逃跑,被狠狠抽了几鞭子,扔回了队伍里。 刀疤脸骑着马上前去,和负责检查的判官不知道说着什么,谈笑风生。 不一会儿,判官就朝后面的雇佣兵队伍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过了。 雇佣兵们呵斥着,推搡着商奴们入关。 有一个老头不肯动弹,抱着路边的树不放手,嚎叫着:“我死也不给你们当工具!” 刀疤脸拍马上前,毫不留情,一鞭子就将他的头给抽断了! 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商奴们呆若木鸡。 师慕野骑在马上,心头涌上一阵厌恶。 旁边带上吕臣云面具的姬允,也是面色阴沉。 突然之间,商奴的队伍里一阵骚乱,一个人影竟然奇迹般地从雇佣兵队伍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地飞速朝师慕野跑过来,边跑边喊:“大人救命!” 那人被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一路穿过无数雇佣兵的刀枪剑戟,浑身挂彩,踉踉跄跄地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血腥的秘密 这人,正是之前她给过饼的中年人。 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地说:“求大人救救我和我的两个孩子,买了我们吧!进了涿侯关我们就没命了!” 买几个奴隶也花不了多少钱,再说她也挺同情这一家三口。 “你们奴契在谁手上?” 师慕野开口道。 中年人眼睛一亮,激动得浑身颤抖:“我们的奴契都在雇佣兵大人那里。” 这时候,刀疤脸也策马过来了。 “招抚使大人?我们一路同行,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大人不是要多管闲事吧?” 刀疤脸望了望招抚队伍的旗幡,声音像刀割般难听。 “我要买你三个奴隶。开个价吧。” 师慕野单刀直入地开口。 刀疤脸哈哈大笑,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加丑陋:“我们从来不跟朝廷狗做生意,多少钱都不卖。” 师慕野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人是个仇恨朝廷的。 为了三个奴隶,和凶残狡猾的雇佣兵杠上,也不是明智之举。 他的鞭梢指向中年人:“所以,这人,我要带回去了。” 眼看刀疤脸马上就要过来了,中年人绝望了,决绝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不顾一切地掀起衣服,叫到:“大人!你看!” 只见他的肚皮上一道长长的伤口,血肉翻飞,化了脓,蛆虫蠕动,令人作呕。 他的腹部鼓鼓的,有几处奇形怪状的凸起。 “这是?” 师慕野沉声问,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年人颤巍巍地说:“他们把我们当走私工具,事先划开我们的肚子,在里面藏火硝石!等进了涿侯城,就会剖开肚子取出来!那个时候,我们被利用完了,死活没人管了,只能眼睁睁地死掉!” 难怪来的路上会有那么多肚子被剖开的尸体! 这群雇佣兵手段之残忍,简直灭绝人性! 火硝石是禁品,只能是天子军队特供。 其余的势力,无论是诸侯还是雇佣兵,都不能私自使用。 为了走私火硝石,他们是无不用其极。 这时候,那群商奴看到中年人不顾一切捅破了走私火硝石的秘密,纷纷停下不走了,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腹部来。 每个人肚子上都是一道长长的刀疤,肚子凸起,触目惊心。 “大人,救救我们!” “我们都是被迫的!” 哀嚎声此起彼伏。 师慕野眸光冷冽,怒气油然而生。 “你们私自走私火硝石,糟践商奴的性命,已经犯了法。” 她转头向江夜舟说到:“江大人,请告知涿侯关判官,这群雇佣兵涉嫌走私,需立即释放商奴,派兵捉拿雇佣兵。” 查走私是涿侯关的职责所在,她作为招抚使不方便直接介入。 江夜舟策马奔向了关卡。 刀疤脸却是一点也不紧张,只是吩咐手下把商奴看好了。 不一会儿,江夜舟驰马跑回来了,一脸的挫败。 他到师慕野身边,低声说到:“判官说涿侯关兵力有限,调不出人手来捉拿雇佣兵,招抚队伍人多,让我们去自己去捉拿。” 正说着,身后,涿侯关的关门隆隆地关闭了。 这判官,竟然不想管,反而甩手把烫手山芋扔给了她。 为你出战 刀疤脸绕着手中的鞭子,冷笑道:“大人,你要管闲事?你以为你们八百个人能打赢我们两百人吗?实话告诉你,上次一千人的朝廷军队都被我们兄弟团灭了!” 说完,扫视了一眼招抚队伍,一脸的轻蔑。 “一看就是一群弱鸡,哪儿来的自信要灭我们。” 招抚队伍虽然人多,但在李都尉的带领下,将熊熊一窝,整体战斗力不强。 雇佣兵各个都是刀尖舔血过来的,整体气势逼人。 师慕野自然知道,他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她的招抚队伍还有任务在身,需要保存兵力。 她冷笑一声:“那可未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倒是你们,这趟接的活儿还有可能把命搭上,何必。你们雇佣兵不都是为了钱,命都没了,拿钱何用。我看不如这样,你不是对你们的战斗力有自信么,我们出五十个人,你们出五十个人,在阵前对战,在一曲秦王破阵乐的击鼓结束后,哪方剩下的人多为赢。你们赢了,就放你们走。我们赢了,你们须留下商奴,束手就擒。如果不服,可以再派五十个人来战,战到你们赢为止。这样,双方的损失都会降到最低。” 刀疤脸听完,沉思一阵,神色阴晴不定。 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大有好处,而且他有绝对的信心碾压这帮招抚队伍。 “好,就按你说的来!” 刀疤脸拨转马头回到雇佣兵队伍里。 师慕野吩咐一旁的副将洛云夕:“挑选五十个精兵,每人都带上美人甲。务必全力以赴!” “是!” 美人甲是公输班打造的护甲,集各种暗器、毒药、机关于一身,就连公输班自己也差点在这上面栽倒过几回。 看着她雷厉风行地发号施令,姬允露出激赏的神情。 果然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独立,有胆有识。 只要她露出一丝为难和犹豫,他就会替她出马,解决眼前的危机。 然而,她毫无惧色,胸有成竹。 他上前去,叫到:“师少司。” 师慕野侧过头,看到吕臣云模样的姬允,还是有点不适应。 “吕公子,什么事?” “我请求加入对战队伍,为你出战。” 姬允直视着她,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不要命了?” 师慕野低声道。 “既然你想尽最大努力保住有生兵力,就应该用最好的战士。我,就是最强的。” 姬允眸光流转,神采飞扬。 师慕野微微笑着看着他,终于点点头:“好。我很期待。” 一阵激昂的军鼓声中,对战开始了。 招抚队伍中,一个看起来文雅得很的士兵很快就成为了焦点。 他的动作极快,下手极其凌厉,身形如闪电般穿梭在人群里。 他手中的长刀疾如幻影,掠过之处血光纷飞,只简单一招,几颗雇佣兵的头颅凌空飞落! 他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就已经击杀了十几个雇佣兵了! 刀疤脸大骇,观战的雇佣兵们也骚动起来。 招抚军精兵们受到鼓舞,更加勇猛了。 秦王破阵乐的引子才奏了一半,雇佣兵们都尽数倒下了。 对战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师少司,遵命 师慕野望着手持长刀,被士兵们欢呼着围住的姬允,面露欣慰。 看他微微喘息、毫无疲倦的模样,这恐怕还不是他这个枭王真正的水平。 “如何?是受擒还是再战?” 师慕野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面色铁青,手上青筋暴起。 “再来!” 在刀疤脸点选出战的人的空隙,姬允拖着长刀向师慕野走来,盔甲上溅满鲜血。 “可有受伤?” 师慕野快走几步到他面前,担忧地问。 姬允点点头。 师慕野心里一沉。 他伸出手来,手上一道看起来像是被刀蹭过的血痕,跟猫抓的痕迹差不多浅。 “疼。” 他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个急切想要讨得安慰的青涩少年。 师慕野又好气又好笑,这点伤,连女人都不会当回事,他还叫唤上了。 他执着地伸着手,也不缩回去。 师慕野瞥了一眼四周,飞快地低头在他手上吹了吹。 “好了。” 他这才满足地放下手,眉眼都是安心。 “雇佣兵轻敌,这一场选的是水平中等的。输了后,下一场会选实力最强悍的,接下来才是最难打的。” 师慕野微微蹙眉。 姬允却是露出难得的欣慰神情。 “终于有你担心的事了。放心,接下来交给我和我的人。让招抚军的人都退下。” 师慕野看他淡然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一点。 “那些商队的人,是你玄甲军的精锐?” 姬允惊讶于她的敏锐:“我已经尽量让他们伪装得平易近人一点。” 战场上浴血过来的人,煞气是盖不住的。 姬允竟然拨出玄甲军精锐来护送她,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那,你要注意,别又受伤了。” 师慕野心中柔软起来,语气温婉,一边说一边极快地抓起他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放下了。 姬允唇边的笑意不可抑制,干净利落地向她行了个军礼。 “师少司,遵命。” 第二轮对战的双方队伍,明显气势更盛了。 雇佣兵方的队伍各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姬允方的队伍沉稳肃杀,深不可测。 急促的鼓声响了起来,对战开始了。 对战结束了。 全场目瞪口呆。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雇佣兵毫无还手之力,战斗结束得比第一场还快! 这可是整个大周最强悍的雇佣兵队伍里面,最拔尖的人! 果然不愧是最精锐的玄甲军! 师慕野望向人群中最夺目的身影,眉眼里尽是激赏。 这个时候,雇佣兵还剩下一百多人,都是相对比较弱的,已经形成不了威胁了。 刀疤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师慕野一轮轮地消耗掉他的精锐兵力,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恼羞成怒,大叫一声:“我杀了你!” 他挥舞着带刺的长鞭,一夹马腹,刷地向师慕野扫去。 风声呼啸! 与此同时,不远处寒光一闪,一道白光咻地飞来,噗嗤一声,斩断了他的手臂! 刀疤脸剧痛中从马上摔了下来,他立马站起,扑向师慕野! 还有谁与我一战 姬允闪电般飞奔过来,挡在师慕野面前。 这个时候,他身上没有武器,便徒手捏住刀疤脸的太阳穴,像是一头嗜血的凶残猛兽,神色狰狞,双手猛力一挤! 扑地一声,刀疤脸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脑浆血水撒了一地。 看着姬允徒手爆头的凶残景象,雇佣兵们再一次震惊了。 姬允慢条斯理地掏出锦帕,擦了擦手上和脸上的血迹,动作极其优雅。 “还有谁,可来与我一战?” 他眸光凛冽,不怒自威,语气淡然,却含着雷霆万钧的压迫。 咣当一声,有几个雇佣兵颤抖着扔掉了兵器。 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雇佣兵扔掉了武器,举起双手。 “把他们绑起来。” 师慕野立即吩咐洛云夕。 这次对战雇佣兵,招抚队伍仅仅伤了十几个人,没有损失一个兵士。 “没有吓到你吧?” 姬允扔掉沾满血浆的锦帕,有些小心地问她。 “这个首领作恶太多,活该死得惨。” 师慕野的语气凛冽。 这个时候,涿侯关的关门悄悄地开了。 判官率领几百个人的守将队伍,浩浩荡荡地出门迎接他们来了。 判官一脸谄媚的笑:“招抚使大人,短短一会儿功夫生擒了雇佣兵,实在是强啊!” 师慕野一巴掌扇过去,扇得他转了几个圈,脸上的红印肿得老高。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师慕野。 “判官大人,你玩忽职守,推诿责任,这一巴掌我是替朝廷赏你的。从即刻起,招抚队伍进驻涿侯关,涿侯关判官停职待命!” 师慕野铿锵有声。 判官摸着红肿的脸颊,弱弱地问:“不是应该由招抚使主使江大人说了算吗?” 江夜舟自豪地说:“我附议!” 队伍进驻涿侯关后,师慕野命人请来了周围能请到的医师,从这些商奴的肚子里取出火硝石,再替他们医治伤口。 有十几个人因为伤口感染死掉,大部分商奴都活了下来。 这天,那个最开始向她求救的中年人偷偷地找到了她,递给她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雕。 “师大人,听说你要去涿侯城。我有个亲兄弟在涿侯城牢狱里当伙夫,这个木雕是我和他之间的信物,送给你,以后万一有事儿了可以找他帮忙。” 他有点不好意思,扭捏着。 不过,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尽他的能力给她的最大的报答了。 师慕野笑着收下木雕:“谢谢你,我记住了。” 她从涿侯关守将那里详细打听了涿侯城的情况。 涿侯城里最大的牢狱刚发生了暴乱,原来雄霸牢狱的大佬被斩杀,新晋老大是个杀人狂,号称千人斩。 牢狱守军除了定期投放食物和水之外,只要他们不越狱,一概不管,也力不从心。 稍作休整后,招抚队伍向涿候城出发。 涿候城建在悬崖边上,周围地势凶险陡峭,一边是深渊,一边是峭壁。 师慕野骑马走了一会儿,突然肚子疼要如厕,便向一旁的秦破奴招了招手:“破奴小子,帮我把个风。” 一旁的姬允目光流转,颇有些不乐意:“有什么事不能叫我陪?”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每次上厕所都要凑热闹?” 卧底牢狱 姬允微微一笑:“那小心蛇。” 这时候,江清焰拉着马上前来,说到:“师大人,我也去,咱俩一起。” “好呀。” 师慕野笑眯眯地。 三人往前走了一截,师慕野和江清焰钻进了林子里。 突然之间,前方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仿佛打雷一般,碎石块纷纷往下落。 两人赶紧跑出林子,只见秦破奴呆呆地望着前方。 灰尘滚滚,半座山崩塌了,岩石泥土堆成小山,冲断了道路,乱石还在不断地往下落,掉进一边的悬崖。 这场山崩,将他们三人和队伍隔开了。 师慕野心惊肉跳,不知姬允和招抚队伍有没有遇难? 翻腾的黑烟中,一个黑黄色的小小影子飞快地窜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一个鼓鼓的袋子。 大花! 它奔进师慕野的怀里,身上鼻子上都是泥土,委屈地喵了几声。 师慕野拎起它身上的袋子,一脸惊喜地帮它拍灰。 小家伙果真聪明,知道她一直在鼓捣着这个袋子,这个袋子一定是她最珍视的东西,千钧一发之际背着袋子逃出生天,来找她了。 江清焰望着前面的如山岩石,忧心忡忡:“不知道我弟弟有没有躲过?” 师慕野看见大花安全冲了出来,才稍微放宽心。 她安慰道:“连大花都安然无恙,以招抚军的身手和灵敏,肯定能安全护着江大人。” 她上前去,仔细观察着岩石的断层,用手捻了捻泥土。 隐约有硝烟的味道传来。 “这不是自然的山崩,是人为的。” 师慕野断定。 “是谁向招抚军下手?” 江清焰蹙眉。 “如果对方真想置我们于死地,这路上有很多地方可以下手,让我们全军覆没。选择在这儿,大概是想断了我们前进的道路,阻碍我们进城。看情况,应该是涿候城守军腐败不堪,担心我们查出问题来。” 师慕野分析道。 “有道理。” 江清焰点点头。 通往涿候城的唯一的路被冲断了,等招抚队伍清理掉山石要花掉半个月,如果是绕路爬山崖,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而她的一月寒春的毒,离发作只有四天了。 等不及了! 涿候城守军已经不可信,她要尽快去牢狱里找到毒王! 她转向江清焰:“清焰,我和破奴要先混进牢狱找毒王解毒,处理我的私事。这件事很危险,你可先在附近等着和招抚队伍一起汇合,再去涿候城。” 江清焰握着手中的剑柄,笑着望向她:“师大人,你太小看我江清焰了。如果不是你杀了李都尉,我弟弟这一路能不能安全到涿候城都是个问题。这牢狱,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愿随你去!” 她心头涌上一阵感动,说到:“既然你信我,我自会保你们平安归来。” 她在道路边的大树的树干上刻了几行字,告诉姬允,他们三人先行卧底涿侯城牢狱了。 师慕野把大花抱在怀里,秦破奴背着她的百宝袋,三人徒步走向涿侯城。 走了半天,前方出现了一辆囚车。 七八个押送囚犯的士兵正围坐在地上,啃着干粮。 囚车里,有三个蓬头垢面、邋遢得认不出本来面目的犯人,脖子上套着枷锁,在闭目养神。 杀威架 师慕野悄悄地潜到草丛里,从百宝袋里拿出迷迭香,顺着风口施放了一些。 不一会儿,士兵和犯人都晕晕乎乎地倒下了。 师慕野跳上囚车,用美人钥三下两下地撬开了车门和犯人身上的枷锁。 公输班果然有两下子,这个万能的美人钥实在太好用! 三人围了上去,各自挑了跟自己身材相近的犯人,剥了衣服套上去。 然后,师慕野拿出遮颜粉,给自己和大家的脸上装饰了一番。 最后,三人又把头发打散弄乱,插上稻草。 伪装完毕后,三人合伙将身上只剩底裤的犯人绑起来,嘴里塞了破布,扔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 三人登上囚车,一番鼓捣,重新戴上枷锁,关上囚车。 过了一会儿,几个士兵悠悠地醒了过来,互相看着,一脸懵逼。 他们回头看囚车,里面的人还是好好地,三个一个也没少。只是车架上多了一只脏兮兮的野猫。 士兵们松了一口气,继续啃着手里的饼,啃完了继续上路。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雷声由远及近,看起来不久就要下雨了。 一路上,陆续出现了零散的房屋和街道,原始而简陋。 几个时辰过后,悬崖边上出现了一座石头砌成的堡垒,高达几十丈,巍峨耸立。 这,就是涿侯城牢狱了。 士兵们赶着囚车,进入了城门。 通过一个长长的幽暗甬道后,士兵们解下了枷锁,推搡着三人下了囚车。 大花叼着百宝袋,溜到了阴暗的墙角躲了起来。 狱卒粗略地上下搜索了一番,没发现武器和利刃,就吆喝着,把他们推进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大哥,我们的牢房在哪?” 师慕野粗哑着嗓子问到。 狱卒像是看智障一样看着她:“牢房?你们自己和其他犯人争吧。争不到就自己睡广场。” 涿侯城的牢狱乱成这样了么,连牢房也要靠自己争。 “又来三新的,看他们能撑多久。” 其他几个狱卒懒洋洋地讨论着,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即将关门前,师慕野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大花飞快地贴着门缝溜了进去。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心里颤了颤。 一片泥泞的露天广场,坑坑洼洼,广场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百来个犯人,正在休息。 身边,放着破烂陈旧的被子、饭碗等家当。 天空中的乌云翻滚,闪电隐隐,雷声大作。 这些睡在广场的人,肯定风吹日晒雨淋地少不了。 广场四周是三层的石头砌成的楼台,密密麻麻地分成无数个小房间。 看到三人进来了,无数双眼睛射向他们。 那些眼神里面,有轻蔑,有同情,也有兴奋和玩味。 一个身材肥胖的犯人领着十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 见到他们三人,那人愣了愣,浑浊的眼神里闪过惊艳和猥琐的神情。 “我是这里的老大千人斩身边的人,胖头哥。你们三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他颐指气使地问。 “叶木、江清、破奴。” 师慕野一一地指了指。 胖头哥点点头:“既然是新人,我跟你说说这里的规矩。这里的犯人,没有一个是善茬,所以,一切用拳头和武力说话。新人先来,要和我们打一场杀威架,赢了有房间住,输了的睡广场。” 天命 “怎么个打法?” 师慕野淡然地问。 “为节省时间,三对三。” “好,来吧!” 师慕野也不废话。 有江清焰和秦破奴在,她并不担心他们会输。 胖头哥摸了摸下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眼神如同黏糊的毒蛇。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万一你们输了,也不会天天睡广场。我的房间里会给你们三留位置的。嘿嘿嘿。” 他身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胖头哥好眼光,这三真不错,细皮嫩肉,清秀得很。” 秦破奴顿时浑身不舒服起来,悄声问到:“师姐姐,你说这些犯人里有没有龙阳之癖?” “你眼前就是一个。” 师慕野低声回他。 秦破奴顿时觉得菊花一紧,厌恶地差点要吐。 “多谢胖头哥惦记。你要给我们留位置,也要等我们输了再说。先想想怎么打赢吧。” 师慕野不卑不亢。 胖头哥哼了一声,挑了三个人出阵。 杀威架开始了。 江清焰和秦破奴将师慕野包围在了中间,师慕野悄悄地抽出了事先藏在脚底的美人刺。 只见身影晃动,一阵的眼花撩乱,还没见三人怎么出手的,胖头哥的人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胖头哥脸色一沉,看着三人,怎么也舍不得放弃,喊了一声:“再来三个!” “你说话不算话!” 秦破奴怒道。 胖头哥揪着下巴上的须毛,冷笑:“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很快,胖头哥的人再次被掀翻! 胖头哥脸上不好看了,怒色隐隐,喊了一声:“我信了你的邪了!你们给我一起上!” 十几个人一涌而上! 缠斗了一阵,三人有点力不从心。 天空中闪电阵阵,雷声滚滚,眼看雨滴就要落下来了。 师慕野瞥见广场中央高耸的铁栅栏,对两人低声说到:“引他们到铁栅栏那儿。” 三人且战且退,引得十几个人聚到了铁栅栏。 师慕野快速地在两人的衣襟上别了一枚薄薄的黄铜片,给自己也别了一片。 眼看着天空中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快照瞎了人眼。 师慕野将一枚闪着光泽的黑褐色铁针捏在指尖,高举起来,大喊一声:“雷来!” 只见那道闪电蜿蜒着,犹如游龙一般,径直朝着铁栅栏劈过来! 噼里啪啦一阵爆响,铁栅栏处溅起了无数白亮的电光,耀眼地看不清。 等白光消失后,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铁栅栏底下,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堆尸体,都被雷劈得枯焦,还冒着阵阵黑烟。 一股扑鼻的恶臭夹杂着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在这一堆死人里,只有师慕野三人毫发无损,站得好好的。 师慕野踢开挡路的尸体,走向胖头哥。 周围的人心怀畏惧,不自觉地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胖头哥瞪大双眼,双腿哆哆嗦嗦。 “你是……妖人?” 师慕野勾唇一笑:“我们是天命之子,受到了庇护。所以……” 她目光向四周一扫,神情凛冽。 “奉劝各位,不要打我们的主意,否则,会遭雷劈的。” 千人斩 广场上一片寂静,谁也不敢出声。 “谁是天命之子?” 不远处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广场上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如临大敌,慌慌忙散去了。 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踱步走来,浑身散发着肃杀压抑的气场。 “斩老大,就是这个叶木。” 胖头哥忙不迭地上前去。 原来这人就是千人斩。 千人斩看了一眼地上枯焦的尸体,神色一冷。 胖头哥在一旁絮絮叨叨:“他是个妖人,会引雷,劈死了十几个弟兄。” 千人斩听得眉头一皱,铁腕掐住胖头哥的手腕,顺势一扭! 只听见咔嚓一声,鲜血四溅,竟然生生地把他的手给扯断了! 胖头哥捂着手,杀猪般嚎叫起来。 千人斩将断手凑到嘴边,舔了一下里面涌出的鲜血。 “肉腥味很浓。看来你这段时间光顾着吃喝了,没想着好好带弟兄,让人弄死了这么多。” 他的话语阴森森的。 胖头哥捂着嘴,拼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突然之间,千人斩身形一晃,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师慕野面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江清焰和秦破奴双双攻向他,却被他一掌推出去老远。 他的掌力极大,一掐之下,师慕野立即感觉自己快要断气了。 她挣扎地摸向袖底,这里面,有万不得已最后才能拿出来的保命的秘密武器。 这时候,千人斩目光往下一滑,看到了她脖颈上姬允送她的莲花玉牌。 他神情露出一丝惊惧,手上的劲道渐渐放松了。 他用手指挑起那枚玉牌,看了一会儿。 “原来你是他的人。” 他放下了手,冷冷地说:“这次我不杀你。” 师慕野终于缓了口气,抚上脖子上挂的玉牌。 姬允说是他的护身符,看起来不止护身符这么简单,应该是他的贴身信物。 他的威信竟然能辐射到蛮荒的涿侯城,让一个杀人狂心生忌惮? 胖头哥抽搐着身子,跟着千人斩回到了三楼。 连千人斩都动不了她,众犯人不自觉地对她更加退避三舍。 师慕野带着两人,径直来到了一楼,挑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单个的牢房,围着铁栅栏。 自从狱卒和守军从牢狱里撤出,驻守牢外以后,这些栅栏就形同虚设。 之所以只选一间,是担心分别睡,会有危险,在一起还能互相照应。 大花趴在墙角,蜷缩着被磨秃的爪子。 这一路,它可是护送百宝袋的功臣。 师慕野揉了揉它的爪子,在墙角挖了个坑,把百宝袋埋了起来。 “师大人,你是怎么引雷的?” 江清焰好奇地问。 “我手里夹的是精铁做成的引雷针,是专门收集雷电的。我们身上的是黄铜避雷铜鱼,可以把雷电引走。” 师慕野解释道。 “原来如此。你如果不说,我也以为你有妖术。” 江清焰恍然大悟。 三人在牢房里休息了一会儿,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 “死老头子,馒头给我。” 有个声音调笑道:“王二,你连衰神的东西都抢,不怕倒霉死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今天的口粮输了,没饭吃。” 师慕野起身站了起来,只见走廊边上,一个年轻人正从一个老头手里夺过一个馒头。 狱霸的潜质 那老头脸上毁了容,被火烧过的疤痕纵横,看不出长相,多看一眼都觉得可怕。 那王二攥着馒头,正往嘴里塞,被师慕野一把掐住手腕。 王二张嘴正要骂,看到是师慕野,一愣。 “叶,叶木?” 师慕野嘴角一咧,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粗声粗气地说:“滚。以后再来找麻烦,小心我上了你。” 牢狱里的犯人关在一起,最怕的就是有龙阳之癖的,那简直就是黄鼠狼进了鸡窝。 王二张大着嘴,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你,你是断……” 他夹着屁股,忙不迭地放下馒头,一溜烟地走了。 一旁的江清焰忍俊不禁:“叶木,你越来越有狱霸的潜质了。” 师慕野感叹到:“都是被逼的,不狠点怎么生存。” 那老头三下两下吃完馒头,抬头问她:“无缘无故为什么帮我?” 看来他的警惕心很重。 “帮你是有原因的。听说毒王赤练师也在涿侯城牢狱,我想找他。” 师慕野说。 那老头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天大的笑话。 “毒王赤练师是个女的,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的犯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哦?你确定你不知道吗?那真可惜。” 师慕野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头的眼睛,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刚刚那句话,他明显撒谎了,眼神往下瞥,眼珠转动的频率加快。 “本来我打算,如果你帮我找到毒王,我就帮你越狱。” 师慕野装出失望的样子。 老头眼睛亮了起来,他环顾一下四周,低低地问:“当真?” “自然当真。” 师慕野十分笃定。 “那你找她干什么?” 老头疑惑地问。 “解毒。”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说到:“看你这气色,确实是中了毒。” 师慕野点点头:“我只有三天时间了。三天找不到毒王,就毒发身亡。到时候,给你的承诺就兑现不了了。” 老头一张血肉狰狞的脸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从来没有人见到过毒王,只是听说过她在这里。千人斩曾经掘地三尺找她,也没找到人。你要引她出来,得拿出相应的诚意和实力来。” “比如说?” 师慕野挑眉问。 “嘿嘿,你敢杀了千人斩吗?” 老头的目光闪过一丝阴毒。 这老头,大概和千人斩有过节,是想借刀杀人。 看着师慕野沉思的神情,老头又循循善诱地补充道:“就算找到了毒王,在千人斩的监视下要越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掌控了牢狱,成为新任老大,才方便行事。” 师慕野若有所思地说:“事情重大,我得好好考虑。倒是你,确信一定能找到毒王?你有相应的诚意和实力吗?” 老头嘿嘿一笑,凑过来低声说到:“毒王和我是旧识,曾经教给我一些识毒辨毒的技巧。我看你是中了一月寒春的毒吧。” 这老头眼睛真毒。 “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师慕野赞叹。 老头笑得诡异:“总之我会帮你找到毒王。千人斩应该也盯上了你。你的身份可能让他有所忌惮,不敢明里杀,暗地里可有的是法子。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晚上你们没饭吃。” 果然。 三人回到了牢房,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送饭。 你要来上我? 终于,一个伙夫模样的大叔推着一车空盘子,从牢房门口经过。 “大叔,还有饭吗?” 江清焰叫住了他。 伙夫眼神闪烁,回答道:“没了。” 伙夫一边说一边就要走,师慕野看他有点眼熟,问到:“大叔,你兄弟是不是商奴,被雇佣兵买走了?” 伙夫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师慕野将中年人给她的木雕递给了伙夫:“我救了你兄弟,他现在的奴契已经脱离了雇佣兵。这是他给我的信物。” 伙夫拿着木雕,满脸的惊喜。 “这的确是我兄弟的东西!听说他被雇佣兵买走,我一直很担心。没想到竟然被你救了!” 他激动得直哆嗦。 想了一会儿,他犹犹豫豫地从推车底下摸出三个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 “这本来是你们的份,千人斩吩咐先饿你们几天。你们藏着点吃啊。” “多谢大叔。” 师慕野笑着谢过。 伙夫临走前热情地说到:“如果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和我说。” “一定的。” 吃完了馒头,三人又累又困,倒下睡了。 第二天。 师慕野惦记着找毒王的事,总觉得那老头哪里怪怪的。 想了想,她和江清焰、秦破奴一起来到了王二的牢房。 王二正在睡早床,朦胧中看见师慕野一脸坏笑地坐到了他的床边,惊得他夹紧双腿,坐了起来。 “我日,叶木,你要来上我?我刚拉完屎屁股还没擦干净。” 师慕野笑到:“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地满意了就不上你。” 王二点头如捣蒜:“你说你说。” “昨天你抢他馒头的老头,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二说到:“这老头号称衰神,平时蔫不拉叽地,只要跟他接触过的,都很倒霉。不是喝凉水呛死,吃饭噎死,就是走路绊倒摔个半死,对了,还有笑着笑着喘不上气憋死的。” “确定这些都是自然死掉的?” 师慕野追问。 王二绞尽脑汁地回想:“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他们死后的尸体要么发青,要么泛白,像是不正常,不过谁管呢。” 师慕野心中顿时了然。 “了解了。你继续睡吧。” 师慕野走出了牢房,王二还是紧紧攥着被角不放,边抱着被子边咳嗽着。 “那老头有问题?” 秦破奴问到。 “那老头,就是毒王赤练师!” 师慕野意味深长地说。 “怎么看出来的?” 江清焰惊讶地问。 “用毒杀人于不知不觉,是毒王才有的本事。既然是毒王,肯定擅长伪装易容。在这男人堆里装了那么多年老头,也不容易。” 师慕野颇有几分感慨。 “她先不暴露身份,借着帮你找毒王提条件,想通过你的手铲除千人斩,又想借着你越狱。等她暴露了身份,估计又要提一堆要求,而且也不明确说帮不帮你解毒,打得好算盘。” 秦破奴愤愤然。 “自然不能让她如意。” 师慕野道。 正在这时,王二的牢房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王二咳死了!” 三人对视一眼,更加坚定了老头是毒王的判断。 昨天,王二抢了她一个馒头,今天,王二就莫名其妙死了。 师慕野来到了老头的牢房,老头正在打坐。 “考虑的怎么样了?” 老头开口问道。 越狱 师慕野轻轻一笑:“如果我告诉大家,你是个女的,你说,其他人会不会很兴奋?” 老头眼神里难得闪过一丝诧异,良久,才干笑着说:“你知道了?” “没错。赤练师,我们计划今晚越狱,过了今晚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来不来?杀千人斩和自由,自由更重要。你出去了,想要再杀千人斩,买通犯人也不是难事。” 师慕野单刀直入。 赤练师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舒展了眉头。 “你们是什么计划?” 师慕野大致地跟她讲了一遍,赤练师点点头:“叶木,你的想法果然清奇。可以一试。” “那你何时给我解毒?” 师慕野问。 赤练师笑了笑:“出去后立即就给你解。” 她的眼神闪烁,显而易见地不是真话。 “那今天下午戊时,你来我们牢房。” 师慕野倒也没揭穿。 到了戊时,赤练师果然过来了。 几个人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过长廊,走过广场,见没人注意,躲进广场一角。 牢狱的厨房和牢狱之间有单独进出的小门,虽然守卫也很严,但比正门还是好一点。 伙夫从角落里闪了出来,手里推着一辆硕大无比的餐车,每一层都放着一具一人大小的烤猪,烤猪里面是中空的。 “快,快进来。” 伙夫催促着,不住地左右望着。 这时候,师慕野捂着胸口,面色泛青,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糟了,她的毒发作了。” 秦破奴焦急地说。 “这可怎么办?这我主要是救叶木,你们只是顺带。他要是没救了,我也不用费心思担着风险帮你们了。” 伙夫说着就要推着餐车往回走。 “且慢。” 赤练师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了。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到师慕野的唇边。 “这用血能行吗?” 江清焰半信半疑。 赤练师颇有几分得色:“我从小是用药养大的,血液有剧毒,正常人饮了我的血会被毒死,对中毒的人来说,是万能的解药。” 过了一会儿,师慕野睁开眼睛,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唇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毒离发作还有好几个时辰,她是装的,以免出去了赤练师不认账。 “好了,我们抓紧。” 师慕野一骨碌爬起来。 众人费力地将自己塞进烤猪的肚子里,蜷缩成一团。 “走了。你们藏好。” 伙夫慌慌张张地推着餐车,往小门走去。 一百步。 十几步。 到门口了。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冷冰冰的。 “伙夫,今天有四头烤猪,为什么不送进来,反而送回去?” 正是千人斩。 伙夫清了清嗓子,说到:“这四头烤猪没烤熟,要送回去再烤。” “没烤熟?我们不在乎,半生半熟的也好。” 千人斩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伙夫慌了起来,推着餐车就往小门跑。 噗嗤一声,有拳头击透血肉的声音! 扑通,身躯重重地倒在地上。 师慕野情知躲不住了,掀开猪肚,跳了下来。 地上,伙夫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千人斩的手上,还捏着一团蠕动着的鲜血淋漓的东西。 师慕野眼眶一热。 伙夫,为了救他们死了。 众人纷纷从餐车上跳了下来,看着眼前,默默无语。 还有谁不服 千人斩冷笑着说:“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来越狱,实在是高。要是我能钻进去,说不定就和你们一起跑了,伙夫就不用死。不过,既然你们没走成,就要按这里的规矩来。” 他看向师慕野,语气森寒。 “王二在你进去后莫名其妙死了,你嫌疑最大。在这里,无缘无故杀人要接受审判。如果你认为冤枉,想洗清冤屈,可以选择决斗。” “怎么审判?” 师慕野语气平静。 “这里的犯人,每人打你一拳。所有人打完后,你还活着,就通过了审判。” 千人斩语气淡漠。 这分明是不给人活路! “我跟你拼了!” 秦破奴眼眸泛红,就要往前冲。 师慕野拦住了他:“破奴,不要冲动。” 既然他存心想跟自己过不去,那么自己就算澄清是赤练师下的手,他也不会采信。 师慕野眼眸一冷,神情毅然而决绝。 “我选决斗!” 千人斩点点头:“很好,有胆量。” 他拍了拍手,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走上前,脚步声踩得地面震动不已。 谁料,师慕野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手指一晃,指向千人斩。 “我要和你决斗!” 四周哗然! 千人斩脸上露出奇特的表情,嘴角一咧:“好!既然你主动找死,就怪不得我不看你那玉牌背后主人的面子了。” 师慕野唇角一扬:“话说在前头。这里谁最强,谁就是老大。如果我赢了,那从此我就是这里的老大!” 千人斩冷笑,目光里尽是轻蔑。 “只要你能赢了我!” 江清焰望向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着欣赏。 “既然你下定了决心,我会暗地帮你。” 师慕野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一笑:“多谢。” 秦破奴忿忿地说:“如果你输了,我也顾不了规矩,肯定弄死他。” 师慕野也是拍了拍他的背:“别担心。我这么奸诈的人,肯定死不了。” 所有的犯人都聚集到广场,兴奋地观看这难得的决斗。 竟然有人敢挑战千人斩的权威,果真是活腻了。 广场中央,两人隔了十几步,不仅不远地对峙着。 千人斩浑身凝聚着煞气,让人望而止步。 师慕野神情莫测,深如古潭。 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胖头哥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面破鼓,咚地敲了一声。 众犯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只见千人斩动了! 一道白光倏忽间就到了师慕野面前! 江清焰凝神,手中的石子刷刷激射向那道白光。 那道白光顿了一下,身影停滞。 就在此时,师慕野手腕一翻,袖间几颗火硝石怦然相撞。 几点火星闪过后,轰地一声,一团红色火焰冲天而起! 众人耳朵都被震得嗡嗡地,地面也颤抖了几下。 只见一个浑身是火的人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颓然倒下了。 黑烟滚滚中,师慕野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看着那噼里啪啦的火苗,众犯人还处在震惊中没有缓过来。 千人斩,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这个瘦弱的少年给烧死了。 他手里的是什么神器?! 江清焰和秦破奴立即上前护在她身边。 “还有谁不服?” 师慕野淡淡地扫视了一圈,不怒自威。 她死了你们都要陪葬 没有人敢回答,众人的眼神除了震惊、瑟缩还有敬佩。 “那么,从今天起,我,就是这里的老大!” 师慕野掷地有声。 胖头哥见风使舵,扔掉了鼓锤,大声带头喊了起来:“叶木!叶木!叶木!” 渐渐地,呼喊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汇聚成震天的呐喊。 “不用火就可以点燃的火硝石?” 江清焰低声问到。 “经过改良,只需要碰撞就可以产生火花,从而引爆。” 师慕野回道。 “果然神器。” 江清焰由衷地感叹。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更加惆怅了:“看来我还是说错了。我这个弟弟,不仅仅是这辈子配不上你,下下辈子也配不上你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江大人已经不喜欢我了。” 江清焰如释重负:“很好很好。他终于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 突然之间,大铁门外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时间地动山摇。 随着铁门缓缓打开,几百人的队伍迅速涌了进来,弓箭手列阵就位,团团围住广场上的人群。 一匹纯白色毫无杂毛的马一路小跑进来,马背上的人风尘仆仆,满脸的焦虑,尽管如此,也遮不住那耀眼的俊美。 是姬允! 他没有带吕臣云的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也是,要以吕臣云的身份,怎么调得动这招抚队伍。 他身后,跟着江夜舟。 姬允一扬手,弓箭手拉满了弓,对准众犯人。 “你们老大是谁?” 他厉声问道。 众犯人齐齐望向师慕野。 师慕野捋了捋头发,勾唇一笑:“是我。” 姬允纵马奔到她身边,神色急切。 “最近牢狱里新来的三个犯人都还活着吗?那个其中最瘦最矮的还活着吗?”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和隐隐的期待。 师慕野一愣。 隔这么近,他竟然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一手的黒。 应该是火硝石爆炸时沾上的烟灰。 此时,她衣衫褴褛,身上还沾着千人斩身上不明部位的血肉,蹭着锃亮的猪油,散发着猪肉的血腥,形象十分骇人。 她张嘴正要说,姬允眼眸泛红,戾气十足,浑身洋溢出杀气:“如果她死了,我要你们全部都陪葬!” 她拿袖子往自己脸上胡乱擦了擦,抬头对他一笑。 “我没死。我们都没死。” 姬允愣愣地看着她,眼眸里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喜和庆幸,捧住她的脸,双手微微颤抖着。 “慕野……” 额头上一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了上去,很快就消融了。 她微微昂起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只见他眼角湿润,盈盈泪光一闪即逝。 她的喉头哽咽,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你的毒解了吗?” 姬允声音沙哑着问。 师慕野点点头。 姬允俯下身,一把将她抱上马,转头就向铁门外奔去。 众犯人再次目瞪口呆。 他们的新晋老大,就这么被一个帅得逆天的男人给当众抱走了。 姬允抱着她一路疾驰,来到涿侯城守军将领的府邸前。 他随身带来的玄甲军列队站在门口,看来是接管了这座府邸。 守军将领的府邸比想象中的豪华,全部用大理石铺就,雕金刻银,金碧辉煌地很。 姬允轻轻地把她抱下马,一路把她抱进浴室。 你是什么样,我就喜欢什么样的 浴室里薄纱层层,中间放着玉石雕成的浴桶,水汽腾腾,地上放着一篮子花瓣。 她在牢狱里呆了三天,身上又酸又臭,自己都快受不了了。 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洗澡。 她从姬允身上跳了下来,说到:“你先出去一下。” 姬允点点头,语气温柔:“你慢慢洗。” 他转身走到了薄纱后面。 师慕野脱光了衣服,踏进浴桶里,哗啦泼水洗了起来。 不一会儿,水面上就浮了一层污垢。 薄纱一动,姬允朝她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件绛紫色的衣裙。 师慕野慌忙把花篮里的花瓣尽数倒在了浴桶,身子往下蹲了蹲。 “送衣服这种事情,殿下不用亲自来。交给侍女就行。” 师慕野笑道。 姬允将衣服放到了一边的衣挂,看她一副防御的样子,微微一笑。 “我乐意。” 他来到她身后,托起她乱糟糟的打结的长发,一手拿起香胰,细细地搓洗起来。 他的手法轻柔,仿佛手里的不是三天没洗的头发,而是稀世珍宝。 师慕野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浴桶边沿。 “短短三天,你竟然做到了涿侯牢狱犯人里的老大?” 姬允的语气充满着激赏和欣慰。 “刚当上,还没享受到监狱大佬的待遇,就被你带出去了。” 师慕野有些意犹未尽。 姬允知道她说得轻轻松松,背后肯定凶险万分。 “果然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姬允绕着手中的长发,唇角的笑意遮盖不住。 “你喜欢凶悍一点、强一点的女人?黑帮女大佬这种的?” 师慕野挑眉问。 姬允舀了一瓢水,细细地从发顶到发梢润湿。 “你是什么样的,我就喜欢什么样的。你强悍,我就喜欢强悍的。你温柔,我就喜欢温柔的。” 姬允身上的青木气息清冽,隐隐弥散开来。 “能被你喜欢上,我很荣幸。要知道,第一次见面你为了逃生,还无耻地要砍我手来着。” 师慕野漫不经心地翻出了旧账。 姬允眼前一黑。 这件事,她估计要记一辈子了。 他叹了口气,用毛巾擦拭着她的头发。 “我如果知道以后会喜欢你,宁愿当时砍掉自己的手。”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我的?” 师慕野一边撩拨着浴桶里的水,一边有些期待地问。 姬允手上的动作没停,附身到她耳边,声音带着笑意:“小狐狸,开始套我话了啊。” 他稍稍用力,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浴桶。 “泡了这么久还不起来,皮肤都皱得发白了。” 她早就洗得差不多了,只不过他突然进来帮她洗头发,才又呆了这么久。 刚站起来,一条宽大的浴巾就罩在她身上。 嗯,姬允的伺候很到位,比她作为阿慕当他侍女期间服伺的尽心多了。 她捻着浴巾的一角,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你还没有回答呢。” “先穿上衣服,我再告诉你。” 姬允眉眼一弯。 师慕野转到珠帘后面,窸窸窣窣地换上了那套绛紫色衣裙。 等她出现在姬允面前时,姬允眼前一亮。 果然,她穿紫色是极为好看的,明丽妩媚,清纯中又不失魅惑。 只是,腰间松松的,还差一条腰带。 欠我的喜欢要补回来 “这裙子的系带呢?” 师慕野低头找了一番。 姬允嘴角微微扬起,顺手从薄纱后面的石台上捡起系带,一把将她圈住,拉了过来。 “我来给你系。” 他虚虚地围住她的腰,一寸一寸地放着系带。 “还不回答吗?” 师慕野扯了扯他的衣袖。 姬允眯着眼睛,边系边说:“在燕城的时候就对你有兴趣了,觉得这姑娘不仅大难不死,还很狡猾,将来一定活的很长。然后,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这个答案让她略有点小失望,不过她更在意其中的一点。 “为什么你觉得我一定会活的很长?” 师慕野不禁问道。 “因为,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姬允悠悠地说。 师慕野脸黑了。 “照这么说,殿下活的时间肯定比我更长。” 她开口恭维道。 姬允微微笑道:“我早说过,你奸我枭,都不是好人,我不介意。” 师慕野伸手在他胳膊上轻拧了一把。 他哎哟了一声,扬眉笑道:“那你呢?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师慕野想了想,说到:“九方宫那次,你被杖责。” 姬允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刷地一声,将带子系地紧紧的,勒得师慕野嘶了一声。 “居然到那个时候才喜欢我!原来我单相思了那么长时间!” 他有些愤愤不平。 师慕野哭笑不得,说到:“你一开始还想剁我手呢,不恨你就不错了,哪能发展这么快。” 姬允敛下眉眼,用手指勾了勾系带,松开了些。 “说得有道理。” 簌簌几声响,他精心地在她腰间系了一个繁复华丽的同心结。 “殿下真是心灵手巧,以前没少系过吧。” 师慕野笑眯眯地,话里藏针。 姬允眉眼微动,回答地很诚实。 “没给人系过,定制裙子的时候跟璧月现学的。” 他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 师慕野心中一暖。 原来他这么有心,还专门学了同心结的系法。 “好了,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在门口等我,一同去牢狱招抚。” 姬允依依不舍地把手从她腰间放了下来。 师慕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见姬允身着俊逸的淡紫色袍服,面带笑容地朝她走过来。 这两件紫色的衣服相映成彰,一看就是一套。 师慕野突然感觉自己又被他小小地算计了一把。 穿成这样,不就是敲锣打鼓地向别人公布,他俩是一对么。 姬允将她扶上了马,自己也随之跃了上去。 马儿一路疾驰奔向牢狱,道路两旁的树木不断后移。 他将头搁在她肩膀上,突然闷闷地叹息。 “我发现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师慕野微微侧头,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脸颊。 “殿下又怎么了?” 姬允惆怅地说:“其实,早在你救秦破奴那次我就被你吸引住了。之前说是燕城,是没好意思说得那么早。” 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呢。 师慕野心里偷乐一阵,脸上却是幸灾乐祸。 姬允一手扳过她的脸,眼眸明亮炽热。 “我喜欢你的时间比你喜欢我的早多了,不公平。你欠我那么长时间的喜欢,要补回来。” 欠我十二次同床共枕 师慕野还在琢磨着究竟是不是不公平的问题,听到他说补回来,便问到:“怎么补?” “我比你多喜欢一年的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按一天平均早晚两个吻,两个拥抱,和一个月平均一次同床共枕来算,你欠我八百个吻,八百个拥抱,还有十二次同床共枕。” “……” 师慕野看着他狡黠的目光闪烁,不由得叫了起来:“等等。不应该是七百三十个吻和拥抱么?殿下,你的术数是跟国学老师学的?” 姬允眨了眨眼:“四舍五入,七百三十个约等于八百个。” “……” “你这约得太多了些。还有,吻的时候是和拥抱一起的,应该算作一起。” 师慕野认真地讨价还价。 “也罢,依你。” 姬允目光宠溺,微笑着看着她。 “还有,同床共枕什么鬼?” 师慕野不满地抗议。 姬允意味深长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同睡一张床,共枕一个枕头。不干点啥别的。” “不干点啥别的?” 师慕野挑眉问,想要确认。 突然之间,她发觉这句话问的语气有问题。 平白直叙,就是不干别的。 尾音上挑,就充满无限暧昧和想象了。 果然,姬允桃花眼微眯,荡漾着丝丝春意。 “嗯?你如果想,我可以奉陪。” 师慕野咬牙瞪了他一眼。 姬允心情大好,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你确定不干别的?” “确定。” 姬允神情格外严肃。 “那,跟你同床共枕了,以后我如果再想嫁别人就难了。” 师慕野若有所思。 姬允眼眸一凝,不悦的神色油然而生。 “胆子大了?你还想着嫁别人?” “想想不可以?” 师慕野敛眉。 “想也有罪。” 姬允义正言辞。 师慕野唇角扬起,眉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异常地软糯温顺。 “遵命。我的晋王殿下。” 从此以后,她就要踏上漫漫还债路了。 算来,如果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地还,也要还个半年。 长此以往,不知道他的肾还能不能行? 姬允将她的脸托得更近了些,眼含笑意。 “那么,从现在开始还吧。” 说完,含住她的唇,轻拢慢捻抹复挑。 青木气息令人沉醉。 “有时间要求吗?” 师慕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在他唇舌的攻势下含糊地问。 “三炷香功夫以下的不算。” 姬允离开了她的唇,轻轻地磨蹭着说到。 “你这要求太高,这是不平等条约。” 三柱香过去,吻得气都要断了。 “谁让我是规矩的制定者呢。再不继续专心点,这个吻就算白吻了。” 姬允轻笑着,重新覆上了她的唇。 一路甜蜜缠绵。 到了涿侯城牢狱,两人一同走进大牢。 姬允边走边向她介绍守军的情况。 “朝廷拨下来的用以改善犯人生活的银子和物资,大部分都被守军将领贪污了。不仅如此,守军将领还暗地默许暴动,以逼迫朝廷出更多银子和招抚物资。现在,招抚队伍已经接管了牢狱,之前炸山试图阻止我们的守军将领被我杀了,守军队伍也换了一批新的。” 姬允果然雷厉风行,短短时间内做了这么多事。 忍得住吗 “那我先去睡了。” 师慕野确实累了困了,在牢狱里就没睡好觉。 姬允选的房间淡雅简朴,象牙雕的床不大不小,刚刚好够躺两个人的。 师慕野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不由得再次腹诽守军将领的贪污腐败。 她脱去外袍,倒头沾着枕头就睡了。 朦朦胧胧中,身边床铺一沉,有人掀开被子被子躺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青木香味缱绻开来。 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身后,温热的胸膛砰砰有力地跳动。 师慕野装作睡着的样子,一动不动。 身后,姬允轻轻吻着她的发丝,身上热得像蓬勃燃烧的炭火。 突然之间,他深呼吸几次,悄悄地掀开了被子离开了。 等他再次钻进被窝的时候,身上凉凉的,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夹杂着沐浴过的体香。 师慕野翻了个身,正对上他那双深情脉脉的眸子。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怀里,眼睛一眯。 “吵醒你了?” “没有,刚醒。” 师慕野假装睡意惺忪。 “那就好。睡吧。” 他的声音低低地,充满磁性。 “如果以后每次都这样,你能忍得住吗?” 师慕野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道。 姬允睫毛微颤,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脸庞。 “我其实是个保守传统的人。这种事情,自然要留到洞房花烛夜了。” “想不到,堂堂晋王殿下,竟然这么禁欲。” 师慕野笑得嫣然。 他长腿一压,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眉眼尽是幸福。 “还不是因为是你。这样抱着你,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师慕野将头埋在他胸膛,内心一片安宁和满足。 江夜舟虽然杀伐果断的大事干不来,细致的工作却做得挺到位。这几天,他终于发挥了招抚使主使的作用,将慰问和安抚工作做得有条有理。 三天后,招抚队伍启程回京。 来的时候为了赶时间,他们抄的近道。 回去的时候,招抚队伍走的是官道,要路过镇陵郡。 这天晚上,队伍在一处林子里歇下了。 不远处的田畔传来抑扬顿挫的男女对歌,一唱一和,唱的是熟悉的陵国小曲儿。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听着对歌,师慕野心头涌起一股淡淡的思乡之情。 陵国早亡了。 自己作为疯王暴君的亡国公主,不知在陵国百姓眼里还是不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唾弃。 她想起了赵襄宜临终前的遗言,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那把梳子。 梳子是用梨花木雕刻的,散发着淡淡的木香。梳子的做工不是很精细,倒像是自己动手做的。边缘温润发亮,一看就是经常摩挲。 她最爱闻梨花木的清雅香味,以前寝宫里所有的摆设都是梨花木的。 在马灯的照耀下,师慕野眼尖,一眼瞥见梳子的柄端上刻着“归南”两个字,而每个梳齿上似乎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鬼使神差地,师慕野将梳子举到了眼前,眯着眼睛看那梳齿上比米粒还小的字。 慕野。 继续暖床 一行行,一片片,满眼都是她的名字。 看来,这把梳子是百里归南亲自为她做的,准备送给她的,不知道什么缘故到了赵襄宜的手里。 师慕野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在朦胧晃动的光影下,她仿佛看到了沉默寡言的少年,躲在宫殿里的角落,笨拙地用小刀一下下地雕刻着手里的木头。 “在看什么,这么着迷?” 一双修长的手抱住了她的腰,慵懒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什么时候上来马车的。 师慕野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将梳子收起来,姬允就握住了她的手,将梳子转到了自己面前。 归南。 慕野。 等到看清梳子上的字,姬允眼眸一冷,浑身气息凛冽起来。 “他送你的东西倒是珍藏得很用心。” 姬允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捏,梳子就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弄疼我了。” 师慕野皱着眉头道。 果然翻脸比翻书快。 这个时候,她就算解释这是赵襄宜托她送还百里归南的东西,他也不会信了。 有这两个名字在,她百口莫辩。 事实上,就连她自己也不信。 姬允松开了手,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师慕野捡起地上的梳子,吹了吹灰尘,放进包裹里。 “你对自己这么没自信?怕自己比不过镇陵侯么?” 师慕野边说边揉了揉手背,那上面有两道泛白的手印。 姬允看见她手背上的印痕,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本来想好好生气一下的,这下心又软了。 他拉过她的手,边轻轻揉着边无奈地说:“你私自藏别的男人送你的东西,还有理了?我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镇陵侯。”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百里归南没有私情。” 师慕野把手抽出来,淡然地说。 “只要是你说的,我信你。” 姬允伸手环住她,神色总算好看了点。 “殿下,有急事禀报!” 连城出现在马车外。 “说吧。” 姬允依旧没有放开她。 “这件事很机密,还请殿下移步。” 连城坚持道,望着师慕野,目光闪烁。 “也罢。” 姬允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师慕野,在她耳边小啄了一下,轻声道。 “还剩十一次,今晚继续给我暖床。” “你捏疼我了,这次抵两次。” 师慕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姬允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脸:“看暖床效果和我的心情。” 姬允走后,出云过来给她递了一杯茶,颇有兴趣地问到:“这儿离镇陵郡不远,不顺路给镇陵侯送回东西么?” 师慕野笑道:“有晋王在,我敢么。以后有机会再送回吧。” 师慕野等了大概半个时辰,估计连城汇报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向姬允的马车走去。 马车边上有几个贴身侍卫,平常见她都不会阻拦。 这次,她刚靠近马车,侍卫就客气地对她说:“师少司,殿下现在有紧要的事,请稍等。” 显而易见,这是姬允特地吩咐过的。 师慕野站在寒风中,抱着双臂,冻得瑟瑟发抖。 过了半天,也不见有结束的迹象,她便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不一会儿,她听见外面一阵马嘶声和急促的脚步走动声。 似是故人来 她掀开车帘,只见姬允的侍卫们正在整理行装,看来是准备启程了。 有这么紧急的事需要晚上立即出发? 她走下马车,就见姬允一身简装,骑在马上,拨转马头朝她走过来。 “你有紧急公务,今晚就要走吗?” 她仰着头,惊讶地问。 姬允俯下身,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眸子里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有紧急的要事要处理,先回京了。连城会一路护送你。” 她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眷恋和不舍之情,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失望的心绪。 “好。那你先走吧。” 姬允在她头发上落下一个轻吻,果断利落地转身策马,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青木香味。 师慕野失落地回到马车上,想了一会儿,叫来了洛云夕,吩咐道:“明天一早立即启程,加快行程回京。” “是!” 第二天天还没亮,招抚队伍就动身了。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方队伍轰动了。 师慕野掀开车帘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洛云夕来到马车旁禀报道:“镇陵侯率领两百人马,亲自来犒军了。” 百里归南竟然亲自来了? 师慕野跳下马车,只见在一群士兵的簇拥下,一个身着盔甲的俊美青年翻身下马,快步朝她过来。 将近一年没见,百里归南比以前愈发沉稳,举手投足之间隐隐有了王侯的气质。 见到一身紫衣的她,百里归南眼眸里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微笑着迎了上去。 “师大人,我听说朝廷的招抚队伍今天路过镇陵郡,特地备了牛羊美酒前来慰问,还请笑纳。” 师慕野望着百里归南,微微笑道:“多谢镇陵侯。侯爷盛情款待,怎么有拒绝的道理。” 她转向洛云夕:“传令下去,队伍原地休整。” “得令!” “还有,为镇陵侯的队伍备好回礼。” “明白!” 百里归南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干净利落地下着命令。 此刻她回头撞上他看得入神的眸子,他有些猝不及防。 “你瘦了。” 师慕野落落大方地说到。 “你比以前更美了。” 百里归南脱口而出,眼神里有掩不住的炽热。 “你如今倒是比以前会说话了。” 师慕野有些惊讶于他如今的转变。 百里归南敛眸,神色终于露出一丝她熟悉的羞赧。 “师大人说笑了。” 他抬起眸子,面带期待地说到:“招抚军长途跋涉,一直风餐露宿,一路上很辛苦。现在已经完成了招抚任务,前面的路都是荒郊野岭,如今正好路过镇陵郡,可在镇陵郡驻扎一晚进行补给。” 他说的倒是不无道理,只是自己急着要回京。 她正在考虑中,洛云夕过来禀报道:“探子来报,前面山石滑坡,前锋队正在清理碎石,需要一天时间。” 反正要耽误一天时间,不如顺道去镇陵郡补给。 “也好,待会儿就有劳侯爷带路了。” 师慕野终于点点头。 百里归南难掩欣喜的神色,双手微微颤抖。 “好,我一路护送你去镇陵郡。” 我来替你擦 队伍休整了一会儿,就准备开拨去镇陵郡。 师慕野正要蹬上马车,就见连城神情莫测地出现在一旁。 “师少司,你要去镇陵郡?” “前方道路不通,队伍去镇陵郡休整一晚。你如果不放心,欢迎随时随地监督。” 师慕野懒洋洋地说。 连城尴尬地说:“我哪里敢。” 百里归南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马车旁边。 透过时而飘起的的帘子,师慕野能看到百里归南俊挺的侧影,感受到他时不时偷偷看过来的视线。 “咦,晋王在的时候你不敢去镇陵郡,人走了就敢去啦?” 出云笑着打趣。 “我去镇陵郡是有正当理由的好嘛,送回东西那是顺便。” 师慕野辩解道。 出云点点头:“只要连城不添油加醋地给晋王汇报就成。” 师慕野想起了连城那张鬼鬼祟祟的脸,说到:“姬允有急事已经先行回京了,再怎么说也是回京以后的事了。” 镇陵侯府。 百里归南安排了盛大的晚宴,款待她和江夜舟、江清焰一行。 席间觥筹交错,美女如云,丝竹声声。 百里归南执着酒觞,亲自给随行的将士敬酒,让众人受宠若惊。 酒过三巡,师慕野觉得有些头晕,来到了后花园的长亭里,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夜里的寒风透骨的凉,风一吹,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吐完后,才感觉好了很多。 只是,低头一看,裙角上竟然也沾上了污物。 她懊恼地甩了甩裙子,转身正要去找个地方盥洗,回头撞上了百里归南。 他似乎是刚从酒席上抽身,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酒气,脸庞微红。 他凝眸看着她,开口说道:“你嘴角有东西。”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他就用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掉了她唇边的污渍。 “谢谢。” 她客气地说到。 “你衣服上也有东西。” 说完,蹲下身来,掏出手帕,细心地一一擦拭着。 师慕野僵直着身子,心虚地打量着四周。 神出鬼没的连城,这会儿说不定就藏在哪个角落,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等着给他主子汇报呢。 百里归南擦拭得很慢很细致,仿佛在抚拭着一件难得的珍品。 师慕野见他久久没有擦完,便弯下腰说道:“我自己来吧。” 正好,此时他直起身子来,砰地一声,他的头撞到了她的鼻子。 她捂着鼻子哎哟叫了一声,一丝鼻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他神色慌张地问:“伤得严重吗?” 师慕野放开手,鼻子下面一道浅浅的血迹。 “有点疼,不过还好,不碍事。归南,你不用担心。” 他伸手直接替她擦掉鼻血,顺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师慕野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突然觉得这种接触有点太过近了。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从袖兜里摸出那把梳子,递给了他。 “赵襄宜托我送还给你的。” 百里归南接了过去,看到梳子的第一眼,神色变了。 他拿着梳子翻来覆去地看着,最后终于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这把梳子是我做的,做完后就不见了,一直找不到。没想到是襄宜拿走了。” 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喜欢 难怪如此。 “如今物归原主了,我来镇陵郡的任务算是完成一半了。” 师慕野故作轻松地说。 “如果不是为了送还这梳子和道路被堵,单凭我邀请你,你大概是不会来镇陵郡吧。” 百里归南紧紧攥着梳子,望着她,略有些无奈。 “我有任务在身,自然是以任务为先了。以后有机会,咱们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师慕野大大咧咧地说到。 “没有机会了。” 百里归南断然回答。 他捏着梳子,上前一步,眼眸里神色复杂。 “从上次你作为参军和晋王一起来镇陵郡,我就看出来了,他喜欢你。” 师慕野有些震惊,百里归南那个时候都看出来了? “晋王此人,他看上的人连让别的男人接近的机会都不会给。” 百里归南继续说道:“所以,等你再次回到了镐京,我不会有机会了。” 他朝她伸出手,那把梳子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这把梳子,其实……” “我喜欢他。” 师慕野突然快速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知道他要说的话,然而,她却不能回应。 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大的仁慈。 这句话,她从来没有对姬允亲口说过,却在别人面前说了出来。 百里归南脸色渐渐发白,靠在了一旁的长廊柱子上。 夜里的寒风猎猎,吹起了两人的衣袖。 良久,他才酸涩地开口:“我早该知道的。以晋王的容貌和尊贵身份,就算薄情寡义,生性冷血,也挡不住天底下的女人喜欢他。而我,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介卑微的家臣。” 说着说着,他咬牙一拳砸在柱子上,四周一震,灰土簌簌地洒下来。 “归南,与你的出身无关。你看,你现在已经是镇陵侯了,而我只是个亡国公主,以及一个从五品小官吏。你很好,值得很多人喜欢,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那她就注定不是你的良人。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喜欢。” 师慕野眉眼淡然,循循善诱。 百里归南垂下手,手背上裂开几道血口子,往下滴答地流着血。 师慕野看着他倔强单薄的身影,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手帕,缠在他的手背上。 百里归南半抬着手,看着她,语气坚定:“不管如何,我说过,我还依旧是你最坚硬的刀和盾。” 师慕野轻轻地打了个结,头也没抬地说:“我不要你做刀和盾,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要死要活。做最好的自己就行。” 系好后,她掸了掸裙子,看了看四周,说到:“归南,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百里归南身形一闪,拦住了她的去路,突然抱住了她,浑身颤抖着,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 轻如羽毛,转瞬即逝。 师慕野震惊地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很快地放开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触碰她。 “你!” 师慕野恼怒地推了他一把,他纹丝不动,唇角却是浮现出得偿所愿的笑容。 “这是我梦中的场景。你打我骂我吧,我不还手。” 为留下她我不后悔 看着他偏过来的脸庞,师慕野渐渐平息下来心情,平静地说到:“归南,今夜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我不会回应你的任何感情。你……以后好自为之。” 她今晚还要住在镇陵侯府呢,也不好把关系弄得太僵。 她拂了拂衣袖,刚往外走了几步,就听见宴会厅传来一阵喧闹。 百里归南也听到了,快步追上她,和她一起走进了宴会厅。 只见几十个玄甲军列成两队,站在门口,亮着寒光凛冽的刀枪,军容肃杀齐整。 虽然只有几十人,却有着百来人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大踏步走进大厅,席卷过一阵冷风。 那人抖落下斗篷的帽子,额头上汗珠细密,衣襟也湿透了。 那一张俊脸此刻面色沉沉,隐隐有怒气。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师慕野一下子惊住,浑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 竟然是姬允! 他不是有紧急的事在回京的路上么,怎么此刻突然出现在了镇陵侯府?! 她在惊讶和欣喜之中又有点小心虚。毕竟,他此前误会她私藏百里归南的东西,虽然说是相信她,但这个小心眼的可说不准。 姬允见她和百里归南一起出现在宴会厅,衣裙皱皱的,眸子里又冷了几分。 “过来。” 他的话语充满了霸道和不可抗拒,仿佛是在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绪,她好歹还是个招抚使。 不过,她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站得离他不远不近。 “晋王殿下半夜突然大驾光临,实在是让镇陵郡蓬荜生辉。请殿下上座。” 百里归南不卑不亢地说。 “不必。” 姬允冷冰冰地拒绝,话语仿佛高山冰雪,不带一丝感情。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玄甲军展开包裹,从里面抖落出几颗人头! 人头血淋淋地滚落在地上,骨碌碌转动着,一路留下新鲜的蜿蜒血迹。 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百里归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细不可察的怒色。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姬允冷笑:“镇陵侯,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你派你的人故意炸断了山路,耽误了招抚队伍回京觐见天子,有什么居心?” 师慕野听得心中一跳。 原来,这山路不是自然崩塌,而是百里归南派人炸毁的。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留住她,哪怕一晚也好。 百里归南沉默半晌,说到:“我只是诚心邀请招抚队伍来镇陵郡补给。倒是殿下,我的人就算是炸毁了山路,也罪不致死。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他们?” 姬允寒意森森地望着他:“不为什么,想杀就杀了。至于原因,你知道的。” 他边说边不容置疑地将师慕野拉了过来,手掌如同铜墙铁壁,紧紧地禁锢住了她。 百里归南看着姬允的动作,神色复杂。 他的手暗地里掐住了掌心,紧了又松。 良久,才开口道:“所以殿下今夜是来兴师问罪的?” 姬允又将师慕野拉得靠近自己一点,语气带着警告说到:“不仅如此。还有,私自阻挠朝廷招抚队伍回京,我看你镇陵侯也是当得不耐烦了,这镇陵侯的封号是不是也该撤了。” 百里归南从一个小小的亡国家臣做到大周炙手可热的镇陵侯,其中的艰辛难以想象。 而姬允一句话,就要将他打回原形! 百里归南不惧地看着他,神色坚定。 他倏尔一笑:“你知道么,殿下,为留她这一夜,我不后悔。” 我是自愿的 大厅里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百里归南的话在众人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 他一个小小的镇陵侯,竟然跟晋王公开叫板。 为了留她一夜这么一个卑微的小愿望,他要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师慕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倒是有情有义。” 姬允再度冷笑,刷地拔出长刀! 长刀铮地一声响,寒光投射出千万幻影。 “既然这么有骨气,不如来与我比试一场。赢了,我就从此不再计较。输了,镇陵侯阻挠招抚队伍归京,居心叵测,自此革去侯位!” 百里归南微微一笑:“好!我愿赌服输。” 他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拿过了刀,掂了掂。 两道白光交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颤斗在一起,招式极快,刀风凌厉。 师慕野心里明白,姬允是不会输的,如果这场比试还有悬念的话,那就是百里归南能输多惨。 这场比试因她而起,本来就是两个男人的意气相斗,毫无意义。 果然,不到一盏茶功夫,百里归南已经落了下风。 眼看两人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师慕野大喊一声。 “够了!你们都住手!我是自愿要来镇陵郡的,和镇陵侯无关!就算镇陵侯不炸毁山路,我也会来的。延误了招抚队伍的回京,我承担所有的责任!” 两道身影堪堪停住了。 两人齐齐地望向她。 姬允的眼神是震惊、失落和痛楚,而百里归南则是意外和若有所思。 姬允放下了刀,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你是自愿来的?” 他似乎不敢相信,开口道。 隔的那么近,她可以看到他的嘴唇有些干枯发白,大概是一路奔波的缘故。 为了让两人住手,她只有把锅往自己身上背了。 这件事,因她而起,也该由她来解决。 为了不让百里归南因为对她的一己私念,而丢掉奋斗多年得来的侯位,这是她能给他的唯一的回应。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是的。” 师慕野点点头,避开了他咄咄逼人的眼神。 姬允眸子一凝,似乎有狂风暴雨在聚集。 他蓦然横抱起了她,冲出了门外。 他有些粗暴地将她扔到了马背上,自己随之跃上了马。 茫茫夜色中,马儿疾驰着,路边的树木快速往后移动。 她能感受到他隐忍待发的怒气,蜷缩着身子,尽量不去碰他。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回避,手腕一转,就将她翻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的胸膛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夹杂着山间的尘土气息,可想而知,这一路奔过来很急促。 他伸手抚上她那紫色衣裙的裙摆,突然之间,用力一扯! 嘶地一声! 裙摆裂开了一条大缝。 “你干什么?” 师慕野用手攥着余下的裙摆,皱着眉头问。 他俯身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送你的裙子,被别人摸了?” 师慕野脑中轰然一声。 果然她的直觉没错,连城那个偷窥狂、王八蛋! 连城不仅一五一十地给他主子禀报了在后花园的情形,恐怕一开始,在她启程去镇陵郡的时候,就给姬允通风报信了吧! 这货,既然偷窥得这么仔细,为什么不给他主子禀报她拒绝百里归南、说她喜欢姬允的事呢? 真是个双标走狗啊! 让你见识真正的男人 他又收拢手臂,将她箍得紧紧的,脸憋得通红,快喘不过气了。 她挣扎着推他的胸膛,他才放开一点空隙。 师慕野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还抱你了?” 他的语气森森。 师慕野一头撞进他的胸膛,赌气说:“对!不仅抱了,还亲我头发了!你有本事把我头发拔光!” 姬允浑身一凛,没再说话,却是夹紧了马腹,耳边风声更加凌厉。 她知道,他这是真的生气了。 小白的脚力十分惊人,不一会儿,一片断壁残垣映入眼帘。 这里,是火烧过的陵王宫! 四处都是破碎的瓦砾,烧焦的柱子,干枯的树木。 他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师慕野心里的疑虑丛丛。 姬允抱着她跳下马,手一伸,用斗篷将两人罩了起来。 他将她推到一根烧焦了的白汉玉石柱上,冰冷的柱子激得她浑身一抖。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师慕野平静地开口,不敢再刺激他。 他语气淡漠地开口:“上回你和百里归南在陵王宫私会,是不是这里留下了很多你们之间的回忆?” 她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上次是哪次。 那次,明明百里归南什么都没有说,就被他赶走了,好么! 而且那也不叫私会。 “晋王殿下,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她本来想好好辩解的,话一出口,又变成了冷嘲热讽,反正说了也不信,浪费口舌。 “不是我的想象力丰富,是你的想象力太不丰富。你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你在镇陵侯府留宿,安全么?!” 说到最后,姬允几乎是用吼的,神情狰狞。 师慕野耳边嗡嗡响,看着他失控的神态,没来由得心中一颤。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姬允。 “归南不是这种人。” 她苍白无力地回了一句。 霎那间,空气仿佛冷了一瞬。 姬允的眸子里翻滚着某种危险的情绪! 他朝她俯下身,语气不带任何感情:“我说过,你虐我的心,我便虐你的身。” 他刷地一声,彻底扯下她的裙子,寒风灌了进来。 “既然你这么以为,那就让你见识见识,面对心爱的女人的时候,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样!” 他近乎疯狂地在她额头上、脸颊、唇上烙下一个个吻,一边吻一边咬,如同野兽,又像是蹂躏、又像是温存,动作急切狂热。 师慕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今夜的姬允,完全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毫不怀疑,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就会在这里当场要了她。 她在断断续续的间隙里,开口道:“为什么带我来陵王宫?” 姬允抬起头,眼眸赤红。 “为了让你每次想起陵王宫,不仅仅会想起和他的回忆,也会想起我。” 原来他是存了这么一份心思。 怕你被人抢走了 师慕野苦笑道:“这里也是我家破人亡的地方。晋王殿下,你真是仁慈宽厚。” 这句话好像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姬允僵住了身子,停下了动作,浑身的热度渐渐消退。 良久,他终于放开了她,替她裹紧了斗篷。 “对不起。” 他声音暗哑地开口。 师慕野拢紧斗篷,微微叹息一声。 “我说过,我对百里归南没有任何私情。那把梳子虽然刻着我的名字,但不是他送我的。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把梳子送还给他。后花园里的事,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她一口气解释了个遍,不管他信不信。 姬允扶着她的肩膀,眸子里的情绪复杂无比,既柔软又挣扎。 “我只是……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你可是桃花榜榜首的晋王殿下,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师慕野咳嗽着说。 “感情面前人人平等,和身份地位相貌有何关。” 姬允边说伸手抚上她的额头,竟然烫得厉害。 看来是着凉发烧了。 寒冬腊月,被扯掉蔽身的裙子,在没有遮挡物的废墟里待着,不着凉才怪。 一阵冷风吹过,师慕野打了好几个寒颤。 她感觉头开始疼了起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这风寒,来的也太快了些。 姬允看出了她的异样,面带歉意地将她抱上了马。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 他十分懊恼。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他的怀里,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只要你不生气了就好。” 姬允长长地叹息一声,说到:“我只是气我自己给别人可乘之机,怎么敢真的生你的气。” 一路上,师慕野的风寒加重了,昏睡过去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人在行驶的马车中,身后靠着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你醒了。” 姬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几分欣喜和如释重负。 师慕野侧过头,看见了姬允略显憔悴的脸颊和下巴上微青的胡茬。 “我睡了几天了?” 师慕野懵懵懂懂地问。 “三天。” 出云掀开帘子,端上一碗汤药,面露惊喜地说:“慕野,你终于醒了。晋王殿下衣不解带照顾你三天了。” 然后,她面带探询地看着姬允。 姬允朝她伸出了手,她将汤药放进了姬允手里,笑着对慕野说:“慕野,好好喝药呀。” 说完了该说的,做完了该做的,她麻利地下去了。 姬允环抱着她,一手拿着汤匙,细心地喂着药。 三天衣不解带,难怪看起来人这么憔悴。 “你靠我这么近,不怕传染给你吗。” 师慕野边喝边说。 “你的风寒因我而起,我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也感染上风寒惩罚我自己。” 姬允眉眼温柔。 师慕野喝完了药,姬允贴心地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渍。 连城在外面敲了敲车窗,喊道:“殿下。” “进来。” 姬允淡淡地说。 连城进来后,见了这一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师慕野看到他一肚子气。 偷窥就偷窥了,汇报事实还不客观,尽捡容易挑起矛盾的说。 “连城将军,在镇陵侯府后花园,你是不是还有一些话没有汇报给殿下?” 师慕野死死盯着他。 醋吃多了伤身体 连城心里一惊,看着姬允疑惑的目光,他擦了把额头上的细密汗珠,嘿嘿笑道。 “师少司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时间短暂,没有说完。师少司在后花园里拒绝了镇陵侯的表白,还说……” “说什么?” 姬允明显感兴趣了,竖起了耳朵。 连城扭扭捏捏地说:“还说,她喜欢的是殿下。” 师慕野的脸微微一红。 借着连城的口,她向他正式说出了这几个字。 姬允显然心情很是舒畅,眉眼间藏不住飞扬的喜色。 “本王知道了。” 他说得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连城心道:果然这句话不重要,殿下听到了也没什么反应。最重要的,还是百里归南的那些个举动。 谁料,姬允接着道:“漏了这么重要的一句话,回去后领板子。” 连城欲哭无泪。 “是,殿下。对了,殿下已经耽误了四天了,还要赶回京城处理要事吗?” 连城小心翼翼地问。 姬允敛了眉眼,说到:“既然已经耽误了,也不差这几天了。这几天命招抚队伍加快行程,我和队伍一起返京。” 连城似乎对他的这个决定很震惊,不由得面带担忧地看了一眼师慕野,回到:“明白。” “你如果有要事,还是快点回京吧。我的风寒好的差不多了。” 师慕野催促着他。 姬允却是轻笑一声:“为了你的一句我喜欢,也值得留下来陪你。” 师慕野微微笑道:“只要你不莫名吃飞醋,说多少句喜欢都行。” 姬允故意黑着脸,说到:“我有吗?” “醋坛子都打翻了好么。” 师慕野顺势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那你以后就少让我吃点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姬允摸了摸她的发顶,一脸的宠溺。 几天后,招抚队伍终于回到了京城。 在城郊整顿的时候,姬允就和队伍分开,先行回府了,说是要处理要事,可能几天都没有工夫见她。 因为自己,他耽搁了自己的急事,师慕野本来就心存内疚。 所以,她很大方地表示她不介意。 师慕野和江夜舟一同进宫面圣述职。 这次招抚队伍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不仅和平地处理了牢狱的暴动,还没有人员伤亡,简直就是奇迹。 天子自然龙心大悦,赏赐了二人不少钱财。 而且,破格将师慕野晋升为少卿,官职为四品。 镐京城轰动了。 四品官员,已经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品位了。 而且,这新晋的师少卿不仅有勇有谋,还美貌惊人,更是引得京城的权贵子弟天天到师府门口转悠。 自然,不管来的是谁,都被秦破奴一把破扫帚打发了。 姬允自从回京后,果然没再找过她。 几日不见,师慕野心里像猫抓似地,十分难熬。 她决定,亲自去晋王府拜访。 花了一天的时间,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她终于做出了一份像样的梨花糕。 为了避免出现像上次做鲜花饼一样的失败,她亲自试吃了无数次,吃得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拎着食盒,她兴冲冲地直奔晋王府。 谁都不能放她进府 来到了晋王府门口,门房进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儿,管家出来了。 见到她,管家便笑着说:“原来是师少卿。殿下这几天都不在府里,在军营处理紧急的军务。这东西,我先收着,等殿下回府后再转交给他吧。” 师慕野顿时很沮丧。 “既然殿下有事忙,那我改日再来吧。” 她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大门。 刚走没几步,就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凝珠,手里挽着装着首饰胭脂的篮子。 凝珠见到她倒是很惊喜,叫道:“师大人!” 师慕野朝她笑了笑:“凝珠,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琴?” “自然是有好好练的,手法比以前熟练多了。” 凝珠一脸的自豪。 “好好加油。过段时间我再来检验你的琴技。对了,你们殿下什么时候回府?” 师慕野顺口问到。 “回府?殿下这几天一直在府里,就没出去过啊。” 凝珠不解地说。 他没有出府,为什么还让管家说自己在军营处理军务? 师慕野一转念,又回到了大门口。 “管家,我怎么听说殿下这几天一直在府里没出门?请通报殿下,我要见他。” 管家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这是哪个小冤家说的哟。” 凝珠见状不妙,赶紧从侧门溜进府了。 “谁说的不重要,总之我是知道你们殿下在府里了。” 师慕野有些不开心。 “殿下确实是在府里,不过他有要事,不方便见你。师少卿请回吧,您老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管家的了。” 管家无奈地说。 “他真的没空见我?” 师慕野再次确认。 “殿下是真的忙,吩咐过我们了。这段时间谁上门都不见。” 管家十分笃定地说。 师慕有点小失望。 本来,她以为,他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她再次拎着食盒,离开了晋王府大门。 这梨花糕,要趁热趁新鲜才好吃,时间久了就走味了。 她想了想,转到王府离大门不远的拐角墙角下,准备就地消灭掉。 既然他没空出来见自己,那就不给他吃了,哼。 刚转过去,她敏锐的耳朵就听见管家严厉地和门房和守卫交代:“殿下特地吩咐过,这段时间,谁都不能放师少卿进府。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她拖住。要是让她进来了,罪当斩!” 门房和守卫齐齐打了个寒颤,回答道:“明白。” 师慕野心生疑惑。 为什么还要特地吩咐不让自己进府? 放自己进去后果这么严重? 她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吃着梨花糕,心里一口气堵得慌。 这个时候,墙头一阵簌簌的响动。 她抬头一看,一个白色轻盈的影子从墙头一跃而下,身手敏捷。 只是,那人没料到墙角下还蹲着一个人,一时间挪开身形也来不及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跳到自己身上,师慕野就地一滚,避开了。 扑哧一声,那人落到了那盒梨花糕上,将它压了个稀烂。 师慕野爬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是个极美的女子,容貌让人见之难忘,一身白衣翩然。 “抱歉。给你的赔礼。我有急事。” 那姑娘一边急促地说着,一边手一扬,扔给她一枚银币。 师慕野伸手接下了那枚银币,用手掂了掂。 偏要进府 这女子,看容貌和穿着,也不像是晋王府的丫鬟。 不知道是哪位贵客? 正在这时,院子里又响起了极为轻微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而来。 看样子,应该是晋王府的几位暗卫。 这女子想必也是有所察觉,停下了匆匆往外走的脚步。 下一个瞬间,连城和几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墙头。 与此同时,那女子故意脚一崴,跌倒在了地上。 连城看到了师慕野,神色诧异:“师少卿,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慕野挑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连城神色有些慌张:“嘿嘿,我只是随口一问了。” 他跃下了墙角,将那女子扶了起来,问到:“姑娘怎么会摔倒墙外,还扭到脚了?” 那女子一副忍着痛楚的样子,一边可怜兮兮地说到:“我看到墙角有几棵腊梅开得好看,准备摘来赏玩,没想到摔到了墙外面。” 连城朝暗卫招了招手:“赶快将姑娘送进府里去。” 那几个暗卫也是手脚利落,很快就将那女子扶走了。 连城拔腿也准备走,却被师慕野叫住了。 “连城将军,刚刚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师慕野的目光意味深长,看得连城十分有压力。 “那位姑娘啊,是殿下的一个远亲,过来投奔殿下的。” 连城目光闪烁,一看就在撒谎。 她朝连城踏近了一步:“那你知道殿下这几天都在府里干嘛吗?为什么不愿意出来见我?” 连城不敢直视她:“殿下在处理公务,忙得很。等他忙完了应该会见你的。” 看来连城是死活不松口,问不出什么了。 “也罢。我过几天再来吧。” 师慕野叹口气。 连城如释重负,朝她拱了拱手,飞快地溜走了。 师慕野捡起地上被踩烂的食盒,心中早有了主意。 既然姬允不是千方百计地不让她进府么,她还偏要进府了,看他到底在忙什么。 师慕野从凝珠那里打听到,她有个交好的侍女叫阿秀,这几天要告假回去探亲半个月。 等阿秀拎着个包袱从侧门出来的时候,师慕野早就等在那里了。 “师大人?” 她惊喜地叫到。 看来这晋王府里的侍女早就知道她了。 “正是。听凝珠说你回家探亲,想请你吃顿饭,顺便聊聊。” 师慕野笑眯眯地。 阿秀受宠若惊地说:“自然是愿意的。” 她眼珠子一转,又为难地说:“不过,如果师大人是想打那位新来的姑娘的事,殿下下了封口令,谁说出去就处死,我是不敢说的。” 师慕野心里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看来那位所谓的远亲,姬允倒是保护得很好。 “我不问别的事,就问和你相关的。” 师慕野回道。 “那就好。” 阿秀终于放宽心了。 师慕野带着阿秀去了一家酒楼,开了一个雅间,点了些她爱吃的。 席间,师慕野详细地问了她的爱好、习惯、生活作息,在王府的工作职责等等。 阿秀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末了,阿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到:“师大人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师慕野笑到:“我府上有个小护卫到了适婚年纪,我正四处寻摸着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呢。” 破奴小子,只有先把你推出去顶锅了。 突如其来的刺激 阿秀面露娇羞:“原来这样啊。那就多谢师大人了。不过……” 她扭捏了一阵,说到:“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哦,那真是可惜啊。” 师慕野故作失望。 “改天我问问府里其他姐妹们,有没有……” 阿秀说着说着,慢慢地头一歪,倒在桌上。 师慕野拍了拍手,李瘦年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他将白色膏状物细细地抹在阿秀脸上,恨铁不成钢地说:“好歹现在也是四品官了,易容成侍女去晋王府,色令智昏啊。” 师慕野微微笑道:“这么说来,我已经昏了不止一次了。” 李瘦年摇了摇头,继续手底下人皮面具的制作。 半个时辰后,人皮面具做完了,阿秀也醒了过来。 “阿秀,你的酒量很浅呀,这会儿功夫就醉倒了。” 师慕野托着下巴望着她。 阿秀很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竟然吃着吃着饭就醉过去了。” 一顿饭过后,师慕野亲自将阿秀送下了楼。 眼看着阿秀走了,师慕野便戴上了阿秀的人皮面具,换了套和阿秀身上穿的颜色样式差不多的衣裙,置办了个小包袱,大摇大摆地去了晋王府。 下人们从来都是走侧门进,师慕野从侧门进去得很顺利,没人拦她。 只是,刚进府后不久就遇到了管家。 “阿秀,你不是刚告假回去探亲么,怎么又回来了?” 管家惊讶地问。 “管家,我想过段时间再探亲。” 师慕野笑着说。 “好吧,随你。” 管家倒也没多问。 师慕野先回到阿秀等一众侍女住的偏殿,放好包裹,好生跟侍女们解释了一番为什么她又回来了。 然后,她直接抄小道去姬允的书房。 她刚从小树林里走出来,就撞到了一个拎着篮子的家丁身上。 那家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篮子里鲜红色的小果子撒了一半,如同珍珠般四处滚落。 “对不住,对不住。” 师慕野连连道歉,蹲下去捡果子。 那家丁又急又气,数落道:“你长眼睛没啊!这是殿下特地吩咐,给明月姑娘百里加急送来的棠莓,稀奇娇贵得很。你这一下子碰掉了快一半,碎了破了咋整!” 师慕野脑袋嗡地一声响,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 她似乎不敢相信,望着那个家丁,茫然地说到:“你说什么,这是给明月姑娘送的东西?” 家丁理直气壮地说:“正是!殿下亲自吩咐,一定要尽快送到。你撞破了这棠莓,还连累了我,真倒霉!” “是哪个明月姑娘?” 师慕野心跳加快。 家丁盯着她,皱起了眉头:“阿秀,你这是失忆了吗?当然是前几天府里新来的那个明月姑娘了。我们府里还有别的叫明月的吗?” 原来如此。 姬允特地吩咐不让自己进府,违者斩,是因为,他寻找多年的明月,如今终于找到了。 她只觉得浑身渐渐失去了力气,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心里,尖锐的刺痛一阵一阵,仿佛刀割。 在还没有对他彻底动情之前,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然而,她还是被他的柔情和霸道吸引了,沉溺不可自拔。 她刻意忘掉明月这个隐藏的导火索,却没料到,这个意外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 你和我见明月去 那个家丁见她神色渐渐苍白,一脸的失魂落魄,不由得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阿秀,你也别太紧张。明月姑娘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替你多说几句,她应该不会怪罪你我。她不怪罪,殿下就更不会责罚了。” 见明月? 她暂时还不太想。 师慕野将地上还完好无损的棠莓都捡回篮子,对家丁说到:“大哥,我有办法还给你一满篮子的棠莓,这样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我都不用被责罚。” 家丁低头看了看篮子,之前是满满的一篮子,如今只剩三分之二了。 “你有什么好办法?” 家丁终于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你把篮子给我,半个时辰后在这里等我。” 师慕野淡定地说到。 家丁思索片刻,犹犹豫豫地把篮子递给了她。 “如今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师慕野拎着篮子,去了厨房。 她找了个大木盆,倒满清水、放了半勺清酒、几滴白醋和几滴紫苏汁。 过了一会儿,盆子里原先皱巴巴的棠莓舒展开来,渐渐膨胀,个头变得又圆又大。 等她再把棠莓装回篮子的时候,已经是满得快堆起来了,而且色泽、品相都比之前好太多。 她把篮子递给家丁的时候,家丁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阿秀啊,你从哪儿来弄来的新的棠莓,比之前的个头大卖相好,而且还多?” “这是秘密。总之给明月就是了。” 师慕野道。 “你不愿意说也罢,反正我能交差就行。” 家丁总算定了心,拎着篮子就走了。 他自然不知道,棠莓是她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对于研究它的吃法,她是煞费苦心。 刚摘下的棠莓是需要用清酒、白醋和紫苏汁泡发的,不仅能去掉涩味,还能让它的表皮饱满,更好看。 “阿秀~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吃饭去吧。” 远远地,凝珠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了。” 师慕野闷闷地回道。 饭堂里,师慕野和凝珠坐在一桌。 正吃着,几个侍女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殿下对明月姑娘用情真深啊。人才来短短几天,都快宠上天了,而且吩咐我们,要什么给什么,一切按照她的喜好来。” “可不嘛。殿下前几天让织造部的连夜赶工,给明月赶制了一件貂皮。” “殿下还特地允许她出入沧浪园!那可是我们府里的禁地哎!” 师慕野越听越堵得慌。 呵呵,姬允。 这么想来,你都没送过我一件像样的礼物,更别提千里加急送棠莓了。 这时,有侍女忽然想到了什么,遗憾地说到:“殿下之前一直中意师大人,如今明月姑娘来了,就吩咐近期暂时不放师大人进府了。看来,明月姑娘才是真爱。” 又有一个插嘴道:“听说明月姑娘是殿下的恩人,以前救过他,两人算是有情有义。” “殿下惦记了她这么久,如今是得偿所愿了。” “估计殿下对师大人是一时兴起,或者是把她当替身,正主来了马上就投向正主了。” 与明月交锋 师慕野越听越烦心,胸口又痛又闷,恨不能立即撕破面具,去把他揪出来当面质问。 暗搓搓地伤心,哭天抹地并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你若有两意,我便与君绝! 众侍女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凝珠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不满地说到:“都在这儿乱嚼什么舌头呢!殿下的心思怎么会是你我能猜的出来的。师大人是人中龙凤,那个明月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就算殿下现在被蒙了心,日后一定会看清的。” 众侍女被她数落了一顿,也不再八卦,埋头继续吃饭去了。 凝珠竟然为她挺身而出,师慕野总算得到了一点安慰。 吃完午饭,凝珠做事去了。师慕野准备溜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揭了人皮面具就去找姬允问个清楚。 然而,还没出饭堂,就被掌事提溜出去干活了。 阿秀是掌酒侍女,成天跟酒窖打交道。 师慕野顶着阿秀的人皮面具,也不好当面拒绝,给她造成顶抗上司的不良印象。 师慕野在酒窖忙活了半天,终于干完了。 一想到姬允对明月这么好,自己还在他府里酒窖吭哧吭哧干活,就觉得很不值。 她把抹布一扔,刚踏出酒窖门,掌事便过来说到:“阿秀,明月姑娘沐浴,要用纯酿葡萄酒和青荇酒,你准备两壶送去明月屋里吧。” 看来,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好的,掌事。” 师慕野痛快地答应了。 她大概知道,之前在墙头遇见的那个女子就是明月了。 只是,不知道在府里待得好好的,翻墙出去干什么。 明月的房间在晋王府东南角偏殿,僻静,离姬允寝殿倒是远得很。 房间里的摆设大方雅致,就是一般常见的陈设,看样子倒也没特别添置什么别的东西。 师慕野抱着两壶酒,转过几道纱帘。 水汽缥缈的大木桶里,一个冰肌雪脂的女子正在沐浴,缓缓地撩起水花,动作优雅迷人。 容貌美得惊人,果然是那天墙头上的女子。 师慕野走近了,慢慢地将酒倒进桶里。 隔着水汽,她隐隐嗅到了斩纱罗、迷蘅的气味。 这几样草药单独放浴汤里没有问题,有滋润肌肤的效果。 然而,和葡萄酒和青荇酒混合,会有催情的效果。 明月用这个洗浴,目的在谁,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她还需要这个干什么? 师慕野弯着腰倒着酒壶中的酒,脖子上挂着的玉牌倏忽滑落到衣襟外。 明月眼神一动,伸手捉住了她的玉牌,看了几眼,饶有兴趣地问到:“你这玉牌哪里来的?” 师慕野不动声色:“我娘传给我的。都是碎玉,不值钱。” 明月嘴角一勾:“我倒是挺有兴趣。开个价,卖给我如何?” 师慕野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传家宝,不卖。” 明月手指一收,一股往外拽的力道传到了师慕野的脖子上:“我说错了。既然不想卖的话,那就送给我吧。” 呵,一言不合巧取豪夺? 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侍女。 师慕野顺手捞过衣架上的衣服,罩住了她的头,绕了几圈。 明月眼前骤然一黑,自然而然地松手了。 师慕野趁机将玉牌收回到衣服里。 殿下,你家侍女的玉牌很好看 明月挥手撕开了衣服,刷地一下从水桶里站了起来。 身材倒是很不错,凹凸有致,令人喷血。 “明月姑娘,为了一块玉牌大动干戈可不好,万一惹恼了我,不小心把您这浴汤里的秘密给抖落出去了,可怎么是好。要知道,殿下最忌讳女人用这种东西算计他。” 师慕野貌似谦恭地说。 明月愣了愣,略有几分惊讶,随后挑眉笑道:“能看出这一点,你不是普通的侍女。” “您也不是普通的明月姑娘。” 师慕野回道。 “你是掌酒侍女阿秀?” 明月用毛巾擦着身子,问道。 “正是。” “今夜殿下约我饮酒,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明月的话,深意十足。 “我当尽心尽力。” 师慕野不卑不亢。 出了明月的房间,她直奔柴房,鼓捣了一番。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掌事果然吩咐她去落雪亭侍酒。 她做好了现场撕破脸决裂的准备,深呼吸一口气,抱着微妙的捉奸心态,端着玉盘,去了。 这种事情,总得当面求证,三人都在场才有意义。 绕过假山,远远地望见亭子周围七八个侍卫和侍女,出乎意料地人倒是挺多。 饮酒这种事情,不应当就两人才有意思么。 亭心处,明月一身白色貂裘,姣美动人。 姬允身着月白色便服,发髻随意用青玉簪子挽了挽,一副闲散的模样。 穿得这么随便,难道是为了方便行事? 几天没见,他的脸瘦了些,到还是依然俊美不减。 眼见他的目光无意间朝她看过来,师慕野心中颤了颤,侧过身子,给二人斟了酒。 然后,退到靠近姬允的一边,站到连城旁边。 明月执着酒杯,笑到:“来,我敬殿下一杯。” 姬允虚虚地朝她举了举酒觞。 “殿下比以前越来越好看了。” 明月甜甜地对姬允笑着。 “是么。” 姬允漫不经心地回道。 “这件貂裘还合身不?” 姬允目光落到她身上,问到。 “挺合身的,还暖和。我很喜欢。殿下有心了。” 明月捏着貂裘的大领,笑道。 姬允眼底闪过一抹深意:“喜欢就经常穿着。” “既然是殿下送的,从今天起,我每天都穿。” 明月的声音欢快无比。 “还有,我送你的棠莓吃了吗?” 姬允又问。 “都吃完了。殿下派人千里加急送来,我感动至极,撑死也要吃完呀。” 明月笑得更加灿烂。 姬允笑笑,饮了口酒,没再问了。 这时,连城拐了拐师慕野的胳膊,轻声地说:“阿秀,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殿下酒杯空了。” 师慕野回过神来,拎起酒壶,给姬允倒了一杯酒。 明月瞥了她一眼,唇角一扬,对着姬允说到:“殿下,你们家侍女脖子上挂的玉牌很是好看,可否借来一看?” 姬允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师慕野,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准了。” 他淡淡地回到。 师慕野看着姬允,眼眸里隐隐有怒色。 明月拢了拢貂裘,笑吟吟地向她走来。 明月的勾引 “阿秀,是我来取,还是你自己取?” 明月挑着眉问她。 借来看之后,下一步大概就是求姬允把玉牌送给她吧。 看着明月志在必得的样子,师慕野忽然之间很想扇她一巴掌。 师慕野眉头微蹙,刚抬起手,就被连城给按了下去。 连城笑着说:“阿秀,明月姑娘只是借你的玉牌看看,又不会要你的东西。别遮掩藏着了。明月姑娘通情达理,怎么会看上你的东西呢。” 说完,暗地里在她手上轻轻一捏。 看来,连城对这阿秀是挺关心的。 师慕野按捺住心中的愤懑,从脖子上解下了玉牌,递给了明月。 明月将玉牌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脸上渐渐浮出疑惑。 她当然疑惑了。 真正的玉牌早就被师慕野收了起来。 这块所谓的玉牌,是师慕野在柴房用木头雕刻的,雕了个大概的莲花形状,还缺了几个花瓣,表面用菜汁染成了碧绿的。 “我们家穷,买不起真正的玉牌,只有做个玉牌的样子自我安慰了。让明月姑娘见笑了。” 师慕野开口道。 明月笑着把玉牌还给她,说到:“做的倒是别致。” 明月回到座位上,斜斜地倚靠着,执着酒觞,流露出千般风情。 她的身上隐隐散发出阵阵暗香,让人迷醉。 看来,她用来沐浴的那几种草药开始发挥效果了。 明月扯了扯貂裘,刻意露出雪白的脖颈。 “殿下,这么多人在一边看着,饮酒多没气氛。” 她娇媚地说。 姬允微微一笑,对亭子外面的侍卫侍女们说:“你们下去。” 亭外的人迅速撤离了。 亭子里,还剩四个人。 明月望向连城和师慕野,笑到:“这儿还有两人呢。” 姬允悠悠地饮了一口酒:“我不介意。” 明月咬了咬嘴唇,似乎有点委屈:“我介意啊。” 姬允扫视了一眼二人,说到:“连城随身护我安全,阿秀掌酒,这两人在这很有必要。你就当他们是空气吧。” “也罢。” 明月终于不再坚持了。 她端起酒觞,风情万种地朝姬允走过来。 她身上的暗香愈发浓郁,沁人心脾。 丝丝香味犹如魅惑人心的蛊蛇,撩拨得人血液沸腾,口干舌燥。 师慕野能明显感受到旁边连城的躁动不安。 姬允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明月走到姬允身边,弯下腰去,将酒觞递到他唇边,笑得魅惑。 “殿下,请饮酒。” 她刻意挤出了一片大好春光,直接送到他面前,胸前白得耀眼。 师慕野此时心情早已经冷静下来,冷眼旁观。 姬允垂眸,不动也不接,若有所思。 明月见他久久没有动作,莞尔一笑。 “殿下难不成是害羞了?” 她屁股一扭,就势要坐到他身上。 姬允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不动声色地袖子一挥。 一阵风过,明月晕头晕脑地转了两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姬允朝连城使了个眼色。 连城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 明月爬起来后,拍了拍衣裙,神色有几分失落,转瞬又恢复如常。 “殿下不碰我?不过,我倒是听说,男人对于喜欢的人会撩拨,但是对真爱才会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她笑得妩媚。 夜探寝殿 姬允眉眼高挑:“哦?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 “看来,殿下果然自持得很。” 明月捋了捋头发,姿态诱惑。 姬允霍地站了起来,说到:“看来你是醉了。” 他拍了拍手,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从黑暗处现出身。 “送明月回去休息。” “是。” 明月目光流转,一脸的楚楚动人。 “殿下不亲自送?” “我还有要事。” 姬允断然回道。 在暗卫的护送下,明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姬允不碰明月,难道是因为越是深爱,越是小心,想靠近又怕靠近? 不管如何,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旖旎火爆场面,师慕野算是稍微松了口气。 “阿秀,你也退下吧。” 姬允道。 “是。” 师慕野顺从地走出了落雪亭。 姬允扯了扯衣襟,深呼吸几下。 “连城,慕野这几天来找过我吗?” 他开口问道。 “师少卿前几天来过,被挡回去了。” 连城谨慎地回答。 “她最近可有什么异样?” 姬允继续问。 连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应该没有什么异样。她见不到殿下,很失望,就回去了。” 连城斟酌了一下,没有说出师慕野在墙外遇见明月的事。 反正师少卿也不知道那是明月,两人也没说上话。 再说,如果他把这事捅出来,说不定殿下当场就暴怒了。 姬允又道:“有线索了吗?” 连城战战兢兢:“正在查,目前还没有。” 姬允浑身气息凛然肃杀起来:“已经过去五天了。再给你三天!我已经等不及了!” 连城惶恐:“属下一定加快速度,不让殿下为难。” 师慕野回到侍女住的偏殿,凝珠等人已经睡着了。 师慕野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着一幕幕,辗转反侧。 之前在招抚队伍回京的路上,他说有紧要的事要处理,应该就是收到了明月出现的消息。 所以,他才当夜就出发,一刻也不耽误。 如果中途不是因为百里归南的事,他估计早就回京见明月了。 明月来了,他几天不出府,在府里陪她。 他还特地吩咐不让自己进府,是怕新欢旧爱相见,不好收拾么。 呵呵,她师慕野是这种死缠烂打的人么。 你若不爱,我不强求。 只是,就这么要死不活地拖着算怎么回事。 师慕野霍地从床上坐起来,穿好衣服,直奔姬允寝殿。 姬允寝殿一片黑暗,看样子是歇下了。 门口守着的侍卫一动不动,低着头。 师慕野走近了点,那几个侍卫仍然没反应,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寝殿的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见外殿飘动的帷幔。 师慕野身子一闪,从门缝里溜了进去。 姬允的寝殿分为外殿、中殿和内殿,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他的寝殿里有暗卫,每个隐秘的角落都有。 以前她歇息在璧月房间时,夜里安静的时候,她能听到暗卫轻微的呼吸。 然而,今天却没有听见任何暗卫的动静。 沿着丝绒地毯走了几步,师慕野听到极为细微的簌簌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东西。 她藏在一道帷幔的叠层里,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影子,正蹑手蹑脚地在中殿翻找着。 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合着酒香味飘了过来。 看这身形,是明月无疑了。 明月的苦肉计 难怪门口的守卫和暗卫都没有动静,原来是被她事先用药迷倒了。 只是,她半夜溜进姬允的寝殿,不知道在找什么? 她想要什么,直接和他开口要不是更直接么。 如果不是开口能要到的东西,那说明明月接近姬允是别有所图。 明月找寻了一番,显然是没找到,转身就要往门外走。 这时,师慕野突然从帷幔中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带了过来。 明月一惊,反应也是灵敏。 她就地一滚,横腿扫向师慕野。 师慕野就势压倒在她身上,胳膊肘按住她的喉咙。 明月看起来也是有几分身手,左手向下按住师慕野腰间的玉枢穴。 只要用力再深一点,师慕野就要半身瘫痪。 “明月姑娘,在找什么?” 师慕野低声开口问。 明月的眼光停留在她的下颌和脖颈之间,倏尔一笑。 “阿秀,你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侍女。半夜溜到你们家主子寝殿,有什么企图?” 明月也是压低了声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师慕野手下没有放松。 明月的眼神意味深长:“我为何要告诉你?师大人?” 师慕野一惊。 明月的眼光这么毒,竟然看出她带了人皮面具,还认出她了? 可她分明不认识眼前的明月。 看着她的讶异神情,明月笑意更深:“你带了人皮面具。还有,你看殿下的神情和其他侍女不一样。我总听府里的侍女提起师大人,我猜,十有八九是你了。” “明月姑娘的眼光不错。不过,有句话要告诉姑娘,如果你想利用姬允对你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师慕野警告道。 明月笑了,眉眼肆意张扬。 “师大人未免管得太多了些。你说,如果真要面临二选一,殿下会选谁呢?爱慕了多年的我,还是你?” 擦地一声,铜雀烛台的烛火亮起。 淡黄的烛光瞬间照亮了寝殿。 簌簌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明月朝她一笑,突然伸手用力地抓破了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又毫不怜惜地在自己脸上划了几道血痕。 师慕野瞬间就明白了。 苦肉计。 姬允出现在两人面前,一身月白色寝衣,长发如瀑。 师慕野及时地从明月身上翻下来,跪坐在一旁。 明月此刻衣衫凌乱,胳膊上滴着血,脸上血痕密布,看起来很是狼狈。 “明月,你怎么受伤了?” 姬允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察看她的伤势。 明月目光盈盈,半侧坐着,楚楚可怜地说:“殿下,我睡不着,想来找你叙叙旧。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个阿秀,对我又掐又打。我也是不明就里。” 姬允望向一边的师慕野,皱着眉头。 “阿秀,你半夜到我寝殿有什么事?为什么对明月动手?” 师慕野冷笑:“殿下,我来送酒。如果我说明月姑娘半夜来你寝殿,是来找东西的,你信么?如果我说明月的伤是自己弄的,你信么?” 明月一脸的委屈:“殿下,我和你少时相交的情份,你要信我。” 姬允叹了口气,眼神柔和:“我自然信你。” 我有的都给你 明月摸着脸上的伤,嘶地一声:“殿下,我的脸是不是破了?” “无碍。破皮了也好看。” 姬允和颜悦色地说罢,转身朝师慕野走来。 他面色冰冷,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 这一脚猝不及防,力度霸道,巨大的冲力踹得她摔倒在地上,还向前滑行了一截,弄皱了一节地毯。 钻心地疼,骨头仿佛都碎了。 她捂着肩膀,不敢置信! “明月是我的贵客,你小小一个侍女,竟敢对她动手!一会拖下去杖责三十!” 姬允似乎动怒了。 师慕野刚张口,一缕鲜血溢了出来。 看来,姬允对明月是无条件的信任。 她的心一阵阵地刺痛。 对一个女子杖责三十,那是命都会没了。 姬允毫不怜惜地转身,走到了明月身边。 “明月,如果你真的在找东西,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我有,都会给你。” 烛光下,姬允的侧影依旧俊美无比,眼神十分真诚,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明月眼睛一亮:“真的?” 姬允郑重无比:“只要你开口。” 明月脱口而出:“那你把你的莲花玉牌送给我当护身符可好?” 莲花玉牌? 姬允早前已经送给她了。 明月大费心机,竟然是为了这个? 姬允眼神一凝,微微一笑:“原来你要这个。有很难,为何不早说。” 他从衣角处取下一枚莲花玉牌,递给了她。 同样温润的玉牌,莲花形状,系着红色丝线。 和给她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的玉牌是批量生产,撩一个女人给一个么。 师慕野心里顿觉得无比讽刺。 明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笑的嫣然:“殿下对我真好。谢谢。” 姬允眉眼温柔:“你我是何等关系,何须言谢。” 明月把玉牌放进兜里,说到:“殿下,明天就是上元灯节。你陪我看花灯好吗?” 姬允唇角一扬:“求之不得。” 这时候,门外的侍卫涌了进来,拖着师慕野就要往外走。 明月唇角微动,无声地对着她说了三个字:“二选一。” 两个侍卫一路拖着师慕野,来到了平时处罚犯错下人的敬事堂。 其中一个嘀咕着说:“阿秀,殿下对明月姑娘上心的很。你冒犯了她,没办法,只有倒霉了。” 另外一个侍卫愧疚地说:“阿秀,对不住了。我们要下手了。” “不必愧疚。” 师慕野道。 “哎?” 两个侍卫突然之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即慢慢地晕倒在地。 师慕野收好了迷迭香,捂着右肩膀,直奔向书房。 刚明月对她说,二选一。 如果她也提出让姬允陪她过上元灯节,姬允是会陪明月,还是会陪她? 明月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不过,她倒还真想看看姬允会怎么选。 他在寝殿踹自己一脚,是因为彼时她是阿秀的身份。 如果她亲自出面呢? 如果他仍旧不来,那么她大概知道答案了。 顺利地迷晕了书房的守卫,师慕野拿起他砚台上的笔,在信笺上写下几个字。 腊月二十三日上元节,酉时,醉忘生酒肆一见。慕野。 写完后,她把信笺塞到了砚台底下,露出一角。 他每天都要批阅军情咨文,这样,他一眼就能看见。 出了书房后,她踉踉跄跄地朝王府大门走去。 连本带息地还债 姬允还要命人打她三十大板,等那两个侍卫醒过来,这三十大板她是逃不掉的。 “阿秀。” 连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快步走向她。 “殿下私底下派我过来吩咐,这三十大板先记着,不打了。今后功过相抵。” 姬允竟然大发善心? 不知道是不是连城求情了的缘故。 “那还真是谢殿下了。” 师慕野淡淡地说。 “倒是你,半夜三更去他寝殿干什么?” 连城的小眼神充满疑惑。 “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送酒了。你咋不对明月半夜摸进殿下寝殿感兴趣?” 师慕野回道。 连城嘿嘿地说到:“殿下早就等着明月姑娘去了,就怕她不去。” 看着师慕野陡然锐利明亮的眼神,连城自知失言,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有没有受伤?” “还好,死不了。” 师慕野的右肩膀此时依旧隐隐作痛。 姬允在她面前一直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她很少看到他暴戾无情的一面。 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枭王的名号从何而来了。 “连城,多谢。我先回去休息了。” 师慕野淡淡地说。 既然三十大板不打了,那她便在府里歇息一晚,第二天再走。 顺便,连本带息地把那苦肉计的债给讨回来。 毕竟,她顶着阿秀的面皮,总不能让阿秀余生背着三十大板的债。 第二天一早。 师慕野径直来到了明月的房间。 璧月端着一盘早点正从她的房间里出来。 璧月是姬允的贴身侍女,姬允竟然把自己的贴身侍女给了明月,果真大方。 璧月见到她,同情地看了看她的右肩,说到:“阿秀,我那里还有几瓶上好的擦伤药,回头你找我拿。” “谢谢璧月姐姐。” 师慕野笑道。 进门后,明月正靠在美人塌上,把玩着那枚莲花玉牌。 天色尚早,燃烧了一夜的烛火还没有熄灭,火苗跳动着。 见到师慕野,明月眉头一挑:“看来晋王府的三十大板放水了。师大人如今可是活蹦乱跳着呢。” 师慕野大大方方地坐在她对面。 “多谢明月姑娘惦记。我好得很。” “师大人一大早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明月慢条斯理地问。 师慕野从袖兜里掏出一张锦帕,说到:“昨晚上回去才发现有张锦帕掉我身上了,可是明月姑娘你的?” 明月用手指拈了过来,粗粗地瞄了一眼,就将锦帕扔了回去。 “这不是本姑娘的锦帕。”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 师慕野唇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 “你大清早过来,就是特地给我送回锦帕?” 明月一脸的不相信。 “自然不是。既然不是你的,那我就烧了。” 师慕野慢悠悠地将锦帕折了起来,顺手放到一旁的烛台上,就着烛火烧了。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我就直说了。你昨天晚上去晋王寝殿找东西,给暗卫都下了迷药吧。” 师慕野看着她,眼神明亮。 明月拨弄着手中的玉牌,微微一笑:“没错。” 师慕野继续说到:“我不知道你接近晋王有什么企图。不过,你在晋王面前装得很单纯,不会功夫又软弱。你说,要是晋王知道你不仅懂得做魅香,还会下迷药迷倒他的暗卫,就算是他再信任你,依照他多疑的性子,也难免不会起疑心。” 明月唇角一扬:“你说的倒是有道理。不过,光凭口说又如何?晋王依旧信我不信你。除非,你拿出证据来啊。” 以奸制奸 明月有恃无恐。 下过的药,就像一阵风。 药性散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没有人证物证,怎么证明。 师慕野眉眼淡然:“你知道授人玫瑰,手有余香的说法吗?但凡事情发生,必然会留下痕迹。” 明月换了个坐姿,笑得肆意:“好吧。就算你能闻出来我用过魅香、迷药又如何,别人闻不出来,也是白搭。” 师慕野不急不慌:“你知道焰火反应吗?偷运火硝石的嫌疑犯,就算洗手无数次,手上也会沾有火硝石碎末的细微粉尘。这个时候,用铜丝做成蜡芯,把手放在蜡烛的火焰上稍稍一烤,手就会变成蓝色,洗也洗不掉。” 明月皱着眉头:“你说的这个,我倒是听过,不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走私火硝石。” 师慕野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只是为了告诉你,验证火硝石有焰火反应,验证是否用过迷药和魅香,也会有药石反应。” 明月脸上阴晴不定:“药石反应?” 师慕野故作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个?看来学艺不精。” 明月抬起手来捋了捋头发,无意中低眼瞥见右手的两根手指竟然变得漆黑一片。 她刚刚,就是用这两根手指去夹那锦帕的。 明月瞬间明白过来了。 “你那锦帕有问题?” 明月有几分恼怒。 师慕野装作无辜:“锦帕?什么锦帕?凡事要讲证据。” 她带来的锦帕,早就在烛火上烧了。 “呵呵,师大人,我就说一大清早来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明月匆匆起身,在洗手架上的脸盆里搓洗起手来。 师慕野悠悠地说:“别洗了。这个药石反应留下的痕迹,七天后才会消失。” 明月擦了擦手,转过身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师大人,演这么一出给我下套,是要去殿下面前告发我?” 明月的苦肉计经不起推敲。 姬允文韬武略,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何必枉费她的心机去提醒? 这只能说明,他选择性地眼瞎。 如果一个人装睡,你是叫不醒的。 对于装瞎的人,也是同理。 “我的要求很简单,和我一起去晋王面前,澄清昨晚是自己弄伤的。” 师慕野开口道。 她要替阿秀把这锅给摘掉。 明月眼波流转:“这个要求,倒是合情合理。” 她刷地站了起来:“你随我一起去。” 两人一起去了姬允的书房。 姬允正在批阅军情咨文,一身墨黑色的便服也被他穿出清俊风雅的味道来。 隔着一堆堆的竹简,师慕野看见她压在砚台下的信笺已经被抽了出来,背面朝上。 看来,他是看过了。 “明月,阿秀,你们俩有什么事?” 姬允抬头问。 “殿下,昨天晚上我大概是糊涂了,昨天的伤,是我不小心弄上的,不关阿秀姑娘的事。” 明月绞着衣角,不安地说。 姬允面露心疼之色:“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目光滑过师慕野,神色一凛:“既然不是阿秀,那我就错怪你了。那三十杖责就此取消,不用记在账上。” “谢殿下。” 师慕野面色波澜不惊。 姬允又看向明月:“明月,你今天突然来说是自己弄伤的,是自己的本意吗,还是被府里的刁奴欺负了?” 刁奴? 呵呵! 姬允竟然怀疑自己是刁奴! 等你来 明月都承认是自己弄伤的,他竟然还这么偏袒。 果然是瞎得厉害! 师慕野心里一阵发堵。 明月心里暗喜,表面上作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 “殿下日理万机,不用担心我。府里的下人对我很好,怎么会是刁奴呢。” “如此便好。” 姬允似乎是放心了。 两人出了书房,明月朝她一笑:“今天晚上有上元节灯会,殿下说陪我看灯会。师大人,你有什么安排?” 师慕野拢了拢袖子。 “无可奉告。你昨晚上诬陷我弄伤你的事儿,本是收回来了。利息待会儿一起奉还。” “什么利息?” 明月一脸莫名其妙。 “一个时辰后就知道了。” 师慕野翩翩然走了。 用过迷药魅香的,确实会有药石反应。 但是,痕迹很淡,几乎看不出来。 所以,她在锦帕里加了点别的东西,让手指变得乌黑,同时,奇痒无比。 一个时辰后,明月大概把手指剁了的心都会有。 师慕野出了晋王府,撕掉了阿秀的人皮面具。 回到自己府里,大家伙正忙活着挂灯笼、插桃枝,一副过节的气氛。 出云一边剪着灯花,兴奋地说到:“听说今年的上元灯节会格外热闹,慕野,你要去逛灯会吗?” 师慕野笑笑:“我有约了,你们自己去吧。” 出云一脸我懂得的神情:“那我们就先去了。” 吃过晚饭后,她收拾了一番,去了醉忘生酒肆。 还是那小小的酒肆,样子没变。 幡旗飘摇,外面还挂了一盏花灯,增添了几丝节日的气氛。 崔娘正在酒炉边温酒,见到师慕野,一脸的惊喜。 “师姑娘,你可是好久没来了。” 师慕野解下斗篷,在桌前坐了下来,笑着说:“是呀。崔娘你看着比以前更漂亮了。” 崔娘不好意思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都一把年纪了。对了,吕公子没和你一起来吗?” 师慕野眉眼黯淡了一瞬。 “我约了他,在这里等他。” “哦,那我就事先备好两个人的酒。” 崔娘笑盈盈地准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街头巷尾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断,隐隐夹杂着欢声笑语。 夜晚的灯节开始了吧。 师慕野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酒,眼睛紧紧盯着桌上的时漏。 酉时快到了。 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街上的动静。 酒肆门外静悄悄。 桌前,已经堆了一堆酒壶了。 她执着酒觞,给自己再倒了一杯。 她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深呼吸一口,再度望向时漏。 已经到了酉时了。 她的心慢慢沉下来,喉头涌上一阵酸涩。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这才刚到酉时,有可能,他马上就会到。 或者是,他有事耽搁了,会晚一点到。 半个时辰过去了,门外依旧没有动静。 姬允治军,既严厉又守时。 他本人,从来都很准时,说好的几时几刻,只会早不会晚。 明明喝着热酒,她的手脚却是越来越冰冷。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师慕野眼前逐渐泛起蒙蒙的水雾,朦朦胧胧的,面前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该死。 怎么喝着喝着酒,眼睛湿润了。 忽然,酒肆的门被人猛地推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 两个二选一 师慕野眨了眨眼,欣喜地站了起来。 虽然迟到了,但他还是来了。 然而…… 进来的人却是孙叔,兴致勃勃地抱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 师慕野失落之下,腿脚发软,都快站不稳了。 “哟,师姑娘来了。好好喝着呀。” 孙叔憨厚地朝她笑了笑,然后快步走向崔娘。 “崔娘,今天过节,我给你买了件毛皮大衣,你试试。” 孙叔一脸急切的邀功。 崔娘眼睛绽放出光芒来,嘴上却是埋怨。 “有几个钱就飘了,又瞎霍霍。” “听香影坊的人说,这是今年的新款,很流行的。你穿上看看。” 夫妻俩在酒炉边窃窃私语,难掩幸福甜蜜。 师慕野抓起桌上的斗篷,来到了院子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院子里的栀子花树还剩褐黄色的树干,枝丫上积着一瓣瓣的雪。 就在那个月夜,在这醉忘生的酒肆里,他第一次吻了她。 尽管不是那么正式。 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任由雪花落在头发和衣服上,不一会儿,身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如同一个雪人。 青临举着一把油纸伞,犹犹豫豫地靠近了她。 小男孩踮着脚,把伞凑到她的头顶,怯怯地说到:“师姐姐,外面下雪了,你不冷吗。” 师慕野终于缓过神来,弯下腰,接过了油纸伞。 “谢谢你,青临。” 青临小心翼翼地问到:“吕哥哥还没来?” 师慕野鼻子莫名地一酸。 “他今天有事,不来了。” “哦。吕哥哥真不守信用,害得你等了一晚上。” 青临似乎有点愤愤不平。 师慕野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没事。一个人喝酒也挺好的。” 青临附和着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昂着头期待地说:“师姐姐,你今天晚上带我去看花灯吧。每年上元节我都要帮忙照看酒肆,实在憋死了。” 看着青临希冀的目光,师慕野微微一笑:“好。我这就跟你爹娘说去。” 崔娘正忙着试衣服,二话不说答应了。 师慕野牵着青临走到门口,听到孙叔的话远远地飘来。 “青临这小子,最不喜欢看花灯,每年叫他出去都不去,今年怎么转性了。” 崔娘笑道:“这是看到他师姐姐不开心,陪人家呢。这小子比你有眼力见多了。” 青临这小家伙,还真是个小暖男呢。 两人来到朱雀街上。 虽然已经是下半夜了,但对于逛花灯的人来说,上元灯节才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整整一条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光影浮动。 师慕野给青临买了串糖葫芦,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着。 忽然,青临拖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反方向奔。 “师姐姐,去这边。那边没什么好看的。” 青临的举动很反常。 师慕野抬头顺着另一个方向望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紫衣飘逸的身影和一个白色貂裘的娇俏身影格外显眼。 明月站在一个卖月亮花灯的店铺面前,在和姬允说着什么,笑得格外开心。 姬允背对着她,看不出什么表情。 刹那间,周围的熙熙攘攘仿佛全部消失了,师慕野的眼前只有一紫一白两个身影。 解谜 虽然知道他没有来赴自己的约,肯定是陪明月看花灯了。 但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师慕野脸上失去血色,心还是再次不可抑制地刺痛! 她抬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感觉到心跳沉重又缓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裂开了,一片一片地,尖锐无比。 原来,心痛不仅仅是心理反应,还是身体反应。心,真的会痛。 她隐在人群中,慢慢地靠近二人。 “殿下,这个月亮花灯好看,送给我可好。” 明月娇滴滴地说。 “好。” 姬允回答地倒是痛快。 “我家还有很多别的花灯,每个花灯上都有灯谜,猜对了送个小礼物。姑娘可以仔细看看。” 老板殷勤地说到。 明月饶有兴趣,一盏盏地看了起来。 师慕野瞥了一眼那些挂起来的花灯。 花灯上的灯谜也不难,谜底无非是些常见的字。 比如月、河、五之类的。 然而,明月看得格外认真,那个店铺老板一直盯着明月,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上看出什么。 师慕野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灯谜。 等她把灯谜全部看完,把谜底在心中排列组合了一遍,就有了答案。 腊月二十五,戌时,护城河。 “姑娘都解出来了吗?” 老板意味深长地问到。 “看出来了。你这谜底到也不难。今天本姑娘心情好,就不要你那礼物了。” 明月点点头说。 老板笑到:“姑娘聪明。” 看来,这老板是借着这灯谜给明月传信,也不知道明月接近姬允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来,应该是不怀好意。 两人离开花灯店铺后,那老板立即收拾收拾摊子,转身走进了一个小巷子。 师慕野吩咐青临:“就在这附近不要乱动,我待会回来。” 师慕野悄悄尾随着老板。 那老板看了下四周无人,对暗影里的一个黑衣人说到:“已经和明月接上头了。腊月二十五,戌时,护城河见。” 黑衣人道:“玉牌到手了吗?” 老板回道:“她没有收和花灯一起送的礼物,这就暗示着玉牌到手了。” “好。两天后交接。” 黑衣人大喜过望。 果然有猫腻。 师慕野退回到了大街上,一扭头,看见明月裹着貂裘,款款地朝她走来,笑容满面。 她此时一个人,身边不见姬允。 “师大人,好巧。你也来灯会。” 她笑得很舒畅,左手不自觉地轻轻挠了挠右手的手指。 看来,这种奇痒还没有消失。 “不巧,我马上就要回去。” 师慕野淡然地说。 明月眼眸一凝:“殿下今夜陪我,没有选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师慕野冷笑一声:“我有什么反应与你何干?作为一个有所图的卧底,你这么热衷于争风吃醋,不怕惹事上身,阴沟里翻了船?” “卧底?你以为我所图的只有我受命想要拿到的东西吗?” 明月拢了拢貂裘,朝她凑近了一点,慢悠悠地说到:“我所图的,还有晋王的人和心。” 师慕野瞥了她一眼:“只要你有能耐,但凭本事去争取。” 明月笑得很得意:“心嘛,目前看殿下对我还是有心的。至于人,我已经得到了。” 晋王和我睡过了 师慕野耳中嗡地一声响,浑身血液蹭地往上窜。 “你说什么?!” 明月嘴角一咧:“我说,晋王殿下和我睡过了。就在那天我去他寝殿的晚上。” 师慕野的心怦怦跳地很快,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 “你不信?” 明月看着她的神情,又补了一刀。 “他背后有几道淡淡的鞭痕,左肩有三处箭伤,右肩肩窝有匕首插过的伤痕。” 明月的话在她心里掀起了惊天波澜! 明月说的没错,他身上确实有这些伤痕。 他平时沐浴,从来都不会让侍女伺候。 能看到他身体伤痕的机会,少之又少,除非…… 呵呵,姬允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留到洞房花烛夜的,没想到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师慕野的脸色愈发苍白,突然之间喉头涌上一阵甜腥。 唇齿间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她气急攻心,竟然吐血了。 不行! 不能在明月面前失态! 她硬生生地把血咽下去,正要开口,远远地望见那一袭紫色身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她转身拉起青临就走。 她脚步飞快,身边风声呼啸,路人的欢声笑语一阵阵地袭来,显得格外刺耳。 终于走出了朱雀街,将一路的繁华热闹甩到了身后。 她靠在洛河岸边的槐树底下,坐了下来。 青临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说到:“师姐姐,你眼睛都红了。你想哭就哭吧。” 师慕野眨了眨眼睛,勉强朝他笑了笑:“还没到哭的时候。该做的事得先做了。” 洛河边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卖花灯的,她买了一盏月亮花灯,提笔在绢带上写了几句灯谜,塞进花灯。 那几句灯谜的谜底,是“有变,改卯时”。 比戌时早了一个时辰。 “青临,回去朱雀街,把这花灯送给刚才穿白色貂裘的姑娘,就说是之前她猜出了很多灯谜,还买了月亮花灯的那家店老板送的,让她再好好猜猜。” 青临懂事地提起花灯就走了。 师慕野靠在槐树上,一把拽下了脖子上的玉牌。 温润,泛着莹莹的绿光,红色丝带磨损得露出里面的白色底线,显见是摩挲了很多遍。 不管这玉牌是真是假,还是本来就是批量制作的,无所谓真假,她都不在乎了。 一扬手,她将玉牌扔进了河里。 玉牌咕咚冒着泡,很快就沉进了河水中。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又伤心伤神,又吐血,肩膀还疼。 当初在他假扮吕臣云混进招抚队伍的时候,就不应该心软答应他。 什么他的心,他的命,都给她。 甜言蜜语,说过就忘了。 姬允,待腊月二十五那天,揭穿了明月的真面目后,你我就到此为止了。 不一会儿,青临就回来了,说是已经把花灯送给那个姑娘了。 师慕野摸了摸他的头。 两人静静地坐在河边,直到人群渐渐稀少。 师慕野将青临送回了醉忘生酒肆,临走时悄悄留了两锭银子。 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出云开了门,奇怪地说到:“咦,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晋王没送你回来?” 师慕野扔下一句话:“分了。从今以后,我们府里晋王不得入内。” 连城吃了闭门羹 说完,直奔自己的房间,倒下就睡。 吴奶娘进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心疼地说:“小姐这是受了风寒,又气血攻心,身子虚得很。快请个大夫看看吧。” 秦破奴马上出去找大夫了。 “喵~” 大花一边叫着一边跳上了床,蹭着她的头发。 看到大花,她蓦然想起姬允学猫叫的一幕,不由得更加心烦意燥。 “奶娘,这几天把大花拎到隔壁屋吧,不要让它进来了。” “好嘞,小姐。” 吴奶娘揪着大花的脖子,把它从床上拎了起来。 “喵?” 大花一脸的懵。 它明明这几天乖的不得了。 大花,要怪就怪那个人吧。 大夫过来开了几帖镇静补血的药,吩咐了饮食和起居上的禁忌。 师慕野喝了药,在床上躺了半天,就起床忙着大扫除了。 众人只听到院子里一阵乒乒乓乓,地动山摇。 出去一看,只见棉花的飞絮漫天。 棉絮飞扬中,师慕野一手拿着掸子,正在啪啪地拍打着棉被,神色狰狞。 “我滴个乖乖,这棉被照这么打下去,不坏也要掉层棉花哦。” 吴奶娘倒吸一口气。 出云叹了口气:“刚失恋的人总得找点事做。总比在床上躺尸好。” 秦破奴点点头:“还好是冬天,没有白梅花美人蕉可以揪了。” 哐哐哐。 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钱叔去开了门。 过了一会儿,他从门口过来,清了清嗓子,说到:“小姐,是晋王府的连城,拿着一盒元宵,说是奉晋王的命令送给师府。” 众人一听到晋王两个字,浑身一凛,自觉地散去了。 “钱叔,师府的规矩更新了。晋王和连城不得入内。” 师慕野咬牙切齿。 假惺惺地送一盒元宵过来,谁稀罕。 过了一会儿,钱叔又过来说到:“连城说,他人不进来,希望能把东西送进来。” 师慕野刷地一掸子敲在被子上:“钱叔,师府的规矩又更新了。晋王、连城以及晋王府的东西都不得入内。” 钱叔:“……” 师府门口,钱叔好说歹说,终于把连城劝走了。 晋王府书房。 连城灰溜溜地进来,手里依旧拎着那盒元宵。 姬允眉头一蹙:“没送出去?” 连城无奈地说:“师少卿说,晋王和连城还有晋王府的东西都不能入内。” 姬允眉头一挑:“她这是生气了?” 连城在心里腹诽:您这连着好几天都不去看人家,还特意吩咐不让人家进府,人家姑娘家自然生气了。 表面上,连城笑着说:“估计殿下亲自去的话气就消了。” “你有提过元宵是我亲手做的吗?” 姬允一边说,一边轻轻抚过手背。 手背上,溅着几处被油烫过的红点。 连城更加无奈:“殿下吩咐我一定要亲口和师少卿说,我这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别提说这事儿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姬允瞥了他一眼。 “那件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姬允继续问到。 “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一网打尽了。藏得最深的鱼也快藏不住了,就在这一两天。” 连城回道。 揭露明月真面目 “嗯。再等下去,我早就没耐心了。如果还有意外,这个怀柔的法子不用了,直接上铁血手段吧。本王实在忍不了了。” 姬允揉着眉头。 连城察言观色:“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大费周章,瞒住师少卿明月姑娘的事?” 姬允轻轻地敲打着桌子。 “上次她只是听说有明月这么个事,反应就这么大。这次,如果她知道明月在我府上,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我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夜晚的护城河。 一辆黑色马车静静地停在河边。 寒风萧瑟,岸边行人稀疏。 明月身着黑色紧身衣,出现在护城河边的林子里。 一个黑衣人暗地里靠近了她,低声说到:“是明月姑娘么?我家主子有请。” 明月随他登上了马车。 隔着一道锦帘,明月低低地说了一句:“玉牌我带来了。” 锦帘一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露了出来。 “明月,好巧。又见面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 “是你?最后那盏花灯是你派人送的?” 明月惊讶了一瞬,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正是。” 师慕野眼睛一眯。 明月也并不多废话,冷笑一声,扬手几道白光就朝师慕野激射过来! 师慕野不慌不忙地按下身边的机关,两侧的车窗竖了起来,泛着异样的金属光泽。 那几道白光中途诡异地转了个弯,刷刷地全部钉到两扇车窗上去了。 这两扇车窗,是公输班专门打造的,用磁石做成,吸附暗器的能力是一流的。 明月见暗器没用,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闪电般朝师慕野扑过来! 师慕野拍下了另一个机关。 一道铜板霍然在她面前竖了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 明月整个人撞到了铜板上,软软地滑了下来。 “明月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么大一块铜板都没有看见。” 师慕野站了起来,望向守在马车门口的黑衣人。 “破奴,给她系上吧。” 秦破奴蹲下来,快速地在她腰间系了一条腰带,腰带下方坠着几块黑金色的石子。 明月忍着眩晕,从地上一跃而起。 “你给我系的什么东西?” 她神色警惕,就要把腰带扯下来。 “火硝石。” 师慕野手一晃,火折子擦地点亮了,火星跳跃。 明月脸色变了。 “来,为了让你见识一下火硝石的真正威力,给你展示一下。” 师慕野掂了掂手里的一粒小小的黑金色火硝石,将它和火折子一起弹出窗外。 只听得窗外一声闷响,河水翻腾四溅,水浪掀得马车晃了几晃。 明月的手停在腰间,脸色更白了:“你私藏火硝石?” 师慕野眉眼一扬:“我是朝廷官员,这是名正言顺的持有。你腰带上的火硝石,分量和威力比我手里的大几十倍。” 她伸手缓缓地抚过明月的腰带,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所以,我送你的腰带可要好好地小心戴着。” 明月的腰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火药桶。 “你想让我干什么?” 明月深吸一口气,问道。 “让和你接头的人上马车。” 明月冷笑两声,说到:“如今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了。” 师慕野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殿下救我 到了戊时,秦破奴半护送半监押地和明月一起下了马车。 过了一会儿,两个黑衣人就随着明月和秦破奴一起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扫视了一眼师慕野,扭头单刀直入地问明月:“玉牌呢?” 明月看了一眼师慕野:“玉牌在她身上,你们去她身上搜。” 看来这明月也不算太蠢,知道祸水东引,拖住她后趁机逃跑。 师慕野朝秦破奴使了个眼色,两人从窗户里跃了出去。 黑衣人正要追出来,师慕野按下马车头的机关,轰隆一声,一道铁网罩了下来,将马车的车身团团围住。 这辆马车,成了一个钢铁的囚笼! 黑衣人暴怒地踢打着铁网,面色铁青。 “蠢货!明明在河边就能交接,为什么非要在马车上,中了别人的计!” 明月无奈地说:“我也是被胁迫,如果不照做,就会被引爆身上的火硝石。” 黑衣人拿起她腰带上的石子看了两眼,怒气更深。 “这明明就是普通的玄武石!” 明月慌忙托着石头仔细观摩。 半晌后,她怒视着马车外好整以暇的师慕野。 “这不是火硝石?!” 师慕野眉头一挑:“学艺不精,分不清火硝石和玄武石,怨谁?” 万一明月想不开要跟她同归于尽,用火硝石还是有风险的。 明月气得将石子扔到了地上。 黑衣人吹了一个呼哨,说到:“我们还有埋伏的人马,马上会来接应。” 师慕野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哦?在哪呢?”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看起来是有两方在打斗。 “刚刚在河里爆炸的火硝石,大概已经把京城禁卫军吸引过来了。这会儿,你的人马估计在跟他们打招呼吧。” 师慕野淡定无比。 黑衣人变了脸色。 这一环套一环的,猝不及防。 明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说到:“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师大人。” “不客气。等着你家晋王来救你吧。好好想想怎么跟他解释,你为什么会一身夜行衣,和两个黑衣人一起被困在铁笼子里。” 师慕野拍了拍身上的灰,和秦破奴离开了。 马车里,为首的黑衣人不耐烦地问明月:“玉牌到底到手没有?” 明月从脖子上取下玉牌,说到:“如今我们人被困在马车,玉牌可以扔进旁边的河里,寻机会通知人再去打捞。” 黑衣人接过玉牌,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突然之间,从玉牌里激射出几枚银针,扑哧地刺入他的眼睛! 黑衣人扔掉玉牌,捂着眼睛惨叫起来。 明月一脚将玉牌踢走,惊魂未定。 “这玉牌里面有暗器?” 这时候,林子里冲出几匹马,朝马车疾驰过来。 为首的是姬允,身着玄色劲装。 他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 看到马车里的景象,连城低声道:“殿下,不知道是谁先下手了。” 姬允双手握住两根铁条,用力一掰。 马车发出悠悠的嘎吱的声响,坚固的铁栅栏被他硬生生掰弯了。 “殿下,救我。”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明月装作惊吓的样子走近了他。 每样礼物都要连本带息地还 姬允登上马车,拂袖一挥,明月被凌厉的掌风击得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车板上。 连城和几个侍卫随即上前,制住了两个黑衣人。 “谁派你们来的?” 姬允面无表情,负着手,一股迫人的气势弥漫。 两个黑衣人浑身一凛。 落到晋王手里,会生不如死。 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里掏出一枚红色药丸,吞了进去。 不一会儿,两人就嘴角流血,死了。 姬允皱了皱眉头,冷冰冰的目光望向明月。 “你来说。” 明月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假扮的明月。” 姬允淡漠地开口。 明月面色苍白,撑住一旁的车板:“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明月一直戴着面纱。你都不知道明月长什么样子,怎么会知道我是假的?” “感觉。我对你毫无感觉。” 姬允的话语锋利。 明月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假的,那你对我的种种都是演戏?” 姬允唇角一抹冷峻的笑。 “自然都是演戏。说实话,我已经演得很不耐烦了。如果今天晚上你还没露出马脚,你再回到我府里,就是酷刑伺候了。” 明月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你送我的玉牌也是假的,竟然还有暗器?” 姬允拂了拂袖子,坐了下来。 “没错。” 此时此刻,明月面前的这位晋王,面容是俊美无双的,让女人心动神迷,浑身散发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从来不送别的女人东西。我送你的每样东西,都标好了价格,连本带息都要还。” 他的眉眼戾气十足。 “那你送我的貂裘,还有棠莓……” 明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上下发冷。 “貂裘有毒,棠莓也有毒。” 姬允冷笑。 难怪他说貂裘如果她喜欢的话就多穿,原来早就设计上她了! “殿下果真是冷血无情的枭王。” 明月神色平静下来。 “既然知道,就老实交代。不交代,严刑拷打而死。交代了,毒发身亡,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姬允眉目冷峻。 明月突然笑了,伸手顺了顺耳边的头发。 她朝姬允凑了过去,说到:“晋王,你知道吗,我在上元灯节的时候遇到师大人了。” 姬允眼神一凝,刷地站了起来。 “你和她说什么了?” 姬允的眼神微眯,眸子仿佛猛兽捕猎前般,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明月舔了舔嘴唇,说到:“我说,你已经和我睡过了。” 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姬允身上蓦地爆发出强烈的杀气。 “你竟然敢用这种谎言,骗她!” 姬允一把掐住了明月的脖子,怒气难抑,眼眸中翻腾着滚滚乌云。 明月脸色泛青,断断续续地说:“如果……我死了……就没人证明你的清白。你和她说……她信么……” 姬允手上更用力了,眉眼凌厉。 “第一,你欺骗她伤了她。第二,你威胁了我。所以,你必须死。” 说完,手下咔嚓一声响。 明月软软地垂下了脖子,瘫倒在地上。 春日宫宴 “殿下,还没有问出幕后的主谋……” 连城望着倒地的三个人,有些担忧。 “严刑拷打那个和外人勾结,背叛了的暗卫!” 姬允擦了擦手,跳下马车,翻身上马。 “殿下,今天晚上陛下赐春日宫宴,宫里的人早已经过来传旨了。我们出来处理明月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一些时辰了。” 连城弱弱地提醒道。 “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赴宴了。” 姬允匆匆扔下一句话,就奔向师府。 等到了师府门口,钱叔告诉他,师慕野受邀参加春日宫宴了。 姬允顿了顿,扬鞭策马,转头又奔回晋王府。 “连城,先回府换衣服,马上进宫参加春日宫宴!” 连城欲哭无泪。 刚回绝了宫里的人,马上又变卦。 “好的,殿下。” 召开春日宫宴是周王室的惯例。 春节前,天子宴请王亲国戚、朝中重臣,与臣同乐。 同时,春日宫宴也是大周最高级别的大型相亲现场。 到了年底了,那些个还没有婚约的适龄待嫁待娶的贵族小姐公子们,会被长辈们携带着参宴。 师慕野作为朝中唯一的女官,再加上成功招抚了暴乱的涿候城,也被列入受邀名单。 九方宫中彩灯高悬,丝竹声声,美貌的宫女来回穿梭,一片欢声笑语。 宴席就地设在曲水园,园子里引入了地热温泉,到处水流潺潺。 因为地热的缘故,桃花杏花等都提前盛开了,一派春天的景象。 师慕野身着改良过的绯色官袍,稍作打扮,透着别样的英气和妩媚。 在一群盛装打扮、千娇百媚的王公贵族小姐当中,她的清新脱俗很快就引起了公子们的注意。 一道道炽热不加掩饰的目光不时地朝她这边看过来,年轻的公子们聚在一起,望着她窃窃私语。 师慕野埋头饮着闷酒,只想着听完了天子的祝宴辞,赶紧回府睡觉。 天子左首座下,姬少藏一身白金相间的宽袍,俊雅风流。 姬允倒是没见到人。 想来,应该是被明月的事牵绊住了。 终于,天子说完了祝宴辞,众人齐齐敬完酒后,天子就先撤了。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接下来,就是众人最期待的环节,曲水落花了。 师慕野三下两下喝完了酒觞中的酒,掸了掸官袍,准备闪人。 “师少卿,这么急着走?不看完曲水落花吗?” 姬少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笑着问。 自从齐王府里搬出来,她只是空顶着齐王党的名号,很少和齐王打交道了。 “齐王殿下。倒是很久不见了。” 师慕野微笑着寒暄。 姬少藏看着她的神情,说到:“师少卿看起来有点郁郁寡欢,何不再多待会,热闹热闹再走?” 姬少藏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锐利。 “既然齐王殿下盛情邀请,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师慕野笑盈盈地,重新坐了下来。 见她坐下来了,姬少藏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宫女给公子们每人送上一枚花箭和一架弓,箭上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女宾们则是每人送上一只插着桃花的竹觞,竹觞上也写着每个人的名字。 按照规矩,桃花竹觞被放在流水中,顺流而下。 如果有哪位公子看上了哪位姑娘,就用花箭射中写着她名字的竹觞。 如果姑娘看上了哪位公子,就留着那只花箭。 没有看上,就把花箭拔下。 师慕野刚把竹觞放到溪流中,就听到一阵尖叫声,贵族女眷们跟疯了一样,纷纷奔向南边。 “天啊,晋王也来了。” 送你杏花小兔子 师慕野抬头望去,只见姬允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色镶金的长袍,眉目冷峻,依旧俊得迷人。 看来,明月的事情是处理完了。 她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掩进一丛杏花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天不遂人愿。 她的那盏竹觞,刚流出去,就被好几支花箭射中了,就像一只竹子做的刺猬。 众女子看着那盏竹觞,低低地惊呼,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特地来到她藏身的杏花丛,羞涩地问:“师大人,你看见我射中的花箭了吗?” “哦,看见了。箭法不错,射得真准。” 师慕野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会留下我的花箭吗?” 少年问的直白。 师慕野笑了笑:“不会。” 少年顿时像遭受了重大打击,嘴唇发白,身形都摇晃起来。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对一个姑娘示好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自己在上元灯节心碎的那一幕,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自己刚才的拒绝果然是太果断了。 她顺手折下几根杏花枝,在手里绕了几绕,简单编成一只小兔子的样子,递给了少年。 “虽然我不会留你的花箭,但我也不会留别人的花箭。给,这个杏花小兔子送你。” 她眉眼盈盈,话语很温柔。 少年脸上的失落神色顿时大减,小心地接过了杏花小兔子。 这时,师慕野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 从杏花丛的树缝中,她看到姬允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神情复杂。 他身边,围着一群贵族女眷,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不停献殷勤。 她那盏插满了花箭的竹觞,此刻正顺着溪水,流到了姬允面前。 姬允眼神一凝,举起弓,搭起了花箭。 周围的女眷们顿时安静下来,屏息凝神,看他到底射谁的竹觞。 刷地一声! 一枚黑色花箭如同流星一般射进师慕野的竹觞,将其他花箭撞得四处飞散! 连射个花箭,也和他本人一样霸道。 女眷们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 晋王这是公开向师慕野表白了! 师慕野心中毫无波澜,这一次她身心俱伤,她已经对他的风流手段免疫了。 她冷笑,折下一根长长的杏花枝,扭头向身边的少年。 “借一下你的弓。” 少年立即乖乖地把弓送上。 师慕野搭上那根杏花枝,瞄准姬允的那支花箭。 嗖地一声,杏花枝堪堪撞到姬允的箭,将那箭撞出了竹觞。 众人目瞪口呆。 师慕野这是公然拒绝了晋王的表白?! 一旁的少年忍不住脸上的欣喜。 师大人连晋王的花箭都拒收,他心里平衡多了。 姬允的脸色也很精彩,他扔下弓,拨开围在他身边的女眷,大踏步地向师慕野走过来。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他。 不想跟他见面,也不想跟他说话。 她将弓还给了少年,提着官袍的下摆,转身就走。 穿过杏花林,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的黑袍越来越近。 她身形一转,闪到了走廊上。 走廊两边悬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红如朱砂,白如初雪,青绿如竹。 纱幔底端,系着银铃。 这些纱幔,是用来防止鸟儿偷食果实的护花纱。 微风乍起,吹皱一走廊的纱幔,银铃清脆声声响。 师慕野穿梭在纱幔中,听见身后的银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请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慕野,我有话跟你说。” 他在身后低声道,声音是暗哑的。 师慕野没有回话,反而一路小跑起来。 哧地一声。 她发髻上的梨花木簪别在了一道纱幔上,挂住了。 她的长发倏地散落,如同丝绸飘荡。 她摸了摸头发,但并没有停下脚步。 拨开最后一道纱幔,师慕野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人身上。 她抬眼一看,是姬少藏。 他负着手,左手执着玉骨扇,衣襟飘飘,大概在长廊这儿吹风。 如果此时此刻有谁能给她解围,只有齐王了。 “齐王殿下,能劳烦你今晚送我回府吗?” 她快速地问。 姬少藏看着她长发散落的样子,虽然面露疑惑,却没有多问,不加思索地微笑着说到:“好。” “我们能现在就走吗?” 师慕野又急促地开口。 姬少藏眉眼温润:“师少卿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那我们走吧。” 师慕野边说边往前走。 身后,银铃的响动果然停止了。 姬允掀开纱幔,一身黑袍凛冽。 他的眼神仿佛带着寒冰的刀刃,声音冰冷。 “王兄,请把我的女人还给我。” 姬少藏蹙眉,不动声色地护在了师慕野前面。 他的话语淡然:“王弟,慕野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想和你纠缠。” “是么。王兄,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作为外人不方便插手吧。” 姬允的话语带着火花。 姬少藏毫不退却:“既然慕野主动请求我送她回府,我自然要尽到护送的义务。” 慕野? 叫的还真是亲切。 姬允眼眸里掠过一丝阴暗。 他毫不犹豫地向两人走过来,衣角翻飞如风。 “王兄,抱歉。今天我一定要见她。” 眼见姬允浑身上下洋溢着戾气,姬少藏也刷地收拢玉骨扇,戒备起来。 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师慕野一闪身,护到了姬少藏身前。 “姬允,不要为难齐王。我现在确实不想见你。” 姬允刹住了脚步,眉眼间隐隐有愧疚和痛楚。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有话要跟你解释。” “你要真想说,就在这儿说吧。” 师慕野断然开口。 在这儿? 难道要他在姬少藏面和她澄清,他没有跟明月睡过? “我要和你单独说。” 姬允坚持。 “我今天没心情。不奉陪了。” 师慕野说完,转身就要走。 “慕野!” 姬允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攥地紧紧地,不放开。 师慕野怒上眉头,反手用力地一撕! 哗啦一声,官袍的袖子被撕成两截了。 “齐王殿下,我们走吧。” 她毫不犹豫地转过头,脚步快如流星。 姬少藏随即跟上,和她并肩。 姬允握着手中的半截袖子,心里莫名地一阵恐慌。 明月的事,果然是触到她的逆鳞了。 早知那个假明月竟然这么挑衅她伤她,当初就应该一开始就严刑拷打,而不是将计就计,用她做诱饵引出幕后人。 一阵风吹过,银铃叮当作响。 姬允恍然失神地将半截袖子放进自己的袖兜里。 青色的纱幔上,还挂着她遗落的一根梨花木簪子。 他摘下簪子,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簪子散发着梨花木的清香,还有她特有的发香,仿佛清新的野花。 他嗅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放进自己的怀里。 他心痛了 齐王的马车里。 师慕野端坐在一侧,离姬少藏远远的。 此刻,她乌黑的长发散落,如同丝绸般顺滑,如雪的半截手臂露在外面,看起来令人浮想联翩,很像是受了欺凌。 然而,此情此景,却是别有一种美,让人忍不住怜惜。 姬少藏默默地拔下自己的发簪,递给了她。 “师姑娘,先把头发束起来吧。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 姬少藏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细。 师慕野感激地笑了笑,接了过来。 这支青玉发簪垂坠着红线流苏,造型倒是别致。 她随意地用发簪盘起了头发。 “殿下,发簪改日还你。” 发簪是贴身的东西,用别的男子的发簪终归很奇怪。 “不急。用着顺手就不用还了。” 姬少藏微笑着说。 “殿下今晚帮了我,我怎么能连吃带拿,还捎走一支簪子呢。不应该,一定要还。” 师慕野坚持道。 姬少藏眼神掠过一丝失落,说到:“也罢,那就多用几天再还吧。” 两人相对无语地坐了一会儿。 姬少藏开口道:“师姑娘,你此前说过的入朝要做的事,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既然师父选择了齐王,那她对他也没有好隐瞒的。 师慕野道:“殿下对寂落宗知道多少?” 姬少藏想了想,回道:“略知道一些。” 师慕野继续说道:“我想追查寂落宗的底细。这个神秘组织一定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 姬少藏面露欣喜。 “正好,我最近也在调查寂落宗。我如果收到情报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那好。合作愉快。” 师慕野笑道。 晋王府。 马上就是除夕了,府里张灯结彩,上下喜气洋洋。 人人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唯独他们的主子这几天来一直阴森森的。 按照惯例,过年前晋王会亲自给下人们打赏。 下人们排着队,轮流去书房领赏赐。 轮到阿秀了。 姬允看了看她,将每人都有的赏银递给了她,然后说到:“阿秀,除了赏银外,从这个月起,月银上涨五两。” 阿秀喜出望外,说到:“谢谢殿下!” 姬允目光柔和:“前段时间你受委屈了。” 阿秀一脸的激动:“我在府里很好,不管干什么活都不觉得委屈。” 姬允难得的有耐心:“上次踹你只是演戏,你的肩膀还疼么?” 阿秀满脸的莫名其妙:“我的肩膀……咦?殿下什么时候踹过我?” 姬允眉头微蹙。 莫不是那脚踹得太狠,脑震荡了? “腊月二十晚上,你闯我寝殿那次。” 姬允头一次对下人说了这么多的话。 阿秀却是慌张惊讶:“殿下,冤枉!我什么时候闯过你的寝殿?腊月二十我还在家探亲呢。” 姬允眼神一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什么时候回家探亲的?” “腊月十八我就走了。” 腊月十八? 那在府里的那个阿秀又是谁? “你回家探亲前后可有遇到什么异样?见过什么人?” 姬允神情严肃起来。 阿秀回道:“我出府后遇到了师大人,她请我吃饭,问了我很多我的职责、生活作息、生活习惯之类的。然后吃着吃着饭,我就醉了。后来我醒了,就回家去了。” 姬允霍地站起来,眉头紧拧,心底蓦然痛得厉害。 那夜,他在寝殿一脚踹倒的那个阿秀,是慕野! 你的允郎想见你 他吩咐不让她进府,她便偷偷易容成阿秀的样子进了府。 结果,看到了自己对那个明月的种种。 当时,她一定很失望很心痛吧。 他竟然为了演得更像一点,早点让那个明月露出马脚,狠心踹倒了他的小狐狸! 他疼她都还来不及。 他狠狠地一拳打在桌面上,木屑四溅! 阿秀吓了一大跳,嗫嚅着说:“殿下,是不是我回家探亲时间太长了?我以后不探亲了。” “不是。不关你的事。好好干吧。你先出去。” 姬允缓和了语气。 阿秀战战兢兢地出去了。 姬允披上外袍,吩咐道:“连城,去师府。” “我马上备车。” 一路疾驰来到师府门口,二人等了半天,才等到钱叔来开门。 “嘿嘿,晋王殿下,我家小姐吩咐过了,晋王、连城还有晋王府的东西不得入内。” 钱叔不卑不亢地说。 “烦请通报你家小姐,来的不是晋王,是她的允郎。” 姬允面不改色。 连城在后面抖了一抖。 允郎…… 钱叔稀疏的眉毛也是抖了一抖,笑着说到:“如此,我就再去问问我家小姐。” 师慕野正在和出云、吴奶娘一起和面,听到钱叔的禀报,头也不抬。 “钱叔,烦请告诉门口的客人,允郎不是你家小姐的,爱是谁是谁的。还有,我今天是不会见他的。大过年的,请他还是先回去吃年夜饭去吧。” 钱叔原话转达给了门口的姬允。 姬允不以为忤,微微一笑。 “既然这样,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等到她愿意出来见我为止。” 钱叔愣了愣,说到:“那,晋王殿下请自便。” 晚上,华灯初上。 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炮竹,噼啪声此起彼伏。 巷子里的饭菜飘香,隔老远都能闻见。 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吃着年夜饭,有说有笑,热闹至极。 众人很默契,绝口不提晋王。 到了子时,钱叔拎着一串鞭炮,开门准备去放鞭炮除岁。 打开大门后,只见姬允依旧站在门口,一身的紫袍已经被夜里的露水打湿了,孤零零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 算起来,他应该在门口站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了。 师慕野在大堂里,一眼就望见了姬允。 他正好也望着她,眼神幽幽。 钱叔犹豫地半掩着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 “钱叔,鞭炮就在院子里放吧。” 师慕野敛了眉眼说到。 “好的。晋王殿下,我关门了。” 钱叔说着,慢慢地关上了大门。 就在大门彻底关上的一刹那,姬允看见师慕野起身走向了内室。 她要就寝了。 她果真还是不想见自己。 姬允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见到她,至少他还有机会解释。 可如今,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一阵集中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夜里渐渐安静下来,偶尔从远处传来零星的烟花凌空声。 连城从不远处的树影里冒出了头。 “殿下,已经一个晚上了。师少卿看样子是不会出来了。” 连城看着自家主子孤单的身影,莫名一阵心酸。 寒冷的夜里,姬允衣服上的露水,已经结成了冰花。 姬允微微叹口气,轻轻地跃上墙头。 师慕野的房间已经熄灯了,他悄悄拔开窗户的木栓,翻身跳了进去。 狠心的小狐狸 铮地一声! 黑暗中,一根银丝微微颤动。 窗棂上方,一桶污水荡漾着就要泼下去。 姬允反手一托,稳稳地接住了。 桌子底下出来轻微的咔嚓声响。 一根棍子猛如疾风,呼啸着向他腹下扫来! 他眼疾手快,闪身躲过。 地面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又嗤啦一声响,寒光一闪! 姬允就地一滚,只见地面锋利的两排齿轮咔嚓一下合上了。 这一套机关断子绝孙,招招见血。 小狐狸是真的心狠。 姬允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终于没听见动静了。 他慢慢地走向她的床边。 她朝里侧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慕野。”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依旧没有动静。 他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她垂在床边的长发。 蓦然,借着微弱的夜光,他看到她发顶上别着一根青玉红线流苏的簪子。 这根簪子,是姬少藏的。 姬少藏长年用这根簪子束发,从来没有见他换过。 这簪子,看得他没来由得眼前一阵刺痛。 她竟然连睡觉,也戴着这根簪子么。 姬允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头,凝视着她。 想要对她解释的话有千言万语,看着那根簪子,此时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师慕野背对着他,僵着身子,屏息凝神,在等他开口。 大年夜的,他不吃不喝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 那她就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后还是没有动静。 师慕野忍不住,翻身过去。 床边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只有那扇窗户,轻轻摇曳着。 醉忘生酒肆。 姬允靠在栀子花树下,面前的桌子上一堆空酒壶。 崔娘给他换上了一壶新酒,说到:“吕公子,大过年的不去走亲戚,咋跑这儿喝闷酒来了。” 亲戚? 他的母妃只是涿侯城的一介流民,无权无势。 在镐京城里,他没有亲戚。 只有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子父亲。 然而,九方宫也不是他的家。 “我在京城没有亲戚。” 姬允饮了一口酒,眉眼暗淡。 “哦,过年走亲戚其实也是件麻烦的事,不如出来喝酒呢。青临,把暖石拿来温酒。” 崔娘笑着,很快改了口风。 青临端上一炉子暖石,像个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姬允看了看他,眉梢一扬:“哦?你这话倒是挺有意思。来,给我说说。” 青临老成地说:“上元节那天,师姐姐在这儿等你,说是约了你,结果你没来。她看起来很不开心。” 姬允握紧了酒杯:“她在这儿等我?” 青临点点头:“等了你很久。” 上元节,他勉为其难地陪明月出来赏花灯,一方面,也是为了监视她。 当时,他并没有收到师慕野的邀约。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那个背叛的暗卫身上! 慕野对他的误会越来越多了,再不好好解释,恐怕积怨更深。 他放下酒杯,立即回到了晋王府。 暗牢里,那个背叛了的暗卫浑身是伤,被锁在铁链上。 “还没招吗?” 姬允的语气阴森。 “已经连续拷打了五天了,还没松口。” 连城回道。 姬允唇角溢出一丝冷笑,缓缓地挽起了袖子。 “我亲自来问。” 暗卫那如同面瘫般的脸上,终于有了惊悚的表情。 他挨得好近 晋王的手段,出了名的冷血无情,让人生不如死。 落到他手里的刺客,有自知之明的,基本上都自绝而亡了。 不到一盏茶功夫,暗卫已经浑身不成人样,精神终于崩溃了。 “我招……我只求死得痛快点。” 姬允不急不缓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到:“你一直在书房值守,上元节,你可有看到师少卿给我的邀约信?” 暗卫微愣。 没想到,晋王要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看到了。她约你上元节去醉忘生酒肆。因为明月上元节约你去灯会,所以我帮她把师少卿给你的信笺换了。” 暗卫回答得倒是痛快。 姬允浑身气息一凛:“明月潜进我府里,是为了拿到玉牌。为什么非要和师少卿争宠?就不能做个低调的卧底?” 暗卫吐出了几口血块。 “明月不仅仅是来拿玉牌的,同时也是来离间你和师少卿的。” “是么?” 姬允的冷笑让暗卫浑身渗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所以,幕后主使是谁?” 暗卫咬了咬牙,开口道:“齐王。” 刹那间,姬允浑身如同罩上一层冰霜,寒气摄人。 “王兄。看来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齐王府。 宫灯高悬,门外车水马龙,各路官员携带着礼物,在等候传见。 师慕野也在等候的队伍中。 不过,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合时宜。 人家都是来送礼的,她来还簪子。 然而这簪子一天不还,她一天就不自在。 齐王府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了,一袭白色身影出现在门口,风雅俊秀,正是齐王。 齐王竟然纡尊降贵,亲自出门来迎接宾客了。 官员们十分激动,正准备一拥而上,却见齐王径直走向了师慕野。 “师姑娘,真是稀客。里面请。” 姬少藏风度翩翩地做了个手势。 师慕野有点受宠若惊:“齐王殿下,我只是来还个簪子,一会儿就走,不必这么客气。” 姬少藏微微一笑:“师姑娘何必这么着急,簪子就送你了。” “这么贴身的东西,我可无福消受啊。” 师慕野笑眯眯地,想从袖子里摸出簪子来。 周围,几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好。 进去府里说,又有可能会牵扯出一堆不必要的事儿。 “殿下,方便随我到马车里吗?” 师慕野问到。 虽然众目睽睽下,钻进同一辆马车,也是不妥。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姬少藏倒是爽快:“也行。” 两人进了师慕野的马车。 师慕野直接摸出簪子递给了他。 “多谢殿下。这簪子就还你了。” 姬少藏接了过来,把簪子握在手心。 “我早说过,齐王府的大门一直为你敞开。如果你想过来,无须和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等,直接告诉公孙管家,就可以进来。” 他目光灼灼,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挨得好近。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边走向马车另一侧边说:“殿下不必为我开特例,先来后到是应该的。哦,对了,殿下尝尝龙须酥吧。” 她生硬地转了个话题。 从另一侧的隔板上抽出一盒龙须酥,她递给了姬少藏。 姬少藏笑了笑,伸手接过。 没想到,那盒子突然哗啦一声,从中间裂开了,龙须酥的碎渣撒了姬少藏一身。 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 师慕野:“……” 她赶紧跑到马车前面,取下一支拂尘。 “对不住,我给你擦擦。” 姬少藏伸开双臂,微笑道:“没事儿,碎碎平安。” 那支拂尘长年不用,羽毛都快掉光了。 一刷之下,碎屑飞舞,姬少藏的衣服更脏了。 “抱歉。我再换个帕子擦。” 师慕野在马车里窜来窜去,找着帕子。 马车外。 一群官员目光暧昧地看着那辆马车,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它在不住地左右摇晃,轻微颤动,节奏时快时慢。 窗帘也随之荡来荡去。 好不容易,师慕野替他擦干净了碎屑。 “好了。殿下还是早点回府换身衣服吧,糕点的油脂貌似沾上去了,再晚就洗不干净了。” 师慕野委婉地说到。 “师姑娘请记住我说的话。” 姬少藏站了起来,眉眼温润。 “我会记着的。” 师慕野笑到。 姬少藏下了马车,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袍,在一众官员的我懂的神情中,回府了。 不远处,一道凛冽的目光如同利刃,煞气四溢。 钱叔驾起了马车,离开了齐王府。 然而,没走多远,马车就停了下来。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喧闹声,热闹得很。 看起来,像是有一堆人在围观什么。 “钱叔,怎么了?” 师慕野在车里问。 “小姐,你还是出来看一下吧。” 钱叔的声音充满无奈。 师慕野撩开车帘,探出了半个身子。 只见姬允一身俊逸的紫袍,骑在纯白的高头大马上,拦住了师慕野马车的去路。 冬日的暖阳照射在他身上,他整个人仿佛自带了耀眼的光芒,惊艳又迷人。 晋王难得的在闹市街头露面,姑娘大姐大妈们很快地闻风而来。 他直直地看着她,神情不辨喜怒。 师慕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迅速地放下帘子,准备叫钱叔绕路走。 一道白光一闪,小白已经冲到了师慕野的马车旁。 刷地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挑开了帘子,一张俊美无伦的脸出现在她眼前,眸子深沉。 他不容置疑地伸手一揽,不顾她的退缩和抗拒,将她抱出了马车,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一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腰,一手牵着缰绳,夹了夹马腹,小白便慢悠悠地撒开蹄子,在街上漫步了起来。 他的手臂如同铜墙铁壁,师慕野挣扎了几下,放弃了。 这是要当街强抢民女的节奏? 她皱了皱眉头,说到:“姬允,你要干什么?” 姬允手上用力将她往后一拖,让她挨得离自己更近,紧贴自己的胸膛。 他的胸膛跳得很快,温热有力。 “不干什么。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 他的话语坚定又霸道,灼热的气息吹拂到她的耳边。 师慕野缩了缩脖子,扫视了一眼周围轰动的人群,又毫无成效地挣扎了一会儿。 “你疯了么?这里这么多人,你还要不要脸?” 她低声叱道。 姬允眉头一挑:“我早说过,自从见到你之后就不要脸了。还有,你说人多?我还嫌不够多。”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叶子,随意地撒向人群。 “送各位的压岁钱,见者有份。” 人群瞬间炸开了! 不听我解释就一直吻 之前是女人们抢着来看晋王,这一回,几个街巷开外的人都涌过来了。 男女老少,拖家带口,一时间堵得整条大街水泄不通。 姬允和他怀中的师慕野,一下子成了人群的焦点。 她脸上微红,真想钻到地底下去。 “天啊,晋王好帅!” “晋王怀里的女人是师少卿!没想到她竟然把晋王勾到手了,不简单啊。” 众人叽叽喳喳地,兴奋又激动。 “姬允,再不放我下来,我怒了。” 师慕野警告道。 姬允稍微松开了手臂。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伸手抬起师慕野的下巴,侧头朝她俯身。 众目睽睽下,他吻住了她! 人群先是一片寂静,然后就像开了锅的沸水一样,尖叫声不断。 姑娘们捂着羞红的脸,仿佛被吻的是自己一样。 姬允的吻,既霸道又温柔。 他微眯着眼,睫毛如同柔软的羽毛,扫过她的脸颊。 师慕野又羞又怒。 此人的脸厚程度闻所未闻! 她狠狠地咬在他的嘴唇上,血腥味渗进唇齿间。 姬允反手将她抱得更紧,双唇依旧缱绻缠绵。 师慕野在唇齿纠缠中,拧着眉,断断续续地说到:“第一……我不是你什么人。第二,你也不是……我的男人。你……不是明月的男人么。” 姬允终于放开了她,在耳边轻声叹息:“我没有负你。你如果不听我解释,我就在这闹市街头,一直吻下去。” “我听。你赶快走,换个人少安静的地方。” 师慕野马上说到。 她虽然脸皮也不薄,但也不至于到当街卿卿我我,面不改色的地步。 姬允直起身子来,一抖缰绳。 小白抬起前蹄,在一片惊呼声中越过人群,奔向护城河边。 眼看着离拥挤的人群越来越远,师慕野挣脱了他的怀抱。 春寒料峭,护城河边行人稀少。 小白沿着护城河溜达着,打着响鼻。 姬允从马上跳了下来,顺势也要把师慕野抱下来,被她一扭,躲过了。 师慕野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也不看他。 “说吧。” 姬允眸子里神色复杂,既心疼、愧疚又带着十分的懊恼。 “那个明月是假明月,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演戏,为了让她早点露出马脚。我送她的东西,都是有毒的。上元节那次,你给我的信笺被人换掉了,我并没有收到。还有,我并没有碰过她。” 姬允一口气说完,有点忐忑不安。 师慕野依旧望着河面,静静地听着。 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假明月。 他是在陪她演戏。 他说他上元节并不是爽约,而是没有收到她的信笺。 是他有苦衷而刻意隐瞒,而她是误会了。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并没有向着最坏的结果发展。 然而…… 上元节那天心痛吐血的感受,至今还残存心间,时不时想起来,心里还隐隐作痛。 幸好这只是个假明月。 如果真的来了呢? 姬允,恐怕是自己都还没有想好吧。 这个心结,她曾经刻意忽略掉。 如今看来,不解开心结,她和姬允之间还有无穷无尽的折腾。 她入朝,并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攀龙附凤。 有限的精力,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良久,她缓缓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姬允看着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何莫名地没有了底。 师慕野,你真心狠 “慕野,我不该为了怕你生气而刻意隐瞒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眼神带着期盼。 师慕野转过头来,朝他笑了笑:“我原谅你了。” 姬允心里却是更沉了几分。 这不应该是他的小狐狸正常的反应。 她应该追根问底,又打又掐。 他上前去,将她转到自己面前。 她的眼神清亮,依旧是带着笑意的,仿佛林间幽泉。 然而,看着他的时候,却没了往日的柔情和灵动。 姬允忍不住问到:“关于这件事,你就没有别的要问我的?” 难得他这么主动地要坦白。 师慕野想了想,说到:“你说要把第一次留到洞房花烛,说你没有碰过明月,那她怎么会知道你身上那么多处伤?” 姬允娓娓道来:“我的暗卫和明月勾结上了。我沐浴时不用侍女,倒是暗卫会随时随地守卫。大概是那个暗卫在我沐浴时看到了我身上的伤,暗地告诉了明月。” 原来如此。 “明月是齐王派来的卧底,为玉牌而来,我已经亲手把她杀了。所以,我对那个假明月毫无感觉,更不可能碰她。” 姬允耐心地补充道。 师慕野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姬允期盼她事无巨细地审问自己,至少还能证明她在乎他。 师慕野摇了摇头。 姬允心中蓦然一痛,正要开口,目光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里,原本挂着一块玉牌。 他若有所思:“我送你的玉牌呢?” 师慕野漫不经心地说:“扔了。” 姬允眸光一凝:“扔了?扔哪儿了?” 师慕野回道:“随便扔的,忘了在哪儿了。” 她本是说的气话,姬允却是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他看着她,神情捉摸不定。 “慕野,那枚玉牌是很重要的东西。你到底扔哪儿了?” 师慕野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姬允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沉思的模样,心头涌上在曲水园和齐王府前面,她和姬少藏的一幕幕。 他忍不住缓缓地问出了一句话:“你不会,送给齐王了吧?” 师慕野听得心里一窒。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玉牌只是个普通的护身符,但明月大费周章地来偷,说明玉牌是个重要的东西。 经过假明月这件事,姬允和齐王算是裂痕更深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怀疑自己把玉牌给了齐王…… 她在他心里,难道是个转头就能勾搭上别人的轻浮女子? 这人的疑心病果然很重。 她一气之下,冷笑道:“既然你这么问,那我就告诉你,确实给齐王了。” 话音刚落,姬允揽住她肩膀的手蓦然加重了力气。 不敢置信、失落、心痛,他的眸子里流露出万般复杂的情绪,一双桃花眼此刻眼尾泛着微红。 “你竟然,把我送你的玉牌送给了齐王!” 他的声音暗哑,勉力压抑着颤抖。 “师慕野,你果真心狠。这么践踏我的心意。” 他放开了手,眼眸通红。 她抬眼望向他:“姬允,你为什么第一反应是我把玉牌给了齐王?” 姬允眸色暗沉:“在曲水园和齐王府门口,你和齐王的举止为什么这么亲密?”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 师慕野心中愤懑:“这就是你怀疑我的理由?看来,你我之间还没有足够的彼此信任。” 她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姬允的袖子,说到:“你跟我来!” 她拉着姬允,气冲冲地走到那棵老槐树下。 她望着他,冷笑着说到:“姬允,你这人就是生性多疑。” 她三下两下脱下外袍和靴子,在姬允惊诧的目光中,一跃跳进了护城河! 身后,传来姬允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慕野!” 哗啦一声,姬允也随之跳进了河里。 冬末初春的护城河,河水冰凉刺骨,越深越幽黑混浊。 师慕野的水性极好,目力绝佳。 她分开水草,凭着记忆,向玉牌下沉的地方游下去。 泥泞的河底,一点幽白的暗光浮动。 看到玉牌了! 她正要继续往下潜,身后一股水流涌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 她回头一看,姬允脸色苍白,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惊慌和悲痛。 看样子,他是以为她跳河自尽了。 好不容易找到玉牌了,怎么能前功尽弃。 她挣脱掉他的手,重新潜到了河底。 捡到玉牌后,她环顾四周,没发现姬允的身影。 大概,他回到岸上换气了吧。 师慕野一气游到河边,浑身湿淋淋地上了岸。 然而,岸上没有见到姬允。 只有连城焦虑地在河边徘徊盘旋。 见到师慕野游了上来,连城冲了过来,焦急地问到:“师少卿,殿下没有上来?他刚不要命地一头跳下去了。他不识水性啊!” 姬允是个旱鸭子?! 那他跳下去的时候还这么干脆利落,不顾一切。 看样子,连城也是不会游泳,要不然,早跟着他主子跳下去了。 师慕野迅速把玉牌塞给连城:“拿好。”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头又扎进了河里。 河里有几道交错的乱流,姬允应该是被卷进乱流里了。 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师慕野渐渐体力不支,却仍旧没有找到姬允。 她的心悬了起来。 他不会真的葬身在这河底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揪心地痛。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他静静地漂浮在水中,双眼紧闭,面色泛白,看起来是昏迷过去了。 他还活着吗? 她的心怦怦跳,浑身腿脚发软,慌忙划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冰冷,气息十分微弱,近乎停止。 她在河里游了很长时间,本身憋的气快不够了。 此时此刻,她毫不犹豫,贴上他的嘴唇,给他渡气。 渡了一会儿,她自己也渐渐缺氧了,头晕目眩。 她一手抱着他,一手划着水,拼命往河边游。 终于,她精疲力尽地拖着他上了岸。 顾不上休息,她颤抖着用手指试探着他的鼻息。 此时,他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姬允,你别死啊。我那玉牌没给齐王,我把它捞起来了。” 师慕野声音颤抖着,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几近死寂。 “你不会水跳什么河,怎么这么傻!我又不是自杀,只是去下河捞玉牌。” 师慕野声音哽咽,眼眶一红,温热的眼泪簌簌地滴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大型家暴现场 连城飞奔过来,看到姬允脸色煞白的模样和师慕野眼泪汪汪的样子,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他马上伸手摸了摸姬允的脉搏。 摸完后,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看着师慕野,他欲言又止,内心挣扎了半天。 看着师慕野下河两趟,浑身衣服湿透,双眼泛红,实在凄凉。 他咬了咬牙,低声说到:“师少卿,殿下这是用的龟息术,保存体力,一段时间内呼吸心跳会接近停止。最多半盏茶功夫就会醒过来。” 龟息术? 师慕野愣了愣,一滴泪珠还挂在脸颊上。 连城继续道:“师少卿放心,殿下没有性命之忧。” 他没事? 太好了! 师慕野心里涌过劫后余生的欣喜,浑身终于放松,软软地坐在他身边。 她抹了把眼泪,看着他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忽然又生起莫名的愠怒。 合着自己白哭了一场!? 他冤枉自己把玉牌给齐王的帐还没算清呢! 亏她还在水下,不顾自己气息不够,渡气给他! 奶奶个腿儿的白折腾了! 连城在旁边察言观色地说:“殿下虽然没有大碍,但在用龟息术前,应该喝了一些水进去,需要控水。” 师慕野咬牙切齿地说:“救人救到底,我来!” 她哐哐几拳锤在姬允胸膛上,噼里啪啦地打了他几巴掌。 姬允唇边溢出些许水迹。 师慕野毫不怜惜,继续一顿爆锤。 连城在旁边看得触目惊心。 师少卿的控水方法太残暴,怎么看就像是大型家暴现场。 晋王的身子骨还挺得住吧? 连城忍不住问到:“怎么样了?” 他很担心他们家主子没有死于溺水,而是死于家暴。 “我感觉好多了。” 师慕野回道。 连城:“……” 一番折腾后,不久,姬允终于睁开了眼睛。 脸上、身上莫名地酸疼无比,好像散了架似地。 师慕野浑身衣服湿淋淋地,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边。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之大,快把她拽倒了。 “慕野……” 他咳嗽了几声,坐了起来。 他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揉得紧紧的。 两人的衣服都是湿湿的,紧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缩。 他把脸埋进她的肩膀,喃喃地说:“你之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师慕野哼了一声,道:“你也是傻,竟然以为我跳河自杀了?像我这种祸害,最是活得长,怎么会自杀呢。” 姬允的声音闷闷地:“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你也不会为了自证跳河捞玉牌。” 她抬眼望向姬允:“玉牌的事,如果我真的送给了齐王,你打算怎么追究我?” 姬允望着她,睫毛微颤,眸子里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我说过,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既然喜欢,我又能耐你何呢。” 师慕野心中柔软了一下。 “你在河里救了我。” 姬允的声音充满欣喜。 师慕野没好气地说到:“差点把我自己搭进去。” 姬允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湿头发,又带着怜惜和窃喜说到:“你还为我哭了。” 师慕野一脸的倔强:“这么自作多情?我只是冷得冻哭了。” 被某人讹上了 姬允微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哈了一口气,轻轻揉搓着。 “慕野,你的衣服都湿透了,需要赶紧换,不然会得风寒。这里离我府上近,你随我回府吧。” 回晋王府? 虽然她一时半会还放不下他,但在他彻底解开明月这个心结之前,她并不想和他进一步发展。 “去你府里就免了。大过年的,不适合去别人家待着。我还是回自己府里吧。” 师慕野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姬允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唇边溢出几丝鲜血。 “我用龟息术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对我又打又掐,让我岔了气,气血逆流,伤了心脉。” 师慕野挑了挑眉。 这救了人还没讨到好,反被讹上了? “所以呢?” 师慕野问到。 “总之我就赖上你了。你回师府,我也跟你回府。” 姬允一脸认真。 师慕野权衡利弊,无奈地说到:“算了。我随你回晋王府。” 姬允抱着她一跃而起,翻身骑上了马。 “我们回府吧。” 他的声音欣喜无比。 这么有精神,说好的伤了心脉又吐血呢? 晋王府。 姬允吩咐璧月伺候她更衣,然后自己匆匆地走了。 璧月含着笑,领着她来到一个大房间。 一推开门,师慕野的眼睛就被晃住了。 整整一间屋子,满屋子都是女子的衣裙和首饰,眼花缭乱,金碧辉煌。 衣裙五颜六色的都有,以她最喜欢的绯色居多。 样式都是当下时兴的,质地都是上乘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薄如蝉翼的影罗纱,荡漾着水纹光泽的苏锦,顺滑的吴地丝绣…… 从春天到冬天,应有尽有。 她的目光落在一件貂裘上。 纯黑色,毫无杂毛,极为罕见。 璧月立即上前来,解释到:“这是用殿下亲自狩猎的昆仑黑貂的皮毛做的,万金难求。之前殿下送那个明月的貂裘,只是很普通的皮毛,市场上到处都能买到。” 师慕野转了一圈,目光又被首饰吸引住了。 一排排的檀香木架子,陈列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 金的银的,青玉白玉,梨花木的,红玛瑙绿翡翠,紫金流苏,简直就像开了个首饰铺子。 再往一侧去,就是一大片的胭脂水粉,幽香沁人心脾,闻着就是好货。 “你们殿下对这些倒是挺有研究,品味不错。” 师慕野啧啧称赞。 璧月笑到:“殿下是这一两年才对这些东西上心的。” 师慕野观摩完了,才回到衣服那片。 “有适合我尺寸的衣服吗?” 璧月笑得更深了:“师少卿,这些衣服,每一件你都能穿。” “哦?这么巧。” 师慕野边说边拿起一件绯色的衣裙。 “这些衣服,都是殿下亲自为你定制的。” 璧月羡慕地说到。 师慕野怔住了。 “还有这些首饰和胭脂水粉,都是殿下亲自为你准备的。” “为我?” 师慕野喃喃地问。 “是的。殿下怕你不喜欢,每个颜色、每个样式都准备了一套。” “可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也没有跟我说过。” 师慕野的心微微荡漾。 慕野吾心 璧月眉眼含笑:“殿下从来没有过追女孩子的经验,再加上师少卿一向打扮简单,他是担心送这些东西俗气,被你笑话。所以,积攒到了现在。” 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 看来,璧月是没见识过他又撩又苏的手段。 师慕野换上了那套绯色的衣裙。 果然贴身无比。 看来,姬允目测和手测的她的身材的尺寸,比裁缝还准。 师慕野掸了掸衣摆,眼尖地在衣摆内侧发现了一处精致的刺绣,像是一行字。 她翻开衣摆,凝神看去。 慕野吾心。 落款是一只白色狮子。 那是晋王特有的徽章。 果然是为她特别定制。 师慕野捏着衣服,心里暖暖的。 换完衣服后,璧月带着她回到了姬允的寝殿暂时歇息。 上次,姬允在寝殿踹了她一脚,留下的阴影还没完全消失呢。 “晋王府这么多房间,可有客房?” 以前她假扮侍女,出入他的寝殿倒是正常。 如今,她是以师少卿的身份,还是要有所区别的。 璧月不动声色地道:“其他的客房还没收拾出来呢。殿下吩咐,师少卿暂时委屈下,先在他寝殿待着。” 璧月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是见涨了。 师慕野倒也不拆穿,只是随意地问了句:“你们殿下不是受伤了么,怎么没在寝殿休息?” 璧月笑得神秘:“殿下行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知道。师少卿请自便,到了用晚膳的点我来请您。” 师慕野今天体力消耗严重,早就困乏了。 她靠在榻上,闭眼休息了一阵。 到了晚间,璧月请她去用膳。 璧月领着师慕野走过长廊,眼前出现了一片梅花树,树梢上挂满了红灯笼,满是过节的气氛。 再往里走,只见树丛间摆着一桌子的菜,周围放着暖炉,热气腾腾。 桌子后面,姬允看着她,一脸的惊艳。 “裙子合身吗?喜欢吗?” 他此刻眼眸里尽是绯色娇俏的倒影。 “喜欢。多谢了。” 师慕野对他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了。 桌子上的菜很丰盛,大部分是镇陵郡的特色菜。 玉子年糕、珍珠丸子、八福汤、桂花猪蹄、蕨菜冻鱼…… 好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 这一桌子菜看起来真是亲切。 灯笼的光影笼罩着树林,柔光浮动,映得姬允的眉眼更加俊朗。 “尝尝看,味道如何。” 姬允面带期待。 师慕野夹了一筷子珍珠丸子,味道意外地鲜美。 “殿下府里竟然有能做镇陵菜的厨子,手艺还真好。不知道可否引见一下,改天向他讨教一二。” 师慕野笑着说。 姬允笑意更深了。 “你要见厨子?他就在你面前。” 师慕野惊住了。 “这菜是你做的?” 姬允颔首,顺手倒了两杯梨花白。 “你会做镇陵菜?” 师慕野还是不敢相信。 “专门为你学的。” 姬允眼眸一弯,把盛满梨花白的酒杯递给了她,手指修长如玉。 眼前的姬允,依旧是俊美得不像话,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师慕野握着杯子,突然之间眼前有些模糊。 她借着喝酒,用袖子遮住了脸,迅速眨了眨眼。 我只对你一个人有心 “没想到你这么有心。” 师慕野抬头,神色恢复了平静,语气温柔了很多。 “我只对你一个人有心。” 姬允敛眸,替她把每样菜都夹了点,放到她碗里。 师慕野捧着碗,埋头吃着。 良久,抬眼对他笑着说:“这是我七年来吃过最好吃的镇陵菜。” 姬允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有你陪我吃饭,这也是我过的最像春节的春节。” 师慕野好奇:“你往年的春节怎么过的?” 姬允饮了口酒,说到:“除了春日宫宴上,和各位重臣一起被父王赐宴外,就是在府里一个人过。我母妃是涿候城的流民,在这镐京,没有亲戚。” 姬允从一个流落在外、出身卑微的周王室世子,能获得如今的滔天权势和地位,其中的艰辛自然可想而知。 师慕野心中触动,有些怅然:“我父王恶名在外,连提起都很小心。自从父母双亡后,也没有过过一个有归属感的春节。这一点,我们倒是同病相怜。” 姬允目光灼灼,话语意味深长:“如果你愿意,我希望以后每年的春节,你都在我身边。” 他的话里面的深意,她自然明白。 世事多变,谁又知道以后呢。 她要解开这即将降临的乱局,她和他能走到哪一步,一切都是未知。 她笑了笑,眉眼低垂:“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姬允有几分失落,勉强笑道:“不管如何,今年有你陪,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梅花树林里,两人轻声细语,吃着饭,对饮互斟。 这一刻,格外难得和安宁。 用完饭,姬允便命人把饭席撤了。 他自然而言地牵起师慕野的手,就往回走。 他的手心,温暖有力。 眼看着快到他的寝殿门口了,师慕野停下了脚步。 “我去你寝殿睡,不大好吧。” 师慕野直接说到。 姬允只是眉眼微挑:“今天,在闹市上,我已经用实际行动向众人昭告,我心悦你。这会儿,不仅是镐京邸报,怕是朝廷官员们都会知道了。你在不在我寝殿睡,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姬允此举霸道,直接宣告自己的主权,杜绝了她以后和别的男人发展的可能。 师慕野微微皱了皱眉。 见她面露犹豫,姬允语气软了下来:“你还欠我十一次同床共枕。” 师慕野挑了挑眉头:“只是一时的玩笑话,殿下不会真当真了?” 姬允握着她的手不放,一边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咳得一双桃花眼湿润,微微泛红,看起来好像很虚弱。 “晚上要是我的病情突然恶化了怎么办?你要负责到底。” 师慕野:“……” 刚还好好地,这碰瓷还没完没了了。 看她的神情有所松动,姬允认真严肃地保证:“我睡榻,你睡床。” “好吧。” 师慕野终于松口了。 姬允唇边笑容荡漾,拉着她走进了寝殿。 铜雀台上,烛光微漾。 袅袅的龙息香沁人心脾。 师慕野也不废话,直接坐到了床边。 姬允转身走到屏风后,不知道在做什么。 师慕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了靴子和外袍,钻进了被子。 锦缎的被子散发着淡雅的青木气息,好闻得紧。 风流债 背后一阵簌簌的声响,大概是姬允朝床边走过来了。 师慕野转过身,只见姬允光着上半身,胸膛结实如玉,线条起伏有力,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这是要投怀送抱?” 师慕野坐了起来,神情古怪。 姬允坐到床边,从背后拿出一根半旧的藤条,藤条上沾着隐隐的暗红血迹。 他把藤条递到师慕野手中,敛了眉眼,声音低沉。 “这是小时候我母妃责罚我的藤条。” 师慕野掂了掂,沉甸甸的,打起来肯定肉疼。 “此前在寝殿,我踹了你一脚。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阿秀就是你。” 他的话语带着愧疚。 “我无意中伤了你。所以,我把藤条交给你,请你责罚。” 他挺直了背,目光幽幽地望着她。 他那脚踹得确实狠,踹得她都吐血了。 到这会儿,还时不时隐隐作痛。 师慕野抻了抻鞭子,目光在他胸膛流转。 “我下手可是很重的。” 她警告道。 “只要你解气,多重都没关系。我心甘情愿。” 姬允眼神真挚。 师慕野执着鞭子,不轻不重地在他背上敲打了一下。 他的背上,连道红印也没有。 “好了。我打完了。” 师慕野将鞭子扔到了一边。 “还不够。” 姬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抬手运气,狠狠地朝自己的左肩拍过去! 一声闷响! 姬允的嘴角溢出些许鲜红的血迹。 他慢慢地拭去唇边的血,微笑着看着她:“这样才公平。” 师慕野抬手,轻轻抚摸上他的左肩。 果然骨折了。 “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 师慕野掀开被子,跳下床,去中殿拿了些绷带、金创药。 她一圈圈地给他的肩膀缠上绷带,长发时不时拂过他的脸颊。 他暗地里嗅了嗅。 还是那么好闻。 包扎完毕,师慕野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巴掌是你自己拍的,账不能赖我头上。” 姬允难得地讲了一回道理。 “我自找的,我自作自受。” “那就好。” 师慕野终于放心了。 姬允用一只手,从腰间摸出那枚莲花玉牌来。 红丝带在水里泡久了烂了,又新换了一条。 “既然是送给你的,就好好收着。下次就算再生我气,也不许扔了。” 姬允边说边挂在了她脖子上。 师慕野抚摸着玉牌,若有所思地问道:“这玉牌到底有什么用?齐王也看上了它?” “大有用处。能护你平安。不过,我倒是希望你用不上它。” 姬允轻描淡写几句带过,想来是不想多说。 他穿上了寝衣,躺到了离床不远的榻上,盖上被子,袖子一挥,灭了烛火。 “慕野,睡吧。” “嗯。” 师慕野侧躺着,渐渐适应了黑暗,凝视着榻上姬允的身影。 暗夜里,她撞上了一双黑亮的眸子,如同漫天星辰,同样在静静注视着她。 他的呼吸平稳,轻如羽毛。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越来越强烈。 她翻身下床,快步走到姬允的榻边,掀开他的被子,欺身压在了他身上。 她双手撑在榻边,长发如瀑,散落在他脸颊。 她的眼神格外清亮。 她开口,声音魅惑:“今晚的一夜风流,能否抵那欠的十一次同床共枕?” 一夜风流 暗夜里,她看不清姬允的表情,唯有那双眸子,此刻仿佛碎星闪耀的星河,熠熠发光。 等不到他的回应,她便直接俯身下去,剥开了他的衣衫。 双手抚摸着他的身躯,她又吻上了他的唇。 她尽她所能,折腾了半天,身下的人竟然毫无反应,一副冷淡的模样。 难道是真的不行? 她正疑惑间,姬允淡淡地开口了。 “慕野,你今晚没有中媚药?” “没有。我自愿的。” 师慕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姬允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翻转了个姿势,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的身体冷冰冰,丝毫没有被撩拨过后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暗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能感受到一股肃杀的压抑。 “所以,你是想和本王一夜风流过后,再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本王甩了?”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是咬牙切齿,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师慕野心里一惊。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师慕野问。 她本来不想像上次那样决绝,而是慢慢地淡出他的身边。 “直觉。你听完我关于明月的解释后,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你的反应,不应该这么淡漠。” 姬允开口,朝她靠得更近了点。 “你的直觉……很准。” 师慕野艰难地说到。 他的气息吹拂到她脸上,离得如此之近,却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为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过的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安寂。 “你还没有彻底解开明月的心结。不然,你不会在听到她消息后,连夜赶回京城。你一开始就看出了那个明月是假的,却不用你枭王惯常的铁血拷问手段,陪她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也是因为,尽管她是假的,也是沾着明月的缘故吧。” 师慕野一针见血。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的气息仿佛泰山压顶般沉重。 “你看,你都没有反驳我。果然,你还是没有解开这个心结。” 师慕野淡然一笑。 “我入朝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的心,放在你这儿,好累。” 师慕野一字一句地说。 面前的人终于动了一下,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以,在你彻底解开明月的心结前,我们都各自退一步吧。” 师慕野继续道。 良久,姬允才开口,话语简短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好。” 师慕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 她一直担心姬允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总比死缠烂打强。 “那么,我明天一早就走。” 师慕野故作轻松,说着就要从他的榻上起来。 姬允却一把按住了她。 “说好的一夜风流呢?本王这会儿兴致来了。” 他的语气森凉,不复温柔。 果然变脸如翻书。 刚刚把话说开了,再提这事儿,尴尬地很。 师慕野此时早没了兴致,她咬咬牙,重新躺了回去,四肢一摊。 “来吧。” 姬允就这么双手撑在她身侧,静静地望着躺尸般的她,没有别的动作。 良久,她只觉得额头上一滴冰凉,转瞬即逝。 姬允翻身躺在了她旁边,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抱在怀里。 “睡觉。” 他冷冰冰地说道,声音暗哑。 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 师慕野缩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过了很久,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似乎睡着了。 师慕野困乏难当,也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已经没人了。 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早点,底下煨着暖炉。 要告别,还是偷偷地走。 不然,等他回来了,拉拉扯扯地走不了了。 师慕野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姬允的寝殿。 过了一会儿,中殿的一道锦帘后,转出一个紫色衣袍的身影。 姬允望着门口微微荡漾的帷幔,怅然若失。 “这一次的事,她并没有真正原谅我。” 姬允无奈地开口。 连城神不知鬼不觉地闪现出来。 “殿下和师少卿的心结,在于殿下一念之间。” 姬允抬眼望了望他:“连城,你这句话说得好。破除执念,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他负着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说到:“即日起,撤出沧浪园的全部守卫,封闭沧浪园。这个地方,弃了吧。” 连城震惊。 沧浪园,不仅仅是晋王府的禁地,也是他们主子心中的禁地。 这么多年来,主子对它的珍视和重视程度,几近变态。 擅闯者,杀! 妄议者,杀! 如今,为了师少卿,主子终于狠心对他心中的禁地下手了。 “是!” 连城领了命,正准备下去,忽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 他犹豫了一番,忍不住问道:“殿下,今天师少卿早饭也没吃就走了,看起来又像是和殿下闹别扭了。以往这个时候,殿下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如今,您的反应怎么这么平静?” 姬允的眼神意味深长:“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喜不喜欢我,不管她是不是宣布要离开我,这辈子,她只能是我的人。我对她的心意,不以她对我的态度为转移。” 他斩钉截铁:“我,是不会放弃她的。” 连城明白了。 他们家主子这是下定决心了! 所以,才不会患得患失,乍喜乍忧。 “我这就去命人封闭沧浪园。” 十方寺庙会。 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春节期间,镐京城里最热闹的,当属十方寺庙会了。 不仅仅因为有各种把戏杂耍、歌舞,最主要的,是太祝公子陵会献舞。 公子陵,镐京城桃花四郎之一。 据说,他貌如谪仙,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祭祀,几乎不见外人。 还据说,他是不死之身。 在桃花四郎中,他是最神秘的一个。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庙会渐渐到了高潮。 师慕野和出云挤在人群中,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公子陵的春日祭舞。 自从和姬允表明了暂时分开的想法,不再天天地为明月纠结来纠结去之后,她的心情轻松快乐了不少。 不远处,她看到了江清焰,两眼亮晶晶地,掩饰不住激动兴奋。 她早听江夜舟说过,江清焰暗恋公子陵。 所以,有公子陵的地方,一定有她。 她笑着和江清焰打了个招呼,江清焰正要过来,台上一阵轰动。 “公子陵出场了!” 两人望向高台。 听说你是晋王的女人? 公子陵一身白衣翩翩,在朦胧的灯光映照下,眉目如画。 他手执桃木剑,宽袍广袖御风,身形飘逸如仙,整个画面实在美不胜收。 高台一角,一个驼背的面容尽毁的随从,静静地隐在阴影里。 那是公子陵的贴身随从偃景,与他如影随形。 众人正看得如痴如醉,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闯上了台。 正看得起劲的众人被这人遮挡了视线,不由得发出阵阵嘘声。 那男子像醉了酒似地,踉跄了几步。 忽然之间,他的四周腾起一片血雾! 紧接着,他的头颅掉了下来! 就像是空气中有一道无形的利刃,他的胳膊、腿、身躯在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一块块。 刚刚还是一个完整的人,一瞬后,已经成为一堆肉块了。 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时候,地上的肉块蓬地燃烧起来,绿幽幽的火焰噼里啪啦,枯焦的肉香味夹杂着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的儿啊!” 一个美妇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晕倒过去了。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惊叫着散开了。 高台上,公子陵也不见了人影。 江清焰踮着脚看了高台好几眼,满脸的失望。 “江姑娘可认识台上的死者?” 师慕野走了过来,问到。 “出大事了。这人是姜太宰的独子姜阑,姜妃的亲弟弟,齐王的舅舅。” 江清焰回道。 众目睽睽下,用这么诡异残忍的手段杀死姜阑,不仅仅说明凶手胆大包天,他还意在震慑。 出了人命后,庙会现场被禁严,人群也渐渐散去。 刑部调查了三天,毫无头绪,天子震怒。 刑部侍郎甩锅,说是奇案诡案,需要步虚司介入。 天子下令师慕野协助破案,期限三天。 届时破不了案,刑部一干人连同师慕野等,都要降职问责。 步虚司。 师慕野刚去报道,没多久,衙门就来了个贵客。 姜太宰。 他环顾着草丛环绕、枝叶破败的衙门,又看了一眼迎出来的师慕野,一抹怀疑和不屑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也不进去,笼着袖子,居高临下。 “你就是天子指定协助破案的师慕野?” “正是。” 师慕野不卑不亢。 “听说你是晋王的女人?” 姜太宰直截了当地问。 看来,姬允果然说的没错。 不仅仅是大街小巷的百姓,连朝廷官员都知道了。 晋王齐王从来都是两个阵营。 齐王的舅舅被杀,而她作为协助破案的,和晋王纠缠不清,势必会让人怀疑,是否能用心用力。 “太宰这话,是担心我不会尽心尽力了?” 师慕野说得也很直接。 “师少卿是个聪明人。我也就直说了。我不仅怀疑你能否尽心,还怀疑你是否有能力破案。” 姜太宰皱着眉头说到。 师慕野一笑:“所以,太宰大人的意思是?” 姜太宰冷笑:“如果你没能破案,除了陛下的问责外,这朝廷你也别想混下去了。朝廷,本来就不是女人该呆的地方。” 姜太宰失去了独子,一腔怒气没处使,倒是迁怒起别人了。 不过,他是朝中重臣,一呼百应,想要封杀谁,倒是简单得很。 “太宰大人,对令郎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不过,您说怀疑我的能力,我不能苟同。” 问骨术 师慕野眼眸一凝。 “这案子,我不仅能破,而且用不到三天!” 她刷地甩了甩了袖子,眼神坚定。 姜太宰眼睛一眯:“我拭目以待。现在已经半天过去了。” “太宰大人,请随我去刑部。有些线索,我要问问令郎。” 师慕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姜太宰眼神一暗:“难道你不知道,我儿子已经被烧成枯骨了吗?” “我说的,是问骨。” 师慕野眉梢一扬。 刑部大堂。 摆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银盆,盆里装着几块枯焦漆黑的骨头,还有一堆灰白相间的骨灰。 姜太宰远远地看了几眼,面色发白。 刑部周侍郎围在姜太宰旁边,嘘寒问暖。 师慕野卷起袖子,转向仵作:“给我一枚银针。” 仵作立即递给了她。 师慕野屏息凝神,用银针在骨灰里搅了搅。 一阵细末腾起。 师慕野凑近了看。 众人也围了过来,屏住呼吸。 骨灰中,夹杂着淡灰色,深灰色,黑褐色,以及少许银白色。 “这里面,不仅仅有死者的身体化成的灰,还有别的东西。” 师慕野开口道。 周侍郎忍不住问:“怎么看出来的?”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堆颜色差不多的骨灰。 “就是看出来的。问骨术的第一招,看骨。” 师慕野淡淡地回到。 她的目力,能看得清极为细微的草芥。 人体骨灰的颜色和质地,和别的不一样。 “那这个东西是什么?” 周侍郎好奇地问。 “请给我一盏烛火。” 师慕野朝仵作招了招手。 她用银匙撮了一小撮骨灰,放在烛火上炙烤。 烛火跳跃着,散发出幽幽的蓝光,蓝光里透着淡淡的灰白和浅银色,以及暗黄色。 师慕野凑上去闻了闻。 有一股极浅的金属腥味。 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她说到:“骨灰里有银丝的灰末。” “所以这是问骨术的第二招?” 周侍郎兴趣盎然。 “火炙。不同的东西,烧起来颜色不一样,味道不一样。” 师慕野娓娓道来。 众人此时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佩服。 “再拿一个琉璃瓶来,瓶里放加了明矾的水。” 师慕野又撮了一小撮骨灰,洒进明矾水里。 那灰有一半沉进水里,一半浮在水面。 沉在水里的一截,化成了黄白色的絮状。 师慕野凝神看了一会儿,神情古怪起来。 “有什么异样?” 周侍郎凑了过去。 师慕野意味深长:“看这沉渣,有服用过助兴药的痕迹,看新鲜程度,时辰不超过半个时辰。” 周侍郎若有所思:“这说明什么?” 师慕野擦了擦手,说到:“可有京城地图?” “有!速拿上来!” 周侍郎急切地道。 姜太宰也走上前来,负着手,神情半信半疑。 师慕野刷地展开镐京地图,面对着众人,抽丝剥茧地分析。 “姜公子是坐马车来十方寺的,离十方寺半个时辰马车的车程,又有机会服用助兴药的地方……” 她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个圈,指尖落到一点。 “杏花春雨楼。在被杀半个时辰前,姜公子偷偷地去过杏花春雨楼。” 麻衣相法 她面对着众人,沉着地说到:“姜公子从杏花春雨楼出来后,应该就被凶手盯上了。凶手劫持他来到了十方寺庙会,用银丝捆住了他,像操纵木偶一样,操纵他上了台,然后,将他当场分尸。” 周侍郎摸着下巴:“那身体突然自燃是怎么回事?” 师慕野继续说到:“凶手在他身上衣服上涂抹了磷。磷的燃点低,稍微摩擦就能自燃。因为人体本身就含有磷,所以磷燃烧后会看不出痕迹。” 姜太宰此时终于正视起师慕野来,颔首道:“你分析得倒是有些道理。只是究竟要怎么找到那个杀千刀的凶手?” 师慕野回到地图前,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第一,盘查从杏花春雨楼到十方寺这段路上出现的所有可疑人员。” “第二,命人清查这段时间去药铺、锻造铺买过磷块和硼石的人。” 周侍郎插嘴道:“为何要查买硼石的人?” 师慕野解释道:“买了大剂量的磷,要好好保存不致自燃,只有用硼石压着。” 周侍郎点点头。 “第三,重点盘查酒肆勾坊的手艺人,比如操偶师。” “操偶师?” 周侍郎疑惑。 “没错。能熟练用银丝操纵人的,需要受过专门的训练。” 师慕野十分笃定。 姜太宰又道:“按这个方法排查下去,可能会抓到一大批。时间可只有三天。一个个问,不知要问到猴年马月。” 师慕野笑得神秘。 “我还有凶手画像。” 周侍郎倒吸一口凉气:“你看到凶手长什么样了?” 师慕野摇头:“并没有。我用的麻衣相法推测出来的。” 她勾了勾手:“拿一支工笔和布帛过来。” 她一手执笔,一手铺开布帛,落笔如游龙走凤。 片刻功夫,就画好了。 众人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伸长脑袋打望。 半晌,周侍郎犹犹豫豫地问:“这是两个……人?” 布帛上,是两个骨骼清奇,线条也很清奇的人形生物,依稀看得出是两个人。 师慕野抚了抚额:“我画得尽力了。” 周侍郎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她恢复了正色:“第一,凶手至少是两个人。第二,凶手的身材比姜公子高。不然,没法操纵银丝,并将姜公子分尸。第三,凶手五指由于长年操偶,手指上有勒痕,指间有结节。第四,操偶师一般在操偶的同时,会用腹语。所以,撩开衣服看,肚子会比一般人硬。” 周侍郎抚掌赞叹道:“说的有道理!这样一来,就能排除掉很多人了。我马上就派人去搜查!” 众人当场见识了她的问骨术和麻衣相法,早已经是心服口服。 师慕野却摆摆手:“刑部共有六十多个捕快,就算全部出动,这整个镐京城里盘查下来,也得三四天。” 周侍郎两眼放光:“师少卿还有什么高招?” 师慕野回到地图面前。 “杏花春雨楼,十方寺,酒肆勾坊,药铺,锻造铺。侍郎大人,你可知道镐京城里有多少酒肆勾坊,药铺和锻造铺吗?它们都分布在哪里?” 周侍郎支支吾吾:“大概,加起来有几百座吧。一般都在城里各处都有?” 师少卿,你是人吗? 师慕野微微一笑:“镐京城里,有两百三十二允酒肆勾坊,多在城南。三百一十家药铺,主要集中在十二条大街。一百三十家锻造铺,主要在城北。” 周侍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这你都知道?” 师慕野指了指自己的头:“整个大周的风土人情,天文地理,都在我脑袋里。” 周侍郎由衷地说到:“如果师少卿入国子监,必定是学霸级别的。” 她微微一笑,在地图上圈了一个五芒星。 “凶手为了逃走便捷,一般都会选择活动距离最短的地方。在这些酒肆勾坊,药铺锻造铺中,离杏花春雨楼和十方寺最近的,就在这个范围内!” 她在地图上敲了敲:“刑部只需要在这个范围内排查就行。二十一座酒肆勾坊,三十家药铺,九家锻造铺。按照刑部的速度,四个时辰内,必有结果。” 姜太宰终于露出赞许的目光,神情缓和下来。 周侍郎看着那个五芒星,喃喃地道:“师少卿,你是人吗?就凭一堆骨灰,看出了这么多线索,锁定了凶手活动的范围,还有凶手的特征?” 师慕野一笑:“我是人,这点没错。但刑部的人三天来毫无线索,害得我被拖下水,是猪队友无疑了。” 周侍郎面露尴尬,摸着鼻子,说到:“师少卿说笑了。我这就派人出去。” 姜太宰语气缓和了下来:“倒是有几分本事。只不过,你说的是真是假,四个时辰后见分晓吧。” 师慕野一拱手:“请太宰大人亲自见证。如果能破案,还请大人多为我美言几句。” 姜太宰拂了拂袖子,道:“那是自然。我四个时辰后,再来刑部。” 姜太宰走后,师慕野对周侍郎说:“其实,还有一个人有嫌疑。太祝公子陵。事发当时,他离得最近,最有作案条件。只是他太神秘,看不清底细。” 周侍郎神色颤了颤:“太清宫独立于各宫各衙门,太祝为人性情冷淡高傲,除了天子,从来都不见外客。不过,没办法。现在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太清宫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 “那我们现在就去太清宫。” 两人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停住了。 江清焰一袭青衣,衣裙飘飘地站在路中间。 “师大人,听说你们要去太清宫见公子陵?” 她一只脚踏在马车的车棱上,笑眯眯地。 “正是。江姑娘消息好灵通。” 师慕野笑到。 “算我一个。我跟你们一起去。进太清宫后,你们就去忙你们的事,不用管我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好呀,上车吧。” 太清宫门口。 青砖红瓦墙外,扎着双髻的童子彬彬有礼地回到:“周大人、师大人请回吧,师父不见客。” 周侍郎嘿嘿两声:“师少卿,可有什么进去的好法子?” 师慕野正要回答,江清焰对她眨了眨眼:“师大人,二位,请随我来。” 她刷地拿出了一柄青剑,说到:“先礼后兵。今天不让我们进去,打也要打出一条路来。听说陵大人是不死之身,今天我倒是想切磋切磋。” 谁打败了我,我就以身相许 江清焰的剑没有出鞘,招式也是点到为止。 几道银白的剑光闪过,侍从童子倒了一路。 师慕野后脚跟着她,踏进太清宫的大门。 周侍郎犹豫半晌,苦着脸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江姑娘可真是虎啊。” 他叹道。 “不管黑道白道,能进去就是好道。” 师慕野笑道。 江清焰为了能见到公子陵一面,用了这么极端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实在痴得厉害。 大殿的珠帘微动,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以一个诡异得不可思议的姿势,打掉了江清焰的剑。 江清焰仰望着他,双眼熠熠发光。 “陵大人,我曾经立下过誓,谁打败了我,我愿以身相许!现在,你打败了我,我愿兑现誓言!” 公子陵眉目如高山冰雪般冷峻,让人不敢亵渎,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荒谬。” 他负着手,淡淡地道。 江清焰执着地说到:“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我会追着您,直到兑现誓言的。” “妄想。” 他双袖一挥:“送客。” “……” 满大殿响起一片的哎哟叫唤声,竟是没一个能爬得起来的。 公子陵面无表情,掌风凌厉,劈向江清焰。 江清焰生生地受了这一掌,嘴角沁出鲜血。 “陵大人,这一掌刚气十足,穿透力不够,还欠点火候。” 她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 公子陵眉头一蹙,双袖翻飞。 噗嗤几声闷响,江清焰身上血迹斑斑,摇摇晃晃地硬撑着。 “陵大人,你可解气了?” 她笑得依旧开心,没有半点怨恨。 周侍郎看得眉头拧成麻花:“大过年的,这一个命案还没解决呢,可别再来一个。” 师慕野低声道:“好一招苦肉计。江姑娘练了金刚罩,除非真有杀意的高手,其他的伤不了她的。” 公子陵停下了手,看起来若有所思。 师慕野笑着走上前去,路过江清焰时,快速地低语:“以退为进。” 她朝公子陵拱了拱手,说到:“太祝大人,今天冒昧打扰了。江姑娘无心伤了您的侍从,但您也打伤了她。依我看,一报还一报。不如,江姑娘在太清宫养伤,伤好后,就扯平了。如果您觉得还不够,可以让江姑娘在太清宫中做个护卫,给您打工还债,如何?” 江清焰眼睛一亮,赶紧说到:“我觉得我打伤了这么多人,欠得债多,得多给陵大人打工才还得清债。” 公子陵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被江清焰讹上了。 师慕野侧过头,对着江清焰做了个唇语的动作:“装晕。” 江清焰心领神会,咳出两口黑血,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师慕野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清焰,你伤到心脉了?都咳出黑血了?得及时治疗,以免留下病根呀。” 公子陵脸上看不出一点波澜,良久才叫了一声:“偃景。” 一个驼背的丑奴安静地从暗影处走了出来。 “带她回宫。” 公子陵淡漠地开口。 “是。” 偃景小心地抱起江清焰,转向后殿。 公子陵看着师慕野和周侍郎,淡淡地说到:“二位既然进来了,就请到中殿吧。” 师大人,德艺双馨 太清宫中殿。 殿里没有点烛火,帷幔重重。 公子陵自从刚刚在殿门口惊鸿一瞥地出现后,就不再明着露面。 他坐在帷幔后面,影影绰绰。 旁边,偃景垂手侍立着。 “太祝大人,庙会上姜太宰的公子被人用银丝绞杀。太祝离案发现场最近,所以想找您了解下情况。” 周侍郎开口道。 公子陵惜字如金:“无可奉告。” 周侍郎又陪着笑说到:“太祝大人,我等也是奉了天子的命令查案,要不然也不会叨扰到您这儿。” 公子陵漠然道:“如此,便让天子亲自来问。” 周侍郎嘿然干笑,不到两句,就败下阵来。 师慕野却是若有所思,目光越过公子陵,落在安静站在公子陵背后的偃景身上。 黑暗里,偃景指间有隐隐的白光,一闪而过。 “太祝大人,我们推测出,京城里的操偶师有重大嫌疑。” 师慕野言笑晏晏地开口。 公子陵依旧波澜不惊:“与我何干?” 师慕野眸光一凝:“太祝大人身边这位随从,似乎和操偶师有点渊源哪。” 公子陵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为何?” “这位叫偃景的随从,手指似乎一直在无意识地动。这应该是当操偶师留下的职业后遗症吧。” 师慕野眸光一转。 帷幔后面,公子陵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似乎在沉思。 “有两个黑衣人,往城南逃走了。” 公子陵终于开口了。 周侍郎大喜:“太祝大人,您这是提供了很重要的线索啊!” 公子陵不置可否,转向师慕野:“师大人,好眼光。” 师慕野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太祝大人合作。” 出了太清宫,师慕野对周侍郎道:“公子陵的嫌疑排除了。以他的身份和个性,杀人不会这么大胆嚣张。排查的范围又缩小了,按照我之前划的五芒星的范围往南,也就是查九家就够了。” 周侍郎摩拳擦掌:“我立刻吩咐捕快集中人力搜查那九家。” 师慕野笼着袖子,似笑非笑地说到:“周大人,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该是刑部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她露的几手,让姜太宰刮目相看,也让刑部颜面扫地。 出风头,也得适可而止,给别人留几分发挥的余地。 周侍郎自然知道师慕野的意思,笑着说:“师大人,真是德艺双馨呀。” 师慕野又道:“那两个凶手训练有素,怕是抓到后不会轻易招供。我给你个锦囊,等他们不招供的时候再用。” 周侍郎大为好奇:“师大人这么神算?我先谢过了。” 刑部大牢。 两个黑衣人被五花大绑,严刑拷打中。 姜太宰负着手,站在牢房外。 “按照师少卿所说,四个时辰内果然抓到了这两个人。只是他们不招供,也无法定罪。周大人,你刑部怎么看?” 姜太宰神色不满,意有所指。 周侍郎额头渗出些许细汗。 “这个,待卑职商讨个对策出来。” 他转到角落里,掏出师慕野给他的锦囊。 他替她挡住了风 片刻后,他意气风发地回到牢房,吩咐狱卒道:“把两人分别换到不同的牢房。牢房封住光亮,要全黑不见光。三个时辰后再提审。” 他来到两个黑衣人面前,说到:“你们涉嫌谋杀姜公子,罪当死。但是,你们可以选择死法。如果谁先招供,谁就可以死得痛快,反之,那个不招的,千刀万剐,折磨七天才让死。如果两个都不招供,都是千刀万剐之刑。” 说罢,就让狱卒把二人分别带下去。 黑暗的牢房里,空间幽闭,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压抑无比。 再加上,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抢先招,陷自己于被动的境地。 这,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四个时辰后,两人心力交瘁,扛不住互相猜忌,终于都招了。 两人的作案过程,和师慕野推测的分毫不差。 这两人是勾肆的操偶师。 他们先在药铺买了磷,在锻造铺买了硼石。 然后,在杏花春雨楼附近劫持了刚春风一度的姜公子,用银丝捆住了他,并在他身上衣服上涂满磷。 两人带着他去了庙会,在众人面前将他分尸。 然后,点燃了银丝,引燃了尸体上的磷。 至于杀人动机,两人都是寂落宗的人,都是奉命行事。 姜太宰听完了周侍郎的汇报,面露愤慨:“寂落宗和我儿有什么仇?竟然用这么嚣张的手段杀人!” 周侍郎小心翼翼地说:“大概是令郎无意中得罪了寂落宗。太宰大人,凶手都捉住了,令郎在天之灵也算是得到一些告慰了。” 姜太宰平复了心情,瞥了他一眼:“破这个案子,你刑部出了多少力,我可是一清二楚。这审讯犯人的方法,真是你自己的主意?” 周侍郎露出尴尬的神色,搓了搓手:“确实是师大人提点了几句。” 姜太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陛下面前,我会如实禀报的。” 两个凶手三日后在菜市口被公开处以极刑,凌迟而死。 师慕野两天内破奇案,名动京城。 九方宫。 听完天子的嘉奖,领完赏后,师慕野沿着宫墙走着。 “师姑娘。” 身后,姬少藏彬彬有礼地唤住了她。 师慕野停住了脚步。 “齐王殿下,有何贵干?” “我家舅舅被害的案子,多亏了你。如今,京城里你可是最有名的。” 姬少藏笑着说。 “职责所在,殿下不必太客气。” 师慕野寒暄道。 料峭春寒,风从四面刮过来,很寒凉。 姬少藏展开袖子,罩住了她,替她挡住了吹得最猛烈的一侧的风。 嗯? 这个举动,有点太亲切了。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准备挪开脚,姬少藏开口了。 “明月是我舅舅训练的人,送到了我府上。前段时间,我派她去晋王府卧底,被他杀了。我觉得,我舅舅的死,是一个震慑,和明月的事情有关。” 姬少藏淡淡几句话,冲击却是巨大的。 师慕野惊诧于他的坦白,也迅速反应过来。 “凶手是寂落宗的人。殿下的意思是,晋王和寂落宗有关系?” 姬少藏微微一笑:“我只是说出了我知道的事实,和我的猜测。究竟有没有关系,我想,你既然是晋王的女人,应该最有可能知道。” 裤子一提不认人了? 他特地强调了“晋王的女人”。 师慕野心里起了几丝波澜,脸上却是淡然平静。 “殿下肯告诉我,明月的事是你做的,还真是坦诚。” 姬少藏笑得温润:“我认为,合作的前提是坦诚相待。” “殿下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和晋王的关系,并不是外面传的这样。” 师慕野同样笑得坦荡。 “师姑娘是鬼谷子得意弟子,为使命而来。我相信,师姑娘不会被儿女情长蒙蔽了双眼的。” 姬少藏正色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 不仅眼力敏锐,话语也是一针见血。 “那是自然。” 师慕野点点头,从他袖子底下钻了出来。 “殿下快回去吧,这么大风,吹凉了可就不好了。” 师慕野真诚地关心道。 姬少藏放下手,微微笑着离开了。 师慕野神色一暗。 如姬少藏所说,姬允的动机十足,和寂落宗有关的嫌疑最大。 然而,姬少藏也是个外表温润,内心腹黑的狠角色。 他知道明月是姬允的软肋,就派了个假明月过来,心思不可谓不深。 二王相争,她可不想被当成棋子,被借刀杀人。 是真是假,她只相信事实和她自己的眼睛。 回到府里后,她想了想,给姬允写了封信,邀请他去招摇山山间沉香亭。 姬允回信很快,只有一句话。 “以何等身份?” 呵呵。 师慕野一口老血要吐出来了。 姬允果然小心眼,连邀约也要计较身份。 她回了他一句。 “师慕野邀姬允招摇山一聚。” 不是请的晋王,也不是允郎,就是姬允。 姬允很快回信了。 “妥。” 简单利落,不带任何感情。 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师慕野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情绪,但很快就把它压下去了。 几天后,招摇山。 初春暖日,清风细拂。 师慕野拎着壶金明春酒,早早地就上山了。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踏春的行人,赏着零星的几点梨花。 想当初,姬允用炭火暖开半山梨花,那盛景让人叹为观止。 只可惜,天时地利人不和,当时他俩还是敌对的状态。 到了沉香亭,姬允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他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色镶金的袍服,长身玉立,依旧是俊得耀眼夺目。 不知道为什么,师慕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夜,她对他上下其手的一幕。 她把绮念从脑海中赶出去,装作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晋王殿下来这么早?” 姬允淡淡地嗯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师慕野殷勤地给他斟了一杯酒,递给了他。 “虽然比不上殿下的梨花白,但也别有味道。” 她的举止,礼貌客气,又疏离。 姬允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接过了酒杯,放在唇边,将饮未饮。 “殿下什么时候到的山上?” 师慕野还在东扯西拉,姬允打断了她。 “师慕野,你前几天晚上撩完了就跑,胆子大的很。这会儿,裤子一提衣服一穿,就想装路人了?” 姬允的语气森凉,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情绪。 我要的是夜夜风流 师慕野见他说得直白,也卸下了客气有礼的假面。 她晃了晃酒杯,弯起了眉眼:“姬允,给了你一夜风流的机会,自己不会把握,怪谁。” 姬允眯着眼睛,眸子里碎星闪耀,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一夜风流怎么够?我要的是夜夜风流。” 师慕野呵呵两声:“愿望倒是挺美好的,就是不知道身子骨跟不跟得上。” 姬允眉头一挑,朝她倾身过来,气息吹拂到她耳边:“师慕野,我怎么发现,你每次甩了我之后,反而更洒脱,更不要脸了呢?” 师慕野幽幽地回:“这说明,你并非我的良人。所以,离开你后,我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姬允一愣,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阴郁。 他坐正了,饮了一口酒。 “你说你我各退一步,我便退了。今后,就是发乎情,止乎礼。只是,我只退这一步,再想把我推开,休想!除非你一刀杀了我,一了百了。” 他的眼眸熠熠发光,话语斩钉截铁。 师慕野敛眸,也小啜了一口酒。 “甜言蜜语,大多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姬允的眼眸暗了一瞬:“我会用行动证明。” 师慕野朝他举了举酒杯:“拭目以待。” 林间清风一阵阵地吹过,带着些许的寒意。 师慕野放下酒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姬允,你和寂落宗有关系吗?” 姬允缓缓地饮了一口酒,眸子里波澜不惊:“师少卿才智过人,不到短短两天就破了国舅被杀的案子。我说有还是没有,都不足为信,还是请师少卿自己判断我有没有吧。” 师慕野笑了笑:“如果你说没有,我信你。” 姬允抬起眉眼:“为什么?” 师慕野睫毛微颤:“没有为什么。只是希望你没有。” 姬允握紧了手中的酒杯,正要说什么,突然之间,几声嗖嗖箭响,凌厉的气流破空而来,直奔姬允! 姬允眼眸一凝,捏碎了酒杯,将酒杯的碎渣激射出去,挡住了那几支暗箭。 无数脚步声朝沉香亭涌过来。 亭外,响起了短兵相接的激烈打斗声。 姬允拔出了佩剑,将师慕野护在了身后,低声道:“跟紧我!” 十几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刀剑,冲进了亭子。 这群黑衣人,身手个个不俗,看来背后的人是下了血本。 姬允身形如闪电,眼花缭乱中,已经撂倒了好几个。 亭外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四处的冷箭时不时射进亭子。 师慕野见状,迅速捡起地上掉的刀,靠着姬允的背,替他挡掉射进来的冷箭。 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姬允来的,没空顾上师慕野。 以一敌几十地激斗了一阵,师慕野察觉到姬允渐渐体力不支,她的背后黏糊糊地湿了一片。 她回头一看,只见他肩膀上中了一箭,身上好几处触目惊心的刀伤。 “姬允。” 她担忧地叫了一声。 “你没受伤吧?” 与此同时,姬允也扭过头来问道。 他的面色煞白,额头上汗涔涔的。 “我没事。” 师慕野快速回到。 “先撤!” 他一手揽住师慕野,跃出了沉香亭。 身后,一群黑衣人穷追不舍。 追到了招摇山顶,山顶上雾气缭绕,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爱你 黑衣人继续和姬允缠斗在一起。 突然,一个黑衣人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手中刀刃寒光凛冽。 趁着姬允护着师慕野分心,他悄无声息地一刀就向姬允胸膛刺过来! 师慕野手中捡来的刀早在逃命的途中丢了。 情形紧急,她发力一头撞向那黑衣人! 她的力道太大,撞倒那人后,两人翻滚着向悬崖落去! 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在雾气弥漫的悬崖边。 “慕野!” 姬允睚眦欲裂,双眸赤红,扔下手中的剑,奔向悬崖边。 悬崖底下,白茫茫的雾气升腾,什么都看不清。 唯有风声呜咽。 姬允浑身如坠冰窖,心里也凉透了。 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悬崖! 耳边冷风呼啸,他的身子急速下坠。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师慕野趴在一根凸出来的松柏枝上,一手紧紧抠住岩石,一手死命地攥紧他的手腕,小脸涨得通红。 “傻子!我说了我在崖底下,你乱跳什么!” 师慕野怒道。 姬允抬头,看见她一张嗔怒的脸近在咫尺,乍悲乍喜,一时间喉头哽咽,一双桃花眼红中透着雾水迷蒙。 “我没有听到。” 他平息了情绪,开口道。 师慕野挂着的这棵松柏离悬崖不远,如今承受了两个人的冲击和重量,树根被拔出了一半,颤巍巍地,马上就要断了。 姬允悬在半空,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师慕野身上。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试图找到落脚点,减轻师慕野的压力。 然而,刚一动,岩石块就簌簌地往下掉。 松柏枝发出吱呀一声响,裂缝更大了。 师慕野抓着姬允的手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到了极限。 “姬允,你抓紧了别乱动。” 师慕野吩咐道。 她的左手深深地掐进岩石缝中,指甲磨破了,鲜血渗透了岩石。 姬允望着她,眉目间满是心疼。 悬崖边上,传来人几个语声:“首领,人掉下悬崖了。” “宗主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都是寂落宗最精锐的二十四阿修罗,这趟活不算成功,继续找。” “是!” 师慕野刚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手臂上一阵冰凉滑腻。 一条黝黑的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盘旋着朝她的肩膀游过来。 师慕野浑身炸起鸡皮疙瘩,却不敢动。 她身上,系着两个人的命。 姬允见状,低声道:“这是招摇山有名的黑蛇,剧毒,你屏住呼吸别动,我把它引到我身上。” 说罢,吹起口哨。 那蛇直起身子,左右摇晃了一阵,果然朝着姬允的方向,往下游去。 在游到师慕野的肩头时,旁边的岩石突然滚落。 那蛇受了惊,嘶嘶地吐着信子,蛇头膨胀起来,愤怒地朝姬允冲过去! 师慕野头一摆,咔嚓一下,一口咬住了蛇的七寸! 那蛇扭曲着,蛇身啪啪鞭打着她的脸颊。 她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力嚼了几下,那蛇总算瘫软了下来。 她赶紧把蛇吐了出来,口中一阵泛苦。 姬允知道她最怕蛇,此刻为了救他,竟然亲口咬死了一条蛇。 他痴痴地看着她,唇边浮现出一缕微笑。 “慕野,你放开我,我用轻功上去。” 他轻声道。 “又说什么傻话!这里的悬崖壁石这么光滑,你又不是壁虎。” 师慕野抓住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掉下去摔死的。” 姬允蹙眉道。 师慕野呸呸地吐了几口苦苦的唾沫。 “摔死了我第一个拉你当垫背!” 看来,无论如何,她是不肯松手了。 姬允突然朝她微微一笑,美如星辰的眸子里柔光满满,似欣慰,似决绝,似欣喜。 “慕野,我爱你。” 他声音微微颤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 然后,他抖落出袖子里的匕首,狠狠地朝自己的右手腕砍去! 我给你当垫背 师慕野心里蓦然一痛! 她的眼前,闪电般浮现出奇门洞中初识,他举刀砍向她手腕的那幕! 这么寡情冷血的性子,也会有情深难抑,牺牲自己的时候。 她用尽全力,荡开姬允的手臂! 姬允的匕首在岩壁上砍出深深的一条痕迹,碎石四溅。 他对自己,下手也很狠。 与此同时,她松开了抓住岩壁的手,两人齐齐地朝悬崖落下去。 风声猎猎,师慕野的长发散落,在疾风中飘荡。 她绯色的衣裙翻飞鼓荡,翩翩如怒放的红蔷薇。 姬允仰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师慕野俯视着姬允,眉眼温柔。 “傻子。” 两人异口同声地叹道。 姬允伸手将她紧紧抱住,从头到脚都护地严严实实地。 “闭上眼。我给你当垫背。” 他的话语坚定温柔。 呼啸风声中,姬允的身躯不断撞到岩壁的闷响不绝于耳。 尽管被他护在怀里,师慕野还是被撞得头晕眼花,骨头几近散架。 她,在天旋地转中晕了过去…… 脸上湿湿的,软软的,还有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 “姬允?” 她欣喜地睁开眼睛。 眼前好几双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她。 师慕野打望一下四周,顿时浑身一激灵。 暗林蔽日,四周都是野兽的残骸,有干枯泛着荧光的,也有新鲜带血的。 无数点幽绿的光芒在浮动游走,咀嚼的声音和低嚎的声音不断传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姬允在她身下,浑身是血,已经昏迷过去了,尚有微弱的气息。 还好。 他们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 这是掉到一群鬣狗的进食场里去了。 它们正在进食,暂时对他们没兴趣。 等吃完了,就难说了。 师慕野刚硬撑着站了起来,几只鬣狗就围了过来,跟在她屁股后面嗅着。 卧槽! 这群猥琐的鬣狗,最擅长***了。 师慕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一边在地上挪着,一边朝旁边的大松树靠近。 大松树大概有百岁的树龄,树枝上凝满了一坨坨的松脂。 师慕野摘了几根松脂最多的树枝,又挪回姬允身旁。 她从怀里掏出百宝香袋,拿出一张火折子。 擦地点燃后,她将火折子和松枝扔进了干枯骸骨最集中的骨堆里。 那里,骸骨上的磷最多。 蓬地一声,绿色火焰先开始是点点星火,后来越来越盛,蔓延开来。 一群鬣狗被火吓得四散跑开了。 然而,有一只高大强壮的鬣狗,完全不怕火焰,反而目光灼灼地朝这边来了。 师慕野从姬允袖子里翻出那把匕首,从百宝袋里拿出麻药,涂抹在匕首上。 然后,屏住呼吸,躺在了地上。 那鬣狗一脚踏在她胸膛,试探性地嗅着。 恶臭的腥气扑鼻。 师慕野悄悄举起匕首,慢慢刺向它的腹部。 匕首锋利无比,再加上麻药,鬣狗竟然毫无知觉。 扑通扑通。 冒着热气的肠子一坨坨地掉到师慕野胸膛。 鬣狗鼻子尖,马上就闻到了。 它一低头,嘴一张,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它一边吃,一边从腹腔里撕扯着自己的肠子。 大概吃到了一半,那鬣狗突然浑身一阵抽搐,倒在师慕野身上,死了。 师慕野刚松了口气,黑暗里突然窜出来条更高大的狼。 看来,这狼是潜伏已久,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它凶神恶煞,龇牙咧嘴地朝师慕野扑过来! 她用舌尖撬开他的牙齿 这时候,一只手闪电般掐住那条狼的脖子,咔嚓一扭! 那头狼惨叫一声,软软地瘫倒在地。 姬允醒了?! 师慕野转过头去,只见姬允依旧紧闭双眼,右手下意识地掐住那头狼的脖子,青筋暴起。 看来,他还是沉睡不醒。 大概是昏迷中隐约听到了动静,本能地出手护住了她,杀了狼。 这,是经过长年沙场浴血训练出来的。 师慕野推开身上的鬣狗,翻身到姬允身边,检查了下他的伤势。 他面无血色,浑身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外伤加内伤,情形十分不容乐观。 师慕野从百宝袋里倒出几瓶治外伤的药膏和纱布,又去附近寻了些生肌散血的草药,简单给他包扎了下。 她用匕首细细地剥了狼皮,切割了几大块狼背狼腹和狼腿上的肉。 然后,又去附近的林子割了好几捆藤条,砍了几根粗壮的树枝。 用这些藤条和树枝,她粗粗地编造了一个担架。 她费力地将姬允拖到担架上,把狼肉狼皮也放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担架,去寻找合适的休憩地。 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河边,她简单地搭了个草棚,生了堆火。 夜里寒凉,丝丝寒意沁入骨。 师慕野将狼皮盖在了姬允身上,又用大树叶取了一些清水,烤了几块狼肉。 看着姬允干枯发白的嘴唇,师慕野卷着树叶,小心地滴到他唇边。 果不其然,水顺着紧闭的双唇流到了。 师慕野自言自语地说道:“说好的止乎礼,记好了,这次是因公。” 她饮了一口水,贴着他干枯发裂的唇,用舌尖撬开他的牙齿,渡了进去。 往复几次,终于,他的嘴唇有了点血色。 师慕野自己就着水,啃了几口狼肉。 身受重伤的人,更需要进食保持体力。 她将狼肉咀嚼地细碎,凑到他脸前,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说到:“这是为了救你的命,别嫌恶心啊。” 说完,如法炮制,将嚼碎的肉喂给了他。 喂完了小半块肉,她自己才胡乱吃了点。 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快不行了。 掀开姬允盖着的狼皮一角,她钻了进去,和他并排躺下了。 一觉睡到天亮。 师慕野是被一把砍柴刀给啪啪啪地拍醒的。 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眼前一个黑胖的女人,约摸二十七八,一身的猎户装扮。 “麻溜地起来!这是老娘打猎的地盘!” 那姑娘满脸横肉乱颤,粗着嗓子喊到。 师慕野爬了起来,笑道:“这位大婶,我们是不小心掉下来,不是来打猎的。” 那女人浓眉倒竖:“大婶?老娘还没出嫁呢!” 师慕野立马改口:“姐姐怎么称呼?” “二丫。别跟老娘套近乎,不好使。实话告诉你,这一片林子都是我的地盘。” 二丫唾沫飞溅,把手里的柴刀抡得呼呼响。 “二丫,你能告诉我们怎么走出这林子吗?” 师慕野一脸的谦虚。 二丫哼了一声:“我这辈子还没出过这林子呢,自己找去。” 既然一时半会走不出去,只有在林子里露宿。 不过,终究不方便,而且缺医少药。 以身相许 这二丫是猎户,猎户一般都知道去哪儿采草药。 师慕野笑道:“二丫姑娘,我这儿有个受了重伤的人,能否去你家休养?等他伤好了,我们重金酬谢。” 二丫眼睛里亮光一闪而过,一边用柴刀慢吞吞地拨开姬允身上的狼皮,一边说到:“那得看多重的伤了。要是伤太重,太晦气,得加钱。要是死在我家,更倒霉,价钱翻倍。要是……” 她翻开了狼皮,看到了姬允。 刹那间,她脸上的神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目瞪口呆。 嘴角,几滴清涎垂成丝。 姬允,就算是伤得不成人样,也是俊美勾人的。 “这男人,是你相公?” 二丫神情古怪地问。 师慕野察言观色,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回道:“是我家傻弟弟,脑子有点不好使。” 二丫摸着下巴,嘿嘿干笑两声,一双黄豆小眼滴溜溜转。 “人命怎么能用钱来算,多俗气。把一个陌生男人领回家,还要给他养伤,我这黄花大姑娘的名声不好交代啊。” 师慕野微微一笑:“二丫,那你说怎么才行?” 二丫用脚尖在地上磨了个坑,吭哧吭哧地说道:“以身相许。” 师慕野拍了拍掌,笑到:“行!只要你有本事能让他好好养伤。” 二丫半信半疑:“你们家你能做主?” 师慕野煞有介事地说:“我们家就姐弟两人相依为命。长姐如母嘛。” 二丫还是不敢相信这么俊的男人转眼就是她的了。 “答应的这么痛快,你弟弟有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师慕野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如假包换。” 二丫大喜,将柴刀插在腰间。 “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把拖起姬允的担架,力大如牛。 “对了,姐,你叫啥名?我家相公又叫啥名?” 二丫边走边喜滋滋地问。 “我叫吕慕,我弟弟叫吕臣云。” 师慕野道。 “我家相公名字真好听!” 二丫拖着担架,健步如飞,恨不能早点把他送到家里。 师慕野心虚地看了一眼姬允。 他还没醒。 如果他知道,她为了给他养伤,把他卖给了一个黑胖的女猎户,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唇边不由自主地荡漾出一丝笑意。 走了半日,终于到了二丫家。 二丫家在一个山凹里,是个茅草屋。 屋子里有三间房间,墙壁上挂满了熏肉和野味。 墙角的瓶瓶罐罐里,插着不知名的野花。 看来,二丫看起来外表粗糙,内心还是有讲究的。 这屋子看起来,就她一个人住。 二丫拖着姬允的担架,就要往自己房间送。 师慕野连忙拉住了她。 “哎,使不得。我弟弟他重伤没好,需要单独休养。当务之急,是治伤。” 二丫满脸的沮丧。 “我还想跟他一个屋,单独培养培养感情来着。” 她拖着担架,又去了另一个屋。 两人小心地把姬允抬到了床上。 师慕野找了一张布,用木炭画了好些生血化瘀、滋补、消毒、去除炎症的草药,递给了二丫。 “二丫,照着上面画的形状找草药吧。” “好嘞。” 二丫二话没说,拿起砍柴刀就出门了。 师慕野跟做贼似地,坐到床边,刷刷脱下了姬允沾血的衣衫。 如有意风流,尚能一战 眼前的身体,修长,肌肉结实,线条起伏流畅优美,每一处都尽显男人的魅力。 就连…… 师慕野往他腹下瞥了一眼。 嗯。 挺不错。 她看够了,才开始心无旁骛地给他清理伤口、上药。 他的身上伤痕累累,碎石块嵌进了皮肉里,触目惊心。 她正仔细清理着,发现他的身躯越来越热。 一抬头,就见姬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如何?” 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师慕野以为他问的是他的伤势。 “伤势严重,需要休养。你我在这里暂时待几天,找到路后就出去。” 姬允目光流转,瞥了眼自己全身。 “我说我身材如何?满意吗?” 师慕野的手抖了两抖。 姬允的关注点,如此独特。 敢情您将伤势置之度外了。 “好得很。我想你家娘子一定满意得紧。” 师慕野似笑非笑。 姬允眼眸里爆发出喜悦的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满意,我就放心了。” 师慕野敛着眉眼,睫毛轻颤,唇边笑容掩饰不住。 她手里没停,轻轻说到:“傻子。悬崖上你真想断臂?” 姬允收敛了神色,严肃又认真。 “为你,我心甘情愿。” 师慕野心中一颤,嘴里却说到:“谁让你一开始见面就要砍我手的,报应。” 姬允微笑:“是。这都是我的报应。谁让我爱上你了呢。” 她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人这一辈子,有机会能爱上的人多了。最重要的,是一辈子只爱一个。” 姬允淡淡一笑:“慕野,信不信由你,这辈子,我是不可能会爱别人了。” 他直直地看着她,目光缱绻。 “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师慕野,能像你一样。既聪明,又狡猾。有时候霸气,有时候温柔。有时候才智过人,有时候又傻得可爱。你,值得我打破所有的底线和禁忌去爱。” 师慕野听着他炽热的告白,心头荡漾。 悬崖上,他决绝地微笑,对着自己说“我爱你”。 那一幕,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心意。 只是…… 他也会对明月这样吗? 或者,曾经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经历? 深情容易,专情难。 她要求的爱,是不是太苛刻了些? 不仅从身到心,从过去到现在,都要是她一个人的。 师慕野边沉思,边继续给他上着药。 手底下,无意中触到一个异样的东西。 手感很奇特。 师慕野下意识地捏了捏。 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的时候,脸爆红。 姬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潋滟,泛着盈盈波光。 “虽然有伤在身,娘子如果有意风流,尚能一战。” 师慕野微微侧过身去,恼怒地说:“风流你个头!战你个鬼!身体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有,谁是你家娘子?!” 姬允眉梢一扬:“还能有谁?” 他正要去握师慕野的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姐,我忘拿背篓了。” 二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姬允眉头一蹙,扯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这女人是谁?” 二丫看到姬允,激动地一张脸横肉四颤。 “相公,你醒了!” 好姐姐,你把我卖身了? “相公?” 姬允眉头一挑,一脸的疑惑。 二丫风一般地扑在姬允床前,两眼放光。 “你姐姐已经把你许给我了,来报答我救你给你养伤的恩情。” “我姐姐?” 姬允眉头皱的更深。 二丫一指师慕野,有点忧心地说:“相公,你不会傻得连你姐姐都不认得了吧。” 姬允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脸黑得能滴墨。 “呵呵,真是我的好姐姐。” 他咬牙切齿,语气阴森森。 二丫看到床侧的姬允衣服,热情洋溢地说:“这种换药上药的事情,怎么能让姐来呢,我来吧。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我不在乎。” 说完,就要掀开他的被子。 姬允眉宇间有怒气,手臂一挥,二丫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师慕野赶忙把她扶了起来,说到:“我这弟弟不仅傻,还有点暴力倾向,别见怪啊。” 二丫抹了把鼻血,一骨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喜色。 “相公这么有力气,我很放心!干活是一把好手!我先前还怕是个病秧子呢!” 师慕野把她拉到一边,轻声细语道:“我这傻弟弟一时半会脑袋还转不过来弯,你先去采药去,我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二丫想了想,说到:“也对!你弟弟这把嫩草插在我这块牛粪上,是亏了点,姐你好好开导开导。” 她蹭到床边,对着姬允左看右看,满足地嘿嘿笑了几声,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二丫刚一走,姬允就一把拉过师慕野的手,忍着伤痛将她拽了过来。 他似笑非笑,眉眼间乌云聚集。 “好姐姐,你把我卖身了?卖了多少钱?” 师慕野笑盈盈地说:“分文未取。换了几天的草药和吃住。” 姬允呵呵两声,握着她的手用力一紧。 “卖的还真是便宜。” “要加价吗?我看这二丫家里也没什么积蓄,再添几头野獐子、野鹿什么的可好?” 师慕野一本正经地建议。 姬允冷笑:“师慕野,亏你想得出来。” 师慕野见他脸色不悦,便放软了语气,有商有量地说:“姬允,这荒山野岭的,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肯救你和收留你的。人家就只一个要求。先配合下嘛,回头出去了好好补偿她。” 姬允见她难得地跟自己撒了一回娇,心里软了一软。 他眸光流转,手指在她手背上打着转。 “要我配合,也不是不行。” 师慕野殷勤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姬允眼睛一眯:“陪床。我看这二丫色得很,万一她扑上来了,我控制不住,一个不小心拍死了她,那就不好了。” 师慕野干笑两声:“妥。” 到了晚上,二丫果然背回来了一满篓子的草药。 师慕野熬了药汤,二丫自告奋勇地要去喂。 姬允隔老远见二丫端着碗过来,脸又黑了。 “我要我姐姐喂。” 他坚决地开口。 二丫小心翼翼地端到床边,脸上挤出一朵花。 “相公,姐累了一天了,我来伺候你。” 姬允望着她满脸横肉油光铮亮,神情很精彩。 他扭过头去:“姐姐,我手痒得厉害,怎么办?” 师慕野担心他忍不住又拍人,赶紧过来,对二丫说到:“我这傻弟弟性子倔,不顺着他的脾气来,会闹腾到半夜。二丫,咱们来日方长。” 我要姐姐陪睡 “哎,男人真是麻烦,还要哄来哄去的。不过,谁让相公长得这么好看呢。” 二丫边说边把手中的汤药塞给了她。 师慕野坐在床边,给姬允喂药。 姬允恨恨地喝着药,目光仿佛要把师慕野刺穿。 喝完了药,姬允抹了抹嘴,石破天惊地说到:“晚上我要我姐姐陪睡!” 二丫睁大眼睛:“你说的这个陪睡,跟我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师慕野一把堵住姬允的嘴。 “他的意思是陪床,看护他。” 二丫挠了挠头:“我也要陪床看护。两个人一起陪,多一个人,多一份照顾。” 说完,蹬蹬地跑回房间,抱来了一床被褥,放到了床下。 姬允的脸顿时黑得像炭一样。 师慕野长叹一口气。 好心塞。 这边,姬允像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 那边,二丫又步步紧逼。 果然,撒一个谎,要用几十个谎来圆。 早知如此,就自力更生得了。 姬允见二丫忙着布置着她的被褥,催促道:“好姐姐,快去把你的被子也拿过来。不然,今天晚上我要拍死一只大苍蝇。”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神凛冽。 二丫纳闷:“这么冷,哪儿来的苍蝇。” 师慕野欲哭无泪:“我这就去。” 姬允喝完药,就面朝墙,睡了。 他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 半夜里。 师慕野睡得浅,被一个轻微的响动惊醒了。 只见二丫鬼鬼祟祟地从自己的被褥里钻了出来,试探性地叫了几句。 “姐?” “相公?” 师慕野默不做声,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二丫蹑手蹑脚地走到姬允床边。 她自言自语地说:“相公,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这么一个俊俏的人儿,不办了你,实在说不过去。今天晚上,虽说有人在旁边,我也不管了。老娘豁出去了。” 说完,刷刷解开裤腰带。 师慕野支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 只见二丫脱完了裤子,又脱掉上衣,一身肥肉颤巍巍地。 她深呼吸一口气,往床上一扑! 几百斤的重量,压得整个床都抖了三抖。 二丫掀开被子,在里面一顿乱拱。 被子狂浪地起伏,夹杂着二丫吭哧吭哧的粗重喘气声。 过了一会儿,她在被子里面闷闷地低语了一句:“这是什么玩意儿?” 床帐后面闪现出一个人影来,朝着她的后颈一砍! 二丫闷哼一声,瘫在床上不动了。 那人影擦地点亮火折子。 是姬允。 他脸色之难看,之气愤,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 他一手扶着腰,将火折子照向师慕野睡的地方。 师慕野用被子盖着头睡的。 那被子在微微抖动。 姬允慢慢地挪到她身边,揭开被子。 师慕野正笑得浑身颤抖,一抬头,唇边的笑意仍没有散。 “好姐姐,你弟弟差点被人玷污了,你还笑得出来?” 姬允的脸色又青又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 他将火折子放在桌上,突然之间,踉跄了一下。 师慕野赶忙翻身起来,扶住了他。 姬允顺势倒在地上,伸手拉着她,把她圈在了自己胸膛。 师慕野刚动了动,他就眉眼狰狞地嘶了一声。 师慕野乖乖地不动了。 “你是不介意别的女人来上我,是么?” 姬允语气阴森。 不给甜头忍不了 “好弟弟,再忍几天。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远路了,再做打算。” 师慕野小心地用双手撑在他身侧,尽量不把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不给点甜头,我一天都忍不了。” 姬允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师慕野点点头:“回头多给你做点甜薯、玉米和糕点,让你甜个够。”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姬允面色不满。 师慕野叹口气。 “说好的发乎情止乎礼呢?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唇齿相对地喂你水喝,还喂你肉,你已经很够本了。” 姬允睫毛微微扑扇,眸子里柔和了一瞬。 “我知道。我虽然昏迷,但还是断断续续有点意识的。但是……” 他抬起眉眼,眼睛微眯,眸子里有顽劣狡黠的光。 “你如果坚持不给,我不介意在二丫面前,上演一场不伦的姐弟恋。” 看他的样子,是妥妥的真的干得出来。 师慕野看了一眼床上。 二丫被拍晕了,此刻没有动静。 她无奈地低下头,凑近了他。 姬允唇角一抹极浅的笑意,期待地闭上了眼。 师慕野拿指头在他额头上敷衍了事地点了一下。 “好了。” 姬允若有所思地睁开眼,有点失望。 “一点感觉也没有。” “没感觉就对了。养伤期间要修身养性。” 师慕野谆谆教诲。 她翻身从他身上下来。 然后,费力地把二丫从床上拖了下来,塞进二丫自己的被窝。 姬允却是赖着不起来。 “我的床被人弄脏了。我要睡姐姐的被子,你的被子香。” 对着二丫,他经常出戏。 对着她,他却是不遗余力地扮演着傻弟弟的角色,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师慕野刚刚把二丫弄下床,胳膊快脱臼了。 如果二丫发现姬允睡在她的铺上,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师慕野坐在姬允旁边,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阵。 姬允一脸无辜地回望着她。 她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 “好弟弟,听话。去床上睡。不然,甜头没有,苦头倒是有。” 她的双眼熠熠发亮,从桌上抓过来一根燃烧着的蜡烛,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去的话我烫死你。” 蜡烛的火苗一闪一闪地跳跃着。 姬允一动不动,一双潋滟的眸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蜡烛?” 师慕野等了半天不见他有动静,晃了晃手中的蜡烛。 蜡油一滴接一滴,落在他胸膛上,很快就凝固了。 姬允只是眉梢微微跳了跳,唇边笑意更深。 这都赶不走他? 她随手从墙角处顺过来一根赶牛用的鞭子,在空中甩地啪地一响。 “再不走,我就要上鞭子了。别以为你受了伤,我就会手下留情。” 姬允眼角一挑,笑得极是好看。 “鞭子?” 师慕野抡圆了鞭子,不轻不重地在他脚底敲了两下。 “你去不去?” “好姐姐,竟然知道用蜡烛和鞭子。原来你这么有情趣。弟弟实在是欢喜得紧,也实在是……。” 姬允眸光流转,蓦然伸手将鞭子扯了过来,连带着将师慕野也拉了过来。 师慕野手上用力拉着鞭子,姬允却随之松手,她措手不及,仰头倒了下去。 姬允欺身压了上去。 他在她耳边吐出还没说完的一句话,气息灼热:“舒服得紧。” 他像被驯服了的野兽 此人果然在不要脸方面,是无敌的。 师慕野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妩媚一笑:“尝到甜头了吗?” 姬允心神荡漾:“一点点,还不够。” 师慕野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到了扔在一旁的鞭子。 她笑得极其明媚:“还不够吗?” 她暗自用力,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脚底。 啪地一声脆响! 姬允嘶地一声,眉眼狰狞起来,身子滚落到一旁。 “好狠心的姐姐!” 师慕野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襟。 “还不够就加把火。这下够了吗?” 姬允蹙眉,无奈地说:“够了。” 师慕野拿着鞭梢,一指他的床,霸气侧漏。 “尝到甜头了就滚到床上休息去。” 姬允就像头被驯服了的野兽,慢吞吞地,终于回到了自己床上。 一夜安眠。 第二天。 二丫懵懵懂懂地醒来,摸着自己酸疼的脖颈,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记得昨天想要霸王硬上弓,结果那被子底下是枕头。 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师慕野挤眉弄眼地把她拉到了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二丫,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我弟弟不懂这些事情,难免受惊了。对男人,就要欲擒故纵。你越上赶子地,他就越不搭理你。你时冷时热,晾他一段时间,指不定他又想着你的好了。” 二丫叹了口气:“我们粗人喜欢谁,想干嘛,就直接说,直接干。你们这些讲究人,还要绕这么多道弯。算了,我就听姐的,先冷他一段时间。” 她嘀嘀咕咕地去干活了。 姬允靠在床头,听到这话,总算脸色好看了些。 看着师慕野端着药碗过来,他挑眉说到:“对如何驾驭男人,姐姐似乎很有心得,而且,还很有成效。” 师慕野把一勺子热烫的药汤塞进他的嘴里。 “哪里比得上弟弟,是登上桃花榜榜首的人,撩拨人心的手段无敌。” 姬允正色道:“不是撩拨,只是想让你喜欢我罢了。” 师慕野敛了眉眼,转移了话题:“喝药!” 一晃几天过去了。 二丫包揽了草药的采集、做饭、打猎的工作,十分勤快。 而且,她还忍着没有到姬允面前晃悠。 姬允的伤渐渐好转,能下地长时间地走动了。 光靠草药和师慕野的三脚猫医术,自然不行,还是要回到城里好好请大夫调理。 二丫这段时间经常早出晚归,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干什么。 这天,吃完晚饭后,二丫在门口磨着砍柴刀。 屋子外面,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师慕野来到屋外,只见十几个山民拿着明晃晃的火把,有打着锣鼓的,也有抬着轿子的。 那些个山民,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一看就不像是善茬。 其中一个领头的扯着嗓子喊到:“二丫,你相公在哪?我们帮你抢人来了。” 二丫扛起柴刀,脸上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 “姐,我一威霸山头的土匪头子,陪你们装傻充楞了好几天,该收回利息了。” 黑吃黑 师慕野面色平静地说:“二丫,你今天要抢亲?” 二丫冷笑一声:“没错!” 她踮着柴刀,围着师慕野转了一圈。 “我早看出来你们这对姐弟有问题了。背着我拉小手,搂搂抱抱的。要不是看在我相公的份上,我早就一刀把你砍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你看出来了,还能装这么久,难得啊。” 二丫一挥柴刀:“弟兄们,把这女人给绑了!绑回去后随便怎么整!” 十几个人兴奋得一涌而上! 师慕野不慌不忙,拉了一下屋檐下吊着的一根苞米,退回到屋里,关上了门。 刷地一声! 门口的阴沟里竖起一排简陋的竹剑连弩,削尖的竹子如同漫天飞雨,射向那群人。 门外,响起一片鬼哭狼嚎声。 砰砰砰! 幸存的人开始在撞门了。 木门摇摇欲坠,裂开几道大缝。 随着一声巨响,二丫一刀劈开木门,凶神恶煞地踏了进来。 “呵呵,小贱人,竟然不知不觉设了机关?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土匪的?” 师慕野边回边走向屋角。 “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你的柴刀上,有干了的人血痕迹。看颜色和面积,应该杀了不少人。” 二丫有几分惊讶:“发现了还敢提议来我家养伤,胆子不小。” “你如果不是土匪,怎么会有手段弄来那么多珍贵的药材和补品?有些草药,不是山里的猎户能弄来的。” 师慕野摸向墙角的一把铁锹。 二丫大怒:“感情你一开始就算计上老娘了?黑吃黑呢?!要不是那小白脸长得确实得劲儿,老娘真的看上了他,一开始就把你劈了。” 说完,拎着柴刀就朝她砍过来。 师慕扳了扳铁锹。 屋梁上,几扇木板掉了下来,将二丫和她身后的人砸了个七荤八素。 师慕野转身推开姬允房间的门。 突然之间,她眼前一黑,腿脚一软。 她跌倒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青木气息夹杂着浅浅的药味扑面而来。 “慕野,接下来交给我吧。” 姬允的声音很淡定。 她抬头,眼前是一片黑暗。 揉了揉眼睛,依旧看不清眼前人的样子。 一阵恐慌袭上心头。 她,失明了! 然而,关键时刻,她不能让姬允分心。 “你还有伤,能行吗?” 她平息了下慌乱的心情。 “放心。” 他的声音有一种让人安定的魔力。 哧啦一声,鼻青脸肿的二丫带着人撞了进来。 她看见姬允正抱着师慕野,不由得破口大骂。 “吕臣云,老娘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在这招摇山落了难,我替你找了草药,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跟你姐姐纠缠不清?你今天晚上,不从也得从!” 姬允眉眼微抬,凛冽的杀气洋溢全身。 “聒噪。” 下一个瞬间,二丫手中的柴刀就到了姬允手上。 一道人影在人群中移挪腾转,血光飞溅。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山民倒了一地,就剩二丫惊恐地贴在墙角。 眼前的男人,面容俊美至极,神情却是犹如阎罗。 他一手抱着那清丽无双的女子,一手提着滴血的柴刀,面无表情地朝她走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只蝼蚁。 以身试毒 “曾经,有个女人为了接近我,费尽心思地碰了我的手。然后,她的手就被我砍掉了。你说,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我怎么折磨才解气呢?” 他的眼神森寒迫人,看得二丫直冒冷汗。 “相……哦不……” 二丫刚出声,一道寒光掠向她的嘴唇。 “还敢叫?” 姬允眸色冷咧。 一截血淋淋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二丫捂着满是鲜血的嘴,呜呜地叫个不停。 刷! 又一道寒光刺向了她的双眼。 “你还看上了我?这眼睛,也是坏得很。” 姬允语气阴森。 二丫脸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还有你的膝盖,竟然想爬上我的床?” 刀光扫过,二丫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还有不听话的手……乱跑的脚……” 刀光继续在她身上肆掠,姬允那不带感情的声音犹如刚爬出地狱的阿修罗。 师慕野听着周围的动静,终于开口道:“姬允,好了。虽然她心怀不轨,好歹是给我们找了草药的。让她自生自灭吧,看造化。” 姬允一把将刀扔到了地上,低头望了她一眼,神情转瞬变得温柔。 “既然好姐姐开口了,那就饶她一条狗命。” 姬允抱着她,又经过了一番厮杀,手臂早就酸软了。 他把师慕野轻轻放到了地上。 师慕野站定了,却没有动。 姬允这才发现她的异样。 她的双眼涣散无神,蒙着一层灰灰的雾。 “慕野,你眼睛怎么了?” 他急切地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抚上她的眼。 “只是暂时看不见了。” 师慕野故作轻松。 姬允浑身一颤,将她搂得更紧了,声音微抖:“二丫给你下毒了?” 师慕野摇摇头。 “她送来的草药、做的饭菜我都有检查过。大概是前几天咬了黑蛇,蛇毒潜伏在体内,这几天熬草药的时候又尝了各种草药,毒性药性混杂在一起,发作了吧。” 姬允双眸微红,心中翻滚着惊涛巨浪。 “你尝草药,是为了以身试毒?这就是你检查草药的方法?” 师慕野微微一笑:“你想太多了。我尝草药只是试试烫不烫。” “你骗不了我。” 姬允将她按在怀里,轻声叹了口气。 “傻子。” 他一把重新将她抱起,快步走出屋外。 “这大晚上的,荒郊野岭,你要去哪?” 师慕野疑惑地问。 “找路,回去给你治眼睛。你的眼睛需要尽快治疗。” 姬允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怜惜的轻吻。 夜里的山林,寒风瑟瑟。 夜猫子的号角声时不时清冷地响起。 师慕野感觉到自己的衣襟湿乎乎的。 山里的雾气这么重? 她顺手一摸。 黏糊糊的,浓厚的血腥味。 “姬允,你受伤了?放我下来走吧。” 她挣扎着跳了下来。 “无妨。都是小伤。” 姬允暗地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拧干了衣服上的血水。 他的伤口开裂,杀死土匪的时候又多了几道新伤。 衣服,早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只是歇了一会儿,他又蹲了下去,不由分说地将她背了起来。 “姬允,我只是失明了,腿又没断。我能走。” 师慕野又要往下跳。 姬允掐了一下她的屁股,声音带着笑意。 “好姐姐,山里蛇这么多,你是不是想被蛇咬,然后像上次一样,借机让我帮你脱了衣服解蛇毒?” 我只希望死在你手上 师慕野抬手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一天到晚地想什么呢?能不能正经点?” 姬允微微一笑:“除了你,还能想什么。我本来是个正经人,都被你勾得不正经了。” 师慕野又揪了一下他另一边的耳朵。 “我什么时候勾你了?” 姬允唇角一弯:“你一对我说话,一靠近我,一对我笑,就是勾我。” 师慕野顿了顿,扔出一句:“自作多情。” 听着她的嬉笑怒骂,姬允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他的伤势很严重,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直滴。 然而,他却舍不得让失明的她在黑暗的林子里跟着他,摸索着前行。 万一不小心失散了怎么办? 只有自己抱着背着,最放心。 暗夜里,师慕野能听到他跌跌撞撞,踩断树枝、踏过荆棘、趟过河流的声音。 她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他的怀里。 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能感受到阳光的照耀,还有…… 姬允双唇在她眼睛上温柔地摩挲。 看来,姬允在林子里走了一夜。 她轻轻一把推开他,不客气地说:“趁我看不见和睡着了又占我便宜呢?” “你也可以占回来。” 姬允的声音慵懒。 “我们还没有走出林子吗?” 师慕野问道,转移了话题。 “快了。” 姬允回道。 “你知道出去林子的路?” 师慕野疑惑地问。 姬允说出的话让她心里一震。 “招摇山底是个盆地,没有通往外界的路。不过,有一条只有我知道的密道。”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 “招摇山山势险峻,山体都是花岗石,如果有通往外界的密道,至少也得挖好几十年。” “姐姐你果然聪明。” 姬允淡淡一笑。 “我们就从密道出去。” 姬允抱起她,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姬允明明知道招摇山底的密道,自己受伤的时候却不提。 在她失明后,为了尽快出去给她治伤,才暴露了这条密道。 看来,这条密道的存在,是绝密级别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师慕野突然感觉眼前一暗,周围变得阴湿起来。 四周很空旷,传来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夹杂着姬允的脚步声。 冷风从四处吹过来,看来,这个密道有好几条岔路。 在这空旷寂静中,耳力极好的师慕野听到了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不止一个! 到处都是,至少有好几十个。 师慕野贴近姬允的耳朵,极轻地说到:“周围至少有几十个人。” 姬允顿了顿,笑着说到:“这都被你发现了。他们是密道的守卫。” 看来,这密道是极其重要的。 师慕野开口道:“姬允,你我虽然在感情上诸多纠缠,但在朝政上,我奉师命,是与齐王合作。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密道透露给了齐王?”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守卫陡然冒出了杀气。 姬允的声音淡然,没有波澜。 “我早知道你和齐王合作。如果哪天我会因此而死,我也只希望能死在你手上。” 说完,他用外袍裹紧了她。 “密道阴冷,小心着凉。” 和晋王府气场不和 师慕野有些神情恍然。 这一次,寂落宗派人暗杀姬允。 这至少可以证明,姬允和寂落宗没有关联。 她的精力在于查寂落宗,和姬允走不到对立的那一步。 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 “姬允,你把我送回我府上吧。” 师慕野开口道。 姬允的声音有点失落:“你不想回晋王府?” 师慕野笑着说:“每次去晋王府,都是开开心心地去,不欢而散地走。你说,是不是你们晋王府和我气场不合?” 姬允似乎在沉思,良久后才回道:“你既然不想去,我便送你回去。” 又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师慕野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周围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 “煎饼果子啦,板烧豆腐啦。” “卖炊饼,新出炉的炊饼~” 听声音,倒像是到了朱雀街! 这么快! 师慕野惊讶无比。 招摇山离京城的闹市区,少说也有十几里路。 坐马车都要半天的时间。 姬允一路抱着她走过来的,速度并不快。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这条密道,挖的是直线距离。 从招摇山,直接通到了天子脚下的京城! 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 而且,京城底下有密道,天子的安全就受到了直接的威胁。 关键是,只有姬允一个人知道。 姬允,所谋之事,深不可测。 姬允抱着她走到了师府,敲了敲门。 门口传来钱叔惊喜的声音。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姬允抱着她正要往里走,师慕野说到:“晋王殿下,今天多谢你送我回来。你也有伤在身,请赶快回府里治伤吧。” 在招摇山,她还好弟弟、姬允地叫着,一回到镐京,就变回那个要和他保持距离、各退一步的师慕野了。 姬允怅然了一阵,将她放了下来。 “我命我府里的大夫过来给你看眼睛。晋王府里的药材,都为你所用。” “多谢殿下。”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 仔细地问诊和看过眼睛后,那大夫庆幸地说到:“师大人的眼睛之所以暂时失明,是蛇毒和其他草药的毒性混合在一起,发作了。还好没有大碍。我开几服药,调理后,最多半个月就能恢复。” 师慕野谢道:“如此就谢过大夫了。” 那大夫连连摆手:“我倒要谢你,没有中什么稀奇古怪的我解不了的毒。要不然,我小命可就没了。” 一连几天,师慕野都在家里养病。 这天,出云扶着师慕野到院子里晒太阳。 吴奶娘、钱叔和秦破奴聚在一个角落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出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了,开口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慕野,晋王说,师府人太少,怕照顾不好,准备派一个小厮过来,在你治眼睛期间,打打杂,干些粗活儿,兼个护卫,额,顺便照顾你。” “派小厮过来照顾我?” 师慕野奇道。 出云连连点头:“晋王说,如果拒绝小厮过来照顾,他就亲自过来。” 师慕野:“……” 她扶了扶额头:“不方便吧?小厮是个男的,怎么照顾我?” 出云笑着说:“晋王说,小厮是个阉人,就是照顾宫里的娘娘那种,贴身太监。” 在下是晋王派来的小厮 师慕野顿了顿:“想得倒是周到。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让那小厮过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她面前响了起来。 “师大人,在下小叶子,是晋王殿下派过来伺候您的小厮。” 声音陌生,有磁性,很好听。 来得这么快? 敢情这人都到了,这群家伙才跟她说呢。 “小叶子,你初来乍到,今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明天再干活吧。” 师慕野道。 “我看师大人嘴唇发干,需要喝茶润润唇。我去给您倒茶。” 小叶子殷勤地说到。 “这种事,有出云做就行了。” 师慕野正要招呼出云,就听到出云在门口说到:“慕野,我突然想起来了,中午的菜没买。我出去买菜啦。” 紧接着是吴奶娘:“我出去买点米。” 秦破奴嘿嘿两声:“我去逛集市了。” 钱叔咳嗽了几下:“小姐,马蹄子的掌钉掉了,我去修修。” 一转眼功夫,人都跑个精光。 师慕野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师大人,您的茶水。” 小叶子小心地递上了茶。 在接过茶的那一瞬,师慕野暗地嗅了嗅。 没有熟悉的青木气息,只有干净的棉布气息。 “师大人有什么想吃的菜?我以后给您做。” 小叶子十分主动体贴。 师慕野转着手中的茶杯:“镇陵菜会做吗?” “会的。临行前殿下专程吩咐过,所以小的学了。” 小叶子的回答滴水不漏。 “真是有心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 小叶子又殷勤地说:“成天在屋里躺着,身体容易酸痛,我给您捏捏肩。” 师慕野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神情惬意。 “来吧。” 小叶子给她按摩起肩膀来,手法巧妙,都是捏的解乏的穴位。 “师少卿。我是齐王府公孙管家。齐王听说您失明了,派我给您送补品了。” 门外,公孙管家敲门说到。 “师大人,我去应酬。” 小叶子似乎是见过大场面的。 他开了门,彬彬有礼地说:“公孙管家,晋王已经给师大人送了药品和补品了,师大人已经服用了。这补品可不能乱吃,要不然药性混杂,加剧了病情。齐王的心意心领了,请回吧。” 公孙管家噎住了:“这是师少卿的意思?” 小叶子振振有词:“我是师大人的贴身小厮,做下人的,得揣摩主子的心意。师大人是晋王的女人,怎么会和齐王私相授受呢。” 公孙管家无语地呵呵两声,掉头走了。 师慕野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品着茶,眼睛望向小叶子的方向,嘴角噙着笑。 “小叶子,晋王殿下派你来,是真的来照顾我,还是监督我?” 小叶子对答如流。 “师大人的眼睛是因为晋王而失明的,晋王很担心,所以特地派我来照顾,怎么会监督您呢。您有绝对的自由。” “哦。” 师慕野饮了一口茶,开口说到:“晋王说你是阉人。不过,既然要贴身照顾我,总得谨慎点好。我这个人可是很多疑的。” 小叶子镇定地问:“师大人不信我是阉人么?” 师慕野眉梢一挑:“不信。除非我亲自摸过,确认过。” 对面,小叶子的唇角也是弯起一抹笑意。 “如果不嫌弃,师大人尽管来摸。” 师大人,你摸错地方了 簌簌几声,对面响起解开衣袍的响动。 “师大人,请。” 小叶子不卑不亢地说。 师慕野把茶杯放到一边,挽起了袖子。 她先是摸到了他的腿。 肌肉结实有力,有几处疤痕。 而且,是光着的。 他真的把裤子脱了。 然后,她摸到了他的腰。 坚韧,线条流畅。 再是他的肩膀。 宽而英挺。 突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捉住了她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朝下按去。 “师大人,您摸错地方了。” 小叶子说到,声音低沉有磁性。 眼看就要近距离接触了,师慕野闪电般抽回了手。 “罢了。既然你们晋王说你是阉人,那你就是吧。” “多谢师大人信任。” 小叶子又簌簌地穿上了裤子。 师慕野重新靠在摇椅上,唇边笑意浅浅。 “小叶子,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还有树,很久没有浇过水了。你先去厕所挑粪水来浇吧。还有,府里的房间需要重新打扫一遍,我都闻到一股灰尘味了。哦对了,家里的衣服积累了一大堆,也该洗了。” 对面,小叶子温顺谦恭地回道:“遵命,师大人。” 等到秦破奴、出云等人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叶子正挑着一担粪水,在浇着海棠树。 “小姐,这浇树的活儿我最擅长了,不如交给我来。” 钱叔搓着手,笑着说。 “钱叔,您歇着吧。反正是晋王派来的人,不用白不用。” 师慕野一边说,一边往嘴里扔了颗葡萄。 饭后。 几个人围在一起,嗑着瓜子,看着小叶子忙里忙外地擦窗户。 “慕野,咱几个人都没活儿干了。真不用帮小叶子忙吗,好歹是晋王的人。” 出云提议道。 师慕野笑眯眯地:“都不许帮。不好好地用一用,怎么能对得起晋王的一番好意呢。” 月上西头。 院子里传来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声音。 吴奶娘在屋里绣着阵线,瞅了一眼外面,满脸心疼:“小伙子忙了一天了,勤快得嘞。连口热水都没喝上。” 师慕野饮了口茶:“能者多劳。” 晚上,师慕野回房间歇息了。 小叶子终于忙完了。 他泰然自若地进了师慕野的房间,非常自觉地搬了床被褥,铺到了离她床边不远的地方。 “你倒是不见外。” 师慕野侧着身子,面朝着他说到。 “晋王殿下吩咐过,要贴身照顾,小的自然遵命了。” 小叶子回道。 “你们晋王的伤好了吗?” 师慕野漫不经心地问。 “殿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和师大人的眼睛相比,这些伤不算什么。” 小叶子道。 师慕野一笑:“你真是晋王肚子里的应声虫,他想什么你都知道。” 小叶子也是笑了:“殿下对师大人的情意,府里上下都知道。殿下在养伤期间,一直惦记着师大人呢。” 师慕野笑道:“如此,就多谢惦记了。” 睡到半夜,师慕野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听到轻微的簌簌的响动。 不远处,小叶子似乎在换衣服。 血腥味更浓了。 “小叶子,你受伤了?” 师慕野支起身子,问道。 小叶子刷地盖上了被子:“只是白天干活的时候划破了手,不碍事。” 果然是白天干体力活的缘故。 师慕野心里内疚了一瞬。 “干活这么不利索么。明天你收拾收拾,回晋王府吧。” 有他的味道 小叶子顿了顿,诚恳地说到:“师大人,你知道殿下的。如果没完成任务就回来,会被他处死的。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回去后变成尸体吧。” “你抱伤在我这儿伺候着,何必呢。晋王的心意,我收到了。” 师慕野皱着眉头。 小叶子幽幽地说:“师大人,你如果赶我出去,晋王也不会让我进门。我只有在师府门口搭块草席,凑活了。” 师慕野安静了一会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你继续呆着吧。悠着点干活,别扯到伤口了。” 她翻身又躺下了。 小叶子声音带着笑意:“师大人还是关心小的。” 师慕野哼了一声:“我是怕你累死在我府上了,我不好跟姬允交代。” 一夜安眠。 第二天,师慕野没有给小叶子安排重活儿。 她只让他干些端茶倒水、捏肩捶腿的活儿。 小叶子自告奋勇地给她做饭。 院子里,她坐在桌子前,小叶子给她夹了菜,送到她手边。 实在是体贴入微。 她尝了一口。 小叶子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她笑着点点头:“味道挺不错。” 是家乡菜的味道。 也有姬允做饭的味道。 “师大人喜欢,我就顿顿给你做,每顿都不重样。” 小叶子听起来很高兴。 师慕野大口大口地吃着。 她能感受到对面,小叶子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转。 “师大人怎么吃着吃着,脸色暗淡了下来?是小的有几道菜做得不行?” 小叶子察言观色地问道。 “恰恰相反。你做的菜太好吃了,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镇陵。” 师慕野对着他一笑。 “原来师大人是想家了。可惜,镇陵离镐京太远。” 小叶子似乎有点感触。 接下来的几天,小叶子任劳任怨,在她房间里陪寝的时候也规规矩矩。 半夜里,给她端茶倒水,悄悄地掖被角。 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下人。 这天,小叶子一边给她喂着药,一边说到:“师大人在家里待了这么久,要不要出去走走,透透气?” 师慕野抚摸上自己的眼睛:“可惜我的眼睛还没好,再热闹也看不见。” 小叶子意味深长地说:“不一定要看,也可以听。” “哦,听什么?” 师慕野来了兴趣。 小叶子说到:“朱雀街有个勾肆,里面新来了个擅长口技的技人,能模仿各种声音,有趣得很。师大人有兴趣听听吗?” “自然有兴趣,你带我去吧。” 师慕野笑道。 她在家里,确实是闲得慌了。 小叶子又道:“朱雀街离师府不远,如果师大人愿意,我们可以走着去。” 师慕野唇角一弯:“也好。” 她正准备起身,小叶子突然说到:“师大人,小的跟宫里的太监学过梳妆打扮,略懂一二。今天出去,不如让小的给你梳妆?” 果真是技多不压身。 这个小叶子,身上还有很多待发掘的潜力呢。 “小叶子,你会的东西这么多,还真是让我惊喜。来吧,我很期待。” 师慕野边说边走向梳妆台。 小叶子极为用心,用胭脂、眉笔等在她脸上鼓捣了一阵。 最后,他拍拍手,满意地说:“画好了。” “画的怎么样?” 师慕野问。 小叶子笑得很满足:“我很满意。” 你很满意是个什么鬼? 我的男宠 不过,反正,她自己看不到,不知道到底画的如何。 她一脚踏出房门,听见出云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 “出云,你看看我今天的妆怎么样?” 师慕野期待地问。 “哎呀,这是什么鬼……” 这时候,小叶子从师慕野背后走了出来,说到:“是我画的。” 出云立马改口:“鬼……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啊!真的很吸引人!” 小叶子牵起她的衣袖,笑着领着她出了门。 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 刚出门没多久,就听到有女人惊叹:“这个小哥哥真帅,可惜牵着的女人又丑又瞎。” 又有女人附和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呵呵,她师慕野居然成了一坨牛粪? 好你个小叶子啊。 就知道他提出帮她画妆,就没安什么好心。 有几个富贵人家的姑娘看直了眼,一直尾随着他们。 两人路过一个射花箭的摊子前时,有个大胆的黄衣女子直接上前去,豪放地问到:“这位公子,敢问你可有婚配?” 小叶子微微一笑:“尚无。” 那女子眼睛放光:“你是谁家的公子?明天我让我爹上门求嫁!” 小叶子谦恭地退到了师慕野身后,说到:“我已经有主人了。这种事情,得先问过我家主人。” “主人?原来你是小厮?那更好办了!” 那女子气昂昂地对师慕野说:“我很中意你家小厮,你开个价,卖给我吧。” 这女子盛气凌人的样子,着实讨人厌。 尤其是,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撩她的人。 当她瞎么。 …… 好吧。她确实暂时瞎了。 师慕野勾唇一笑:“多少钱也不卖。” 她一手揽着小叶子的腰,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轻佻地摩挲了几下。 “你们听好了。他是我的人。”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师慕野又一字一句地补充:“我、的、男、宠。” 黄衣女子不敢置信,忍不住爆粗口:“你这种又丑又瞎的女人,竟然有这么帅的男宠,真是日了狗了。” 师慕野笑得嫣然:“这更说明我家男宠对我死心塌地呀。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暖床。这种男宠,打着灯笼都难找。所以,干嘛要卖给你?” 说到最后,她凑近小叶子的耳边,吹了一口气:“你说是不是,小叶子?” 小叶子僵着身子,幽怨地说:“主人说的是。” 黄衣女子看着两人卿卿我我,满脸的不甘:“真是辣眼睛!看瞎我的狗眼!” 旁边的丫鬟小心地给她指正:“小姐,不是您的狗眼。” 黄衣女子一巴掌呼了过去:“要你多嘴!” 她大大咧咧地对师慕野说:“我爹是李纲,当朝太尉。我这镐京城霸王花的名号谁不知道?今天这人,你要么卖给我,要么我就抢,你选一个。” 看来李太尉十分地教子无方,儿子李都尉骄横,女儿也是一路货色。 师慕野顺手从旁边的摊子上摸过一枚花箭,在手里掂了掂,刷地张开了弓。 暖床方法不止一种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慌忙避开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射偏了,自己倒霉。 这种花箭,虽然没有真正的箭锋利,射死人还是没问题的。 黄衣女子见师慕野把箭对准了她,十分恼怒:“你敢射我?” 师慕野缓缓地拉满了弓,笑得阴森。 “我连你兄弟都敢杀,有什么不敢射你的?在你爹眼里,难道你的命比你兄弟金贵?” 黄衣女子恍然明白过来了,指着她结结巴巴:“你是师……师慕野?” 她爹自从知道儿子被师慕野砍头后,气了个半死,就要去天子面前告状。 结果,半路被晋王截了胡,威逼利诱一番,夹着尾巴回府了。 回去后,连带着把她也给训斥了一番,告诫她要收敛,不要坑爹。 师慕野用小指勾了勾弓弦,弓弦发出铮地悠长声响。 “没错。这段时间正是御史台总结述职的时候,听说他们今年的业绩不好,差点素材。你说,李太尉不知悔改,纵女街头闹事,欺女霸男,这个话题,他们会不会一拥而上呢。” 黄衣女子咬牙半晌,恨恨地说:“算你狠。” 她转身就要走,师慕野在背后叫到:“回来!还没让你走呢。要么让御史参你爹一本,要么让我射你一箭。你选一个。” 黄衣女子大怒:“你还没完了!” 她一挥手,周围七八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小叶子身形闪动,不一会儿,几个家丁就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小叶子走到黄衣女子旁边,低声说了句不知道什么。 黄衣女子神色大变。 她哭丧着脸,对师慕野说到:“不要射我的脸。” 师慕野弓箭一松! 咻地一声! 弓箭割开了她的腰带,贴着她的腰擦了过去。 她身上的外袍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亵衣。 她狼狈地捡起地上的衣衫,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逃了回去。 师慕野把花箭放回摊子,扭头问到:“小叶子,爽吗?” “爽。师大人能这么护着小的,小的感激不尽。只是……” 小叶子吞吞吐吐,看起来并不像是特别地高兴。 “只是什么?” “师大人说我是你男宠,还提到了暖床,晋王如果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小叶子说。 师慕野似笑非笑:“好好的,提他干什么,煞风景。他还在晋王府养伤呢,不可能会这么快知道的。” 她牵起他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指腹有些许磨出来的茧。 她唇角扬起,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背。 挑逗性十足。 小叶子俯视着她,明亮的眸子在她身上流转。 “师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不确定地开口。 师慕野眉眼弯得像柳叶:“你不就是晋王送来的阉人小厮,小叶子嘛。还能是谁。” 小叶子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既然大人知道我是阉人,就该知道,我暖不了床。” 师慕野促狭心起,又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笑得邪气:“暖床方法不止一种,你,不是还有手么。” 陌上花开缓缓归 小叶子眉头挑了一挑,脸上的神情很精彩:“原来你是这样的师大人。” 师慕野直起身子,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他的表情冷漠了几分,淡淡地说:“晋王会心寒的。” 师慕野唇角一勾:“傻子。” 她拂了拂袖子:“走吧。听戏去。” 勾肆里。 台上,坐着一个精瘦的年轻人,身前放着一堆锣鼓、瓢盆、碗、铁片、丝线、绒布等东西。 一道黑色幕布缓缓垂下。 “今天的戏叫什么名字?” 师慕野悄声问。 “陌上花开缓缓归。” 小叶子低声回。 “倒是挺有诗意。” 幕布落下后,两旁的烛火也熄灭了。 “萝卜饺子、炒年糕、炒脑花、烤鳜鱼~” 随着一声吆喝,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声响了起来。 砰地几声,烟花绽放在空中,引起一片欢呼。 哧啦! 是顽皮的小孩子滚铁环的声音。 哗啦哗啦! 是工匠打铁花的声音。 师慕野静静地听着,心里波澜起伏。 这,完全还原了她以前在陵国过元宵节的场景! 从远处传来唱戏的声音,唱的是陵国的小曲儿。 一片热闹喧嚣中,夹杂着各种人声。 有小贩叫卖声。 争吵撕扯和路人劝架的声音。 马车路过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人群中小情侣的窃窃私语。 在那窃窃私语中,师慕野突然听到了一个词,“允郎”,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允郎,这烟火真好看。” 一个女子娇羞无比地说。 “好姐姐,你喜欢的话,我每年都带你来看。” 一个男子深情无比。 允郎?好姐姐? 师慕野的心怦怦跳,想再仔细听听。 一束特别大的烟火腾空爆炸,盖住了两人的私语。 渐渐地,烟火声稀少起来,街上也慢慢静下来。 一片沉寂之后,响起了白头雀清脆的鸣叫。 白头雀可是陵国特有的鸟。 溪水潺潺,有清风拂过树林的声音。 青草被人踏得沙沙作响。 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有耳鬓厮磨的嬉笑声。 流水声中,女子的声音飘渺。 “允郎,替我簪花可好?” 有男子的声音慵懒地响起:“小狐狸,可喜欢梨花?” “喜欢。” 窸窸窣窣地,传来两人衣襟摩擦的声音。 师慕野听得脸颊微红。 渐渐地,那声音归于沉寂,仿佛二人已经沉醉在清风流水中。 旁边,小叶子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在她脸上流转。 陌上花开缓缓归。 这出戏,果真美好,就是结尾有点无耻。 师慕野不由自主,唇边绽出微笑。 刷地一声,帷幕拉了上来。 那个技人恭敬地向台下行了个礼。 “姑娘,这出戏叫《陌上花开缓缓归》,是一位客人专门为您设计,为您点的。希望您能喜欢。” 师慕野笑得很开心:“谢谢。我很喜欢。” 某人何其有心。 知道她想家,知道她眼睛看不见,就特意设计了一出还原陵国特色的音戏。 安静黑暗的勾肆雅间里,小叶子的声音低沉醇厚:“师大人,听出来了吗。” 师慕野点点头:“听出来了。” 她转向小叶子,伸手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前。 小叶子的心同样跳得很快,温热,有力。 他垂在一边的手很纠结,在欲抱不抱之间。 自己把自己绿了? 正当他下定决心,抬起手时,师慕野放开了手,离开了他的怀抱。 “小允……咳咳……小叶子,这个拥抱是我谢你们家晋王的。你替我转给他吧。” 小叶子眉毛挑了挑:“师大人为什么不亲自谢晋王,要通过我转达?” 师慕野似笑非笑:“傻子。” 她站起身来,小叶子殷勤地搀扶住了她。 两人走出了勾肆,夜色清凉。 师慕野掏出手帕,将自己脸上的妆容擦了个干净。 手帕上,乱七八糟一片黑红。 “小叶子,为什么给我画这么丑?” 师慕野故作愠怒。 小叶子叹口气:“师大人美貌,在街上万一给好色之徒看上了怎么办。” 师慕野将手帕塞进了怀里:“你倒是有操不完的心。” 转过白马巷的青砖红墙,一棵大银杏树枝桠纵横,疏影横斜。 小叶子出声提醒道:“前面有个台阶,小心。” 师慕野站在台阶上,也不往下走。 她唇角一弯,突然一把将小叶子推到了墙角,双手撑在他的身侧。 她屈膝顶在他的腰间,凑近了他的脸庞。 “小叶子,今夜夜色不错,不如趁着这夜色,做点快活的事?” 月色淡如银,透过银杏树洒在两人身上。 师慕野的眼前,从一片模糊的黑暗,逐渐变得明朗清晰起来。 她的眼睛,在此时此刻,终于恢复了! 面前的人,容貌依旧是耀眼得迷人,眉眼清俊。 一身小厮装扮的青色棉布衣裳,依然遮不住卓然出尘的帅气。 是姬允。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大胆无耻,会这么用心和体贴? 姬允的眼眸神情复杂,黑亮得熠熠发光,既期待又纠结。 “什么快活的事,师大人?” 他刻意压抑了的声音,既暗哑又磁性十足。 “做点男宠该做的快活事情。” 师慕野眯着眼睛,用手指挑起他的衣襟,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姬允眸子里的火焰蓬地烧了起来。 眼前的少女,素颜清丽,既清纯又妩媚,两种不同的特质融合在一起,让人格外动心。 再加上她此刻的姿态,魅惑无比。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自己:“师大人,你不能对不起晋王。我也不能对不起晋王。” 一想到很有可能自己把自己绿了,这感觉还真是诡异。 师慕野食指竖在他嘴唇上,笑得嫣然:“嘘~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家花哪有野花香。” 姬允的神情更挣扎了。 师慕野眯着眼睛,看着他纠结的神情,决定再加把火。 她贴近了他,有意地在他身下某个地方蹭了蹭。 果然,他的神情狰狞了起来,似欢愉似痛苦。 “师大人,你真……” 他的气息不稳了起来。 师慕野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到:“叫什么师大人。叫我主人。” 听到这句话,姬允怔了怔,脸上刹那间掠过惊疑的神色。 脑海中,尘封的记忆纷至沓来。 连带着刚才沸腾的血液也渐渐平息了下来。 师大人,请自重 他轻轻地推开了师慕野,说到:“师大人,天色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师慕野:“……” 明明刚才还一副动情的样子,突然之间就如此禁欲了。 她怏怏地放下了腿,说到:“小叶子,你今天晚上好扫兴。” 姬允笑笑:“小叶子不敢给晋王戴绿帽子。” 师慕野眉眼一挑:“怕他阉了你?你本来不就是个阉人嘛。” 姬允:“……” 他回到:“我怕死。” 师慕野挑起他的下巴:“我去晋王府把你要过来,怎么样?” 姬允觉得头上更加绿得发光了。 他谆谆善诱:“晋王对大人情深意切,大人三心二意,可有廉耻之心?” 师慕野笑眯眯:“廉耻之心?自从你来了之后就没有了。” 姬允一时语塞,轻轻拨开她的手,目光变换了几番。 “师大人,请自重!” 他的语气有几分重了,也有几分恙怒。 看样子,再撩拨下去,他是真的要生气了。 “好吧。今天暂时放过你。” 师慕野站直了身子。 她倒要看看,他这个小叶子的马甲,什么时候掉。 师慕野装作眼睛还没有恢复,四处摸索着。 姬允扶住她的胳膊,引着她下了台阶。 不远处,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紧随其后。 想都不用想,那是连城。 这几天来,连城每天都偷摸摸地来师府,给姬允送文件批示。 姬允在干活的间隙,抽空处理军务。 每当她听到连城摸进来后,就装作要歇息,让姬允有时间去处理军务。 走了一会儿,姬允开口说到:“师大人,请稍等会,我去墙角方便下,去去就回。” 师慕野点头:“去吧。” 姬允走到十几步开外,连城跟了上来。 照例,连城递给了他一叠文书。 姬允接过去后,折了一根梧桐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知道师慕野耳力极好,大约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姬允在地上写到:“有件紧要的事速去办。调查一下她从小到大的经历,遇到过哪些人,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十二岁以前的。” 连城同样用树枝在地上回:“殿下要调查师少卿?” 姬允:“没错。” 连城:“明白。” 犹豫了一会儿,连城又写:“属下斗胆问句,殿下为什么要突然调查师少卿?” 姬允缓缓地回:“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明月。” 连城满脸欣喜,下笔飞快:“属下马上去查!只是,殿下为何不亲自问师少卿?” 姬允回:“明月二字在她面前是禁忌,万一她不是,后果很严重。” 连城又写:“明白。不过,殿下从何得知师少卿和明月有关联的?” 姬允捏着树枝的手腕悬空,久久未落下。 另一边,师慕野等了许久,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余光瞥向姬允。 什么事情,他跟连城交代了这么久。 他的手腕落下,在地上刷刷地写着。 师慕野的耳力,不是一般的好。 比如,她可以根据运笔时的长短、转折、停顿的声音,再结合他手腕的上下起伏的动作,判断出他写的什么。 姬允写字的声音,一丝不落地落入她的耳朵。 “感觉。有些时候,我越亲近她,就会越想起明月。她的身上,有时候会有明月的影子。” 小的愿意暖床 她的心里某处,急剧地凉了下来。 他竟然是把自己当做了明月的替身! 他之所以接近她,喜欢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明月的影子。 原来如此。 他对她越好,就说明他对明月越难忘怀。 还亏得她差点忍不住,撩了他几把,又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师慕野抱着双手,静静地依靠在墙角。 她在内心质问自己。 师慕野,你到底怎么了? 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要不是听他亲自表示她像明月,这回,指不定她又心软了。 她翻腾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交代完毕,姬允终于起身向她走过来。 因为发现了她有可能就是明月的事,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似乎很好,竟然不顾小叶子的身份,直接牵起了她的手。 师慕野啪地打掉他的手,冷着脸说到:“小叶子,没事不要拉拉扯扯,注意主仆有别。” 姬允愣了愣。 难道是刚才他拒绝了她的求欢,她生气了? 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 豁出去了! 绿了就绿了吧。 好歹是被自己绿了,又不是什么外人。 “师大人,小的愿意暖床。” 姬允故作羞涩地回道。 师慕野甩了甩袖子:“放肆。一个小厮,竟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晋王没有教你规矩吗?” 姬允有些茫然:“大人刚刚还调戏小的来着?” 师慕野硬邦邦扔下一句:“我刚失忆了。” 她大步生风,就往前走。 姬允立马跟上她,扶上她的胳膊:“大人小心路。” 果然。 他越贴心,她越糟心。 回到府里后,她倒头就睡下了。 姬允照常替她温好了药,放在暖炉。 然后,又给她的被窝塞了一个热乎乎的香暖笼筒。 窸窸窣窣地,是他在给她掖被子。 可惜,他的温柔体贴,从根本上来说都不是给她的。 “小叶子,明天你回晋王府吧。” 师慕野背对着他说到。 姬允微愣:“为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了?” 师慕野淡淡地回到:“你做的很好。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的眼睛也快好了,你可以回去给晋王复命了,让他不必再内疚。” 姬允有几分失落:“晋王派我过来,不仅仅是内疚,是真的想关心你。” “心意领了。你明天一早回去吧。我不需要你再照顾下去了。再说,晋王府里也有很多事需要你。” 师慕野很坚持。 晋王府里事情多,这倒是真的。 他出来的这十几天,府里的事情堆成了山。 连城已经催他回去,催了好几回了。 “大人,今晚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就走。” 姬允依依不舍地说。 师慕野嗯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这一夜,她睡的很浅。 她能感受到背后姬允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流转。 他也没睡。 姬允翻来覆去几回后,突然掀开被子,悄悄来到了她的床边。 师慕野装睡,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身边床榻一沉,姬允隔着被子,躺在她身侧,轻轻抱住了她。 他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长发,她的脸颊。 我希望你就是她 手底下的轮廓,是那么美好。 “我真的希望你就是她……” 他喃喃地低语。 师慕野浑身一僵,心中突地痛了一下。 抱着自己,想着别人么? 她强忍着把他甩开的冲动,安静地躺着。 然而。 他抱着师慕野,一动不动,抱了一夜。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起身。 悄悄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他又回到床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走了。 师慕野拿起被角,狠狠地擦了擦额头。 她起床走到院子里,众人都已经起来了,开始忙活了。 “师姐姐,你眼睛好了?” 秦破奴第一个发现了她的眼睛好了,惊喜地叫了起来。 “刚好了。姬允走了?” 师慕野阴沉沉地问。 众人的神情都不自在起来。 “慕野,你是说小叶子吗?他已经走了。” 出云讪讪地说。 “很好。你们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晋王骗我。今后,师府还是老规矩。晋王、连城以及晋王府的东西不得入内。” 师慕野恨恨地说。 众人连忙应声说好。 几天后。 镐京城热闹了起来,全城也戒严了。 在太傅赵洵的周旋下,常年和大周打仗的大越,派了一支和亲队伍,来镐京商谈和亲。 大越这次据说来了个三皇子,骁勇善战。 天子由于只有齐王、晋王两个儿子,并没有女儿,就命令遴选城中权贵家的适龄女子,参加和亲宴。 崔公公奉天子的命来传旨,师慕野也在参宴名单里,名列官员席。 九方宫。 大厅里,邱意浓正在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无比,脸上的表情却是看不出一丝喜悦。 因为私自放走并捅死了赵襄宜,她被师慕野送进了大牢。 虽然安平侯多方打点,才让她蹲了半个月就放了出来。 然而,她在镐京的名声彻底毁了。 有过坐牢的前科啊,谁还敢要啊。 这次大越皇子和亲,安平侯上赶子地给她报上了名。 如果真成了,大越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这种丑闻就算传到那里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了,退货就难了。 天子座下左侧,坐着的就是大越三皇子,面容清秀,掩饰不住一脸的阴鹜。 师慕野一眼就认出了他。 就是那个上次和赵襄宜勾结,掳走了她的将军,长孙离。 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大越三皇子。 姬允依旧一身紫袍,风流俊逸,一出场,就抢尽了全场男人的风头。 姬少藏白袍温雅,平易近人地坐在离官员席不远的地方。 明明是大越皇子的和亲宴,贵女们炽热的目光却全都送给晋王和齐王了。 眼看着姬允径直向她走来,师慕野直接提起官袍的下摆,一溜烟地小跑到了姬少藏的座位旁。 “齐王殿下,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姬少藏温和地笑着说:“没有人,师姑娘尽管坐。” 师慕野放心地坐下了。 不远处,侯府世子正要朝这边走过来,迎上了姬少藏略带深意的目光,马上转身去了别处。 姬允见师慕野竟然主动去齐王身边坐下了,脸上黑得如同乌云密布。 他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坐下了。 破阴符天书 一曲舞罢,长孙离站了起来,说到:“周天子陛下。刚刚各位贵女们的才艺我也看了,在座的贵女们我也大致瞄了几眼。恕我直言,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 众人哗然。 这大越皇子,说话和性格这么刚? 天子面色有几分挂不住了:“三皇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长孙离哈哈笑到:“我大越国力和大周相当,要和亲,也要拿出点诚意来,也不枉费我千里迢迢来一趟。” 天子微微皱眉:“你说的诚意是?” 长孙离环视了一下四周:“我看大周的各位重臣也都在。这样,我给大周出三道题,能全部都答对了或者赢了,我大越就真心诚服,和大周结亲休战。不然,这和亲休战免谈。” 下面,臣子们议论纷纷。 “我看大越是欺人太甚。” “不愿意和亲就不和,还出什么题。” 长孙离冷笑一声:“我看大周是怕答不出来,怕丢人吧。” 天子掷地有声:“依你!出题吧。” 长孙离拍了拍手,手下的人刷地展开了一张布帛。 上面,一片七扭八拐的图案,如同天书。 长孙离振振有词:“这就是第一题。谁能解开这阴符?看得出来这里面写的什么?” 天子发话了:“各位大臣,都好好看看。” 众大臣挨个仔细地观摩。 刚还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会儿都哑了。 长孙离面有得色:“这才第一题,不会就答不出来吧。” 天子看着被挡在众人外面的师慕野,直接点名了:“师少卿,你怎么看?” 师慕野在人群外面瞄了几眼阴符,有了大致的判断。 她回道:“陛下,我有几句话要问长孙皇子。” “但问无妨。” 师慕野来到了长孙离面前。 长孙离见到她,露出一丝惊讶:“原来是你。你没被射死?” 师慕野微微一笑:“长孙皇子,我的命可是长得很。皇子殿下,你的这阴符不会是自己乱画一气,拿来骗我们的吧。” 长孙离有几分恼怒:“既然是阴符,自然是用这世上存在的文字写的了。” 师慕野盯着布帛看了一会儿,说到:“皇子殿下,你自己认得这天书吗?可否告诉我这上面一共有几个字?” 长孙离干笑两声:“既然是考你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师慕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悠悠地说:“皇子殿下,不告诉我,我就禀告陛下,你有不举之症,还来大周骗婚!” 长孙离眼皮子跳了两下,最终吐出一句话:“四个字。” 师慕野点点头:“皇子殿下,为了证明这阴符不是你鬼画一气,确实是自有一套体系的,还请麻烦你重新再写一遍。如果是乱画的,自然还原不出来。” 长孙离很有信心,手掌一伸:“笔墨伺候。” 长孙离铺开竹简,落笔就写了起来。 师慕野一边观察着他的运笔和眼神,一边说到:“阴符一般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就是析字拆字、字画结合、文字和密码结合、罕见的文字这几种方式。” 听到“罕见的文字”时,长孙离的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无非多读了些书 师慕野继续说到:“大越境内有三十多个少数民族,有大约七八种少数民族的文字。其中最神秘、人数最少的当属即墨族和扶余族。” 听到“扶余族”时,长孙离下笔顿了顿。 他忍不住开口:“师少卿对我大越了如指掌,该不会是奸细?” 师慕野笑道:“皇子殿下过奖,我无非是多读了些书罢了。” 长孙离继续写着。 满大厅的人屏息凝神,看着两个人。 师慕野索性趴在桌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长孙离。 “皇子殿下,听说扶余族的祖先是从大周的吴国迁徙过去的,扶余族的文字和我们大周的吴文也有相通的地方吧。” 长孙离绷不住了,抬起头,讶异地问:“你竟然认得扶余文?” 师慕野摇摇头:“皇子殿下放心,我不认得。” 长孙离刚松了一口气,师慕野又目光灼灼地说到:“这四个字里面,其中有两个字是''大越''吧。” 长孙离这回是真的惊到了:“你还说不认得扶余文?!都认出两个字了。” 很好。 其中有两个字是“大越”。 结合吴文的写法,和刚才长孙离运笔时的先后顺序和构图结构,剩下两个字还有几个可能。 师慕野笑得狡黠:“剩下两个字是什么呢?大越来朝?” 长孙离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屑。 既然不是“大越来朝”,那就是与之相反意思的。 “大越威武?大越必胜?大越万年?” 听到“大越万年”,长孙离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师慕野笑了。 她掸了掸那张布帛,笃定地说:“皇子殿下,这个阴符文我解开了。大越万年!” 长孙离死死地盯着她,不敢置信。 满堂寂静。 天子咳嗽了两声,面露红光:“三皇子,我们师少卿说的对不对?” “正是!” 长孙离捏着手中的笔,有些咬牙切齿。 堂中众人哗然。 这都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都是一团黑墨啊? 他刷地站了起来:“师少卿,扶余文就算在大越也是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知道,你不认得又怎么能猜出来?” 师慕野拍了拍手,赞道:“说得好!我就是猜出来的。而且,还是你告诉我的。” 这回,不仅长孙离惊了,众人也都惊了。 只有姬允,眼神里露出激赏的光芒。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小狐狸在观察,在套话,在猜测。 长孙离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告诉了你,有四个字。” 师慕野笑眯眯地说:“你的眼神和动作告诉我的。当我提到大越两个字时,你有小动作。所以,阴符里肯定有大越两个字。当我通过排除法和筛选法,提到扶余时,你又有反应了。所以,我确定这是扶余文字。通过''大越''这两个扶余字的写法,再结合吴文的演变,我推测出剩下的两个字有几个可能。然后,你的眼神又告诉我,剩下两个字,是万年。” 听完她的推理,天子带头鼓起掌来,满大厅激起一片由衷的赞叹和叫好声。 长孙离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心服口服。 “好一个师少卿!猜都能猜出来!我本以为第一题就能把你们难倒呢。有意思,本皇子更期待下面的了。” 他挥了挥手:“上锦盒。” 随从端上来了一个四方的锦盒,约莫有砚台这么大。 长孙离将锦盒放在桌面上,说到:“这个锦盒,一不许打开看,二不许摸。猜猜里面是什么。” 殿下可否借我根头发 他的话音刚落,底下就一片骂声。 有的武将骂得直白:“长孙离,你存心找事的吧。不看也不摸,除非是神仙,才知道里面是什么。” 长孙离置若罔闻,一脸的得意。 姬少藏不急不缓地说到:“三皇子,出题的人,要自己也能答出来,这题才算公平。如果给你一个锦盒,让你不许看不许摸,你也能猜出来里面装的什么,这才合理。” 底下的大臣一片附和之声。 “对!这题,一题比一题刁钻,摆明了就是欺负人。” 姬允满脸期待,目光在师慕野身上流转。 师慕野摆了摆手:“三皇子,你远来是客,我尊重你的规矩。我不看,也不摸。一盏茶功夫后,告诉你里面是什么。” 众人十分自觉地闭了嘴,目光齐齐地望向她。 她转过身,扫视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姬少藏身上。 他向来都是简单地束发,长发保养得非常好,黑亮润泽,看起来很有弹性和韧性。 “齐王殿下,可否借我一根头发?” 师慕野问到。 姬少藏点点头,目光温润:“师少卿想要哪根,尽管自己来挑。” 师慕野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去,随意扯了一根。 她拔完头发本来准备就走的,突然觉得未免有点拔发无情。 于是,她问了句:“疼不疼?” 姬少藏摸了摸头发,粲然一笑:“师少卿手法温柔,自然不疼。” 不远处,姬允的目光凛冽得仿佛要杀人。 师慕野选择性地无视了。 她回到桌前,吩咐宫女拿来了一根白缎,蒙在眼睛上。 她双手捏着发丝,挑起了锦盒。 眼看着那锦盒颤巍巍地悬在细细的发丝上,众人都捏着把汗。 师慕野双手一抖,那锦盒就凌空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在锦盒落下的时候,师慕野用发丝接住了,左右滑动。 一只锦盒,一根发丝,在她手里变幻无数。 众人聚精会神地看着,渐渐地只能看到那只青色锦盒如同蝴蝶,随着她翩飞。 她身姿优雅如舞蹈,绯色官袍飘扬。 此情此景,是又美又帅。 师慕野上下掂着锦盒,凝神听着锦盒里的动静。 有金石和丝绸擦过的声音。 听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方形。 感受着这重量,一边重,一边轻。 半盏茶功夫过后,师慕野将锦盒用发丝送到了桌子上。 “可猜出来了?” 长孙离开口问到。 师慕野解下了白缎,嫣然一笑。 “是一枚金镶玉的玉佩,方形,中间有个不规则的圆孔。玉佩底下有串金丝线的穗子。” 长孙离抚摸着锦盒,笑了。 “你确定中间有个不规则的圆孔?” “自然确定。” 师慕野十分笃定。 长孙离神情畅快:“师少卿,你说对了一半。确实是个玉佩。不过这枚玉佩是我随身携带的,有没有圆孔我会不知道。” 他边说边打开锦盒,结果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里面果然是一枚方形圆孔的金镶玉坠金丝线玉佩。 长孙离拿着玉佩,看了两眼,恼怒地问随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个洞?” 臣愿和三皇子赌命! 随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恕罪!属下在装进锦盒的时候,不小心把玉佩摔到了地上,碎了一个洞。” 长孙离冷哼了一声:“回去再算账。” 他神色复杂地望向师慕野:“这一题,你赢了。” 大厅里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不仅仅是大臣们,贵女们也都看得心潮澎湃。 她们大周的国士,不仅美,而且有奇智。刚才露的几手,简直帅得不行。 她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桃花榜首的晋王会迷上她了。 她们要是个男的,也会迷死的。 长孙离眼见师慕野连破两题,细长的眼睛一眯,眸子里流露出危险的情绪。 他擦了擦手,说到:“刚才阴符考的是才智,玉佩那题考的是见识,这回,可要赌胆量了。” 他拍了拍手,几个随从抬上一架连弩,摆在了大厅的中央。 长孙离朝天子拱了拱手:“周天子陛下,这是一架普通的连弩,里面没有任何暗器和机关,请派人检查。” 很快,几个禁军上去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回禀陛下,确实是普通的连弩。” 天子不解:“三皇子,你搬来这个是要干什么?” 长孙离干笑两声:“你们也知道,我们大越是战斗民族,血性好战,就连家里面豢养的宠物都是熊、狼。在大越,有个流行的赌法,叫天机连弩。” 他拍了拍那架连弩。 “这连弩有十二个槽位。放进去三支箭,随机打乱。两人轮流站在连弩面前,扣下机簧。谁被连弩射到,谁就输了。当然,死都死了,自然是输了。每个人只有两次喊过的机会,喊了过之后,连弩会空放。” 他介绍完规矩后,大厅里一片寂静。 牵头这次和亲的赵洵咳嗽了两声,说到:“三皇子,不过就是和亲,似乎没有必要弄得这么血腥吧。以命相博,有点过了。” 长孙离面露讽刺的笑容:“原来大周的人都是软脚虾,连天机连弩都不敢玩。不如,我再加点赌注好了。你们如果赢了,大越现在占领的三座大周的边境城池如数奉还。你们如果输了,无非就是搭条人命。怎么样,敢玩把大的吗?”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 如果大周赢了,也就意味着长孙离的命交代在这里了。 到时候,别说奉还城池了,只怕是大越皇帝当即就要出兵攻打大周了。 长孙离的这个承诺,太虚无缥缈。 不过…… 长孙离欺人太甚。 她还真就敢赌了! 天子正在沉思中,师慕野清亮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大厅中响了起来。 “陛下,臣愿和三皇子赌命!” 众人齐刷刷地望向了她,眼神里有惊讶、敬佩,还有震惊、惋惜。 姬允锐利的眼神,也瞥向了她。 天子面有犹豫:“师少卿,这可是有关性命的大事。你不仅是我朝的国士,也是个女子,怎么能参与到这种血腥的赌注中来。容我三思。” 师慕野负着手,淡淡地扫视过人群,话语像惊雷,再次震惊了众人。 “陛下,这个赌注,只有我可以参加。因为,我有必胜之法!” 第387章 必胜之法 看着她自信的样子,众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长孙离嗤之以鼻:“一个全靠运气的赌注,有什么必胜之法。” 这时候,一个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父王,我愿代为师少卿参加这场赌注。师少卿发号施令,我在天机连弩前代为执行。” 姬允站了起来,说到。 在座的大臣们惊掉了眼珠子。 早就听说晋王喜欢师少卿,没想到这么不加掩饰。 贵女们听得心都碎了。 天子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允儿,你可想好了?” 姬允的眼眸里倒映着那席绯色官袍的身影:“我想好了。我信她有必胜之法。” 师慕野有些意外。 这可是要赌命的事,他就这么放心把命交给她? 天子略一思索,说到:“好。大家都是皇子,公平。三皇子以为如何?” 长孙离拍了拍手:“好!我还以为你们大周就要靠一个娘们儿撑场面呢,没想到还是有个有血性的。” 姬允走到了连弩面前,望着师慕野,低语道:“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师慕野回以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殿下,我自当全力以赴。” 她对长孙离说到:“三皇子,为公平起见,我来往箭槽里放箭,你来转动箭槽,随机打乱三支箭的顺序,如何?” 长孙离呵呵两声:“公平。” 师慕野拿起三根箭,并排一起,放进了圆盘形状的箭槽中。 那箭槽中,有一个和机簧相连的凹槽。 长孙离在心中冷笑。 不管你怎么放,到时候我一转动箭槽,这几支箭的顺序都会乱。 “放好了,三皇子请。” 师慕野彬彬有礼。 长孙离盖上箭槽的盖子,用左手猛力一转。 箭槽咔嚓咔嚓响了起来。 很好。 从刚才他写阴符,她就看出来他是个左撇子。 他转动箭槽的方向,果然是逆时针方向。 师慕野凝神听着箭槽里的动静。 那三支箭,每经过那道和机簧相连的凹槽时,都会发出极为轻微的铮地声响。 她细数着那些声响。 她之前,故意把三支箭放一起,诱使长孙离为了打散这些箭,用力地转箭槽。 他一用力,这箭槽转的圈数就更多,这些箭划过凹槽的次数就更多。 也就更方便她计算,这几支箭,最终停在了哪里。 终于,箭槽慢慢停止了转动。 师慕野,也算出来了那三支箭,最终在那圆盘箭槽中停留的地方。 她笑吟吟地看着长孙离:“三皇子,我们就先来试第一箭好了。” 她面向姬允:“放吧。” 姬允毫不犹豫,扣下了机簧。 众大臣和贵女们都站了起来,屏住呼吸,观望着。 啪嗒。 是空箭。 该长孙离上场了。 他也不加思索地扣了下去。 也是空箭。 紧接着几轮,双方都是空箭。 总共十二发,前几轮是空箭,后面是实箭的概率就越来越大了。 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长孙离暗地里观察着师慕野。 经过前两轮的考题,他对她的能力深信不疑。 但是,对这个天机连弩的必胜之法,他还是半信半疑。 他发现,不管是轮到他还是姬允,是空箭的时候,她的手指都会无意识地动一下。 第388章 套路得人心 又轮到姬允了。 长孙离的眸子猛地紧缩。 因为,他发现,师慕野突然握紧了拳头。 “过!” 师慕野叫到。 姬允退到了一边。 一个禁军卫上前,将箭驽换了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扣下机簧。 咻! 一支箭射了出来! 众人哗然! 看来,师慕野真的有必胜之法! 天子忍不住赞道:“师少卿真是天机神算!” 赵洵擦着汗,附和道:“陛下有眼光,亲选的国士这么厉害。” 又到了长孙离了。 他发现,师慕野又轻轻地握了下拳头。 他稍加思索,决定相信他的判断,于是喊了声:“过!” 果然,咻的一声! 这一支,是实箭! 还剩最后一支箭了。 围观的人大汗淋漓,气也不敢喘。 连弩前,姬允淡然自若,时不时望向师慕野,旁若无人地送着秋波。 长孙离也很淡定。 师慕野看着淡定的长孙离,唇边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 轮到长孙离了。 他看见师慕野的手指依旧是无意识地动了一动。 于是,他大大咧咧地喊了一声:“放。” 然后,扣动了机簧。 咻地一声! 最后一支箭携带着疾风,朝长孙离射去! 长孙离站得这么近,必死无疑了! 这时候,师慕野朝姬允使了个眼色,站在一旁的姬允蓦地出手! 势如闪电! 在离长孙离额头半寸的地方,姬允两只手指准确夹住了呼啸而来的箭矢,用力一拧。 咣当一声。 箭矢掉到了地上。 “远来是客,怎么能让客人血溅当场。” 姬允漫不经心地说到。 长孙离呆住了。 众人也被这变故惊呆了。 满堂静寂。 良久,长孙离才有气无力地说:“晋王好身手。大周不仅有智谋,还有气度。愿赌服输。我输了。” 天子激动得站了起来:“好一个必胜之法!” 长孙离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犀利的目光望向师慕野:“师少卿,你在空箭和实箭的时候,那些暗地里做的手势,都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好让我上当?” 师慕野点点头:“我再三强调了必胜之法,就是要引起皇子殿下对我的注意。果然,你不负所望。” 长孙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到:“我输得心服口服。我的承诺,照常兑现。三座城池,我回去后就命士兵退出。和亲的事,继续谈。” 大厅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赵洵大喜,连忙招呼道:“好说好说。来,三皇子,喝酒。” 师慕野回到了座位上,姬少藏看着她,满面笑容。 他递给了她一杯酒,俯身挨到她身边,淡雅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师少卿果然智勇双全,在这大周朝,是独一无二的。” 师慕野接过了酒,笑笑:“齐王过奖。” 不远处,长孙离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逡巡。 师慕野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天子开口道:“三皇子,今天这宴会上没有你中意的人,回头我再给你送一批贵女的画册,看有没有满意的。” 长孙离站了起来,笑道:“周天子,不必多礼了。我刚看漏了一位。你们这位师少卿也是位女子,我看着就挺中意的。我就选她了!” 第389章 师少卿是我的人 师慕野手中的酒杯抖了一抖。 长孙离肆意的眼光朝她望过来。 那里面,并没有情真意切的喜欢,只有志在必得的狂妄。 毕竟,她不仅仅是个女子,还是个智谋双全的国士。 身后,有一道眼神蓦然变得冰冷。 天子不急不缓地说:“三皇子,师少卿是我朝官员,不在这次和亲遴选的范围内。” 长孙离干笑两声:“没办法,我就看上这一个了。如果不同意,那这和亲的事儿也就算了。反正这事儿是你们挑头的,又不是我大越上赶子地要同你们和亲。” 天子饮了口茶,似乎在斟酌。 满大厅寂静一片。 这时候,姬允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皇子,你选错人了。师少卿是我的人,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师慕野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 长孙离眉头挑了挑:“晋王说的当真?” 姬允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半旧的梨花木簪子。 那是上次在曲水园,她被挂在护花纱上的那支。 “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姬允面不改色心不跳。 师慕野在心里腹诽:倒是真敢说。 天子探询的目光望向师慕野:“师少卿,你和允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师慕野心道,这是要在百官和天子面前把他们的关系坐实么? 可是,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也不想被打上谁的女人的烙印。 她嫣然一笑:“晋王殿下害单相思呢。我和殿下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姬允捏着梨花木簪子的手猛地收紧,眼底神色复杂。 他阴森地望向长孙离,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很浓:“三皇子,不管师少卿自己承不承认,总之我是认定了。想从我手里抢走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他的话音一落,大厅里的气氛陡然冷了几分。 长孙离仰头猛喝了一杯酒,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既然晋王有情,那我就不好夺人所爱了。这个和亲,就这么算了吧。” 师慕野心下稍安。 赵洵听完,脸色灰暗。 一心想把女儿往外送的安平侯邱纪,一脸挫败。 天子倒是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吩咐道:“和亲的事再议。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大家都在宫里歇息吧。” 宴会散去。 长廊转角处。 赵洵快走两步,追上了长孙离:“三皇子,和亲的事儿您不再考虑下?” 长孙离漫不经心地说:“要么师少卿,要么免谈。” 赵洵的眼神深沉:“其实,皇子殿下要得到师少卿,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长孙离有了点兴趣:“你说说。” 赵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今天陛下让大家都在宫里休息,师少卿也在。殿下知道生米做成熟饭的道理吗?周王室最重面子,到时候,丑事变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长孙离冷笑两声:“你们晋王都说了师少卿是他的人。把饭做熟了,他不得砍了我?” 赵洵嘿然几声:“这是在宫里,陛下说了算。本来陛下就对他很忌惮,如果他要砍你,那就是刻意恶化两国关系,陛下又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第390章 糟老头子坏的很 长孙离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阴森森地说:“赵太傅,你这个法子真是下作。” 赵洵脸色一僵。 长孙离紧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笑容来:“不过,本皇子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只看结果就行。” 赵洵面色舒展开来:“三皇子明智。” 长孙离走远后,墙角处,邱意浓闪了出来。 赵洵清了清嗓子,道:“邱姑娘,你建议的这个法子三皇子采纳了。你爹是一心一意想让你嫁三皇子,我可是冒着和你爹翻脸的风险。” 邱意浓喜不自禁:“太傅大人的好意,我自然是记得的。今天晚上的事,我自会尽力,促成师少卿和三皇子,也促成太傅大人的和亲大事。” 两人走了不久后,师慕野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拍了拍肩头的树叶。 赵洵这个糟老头子,果然坏的很。 为了和亲,竟然和邱意浓同流合污,提出这种不耻的法子来。 邱意浓坐的牢,是没让她长记性么。 她想了想,后脚就赶上了安平侯邱纪…… 夜里。 师慕野和邱意浓都被安排住在梵音殿,她住在前殿,邱意浓在后殿。 师慕野刚在宫女的伺候下梳洗完毕,邱意浓就过来了,拎着一壶酒和一盒夜宵。 “师姑娘,咱们今天晚上住在一个殿里,真是缘分。你在大厅里的风采让我十分佩服。咱喝一杯,一笑泯恩仇。” 她笑吟吟地,满上了酒。 师慕野倒也不客气,边吃边喝上了。 “邱姑娘,你的舞跳的也不错。不愧是京城才奇。” 两人心思各异地寒暄了一番。 师慕野突然扶住了额头,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头晕。” 然后,就趴在了桌子上。 邱意浓试探性地叫了几句:“师姑娘?” 没有回应。 邱意浓脸色沉了下来,吩咐旁边的宫女:“夏荷,将她扶到床上。” 夏荷没有动弹。 邱意浓皱了皱眉头:“你忘了自己是安平侯府的人吗?” 夏荷小声地说:“侯爷不是这么吩咐的呀。” 邱意浓有点不高兴:“侯爷怎么吩咐的?” 这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也瘫倒在了桌子上。 师慕野从桌子上支起头来,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渍:“侯爷吩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让你和三皇子的事情成了。” 邱意浓浑身失去了力气,意识却还在。 她蓦地睁大双眼,如遭雷劈。 师慕野拍拍她的脸颊,声音温柔,话语却是残酷的。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爹把你卖了。” 邱意浓又惊又惧,脸颊上滚落出两滴泪水。 师慕野伸出手指给她擦掉了,俯身说到:“听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吗?我向来都是报仇不过夜的人。” 邱意浓面如死灰。 师慕野又补了一刀:“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三皇子有不举之症,不知道他今晚是不是能举得起来,你可以心存一下侥幸。” 邱意浓气得两眼翻白。 师慕野直起身子,对夏荷说到:“按照侯爷的吩咐,扶邱小姐去我住的前殿。” “是。” 师慕野去了邱意浓住的后殿,吹灭了蜡烛,和衣而睡。 她不敢掉以轻心。 半夜里。 睡得很浅的她,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 她睁开眼,只见床头一个黑影,正快步向她走来! 第391章 我有病,唯你可医 难道是长孙离发现人错了,来到后殿了? 她不假思索地拔下头上的美人刺,一跃而起,朝他刺过去! 那人灵活地躲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按住了。 她又屈膝想要顶他,他却将整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师慕野被压得动弹不得,闷哼一声。 这人身手利落,动作这么粗暴。 黑夜里看不清那人的轮廓,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这种危险,不是性命攸关的危险,而是来自异性的危险。 有那么一瞬间,师慕野难得的心怯了。 她低声讽刺道:“长孙离,你的不举难道治好了么。” 她希望激怒他,让他分心,再伺机寻找他的破绽。 果然,他似乎动怒了。 他俯身到她耳边,气息灼热:“你怎么知道长孙离不举?” 是姬允! 师慕野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下来。 “看出来的。” 她边说边试着挣扎了几下,他却没有放开她。 “怎么看出来的?脱了衣服看的吗?” 姬允咬牙切齿。 师慕野停止了挣扎,话语带着讥讽:“姬允,你不是已经退了一步吗?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有什么立场问这些?” 姬允声音清冷:“你只说退一步,没说这一步退的有多大。我退了,但你仍然在我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师慕野冷笑:“没想到晋王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我还甩不掉你了?” 姬允斩钉截铁:“休想。” 师慕野:“……”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她好声好气地说:“你快压死我了。先下来吧。” 姬允侧过身子,顺势把她面对面抱到怀里。 “你半夜三更摸到这里来干什么?这里是后宫女眷住的地方。” 师慕野没好气地问。 “守着你。” 姬允答得简短。 师慕野伸手要推开他:“快走,被人看到了坏我名声。” 姬允唇角笑意森凉:“你还要名声干什么?嫁给别人?休想!” 他的手指虚虚地划过她的眉眼,话语看似玩笑,却让人胆战心惊:“谁敢要你,我就杀了他。” 师慕野顿了顿:“姬允,你是不是有病?” 姬允敛了眉眼:“我是有病,唯你可医。” 师慕野再度无语。 这时候,床前的屏风外突然亮起了一盏宫灯,灯光明暗之间,传来了夏荷的脚步声,正往她的床前来。 “师姑娘,你没事吧?我刚在外殿巡夜的时候,似乎听到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在夏荷推开屏风的一瞬间,姬允钻进了被子里,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把头贴在了她的腰间。 在宫灯的光线照过来的那一瞬,师慕野半支起身子,装作睡意朦胧的样子。 “我没事。可能是刚说梦话了吧。” 夏荷又四处照了照,才放下宫灯,搬了个榻,放到了师慕野床前。 师慕野眼角跳了跳:“夏荷,我晚上不用人守着。你先去耳房歇息吧。” 夏荷只是捏着衣角说到:“侯爷有吩咐,要好生看护着师姑娘。” 师慕野心中了然。 这是邱纪担心长孙离爬错了床,特意派人监视着她呢。 “那真是多谢安平侯了。” 师慕野淡然回道。 身后,姬允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灼热的气息喷在腰间,又麻又痒。 第392章 头晕,要渡气 他在被子里慢慢地捉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地写着字。 “憋不住气了。” 师慕野在被子底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他手上写:“忍着。” 夏荷见师慕野神情奇怪,手在被子底下动来动去,便上前来说到:“师姑娘是身上痒吗?我帮你挠挠。” “不用不用。我不痒。” 师慕野赶紧制止了她过来。 夏荷又坐回到了榻上。 偏偏姬允又开始兴风作浪,在她手上继续写到:“头晕。要渡气。” 师慕野掐了掐他的手,在他手上回到:“滚。” 姬允算准了她不会当场甩开她,用牙齿一层层地咬开她的里衣,在她腰间留下一个个轻浅的吻。 师慕野身子僵住了。 这时候,夏荷说到:“听说长孙皇子当场看上了师姑娘。长孙皇子有权有势,在大越是除了皇帝外的头号人物。师姑娘是真没看上长孙皇子?” 身后,姬允更加变本加厉了,吻变成了咬。 师慕野抖了两抖,回道:“真没看上。他不够男人。” 夏荷点点头:“也是。连晋王都没看上,又怎么会看上长孙皇子。” 师慕野在被子里狠狠地掐了几下他的手。 姬允捏住她的手,再度写到:“渡气。不然继续咬。” 师慕野内心长叹一声。 她对夏荷说到:“夏姑娘,我困了,熄了灯都睡吧。” “好的。” 夏荷灭了灯,窸窸窣窣地躺在了榻上。 淡淡的月色洒进室内。 师慕野侧过了身子,把被子掀开了一条缝。 姬允的眼眸黑亮润泽,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师慕野正犹豫着,他突然伸手,将她拖到了被子里。 他浑身烫得吓人,仿佛火炉一般。 他把她揉进怀里,迫切地要压上她的唇。 这哪里像是憋得快断气的样子? 这么有力气! 就在要接触的一瞬间,师慕野伸手推开了他的脸。 轻微的啪地一声。 夏荷咦了一声:“师姑娘,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师慕野面不改色:“我打蚊子。” 夏荷若有所思:“这梵音殿大概是外面积水太多了。大春天的就招蚊子。” “在外面撒包石灰粉就好了。” 师慕野煞有其事地支招。 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撕心裂肺。 看样子,是前殿传来的。 紧接着,有宫女慌慌张张地叫了起来:“天哪!长孙皇子!快来人啊!” 难道是长孙离出事了? 师慕野半坐起来,说到:“夏荷,你先去看看什么情况,我马上就去。” “好的。” 夏荷慌慌张张穿上衣服,就奔向了殿外。 师慕野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对姬允说到:“你快走。” 姬允倒也不再纠缠,把她狠狠地搂进怀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才匆匆走了。 师慕野皱着眉头,抚摸着破了皮的嘴唇。 姬允,果然是属狗的。 她来到前殿。 雕花大床上,长孙离光着上身,趴在床沿上。 他的身下,蔓延出蜿蜒的血迹。 邱意浓躺在床里面,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第393章 生死状 长孙离,在大周王宫里,被人明目张胆地杀死了,一刀封喉! 师慕野心里一沉。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的,是姬允。 他有充足的动机,也恰巧在今晚出现在了这里。 她镇定地对惊慌失措的夏荷说:“先给邱姑娘喂解药。” 等邱意浓手脚完全恢复了力气后,禁军也赶了过来,包围了梵音殿。 天子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一脸凝重。 邱意浓是目击者,自然成了重点盘问的对象。 “到底怎么回事?” 天子脸色阴沉无比。 邱意浓捏着衣角,回道:“回陛下,我正在就寝,长孙皇子突然来到了我房间,扑到床边,想要对我不利。这时候,一个白衣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刀就杀了他,然后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她没有提自己被自己的爹下药,特意等着长孙离来。 毕竟,出了人命,再提这种丑事,就更揪扯不清了。 “封锁整个九方宫!在找出凶手前,所有的人都不得出宫。” 天子吩咐完后,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晋王在哪儿?” 师慕野心中跳了一下。 看来,天子是对他起了疑心。 “父王。” 人群外,响起了姬允淡然的声音。 短短时间,他又换了一套衣服,黑色镶金,一副刚睡醒的慵懒模样。 天子凝视着他,久久不语。 二人的眼神对视间,有暗流涌动。 禁军们如临大敌,一副戒备的模样。 良久,天子终于开口了。 “大越三皇子死在宫里,不管是谁杀死的,大越都不会善罢甘休。大越和大周,此后必有大战。你身为三军统帅,要做好心理准备。” “儿臣遵旨。” 姬允的神色毫无波澜。 “师少卿。” 天子转向了她,面色阴晴不定。 “你既是我朝国士,也是这场凶案事发时离得最近的。限你四个时辰内破案,找出真凶。办不到的话……” 他示意了一下崔公公。 崔公公上前,递给了她一张朱红色帛纸。 “按旨,当斩。”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肃杀! 刹那间,整个梵音殿安静了下来。 师慕野抬眼,只见帛纸上写着三个大字:生死状。 姬允眼底掠过一丝戾色。 师慕野心里如同明镜。 天子的举动,很有深意。 如果真是姬允派人杀的,这个举动,一是考验她的忠诚,是秉公办案,还是故意放水,袒护姬允。 二是考验姬允,如果师慕野查不出来要被斩,是否愿意自投罗网。 微风吹过,朱红色的生死状簌簌作响。 这生死状,不仅仅是一张帛纸,也是一个无底的陷阱。 箭在弦上,旨意当前。 她,不得不接。 她伸手接过了生死状,淡定地说到:“臣,遵旨。” 这时候,一身白袍的姬少藏站了出来。 “父王。师少卿是我举荐的,她既然接了生死状,儿臣愿为师少卿做担保。如果她没有按时破案,儿臣愿意承担连带责任,以求减轻对她的处罚。” 他义无反顾地说道。 第394章 破案 天子眸色深沉:“你既然愿意承担连带责任,我就允了你。办不到,连你一块罚!只是,生死状不是儿戏,师少卿既然接了,就得按规矩来!” 看来,天子是铁了心的。 师慕野很镇定:“多谢齐王殿下担保。臣既然接了生死状,自然当尽全力。” 天子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 崔公公提醒道:“师少卿,从现在开始算起。现在是丑时了。” 师慕野擦了擦手,蹲到长孙离面前。 他的伤口在喉咙,一刀毙命。 喉咙处的血迹半干,颜色黑红相间。 伤口深约半寸。 师慕野用手捻了捻血块。 从血块的干湿程度,还有伤口的深度,大致可以推算出,他死的时间不超过三盏茶功夫。 姬允在她屋子里呆的时间不短,可以排除是他亲自下手的。 师慕野心下稍安。 不过,三盏茶功夫,不正是她来前殿的那个时间点吗? 她来到前殿后,并没有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 这就意味着…… 师慕野变了脸色,朝后退了几步。 “陛下,凶手还在殿内!” 这句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保护陛下!” 禁军统领一声令下,禁军们将天子围在了中间。 禁军统领带着两个禁军,走到了师慕野面前。 “你们两个负责保护师少卿的安全。” 他吩咐道。 师慕野这才发现,禁军统领是洛云夕,她此前去涿侯城随行的招抚队伍副将。 短短时间,升的倒是挺快。 “洛统领,有心了。” 师慕野道。 洛云夕朝她拱了拱手。 洛云夕带领十几个禁军,小心地对大殿开始了搜索。 突然之间,横梁上一道白色的身影一动。 屋檐上的琉璃瓦哗啦啦往下掉。 众目睽睽下,那道人影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诡异姿势,跃出了房顶。 “追!” 洛云夕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九方宫全部戒严,禁军五百人全部出动,整个宫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很快,那个蒙面白衣人就被包围住了,被逼到了朝夕湖边。 眼看就要束手被擒,那人一转身,跳进了湖里。 朝夕湖是个人工湖,湖水不浅。 周围,没有暗河和通往外界的水路。 所以,如果他不浮出水面换气,基本上就相当于投湖自尽了。 洛云夕命令禁军围住了湖边,等着他冒头。 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憋气极限。 洛云夕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忍不住说到:“下水去搜。小心点。” 正说着,湖面东南角漂浮出一具白衣人的尸体来,蒙着面。 禁军将那具尸体捞了上来,放到了岸边。 探过气息,确实是死的透透的了。 师慕野到了朝夕湖边,洛云夕正带着禁军在搜白衣人的身。 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枚铜鱼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师慕野拈起那枚铜鱼,说到:“这铜鱼应该是他用来和同伙联络的方式。洛统领,请找一个和这白衣人身高体型差不多的人,换上这人的衣服,蒙上面出宫,在城墙外面装伤倒下。能潜入宫里进行刺杀行动的,必然不可能单枪匹马,肯定有同伙。” 洛云夕马上说到:“我就去安排。” 围在湖边的禁军撤掉了。 朝夕湖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过了一会儿,湖面靠近岸边的地方,冒出细密的水泡。 第395章 想不到的真凶 一个白衣人渐渐从湖水里冒出头来。 他若无其事地从水中跃到岸上,看了看四周无人,迅速地朝东面走去。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驼背的影子。 那白衣人走了没多久,师慕野拨开旁边的竹丛,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从看到那具尸体的第一眼,就知道那尸体不是真正的白衣人。 溺水时间不一样。 那具尸体,至少已经溺水两个时辰了。 那枚铜鱼,也是个诱饵。 引诱着他们从铜鱼入手,去找同伙。 如果她猜得没错,洛云夕的禁军一定会找到他的同伙。 为什么? 为了给这个案子有个交代。 长孙离死了,总得有个替罪羊出来顶罪。 而真正的凶手,就隐藏在这九方宫里。 师慕野并没有惊动禁军,也没有告诉天子她的发现。 毕竟,她还有个生死状在身上。 就算是找个顶罪的,也算是破了案。 她并不傻。 跟着那个白衣人,她一路来到了清梧苑。 白衣人悄悄进了清梧苑就再也没出来。 师慕野站在清梧苑门口,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江清焰。 江清焰正在院子里匡匡地踢着树,树叶飞舞。 “清焰?你不是在太清宫陪公子陵吗?怎么来宫里了?” 江清焰跑了出来,笑道:“师大人。陛下前几天召陵大人进宫祈福,我就随他一起进宫了。” “太祝大人现在在吗?我有事见他。” 师慕野单刀直入。 江清焰一脸不确定:“陵大人几乎不见人,除了他的随从偃景。就算是见陛下,也是隔了层纱幔。除了上次在太清宫见过一面,他平常连我都不见。不过,师大人深夜有事要见,我肯定会帮忙的。” 她跑到耳房,咚咚地敲着门。 “偃景,师大人要见陵大人。” 过了一会儿,偃景慢吞吞地出来了。 月光下,他那道疤痕纵横的脸更显得可怖。 “陵大人已经歇下了,谁也不见。” 师慕野朝他笑了笑,话语带着深意:“烦请你转告太祝大人一句话,水冷吗。” 刹那间,偃景脸上划过些许的震惊。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内室。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到:“陵大人请师大人进来。” 江清焰的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师慕野随偃景来到了内室。 依旧是只亮着一盏烛火,室内昏黄阴暗。 纱幔后面,影影绰绰地坐着公子陵。 这个人很奇怪。 从来不给人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 果然是神秘之极。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祝大人,竟然会亲自下手杀了大越皇子。” 师慕野开门见山。 公子陵的声音淡然,听不出感情来:“不错。识破了我的障眼计。” “为什么要杀长孙离?” 师慕野问到。 “受人所托。” 公子陵回答的倒是爽快。 师慕野饮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太祝大人知道吗,陛下给我立了生死状,四个时辰内找不到真凶,斩立决。” 公子陵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你在凶手面前说这件事,不怕死?” 师慕野笑了:“你不会杀我。” “我有一百种让你消失得不知不觉的方法。” 公子陵的声音清冷。 第396章 黑心莲 师慕野毫不畏惧,望着纱幔后的公子陵,神色自若:“太祝大人这么冰清玉洁、不染尘埃的人,说出这种血腥的话来,不知道多少姑娘会伤碎了心。” 她站了起来,走近了纱幔。 “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公子陵坐着没动,似乎在沉思。 “说。” 他终于开口了。 “我要见寂落宗宗主。” 师慕野说到。 公子陵的声音略有些惊异:“你为何笃定我能帮你见到寂落宗宗主?” “能让太祝大人不惜身份,亲自动手杀人的人,身份地位自然不低。我看普天之下,除了天子,恐怕连晋王、齐王都做不到。但是,天子没有杀长孙离的理由。就算要杀,也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这天底下,有能力,而且又能做的这么嚣张的,就只有寂落宗宗主了吧。” 师慕野娓娓道来。 纱幔后,公子陵似乎依旧是面无表情,声音却是带着赞赏:“能猜到这一步,果然聪明。只是,你和我谈的筹码是什么?” 师慕野道:“你应该已经安排好了顶罪的明凶。总之都是寂落宗杀的,我就不揭发你这个暗凶。” 公子陵话语带着探询:“你不是陛下的人?” 师慕野微微一笑:“我谁的人都不是。我是头独狼。” 公子陵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说:“成交。不过,为了双重保险,我要提醒师大人。如果你真揭发了我,我就拉晋王下水。” 看着师慕野陡然明亮锐利起来的眼神,他继续说道:“我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就算陛下最后知道不是晋王做的,也会足以让晋王失去陛下对他仅存的最后的信任。” 师慕野失笑:“太祝大人表面看起来一尘不染,实际上真是朵黑心莲啊。” 公子陵话语淡淡:“不管白莲还是黑莲,能活下来才是好莲。” 师慕野站了起来:“说的通透。那就说定了。” 天色快亮了。 议事堂角落里的水漏已经只剩几滴水。 去城外搜查的洛云夕还没回来复命。 难道公子陵安排的人出了问题? 就在水漏漏完的那一刻,洛云夕踏进了议事堂。 “回禀陛下,臣等没有抓到凶手。” 说完后,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师慕野。 师慕野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了那里面暗含的心虚和隐隐的愧疚。 议事堂的气氛凝固了。 天子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说到:“师少卿,你有什么要说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劈进她的脑海。 洛云夕按她的提示没找到凶手,是天子暗地里授意的! 不管她有没有真正找到,结果只有一个。 师慕野浑身冰冷。 天子背后的深意,她知道了。 她需要做的,就是配合天子的演出。否则…… “臣既然接了生死状,无话可说。” 她淡淡地说。 站在一旁的姬允神色冰冷,眉宇间戾气聚集。 姬少藏神情微动,欲言又止。 “好。洛统领!” 天子神情严肃地吩咐道。 洛云夕额头上冒出细汗:“臣在。” 天子刷地甩了甩衣袖:“斩立决!” 第397章 你是我的软肋 “遵旨!” 洛云夕说罢,直接拔出了剑,寒光凛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就连给大臣们商议是否妥当、给人求情的功夫也没有留下。 一道白光朝师慕野劈过去! 嗡地一声。 一道身影抢在了洛云夕的前面。 姬允出手了。 他没有带武器,此时生生地用手掌夹住了砍下来的刀刃。 一缕鲜血从他掌中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姬少藏也匆忙掀开衣摆,跪在了地上。“请父王手下留情!” 洛云夕的刀卡在姬允手中,进退不得。 姬允手指用力一绞,那刀便断成了两截。 他将断刀扔到了一边,随之也跪了下来。 “请父王放过师少卿。儿臣这次击退大越后,回京就真真正正上交三军军权!”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灼灼,话语掷地有声。 师慕野心中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姬允是明白人。 如此骄傲、冷血的他,竟然也愿意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作为一个没有雄厚实力的娘家可以倚靠的卑微世子,这一步步走来,三军军权是他唯一的倚仗。 真正放弃三军军权,就意味着放弃争取王位。 姬允的话刚落,大臣们中间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晋王手中的三军军权,几乎快要独立于天子六军之外了。 这些年,天子想尽了办法,明里暗里都没能撼动晋王的三军军权。 如今,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师少卿,晋王就毫不犹豫地主动交权了。 天子负着手,深沉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 他叹了口气,朝洛云夕示意了一下。 洛云夕立即退回到了天子身边。 “我姬家男儿都是痴情种。你们两个起来。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为师少卿求情,我就成全你们。” 天子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两人站起来后,天子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 “姬允听令。因大越皇子被杀,为防大越起兵,你即刻起出发,带领一万人马,驻守边关。大越一日不退兵,就一日不得回京!” 天子此举,相当于直接把姬允发配边关了。 如果大越一直骚扰边境,姬允就相当于被流放到大周的边境了。 姬允的眼眸里只倒映着师慕野的影子,半晌后,才回答道:“遵命。” 天子这才完全暗松一口气。 “少藏,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罚你连带责任,禁足一个月,罚俸一年。” 相比晋王,天子对齐王的责罚是很轻的。 这偏心,都毫不掩饰了。 姬允望着师慕野,正准备靠近她。 天子咳嗽了一声:“我说的是,即刻出发。军情紧急,一刻也不能耽误。” 竟然是连句话也不能说上了? 姬允停住了脚步,深深地望了一眼师慕野。 那眼神里,有深情、眷恋、不舍,还有义无反顾和无悔。 师慕野的心再次砰砰跳得厉害。 他真的是为了自己? 还是因为自己像明月的缘故,把对明月的一腔未解的深情,投注到自己身上? 她一时间竟然迷茫了。 “慕野,等我。” 姬允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清澈。 第398章 偏要勉强 师慕野敛了眉眼,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答了句:“愿你平安归来。” 没有听到她笃定的回答,姬允似乎有点失望。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他滴着血的手垂在身侧,在地上留下一串串血迹。 那血迹,格外刺眼。 他消失在议事堂门口的身影,竟也含着些许萧瑟落寞。 师慕野的心,纠结无比。 明月,何其有幸。 能让作为明月替身的她,赢得了姬允的一往情深。 内心深处,她竟然是羡慕明月的。 如果,她能早点出现在姬允面前,早点和他相遇就好了。 那么,他的生命里,就不会出现第二个羁绊这么深的人。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说禁军已经抓到了刺杀长孙离的凶手。 凶手在牢狱里畏罪自杀,没有招出幕后主使。 大越皇帝听说儿子在大周宫里被杀,十分震怒,当即派大军压境。 大周边境,战事连绵。 太清宫。 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乒乒乓乓打斗的声音。 江清焰手持青剑,正在和偃景缠斗在一起。 咣当一声。 江清焰的剑掉到了地上。 她失望地跺了跺脚,捡起了剑。 偃景谦卑地说到:“江姑娘,这已经是连续半年,你败在我手下了。” 江清焰满不在乎:“那又怎么样。明天接着打。” 偃景疤痕纵横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点讥诮神色:“陵大人可没有承诺过,你打赢了我就能见到他。” 江清焰弹了弹剑身:“我打赢了你,他不就没人看护了?到时候他见不见我,可就不是由他说了算。” 偃景笑得很礼貌:“江姑娘,你想要靠打打杀杀的手段来吸引陵大人的注意,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莫要勉强,行不通。” 江清焰秀眉一挑:“我偏要勉强。” 偃景皱了皱眉头,知道再跟她多说无益,也就不再理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内室。 江清焰也不闲着,拿着把扫帚,就在公子陵的寝居门口扫了起来。 扫着扫着,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清焰,你还准备在太清宫蹭多久?” 江御史虎着脸,带着十几个家丁围了过来。 江夜舟臊眉搭眼地跟在后面。 那十几个家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夜舟,你个不要脸的叛徒。你告诉爹我在这儿了?” 江清焰瞪着江夜舟。 江夜舟嘿嘿笑着:“姐,孟家提亲的人都上门两三趟了,我实在扛不住了。” 江清焰沉下脸来:“我不嫁孟玄。孟玄风流成性,我一见他就烦。” 江御史脸色更沉:“江孟两家是世交,你们两又是指腹为婚,怎么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江清焰铮地拔出剑,晃了晃:“爹,我说不过你。你如果要带走我,就先打过我再说吧。” 江御史气得嘴唇发白:“今天孟家特地在铜雀楼设了相亲宴,孟玄还准备亲自来,你不去谁去!” 江清焰嘴一撅:“你既然这么热心,你去相啊。” 江御史气喘得更厉害了:“逆女!把她给我绑回去!” 家丁们一涌而上。 一阵噼里啪啦过后,不一会儿,家丁们就躺在地上哎哟一片了。 这时候,偃景出手了。 第399章 相亲 虽然驼背,但身手了得。 几招过后,偃景就点了江清焰的穴,让她动弹不得。 江清焰简直郁闷之极。 偃景出手,多半是公子陵的意思。 江御史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这段时间小女打扰太祝大人了,多谢太祝大人出手相助。” 偃景一笑:“哪里。御史大人能把江姑娘领走,陵大人也很感激。” 江御史尴尬地哈哈了两声,朝家丁们挥了挥手:“赶紧带走,还嫌不够丢人么。” 江清焰对着偃景横眉冷对:“我还会回来的。” 马车上。 江清焰气鼓鼓地对她爹说到:“今天我技不如人,我服输。你们要让我去铜雀楼和孟玄见面相亲,行,我去。不过,有个条件。我想先见一下师大人。不然,打死我也不去。” 江御史揉了揉额头:“就是那个师慕野?你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师少卿诡计多端,你是借机搬救兵吧。实话告诉你,这个相亲宴不是让你们决定行还是不行的,是让你们加深了解的。” 江清焰梗着脖子:“总之,爹要是不答应我,我去了就将那孟玄打成残废,看孟家还敢不敢来提亲。” 江夜舟一脸的忧虑:“爹,姐姐这残暴的性格,不指腹为婚,将来怕是真没人要了。” 江御史哀叹一声:“说得好有道理。罢了,就依你。先送你去见师少卿吧。” 铜雀楼。 二楼的雅间,唇红齿白、艳若桃花的美貌贵公子孟玄早就到了,正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口。 突然之间,楼下沸腾了。 只见一个眉眼秀丽的青衣少女,正撸起袖子,搬起了门口的一座两百多斤重的石狮子。 那石狮子在她手上,就跟玩儿似的。 众人目瞪口呆。 她把狮子挪了个位置,若无其事地掸了掸灰,朝周围的人拱了拱手。 “各位受惊了。我今天相亲,算命的说这石狮子方位不好,压制了我的红鸾星运。所以,我把它挪了个窝。” 铜雀楼的老板娘见她力大如牛,哪里敢说半个不好。 “婚姻大事重要。姑娘你想搬就搬吧。” 老板娘擦了擦汗。 江清焰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中,雄赳赳地上了二楼。 之前,她去问师慕野怎么打发自己不待见的相亲男。 师慕野笑眯眯地瞅了她几眼,给了她一个建议。 “你就正常表现就可以了。” 所以,她随心所欲,随性而动。 看着那一对笑脸迎人、寓意着成双成对的石狮子,她忽然觉得不爽,就搬了。 江清焰来到了二楼,就看见一群酒楼的舞姬乐姬,围着一个容貌艳丽的年轻男子大献殷勤。 那人想必就是孟玄了。 孟玄正在给她们看手相。 “这位姐姐的手好香,用的是白露香吧。” 孟玄的声音魅惑又优雅。 “孟公子对香料这么有研究呀,奴家用的就是白露香。” 那个被孟玄捏着手的乐姬笑成了一朵花。 江清焰用手一扒拉,几个女人惊叫着,东歪西倒了一片。 “你们眼前的这位孟公子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通通散开。” 江清焰大大咧咧地在孟玄面前坐了下来。 “这女人怎么这么粗暴。” “就是。” 众女人不满地抱怨着,散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充满着审视。 第400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孟公子长得娘气,到处沾花惹草,手无缚鸡之力。抱歉,你不是我的菜。” 江清焰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孟玄笑笑:“江姑娘一身蛮力,性格粗糙,孟某也不中意。” 江清焰大松一口气:“你我互相都没看上,再好不过。这婚约不如就解了吧。” 孟玄晃了晃杯子:“这婚约是父母之命,不是你我想解就能解的。” 江清焰脸色变了:“孟玄,你要不解,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孟玄呛着了,咳嗽了两声:“我话还没说完。我也想解。这事需要从长计议,你我互相配合才能成。如果你有需要,我配合你演戏。我有需要,你也配合我。如何?” 江清焰琢磨了一阵,脸色好转了。 “成交!” 孟玄和她碰了碰杯,心情也很愉悦:“合作愉快。” 江清焰回去后,说要和孟玄培养一下感情,先低调地去孟府别院住一段时间,让她爹别声张。 江御史大喜过望,当即就把她的行李铺盖收拾妥当了。 然后,江清焰转身就去了太清宫。 偃景按照公子陵的吩咐,果然没给她开门。 江清焰抱着剑,靠着大门就睡。 夜里,雷声大作,风雨交加。 她的衣服都被风雨打湿了,浑身瑟瑟发抖。 江清焰眼巴巴地看着朱红色的大门。 整整一夜,大门紧紧地闭着。 第二天早上。 偃景打开大门,看到江清焰依旧抱着把剑,靠在门口的石柱子边上。 她衣裳单薄,脸颊微红,大概是淋雨受风寒了。 偃景半开着门,微微蹙眉问到:“江姑娘对陵大人这么死缠烂打,究竟是看上他哪点了?” 江清焰扯了扯嘴角,说到:“我也说不上来。第一次见陵大人跳祭舞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偃景的眼底浮现出讥讽的神情。 女人果然都是看色相的。 长得好看的男人自然更受欢迎。 “江姑娘还是回去吧。苦肉计你已经用过一次了。这次行不通了。” 偃景冷漠地关上了门。 看着再次紧闭的门,江清焰的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她可是越挫越勇的人。 这天底下,除了天子,就只有师慕野真正单独见过公子陵。 江清焰去了师府,东扯西拉地,还没正式开口,师慕野就猜出了她的来意。 师慕野痛快地答应了带她进太清宫。 她可是守了约,没有把公子陵暗杀长孙离的事情捅出来。 接下来,该公子陵践行他的约定了。 太清宫门口。 偃景看着师慕野和江清焰两人,似乎很头疼。 “烦请通报太祝大人,师慕野前来,请太祝大人兑现他的约定。” 师慕野彬彬有礼。 偃景沉默了一瞬,说到:“师少卿请进。” 师慕野站着不动:“哦,旁边这位江姑娘是随我一起来的。她是我的贴身随从,不妨一起进去。” 偃景的嘴角扯了扯,终于开口:“江姑娘请随意。” 江清焰到也不见外,抱着自己的铺盖行李就往里面冲。 偃景作势要拦:“我说的随意,不是这个随意。” 师慕野笑呵呵地拍了拍偃景的肩膀:“小哥,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如习惯习惯就好了。” 第401章 只有她才能让他听话 偃景嘴角抽了抽。 终究,还是放江清焰进来了。 内室里。 公子陵依旧坐在帷幔后面,一副云山雾罩的模样。 师慕野开口说到:“太祝大人。我已经践行了我的约定。你该告诉我怎么才能见到寂落宗宗主了。” 公子陵说得云淡风轻:“宗主向来不轻易见人。他肯不肯亲自见你,我不能保证。” 师慕野笑笑:“他肯不肯见我,那是我自己的事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在哪儿才能见到他。” 公子陵淡淡地说:“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时机成熟了自然会告诉你。放心,我是个守约的人。” 师慕野道:“既然太祝大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了,那我就信你。” 院子里,江清焰感激涕零地目送师慕野出了太清宫。 偃景笼着袖子,一瘸一拐地朝江清焰走来。 “江姑娘,陵大人吩咐了。如果你执意要留下的话,今后在外院干杂活,没有事不得到内院来。” 江清焰小小地失望了一瞬。 “也罢。总算是能留下了。我要干哪些活?” 偃景一一道来:“上山砍柴、劈柴、倒马粪、修葺院墙等等。” 这些活儿,都是男人干的体力活,又脏又累。 江清焰咬咬牙:“我有的是力气。我干!” 大周和大越的战事持续了三个多月,双方各有胜败。 师慕野发现,自己每夜寝食难安。 就连做梦,也经常会梦到姬允落寞的背影,还有从手上滴到地面的血迹。 师慕野有事没事就往兵部跑,打探边境的战事消息。 好消息是,晋王胜多败少,并牢牢压制住了大越的军队。 坏消息是,大越又派了援军过来。 更坏的消息是,晋王嫌天子派来的监军不懂兵法和战事,竟然斩了监军! 一时间,弹劾晋王的奏折堆积如山,都是抨击他拥兵自重,借机不想归还军权等等。 这天,天子在书房召见了师慕野。 他身着明黄色的便服,随手翻着竹简,看起来一脸的亲切。 “上次生死状的事,师少卿不会怪罪我吧?” 天子殷切地问。 师慕野恭敬地回答:“君有令,臣当受。臣怎么敢怪罪陛下。” 天子吹了口热茶,感叹地说到:“师少卿虽然是女子,心胸和气度果然比男儿还宽广。” “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让臣死,臣无怨言。” 师慕野说得振振有词。 他饮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到:“你的表现我看在眼里。这次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去办,也是非你能办不可。” 崔公公适时地递给她一张圣旨。 “接旨吧,师少卿。” 师慕野打开圣旨。 只见上面写着,钦点她为监军,赴庐南城督察晋王军队。 她心知肚明。 姬允现在如同一头不受控制的野兽,连天子的监军都敢斩杀。 只有派她,姬允才可能会听话。 她,已经成为天子制衡姬允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了。 监军,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个坑等着她跳。 不过,至少,她能见到姬允。 而且,关键时刻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臣接旨。” 她毫不犹豫。 天子微笑着点点头:“甚好。我这里还有道密旨,见到晋王后宣读吧。” “臣遵旨。” 师慕野走出书房后,天子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第402章 不是一般的红颜祸水 “崔英,姬允对师少卿是有情的。这师少卿虽说在宴会上当场表示姬允是单相思,但她对允儿究竟如何,却不好说。你说,师少卿和允儿会不会最终联手?” 崔英神情肃穆:“那要看这次监军,师少卿怎么表现了。老奴认为,师少卿是少有的国士之才,再加上貌美倾城,杀伤力不是一般的红颜祸水能比的。如果为晋王所用,强强联手,齐王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天子点点头,眼眸里漫出一丝阴晦:“说得有道理。这两人,绝不能在一起。” 这次出行的监军队伍共有一百来人,一路轻装简行。 随军的副将,是赵赢。 赵洵这个老狐狸,出生入死的打仗不让儿子去,监军这种又威风又不用卖命的活儿,倒是安排得挺积极。 一行人到了庐南城城郊,在树林里稍作休息。 突然之间,周围传来一阵骚动。 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支大越的军队,约莫有两三百人,看起来就兵强马壮,是支精锐部队。 大越军队竟然打到了庐南城郊! 看来形势很严峻。 赵赢倒是镇定,吩咐一旁的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士兵:“赶快突围,告诉晋王,新任监军师少卿被大越在庐南城郊截住了,请他派兵来救!” 他倒是清楚的很,搬出师慕野的名号来,晋王肯定会来救。 师慕野打断了他:“不要通知晋王!” 既然大越已经打到了庐南城,姬允自己的处境应该也很紧急。 她万万不能再次成为他的软肋,处处拖他的后腿。 赵赢焦急地说到:“你疯了?对方两三百个人,我们才一百个,怎么打得过?” 师慕野瞥了他一眼:“怂货。还没开始打就认输,是个男人么?射鞠场上的狠劲儿哪儿去了?” 赵赢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的意思是?” 师慕野目光灼灼:“大越要么杀了我们,要么俘虏我们和晋王谈条件。哪一项都对我们不利。不如奋力一搏!” 赵赢扯着缰绳,半信半疑:“怎么搏?” 师慕野扫视了一圈小树林,目光沉着:“因地制宜,设置惊马阵!听这马蹄声,大越这次来的应该大部分是骑兵,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快。” 她朝赵赢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赵赢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师慕野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不由得镇定下来,也让人不由自主地俯首帖耳。 赵赢顺从地俯身过去。 师慕野简短地交代了如何布阵。 赵赢听完,立即吩咐下去。 大越的骑兵缩小了包围圈,将他们包围在中间。 “活捉领头的,其他的都杀了!” 大越将领一声令下。 只见几十匹马像受了惊一样,横冲直撞,冲进大越骑兵的队形。 大越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树林狭窄,躲避不开。 大越骑兵拿出长刀砍杀马匹。 这些马吃痛,更加撒了泼地到处乱窜。 忙乱间,四周的树上射过来阵阵箭雨。 箭雨过后,大周的士兵从天而降,落到了大越骑兵的马背上。 这下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更分不清楚了。 第403章 小别胜新婚 大周的士兵三四个一组,长矛短枪和盾牌配套,互相配合,有攻有守,组成了奇特的组合,杀人砍头如切瓜切菜。 半个时辰过后,大越士兵死伤大半,而大周士兵虽然只剩五六十人,却越战越勇。 大越将领见状不好,喊了声“撤退”。 一声呼哨,大越骑兵撤退了。 赵赢擦拭着沾满血迹的刀,兴奋地说:“师少卿,你这阵法真管用,一百敌三百。” 师慕野神情凝重,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的人也损失了一半。大越既然能打到这里,说明这里不安全,他们随时都可能叫援兵过来。我们速去和晋王汇合!” 众人简单包扎了下伤口,匆匆地奔向玄甲军营地。 策马奔驰了几个时辰,终于隐隐约约看到玄甲军营中成片的帐篷了。 师慕野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再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已经有三个月没见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欣喜雀跃的期待。 这三个月里,她终于知道了想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是甜蜜的痛苦,却让人甘之如饴。 她,是真的很想他呢。 师慕野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浅浅的微笑。 她放慢了马,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和头发。 很快,她就落到队伍最后面了。 她的心,开始怦怦跳了起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 等等,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个词儿? 她正神思荡漾间,突然听到哗啦一声铁索响,肩膀一阵剧痛! 她侧头一看,一支细长的银爪链锁穿透了她的锁骨,牢牢地抓住了她! 身后,一个黑衣人骑着马,朝她疾驰过来,速度极快! 他一手抖着长长的银色链锁,用力一拽,就将她从马上拽了下来。 师慕野的马受了惊,一溜烟地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她滚落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那个黑衣人奔到了她身边,俯身捞起了她,扔到马背上。 眼看着没办法脱身了,师慕野最后大喊了一句:“赵赢,我先去镇陵郡有事要办,你们先走一步!” 这个黑衣人是大越的人无疑。 她可不想让姬允知道自己落到大越手里。 大越必定会拿她要挟他。 而她,不想又一次成为别人拿捏他的棋子。 她,要自救! 赵赢勒住马,回头一看。 哪里看得到师慕野的人影,只有淡淡的灰尘。 他疑惑地问旁边的士兵:“刚刚师少卿是不是说她去镇陵郡办事去了?” 士兵点点头:“我听着是这么说的。” 赵赢更疑惑了:“这都快到营地了,才说去镇陵郡。搞什么鬼。” 他挠了挠头:“算了。师少卿做事一向神出鬼没。我们先去营地。” 黑衣人点了她的穴道,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一路颠簸飞奔。 师慕野用心听着周围的动静,推算着他经过的路线。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黑衣人下了马,把她扔到了床榻上。 嘶地一声。 黑衣人扯下了蒙在她眼睛上的黑布。 眼前的人,长得十分秀美,和长孙离有几分相似。 看来,十有八九是他的兄弟。 她现在,身在大越军营。 第404章 今夜侍寝 “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喊救命?” 他开口问到。 “你武功高,我喊了也没用。只能让人白白担心。” 师慕野很平静。 “庐南城郊树林里,你们一百多个杀了我们将近两三百,是你布的阵法?” 黑衣人面无表情地问。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哪里懂什么阵法?” 师慕野装无辜。 黑衣人淡淡一笑:“普通的女孩子?” 他一把撕开她右肩的衣襟,生生地将银钩拔了出来。 血花四溅。 师慕野咬着牙,闷哼了一声。 黑衣人咣当一声将带血的银钩扔到地上,冷笑:“普通女孩子见到这种场面,早就又哭又怕了。” 师慕野叹口气:“哭有什么用?要是哭了你就能把我放了,我哭几天都没问题。” 黑衣人坐到她身边,解开了她的穴道,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有意思。难怪我弟弟和亲会选你。” 看来这人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这黑衣人能一路跟踪,准确地把她抓过来,是经过调查了的。 师慕野也不再装了:“你们三皇子不幸遇刺,和是否选我和亲一点关系也没有。” 黑衣人淡漠一笑:“不管怎样,他本来是为了和亲而去,却死在了大周王宫。” 师慕野单刀直入:“长孙皇子,你抓我来,不会是又像长孙离一样,拿我要挟晋王军队提条件吧?” 黑衣人轻轻敲着床沿,唇角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有搭话。 师慕野眸色一冷:“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你得到的会是一具尸体。不仅要挟不到他,反而更会激起他的怒气,适得其反。” “是么?我还真想看看他生气的样子。” 黑衣人唇角一勾。 这时候,从帐篷外进来了一个武将。 “羽将军……” 看来,这黑衣人就是大越的二皇子长孙羽。 长孙羽突然一把将师慕野推到在床榻上,压了上去。 他把头埋在师慕野的脖颈处,侧过脸,对着帐篷外不耐烦地说到:“没看我正忙着呢?” 那个武将露出一脸我懂的神情,嘻嘻哈哈地退了出去。 长孙羽翻身坐到床边,整了整衣襟。 他从柜子里摸出一瓶药膏,扔给了她。 “自己上药。” 师慕野接过药瓶,倒是不避嫌,直接就抹在了左肩上。 长孙羽看着白皙的一片肌肤,目光毫无波动。 “这么不避嫌?你是在勾引我吗?” 师慕野微微一笑:“如果勾引羽将军能让我在军营的人质生活过的好一点的话,何乐而不为?” 长孙羽嘴角一扯,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 “既然你有意投怀送抱,那你今晚就侍寝吧。” 师慕野嫣然一笑:“羽将军这么英俊风流,睡一次我也不吃亏。” 长孙羽微愣。 估计他也没料到,她不按套路出牌。 良久,他哼了一声:“没想到,晋王的女人这么开放。算是见识了。” 他拂袖而去。 师慕野捂着肩膀,躺在了床榻上。 她知道长孙羽的真实身份了。 在大越军营里,此时此刻,在长孙羽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第405章 侍寝 到了晚上,长孙羽还没有过来。 经过帐篷的将士时不时往里面看两眼,目光如狼。 师慕野走到帐篷边上,对看守的士兵说到:“我要见羽将军,我有要事要跟他说。” 士兵见她一脸严肃,就领着她到一处宽敞华丽的帐篷前。 那是长孙羽住的帐篷。 帐篷里,传来一阵喝酒划拳的喧闹。 “禀告羽将军,师姑娘想见你。” 里面顿了顿,传来长孙羽的声音:“本将军今天晚上临时有事忙,不见。” 士兵准备押着她回去,师慕野大声喊道:“羽将军,说好的今晚侍寝呢,我可是等了半天了。” 里面爆发出放肆的大笑声。 有人说到:“羽将军,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又有人附和道:“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儿杵在这儿干嘛,打扰人家办事了。散了散了。” 七八个将领醉醺醺地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 他们的目光不加掩饰地在师慕野身上扫过。 “这妞儿绝品,嫩的很。” “味道一定很销魂,嘿嘿。” 师慕野内心一阵反胃。 帐篷里的将领们都走光了,师慕野才踏进了帐篷里面。 长孙羽脸颊微红,斜倚在床榻上。 “你真准备来侍寝?” “我想好了。不仅今晚,以后夜夜侍寝。” 师慕野故作娇羞。 长孙羽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我先去沐浴。” 师慕野自觉地躺在了长孙羽的床榻上。 她暗地嗅了嗅被子和枕头。 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果然。 长孙羽沐浴回来后,挥手灭掉了烛火。 他脱掉了外袍,穿着里衣躺了进去。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长孙羽突然问到:“你们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师慕野嘴角微咧:“会打仗,心狠手辣,心胸狭窄。长得倒是很迷人。” “在你们大周,他一定很招人喜欢吧。” 长孙羽喃喃地说。 师慕野点点头:“他是大周桃花榜榜首,是有很多姑娘喜欢他。” “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长孙羽继续问。 师慕野心道,看来长孙羽的情报还不是很全面,不知道他喜欢她。 她顿了顿,说到:“羽将军今天的话题很奇怪啊?” 长孙羽嗯了一声:“我和他在战场上交过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低语。 有人在听墙角。 师慕野轻声道:“要不要助你一臂之力?” 长孙羽哂笑一声:“作为一个人质,你倒是积极主动。” 师慕野猛烈地摇起床榻来。 床榻吱呀作响,仿佛地动山摇。 半盏茶功夫过后,偷听的人终于满足地离开了。 于是,师慕野也停了下来。 长孙羽撑起头,在暗夜里注视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主动地倒贴?还要做出侍寝的假象?” 师慕野一笑:“羽将军是不是经常被人怀疑是断袖?我这是为将军正名,重振雄风啊。” 这时候,又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和偷听墙角的不一样。 这几个脚步声一听就训练有素,沉稳有力。 听起来,来意不善。 第406章 你看上我了? 长孙羽浑身戒备起来。 师慕野快速轻声低语:“东南角一个,西南角两个,西北角两个。门口还有一个要准备进来。” 与此同时,长孙羽翻身下床,手中的暗器同时飞向三个方向。 扑哧几声,有东西扎进血肉的闷响。 长孙羽顺手拿起床边的银钩,挥向门口。 又一声闷响。 有倒地的声音。 长孙羽点燃蜡烛,叫到:“来人!有刺客!” 守卫们涌进了帐篷。 长孙羽指着倒在地上的六个人:“将他们绑起来,我要拷问。” 守卫们架着那六个人出去了。 长孙羽正要踏出帐篷,想了想,吩咐自己的侍卫:“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师姑娘,确保她的安全。” 长孙羽走出帐篷后,师慕野终于放宽了心。 这下,她在大越军营,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至少,她不用担心会有鲁莽的将士打她的主意。 她踏实地睡了。 天亮后,长孙羽才回来。 他在水盆里洗着沾满血迹的手,用布巾擦了擦。 师慕野支起身子,问到:“是内奸?” 长孙羽有点惊讶:“这几个人都没招,你怎么知道?” 师慕野坐了起来,说到:“除了内奸,不会有人对羽将军的帐篷的布局这么熟悉。而且,外面一点响动也没有,想必是串通好了的。” 长孙羽面露赞赏:“不错。” 他走到床边坐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 “是个美人,姿色也是上等,头脑也灵活。” 师慕野嫣然一笑:“多谢羽将军夸奖。” “昨晚上为什么要提醒我刺客的方位?别告诉我你看上我了。” 长孙羽捏着她的下巴的手一紧。 “就目前来说,羽将军是我在大越军营的靠山。你要是死了,我落到那些别的臭男人手里,清白难保。” 师慕野一副娇羞的模样。 长孙羽挑眉:“你就这么确信,你落在我手里就能保持清白?” 师慕野微微一笑:“我信。羽将军是个不好女色的正人君子。” 长孙羽放下手,淡淡说了句:“过奖。” 师慕野从床上站了起来,说到:“羽将军,说正事。你敢不敢跟我合作一把?” 长孙羽眯起眼睛:“区区一个人质,有什么条件谈合作?” 师慕野负着手,侃侃道来。 “条件有两个。第一,军中肯定有人说你断袖,不够男人,太娘们。你大概也经常苦于这一点,要不然昨天不会假装推倒我了。我可以假装你的侍妾陪你演戏。” 长孙羽不置可否。 师慕野继续说到:“第二,大越军中有人暗杀你,想要挑战你的权威,取而代之。他在暗,你在明,你很危险。我可以帮你找出真凶。” 长孙羽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 “你是大周官员,我大越正在和你大周打仗。你帮我,图什么?” 师慕野打了个响指:“自然是有利可图的。据我所知,对于大越和大周之间的战事,你是主和派。如果大越军中主和派说了算,那对大周是好事。” 第407章 反撩 长孙羽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的情报很准。你的提议也不错。” 师慕野眉眼微挑:“敢考虑下吗,羽将军?” 他唇角一咧:“合作愉快。” 关押那六个刺客的帐篷里。 那六个刺客浑身血迹斑斑,虽然被严刑拷问,却依旧没有一个人招供。 “已经拷打了四个时辰了,还是没问出东西来。” 长孙羽蹙眉。 师慕野走近了那六个人,仔细地观察着。 “他们自己不招,身上的痕迹也会出卖他们。” 长孙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只见师慕野绕着六个人转了几圈,边转边说:“鞋子底下有黑土、湿地泥的痕迹。” “头发缝里有木屑。” “指甲缝里有黑色的机油。” 长孙羽惊讶于她敏锐的观察力:“这都能看出来。不过,这能说明什么?” 师慕野胸有成竹:“大越营地东部是黑土和湿地接壤的地面,说明他们曾经去过营地东部。木屑和机油,说明他们曾经接触过机甲。羽将军只需要盘查,经常在营地东部出入,又能接触到机甲营的人就行。” 长孙羽眼底眸光闪现:“营地东部,机甲营?我知道是谁了。” 师慕野道:“这六个人既然不招,那就将计就计,把他们当成是大周的探子,来一个瓮中捉鳖。具体怎么安排,我想,羽将军应该知道。” 长孙羽迅速叫过侍卫,吩咐了几句。 交代完毕后,他望向师慕野的目光多了几分钦佩。 “师姑娘才智过人,我还真舍不得把你放回去。” 师慕野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如果这样的话,你就只能守着一具尸体了。” 长孙羽抬起手,细长白皙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虚虚地划过。 “师姑娘从一开始就对我示好,真不是看上了我?” 他吹拂的气息里有清新的香味。 师慕野眼眸微眯。 论撩人,她可是师从姬允,耳濡目染。 她一把抓住长孙羽的手,按在自己腰间。 长孙羽的手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然后,师慕野俯身在他耳垂后面缓缓吹气。 气息如兰。 “羽将军很在乎我是否看上你吗?那你看上我了吗?” 长孙羽身子一僵,耳垂迅速泛起微红。 他抽出手来,拿起架子上的衣袍,匆匆地走出帐篷。 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的士兵目瞪口呆。 不近女色的长孙羽,竟然被他新收的侍妾撩到害羞得夺门而出了。 师慕野一脸的云淡风轻。 长孙羽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之所以这么主动,是因为,她需要长孙羽侍妾的身份。 有了长孙羽侍妾的名义,师慕野出入穿梭营地各处就方便多了。 她借着给长孙羽送饭端茶的机会,暗地里把营地驻扎的人数、各类武器、粮草储备情况等摸了个清楚。 大越营地。 篝火熊熊。 士兵们三两成群,围坐在篝火旁边。 她听士兵们说,大越终于好不容易打了一个小胜仗。 所以,小小地庆祝一下。 将领们各自搂着慰军的军妓,还有俘虏来的民女,当众放浪形骸。 打仗是要掉脑袋的事,有了今天没明天。及时行乐,对将士们来说是常事。 第408章 为我的女人决斗 师慕野坐在长孙羽身边,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张着耳朵,听着周围将士们的讨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不经意的一句话,也有可能蕴含着重要的情报。 “长孙羽新收的侍妾挺不错啊,老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我听说,是这侍妾主动要求侍寝的。” “我也听说了,我还偷听了。啧啧,那叫一个浪啊。” 周围的将领们一脸的猥琐,毫不掩饰地高谈阔论。 一道道肆意的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师慕野觉得一阵阵恶心。 不远处,火光明暗间,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师慕野,神情晦暗,眸子阴沉。 酒过三巡,一个黑壮的武将搂着一个美人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美人的屁股,粗声粗气地说到:“羽将军,我身边的这个美人挺得劲儿,我瞅你新收的侍妾不错,不如今天晚上咱俩交换交换?我两个营的兄弟,借你几天。” 周围的将领哈哈大笑,起着哄。 长孙羽握着手中的酒壶,若有所思。 一借就借两个营,这条件很诱人。 那将领见他没反应,就嘿嘿笑着,想要靠近师慕野。 师慕野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表面上却装作娇羞,牢牢抓住长孙羽的胳膊,亲热地靠在他肩膀。 “羽将军,我是你的人。你要是把我送给了别人,我就死给你看。” 长孙羽的身体又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似乎是本能地抗拒。 师慕野凑近他的耳边,低语道:“你是不是打算今天晚上要除内奸?你要是把我送出去,不怕我到处说,泄露你的计划么。” 长孙羽微微侧头,也是低语:“没想到你连这都看出来了。”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两个人耳鬓厮磨,亲昵得很。 不远处,高个士兵的目光更加凛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旁边的人见他直愣愣地盯着师慕野,捅了捅他,酸溜溜地说到:“兄弟,别惦记了。这羽将军刚收的侍妾,来第一天就睡上了。宝贝得很,随身有侍卫看着,不让别人见。” 高个士兵狠灌了一口酒,手上青筋暴起,将酒壶捏个粉碎。 长孙羽伸手揽住师慕野的肩膀,唇角一勾:“抱歉,上将军,我的女人,不换。” 黑壮武将本来脸就生得黝黑,这下脸更黑了。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长孙羽,虽然你是皇子,但论在军中的资历和职位,老子是上将军,你是我属下。你如果不愿意,我们就用大越的规矩来解决。” 他推开怀中的美人,刷地拔出长刀。 “决斗你敢不敢?见血为止。” 周围的将士兴奋起来,纷纷叫喊起来。 “决斗!决斗!” “上啊!别怂!” 长孙羽微皱眉头。 看他的神情,师慕野知道他在犹豫着,权衡利弊。 她得加把火。 她凑到他耳边,说到:“今晚酉时,火烧机甲营。内外接应,从西营到东营各个击破。这是你们今晚的除内奸计划。我说的对么。” 长孙羽震惊:“你竟然知道?我身边有人泄密了?” 师慕野笑笑:“我通过你们布防士兵的人数变化,推算出来的。如果你不为我出头,我就真泄密了。” 第409章 有头脑的祸水更可怕 长孙羽嘴角抽了抽:“有头脑的祸水,比胸大无脑的更可怕。” 师慕野微笑,然后脸色一转,露出一副担忧和感动的模样,大声说到:“羽将军,你为了我竟然愿意和上将军决斗。可要注意不要受伤啊。” 她一边说,一边亲自帮他把腰间的佩剑解了下来,放到他手上。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围的将士们更兴奋了,呼喊叫好声不绝于耳。 表面上看起来,长孙羽对她这个侍妾疼爱到了骨子里,不惜拒绝上将军,并和他决斗。 实际上,这你侬我侬都是师慕野营造出来的假象,长孙羽是一步步被她逼上梁山。 这个女人,果然狡猾的很。 长孙羽站了起来,拿起剑,整了整衣襟,大踏步走到篝火中间。 “来吧!” 一片刀光剑影中,两个人打斗了起来。 周围的将士们津津有味地观看着。 师慕野分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早在前几天,她给长孙羽端茶送水的时候,就规划好了逃跑路线。 今夜,趁着长孙羽除内奸,她要趁乱逃跑。 所以,局势越混乱越好。 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咚咚咚地急促的鼓声响了起来。 “机甲营着火了!快来救火!” 长孙羽和上将军双双停了下来。 周围的将士们迅速地爬起来,往机甲营的方向奔去。 现在离酉时还差的很远。 难道是长孙羽的计划提前了? 看长孙羽疑惑的神情,想来他也不知情。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长孙羽神情凝重,吩咐了身边的侍卫几句,就带着一百多个人奔向机甲营。 大越军营,一片混乱。 火光连天。 到处都是杀喊声。 师慕野趁着看护自己的侍卫不注意,用美人刺刺晕了他。 然后,她扒下他的衣服,换了上去。 沿着她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她一路疾行。 突然之间,她听到身后有链锁凌空的哗啦声响。 她不假思索地就地一滚,避开了。 长孙羽骑在马上,冷笑到:“说你是祸水,果然没错。利用完了我,转身就想跑了?” 他挥舞着银链,再次向她甩过来! 这时候,一个高个士兵从暗影里跃了出来,长刀翻转,凌厉的刀风斩向长孙羽! 这人穿着机甲营的军服,想必是机甲营的人了。 两虎相斗,师慕野乐见其成。 她转身就跑了。 长孙羽大惊,调转银链的方向,勉强挡住了这一刀。 铮地一声,银链断了。 这士兵也不废话,提刀直接杀向长孙羽。 他的速度极快,力道极猛,动作极其利落潇洒。 长孙羽和他交手了十几招,渐渐落在下风。 长孙羽越战心中越惊讶。 大越军中什么时候有这种身手顶尖的人,他竟然不知道? 长孙羽一声呼哨,几十个士兵涌了过来。 这高个士兵格外勇猛,而且似乎跟长孙羽有仇,专盯着他不放。 他杀人砍头如同砍菜切瓜,迫人的气势逼得这些士兵竟然心生胆怯,不敢去他身边。 长孙羽看着他如入无人之境,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神情刹那间变了,震惊中又带着复杂的期待。 第410章 脱! 他咬咬牙,喊到:“你们都给我让开!” 周围的士兵如同得到赦令,忙不迭地闪开了。 高个士兵手中的刀光如幻影,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再次向他劈了过来。 长孙羽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刀,身子向后退了好几步,踉跄地站稳了。 在战斗的间隙里,长孙羽快速低语道:“大周晋王好胆量!以三军主帅之尊,竟然敢闯大越军营!” 高个士兵微扬起脸。 虽然是易容了,但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却遮不住熠熠光彩。 月光下,他的脸颊上溅上了几滴血迹,反而更显得魅惑。 这只是他刻意遮盖住了的容貌,不及他原本容貌的万分之一。 然而,长孙羽却看得微愣了神。 姬允眸子里怒火燃烧:“大越二皇子胆量也不小!敢染指我的女人!!” 长孙羽神情一变,眼底掠过一抹失望和心痛。 “原来师姑娘是晋王喜欢的人。” 这时候,大越军营战鼓阵阵,有人高声大喊:“紧急集合!全体戒备!有大周的人乔装混进来了!” 最开始的混乱过后,大越整个营地都被惊动了。 无数的脚步声,马蹄声朝这边涌过来。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姬允收住了刀,狠狠地留下一句:“长孙羽,下次在战场上再见,一定取你狗命!” 他跃上马,手起刀落,疾风拂枯草般劈开阻挡在前面的士兵,冲向营地外,洒下一路血迹。 长孙羽有些失神,喃喃自语:“原来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师慕野沿着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小跑。 身后,混乱声、打斗声渐渐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划一的集合声。 看来,混乱就要结束,不管是长孙羽还是谁,很快就要掌控局势了。 离营地出口越来越近了。 师慕野低着头,正往外走,突然前面一个士兵拦住了她。 “站住!口令?” 那士兵看到她的脸,惊讶道:“你是羽将军的侍妾?” 师慕野挤出几滴眼泪:“小哥。军中有人对羽将军不利,刚正暴乱呢。羽将军怕我受牵连,让我乔装打扮先去营地外避一避。” 这个营地出口处,守着的是长孙羽的人。 这也是她计划好了的。 那个士兵显然也是知道长孙羽和他的侍妾那档子事。 今天晚上的决斗,早就传遍了全营。 长孙羽对他的侍妾情深意重,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小兵的自然要识趣。 他想了想,挥手放她走了。 师慕野煞费苦心演了这么些天恩爱戏,终于派上了用场。 师慕野谢过后,飞快地奔出了营地。 她之前被长孙羽带来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 然而,仅凭经过的那些河流、树林,她大致推算出了玄甲军营地方位。 她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 十几个大越士兵正骑马向这边赶过来。 这里是平坦的草地,空旷一片,除了旁边稀疏的树林,压根没地方躲。 就算躲在树林里,也会很容易被人发现。 眼看大越士兵拐过山道的弯,就要过来了,师慕野火急火燎地冲进树林。 能躲一会是一会儿。 她刚窜进林子,就被一个高个大越士兵捂住嘴,强势按倒在了地上。 她又惊又惧,正要弯腿,准备踢他要害处。 那人放开了手,简短快速地说到:“慕野,我是姬允。” 师慕野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到他。 她愣愣地望着他,还没说出话来,他就吐出了简洁有力的一个字。 “脱!” 第411章 叫! 她的眼睛适应了林子里的暗淡光线,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易过容,刻意掩盖了容貌,但那双迷人的眼睛依旧出奇得美。 他的眼眸里神色复杂,掩饰不住重逢的欣喜,压抑已久的思念喷薄待发。 那眼神里,也有愧疚和怜惜,还有隐隐的莫名的愤怒,当真是喜怒交加。 他说完,就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起伏有力的曲线。 师慕野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了。 大越士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姬允浑身上下脱得不着片缕。 师慕野看得耳红心跳。 但是,马上,她就发现了。 姬允伤得严重。 他的背上,新伤旧伤一起流血,触目惊心。 难怪他会选择这种方式。 他没有多余的体力以一敌百了。 师慕野咬着牙,也褪去了外袍和里衣,只剩单薄的亵衣。 姬允小心翼翼地覆在她身上。 她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他的背,盖住那些显眼的伤口。 “叫!” 姬允又低声道。 师慕野心里颤了颤。 这么一来,从此节操是路人了。 她清了清嗓子,脸颊微红,勉为其难地哼了几声。 姬允动了几下,声音暗哑压抑:“叫得没有感觉。” 师慕野内心长叹一口气,声音大了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朝这边围了过来。 大越士兵拨开草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火热缠绵,声情并茂的场面。 大越士兵们互相看了几眼,交换着你懂的神情。 这对野鸳鸯看起来很投入,根本都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大越士兵们看了一会儿,纷纷撤了回去。 其中一个年轻的士兵挪不开脚,被头领一把拽了回去。 “还舍不得走?这种东西看多了长针眼。” 大越士兵的马蹄声渐渐消失了。 姬允翻身下来,穿上了衣服。 师慕野也赶紧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拉着师慕野的手,匆匆地朝草地的另一边奔过去。 大越士兵如果找不到人,很有可能回来。 一直奔到一处茂密的林子里,看不见大越营地了,他才停了下来。 师慕野累到不行,靠着溪边的树坐了下来。 姬允就着溪水,洗去了易容。 他朝她走过来,月光下,俊朗的眉眼迷人万分。 两人静静地望着,一时间竟相对无言。 师慕野整理了下衣服,站了起来。 她向他行了个军礼。 “新任监军师慕野,奉天子陛下的命令前来督军,向晋王殿下报道。陛下……” “我想你。” 姬允截然打断她的话。 只见眼前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姬允的吻堵住了。 他的吻,急切又霸道,既小心怜惜,又带着隐忍的侵略。 师慕野垂下手,任由他恣意索取。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青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拼杀过后极具男人气息的汗味。 这个吻,霸道而又绵长。 吻到最后,师慕野腿脚发软,快站不住了,呼吸困难。 姬允终于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姬允开口了,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心痛。 “赵赢说你去镇陵郡办事了。我直觉地不信。” 师慕野微笑,摸了摸他的脸:“姬允,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不想你受长孙羽要挟,才没有告诉赵赢。” 听到长孙羽三个字,姬允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第412章 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他放开师慕野,蓦然一掌击在旁边的树干上! 吱呀一声,大腿粗细的大树颤抖着倒下了。 他浑然不知道痛,接二连三地劈向周围的大树。 不一会儿,周围的林子倒了一大片。 在那一片枝叶狼藉中,姬允双眸血丝隐隐,双手红肿,血不断往下滴。 他身上落满树叶,看起来既狼狈又落寞。 “长孙羽,我不仅要杀了你!我还要让你军中几万将士都去给你陪葬!” 看着姬允几乎失控的样子,师慕野心底漫起一丝心疼。 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安抚地说:“听话。不要生气。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么。” 她的温柔语调有着奇异的镇定力量,让他从狂暴中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的手背上,突然滴落了几滴温热的液体。 师慕野心中一颤,转到他面前来。 只见他一双桃花眼泛红,眼泪簌簌往下掉,像断了线的珠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冷血寡情的枭王,什么时候掉过眼泪? 师慕野心底柔软无比,心疼无比。 她踮起脚,替他擦去眼角的泪痕,话语是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乖。我没事。” 姬允圈住她,顺势靠在了被劈了一半的木桩上,坐了下来。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好像一头受伤后在母亲怀里呜咽的小兽。 师慕野一边轻轻拍打,一边抚摸着他的背。 “我没事。我在这儿呢。” 月牙西斜。 娇小的少女安抚着蜷缩在她怀里的高大的美少年,这画面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良久,姬允终于安静下来了。 他抱着师慕野的手紧了紧。 “慕野,我不介意。我只是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才让你不得不委身长孙羽。” 仿佛一个霹雳打到她头上,师慕野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发怒发狂,又砍树又落泪,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被大越捉走身陷险境。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以为自己失身长孙羽了?! 看来,他是混到大越军营里去了,并且听到了那些传言。 确切的说,是她自己散播出去的假象。 她还真是自作自受啊。 姬允看着师慕野神情怔愣,似哭似笑的神情,心头又是一痛。 “慕野,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 他急切地重复着,从怀里摸出一支古朴典雅的金玉步摇。 “这是我母妃给我的,将来是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 他不容置疑地将金玉步摇插到她的发髻上。 师慕野的心怦怦直跳。 难道他这是要? 他的眼神格外真挚,声音醇厚坚定。 他握着师慕野的手掌微颤,掌心汗湿了,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师慕野,我要娶你。谁反对,我杀谁!” 林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雀鸟轻轻的呢喃。 师慕野的眼前,只有他那张俊美迷人的脸。 他竟然跟她求婚了。 她是喜欢他。 分开几个月,她是真的想他,想到心痛。 然而,大局未明。 姬允,不是师父选定的人。 如果她嫁给了他,会影响她的判断,会像蝴蝶效应一样,影响整个大局。 还有,这一连串的变化来得太快。 她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师慕野望着他坚定不移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脱口而出。 “要是我反对呢?” 第413章 结婚吗?不嫁就杀人的那种 姬允眼眸一凛,神情既决绝又含情脉脉。 “那我就杀了你,然后殉情。” 师慕野后背一凉。 她相信,他是干的出来这种事的。 她抚摸着头上的金步摇,慢慢地把它拔了出来。 姬允脸色大变:“慕野,你?!” 师慕野捏着金步摇,朝他莞尔一笑。 “姬允,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清白了,同情可怜我,才求婚的?” 姬允明显是生气了,一把拽过她的手:“我一直就有这个念头!这支金玉步摇,我也一直随身带着,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跟你表白!” 他眸子里怒火隐隐:“我姬允,从来不会因为同情谁可怜谁,去娶一个人,爱一个人!我要娶的,只能是我爱的!” 面对着他的疾言厉色,师慕野叹了口气:“我没有失身给长孙羽。” 姬允怒火顿减,眼眸一亮,但依旧夹杂着半信半疑。 毕竟,他在大越军营里听到的,都太劲爆了。 同床共枕半个月。 主动侍寝。 偷听墙角时,据说战况很激烈。 而且,他还亲眼目睹了她和长孙羽亲昵的模样。 以她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是做不出来假意亲热这种事的。 师慕野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不信。 看来,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太大了,闪着腰了。 “长孙羽,其实是个女的。” 师慕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惊喜来得太快,姬允激动得攥紧了她的手。 “女的?” 师慕野点点头。 “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了。长孙羽女扮男装,应该有她自己的原因。整个大越军营,在她身边,我才能保证清白,不会被色狼惦记上。所以,我千方百计要去侍寝。” 姬允的脸色如同云开月明,喜上眉梢。 师慕野继续说到:“长孙羽也是经常受自己不是个男人的传言困扰。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断袖,能人道,她默许了我的主动上门。” 姬允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张俊脸上,眉眼无不舒畅。 他抬起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和颜悦色地补充了一句:“这次是事出有因。下次,记住了,女的也不许撩。” 师慕野:“……” 姬允的霸道和独占,又一次升级了。 “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许撩。猫也不行,狗也不行。” 敢情您老人家连猫和狗的醋都要吃呢? 师慕野老实地点点头。 姬允又把她的脸扳正:“还有,别想转移话题。你嫁不嫁我?” 师慕野敛了眉眼,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现在大敌当前,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以后再说吧。” 姬允很失望,眸子里星光微颤。 眼见着他的一双桃花眼又开始泛红,师慕野心中又柔软得不行。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姬允。 在她面前,动不动就掉眼泪。 感情面前,人人平等。 他,也有今天这样脆弱无奈的时候。 真的是,让人格外心疼。 唉。 她主动揽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到:“告诉你一件事。在这三个月里,我梦到你了,不止一次。我也很想你啊。” 第414章 我等你愿意嫁给我 刚刚失望苦涩的心情终于被冲淡了些,姬允眸子亮了亮。 “那你喜不喜欢我?” 他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问。 师慕野的眼神坦荡荡:“喜欢。” 他的眼睛更亮了。 “喜欢就好。你不喜欢也没用。除了我,你谁也别想嫁,你嫁谁我杀谁。” 这么霸道的么。 师慕野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鼻端尽是他身上的气息。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悠悠地叹息一声:“我等你愿意嫁我的那一天。” 师慕野嗯了一声。 刚没有直接答应他的求婚,好歹也要给点甜头。 不然,他真发起狠来,也不够她招架的。 “那,你说的各自退后一步,保持距离呢?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保持距离?” 他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拥她入怀。 紧得好像她不给出满意的回答,就要把她揉碎了。 师慕野决定把话说开了。 不破,不立。 “你是因为我身上有明月的影子,才接近和喜欢我的吗?” 师慕野抬起头,认真地问。 姬允惊讶了一瞬。 那天,他在地上用树枝写字和连城交流,没想到她听声音都听得出来,他们写的什么。 只是,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我接近和喜欢你,是因为你就是你,和明月无关。只是喜欢你之后,才发现你身上有些地方像她。你不是她的替身。” 姬允的这番话斟酌了又斟酌。 他不知道这番话会引起她的什么反应。 女人心,海底针。 每次一扯到明月,都会掀起暴风雨。 “还有,沧浪园,我已经让人封禁了。那个地方,我不会再去了。” 姬允赶紧又补充道。 师慕野反倒是有点诧异。 姬允肯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容易了。 算起来,她从来没有讨厌过明月。 她只是羡慕,明月占据了少年姬允的心。 年少的喜欢,往往最刻骨铭心。 要真说起先来后到,她这个后来的,还算是个小三呢。 明月,才是被劈腿的那个吧。 忽然之间,她竟然有点同情明月了。 毕竟,姬允对她的喜欢是真真切切的。 姬允见师慕野听完后一直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应很平静,心中越发没底了。 师慕野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这一笑,好像蔷薇盛开,清风拂来。 “谁年少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呢。你有,我也有。咱俩扯平了。” 师慕野轻松地说到。 姬允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就抓住了另一个重点:“你说你也有,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对那个地位最卑贱的商奴少年,她从来不肯承认她对他有过朦胧的情愫。 师慕野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偏不告诉你。” 姬允胸口又有点堵。 他算是明白师慕野为明月百般纠结闹腾的感受了。 果真不好受。 师慕野之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地里,泥水都浸湿了,这个时候干了,很不舒服。 她蹲到河边脱了鞋,洗起脚来。 姬允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一把从水中捞起她的脚。 “我来给你洗。” 第415章 身体还是诚实的 师慕野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却毫不嫌弃。 洗完脚后,他用自己衣服的下摆擦干净了她的脚。 师慕野正要把脚收回去,姬允叫了声:“等等。” 他抬起她的脚,说到:“脚掌底下有根刺,我替你拔出来。” 师慕野自己竟然还没有发现。 大概是走路走多了,脚掌麻木了吧。 “你倒是挺细心。” 师慕野笑着说。 姬允握着她的脚,小心地把那根刺挤了出来。 然后,修长的手指在她脚掌周围轻柔地按着。 “多按摩按摩,这样就不会疼了。” 姬允眉眼低垂,千般风流敛作一处,眼神很专注。 她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给自己胳膊上药的情景。 那是在燕城。 那时候,正值阳春三月,窗外桃花正盛。 此时此刻,姬允的手指拂过脚底,细致温柔。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着他的身躯散发出来的热度,没来由地,她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悸动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心底。 浑身,好像过了电一样。 酥酥软软的。 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沸腾了。 很美妙,却又很可怕。 这是一种超乎她掌控的感觉。 脑海里,有一个念头在盘旋,在叫嚣。 她紧紧咬着牙,抑制住这股冲动。 这时候,姬允抬起头,看见她脸色微红,不由得问到:“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说完,就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眼前,姬允的俊脸近在咫尺。 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让人耳热心跳。 怎么这么好看。 他的呼吸吹到她脸上,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姬允很奇怪:“你怎么了?反应这么奇怪?没有发烧啊?” 反应? 师慕野终于羞耻地明白过来了。 如果说,有时候,男人对女人的吸引有反应的话,反过来,女人也会对男人的吸引有反应。 她,这是对姬允有反应了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师慕野真是羞愤死了。 果然,身体还是最诚实的。 她黑着脸,忙不迭地一脚把他踹开了。 “没怎么。以后别给我洗脚按脚了!” 姬允握着她的小脚没放,反而一把把她拖了过来,按在怀里。 “为什么?嫌我技术不够好?” 姬允眉眼微挑。 师慕野捉住他捏住自己脚的手,掰也掰不开。 “是。你捏的我脚疼。” 师慕野急切地想摆脱他的手。 姬允的手指在她脚底打着转,一圈又一圈。 他眉眼微眯,眸子里风情无数。 “好姐姐。你可知道,刚才你我在草地上演戏的时候,我是真的想假戏真做。” 他话题一转,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他的话语低沉,有一股子勾人的磁性。 看他那熠熠发亮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师慕野压抑着乱跳的心,避开了他灼热的眼神。 “都是演戏,你说这个干什么?” 姬允的眼神更亮了。 “我只是想说,我对你毫无抵抗能力。你如果想勾引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人在这儿就行了。” 师慕野愣了愣。 他这是啥意思? 鼓励自己勾引他么? 姬允的手指再一次拂过她的脚底,轻轻按了按。 一双桃花眼,弯得好像今天晚上的月牙。 “好姐姐。你是不是很想要我?” 师慕野脑海中轰然一声。 姬允这个不要脸的! 他,特么的竟然看出来了! 不仅看出来了,还说出来了! 不仅说出来了,还鼓励自己要他! 师慕野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翻身坐了上去。 她恶狠狠地说:“对!我就是想要你!现在!立刻!就地!” 第416章 第一次,你轻点 姬允的眼眸好像漫天繁星炸开了,唇边的笑容再也压抑不住,绽放得像灿烂的烟火。 那神情,简直是狂喜。 他无意中知道了。 她的脚底大概是她的敏感地带。 嗯。 以后,他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哧啦几声,扯开姬允身上的衣服。 简单,粗暴。 姬允伸手,想要帮她脱自己的衣服,被她按了回去。 “躺好!记住,今天是我要你,不是你要我。” 她的语气充满霸道。 姬允强忍住把她压在身下的念头,乖乖地躺着没动。 万万没想到。 他的第一次,是这样的。 他,成了被压的那个。 然而,他竟然觉得兴奋无比,开心无比,期待无比。 他,大概最近是真的有点变态了。 “我是第一次,你轻点。” 姬允仰望着她,微微笑着说。 嗯? 这词儿怎么这么奇怪? 师慕野没好气地说:“谁不是第一次。还有,到底谁疼?” 她膝盖往后移了移,准备去掉他下面的衣服。 这时候,她只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响。 好像什么东西被撞断了。 她赶紧翻身下来,检查着他的身体。 “怎么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姬允扶着腰,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哦,没事儿。大概是腰肋骨断了一根。” 师慕野更加羞愧了。 “我看看。” 姬允勉强抬起身子,伸手要拉她。 “不碍事。我能行。快上来。” 师慕野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腰都断了,不要命了。” 她用手指在他腰间探了探。 果然,腰肋骨断了。 想必是之前就受伤了,被她又给弄断了。 她轻轻地在他腰间揉了揉。 “我去找树枝来,给你做个简单的绷架。” 说完,就离开了。 姬允一脸的懊恼。 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这个时候断。 白吃那么多腰子了。 关键时刻掉链子。 师慕野用树枝做了个简单的绷架,撕下自己衣服的布条,将他的腰包扎了起来。 “你还能走么?我们得赶快回到营地上药。” 姬允赖在地上不起来。 “我真的可以继续。” 他振振有词。 师慕野黑着脸,说到:“这事儿已经结束了。以后也不要再提。再提我揍你。” 她硬扶着姬允站了起来。 姬允叹了口气,把手搭在她腰间。 “舍了腰,也没能满足好姐姐。这个人情,我先记下了。以后我慢慢还。” 师慕野脸更黑了。 “不用你还!今天晚上你就当我发神经了吧。” 姬允接上她的话茬:“你如果有病,我给你医。” 师慕野无语了,索性搬出监军的名号。 “晋王姬允,我以天子亲派监军的名义,命令你闭嘴,今后不要提我把你腰坐断的事。提了,军法处置。” 姬允终于收敛了一些,微笑着回答:“师监军,遵命。” 顿了顿,他又说到:“但是,你确实是把我腰坐断了,怎么赔偿我?” 师慕野瞥了他一眼:“你说。” “陪我吃饭、上药、就寝。” 真把她当三陪了? 她好歹还是个监军,这么明目张胆地和晋王不清不楚的,很容易落人口实。 “有别的选项吗?” 她问。 姬允笑得意味深长:“别的选项?我给你再洗脚按脚如何?” 第417章 你又想干坏事? “不怎么样。我只陪你吃饭、上药,就寝免谈。再坚持,我就用军法处置。” 师慕野说的硬气。 姬允无奈:“师监军威武。先就前两条吧。” 师慕野扶着他,两人走了一夜,终于到了玄甲军营地。 营地门口,竖着一根高大的柱子,上面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这个人是?” 师慕野忍不住问道。 “前任监军。” 姬允轻描淡写地答道。 姬允行事,果然还是大胆张狂。 连城一路飞奔过来,见到两人,几乎快喜极而泣。 “殿下!你终于平安回来了!还救回了师少卿!” “军中情况怎么样?” 姬允问到。 “还是没能瞒住几个大将,殿下亲自带着几十个精锐去大越军营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正闹着呢,说是殿下一意孤行,以三军主帅之尊,不爱惜性命。” 连城担忧地说。 “我知道了。” 姬允平静地回答。 “殿下,您的腰受伤了?” 连城殷勤地要过来扶。 师慕野老脸微红。 姬允挥挥手把他赶到一边:“在大越军营里,和长孙羽交手受的伤。” 以晋王的勇猛,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只有长孙羽,还有可能侥幸伤得了他。 “一会儿给师监军安排好帐篷。另外,传令下去,晚上召集几位将领集合,我与师监军将和大家共商军情。” 姬允吩咐道。 “得令!” 师慕野倒是有些惊讶:“你不怕我不懂兵法?” 姬允笑了:“在城郊树林里,带着一批随军队伍以一敌三百,如果你说你不懂兵法,我不信。” 看来,她和上一任监军的待遇,果然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姬允,是真的信任她。 师慕野一路扶着姬允去了他的帐篷。 一进他的帐篷,他就吩咐里面所有的侍卫、随从都先出去。 师慕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想干嘛。 “伤还没治,不第一时间请军医,你又想干坏事?” 师慕野作势要捏他的伤口。 姬允挑了挑眉:“冤枉。赵赢说父王有一道密旨,交给了你,由你给我,所以,我才屏退其他人。” 姬允领军一万,大越新增了援军两万。 玄甲军虽然勇猛,但经过几个月的拉锯战,体力消耗也很严重。 姬允请旨支援,天子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兵部也没有动作。 如果真的能调援军,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下旨,没有必要非要给一道密旨。 这么推算,那道密旨,十有八九里面写的不是什么好事。 师慕野看着姬允。 之前一直在夜色中,没有看得很分明。 现在,她能看清楚,他这几个月,确实是瘦了,黑了点。 没日没夜的浴血拼杀和风餐露宿,也没顾得上形象了,下巴露出微青的胡茬。 只是一瞬间,她就下定了决心。 “我被长孙羽捉走的时候,怕密旨落到敌人手里,就把它撕了。” 如果天子要怪罪,就怪罪她吧。 她决定不给姬允密旨了。 “弄丢了圣旨,可是死罪。”姬允凝视着她:“如果父王的密旨意里真的交代了要我办什么事情,到时候追究起来,我就告诉他,是我自己抗旨不遵。” 师慕野微微一笑:“背这么多锅,不嫌累么。你要相信我,作为鬼谷子门生,既然敢出山,那就肯定有自保能力。” 姬允眸光流转:“总之,我会护你周全。” 他说完,揉了揉腰,眼底露出狡黠的光芒:“突然之间,被某人坐断了的腰好疼。现在这里没人,抱一下。” 第418章 她来心疼他 师慕野眼前一黑。 不是说好不提这茬儿了么。 这时候,连城掀开帐篷的帘子进来了。 “殿下,师监军的帐篷收拾好了。” 师慕野及时地笑眯眯地告辞了:“多谢连城将军。殿下,我先回去换衣服了。” 说完,帘子一掀就闪人了。 帐篷里,姬允瞪着连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连城,以后只要见到师少卿在我帐篷里,任何人都不要进来打扰。” 连城本来是想过来邀功的,没想到拍马蹄子上了。 他怏怏地说:“属下明白。” “师少卿的帐篷在哪儿?” 姬允又问。 连城回道:“属下将殿下帐篷周围的空地都清出来了,就搭在您帐篷的旁边,不到几步路。” 姬允桃花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总算干了一件漂亮活儿。” 师慕野踏进她的帐篷的时候,心底把连城暗骂了一遍。 军营里的帐篷搭建,是有制式的。 两个帐篷之间,不能挨得太近,以防失火。 主帅帐篷周围,为了保证良好的监控视野,不能有别的遮挡物,以防刺杀。 而连城这个心机属下,暗搓搓地把她的帐篷,就安排在了姬允的帐篷旁边。 她要是用点心,都能听见姬允帐篷里的动静。 她拿出天子的密旨,果断地拆开来。 果然不出所料。 天子在密旨里安抚了一番,并表示兵力周转不过来,暂时没法调动援军。 天子还说,朝廷在派人和大越讲和,希望姬允能多撑一段时间。 事实上,天子压根就没派人讲和。 她心里一沉。 天子知道,就算姬允真正交出了军权,他麾下的玄甲军也不见得服管。 他这是要一举消耗大越和姬允两方的兵力,坐山观虎斗呢。 对自己的亲儿子,竟然这么狠心算计。 亲生父母不心疼他,那就让她来心疼吧。 夜晚,姬允帐篷。 十几个将领围在沙盘边上,愣愣地看着新来的监军。 竟然是个女的。 而且,还这么年轻貌美。 她虽然身上穿的是大周的官袍,样式简单,但整个人仿佛闪闪发光。 和她一比,这些糙汉子简直就像淤泥一般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晋王竟然貌似对她很看重,还征求她的意见。 要知道,晋王打仗,从来不在乎监军的看法。 上一任监军自以为是,指手画脚,惹怒了他,当场就被砍了脑袋挂军营门口了。 师慕野在沙盘上写写画画,侃侃而谈。 “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全军出击,进攻大越军营在沧浪山的营地,先攻左翼营地。然后,等。” 她说完之后,姬允看向四周:“大家觉得如何?” 众将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看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那人叫叶烟,最着名的一点,是敢说直话,而且话很糙。 叶烟忍不住说到:“晋王,这新来的监军是个小姑娘,就够吓人的。您还让她讨论军情,要我说,这该不会是瞎说的?一个姑娘家懂啥?” 众人在心里暗暗叫好。说的好。 姬允笑着望向师慕野:“师监军,请解释一下你提出这个方案的理由。” 第419章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师慕野不慌不忙:“大越在沧浪山的军营一共有两万五千六百七十个人。左翼营地,是主战派负责的辎重粮草和精兵。他们军营内部如今内乱,主战派和主和派明争暗斗。他们刚调来了援军,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直捣他营地。我们趁着乱,砍掉大越主战派的军力。然后,等大越主和派的动静。和,则两利。” 众人惊了。 叶烟更是诧异:“你这小姑娘,从哪儿得来的情报,竟然还精准到人?” 师慕野笑笑:“大越军营。” 姬允一脸宠溺地补充到:“师监军为获取情报,只身卧底大越军营,获得了一手情报。” 姬允丝毫没提她是被长孙羽抓走的,倒是给她贴了不少金。 众人更惊。 叶烟又问:“那如果主和派没动静,不撤军,或者卷土重来,咋整?” 师慕野敲了敲沙盘:“从内部瓦解。从长孙羽身上下手。长孙羽身上有个大秘密,要在合适的时候引爆。” “什么秘密?” 叶烟好奇地问。 “长孙羽,是个女的。” 师慕野慢悠悠地说。 众将领一脸懵逼。 叶烟挠了挠胡子:“听起来行得通。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现在,不等大周援军来?” 姬允神色肃穆:“没有援军了。大家不必抱这个期望。” 众将领心情沉重了下来。 姬允果然聪明。 他猜到了,天子果然没有答应他的支援请求。 师慕野说到:“虽然现在大周军队人少,大越又有援军,仍可奋力一搏。大越军队里有各个不同的兵种,用不同的武器和装备。对怎么有效对付这些兵种,我已经研究出了相应的办法。你们信我的话,我底下和你们详细交流。” 众将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相信这个新任监军的能力了。 叶烟不服输,说到:“那我就问你,大越的滕甲兵怎么破?” 师慕野如数家珍:“滕甲兵穿的是浸过桐油的滕甲,轻便坚固,又行动灵活。对上滕甲兵,可以用锯齿刀。这样,不仅砍滕甲快一点,锯齿划过很容易产生火花,就跟钻木取火的道理一样。浸了桐油的滕甲,遇上火花燃得更快。” 叶烟一拍手:“卧槽!老子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好。” 姬允笑着说到:“本王觉得,师监军说的极好。大家认为如何?” 众将领异口同声:“我们认为说的极好!” 叶烟揪了揪胡子,说到:“我也认为说的好。不过,师监军,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众将领看着他的眼神,宛如智障。 瞎子也看得出来,晋王对师监军有意思。 而且,那意思不是一点半点。 这货竟然不要命,敢跟晋王的女人打赌。 “什么赌?” 师慕野倒是坦坦荡荡。 “这进攻大越军营,如果我们赢了,那就证明你有军事头脑,说的对,我就脱光了衣服在军营跑三圈。如果我们输了,那就是证明你的建议是狗屎。你给我买三大箱旱烟,怎么样?” 众将领对他投以死亡的凝视。 师慕野笑了:“好啊。请晋王殿下作证。” 姬允若有所思:“叶将军的赌注为什么是三箱旱烟?” 叶烟哈哈笑到:“晋王,你也知道我爱抽个烟啥的。最近不是手头紧么。哎,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啊。” 众将领在心中暗道:果然是个直白的汉子。 开完会,众将领自觉地散去了。 师慕野正要浑水摸鱼地跟着他们一起溜出帐篷,被姬允叫住了:“师参军留步。” 第420章 冲动是魔鬼 师慕野回过头,正对上他一脸的笑吟吟。 他靠在床榻上,腰间打着石膏。 “你饭也吃了,药也上了,还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 师慕野离他站得远远的,问。 有了前车之鉴,她不敢离他太近。 冲动是魔鬼。 她终于发现了,这男人,就是个行走的春~药。 虽然那天晚上,她差点要了他。 但是,她还是有点后悔的。 她怎么能这么不矜持。 这下子,她如狼似虎的形象在他心里肯定是跌到谷底了。 姬允一脸的忧心忡忡:“林军医来看过,说我这腰伤很严重,有可能会影响到肾,以及今后的闺房之事。” 师慕野噗嗤一声笑了。 “您这肾,怎么下垂的这么厉害,都到了腰间了?” 姬允面不改色心不跳:“哦,大概是男人的肾和女人的肾长的位置不一样吧。” 师慕野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又准备赖上我了?” 姬允抚了抚腰:“某人坐完不认账,万一留下后遗症,我找谁说理去。” 师慕野挑眉:“我就是这种不讲理的人。你奈我何?你好好休息吧,过几天有场硬仗要打。” 说完,转身就要走。 身后,姬允悠悠地惆怅叹了声。 “战场上刀枪不长眼,说不定哪天我就战死沙场了。如果真有那天,我只想在临死前,实现抱着心爱的女人一起入睡的愿望。” 听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的。 师慕野停下脚步。 “你早已经实现了啊?而且还实现过两次。” 一次在涿侯城。 一次在晋王府。 她想了想,又补充到:“三次。” 姬允扬眉:“哪里来的第三次?” “你扮作小叶子,晚上偷摸抱我睡了一夜。” 师慕野理直气壮。 姬允突然敛眉浅笑:“原来你知道我是小叶子。” 师慕野腹诽:就你这么大胆无耻,敢在她面前脱裤子,还有谁能干得出来。 师慕野继续说到:“所以,你所有的理由在我面前都不成立。晚安。” 她干净利落地说完,挑起帘子就出去了。 刚好,有几个将领要请教她对付大越各个兵种的方法。 于是,她在外面给几个将领好好讲解了一番。 等她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军营里没个侍女,姬允也没吩咐侍卫、小厮过来打杂。 所以,连根夜烛也没有点。 她也懒得管了,脱了官袍,穿着里衣,往床上一倒。 这床塌,硬得像块砖头。 被子,薄得像纸片。 三月的山中夜里,凉意嗖嗖。 玄甲军的吃穿用度,都是高标准的。 这被子,绝对不是士兵们用的正常规格的被子。 更何况,她还是个监军。 哼。 连城那点小心思,她还看不出来? 这是巴不得她受不了冻,主动跑去姬允的帐篷呢。 想的美。 她翻来覆去,最后实在冻的不行了,霍然起来穿衣服。 她走了出去,围着帐篷开始小跑起来。 巡夜的士兵好奇地问到:“师监军,您半夜起来跑步呢?” 师慕野笑笑:“我有夜跑的习惯。” 跑了几圈,身体终于热乎了。 她这才回到自己的帐篷。 帐篷里,连个暖炉也没有,同样寒意瑟瑟。 她快速脱完衣服,然后以冲刺的速度钻进被窝。 刚滚进去,就撞到一个温热的躯体,然后又听见轻微的咔嚓一声。 第421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孤与监军解战袍 师慕野大惊,正想跳下床,一双有力的胳膊将她揽了回来,靠在自己怀里。 青木气息隐隐袭来。 耳边,姬允哼哼唧唧地说:“完了。刚接好的腰肋骨,又断了。” 果然是这货。 师慕野动作轻柔地翻了个身,正对着他。 “活该。谁让你半夜偷进我的帐篷。赶紧传军医吧。” “无妨。” 姬允说着,抬手在自己腰间,不知道怎么掰了一下。 只听见又一声轻微的咔嚓响,似乎是正骨的声音。 师慕野听得自己身上的骨头也疼了起来。 “你自己接骨?” 姬允轻描淡写地说:“在军队,受伤是常事。正骨算什么,我还自己给自己动过手术。” 师慕野:“……” 是个狠人。 所以,什么腰疼,对他来说不算疼,都是装的。 姬允自己在腰间将石膏重新调了调位置,然后,又一把将她捞了过来。 他嗅着她的发香,满足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睡觉。” 师慕野:“?” “你都不准备解释一下的?” 师慕野无奈地问。 姬允含糊地应了一声:“你不陪我就寝,那我就来陪你就寝。” 这有区别嘛? 师慕野还想再问,却感受到姬允迷迷糊糊地快睡过去了。 他确实是累了。 师慕野聆听着他均匀悠长的呼吸,伸手替他拉上被子。 她也安静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 师慕野大清早就听见姬允帐篷前,叶烟的大嗓门说话的声音。 “连城,我有事要见晋王。” 连城一本正经地说到:“殿下去外面了,一会儿回来。” 叶烟哦了一声:“那我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看样子,他竟然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帐篷门口了。 师慕野坐了起来,只见姬允已经醒了,正侧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他应该是收拾沐浴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干净清爽,更加俊美。 见师慕野望过来,他弯着眼睛说到:“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芙蓉帐暖度春宵,孤与监军解战袍。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师慕野差点晕倒。 她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诗?度春宵?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好么。” 姬允慢悠悠地也坐了起来:“不让做,还不让人想么。” 师慕野彻底无语了。 姬允这货,是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她翻身下床,把他的衣服扔给他。 “叶将军找你有事,就在你帐篷门口等着呢。” 姬允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环视了一下她的帐篷,若无其事地说到:“你这被子也太薄了点。今天我叫人给你帐篷里,按照我的帐篷标准添置东西。” 还真会做好人了呢。 师慕野倒也不揭穿,只是抱着双手说到:“那还真是多谢晋王殿下关心了。” 姬允正了正衣襟,伸手将师慕野揽了过来,圈在怀里。 “昨晚上我给你暖床了。作为回报,我要你亲我一下。” 嗯…… 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暖床。 床太特么又硬又冷了。 不过,她没想到,姬允竟然是这样的晋王。 说好的枭狂冷血呢? 她在他唇上小啄了一下:“好了,快去。” 姬允仍旧不放:“亲得不够满意。又短又快。你是啄木鸟吗?” 师慕野忍俊不禁,重新吻了上去。 姬允热烈地回应着,双手抬住她的腿弯,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师慕野顾忌着他的腰,含糊地问到:“不怕闪了腰?” 姬允断断续续地回答:“在你面前……腰算什么。” 帐篷里的气氛,急剧升温。 情动处,姬允抱着她,急切地走向床榻。 第422章 像极了奸情 一路上走得急,撞倒了衣挂和洗脸盆架。 外面,传来叶烟疑惑的声音:“这帐篷里怎么动静这么大?” 连城嘴角抽搐了几下:“大概是士兵打架吧。” 师慕野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神志清明了过来,一挣,就从姬允身上跳了下来。 “你快走吧,别耽误了军情。” 再不走,她就要把持不住了。 姬允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闷闷地说:“早都被你亲得有了反应,这会儿还没下去。你让我先缓会儿。” 师慕野能感受到他某处惊人的灼热,还有钢铁般的坚硬。 她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我今晚还过来。还有,你什么时候想洗脚了,我也替你洗。” 他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 看来,洗脚这个黑历史是过不去了。 师慕野揪了揪他的耳朵:“你要不怕腰断了,就过来。” 姬允勾了勾唇角,心满意足地向帐篷门口走去。 师慕野及时地揪住了他的腰带:“大清早的,你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出去?外面这么多人。” 姬允扬了扬眉:“师监军的意思是?” 师慕野将帐篷后面固定的木桩拔了起来,做了一个手势:“请。” 他堂堂三军主帅,在自己的营地里,要走后门么。 果真,像极了奸~情。 姬允挑了挑眉:“依你。” 他掀开帐篷,钻了出去。 刚一出去,迎面就碰上了转悠的叶烟。 叶烟惊讶地嚎了一嗓子:“晋王,你大清早地咋从这个帐篷里出来了?而且还不走正门?” 姬允瞪了他一眼:“我来检查帐篷牢不牢固。” “哦。晋王,我找你有事。” 叶烟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去我帐篷说吧。” “好嘞。” 叶烟一直到汇报完事情,从姬允帐篷里走出来,才意识到了之前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晋王旁边的帐篷,是师监军的帐篷。 难道说? 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晋王对这个监军,和之前的监军不一样。 师监军果然厉害,昨天给几位将领讲解了攻破大越各个兵种的办法,这会儿应该是晋王亲自来向她请教兵法来了。 看来晋王听完兵法后很服气,还屈尊给她检查帐篷。 这么说师监军是有几把刷子的。 他开始考虑,万一输了以后,在军营里裸奔的路线了。 师慕野自从到了玄甲军营地后,还没好好地考察过军营。 按规矩,是要巡视一番的。 姬允要跟将领们商议具体作战方案,让连城陪同。 在连城的陪同下,师慕野在营地四处转悠。 转到伙夫营的时候,师慕野问到:“为了防止有人下毒,一般要求主帅的饭菜由专人做。殿下平常吃什么?” 连城回到:“殿下和普通将士吃的一样,没有区别。” 师慕野点点头,撸起袖子就走了进去。 “今天中午,我来给殿下做饭。” 连城十分高兴:“殿下一定很开心。” 半刻钟过去了。 伙夫营黑烟滚滚,十几个伙夫争先恐后地从营地里奔了出来。 第423章 今天的菜是哪个智障做的 守在外面的连城一脸惊恐:“怎么了?着火了?” 伙夫长哭丧着脸:“师监军亲自下厨,一惊一乍地,快把我们伙夫营掀翻了天。我们用的大锅,烧的大火,油烟是比较大,但也不至于大成这样。” 滚滚黑烟中,师慕野端着一盘子菜冲了出来。 “怎么样,连城将军?今天给你们家殿下打打牙祭。” 她晃了晃手中的盘子。 连城定睛一看,心里顿时涌上对晋王的无限同情。 他笑得很虚假:“果然是很特别的饭菜,闻着味道就不错。师监军的一片苦心,殿下一定会乐于接受的。呵呵呵。” 中午,姬允的帐篷。 姬允望着摆在面前的几碟饭菜,手中的筷子迟迟落不下来。 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是整个的,鸡蛋是整只的。 一盘清炒时蔬,都能看得见菜叶上没有化掉的盐粒。 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肉,颜色竟然是绿色的。 他嘴角抽了两下,啪地摔下了筷子:“今天的菜是哪个智障做的?” 连城察言观色:“是师监军亲自下厨给您做的。” 姬允的脸色立即好转了,和声细语地问:“她人呢?” “在帐篷里换衣服,被烟熏到了。” 姬允不由得笑了:“请她过来。陪我一起吃饭。” 师慕野进了帐篷,姬允就清退了帐篷里的侍卫。 “今天的饭菜怎么样?” 师慕野期待地问。 姬允将她拉了过来,坐在他腿上。 “很不错,很别出心裁。如果你喂我,就更不错了。” 师慕野伸手夹了一筷子,送到他嘴里。 姬允细细地品尝着,吃了好久才咽下去。 “你做的菜,我要好好品尝,舍不得一口吃下去。” 姬允温柔地说。 师慕野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她知道自己做的菜,跟伙夫做的差远了,比姬允自己做的更是差远了。 她从来不觉得贤妻良母有什么好的,不过,这一刻,她是真想为他素手调羹汤。 “你喜欢吃什么?我天天给你做。” 师慕野轻柔地替他擦去了嘴边的油渍,眉眼温润。 姬允笑得灿烂:“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师慕野又替他夹了一筷子:“来,张嘴。” 两人正喂着,帐篷的帘子一掀,叶烟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门外,连城连声叫到:“哎,哎,叶将军,进不得。” 叶烟见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师慕野面不改色,心不跳,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她脸上的神情,立即变得严肃,公事公办。 “大越好用美人计,派美人装作落难的平民,混到地方军营里来。作为三军主帅,应该坐怀不乱,扛得住美人的诱惑。我刚刚亲自试了试,晋王殿下勉强过关,堪称合格。” 姬允一本正经地说到:“师监军以身试验,十分敬业,让我佩服。” 叶烟此人,是个钢铁直男,不仅说话直,脑袋也直。 他咽了咽口水,说到:“原来监军还可以这么试验?师监军能试试我吗?” 师慕野和姬允异口同声地说到:“不行!” 第424章 晋王,你变了 师慕野说到:“叶将军为人正直,不用试。只有像晋王这种很有可能被诱惑的,才要试。” 叶烟挠了挠头,有点惆怅:“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正直了。” 姬允露出严肃的神情:“叶将军,以后有事找我,需要先跟连城说一声。” 叶烟有点不开心:“晋王,你变了。以前你都是让我有事直接找你,不用经过连城。” 姬允和颜悦色地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规矩都是在变的。” 几百斤重的汉子,拖着脚步怏怏地出门了。 师慕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若有所思:“姬允,你听说过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故事吧。” 姬允挑眉:“你把我比作色令智昏的昏君?” 师慕野微微一笑:“毕竟是在军营里,我是监军,你是主帅,要注意影响。” 姬允唇角微扬:“遵命,师监军。” 吃完饭后,姬允说到:“我的事情忙完了,下午陪你继续巡视军营。” 师慕野提醒道:“到时候离我远点,不要拉拉扯扯的。” 姬允认真地点点头:“一定的。” 然而…… 射击训练场上,将士们正在训练射箭。 一道道白光嗖嗖地穿过。 见到新任监军后,将士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上。 本来是训练有素的,这会儿时不时地箭偏离了靶子。 这监军怎么这么好看! 姬允目光沉了下来。 叶烟在旁边絮絮叨叨地介绍:“这是经过改良的新式弓箭,射程远,杀伤力大。” 看着那架沉甸甸的铁制弓箭,师慕野突然之间有点手痒。 “这武器不错,我试试。” 这话一出,底下练箭的将士们都自觉地停下来了,颇有兴趣地看向她。 她伸手去拿弓箭。 好沉,拿不动。 她尴尬地笑笑,用双手使劲搬。 纹丝不动。 “这弓箭这么沉,杀伤力肯定很大。不用试就知道挺好的。” 师慕野哈哈笑着说。 这时候,姬允靠近了她,从背后圈住她,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稍稍用力一抬,就将那弓箭拿起来了。 众将士见他们的晋王和监军如此亲密,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里,晋王一向是最不待见监军的。 “姬允,说好的约法三章呢。” 师慕野低声说到。 姬允笑了笑,大声说到:“师监军,我给你示范一下怎么拿,怎么放。” 说完,他握着她的手,一手搭在弓身上,一手夹住箭。 嗖地一声。 黑色弓箭呼啸如雷,势不可挡,一连射穿了几个靶子,深深地扎进了训练场围墙的石头里。 众将士欢呼如雷。 师慕野用胳膊肘暗地戳了他一下,他才放手。 叶烟一把抓起弓箭,兴冲冲地说:“晋王,你也来亲自指点指点我。” 姬允眯了眯眼:“本帅没那么闲。叶将军自己训练吧。” 叶烟呆了呆,嚷到:“晋王,你真的变了!” 巡视完射击场后,两人又到了军需仓库。 仓库守军介绍了仓库的防潮、防火和防盗措施。 不得不说,姬允的治军很严格,很细致。 难怪玄甲军能所向披靡。 “在晋王殿下的治下,连仓库都管理得这么有条理,殿下果真是帅才。” 师慕野适时地赞扬道。 姬允微笑:“多谢师监军夸奖。可有什么奖励?” 第425章 好好考虑嫁给你的事 师慕野嘿嘿两声:“口头表扬下。” 师慕野走到里面,一边听仓库守军讲解,一边看着一排排架子上的军需物资。 “守卫,你们仓库的物资还能用多久?有清单吗?” 师慕野问到。 “有的。请稍等,我给您拿。” 守卫立马转到架子后面去找清单簿了。 这时候,姬允一把将她推到了木架边,双手撑在架子旁,俊眉一扬:“我要奖励。” 师慕野眉头微皱:“说好的不要拉拉扯扯呢?” 姬允又贴近了一点:“给奖励就听话。” 师慕野黑着脸:“你想要什么奖励?” 姬允指了指自己的脸。 师慕野一把揪了上去:“还要不要脸?” 姬允嘶了一声:“轻点,疼。” 师慕野手下更用劲儿了:“姬允,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这时候,守军抱着一叠文书从架子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他张大了嘴。 师慕野放下了手。 姬允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襟:“师监军帮我打蚊子呢。” 守军满脸紧张:“殿下,仓库里的防蚊虫设施齐全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竟然有蚊子,是属下的失职。” 姬允难得的大度了一回:“以后注意就行了。” 视察完仓库,师慕野就要求回去了。 有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人在旁边跟着,什么事都干不好。 下午,姬允难得的没有来她帐篷,大概是去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营地里,不停地有士兵走动,还有车马行进的声音。 到了晚上,师慕野发现气氛不对劲,自己帐篷周围多了一百来个士兵。 她正要去找姬允,帐篷的帘子一掀开,姬允进来了。 他浑身黑甲,气势凛然,一副要上战场的样子。 师慕野愣了愣:“你们这就要去攻打大越军营了?” 姬允点了点头:“兵贵神速。我刚闯完大越军营,他们想不到这么短时间里,我们会大举进攻。” 上午还卿卿我我,晚上就要上战场了。 突然之间,师慕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什么时候回来?” 她下意识地问完,又觉得不妥。 上战场是打仗,能不能回来不好说,什么时候回来更不好说。 姬允卸下腰间的长刀,微微笑:“等到西边的月牙变成柳叶大小的时候。” 现在月牙刚刚升起,等变成柳叶大小,大概是三个时辰过后。 “这么快就能回来?” 师慕野半信半疑。 姬允走了过去,直接抱着她,一起坐到了床榻上。 他此时此刻的气质沉着冷静,和之前的柔情风流完全不同。 “这是一场闪电战,我们会速战速决。营地里留了一千多将士,有一百多精锐专门在你帐篷周围守卫你。” 师慕野的心里,既不舍又担忧。 他浑身的盔甲坚硬冰冷,抱着也不舒服,于是,她抱住了他的脖子。 “说好的等月牙变成柳叶大小的时候回来,不要骗我。” 师慕野认真地看着他。 姬允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狐狸,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眼眸里,柔情缱绻,倒映着的全是她。 师慕野的心底漫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或许,他会回来。 或许,他不会回来。 如果他真的战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突然之间,她的心口一阵剧痛。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一句话脱口而出。 “在月牙变成柳叶前活着回来,我就好好考虑嫁给你的事情。” 第426章 我等你 姬允的眼睛蓦然爆发出欣喜的光芒! “你当真?!” 他话语急切。 师慕野郑重地点点头:“我想清楚了。” 她心存侥幸地想,既然师父这么神机妙算,是不是能推算出她愿意嫁给晋王的事? 是否这个变故也会在他老人家的推算中? 姬允激动地站起来,抱着她在帐篷里转了几个圈。 好容易才平静下来,他从怀里摸出金步摇,放在唇边吻了吻,递给了她。 “好好收着。等我回来。” 师慕野珍重地把金步摇放到怀里:“我等你。” 帐篷外,连城大声说到:“殿下,出发的时间到了。” 姬允依依不舍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转身走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黑压压的一片身影,师慕野的心中空荡荡的。 大越军营里有一万六千多人,姬允带了九千多人。 以玄甲军的威猛,胜算很大。 夜晚。 师慕野靠在床榻上,难以入睡。 她时不时地出去看一眼夜空。 那弯月牙,渐渐地从西边到东边,越变越细。 营地外,依旧没有动静。 三个时辰快过去了。 师慕野的心,渐渐慌乱了起来。 如果一切顺利,这个时候,玄甲军该回来了。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眼看着月牙淡得都快消失了,东方渐白,营地外还是没有动静。 师慕野焦急无比。 突然之间,营地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的嘈杂声。 是他们回来了! 师慕野松了一口气,急不可耐地飞奔到营地门口。 然而…… 眼前的只有连城和几个随从士兵。 他们浑身浴血,伤得不轻。 师慕野心里的某根弦铮地一声,仿佛断了。 “姬允呢?”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连城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夹杂着血迹,糊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眼前一黑,耳朵嗡嗡地响。 连城这悲痛欲绝的神情,难道是姬允死了? 连城哽咽着说:“我们攻打了大越军营后,在回来的路上中了大越的埋伏。没想到他们又新来了近两万的援军。殿下助我突围出来,让我带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师慕野心跳如雷:“姬允还活着吗?” 连城抹了把泪:“我突围的时候还活着。现在我们的军队还剩六千多,大越军队近两万。时间长了,我们的将士体力不支,怕是撑不住。” 师慕野心里一沉。 没想到,短时间内,大越又来了两万援军。 天子不会再给姬允派援军了,玄甲军只能孤军奋战了。 不!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姬允,死在自己亲生父亲的刻意无作为下,死在大越军队的铁蹄下! 她沉着地吩咐:“连城将军,我不需要你保护。速速带着营地里的士兵,去离镇陵郡最近的路口集合整顿。” 说完,就翻身骑上了马。 连城急着问:“师监军?你要去哪?殿下拼了性命才把我送出来,保护你转移的!” 师慕野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请援军!” 她鞭打着马,一路朝着镇陵郡狂奔。 第427章 你却拿我替别人挡风雨 这一天,是镇陵郡最热闹的一天。 镇陵郡无数姑娘的梦中情人,清俊无双的镇陵侯,终于要成亲了。 据说,镇陵侯拒绝了无数媒婆的提亲后,对上门的媒婆下了禁入令。 还据说,镇陵侯十分讨厌梨花木的梳子,但凡出现在他眼前的,都会被销毁掉。 镇陵侯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女人。 但是,他竟然就突然要成亲了,实在是爆炸性的新闻。 而且,更神秘的是,新娘的名字,身份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见过。 还有,整个婚礼,没有摆酒席,没有邀请宾客。 身着大红色喜服的百里归南坐在高头大马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在镇陵侯的要求下,迎亲的队伍从陵王府的废墟旁经过。 这个时候,百里归南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动容。 他策马来到新娘的轿子旁,俯下身子,神色温柔地说:“看,我们到陵王府了。如果你喜欢,以后我会把陵王府重建起来。” 轿子里一片安静,没有回应。 废墟边,是一片鸢尾花丛。 淡蓝色和粉紫色相间的花,在风中摇摆。 百里归南又在轿子旁喃喃地说:“你喜欢鸢尾花,以后我们在侯府里都种上鸢尾花,好么。” 微风吹起轿子的窗帘,里面依旧没有回话。 百里归南直起身子,神情惆怅。 花影掩映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少女骑着马,朝他奔跑过来。 果然是幻觉么。 百里归南苦笑。 然而,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淡淡的灰尘扬起,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急促。 百里归南惊呆了。 这不是幻觉。 她,真的来了! 转瞬之间,她就来到了他面前。 她身着绯色的大周官袍,风尘仆仆。 清丽绝美的容颜,依旧让人魂牵梦绕。 “公主……” 他低声吐出这两个字。 他年少的梦想。 他愿意为之献出鲜血和生命的一生的信仰。 师慕野望着身着大红喜服的百里归南,刹那间犹豫了。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她千里迢迢赶过来,却是为了一个不情之请。 “归南,恭喜。” 她勒住了马,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今天你成亲。来得急也没有准备礼物。” 百里归南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内心怦怦跳:“慕野,你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一想到姬允还在苦苦支撑,孤军奋战,师慕野就坐不住了。 她咬了咬牙,开口道:“归南,我这次来,是有件紧急的事想请你帮忙。” 百里归南的眼神笼罩上一抹失望。 果然。 “什么事?” 他强压住心情的波动。 “今天是你的大喜的日子,我也知道这个请求不近人情。但是,军情紧急,人命关天。玄甲军遭遇了大越两万人的埋伏,现在正在苦战。我想请你出兵相助。” 师慕野快速说到。 百里归南直直地看着她,眸子晦暗。 “你是为了晋王?” 师慕野回答地很快:“是,但也不仅仅是。” 百里归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当你的刀和盾,然而你却想拿我替别人挡风雨。 第428章 一天的新娘 师慕野见他久久不语,有点焦急。 她知道自己的请求,对他来说很伤人。 然而,就算是有一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归南,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出兵?” 师慕野焦虑地问。 条件? 他想要的,无非只有一个她。 然而,用这种方法就算能得到,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又有什么意义。 百里归南握着手中的缰绳,开口了,含着隐隐的期待。 “我想请你当我一天的新娘,陪我完成今天的婚礼。” 看着她惊诧的目光,他赶紧补充道:“不是真嫁给我,只是,演完婚礼仪式。” 师慕野微皱眉头,望向新娘的轿子:“归南,你还有新娘呢。” 百里归南炽热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从来就没有什么新娘。我今天要娶的,就是你。” 看着师慕野茫然迷惑的样子,百里归南策马来到新娘轿子前面,掀起了轿子的窗帘。 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只是,轿子里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件大红色金丝绣花的凤服。 凤服上,放着一把梨花木梳子。 那是百里归南准备送给她的梳子。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成亲了,感觉确实很怪。 百里归南的一往情深,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迎上师慕野复杂的神情,百里归南压抑着慌张的心情,解释道:“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这场婚礼,我没告诉任何人新娘的名字,也没有请宾客。只是,一个念想。” 百里归南反复地解释着,他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少年。 花园里,秋千下。 他站在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摘下熟睡的她头发上沾着的一朵花瓣。 然后,猝不及防地撞上她清亮的目光,来不及收回的手做贼心虚地在秋千架子上蹭了蹭…… 师慕野心软了一瞬。 又不是真的嫁给他,只是陪他演完这场戏,圆他的一个念想。 有何不可? 再说,时间紧急,容不得她犹豫了。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得快点,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师慕野果断地说。 百里归南仿佛身在梦中! 这一场自导自演的婚礼,本来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但是,她竟然来了。 虽然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来。 他,已经很满足了。 师慕野钻进了轿子里,把凤服三下两下套在身上,盖上霞冠,说到:“衣服我穿好了,快启程吧。” 百里归南眉眼间掩饰不住笑容:“起轿。” 迎亲队伍一路来到熙熙攘攘的大道。 路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于是,轿子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师慕野心急如焚。 偏偏这个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师慕野忍不住问到:“归南,怎么不走了?” 百里归南回到:“按照规矩,有孩子在路上拦轿子,找新娘子要喜糖吃。” “喜糖呢?” 师慕野催促地问。 “在你轿子里。” 师慕野抓起一把喜糖就要往外撒,想了想,拎着裙子下了轿子。 她往外走了几步,掀开盖头,把喜糖用力向人群外一洒。 拦路的孩子们欢呼着,跑向人群外面。 前方的路,一下子就空了。 第429章 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喜欢 路人看着她,惊呼着:“新娘子没化妆都这么漂亮!” 人群里,本来是匆匆路过的邱意浓停下了脚步,讶异地瞥了她几眼,若有所思。 师慕野上了轿子,说到:“好了,归南,快走吧。”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终于来到了侯府。 镇陵侯府张灯结彩,里面却是冷冷清清。 除了下人和司仪,没有别人。 师慕野正要跳下轿子,百里归南抢先一步挑开了帘子。 “我来抱你下轿。” 他固执地站在轿子前,一动不动,也不让开。 师慕野只想速战速决,不想浪费时间跟他纠结。 “好。” 百里归南伸手把她横抱了下来,小心地像抱着易碎的瓷器。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百里归南今天格外俊俏,嘴角噙着满足的笑容。 如果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人是姬允…… 多好。 一想到姬允此时生死未卜,她却背着他在这儿和别人成亲。 虽然是演戏,也是为了救他,但她依旧心虚愧疚。 百里归南温柔地抱着她,走向大厅。 司仪一声声悠长地吆喝。 “跨火盆~” “挑金秤~” 师慕野机械地跟着百里归南动作着。 她的心里,也越来越纠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大厅的龛桌上,竟然挂着她父王母后的画像。 她心情复杂地随着百里归南一起跪了下去。 “夫妻对拜。” 师慕野转过身,和百里归南面对面站着。 隔着盖头的薄纱,她能看到对面的百里归南一脸的深深期待。 她的身子僵住了。 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喷薄欲出。 不。 不应该是这样! 婚礼这么神圣,不应该是演戏。 念想终归是念想,终归要回到现实。 她不能让百里归南沉浸在念想里不可自拔。 她也不想让她和姬允未来的婚礼,留下不是第一次的遗憾。 她一把扯下盖头,朝着百里归南微微一笑:“对不起,归南。我不能和你对拜。” 在百里归南诧异失落的神情中,她迅速脱下了凤服。 “人生总有遗憾。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喜欢。” 百里归南嘴唇发白,蠕动了几下。 师慕野继续道:“归南,还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愿意出兵的机会。”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百里归南一把抓住了她:“你要去哪?” “去战场,和他共生死!” 看她灼灼的目光,百里归南知道她一定下定了决心。 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动静,就把手放在他抱住她的胳膊上,说到:“归南,你放手。我没时间了,真的要走了。” 百里归南喃喃地说:“梦终归是梦,总有醒的一天。” 他慢慢松开手,说到:“我现在能立刻调动的兵马有五千人,半个时辰后出发。” 他竟然答应了? 师慕野心头涌上意外的欣喜,转过身来,真诚地说到:“谢谢你。你的人情,我日后加倍奉还。” 百里归南心情苦涩:“你的要求,我从来都没办法拒绝。” 第430章 突围 沧浪山底。 杀声震天,战况十分惨烈,血流成河。 长孙羽骑在马上,远远眺望着那道身着黑色盔甲的高大身影,暗自震惊。 他身形疾如闪电,煞气十足,所到之处,横扫一片,没有人敢近身。 这次的两万援军是大越最精锐的军队,可以说是倾大越之国力。 然而,对上区区几千大周的玄甲军,却打得这么艰难。 到了最后,竟然用上了人海战术。 只要人多,耗也能耗死。 原本以为必胜,现在看来,谁胜谁负还难说。 长孙羽心知肚明,玄甲军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全靠他们的晋王。 然而,他是人,不是神。 激战一天一夜,总会力竭的。 终于,那道身影慢了下来,踉跄了几步。 他抬头望了望西边的天空,似乎有些焦虑。 主帅的状态,牵动着整个军队士气的变化。 玄甲军队伍慌乱了起来。 长孙羽抬了抬手,命令周围的士兵:“全军出击,活捉大周晋王!捉到的人赏黄金万两!” 黑压压的士兵呐喊着,一起涌向那道人影。 就在此时,马蹄声滚滚而来,掀起漫天的尘土。 打着“镇陵”旗号的几千人的队伍,冲向了大越军队。 大越军队一下子措手不及。 玄甲军一见来了援军,士气大振。 师慕野骑着马在外围,她见大越士兵都不要命地朝着一个方向疯狂地涌过去,心里一沉。 包围圈里的人,是姬允。 就算这个时候飞奔过去,斩杀了那些大越士兵,也来不及了。 她快速地对身边坐镇指挥的百里归南说:“给我火折子和几张油布。” 百里归南命身旁的士兵递给了她,然后问到:“慕野,你要做什么?” 师慕野抢过身边士兵的弓箭和箭筒,一夹马腹,飞快地朝黑压压的人群冲过去! 百里归南咬咬牙,叫了一声:“都跟我上!” 他紧随着师慕野而去。 师慕野用火折子点燃了油布,搭在弓箭上,辨别着风向,向人群中的四个方向射去。 那些人大部分是滕甲兵,三月的天气又干燥。 燃烧的油布落在人群中,就像干柴烈火,蓬地烧了起来。 一烧十,十烧百,人群顿时乱了。 鬼哭狼嚎,自相踩踏。 后面的人看见前边的人着火了,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一片火光中,一个黑色身影一跃而起。 刀光闪动处,几颗人头冲天而起,血柱迸射! 大越士兵大骇。 明明晋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会儿却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火海中,姬允踩在大越士兵的人头和肩膀上,朝她奔过来。 所过之处,留下无数具尸体。 师慕野的心砰砰跳。 他还活着! 隔着人群的缝隙,她看到他身上的盔甲染满鲜血,刀尖上也滴着血。 他的嘴唇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喜悦之极。 “慕野!” 她听见他远远地在呼唤着她,声音沙哑又兴奋。 “姬允!我在这儿!” 她大声地回应着,策马向他狂奔。 说好的月牙变成柳叶前回来才嫁给他,已经不算数了。 只要他活着回来。 他迫不及待地飞奔向她,离她越来越近了。 这时候,眼前杀出一个人影,长孙羽掠向了姬允。 第431章 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然后,眼前又是一群大越士兵涌了过来,隔断了她的视线。 师慕野正焦急间,不远处,传来叶烟的一声大吼:“晋王在这儿!快过来护主!” 一群玄甲军士兵迅速围了过来。 看来,他周围有玄甲军的保护了。 师慕野心下稍安。 百里归南奔到她旁边,强行命令士兵将她送到战场外围。 她没有穿盔甲,也不擅长近身搏斗。 在混战中,很容易受伤。 师慕野手持弓箭,目光追随着姬允的身影。 局势已经扭转,大越很快露出颓势。 突然之间,师慕野看见一个身着大周军服的人影,偷偷地溜出了战场。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赵赢。 他这会儿退战做什么? 大周都已经快赢了。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心思管他。 大越队伍里吹响了悠长的号角声,这是要撤退了。 大越士兵一窝蜂地往回跑,队伍早就乱了。 大周军队趁胜追击。 师慕野策马奔到战场中。 她终于找到了姬允。 姬允坐在血污纵横的死人堆里,拄着长刀,稍作休息。 他实在累的不行了。 明明很想立即去她身边,脚却一步也走不动了。 师慕野跳下马,快步走到他面前。 百里归骑着马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姬允见到师慕野,眼睛亮了起来,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他拄着长刀,勉强站了起来,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看到她身后的百里归南后,他的手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紧了紧。 “镇陵侯,你确实是个男人。虽然我知道你来是因为慕野,但我还是要谢你。” 百里归南眸子微缩:“晋王不必客气。” 他策马朝外走了几步,背对着他俩。 倒是挺自觉。 师慕野抱着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你受伤了吗?” 姬允轻轻长叹一声:“我不敢受伤。我怕受伤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 师慕野替他抚去额间的乱发:“你说话不算话。” 姬允朝她微微一笑:“我失言了,是没有在月牙变成柳叶前回来。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果然还惦记着这个。 她正要答话,突然之间,她问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 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声音,极其细微,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师慕野神色一变。 不好! 是山崩。 山崩马上就要来了。 山崩之势,往往瞬间就能席卷一切。 眼前,百里归南正骑在马上,是最有机会逃走的。 先走一个是一个。 师慕野大喊一声:“山崩!归南,快走!” 她说完,狠狠踹了一下马屁股。 马受惊了,载着百里归南一路向前狂奔。 姬允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复杂。 但是,他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严峻。 隆隆声越来越大,沧浪山开始冒烟了。 一匹战马惊叫着从两人身边跑过,被姬允一把扯住了缰绳。 “上马!” 他把师慕野扶上了马。 一时半会,四周也见不到别的马匹。 于是,他自己也跃上了马。 尽管马受了惊,但是,驮着两个人,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山崩。 身后,尘土弥漫,山石泥土夹杂着断了的树木,铺天盖地而来。 第432章 等我娶你 眼看后面的山石流就要赶上他们了,姬允突然俯身下去,在她耳边毅然决然地说了一句:“等我娶你。”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姬允,你要做什么?” 姬允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然后,松开她,跳下了马! 他狠狠地一掌击在马屁股上,那马就跟疯了似地一直往前窜。 师慕野扭过头,只见身后尘土滚滚,姬允的身影被淹没在黑烟里。 师慕野眼眶一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姬允!” 那匹马已经不受她控制了,全凭着本能狂奔! 师慕野怎么拽,怎么踢打,都没有用。 片刻功夫,那马已经奔出了沧浪山。 脱离了危险,那马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师慕野好不容易控制住了马,它却不愿意掉头,重回沧浪山。 师慕野跳下了马,一路向沧浪山狂奔。 山崩,就是一瞬间的事。 沧浪山的山头矮了一半,山底下是满地的岩石碎块,堆积成了另一座小山。 来不及逃掉的士兵尽数被埋在石土里,情形惨烈,残肢断骸到处可见。 师慕野的手脚都软了。 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活人了。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可抑制地簌簌往下掉。 心里,刀割般的疼痛。 凭着记忆,她踩着砂石土砾,奔到她和姬允分别的地方。 她跪在土堆上,双手急切地在土里刨着。 姬允,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来娶我! 等百里归南带着镇陵兵马来的时候,只见师慕野跪在地上,双手指甲磨秃了,鲜血直流。 土堆里,被刨出了一个又一个坑,到处都洒满了点滴的鲜血。 百里归南一声令下,镇陵军士兵散开来,纷纷用铁锹、铲子开始挖了起来。 “慕野,我已经让士兵帮忙挖土找人了。你先歇歇吧。” 百里归南蹲在她身边,心疼地说。 师慕野抬起头,脸上糊着黑土灰尘,夹杂着道道泪痕。 “归南,谢谢你。多一个人,多一份希望。” 百里归南默默地递给她一把铁锹,自己也在一旁挖了起来。 突然之间,土里冒出了一个衣角,是玄甲军的盔甲。 师慕野的心跳加速。 她用手扒开土堆,看着埋在里面的那人渐渐露出胳膊、身子。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那人脸上的土抹掉。 还好。 不是他。 每翻开一个人,都会经受精神上的煎熬。 师慕野不吃不喝,生怕浪费了一点时间,挖了三天三夜。 挖着挖着,她实在扛不住了,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梨花木床上,周围的装饰布置,像极了她以前在陵王宫的寝殿。 一旁的侍女见她醒了,惊喜地说到:“夫人醒了?我去叫侯爷过来。” 夫人? 她果然是在镇陵侯府。 过了一会儿,百里归南匆匆地进来了。 “晋王有消息吗?” 师慕野支起身子,担忧地问道。 百里归南沉默了一瞬:“你果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他。怎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三天不吃不喝,怎么撑的住?” 他朝后面招了招手:“把粥端上来。” 侍女端过来一碗热乎乎的粥。 百里归南拿过粥,坐到她床边。 “先喝完粥再告诉你。” 第433章 真正的密旨 师慕野一把抓过碗,大口大口喝完了。 百里归南见她唇边有残渍,正准备伸手,师慕野自己给抹了个干净。 百里归南的手停在空中,悬了一会儿,无奈地缩了回来。 “找到了吗?” 师慕野忐忑地问。 百里归南摇摇头:“我们翻遍了山底,没找到晋王。” 这个消息,总比找到他的尸体好。 没找到,还有一丝希望。 “一部分玄甲军还在沧浪山周围继续寻找,有消息会立刻告诉你。” 百里归南继续说到。 “谢谢你,归南。” 师慕野朝他勉强笑了笑。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百里归南话语柔情似水。 师慕野清了清嗓子,说到:“还有,请你府上的人不要叫我夫人。那场婚礼只是演戏,而且还没演完。” 百里归南眼神黯淡了一瞬:“明白。” 师慕野掀开被子下了床:“我现在是大周监军,主帅失踪,我要回营地主持大局。” 百里归南跟在她后面,说到:“我带一千人马跟你去,万一有人不服,也可以震慑。” 师慕野回答道:“不必了。如果真不服,带多少都没用。” 百里归南顿了顿:“那我一个人跟你去,当你的护卫。就跟以前一样。” 师慕野终究还是不忍心拒绝他的殷勤。 “好吧。” 两人来到玄甲军营地的时候,只见里面吵吵嚷嚷,群情激愤,像是闹翻了天。 营地中央,赵赢被几十个监军随行队伍的人护住,周围则是愤怒的玄甲军士兵们。 领头的叶烟叫到:“什么狗屁的副监军!就算你有天子的旨意也不管用!我们只服晋王管!想要接管我们,没门!” “对!滚出去!” 士兵们群情激愤。 赵赢焦头烂额间,正好看到了师慕野,大喊一声:“师监军!” 众士兵见她来了,逐渐安静了下来,给她让出一条路。 师慕野在百里归南的护送下,走到了营地中央。 “到底怎么回事,叶将军?” 师慕野的话语有一股镇定的力量。 叶烟愤愤地说:“这孙子,说是天子有旨意,让他在晋王身亡或失踪的情况下,接管玄甲军。我呸!” 原来天子私下还给赵赢圣旨了。 看来,天子给她的那道密旨,压根就是混淆视听。 真正的密旨,在赵赢手里。 只是,这道密旨奇怪的很,怎么就这么笃定晋王会死或者会失踪呢。 师慕野朗声道:“将在外,令有所不受。赵赢,德不配位,必遭反噬。现在晋王下落不明,玄甲军刚刚经过大战,元气大伤,大越还没有退兵,还有硬仗要打。你接了,要怎么打?” 赵赢面红耳赤。 师慕野扫视了士兵们一眼:“叶将军在军中声望高,功劳大,对打仗很了解。我建议在晋王不在的时候,由叶将军代任主帅。大家认为怎么样?” 士兵们振臂高呼:“同意!” 赵赢捧着圣旨来到师慕野面前,抖了抖圣旨:“师监军,这可是圣旨!你是陛下派来的监军,也要违抗圣旨?” 师慕野面无表情:“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赵赢气急。 第434章 负鞭请罪 玄甲军见她身为监军,公然违抗圣旨,偏向他们,心中对她又有了几分敬服。 师慕野望向叶烟:“叶将军,你认为如何?” 叶烟挠了挠头:“你是监军,你说了算。” 师慕野扫视了一眼玄甲军,问到:“玄甲军还剩多少人?” 叶烟鼻子一红:“死了四千多个弟兄,还剩六千多个。” 师慕野抽出百里归南身上的长鞭,双手捧着,跪在了地上。 “进攻大越营地的建议是我出的。我没料到回来的路上会碰到大越的两万援军。现在晋王失踪,几千兄弟战亡。我作为监军罪不可赦!我现在向大家负鞭请罪!只要对我不满的,都可以来鞭打我。我毫无怨言。” 她的身影瘦弱娇小,却仿佛含着千钧的力量。 全场一片寂静。 百里归南看着她,内心震动了。 不愧是他的公主,还是那么地大气,一如既往地拥有让人心悦诚服的魅力。 让人忍不住追随,忍不住身心沦陷。 他喜欢她,果然是难以避开的命运。 叶烟鼻子抽了抽:“师监军,我们虽然死了四千个弟兄,但是杀了两万多个大越士兵,够本了。最后你还请来了镇陵援军,救了我们。你没有罪!” 他刷地一声,也跪在了地上:“师监军请起!” 他身后,呼啦啦地一片都跪下了。 “师监军请起!” 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里。 师慕野的鼻子也酸了。 她抬起头,站了起来,衣袍在风中飞舞。 “既然你们信我,那我们就齐心协力,在保存实力的同时,让大越退兵。” “师监军威武!” 士兵们呐喊起来。 赵赢灰溜溜地退到了一旁。 师慕野问叶烟:“现在寻找晋王的有多少人?” 叶烟回:“有一千人左右,连城带队。” 师慕野点点头:“一千人也差不多了。还有,长孙羽的秘密也该引爆了。” 叶烟说到:“我这就派人去散播这个消息。” 本来大越两万精锐被玄甲军杀了个大半,后面又来了镇陵援军,再加上山崩,几乎全军覆没。 长孙羽是女的消息一出,内斗更严重。 再加上玄甲军时不时的游击战,没过几天,大越就退兵了。 大越的精锐军队折在了沧浪山,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偃旗息鼓了。 大越退兵后,几千玄甲兵全部出动,搜寻范围扩大到了沧浪山方圆百里。 找了一个多月,依旧毫无所获。 天子连下两道旨,命令师慕野回京。 回京的前一天,叶烟请师慕野喝酒。 两人酒量都大,喝空了好几壶。 师慕野执着酒壶,笑着说:“叶将军,虽然我们是惨胜,但我还是欠你三大箱旱烟。回京后给你捎过来。” 叶烟难得的没有听见旱烟两个字就兴奋:“多谢了。你回到京城后事情会更多,光是违抗圣旨就够折腾的了。” 师慕野笑笑:“我这个监军也是临时指派的,大不了不当了。” 他喝了一大口酒:“我知道你惦记晋王的下落,我们比你更惦记。你放心,你走后,我们依旧会继续找晋王,直到找到为止。” 百里归南见师慕野脸色微红,便不动声色地拿下她手中的酒壶。 “慕野,别喝了。喝多了伤身体。” 师慕野自觉也有几分醉意,就向叶烟告辞了。 第435章 心事尽诉虞美人 师慕野摇摇晃晃地走到营地外的山坡,坐了下来。 坡上,开满了虞美人,一片温柔的淡紫色。 百里归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归南,这次回京,或许我自己自身难保。但是,你助了玄甲军一臂之力,我一定会为你争取应有的功劳。” 师慕野轻轻地说。 “我不在乎这些功劳。我只在乎你。” 百里归南看着她,目光缱绻。 师慕野望向漫山遍野的虞美人,说到:“以后但凡有事,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但是,感情的事情,没法勉强。” 百里归南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和晋王两情相悦。不过,这段日子以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他拔起几根虞美人,在手里细细地折着。 “虽然最后没能完成婚礼,但也算是满足了大半的念想。这段日子,我和你说的话,比以前这么多年都要多。其实,我真的很满足了。要知道,以前在陵王宫,我和你说上一句话,能高兴好几天。” 师慕野心里微微震动。 她不是不知道。 她侧过头,望着百里归南微微一笑。 “我明天就要回京了。今天晚上,我想和你好好聊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百里归南眼神熠熠发亮:“你愿意陪我聊一整夜?” 师慕野点点头:“一整夜。” 百里归南把手里折的草兔子递给了她。 “你还记得花园里桂花树下经常会出现的草兔子吗?” 百里归南期待地问。 师慕野把草兔子接了过去。 草兔子的尾巴是一支虞美人草,很可爱。 “我记得呢。当时还想,这是谁折的,简直丑死了。不过你这只有进步多了,我喜欢。” 师慕野笑着说。 百里归南犹豫着说到:“既然喜欢,你能收下吗?”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师慕野把它揣进了怀里:“好。我收下。” 只是随手折的一只草兔子而已。 她想。 百里归南很兴奋。 他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年的事情。 师慕野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 整整一夜,星辰从茂盛到稀疏。 沉默寡言少年的暗恋,尽诉于今夜。 今夜,她完完全全是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故事。 真好。 直到天明,两个人才踏着露水,从虞美人山坡回到营地。 刚回到营地,迎面就碰上了连城。 连城看着两人的目光耐人寻味。 “师少卿和镇陵侯昨晚没有回军营?” “我们叙了一晚上的旧。” 师慕野坦坦荡荡地回答。 连城哦了一声,眼睛里狐疑的神色不散。 师慕野懒得和他再解释了,如今姬允还下落不明呢。 “我今天启程回京。连城将军是继续搜寻,还是回京?” 连城说到:“后续搜寻的事由叶将军继续负责,我随你们一起回京,处理府中的事情。” 师慕野点点头:“那就一起上路吧。” 百里归南坚决地说到:“我护送你们上路。” 师慕野自然知道他的用意。 这一次借了他的兵,不好拒人千里,就答应了。 百里归南护送他们,一直快到镐京城郊了,在师慕野的再三劝说下,才返程。 第436章 想放肆任性一回 九方宫。 御书房。 天子身着明黄色的便服,倚靠在檀香木榻上,面色暗黄,露出些许病态。 身边,伺立着身着金白相间袍服的姬少藏,依旧是温润风雅。 “师少卿这次监军,很有成效。玄甲军区区一万人,打败了大越四万多,还包括大越最精锐的军队。” 天子开口赞赏道。 师慕野恭敬地说:“臣的功劳微不足道。主要是晋王指挥得当,身先士卒。还有镇陵侯及时派来了援军。只是突然遇到山崩,晋王失踪,玄甲军群龙无首,赵赢不能服众。本来是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如果因为内乱失去战机,实在是大周的不幸。所以,臣斗胆请玄甲军叶将军代任主帅,稳住军心,这才打退了大越。我想,陛下如果身处其境,一定也会以大局为重的。” 师慕野抢先说出了她违抗圣旨的理由。 天子饮了一口茶,脸上没有太多神情。 姬少藏察言观色地说到:“师少卿心系天下和大局。违抗圣命,也是因为赵赢实在镇不住。说起来,是功大于过。儿臣认为,该赏。” 天子用茶杯盖拂了拂茶沫:“允儿失踪,我也很痛心。师少卿力挽狂澜,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崔公公:“拟旨。师少卿官品升为三品,赏良田百亩,钱庄十座。镇陵侯的侯位升一级,为伯侯。” 师慕野等了一会儿,崔公公催促道:“师少卿,还不谢恩?” 师慕野反问到:“陛下,晋王劳苦功高,为什么没有封赏?” 天子淡淡一笑:“原来你这么关心允儿。允儿位高权重,已经赏无可赏。更何况他现在失踪,赏了也不知道。等找到了再说吧。” 师慕野心里寒凉。 天子这是把姬允当死人了么。 天子欠起身子,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崔公公赶紧给他拍背。 姬少藏小心地把一碗药汤递了过去。 “父王,该喝药了。” 天子就着姬少藏的手,喝完了药。 然后,握着他的手腕端详了一阵,说到:“少藏,你这身子骨太弱,要好好练练。不然,这三军,你怎么带得动。” 师慕野忍不住问到:“陛下,您已经决定把晋王的三军交给齐王了?” 天子眸色冷静:“确实如此。允儿失踪,三军主帅的位置不能空悬。至少,在他回来之前,这三军主帅,暂时由少藏担任。” 师慕野皱着眉头:“三军是晋王一手训练出来的,如果齐王殿下贸然上任,恐怕一时半会三军不会安定。” 天子嘴角掠过似有似无的微笑:“有师少卿相助,我相信三军一定会稳定的。” 师慕野抬头:“陛下的意思,臣不是很明白。” 天子又向崔公公示意了一下。 崔公公捧起一卷圣旨,半笑不笑地说:“师少卿,恭喜。你被定为齐王妃了。接旨吧。” 师慕野如遭雷劈。 她的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很快明白过来了。 天子不想让姬允继位,自然不想看到她和姬允联手,为齐王登基增加障碍。 齐王,是天子心目中的王位继承人。 天子不仅是这么想的,而且是这么做的。 父子联手,明里暗里诛杀晋王。 天家的薄凉无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师慕野跪在地上,心潮起伏。 师父,你是真的选了齐王吗? 鬼谷子的预言,向来都很准。 她从来都不敢违抗师命。 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想放肆任性一回。 她缓缓地接过了圣旨。 姬少藏眼底掠过欣喜。 然后,她把圣旨撕了个粉碎。 第437章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 天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姬少藏神色转凉,眼底掠过一丝失落。 崔公公大惊失色:“师少卿,你这是……不要命了啊!” 师慕野抬起头,眼神倔强。 “陛下,恕臣难以遵命。” 天子直起身子,神色凝重:“师少卿,告诉我你的理由。” 师慕野咬咬牙,说到:“臣已经和镇陵侯举行了婚礼。一妻不能二嫁。” 此时此刻,只能把百里归南搬出来顶阵了。 大周王族,很注重王妃和王后的清白。 娶一个二婚的,无异于给整个王族蒙羞。 “所以,为了大周王室的清誉,我也不能嫁给齐王。” 姬少藏满脸的诧异。 天子面色不悦:“师少卿什么时候和镇陵侯办的婚礼?欺君可是大罪。” 师慕野坦然回道:“就在一个月前,去监军的时候。” 天子审视着她:“可有人证?” “镇陵郡满城的百姓都是人证。” 师慕野坦然回答。 姬少藏开口问到:“怎么这么突然?师姑娘不是喜欢王弟么?” 师慕野心道:你知道我喜欢姬允,怎么还默许了天子选我为齐王妃。 她眼神清亮:“晋王对我有意思,我对他的感情只是感动。镇陵侯是我的青梅竹马,这次监军路过镇陵郡,感情自然水到渠成了。” 她知道,她越是表露出对姬允的感情,天子就越忌惮,越要把她拉向齐王。 御书房一片安静。 良久,天子才疲惫地开口。 “罢了。此事再议。你们都退下吧。” 师慕野退出御书房后,姬少藏匆匆追上了她。 “师姑娘。” 师慕野回头,长廊下,姬少藏一身白袍,风姿翩翩,极是好看。 “虽然父王有所顾忌,但我不在乎。” 姬少藏难得的这么直白。 师慕野挑眉:“你真的不在乎?哦,对了。你府里姬妾这么多,正妃其实是为了达到政治目的,是不是二婚,也不是太重要。” 姬少藏拈起长廊边的一枝蔷薇:“如果你介意,我可以全部遣散。” 师慕野:“……” “齐王你误会了。总之,我是有家室的人。堂堂天子,总不能拆人家庭吧。” 师慕野说完,心里颤了几颤。 她现在这么编排自己,是给自己埋下了一个大隐患。 日后如果姬允回来了,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惊风骇浪。 不过,先要解决当前的问题。 姬少藏看着她,突然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以为你会喜欢我。” 不可否认,齐王确实很吸引人。 他,和姬允一样,都具备天生迷人的天赋。 然而,她又不是花痴。 师慕野笑笑:“我也以为我会喜欢你。不过,我的心拒绝了。你我之间,还是纯合作关系比较好。” 她朝他行了个礼:“殿下,告辞了。” 看着她在蔷薇花丛中渐渐远去的背影,姬少藏神色变冷。 她也以为她会喜欢自己。 本来,他以为,凭借自己的身份容貌,气质风度,能轻而易举地拿下她。 结果,还是比不过姬允。 他清楚得很。 镇陵侯,只不过是她用来挡箭的盾牌。 第438章 红颜祸水 不过,现在,姬允下落不明,三军大权归他。 他有足够的资本和时间,跟她慢慢耗。 师慕野回府后,给百里归南写了一封急信。 在信里,她解释了原因,并表示,如果天子和齐王派人来问来查,就请他配合继续演戏。 晋王失踪后,朝廷的风向变了。 有一部分晋王党见风使舵,倒向了齐王。 还有一部分,依旧坚持着,四处搜寻晋王的下落。 天子得了重病,大部分时间在行宫休养。 他将一部分朝政的事务的处置,交给了齐王。 他的举动,释放了明显的信号。 齐王,将是未来的天下共主。 杏花春雨楼。 师慕野和沈星河在雅间小酌着。 一段时间不见,沈星河消瘦了不少。 “沈家家主,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师慕野关心地问。 沈星河叹了口气:“这件事,和你之前拜托我帮忙查的寂落宗有关。” 师慕野神色一动:“你终于有了寂落宗的消息?” 她猛地灌了一口酒,说到:“你知道,能做到京城首富的,都有灰色地带。沈家的地下钱庄,最近被一个神秘组织给整倒了。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查出来,这个神秘组织就是寂落宗。现在,可以说,整个大周的黑钱,都在寂落宗的掌控中。” 师慕野若有所思:“寂落宗最近活动很频繁。杀了齐王的小叔,追杀晋王,暗杀大越皇子,掌控大周的黑钱。看来,野心不小。” 沈星河点点头:“咱们俩有共同的目标了。” 隔壁雅间,传来交谈的声音。 “听说,这个刚刚官升三品的师少卿,是那个有名的暴君陵王的女儿。” 一个神秘兮兮地说。 “陵王我听说过,暴戾的程度跟商纣王有的一比。据说,他曾经好奇吃下的东西在人体内是怎么流动和变化的,逼人吃下东西后,活生生解剖了一百多个人。” 另一个心有余悸。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看这师少卿也不像个好官。” 一个有点愤慨。 “千古罪人的女儿,就该遗臭万年。现在这师少卿一个女的,竟然混到朝廷当了大官。我看多半是跟齐王有一腿,靠裙带关系上来的。” 另一个声音猥琐。 “不仅仅是齐王,听说晋王也被她迷得不行。别的红颜祸水祸国只在后宫,这是明目张胆地从朝政入手祸国啊。” 一个酸溜溜地说。 祸国? 她冷笑一声。 这锅她可不背。 沈星河提醒道:“这段时间,关于你的传言突然满天飞。肯定是有人有组织地散播的。” 师慕野饮了一口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大概猜到了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时候,雅间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我要紧要的事情见师少卿!” 听声音,竟然好像是璧月。 璧月竟然找她找到杏花春雨楼了? 会有什么急事? 师慕野朝外面说到:“请她进来吧。” 璧月冲了进来,身上的衣服凌乱,血迹斑斑。 师慕野心中一惊。 “师少卿,请你救救晋王府的人!” 璧月的声音带着哽咽。 “发生什么事了?” 师慕野刷地站起来问,心里更沉重。 “赵赢带兵抄了晋王府!现在正在府里杀人!” 第439章 虎毒不食子 师慕野心中铮地一声响。 天子这么快就对晋王府下手了。 “是因为什么原因?” 师慕野问到。 “说是晋王有谋逆之心,说好的上交三军军权,结果玄甲军反了!” 玄甲军反了? 玄甲军是三军里最精锐的一支,也是姬允的嫡系部队。 现在,玄甲军是叶烟代任主帅。 叶烟此人,见朝中局势不利,一时气盛反了,也是在意料之中。 “连城将军在府里吗?” 她问到。 璧月抽泣着回答道:“连城将军今天一早说是收到命令,去军营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现在,齐王接管了晋王的三军,连城肯定是被扣押了。 “我马上随你去!” 她在雅间的书架上抽出一张信笺,刷刷地写了几句话,然后,交给了沈星河。 “星河,请帮我把这封信尽快送到齐王府,送给齐王。” 沈星河点点头:“我这就去送!” 师慕野立即往外跑去。 她和璧月坐上马车,钱叔鞭打着马,马车一路飞驰到了晋王府。 晋王府。 门口,数百个军士刀枪森严地围住了府邸。 府里,不时传出来惊叫、哭泣的声音,还有刀剑砍过肉体的声响。 触目惊心。 师慕野跳下马车,刚来到门口,就被士兵拦住了。 “师少卿,赵副统领奉旨执行命令,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师慕野面色严肃:“我有齐王口谕要带给赵赢,事关重大,要立刻见他。如果耽误了急事,拿你是问!” 那士兵犹豫了片刻,终于放她进去了。 师慕野刚踏进府里,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眼前的情景,十分惨烈。 晋王府上下两百来人,黑压压地跪在院子里。 墙角处,尸体堆成小山。 地上的鲜血汇成溪流,沾湿了鞋底。 士兵们正挥舞着砍刀,在赵赢的指挥下,一排排地砍人。 管家和凝珠、阿秀正跪在第一排,浑身瑟瑟发抖。 眼看赵赢命令的手势即将落下,师慕野闪电般夺过旁边士兵的弓箭,朝他的手射去! 咻地一声,那只箭擦着他的手背飞过,吓得他赶紧缩回了手。 赵赢回头看到了手持弓箭的师慕野,眉头一皱:“师少卿,你这是要干扰朝廷命官执法吗?” 师慕野神情肃穆:“赵赢,齐王有紧急口谕给你。” 赵赢半信半疑地走了过来。 他从他爹赵太傅那里知道,天子有意把师少卿选为齐王妃。 既然齐王现在继承王位是十拿九稳的事,这位天子眼中未来的齐王妃也是值得巴结的。 师慕野凑到赵赢耳边,低声地说到:“赵赢,你大祸临头了,知道吗?” 赵赢愣了愣:“你不是来传齐王口谕的?师少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师慕野叹了口气:“虎毒都还不食子呢。陛下为了诛杀晋王,暗地里用了不知道多少手段。干了这么多肮脏的活儿,你以为,天子会容忍一个知道他这么多黑暗秘密的人活到老吗?” 赵赢装聋作哑:“与我有什么关系?” 师慕野目光锐利:“沧浪山的山崩,是你派人引发的吧?早不崩,晚不崩,偏偏在大周快赢了的时候崩。目的,就是为了让晋王自然而然地死于天灾。” 在大周快赢了的时候,赵赢悄悄地退战了。 仿佛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 第440章 反间计 赵赢脸色不好看了:“师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师慕野继续说到:“血洗晋王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让你做?因为你就是弃子。齐王向来以贤德着称,为了保持他的贤名,他上位后,怎么会让这种父子相残、兄弟相残的事情被人知道?狡兔死,走狗烹。你,将是第一个进锅里的。” 赵赢听得心惊肉跳,但依旧心存警惕。 “天子刚升了我的官,齐王也有意拉拢我。我不信。” 师慕野笼着袖子,眉头一挑:“你不信?我们打个赌,就赌齐王会不会卸磨杀驴。” 赵赢笑了:“要杀驴也不是现在。等我把手头该办的事情办完了,再跟你赌也不迟。” 师慕野一把拉住了他,目光灼灼。 “一刻钟。一刻钟以后,你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 赵赢神色变换了几番,终于答应了。 “好。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走狗烹。” 他朝士兵们打了个手势,士兵们放下了手中的刀。 师慕野朝跪着的下人们走过去,问到:“晋王府的护卫呢?” 管家沉痛地回答到:“之前为了阻止这些人进府,都已经全部战死了。” 师慕野轻声说:“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死的。” 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 赵赢望门外看了看,说到:“时间到了。我看该继续处理这些下人了。”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公孙管家的声音。 “赵大人。齐王有紧急的手谕给你。” 赵赢看了一眼师慕野,有些惊讶。 他快步走到门外,接过了手谕。 看完之后,他的脸色果然变了。 只见那上面写着,明着杀晋王府的人不妥,容易引起坊间传言。让他处理完晋王府的事情后,即刻回刑部接受问询。 赵赢的脸抽了几抽。 这抄家杀人的命令,可是天子和齐王两个人共同的意思。 这会儿,人都杀了一半儿了,让他回去刑部认罪? 果然,他手上沾的血还没干,就开始清算了。 师慕野猜的没错。 她给姬少藏的信上写着,“当今之势,宜于立名。一明一暗,制恶扬贤。穷境莫追,鱼死网破。” 齐王是个聪明的人,一点就透。 晋王已经失势,赶尽杀绝对齐王的名声没有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激起更大的矛盾。 不如,借这个机会,惩治屠杀晋王府的赵赢,借此更加树立顾念兄弟情义的好贤王的名声。 赵赢黑着脸,望着那些下人,脸色阴晴不定。 齐王让他处理完了晋王府的事情,把人都杀了再去。 利用得还真够彻底的。 师慕野见赵赢并没有立即收兵,大概猜到了齐王手谕的意思。 她得再加把火。 “你杀多少个人,结果都是一样。何不顺水卖个人情,也好为以后留个退路。晋王只是失踪了,死没死还不一定。” 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到:“你有什么办法?” 师慕野献计:“让这些下人装死,把人扔到乱葬岗。这样,你不仅完成了齐王的命令,也算是给未来留了一分余地。” 赵赢摸着下巴,点点头:“就按你说的。” 第441章 第二个锦囊 师慕野简短地给跪着的下人们交代了一番。 下人们绝处逢生,爆发出惊喜的啜泣。 赵赢给在场的亲兵们下了封口令,然后命令将装死的下人们抬上了板车。 带着几百士兵,赵赢阴沉沉地离开了晋王府。 师慕野出门后,正好遇到了孟玄。 他带着一百来人,正急匆匆地赶来。 见到晋王府门口的封条,他脸色白了白。 “我来迟了。” “还不算太迟。” 师慕野简短地告诉了他,晋王府里还有一百来个下人活着的事。 孟玄当即说到:“既然这样,我待会就去乱葬岗,把他们安置到我府里。” 师慕野的宅子小,安不下这么多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玄这个举动,自然是帮了大忙。 师慕野回到府里,躺在美人蕉树底下休息。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姬允现在在哪里? 他是真的还活着吗? 师父选的天命之人是姬少藏。 本来,他和姬允,无所谓黑白和对错。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天家继承位子的争斗,从来都是充满血腥的荆棘之路。 可是,她的心,已经不可避免地偏向姬允了。 她到底该怎么抉择? 遵循师命,向着姬少藏一条路走到底吗? 她想起了师父给她的锦囊。 有一个蓝色锦囊,是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打开的。 她找出了那个锦囊,郑重地打开了。 只见里面写着:“是齐非晋。” 师父竟然猜到了她此时此刻,是在为选齐王还是晋王而烦恼。 他明确给出了答案。 只是,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身在黑暗,心向光明。逆天改命,逢雨化龙。” 这句话,她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师父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她还是想再观望一段时间。 姬允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让她直接投奔姬少藏,她可做不到。 太清宫。 江清焰已经干了两个多月粗活了,还是没能见到公子陵。 偃景每天只是淡淡地跟她打个招呼,也不和她多说话。 这天晚上,她睡下了没多久,就听见屋顶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和打斗声。 有人。 她抱着剑来到了院子里。 只见屋顶上,一条白色人影和十几道黑影交织缠斗在一起。 那白影,正是公子陵。 江清焰心里一阵激动,正要跃上屋顶。 这时候,几道黑影窜向屋檐下阴影里站着的偃景。 偃景看起来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江清焰立刻调转方向,攻向了那几道黑影。 偃景此时好像着了魔一样,仰着头,双手放在身子前微动。 “偃景!你梦游了吗?快醒醒!” 江清焰叫到。 偃景仿佛才恢复了神智,看了她一眼。 那几个黑衣人和江清焰过了几招,见没有胜算,就呼哨一声,退回到了屋顶上。 屋顶上,公子陵似乎有片刻的愣神和停滞。 就在那一瞬间,一支剑洞穿了他的身体。 江清焰惊叫一声,跃上了屋顶。 下一刻,公子陵就把剑抽了出来,用极其诡异的姿势横扫向那些黑衣人。 江清焰的加入,更快地结束了战斗。 那群黑衣人见势不妙,掉头跑了。 公子陵轻飘飘地跃下屋顶,消失在走廊。 江清焰跟着追了下去,却转瞬间见不到公子陵的人影了。 第442章 没把你当男人 不远处,偃景捂着胸口,正慢吞吞地往回走。 “偃景,陵大人被剑捅穿了,伤的很严重!” 江清焰焦急地说。 偃景抬头望了她一眼,神色淡定:“我知道。陵大人不会死的。” 江清焰听说过公子陵不死之身的传言。 但是,亲眼见到身体被剑捅成那样,还不死,她却不敢相信。 “太清宫有大夫吗?” 江清焰追问。 “不用大夫,我可以替陵大人治疗。” 偃景话语淡淡。 江清焰把剑往旁边一扔,飒飒生风地走到偃景面前,一把就把他按到了旁边的长廊石凳上。 在偃景惊诧的目光中,江清焰一下子就拽开了他的衣襟。 “你做什么?” 偃景一手捂着衣襟,惊讶地问。 “给你治伤啊。治好了你才有体力精力给陵大人疗伤。” 江清焰边说边把他的衣裳剥开了。 偃景眉头一皱,一掌把她击开了。 江清焰踉跄了几步,有些微恼:“偃景,你别扭个什么劲!我又没把你当男人看。” 偃景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自己能给自己治。” “自己治哪有别人帮你快!陵大人还受着伤,需要你帮忙疗伤呢。” 江清焰不由分说,手又伸向了他。 偃景再一次把她推开。 江清焰来了气,两个人噼里啪啦对打起来。 当然,一个手下留情,一个身上有伤,都很有分寸。 打到最后,偃景突然住了手。 他靠在柱子上,不耐烦地说:“快点治。” 江清焰撇了撇嘴,心道:如果不是看在陵大人受伤的份上,才不给你治呢。 她利落地脱下偃景的上衣。 出乎意料。 他的肌肉结实发达,精壮有力,居然还挺白皙。 除了驼背外,他的身材竟然没有别的缺点。 这身材配他的那张疤痕纵横的脸,简直是暴殄天物。 江清焰从怀里摸出一瓶药膏,洒在了他身上的伤口处。 她又伸手在他胸口处按了按。 “你受内伤了。你我都是习武的人,我得用内力给你疗内伤。” 偃景眉眼动了动:“你得想好了。就算你殷勤地给我疗伤,我也不会给你制造见陵大人的机会,陵大人也不见得领情见你一面。” 江清焰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抬手放在了偃景的背后。 “我只希望你把陵大人治好。见不见面我不奢求。” 一股内力源源不断地流入偃景的后背,暖洋洋的。 透过走廊对面挂着的八卦镜,偃景看到,月光下,江清焰的神情格外专注。 半刻钟后,江清焰额头上冒出了虚汗。 她软绵绵地放下了手,说到:“好了。偃景,你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偃景穿上衣服,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她几眼,突然问到:“你准备这辈子就追逐着陵大人,不嫁人了吗?” 江清焰难得的安静了一瞬。 “怎么说呢。我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万事如意,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祝愿。如果不随自己的心意,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不管怎么样,心里有喜欢的人,总比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好。至少,目前,我喜欢的是陵大人。” 第443章 意想不到的人 “可是你不了解他,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你们女人的喜欢,都是这么肤浅,只看皮相?” 偃景的话里,不知不觉带着嘲讽。 江清焰沉默了一会儿:“未必。那要看人。如果哪一天,某个人的灵魂吸引了我,或许我会移情别恋呢。” 偃景嘴唇动了动,说到:“陵大人不是你的良人。如果能抽身,尽早抽身。” 他转头走向内室,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谢谢”。 齐王府书房。 “属下确确实实一剑刺穿了公子陵的身体,奇怪的是,剑上并没有血,倒是有一些乳白色的液体。按理说,常人被刺了这一剑,肯定活不了。” 一个黑衣人禀告说。 姬少藏倚靠在檀香木胡榻上,若有所思:“听说太祝是不死之身,他的身世确实是个谜。现在朝中大局已定,只有太祝是个异数。还需要派人暗中观察。” “是。” 姬少藏慢条斯理地倒着茶,问到:“师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外面那些话对她有影响吗?” 公孙管家回到:“师姑娘最近除了去步虚司,就是在府里,有时候会跟沈家家主沈星河聚会。看样子,她并不是很理会这种传言。” 姬少藏眸子一凉:“是么。那就再加点火吧。” 几天后,镐京城里关于师慕野的流言飞起,说她是原陵国的王族余孽,混到朝廷里是为了复国。 御史台一窝蜂地弹劾她。 这天,师慕野刚出府,就看到刑部周侍郎带着几个捕快,堵在了府门口。 “师大人。这么早要上哪儿去?” 周侍郎皮笑肉不笑。 师慕野一见他,就知道他的来意了。 “侍郎大人亲自来接我了?” 周侍郎笑得尴尬:“我只是奉了天子的命令,请师大人去刑部喝茶,聊聊最近市井上的传言。” 师慕野眸子一冷。 看来,齐王妃这招行不通,又开始恩威并用了么。 “好啊。我喜欢喝叶子嫩点的,侍郎大人记得多准备些。” 师慕野笑着说。 周侍郎:“……” “师大人,请吧。” 刑部牢狱。 孟玄吩咐人安排了一间干净的牢房,床榻被褥一应俱全。 每天的饮食都是单独做的,很是精致。 周侍郎没有来提审她,也不让别人来看望她。 她在牢房过的很是滋润,反倒还长了两三斤。 被关在牢房,也没有事干,她便找孟玄要来了笔和宣纸,涂涂画画起来。 她知道,姬少藏在等她开口。 她身败名裂,深陷牢狱。 如今,他是半个天子。 求他,向他示好,然后,他再施恩,救她于牢狱。 只需要动动口。 可是,她不想。 这天,她在牢房小憩,狱卒过来送饭了。 “师少卿,您的饭到了。” 狱卒低声说到。 “放这儿吧。谢谢。” 师慕野头也没抬。 “师少卿。” 那狱卒没有走,又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那声音,有点熟悉。 师慕野抬起头来,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真是意想不到,他竟然来了! 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心里砰砰跳得很快。 第444章 障眼法 那个狱卒竟然是连城! “姬允找到了吗?是他派你来的吗?” 她的声音微颤,带着期待。 连城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是我听说你入狱了,自己要来救你的。” 师慕野有几分略微的失望,但依旧很感激。 “齐王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现在怎么样?晋王府抄家那天,听说你被扣押在军营了。” 连城回到:“我在军营弟兄的帮助下逃了出来。” 师慕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很危险,齐王随时都可能来。你快走,我在牢里没有生命危险。” 连城正要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迭声的请安。 “殿下!” 姬少藏果然来了。 姬少藏见过连城,连城现在虽然乔装打扮了,但姬少藏眼光敏锐,肯定能认出来。 这里是牢房的尽头,要避开姬少藏从另一头走,是不可能的了。 师慕野急中生智,用笔在宣纸画了起来。 还好,孟玄给她带的宣纸又长又宽,足够当障眼纸用了。 之前,大越幻术师左清元用障眼纸大变活人,她也用这招。 她刷刷几笔画好后,吩咐连城贴在墙角站着。 然后,她展开障眼纸,折成两截,将连城挡住。 画障眼纸,讲究的是融合光线和人的视线,以及周围的环境,营造出浑然一体的景象。 师慕野虽然画工糙了点,但不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来。 为保险起见,她又把榻拖到了墙角处,自己坐到了榻上,挡住了连城和障眼纸。 刚布置完,姬少藏就到了牢房门口。 “师姑娘这段时间可有受苦?” 姬少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 他的眼神,既关切又无辜,仿佛自己不是这幕后的推手一样。 “托殿下的福,吃的好睡的好,还长胖了。” 师慕野大大咧咧地说。 姬少藏打量着她:“气色确实不错。看来师姑娘的心胸果然宽,外面的流言对你没造成什么影响。” 师慕野目光灼灼:“流言止于智者。齐王圣明,肯定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所以,我急也没用嘛。” 姬少藏微微一笑:“师姑娘现在在我面前说话,生动自然了很多。我倒是挺喜欢你这样的状态。” 师慕野咳咳两声,转开了话题:“殿下今天来,是问罪的,还是?” 姬少藏朝她走了几步,温和地说到:“我来接你出狱。御史台对你的指控都被驳回了。” 师慕野十分配合地露出惊喜的笑容:“殿下英明!我喜之不禁。” 姬少藏朝她伸出手来:“走吧,师姑娘。” 师慕野坐着没动,笑问:“现在就走吗?” 她如果现在走了,狱卒进来收拾牢房,连城就暴露了。 姬少藏眉头一挑:“师姑娘难道在这儿住上瘾了?” 师慕野道:“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一下,明天走行吗?” 姬少藏眉眼微动:“原来师姑娘是埋怨我来的迟了,不想这么快就跟我出去。也罢。那我就陪你在牢房里呆到明天。” 说完,就径直朝她坐着的榻走来。 第445章 对你,我有足够的耐心 如果姬少藏走近了看,以他的敏锐目光,肯定能看出不对劲来。 眼看姬少藏走到榻边了,师慕野突然站了起来,踮起脚,一把蒙住了他的眼睛。 姬少藏愣住了。 之前姬少藏在进来前,就屏退了周围的狱卒。 此时此刻,牢房里除了他二人,并没有其他人。 师慕野赶紧示意连城快走。 连城小心翼翼地掀开障眼纸,慢慢挪到榻边。 姬少藏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师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慕野装作尴尬地笑:“啊,殿下。我的榻上有你不能看的脏东西。” “什么脏东西?我不嫌弃。” 姬少藏说着,就把手放到她的手上,准备要拿开。 这时候,连城刚刚移到离榻不远的地方,姬少藏如果睁开眼,立马就能看到他。 师慕野手上一用力,将他往榻上一推。 姬少藏没有防备,跌跌撞撞地倒在了榻上。 师慕野顺势侧着身子一躺,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支着头,笑盈盈地望着姬少藏。 “殿下,都说了是脏东西,您还要看。没办法,我只有对您下手了。您这样,总不会看到了吧。” 姬少藏躺着没动,眉眼藏着笑意:“师姑娘,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师慕野微笑:“殿下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姬少藏伸手就要抚上她的脸,被她捉住了手腕。 姬少藏的话语淡淡:“你虽然嫁了镇陵侯,但也不是不能和离。” 溜到牢房门口的连城僵了一下,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师慕野。 师慕野敛了眉眼,说到:“君子好成人之美。齐王是个贤王,怎么能夺人妻子。” 她一边说,一边听着连城的动静。 看样子,他已经出了牢房了。 姬少藏手下用力,挣脱了她的禁锢,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和镇陵侯的婚礼,有名无实。” 师慕野神色微变。 连城已经安全地走了,她也不用再装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齐王殿下,你我可以在寂落宗的事情上合作。其他的,免谈。” 姬少藏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正了正自己的衣襟。 “师姑娘变脸真快。不过,对你,我有足够的耐心。” 师慕野离开了榻,站得离他远远的。 “多谢惦记了。殿下,走吧。我现在就想出去。” 姬少藏眉眼黯淡了一瞬。 “我和你一同出去。” 师少卿入狱,齐王力排众议,亲自保她出狱。 这下子,更加坐实了师慕野是齐王党。 镐京城里,最近天灾频发。 短短半个月内,就地震了好几次。 明明没有大旱,护城河的河水,离奇的都干了,露出斑驳的河床。 镐京城民的饮水变得困难,大家只有去城郊山上排队打水喝。 更可怕的是,城里发生了一起震动全城的灭门惨案。 京畿卫太守一家一百来口,全部在一夜之间被人杀死。 据说,太守府里流出来的血水,都染红了整条街。 刑部还没调查出头绪来,第二天夜里,大司马府又被灭门! 接连七天,每天夜里,都有高官被屠门。 手段残忍,手法干净利落。 而且,凶手来无影去无踪,不管府里守卫多森严,都挡不住。 第446章 破阵 镐京城里一片恐慌,晚上戒严,白天黑夜都有禁军巡逻。 大官们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是下一个。 天子卧病在床,吩咐齐王全权处理。 刑部大堂。 周侍郎铺开一叠卷宗,说的唾沫飞溅:“殿下,这些受害人大部分是齐王一派,肯定是晋王余党作乱。” 姬少藏端坐案桌前,吹了吹茶沫。 “师姑娘,你怎么看?” 师慕野展开了镐京地图,说到:“未必。晋王余党现在还没有能力将这些高官灭门,有这个能力的,只能是寂落宗。更何况,这些高官里,有一些还是中立的,并不是完全意义的齐王党。如果晋王余党要报复,肯定会挑和殿下最亲近的人或者殿下本人下手。” 姬少藏赞许地点点头:“你继续说。” 师慕野敲了敲地图:“这些被杀的高官,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的府邸所在的地方,连起来,刚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姬少藏忍不住走到地图前,仔细观摩着。 他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寂落宗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府邸的位置?” 师慕野点点头:“他们之所以死,是因为他们的宅子碍着路了。寂落宗大概是要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布阵,至于原因,还不知道。” 周侍郎倒抽一口凉气:“寂落宗的无差别杀人太狠毒,杀起这些大官来毫不眨眼。” 师慕野继续说到:“他们似乎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们所图的是什么,还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推测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姬少藏眼神发亮:“愿闻其详。” 她的手指点在了北斗七星形状的尾部:“北斗七星阵,需要有一个阵眼。这个阵眼所在的位置,就在江御史府邸。” 姬少藏立即击掌吩咐道:“调三百精兵,埋伏在江御史府。另外,在府外的街道边埋伏两百人,堵住寂落宗所有出路!” 这个夜里,江御史府里严阵以待。 江御史早早就熄了灯,一家老小缩在厅堂里,瑟瑟发抖,当诱饵。 夜半时分,院子里突然之间多了几十道黑影,悄如鬼魅,好像从地下冒出来的。 那些黑影刚潜进厅堂,埋伏的精兵就出动了。 这些黑衣人,武功无一例外地格外高,想必是寂落宗的高手。 虽然以区区几十个人面对三百精兵,却毫不落下风。 其中领头的那人,身形格外鬼魅,挪转腾移,简直不像是正常的人。 眼看埋伏在府里的精兵控制不住场面,埋伏在府外的兵也来救援了。 领头的人已经冲到了厅堂,剑光直指江御史。 江御史平静地挡在家眷面前,朝那人拱了拱手:“壮士。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你,但你要杀冲着我来,我的家人是无辜的。” 领头人的剑在劈向江御史的瞬间颤了颤,偏离了些许。 那剑,堪堪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削掉了他满头的头发。 身后的黑衣人凑过去,急急地说到:“左使,看来是有高人参破了阵法,特地埋伏。” 领头人声音清淡:“撤。” 一声令下,黑衣人边战边退。 然而,有一个黑衣人受了重伤,被官兵擒住了。 第447章 他的秘密 这群黑衣人,武功都很高,看起来,在寂落宗里面的地位也不会低。 也是。 连续七天,灭了七大高官,寂落宗的杀手实力是可怕的。 江御史府外的轿子里,师慕野掀开帘子,指点着官兵围剿黑衣人。 官兵们的围剿,很快就变得有章法有头脑了。 那个带头人明白,轿子里的人是关键。 突然之间,带头人冲破重围,闪电般掠向师慕野的轿子。 几招过后,师慕野轿子周围守着的几十个官兵倒下了。 带头人一剑向她的脖颈刺过来! 她及时地偏过头。 那柄剑穿过她的衣襟,挑起了她脖子上的玉牌。 清脆的当地一声响。 带头人本来抽剑准备再刺的,见到那枚玉牌,顿时变了脸色。 师慕野此时也迅速反应过来,袖子一抬,几枚袖箭射向带头人。 这袖箭是公输班特地打造的,终于派上了用场。 带头人挥剑斩断了袖箭,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竟然有几分隐隐的惊诧和不解。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杀她,转头离开了。 师慕野也有一瞬间的恍神。 因为那枚玉牌的缘故,寂落宗的人竟然没有杀她? 姬允给她的玉牌这么管用,竟然能震慑住寂落宗的人。 半盏茶功夫后,那群黑衣人终究还是摆脱了官兵的围剿,逃走了。 那个被擒住的黑衣人立即被押送到了刑部,严刑拷打。 几天后,黑衣人终于招供,他是寂落宗宗主的二十四修罗卫之一,负责杀人。 寂落宗宗主很神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 至于宗主在谋划什么,他一无所知。 姬少藏下令继续关押黑衣人。 太清宫,昏暗的内室。 帷幔后面,公子陵面无表情,目光凝视着师慕野。 他的身侧,偃景默默地站着。 “师少卿突然来我太清宫,有何贵干?” 公子陵矜持地开口了。 “找你兑现你的承诺。” 师慕野开口道。 公子陵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话,反而盯着她脖子上的玉牌红线若有所思。 “你脖子上的玉牌是谁给你的?” “我心爱的人。” 师慕野回答的直白。 公子陵的声音有几分意味深长:“有意思。” 师慕野又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寂落宗宗主?” 公子陵反问:“你明着和寂落宗作对,还敢见宗主,不怕他杀了你?” 师慕野笑了:“暗夜帝王,也该有帝王的胸襟。连我一个小小的女子都要杀,还能成什么大器。” 公子陵的话语有了一丝波澜:“等到他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来见你的。” 师慕野眉眼微眯,朝帷幔走了几步。 偃景立即上前来,阻止道:“师大人,请留步。” 师慕野停下脚步,缓缓地说:“希望陵大人能尽快促成这件事。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把和你真实身份有关的两个秘密泄露出去。” 说完,她望向了偃景。 偃景抬起眉眼,平静地望着她,眸子里有暗流涌动。 “师大人说的两个秘密是?” 公子陵问。 他似乎不确定,她是真知道,还是诈他的。 “一个,是你不死之身的秘密。我见你第一次就知道了。” 师慕野说着话,目光却是望着偃景。 第448章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还有一个。你那天晚上没有杀我,我也不会叫官兵来你太清宫赶尽杀绝。你觉得,这个交易够不够诚意,让你们宗主愿意见我?” 她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寂落宗修罗卫首领大人。” 公子陵明显有所震动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刚刚。我的玉牌只有红线露在外面,你却问我玉牌是谁送的。这枚玉牌,只有那天晚上的带头人见到过。” 师慕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良久,公子陵终于开口了:“我会亲自转告宗主。” 师慕野满意地点点头:“有劳陵大人。” 窗外,时不时地闪过一个娇俏的影子。 那是江清焰抱着剑,在窗外徘徊。 她每天都会来偷偷张望几眼公子陵,尽管看到的可能只是一道影影绰绰的帷幔。 “清焰,大概还不知道你几天前差点将江府灭门吧。” 师慕野突然问到。 公子陵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我早说了,我不是她的良人。一个痴人而已,无需挂怀。” 看着江清焰痴迷的身影,师慕野本来有心提点几句。 转念一想,时机未到,怎么提点都没用。 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再说,感情的事,还得靠自己想通。 阳春三月,镐京一年一度的傩神节又到了。 虽然有凶案发生,但为了冲淡镐京城里的惨淡气氛,傩神节比以前办的更隆重了。 以往是天子亲临傩神节,如今天子卧床已久,就下旨让齐王代他出席傩神节。 天子的旨意里,还特意提到了,按傩神节发源地的老传统,是由神女来向人群撒桃枝送祝福,现在由师慕野代替。 总而言之,她得和姬少藏一起去傩神节。 傩神节就是个找对象的节日,她和姬少藏双双出现,含义不要太明显。 她虽然不大情愿,但也不好推辞。 毕竟,按照师父的意思,她还是选的齐王。 而且,和齐王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暗地帮到姬允。 虽然姬允现在依旧下落不明,但她相信他没死。 他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娶你。” 不是决绝的告别。 虽然她想不出来,姬允如果还活着,以一己之力,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从山崩中逃生。 傩神节。 朱雀大街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拿着桃花枝的年轻男女。 当姬少藏和师慕野一起出现在鹿鸣台上的时候,底下的人群大声欢呼起来。 在太常的强烈要求下,她换上了一件红白相间的裙服,身形飘逸,宛如仙子。 额头上,点了一点朱砂红。 看起来,十分地眉目秀丽,容光摄人,有一种远山冰雪般清澈的美,却又不会让人敬而远之。 姬少藏直愣愣地看着她,掩饰不住眼神里的惊艳。 他朝她伸出手来,眉眼温润。 “师姑娘,请。” 众目睽睽下,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她虚虚地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姬少藏手腕一翻,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袖子一抖,盖住了两人的手。 师慕野突然想起了在安平侯府的时候。 那时候,姬允也是在案桌底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怎么甩也甩不开。 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苦涩和强烈的思念。 第449章 表演才刚刚开始 心里的感觉,又疼又痒。 她用力挣扎着。 姬少藏难得的强硬了一回,手如同铜掌,牢牢禁锢住了她。 “师姑娘,你越挣扎,我牵你手的时间就越长。不如平静下来,一起演完傩神节的仪式。” 姬少藏话语淡淡。 师慕野索性拖着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 姬少藏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从旁边内官端着的盘子里摸出银钱,撒向底下的人群。 大家都疯抢着。 轮到师慕野了。 按照流程,她应该一束束地将束着金带的桃花枝,沾上净瓶里的水,再优雅地一根根地撒向人群。 可是她心浮气躁。 她用左手一把抓起净瓶,淋在那捆桃花枝上。 然后,抄起桃花枝,撒柴火一样,扔向底下的众人。 前排的年轻公子们被砸到了头,眼神仍旧痴痴地望着师慕野。 姬少藏微微一笑:“师姑娘,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师慕野面无表情:“殿下,我的表演结束了。我该撤了。” 姬少藏笑得温文尔雅。 “表演结束了?不,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拈起一根桃枝,伸到她面前。 “我知道,你不想接这根桃枝。不过,如果,我跟你说,这根桃枝和连城的性命相关,你愿不愿意接呢?” 师慕野神色变了:“连城怎么了?” 姬少藏笑得斯文:“连城刚从你的牢房出去,还没走出牢狱,就被我的人抓到了。” 师慕野心里一凉:“原来你早就在牢房里发现连城了。” 姬少藏笑意敛了敛:“不装作没发现,你怎么会为了掩护他,对我这么亲近。” 原来,姬家的人,都这么腹黑。 师慕野愣了半晌,不情愿地接过了桃枝。 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日后,他要是拿这个说事,抵死不承认。 底下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齐王在众目睽睽下,把桃枝献给了师少卿。 而师少卿,也接受了。 这可是个大瓜。 据说,这师少卿,以前和晋王纠缠不清。 现在,晋王失踪又失势了,师少卿转头就勾搭上了齐王。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师慕野捏着桃枝,直直地望着他。 “这戏还有吗?” 姬少藏抿了抿嘴唇。 “一场戏,怎么会少了高潮部分。” 他握着师慕野的手紧了紧,侧过头,朝她的脸庞俯下去。 他的脸停留在她的脸侧,挨的很近,却没有贴上。 然而,从围观人群的角度看,却是妥妥的亲上了。 这个借位,很有心机。 师慕野怒了,想要一把把他推开。 姬少藏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姬允的玄甲军将领叶烟,已经被我派过去的三军活捉了。你说,作为叛军首领,我要不要将他砍头?” 叶烟也被抓住了? 看来,姬允的势力,已经被他一点点地吞噬掉了。 师慕野的心,也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就算姬允活着回来,他又该怎么立足? 镐京城里,已经没有他的立锥之地了。 师慕野僵着身子,没有动。 “齐王,你最好能遵守你的承诺,不动这两人的性命。” 姬少藏眉眼微动:“看你的表现。孤,一向一言九鼎。” 他已经毫不忌讳地用孤的称谓了。 鹿鸣台下,众人望着台上看起来在亲吻的两人,不由得也暗暗躁动起来。 情投意合的男女们,开始耳鬓厮磨。 傩神节,本来就是一个恣意放肆的节日。 人群深处,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静静地凝望着高台。 他身着黑色镶金衣袍,面具中露出的眸子异常地好看,却又含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阴郁和狠戾。 “师慕野,你不是一直很想见我?我来见你了。” 第450章 他逆流而来 鹿鸣台上,姬少藏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呼吸渐渐加重。 他将她拽的离自己更近了些。 师慕野索性用脚踩在他的靴子上,狠狠地一捻。 他眉眼抽搐了一下。 这时候,师慕野听到脚底下传来隆隆的声响,好像雷鸣。 紧接着,高台就猛烈地摇晃起来。 底下的人群好像开了的沸水,四处奔跑起来。 “地震了!快跑啊!” 地面上迅速裂开几道大缝,如同张牙舞爪的猛兽,将还没来得及逃掉的人吞噬进去。 地面裂开的缝直接奔着鹿鸣台而来。 姬少藏伸手要把师慕野拉过来,师慕野故意微微停顿了一会儿。 就在那一瞬间,地面的裂缝贯穿了鹿鸣台,把它劈成两半。 师慕野所站的一半鹿鸣台,成了孤岛。 就在混乱的人群中,居高临下的师慕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黑衣的男人。 他太显眼了。 不仅仅是因为高挑的身姿,还因为那淡然自若的气度和不可一世的睥睨。 大家都在逃命,他却逆流而来。 更为诡异的是,他所过之处,身后的地面随之开裂。 仿佛,那裂缝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跟随在他身后,匍匐在他身后,听他号命。 而他前面的地面,却是一片平坦。 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一波接一波地被裂缝吞没。 黑衣男人负着手,闲庭散步一样,朝着师慕野走过来。 此情此景,让师慕野不由得生起一个念头。 就好像这地震,是他召唤来的一样。 可是,这世上,有谁的能力能通天,能召唤地震,逆改山河? 如果有的话,只能是…… 师慕野看着那个男人,突然知道了。 寂落宗宗主。 生性神秘,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果然来见她了。 渐渐地,他走近了。 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那双阴鹜的眸子。 那神情气质,和少时的商奴少年竟然有几分相似。 “鬼谷子的徒弟果然有几分本事,破了我的七星北斗阵。” 他开口道,声音冰冷又陌生。 师慕野抬眉:“寂落宗宗主?” 宗主的唇角弯出一个清冷的弧度:“没错。听说你想见我,所以,为了加深彼此的了解,本宗主请你去我宫里做客。” 他一边说,一边踏上了鹿鸣台。 寂落宗宗主可没这么好客。 师慕野眉头一挑:“宗主,第一次见面就绑架,不是待客之道。” 宗主面无表情:“为了这次见面,我做了精心的准备。这些看热闹的几百号人太吵,我让他们通通消失了。你说,本宗主是不是很体贴?” 几百条人命,在他嘴里轻飘飘的,如同草芥。 师慕野心里一寒。 此人,比她想象的冷血。 毕竟,为了布北斗七星阵,他可是连大官都灭门了。 师慕野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鹿鸣台还剩半截,台下,早已经是满地疮痍,到处都是又深又宽的大坑。 跳下去,很可能栽进坑里出不来。 宗主唇角露出一抹讥诮。 他拍了两下掌。 不一会儿,头顶上就响起嗡嗡的声音。 两个黑衣人操纵着银箔做成的蝶翼,朝她滑翔过来。 这次的蝶翼,比上次的有所改良,看起来更轻巧坚固。 那两个黑衣人一把抓住师慕野,点住了她的穴道。 师慕野顿时动弹不得。 第451章 不是可以讲理的人 两个黑衣人带着她飞过鹿鸣台,朝城郊飞去。 一个时辰后,两个黑衣人在城郊小树林前落地了。 小树林前,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整辆马车的装饰低调奢华,就连马身上的马鞍都是镀银的,车夫的马鞭都是金丝缠线。 沈星河说寂落宗宗主掌控了整个大周的地下黑钱,果然没错。 两个黑衣人恭敬地对马车里的人说:“宗主,属下已经带着人飞过来了。” 这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是寂落宗宗主?! 他们飞走的时候,宗主还在鹿鸣台上。 蝶翼飞翔的速度比马快多了,就算是日行千里的骏马,也跑不到这么快。 难道是他能瞬移,会异能? 不,她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带她一起回碧落宫。” 宗主的声音毫无波澜。 “是。” 两个黑衣人架着师慕野登上了马车。 宗主抬眸,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 “我有说让她和我一起坐我马车里?扔到马车后备箱。” 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很快就回道:“遵命!” 师慕野:“……” 鬼谷子名满天下,他的徒弟,不管到哪儿,都是被人以礼相待。 她的师兄们,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用合纵连横之术,走遍天下。 看来,这位宗主,不是靠讲道理就能沟通的人。 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 两个黑衣人把她扔进了马车的后备箱。 透过马车木板的缝隙,她依稀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宗主淡漠的声音再次传来:“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耳朵也蒙上。” 两个黑衣人用黑布遮住了她的眼睛和耳朵,锁上了盖子。 这下子,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耳朵也不能辨别周围路过的动静了,自然也就推算不出来碧落宫所在的位置了。 她心里冷笑。 寂落宗宗主,果然聪明的很,疑心也很重。 反正也逃不出去,她索性眼睛一闭,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都睡了两三觉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那两人打开后备箱盖子,将她扶了出来。 一路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那两人终于把她眼睛和耳朵上的黑布摘掉了,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过了一会儿,师慕野的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迷宫。 房间看起来是依山傍水建起来的,墙壁是原生态的岩石,脚底下是一条小溪,里面还有蝌蚪在游。 房子中央有一棵水桶粗的大树,树身上缠绕着生机勃勃的藤蔓。 外面看起来是白天,碎碎的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 这间屋子,里面并没有床铺桌椅等家具,显然的,不是可以住人的房间。 但是,屋子的门没有上锁,又不像是个牢房。 师慕野狐疑地打开了门。 只见门外面,是一排排走廊,纵横交错。 每条走廊边上,有无数扇门。 每扇门的后面,想必是房间了。 师慕野走到长廊中央,望着黑压压的一片门,试探性地打开了旁边的一扇。 第452章 他是个变态 同样是原生态的环境,只不过里面是一片陡峭的岩壁。 师慕野退了出来,顿时明白了。 这里压根就是个迷宫! 这宗主命人把她扔到迷宫里,是想看她能不能走出迷宫呢。 这是把她当实验品了吗?! 看来,这宗主的性格很阴暗扭曲。 从一开始,他就对自己有敌意,对自己毫不客气。 也是。 她破了寂落宗的阵法,算是寂落宗的敌人。 和平对话的方式行不通了。 不过,这宗主想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她得杀杀他的锐气。 她退回到了原来有大树有溪水的房间。 溪水是活的,不仅有蝌蚪,还有鱼。 她徒手抓了几条鱼,折断了干枯的树枝,又剥了些干苔藓,用零碎的石块摩擦取火,生起了一堆小火。 她用美人刺剖开了鱼,就着火烤起鱼来。 藤蔓上还有些果子,可以吃。 就在这个迷宫里,她活脱脱一副荒野求生的状态。 看样子,在这个房间里,她还能呆几天,不至于饿死。 吃完烤鱼后,她靠在树边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一声冷笑,淡不可闻。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水声。 水声越来越大,奔涌澎湃。 房间里的那条小溪,陡然涨满了水。 涓涓细流,瞬间变成洪流。 整个房间里都是水,溪水很快淹到小腿了。 师慕野愣了愣,飞奔出了房间。 她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 第二,宗主会逼着她走迷宫。 这宗主,果真是个变态。 之前在奇门洞里,哪些房间是安全的,哪些房间是危险的,还有人手去试。 现在,全靠她一个人了。 她沿着走廊走了几圈,边走边在头脑里勾画着地形图。 走廊纵横交错,房间星落密布。 地形图渐渐在她脑海里成型。 这布局,十分熟悉,竟然是像极了镐京城的布局。 那走廊,就像是镐京的大街小巷。那些房间,便是镐京城里的大宅子和府邸。 她有些震惊。 这迷宫,就是微缩的镐京城! 寂落宗宗主,竟然在碧落宫里,依照镐京城的布局,造了一个小型的镐京城! 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迷宫是镐京城的翻版的话,出口,肯定在九方宫的位置。 她调转方向,朝记忆中九方宫的位置走去。 碧落宫后花园。 一身黑衣的宗主正漫步花丛中。 阳春三月,各种花都盛开了,芳香扑鼻。 一枝梨花旁逸斜出,挡住了他的面具。 旁边的园丁见状,吓得腿都软了。 宗主一把折断梨枝,眸色阴冷。 “不是让把园子里所有的梨花都铲了吗?” 园丁结结巴巴:“宗主,我忘了,忘了有一棵杏花树上嫁接着梨花。” 宗主淡淡地吩咐旁边的随从:“砍掉他一只手,当花肥。” “是!” 随着一声惨叫,鲜血溅到了宗主的面具上。 宗主若无其事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扔了。 不远处,一个眉目清秀的姑娘快步朝他走来。 那姑娘正是夏宛。 夏宛看到眼前的情形,熟视无睹。 宗主一向喜怒无常。 尤其是最近。 明明他最喜欢的是梨花,几个月前,他突然吩咐把碧落宫里所有的梨花都给拔了,一棵不剩。 第453章 野兽与猎物 “宗主。师姑娘已经快找到出口了,正在往出口的方向过来。” 夏宛禀告到。 宗主眉眼微挑:“哦?竟然这么快?” 夏宛点点头:“正是,而且师姑娘是直接就找到了出口,有机关的房间一个也没进。” 宗主沉思了一会儿,说到:“封闭出口。” 夏宛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把师姑娘困死在迷宫吗?” 宗主眼眸幽深如墨:“你可知道上一个试图揣摩我意图的属下是什么下场?” 夏宛心惊。 上次,有个属下自作聪明,结果当场被杖毙。 宗主,最近是越来越暴戾了。 “属下明白。我这就去做。” 夏宛额头上冒出层层细汗。 宗主负着手,远去了。 夏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迷惑不解。 这位师姑娘是寂落宗的死对头。 燕城的分水阵,临沧活神仙的局,暗杀姜太傅儿子的事,都被她破解了。 如今,她又和齐王联手,破了七星北斗阵。 按照宗主一贯的风格,早就将这种人杀了以绝后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宗主却一直没让人动她。 上次,师姑娘插手亡者归来的事,她命人将师姑娘掳到乱坟岗。 结果,宗主回来后大发雷霆,处置了一大批参与行动的人,并把她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如果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估计宗主也会杀了她。 不过,尽管宗主冷血暴戾,但他的财力惊人,富可敌国。 他的地下势力庞大无比,深不可测,除了大周,还绵延到楚国、大夏、甚至大越和西域。 作为暗夜君主,他的震慑力是巨大的。 迷宫里。 师慕野终于来到了推算中出口所在的房间。 她推开门,只见里面是一个幽潭,潭水深不可测。 她微愣了一下。 按照她的推算,这里应该就是出口。 她蹲下来,用手试了一下潭水。 潭水微凉,水波微微荡漾,看起来是被引流过来的。 看地势,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坑谷,通向外界。 看来,这宗主不知道又动了什么机关,把出口封住了。 还真是要玩死她的节奏呢。 师慕野往潭里投了颗石子,听着石子下沉的声音,判断着潭的深度。 看样子,这潭水虽然深,但以她憋气的时间和水性,还是能游过去,找到真正的出口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先休息好,补充体力。 于是她靠在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房间外有轻微的响动。 她打开房门一看,幽深的走廊前,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还有一床丝质的被褥,质地极好。 走廊四处,悄无人影。 她打开食盒一看,里面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还真是巧合。 她又摸了摸被褥,柔软顺滑,丝绸是上等的。 呵呵。 这场景,像极了吃饱喝足的野兽,闲极无聊逗弄自己的猎物。 猎物准备跑了,就一巴掌拍过来。 看着猎物奄奄一息了,就给点吃的续命。 这是让她吃好睡好,好继续陪他玩走迷宫的游戏呢。 第454章 硬闯 师慕野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从不计较小节,也不会为了所谓的气节委屈自己。 她把食盒和被子抱回了房间,坐在被褥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饭菜的味道还真不错,有家乡菜的味道。 看来这宗主的碧落宫里也有镇陵的厨子。 吃完饭后,她躺在被褥上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在注视着她。 这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她扭头打量了一番房间。 房间是封闭的。 这迷宫里,大概还有密道。 不然,这饭菜和被褥是怎么送来的。 还有,这监视着她的目光从何而来。 不过,她可没有心思去找那条密道了。 就算找到密道,宗主也会动用机关,把她困住。 所以,她吃饱喝足,休息好后,要硬闯! 师慕野睡了大约两个时辰,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感觉着,这视线仍然还在。 这么敬业? 连她睡觉也要监视。 她慢悠悠地脱了鞋子和外衣,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跳进了潭里。 和她预计的一样,这潭水原本就是个深坑,底下还长着青草,只是临时被灌成了一个潭。 她游了没多久,突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一股哗哗的流水声。 周围,形成了一股漩涡。 她抬头一看,水位,在迅速下降。 她还保持着划水的动作,就这么啪地一声,栽到了坑底。 水已经完全退了,坑底的青草湿漉漉的。 坑外,阳光灿烂。 果然,这就是真正的出口。 她,赌赢了。 只是这宗主为什么突然之间把潭水放了? 是怕淹死她么? 是了。 淹死了,就没有折磨的乐趣了,多可惜。 师慕野爬出坑外,迎头就撞上了夏宛和几个黑衣人。 夏宛的身后,是一片绵延起伏的杏花树林,中间夹杂着新栽的桃花树。 再往后,就是一片巍峨连绵的宫殿,比九方宫还华丽壮观。 这宗主,果真财力惊天。 看来,这迷宫就在碧落宫里,她还是没能真正逃出去。 “师姑娘,宗主命我带你去换洗。” 夏宛说到。 师慕野挑了挑眉:“夏姑娘,你还活着?” 夏宛眉眼微动:“托你的福,大难不死。” “甚好甚好。你们宗主这次请我来,一开始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看起来不是很友好啊。” 师慕野一边随她走着,一边说。 “宗主行事,我们不敢妄自揣测。” 夏宛淡淡地说。 绕过杏花树林,夏宛带她进了一间大殿。 这座殿堂,就建在真正的温泉上面,水气缭绕,如同仙境。 洗澡泡澡,就直接在温泉里。 师慕野在心里腹诽,这宗主,果真是穷奢极欲,会享受。 “师姑娘,请下温泉洗吧。换洗的衣裳我给你送来。” 夏宛恭敬地说。 “有劳夏姑娘了。” 师慕野脱掉湿淋淋脏兮兮的衣服,踏进了温泉。 被扔在马车后备箱里,蜷缩了几个时辰,她的身子骨早就酸痛的不行,一直没缓过来。 她正洗着,冷不丁温泉后面传来一个略带嘲讽的声音。 “师大人。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么。我这会儿刚好有时间,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师慕野一惊。 温泉岸边,丛林掩映间,身着黑衣的宗主静静地站着,凝望着她,眉眼冷峻。 第455章 晋王对你是弃子?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师慕野赶紧往温泉底下一蹲,只露出头来。 “宗主,在这种地方说正事,不大好吧。” 宗主眉头微皱:“我的时间很宝贵。” 师慕野心想,此人冷血心硬,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还是得先把她手里的把柄给他讲清楚。 “公子陵是寂落宗二十四修罗卫的首领,算是寂落宗安插在镐京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如果我在你这儿有事了,我的人会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朝廷。” 宗主眉眼一紧,啪地一声折断了一根藤蔓。 他的话语,带着几丝薄凉:“你在威胁我?” 师慕野眼神不退缩:“我是在告诉宗主一个事实。” 宗主的眼眸漫起阴冷的黑雾。 “现在朝政是齐王代理。所以说,你最后选择了齐王,并和他合作了?” 师慕野反问:“宗主你既杀了齐王的小舅,又暗杀晋王,看起来,不支持齐晋两党任何一方。我选择谁不选择谁,对宗主有影响吗?” 宗主唇角的弧度冷冽:“自然有影响。相比而言,我更加不喜欢齐王。” 好吧。 本来她就是寂落宗的死对头,因为这个缘故,大概宗主对她更是恨屋及乌了。 师慕野悄悄地把长发往前拨了拨,盖住她身前的水面。 “君王之位,强者居之,贤者居之。鬼谷子一门奉行的君王之道,向来都是制衡之道。没有能力坐稳天下,不行。没有爱民的心怀,也不行。我只追随绝对的强者和贤明的君主。” 宗主向前踏了一步,拨开挡路的枝叶,来到了温泉岸边。 他的声音低沉:“是么。那你认为,晋王能否得到这天下?” 姬允现在依旧杳无音讯。 师慕野的神色黯淡下来,心头一阵苦涩。 “晋王现在失踪,朝廷中的势力也被打压清除。如果没有后招和隐藏的势力,今后的事自然难说。” 宗主眉眼更冷了:“所以,晋王对你来说,是弃子了。” 师慕野微微蹙眉。 这宗主,明里暗里套着她的话,想要知道她的立场。 寂落宗野心勃勃,她怎么能对寂落宗透露过多的信息。 师慕野转移了话题:“宗主问了我这么多,也该我问你了吧。” 然而,宗主却没打算放过她。 “怎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默认了。” 师慕野没有顺着他的话题走:“宗主这么在意我的立场,该不会是想插手大周朝政吧。” 宗主的眸光幽深,回答很直白:“师大人,你觉得这大周天下,我坐不坐得?” 师慕野心惊。 天子之位,自然是传给自家儿子的。 这寂落宗宗主要造反? 难怪手段狠戾,齐王晋王都杀。 师慕野盯着他,缓缓地说:“宗主,毫无疑问,你是个强者。但是,你心无怜悯,对人命毫无怜惜。如果你得了这天下,只怕会是个暴君。” 暴君,是一个国家的不幸。 就像她的父王那样。 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暴君?” 宗主冷笑一声,似乎有几分愠怒。 他一抬手,打了个响指。 师慕野所处的温泉水,突然开始汩汩流动,水位开始下降。 第456章 始乱终弃的女人很无耻 尼玛! 这个碧落宫里,到处都是机关。 就连泡个温泉,也不得安生。 师慕野蹲在水底下,挪到了温泉池里仅有的一处岩壁背后。 宗主啪地击了一下掌,那面岩壁隆隆作响,移开了。 这下子,她躲无可躲,藏无所藏,全部暴露在他面前了。 温泉里的水已经退到脚踝了。 师慕野抱着双腿,低低地蹲着,湿乱的长发披散在胸前。 宗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的狼狈和窘迫尽收眼底。 看样子,宗主很享受看着她受辱的样子。 就像在迷宫里折腾她一样。 看着他幽黑如墨的眸子,她突然气上心头。 他不是很享受看她尴尬的模样么? 她偏不如他的愿。 师慕野将长发拨到胸前,盖住了关键部位,然后刷地站了起来。 宗主的眼眸微不可察地紧缩了一下。 眼前的少女,身材窈窕,白皙的肌肤上滴落着水珠。 长发如瀑,恰好巧妙地遮住了不该看的地方。 “宗主,我说错了。你不仅是个暴君,还是个变态的暴君。” 师慕野平静地说到。 宗主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眼神里隐隐有怒气。 “师大人果真和传闻里说的一样,不知廉耻,在陌生男人面前不穿衣服,也不害臊。” 师慕野心道,还不是被你逼的。 “我又漏了一点,宗主不仅变态,还无耻。请别人来家里做客,却又偷偷摸摸在别人洗澡的时候跑过来,说有时间谈话。” 师慕野眼神清亮。 宗主眸子里有细微的火星闪动。 他跺了跺脚,师慕野脚底下的石头竟然震动了一下,开始往前移动。 师慕野往后退,那石头往前移动得更快。 卧槽。 这机关真是无处不在。 好心累。 转瞬间,师慕野就被送到了宗主面前。 宗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眼眸里怒气更甚。 “听说你在晋王失踪后,转头就嫁了镇陵侯。傩神节上,又和齐王公然亲热,勾搭成奸。你说,这种始乱终弃的女人,是不是更无耻?” 师慕野心道,这宗主如此八卦,听这意思,隐约有几分为晋王打抱不平。 这是操的哪门子心。 师慕野拔下了头发上的美人刺,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的私事,宗主这么关心干什么。还有,你如果敢再进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宗主目不斜视,闪电般伸手,轻轻一弹,就震开了她手中的美人刺。 他的眼眸中带着某种危险的情绪:“既然你知道我变态无耻,还敢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是不是想着投怀送抱,以色诱人?” 寂落宗宗主一开始就对自己毫不客气,肯定不会看上她。 他的举动,目的只有一个。 在身心上折磨她,羞辱她,以满足他变态的嗜好。 师慕野自然懒得和他多做周旋,抬起腿来,就朝他的下腹狠狠一踢。 宗主的动作更快! 他捏住师慕野的膝盖,朝右一分,往自己身前一拽! 师慕野,就这样被他整个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师慕野惊惧,伸手就要推,双手被他的一只手紧紧钳制住了。 她身无寸缕,左腿被他捏着,盘在他的腰间。 她细嫩的肌肤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衣服柔软顺滑的料子的质感。 这种姿势,既亲密又羞耻。 第457章 想看你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 即便是对姬允,也没有像这样坦诚相见过。 她的心急剧下沉,仿佛像是自己的清白被玷污了一样。 宗主附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淡漠,不带一丝情~欲,让人不寒而栗。 “你不是人尽可夫么。既然送到我怀里,我却之不恭,就此收下了。” 人尽可夫? 他的话语还真是恶毒。 宗主脸上的面具冷如寒冰,碰到她的脸颊,激起阵阵颤栗。 她压抑住内心的反感和厌恶,说到:“你敢碰我,就不怕晋王日后找你算账?” 宗主失笑:“晋王?他不是失踪了么。再说,你都抛弃了他,背叛了他,他怎么会为你出头?” 抛弃?背叛? 是了。 在世人的眼里,晋王失踪,她嫁给镇陵侯,又和齐王纠缠,确实像是抛弃了他,另觅新欢。 然而,她问心无愧,又何必跟世人和无关的人解释。 她想要解释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 “他会不会为我出头,这是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 师慕野冷声说。 “你还真是自信。” 宗主说着,故意缓慢地动了动身子。 她能感受到,他的灼热和坚硬。 无关情爱,无关欲望,只有赤裸裸的羞辱和报复。 师慕野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唇角似笑非笑:“我还真想看看,你在我身下承欢的样子,和与镇陵侯鱼水之欢,在齐王床上颠鸾倒凤的样子,有什么不一样。” 师慕野脸色惨白。 看样子,他要动真格了。 “宗主,都说女人想象力丰富,男人对这种事情,想象起来,也是没有底线!” 师慕野眼神一凝,张口就朝他的喉咙咬过去! 她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牙齿。 她刚凑过去的时候,宗主还有点愣神。 等她像头野兽一样咬住他的喉咙的时候,一阵剧痛袭来。 她这是拼了命的! 宗主皱着眉头,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将她推了出去。 他摸了下脖子,一个血洞,鲜血汩汩。 而她的唇齿间,都是血。 “宗主,你还真是再次刷新了我对你的印象的底线。” 师慕野踉跄了几步,把身子隐藏在一株藤蔓后面。 宗主捂着脖子,看着她决绝拼命的样子,眼底神情变换了几番。 良久,他伸手从旁边的石台上拿过一件衣裙,扔给了她。 “带她回房间。” 他对树丛后面说到。 “是。” 夏宛应声,从树丛背后走了出来。 宗主转头就走了,地上洒下点点滴滴的血迹。 师慕野快速穿上衣服,生怕宗主折而复返。 这衣服,料子柔软,质地是上乘的影罗纱。 尺寸也很贴合,就像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师姑娘,请吧。” 夏宛彬彬有礼的带路。 师慕野跟在她后面,心情并不好。 第一次正式的对话,以失败告终。 早知道寂落宗宗主这么变态无耻,也没有暗夜帝王应该有的胸襟气度,就不该急着来见他。 什么纵横捭阖之术,剖析局势,晓之以理,劝其向善,对他通通都不会起作用。 鬼谷子门生的名号,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也不屑于礼贤下士的虚名。 他,大概是在黑暗里过的太久了。 “你们宗主有没有女人?” 师慕野突然问到。 第458章 金屋藏娇 夏宛奇怪地看向她:“师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如果有,请你拜托她多陪陪你们宗主,帮他多泻泻火。” 师慕野面无表情。 夏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从来没有见过宗主身边有过女人。而且,宗主也不喜欢我们揣摩他的心意。如果猜对了,下场会很惨。” 师慕野冷笑:“你们宗主,果真是个变态。” 夏宛带她进了一座宫殿。 这间宫殿建在山脚下,风格和陵王宫很像。 殿门前溪水潺潺,溪边有一片海棠树。 宫殿里的装饰都很精致,里面的陈设,一看就知道是贵不可言的。 “师姑娘,宗主吩咐您就住这儿。有什么需要,您在殿门外叫我就行。” 夏宛说完,就闪身出门了,并关上了殿门。 师慕野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里面的家具、床榻,还有帷幔纱帘等等,样式华丽精美,用料都是上乘的,极为讲究。 整个宫殿很宽阔,朱雀烛台燃烧着鲸油,幽香沁人心脾。 墙角放着价值连城的青玉花瓶,插着怒放的鲜花。 这宗主,总算是有了点人性。 她以为,他会让她住牢房,或者茅草屋。 只是…… 她随意碰了碰桌子上的笔筒。 然后,她敏锐的耳朵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微的咔嚓声。 果然不出所料。 碧落宫里,处处都有机关。 她抬腿走向殿门口,刚跨过屏风,大殿的门就咔嚓落下两根粗壮的铜铁柱子,将大门栓得严严实实。 呵呵? 这是要将她软禁的节奏? 还真是像极了金屋藏娇啊! “夏宛。” 师慕野在门里面叫到。 “师姑娘有什么吩咐?” 夏宛立刻回答。 “你们宗主这是将我软禁了?” 夏宛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到:“宗主说,师姑娘一路劳累,先在屋子里休养几天。等休息好了再和您谈。” 她说的很委婉,但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你们宗主真是体贴心细。不过,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着怪闷的,烦请你们宗主拨两个丫鬟过来照顾我吧。” 师慕野说到。 只要有人,她就能问到有用的信息,找到逃出去的突破口。 她隐约觉得,在这个宗主身边呆着很危险。 很有可能劝其向善不成,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是想方法先出去,直接正面交锋吧。 夏宛又说到:“宗主吩咐过了,师姑娘心思活跃,容易把人带坏,所以丫鬟什么的是没有的,有事儿您叫我就行。” 师慕野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宗主还真是未卜先知。 不过,她师慕野不是这种坐以待毙的人。 她在殿里转悠着,这里碰碰,那里摸摸,检查着可能有的机关。 不到一个下午,她基本上已经把这个宫殿里所有有机关的地方摸了个遍。 宫殿不大,倒是有一百多个机关。 就连床上也有。 虽然她暂时还不知道床上的机关是做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用途。 到了晚上,夏宛送饭菜过来了。 依旧是镇陵菜口味的,又换了个花样。 师慕野吃完后,找夏宛要了纸笺和笔,在纸上边算边画了起来。 根据那些机关运作时细微的声响,再结合这座宫殿的建筑结构,她推算出了这些机关的机关眼。 第459章 凑做一对做无耻的事 机关眼,相当于总机关。 机关,一般埋在地底,总会有专门的机关密道。 找到了总机关,就找到了这些机关所在的密道。 这座宫殿的机关眼,就在书柜后面。 不过,此时夏宛还在外面,不方便查看。 夏宛心细,而且她本来就是样式夏家的人。 如果她在殿里面鼓捣机关,夏宛肯定能知道。 师慕野忍住内心的兴奋,捱到了夏宛换班的时候。 这个时候,已经到半夜了。 她刚打开书柜,就听到床边传来轻微的吱呀一声响。 只见,床后面的墙壁分开了,宗主若无其事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依旧一身黑袍,面具在烛光下反射着清幽的暗光。 脖子上,缠着纱布。 果然,这床边的机关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慕野心里一沉,迅速从书柜里面抽了一本书,拿在手里。 “师大人,半夜还在看书,果真好学。” 宗主边说边向她走了过来。 师慕野心怀警惕,把书抱在胸前。 “宗主,半夜三更偷摸进来,果真无耻。” 师慕野毫不客气。 宗主走到她面前,停下了,眼眸里的幽光浮动,像极了狼。 “既然我无耻,你也无耻。不如凑做一对,做些无耻的事。” 师慕野有些心慌。 看样子,这宗主还想继续白天的话题。 “宗主,你知道么。来见你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她开口道。 宗主单手撑在书柜的架子上,眼神充满玩味。 “你既然决定来见我,就应该预知到所有的后果和风险。对我来说,你不仅是大周官员师少卿,鬼谷子门生,还是一个美貌的女人。” 师慕野往后退了几步。 “你如果真要乱来,我大不了以死相拼。” 宗主挑起眉头:“这么守身如玉?不知道是给谁守的。镇陵侯?齐王?还是……” 他欺身向前,整个人的身影将她完全罩住。 “晋王?” 他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 师慕野无语了。 “宗主,我和你才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请问,与你何干?” 宗主唇角一勾:“你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了,怎么和我没关系?都能随随便便去见一个陌生男人,这种女人还需要贞洁干什么。” 他高大的身影很有压迫感。 她忍无可忍,将怀里的书朝他扔了过去。 宗主伸手接住,瞟了一眼封面,突然嗤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翻了几页,抬眼说到:“果然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在我的碧落宫里,半夜三更的,看着这种书。” 师慕野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 宗主翻开其中一页,在她眼前晃了晃。 “原来你好学是为了这个。” 师慕野看着眼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眼前一黑。 那上面,画着一幅幅春宫图,姿势极其大胆豪放。 图的上面,还写着标题。 青楼女子取悦男人三十六术。 师慕野百口莫辩。 宗主步步紧逼,眸子幽暗:“看来,师大人是欲求不满啊。就连镇陵侯和齐王两个人都不能满足你么,还要靠看这种东西。” 师慕野气得胸口急剧起伏,伸手就朝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 声音清脆。 宗主猝不及防,面具被掀飞了! 第460章 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满足 就在那一瞬间,宗主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面具很硬,师慕野的手打得生疼。 宗主既然戴着面具,肯定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要么是毁容的,要么是别的原因。 “宗主,士可杀不可辱。你心理变态,怎么折辱我随你意,但请你不要侮辱镇陵侯!” 师慕野的声音沙哑,气势不可侵犯。 宗主背对着她,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 他转过身来,眸色暗如黑墨。 “所以说,你这一巴掌是替镇陵侯扇的?” 师慕野直视着他,毫不退缩。 “是!” 宗主冷笑一声:“还真是夫妻恩爱。” 他的眸子里有危险的情绪流淌,让人心慌意乱。 “本宗主最近见不得人恩恩爱爱,反倒是喜欢做棒打鸳鸯的事。今天晚上,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满足。” 说完,一把扛起她,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把她扔到了床上。 师慕野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真是该死。 为什么非要见寂落宗宗主? 她高估他的风度了。 他就是一头嗜血暴戾、冷血绝情的狼! 宗主压住她的腿,单手捉住她的双手,按在她的头顶。 他腾出另一只手,简单粗暴地扯掉她身上的衣裙。 嗤啦一声。 她光滑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宗主的眼眸中激烈的情绪交织,那里面除了愤恨外,竟然有压抑的痛苦和隐隐的欲望。 师慕野看得心里微惊。 她和寂落宗有仇,大不了一刀杀了她便是。 需要通过占有身体这种事情来报复吗? 她拼命挣扎,胳膊腿都快被自己扭折了。 然而,宗主很强势,完全压制得她动弹不了。 几柱香功夫过后,她精疲力尽,终于颓然地放弃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在军营的那会儿把第一次给了姬允。 今夜过后,她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了。 此前,就算是和镇陵侯、齐王传得沸沸扬扬,但是她的身体是清白的。 这是最好的证明。 她想,等姬允回来了,等两人亲密相见的时候,种种谣言不攻自破。 但是,她大概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宗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之间,目光停留在她脖子下的玉牌。 师慕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这枚玉牌,是姬允送她的。 她一直带在身上。 “宗主,请帮我取下这枚玉牌。我不想……脏了它。” 师慕野的声音干涩。 宗主拿起玉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眸色刹那间掠过一丝温柔。 然而,转瞬间,他开口的语调又冰冷又暗含嘲讽。 “脏?你的意思是本宗主脏?” 他放下玉牌,朝她俯下身,冰冷的面具寒气逼人。 “那我倒是要看看,守身如玉的师大人,是怎么沦陷在这么脏的本宗主身下的。” 他单手褪去了彼此身上最后的一点衣料。 他凝视着她,眼眸中神情万千。 身底下的少女,眼眸泛红,眸子雾水迷蒙。 他的神情又复杂了几分。 他咬咬牙,浑身颤抖着吻向她的嘴唇。 师慕野侧过头去,轻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姬允,对不起。”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湿了脸颊旁的床单。 第461章 不要随便见陌生男人 宗主身子一僵,停住了动作。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撑在师慕野上方,嘴唇将吻未吻。 良久,他的眼神变得稍微温柔了些,翻身坐到了一旁。 他匆匆穿上了衣服,又给她盖上了被子。 “我今晚不碰你。” 他留下一句话,推开墙壁,走进密道,然后走了。 师慕野在床上躺了半晌,才缓过来。 本来她以为今天在劫难逃。 然而,宗主最后却放过了她。 不过,只是暂时。 他说的是,今晚不碰她。 她必须得逃出这个碧落宫了。 这个宗主,倒是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不要随随便便见陌生的男人。 折腾了大半夜,很快就天亮了。 夏宛又到殿外面来了。 这回,她送来的不仅仅有早饭,还有一盒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师姑娘,宗主特地吩咐给你的。” 夏宛的神情有些暧昧。 师慕野接了过去,神情恹恹地:“多谢。我今天有些累,要休息,没事不要来打扰我。” 夏宛的神色更暧昧了:“明白。” 她的胳膊上,腿上,确实有昨天挣扎留下的痕迹。 她沾了点药膏,抹了上去。 清凉入骨,不一会儿,那些青紫的痕迹就变淡了。 这药膏,果然是奇效。 师慕野抹完药后,研究了一番床边的机关。 这个机关,只能在墙壁外面开启,床这边开启不了。 换而言之,是个单向的。 宗主可以推墙进来,她却不可以推墙进去,除非墙外面有人帮忙开启机关。 等到夏宛换班,要到晚上了。 而晚上,宗主指不定什么时候来。 她推开书柜,摆弄了一番。 果然,书柜后面的墙壁,露出来一条幽深的密道。 师慕野取下了鲸油火烛,闪身进了密道,然后,将书柜还原。 和她推算的一样,这些密道纵横交错,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齿轮机械。 有的静止不动,有的在轧轧地运作。 既然是机关密道,总有几个供人维修进出的口。 找到这些出口,就能出去了。 这些出口,肯定在碧落宫里面。 但供匠人维修机关用的地方,一般位置都很偏,而且里面出入的都是工匠。 她从那儿逃出去,易如反掌。 师慕野在里面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一扇铁门。 走近铁门,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打铁的声音、锯木的声音、还有交谈声。 果然外面是工匠锻造间。 师慕野靠在铁门边上,等了很久。 差不多到晚上了吧。 终于,她听到外面一声喊:“收晚工了!大家都回去吧。” 师慕野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动静了,才拿出百宝袋里的美人钥,打开了铁门。 开锁,公输班果然是专业的。 铁门外,一片幽暗。 工匠锻造间里,到处都堆放着半成品,箱子、武器、机关弓弩等等。 师慕野持着火烛,正要往外走,突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慕野吹灭火烛,就近钻进了一个快做完了的铁箱子里。 锻造间的门被猛地打开,一男一女相拥着窜了进来。 两人势如干柴烈火,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462章 隔壁老王 “王哥,在这儿做,张二不会发现吧。” 在某种声音的间隙,女人含糊地问到。 “放心。他早回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儿连个可以躺的地方都没有……” 女人抱怨。 “那儿有个铁箱子可以凑合。” 两人滚到铁箱子上面,一顿啪啪啪。 铁箱子不仅不隔音,而且还能把声音放大。 师慕野躲在箱子里面,听着靡靡之音,感觉生无可恋。 上面正火热着,门外传来了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 “宗主请。” 宗主?! 不光是上面两人火热的激情被浇灭了,师慕野也惊了一下。 难道是宗主发现她逃走了,才找到这儿的? 以他的聪明,肯定能猜到她是通过机关密道逃走的。 两人屁滚尿流地打开铁箱子,跳了进去。 就在那一瞬,他们尴尬地发现了师慕野。 师慕野朝他们竖了个手指,嘘了一声。 “我不说。你们也别说。” 两个人赶忙点点头,蹲下来,挤作一堆。 三个人瞬间达成了共识。 烛火一盏盏地被点亮了,锻造间亮堂了起来。 “宗主这么晚了,大驾光临锻造间,真是令锻造间蓬荜生辉啊。” 一个声音谄媚地说到。 “最近锻造间的进展如何?” 宗主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您交代的东西,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做,还差一个月能做完。” “恩。” 宗主似乎在巡视锻造间,脚步声渐渐朝这边走来。 三个人心里都是砰砰跳。 那脚步,沉稳,不急不缓。 在离铁箱子还有半尺的时候,脚步停住了。 宗主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把锻造间里所有的人都叫过来。” “是,属下马上去叫。” 宗主自己拖了把半成品的椅子,在铁箱子旁坐了下来。 他把手搭在铁箱子盖子上,无意地轻轻敲着。 咚。 咚。 咚。 被放大了的声音传到三人耳朵里,好像催命的鼓。 过了一会儿,锻造间里响起拉拉杂杂的脚步声。 工匠们看到宗主,噤若寒蝉。 “人都到齐了吗?” 宗主问到。 张二无奈地回答到:“还差个老王,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到处都找不到人。” 宗主的手指在铁皮箱子上敲的声音似乎重了些。 “所有的地方都找了吗?包括锻造间?” 三个人的呼吸一滞。 张二恍然大悟:“宗主英明。我马上派人搜这里。” 众工匠散开来,四处找寻。 男人蹲在箱子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找到最后,他们三个人肯定都要暴露。 师慕野给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装作刚睡醒,先出去。 不然,他二人的奸情要暴露,师慕野自己也逃不了。 这男人也不算傻,知道自己单独先出去,是上策。 于是,他推开半边盖子,装作刚睡醒,伸了个懒腰。 然后,惊慌失措地从箱子里爬了出来。 “宗主!我刚累了,在箱子里睡着了,不知道宗主您来了。” 张二松了一口气:“王哥,你害我们一顿好找。” 宗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怵。 宗主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敲着铁箱子。 第463章 斯文败类 “张二,本宗主最近有些健忘。我之前定下的处置通奸的规矩是怎样的?” 张二莫名其妙,回答到:“男的阉割,并打三十大板。女的打三十大板。” 宗主嗯了一声,说到:“最近本宗主觉得,对女方的惩罚太轻了。脚踏两条船,身心不能忠诚,抛弃原来的男人的女人,要狠狠的罚。我看,对女方的惩罚再加上几条。” 铁箱子里,女人听得瑟瑟发抖,快扛不住了。 “十指穿针。” “挑筋断骨。” “挖目削耳。” 宗主每说一句,女人就颤抖一下。 说到最后,宗主意犹未尽地敲了敲铁箱。 余音振聋发聩,将里面两个人的耳膜都快震破了。 终于,女人呜咽一声,掀开了铁箱子盖子,翻身跳了下去,跪了下去。 “宗主饶命。” “老王?云娘?!你们两个……竟然背着我干这种事儿!” 张二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被眼前的情景气得发黑。 宗主似乎很满意:“既然都承认了,那就按照新的规矩执行吧。” “是!” 马上有人将崩溃的两个人拖了下去。 “宗主,您还要继续视察锻造间吗?” 张二有点心不在焉。 “不必了。” 宗主站了起来。 师慕野心里终于放松了点。 “经过这个事,这个铁箱子,我看着很是碍眼。把它扔进火炉烧了吧。” 宗主的语调淡淡。 “遵命!” 张二回答的特别干脆。 他看着铁箱子的眼神似乎有仇。 “来人。马上把这铁箱子扔进火炉。” 师慕野蹲在铁箱子里,情知是躲不过了。 她慢吞吞地掀开盖子,站了起来。 然后,伸了个懒腰,迷茫懵懂地望向宗主:“宗主,你怎么在这儿?咦,我在哪儿?” 宗主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装。 师慕野看着周围默默望着她的工匠,恍然大悟:“哦,这是锻造间。我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竟然不记得了,好奇怪……” 宗主依旧不作声,眼眸幽深一片。 师慕野装到最后,实在装不下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宗主,我迷路了。麻烦带路回房间。” 她没有说自己是逃出来的。 宗主也没有当面揭穿。 “既然师大人迷路了,我就送你回去吧。师大人,请。” 宗主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手势。 外表风度翩翩,内里黑得发紫。 真是斯文败类。 师慕野内心哀嚎一声,跟随他踏出了锻造间。 经过昨天的事件后,她总算摸索出安全和他相处的要点来了。 不能提镇陵侯和齐王来刺激他。 不能提自己的私生活和感情的事。 至于晋王…… 该宗主大概是自己的感情受了点刺激,很有可能是被女人背叛过。 所以,他看到自己,大概是想起了抛弃他的女人,格外痛恨。 所以,他见不得女人抛弃背叛男人,连带着对所谓的被抛弃的晋王,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碧落宫是建在整个山上的。 两人走在山路上,夜风习习。 路边的火烛在山风中,明暗闪灭。 “看来,师大人是一心一意想要逃离我的身边呢。” 宗主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淡漠。 第464章 宠物?我没打算宠你 不过,这样总比他暴怒好。 “宗主把我绑架来,又不肯跟我好好谈。我不走,难道一辈子困在这儿?想着要逃,这是人之常情。” 师慕野晓之以理。 不过,她也知道。 他多半听不进去。 宗主挑眉:“你想跟我好好谈?好,我给你机会。” 他一抖袖子,手腕一翻。 咔嚓一声。 一个精致的同心锁就拷在了她的手腕上。 同心锁的另一端,套在他的手腕。 两个同心锁之间,用一条金链子连着。 金链子的长度,不到半尺。 师慕野微愣。 这情形,像极了她和姬允第一次在奇门洞里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为了防止自己扔下他一个人走,也用同心锁铐住了两人。 “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慕有点怒了。 宗主侧过头,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气势逼人。 “这样,你随时随地都在我身边,想谈什么,随时就能谈。” 师慕野冷笑:“你这是把我当宠物,拴起来了吗?” 宗主的眼眸里有冷峻的笑意:“宠物?你想多了。我一点也没打算宠你。” 师慕野:“……” 看来,他对她的囚禁升级了。 之前,是把她软禁在宫殿里。 现在,他用一双同心锁,直接把她给禁锢在他身边了。 这样,她要逃出去,就更难了。 “宗主,你打算锁我多久?” 师慕野直接问到。 宗主抬眼:“看我的心情。看你的表现。有可能几天,有可能几个月。也有可能……” 他的眸子里火花闪耀:“一辈子。” 师慕野浑身又泛起一阵寒战。 此人的变态,前所未有。 不过,她早就有经验教训,跟他明着对着干,没什么好处。 和他在言语上争个高低,到头来倒霉的是自己。 她手里还有公输班的美人钥,等他不注意的时候,可以试一试。 所以,先服个软,避其锋芒。 她垂着头,不再搭理他,只是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地走着。 宗主微微侧过头,见她难得的安静下来,整个人有点蔫,看起来颇有几分孤立无助。 夜风一吹,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心念一动,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扔给了她。 师慕野正想着寻个什么时机用美人钥开锁,突然间,一件带着温热气息的披风落到了自己身上。 师慕野心想,这是什么操作?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宗主这是要我帮你补披风?” 师慕野选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问到。 宗主侧过脸去,不再看她。 “穿上。” “哦。多谢宗主。” 师慕野满腹狐疑地披上了披风。 “我现在跟你铐在一起。夜里风大,你要是着凉得风寒了,难免会传染给我。” 宗主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 果然是他的一贯作风。 师慕野终于放心了。 宗主带着她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并没有往那座殿门口有海棠树和小溪的宫殿走去。 不远处,出现在师慕野面前的宫殿,气势恢弘,雕梁画柱,极尽奢华。 宫殿周围,一片的紫色虞美人花。 而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很森严。 一看,就知道是宗主下榻的主殿。 师慕野又心慌了。 第465章 床上谈也一样 虽然她知道,两个人被铐在一起,免不了要同进同退,同寝同食。 但是,事到临头了,她发现,心理这关过不去。 她设身处地地替姬允想了想。 如果姬允跟某个女人被迫同寝同食,虽然什么关系也没发生,但她想想还是受不了。 这么看来,外面传言的她背叛抛弃姬允,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除了清白还在,心在他那,其他的都被这个该死的宗主给占了啊。 以姬允的醋性,上次百里归南在镇陵侯府抱了她一下,亲了一下她的头发,他都暴怒得快把她吃了。 这次,她不仅在名义上嫁给了百里归南,在傩神节上被姬少藏强迫着演了场借位的吻戏,还被这变态宗主锁在身边,差点失身。 如果,姬允知道了这些,依照他的性子,还不定会将她怎样呢。 宗主拉着她走进了寝殿。 寝殿里的陈设低调奢华,都是极有品味的。 连烛台的花纹、挑着锦帘的银钩,这种细节的东西,都很讲究,用料贵重。 这种渗透到细节的品味,至少要世代贵族才能培养起来。 师慕野本以为宗主是个暴发户,现在看来,她低估他了。 眼看宗主拉着她,穿过重重锦帘,就要往最里面走过去了。 师慕野捂住了肚子,蹲在了地上。 “我肚子疼,要上厕所。” 宗主顿了顿,身子一转。 “雅轩在这边。” 师慕野把手一伸:“我要上厕所,你总不能跟着上吧。能先解开吗?” 宗主眉头一挑,看着她似笑非笑。 师慕野强调到:“这是在你的寝殿,我能跑到哪儿去?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守着。” 宗主抖了抖金链:“那可未必。师大人奸诈狡猾,一会儿功夫不看着,指不定就跑了。” 他拉着师慕野往前走:“你去上。我在旁边等你。” 师慕野更加无语了,过了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变态。” 宗主寝殿的雅轩很大,熏着名贵的龙涎香,挂着厚重的锦帘。 师慕野撩开帘子,发现了一个问题。 恭桶离锦帘很远。 他们现在被同心锁锁着。 如果宗主站在锦帘外,她就够不到恭桶。 宗主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唇角一勾,也掀开锦帘钻了进来。 师慕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宗主该不会是想全程观摩吧。” 宗主难得地微微一笑:“我不介意。” “我介意。” 师慕野立即回到。 “你的介意,我不介意。” 宗主很执着。 师慕野一屁股坐在恭桶上,支着头。 宗主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的书架边。 师慕野坐了一会儿,泄了气,站了起来。 “走吧。你看着我,上不出来。” 宗主牵着她,走出了雅轩。 “已经半夜了,该睡了。” 宗主边说边自顾自地往床边走去。 宗主的床很大,床角立着雕花银丝楠木柱,床幔是鲛纱做的,在烛光的映照下,光泽如月光流淌。 师慕野紧紧抱住床柱,用力地站住了。 正往前走的宗主被拉得小小地踉跄了一下。 “宗主,我想现在和你谈谈。” 宗主面无表情:“床上躺着谈也一样。” 第466章 对得起你心爱的女人么 师慕野更加抱紧了柱子。 “你把我和你锁一起,对你来说多不方便。你可以把我铐在柱子上,再派人日夜看守我。” 宗主手上用力一扯,师慕野就不由自主地被他拉了过来。 “谁看守你我都不放心,只有我自己看着,才最安全。” 师慕野拔河一样往后退。 “宗主,你和陌生的姑娘同睡一张床,对得起你心爱的女人么?” 她准备循循善诱,剖开他的痛点,展开心理攻略。 宗主顿了顿,停下了往床边走的脚步,眉眼深沉。 “你怎么知道我有心爱的女人?” 她刚想回答,突然想起了夏宛说的话。 宗主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意。 如果猜对了,下场会很惨。 和宗主说话,果然是如履薄冰,到处都是坑。 “宗主这么多年来,不可能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吧。” 师慕野含糊地回答。 宗主望着她,神色有些异样:“是有一个。” 师慕野赶紧趁热打铁:“既然是心爱的姑娘,就要为之身心忠诚。” 宗主的眉角眼梢尽是戾气和嘲讽,目光如炬:“忠诚?我对她是身心忠诚,她却嫁给了别人,还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纠缠不清。你说,我还有必要继续对她忠诚吗?” 师慕野听得心惊肉跳。 这宗主果然是受了感情上的刺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爱的姑娘的经历,竟然和她很像。 难怪,他对自己这么不待见了。 “这种事情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或许她有难言的苦衷,里面另有隐情呢。” 师慕野更加的循循善诱。 宗主这回没有接过她的话茬,反问到:“师大人东扯西拉,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就寝?” 师慕野嘴角抽了两下:“总之,我希望宗主不要自暴自弃,随便和陌生人同寝,以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宗主眉眼一挑:“和陌生人同寝?” 他的话语意味深长:“对我来说,和你同寝,与对她忠诚,并没有什么冲突。” 师慕野终于彻底放弃了和他的对话。 此人油盐不进。 她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床边,神情严肃。 “你如果真的碰了我,除非你事后把我杀了。否则我会杀了你。” 宗主唇角一咧:“但凭本事来取我性命。”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 要脱外衣,就得解开同心锁。 只见他不知道在手腕上怎么拨弄了一番,同心锁就开了。 他脱掉外衣后,重新又戴上了同心锁。 然后,又自顾自地躺到了床上。 他这一躺,连带着师慕野也不得不躺了下来。 宗主顺手拉过旁边的被子,刷地展开,盖在了两人身上。 本来同床都已经够让她抵触的了,竟然还盖同一床被子。 不能忍。 于是,她悄悄地、一点点地挪出被窝。 宗主自躺下后,就没再搭理她,睡了,呼吸均匀平稳。 这让师慕野稍微安了心。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宗主对她突发非分之想。 金链子就这么长,她已经让自己尽最大距离远离他了。 她小心翼翼地侧着头,观察着宗主的动静。 他依旧戴着面具,双眼紧闭,睫毛轻颤。 第467章 杀人不是这样杀的 她躺下的时候,是和衣而卧的。 于是,她悄悄地从腰间的百宝袋中摸出美人钥,试了起来。 出乎意料。 公输班的美人钥居然不管用。 刚才,她见宗主在自己手腕上的同心锁上拨弄了几下,锁就开了。 难道开锁的关键,在他手上的同心锁上? 她正思索着,宗主朝里面翻了个身,连带着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她触电般抬起了手,避免和他的肢体接触。 不一会儿,她的手就麻了。 不行。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 如果今后每天都这样同寝,她会疯掉的。 她从百宝袋里摸出迷迭香,朝着宗主弹过去。 半柱香功夫后,她轻轻扯了扯金链子。 宗主的手随之动了动,人却没醒。 她坐了起来,越过他,半跪在他旁边,研究起他手腕上的同心锁来。 这个同心锁看起来简单,里面的结构异常复杂。 看起来,不像是用器械能打开的,倒像是个密码锁。 师慕野正拨弄着,眼角的余光瞥见宗主轻轻动了一下。 她浑身一激灵。 如果他真醒了,看见自己正在研究解开同心锁,试图逃跑,不知道又会怎么惩罚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她下意识地拿着金链子,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 现在他大概还被迷香迷着,没有完全醒。 就这么勒死他,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先不提这宗主的武功如何,能不能及时反击。 就算现在勒死他,她又怎么逃出去? 只怕当场就被寂落宗的人杀了陪葬吧。 她捏着金链子,犹豫不决。 手上的力道,一会儿紧,一会儿松。 正纠结着,手底下传来一个带着讽刺的声音。 “要杀人也不是这样杀的。” 她浑身一惊。 宗主睁开了眼睛,眸子清亮,一点都不像是刚从昏迷中醒过来。 难道她的迷迭香药性挥发得这么快? 宗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开口道:“第一,你用药迷晕人之前,先要检查一下,那人是不是彻底被迷晕了。不巧,我这殿里点着的香里加了龙息草和六夜雪,都是能克制迷香的。” 师慕野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宗主英明,料事如神。” 宗主继续说,眸子里阴森森的:“第二,你用链子缠住我脖子的时候,就应该快、稳、狠。像你这样犹犹豫豫,早就被人反杀了。” 这是在教导自己怎么杀他么。 师慕野叹口气:“受教。” 她将金链子从他脖子上解了下来。 然后,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谁料,宗主竟然动也没动,头也没抬。 “折腾了大半夜,再不睡,天就亮了。睡觉。” 说完,悠然地合上了眼。 师慕野是真的愣住了。 宗主的反应,不合常理。 她刚刚是对他动了杀心。 难道他不应该狠狠地惩罚自己? 再不济,也是冷嘲热讽,羞辱一番? 不过,他摆明了放过自己,她就顺杆下了。 她老老实实地躺了下来。 当然,睡在了被窝外面。 幸好,她是和衣而卧的。 大约是确定了宗主不会再碰她,师慕野精神放松,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隐约听到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第468章 主人和奴隶 “东西先放这儿……” “我在这儿看……” “早饭也送进来……” 等她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床被子。 宗主半坐着,倚靠在床头,正在翻看着一叠叠的文书,手腕间,金链子若隐若现。 床头的桌几上,放着几碟精致的吃食,底下用铜炉煨火,保温。 这宗主,看她看得这么紧。 就连办公事,也要拖着她一起。 宗主看她醒了,放下了手中的文书,眉头一挑。 “醒了?洗漱完了来吃饭。” 马上,夏宛就端着银盆清水和毛巾,送到了床前。 “师姑娘,请洗漱。” 夏宛的脸上一副我懂的神情。 师慕野郁闷至极。 和寂落宗宗主同床共寝。 就算没发生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她又想起了姬允。 百里归南和齐王的事好解释,一个是假婚礼,一个是借位。 如果姬允知道她和寂落宗宗主的事……… 师慕野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夏宛及时地退下了。 两人一起用起了早饭。 此情此景,难得的和谐,仿佛昨天晚上的出逃和动杀心不存在,倒像是夫妻间的相处。 意识到这一点,师慕野更郁闷了。 明明这是她的想象中和姬允相处的情景啊。 在清晨的阳光中,和姬允一起醒来。 然后,一起吃早饭。 师慕野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宗主挑眉:“怎么不吃了?味道不合你口味?” 师慕野点点头:“吃不下。” 宗主冷声吩咐:“来人。将今天早上做饭的厨子打十大板。” 一言不合就罚人? 这宗主的暴戾真是无处不在。 师慕野赶紧拿起筷子:“不管厨子的事,刚是我自己矫情,准备绝食来着。这饭菜的味道,实在是不错。” 宗主的眉眼这才舒缓下来。 “不想让厨子受罚,就都吃完。” 师慕野吃得十分饱。 饭后,宗主解开了同心锁,穿上了衣服。 这回,师慕野多留了个心眼,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解开同心锁的动作起伏和顺序。 穿上衣服后,他又戴上了同心锁。 真是不厌其烦。 师慕野冷眼看着他,说到:“宗主倒是每天都不嫌麻烦。你处理公事的时候,该不会也要把我带着吧?就不怕我泄密?” 宗主挑眉:“原来你担心这个。我最近比较闲,没有公事,有的是时间,和你深入交流。” “深入交流”几个字,他说的格外意味深长。 师慕野直言不讳:“宗主,我觉你需要心理疏导。被女人抛弃背叛了,短时间内走不出来很正常。但是,把对那个女人的愤恨和遗憾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于事无补。你天天困着我锁着我,你心爱的女人也不会回来不是?” 宗主看着她,神情莫测:“是么。” 他站了起来:“我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两人出了宫殿。 师慕野本来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来发现,保持距离的时候,金链就暴露在外面。 碧落宫里的随从下人们投过来深意的目光,更加显得她是他的所有物。 好像,他是主人,她是奴隶一样。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第469章 春风十里不如她 师慕野在心里骂了一通变态,暗暗地加快了脚步,离他近了点。 这样,金链子就垂了下来,被宽大的袖子遮住了。 穿过重重机关,宗主带她来到一座宫殿前。 还没有进去,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梨花木清香。 这整个宫殿,竟然都是用昂贵的梨花木建造的。 宗主推开宫殿门,师慕野被里面的东西晃花了眼。 满满一宫殿的珠玉翡翠、奇珍异宝。 名贵的香料随处可见。 随便拿起一颗夜明珠,就是大如龙胆,光泽如月。 南海的鲛纱,西域的碧玉蚕丝,大宛的月光锻…… 这些珍奇的丝绸锦缎,往往一小块都很难得,价值万金,在这儿却是堆成小山,随意堆在角落里。 梨花木的架子上,放着的不是书,是地契。 师慕野大致扫了一眼,不仅有宅子的地契,还有商铺、钱庄、酒楼等等产业的地契。 而且,看着地契的样式,不仅仅有大周的,还有大夏国和别的国家的! 光这一排排的地契,就富可敌国了。 师慕野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珍宝。 她很矜持地观望着,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宗主你这是在炫富?” 师慕野问。 宗主淡淡地说:“这是我打算送给她的嫁妆。” 嫁妆?! 师慕野在心里惊叹,果真好豪气! 这嫁妆的价值,加起来比京城所有富商的总财产还要多啊! “这只是嫁妆的一小部分。剩下的,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她就嫁人了。” 宗主继续说到,话语淡淡的。 师慕野心里生起小小的羡慕,附和道:“那还真是可惜。” 山盟海誓什么的都是虚的,肯把身家给你的男人才是实的。 这是更古不变的道理。 宗主看了她一眼,眼神柔和了些。 他牵起了她的袖子:“你再随我来。” 他走到宫殿中央,拍了拍手。 屋顶的月光琉璃瓦自动分开了。 他握住她的手,跃上屋顶。 这座宫殿的位置高,在屋顶上居高临下,能将周围的景色一览无遗。 只见方圆几十公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树,有海棠、杏花、桃花、白梅…… 这些花树绵延数里,恰好形成了一个心形吊坠的形状。 而这个吊坠的中心,就是这座宫殿! 正值初春时分,花都开了,姹紫嫣红。 这条覆盖方圆几十公里的心形花路,更加美不胜收。 师慕野看呆了,忘了把他的手甩开。 “这十里春风,真是美。” 师慕野赞叹。 “春风十里不如她。这座宫殿,也是我要送给她的。” 宗主的声音潺潺如春水。 这宗主,竟然还是个这么有心的人。 师慕野这才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 “宗主果真是个痴情的人。” 此时此刻,她对他的厌恶感总算减轻了几分。 爱的越深,恨之越切。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不过,感情的事强求不得,不是你有钱,你对她好就能成的。宗主财富惊人,又年轻有为,那位姑娘不嫁给你,大概是真的不喜欢你。” 师慕野补了一刀。 第470章 无缘也要强求 她心想,你性格这么阴暗,谁受得了。 不过,也就在心里想想,她可不敢直接说。 以免他又暴怒,干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儿来。 “她说过她会等我娶她。” 宗主开口,声音有几分萧瑟。 清风徐徐,吹起他的翩翩衣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具底下,他看着她的眼神竟然含着几丝难得的,幽怨? 那神情,仿佛像是自己负了他一样。 师慕野心里隐隐一惊。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看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天底下的痴男怨女,经历都差不多。 “这样看来,或许她真的有难言之隐。宗主不如和那位姑娘好好谈谈。” 师慕野十分有耐心地安抚他。 “我现在还不能见她。还不到时候。” 宗主依旧看着她,淡淡地回答。 师慕野说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宗主抬起眉眼:“你这话,我只爱听一半。无缘我也要强求。” 师慕野索性不搭理他了。 说来说去,此人还是这么执着。 屋顶上的风景心旷神怡,师慕野干脆坐了下来,晃荡着双腿,眺望着景色。 既来之,则安之。 虽说被他囚禁,她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该吃吃,该喝喝,该赏风景就赏风景。 宗主也随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两人难得地安静相处了一会儿。 “喜欢这景色吗?” 宗主突然开口问到。 师慕野被惊到了。 宗主竟然和颜悦色地问她喜不喜欢这景色。 问题是,这是他心爱的人打造的十里春风。 她喜不喜欢管什么用? “我个人是挺喜欢的。我觉得那姑娘看到后应该也会喜欢。” 师慕野回答地四平八稳。 宗主唇角难得地荡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脱口而出。 “你喜欢就好。” 师慕野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他送给别人的礼物,跟她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看着师慕野疑惑的神情,宗主自觉失言,补充道:“女人的眼光都是相通的。你能喜欢的,想来她也会喜欢。” 师慕野释然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宗主就带着她跃下了屋顶。 这一回,他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像议事堂的大厅。 宗主在檀香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马上,就有侍从奉上了茶。 一道珠帘之隔的地方,摆着椅子和桌几。 看样子,他是要处理正事了。 师慕野站在一旁,隐晦地问到:“宗主,你处理公务的时候,我在哪儿好?” 她的意思是处理公务是私密的事,就不用把她跟他绑着了。 宗主瞥了一眼椅子:“嫌站着累?可以坐到椅子扶手上。你要不介意,坐我怀里也行。” 师慕野冷笑两声:“不必了。” 这位宗主,轻浮浪荡。 明明刚刚还对心爱的女人一往情深,转头又来撩拨她。 尽管她拒绝得干脆果断,宗主却似乎比较受用。 他饮了一口茶,说到:“我一会儿要见一位贵客。”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师慕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宗主,你处理公事也不避我,不会是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我活口?” 第471章 只信奉绝对的强者 宗主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往椅子后背一靠,定定地看着她,神色认真。 “你不是想了解寂落宗,找到对付我的办法么。我都摆在明面上给你看。我倒是很期待,你要怎么对付我。” 他倒是坦荡,毫不避讳。 师慕野惊讶于他的自信。 这么明目张胆,他就笃定他一定会赢? “我虽然不知道寂落宗在谋划什么,你也不会告诉我。不过,只要是伤天害理,搅乱百姓安宁的事,我是不会不管的。” 师慕野眼神锐利。 寂落宗杀戮太重。 从傩神节引发地震,死了几百个无辜百姓的事,可以看出,这宗主对人命并不爱惜。 宗主轻轻敲着茶杯,唇角浮现出讥诮:“一将功成万骨枯。蝼蚁的性命,何足为道。寂落宗只信奉绝对的强者。弱者,活该被抹杀。” 师慕野反问:“大周天下,强者只是极少数,弱者是大多数。这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命,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宗主唇角一抹冷峻:“身为弱者,就注定了炮灰的命运。不自己变强,只有像韭菜一样等待被收割。” 师慕野扭过头去,不搭话了。 她已经彻底放弃劝其向善了。 珠帘被掀起,一个极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衣着华丽,举止很有风度气质。 容貌倾城,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正是在朝贡大典上以一曲《春风杨柳曲》艳惊四座的赵国公主。 她之前在御花园里,撞见过赵国公主和姬允的谈话。 赵国,是和姬允一个阵营的。 赵国公主落座后,望向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师慕野,微皱起了眉头:“宗主,我要和你谈的事很机密,这个闲杂人是?” 宗主淡淡地说:“这位,和你今天要谈的事多少有点关系。她是晋王的人,师……” 师慕野赶紧插话:“侍女。我是晋王的侍女。” 她并不想让赵国公主知道,她落到了寂落宗宗主手里。 赵国公主和姬允是同盟,她知道了,就等于姬允知道了。 她在寂落宗的种种,指不定姬允就知道了。 光镇陵侯和齐王的事就够她受的了,再加一个寂落宗宗主,她可招架不住。 宗主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内心戏。 赵国公主依旧眉头微蹙:“区区一个侍女,能参与到这种事情的商谈中来?” 宗主微微一笑:“我都不介意,公主你介意什么?” 赵国公主拂了拂袖子:“也罢。宗主既然信得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不急不缓地饮了一口茶,说到:“我得到消息,天子前不久刚在赵国境内出现。” 这句话,仿佛一颗炸雷。 天子不是卧病在床,在九方宫休养么。 宗主却是没有太多的表情:“这么看来,他是对晋王彻底放下戒心了,认为晋王不会再翻起水花了。所以,他才放心把朝政交给齐王代理,表面上托病,自己暗地里出巡。” 赵国公主合上茶盖:“这个绝密的情报,想必对宗主很有用。宗主承诺过的粮草可还能兑现?” 宗主点点头:“价值五万两黄金的粮草,三日后送到赵国。” 赵国公主顿了顿,说到:“我还有一件事相求。” 第472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宗主说到:“公主请讲。” 赵国公主咬了咬唇,说到:“晋王现在下落不明,我想请宗主帮忙寻找。” 宗主淡漠的神情刹那间似乎柔和了些。 “既然公主有托,本宗主自然答应了。” 赵国公主喜出望外:“多谢宗主。” 师慕野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这宗主既然曾经暗杀过姬允,为什么又答应赵国公主寻找姬允? 对他有什么好处? 还有,宗主这么关注天子的动向,该不会是要…… 赵国公主出去后,师慕野望着宗主,单刀直入地说到:“宗主,你该不会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宗主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她:“师大人头脑很敏锐,果然一下子就想到了。” 师慕野挑眉:“宗主你想造反?这就是你要谋划的?” 宗主站了起来:“造反?只不过是天子之位,从一个人坐,换到另一个人坐而已。我所图的,不止于此。” 宗主还有比造反更大的计划? 师慕野一时间竟然想象不出。 她抬眼:“宗主连这么大的计划都告诉了我,只怕是要锁我一辈子了吧。” 宗主意味深长地说:“我说过,看我心情。” “那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师慕野没好气地问。 “还行。” 宗主出乎意料,认真地回答道。 师慕野瞥了他一眼。 “既然心情还行,你敢带我出碧落宫吗?这么好的春天,我天天跟一个变态锁在一起,连踏春的机会都没有。” 她本来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宗主考虑了一下,站了起来。 “我叫人备车。” 师慕野受宠若惊。 宗主竟然答应了? 仔细想想,自从上次那天晚上,他差点把她强了之后,他对她的态度稍微有了些变化。 不再是动辄冷嘲热讽。 虽然态度有时候依旧冷淡,强势又霸道,但比之前的羞辱好了不少。 那天晚上,本来他是势在必得的,但最后关头,她低语着唤了一声“姬允,对不起”。 他似乎是对这句话有感触,竟然放过了她。 脑海中那股奇怪的念头又隐隐作祟,只是一时半会抓不住,那究竟是什么。 两人来到黑色马车前,师慕野很自觉地问:“我要去马车后背箱?” 去马车后背箱,她就又有私人空间,来捣腾怎么解开那把同心锁了。 宗主扯了扯金链子:“想跟我保持距离,偷摸研究解同心锁?你和我同坐一辆马车。” 两人坐进了马车里。 师慕野依旧是坐的靠窗檐,离他远远的。 宗主看起来心情还不错,见她避而远之,似乎神情还比较满意。 宗主打开一盒百花糕,拈起一块,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师慕野转过头去,掀开窗帘看外面的景色。 外面,竟然是衍城! 师慕野惊呆了。 她原本以为,就马车几个时辰的距离,碧落宫应该在离镐京城不远的地方,比如燕城。 没想到,碧落宫竟然在几千里外的衍城。 就算是日行千里,也得要两三天。 寂落宗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师慕野满腹疑虑。 到了衍城,就离邙山不远了。 不知道师父云游回来了没有。 师慕野看够了,才放下窗帘。 刚一转头,嘴唇就触到一个软绵绵的湿润的东西。 第473章 她是他的性~奴? 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手指夹着一块百花糕,送到了她唇边。 师慕野下意识地将百花糕吐了出来,一把拍开他的手。 “宗主无事献殷勤,是想要在百花糕里下药迷晕我?” 她冷言冷语地说。 宗主淡淡地笑着,眉梢微挑:“师大人,你有被害妄想症?” 他捏着被她咬了一半吐出来的百花糕,送进了自己嘴里。 师慕野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果真是变态啊。 他把她挤到了窗边,她索性站了起来,换到他的另一边,眉眼间尽是郁闷烦躁。 宗主却怡然自得。 他靠在窗边,悠悠地说:“师大人似乎对本宗主的好意不领情。” 师慕野头一侧,闭目养神:“宗主的好意是有代价的,我可不敢要。” 宗主拍了拍身上的百花糕粉末,凝望着她的侧颜,唇角的线条更加柔和了。 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宗主垂下袖子,三下两下地收紧了金链子,迫使师慕野的手不得不虚虚地挨着他的手,只留有一点点若即若离的缝隙。 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两个人像是亲昵地牵着手。 “邙山山脚下的桃花开的正好。” 宗主看起来漫不经心。 师慕野知道,邙山山脚的这一片桃花林,是整个春天的邙山景色最好的。 这桃林的位置,并不算好找。 不知道宗主带她来这片桃林,是无意撞上还是有意。 宗主很是彬彬有礼地拽着她,下了马车。 阳春三月,桃花潋滟,游人如织。 有小贩在叫卖着现酿的浆果汁,招揽着过往的客人。 浆果用的是新鲜的棠莓、青梨等野果,透着一股清香。 师慕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宗主用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她一眼,唇角一勾。 “两杯浆果汁。” “好嘞。客官您稍等。” 小贩忙活了一阵,递给了他两杯浆果汁。 宗主递给了她一杯:“尝尝。” 师慕野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更加受宠若惊。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宗主眉头一挑:“又怀疑我给你下药?我先给你喝一口检验一下。” 师慕野赶紧把手中的杯子往后一撤。 “不用了。宗主最近这是转性了?” 她讪讪地笑。 宗主眉眼微敛:“我说了,看我心情。我最近心情不错。” 师慕野笑道:“那真是好事。” 她喝完了浆果汁,宗主便继续带着她逛桃花林。 此情此景,十分和谐。 仿佛是一对情侣外出踏春约会。 宗主虽然带着面具,遮盖住了容貌,只露出眼睛和嘴唇。 然而,这通身耀眼的气度掩盖不住。 光看身影,就能推测出肯定是绝世美男。 那双好看的眸子带着阴郁的气息,更加神秘莫测。 不一会儿,踏春的姑娘们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了。 师慕野有意无意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宗主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在底下扯了扯金链子,似笑非笑:“不靠过来,是要让我露出金链子,让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所有物?” 看着他邪性的笑,师慕野心头一股闷火。 这金链子,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想象了。 尤其是她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被一个男人这么拴着。 是个人,第一反应就是,她是宗主的***。 太特么丢人。 第474章 被退婚? 师慕野磨磨叽叽地挨了过去,依旧保持着不碰着手的距离。 她见路过的游人大多是成双成对,拖家带口,你打我闹的,顿时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想真的出去踏春。 这会儿,倒是骑虎难下了。 宗主的兴致看起来不错,竟然还给她介绍起桃花的品种来。 “这个叫美人心尖血,颜色特别红,是培育的品种。” “这种叫新绿透纱窗,花瓣根部大部分是绿色的花萼,最受女孩子喜欢。” 师慕野漫不经心地搭着话:“没想到,宗主对花还这么有研究。” 宗主回道:“我小时候在邙山呆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邙山脚下就有这些桃花了。” 宗主难得的和她聊起了自己的事。 师慕野有些惊讶。 她还是陵国公主的时候,还没有正式拜鬼谷子为师。 那个时候,她经常溜到邙山上鬼谷子的草庐,假扮书童,听鬼谷子讲课。 她对邙山,也很熟。 她正要开口问宗主,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 “贱奴!手脚怎么这么不利索!叫你回去拿个披风,这么慢,是要冻死本世子爷吗!” 只见前面林子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俊美青年满脸戾气,用拐杖不停抽打着跪在他前面的一个瘦弱少年。 那少年唇角流血,一声不吭。 一阵凉风吹过,那个贵公子打了个寒颤,更加暴怒。 “本世子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还拖拖拉拉的,是不是看我腿脚不好,故意怠慢我?” 少年倔强地沉默不语。 贵公子见面前的人没有反应,感觉像是拳头挥在了棉花上,一拐杖将他打倒在地。 少年趴在地上,低低地吐出一句话:“有朝一日,寂落宗宗主一定会杀光你们这些贵族狗的!” 贵公子大怒:“小小商奴,竟敢咒我死?!我今天就杀了你!” 说完,一拐杖就向少年的脑袋挥过去。 这时,宗主身形一动,伸手夹住了贵公子的拐杖。 师慕野也不由自主地被他带了过去。 这宗主草菅人命,她本以为他不会管一个小小商奴的闲事。 贵公子满脸的愤懑:“哪个不长眼的,敢拦着本卫王世子训奴?” 他抬头看见宗主,一愣,浑身的气势不自觉地缩了缩。 眼前这人,虽然带着面具,不见表情,但全身的气场强大冷峻。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师慕野听到他自称是卫王世子,这才发现,这个贵公子是卫宣。 曾经在她刚出山时,巴巴地赶来邙山,特意撕毁了父王定的婚约,不遗余力地表达着对她的嫌弃和厌恶。 这货竟然福大命大,在奇门洞中没有被摔死,看样子只是被摔断了腿。 卫宣也发现了师慕野,神色一变。 “师慕野?原来你们一起的。难不成你被我退婚后,怀恨在心,今天故意来找茬的?” 师慕野被卫宣的想象力恶心到了。 “卫世子,你有被害妄想症?” 宗主的眼眸冷了一瞬:“退婚?” 他望向师慕野的眸子凛冽:“你不是嫁给了镇陵侯么,怎么还被这人退婚了?” 第475章 必死的理由 看着他瞬间变得骇人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师慕野不由自主地心虚了一下。 “我跟他的婚约不算婚约,是父王强行指定的。我一直没承认过。” 她说完,就觉得怪怪的。 她的私事,为什么要跟这宗主解释? 关他什么事? 宗主眼眸里的墨色更加浓郁了。 他有点咬牙切齿:“师大人,看来你的烂桃花多的很。” 他手下一用力,将拐杖从卫宣手中夺了下来。 卫宣带来的侍卫见状不对,刷地围了过来。 几十个黑衣人挡住了侍卫,一时间剑拔弩张。 卫宣紧张了起来:“你是谁?对我这么无礼?” 宗主眉眼冷峻:“寂落宗宗主。” 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挣扎着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光芒。 “宗主!真的是你!” 卫宣虚张声势,额头上汗涔涔的:“你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宗主?我爹可是卫王。” 宗主掂着拐杖,压在他的肩膀上,唇角一丝冷笑。 “让我告诉你,你今天必死的三个理由。”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卫宣眸子紧缩,尽是恐惧。 “你真敢乱来?!” 宗主唇角的弧度冷峻:“第一,你欺压商奴,不把商奴当人看。” 说完,一拐杖击打在他的左肩上! 咔嚓一声,有骨头碎掉的声响。 卫宣哀嚎了起来。 周围,他的侍卫们已经和黑衣人打成一团了。 宗主继续说到:“第二,你是贵族,是卫国最大的奴隶主的儿子。” 又是一拐杖,打在他的右肩上。 啪地一声,卫宣整个人塌了下来。 他鬼哭狼嚎:“你这个杀人魔,我爹会把你大卸八块的!” 师慕野看着他的惨样,触目惊心。 宗主下手,稳准狠。 他优雅地卷起袖子,眉眼深沉:“我亲自动手杀你,你应该感到荣幸。至于你爹?放心,他如果来替你报仇,我就送你们父子团聚。” 卫宣嘴角吐出血沫。 宗主眼神一凛:“还有第三个理由。我本可以不杀你,因为这个理由,你不得不死。” 他俯身下去,在卫宣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卫宣瞪大双眼,浑身颤抖着望向师慕野。 那目光里,有惊惧,也有恍然大悟,还有几丝愤恨。 师慕野莫名其妙。 难道,这个理由跟她有关系? 宗主直起身子,一拐杖击向他的头顶! 啪地一声! 卫宣的脑袋开花了。 红的血浆,白的脑浆,飞溅到了师慕野身上。 周围的人群惊叫着四散逃开。 原本他们以为是贵公子间的斗殴,没想到这个戴面具的人,三杖就凶悍地打死了卫王世子。 师慕野故作淡定地掸着身上的血浆和脑浆。 卫宣为人跋扈,苛刻地对待商奴,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好歹也是一国世子。 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被活活地打死了。 宗主,确实够凶残狠戾的。 和睚眦必报的卫国结仇,不是什么好事。 宗主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着自己身上的血迹。 见师慕野身上还有点滴红的白的,他直接上手替她擦了。 一下一下地,很用力,仿佛带着惩罚。 师慕野一把将手帕夺了过来。 “宗主,我自己来。” 宗主不放过她任何一丝微妙的神情。 “师大人,你怕我了?” 这人对人的情绪的观察,细致到可怕。 第476章 无条件让她留在我身边 师慕野避开他的眼神:“我晕血。” 宗主沉默了一瞬,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既然晕血,就不要看。” 师慕野头一偏,从他的手掌下钻了出来。 “宗主,我没觉得卫宣死的冤。不过,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靠杀人来解决的。” 宗主定定地望着她:“你果然是怕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杀人魔?” 师慕野迎上他的眼神:“宗主杀气太重,不是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主的眼神掠过一丝暗淡。 他垂下手,说到:“今后,我不会在你面前杀人。” 师慕野心里很复杂。 这宗主果真是转性了? 她之前苦口婆心地抨击过他这么多次,他都置若罔闻。 这一次,只因为她流露出了些许惧怕他的情绪,他就说不在她面前杀人了。 尽管,不在她面前杀人,不等于他不在背后杀人。 不过,这已经算是好迹象了。 “这片桃花林已经脏了,走吧。” 宗主说到。 师慕野早就没有心情赏花了。 两人往回走了一截。 突然之间,前面传来地动山摇的马蹄声。 青色旗帜飘扬,上面的“镇陵”两个字格外显眼,照亮了师慕野的眼睛。 镇陵! 是百里归南的军队! 衍城本来是赵结庐的地盘。 后来,赵结庐的兵权到了百里归南的手里,衍城也就归他管了。 卫国世子在衍城被杀,自然是大事。 百里归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赶过来,想来应该就是在附近。 师慕野激动了起来。 百里归南来了,她就有救了! 这些天,她如履薄冰,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宗主喜怒无常,她生怕他哪天一个不高兴,把自己强了,或者给杀了。 宗主看到“镇陵”两个字,浑身蓦地散发出迫人的气势。 他眯着眼睛,单手把师慕野拽过来,紧紧地禁锢在自己胸前。 他微微低头,俯在她耳边,恶狠狠地说到:“看到自己的夫君来了,这么高兴?” 师慕野冷笑:“自然高兴了。” 宗主手臂用力了一点:“本宗主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漫天灰尘过后,镇陵侯的队伍出现在了眼前,大约有一百来人。 为首的正是百里归南。 他一眼就看到了师慕野。 久别重逢的欣喜之情,难以掩饰。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师慕野被人挟持了。 他单独一人策马向前,高声说到:“宗主,有人报官说你杀了卫国世子。你放开这位姑娘,我就让你走。” 师慕野在心中微叹。 在权责和她之间,百里归南没有半点犹豫。 宗主微微挑眉:“放她走?我从来都没打算放她走。” 百里归南神色变了:“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宗主冷笑,低头在她发间嗅了一嗅。 师慕野浑身一阵鸡皮疙瘩,不由得挣扎起来。 宗主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嘴唇贴着她的耳边,气息灼热:“想要跟你的夫君团聚?下辈子吧。” 百里归南眼睛里快冒出火来。 宗主抬头望向百里归南,眼神充满挑衅:“镇陵侯,我的条件是,无条件让她留在我身边。” 第477章 让你守活寡 百里归南忍无可忍:“你休想。” 他一声令下,一百来人马围了过来。 与此同时,二十来个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桃花林里奔了出来,和镇陵侯的人马展开了厮杀。 这些人,应该是寂落宗的顶级杀手,二十四修罗卫。 宗主一手圈住师慕野,一手持刀,手起刀落,如入无人之地。 师慕野也没闲着,趁着宗主杀敌,低头悄悄地摸索着他手腕上的同心锁。 她回忆着他每次开锁的顺序和动作,试了一圈。 轻微的啪嗒一声。 同心锁开了。 师慕野一阵暗喜。 宗主这会儿还没有发觉同心锁开了。 而且,他还一只手围着她,不容易挣脱。 这会儿,宗主正和百里归南厮杀在一起。 本来,宗主的武功远远高于百里归南。 不过,他顾及着师慕野,没有用全力,以至于百里归南还能和他对上几招。 在转身的瞬间,师慕野向百里归南使了个眼色。 砍我。 百里归南意会到了。 他虚虚地晃了一刀,朝师慕野劈了过来。 宗主下意识地侧过身,将师慕野往外一推。 师慕野用尽全力,拔腿就跑! 宗主这才反应过来,金链子已经被解开了。 他阴沉着脸,正要去追,百里归南堵在了他面前。 不用顾虑师慕野,宗主这才真正发挥出了实力。 再加上二十四修罗卫,很快,百里归南的一百人队伍被屠杀殆尽。 百里归南也被宗主抓住了。 宗主把刀架在百里归南脖子上,高声说到:“师慕野,我知道你没走远。镇陵侯已经被我抓住了。你如果不回来,我就一刀杀了他,让你守活寡!” 师慕野确实没走多远。 她没料到,宗主和他的修罗卫这么快就结束了战斗。 她顿了顿,扭头就往回走。 虽然好不容易逃了出去,但是,她的自由和百里归南的性命相比,自然是命重要。 不一会儿,桃花林子里,就露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百里归南焦急地说:“慕野,你不用管我。你快走。” 宗主见到她,眉眼间戾气更甚。 “你果真回来了。果然是夫妻恩爱。” 师慕野在离宗主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宗主,你先放了归南。” 宗主狡猾奸诈,杀人如麻,能不能守信还不好说。 “归南?叫的这么亲热。” 宗主不仅没放,刀勒得更深了。 “你先站到我身边来。” 师慕野僵持了一会儿,走到宗主身边。 “你武功这么高,还有你的修罗卫高手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宗主的微表情。 但凡他流露出一丝不想放百里归南的意思,她就…… 宗主挑了挑:“师大人奸诈狡猾,已经从我手底下跑过一次了。所以,还真要好好地小心看着。” “我已经来了。你放了百里归南吧。” 师慕野平静地说。 她的身体,却是浑身戒备。 宗主伸手,强势地将她揽了过来。 他架在百里归南脖子上的另一只手微微抬起,眼眸一凝! 师慕野心里一沉! 不好! 宗主果然要杀人! 果然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她闪电般从袖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刺进宗主的胸膛! 第478章 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这把匕首,是她刚刚从死掉的士兵身上摸到的。 扑哧一声! 这一下,刺得很深。 宗主毫无防备。 匕首连根没入,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宗主的另一只手离开了百里归南的脖子,保持着撤开的动作。 宗主松开揽着她的腰的手,慢慢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他的神情,既痛苦又充满着震惊和不可置信。 师慕野呆住了。 她原本以为,宗主是想杀了百里归南。 没想到,他是真的打算要放了百里归南。 她原本打算,刺了他之后,挟持着他出逃。 不知为何,他那震惊的眼神,竟然让她生起心虚的感觉来。 这下,她闯祸了,死定了。 修罗卫见状,怒气冲天地向师慕野围了上来。 宗主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了他们的愤怒。 宗主的眼睛望着她,那里面幽深的情绪,让她莫名心颤。 “我说过,我不会在你面前杀人。你不信我。” 宗主用手指夹着匕首的柄端,刷地一声拔了出来。 鲜血迸射,溅到了她的脸上。 师慕野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我所承受的,原样奉还给你的夫君!” 宗主握着匕首,目光狠戾,反手就插向百里归南的胸膛! 百里归南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慢慢地跪倒在了地上。 “归南!” 师慕野慌忙扑了过去,小心地扶着他。 百里归南唇角溢出鲜血来。 师慕野双手颤抖着给他擦掉唇边的血迹,眼眶湿润了:“归南,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如果不是她误以为宗主要杀百里归南,抢先动手,宗主也就不会恼羞成怒,反杀了他。 百里归南勉力朝她挤出一个安慰的笑:“你没有对不起我。倒是我,不仅没有帮你逃出去,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师慕野声音哽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百里归南躺在她怀里,身体不断抽搐着,胸口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师慕野徒劳地按住他的胸膛,依旧止不住血往外涌。 他强压着痛苦,眼神温柔,鼓足了勇气,低声说到。 “公主。其实,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却从来没有勇气说出口。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师慕野话语轻柔:“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百里归南笑得勉强:“可我还是要说出来。公主,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师慕野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地说:“我一直都知道。” 那个一见她就红了脸的小侍卫,对她的爱慕之心,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聪慧如她,怎么能看不出来。 百里归南断断续续地说到:“可是……你一直喜欢的是晋王。晋王因为山崩失踪后,你不吃不喝……挖了三天三夜,一直挖到昏过去。你知道,看着你不要命……的样子,我有多心疼么。” 宗主本来是被一群黑衣人围着,治伤上药,冷眼旁观着两人。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神色有几分异样。 师慕野眼眶更红了:“归南,没有办法回应你的感情,对不起。” 百里归南咳嗽了几声:“不要总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妄求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宗主听着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 第479章 不能放你走 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不再是戾气郁积的模样。 百里归南又说到:“你知道么。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你陪我演那一场假婚礼的时候。尽管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晋王,不是因为我。尽管那场婚礼还没有最终演完。你说,你不想亵渎你心目中神圣的婚礼。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百里归南反复地呢喃。 宗主怔住了。 良久,他突然无声地笑了。 笑得很舒畅,很释然。 修罗卫们见他浑身鲜血,却笑得很开心,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该不会是伤得太重,回光返照了吧。 宗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了百里归南。 师慕野抱紧了百里归南,警惕地望着他。 宗主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玉瓶子,扔给了师慕野。 “这是生血续命的青玉丸,用很名贵的药材做的,天底下就这一瓶。先给他吃一颗,吊着命。” 旁边的修罗卫惊讶不舍地说:“宗主,这青玉丸总共才两颗,你自己用一颗不够啊。” 宗主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穿了金丝软甲,伤得没有他重。” 师慕野这回是真的惊呆了。 这宗主是鬼上身了吗? 她用匕首刺了他,他不应该是找她拼命? 怎么还会突发善心要救百里归南? 而且突然之间,竟然肯拿出这么珍贵的药丸给百里归南。 不过,虽然她心里有疑问,但是人命关天,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赶紧将青玉丸喂进百里归南的嘴里。 不得不说,这青玉丸的效果立竿见影。 不一会儿,百里归南胸膛的血止住了。 宗主坐在一旁,面色有些惨白,胸前也是浸染着一片鲜血。 见百里归南的血没有流了,他吩咐修罗卫:“速将他送到城里最好的医馆医治。” 修罗卫回到:“遵命。” 师慕野望着宗主,沉声问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救他?” 宗主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她,目光柔和缱绻。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觉得他不至于死。” 师慕野犹豫了半晌,终于放开了百里归南。 两个修罗卫带着百里归南,驾着马车离开了。 虽然宗主救了百里归南,但师慕野对他的戒心还没有完全消除。 那两个修罗卫还在百里归南身边,就算百里归南醒了,也难免不保宗主会继续挟持他。 “宗主,虽然是你刺伤了归南,你又要救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谢你。不过,我希望确保归南的安全。” 师慕野站了起来,朝后退了几步。 宗主抬起眉眼:“你的意思是?” 她说到:“宗主,对不起。在归南彻底安全前,我不能放你走。”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石头。 隆隆地一阵响,地面裂开了。 她和宗主一起掉了进去。 邙山山脚下,处处都有阵法。 之前,修罗卫和镇陵侯军队厮杀的时候,她有所顾忌。 一启动阵法,都要掉进去。 这会儿,她用阵法困住了宗主。 至少,外面的修罗卫不会对醒过来的百里归南怎么样。 这一次,他们掉进去的是一个幽暗的山洞。 山洞宽敞空阔,周围水声滴答。 这个山洞里,似乎有很久以前,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第480章 商奴少年 最里面,有一个凿砌的石床。 不远处,摆着石桌石椅。 石壁上,雕刻着石头烛台。 邙山的机关阵法千千万,而且又在不停地运转,就连师慕野也不知道,一掌拍下去,会掉到什么地方去。 只能随机应变,推测变化之数。 师慕野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怔住了。 这个山洞,就是那个倔强的商奴少年曾经强吻过她的山洞。 十年前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商奴少年,是在一个花楼前面。 有些好龙阳之癖的王公贵族,喜欢宠幸美少年。 这座花楼,是衍城最大最红的倌人集中地。 牙婆正在唾沫横飞地向花楼的主人介绍。 “这一批新到的货都是百里挑一的,个个长得俊。您验验。” 花楼主人眯着眼睛望过去。 一排十几个商奴少年,年龄在十一、二岁之间。 确实,每个少年都长的很俊俏。 只是,一个个要么怯生生的,要么神情慌张、哭哭啼啼的。 这其中,有一个少年长的格外俊美。 一双桃花眼好看的要命,含着与生俱来的阴郁,更加吸引人。 和其他的少年不同,他很淡定。 花楼主人一眼就相中他了。 “就那个男孩!我要他。” 牙婆的脸笑成了花:“客官您眼光真好。这小子是这里面最好看的,性格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哭不闹。” 牙婆朝他招了招手:“你出来吧,这位金主看上你了。” 少年慢吞吞地走了出来,面无表情。 花楼主人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很是满意。 花楼主人又挑了几个少年。 牙婆喜滋滋地算着钱,眉梢飞起。 “客官,你第一个挑的那小子可是个雏儿,刚到的新货,长的又好,价格自然高。得要十个金币。” 花楼主人咋舌:“十个金币?!你咋不去抢呢。”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完全把少年当成了交易的货物。 本来,商奴就是可以用来交易的,价值比牛马还便宜。 师慕野本来是路过花楼的。 她是偷偷溜出王宫,去邙山鬼谷子草庐听课的。 所以,她脸上罩了个面纱,以免被父王派来的侍卫认出来。 瞥了一眼这群商奴,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花楼前面,这种交易太常见了。 几乎每天都有买人卖人的情景发生。 这批商奴少年,看来也难逃被卖进花楼的厄运。 这时候,花楼主人色迷迷地看着一个少年说到:“十个金币太贵了。不过,我有个提议。我五个金币买他一夜怎么样?这人还是你的,回头你继续卖。” 牙婆摸着下巴,明显动心了。 师慕野听到后,心里冷哼一声。 这花楼主人打得好算盘。 买了这少年的一夜,回头就说人家不是雏儿,最多四个金币压价买进。 到头来,还是自己赚了。 牙婆最后点了点头:“也行。这小子今晚就归你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她朝那少年招了招手:“这位金主看上你了,你先陪他一晚上吧。” 那少年依旧是面无表情,站着不动。 花楼主人交完了钱,见他不动,有些恼怒,解下随身带的皮鞭,朝他挥过去。 第481章 从现在起,他是我的奴隶 少年一把抓住他的皮鞭,手下用力,拉得他一个踉跄。 少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靴子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脖子! 既快又狠! 周围的人一阵惊呼。 花楼主人嘴里冒出血沫,很快就倒在了地上。 牙婆惊叫得像个鸭子:“你这个贱奴!竟然敢当街杀人!完了完了!这下连累的我也要坐牢……” 少年眉目冷峻:“你不用坐牢。因为你马上也要死了。” 说完,就将匕首插向了牙婆的脖子。 牙婆捂着脖子,睁大眼睛,缓缓地倒下了。 少年一刀斩断了其他人手上的链条,沉着地说到:“还不跑,等着被抓吗?”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四处跑开了。 周围有人叫到:“不好了!商奴杀人了!” 一般花楼都会雇佣打手。 这会儿,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团团围住了那个少年。 商奴杀人,不用报官,可以直接打死。 这是大周的律法。 在人群的缝隙里,师慕野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眼神。 倔强冷漠,充满着对权贵阶层的恨意,至死也不服输。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微颤了一下。 有这种眼神,有这种容貌的少年,就这样被打死了,多可惜。 她拨开人群,只见十几个打手的拳脚如同雨点,落在少年身上。 她热血沸腾,大喊一声:“住手!” 打手们回头,看见只是一个小姑娘,不由得嗤之以鼻。 师慕野跑向一个看起来像是打手头目的人,掏出了公主令牌。 “我以公主的名义,命令你们住手!” 那个头目看到公主令牌,浑身一凛。 他恭敬地请了个安,吩咐其他的人停下了手。 那个少年,被打得衣衫褴褛,浑身鲜血模糊。 然而,他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你们都滚开!不许碰他!从现在起,他是我的奴隶了。” 师慕野霸气地宣布。 打手们唯唯诺诺,很快地退去了。 商奴少年抬起头,一双好看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 额头上,一缕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师慕野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顺手替他擦去脸颊上的血迹。 “你愿意做我的奴隶吗?” 师慕野小心地问。 这个少年,很桀骜冷淡。 他对权贵,并没有敬畏和尊重。 总之,不像是个听话的主儿。 少年看着她,眼神渐渐软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回答愿不愿意,反问她。 名字? 师慕野在内心思忖,自己的父王残暴的名声在外,如果说她是陵王的女儿师慕野,这少年又该对她有敌意了。 因为,陵王对商奴一向是对待牲口一样。 “叫我主人吧。” 师慕野头一歪,认真地说。 少年微微敛了眉眼,低声叫到:“主人。” 这两个字,叫的很是生涩,不是很顺口。 “你以前,没有被卖给过别人?” 师慕野睁大眼睛问。 他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被卖。” 师慕野笑了:“你应该感到幸运。我是一个很好的主人,我会对你好的。” 少年睫毛微颤:“嗯。” 这时候,街边响起了马蹄声。 一群金吾卫策马奔了过来。 师慕野心道,糟糕,父王派来的人大概知道了自己在花楼附近出现,这么快就过来了。 第482章 遵命,主人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回陵王宫。 她还想在邙山浪几天呢。 她抓起少年的手,说到:“跟我来。” 两人一口气跑了很远,一直跑到邙山脚下。 师慕野气喘吁吁,少年也微微喘着气。 师慕野望着少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的奴契呢?” 少年回答到:“在牙婆的手里。” 师慕野苦着脸:“早知如此,跑之前就应该把你的奴契拿过来。现在你没了奴契,自己随便去外面,被人抓住会被抢走,或者会被打死的。” 她苦恼地挠了挠头。 给他办一个奴契,倒是很简单。 不过,她得以公主的身份才能行。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身份。 没有奴契,就连客栈,他也住不进去。 该怎么安置他呢? 她自己现在是扮作书童,混在鬼谷子草庐听课,当然不能把他带进草庐了。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 师慕野左顾右盼了一番,看到不远处有个山洞,眼睛一亮,拉着他就往山洞跑。 这个山洞似乎是鬼谷子门生打坐冥思用的,石床石桌一应俱全。 师慕野坐在石椅上,朝少年招了招手:“过来坐。我跟你商量个事。” 少年对她这么平等的态度有些惊讶。 他难得的拘谨了一阵,端端正正地在她对面坐下了。 师慕野咬着嘴唇说到:“其实我呢,现在是离家出走的状态,暂时还不能带你回家。你又没有奴契,住不了客栈。所以,这段时间,就请你先暂住在山洞里。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再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主人,很挫。 收了一个奴隶,却让他住山洞。 这条件,真是有点差。 少年望着她,眉眼温顺地回答了一句:“好的,主人。” 师慕野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桀骜的少年,似乎是服她管的。 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于是,她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望着洞外连绵的雨丝,说到:“苏逢雨。” “苏逢雨?这个名字好听,有文化。” 师慕野称赞。 苏逢雨难得的露出一丝羞涩。 师慕野在洞里转了一圈,说到:“这个洞里需要加床被子和被褥,还有蜡烛、茶杯、茶壶。哦,对,还有饭碗筷子。” 她一拍手掌,对苏逢雨说到:“我明天把这些东西给你送过来,今天就委屈你一夜了。” 苏逢雨微微一笑,眼睛弯的很好看。 “遵命,主人。” 第二天晚上。 师慕野像个搬运工一样,拖着一大麻袋东西,鬼鬼祟祟地从草庐溜下了邙山。 这里面,装的是被子、被褥,还有锅碗瓢盆,大米。 这些,都是从草庐里偷来的。 师慕野本来准备去山下买的。 结果,刚到铺子里没多久,父王的金吾卫就过来了,吓得她赶紧从铺子后门溜走了。 没办法,她只有去草庐偷了。 东摸一个碗,西拿一个盆。 她拖着麻袋,丁里咣当的一步步挪向山底下的山洞。 还没有到山洞,远远的就见苏逢雨站在洞口,似乎在等她。 苏逢雨看见她拖着东西,飞快地跑出洞来。 他一把扛起麻袋,默默地走在她身边。 第483章 颜值即正义 师慕野揉着手腕,讪讪地说到:“到山下没买到新的被子,只有这些洗干净了的被子。只能先凑合用了。逢雨,你不会嫌弃吧?” 苏逢雨微微一笑:“不会,主人。” 两人回到洞里。 师慕野把麻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忙活着布置了起来。 苏逢雨在一旁帮着忙。 忙完后,师慕野从怀里摸出一袋子菜团,递给了他。 菜团还是温热的。 “给。今天带的东西太多了,没顾得上拿别的菜。还好这菜团没有凉。” 师慕野笑眯眯地说。 苏逢雨接了过去,目光有些动容。 他慢慢地嚼着菜团,眼眸里阴郁的神情渐渐散去。 他吃菜团的动作很优雅,看起来像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不像是商奴。 师慕野坐在石床上,闲着无事,就盯着他吃。 苏逢雨果然长得好,眉梢眼角都很美。 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不像是个商奴。 苏逢雨吃着吃着,动作不由得僵硬了起来,耳朵尖泛上可疑的微红。 “主人,你为什么救我?” 苏逢雨开口,打破了尴尬。 师慕野笑道:“因为你胆子大,敢杀这些坏人。还有一个,你长的好看。”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 如果苏逢雨长得不好看,她大概连停下脚步的兴趣都没有。 颜值即正义。 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苏逢雨有些发愣。 因为长得好看,他差点被卖进了花楼。 也因为好看,他被她救了。 容貌,果真是把双刃剑。 师慕野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色面具,递给了他。 “你长得好看,出去外面很危险。以后出去,就带上这个面具。” 苏逢雨接过面具,转头就戴上了。 师慕野失笑:“在洞里你不用带,我又不危险。” 苏逢雨敛了眉眼:“主人,你不也带着面纱么。我也不危险。” 师慕野愣了愣。 呵呵。 这小子说话还真是有水平。 师慕野摸着自己的面纱,说到:“我是离家出走,怕被我家人认出来。我出去戴习惯了。” 苏逢雨点点头:“我也先戴着,习惯习惯。” 在面具底下,他泛红的耳朵尖终于恢复了正常。 师慕野坐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她还要回草庐,继续扮演她的书童。 苏逢雨跟了出来:“主人,你要一个人走夜路?我送你。” 两人走在邙山的山路上,夜风轻轻吹着。 在陵王宫的时候,百里归南总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隐着,默默地保护她。 而苏逢雨,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像忠实的小奶狗。 不,确切的说,是表面小奶狗,实际上是小狼狗。 她见过他杀人的狠戾一面。 一轮明月挂在邙山山巅,月色如银。 “主人,你叫什么名字?” 苏逢雨再次问到了这个问题。 师慕野挑眉:“等到我想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苏逢雨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说到:“主人,我在心底给你取了一个名字。” 师慕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什么名字?” 苏逢雨唇角微微扬起:“等到我想告诉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师慕野被噎住了。 活学活用。 这小子聪明的很。 第484章 乖得像小奶狗 苏逢雨一直把她送到草庐门口,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接下来,师慕野每天都会给他带饭。 一日三餐。 风雨无阻。 一开始,每到饭点,苏逢雨在山脚下的洞口等她。 后来,他在半山腰等她。 同样,也是风雨无阻。 有一次,师慕野听课入了迷,忘了给他送饭。 等她想起来,已经到了晚上了。 糟糕。 她赶紧拎着食篮,跑下山。 到了半山腰,她看见苏逢雨靠在一颗梧桐树底下,依旧是直直地望着她来的方向。 这感觉,像极了原地苦等主人来投喂的小奶狗。 “抱歉,逢雨。我忘了时间。” 师慕野很自责。 作为主人,她竟然把自己的奴隶给饿着了。 她这个主人,怎么当的。 苏逢雨微微笑着,从身后拎出来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野兔。 “主人。我在等你的时候捉了只野兔。今天的晚饭有加餐。” 师慕野更加心酸了。 怎么还让奴隶自力更生上了。 “逢雨,我明天下山去买一堆吃的来备着,以免以后我忘了给你送饭。” 师慕野下定了决心。 苏逢雨问到:“你出去买东西,是不是很容易被你家里人发现?” 师慕野点头。 苏逢雨就说到:“那就我出去买。” 师慕野担心:“你又没有奴契,万一被抓住了,没有我在旁边怎么办。” 最后,他们决定,两个人一起去买。 第二天,两人一个戴着面纱,一个戴着面具,一起去了集市。 果不其然。 还没买几样东西,就碰上了陵王的金吾卫。 苏逢雨牵着她的手,灵活地在小摊中间穿梭。 身后,金吾卫的马蹄声杂乱,白菜、鸡毛乱飞,一片鸡飞狗跳。 苏逢雨净往小巷里钻,七拐八拐,很快就把金吾卫甩掉了。 路过肉铺,师慕野还见缝插针地买了一堆肉。 两人顶着一头鸡毛和烂菜叶,心满意足地从集市上回来。 苏逢雨俯身,替她摘掉头顶上的菜叶和鸡毛。 她的头发上还沾着细碎的鸡毛屑,摘不掉。 苏逢雨就低头,轻轻地吹着。 师慕野很是享受。 这个奴隶,很贴心。 不像百里归南一样,畏畏缩缩的,看见她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而且,还聪明,有趣。 苏逢雨在她头顶上清理了一阵,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师慕野抬头,看见苏逢雨头上也有鸡毛,就掂起脚来也替他拂掉。 苏逢雨有点受宠若惊:“主人,我自己来。” 师慕野说到:“你看不见自己头上的东西,怎么弄。”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蹲下。” 苏逢雨像条小狗,乖乖地蹲了下来。 师慕野专心地给他摘鸡毛。 苏逢雨蹲着,一动不动。 师慕野摘着摘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苏逢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师慕野边笑边说:“你不觉得很像猴山上的两个猴子,互相给对方找虱子嘛?” 苏逢雨忍俊不禁,也笑了起来。 两人清理完头发上的东西,一起回到洞里。 师慕野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她不会做饭。 一般贵族家里的奴隶,分工很明确。 有专门喂马,劈柴的,打扫的,有专门做饭的。 并不是每一个奴隶都会做饭。 当了她的奴隶,吃不好住不好,还要十项全能会做饭? 她这个主人,不能当的这么失败。 第485章 没饭吃也跟着你 于是,她自告奋勇,手忙脚乱地支起了锅灶。 苏逢雨却一把拉住了她:“主人,我会做饭。让我来。” 师慕野惊讶:“你会做饭?” 苏逢雨点头:“小时候经常没饭吃,自己只有学着打野味,自己做。” 师慕野突然之间有点小心疼。 她郑重地说:“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没饭吃的。” 苏逢雨笑得很好看:“好的,主人。” 他一边动手搭灶台,一边小声说了句:“就算没饭吃,我也会跟着你的。” 师慕野给他打下手,听到这句话后,很是满足:“你既然这么忠心,我会对你很好的。” 苏逢雨煮了米饭,做了蔬菜炒肉。 两人端着饭碗,围坐在锅灶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苏逢雨的手艺还不错。 有了这一堆吃的,师慕野就不用担心,自己忘了送饭,苏逢雨会饿着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 师慕野依旧是每天给他送饭。 有时候,苏逢雨也会自己出洞打点野味,当夜宵和加餐。 师慕野觉得,成天让苏逢雨在洞里呆着,也不好。 反正她要去鬼谷子那儿蹭课,不如带着苏逢雨一起。 苏逢雨这么聪明,不多学点,可惜了。 于是,她给苏逢雨买了件书童的衣裳,两个人一起扮作书童,混进了鬼谷子的草庐。 胡须飘飘的鬼谷子在前面讲课,中间坐着一排门生,有老有少。 后排,则是这些门生自己带的书童,伺候着各位的主子,磨墨,端茶送水。 书童们自然听不进去鬼谷子的长篇大论,一个个昏昏欲睡。 只有师慕野和苏逢雨两个人是例外。 两个人听得格外认真。 鬼谷子讲着讲着课,目光时不时会赞许地望向他们俩。 有一次,鬼谷子提了一个问题,是关于六壬之数的推演的。 然而,那些门生们却都一个也答不上来。 鬼谷子有些生气了,胡子一翘一翘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上课不听讲,就连小书童都比你们认真!” 他一指师慕野:“来!这个白衣书童,你来说说。” 鬼谷子提的这个问题,确实难。 这不是靠上课认真听讲就能答出来的。 门生们齐刷刷地回头望向她。 师慕野稍加思索,就侃侃道来。 等她说完,课堂里静的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门生们目瞪口呆。 这个小姑娘,竟然精通这么深奥的六壬术数! 鬼谷子很满意,捋了捋胡子:“不错。看来是认真听了的。” 他用教鞭指指点点:“你们这届门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你们加起来都快有一千岁了,我看还不如一个小书童!” 有个平时就好顶嘴的,在底下嘟囔着:“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刚好就是个神童呢。” 鬼谷子耳朵尖,听到了。 他呵呵两声,说到:“那我再问个问题,九韬兵术里,怎么布天人合一阵?” 门生们如听天书。 什么天人合一阵,闻所未闻。 鬼谷子指了指苏逢雨:“那个青衣书童,你来说。” 第486章 两个神童 苏逢雨很淡定,对答如流。 门生们再次震惊了。 鬼谷子哼哼两声:“随便的一群书童里,出了两个神童,这种概率,按照紫微术法是微乎其微的,几乎没有。我看,就是你们没有认真听。” 下课了之后,两人成了围观的焦点。 “这是谁家的两个书童,都叫啥名字?” 一个清秀文雅的年轻公子满脸自豪:“这白衣书童是我家的。咦,名字叫啥来着?” 师慕野回到:“苏遇风。” 苏逢雨微微笑着,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这是明显的化名,还是对应着他的名字。 门生们十分羡慕:“张良,你运气不错啊。那这青衣书童是谁家的?” 师慕野声音朗朗:“也是张公子家的,叫苏逢雨。” 张良一脸懵逼。 师慕野之前在上草庐前,准备临时给自己找个主子,来给他当书童。 她在草庐门口观察了几天,盯上了张良。 这人看起来亲切,好说话。 交易很简单。 她给他一百两银子,条件是当他三个月的书童,陪他在草庐听课,磨墨。 这么好的事! 不仅自己不用出钱,人家还倒贴给自己当书童,不答应就是傻子。 张良忙不迭地答应了。 自己的书童大出风头,他自己觉得脸上很有光。 这回,突然又冒出来个自己的书童,还又是个神童。 师慕野朝张良眨了眨眼:“公子你忘了,前几天你新收了一个书童,价格还和以前一样。” 张良意领神会,感觉人生快到达了巅峰。 “哦,是有这么回事。这个也是我家的。我学业繁重,快忘了这个书童了。嘿嘿。” 门生们嫉妒得快变形了。 由于草庐已经没有多的住宿的地方了,苏逢雨还是住在山脚山洞里。 两人从草庐出来后,师慕野一脸的开心。 “太好了,逢雨。以后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听课了。等在草庐呆得差不多了,回到我家,我就请老师继续教你。你这么聪明,不多学点太可惜了。” 她已经在规划他的未来了。 苏逢雨也是满脸的微笑:“主人,你对我很好,不像是对奴隶。” 师慕野满脸自豪:“就说跟着我没错的。” 自那以后,张良不管上什么课,都会带上他俩。 鬼谷子也很关注他们,有时候张良没来上课,他还特意吩咐让两个小书童来听课。 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下课后,张良和门生们随鬼谷子出去了。 课堂里,就剩一群书童在收拾东西。 其中一个书童眼尖,看着苏逢雨手中的茶杯,叫了起来:“你这个小偷!你手里的茶杯是我的!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其他的书童本来平时就对他俩受到优待很嫉妒,这会儿抓住机会,围着他起哄。 “臭小偷,不要脸!” “连茶杯都要偷!” 苏逢雨沉默着,一语不发,任由他们谩骂。 这个茶杯,确实是师慕野从草庐偷来给他的。 当时,她不敢下山买东西,怕被父王的金吾卫找到。 所以,就去书童们住的宿舍摸了个茶杯。 那个杯子没人用,她以为是客人用的杯子。 本来以为,以后等风头过去了,就买个新茶杯,把那旧茶杯送回来。 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487章 不要碰她,不然杀了你们 看着书童们指着苏逢雨的鼻子骂,师慕野涨红着脸,说到:“你们别骂他了!这杯子是我…” “是我拿的。” 苏逢雨断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那个被偷的书童跳了起来:“鬼谷子大师的草庐里竟然混进了小偷小摸的人,以后大家都要注意了!今天偷杯子,以后就要偷钱了。” 有个书童恍然大悟:“我前几天有个装东西的盒子不见了,不会也是苏逢雨偷的吧。” 众书童越说越激动,开始推搡起他们来。 苏逢雨人高马大,像一堵墙一样,把师慕野拦在后面。 师慕野在后面大喊:“不是他拿的!是我拿的!你们冲着我来!” 以他的能力,打倒这群书童没问题。 但师慕野没有发话,他并没有轻举妄动。 书童们吵吵嚷嚷,盖住了师慕野的叫喊。 突然之间,不知道是谁手长,将师慕野推得一个踉跄! 苏逢雨刹那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个用力,将挡在他面前的书童都掀翻了。 他的双眸微红,表情有点狰狞:“不要碰她!不然杀了你们!” 这些书童平常打架,也就是薅头发吐口水、你踢我我锤你的级别,哪里经历过这么凶狠的威胁。 大家被他的凶狠震慑住了,一时间都不敢上前来。 这时候,鬼谷子进来了。 看着课堂里的一片狼籍,他捋着胡须问到:“怎么回事?” 众书童七嘴八舌地告起状来。 “苏逢雨偷了他的茶杯!” “苏逢雨还打人!” “苏逢雨威胁说要杀了我们!” 师慕野急着解释道:“茶杯是我拿的,不管苏逢雨的事。我忘了还回去了。” 鬼谷子望着苏逢雨,沉思片刻,说到:“苏逢雨,从明天起,你不用来草庐了。” 师慕野大惊,急得快哭了出来:“鬼谷子师傅,真的是我拿的,你冤枉他了!你是这么有名的大师,不能不调查事实,光听信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啊。” 张良也来求情:“师父。我家书童不缺钱,不会稀罕这个茶杯的。您把苏逢雨赶出草庐,是不是罚的太重了。” 鬼谷子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才有智,还要有怜悯苍生的大胸怀。做不到这一点的人,不配入我鬼谷子的草庐。” 张良满头雾水:“只是一个茶杯而已,怎么和怜悯苍生有关呢。” 苏逢雨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慕野跺了跺脚,对鬼谷子说到:“鬼谷子大师,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师,没想到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我也不听你讲课了。” 说完,就跟着苏逢雨的背影出去了。 张良欲哭无泪。 原本妥妥到手的两百两银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到手。 鬼谷子望着她的背影,慢慢地摸了一下把胡子。 “小姑娘,你还会来求我,拜我为师的。” 山路上,师慕野和苏逢雨并肩走着。 “逢雨,鬼谷子大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也不听他讲课了。” 师慕野替他打抱不平。 苏逢雨神情愧疚:“对不起,主人。我连累你了。” 师慕野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反正我呆了三个月,也该回去了。回家后,我请陵国最好的老师来教你。” 第488章 我和你一起睡 苏逢雨抬眼,认真地看着她,说到:“鬼谷子大师赶我走,并不是因为茶杯的事。” 师慕野问到:“那是因为什么?” 苏逢雨眉眼深沉:“前几天,鬼谷子大师突然问我,如果我以后大权在握了,会怎么治天下。我回答他,杀尽天下权贵狗。他当时摇摇头,叹了口气,就走了。” 师慕野咬着嘴唇:“逢雨,如果我是鬼谷子大师,听到这个答案,我也不会高兴的。杀人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杀人,是最简单最直接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苏逢雨很执着。 师慕野凝视着他:“我家也是权贵。以后你也要杀我吗?” 苏逢雨眼神柔和了下来:“我永远不会对你不利。” 师慕野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到:“逢雨,你以前肯定过得不好,老被权贵欺负,所以才有这种极端的想法。你放心,我会让我家里人好好待你,不会让你再产生这种阴暗的想法的。” 说完,伸手在他头顶轻轻地摸了摸。 苏逢雨的眼神更加柔和,温顺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了山洞。 师慕野没打算回草庐,就准备在山洞先睡一晚上。 她大大方方地往石床上一坐。 “逢雨,我今天晚上借你的床睡。” 苏逢雨顺从地应到:“好的,主人。” 说完,就准备在床底下打地铺。 谁知,师慕野拍了拍石床:“你和我一起睡。” 苏逢雨瞪大了眼睛,声音颤了一下:“主人,你说我和你一起睡?” 师慕野说到:“是啊。这洞里就一张石床,一床被子。我占了你的床,你睡哪?” 师慕野对男女有别这种事,实在模糊的很。 在陵王宫,除了不怎么靠到她身边的百里归南外,其他派到她身边服伺的少年,都被父王残忍地阉了。 这些少年,被阉了后,一个比一个娘。 以至于她和他们相处,都把他们当女孩子看。 也因此,她对正常的少年没有避讳的心思。 苏逢雨比她小个两三岁的样子,又是她的奴隶。 在她眼里,苏逢雨跟很乖的小狗没什么区别。 可能偶尔会躁狂一下,但总体是听她话的。 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一个正常的男孩看。 一个正常的男孩,是有性别意识的。 苏逢雨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 “遵命。” 师慕野躺在床上,盖了一半被子,像招呼小狗一样。 “快上来躺好。” 苏逢雨扭扭捏捏地躺在了她的身旁,身体僵硬的像块石头。 师慕野撑起头来,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他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你和我家里的其他奴隶不一样。他们会争着抢着给我暖床。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师慕野笑着说。 苏逢雨僵住了:“暖床?” 少年的心,不知道为何沉了一下。 师慕野说到:“是啊。把装好沉香的暖炉放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床捂热。这活儿最轻松了,所以他们都抢着干。” 苏逢雨的眉眼露出释然的笑意。 原来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暖床。 师慕野一直戴着面纱,在草庐的时候也没摘掉。 有人问,她就说得了传染性的恶疾,脸上都是脓胞。 这会儿,她的面纱垂到了苏逢雨的脸上,痒痒的。 第489章 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想… 苏逢雨快速地瞥了一眼,目不斜视。 “主人,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纱?” 苏逢雨问。 师慕野这是怕被人认出来她是公主。 她也怕苏逢雨认出来她是陵王的女儿,就不愿意跟着她了。 陵王这么残暴,进了陵王宫,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坦白。 “因为,我很丑。” 师慕野恶作剧地编了一个理由。 苏逢雨微微一笑:“主人的眼睛很美。就算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在我眼里是好看的。” 师慕野笑道:“你还这么会说话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 师慕野的困意渐渐袭来,歪在一边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身侧,只见苏逢雨正侧着头,轻轻地吻着她的面纱。 虽然她懵懂,但也隐约知道,这已经超出了主人和奴隶之间相处的界限。 苏逢雨本来是偷偷摸摸地亲着的,冷不防迎上师慕野睁开的眼睛。 他的神情,如遭雷劈,当场就怔住了。 随即,不知所措,羞赧,忐忑不安,惊慌,各种神情交错。 师慕野也觉得尴尬的很。 她对他这么好,他竟然……想亲她的面纱! 不过,谁让她自己提议一起睡的呢。 师慕野突然间灵机一动,继续睁着双眼,摸索着爬了起来,装作梦游,在洞里转了几圈。 然后,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床上,倒头就闭上了眼睛。 旁边,苏逢雨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下来。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苏逢雨看样子是睡着了。 于是,她也再次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 她醒来的时候,苏逢雨早就起床了,做好了早饭。 她装作不知道昨天的事情的样子,打招呼到:“逢雨,饭好香。” 苏逢雨有点不自在:“主人早。” 师慕野边吃着饭,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到:“今天我要去一趟集市,可能晚上就在镇子上客栈住了。你晚上自己睡。” 她觉得,再这样和苏逢雨住一个洞里,不大合适了。 她得再找个别的住处。 然后,替他办个奴契。 再把他带回宫。 苏逢雨脸色微变:“主人,你不担心碰到家里人吗?我陪你去。” 师慕野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 苏逢雨小脸惨白,很久后才点点头:“好的,主人。我等你回来。” 师慕野吃完饭,就准备出发了。 苏逢雨跟在她身后,送她出了洞。 师慕野正要走,苏逢雨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回头,只见苏逢雨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沮丧又懊恼。 “你一定要回来。” 他低头,竟然有几分委屈。 师慕野摸摸他的头:“我会回来的。” 师慕野走出了很远,回头看见苏逢雨还在洞口望着。 师慕野这回去集市,运气可就没这么好了。 父王的金吾卫在客栈门口将她拦了个正着。 为首的金吾卫统领像老鹰捉小鸡一样,一把抓住了她。 “公主,可算找到你了!再找不到,我们的脑袋就搬家了!” 说完,就不容分说地把她塞进轿子里。 “立即送公主回宫!” 第490章 他像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师慕野挣扎了半天,求了半天情,统领不为所动。 没办法,师慕野只好说到:“统领,你要带我回去也行。我收了个奴隶,放在邙山山洞里。把他带上一起回宫吧。” 谁知道,统领摆了摆手:“公主,你打小鬼主意就多。你这又是缓兵之计吧。等到了邙山,你趁机往山里一钻,我们去哪找去。起轿!” 金吾卫带着她,一路疾驰。 师慕野心急如焚。 苏逢雨还在山洞等着她呢。 金吾卫一行连夜赶路,不到两天,就出了衍城。 师慕野更加着急了。 眼看着就要回到陵王宫了。 马车路过一个山坡的时候,她一狠心,跳下了马车。 她骨碌碌滚到了坡底,藏在一条水渠里,憋着气,躲过了金吾卫的搜寻。 看着金吾卫去别的地儿搜去了,师慕野才从水渠里爬出来。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邙山赶。 为了避免碰上金吾卫,她没有雇马车,走的都是山间小道。 到了夜里,怕金吾卫盘查客栈,她就在农家的草垛边将就一夜。 就这样等她回到邙山脚下,已经是七天后了。 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邙山脚下积了很深的水坑。 那个山洞,地势低。 照这个下雨的凶猛趋势,山洞肯定被淹了。 师慕野撑着伞,一路小跑。 远远地,她看见那个山洞果然进水了,而且还淹了一半了。 她的心里一沉。 山洞都被淹了,苏逢雨肯定不在里面了。 她该去哪儿找他去? 她正要去别的地方,忽然听到山洞里面传来隐约的声响。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走进了山洞。 山洞里的水,已经漫到齐腰深了。 苏逢雨蹲在石桌上,埋着头,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巴巴的小狗。 他浑身都湿透了,瑟瑟发抖。 师慕野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轻轻地叫了声:“逢雨,我回来了。” 苏逢雨慢慢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置信。 他原本颓然无神的眼眸,刹那间爆发出惊喜的亮光! 转瞬之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又泛红了,眼泪汪汪。 他跳下石桌,扑向师慕野。 大概是在石桌上蹲久了,他腿脚发麻,扑通一声,抱着师慕野的腿,跪下了。 这模样,真是像极了小奶狗。 他的声音呜咽:“主人,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师慕野摸着他的头,安抚地说:“我被家里人带走了几天。他们以为我收了个奴隶是在骗他们。我现在回来接你。” 苏逢雨在她腿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我以为你发现我亲你面纱,不高兴了,就扔下我走了。我再也不亲了。” 师慕野尴尬了一瞬。 这小子这么敏感,果然还是发现了。 难怪她走的时候,他的反应这么激烈。 “我不会就这么扔下你的。倒是你,这么傻,待在山洞里,不怕被淹死吗?” 师慕野的语气有些责怪。 苏逢雨有些委屈:“我走了,你万一回来了,找不到我怎么办?” 师慕野心疼了一瞬:“真是个小傻子啊。” 第491章 她把他弄丢了 她感觉到苏逢雨的身上发烫,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烫得厉害。 在被雨淹了的山洞里呆了这么久,不得风寒才怪。 她牵起他的手:“这个山洞淹了,暂时住不了了。我们今天去外面住。先去医馆给你看病。” 苏逢雨点点头,顺从地跟在她后面。 师慕野顿时觉得作为一个主人的保护感爆棚。 她带着苏逢雨敲开了一家医馆的门,跟一个小大人似地说到:“大夫,他额头发烫,请你帮他看下病。” 大夫看着两个小人儿,往外望了一眼:“就你们俩,你们家大人呢?” 师慕野老练地说到:“我家父母在外,没办法陪我们姐弟两人过来。” 苏逢雨偷偷看了她一眼,眉眼间受宠若惊。 她说他们是姐弟。 大夫见她衣着气质是个权贵人家出来的,不像是差钱的样子,就让他们进来了。 苏逢雨发烧的厉害。 大夫给他开了几剂药,吩咐他住馆一晚上观察。 夜里,苏逢雨躺在病床上,师慕野就靠在床头打盹。 苏逢雨心疼地劝到:“主人,你不用守着我。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 师慕野摇摇头:“万一有人发现你是商奴,又没有奴契呢。又没有人给你证明。” 她就这样,在床头靠了一夜。 第二天,苏逢雨的烧终于退了。 雨,也停了。 出了医馆,她发现有几个衣着不俗的玄衣侍卫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看样子,不像是父王的金吾卫。 而且,看起来也没有敌意。 师慕野心道,得赶紧把他的奴契办了,把他是她的人这个事儿落实了,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她带着他去衙门办奴契。 进衙门前,她对苏逢雨说:“你就在外面等我,等我办完了出来。” 苏逢雨微笑着回到:“好的,主人。” 他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石狮子边,靠到了墙上。 他的目光,含着笑意,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是全心全意的信任的目光。 师慕野放心地进去了。 等她出来的时候,衙门口不见了苏逢雨的身影。 她一下子慌了。 “苏逢雨?” 她在衙门周围转了好几圈。 还是没有。 难道是被拍花子的拐走了? 还是被那几个偷摸跟着他们的玄衣侍卫带走了? 师慕野立即奔向衍城县令衙门,亮出了公主的身份,要求县令帮忙找人。 县令自然如临大敌,发动底下的官员和里正搜寻。 找了好几天,还是没有找到。 这期间,这阵仗惊动了金吾卫,金吾卫又找到了她。 这回,师慕野的态度很坚决。 不找到苏逢雨,就不回宫。 金吾卫统领被她的跳马车给吓怕了,只好陪着她找。 师慕野抱着侥幸的希望,搬到了山洞里去住。 她期盼着苏逢雨会回到山洞。 金吾卫统领哪敢让她住山洞,但又拗不过她,只好在山洞外面搭了几个帐篷,陪着她住。 半个月过去了。 师慕野沮丧得不行。 好不容易收了个既长得好看,又听话的奴隶,就这么不见了。 这天晚上,她正躺在床上,暗自神伤,洞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第492章 强吻 有一个声音说到:“最多一盏茶功夫,这些人武功厉害,迟了他们就醒了。还有,记住,不要告诉她你的真实身份。” 另一个声音回答:“我知道了。” 那个声音,竟然是苏逢雨的声音。 师慕野浑身一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洞外,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焕然一新,穿着名贵华丽的衣裳,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浑身的气度,和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没什么两样。 “苏逢雨,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半个月!” 师慕野又惊喜,又埋怨,跑上前去锤了他一拳。 苏逢雨的眼神动容,声音低沉:“主人,对不起,害你找了我这么久。” 师慕野摸着他身上的衣裳,心生疑问:“你怎么突然之间穿的这么漂亮?” 苏逢雨顿了顿,犹豫地开口了:“主人,我可能做不了你的奴隶了。我明天就要去另一个地方。” 师慕野小脸煞白:“你说好的,没饭吃也要跟着我。你的新东家是不是很有钱?才半个月就打扮的这么贵气。你一个小小商奴,人家怎么舍得给你这么花钱?”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震惊:“你不会真做了人家的***吧?” 苏逢雨脸色微白:“我没有。” 师慕野朝后退了一步:“但是,不管怎样,你是不打算跟我了,对不对?” 苏逢雨神色痛苦,咬着嘴唇说到:“等我去了那个地方,安顿好了后,会来找你的。主人,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师慕野心里的倔强劲儿上来了。 你既然不要我当你主人了,我干嘛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就不告诉你。” 师慕野气冲冲地坐回了床边。 洞外,有个声音提醒道:“还有一柱香时间,要抓紧了。” 苏逢雨望着她,眼神幽深莫测。 突然之间,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压到冰冷嶙峋的石壁上。 他低头,眼神充满着某种激烈绝望的情绪。 他的气息清新,带着少年特有的味道。 师慕野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慌乱。 苏逢雨伸手,撩开她的面纱下面。 面纱底下,露出红润的嘴唇。 “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苏逢雨舔了舔嘴唇,声音低哑:“主人。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 说完,就咬住了她的嘴唇。 少年浑身颤抖,冰凉的唇瓣在她唇上辗转,汲取着她的气息。 师慕野惊呆了。 她一直把他当很乖的小奶狗看,没想到他竟然对她有这种心思! 她是公主,他是商奴。 他胆子竟然这么大! 师慕野一把推开他,摸出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气息不稳地说到:“苏逢雨,你知道吗?你的奴契在我手里,我可以随时让你死。” 苏逢雨毫不退缩:“要杀我?来吧。” 他按住她的手更用力了些。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说完,又吻了下去。 这回,不再是试探的青涩的,而是霸道的。 师慕野气急,却又不忍真的杀了他,用匕首刺在了他肩上。 他闷哼一声,任由鲜血淋漓,依旧紧紧禁锢着她,吻着她。 师慕野在他肩上捅了六七刀,手都软了。 气急攻心之下,她晕了过去。 第493章 晋王要回来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洞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抱着双臂,在石床上愣愣地坐了半晌。 看着垂在床上的面纱,她觉得格外碍眼。 于是,她摘下了面纱,扔在了洞里…… 往事种种,汹涌而至。 师慕野看着眼前的山洞,一时间默然无声。 宗主靠在墙角,胸前的血迹更多了。 他望着山洞,神情怅然,同样很安静。 师慕野坐到石椅上,看着他胸前的血迹,心想:这宗主在这里可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她就彻底失去要挟的筹码了。 于是,她问到:“宗主,你这还有药吗?没有药的话,我这里有治疗外伤的药。” 她的百宝袋里,有李瘦年给的药。 宗主回过神来,朝她一笑:“我的药已经用完了。既然你有,就再好不过。” 师慕野从百宝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扔给他。 “宗主,男女授受不亲。只好麻烦你自己上药了。” 宗主依旧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不麻烦。” 他也不避嫌,解开衣服,就往自己的胸膛上抹药。 师慕野看着自己捅的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不由得心惊。 她都把他捅成这样了,他竟然没一刀杀了她。 她想了想,又扔给他一颗药丸。 “止疼的曼陀罗散。” 宗主接过了,直接放到嘴里。 “不怀疑我给你的药丸有问题?” 师慕野挑眉问。 宗主微笑:“你如果要对我下手,何必这么曲折,还要给我止疼药。直接让我疼死,或者失血而死,多简单。” 师慕野嗯了一声:“宗主是个明白人。” 宗主勉力撑起来,挪到了石床上。 师慕野发现,宗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而且,这目光竟然还很温柔。 这山洞就这么大,还是个封闭的,她避无可避。 于是,她干脆转过身去。 “你还记得之前赵国公主托我找晋王的事吗?” 宗主突然问到。 师慕野浑身一激灵,站了起来。 “你有他的消息?” 宗主眼神缱绻,语气格外可亲:“他没有死。他很快就要回来了。短则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师慕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真的没死?!” 她激动得直接奔到石床边,再三确认:“是真的吗?你不要骗我。” 宗主点点头:“千真万确。” 师慕野趴在床边,眼泪不由自主地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宗主眼角柔情万千,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帮她擦去眼泪。 师慕野反应了过来,头一撇,避开了他的手。 她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宗主之前不是暗杀过晋王么,为什么又要帮忙找他?” 宗主轻声到:“这个原因,你以后会知道的。” 知道了姬允没死的消息,师慕野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 连带着对带来这个好消息的宗主,也觉得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她靠在石床边,想象着见到姬允的场景,嘴角不由自主地微扬。 宗主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自己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镇陵侯承认了他和你的婚礼是假婚礼,是你为了晋王陪他演戏。所以,你还是喜欢晋王的,对不对?” 宗主期待地问到。 第474章 你跟晋王什么关系 师慕野觉得宗主越来越奇怪了。 不仅奇怪,还很八卦。 特别是对她与晋王的感情纠葛。 不过,鉴于他帮忙找到了姬允的下落,她乐意答疑解惑。 “自然是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别人。” 师慕野直截了当地回答。 宗主的眼神蓦然一亮,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这个答案,我很满意,也很开心。” 师慕野:“?” 您老最近不是受了刺激,见不得人恩恩爱爱,喜欢棒打鸳鸯么。 “你开心就好。” 师慕野最后回到。 宗主笑吟吟地望着她,全然不顾自己胸前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一缕缕的。 师慕野看的触目惊心,提醒到:“你的伤口又开了。” 宗主低头看了一眼,用手按了按:“身上的伤算什么。心里的伤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这宗主,又开始说话颠三倒四了。 “我捅了你一刀,你以后会一直恨我的吧?” 师慕野试探地问。 他抬起头,眼神里柔情一片:“你捅我这一刀,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再说,如果没有这一刀,我也不会知道你和晋王之间的误会。我不恨你,也没打算恨你。” 师慕野听着听着,心里涌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说,这宗主之前差点强了她,是因为报复。 那现在这情形,连她差点杀了他都能原谅,该不会是有点喜欢她了吧。 不过,他听到她喜欢晋王时还很高兴,这点就有点想不通。 “你跟晋王到底什么关系?” 师慕野忍不住发问。 宗主沉默了一会,说到:“很熟悉,很亲近。我是他想摆脱,却摆脱不了的存在。我见证了他年少时的卑微落魄,还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师慕野明白了。 难怪会相爱相杀。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师慕野在山洞里转悠着,很快就找到了出去的机关。 她打算,趁宗主睡着了,再自己一个人溜出去。 等百里归南绝对安全了,再通知寂落宗的人把他送出去。 半个时辰后,宗主躺在床上,似乎是安静地睡过去了。 师慕野悄悄地启动了机关。 山洞的石壁露出一道缝隙。 师慕野刚要闪身进去,身后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你要抛弃我走了吗?” 宗主睁开眼,看起来并没有动怒。 “等确定归南安全后,我就告诉寂落宗的人你在哪。” 师慕野平静地说。 宗主咳嗽两声:“我既然派人送镇陵候去就医,就不会再动他,也不会拿他再要挟你。” 师慕野半信半疑:“宗主的性格反复多变,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除非有信物。” “信物?” 宗主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脖子上的玉牌,就是信物。” 师慕野不解:“可这是晋王送我的东西。” 宗主淡淡一笑:“我送给晋王的。” 师慕野惊讶。 她摸着玉牌,说到:“既然有信物,那就好办了。等见到你的修罗卫,我就告诉他们来找你。” 宗主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 师慕野面无表情:“你用金链子囚禁了我这么长时间,你觉得谁愿意和一个变态呆一起。” 宗主目光更幽深了。 “如果你愿意试着了解我,或许对我的印象会有改观。” 师慕野退到了缝隙外面,就要合拢机关。 “连名字都遮遮掩掩的人,有什么了解的必要。” 她按下了机关。 缝隙开始慢慢关上了。 就在缝隙全部关上的一刹那,她听到宗主说到:“苏逢雨。” 第495章 放你走还不走了? 苏逢雨?! 是当年的那个小商奴! 原来寂落宗宗主是他啊! 师慕野楞在当地,心神激荡,既惊讶,又有着说不出的喜悦和担忧。 难怪不得,他身上的气质那么像。 少年那阴郁的眼神、倔强的眼神、激烈又绝望的眼神,历历在目。 他,果然还是没改杀人如麻的脾性。 师慕野心情很复杂。 苏逢雨对她的爱慕之心,她在最后一刻知道了。 如果她表明她就是当年的主人,他会不会难忘旧情,继续把她留在他身边? 姬允就快回来了。 她很想回去镐京,去见他啊。 但是,她也不忍就这样把苏逢雨留在洞里。 万一他伤口恶化了呢。 还有,她原本已经放弃了劝他向善。 既然宗主是苏逢雨,她还想拯救下。 她决定,先暂时不告诉他,她曾经是他的主人。 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她平息了一下心情,重新启动了机关。 苏逢雨有点喜出望外。 “我以为你下定决心不管我了呢。” 师慕野静静地看着他。 知道他是苏逢雨后,师慕野看他顺眼了不少。 “宗主,我决定信你一次。你说不会碰百里归南,我信你。” 她走到床边,朝他伸出了手。 “宗主,我扶你出去。” 苏逢雨抬眉微笑:“怎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了?” 师慕野敛眉:“宗主既然舍得告诉我你的名字,那就算是信任我了。信任是互相的。” 苏逢雨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 “师大人这话我爱听。” 师慕野掺扶着他,走出了邙山山洞密道。 刚一出去,就遇到了几个修罗卫。 苏逢雨一见他们,就吩咐到:“让送镇陵候就医的人,在镇陵候跟他自己的人接上头后,就回来。” 修罗卫领命去了。 “再派一辆马车和十个修罗卫,护送师大人回镐京。” 苏逢雨有些依依不舍。 他竟然肯放她走了? 师慕野顿了顿:“多谢宗主。我过几天再走。” 她还想最后再劝劝他。 苏逢雨楞了一瞬,神色掠过一丝异样。 他俯身下去,问到:“放你走竟然还不想走了?” “宗主不欢迎?” 师慕野挑眉。 苏逢雨神情莫测:“自然不会不欢迎。既然师大人不想走,就随我回碧落宫吧。” 两人登上马车,一路回到了碧落宫。 苏逢雨将她安排在了原来的宫殿,门口有小溪和花树的那座。 他还安排了几个侍女。 对于她的自由,他不加管束,任由她在碧落宫各处出入。 只是,他没再主动找过她。 师慕野问夏宛,夏宛回到:“宗主在处理事情,他忙完了应该会主动找您的。” 师慕野等了两天,不见他来找她。 于是,她主动去他的寝宫了。 不管他在哪里忙,总要回寝宫的。 那侍女大概是得到了苏逢雨的吩咐,直接将她放了进来。 苏逢雨正靠在床头,自己给自己上药,动作很费力。 “宗主为什么不让大夫和侍女上药,要自己上?” 师慕野朝他走了过来。 苏逢雨看了她一眼,动作没停,话语淡淡。 “我身边的人,不一定都可信。寂落宗宗主受了重伤,这个消息万一泄露,不知道有多少杀手蠢蠢欲动。我手上的血债,多的我数不清。” 师慕野坐到了床边,伸出手来。 “我帮你。” 第496章 你对我倒是上心 苏逢雨看着她,缓缓放下手,神情幽暗。 师慕野轻轻地替他揭开染血的纱布,抹上药膏,再缠上新的纱布。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为什么突然之间对我这么好?之前你都不会主动靠近我的,我靠近你,你也很抗拒。” 苏逢雨神情纠结地问。 师慕野没抬头:“只是觉得,以前对你了解不多,想重新了解你。” 苏逢雨的气息吹拂在她头发上。 “你这几天很奇怪。就连给陌生男人上药这种私密的事,也肯做了。” 师慕野整理了下他胸前的绷带。 “有什么奇怪的。宗主前几天不还栓着我同寝吗。这难道不比同床更私密?” 苏逢雨眯起眼睛:“如今你说起这种事来,倒是没有什么羞耻之心。我听说,被囚禁的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会对绑架的人产生依恋的感情,并会渐渐转变成病态的爱。你的这些举动,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师慕野叹口气。 苏逢雨,长大了还是这么偏激啊。 也只有他,会对这些扭曲病态的心理研究的这么透。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还可以拯救一下。仅此而已。” 师慕野说完,就要站起来。 苏逢雨突然一把抱住了她。 “伤口好疼。能抱抱我么。” 他边说边用头蹭着她的肩膀。 这模样,像极了当年的小奶狗。 不知不觉中,师慕野心软了。 她没有动弹,任由他抱着蹭着。 苏逢雨蹭着蹭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她居然没有反抗么。 他眉头一皱,一把推开了她。 “我抱你,你都不知道推开?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晋王么。” 苏逢雨的神经分裂症大概又犯了。 他就那么热衷于监督她和姬允的感情? “逢雨。” 师慕野拉住了他的袖子。 “先不说姬允的事。说说你。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冷血冷性的人,这也是我留下来的原因。我希望能帮到你,不至于走上万劫不复的路。” 苏逢雨有点躁狂。 “你对我倒是上心。” 他一拂袖子,翻身下床。 这时候,一个侍女端着盆水进来,见他一副阴森森的模样,不由得紧张得转过身去。 咣当一声,她连人带盆撞到了柱子上。 盆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侍女吓得呆住了。 苏逢雨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拖出去,打十大板。” 立即有修罗卫上前,就要把那个侍女拖出去。 师慕野拦住了修罗卫:“慢着。” 她望着苏逢雨,微微皱着眉:“逢雨,这个侍女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被你吓成这样了。你这么责罚她,未免没有人性。” 苏逢雨眯着眼睛:“逢雨?叫得这么亲热。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帮我不至于走到万劫不复的道路?还说你对我没意思?” 他一挥手:“赶紧拖出去,再加十大板。” 那个侍女被吓得紧紧抱着师慕野:“师姑娘救我。” 师慕野挡在她面前:“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是宗主,而是因为你是苏逢雨。” 苏逢雨眉头一挑:“有什么区别?” 他拢了拢衣袖,话语淡漠:“这个侍女,杖毙。” 师慕野对苏逢雨的喜怒无常算是领教了。 第497章 此生已圆满 眼看着修罗卫面无表情地从她身后揪过那个侍女,师慕野忍不住说到:“逢雨,你当年说如果有权了,当杀尽天下权贵狗。现在,你无差别杀人,连侍女都不放过。看来,师父对你的判断是对的。” 苏逢雨直直地看着她,如遭雷劈。 他惊呆了! 他脸上掠过震惊、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过去,眼睛直直地。 “你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他的声音含着战栗和期待。 他的眼神,亮得可怕。 里面的星芒,仿佛随时都会闪耀起来。 师慕野决定坦白当年的身份了。 她希望,至少看在他曾经爱慕过她的份上,能放过这侍女一命。 “逢雨,我当年救了你,带着你和我一起去鬼谷子草庐听课,是希望你能走正道,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自始至终,都不喜欢你乱杀人。” 苏逢雨像个傻子一样,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眼神快燃烧起来:“你说你救了我,你和我去鬼谷子草庐听课?” 师慕野定定地看着他:“还记得邙山脚下的山洞吗?你在被雨淹了的洞里等了我七天。” 苏逢雨眨了眨眼,好看的眸子里竟然泪光莹莹。 “我记得。我都记得。” 他眼神里的幸福和深情,让师慕野心里为之一颤。 时隔这么久,他还是喜欢着她的啊。 “原来你就是她!你真的就是她!” 苏逢雨将她揽入怀里,抱得紧紧的。 她能感觉到,肩膀上一片温热湿润。 苏逢雨又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和你重逢,此生,已圆满。” 他一把抱起了师慕野,飞快地冲出了寝殿。 师慕野心中忐忑。 看样子,他对她旧情复燃。 可是,她还是不能回应他啊。 月光中,苏逢雨抱着她骑上一匹白马,沿着盛开的心形花路,一路狂奔。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春日花。 微风吹过,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在两人身上。 师慕野缩在他怀里,心情很复杂。 少时的她,曾经对他有过懵懂的心思。 深藏心底,不可言说。 她终于有点理解姬允在她和明月之间的纠结了。 夜色幽幽,苏逢雨拥着她,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很是宠溺。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这样我就能在七年前找到你,不至于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苏逢雨半埋怨地问。 “你那个时候都不打算跟着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名字。” 师慕野回到。 苏逢雨叹口气:“如果不是我家里人找到我,我会一辈子跟着你的。” “你如果跟着我,大概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师慕野轻声说到。 苏逢雨低声喃喃:“为了生存,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低头在她头顶摩挲,渐渐情动。 一根枝桠划过他的面具,掀开了面具的一角。 他索性揭开了面具。 面具底下的脸,俊美得耀眼夺目。 眸光潋滟,唇角满足的笑意深不可抑。 师慕野察觉到了他在背后的动作。 他摘下面具了。 七年不见了,他到底长成什么样? 第498章 差点沦陷 她刚一侧头,他就吻住了她的眼睛。 带着满满的爱意和怜惜。 她一时间僵住了。 她应该抗拒,应该推开他。 但是,她却发现,她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了力气。 她慌张了。 她是喜欢姬允的。 但是,她又怎么会对苏逢雨产生了异样的感觉呢。 不应该啊。 她难道真的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么。 “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苏逢雨开口,声音低哑魅惑。 他的手撩起她的衣裙,伸了进去。 师慕野一惊,捉住了他的手。 他强势地继续下去,嘴唇往下移,压在了她的唇上。 依旧是霸道,不顾一切。 “主人,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他的话语,和当年一模一样。 师慕野睁着眼睛。 在夜色和树影的遮盖下,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脸部侧影。 轮廓优美。 他的手继续游移,激得她浑身跟过了电一样。 一种似曾相识又陌生的感觉,弥漫全身。 等她意识到这种感觉的时候,心里懊恼无比。 该死。 她差点就被苏逢雨攻陷了。 她扭过头去,用力掰开他的双手。 “对不起,逢雨。我早说过我喜欢的是姬允。” 苏逢雨在她身后渐渐平息了急促的呼吸。 “我明天就送你回镐京。三天后,晋王就会回来。我想,他一定想见你都想疯了。” 苏逢雨没有吃醋。 那个奇怪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又开始作祟了起来。 并且,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这天晚上,苏逢雨将她送到了她之前住的寝殿。 他并没有走。 师慕野见他靠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点尴尬。 “逢雨。刚才的事,你就当没有发生吧。” 她既不好意思,又羞愧。 她怎么能对不住姬允。 苏逢雨微微一笑:“我会当没有发生过的。” “天已经晚了,你先回去吧。” 师慕野开始赶人了。 苏逢雨坚持:“我等你睡了再走。” 师慕野拗不过他,只好穿着衣服,钻进了被窝。 苏逢雨替她吹灭了火烛。 然后,合衣在她床脚被窝外躺了下来。 师慕野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发出均匀的呼吸。 苏逢雨低语道:“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师慕野继续装作睡着,暗暗地听着。 “那个时候,我以为快被几个花楼的打手打死了。你从天而降,跟大家宣布,我是你的人。” “我记得那天,你穿着鹅黄色的小裙袄,带着白色的面纱。虽然我看不到你的样子,但我知道,你一定很好看。” “你把我带到山洞里,说条件差委屈了我。我却暗自欢喜。因为,在山洞里,你我就可以独处了。” 师慕野支起耳朵听。 “你对我很好。好到我觉得自己用尽了一声的运气,才遇到你。有一次,你来看我的时候,把菜团放在怀里,暖热了才给我。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辈子都跟着你。” “还有,你第一次让我跟你一起睡的时候,我是又惊慌又期待。我想亲你,却不敢,只好亲了你的面纱。没想到,却被你发现了。” “我担心得不得了,害怕得不得了。” 苏逢雨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声音宛如春水。 第499章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我害怕你会生气。结果,第二天,你说你要去镇上客栈住。天知道,当你走的时候,我是多想拉住你,让你不要走。” “你走了,七天没有回来。我七天都没有好好吃饭。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我当时是万念俱烬,真的想在洞里淹死不出来。” “但是,你还是回来了。你,就是我的光啊。” “在山洞的最后一个晚上,我的时间很紧迫。然而,你却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平生第一次豁出去了,强吻了你。” 师慕野听得心中微颤。 “你没有真正下狠心杀我,只是用匕首刺了我的肩膀。这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安慰了。” “你知道么,我找了你整整七年,一直到……”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最后他掖了掖被角,说到:“一直到再次遇到你,再次喜欢上你。” 再次喜欢上她? 是说的现在吗? 师慕野依旧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微动。 “我终于明白一句话了。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你。” 苏逢雨终于倾吐完了内心的话,柔情的氛围依旧袅袅不休。 他翻身下了床,轻轻走到她身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晚安,慕野吾心。” 慕野吾心? 师慕野心中一动。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是了。 姬允曾经给她送了一屋子的衣服,每件衣服的内衬里,都绣有这句话。 苏逢雨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那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苏逢雨已经转身离开了寝殿。 师慕野望着他的背影,思绪万千。 遇到苏逢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种感觉,虚无缥缈,如今,终于露出了些许端倪。 苏逢雨,会是姬允吗? 如果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和她相认,一开始对自己这么恶劣。 就算是他对自己有误解,手段也太极端偏激了。 她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姬允是苏逢雨这类人。 她也不希望,姬允是和她对立的寂落宗宗主。 苏逢雨派了十个修罗卫,护送她回镐京。 他本人,并没有亲自来送行。 碧落宫中。 透过雕花窗户,苏逢雨目送着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一片花林中。 他转过身,饮了一口茶,淡然地说到:“计划提前了。” 夏宛震惊:“宗主,天子的龙隐军还没有暴露,您提前计划,会不会功亏一篑?” 苏逢雨的眼神越过她,唇角始终是一副淡淡的笑容,思绪似乎飘到天边去了。 今天一整天,他都是这种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状态,还时不时无缘无故的暗暗微笑。 这副模样,让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修罗卫,都不由得暗自称奇。 “我已经等不及了。我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去见她。” 苏逢雨的话,让夏宛更吃惊。 她在宗主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宗主提到过哪个女子。 这一回,看宗主仿佛青涩少年的模样,应该是找到了他的心中所爱吧。 “明白,宗主。属下这就安排。” 九方宫。 姬少藏坐在青玉案桌前,反反复复地看着手中的密令和龙形玉佩,眉眼间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第500章 晋王回归 他把密令放在桌上,揉了揉,刷地撕了。 沉思片刻后,他吩咐到:“公孙,拟旨。” 公孙管家展开宣纸,拿好笔,等着他下旨。 “周天子有旨:周王室世子姬允,大败大越,功勋卓越。世子失踪数月,终大难不死。孤心甚慰,现恢复晋王名号,谋反之名取消。” 公孙管家手下一抖:“殿下,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姬少藏点点头:“这密令和玉佩,千真万确,是父王的。” 公孙管家惊讶:“晋王竟然还活着?您和陛下好不容易才把他除掉。” 姬少藏眉头一蹙:“他不仅活着,还挟持了父王。” 公孙管家脸上白了:“陛下不是一直在九方宫养病么。” 姬少藏站了起来,在书房里踱步。 “父王明面上在宫里养病,实际上,是微服去找一个女人去了。这些年来,他一直惦记的,只有这件事。” 公孙管家若有所思:“难怪陛下后宫冷清,原来是心里另有别人。” 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妥。 “殿下,陛下有意扶持你上位,想必是对姜妃娘娘还是有心的。” 他赶紧补充。 姬少藏摇了摇头:“未必。” 他抚上一叠奏折:“我和姬允,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父王的一枚棋子。只不过,我好控制些罢了。他如果找到了那个女人,将来是要把王位留给那个女人和他的儿子的。” 公孙管家浑身凛然。 天家果然凉薄。 齐王,竟然也看的这么透彻。 他埋下头,写起了圣旨。 太清宫。 这段时间,太清宫里多了很多杂役。 这些杂役,一一个个沉默寡言,干活却很利索。 不知不觉中,太清宫的防卫提高了好几个级别。 公子陵和偃景经常不在宫里,不知道去哪儿干什么了。 只是,偃景每次回来,都是一身伤。 江清焰很是担忧。 既然偃景每次都受伤,公子陵大概也遇到了危险。 他这么高贵,不会是出去跟人打架了吧。 这天,江清焰在后山砍柴。 远远地,她听到山脚下的太清宫里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 她匆匆忙忙赶回去,只见几十个身着黄金甲的士兵,正在和偃景打斗。 太清宫里,血流成河,杂役们的尸体,倒了一地。 她心中发凉。 她一眼就看出,这拨人,武功很高。 而且,来势汹汹,看样子,竟然是要屠宫。 黄金甲士兵显然都是精锐,人又多,偃景渐渐地就落在了下风。 江清焰本来想直接奔去内室,看公子陵怎么样了。 然而,看着偃景一个人独力支撑,和这么多人对抗,她的脚步沉重了下来。 偃景倒也算是个忠心的奴仆。 救他,也相当于救公子陵。 于是,她拔出剑,加入了偃景,和他一起厮杀起来。 江清焰武奇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之前和偃景对打的时候,彼此都留了几分实力。 生死关头,她的加入,暂时压制住了这群人。 然而,偃景大概是这段时间经常受伤,体力不支,一个不小心,被黄金甲士兵砍了一刀。 他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刀脱落了。 江清焰见状,奋力杀出一个通道,挤到他身边,问到:“陵大人呢?” 偃景抬眼,神情冷漠了一瞬:“他不在宫里。” 第501章 安置养伤 江清焰总算放宽了心。 眼看黄金甲士兵的反攻越来越猛烈,江清焰一手架住了他。 “先撤退!” 她架着偃景跃到了宫门外。 出乎意料,那群黄金甲士兵也没有来追,闯进了太清宫的内室,到处搜寻。 江清焰扶着他,一口气奔到了后山。 靠在一棵大树底下,江清焰休息了一会儿。 她这才发现,偃景伤的严重。 他背上的血,染红了衣服。 “你伤的不轻,我扶你去医馆。” 江清焰皱着眉头说到。 “我仇人多,不方便去医馆。” 偃景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江清焰想了想,说到:“太清宫暂时是回不去了。这山里有几户山民,我去看看你能不能在他们家借宿几天养伤。” 偃景沉默了会儿,点头,说到:“多谢。” 江清焰离开了。 没走多久,她听到大树那边有小孩子的叫骂声。 “看!树底下有个怪物!” “死驼子,丑麻子!呸呸呸!” “我娘说,要离麻子远点,否则要传染的。” 江清焰脚步一滞。 这群孩子,说的该不会是偃景吧。 他现在受了重伤,这群熊孩子还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侮辱他,不利于他养伤。 她扭头又回到了大树底下。 果然,两三个山民的孩子围着偃景骂着,其中,还有一个拿起小石子往他身上扔。 偃景脸色惨白,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看着那群孩子窜上跳下,江清焰生起一股淡淡的怒意。 她眉头一拧,叱骂到:“哪儿来的野孩子!再骂人,我就砍了你们的胳膊。” 那群熊孩子见她一副煞气冲天的模样,大喊着“母夜叉来了”,一哄而散。 江清焰靠在树边,不知道为什么,怒气仍旧没有消散。 “这群山民的孩子没礼貌,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清焰语气柔和地对偃景说到。 偃景勉强睁开眼睛,难得的眼神温和:“多谢。” 他以前从来都是对她冷嘲热讽,觉得她是个光看外表的肤浅女人。 这会儿,她的举动或多或少让他有了些许改观。 “太清宫也不能回去,这山民家里也不能借宿了。看这群孩子,就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啥货色。该去哪儿安置你养伤呢?” 江清焰托着脸颊,思考着这个问题。 “你打算安置我养伤?” 偃景发问。 江清焰反问:“你难道有地方可去?” 偃景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江清焰继续思索着。 自己家里当然不能回去了。 一回去,自己撒谎去孟玄别院里小住的事情就露馅了。 对了,孟玄?! 三个时辰后,江清焰带着偃景,出现在了孟玄别院的院子里。 孟玄的这处别院在白凤街,环境很是幽静。 然而,院子里却不安静。 院子中央的凉亭里,坐着三四个风情各异的贵族女子。 孟玄慵懒地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依旧是一副艳如桃花的风流模样。 他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女人眼中的焦点。 然而,此时此刻,这几个女人却被石桌对面的清秀公子给吸引住了。 第502章 掐桃花专业户 那位公子,容貌秀气的很,看着笑吟吟的,满是亲切。 彬彬有礼,又很幽默风趣。 举手投足之间,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而且,关键的是,还很豪气。 “杨姑娘,你的皮肤嫩的跟白雪一样,这种三月的天气,更要注重保湿。我这儿有大宛国进贡的雪肤玉肌膏,回头给你一瓶。” 杨姑娘笑得很开心:“沈公子太有心啦。” “赵姑娘,你这衣服好看,挑衣服太有眼光了!我府上有几匹影罗纱,就适合像你这种眼光好的美女。” 赵姑娘脸上放光:“哪里哪里,哈哈,沈公子好豪气。” 几个姑娘围着沈公子大献殷勤,反倒是把孟玄给冷落了。 孟玄悠悠地饮了一口酒,说到:“星河,你每次来都能成功地抢了我的风头。” 沈星河大大咧咧地笑道:“这说明你的魅力远不如我。” 孟玄抬眉:“可是我有性别优势。我是男的。” 他望向那些姑娘们:“姑娘们,你们的新欢,沈星河公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的。” 几个贵族女子愣了一愣。 出乎意料,她们的眼神更热烈了。 “沈姑娘女扮男装这么帅!有什么诀窍?” 赵姑娘惊讶过后,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红晕。 “女的,我也不介意啊。” 孟玄笑而不语。 每次,只要他身边出现了新的桃花,沈星河就会及时出现,用她的魅力,让她们死心塌地地喜欢上她,从追逐他,转向追逐她。 他的桃花,还没开出花骨朵,就被沈星河摘走,放在自己身边盛开了。 手段之高明,让他这个桃花四郎之一的人,都叹为观止。 沈星河一开始的出现,确实是让他有点动心了的。 毕竟,他的身边还没有出现过这种帅气豪放、兼具男人魅力和女人魅力的姑娘。 然而,沈大公子岂是专情的人。 风流,他不是浪得虚名。 和她约过几次会后,他虽然对她还是有好感,但不至于从此就浪子回头,专心喜欢一个人。 他还想在花丛中流连几年。 不过,她却穷追不舍。 他有点倦了。 他在寻找一个契机,能刺激到她,让她不至于追得这么紧。 江清焰在院子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莺莺燕燕的样子。 她从心底冷哼一声。 果然是风流败类。 不过,现在,她还得有求于他。 “孟玄,我有话跟你说。” 江清焰大声喊到。 姑娘们回头,看到的是一个满脸煞气的青衣女子和一个受了重伤的麻脸驼背奴仆。 孟玄眼睛一亮,殷勤地站了起来,亲热地叫道:“清焰,你来了。” 江清焰一阵恶寒。 叫得这么亲热。 “孟玄,还记得你和我在酒楼里说的话吗?我需要你帮一个忙,我和偃景,要在你这别院住几天养伤。” 江清焰说的理直气壮。 孟玄看向偃景,两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又各自恢复了正常。 孟玄笑眯眯地:“既然是我的未婚妻,你的要求我肯定满足。” 他吩咐一旁的侍女:“给我亲爱的未婚妻准备一间上房。给这位客人也准备一间上房,让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看。” 江清焰受宠若惊。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而且,对偃景这个奴仆还连带着这么礼遇。 第583章 小别胜新婚 沈星河收了手中的扇子,依旧是淡淡地笑着望向孟玄:“孟公子的未婚妻?” 孟玄笑容里含着宠溺:“是啊。家父家母定下的婚约。世家联姻,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 沈星河眼眸一凝。 周朝的等级制度森严。 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阶级的。 哪怕她沈星河身为镐京首富,在士族们的眼里,依旧是上不了台面的。 “果真是般配啊。” 沈星河依旧神情淡淡。 江清焰也不多跟孟玄废话,直接领着偃景就往内院走。 “孟公子的未婚妻看来是要在这儿长住?” 沈星河看着江清焰的背影,问到。 孟玄露出期待的神情:“看样子是的。父母也希望我们互相培养一下感情。” “哦?那你喜欢她吗?” 沈星河问的直接。 孟玄收回了目光,迎上她清澈的眼神:“感情这种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不过,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会有要相处培养的想法。” “那就恭喜孟公子浪子回头了。” 沈星河饮了一大口酒,站了起来。 “各位美人,我还有事,先撤了。” 贵族女子们依依不舍。 “沈姑娘,有空常联系啊。” 沈星河一阵风似地走出了别院。 别院门口,孟府两个字格外刺眼。 她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到:“孟大猪蹄子,我累了。就这样吧。” 师慕野回到府里,众人都很惊喜。 出云拉着她说到:“傩神节上你被人绑架了,齐王下令封闭整个镐京城找你。我们也找了你一个多月。你到底是被谁绑去了?” 师慕野回到:“一个故人。” 出云哦了一声,又兴奋地说到:“你知道吗?晋王没有死,很快就回来了。齐王下旨,恢复晋王的名号,给他平反。” 姬允,这回不只是人真的要回来了。 而且,还是以晋王的身份。 他的军权被交给了齐王,就算回来,也只是个闲散王爷。 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定,他的回归会带来腥风血雨。 但是不管怎样,还有两天,她就能见到他了啊。 她的心里,生起难言的雀跃和期待。 都说小别胜新婚。 她要以最美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出云,我要去买胭脂水粉和衣服。你陪我去逛街吧。” 师慕野笑着说道。 她难得的对逛街有了兴趣。 出云自然知道她的小心思。 “那是一定要好好打扮的。要惊艳死晋王!” 两人出门没多久,在街上遇到了公孙管家。 他身后,是一顶朱色软轿和几个禁卫军。 “师姑娘,齐王有令,请您入宫一趟。” 公孙管家彬彬有礼。 齐王这么快就知道她回来了? 他现在是代天子,他的命令,等同天子,师慕野不得不听。 师慕野随公孙管家入了宫。 姬少藏在书房接见了她。 他坐在青玉案桌后面,依旧是白衣温润的模样。 见到她来,姬少藏站了起来。 “寂落宗宗主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关切地问。 师慕野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多谢殿下关心。就是把我关了一段时间,没把我如何。” 姬少藏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到:“关于晋王的旨意,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两天后,我准备设宴款待王弟。” 第504章 两个圣旨选一个 师慕野恭敬地回答:“殿下恢复了晋王的名号和身份,替他平反,实在贤明。” 姬少藏走到她身边,低头注视着她,声音温和,话语却有隐隐的凉意:“师姑娘,我这里有两份圣旨。你来选一个。” 师慕野抬头,只见姬少藏笑容淡淡的。 他递给她两张明黄色的圣旨。 其中一份,写的是,她破了寂落宗的七星北斗阵,挽救了百姓性命,再加上过往功绩,以及品德正直,特擢升为少傅,协理代天子处理朝中事务。 少傅,是二品官位,仅次于太傅。 师慕野不由得看了一眼姬少藏。 他给她升官了? 还有一份圣旨,是众官员联名上书,说是女子当政,祸国不祥,以致于寂落宗作乱。现革去她的官职,不再入朝当官。 师慕野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晋王要回来了。 姬少藏这是逼她站队。 齐王妃这招行不通了,就来硬的。 要么接受他的封赏,彻底成为齐王党。 要么,就辞官。 辞官? 本来,师父让她选的是就是齐王。 现在姬允失去了军权,能倚靠的势力屈指可数。 如果她继续在朝中,尽管是以齐王党的身份,但或多或少能帮到姬允。 说到底,王权之争,没有好坏之分,胜者为王。 师慕野双手托起了封她为少傅的那份圣旨,低头说到:“臣谢殿下!” 姬少藏眉眼舒展开来,此时此刻,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真挚。 “师姑娘,不要怪我逼你做选择。鬼谷子大师,一定也是希望你以大局为重,不夹杂私人感情。” 师慕野点点头:“臣明白。” 姬少藏唇角一抹深意的笑:“少傅的办公场所在昭阳殿。从明天起,你直接来九方宫,由公孙管家带你去昭阳殿。” 师慕野愣了一瞬:“不是在太傅寮吗?那以后我还是向赵太傅汇报工作?” 姬少藏从她手中拿掉那卷圣旨,递给她一枚行宫令牌。 “今后,你直接向我汇报,不用通过任何人。这枚令牌,可以让你随意出入九方宫。”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包括我现在所在的书房和紫阳宫。” 紫阳宫是他在九方宫的寝殿。 他的话里,处处有深意。 师慕野不动声色地回到:“殿下信任我,当不负所托。” 姬家的男人,腹黑是标配。 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师慕野回到府里后,就被沈星河拉去喝庆祝酒去了。 姬少藏的动作真是快,她刚出九方宫,他后脚就命人在全城张贴告示。 这下子,镐京满城的人都知道,她师慕野升为少傅了,而且还是二品大官。 这是绝无仅有的待遇。 代天子对师慕野的重视程度非同寻常。 从傩神节上的公开吻,到现在的提拔,师慕野在朝臣们的心里,已经是齐王的人了。 杏花春雨楼。 沈星河喝的有几分醉了。 “星河,我看你眼圈发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师慕野摩挲着酒杯问到。 沈星河叹了口气,灌了一大口烈酒。 “老娘最近倒大霉。寂落宗吞并了我的地下钱庄,现在账上资金周转不开了。还有,孟大猪蹄子突然告诉我他有未婚妻了。老娘真是瞎了眼。唉。事业爱情双受挫。” 第505章 以渣制渣 师慕野想了想,朝她举了一杯:“人生谁都有低谷,慢慢来。或许,寂落宗的事情,我能帮上一点忙。” 沈星河眼睛一亮:“真的?” 师慕野点点头:“我可以试试。” 沈星河眼睛瞪得更大了,抱住她的脸一顿亲:“慕野,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凭着往日的情分,看看苏逢雨愿不愿意卖她几分薄面。 她一向不耻于这种利用他人感情的事,但沈星河确实够凄惨的。 她不能坐视不管。 师慕野转着酒杯,继续说到:“孟玄这个人,能力和才华上面是数一数二的,但是私生活方面渣的很。你是想甘认倒霉,把这个情债就此一笔勾销,还是不甘愿,想要在感情里反击,让孟大猪蹄子后悔?” 沈星河一拍桌子,震得酒杯乱响:“当然是做梦都想让他跪着求我回来了。老娘好不容易动心这一回,遇到了这么一个主儿。” 师慕野笑眯眯地:“好。有志气。” 她凑了过去,在沈星河耳边说到:“对孟玄这种渣男浪子,就要比他更渣,以渣制渣。孟玄在情场上战无不胜,从来没有遇到过抛弃他的,从来都是他抛弃别人。你现在的做法,光斩桃花是不行的。你的缺点在于能吸引女人为你疯狂,对男人却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如果你喜欢月亮,不要去摘月,让月亮奔着你而来。” 沈星河听得摩拳擦掌:“好!老娘豁出去了,就是干!” 告别沈星河后,师慕野来到了沈家的一个地下钱庄。 表面上,这是座不起眼的当铺。 现在,这钱庄早已经是寂落宗控制的了。 师慕野直接找到了当铺老板:“老板,我要给你们寂落宗宗主传个信。” 老板用耳勺挖着耳朵,装聋作哑:“什么鬼宗主?没听说过。” 师慕野掏出脖子上的玉牌,啪地放在桌上:“这是宗主的信物。” 老板看到那块玉牌,惊得挖耳勺都掉了。 他捧起玉牌,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这是……这是宗主令啊!” “宗主令?” 师慕野疑惑。 老板话都打结了:“宗主令,是寂落宗至高无上的信物。持有这个宗主令,可以号令寂落宗上下,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它的权力,比一国的玉玺还大啊。你知道寂落宗的势力有多大吗。” 老板突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哆嗦,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宗主令十分重要,宗主一般都贴身带着,绝不会给外人。你该不会是宗主夫人?” 师慕野心道,宗主令这么重要的东西,苏逢雨竟然给了姬允。 难道他二人关系亲近到这个地步了? 可就算是亲如父子、兄弟,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师慕野摇摇头:“是宗主的故人。” 当铺老板更惊奇了。 他堆起恭敬的笑容,说到:“这位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的。” 师慕野轻轻敲打着桌面,问到:“寂落宗现在吞并了多少家沈家的地下钱庄?” 当铺老板回到:“一共有一百六十多家,全部收并了。” 师慕野又问:“沈家有几座地下钱庄是最盈利的?” 当铺老板算了算,说到:“大概有二十几座。” 第506章 夜探晋王府 师慕野说到:“将这二十几座地下钱庄,全部以低价卖给沈家。” 当铺老板倒吸一口气:“这些地下钱庄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师慕野道:“这些钱对寂落宗来说应该是锦上添花。” 当铺老板有点肉疼地回到:“明白。姑娘,我们这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本来,师慕野提出这个要求,只是想试试,这个宗主令到底管不管用。 没想到,竟然这么有用! 师慕野走出当铺,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如果寂落宗宗主苏逢雨就是姬允的话,那么,这一切疑问就解释的通了。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要验证! 她现在身上穿的裙子,还是苏逢雨在碧落宫里给她的,她回来后还没有换过。 她掀起裙角,仔细地看内衬。 果然,内衬上用金丝线绣着四个字。 慕野吾心。 这四个字,格外刺眼。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师慕野只觉得身上渐渐冰凉起来。 她不愿相信姬允就是苏逢雨,就是寂落宗宗主,就是冷心冷性的杀人狂,就是她要与之为敌的人。 事到如今,还有一个可以验证的地方。 那就是晋王府沧浪园。 夜里。 师慕野坐着马车来到了晋王府。 晋王府门口的封条被扯掉了,门口还有两个侍卫站岗。 府里,有几盏灯火亮起。 整体的气氛,低调又萧瑟。 看样子,姬允回来了。 他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师慕野心里涩涩的。 她本可以正大光明地走进去,去见姬允,去当面问他。 然而,她一时间却失去了勇气。 她从马车里拿出阿秀的人皮面具,套了上去。 上次,李瘦年在阿秀脸上抹的胶多了,就多做了一个。 她从晋王府的侧门溜了进去。 晋王府的家丁比以前少了很多。 府里的花草树木几个月没人打理,杂乱凋敝。 大概是刚解封的原因,一切都冷冷清清的。 一路上,就连侍卫也没有碰到。 路过姬允的书房,她见到里面亮着火烛。 火烛明亮,映出窗户上的几个人影。 其中一个身影格外高大,英挺,熟悉。 是这几个月来,她魂牵梦绕,做梦都会梦到的姬允。 他侧颜的轮廓在灯光下格外精致好看。 他似乎在跟其他人交代着什么,神情专注。 师慕野看着那个影子,就走不动路了。 压抑的思念汹涌而来。 她想暂时忘了寂落宗的事情,先奔到他的怀抱里,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她不能太过感情用事。 她不是满脑子除了情郎,就没有别的追求的女人。 她低下头,匆匆地走掉了。 既然他已经回来了,多的是机会见面。 书房里,姬允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殿下,您在碧落宫的时候,师少傅和齐王的事就是这样。我和叶烟将军被齐王扣押的时候,听说是师少傅向齐王求情才让我们保命。对了,您不问问她和百里归南的事吗?她嫁给了百里归南。有天晚上,在军营,她和百里归南一夜未归。” 连城一口气说完,忐忑不安。 第507章 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他本以为,会迎来姬允暴风雨般的愤怒。 没想到,姬允神情很平静:“我知道了。说到镇陵候,他最近受了重伤。去找修罗卫,给他送些好的药材补品。” 连城大为惊讶。 “还有,今天晚上,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姬允掸了掸紫色衣袍。 连城早就发现了。 今天晚上的晋王,自从接到当铺老板派人传来的消息后,在百忙之中,特意打扮了一番。 沐浴、熏香。 他现在,整个人都焕发着耀眼的容光。 他还特意吩咐,除了少数关键岗位的,其他府里的侍卫和家丁都不许在府里巡逻出入。 饶是连城再迟钝,也猜出了一二。 师少傅,大概要偷摸进府,来查探个究竟了。 连城不由得有些唏嘘。 本来是有情有意的两个人,情路这么坎坷。 好不容易晋王回来了,齐王又把她拉拢了过去,升了官。 如今晋王表面上失了势,不知道师少傅是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 他只希望,他家主子这回能给点力,彻底征服师少傅。 师慕野摸进了沧浪园。 这里没有人看守,杂草丛生。 门口的铜锁,锈迹斑斑。 她掏出美人钥,一顿鼓捣,开了锁。 沧浪园里的假山,杂草枯树更多。 她走进了假山深处那个幽暗潮湿的山洞。 她在洞口的凹槽处摸到了沾满灰尘的火折子,点燃了。 山洞,被昏黄的烛火照亮了。 石床、石桌、石椅,石头做的烛台。 洞角,堆着麻布口袋,放着青瓷的饭碗。 饭碗边缘,印着“鬼谷草庐”四个字。 这个洞里的一切,都是照着邙山山脚下的山洞做的。 师慕野慢慢地坐到了石床上。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姬允,就是寂落宗宗主,是苏逢雨,是那个商奴。 而她,就是姬允心中的明月。 她为之纠结了很久、羡慕了很久,甚至在姬允喜欢上她后还为之觉得不平的明月,就是她自己。 在碧落宫姬允的寝殿里,姬允就已经知道她是明月了。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纵情深吻,和床尾的告白。 她靠在石洞的墙壁,无声地笑了。 她的心,好像明月照耀下,清风拂过的山间溪流,涓涓细流宁静又欢快。 你是年少的喜欢。 喜欢的少年是你。 从头到尾,喜欢的就只有一个你。 七年后的重逢,只是时光让我再次喜欢上了你。 此时此刻,她终于再次明了了自己的心。 既然喜欢,那就认了吧。 哪怕你生在黑暗,我也要带着你向着光明。 师慕野一直静静地坐着,直到昏黄的烛光将一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罩住了她。 柔和的烛光下,姬允俊美得惊心动魄。 他也是静静地望着她。 他知道,她知道了。 她也知道,他知道她知道了。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将她脸上阿秀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烛光下,那张清丽无双的脸,目光盈盈。 “在碧落宫里,对不起。” 他终于开口了。 师慕野眼睛眨了眨,一滴泪珠滴在了脸颊上。 “在碧落宫,我恨你。” 姬允心里刀搅一般的痛。 他翻手摸出一把黄金锻造的匕首,塞进了她的手里。 然后,握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胸口。 “我的心,我的命,都给你。” 第508章 你恨我,但是我爱你 他的话语很认真。 他攥紧她的手,把刀尖又往里伸了一寸,刺破了胸前的衣服。 “你恨我,但是我爱你。” 姬允的眼神格外温柔,像春水一样温暖。 师慕野用力挣脱了他的手,将匕首扔在地上。 咣当一声清脆的响。 “你知道,我舍不得伤你。” 师慕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 姬允看着她,动手脱下了外袍和上衣,露出白皙的胸膛。 师慕野的怨恨情绪还没调整过来,见他已经主动脱衣服了,不由得抽噎着埋怨了一句。 “你还没把我哄好呢。这么快就想干正事了?” 姬允眉头微挑,拉过她的手,一处处地摸过他身上的伤口。 胸前缠着绷带,血迹隐隐。 “这胸口的伤,是你前几天捅的。” 脖子上,一个牙印形状的疤痕。 “脖子上的伤,是你一个月前咬的。” 肩膀上,有三道浅浅的疤痕,还有一个小洞。 “这是在这儿,你射我的三箭。还有小时候在邙山山洞,你捅我的几刀。” 师慕野的手被他牵引着,拂过这些或深或浅的伤痕,心里早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还有这儿。” 姬允牵着她的手,碰了碰腰间。 “这肋骨,也是被你坐断的。” 师慕野难得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姬允最后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我这一身的伤,都是你给我的。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才能伤得了我。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师慕野心里早就弃甲投降了,嘴上还在硬撑着。 “你给我看这些,是要跟我一笔笔算账,引起我的愧疚同情心,好原谅你么。” 师慕野抬眼,撞进他深情的眸子里。 “你在碧落宫,差点强迫了我。你还用同心锁像奴隶一样锁住了我。” 师慕野一一控诉着他的恶行。 姬允身子一僵,脸色开始泛白。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背叛我了。我连给你的嫁妆都准备好了。” 他握住她的手,渗出细汗,微微颤抖。 “说吧,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的眼神期盼又紧张,像极了当年的小商奴。 师慕野叹了口气:“把手伸出来。” 姬允忐忑地伸出一只手。 师慕野不轻不重地在他手掌心打了三下。 “好了。原谅你了。” 姬允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就这么简单?” 师慕野扬起眉毛:“你难道还想我天天跟你闹别扭置气,再也不见你吗?” 姬允松了一口气。 确认了她不会生他的气,他的胆子也大了。 他一把抱起她,搂在自己怀里,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石洞里,烛火噼啪响,偶尔爆出一点火星,格外安静。 “对了,你小时候就那么喜欢我了?” 师慕野突然问到。 姬允点头:“喜欢。很喜欢。” 师慕野继续追问:“喜欢为什么不继续找?如果你现在遇到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你就真的放弃了,再也不找我了?” 姬允:“……” 这是个送命题。 “你就是明月啊。我在心底给你取的名字,就是明月。” 姬允斟酌后谨慎地回答。 “可你那个时候又不知道。我小时候对你那么好,你长大了遇到了别人,就放弃找我了。” 师慕野振振有词。 第509章 我只对你无耻 她现在,吃起现在的自己的醋来了。 姬允:“?” “从你在小巷子里救秦破奴那次,我就发现了,你身上有明月的影子。后来,有几次吻你,我都会想起明月。越和你相处,就越发现你像明月。我一直都没忘了明月你啊。” 姬允回答得小心翼翼。 师慕野呵呵了几声:“又是哪个记性差的男人,说一开始喜欢我是因为我就是我,和明月无关。” 姬允有点心虚了。 这个女人,立场飘忽不定。 这会儿,她又吃起明月的醋来了。 女人心,海底针。 他索性不说话了,只是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像只乖乖的小奶狗。 师慕野揪起他的耳朵,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了点。 “醉忘生第一次吻,你还说那是你的初吻。要点脸不?你的初吻早已经在七年前交代在邙山山洞了。” 姬允目光灼灼:“我怎么记得,某人也说那是她的第一次呢。某人还说,既然是珍重已久的初吻,怎么能潦草完事。” 他终于精准地反击了一回。 师慕野微愣。 这笔账算的,把她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姬允唇角似笑非笑:“还有,你的初吻真的是潦草完事吗?我可记得当时我亲了很久,至少有两柱香功夫。要不是外面你的金吾卫快醒了,我还能继续下去。” 师慕野咬了咬嘴唇,一把推开了他的脸:“你从小就这么无耻。” 姬允又凑了过来。 “无耻这种事,要分人的。我只对你无耻。” 师慕野又要推他的脸,被他一手捏住,放在自己的腿上。 “还要继续算我的账吗?如果你想继续的话……” “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无耻。” 他咬着她的耳垂,气息灼热。 师慕野眼睛一眯。 当她是吃素的吗? “我还倒是想见识一下。” 姬允眼眸紧缩,浑身热得好像沸腾了。 “你主动招惹我的,这回,你跑不掉了。” 他在她耳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然后,他手指一挑,勾掉了她的腰带。 双手三下两下,抹掉了她的外衣。 还剩薄薄的两件里衣,勾勒出迷人的曲线。 潮湿的山洞里,气氛仿佛升温了。 师慕野勾着他的脖子,目光迷离。 她也情动了。 不想拒绝。 只想随心所欲。 姬允从她的动作和神情中,读出了愿意和默许。 他更兴奋和激动。 他手下用力一扬。 最后一点遮挡物飘落在地上。 师慕野蜷缩在他怀里,温顺得像只小猫。 这个样子的她,既清纯又妩媚,既让人想保护,又让人狠狠地疼爱。 姬允早就快疯了。 他早就忍不住了。 他抱着她,离开了床边,把她放在洞角。 后面,是嶙峋的石壁。 这场景,像极了邙山山洞初吻的情形。 师慕野心里砰砰跳,心想,他该不会要重温当年的场景吧。 姬允把她转过去,让她背对着他,然后,将她压在石壁上。 这个姿势,既野蛮又原始,却莫名的让人心颤。 果然很带感啊。 第510章 我要狠狠要你 姬允揽住她的腰,偏头咬着她的唇,意乱情迷。 “慕野……我要狠狠地要你……让你在我身下哭……在我身下快乐……从此,你就彻底是我的了……” 他不加掩饰的话语让师慕野心跳更快了。 她在气息紊乱的间隙里,有气无力地回答到:“怎么话这么多……赶紧要吧……” 她也快被折磨死了。 这种感觉甜美又痛苦,像触电一般。 姬允正准备狠狠用力,头顶上传来隆隆的声响。 洞顶上的石块扑簌簌地往下掉。 到处都有哗啦啦的声响,灰尘飞扬。 不好。 这个山洞年久失修,快塌了。 姬允眼疾手快,把师慕野护在怀里,一翻身,滚到了石床底下。 一阵地动山摇过后,终于安静了。 连城带着侍卫赶到沧浪园,看到山洞已经塌成一个小土堆了。 “赶紧把石头搬开。” 侍卫们动手搬了起来。 人多力量大。 很快,就搬了一大半了。 这时候,眼尖的连城发现了一件女子的衣裙。 再继续搬下去,他又发现了一条女子的腰带。 连城的脸黑了。 他欲哭无泪。 这个山洞,塌的太不是时候了。 坏了主子的好事啊。 等搬到还剩几块石头的时候,连城下令到:“好了。我们撤吧。” 侍卫们摸不着头脑:“还没搬完呢。” 连城呵呵两声:“等彻底搬完了,看到不该看的,你们脑袋也该搬家了。”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很快就散去了。 沧浪园里,静悄悄。 过了一会儿,石堆被掀开了,姬允抱着师慕野,钻了出来。 他的脸,黑的能滴墨。 浑身的气势仿佛随时都要杀人,让人退避三舍。 他身上的衣服松松散散,外衣的腰带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上面的里衣,衣襟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 下面,只剩一条月白色丝质亵裤,裤带像是匆忙随意系上的,长一截短一截。 师慕野身无片缕,紧紧地趴在他的怀里。 这都什么事啊。 关键时刻,山洞竟然塌了。 她趴在他肩头,四处看了一眼。 还好,没有人。 要不然,她真的羞愧死了。 “我的衣服呢。” 她的声音像蚊子嗡嗡。 姬允抱着她,在石堆里转了几圈,捡起了她的衣裙。 到处都是洞,已经穿不了了。 姬允扔下了师慕野的衣裙,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衣,将她从肩膀到脚踝罩了起来。 然后,就这样抱着她往外走。 “哎哎,你就这样抱着我出去?” 师慕野扯了扯他的头发。 “要不然呢?你的衣服穿不了了。” 姬允托着她,又往自己怀里揉了揉。 “你的外衣可以借我穿啊。” 师慕野说到。 姬允唇角一勾:“我的亵裤也破了。我不穿外衣,就会露出裤子上的洞。” 师慕野哦了一声,在他怀里缩了缩。 她揪起他的衣领,往自己头上盖。 姬允不由得笑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师慕野闷在他脖子上,说到:“把头盖住。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谁了。要不然,就这样被你抱着在府里走,太丢人。” 姬允唇角笑意更深了:“我的衣服就这么大,盖住了你的头,就盖不住你的身子。你选一个?” 师慕野认真考虑了一下。 “光看身子,其实看不出来我是谁,对不对?” 第511章 这辈子的脸丢尽了 姬允眉头一挑:“你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身体?不知廉耻。” 说完,一脚就踏出了沧浪园。 连城和一众侍卫、还有大夫在不远处,站成一排,等候着。 灯火辉煌。 人头攒动。 列队迎接。 从阴暗的山洞里出来,师慕野差点被光亮闪瞎了眼。 等她看到眼前这么多人,这么多双意味深长、闪烁着八卦之光的小眼神时,差点晕倒。 本来,连城担心,两个人如果受了伤,可以及时医治。 所以,他叫上了大夫。 后来,他又担心,主子是不是遭人暗算遇刺了,才导致山洞倒塌。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叫上了众侍卫。 这会儿,看见姬允一脸坦荡,衣冠不整地抱着师慕野走出来,他真想给自己几巴掌。 “殿下!师少傅!” 他硬着头皮叫到。 众侍卫也跟着一起叫了起来。 这下,师慕野就算装不认识,也装不下去了。 “连城将军,好久不见了。呵呵呵。” 她说完,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姬允肩膀。 姬允目不斜视:“嗯。今天晚上没什么事,你们先退下吧。” “好嘞。” 连城如遇大赦,带着众人一溜烟地跑了。 师慕野这才把头抬起来。 “到房间还有多远?” 师慕野抓着他的肩膀,问。 姬允正好走到走廊的叉路口,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小半个时辰。” “这么远。” 师慕野叹了口气。 “晋王府很大,你是知道的。” 姬允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另一条曲折的长廊。 “殿下。师少傅。”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侍女、家丁,纷纷打着招呼。 这一路的人,似乎格外多。 师慕野感觉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好不容易,才进了姬允的寝殿。 璧月早就准备好了浴汤和换洗的衣服。 姬允将她放到了浴桶里。 师慕野立马扎进了浴桶里,把头埋在水底下。 “怎么了,这会儿倒是害羞了?” 姬允蹲在浴桶边,用手拨着水面,笑得眉眼如同弯月。 师慕野露出头来,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朝他泼了一把水:“你先出去。我一看到你,就想到刚才那幕。” 姬允笑着站了起来。 “你好好洗吧。” 他拢了拢衣襟,走出了浴室。 师慕野有一把没一把地往自己身上泼着水。 一想到刚才出了沧浪园,遇到的那么大阵仗,她就想死。 “第一次怎么会这样啊!” 她哐哐撞着浴桶。 “师大人,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璧月在外面关心地问。 “我没事。我好的很。” 师慕野怏怏地回答。 她洗完了澡,换上新衣裙。 姬允大概是吩咐寝殿里的人都出去了,寝殿里,这个时候一个人也没有。 师慕野自觉地坐到了姬允的床上。 她摸着顺滑的被子,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可是,见了鬼了。 那一幕,就像着了魔一样,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 “唉,丢死人了!” 她把头埋在被窝里,在床上滚了几圈。 待会儿姬允回来,她该怎么面对他? 妥妥的心理阴影啊。 第512章 心理阴影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推开殿门,见四下无人,她偷偷地溜走了。 由于姬允把侍卫都撤了的原因,这一路都没遇到人。 她顺利地溜出了晋王府。 总之,他是跑不掉的。 来日方长。 寝殿里。 姬允四处找了一圈,只发现床上被子床单有被人蹂躏过的痕迹,却不见了师慕野的人影。 璧月在一旁,察言观色地说到:“师大人沐浴的时候,用头撞浴桶,说第一次怎么这样。然后,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出去了。” 姬允抚了抚床单,浅笑:“这个女人,是半夜溜走了。” 璧月说到:“需要通知连城将军,拦住师大人吗。” 姬允慢慢地摇了摇头:“让她走吧。她现在见我可能有点心理阴影。来日方长。” “是。” 璧月退下了。 姬允坐到床边,摸着被子,看了一眼身下,自言自语到:“不仅仅是你,我也有心理阴影了。今天,就算是跟你再继续,怕也是不行了。” 师慕野回到府里后,跟丢了魂似的。 早上,吴奶娘端过来早点。 “慕野啊,刚做的糊塌子,趁热吃吧。” 糊塌子,塌……山洞塌了…… 师慕野把脸埋到碗筷里。 出云在一旁叽叽喳喳:“这几天清明节,招摇山上很多人祭祖踏青,咱们要不要也去踏青。” 山……山洞…… 师慕野转头就走了。 整整一天后,她才缓过劲来。 明天就是姬少藏给姬允接风的宫宴了,她也得参加。 那个时候,再不想见他,也得见了。 孟玄别院。 江清焰在院子里练剑,虎虎生风。 剑气削去了院子里盛开的桃花,落红遍地。 路过的侍女纷纷退避三舍,离她远远的。 江清焰不以为然。 怎么让孟玄对她印象差,她就怎么来。 一个侍女端着一盘子药汤,路过长廊。 看样子,她是准备给偃景送过去。 那个侍女嘴里嘟嘟囔囔的,见没人注意到她,就掀开碗盖,往里面吐了一口口水。 江清焰眼尖,恰好看到了。 她眉头微皱,鬼魅般跃到侍女跟前,剑尖指着她的鼻尖。 “为什么要往偃景的汤里吐口水?” 那个侍女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说到:“大伙儿没人愿意给那个麻脸驼背的客人送药,让我去送。我也不愿意,没办法,只有去了。听说和麻子接触久了,自己也会得麻子。往他吃喝的东西里吐口水,能解除这个禁忌。” 江清焰听得怒气顿生。 “什么乱七八糟的。麻子驼背就不是人了?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侍女,是该好好整顿了。” 说完,她剑尖往下一挑,斩断了侍女的舌头。 侍女捂着嘴,凄厉地惨叫一声。 其他侍女见状,急忙去请孟玄了。 孟玄慢悠悠地背着手走了过来,见到那个嘴角流血的侍女,眉头一挑。 “江姑娘,在我府里伤我侍女,不大好吧。” 江清焰柳眉倒竖:“你这侍女欠管教。好好的,往偃景的汤药里吐口水,说什么接触麻子多了会得麻子。你说,该不该罚?” 孟玄若有所思:“原来你生气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第513章 注孤生 他点点头:“是该罚。罚的好。” 然后,又说到:“罚了这一个,难免不保其他的侍女没有怠慢偃景的想法。我家侍女被我娇惯坏了,一时半会,可是改不过来呢。” 江清焰哼了一声:“以后偃景的汤药,由我亲自来熬,亲自来送。” 孟玄眼睛一亮:“那敢情好。两全其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厨房。” 江清焰放下了剑:“我这就去。” 她在厨房里一阵折腾,端着汤药,敲进了偃景的房间。 偃景从床上支起身子来,似乎很意外:“你亲自来送汤药?” 江清焰扬眉:“我还亲自做的呢。” 她把药碗给他递了过去。 他勉强伸手,颤抖地拿过汤碗。 江清焰见他颤巍巍的样子,叹了口气,又把汤碗拿了回来。 她舀了一汤匙,送到他嘴边。 偃景有点受宠若惊。 “你亲自喂我?” 江清焰眉头一挑:“你说呢?” 偃景有点紧张,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他微微张嘴,喝下了药。 江清焰耐心地喂完了整碗药汤。 “好了。以后你的汤药还是我来做,我来喂。” 江清焰端着盘子就要走。 身后,偃景突然说到:“院子里那个侍女的事情我听到了。谢谢你为我出头。” 江清焰回过头,微微一笑:“那个侍女太坏了。不必客气。” “其实,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愿意和颜悦色和我说话,愿意为我出头,愿意亲手喂我药的姑娘。” 偃景的话语有点惆怅。 “女人们见到我的第一眼,就避如蛇蝎,更别提说话了。” 江清焰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就转过身,走到他床边坐下了。 “容貌不尽如人意,并不是罪过。不要在乎这些心怀恶意的人。” 她的话语温柔。 “江姑娘,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公子陵的原因吧。” 偃景说到。 公子陵? 说到公子陵,她倒是有好几天没有主动想起过他了。 “也不全是。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是陵大人的随从。后来,我看到那些人欺负你,就忍不住要出头。我只是见不得一个人因为容貌和身材的原因,被人歧视侮辱。” 偃景垂下眼眸:“有一小部分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就够了。” 江清焰望着偃景,不知不觉中,对他更同情了。 从小就生的丑,被人歧视,没有享受过温暖。 说不定,连他父母都看不起他。 更别提那些姑娘们了。 女人,也以貌取人。 谁都愿意看俊美少年。 谁愿意浪费时间在一个麻脸驼背上面呢。 “偃景,其实,你武功高,挺好的。以后,你会遇到一个不在乎你的外在,真心喜欢你的姑娘的。” 江清焰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偃景,除了外貌不好,性格也没有吸引人的地方,而且,对女人有天生的敌意。 这是注定孤独终生的节奏阿。 偃景淡淡地笑了:“虽然你说的都是安慰的话,但是还是谢谢你。” 江清焰站了起来:“好了。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有人看不起你,总之我罩着你。” 她端着汤碗出去了。 偃景躺在床头,突然之间,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 第514章 欲擒故纵,比他更渣 九方宫。 宫宴设在曲水流觞园。 园内,丝竹声声,美貌的宫女来回穿梭。 园外,却是有好几拨禁卫军守卫。 看来,姬少藏对没有军权在手的姬允,依旧比较忌惮。 师慕野身着绯色官袍,明**人。 既美得惊心动魄,又有风流俊逸的气质,吸引了不少贵族男女的目光。 姬少藏为了显示他对姬允接风宴的重视,请的大多是晋王一党。 孟玄作为晋王的好友,自然也在其中。 师慕野知道后,就向姬少藏建议,既然要宽宏大量,就宽宏到底,邀请京城商界的代表,以示他的贤明普照各个阶级。 于是,沈星河也被邀请了。 师慕野一进场,就找到了沈星河。 果不其然,她的身边,围着一堆贵族女子。 好像众星捧月。 “孟大猪蹄子在那边坐,好像又在撩赵太傅家的姑娘。” 师慕野通报敌情。 沈星河瞥了一眼,果然,见他笑盈盈地和一个美貌的女子说笑。 那姑娘,羞红了脸。 “真是渣啊。到哪儿都不忘散发他该死的魅力。” 沈星河愤愤不平。 “记着,不破不立。欲擒故纵,比他更渣。” 师慕野传授了十二字要诀。 沈星河摩拳擦掌:“我要渣得他娘都认不出来。” “师姑娘。宴会快开始了,齐王殿下有请。” 公孙管家来到了她身边,说到。 师慕野随着公孙管家来到了姬少藏所在的耳殿。 这耳殿,离曲水流觞园不远。 姬少藏一身金白相间的袍服,温润清雅无比。 浑身气质,也是清贵出尘。 他负手站在镂花窗户底下,窗外青竹斜倚,仿佛画中人。 如果她没喜欢上姬允,假以时日,有可能会为他倾心。 不过,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姬少藏,也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没点儿腹黑的本事,做不了周王室的世子。 “殿下有什么事?” 师慕野恭敬地问。 姬少藏转过身来,微微一笑。 “太常这几天告病,今天设宴招待王弟,我身边还缺个主持敬酒的人。师姑娘,你身份是少傅,又和王弟相识,再合适不过。” 她随他主持敬酒? 这个活儿,可是个很微妙的活儿。 能明显地彰显出,她是齐王党。 不过,她早有对策。 “臣,遵命。” 她答应的痛快。 姬少藏看起来比较满意她的态度。 “殿下,晋王已经到了。” 公孙管家禀告。 师慕野心里跳了一下。 姬少藏看似随意的就要牵起她的手。 师慕野抢先半步走在他前面,左手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避开了他的牵手。 “殿下,请。按照太常以往的做法,该由我在前面引路。” 姬少藏淡然一笑:“师姑娘记得倒是清楚。” 他垂下手,不再坚持。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曲水流觞园。 姬允正被一堆花痴围着,只露出紫色衣角。 这些花痴,一个个都激动得像是自己家丈夫从军归来一样。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殿下,我一直都认为你没死。我去十方寺求了一个月,果然你没事啊。” 师慕野心里哼了一声。 一个个这么自来熟。 姬允跟你们熟么。 第515章 交杯酒 “齐王殿下到!宴会开始~” 花痴们终于散去了。 姬允望着并肩而立的姬少藏和师慕野,眼眸缩了一缩。 师慕野远远地感受到了姬允带着深意和不悦的目光,心里又跳了两下。 她清了清嗓子,履行她作为临时太常的职责。 “前段时间,晋王殿下失踪三个月,这期间,齐王殿下受奸人蒙蔽,导致晋王被抄家,被安上谋反的名号。现在,晋王殿下终于回来了。齐王殿下特地下旨平反。为感念兄弟情谊,特地设宴接风。” 姬少藏从侍女端着的银盘上拿了一杯酒,侧头道:“师少傅,随我去与晋王敬酒。” 这语气,疏松平常,仿佛像是对着自己的女伴说的。 师慕野道了声遵命,老实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宴会大厅。 一白一红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般配,像是齐王携着齐王妃,夫唱妇随。 宾客们在底下窃窃私语。 “听说这个师大人和齐王有一腿?” “以前是跟晋王,晋王失踪后就跟齐王。傩神节上的事你听说了没?公然亲上了,很劲爆啊!” 姬允听着,面无表情,握着杯子的手却是青筋直暴。 姬少藏来到姬允座位前,神情和煦。 “王弟,这些日子受苦了。王兄敬你一杯。” 他向姬允举杯示意。 姬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师慕野,一饮而尽。 “这些日子,王兄出力不少,你也辛苦。” 姬允话里有话。 “兄友弟恭,应该的。还有,不管王弟在不在,昭妃娘娘该受的照顾不会少。” 姬少藏话里藏锋。 姬允似笑非笑:“多谢王兄惦记。父王卧病在床,王兄又忙于政事,我会对父王多加照拂的。” 两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师慕野端着酒觞,上前给姬允敬酒:“晋王殿下,我敬你一杯。” 这酒觞,她特意斟得满满的。 酒觞,她也选了个底下套着玉石酒托的。 姬允唇角微扬,伸出酒杯来和她碰了一下。 然后,手腕往后一勾,像喝交杯酒一样,把她勾了过来。 师慕野本来是打算洒酒的,没想到姬允更大胆,直接把她勾过来。 她作势踉跄了两步,手一抖,将酒觞里的酒尽数洒在两人身上。 然后,手一松,酒觞就咣当掉在地上,碎成片了。 琥珀色的酒液滴滴答答顺着两人的袍服流了下来,很快染脏了。 师慕野故作惊慌的去捡碎片,故意把手划了一道口子。 “晋王殿下,对不住,脏了你的衣服。” 她面带歉意。 姬允眉头一挑:“师太傅,看来你的业务不太熟练啊。这临时太常的活儿做的不怎么样,还见了血,有点晦气。” 师慕野转向姬少藏,目光诚恳:“齐王殿下,实在抱歉。我得先下去清理衣服和伤口了。” 姬少藏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指上,淡淡地说:“既然受伤了,就先下去吧。” 师慕野拎着裙摆,往雅轩去了。 雅轩,是贵族们在宴会中途休憩的地方。 第516章 要进来就快进来 一个宫女给师慕野端上了清水和布带后,准备替她清洗。 师慕野摆摆手:“你先下去,我自己来吧。” 宫女应声退下了。 师慕野蹲了下来,自己洗起了袍服。 洗了一半,身后传来簌簌的衣袍拖地的声响。 她一扭头,就看见姬允倚在屏风处,阴沉沉地看着她。 她站起来,抖了抖裙角。 “要进来就赶快进来,要不然被人看见了。” 她心虚地说。 姬允眉头一扬,踏进雅轩,坐在檀香木榻上。 然后,不容置疑地一手把她揽了过来,抱在自己腿上。 鼻息萦绕处,尽是青木幽香。 师慕野抓住他的衣襟,眼睛还不敢正视他。 他捏着她的手腕,细细看着。 手指上,有几滴血珠。 “演个戏而已,这么认真。” 他虽然脸上表情依旧阴郁,语气却忍不住有些心疼。 “就这么跟着齐王一起敬酒,不是怕你生气嘛。” 师慕野察言观色地撒了一个小娇。 她本来不擅长撒娇。 不过,姬允听起来似乎比较受用。 “总算有点觉悟。” 他把她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去手指上的血。 触感轻软又湿润,仿佛拂过湖面的羽毛。 然后,他拿起布带,用心地缠了起来。 “这个雅轩是开放的,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 师慕野依偎在他怀里,提醒道。 姬允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进来了也好。让大家都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的动作是轻柔的,神情却看起来不怎么开心。 师慕野想起来,和齐王在傩神节上的绯闻,还没有向他澄清。 于是,她认真地说到:“之前在傩神节上,传的齐王亲我,其实那只是借位。他并没有真正碰我。就跟你上次在花园里跟赵国公主一样。” 姬允捏住了她的下巴,神色终于好转了些。 “还知道拿赵国公主的事当挡箭牌。” 师慕野趁机在他唇上小啄了一下。 “我自始至终都是心在你这儿,身子也在你这儿的。接受齐王的升官的旨意,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她继续说着,狗腿地在他脸颊旁蹭了蹭。 姬允抓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倒在榻上,眯着眼眸,眼睛里柔情荡漾。 “小妖精。前几天晚上洗完澡怎么就跑了。” 师慕野干笑两声:“太丢人了。” 姬允轻笑:“这种事情,你情我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人的。丢着丢着,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师慕野正要张口,屏风外面传来了姬少藏的声音。 “师少傅可在里面?” 师慕野顿了顿,正准备回答,外面一个宫女回到:“回殿下,我之前进去的时候,师少傅还在里面。这会儿还在不在,奴婢就不知道了。” 姬少藏沉吟片刻,说到:“我进去看看。” 师慕野一惊。 姬少藏说进就进,毫不避讳。 简直跟姬允有的一拼。 姬允此时面色也冷了。 他抱着师慕野,滚进了榻后面的锦帘里。 这个锦帘,是用来换衣服用的。 里面的空间,并不宽敞。 姬少藏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师慕野的绯红色衣角闪进锦帘里。 第517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 “师姑娘。” 姬少藏唤了一声。 师慕野心道,不好,姬少藏果然看到她了。 “殿下,我在换衣服,请您回避。” 师慕野语气清冷。 姬少藏站着没动,反而向前走了一步。 “可需要我帮忙?” 师慕野皱着眉,心道,这种事怎么好帮忙。再说,这说话的语气,太不见外了。 果然,姬允似乎又不高兴了,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 “不需要不需要。殿下您先忙,我换完衣服后一会儿出来。” 师慕野忙不迭地说。 姬少藏注视着帘子后面的动静,话语缓缓:“我不忙。难得和你有独处的时间,想跟你说说话。” 师慕野心中警铃大作。 姬少藏到底想说什么? 姬允警示性地在她耳垂继续噬咬着。 师慕野缩了缩肩膀,想用肩膀顶开他的头。 他索性把手伸进了她的衣裙里。 师慕野一边和他不安分的手作斗争,一边问到:“齐王殿下有什么想说的?” 姬少藏话语温柔:“你今天穿着这身官袍,挺美的。” 姬允眼神一凝,手下更加用力地揉捏。 师慕野忍着触电般的感觉,勉强说到:“多谢殿下夸奖。” 姬少藏又道:“以前你在我府上住的时候,见面容易。自从你搬走后,见的就少了。你现在是少傅,就在九方宫办公。我给你的令牌可以出入九方宫所有地方,你要是想见我,无需通报,直接就可以见。” 姬少藏的这番话,处处都是雷。 什么叫你要是想见我? 她没有什么事,压根就不想见他啊! 她真怀疑,姬少藏是不是发现了姬允也在,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姬允听的。 “还有,如果你有事找我,我的寝殿,你也可以随时进。” 姬少藏恰到好处地补了一句。 师慕野赶紧给自己澄清:“殿下日理万机,我哪敢没事就打扰您。”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姬允肯定脸色不好看。 姬少藏循循善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师姑娘,我的齐王府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愿意,齐王正妃的位置也是你的。日后,这王后的位子也是你的。” 师慕野差点呛住了。 姬少藏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他的眼神向来都是敏锐犀利。 他,是发现姬允了。 但是,他没有挑破。 隔着锦帘,通过她,他在向姬允示威。 师慕野顿时觉得大不妙。 姬允,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眼眸暗沉,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刷地扯掉了锦帘! 厚重的锦帘落地后,出现在姬少藏眼前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清丽少女柔软的腰,被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双手勾着男人的脖子,双颊泛着微红,比桃花更加柔媚。 而那个一身紫袍的俊美至极的男人,正俯下身子,热烈地拥吻着她。 这幅场景,赏心悦目。 却又刺眼至极。 姬允,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师慕野是他的人。 姬允旁若无人地吻着她,十二分地动情和投入。 他紧紧禁锢着师慕野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第518章 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姬少藏默默地站着,眼眸清冷一片。 良久后,两人还没有结束的迹象。 姬少藏甩了甩袖子,很快地走了。 师慕野用余光瞥见姬少藏走了,赶紧说到:“齐王走了,可以停了。” 姬允深呼吸几口,依依不舍地从她唇上挪开了。 师慕野依旧保持着仰身的动作。 姬允扯了扯她的腰带,满眼的戏谑:“还不起来,还想继续?” 师慕野用手撑着腰:“起不来了,腰扭了。” 姬允用手扶着她的腰,在几个穴道上按摩了一会儿。 师慕野这才慢慢直起腰来。 “你把我的腰坐断了,这会儿,你自己把腰给扭了。你说,是不是风水轮流转?” 姬允继续用手掌在她腰间摩挲着。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某人还好意思说。我现在好歹是齐王的手下,你忍不住,在他面前来这么一出,以后他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姬允敛了调笑的神情,神情严肃认真。 “这天下,终将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他现在没有军权,只有寂落宗。 他在她面前是收敛了大部分的本性的。 他性格里的暗黑的一面,没有改变。 如果他没有真的心怀怜悯,这天下,真的适合他坐吗? 她也从激情中清醒了过来。 “我只希望,你能对天下百姓好一点。” 姬允握住她的手:“蝼蚁本是炮灰。但是为了你,我会改变。” 他拉着她的手,出了雅轩。 “今天的接风宴,表面上该做的都做了。我们回去吧。” 众目睽睽下,他牵着师慕野,走出了曲水流觞园。 九方宫外,朱雀街。 孟玄终于打发走了一直纠缠在他身边的赵太傅家的姑娘。 他靠在自家马车上,看着贵族公子们带着自己的女伴们成双入对,莫名有些惆怅。 姬允终于找到了他心中的明月。 而且,这明月还是他为之神魂颠倒、心心念念的师少傅。 简直就是完美的感情。 他一直想找一个十全十美的姑娘。 她一定是能够燃烧他所有感觉,调动他所有感情的。 她也一定美得像曼珠沙华,既危险又诱惑。 让他沉迷,让他疯狂。 如果找不到,他就一直等。 “公子,马蹄钉掉了,得修一阵子。您先等等。” 耳边传来了马车夫的声音。 “要修多久?” 他懒洋洋地问。 “大约半个时辰。” 他眉头微微蹙起。 他要在夜风中等半个时辰么。 不远处,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有人掀开帘子,朝他吹了个呼哨,笑容明媚。 “孟公子,马车坏了?上来吧,我送你一截。” 是沈星河。 她今晚也参加了宴会。 一段时间没见,她似乎比以前漂亮了点。 她的打扮,和以前不一样。 比以前精致多了,更多了几分女人味。 她一进场,他就发现她的变化了。 然而,整场宴会,她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要是放在以前,她早就主动凑过来,斩断他的那些桃花了。 “甚好。有劳沈姑娘了。” 他笑盈盈地登上了她的马车。 香车美人,情调不错。 第519章 敢脱吗 沈星河坐在他的对面,敲着茶几,笑着说:“夜路漫漫,干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咱们下几盘玲珑棋?” 玲珑棋,在贵族圈里号称男人下的棋。 算法复杂,规则很难。 在京城里,除了邱意浓等几个才女,没有几个贵族女子会下的。 孟玄从小就是京城里有名的神童,玲珑棋自然不在话下。 “也好。我倒是想见识见识沈姑娘的棋艺。” 孟玄悠悠地道。 沈星河摆上青白玉石做成的玲珑棋,掂着棋子,说到:“光下棋多没意思,得有赌约才有趣。沈公子可要好好下,如果我赢了,我向你提一个要求。你赢了,你向我提一个要求。如何?” 孟玄沉吟片刻,点点头:“就依你。” 几柱香功夫后。 孟玄心中越来越惊奇。 沈星河的棋艺很刁钻,看似四平八稳,处处都是埋伏。 而且,经常有奇招险招。 十几个回合下来,他居然落在下风了。 沈星河落下最后一颗棋子,眼睛亮亮地:“孟公子,你输了。” 孟玄心服口服,懒洋洋地往椅子后背一靠,凤眼一挑:“我确实输了。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沈星河笑眯眯地看着他。 师慕野临时教了她几招玲珑棋,说是以不变应万变。 没想到,竟然这么管用。 她拍了拍手,马车后厢的侍女抬上来一架屏风。 屏风用半透明的纱做成,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后面的东西。 沈星河笑道:“既然要赌,就赌把大的。你脱了衣服,让我给你画幅画,怎么样?” 孟玄楞了一瞬。 果然是好大胆的要求。 沈星河眼角一挑:“当然了。为怕你害羞,可以允许你衣服只脱一半,躺屏风后面让我画。敢吗,沈公子?” 孟玄捏着袖子,望着她狡黠的目光,突然笑了。 “既然你敢画,我有什么不敢脱的。” 他转到屏风后面,优雅地褪去了外袍。 然后,拔掉了束发的簪子。 屏风后,能看见孟玄清瘦修长的身影,慵懒随意举手投足中,露出迷人的身材。 长发如瀑,垂在身侧。 整个一派闲散贵公子的模样。 沈星河铺开宣纸,点了墨,刷刷地画了起来。 不到几盏茶功夫,她抖了抖宣纸。 “好了。孟公子。” 孟玄走出屏风,很是期待。 “没想到沈姑娘是个快手,我倒是想看看画成什么样了。” 沈星河将画纸一展。 孟玄惊呆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却画的栩栩如生,线条十分流畅,隐约有名家的风范。 “你的画工,是跟谁学的?” 孟玄不由得问到。 “青玄子大师。我是他的关门弟子。” 沈星河神情淡然。 孟玄挑眉:“我倒是没有看出来,你还有画画的天赋。” 沈星河笑道:“我虽然出身商贾,但是贵族们该受的教育一点也不落下。只是,我的兴趣不在于这些琴棋书画,而在经商罢了。整这些虚的,无非是靠才华吸引男人,好安排下辈子的生活。我自己挣钱,自己养自己。” 孟玄抚摸着画纸,点点头:“我知道你向来都有志气。” 他以前一直以为沈星河满身铜臭,和这些文雅的东西不沾边。 如今,他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今夜这气氛,他忽然还想和她多聊几句。 第520章 像极了渣男 他正要开口,沈星河探向马车外,看了看,然后对他微微一笑。 “抱歉,孟公子。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今天约了个朋友,这会儿要去见他了。” “朋友?” 孟玄也掀开帘子往外看。 月下,一个年轻公子风度翩翩,正笑吟吟地望着沈星河。 沈星河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笑得极是好看。 “孟公子,请下车吧。改日再叙。” 孟玄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他侧着头,问:“真不送我到家了?” 沈星河抓起他的衣服,扔给了他。 “路上注意安全。” 孟玄接过衣服,套在身上,下了马车。 那个年轻公子敌视地看他一眼,雄赳赳地登上马车。 孟玄披着衣服,站在夜风中,若有所思。 这情形,像极了被情郎抛在半路的可怜姑娘。 孟府。 偃景在江清焰每天送药的照顾下,好得很快。 江清焰一开始只是送药,送完药就走。 后来,她觉得这样太冷淡了,就有意无意地拉拉家常。 偃景比以前随和了不少,对她也没有以前的抵触和讽刺了。 这天晚上,江清焰起夜,路过偃景的房间。 她无意间透过窗户,瞥见里面一个高挑的身影。 这身影,清逸出尘,正是她心之所念的公子陵。 江清焰激动地趴在窗户边上。 透过窗户的薄纱,能隐约看见偃景和公子陵对坐着。 公子陵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偃景低声地问到:“我应该这样继续下去吗?有必要吗?” 公子陵默然,没有回答。 偃景又说到:“我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偏激?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没有不看外表,只看内在的姑娘?” 他和公子陵说话的语气,仿佛熟悉的朋友,不像是主仆。 公子陵依旧不动弹。 “也许,她现在的态度,已经很难得了。” 偃景似乎在纠结什么。 江清焰听的心里一跳。 偃景是说到了自己? 对面,公子陵终于有了回应。 他淡漠地开口:“她只是同情可怜你。不要妄想了。如果我出现在她面前,她对你的态度就会打回原地。” 江清焰听的惊呆了。 听这意思,公子陵竟然提到了自己。 这说明,他至少还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关注她的。 她迫不及待地敲了敲窗子:“偃景,你睡了吗?” 她没有提到公子陵。 窗户底下,公子陵身形一闪,突然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房间的门开了。 偃景披着衣服,惊讶地望着她:“江姑娘,这么晚了,有事?” 江清焰不等他邀请,就进了屋。 她在屋里东张西望,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事,就是来顺路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奇怪的是,刚刚明明看到公子陵在屋里。 这会儿,房间里除了偃景外,却一个人也没有。 偃景的这个房间,就这么大。 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衣柜、床底下。 公子陵不至于藏到这两个地方吧。 再说了,他有必要藏吗。 不过,以防万一,江清焰还是扒开了衣柜。 没有。 她往床底下扫了一眼。 还是没有。 公子陵凭空蒸发了? 第521章 闭上眼,不要看 偃景见她一进来就四处翻找,声音低沉。 “你在找公子陵?” 他对公子陵直呼其名。 看来,他两的关系,果然不是简单的主仆。 江清焰见他把话说破了,也不隐瞒了。 “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偃景坐到了床上。 “公子陵走了。” “走了?我刚刚进屋前还看到他了。就算他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从封闭的房间里消失。” 江清焰很是疑惑。 “公子陵的武功,比你想象的要高深莫测。比如说,常人想象不到的隐遁。” 偃景语气淡淡。 江清焰半信半疑。 “这么神奇?” 偃景抬眼望她,神色有点冷:“江姑娘半夜三更闯进来,就为了找公子陵。可是,他并不想见你。你这样坚持下去,毫无意义。” 江清焰叹口气:“我也知道他不想见我。可就是不甘心,总觉得可以再努力一下,说不定他就改变主意了。” 偃景说的很果断:“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江清焰咬着嘴唇:“这么讨厌我?” 偃景直言不讳:“他一向深居简出。你的花痴给他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江清焰站着没动,很受打击。 她退后了几步,碰到了一个檀木箱子。 那箱子不大,里面沉甸甸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江清焰本来不在意,偃景却神色微变。 “别碰这个箱子!” 他上前来,把箱子拖到自己身后。 江清焰随口说到:“这么紧张干嘛,又不是陵大人在里面。” 这个箱子太小,装不下一个大活人。 偃景的神色有点异样。 江清焰又说到:“你放心,我对你的箱子里装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感兴趣。” 偃景松了一口气:“不感兴趣最好。” 这时,屋顶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个人都是练武的人,听出来屋顶上至少有十几个人。 而且,武功都不俗。 难道是上次在太清宫大开杀戒的金甲士兵? 两人对望了一眼。 偃景站了起来,迅速拿起自己的剑,说到:“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孟府别院不能呆了。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抱着箱子就跃出了门外。 十几条人影追着他而去。 这个箱子对他这么重要? 他抱着箱子,能对付得了这些金甲士兵吗? 江清焰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追了上去。 偃景正在和金甲士兵缠斗,见到江清焰跟上来了,不由得问到:“你怎么来了?” 江清焰没好气:“怕你抱着箱子不方便,被杀死了。” 偃景目光柔和了些。 这回来的金甲士兵,比上次的更厉害。 而且,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仿佛是早就埋伏好的。 江清焰越来越心惊。 这样下去,耗也会被他们耗死。 偃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时候,街边出现了弓弩手,朝着两个人架起了弓箭。 呼啸声四起。 两人联手用刀剑挡开了箭雨。 江清焰一时不慎,中了一箭,胳膊上鲜血直冒。 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偃景见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靠到她身边,突然说到:“闭上眼,不要看,我带你出去!” 说完,就解下自己发髻上的束带,三下两下蒙住了她的眼睛。 第522章 刮肉疗伤 江清焰抓着束带,一脸不解:“你带我出去突围,干嘛还要蒙我眼睛?我又不是没见过血腥。” 偃景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跑。 江清焰只觉得脚下一阵地动山摇,仿佛地震一般。 耳边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她好像进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方,耳边有滴答的水声。 她恍惚了。 刚刚她还在京城大街上,这会儿又是到哪了? 她抬手想要摘掉束带,被偃景按住了手。 “不要看。” 他的声音低沉,有回响。 江清焰忍不住好奇:“你究竟把我带到哪儿了?” “一个你不该知道的地方。知道了的外人,都死了。如果你不想死,就别看。” 偃景的声音清冷。 江清焰顺从地垂下了手。 既然他不想说,她也懒得问。 说的这么神秘,大概就是一个秘密通道。 偃景牵着她走了大概半个时辰。 透着束带,她觉得眼前一亮,似乎是走出了秘密通道。 外面,有溪流的声音。 偃景牵着她又走了一截,才解开了她眼睛上的束带。 江清焰适应了眼前的光线,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色。 溪水潺潺,树林丛丛。 不远处,能看见招摇山梨花如云。 他们,竟然是来到了招摇山。 明明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孟府附近。 偃景望着她流血的胳膊,说到:“你的伤不轻,我在这附近给你找个大夫。” 江清焰摆摆手:“这荒郊野岭的,去哪找大夫。我自己先处理下,免得时间拖久了伤口发炎了。” 偃景惊讶:“你能自己给自己治伤?” 江清焰在树林周围转了一圈,拔了几棵龙舌草。 然后,盘腿坐在小溪边,朝他招了招手。 “给我搭把手。” 偃景坐到她身旁。 江清焰用剑割断半边袖子,露出光洁的肩膀和手臂。 偃景的目光顿时有点不自然。 江清焰毫不在意。 在她眼里,偃景……或许他根本就没把他当正常男人看, 她的上臂中央,一支黑色的箭没入很深。 伤口周围,血痂干成一堆。 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帮我托着手臂。” 江清焰吩咐。 偃景小心地托住了她的手臂。 少女的手臂,坚韧有力,有练武之人特有的硬邦,又带着女人特有的柔软。 江清焰把龙舌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 “为什么要吃草?” 偃景问到。 江清焰边嚼边回答:“这是龙舌草,有轻微的麻醉作用。它的汁液能麻醉神经。” 偃景轻轻地说到:“你一个姑娘家,懂得这么多。” 江清焰若无其事地回:“小时候练武经常受伤,经常接触这些药草。” 她嚼了一会儿,把龙舌草吞了进去。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那支箭,用力一拔。 手臂上的肉随着箭鼓起来一大片。 箭没能拔出来。 偃景看得心中微颤。 江清焰龇牙咧嘴地说到:“见鬼了!这箭里有倒刺,要切开肉才能取出来。” 切肉…… 江清焰面色苍白,朝偃景眨了眨眼:“闭上眼睛。我怕到时候会吓晕你。” 偃景望了一眼她:“我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 江清焰咧嘴:“那就托好了,手别抖。” 说完,用剑挑开伤口周围的肉。 第523章 公子陵的故事 剑刃划过肉体的声音,此时此刻格外清晰。 呲啦作响。 江清焰神情专注,仿佛是在切别人的肉一样。 偃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低声问她:“疼么?” 江清焰咬着牙:“给我讲讲别的事,让我分散下注意力。也许就不那么疼了。” 偃景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轻柔:“我给你说说公子陵的事。” 江清焰的手差点一抖。 “你倒是终于肯主动提起陵大人了。” 偃景缓缓地说:“大概你不相信,但是,公子陵,出身商奴。” 江清焰心中一惊。 谪仙般的公子陵,不染尘俗的公子陵,居然是个商奴? 偃景继续说到:“公子陵小时候就长得俊俏。有一次,牙婆看他长的俊,准备把他卖到花楼,侍奉那些有龙阳之癖的权贵。” 江清焰听得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公子陵和一群别的商奴,在最后关头,被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少年救了。那个少年杀了牙婆和花楼的主人,砍断了锁着他的铁链,放走了他。” “公子陵没了奴契,到处躲藏。他因为长得好看,被一个又胖又丑的贵妇看上了。” “贵妇强迫他当她的男宠。在她的马车里,她当街就想强上。” 江清焰动作稍停了一下。 “公子陵奋力反抗。当初救了他的那个少年,从天而降,再次救了他。少年说,商奴也是人,贵族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平等?他说他要做一件古往今来,没人做过的大事,不仅仅让商奴翻身,也要让普天之下,没有奴隶。” “公子陵被他打动了,从此就跟着少年,死心塌地。” “公子陵,表面上是翩然出尘的太祝,实际上,跟着少年,手底下沾了不少血。” 江清焰听得入神:“陵大人,原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偃景说到这一处,江清焰正好把胳膊上的肉切开了,扑哧一声,拔掉了箭。 血花溅到了偃景的脸上。 偃景顾不上擦,从怀里掏出手帕,缠住了她的胳膊。 江清焰眼尖,看见那个手帕的一角,绣着“陵”字。 “这是陵大人的手帕?” 江清焰疑惑地问。 “是他落在我这儿的。” 偃景淡定自若。 江清焰忍着那股疼痛的劲儿,龇牙咧嘴,额头上冒冷汗。 偃景见状,直接把手臂伸到她嘴边。 “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咬。” 江清焰哆哆嗦嗦,疼的两眼冒金星,一口就咬了上去。 偃景身子颤了一下,默默地没动。 等她终于松开口,偃景的手臂上留下了一排带着血痕的牙齿印。 “对不起。” 江清焰面带歉意地开口。 偃景缩回了手臂,若无其事地说:“这个比起你手上的伤,不算什么。” 江清焰缓了过来,想起了他刚才说的公子陵的故事,问到:“那个时候,你在哪?” 偃景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惊讶。 “我,和公子陵在一起。我也是出身商奴。” 江清焰若有所思:“难怪你们表面看起来是主仆,暗地里却是像朋友一样。” 偃景站了起来:“我送你出招摇山回城里。你的伤需要尽快找大夫治疗。” 江清焰知道,他被金甲士兵追杀,能送她回城里,已经是冒了天大的危险。 第524章 今天的礼物很特别 “你不用送我回江府,送我出招摇山就行。要不然你太危险。” 她说到。 偃景眼神柔和了一瞬:“江姑娘果然善解人意。” 两人往招摇山外走着。 快到山口了,江清焰问到:“太清宫暂时回不去了,你现在准备住哪?” 偃景说到:“我在招摇山附近有个农家小院,到时候在那儿避一下风头。不过,我也不会一直在那。我自己还有任务在身。说不定,以后就见不上面了。” 见不上面,就意味着更加没有机会见公子陵,也没有机会听公子陵的故事了。 江清焰突然觉得有点惆怅。 “那如果我想找你,该怎么找?” 偃景淡淡一笑:“招摇山脚,东南,紫薇树下农家小院。我有可能会在那。不过,公子陵可不会在那。” 江清焰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走出了招摇山,一转角,偃景就不见人影了。 也是。 他们非亲非故,只不过因为她想要更了解公子陵,才接近他。 她一开始对他的种种,都有强烈的目的性。 他也是知道的。 江清焰沿着招摇山,往山脚下而去。 不远处,偃景暗暗地跟随在她身后。 一直到她到了城里,走进一家医馆。 偃景这才转身回去。 师府。 师慕野在院子里撸猫。 上次接风宴,姬允强势地牵着她走出了九方宫。 出宫后,姬允就要带着她回晋王府。 师慕野觉着,现在就直接住进晋王府,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婚前同居没啥区别。 于是,就婉拒了。 姬允有点受挫,最后没有坚持,还是将她送回了师府。 自那后,姬允有好几天没找过她了,不知道在忙什么。 每天,只是差连城来,送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时候是衣服,有时候是首饰。 这些东西,都是专门定制的。 最里面,刻有慕野吾心的字样。 每天都有花样。 姬允深谙送礼的真谛。 一次性送完,虽然当时很开心,也就高兴个一段时间。 每天都送,每天都有不同程度的惊喜。 师慕野收礼物收到手软,专门清理了一间屋子来放东西。 这天,连城送来的东西和之前的不一样。 是一枚梨花做的信笺,里面写着几个字。 “今天的礼物很特别。” 师慕野捏着信笺,心情荡漾了起来。 “连城,你们主子今天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师慕野笑着问。 连城回答地滴水不漏:“殿下和前几天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今天心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好。” “是么。我很是期待呢。” 师慕野掩饰不住唇边的笑意。 连城走后,师慕野满心期待。 姬允,究竟会给她怎样的惊喜呢。 大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会不会是姬允把他自己当礼物送过来了? 师慕野一个激灵,亲自跑到了大门口去开门。 是江清焰。 她的胳膊上,缠着纱布。 师慕野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马上热情地把她迎了进去。 她吩咐出云给江清焰送上了茶。 白梅树下,两人相对而坐。 “清焰,你胳膊怎么了?” 师慕野关心地问。 “救偃景受的伤。” 江清焰轻描淡写。 师慕野哦了一声,眉头微挑:“进展还可以嘛。” 第525章 请教感情问题 “哪里。公子陵已经不会见我了。我这几天跟偃景接触的比较多。师大人。我是来向你请教感情问题的。” 江清焰苦恼地说。 “你还是没能见到公子陵?” 师慕野问。 江清焰叹口气:“他说了不会再见我了。其实,我也有点觉得没意思了。成天死缠烂打,还被人说成花痴。我在他面前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师慕野微微一笑:“你有这个觉悟,挺好。说说偃景吧。最近你和他接触多,对他印象怎么样?” 江清焰说到:“我救了他两次,他救了我一次。我给自己治伤的时候肉疼,他让我咬他胳膊。仅此而已。” 师慕野笑了:“互动挺频繁,也比较深入嘛。还仅此而已。” 江清焰又叹气:“跟他关系拉近也没用啊。公子陵照样不想见我。” 师慕野神色认真起来:“不管公子陵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喜欢他吗?” 江清焰思索片刻:“至少,我现在是这样的。” 师慕野道:“好。如果你真想得到公子陵的心,想尽办法和偃景搞好关系,忽略他的外表,用真心对他。而且,在偃景面前,不要提公子陵。等到偃景对你印象好转了,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个操作……偃景会在公子陵面前说我好话?” 江清焰有点迷茫。 师慕野话语意味深长:“公子陵和偃景身上都有秘密。等到偃景愿意主动告诉你的那天,你就赢了。” 江清焰站了起来:“好!反正偃景这个人,我也不排斥。” 她又斗志昂扬地走了。 师慕野下午还要进宫一趟,协助处理一些政务。 昭阳宫。 师慕野埋头整理着文书。 姬少藏对她还算看重,除了机密的军事文件,其他的都让她整理。 除了这些,她还兼管着步虚司。 到了下朝的点,同僚们陆陆续续走了,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心里惦记着姬允的特别的礼物,收拾收拾也准备走了。 等她收拾完文书,一抬头,发现姬少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他一袭白色便服,神情莫测。 自从在接风宴上他拂袖而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 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方法来治她? 她拭目以待。 “师少傅,这就准备下朝了?” 他淡淡地开口。 师慕野态度恭敬:“殿下吩咐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 姬少藏随手抽了一本奏折,翻了翻:“我想了解京畿九道这个季度的税收情况。” 这个要求,姬少藏此前没有吩咐过。 这是个工作量很大的活儿。 不过…… 师慕野在整理文书的时候,预计到他有可能会对这方面感兴趣,专门额外整理了。 她不慌不忙,从书柜中抽出一叠文书:“殿下,我已经提前准备了,请过目。” 姬少藏有几分意外。 他本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她竟然提前准备了。 他放下奏折,望着她:“我还想了解,大周一百多个诸侯国,各自的兵力状况。” 大周诸侯国的兵力分布,恐怕连诸侯国君自己都不能准确地说上来。 更何况,是一百多个诸侯国。 姬少藏这个要求,是存心要为难她。 他说完后,就优雅地拉了把椅子,悠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了。 第526章 宝藏少女 依旧是眉眼温润,可这里面,透着笃定。 笃定她不知道,答不上来。 师慕野心知肚明。 她微微一笑:“殿下既然想知道,请听我细细道来。” 她拿起一支朱笔,铺开一张宣纸,边说边画。 “先从鲁国说起。鲁国一共有三支军队,分别分布在鲁国北部的全陵县、林深郡和义扈城。一支约两万人,号称虎破军,擅长闪电战。一支一万六左右的人,为惊龙卫,是鲁军精锐,各方面综合能力很强。还有一支叫苍狼,大概有五千人,专门执行秘密任务。” “再就是梁国……” 姬少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掩饰不住震惊的神色。 她竟然都知道! 不仅知道,她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要知道,就连他,也未必清楚各诸侯国的兵力。 各诸侯国每年朝贡汇报的时候,陈述的都没这么详细。 这记忆力和掌握情报的能力,是绝顶级别的! 难怪鬼谷子会放心让她下山,让他在山下等她。 姬少藏的心中隐隐激动起来。 师慕野,果然是宝藏少女。 论才智,这整个大周朝,没有哪个人能比得过她。 论容貌,在他见过的各色美女中,是顶级美貌级别的。 只是她平常不怎么打扮,素面朝天。 一打扮起来,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 虽然姬允强势地夺走了她的身心,但是,他仍然不想放弃。 不管是从未来对他的帮助,还是单从感觉上来说,师慕野,都是让人动心无比的。 师慕野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时辰。 姬少藏听得佩服至极。 之前想要为难她的心思被冲淡了,他沉浸在师慕野提供的信息量巨大的情报当中。 师慕野说完后,抿了一口水。 “殿下,一百多个诸侯国的兵力分布,我都介绍完了。” 姬少藏把她画的图纸收了起来,面色十分亲切。 “师少傅果然不愧是鬼谷子弟子。看来,以后还是要多跟你交流。” 师慕野不动声色:“殿下不必客气。既然殿下提拔我当少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是特意露的这一手。 也是特意向他提供的情报。 她得让姬少藏知道自己的价值。 不然,以她和姬允的关系,就算他不介意,齐王党们也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姬少藏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度:“师姑娘,劳累了一天,早点回府休息吧。” 师慕野大喜。 他终于肯放她走了。 她表面上神情淡然:“多谢殿下。” 她正准备走,姬少藏伸手要去握她的肩膀。 她感觉到身后人的动静,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避开他的手。 她笑盈盈地:“殿下还有什么事?” 姬少藏从手腕上退下一个玉镯。 玉镯玲珑剔透,温润如月光。 “既然师姑娘给我提供了这么大一份情报,我无以为报。这镯子不成敬意,我以代天子的身份,命令你收下。” 姬少藏语气坚决。 这手镯是他贴身戴的,意义重大。 一般来说,只有送未婚妻才会送这么贵重和亲密的东西。 师慕野本能地抗拒。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代天子送她东西,她自然不敢不收。 她双手郑重地接了过去:“多谢殿下美意。” 第527章 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走出了昭阳宫,天都黑了。 师慕野见左右无人,便装作无意,将镯子掉在内侍们例行巡逻必经的小道上。 这样,也算是委婉地告诉他,她不想收这个镯子。 这镯子要是收了,姬允不得把她吃了。 而且,也更加激化了他和齐王二人的矛盾。 师慕野走出九方宫,宫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她看了两眼,没怎么在意。 她路过马车时,那辆马车的帘子一掀开,一个人毫不避讳地伸手一揽,将她抱上了马车。 青木清香萦绕,怀抱温暖。 是姬允。 他一身紫袍,俊雅无比。 虽然只是几天没见,再见到他,她依旧是脸热心跳。 “你吓我一跳。” 师慕野揪着他的衣领,轻轻地锤了他一拳。 姬允将她的拳头包在手心,像小奶狗一样委屈:“你还忍心锤我?我等了你两个时辰。” 堂堂晋王殿下,在宫门外,为一个姑娘等了两个时辰。 要是放在以前,他日理万机,是不可想象的。 以前,他就连易容成吕臣云,随她去涿侯城,都抽空处理军务。 现在,他空闲时间多了。 但是,她却忙了起来。 这种微妙的变化,她感受到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乖。抱你一下,以示奖励。” 说完,就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姬允却不依不饶:“这不叫奖励。我本来都已经抱着你了。” 师慕野笑着说:“你是最近胃口大了?连抱都不能满足你了?” 姬允瞬间从小奶狗变成小狼狗,唇角一勾:“之前如果不是山洞塌了,我大概就已经要了你了。经历过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你说我怎么会满足只是抱抱?”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没什么别的事可干了吗?” 姬允唇边笑意更深:“有。你。” 师慕野差点心肌梗塞。 她挣脱他的怀抱,坐到一旁,撩开帘子。 马车正在行驶当中,窗外树林刷刷地往后移。 “我们这是要去哪?” 她撤了帘子,坐正了。 姬允把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虚虚地圈住了她。 “去见今天给你的特别的礼物。” 师慕野的心中软软的。 “我以为你来接我,就是给我的特别的礼物呢。” 姬允眉梢眼角都弯出好看的弧度:“以后我会天天来接你下朝。这是日常,不是礼物。” 师慕野忍不住唇边的笑:“想不到,晋王殿下这么贤惠。” 姬允替她理了理额边的乱发:“你不愿意去我府里住,我不能天天见到你,只有天天来接你。这样,才能每天都能看到你。” 师慕野抬眼望他:“每天都见面,不嫌腻歪?” 姬允愣了一瞬,眉头微扬:“腻歪?” 他脸色微沉:“你竟然嫌每天见面腻歪。这么快就厌倦我了?” 这货变脸果然比翻书快。 师慕野赶紧挨过去抱着他的腰。 “不腻歪。我这不是怕你天天来回奔波累么。” 姬允拨开她抱住自己腰的手,转过脸,不看她。 师慕野又好气又好笑。 这货,怎么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她本想过去软磨硬缠,后来一想,先不管他,看他真气还是假气。 于是,她眼睛一闭,休息起来。 第528章 唇太干,帮你润润 姬允别扭了一会儿,见身边的人没有动静。 他有点失望。 他的暗示这么明显了,这女人竟然不继续来哄他? 他生气了啊。 虽然他是个杀人如麻、冷血冷心的枭王,但是,他也想要生气的时候被心爱的女人哄。 他微微侧过头。 只见师慕野闭着眼睛,睡的正香。 清丽无双的脸上,纤秀的睫毛微颤。 嘴唇的轮廓小巧又美好,唇形的弧度精致。 只是,嘴唇有点干,起皮了。 他本来还想继续别扭下去的。 在看到她的睡颜的那一刻,郁气烟消云散。 他怎么舍得真的生她的气。 他只不过是想让她多在乎他一点,多爱他一点。 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微叹一口气,俯下身,压上了她的唇,舔了一圈。 师慕野睁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怎么跟狗似的。” 姬允抬起头:“你的嘴唇太干了,我帮你润润。” “不生气了?” 师慕野歪着头问。 姬允无奈地把她揽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你又不理我。我生气有什么用。” 师慕野在他怀里拱了拱:“理你理你。我也想天天见你。你这几天没来,我挺想你的。” 姬允唇角绽开笑容:“知道想我,还算有点良心。” 他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十分宠溺。 此刻,安宁幸福。 师慕野被他圈在怀里,舒服得睡着了。 睡梦中,隐隐能感觉到姬允时不时地亲吻着她的发丝,按摩着她的脖子。 她伏案工作,脖子着实酸痛。 姬允,果真体贴。 马车行驶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停了下来。 姬允牵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眼前,竟然是招摇山。 姬允大半夜的,带她逛招摇山? 看着师慕野疑惑的神情,姬允捏着她的手:“往山上走。” 两人爬到了半山腰,眼前的景色让她惊呆了。 眼前,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每棵梨花树上,都挂着灯笼和彩带。 树丛间,小贩叫卖着桃花糕,还有花灯,店家招揽着客人来解灯谜,十分热闹。 这场景,像极了上元节。 难道是姬允还原了上元节,想弥补她心中的遗憾? 果然,姬允挥了挥衣袖:“去年的上元节,我被假明月蒙蔽了,没有陪你过,让你伤心了。我一直想弥补你。这个迟来的上元节,你还满意?” 师慕野心中被柔情蜜意填满了。 她靠在他肩膀上,笑盈盈:“亏你这么有心。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群演?” 姬允笑得宠溺。 “都是熟人。” “师大人,来解灯谜吗?” 卖花灯的姑娘笑着问。 那姑娘竟然是壁月。 师慕野再仔细一看。 凝珠卖起了桃花糕。 管家当起了杂耍的手艺人。 连城客串起禁卫军,像模像样地巡逻,很是入戏。 师慕野拉着他,来到了壁月的花灯铺前。 十几个花灯,每个的谜底都是“慕野吾心”。 亏得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么多谜题。 “要不要吃凉虾?还有鱼糕,桂花米酒?” 姬允摸摸她的头。 这些都是原陵国的特色小吃。 他都记得呢。 “我吃。” 师慕野很开心。 她流连在一个个摊子面前,吃了个满嘴油。 姬允用手指擦去她嘴角的油,眉眼弯如月牙:“吃得像饿狼似的。以后你想吃,来我府里,天天给你做。” 第529章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师慕野挑了挑眉:“又拿吃的诱惑我去你府里。” 姬允无奈:“我去你府里做也行。” 师慕野说到:“也好啊。只要晋王殿下不嫌弃来我师府当一名厨子。” 姬允的手指划过她的唇:“这天底下,只有你才能让我甘心当你的厨子。” 师慕野笑得很满足:“我很荣幸。” 两人在招摇山集市逛得心满意足了,才下山。 马车里,姬允期待地问:“今天的礼物满意吗?” 师慕野抱住他的胳膊:“满意。特别满意。” 姬允眉眼舒畅:“不白费我准备这些天。” “原来你这几天没来见我,都是在准备这个?” 师慕野抬眉问。 “主要是准备这个,还有些别的要处理的事。” 姬允回答的挺实诚。 师慕野靠在他肩膀上,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怎么办,允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姬允心中一颤,也把头靠了过去。 “小狐狸,我也越来越喜欢你。” 两人依偎着,一直到马车停在师府门前。 姬允依依不舍地抱着她,犹犹豫豫地开口了。 “你还欠我的九次同床共枕,要怎么还。” 师慕野失笑。 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以后一起还。” 师慕野振振有词。 姬允不满意她的回答:“以后是以后。以前欠的再不还,利滚利,就越滚越多了。” 师慕野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脸:“乖。等我什么时候想睡你了,再跟你说。” 姬允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你今晚不想吗?” 师慕野眉头一挑:“你今天送了这个特别的礼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是为了睡我?” 姬允叹口气,放开了她的手。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抱着你睡,什么都不干。” 他有可能控制得了自己。 但是,师慕野自己却不敢保证。 她,对他的反应太强烈。 万一像上次那样一时冲动,又留下心理阴影…… 她还想给洞房花烛留下美好记忆呢。 “回去吧。早点休息。” 师慕野抱了下他,下了马车。 她关上门后,靠在门背后,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 好险。 刚刚看着他脉脉含情的眼神,她差点就心软放他进来了。 虽然有那么一两次,她是很想要他。 但事后想想,还是冲动了。 这种事,还是留到婚礼比较好。 她靠着大门坐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姬允竟然还没走。 他倚着门口的石狮子,神情很是惆怅。 月光中,紫色衣袍的身影略显孤寂。 师慕野心中最后的坚持崩塌了。 她打开了大门,走过去,牵起了他的手。 “怎么还不走?” 她的声音温柔的都不像自己的。 “舍不得走。” 姬允眼底的惊喜一掠而过。 “那就进来吧。” 师慕野敛了眉眼。 姬允握紧了她的手,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晋王、连城、还有晋王府的东西一律不得入内的禁令,你终于是肯打消了。” 姬允感慨。 师慕野微笑:“早在你假扮小叶子的时候就取消了。要不然,当场就把你赶出去了。” 府里的众人看见两人手牵着手进来,纷纷打了个招呼,心领神会地就撤了。 出云还不忘进屋,把大花给抱了出来。 第530章 做梦都想这样抱你 姬允一进她的寝屋,就关上了门。 然后,脱了外衣,轻车熟路地钻进了被窝。 师慕野磨磨蹭蹭地,脱掉了外袍,也躺了进去。 姬允把手伸到她脖子下,将她揽了过来。 然后,长腿一勾,将她整个窝在怀里。 “做梦都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姬允轻声说到。 “已经抱了好几次了。” 师慕野提醒到。 “总觉得不够。抱你睡这件事,是会上瘾的。” 姬允的手臂紧了紧。 师慕野一开始以为他会有别的动作,没想到,他就只是抱着睡。 过了一会儿,她也放松了下来。 “你小时候是怎么想到取苏逢雨这么文艺的一个名字的?” 师慕野开口问道。 姬允悠悠地说:“你问我名字的那天,山洞外面在下雨。所以,我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了。” “倒是应景。” 师慕野赞到。 “我给你取名叫明月的那天晚上,邙山上的月亮很圆。” 姬允说到。 “你非不告诉我,让我纠结了这么久。” 师慕野捏了他一把。 “你要是早告诉我你的名字,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姬允反击。 师慕野哼了一声。 “在碧落宫的时候,你还是戴着面具的宗主。我和你一起起床用早餐。那个时候,我还很沮丧,心想,要是身边的人是你多好。没想到,明天早上,我就能和你一起起床吃早饭了。” 师慕野在他怀里呢喃。 “那是另外一个我。黑暗的我,嫉妒的我,疯狂的我。我控制不了对失去你这个事实的愤怒,但是,我心底是爱你的。这一点,无法抗拒。” 姬允用手指缠绕着她的长发,说到。 “你是宗主时候的性子,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如果不是你告诉了我你小时候叫苏逢雨,我才懒得回去跟你继续磨。” 师慕野抵着他的胸膛,手指转着圈圈。 “我已经做好了你发现我是宗主后,和我决裂的心理准备。我那个时候还想,要是你一心一意不接受我,不要我,最后和齐王好了,我就杀了你,再殉情。” 姬允的语气温柔,话语的内容却是很惊悚。 师慕野抖了抖,看他的眼神,竟然是认真的。 “从苏逢雨到姬允,你果然还是个变态。” 师慕野的话,也是半玩笑半认真。 姬允绕着她头发的手指停止了动作,身子一僵。 “你知道了我不堪的过去,到如今,也还认为我变态。你对我的评价,和世人一样。” 他的语气突然之间有点冷:“在世人眼里,作为宗主的我是个冷血冷性的杀人狂。我本以为,你会更了解我,对我的印象和评价不一样。” 刚刚还旖旎温情,这会儿就戳穿了温情后面的面纱了。 师慕野的手也从他的胸膛前挪开了。 “我喜欢你,并不影响我对你本性的判断。你的戾气的确很重,你对人命确实没有怜惜。姬允,真正的天子,不仅仅是强者,也要是贤者。” 姬允的眸色更凉了:“果然是鬼谷子弟子。冷静又理智。喜欢我,和与我为敌,这两件事在你这儿毫不冲突。” 师慕野心里不舒服了。 她在被窝里调整了一个显得不那么亲密的姿势。 第531章 鬼谷子的心机 “喜欢你,是无法抗拒的本能。我拒绝不了我的心。如果你的谋划伤天害理,拉着你不让你堕入深渊,是我作为鬼谷子弟子的使命。” 姬允凝视着她,眼眸里神色变幻。 那里面,情绪很复杂,也幽深莫测。 “我终于明白,鬼谷子为什么要选你下山了。” 良久,姬允缓缓地说到。 “你聪明绝顶,这一点毋庸置疑。最重要的一点,是鬼谷子知道,你会是我的软肋。小时候,在我还是苏逢雨的时候,我喜欢你。长大了,你我重逢,在不知道你我过往的情况下,我又一次喜欢上了你,并且,不可自拔。鬼谷子对人心的推测,准到可怕。” 师慕野心中一颤。 师父对天机、人心的推测,这世间无人能比。 堪比神仙。 她也曾经疑惑,为什么师父会派她下山,担当这么一个重任。 如今,这一切水落石出了。 师父早就洞察到了姬允的本性。 他大概也预测到了,多年后,他会带来大乱。 他也察觉到了姬允对她的痴迷。 选她,是最合适不过的。 聪明,解得开迷局。 又和姬允有感情羁绊,能掣肘的住他。 “我从来没想过,我喜欢的人,是命中注定的宿敌。” 师慕野缓缓地说。 姬允眼神清亮:“你知道么。几年前,鬼谷子给姬少藏带信,让他在邙山脚下等一个可以解开乱局、拯救天下的人。你我在邙山脚下奇门洞相遇的时候,直觉告诉我,你就是姬少藏要等的人。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了主意,改成砍你的手。” 师慕野听得更心惊了。 原来,当年,他不仅仅是想砍她的手,还想杀她啊。 “这种行事风格,确实是你的作风。” 师慕野淡定地点评。 姬允翻身,压在了她上面。 他的眸底晦暗:“我之前告诉你,在你救秦破奴的时候就对你有感觉了。其实不是。在奇门洞中相遇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心动了一瞬。我的心也偏离了原本的计划。原本计划杀了你,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师慕野话语淡淡:“都心动了,还要砍我手。你也是个狠人。” 姬允俯下身,贴在她耳边。 “你更心狠。一边说着喜欢我,一边和齐王合作对付我。” 他的气息灼热,师慕野身子微颤。 “天命难违。你做的有些事,实在是违背天意。” 他含住她的耳垂:“不如咱们来赌一赌。看看天意到底在谁这边。” 师慕野伸手要推开他,被他捉住按在头顶。 “赌什么?” 师慕野抬眸。 “如果你赢了,你任意处置我,杀了我也心甘情愿。如果你输了……” 他身子往下一沉,肌肤火热逼人:“就嫁给我做王后。” 师慕野眸子微眯:“听起来不错。” “那就说定了。我的嫁妆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在碧落宫里。你也都看到了。这十里春风和一宫殿的财宝,只是我要给你的嫁妆的万分之一。” 姬允身下又用力了几分。 第532章 我要替你逆天改命 “这么笃定我会输?” 师慕野一把推开了他。 姬允翻到一侧,依旧是紧紧地环抱着她。 “我很期待你作为鬼谷子弟子的实力。虽然以前就已经见识过了,但是依旧期待。” 师慕野翻过身,背对着他。 “我不想在床上说这种事。睡吧。” 师慕野有几分惆怅。 有的枭雄,爱美人不爱江山。 有的枭雄,爱江山不爱美人。 女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暗搓搓地希望,能有一个男人,爱她胜过一切,放弃江山也无悔。 年少的纯情,如今的深情,确实让她深深地占据了姬允的心。 然而,姬允心中谋划的大事显然更重要。 她和姬允的感情,目前看起来还不足以撼动他的计划。 她渐渐冷静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姬允是一类人。 感情是感情,责任是责任。 姬允,断断不可能为了她的几句话,就放弃了那个比夺权当天子更大的谋划。 “天下和你,我都要。我也都会得到。” 姬允在她身后缓缓地说。 “但凭本事去取。” 师慕野抛出这句话后,就没管身后的人,自顾自地睡了。 姬允抱着她,眸子幽深莫测。 第二天早上。 师慕野醒来后,第一时间转过身。 旁边空荡荡的,早都没人了。 姬允,竟然走了。 就像她好几次负气从晋王府溜走一样。 她穿好了衣服,走到院子里。 钱叔正在打扫院子。 她问到:“晋王什么时候走的?” 钱叔回:“晋王殿下一大清早就走了。” 她和姬允昨天晚上,算是把话说开了。 寂落宗的事情,终归是绕不开的。 看来,以后,他们少不了相爱相杀。 师慕野不由得有些烦闷。 坐在白梅树下,她翻开了师父给她的第二个锦囊。 “是齐非晋。身在黑暗,心向光明。逆天改命,逢雨化龙。” 她反反复复地看着。 师父看人、观天机,向来很准,不会出错。 他这么笃定的选了齐王,姬允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吗? 虽然理智告诉她,目前来看,齐王是最适合当天子的人选。 几片白梅飘落到锦囊的信笺上,花瓣上沾着的露水打湿了信笺上的字。 逢雨。 师慕野看着那两个印染开来的字,心中一动。 苏逢雨? 逆天改命,逢雨化龙? 突然之间,她明白了。 这也是师父的预言的一部分。 师父早知道苏逢雨就是姬允。 他也知道苏逢雨内心的黑暗。 师父,他没有完全放弃姬允,也没有完全把姬允的路给堵死啊! 虽然姬允身在黑暗,但只要他向着光明,还是会有逆天改命的机会,成为真正的明君! 师慕野合上了锦囊,目光坚定。 姬允,我不会放弃你的。 我,要替你逆天改命! 太清宫地牢。 牢房幽深空旷,只摆着简单的床铺和桌椅。 床榻上,一个中年男子静静地打坐。 他的头发半白,面容瘦削。 这个牢房很简陋。 而且,守卫森严。 每隔几步,都有黑衣人守卫。 干净,是这个牢房唯一的可取之处了。 幽深的长廊处,传来一个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参见宗主!” “宗主!” 外面响起一连迭的参拜声。 一身黑衣的姬允踏进了牢房,踱步走到中年男子面前。 第533章 弃子的命运 中年男子缓缓睁开眼,目光波澜不惊。 “姬允。你第一次来,是逼我写下恢复你晋王名位的诏令。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 “父王。” 姬允一撩衣袍,坐在了他面前的椅子上。 尽管是坐着的,看起来还是很居高临下。 “你我父子之间从来没有好好谈过话。我想,如今,倒是可以好好谈谈。” 姬允语气淡漠。 天子的神情也很淡然:“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天家向来如此。成王败寇。” 姬允眸子一凝:“议事堂上,在验血的水里做手脚,不认我是亲生的。用慕野逼我交军权。命赵赢炸毁沧浪山,引山崩活埋我。在我下落不明的时候,抄了晋王府。父王,你做过的这些,都没有丝毫悔意吗?” 天子神情依旧没有波动:“身为周王室世子,你该知道,弃子是什么命运。” 姬允冷笑:“就因为我的母妃出身卑贱么?尽管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在你们权贵世家看来,依旧是卑贱的。不管我怎么出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弃子的命运。” 天子蹙眉:“要怪就怪你的母妃,当年假扮我心爱的女人,骗取了一夜情。” 姬允眉眼依旧冷峻:“原来我是一夜情的产物。这样,就更加得不到你的厚爱了。你没有任我母妃自生自灭,而是把她接到了宫里,算是你做的唯一一件有人性的事了。” 天子掸了掸衣袍:“既然都已经被你挟持了,不如把话都说清楚了。” 他抬起头,那双有几分像姬允的眼睛里,此刻透露着厌恶的神情。 “我的确是一直很讨厌你。一看到你,就想到被那个女人欺骗的夜晚。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和我心爱的女人有牵连,我早就把她杀了。” 姬允眸子里有隐隐的怒意。 他放在椅子上的手,青筋暴起。 天子若无其事地拿起桌边缺了口的茶杯,喝了一口。 尽管深陷牢狱,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风度。 天子开口道:“我当时没有子嗣,心想好歹那个女人也和我春风一度,生下的也是龙种,就把她接进了宫。那个女人怀孕后,姜妃也生下了少藏。姜妃是我挑选的,专门为完成生龙子的任务而封的妃子。她各方面条件都符合未来宗世子母妃的标准,除了我也不爱她以外。” “既然姜妃生了,那少藏就是未来的宗世子了。我传宗接代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于是,那女人生下你后,我就命人把你送出了宫,让你在宫外自生自灭。” 姬允霍地站了起来,一手掐住天子的脖子,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 “姬满,你不配为人父!” 姬允在天子的整张脸都充血变红,几近窒息的时候,才撤掉了手。 “如果不是要留着你的命,看我是怎么逆改山河的,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姬允眼眸赤红。 天子弯下腰,咳嗽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他靠在墙壁上,声音沙哑:“我本来准备,等少藏顺利登上天子之位,就把流落在民间的你暗杀了。没想到,少藏十一岁那年,生了重病,快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我的王位就没人继承了。于是,我派人把你找了回来。” 第534章 心不狠,坐不稳 “没想到,你资质逆天,文武双全,是个绝世的奇才。而且,擅长领兵打仗,让我如虎添翼。我这些年,一直在征伐西域,需要有人帮我。所以,留你到了现在。” 天子的话,血淋淋的揭露了虚伪冷酷的天家父子之情。 姬允这个时候已经恢复了镇定的情绪。 “姬满,世人都说我冷血冷性。我原来以为,是我童年的经历造成的。这么看来,有一半是遗传自你。” 天子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袍:“心不狠,坐不稳这天下。” 姬允站了起来:“姬满,你以为夺去了我的三军军权,我就束手无策了?你万万没想到,我还有寂落宗吧。” 天子抬眸:“你倒是把你的底牌隐藏的够深。” 姬允道:“彼此彼此。我如果没猜错,你还有一支秘密的军队,龙隐军。龙隐军完全效忠于你,只要你没有正常出现,龙隐军就会自动寻找你。” 天子笑了:“你倒是连这个都查出来了。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龙隐军的设立,完全是为了制衡你。现在,龙隐军还在寻找我。如果我消失一个月,龙隐军没有我的命令,就会直接诛杀你。” 姬允听完,眼底神色更加狠戾:“我虽然早有怀疑,但是,从你口中亲耳听到这个事实,再次证明了我的部署没有错。” 天子这回吃惊了。 “你早有部署?” 姬允面色冷峻:“你的龙隐军,很快就要分崩离析了。你如果死了,姬少藏就从代天子自动成为了天子。你觉得他会派人找你,把王位交还给你?他知道,他和我都是你的弃子。只不过,我先被抛弃,被抛弃的手法很惨而已。再也没有人来救你了。” 天子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灰白。 就算是这个时候,他还依旧保持着权贵的风度。 “很好。不愧是我姬家的男儿。一个明着狠,一个暗着狠。” 他的目光灼灼:“你可以狠心囚禁你的父亲,抢你兄弟的位子。不过,当你心爱的女人站在你的对立面的时候,你能狠心伤害她吗?姬允,德不配位,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会离你而去。” 姬允心底一颤,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姬满,你不配做我父亲,也不配教育我。这天下,终将是我的。我将创造一个新世界!” 他一甩袖子,出了牢门。 招摇山,梧桐树下的农家小院。 一身黑衣的偃景蹲在小溪边,洗去手上的血污。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院子。 刚靠近篱笆,他浑身就警惕起来。 院子里有人进来过的痕迹。 锄头等农具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小院里的杂草被拔了个精光,看起来干净宽敞不少。 屋檐下,水缸里的水灌满了,水波荡漾。 他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这个人没有恶意。 旁边的厨房里,飘来阵阵菜香。 谁这么不请自来? 他打开厨房的木门。 身着青衣的少女正在炒着菜,额头上滴着汗,脸颊红扑扑的。 看见他进来了,江清焰粲然一笑:“偃景,你回来了。菜快炒完了,你过会儿来端菜。” 偃景站在门口,愣怔了一会儿。 “为什么?” 他问。 第535章 你种花来我浇水 “什么为什么?” 江清焰被烟呛着了,咳嗽着问。 “你来这儿是为什么?如果是为了公子陵,我明确告诉你,他不会来。” 偃景说到。 江清焰瞪了他一眼:“跟公子陵有半毛钱关系?他都不想见我,我上赶子地见他干什么。我家里又催婚了。我没地儿去,来你这儿躲躲。” 偃景挑眉:“你怎么就转性了?公子陵?不叫陵大人了?” 江清焰叹口气:“我蹉跎了两年光阴,人家毫无回应。我也死心了。你也别再提这三个字了。” 偃景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去收拾餐桌去。” 江清焰吩咐道。 偃景顿了顿,顺从地去收拾去了。 刚走到堂屋的餐桌边,他突然意识到,他就这么默认她住进来了? “香椿炒鸡蛋,腊肉春笋,蒜蓉红薯叶,都炒好啦。偃景,快来端菜。” 江清焰在厨房里喊。 偃景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隐隐的笑容。 “来了。” 有一个女人帮着做饭做家务,这种感觉,还算不错。 两人对坐着吃饭。 江清焰手艺还可以,偃景风卷残云,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像是几辈子没吃饱饭似的。” 江清焰失笑。 偃景吃完饭后,主动端起碗筷。 “我去洗碗。” “很勤快嘛。” 江清焰赞道。 偃景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江清焰扛了把锄头,在院子里种起了花。 偃景擦干了手,出了厨房,见到的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少女劳作图。 “你要种什么?” 偃景靠在门框上,问。 “丑菊。就是那种一开始长得很丑,开花后美的不行的菊花。” 江清焰抹了把汗,回答。 偃景取了一只桶和一把水瓢,在水缸里装上水,跟在她后面,默默地浇水。 “怎么样,你看我挖的坑不错吧?深浅刚好,适合花种生长。” 江清焰很是自豪。 “你干农活挺熟练的。” 偃景夸奖道。 “这种都不在话下。我之前在你们太清宫,挑马粪、修宫墙这种事儿都干过,更何况这种区区小活儿。” 江清焰回到。 偃景有些不自在:“公子陵那个时候对你挺苛刻的。” 江清焰摆摆手:“都过去了。” 两人正干着活儿,院子的墙头上,无声无息地飘落了一个黑衣人。 看样子,武功是绝顶的。 黑衣人见到院子里的景象,不由得都愣住了。 偃景放下水桶,快速走了过去。 “宗主让我通知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回太清宫了。不久后有大动作。” 黑衣人说到。 偃景点了点头:“明白。” 黑衣人正准备离开,偃景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没有紧急的事,不要来打扰我。” 黑衣人看了看江清焰,一脸了然:“明白。” 偃景回到花田里,江清焰已经种完了花了。 “好了。等秋天的时候,丑菊就会开了。我要看看我亲手种的花开成什么样。” 江清焰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要在这儿呆到秋天?” 偃景顺口问。 江清焰叉着腰:“怎么,不欢迎?介意我住这么久?” 看着她一脸嗔怒的样子,偃景突然笑了。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想住多久都行。” 第536章 就像妻子等丈夫一样 江清焰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专门给你做饭打扫卫生的姑娘,不感恩戴德还往外赶。哼。” 她揉着酸痛的手腕,准备去洗手。 偃景端起了一瓢水:“我给你洗。” 江清焰把手伸了过去,偃景将水慢慢地淋在她手上。 江清焰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你帮我洗呢。” 说完,就准备自己挽起袖子。 偃景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回到:“愿意效劳。” 他把水瓢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然后,细细地卷起了她的袖子。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浸在水里。 他的手指,居然很好看,格外地修长有力。 和他这张脸,十分地不配。 江清焰顿时觉得有点惋惜。 偃景低着头,专注地洗着她的手。 他的手指数次划过她的掌心掌背,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她手上的泥。 她本来潜意识里,都不把偃景当正常男人看。 所以,她并不觉得,他给她洗手有什么不妥,以及有什么别的含义。 这一次洗手,竟然洗了半盏茶功夫。 江清焰觉得手上的皮都要被他搓掉了。 “好了。再洗下去,皮都要掉了。” 江清焰及时地把手抽了出来。 然而,偃景却一把把她的手又抓了回来。 “嗯?还没洗干净?” 江清焰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偃景的耳朵尖上染上几抹可疑的红晕。 “你的手指有茧,还有裂口。女孩子怎么能过的这么粗糙?要注意保养。” 偃景总算找了个像样的理由。 江清焰柳眉倒竖:“还好意思提这个。都是在你们太清宫干粗活儿干的。” 偃景敛眉:“是太清宫对不住你。” 他放下她的手,说到:“我先出一趟门,晚上回来。” 说完,就走了。 江清焰做好了晚饭,在饭桌上等他回来。 突然之间,她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妻子等着丈夫回来一样。 丈夫…… 她想了想偃景驼背麻脸的模样,顿时摇了摇头。 还是想象不能。 代入不了。 不过,至少,她不会像普通人看到他一样厌恶嫌弃,甚至偶尔还能发现他身上寥寥无几的闪光点,这已经足以支撑她继续留在这儿,对他好下去了。 月牙西斜的时候,偃景终于回来了。 他抖开怀里的包裹。 里面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 “给你买的。” 偃景说到。 江清焰好奇地拿起来看。 这些瓶瓶罐罐,都是上好的润手露、护手香脂。 而且,各个有名的店铺里卖的都有。 “不知道你的皮肤适合哪种,就都买回来了。” 偃景不好意思地说。 江清焰大为惊奇:“偃景,我都没发现,你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是个暖男哎。” 偃景淡淡一笑:“对你有用就好。” 江清焰很开心:“不管有没有用,我都收下了。” 她抱着瓶瓶罐罐,准备放到房间里。 她进到卧室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院,才一个可以睡的房间。 她信誓旦旦地说要留下,偃景也答应了。 结果,竟然没有多余的客房。 第537章 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贤惠 她的背景调查工作,做的太不到位。 她又抱着瓶瓶罐罐出来了,望着偃景:“才一个卧室?” 偃景嗯了一声,神情淡然:“你可以先把这些东西放到我的卧室。” 江清焰放好了之后,回来堂屋吃饭。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 虽说她不把他当正常男人看,但是睡一个屋总不大好。 让她去睡堂屋,也不大好。 让偃景去睡堂屋,她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默默无言地吃完了饭。 偃景又是主动去洗碗筷。 洗完了碗筷,他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不提睡哪儿这事,她也不好提。 江清焰在堂屋里墨迹了半天,偃景进来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架杨树枝和弓箭的弦丝做成的三弦琴。 虽然是树枝做的,但很精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 江清焰的注意力被三弦琴吸引了。 “你会做这个?” 她啧啧称叹。 “不仅会做,还会弹。” 偃景顺手在琴上拨了一把。 琴声清脆悦耳,带着弓弦特有的硬朗,还似乎有杨柳枝的清新味道。 “给我弹一曲吧。” 江清焰搬了把小马扎,坐到了他跟前。 偃景的嗓音低沉:“我是从郑国来的。我给你弹郑国的国风小曲。”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琴上,上下翻飞,赏心悦目。 琴音如同潺潺的溪水流淌,又好像春风拂过。 这琴音,听得人心里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江清焰出神地望着他细长的手指。 他弹琴的姿势,竟然这么好看。 她的目光移到他佝偻的身躯上,稍作停留,落到了他脸上。 昏黄的灯光照得他脸上的麻子淡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然发现,他的脸除了麻子外,还是能看的。 偃景弹完了一曲又一曲。 这琴声,太令人放松。 江清焰听着听着,靠着桌子睡着了…… 等到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一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服。 是完整的。 她看了一圈,这间是偃景的卧室。 不远处,偃景打了个地铺,躺着睡着了。 看来,到底怎么睡的这个问题,已经悄悄地、暗暗地解决了。 看样子,偃景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好歹,她还有武功在身呢。 江清焰闭上眼睛,放松地又睡了。 一连好几天,两个人的相处都是安宁的。 江清焰做饭、打扫,收拾小院。 偃景给她帮忙打下手。 有时候,他会去山上打些野味,给两人打牙祭。 江清焰渐渐地发现了偃景的别的特长。 比如,他很会做手工。 他给她做了双木履,穿着很合脚。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江清焰看偃景,越来越顺眼了。 这天,两人在院子里种菜。 日头正大,偃景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江清焰默契地递给他一张湿的手帕:“来擦擦。” 偃景笑笑:“江姑娘好贤惠。” 江清焰回到:“我这是分人的。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贤惠。” 偃景垂下眉眼,唇边笑意不散。 东边的天空,突然升起一束烟花,蓬地炸开,宛如五彩的莲花,久久不散。 偃景抬头看了几眼,惆怅地说到:“时间到了。” 第538章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江清焰一脸疑惑:“什么时间到了?” 偃景擦了擦手:“我还有任务在身。一个时辰后,我就要走了。” 江清焰没来由的生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她问。 偃景回道:“去执行机密任务。有没有命回来说不准。” 江清焰大概知道了,他和公子陵暗地里给一个神秘人物卖命,干的是刀尖舔血的事。 “我走后,你就回江府吧。你一个人住这儿挺无聊的。” 偃景说到。 江清焰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不回去。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像,这句话已经在她的潜意识里盘桓着,不知不觉就自己出来了。 偃景的眼眸里有异样的光芒跳动了一下。 “你不愿意回去也罢。我送你一样东西,我走的这段时间,它可以陪你。” 他转身进了工具间。 这段时间,他有时候陪江清焰清理院子,更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工具间鼓捣着不知道什么。 偃景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托着一个精致漂亮的人偶。 它和江清焰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一样的。 这个人偶做的十分精致逼真,眼睛活灵活现的,仿佛分分钟就要说话。 身上的皮肤,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的,和真人的皮肤质感光泽是一样的。 江清焰惊呼一声:“这么像真的!” 偃景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它叫小焰。手臂胳膊和腿都能动。” 江清焰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摆弄起来。 这人偶的手感太逼真,好像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样。 做这种东西,是很费心血的。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是不会有这么高的还原度的。 而且,偃景十分注意细节。 就连她眼角的一颗浅浅的痣,都原封不动地还原了。 江清焰心中某处柔软了一瞬。 偃景这么暖心,如果不是麻脸驼背该多好。 其实,麻脸也能接受。 驼背…… 唉,这个接受起来难度有点大。 等等。 她不是为了公子陵才对偃景好的么。 怎么幻想起偃景来了。 看着江清焰摆弄着人偶去了,偃景进了卧室,收拾起东西来。 他收拾妥当后,再次来到江清焰面前。 江清焰握着人偶,对着他笑笑:“谢谢你专门做了这么精致的人偶给我。” 偃景淡淡地说:“不客气。” 他顿了顿:“我走了。” 江清焰哦了一声:“注意安全。” 他又呆了一会儿,见江清焰没有多余的话,似乎有点失望,转身就走了。 江清焰这会儿,正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眼看着偃景越走越远,她咬咬牙,追了上去。 “偃景!” 偃景眼眸一亮,转过身来。 江清焰从腰间扯下一个护身符,递给了他。 “这是我在十方寺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送给你,保平安。” 护身符很旧,上面的字迹都快磨光了。 想来是随身佩戴很久了。 偃景双手接了过去,眼底柔光荡漾。 “谢谢。我会平安回来的。” 偃景郑重地把它放到胸口。 这护身符挨着胸口的感觉,很奇特。 护身符上,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和少女清幽的体香。 第539章 他和她的较量开始了 江清焰刚给出去,就有点后悔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送这种贴身东西,跟定情没啥两样。 她本意是真的想,偃景带着,说不定,或多或少会有点用。 现在,她只能期盼,偃景不要多想。 她正暗自懊恼着,眼前一个身影压了过来。 偃景闪电般伸手抱了她一下。 只是很有分寸地轻轻一揽。 除了驼背,他的身材很好。 胸膛温暖宽阔,隐隐散发着令人迷醉的男人体香。 江清焰偷偷地嗅了两口。 味道迷人,好闻得不行。 她僵直地站着,一时间竟然忘了抗拒推开。 偃景察言观色,见她并没有推开,他的手便也没有放开。 两人就保持着这么一个轻轻拥抱的姿势,站着。 山风吹到江清焰脸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微烫。 天啊。 她竟然默许了一个丑八怪的拥抱。 不仅如此,她竟然还不抗拒不排斥。 她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啊。 她缓过神来,刚身子微微一动,偃景就马上放开了她。 偃景望了她一眼,眸子里情绪涌动,声音低哑,再次说了句:“等我。” 江清焰鬼使神差地应了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偃景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他的脚步很轻快。 江清焰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 她揪着地上的草,欲哭无泪。 “我这是怎么了,中邪了?我不应该是喜欢公子陵的吗,怎么会觉得偃景还不错呢。” 直到这一片的草快揪秃了,她才回到农家小院。 镐京这几天,又发生了好几起血案。 血案的原因倒不复杂。 庶子为夺家产和继承位子,杀害了家中的嫡子。 动机很单纯,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但是,这种庶子杀嫡的案件太集中了。 不到半个月,竟然发生了一百来起。 这就不正常了。 一时间,京城的嫡子们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家的庶子们依葫芦画瓢,把自己也给杀了。 这一系列案件引起的连锁反应巨大。 甚至原本和睦的嫡子和庶子,开始互相猜忌。 有的嫡子还先下手为强,为了怕庶子陷害,事先把庶子杀了。 京城权贵圈里,掀起一股内乱的狂潮。 昭阳宫中。 姬少藏召来了刑部周侍郎和师慕野,商议对策。 “老夫认为,这些庶子杀嫡的案件,肯定是有关联的。有人在背后组织策划。我看,八成是寂落宗。” 周侍郎分析道。 姬少藏点点头:“除了寂落宗,应该没有别的组织有能力做到这一点。问题是,寂落宗的动机是什么?鼓动这些庶子夺嫡杀嫡,对它有什么好处?” 师慕野淡淡地道:“要想知道寂落宗的动机,看看这些受害人的共同特点就知道了。” 她知道,姬允和她的较量,开始了。 这一次,他的手段算是相对而言温和的了。 他,在慢慢地试探着她的底线。 周侍郎说到:“刑部已经将这一百二十多个受害人的情况登记在卷宗里了,现在就能呈上来。” 姬少藏道:“呈上来。” 周侍郎便吩咐人把卷宗抬了进来。 卷宗一共有三堆,每一堆都有成人高。 第540章 三炷香内必有结果 姬少藏扫视了一眼,说到:“这些卷宗,要全部看完,也是明天了。师少傅,这些卷宗你先看着,这事儿明天再商议。” 师慕野摸了一下卷宗,说到:“用不到那个时候。我三炷香的功夫就能看完。三炷香后,这一系列的庶子杀嫡的案子,就会有结果。” 师慕野话音刚落,昭阳宫里一片静寂。 周侍郎目瞪口呆。 姬少藏眉头微挑。 知道师少傅是国士出身,天赋异禀。 但,这么小山一堆的东西,三炷香的功夫看完,看完后,立马就能推断出结果? 太傅寮的官员们不信。 三炷香的时间,再加上翻书的时间,思考消化,普通人最多只能看个十几本。 这还是速度快的。 姬少藏见四周沉寂,说到:“师少傅既然这么说,肯定有把握。就按她说的来。” 师慕野微微一笑:“烦请同僚们,帮我把卷宗一一铺开,节约我看的时间。” 众人一起动手,把卷宗铺开。 不到一会儿,整个昭阳宫的地上、桌子上,甚至是书架上,都铺满了卷宗。 周侍郎看着烛台上袅袅的烟,小声地说到:“已经大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师慕野淡定自若:“不着急。” 姬少藏微微笑着,看着她,缓缓地用茶盖拂着茶沫。 等到卷宗都铺满了,师慕野开始动了。 她从昭阳宫的西角起,一边走着,一边上下扫视着这些卷宗。 众人好奇地跟在她后面。 她走路的速度很快,而且没有停留。 众人在心中称奇。 就这走马观花的速度,怕是连字都看不清吧。 不一会儿,师慕野就从大殿的西边走到东边,仿佛只是散了个步。 烛台上的第三炷香,刚刚燃了一半。 众人都期待地看着她。 姬少藏饶有兴趣地问:“师少傅,有结果了吗?” 师慕野转过身,娓娓道来:“这一百多个受害人有几个共同点。第一,他们都是家中的嫡子。这个大家都知道。” “第二,他们的家境都是底层士族。第三,这些受害人的职业五花八门,有当官的,有仵作,也有当兵的。第四,根据亲属和邻居、朋友的证词,这些人大多数性格沉稳,寡言少语。第五,根据画像来看,他们的身体素质过硬,每一个都是身高一米八以上。这些,都是卷宗里有的东西。” 周侍郎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是卷宗里有的。不过,刑部还没有归纳总结得这么详细,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共同点。嘿嘿。”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卷宗里没有的东西。” 师慕野继续侃侃而谈。 她负着手,望着众人。 “这些人,曾经有段时间,接受过朝廷的秘密训练,然后被放了回来。近期,他们频繁地外出,经常会失踪一段时间。还有,他们都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实际上他们的武功都很高。” 众人听得呆住了。 姬少藏问:“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师慕野微微一笑:“倒推法。殿下,如果你想训练一支秘密军队,又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秘密军队的基地在哪,你会选什么样的人,会怎么做?” 第541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姬少藏思索片刻,回答到:“首先,既然是自己的贴身军队,身份地位是必须的,要是士族。而且,武功好是最基本的。性子要可靠,守口如瓶。如果不想让人知道,最好的办法是……” 他突然想明白了。 他对师慕野投以赞赏的目光:“大隐隐于市。” 师慕野点点头:“没错。用伪装的身份藏在民间,是最低调的做法。谁也不会想到,秘密军队不在任何一个秘密基地里,而是散布在民间四处。这样,就算一网打尽也很难。” 周侍郎听到现在,总算也明白过来了。 他震惊地说:“你是说,这些受害人,都是属于朝廷的秘密军队的一员,用伪装的身份藏在市井?” 师慕野一脸笃定:“对。寂落宗的目的,就在于此。挑动这些蠢蠢欲动的庶子,诛杀他们的嫡子兄弟。这些人虽然武功高,但基本上不会对自己的亲人设防。所以,很容易着了道。” 姬少藏若有所思:“寂落宗竟然知道有这个秘密军队的存在,并且知道这些秘密军队的成员,这情报能力实在可怕。毕竟,我都不知道,父王还有这么一支秘密军队。” 师慕野眼眸一凝:“寂落宗应该知道秘密军队的存在,至于秘密军队的成员,怕也不是完全知道。寂落宗,应该也是用的推测法。这死掉的一百多人里面,至少有一小部分,不是秘密军队的成员,而是作为寂落宗除掉秘密军队的牺牲品。寂落宗,宁可错杀,不会漏杀。” 姬少藏神色凝重:“父王的秘密军队,应该不止一百来人。这些杀戮,只是个开始。” 师慕野道:“殿下说的没错。如果殿下想保护他们,可以根据这些条件,筛选出人选来,派人手看护。” 姬少藏用手指轻轻敲着青玉案桌,神情莫测。 良久,他说到:“此事我自有主张。师少傅,这个案子你辛苦了。” 言下之意,这个案子,她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了。 姬少藏的举动和意思,师慕野心知肚明。 他,无意去保护天子的秘密军队。 甚至,他暗地里甚至希望借助寂落宗的手,除掉天子的秘密军队。 毕竟,上一任留下的只效忠于个人的秘密军队,对任何继位者来说都是威胁。 大周王室父子三人,互相倾轧算计至此,实在是可悲可叹。 师慕野行了个礼,就要退下。 姬少藏突然叫住了她:“师少傅,你上次被寂落宗宗主绑架过。依据你的推断,这寂落宗的根据地到底会在哪?” 姬少藏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瞬。 师慕野坦荡地回望着他:“宗主全程蒙着我的眼睛,我也推断不出来。” 姬少藏淡淡一笑:“这世上还有师少傅推断不出来的事。看来,寂落宗很强悍。” 他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师慕野出了昭阳宫后,直奔户部。 她在户部调取了符合天子秘密军队人选的那些人的文书卷宗,然后,筛选出最不可能的那些人。 这些人,大概有一百来人。 他们,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底层士族。 因为寂落宗的宁可错杀不可漏杀,以及姬少藏的不作为,他们即将丧命。 尽管力量微薄,能救一个是一个。 第542章 喝花酒 至于那些真正的天子秘密军队成员,他们有自己的责任和宿命。 凡人皆有一死。 权力相争,必有胜负。 她不是圣母。 她只有以旁观者的身份,守护无辜的平民不被牵连。 拿着这些人的名单和户籍的住址,她找到了叶酒,请他帮忙通知到这些人,这段时间会有无妄之灾,去外地避一避。 叶酒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天,师慕野忙完了公务,出了九方宫,打道回府。 马车走到了朱雀街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钱叔?” 师慕野问。 钱叔嘿嘿地笑到:“小姐,你出来看一下呗。” 师慕野撩开帘子。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好挡在她的马车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想都不用想,这马车里面坐着的,就是姬允。 黑色马车的车帘随风飘动,露出姬允的紫色衣袍一角。 那天早上,他不告而别。 然而,礼物还是每天都接着送。 师慕野也每天都收。 不要白不要。 反正都收了这么多了。 这一次,他当街拦住她,又是什么意思? 她在他马车面前站了一会儿,马车里依旧没有动静。 不说么? 不说拉倒。 师慕野转身就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钱叔,我们绕道走。” “好嘞。” 马车调了个头,从玄武街走了。 黑色马车紧随着她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了一截,黑色马车还跟在后面,看样子,是要死跟到底了。 师慕野心道,姬允这是什么意思?有话就说,不言不语地跟着,实在慎得慌。 她想了想,吩咐道:“钱叔,去杏花春雨楼。” “遵命。小姐。” 马车一路奔向杏花春雨楼。 她一进楼,老鸨就迎了上来。 “哎呀师大人,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家老板没跟着您一起来呢?” 师慕野环顾四周:“我一个人。我今天要喝酒,把你们这儿最美的倌人叫过来。” 老鸨笑眯眯地:“得勒。我们这儿最美的倌人是回雪。他一会儿就来陪您。” 师慕野进了雅间,坐下了。 不一会儿,一个容貌异常艳丽的年轻男子袅袅婷婷地过来了。 他浑身香气袭人,隔老远就能闻到。 “姐妹,你可是有阵子没来了。” 回雪落座后,热情地寒暄。 因着师慕野经常和沈星河来杏花春雨楼,每次回雪都作陪,两人很熟了。 再加上回雪是个嘴碎的人来熟,师慕野把他当女的看,两人说话也不避讳。 “最近事儿多啊。你最近生意怎么样?” 师慕野笑问。 回雪用扇子掩面,半是炫耀半抱怨:“最近可是忙坏我了。都守家的公子和赵国世子天天为了我拈酸吃醋的,我都快哄不过来了。” “看来你的人气越来越高嘛。” 师慕野夸奖。 回雪叹口气:“干我们这行的,吃的都是青春饭。不趁年轻多挣点钱,等人老珠黄的时候就干不动了。” 两人正聊着,楼下传来一阵激动的喧哗。 楼上楼下,无数脚步声朝某处涌过去。 回雪好奇地朝楼下探出头去。 师慕野却安稳地坐着,继续喝她的酒。 第543章 赌点有趣的 “天哪!我终于看到了活生生的晋王!” “晋王竟然来杏花春雨楼了?!” “晋王好帅啊!” 回雪两眼放光:“这可是块质量上好的大肥肉啊!要我倒贴也愿意!” 师慕野淡淡地说:“晋王不像你的其他金主一样,好哄好勾引,小心被他吃的渣都不剩。” 回雪明显的神情恍惚了:“被他吃,我也心甘情愿。” 喧闹的人群被拦在了二楼楼梯口。 师慕野听到他的脚步声朝这边走过来了。 不急不缓。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已经见过他无数次了,也曾经很亲密地接触过,短短几天没见,再见的时候,她依旧心跳加快。 脚步声快接近雅间的时候,停住了。 然后,脚步声拐进了隔壁的雅间。 姬允还没来见她? 师慕野听了一会儿。 隔壁雅间静悄悄。 她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回雪,叫上你的朋友们,咱们来行酒令。” 回雪是个爱凑热闹的,马上叫了两三个倌人,聚在一起。 众人说说笑笑,喝着酒,划着令,一片喧闹。 “师大人,酒量不错啊。” “师大人是这儿的常客,太熟了,我们就不让着你了。” “师大人,你的气色最近不大好啊,脸有点黄,皮肤也有点糙了。” 众倌人七嘴八舌地,像一群鸭子。 师慕野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掂了掂,笑眯眯地提议道:“咱们赌点有趣的怎么样?谁喝酒能喝得过我,这一锭银子就是谁的。” 一锭银子有五十两。 众倌人哄然叫好。 师慕野将银子扔给回雪:“回雪,银子你先收着,来做个见证。” 雪白的银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 回雪刚要伸手去拿,一袭紫色的身影一闪,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截住了那道弧线。 银子稳稳当当地落入姬允手中。 姬允只是淡淡地扫视了众倌人一眼,众倌人就不由得噤若寒蝉。 他不仅俊美逼人,与生俱来的气场太强大凌厉,一时间竟然让人不敢靠近。 回雪近距离地见到了本人,旖旎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率先准备开溜:“姐妹,你这儿来贵客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先撤了。” 师慕野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跑哪儿去。客随主便。你先坐着。” 回雪无奈地坐了回去。 其他的倌人也规规矩矩地端坐着。 姬允一撩衣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把玩着银子,望着她,神色不辩喜怒。 “师大人,听说你挺能喝?” 师慕野迎上他那双桃花眼,不知道为何,有点心虚。 就好像是,妻子出去花天酒地,被丈夫当场抓了包。 “还行。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要拼酒量吗?” 师慕野挑眉问。 姬允手指收紧了,似乎有点咬牙切齿:“来吧。” 回雪忙不迭地搬来几大坛子酒,给两人满上。 师慕野举起一碗酒,向他示意了一下。 “我先干为敬。” 说完,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 姬允端起酒碗,动作既优雅又快速,不一会儿也喝完了。 此人,喝酒的时候也这么注意形象。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 默默无言中,桌上的酒坛空了一大半。 第544章 你气我,我也气你 这些酒是新酿的醉春风,酒气馥郁。 光这酒香气,就熏倒了几个倌人。 对面,姬允依旧云淡风轻。 他的脸上,毫无变化。 师慕野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醉酒的红晕。 喝到最后,她双眼迷离如同笼罩着水雾。 姬允看着她的眼神也柔软了起来。 师慕野颤颤巍巍地把酒碗放了下来,嘟囔了一句:“姬允,怎么有两个你。” 姬允轻声细语:“你醉了。” 回雪见状,赶紧招呼着其他人准备开溜。 师慕野又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他:“不够义气。看我醉了就要跑。” 回雪身子一扭,避开了她:“姐妹,别碰我。我还要命的。” 众人一溜烟地散了。 雅间里,就只剩下两人了。 师慕野揉着头:“头好晕。我要回去了。” 姬允站了起来,一把抱起了她:“我带你去醒酒。” 姬允出了杏花春雨楼,沿着护城河走着。 河边的凉风,带着清新的水汽。 师慕野揽着姬允的脖子,扯着他的头发:“海藻……怎么有这么黑的海藻……” 姬允低头凝视着她,眸子熠熠发光:“慕野,你果然是醉得厉害。” 师慕野喃喃地说:“我没醉。我还能喝。银子你还我……还我啊。” 姬允眼睛一眨不眨:“回头还你,比这多一万倍的银子。” 师慕野摇了摇头:“不稀罕。” 她又在他胸口蹭了蹭,带着些许埋怨:“你为什么早上不跟我说就走了。” 醉酒的人,思维很跳跃。 一会儿在说这个,一会儿就转到别的话题了。 姬允的眼神柔和了一瞬。 “我确实在气你。气你是个狠心的女人,明明喜欢我,却不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师慕野挣扎着要从他怀抱跳下来。 “你气我,我也气你。不要你抱了。” 姬允却是抱紧了她,嘴唇在她额头上摩挲。 “我气你又有什么用。你该气我的,还是照样气我。父王秘密军队的事你插手了。我知道,你我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师慕野昂起头,目光盈盈:“什么线?我要吃米线。” 姬允不由得失笑:“我给你做。” 师慕野又喃喃说到:“你会做菜,会做这么多的菜。你很好啊。” 姬允话语温柔:“你还知道我很好。” 她用手指一圈圈地抓着他的肩膀:“你很帅,很体贴,是个难得的情郎。我不会让你在黑暗里的。我要拉着你,向着太阳。” 姬允眸底神色幽深:“如果我掉的太深,太深,就连你也无能为力呢。” 他的神情掠过浅浅的忧伤:“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杀了我,或者放弃我?” 师慕野微微一笑,朦胧的眼神格外清亮:“就算放弃我自己,也不会放弃你。” 姬允唇边笑意缱绻:“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挺喜欢你醉酒的样子。温柔可爱,像个小女人。我的小女人。” 师慕野心中一颤。 她嘴一撅:“你才小女人。” 姬允又悠悠地叹口气:“可惜,你醒了,就又成为师少傅和鬼谷子门生了。” 师慕野摸了摸他的头:“允郎~” 第545章 卖油郎和花魁 姬允眸底神色荡漾如春水:“小狐狸~” 师慕野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刚侧过头,就要吐。 她是横躺着的,这么一来,她自己的衣服就脏了。 姬允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袖子接住了。 温热的污渍顺着姬允的袖筒流了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接着,任由污渍流着。 一直到师慕野吐完,他才用单手褪下了外袍。 他卷了卷衣服,拎在了手里。 四月的夜里,他只穿着一件单衣。 师慕野有点不好意思。 “我给你讲一个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听过吗?” 师慕野问。 姬允眼底依旧温柔:“讲来听听。” 师慕野说到:“从前,有个很穷的卖油郎,他喜欢上了一个花魁。他攒了很多年的银子,终于买到了和花魁春风一度的机会。然而,那天晚上,花魁喝酒喝多了,一直在睡觉,没理他。半夜,花魁突然要吐,卖油郎怕脏了花魁的衣服和床,就用自己的衣服包住了呕吐物。花魁第二天醒来,很感动。从来没有男人这么对待过她。不嫌弃呕吐物的,都是真爱啊。” 姬允望向她,眸子里波光荡漾:“那最后呢?最后卖油郎和花魁怎么样了?” 师慕野道:“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姬允唇边的弧度很好看:“那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师慕野嗯了一声:“我希望我们的故事也有美好的结局。” 姬允沉默半晌,郑重地回答:“一定会的。” 夜里的风更凉了。 姬允抱着师慕野,登上了黑色马车。 钱叔见状,很自觉地自己赶着马车回家了。 师慕野挨在他的怀里,眼神清亮的很。 刚才的醉酒,她只有三分醉,有七分是装的。 如果两人正儿八经地交谈,她怕又会不欢而散。 两个人,都是很执着于自己的目标的人。 只有装作醉酒,才能不经意的说出心里话。 到了晋王府寝殿后,姬允把她抱上了床。 这张床,真的是久违了。 被单和床褥,手感都那么丝滑和熟悉。 她似乎每次都是在这张床上睡一夜,第二天因为种种原因,就闹掰了出了晋王府。 每次都是,简直成了魔咒。 她正胡思乱想着,姬允在旁边躺了下来。 他褪去了外袍,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寝衣。 她还没忘记装醉,故意手脚不老实地蹬了几下。 姬允替她拉过被子,然后,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她的目光,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神。 “在这里,不要谈除了感情以外的任何事。我不想你第二天又气呼呼地走了。” 姬允开口,神色认真。 看来他也记得这个魔咒。 师慕野装作迷糊地伸手摸了几把他的脸:“允郎,我也只想和你谈感情……” 姬允一把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没醉。” 师慕野僵住了。 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微微的红晕。 姬允把她的手放在唇边:“我喜欢听你装醉后说的话。我也喜欢卖油郎和花魁的故事。不管你怎么对付我,你还是爱我的。” 第546章 不管输赢都要在一起 师慕野咳嗽两声:“我说过的话太多了,不知道是哪几句了。” 姬允咬着她的手指:“我可以帮你回忆。” “别。” 师慕野抽出了手指。 她敛了眉眼:“折腾了一晚上,我也累了。明天也不用上朝,我想好好休息。” 姬允挥手灭掉了烛火。 “晚安。” 第二天。 师慕野醒来的时候,姬允正支着头,凝视着她。 “早。” 师慕野打了个招呼。 姬允微微一笑:“没有掀开被子就要走的迹象。看来是个好兆头。” 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师慕野伸了个懒腰:“我想吃早饭。” “早饭早就准备好了,用暖炉热着了。” 姬允将她揽了起来。 两人穿着寝衣,一起围坐在榻前,吃起了早餐。 此情此景,就像碧落宫中的那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被拴着的。 现在,她是心甘情愿的。 吃着吃着,姬允突然说到:“我今天已经吩咐过了,有事不要找我,来客一律不见。今天,是完整属于你我的一天。” 师慕野挑眉:“晋王难得这么闲了?” 姬允微笑:“还有什么事比留住你更重要。” 吃完饭后,两人手牵着手,在花园里散步。 路过沧浪园的时候,师慕野发现,沧浪园被夷为平地了,种上了一片梨树。 “你倒是舍得不要沧浪园了。” 师慕野说到。 姬允回:“人已经找到了,还留着念想做什么。再说,山洞都塌了。” 师慕野小小地羞涩了一下。 “这个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姬允摸了一下她的耳朵:“这个事,只有晋王府的人知道。你迟早是我的人,有什么好避讳的。” 师慕野眉头微扬:“迟早是你的人?你认定了我会输?然后嫁给你?” 姬允有几分无奈:“不是说好不提感情以外的事么。你赢了,如果你不杀我不嫌弃我的话,我自荐枕席,当你的人,怎么样?” 真正的输赢,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她赢了,就算姬允不用丢性命,这镐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很有可能,被贬成庶民,逐出京城,流放蛮荒之地。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师慕野微微一笑:“好。到时候你在哪,我也陪着你。就算是在蛮荒之地,我也去。” 姬允心里微微震动。 他握紧了她的手,眸子里有光芒流溢:“不管输赢,我们都要在一起。” 师慕野郑重点头:“我答应你。” 亭台上,传来悠扬的琴声,悦耳无比。 这琴音,技巧娴熟,隐约有大师的风范。 “你府上新来的琴师?弹得不错。” 师慕野称赞。 姬允微笑:“没错。她一半时间在我府里,一半时间在锦华楼演奏。这位琴师,你也认识。” 师慕野抬头,只见那位琴师竟然是凝珠。 她穿了一身飘逸的衣裙,双手上下翻飞如蝴蝶,神情十分投入。 “凝珠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师慕野感慨。 姬允缓缓地道:“我有一次撞见她偷偷用府里琴师的琴在练琴。她说她想成为琴师,还得到了你的鼓励。既然是你鼓励的人,我就要支持了。所以,我送她去京城最好的乐坊学艺。现在,她是学有所成了。” 第547章 光天化日的 师慕野把头靠在他肩膀:“你还是个有心人。” 姬允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你看好的人,我都愿意支持。” 两人继续在府里漫步,海棠林中,杨柳树下,喃喃私语。 在小湖边,两人钓起了鱼。 姬允的鱼竿,一会儿就有鱼上钩了。 师慕野等了半个时辰,换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一条鱼光顾。 她抢过了姬允的鱼竿。 然而,怪事发生了。 依旧是没有鱼上钩。 姬允笑了:“我湖里的鱼认生。” 师慕野撇嘴:“我才不信。” 姬允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露出白皙的胸膛。 师慕野还没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跳进湖里。 “哎?你不会游泳跳湖里干什么?” 师慕野急了。 姬允在湖里露出头来:“自从在护城河你救我后,我学了游泳。以后掉进水里不能总靠你救我。” 说完就一头扎进水里。 过了一会儿,师慕野的鱼竿猛烈地动了起来。 她试探性地挑起了鱼竿。 果然,鱼竿上挂着一条大鱼,颤巍巍的,正在挣扎。 这是条大锦鲤,它身上的鳞片掉了好几片,想来是被某人捉住的时候拼命挣扎了一番。 姬允浮出水面,笑到:“锦鲤收到了吗?” 师慕野手忙脚乱地把锦鲤取下鱼钩:“收到了。” 姬允游上了岸。 连城默默地给他送上干净的衣裳和毛巾,然后识趣地消失了。 他浑身湿淋淋地,衣裳紧贴,更凸显出强劲有力的身材。 师慕野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迎着她肆无忌惮的目光,唇角一勾,当着她的面,刷地一下脱下了衣服。 师慕野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光天化日的。” 姬允用毛巾擦起了身子,眼睛弯起的弧度好看至极:“在自己府里,自己女人面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以前在招摇山下二丫的小院里,她曾经近距离地观摩过他的身材。 那个时候,他浑身伤,远不如现在迷人。 他的身材极好,充满着阳刚之美。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身上的水珠折射着晶莹的光芒,动人心魄。 师慕野看得突然有点口干舌燥。 尤其是,他还有意无意地往她身边靠。 若有若无的青木气息,夹杂着隐隐的男人气息,浮动在他周围。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词:白日宣yin。 她赶紧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赶跑。 她别过头,专心地对付那条锦鲤。 姬允换好衣服后,凑了过来。 “身材好吗?” 师慕野点头:“很好。很有男人味。” “想要吗?” 姬允继续不依不饶地问。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不想!” 姬允叹了口气:“我到今年年底都十八了。” 师慕野挑眉:“你才十八?” 秦破奴十六,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年。 姬允只比他大两岁,却成熟许多。 最主要的,是师慕野自己十九,比他还大一岁。 她心虚了一瞬。 姬允委屈地看着她,像个小奶狗:“你见过哪个十八岁的男人,还没有过女人?” 第548章 最强大的敌人,最爱的人 师慕野敛眉:“你自己不破,怨谁?” 姬允眉头一挑:“破?男人的第一次,也是很珍重的。我不想随便交代,只想留给最爱的人。我只想给你。” 师慕野微笑:“如果你一直找不到我呢?” 姬允无奈:“那我就打一辈子光棍。”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憋不死你。” 姬允眼神幽怨:“你见过有哪个男人,和心爱的女人同床共枕那么多次,还守身如玉的?” 师慕野似笑非笑:“你有过两次机会。” 姬允叹口气:“一次你坐断了我的腰,一次山洞塌了。不知道第三次能不能顺利。” 师慕野捞了捞桶里的锦鲤。 “既然我钓上来了一条锦鲤,大概会顺利的。” 姬允眼眸一亮:“看来我没白下水。” 这一天,姬允带她逛完了整个晋王府。 哪个房间是做什么的,姬允介绍的很详细。 晚上,两人在大厅一起共进晚餐。 姬允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笑意盎然:“还记得去年春节,你在海棠林陪我吃饭么?” 师慕野点头:“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饭。” 姬允道:“我那个时候说,希望一直能和你这样在一起吃饭。你拒绝了。那个时候,我心都凉了。没想到,现在,你就在我身边。” 师慕野微微笑到:“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 吃完后,两人携手相拥,静静地躺在了床上。 “我明天要上朝。” 师慕野开口道。 姬允抱紧她,嗯了一声:“你下朝后我接你。以后每天都接你。” 师慕野侧过头,似笑非笑:“准备接我到哪?” 姬允避而不答,把她的头揽到自己怀里。 “接到我心里。” 闻着他身上的青木气息,师慕野心中一片安宁。 此刻极致温情。 背后,却是暗地对决。 能享受彼此温情的时候,就尽情享受吧。 “我们俩的关系,是不是很变态?有可能今天亲亲我我,明天就各自施展手段,各自作战。白天是敌人,晚上却同床共枕。” 师慕野突然问。 姬允抚摸着她的肩膀:“你是我最强大的敌人,也是我最爱的人。恨不起来,没办法。” “你说,我们下一次暗地对决,会是在什么时候?” 师慕野眼神清亮。 姬允眼眸一暗,堵住了她的唇:“床上不谈国事。” 这一次,他亲的很深入,很动情。 全身,都吻遍了。 而且,连脚都没放过。 在移到她的脚底的时候,他停留的时间很长。 他的眼眸里已经是一片火焰燎原之势,身上烫的不行。 师慕野浑身皮肤微红,那股酥麻的感觉又上来了。 既痛苦,又欢愉。 既想抗拒,又忍不住期待。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姬允撑在她上方,眼眸熠熠发光,声音暗哑:“可以吗?” 师慕野嗯了一声,声音像小猫般柔软。 姬允更加被刺激到了。 他轻柔地褪去她的寝衣,在她耳边呢喃着情话,不住地轻抚。 师慕野心焦难耐。 姬允每次到关键时刻,都特别细致,很注重细节。 这一点,完全不像他强悍冷硬的作风。 她已经快忍不住了。 眼看姬允还没有实质性的动作,师慕野伸腿盘住了他的腰,往前狠狠一带。 她眼眸荡漾着桃花的颜色,似怒似喜:“上不上?” 第549章 不能描述 姬允正蓄势待发,突然之间停住了。 他缓缓抬头,脸上汗涔涔的,黑亮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神情。 师慕野眉头一扬:“不会吧?你不会真不行?” 姬允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翻身下来了。 他沮丧无比:“你月事来了。” 师慕野低头一看。 果然。 床单都染红了。 她尴尬无比。 就连锦鲤也不管用,该倒霉还是倒霉。 姬允唤来了外殿的壁月:“去准备清水和女人用的东西来。另外,换一条床单。” 壁月装作淡然不惊:“好的。” 师慕野把自己收拾好了,又沐浴了一番,才慢吞吞地回到寝殿。 姬允靠在床头,望着她的眼神很精彩。 既幽怨,又懊恼,又好像是要把她吃了。 师慕野躺在他旁边,干笑两声:“看来锦鲤不管用嘛。” 姬允一把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的地方按去。 “感受下,到底行不行?” 他有点咬牙切齿,眸子里火花闪耀。 师慕野感受了下。 …… “很行。” 她讪讪地笑。 她正准备抽出手,却被他紧紧地捉住了。 姬允眉眼幽深:“放过了你的身子,不能放过你的手。” 师慕野抖了两抖:“用手?” 姬允唇角一勾:“不会?我教你。” …… 两个时辰后。 师慕野瘫在一边,手早就酸痛难忍,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快抽筋了。 她勉强抬起手来,揉了揉,恨恨地吐出一句:“饿狼。” 活活两个时辰啊! 果然是憋了很久。 姬允满脸尽是满足。 他支起头,侧过身望着她,唇角笑意浅浅:“果然比自己动手更销魂。” 师慕野连伸手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禽兽。” 姬允勾住她的脚,握在手里,眼神意味深长。 “好姐姐,我也可以……换一种方法帮你。” 师慕野一脚踹开了他:“我不要你帮。” 姬允一把抱住了她:“以后每天晚上有盼头了。” 师慕野脸黑了:“每天晚上?” 姬允悠悠地说:“手累,以身代之也行。” 师慕野脸更黑了:“越来越不要脸了。” 姬允的头往下埋了埋:“在你面前,要脸干什么。” 师慕野没好气地哼了声:“睡觉。” 一夜安睡。 招摇山下农家小院。 江清焰已经呆了半个月了。 种下的花种,已经长出了绿芽。 这天,她在院子里浇水,院子外传来了马车停下的声音。 他回来了。 一时间,江清焰莫名地有点淡淡的欣喜,还有隐隐的期待。 她三步两步小跑过去,打开篱笆的门,只见偃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一身黑衣飒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比之前看起来似乎更顺眼了些。 半个月没见,他比之前更清瘦了。 偃景看着她,只是笑。 她也望着他笑。 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丈夫从军归来的小妻子。 “太清宫的事情处理完了。我接你回太清宫。” 偃景微笑。 江清焰激动了一瞬,问到:“公子陵同意我去了吗,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偃景顿了顿,回答到:“是公子陵的意思。” 第550章 打死这个丑八怪 江清焰疑惑了:“无缘无故的,好奇怪。” 偃景似是而非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江清焰道:“我收拾下东西,你等我下。” 她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很简单。 上车的时候,她只带了衣服,还有一个小木偶。 偃景见到那个小木偶,嘴角微扬。 两人坐进了马车,车夫一扬鞭,马车就离开了小院。 大概两个时辰后,马车驶进了镐京城。 周围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的。 突然之间,两人听到马一声惊叫,马车猛烈摇晃了一下,车身往前倾。 一瞬间,两人就被甩出马车外。 江清焰有武功,轻轻一跃,就站稳了。 偃景却是条件反射般地护住了她,一只手轻轻揽在她的腰间。 江清焰脸上微热,却是没有动弹。 他们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相撞了。 等到那辆马车里被撞飞的人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的时候,江清焰惊呆了。 “爹……” 江御史拍了拍身上的灰,看清眼前的两个人,也是惊讶。 “清焰!你不是在孟府么,怎么和太清宫的人走这么近?” 等到老眼昏花的江御史看清楚偃景的手放在她的腰间时,更惊呆了。 “你……你!你该不会为了接近公子陵,连他身边的仆人都不放过吧!真是家门不幸啊!” 江清焰哑口无言。 见她都不准备辩解,江御史更加生气,挥舞着拐杖,就要打偃景。 “你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连丑八怪都不放过。看我今天不打死这个丑八怪!” 眼看着江御史的拐杖呼啸生风,江清焰跪在她面前,生生地挨了一击。 偃景望着她,神色动容。 “爹。您息怒。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我……” 她生性耿直,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把眼前的尴尬情形掩饰过去的好理由。 于是,她索性就摊牌了。 “我确实没去孟府,去太清宫了。总之我现在名声是毁了,您干脆就和孟府把这婚给退了吧。” “退婚?” 江御史大怒,挥舞着拐杖,又要揍她。 偃景手一扬,拦住了拐杖。 他声音低沉:“江御史,太祝大人让我将令媛接到太清宫。耽误了时辰,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祝虽然地位高,官职高,但是都是虚名,没什么实权。 如今,齐王主政,太祝立场中立,能不能受重用还是个未知。 江御史哼了一声:“就算太祝大人亲自来请又如何。我还要告他拐带我家闺女呢。” 偃景眼眸一沉:“江御史,失礼了。” 他掌风轻轻一送,就将江御史塞进了他的马车里。 江御史四仰八叉地,还没坐稳,偃景就拍了拍马。 马儿扬蹄,拉着马车飞奔着跑了。 一路上,只留下江御史的咆哮:“我现在就去孟府,定婚期!清焰,你跑不了的!” 江清一脸忧伤:“好不容易进了太清宫,我爹又要急匆匆地把我嫁出去。” 偃景安慰道:“总会有办法的。” 两人坐上马车,驶向太清宫。 一路上,江清焰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义愤填膺。 “如果我爹真要让我嫁孟玄,我就一剑杀了他!” 偃景淡淡一笑:“也许,孟玄没有你想的这么差。” 第151章 再不吃就喂你 江清焰扭过头,一脸不开心:“你怎么还为那个风流浪子说话?总之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偃景道:“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公子陵或许会帮你。” 江清焰眼睛一亮:“真的?” 偃景郑重地点头:“真的。” 江清焰喜悦过后,又觉得奇怪:“公子陵最近怎么对我的态度转变了?难道男人都这样,上赶子的不要,离开的才珍惜?” 偃景咳嗽两声:“公子陵怎么想的,要问他自己了。” 回到太清宫后,偃景给她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 这间厢房,离公子陵的寝居很近,离偃景的居室也很近。 江清焰大概是住柴房住习惯了,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 “我还要干什么活儿吗?” 她问。 “你现在是太清宫的贵客,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江清焰更加受宠若惊了:“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偃景微微一笑:“更像做梦的还在后面。” 江清焰在太清宫呆了几天。 干活干习惯了,有点闲的慌。 偃景自从回了太清宫,就很少来找过她了。 他看起来,每天都很忙。 他替公子陵处理着各种事情。 他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不吃饭。 有好几次,厨房给他端过去的饭菜,都原封不动地端了回来。 江清焰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天晚上,她亲自做了饭菜,端着给他送了过去。 偃景正埋头看着文书。 他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先不吃了,端走吧。” 江清焰端着饭菜,直接走到他身边。 “不吃饭怎么行?我亲手给你做的。” 偃景这才抬起头。 看见是她,他脸上笑意盈盈,麻子更加生动了。 “你给我做的?” 江清焰放下饭菜:“给你开小灶。在农家小院你吃得挺香的,在太清宫你肯定能吃得下。” 偃景笑意更深:“多谢了。先放下吧,我忙完了就吃。” 江清焰看着他:“等你忙完了,饭就凉了。你再不吃我就塞你嘴里喂你。” 偃景放下毛笔,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笑着,望着她。 “你吃不吃?” 江清焰问。 偃景缓缓地说:“我等着你喂我。” 江清焰的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 她听到自己敛了眉眼,羞涩地说了声好。 她夹了一筷子莼菜,送到他嘴里。 他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了。 一筷子,又一筷子。 吃着吃着,偃景突然呛住了,咳嗽起来。 江清焰赶紧给他拍背。 碰到他的驼背,她心里本以为自己会膈应。 没想到,却是一点也没有排斥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 偃景咳嗽得更厉害了。 她伸手要去拿案桌上的茶杯。 这时候,偃景突然起身。 她被他撞得脚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还是那般熟悉的好闻的味道。 偃景的眼眸黑漆漆的,幽深一片。 那里面,闪烁着润泽的光芒。 江清焰抓着他的衣领,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动。 偃景俯身下去,那幽黑的眸子越来越近。 江清焰心跳如擂鼓。 第552章 为什么不挣扎 正到了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时,偃景突然侧过头。 他的嘴唇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似有意又似无意。 然后,他伸手从案桌上拿起了茶杯,饮了一口。 江清焰这才反应过来,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你吃得也差不多了,我先走啦。” 江清焰尴尬地打破沉默。 “你刚才为什么不挣扎?” 偃景一手握着酒杯,悠悠地问。 “我为什么要挣扎?” 江清焰脱口而出。 她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对,又补充了一句:“我又不知道你准备亲我。” 说完,脸上红了一下。 偃景淡淡一笑:“我只是想弯腰去拿个茶杯。” “哦。那我想多了。” 江清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多呆了。 再多呆一会儿,脸红就遮不住了。 “你反正吃得差不多了,我走了。” 江清焰说完,拔腿就走了。 她神情淡淡地,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一直到走到自己屋里,她才哀嚎一声,一头扎进被窝。 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后,她躺在床上,自言自语:“江清焰,你是不是真的口味很重?刚刚连偃景准备亲你,你都不排斥,还有点感觉,有点小动心。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翻来覆去,一直到凌晨才睡着。 第二天。 江清焰正在院子里练剑,一个侍从过来对她说:“太祝大人请你去他书房。” 江清焰震惊了。 这么多年来,破天荒地,公子陵居然主动要见她! 看来,师大人的妙计果然有用。 对偃景越好,对公子陵越不在意,就越能见到公子陵。 只是…… 她本来是逼着自己对偃景好的,现在却渐渐成了习惯,成了自觉。 能见到公子陵,对以前的她来说,是奢侈,是梦想。 然而,现在,她真的能见到他了。 她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她随着侍从踏进了公子陵的书房。 书房幽暗,只在入口处点着一盏烛火。 纱帘后面,公子陵影影绰绰地坐着。 那身影,飘逸如仙。 通身的气质清贵,高不可攀。 一点也不像曾经的商奴的样子。 江清焰以为,自己见了公子陵会激动的昏厥。 结果,她的心情很平静。 她在内心惆怅。 以前,光远远地看到公子陵的身影,她都能开心半天。 现在,近距离地看到了,她竟然没反应。 她这是对公子陵没感觉了么。 “太祝大人,您找我有事?” 江清焰淡定地开口。 “这段时间,在太清宫过的可好?” 公子陵开口,声音清澈,很好听,仿佛天籁。 “托太祝大人的福,很好。” 江清焰回答。 “吃的可好,睡的可好?” 公子陵耐心地问,十分可亲。 江清焰受宠若惊:“吃得好,睡的也很好。” 过了一会儿,公子陵说到:“不必站这么远,这么拘谨。到帘子前来。” 江清焰挪步到了帘子前。 公子陵的容貌,还是模模糊糊的,能大概看清楚一个轮廓。 那个轮廓和侧影,是秀美的。 此时此刻,公子陵含笑看着她:“我知道,你为了我,身为官家小姐,不惜屈尊来我太清宫当杂役,还和家里人闹翻。你甚至为了我,不惜一切手段接近我身边的奴仆偃景。你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第553章 我会喜欢你的 江清焰越听,越觉得隐隐约约的别扭。 这些,确实都是她干过的事。 如今听他说起来,却感觉有些荒唐和刺耳。 特别是不惜一切手段接近偃景这句话。 公子陵站了起来,撩开帘子。 这下,她看清公子陵的脸了。 果然是惊为天人,眉目如画,俊秀无比。 如果说桃花四郎中,晋王是耀如日光,齐王皓如明月,孟玄艳如桃花,那公子陵就是清如谪仙。 “你是第一个这么近距离看清我的容貌的女人。” 公子陵低声说。 江清焰吞了口水:“我很荣幸。” 他低头看着她,话语温柔:“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我想多了解你。” 江清焰睁大眼睛:“怎么了解?” 公子陵微微一笑:“当我的贴身女官。陪我处理公务。这样,你我就有很多时间相处了。” 江清焰有点晕头转向。 这公子陵,怎么一见面,就这么亲切? 难不成是她真的走了狗屎运,痴情感动了上天? 不不。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子陵之前一次都没有见过她,怎么可能对她一见钟情。 她的容貌,最多是清秀那一款的,算不上大美人。 真正的大美人,是像师大人那种的,本身就长得清丽无双,只是平常不爱打扮,简直暴殄天物。 “偃景是平常替太祝大人处理公务的,那以后他做什么?” 江清焰问。 公子陵回答得漫不经心:“以后既然你替我处理公务了,就用不上他了。将他送出太清宫吧。” “偃景是跟随您多年的仆从,您忍心不让他跟着您?” 江清焰心里一惊。 当了他的贴身女官,偃景就要被送走。 这是二选一的问题。 “只是一个仆从而已。我的身边,贴身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你武功又高,又是官家小姐,身份尊贵,听说做菜的手艺不错。最重要的,是你倾慕我。你不会对我不利。” 公子陵娓娓道来。 她的优势被他一条条地剖析出来。 她一点也没觉得自豪,反而感觉像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公子陵见她犹豫,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的手,有点硬,有点凉。 他低头,语气充满诱惑:“你的心意不会白费。我会回应你的感情。我想,日久生情,我会喜欢上你的。” 他边说,边收拢手臂,将她慢慢地拥了过来。 “其实,现在,我已经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他的头俯向她,如画的眼眸令人沉醉。 “你愿意,当我的贴身女官吗?” 他的声音,看似温柔,含着期待,却隐约透着一丝冷峻。 江清焰仰头看着他,脑海中闪现出的却是偃景的身影。 驼背麻脸的他,给自己买了一堆护手的霜膏。 驼背麻脸的他,亲手做了三弦琴,为自己弹琴。 他的味道很迷人。 他虽然是丑八怪,但是他也有温柔的一面。 有时候,他甚至是越看越顺眼。 江清焰下定了决心。 她的话语坚决:“太祝大人,对不起。我现在并不想当你的贴身女官。我觉得,还是偃景合适。” 公子陵怔住了。 江清焰拨开他的手:“还有,第一次见面,你的举动有些轻浮了。” 公子陵垂下手,神情莫测。 第554章 昨天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原样奉还 “太祝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江清焰道。 公子陵抬头说到:“你走吧。” 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里,竟然含着一丝难以压抑的喜悦。 江清焰也不想去深究他反常的反应了。 她终于明白了。 她现在的心思,早就不在公子陵身上了。 公子陵,已经成为过去时了。 她神清气爽地走出书房,在院子里舞了一个花剑。 “干得漂亮!江清焰。昨天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我原样奉还!” 书房里,偃景从厚重的帷幔后面走了出来。 他的指尖,隐隐有银光闪烁。 偃景坐在案桌后,轻轻敲着桌子,唇角的笑容一圈圈荡漾开来。 “她最终选择了我,而不是你。” 偃景话语轻快。 “这说明,她不是一个只看外表的人。她喜欢的,是有趣的灵魂。” 公子陵回答。 “我觉得,是时候让她知道真相了。” 偃景笑着说。 “再等等。等到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明白自己的心在哪。” 公子陵建议。 “也好。” 偃景道。 孟府庭院。 孟玄负着手,摆弄着一盆百合花。 “公子,江府的人投了帖子,想把您和江姑娘的婚期定下来。老爷问您想定什么时候?” 随从问到。 孟玄漫不经心:“就说我病得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这婚期,得日后再说。” “额,公子您什么时候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随从惊讶地问。 “刚刚。” 孟玄答。 随从一脸汗:“那,我该回复老爷,您得的什么病呢?” 孟玄眼眸一转:“你觉得肺痨怎么样?又有传染性,症状是脸上泛红,又美。” 随从干笑:“小的觉得不错。” 孟玄道:“那就这么告诉父亲大人吧。” 江御史得到这个回复,唏嘘感慨了一番,派人慰问送补品后,也就没提这事儿了。 不到半天,孟玄得了肺痨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贵女圈。 每天下午,孟府别院都是门庭若市。 贵女们爱往孟玄这儿跑。 现在,孟府门口门可罗雀。 肺痨,传染性又强,又不容易治好。 谁染上了,就会像吸血鬼一样,吸干家里的钱。 谁都不想自己摊上这么一个病,或者丈夫摊上这么一个病。 孟玄难得清净了几天。 说来也怪。 以前,他很少会想起沈星河。 现在,他时不时地会想起那夜的情形。 特别是,他穿着单衣,在夜里被客气地请出马车,沈星河还把衣服从马车里扔到他身上的场景。 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竟然小小地败了一场。 正胡思乱想间,随从通报:“公子,沈姑娘来看你了。” 她终于来了。 孟玄的一颗略有些浮躁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请她来庭院吧。” 沈星河来到庭院,见到的就是一副病美人的情形。 孟玄双颊泛红,双眸似乎有泪光点点,看起来虚弱的很。 “孟公子,病好些了吗?” 沈星河毫不避嫌,凑到他身边。 孟玄有气无力地握着扇柄,说到:“感觉有点虚。” 沈星河关切地说:“那要好好调理,好好补补。我给你带了好些名贵的药材和补品,不用客气,随便用。” 第555章 呵,女人! 孟玄眼中波光流转:“沈姑娘不怕被传染,来看我,还给我带来药材,有心了。” 沈星河笑笑:“都是朋友,何必客气。你现在什么症状?都服用了哪些药,感觉怎么样?” 孟玄随口说到:“体热,出虚汗,咳嗽。服用了大夫开的清肺丸、摩罗丹,感觉没什么变化。” 沈星河随身掏出一个小本本,在上面认真地记了下来。 孟玄见状,挑起一双桃花眼:“沈姑娘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沈星河眉眼一弯:“是的。我希望事无巨细地记下来。” 孟玄微笑:“我心甚慰。” 沈星河又道:“我府上有个御膳房出来的厨子,擅长做药膳。我这几天来看你的时候,把做好的药膳给你带过来。” 这几天还要过来么。 孟玄心情舒畅:“你来看我,我自然高兴。” 沈星河微微一笑:“今天听到消息,准备的匆忙。我明天再来看你。” 孟玄神清气爽:“多谢沈姑娘了。” 沈星河走出孟府后,孟玄靠在长椅上,把玩着紫藤花,心情不知不觉很好。 到底,她还是关心他的。 不然,不会在大家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主动上门来慰问送药。 看来,他的魅力没有失效。 呵,女人。 一连好几天,沈星河每天都来看他。 每天,她都带着热腾腾的药膳,还有各种各样的珍奇药材来。 每一次,她都详细地询问他每天的症状变化,身体情况,还专门做记录。 如此体贴入微,孟玄很是享受。 享受之余,他对沈星河的印象更加慢慢地好了起来。 都说病难见真情。 这个女人,不像其他贵族名媛一样,听说他病了,连面都不露。 沈星河每天下午来。 每到下午的时候,他就隐隐生起小期待。 每天,她的到来,渐渐成了他枯燥“养病”期间唯一的乐趣。 这天,沈星河又来了。 庭院里,她例行地嘘寒问暖问身体后,又开始记录起来。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一缕秀发垂在略显英气的秀丽脸颊旁,孟玄莫名地涌起一股淡淡的冲动。 孟玄有意无意地靠近了她的身边:“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开始好转起来了。” 沈星河一脸惊喜:“真的么?” 孟玄点点头:“大夫说,我的肺痨不是很严重的那种,现在已经快没有传染性了。” 沈星河激动得小脸发光:“看来我送的药材和药膳还真是有效果啊。” 孟玄伸手,绕起她的一缕秀发,丹凤眼微眯。 院子里,微风吹过,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沈星河抬眸望着他。 四目相对。 孟玄看着她俊秀的眉眼,心里一动,慢悠悠地说:“之前肺痨没好,不敢靠近你。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恢复程度,我可以……” 他缓缓地朝她俯下身去。 “碰你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沈星河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珠玉算盘,啪地一声放在石桌上,隔在了两人中间。 “以你现在的恢复程度,我可以好好算一笔账,来收回我的投资了。” 沈星河坐正了,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来。 第556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孟玄僵在半空中。 “我给你的药材,加上从外地运来的运费和仓储费用,一共值三千两。” 沈星河的手指快如弹琴,珠玉算盘上只看见黑白两色的珠玉在上下窜动。 “我每天给你带的药膳,算上药材费、人工费,值五百两。” 孟玄微微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还有我一共看望了你半个月,共十五天,总共的时间加起来有三十个时辰。作为沈记钱庄的老板,我很忙的。这段时间的误工费,看在你我朋友一场的份上,打个友情折,九折吧。误工费一共五百两。” 孟玄嘴角抽搐:“友情折才九折?” 沈星河耸肩:“已经算折扣力度大的了。要知道,我的误工费,从来不打折。” 她继续拨着算盘:“所以,加起来一共是四千两银子。” 她举着算盘,在孟玄面前晃了晃:“孟公子,四千两银子哦。” 孟玄脸上的神情,很精彩。 惊讶、意外,被欺骗,失落,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他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优雅的风度了。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深呼吸一口气。 “原来你看望我,是挣钱来了。那你记录我的症状又是为了什么?” 沈星河把算盘收了起来:“我有个朋友,也得了肺痨。我听说这些药材能治肺痨,但又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有没有不良反应。刚好,我听说你也得了肺痨。所以,我就过来,看看这些药材试用的效果如何。” 孟玄的脸更精彩了。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给我送药材、药膳,是为了给你的朋友试药?” 沈星河笑眯眯地看着他:“没错。不过你也被治好了,也算是额外的收获。” 孟玄的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沮丧和郁闷。 他对她的好感刚刚升级,就被她无情地打击了。 他青着脸,说到:“沈姑娘,我突然有点不适。恕不能奉陪了。” 沈星河麻溜地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孟公子,四千两银子怎么支付呢?我可是垫付的哦。” 孟玄紧紧握着椅背:“三天后,孟府小厮送到沈记钱庄。” “好嘞。孟公子,好好休息。” 沈星河毫不留恋地出府了。 孟玄靠在庭院的长椅上,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亏他以为遇到了一个真心实意对他好的女人。 没想到,她表面上嘘寒问暖,暗地里竟然想在他身上赚钱。 而且,她还拿他当试药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对一个女人有如此强烈的兴趣。 他真的想剖开她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流油。 呵,女人! 镐京最近一直不太平,异象频频。 先是城里城郊地震越来越频繁。 再就是护城河一夜之间全干了。 有的街道,走着走着突然塌方了。 城郊的招摇山,有时候山顶上冒黑烟。 更奇怪的是,司天监用来测量的日晷和月晷,还有罗盘,星象仪,统统都失灵了。 关于齐王失德,招致天谴的流言,一直在坊间流传。 对于镐京城的异象,姬少藏命师慕野去调查。 第557章 还得靠你罩我 出现这种异像,要么是天灾,要么是人为。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年建造镐京城的时候,因为选址、打地基等原因,改变了地脉。 师慕野在工部的藏书馆里查了半天,竟然没找到镐京城的样式图纸。 工部侍郎无奈地表示:“工部藏书馆十几年前着了一场大火,镐京城的样式图纸在大火里被烧毁了。” 师慕野又问:“镐京城的样式图纸当年是谁设计的?” 工部侍郎回道:“是样式世家公输良,他倒是有个孙子在步虚司。” 公输班? 这下有眉目了。 出了工部,她直奔公输班家。 公输班家在一个胡同里。 正是白天,公输府却大门紧闭,静悄悄的。 师慕野敲了敲门,没人来应门。 奇怪。 师慕野又等了会儿。 这时,从院墙里隐隐飘来什么东西燃烧的味道。 不好。 师慕野顺着墙边的树爬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公输班被五花八绑。 一个黑衣人站在他身后,用匕首勒着他。 另一个黑衣人则蹲在火盆前,正在焚烧着一卷图纸,那图纸已经烧了一半了。 见到有人来,两人眼色变了。 站在公输班身后的黑衣人手腕一动,就要下狠手。 千钧一发之际,师慕野条件反射地拉出了脖子上的玉牌:“住手!这枚令牌你们认得吗?” 两个黑衣人见到玉牌,震惊地互相对望了一眼。 一瞬间后,两人收了手,齐齐地跃出院墙。 果然是寂落宗的人。 师慕野奔到火盆前,抢出被烧了一半的图纸。 另一半图纸在火焰中慢慢卷曲,图样的形状在灰烬中稍纵即逝。 就在那极短的一瞬间,师慕野迅速扫视了一眼,记下了残留的图样的样式。 师慕野解开了绑着公输班的绳索。 公输班哆嗦了两下:“这群人好狠!一进门,就绑架了我,逼我找祖父留下的镐京城的图纸。最后,见有人来了,还要杀人灭口。” 师慕野沉默了一瞬:“放心。有我在,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公输班热泪盈眶:“慕野,还是得靠你罩着我啊。” “镐京城的图纸你还记得多少?” 师慕野问。 公输班挠挠头:“图纸很复杂,也不经常看,记不太清了。” 师慕野招招手:“替我拿一支工笔和画纸来。” 公输班颠颠地拿来了纸和笔。 师慕野凭着那短短一瞬间的记忆,画出了残缺的图纸上建筑的样式。 而且,十分细致和精密,分毫不差。 公输班边看边赞叹:“慕野,还原地这么细致,我大概对着图纸画都画不出来。” 师慕野对着图纸最后的一角,微微蹙眉:“还缺了一点。我到的时候,那一角已经烧没了。” 公输班仔细看了看,摩拳擦掌:“根据我们家祖传的经验,这里应该是地底排水道。我可以照着没画完的补全。” 师慕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公输班花了一个时辰,终于画完了。 凭着师慕野超凡的瞬间记忆力,还有公输班工匠的直觉,两人合力,完成了镐京城图纸的还原。 司天监观星台。 这是镐京城最高的地方。 高处不胜寒,冷风猎猎。 第558章 床上不谈国事 一眼望去,整个镐京城的景致一览无遗。 师慕野一边眺望着远处的镐京城,一边看着手里的图纸。 姬少藏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 终于,师慕野放下了图纸卷轴。 “你每次都能给我新的惊喜。这次,你准备怎么找出异象的原因?” 姬少藏悠悠地问。 师慕野望着他,微微一笑:“已经找到了。” 姬少藏惊讶道:“这么快?我以为你需要很多人手替你调查,还准备问你需不需要的。” 师慕野道:“其实,只需要知道镐京城当年是怎么建的,就知道了。” 她刷地展开图纸,说到:“殿下,这个图纸是一百年前画的。现在的九方宫所在的地方,和以前刚建成时候所在的地方,不一样,至少偏离了十几里地。而且,招摇山也比以前移动了好几里。不止这些,很多道路,很多府邸,都在移动。” 姬少藏若有所思:“沧海变桑田,再加上时不时有地震,这些宫殿和道路的位置变动也是正常的。” 师慕野摇摇头:“不正常。这些宫殿和道路的移动,很有规律,不像是自然的地震造成。” 姬少藏眼眸一紧:“你的意思是,这是人为的?” 师慕野点头:“有很大的可能是人为的。” 姬少藏眉头微蹙:“难道又是寂落宗?难道寂落宗的力量已经可怕到能逆改山河的地步了?” 师慕野缓缓地道:“寂落宗究竟是怎么办到的,我也没想明白。” 姬少藏把手放在木栏上,离她很近。 “我已经派了一支军队驻守镐京。如果寂落宗有异动,不管他们想干什么,一律诛杀,防患于未然。” 师慕野敛了眉眼:“殿下英明。” 下了朝后,师慕野走出宫门,远远地就看见姬允的黑色马车停在朱雀街边。 他依旧来接她了。 他派去公输班家的杀手被她的宗主令震慑的事,想必他已经知道了。 他们的暗地对决,已经开始了。 师慕野走到马车前,拨开帘子。 里面空荡荡的,竟然没有人。 连城从旁边闪了出来,说到:“师少傅,殿下今晚有事,命我先行送您回晋王府。” “他去哪儿了?” 师慕野问。 连城回答地滴水不漏:“殿下也没告诉我,应该是公事。” 他没来亲自接她也好。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呢。 他竟然敢动她罩着的人。 师慕野回到晋王府,独自一人用了晚膳。 姬允依旧没有回来。 师慕野等到了半夜,实在困得不行,就先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身边的床一沉,一双手将她圈了过来。 师慕野勉强睁开眼。 姬允此刻正静静地凝视着她,俊美的眉眼灿如星辰。 他肯定是故意的。 知道她生气,故意耗着。 等到她等得睡意连绵,怒气也消了一半的时候,再出现。 师慕野一把推开了他:“敢动我的人?” 姬允替她盖上了被子:“床上不谈国事。” 师慕野跳下床,坐到不远处的榻上。 “那就下来谈。” 第559章 明明吵着架,还是忍不住关心 姬允随即也走了下来,和她并肩坐到榻上。 “我理解的你的人,是你师府的人。既然你把步虚司的人也算到你的人里面,那我以后就不动他们了。” 姬允强势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紧紧地按着,不管她情不情愿。 师慕野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 “你是对整个镐京城动了什么手脚?整个镐京城都在有规律地移动。” 姬允眉眼一挑:“看来你已经从镐京城的图纸上发现了这一点。” “你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计划?” 师慕野扬眉问。 姬允摸了一下她的脸:“你是想让我输,然后去蛮荒之地陪我过一生么?” 师慕野认真地说:“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能拯救苍生。 姬允唇角一勾:“为什么不想想我成为天子,你成为王后的情形?不比在荒郊野岭强?” 师慕野微微皱眉:“如果是逆天行道得来的位子,终究坐不长。” 姬允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对我这么没有信心么。” 师慕野拨开了他的手。 姬允神色冷了一瞬。 他静坐了一会儿,踱步到书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师慕野靠在榻上,一语不发。 姬允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嘴唇有点干枯,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又倒了一杯茶,亲自给她送过去。 “你的嘴唇有点干,润一下。” 明明是冷战吵着架,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关心她。 师慕野接过了茶,心软了一瞬。 喝完茶后,她抬起头,说到:“齐王准备派一支军队驻守镐京,专门对付你。一旦寂落宗有异动,一律诛杀。” 姬允伸手抹掉她唇边的茶叶,神色温柔:“你告诉我这个,说明你还是向着我的。” 他伸手弹掉指尖的茶叶,又惆怅地说:“不过,你又是实实在在地为齐王干事,该打击我的时候又毫不含糊。你说,你是不是双面间谍?” 师慕野纠正:“不是为齐王。我是为天下百姓。” 姬允淡淡一笑:“你总是正义的那一方。” 师慕野不想因为各自理念的问题,又争执起来。 理念和信仰,已经根深蒂固,都改不了了。 只有双方妥协,看谁先碰到对方的底线。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师慕野抿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 姬允把茶杯放到桌上,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终于像个妻子一样关心我了。” 姬允轻轻感叹。 “我在宫里的线人告诉我,姬少藏有可能会动用军队对付寂落宗。我在和公子陵、孟玄商议对策。” 姬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公子陵是修罗卫首领,这个她知道。 只是没想到,孟玄也跟寂落宗有关系。 看来,之前寂落宗犯案,刑部查不出来,八成是孟玄不作为。 说到公子陵、孟玄,她突然想到,她,江清焰,还有沈星河,竟然都喜欢上了寂落宗的人。 公子陵曾带人计划要灭江府。 寂落宗黑吃黑,吞掉了沈星河的地下钱庄。 她们三个,兜兜转转,还是绕不过寂落宗这三个字。 第560章 今晚的例行福利没了 姬允见她有点走神,伸手在她鼻尖刮了刮:“不是我不想去接你。我也想尽快见到你,把事情解释清楚。真的惹你生气,我有什么好处。” 师慕野道:“知道就好。已经很晚了,睡觉。” 说完,到头躺在榻上。 姬允及时地将手垫在她脖子上,也随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这个榻是单人榻,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睡就有点拥挤。 “这才几天,就要跟我分床睡?休想。” 姬允在面后抱怨。 “不怕挤你就在这儿睡。” 师慕野头也没回。 姬允回到:“我不怕挤。” 师慕野回了一个哼。 过了一会儿,姬允突然在后面忐忑地问:“每天晚上例行的福利还有吗?” “福利?” 师慕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是没有记性吗?我们刚冷战完。” 师慕野没好气。 “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姬允在身后一边循循善诱,一边伸手去捉她的手。 师慕野索性把手揣在怀里,不拿出来。 “我的手快被你整残了。” 她一脸的不情愿。 姬允在后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手不行的话,其实,腿也行,还有……” 他一只手按向她的胸:“这个也行。” 师慕野浑身一抖。 姬允又自言自语:“嗯,好像不大行,太小。” 师慕野回了一句:“你才小。” 姬允手指压上她的唇:“这个也行。” 师慕野示威地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越来越无耻了。” 姬允喃喃地说:“给了甜头就不要断。上瘾了很难戒掉的。” 本来,师慕野今天晚上是抱着冷战和质问的心理准备的,没想到又发展成了这样。 她翻过身来,正对着他。 姬允眼眸惊喜了一瞬。 师慕野捏了一下他的脸:“今天不乖,惹我生气。作为惩罚,例行福利没有了。” 说完,在他眼皮上抹了抹:“好了,睡吧。再不睡,别说例行福利了,连福利也没有了。” 姬允失落了一阵,良久才低声道:“我争取以后乖点。” 一夜安睡。 师慕野第二天不上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身边,姬允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起床后,璧月送来了洗簌的清水和毛巾。 “师大人,殿下有事出去了。殿下吩咐,您有需要,吩咐府里就行。” 师慕野道:“我今天没什么事,我自己出府转转。你们不用管我。” 她用完早饭后,就约着沈星河去了锦华楼。 两人在二楼雅间包了一个座,听着楼下歌女的小曲。 她很少来这种风雅之地,去杏花春雨楼比较多。 相比这种王公贵族名媛的聚集之地,她更喜欢有市井气息的地方。 “战果如何?” 她问沈星河。 沈星河笑嘻嘻地说:“下了一剂猛药。结果是两个极端,要么他燃起对我的兴趣,要么,他对我讨厌到底。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怎样呢。” 她意味深长地说:“要耐心地等。谁先按耐不住,谁就输了。” 沈星河哈哈笑:“都听你的。实践证明,你的以渣制渣兵法很管用。” 楼下传来铿锵有力的琴声。 声音清越,动人心魄。 第561章 似是情敌来 只见一楼大堂里,凝珠坐在一侧,正在抚琴,颇有大师的架势。 这小妮子,弹得还真不错。 大堂中央,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正在舞剑。 她的招式干净利落,凌厉无比,舞姿简练迷人,既带着男人的霸气,又有女人的柔劲儿。 没有太多的花架子,却格外地吸人眼球。 一曲舞完,大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锦华楼老板娘喜滋滋地说:“这是我们锦华楼新来的舞娘阿羽。” 这时候,阿羽微微抬起头,望向二楼雅间的某处。 就在那一瞬间,师慕野发现了。 这个阿羽,竟然就是曾经女扮男装的大越皇子,不,应该是大越公主长孙羽! 经过和姬允的一场大战后,大越元气大伤。 现在大越和大周休战了,在休养生息。 这个时候,长孙羽潜到镐京来,还不惜纡尊降贵,扮作舞娘的身份,估计没什么好事。 二楼雅间,有一个人探出头来,豪气地对老板娘说到:“这舞娘不错,我请她来太傅府上专门跳舞舞剑。一个月多少银子?” 这人,正是赵赢。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赵公子,这位舞娘是挂靠在我们锦华楼的,一个月多少银子,以及她自己愿不愿意,得问问她自己。” 挂靠,是头牌花魁才有的待遇。 看来,长孙羽早已经和老板娘达成共识了。 长孙羽笑笑,说到:“赵公子一表人才,风度过人,我自然是愿意的。一个月五千两银子。” 赵赢当即答应了下来:“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长孙羽又道:“赵公子稍等。或许,还有别的公子想出更高的价呢?” 赵赢愣了一瞬,说到:“你的意思是?” 长孙羽笑道:“公平竞争。” 赵赢呵呵了两声:“好,那我就等着有没有人出高价。” 长孙羽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二楼的一个挂着“和泉轩”的雅间。 “和泉轩的客人,您愿意请我到府上吗?” 长孙羽点名道姓了。 赵赢啧了一声。 和泉轩前面的珠帘微微动了动,里面出来了一个随从。 那人竟然是连城。 既然连城在这里,那这雅间里面的人,就是姬允了。 姬允竟然也在锦华楼。 师慕野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 连城回到:“我家主子说了,不感兴趣。” 师慕野心道:看来,姬允在锦华楼确实是有事要谈,不是来看歌舞的。 长孙羽继续说到:“你家主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掀开珠帘来看我表演。他知道我是谁,长什么样么?” 连城转身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出来,说到:“我们家主子知道。” 长孙羽眼眸黯淡了一瞬。 她踏上楼梯,来到了二楼的和泉轩。 她站在雅间的珠帘前,低声道:“沧浪山一别,你可好?” 师慕野耳力极好,虽然隔的不近,但仍能清楚地听到她的话。 什么叫“你可好”? 听起来像是朋友间的问候。 姬允的声音没有波澜:“挺好。阿羽姑娘不用惦记。” 听两人说话这意思,长孙羽似乎除了和他在战场上相遇外,还有别的交集。 不然,两个人说话不会是这个样子。 毕竟,他们曾经在战场上拔刀相见。 师慕野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第562章 求生欲很强 长孙羽依旧站在珠帘前没走,似乎在等姬允的下一句话。 然而,姬允久久也没说话。 长孙羽又低声说到:“上次我的提议,你有认真考虑过吗?” 姬允淡淡地回答:“你的提议,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现在不会考虑,将来也不会考虑。” 长孙羽轻笑一声,声音极低:“殿下,你现在可是没有了军权的闲散王爷。与我合作,百利而无一害。实不相瞒,这次我来,就是准备来找一个大周的合作者。如果你不愿意,我就只有找你们大周的齐王了。我不希望和齐王一起来对付你。” 姬允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长孙羽道:“我是在帮你,重新夺回权力。而且,我的条件,很简单,对你来说压根不值得一提。” 见姬允依旧没有表态,长孙羽准备撩开珠帘进去。 连城及时地拦住了她,皮笑肉不笑:“阿羽姑娘。殿下没有说让你进来,我不方便放你进来。” 长孙羽微微挑眉:“也罢。我现在是锦华楼的阿羽,不是那个身份。你们殿下的担心我理解。” 姬允在珠帘后补了一刀:“你想多了。我不让你进来,是因为你是个女人,而我,是有未婚妻的人。公共场合,男女共处一室,难免被人说闲话。” 长孙羽的声音微颤:“未婚妻,不会是师姑娘吧?” 姬允的声音笃定:“正是。” 师慕野听到这句,总算心里舒坦了些。 不过,未婚妻? 她什么时候和他订婚约了? 奇了个怪的。 长孙羽似乎有点惆怅:“我救你那会儿,你可是连提都不愿意提她,说她背叛了你。” 师慕野心里疑问更多了。 长孙羽还救了姬允。 这么说,沧浪山崩后,姬允有一段时间是和长孙羽相处的。 姬允对长孙羽说的事情还挺亲近,连他的感情的事都说了。 姬允的声音更加淡漠:“今非昔比。事实证明以前那是我对她的误解。” 赵赢见长孙羽站在和泉轩的珠帘前,不知道低声地在和谁说什么,不由得焦躁地问到:“阿羽姑娘,你到底愿不愿意来我府上?” 长孙羽咬了咬嘴唇,见姬允依旧不为所动,似乎是最后下定了决心。 “罢了。晋王,以前我和你提的那些条件,都不作数。我帮你,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条件。让我以舞娘的身份,这段时间暂住在你府里。” 师慕野心里一跳。 这长孙羽,该不会喜欢上姬允了吧。 她以前是羽将军的时候,威风凛凛,飒爽英姿。 现在,为了个男人,竟然屈尊如此。 果然,美人难过英雄关。 这个条件很诱人,不知道姬允会不会答应。 如果他真的答应了…… 师慕野想象了一下,她会不会吃醋。 结果是,不会。 以姬允现在对她的感情,她还是有信心的。 再说了,如果姬允真的因为一个长孙羽移情别恋了,她还要这种男人干什么。 师慕野正在内心掂量着,珠帘后的姬允果断地回答了她。 “你觉得这个条件简单?你住进我府里,我未婚妻会不高兴的,会影响我和她之间的感情。这是我最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听到这句话,师慕野心里小甜了一下。 姬允,求生欲很强。 第563章 看上我的男人?尽管来抢 长孙羽神情失落地说到:“晋王居然把美人看得比江山重要。” 姬允道:“错。两个我都要。在我这里,无所谓牺牲什么,不牺牲什么。” 长孙羽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到:“既然晋王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也只有作出我的选择了。” 她顿了顿,走向赵赢所在的雅间。 赵赢现在攀附姬少藏,算是齐王党。 长孙羽接近赵赢,就是向齐王示好了。 姬允的敌人,又多了一个。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 她和姬允的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 她输了,无非是姬允上位成天子,不改戾气,杀戮天下。 她,还是尊贵的王后,享受着他的宠爱。 而他输了,不是死,就是被流放,没有退路。 既然这样,给他加一个帮他的筹码,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才公平。 师慕野戳了戳沈星河:“我想见一下这位阿羽姑娘。你出面帮我把她请过来下,我不方便。” 沈星河一脸了然:“好嘞。” 她摇着扇子,对着对面雅间叫到:“阿羽姑娘,我想出更高的价,请你移步过来聊两句。” 长孙羽头也没抬:“抱歉,我已经选了赵公子。” 师慕野在沈星河旁边耳语了几句。 沈星河又大声说到:“阿羽姑娘,我这儿有位朋友说,同床共枕半个月,姑娘怎么就这么薄情,不认人了呢。” 长孙羽神情恼怒,正要发作,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快步走到二人所在的雅间,也不废话,直接掀开了帘子。 师慕野彬彬有礼地站了起来:“阿羽姑娘,别来无恙?” 长孙羽望了望对面的和泉轩,说到:“晋王妃找我有何贵干?” 沈星河咦了一声。 师慕野听着这三个字,突然之间并不想解释。 “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让你进晋王府,前提是你答应帮姬允的,都要做到。” 长孙羽挑眉:“你真不介意?晋王似乎很介意。” 师慕野大大方方:“你看上了我的男人,说明我的男人有魅力。你要抢,尽管来抢。抢得过算你赢。抢不过,就乖乖兑现你的承诺,无条件地帮他。” 长孙羽望着她,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师慕野很好奇,像长孙羽这种人,会怎么去追求心仪的男人。 毕竟,她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她既不是白莲花那款,也不是绿茶那种。 以大越公主之尊,屈居在晋王府里当舞娘,实在是颠覆了她以前是羽将军时候的形象。 师慕野和长孙羽一起坐马车回府,并将她安置在了晋王府的西厢房。 这个厢房,本来是姬允给她准备的。 但是,师慕野基本上就住在姬允的寝殿里,和他同寝同食,同进同出,这个厢房就形同虚设了。 西厢房里的一切东西都很精致名贵,配得上大越公主的身份。 长孙羽看到师慕野给她安排的房间,淡淡一笑:“我以为,你会给我个下马威,安排一个破屋子。” 师慕野笑道:“这种宅斗的手段多低级,不适合你我之间。” 安顿好了她之后,师慕野才回到姬允寝殿。 第564章 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壁月一脸担忧:“师大人,你带回来个舞娘,还把她安排在殿下给你准备的房间。这么高规格的接待,这个舞娘是你的亲戚还是恩人?” 师慕野眉眼一弯:“都不是。是情敌。” 壁月诧异了:“霍。这是殿下的意思?” 师慕野唇角微扬:“是我自己的意思。” 壁月更吃惊了:“师大人,您的心……可真大。” 师慕野说到:“以后对待阿羽要像对贵客一样。舞娘只是她表面的身份,她的实际身份,你们现在不必知道。” 壁月点点头:“明白。” 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到:“师大人,我们虽然会用贵客的规格来接待她,不过,如果她对殿下有不轨的心,我们会随时监督的。总之,我们晋王府里的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师慕野笑了:“你们倒是有心。” 到了晚上,姬允回到寝殿后,发现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他的心里一沉。 不好。 这女人不会在心里翻起了不知道什么旧账,又回到师府了吧。 他今天早上看她睡得沉,就没忍心跟她说,自己先起床了。 她该不会又怪自己没打招呼就办事去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而且,经常患得患失。 每当和她和好后,相处甜蜜的时候,总是很忐忑,生怕她第二天又变脸了。 根据以往的惯例,是甜了就虐。 “她人呢?” 姬允沉着脸问壁月。 壁月察言观色:“师大人在海棠林里饮酒。” 姬允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换了一件白色丝绸的便服,随意往身上一套,就去了海棠林。 正是四月,海棠花盛开了。 在暗夜里,幽香浮动。 月光下,姬允在横斜的海棠枝间,看见师慕野背对着他,正在饮酒。 她对面的石桌上,放着两个高脚玉酒杯。 她是在等自己喝酒么。 姬允拨开海棠枝,从背后抱住了她,双手熟稔地挑开她的衣襟。 “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回师府了呢。” 他边说边蹭着她的脸颊。 这时候,他才看见坐在师慕野旁边的长孙羽。 长孙羽神色晦暗,举着酒杯,虚虚地朝他示意了一下。 “晋王。又见面了。” 姬允微楞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系紧了腰带。 他以为只是去见师慕野,压根就没注意穿着。 “慕野,这是怎么回事?” 姬允微微蹙眉,问她。 师慕野道:“只是一个朋友想来暂住一段时间。” “一个朋友?别告诉我你没认出来这是长孙羽。上次你们见面,她还在大越军营里追杀你。” 姬允眉头上挑。 长孙羽悠悠地说:“晋王,几个月前,你我还在战场上生死相搏。后来,我不还是在山崩中救了你。这个世界上的事,都说不准。上一刻是敌人,下一刻就是朋友。” 姬允神色冷峻:“我的人早就准备好了。就算你不救我,我也会被救。再说,你救我的恩情,我已经折算成黄金和粮草,还给了你。你我之间,再无牵连。” 长孙羽叹口气,望着他:“晋王果然绝情。旧账是算清了。现在,我们是算新帐。晋王妃已经同意了我在晋王府暂住,作为条件,我帮你。” 第565章 不管谁的错,我妥协 姬允眼眸一眯,搭在师慕野肩膀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是么,我的晋王妃?” 师慕野忽略了他的咬牙切齿,点头:“确实如此。” 姬允神色阴晴不定:“王妃,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说完,他打横抱起了师慕野,走出了海棠林。 长孙羽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垂下眸子:“倒还真是恩爱。” 姬允抱着她走到湖边,才把她放下来。 姬允一手撑在湖边的柳树上,将她圈了起来。 “王妃,我千方百计把烂桃花往外摘,你倒好,自己请进门来了。” 师慕野幽幽地望着她:“我不吃醋。只要她能帮你。” 姬允眼眸一紧:“我不需要她帮。女人的帮忙总是带着私心,日后免不了纠缠,烦不胜烦。只要你不跟我作对,就是帮我。” 师慕野干笑两声:“师命难违。再说,我都不吃醋,你介意什么。她是我的情敌,又不是你的情敌。” 姬允抬着她的下巴,眸光流转:“你不吃醋?这不正常。如果你不吃醋,那就说明你不在乎我。有没有别的女人来刺激你,你都无所谓了。” 师慕野眼神清亮:“还有逼着别人吃醋的男人么?” 姬允凑得更近了点:“我只希望你在乎我多一点。我觉得我爱你,比你爱我多。而且,多多了。” 他的眼眸里有些许不确定和患得患失的情绪。 师慕野心软了。 “你真的觉得我爱你没你多?” 师慕野搂着他的脖子问。 姬允垂下眼眸:“你动不动就要走,动不动就不要我了。你如果真爱我够多够深,你舍得么?” 师慕野望着他,不由得轻笑了:“不过是一个长孙羽来了,怎么能让你联想到这么多。” 姬允掐了一下她的腰,眉眼暗沉:“你这么大方?既然你让她来了,不如更大方点,把我也让出去给她?” 师慕野轻轻锤了他一拳,贴到他的胸口:“不要以为我不会吃醋,我当然是会吃醋的。上次那个假明月在上元节的时候气我,说她和你睡过了。你知道么,我当时被气得吐血了。” 姬允眉眼温软了下来:“我不知道你气成那样。就是因为那个假明月的事情,我才不让任何别的女人进府,担心你会不高兴。你倒好,把情敌领进府了。” 师慕野微微叹了口气:“我也是为了你好。” 见姬允依旧一脸的阴郁,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无奈地说:“好了。先让长孙羽住一段时间,看情况再说吧。以后,我再也不会动不动就说不要你了。” 姬允挑眉:“你愿意就好。还有,以后你要一直住我府里,不要动不动就回师府。” 师慕野道:“吵架了还要回娘家呢。我要是跟你闹别扭,连师府都不能回了?” 姬允郑重其事:“我不会让我们之间的别扭持续很长时间,最多一天一夜解决。如果有矛盾,不管是谁的错,我妥协,我退让,只要你不生气。” 师慕野心里更柔软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姬允把头搁在她发顶:“因为你值得。” 夜深了。 姬允牵着她,回到了寝殿。 第566章 美食攻略 第二天。 姬允和她温存了一番,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师慕野想到了他昨天可怜兮兮地说她爱他没有他多,自己反省了一番。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是。 他送过她这么多东西,她却没有送过他什么像样的东西。 而且,对他和颜悦色,亲切温柔的时候,也很少。 往往是,还没有好过几天,又翻脸了。 她想了想,去晋王府的厨房,自己亲手做了一碟鲜果酱。 鲜果,是这个季节时令的果子。 厨房的小厮望着她,欲言又止。 师慕野端着颜色不明的鲜果酱,对着小厮笑笑:“是不是卖相不好?我已经尽力了。” 小厮吞吞吐吐地说:“倒不是这个。师大人,刚那个新来的贵客阿羽也来厨房了,做了一盘糕点,看样子像是给殿下端过去了。” 师慕野挑了挑眉:“哦?糕点做的怎么样?” 小厮为难地说:“师大人,说实在话,那是大厨的水平啊。而且,她做的都是殿下爱吃的口味。您这鲜果酱和糕点一比,有点拿不出手。” 师慕野笑笑:“口味不重要,关键是要看心意,看是谁做的嘛。” 她优哉游哉地出了厨房。 看来,长孙羽已经开始行动了。 第一招,美食攻略。 套路挺老套的。 看样子,也不过如此。 不过,她一介武将出身,居然厨艺很好,这是个加分项。 一路上,她碰到了掌事和好几个侍女、小厮,无一例外都是给她通风报信的,实时通报长孙羽的进展。 “师大人,阿羽刚端着糕点往殿下书房去了。” “师大人,殿下让连城拦住了阿羽,不让她进书房。” “师大人,阿羽在书房门口端着糕点,一直在等殿下。” 师慕野不由得好笑:“我都知道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吧,不用什么事情都盯着阿羽。” 掌事和几个侍女看着师慕野满不在乎的神情,齐齐哀叹。 “你说这师大人也太善良了。” “这个阿羽,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师慕野刚走到书房前院,连城就迎了出来。 “师大人。阿羽姑娘给殿下端了一盘糕点,殿下没让她进,现在她还在院子里等着。” 师慕野笑笑:“我知道了。” 她来到院子里,只见长孙羽端着糕点,在书房门口站得挺直。 一看,就是站军姿站出来的。 透过书房的窗户,她正出神地看着姬允奋笔疾书的侧影。 倒是个痴情的人。 师慕野走上前去,说到:“阿羽姑娘,你也给殿下做了东西?挺精致的,一看就很有食欲。你我一起进吧。” 长孙羽看了看她手里的鲜果酱,点评道:“师大人,你做鲜果酱的时候,可以多加点桑葚和白芷,一来提色,二来味道闻起来更清新点。” 师慕野认真地点点头:“受教了。” 师慕野敲了敲门,说到:“姬允,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过了一会儿,书童打开了房门。 两人进去后,姬允从案桌前抬起头,看见师慕野和她手中的鲜果酱,眉眼一亮。 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长孙羽,他眉头一皱。 第567章 挺想享受你吃醋争宠的样子 “阿羽姑娘也给你准备了糕点,一起吃吧。” 师慕野边说边把鲜果酱放在了案桌上。 长孙羽将糕点递了过去:“上次在沧浪山,我给你做的糕点,你说有大越风味,味道还可以。这次做的糕点,我结合了大越的风味和大周的做法。” 师慕野眉头一挑。 在沧浪山,她给他做糕点? 看来,这事情,不仅仅是她救了他这么简单。 有机会,她得好好问问。 姬允手一伸,拿过来了那碟鲜果酱,尝了一口。 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下。 酸得要命。 他唇角微扬,又饮了一大口,舔了舔唇边的果渍,说到:“我喜欢吃果酱。糕点太干了,吃不下。” 长孙羽掰开一块糕点,只见外皮很薄,里面流出绿色的果酱来。 “这糕点叫琼浆玉露,外皮入口即化,里面也是果酱,很解渴的。” 姬允话语淡淡:“我已经饱了,喝不下。阿羽,你先出去吧。” 长孙羽站着不动,说到:“晋王,关于你我合作的具体细节,我想谈谈。” 姬允按耐住内心的不耐烦,说到:“要谈就现在谈吧。” 长孙羽不动声色地望向师慕野。 师慕野心领神会:“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要走,姬允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衣角。 “王妃,光天化日的,你把你男人和一个陌生女人留在一间屋子里,你的心可真大。” 他说着,就一把把她拽了过来,按在怀里。 长孙羽安静地看着他俩。 姬允拈起一块糕点,说到:“做了不吃也是浪费。王妃,你来尝一口。” 他把糕点含在口中,咬了一半,然后嘴对嘴地喂给她。 师慕野睁大眼睛:“你……” 姬允的手在底下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让她不得不张口。 师慕野含着另一半糕点,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姬允见她没有动嘴,就直接吻了上去,将另一半咬断,用舌头推了进去。 师慕野老脸微红。 她不得不一口吞了下去。 长孙羽在一旁冷眼看着,说到:“既然晋王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见到长孙羽走了,师慕野挣扎着就要起来。 姬允依旧按着她。 “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做果酱了?” 姬允挑眉问。 “只是想对你好点。” 师慕野回。 姬允微微一笑:“真没受什么刺激?” 师慕野反问:“你希望看到我吃醋,争宠?” 姬允略考虑了一会儿:“其实,我倒是挺想享受一下你吃醋争宠的样子。不过,我不会给别的女人争宠的机会。所以,这辈子大概是看不到了。” 师慕野摸了摸他的脸,笑意盎然:“乖允郎~” 姬允眼神荡漾:“在你面前,我自然是乖的。” 师慕野在他怀里坐正了,正色道:“说到吃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和长孙羽在沧浪山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姬允望着她,眉眼笑意浅浅。 师慕野等了一会儿,揪起他的耳朵:“还不说?在想着怎么应付我么?” 姬允握住了她的手指,说到:“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吃醋的样子。” 第568章 连母猫母狗都要醋 师慕野挑眉:“真想看,我天天醋给你看。连你府里的侍女都要醋,连母猫母狗都要醋,让你除了我,不跟别的女人说话和接触。看你受不受的了。” 姬允笑到:“如果你觉得真的有这个必要,也不是不可以。” 师慕野:“……” “说正事。你和长孙羽的事。” 姬允饮了一口茶,说到:“在沧浪山的时候,我一早就知道赵赢有问题。所以,我在山地下安排好了接应的人。那天山崩,我把你送到马上后,本来是准备跳到暗道里的。没想到,长孙羽骑着马,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过来。我以为她要来偷袭,就先打了她一掌。谁知道,她却把我拉上了马,说她是来救我的。那个时候,我精疲力尽,实在是挣不过她了。” “我本来可以轻松逃脱的,骑在马上,反倒是被滚落的山石砸得不轻。眼看山石流又要追上我们了,再不进暗道,就要被山石流淹没了。所以,我就滚落到了暗道里。想到长孙羽好歹也算是救了我,就顺手把她也拉进了暗道。” 师慕野听到这里,挑眉问到:“这么看来,不仅仅是美人救英雄,还是英雄救美人了?明明一会儿工夫前你们两还在打仗。” 姬允捏了捏她的小手:“我本来是把她拉到暗道里,就不管她死活,任她自生自灭了。但是,那个暗道塌了一半。我们只有合作,挖开了暗道,才逃了出去。我那个时候,确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出了暗道,我就晕倒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长孙羽把我送到了大越边境一个小城的别院庄园。她把我软禁了起来。” 师慕野听到这儿,突然有点不开心了。 姬允继续说到:“当时,我知道父王的人和赵赢在到处找我,确定我是不是死了。大周边境已经不安全,大越边境反而是安全的。于是,我就在庄园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长孙羽每天都来给我送吃的。我当时不知道是她亲手做的,就吃了。” 师慕野听到这儿,有点委屈:“我在山底下不吃不喝挖了三天三夜,手指甲都快挖秃了,还昏倒过去。你倒好,躺在长孙羽的庄园里,吃着她给你做的东西,过得这么舒服。” 姬允亲了亲她的手,说到:“我哪里舒服了?我一直担心着你的安全,担忧你到底能不能逃出去。” 师慕野道:“你自己都给自己准备了暗道,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走暗道?” 姬允无奈地说:“暗道也有危险。万一塌了被闷死了怎么办?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你骑着马跑出去,才是最能活命的。” 师慕野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吧。暗道的事情上原谅你了。还有长孙羽陪你三天的事呢?她就单单只给你送吃的,没有帮你换衣服,换药,喂药什么的?一般这种情节,都是标配。” 姬允说到:“她倒是经常过来找我聊天,我一般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有一天半夜里,她突然跑到了我床边,一个人站了很久。她像是喝醉了酒,说着胡言乱语,说什么喜欢我,在战场上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第569章 你被人抱过了,膈应 师慕野终于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她瞪着姬允:“然后呢?” 姬允眼神促狭:“然后,她就隔着被子抱住了我……” 话没说完,师慕野狠狠地在他胸口拧了一把,又顺带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姬允疼得直嘶:“轻点。” 师慕野仍不解气:“你没手没脚么,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抱你?” 姬允悠悠地看着她的脸,笑道:“小狐狸,终于醋了。” 师慕野也不掩饰了:“是。我是醋了。这下你满意了。” 姬允抚摸着肩膀上她咬过的伤痕,说到:“牙齿真尖。” 师慕野心里憋着一股气,就要跳下来:“你被别人抱过了,我心里膈应。” 姬允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按得死死的。 “好了。她隔着被子抱我什么的,都是骗你的。事实真相是,她才吐露了几句喜欢我的话,我就一掌将她送出了门外,并且把门反锁了。” 姬允在她耳边轻声说。 这倒像是他的行事作风。 “当真?” 师慕野问。 姬允点头:“千真万确。我干嘛放着貌美如花、才智过人的师大人不喜欢,去喜欢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可她是公主。” 师慕野道。 “你也是公主。就算现在不是了,在我心里也是。” 姬允缓缓地道。 师慕野总算平静了下来,像只炸了毛的猫,被抚平了毛。 “她在门外,告诉我你嫁给了镇陵候。当时我可真是浑身的血都凉了,又气又急。我杀了她派来守在院子里的侍卫,准备去找你。她紧急调来了几百人,拦住我。大概杀了一百来人后,我因为气急攻心,吐了血,就收了手。” “长孙羽依旧把我看得死死的。自那以后,她就每天就隔着门,和我说话。我兴趣来了就和她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都不会搭理她。那个时候,我的确是心如死灰了,在床上整整躺了七天。” “后来,连城找了过来。我和他里应外合,从庄园杀了出去。自那以后,就没见过长孙羽了,直到在锦华楼遇到她。我拒绝了她,她大概又找上了你。” 姬允终于把他和长孙羽的事情交代清楚了。 最后,他总结陈词:“我和她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她也没有碰过我。我对她,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如果不是她曾经试图想救我,我大概早就一刀砍死她了。” 师慕野顺手拿起那碟果酱,沾了一点:“你交代的我还算满意。你以前和她的事儿,我就不再提了。” 果酱刚一入口,她就酸得直眨眼睛:“什么鬼!简直不是人吃的。” 姬允饮了一口糖茶,把她揽过来,压着她的唇,渡进了她的口中。 糖茶入口,甘甜无比,冲淡了果酱的酸味。 “用糖茶漱漱口。” 姬允含糊地说。 两人又热吻了一阵,才算完。 师慕野最后走出书房的时候,衣服凌乱,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守在书房外的连城见状,露出这样我就放心了的神情。 师慕野正走在小道上,见到管家领着十几个小厮,抬着大箱小箱往姬允寝殿走。 第570章 所有人都改口叫王妃 见到她,小厮们齐齐地叫了声:“王妃!” 师慕野眉毛一扬:“叫我师大人。” 管家陪着笑:“王妃,今天早上殿下下令,从今天起,府里所有人都要改口叫你王妃。有叫错的,罚银子十两。” 师慕野心里微甜。 这货,不当面亲自跟她说,暗搓搓地吩咐人改口。 她还没说答不答应呢。 “罢了。你们这搬的什么东西?” 师慕野问到。 管家回到:“是您的家当。殿下命令我们把您平时穿的、用的,都从师府搬过来,放到他寝殿里。” 师慕野:“?” 这货,一声不吭地把她的东西都从师府搬过来了? 她一阵风似地回到了书房。 姬允,却不见了人影。 “连城,姬允人呢?” 连城刚被管家罚了十两银子,正肉疼着。 “王妃,殿下说下午有事出府了,晚上才回来。王妃您中午不用等他一起吃饭了。” 呵呵。 早上起床的时候不说,刚刚两人在书房的时候也不说。 这个点,掐的真准。 把她的家当从师府搬过来,彻底切断了她闹别扭回师府的路么。 这招釜底抽薪,真是高啊。 管家乐呵呵地吩咐小厮把她的家当抬进了姬允寝殿。 师慕野又一阵风地到了姬允寝殿。 “等等。你们把我的东西放这儿,放得下么?” 好歹,至少,她得在晋王府有个单独的房间,就算回不去师府,也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待着。 管家陪着笑:“殿下一早就吩咐我们,把他的一些不怎么经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出去,给您的东西腾地方。” 看来,他早都准备得妥当。 师慕野终于认了。 姬允这回,是下定决心要把她留在身边了。 而且,是名副其实地留在身边,吃饭,睡觉,休息,都没有个人隐私空间。 吃完了晚饭,师慕野在中殿,一边无聊地翻着书,一边等着他回来。 香樟木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天文地理,种类很杂。 书架的最底一层,放着一个梨花木做的精致盒子,香气隐隐。 师慕野平常最喜欢梨花木的东西,一见到那个盒子,就爱不释手地拿了起来摩挲着。 这个盒子的外观,是一整朵梨花,雅致得很。 师慕野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发现这盒子有密码锁。 什么秘密的东西,要放在盒子里,还锁起来。 师慕野的手指轻轻地抚过密码锁。 这个密码锁是青铜做的,表面被磨得光滑无比。 看来,是经常开启。 如果是机密的东西,一般放着就不会动。 而且,也不会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师慕野举着盒子,看了一眼密码锁。 这个密码锁是用的活字九宫格,并不复杂。 根据被磨损得最多的那几处,师慕野在心里快速地计算着这些字的排列组合。 当密码锁的结果算出来后,师慕野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这个密码,是:慕野吾心。 慕野吾心? 这就是说,里面的东西是跟她相关的? 既然跟她相关,那她稍微看一下,应该也没关系吧。 第571章 纸短情长 师慕野心里斗争了一会儿,果断地开了锁。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叠厚厚的信笺。 最上面,放着一根梨花木的簪子。 那是她落在九方宫曲水流觞园的护花纱上的。 师慕野像做贼似地,看了一眼殿外。 没有要来人的迹象。 她心情莫名地激动,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张信笺。 那是她写给他的。 “师慕野邀姬允招摇山一聚。” 恩,不错。 他竟然还保存着呢。 真是有心。 不过,她记得她没给他写过这么多信啊。 最多也就两三封。 她又从最底下抽出了一张。 这张上面字迹潦草,似乎他当时的心情比较烦乱:“杀?还是不杀她?” 她? 师慕野心道,这个她是我么。 看样子,这些信笺是他的手账,记录着他当时的心情和想法。 师慕野顿时更加心虚了。 同时,更加好奇了。 她是真的太想知道,他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了。 师慕野继续翻下去。 “此女奸诈狡猾,腹黑无耻,不可久留。” 师慕野心道:你才无耻。 “她的头发很香,皮肤很软,气味很迷人。有趣,实在是有趣。” 师慕野心想,莫不是燕城治水那次,他和她同骑一匹马的那次,他发现的? “今天要派给她干的活:洗完我所有的衣服。” 呵呵,这个不要脸的,还把这活儿记在他的手账上了。 “完了。” 什么完了?这句话很莫名其妙。 “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师慕野盯着这句话看了半天。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发现的? “姬允,你今天是怎么了?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师慕野看的简直是犹如猫爪挠心。 “一个月没见她了。我想她。” 师慕野看着这句话,嘴角不自觉地荡漾起微笑。 “醉忘生。她的味道很甜美。可惜太短暂。” 这该不会是初吻那次吧。 “终于彻底亲到她了。” 这句话写的时候大概有点激动,后面字的笔墨都晕染开了。 师慕野边看边回忆,是从九方宫回来,马车里那次吧。 “明月。慕野。” 这张信笺,通篇就两个名字。 想来,那个时候,他还在明月和她之间犹豫做选择。 “你不要我了?呵。” 这句话写得力透纸背,看来,他当时应该很愤怒。 毛笔把纸都快戳破了。 “女人果真都是无情又狠心。” 看到他这句控诉,师慕野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这是有多哀怨哟。 “想你想得心痛。” 师慕野看着,心里也微微一紧。 “我爱你。我输了。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师慕野久久地看着这句话,心底微疼。 原来,他是这么小心翼翼地喜欢着自己。 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 哦,他今年才满十八。 他就是一个少年啊。 只不过,他经历的事情这么复杂,这么黑暗,生活逼得他不得不尽快成熟起来。 这样,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师慕野摩挲着信笺,心中柔情荡漾。 纸短,情长。 人生也短。 能好好相处相爱的时候,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第572章 我想和你一起住 她正发着呆,殿外传来一连迭的请安声:“殿下。” 师慕野吓得手一抖,打翻了手边的盒子,信笺到处洒的都是。 师慕野手忙脚乱地捡着信笺,匆匆塞进了盒子,合上了密码锁。 她刚把盒子推进书架里,姬允就进来了。 “在等我?” 姬允眉眼一弯。 他今天特别的可亲,大概是做了亏心事,强行把她家当搬过来,并强行让府里人叫她晋王妃的缘故。 “是在等你。你去哪儿了?” 师慕野也很温柔,温柔的都不像她自己了。 她刚刚也做了一件亏心事。 偷窥人家的手账,总之是不道德。 “去外面找公子陵和孟玄商量事。” 他边说边脱下外面的衣服。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缺什么吩咐下人们去买。”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师慕野温顺地点头:“都收好了。” 姬允见她毫无异样,不由得眉头微挑。 “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寝殿里,你不生气?” 师慕野微笑:“我想和你住一起,为什么要生气。” 姬允的眼眸刹那间光芒熠熠。 他浅笑着向她走来。 师慕野十分主动地迎向了他的怀抱。 这时候,她眼角的余光扫见,地上还有一张信笺,落在桌子脚底下。 眼看姬允就要走过来了,她一脚踩住了信笺,站住不动了。 姬允一把准备打横抱起她。 她赶紧拉住桌脚:“别,我腰疼。” 姬允伸手给她揉了揉:“腰怎么疼起来了?” 她说到:“整理我的家当,累的。” 姬允浅笑:“让为夫给王妃补补。” 她挑眉:“说到王妃,你倒是先斩后奏呢,既没有婚约,也没有求婚,就这么自己一句话就定下来了。” 姬允目光灼灼:“我求了,你也答应了。你说,等月牙西斜的时候,我能回来,你就嫁给我。你只是说月牙西斜,没有说是哪一天的月牙西斜。” 师慕野摸了摸他的头发,眼角一弯:“强词夺理。不过谁让我就喜欢你呢。算是你求了,我也答应了吧。” 姬允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他轻轻揪着她的脸:“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是不是画皮变的?” 师慕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眸光盈盈:“我不止今天好说话,以后也好说话。” 姬允望着她,笑得很灿烂。 “两件心头大事,让你搬过来住,让你当我的王妃,居然就这么一下子解决了。说,是不是受了长孙羽的刺激?” 师慕野心头微微感慨:傻子。我是看了你的手账啊。 她表面上露出被他看穿了的神情:“你看出来了?好吧。我承认。” 姬允很受用:“看来,长孙羽也不是毫无用处,留着有时候还能增进夫妻感情。” 师慕野敲了他一下:“你这个想法就危险了。” 姬允又要抱她,被她轻轻推开了。 “你先去洗澡。我坐会儿自己去床上。” “一起去洗。” 姬允执着地看着她。 师慕野赶也赶不走。 她的脚压在信笺上没动,快麻了。 姬允看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着,不由得觉得奇怪。 “你腰疼连累到脚了?我看看。” 第573章 我今天很开心 师慕野一把捧住了他的脸,亲了一下:“没事儿。你和你一起洗。你先去,我随后就去。” 姬允很欣喜,却得寸进尺:“你先去。万一我来了你不来呢。” 师慕野叹口气,拖着腿,用力蹭着脚底下的那张信笺,一步步地挪向浴室。 姬允紧随她身边:“真不用我抱?” 师慕野瞪了他一眼:“你想折断我的腰吗?” 好不容易蹭进了浴室,姬允背过去,开始脱衣服。 师慕野闪电般弯下腰,捡起那张信笺,塞进衣袖。 姬允脱完后,转身踏进了浴池。 他的身材,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师慕野磨磨蹭蹭,终究不好意思都脱完,穿着亵衣进去了。 池水浸湿了衣服,现出玲珑剔透的曲线。 师慕野见姬允直直地盯着自己,转到他身后,给他捏起了肩膀。 “以前你湿身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在你第一次来我府上当侍女的时候,累晕了跌倒在池子里,那个时候,我可是看了个够。” 姬允慢悠悠地说。 师慕野呵呵两声:“你还说干巴巴的没兴趣,口是心非。” 姬允闭着眼睛,享受着她温柔的力道。 师慕野揉着揉着,从背后抱住了他。 姬允的手覆在她手上,挑眉:“想要?” 师慕野咬了他的耳朵一下:“想什么呢,一天天的。我就是想抱抱你。” 姬允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道:“人是你的,想怎么抱就怎么抱。” 师慕野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 “我今天很开心。” 良久,姬允开口,话语中的柔情蜜意掩饰不住。 “我也是。” 师慕野回。 一室温馨。 因为和姬允住在了一起,师慕野的个人隐私空间少了很多。 她想干点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得偷偷摸摸。 这天,好不容易姬允出府了。 她来到中殿的书房。 姬允倒是体贴,给她专门开辟了一间书房。 她拿起毛笔,在信笺上写了起来。 一边写,一边沉浸在回忆里。 她整整写了一下午,手都快写酸了。 写完后,她又用了一些明矾、磨砂和黄草,来给信笺做旧。 折腾了一番,这些信笺,看起来就像是旧黄旧黄的,有些年头了。 然后,她把这叠信笺放在书桌一角,用红丝带束着,既隐蔽,仔细一看又很扎眼。 晚上,她用过晚膳后,就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远远地,她听到姬允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了。 她装作忙乱地把信笺塞进书桌一角。 “写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姬允挑眉问到。 师慕野站了起来,把他往外推。 “一声不响地进来,偷窥人家隐私。快走。” 姬允眼角余光掠过书桌边的那束红丝带,若有所思。 师慕野伸了个懒腰,问到:“你吃晚饭了吗?” 姬允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到:“我在外面吃过了。” 师慕野又道:“在书房待了一天了,我想去湖边走走。你如果不陪我,我就一个人去了。” 姬允顿了顿,说到:“我还有点事,你先去吧。” 第574章 心意写给你听 师慕野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吧。那我先去了。” 她悠悠然地出了书房。 寝殿里。 姬允见师慕野走远了,转到她的书桌前。 他修长的双手敲着桌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抽出了束着红丝带的信笺。 摩挲着那叠信笺,他慢慢地解开了丝带,抽出了其中一封。 信笺有些发黄,看起来有年头了。 他翻开了。 几行潇洒大气的字映入眼帘。 “允郎:招摇山的梨花你还记得吗?在招摇山,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长得这么帅。从来不为美色所迷的我,不得不对你多看了几眼。像你这种人,又风流又用心,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吧。” 姬允唇角一扬,立即吩咐角落里的暗卫:“去守着门口,见到王妃回来,马上通知我。” 暗卫立即领命去了。 姬允迫不及待地翻开了第二封。 “姬允,在临沧县营地的时候,你是不是晚上悄悄进来我房间,给我掖了被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哼。” 姬允眉眼荡漾开来。 “姬允,你还记得在镇陵郡营地的时候么?我为了多被你抱一会儿,装伤喝黄连。那个时候,我大概就对你有点意思了吧。” 姬允握着那张信笺,唇边笑意更深了。 “姬允,你老实交代,在晋王府暗室里,你教我射箭,有一阵子,你是不是想吻我?其实,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如果真的想亲,我不会拒绝的。谁让你不亲的。” 姬允抚摸着自己的唇,自言自语:“都怪那该死的软甲,戳的我流血了。” “姬允,我好不容易对你动了心,你却惦记着你的白月光。呵呵。你跟你的白月光去过一辈子吧,别来招惹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姬允眉眼温柔:“说好的这辈子不理我的呢。” “唉。还是舍不得。你说我为什么要在议事堂验血的时候救你?我图个什么?” “姬允,我虽然说不要你了,但没说不允许你继续接近我。我虽然表面上排斥抗拒,心底还是隐隐期盼着你不折不挠地来找我的。你要是真不来找我了,我就……我就来找你。” 姬允手指久久地在信笺上摩挲,心底暖意如同春日阳光。 原来,她并不像她表面上看着那么无情决绝。 他还总是担心她不要他了,没想到,她还是舍不得自己。 “允郎。师父下山前告诫我,不要因为感情误了大事。我躲过了齐王,没躲过你。你还是打破了我所有的原则。不管你是苏逢雨,还是姬允,你都只是我的允郎。” 姬允拿着信笺,轻吻了一下:“你也只是我的小狐狸。” 师慕野在湖边溜达了好几圈。 算着时辰,他大概看完了吧。 这些,都是她想对他说,却不好意思开口说的话。 平常无事,突然说起来这些,很是肉麻。 总得有个契机,让他知道,她是爱他,在乎他的。 她在感情上,是一个偏冷的人。 说不出来的话,就写给你看。 她顺着花径小道,溜达了回去。 第575章 我有的给你一半 她刚从拐角处露了个头,就瞥见某个暗卫的影子一闪,进殿通风报信了。 果然是看了。 她顺手折了一束海棠花,走进了寝殿。 姬允在他自己的书房,装模作样地看书,一边看,一边写着什么,貌似忙碌。 师慕野心中一乐,也不拆穿,径直往自己的书房去了。 两人的书房,隔着一道屏风。 师慕野摆弄了一番,突然“咦”了一声。 对面,姬允淡定自若地停下了笔,问:“怎么了?” 师慕野忍着笑:“我的毛笔没墨了。” 姬允越过屏风,走了过来。 师慕野装作忙乱,把红丝带信笺塞到书桌的抽屉里。 姬允瞥见她的小动作,微微一笑。 “我给你磨墨。” 姬允的声音像春风般轻快。 “从来都是红袖添香,哪有蓝颜磨墨的。” 师慕野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自己磨起墨来。 姬允站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替她慢慢磨了起来。 磨着磨着,他就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了,整个把她圈了起来。 “你哪是在磨墨?你是在磨我。” 师慕野笑道。 姬允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嗅着她的清香,说到:“就要磨你,把你磨成一片片的,然后都吃进去。” 师慕野抖了两抖:“这话听起来好可怕。” 姬允收拢双手:“我最近终于发现,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了。除了身子。你的身,也早晚是我的。” 师慕野挑眉:“你才发现?你怎么发现的。” 姬允唇角一扬:“感觉。” 师慕野笑道:“看来你最近敏感的很嘛。” 两人磨了一阵墨,嬉闹了一阵,身上都溅满了墨点。 师慕野身上的墨点更多,脸上手上也有。 姬允捏了捏她的小手,说到:“先去沐浴吧,晚了就不好洗了。” 师慕野勾着他的脖子:“不跟我一起去?” 姬允笑笑:“次数多了,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师慕野离开后,姬允回到了自己书房,打开一张布帛,仔细地写了起来。 写完后,他又按了个手印。 然后,他叫来了连城,将布帛递给了他。 “这份命令,迅速通知下去,在一周以内,完成我名下所有财产的契书的更新。” 连城看了一眼,满脸震惊:“殿下,您真的决定,把你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分给王妃一半?” 姬允郑重地点头:“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如果哪天我在她之前先死了,财产全部归她所有。” 积累了几代的财富,直可敌国,说给就给了。 虽说不是自己的,连城听着也肉疼无比。 “遵命。” 连城领命下去了。 姬允靠在椅背上,听着不远处师慕野沐浴的哗哗水声,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因为你值得我付出所有。” 他喃喃地说。 师慕野完全没意识到,一周以后,她将成为整个大周最有钱的人。 这几天,她还在为师府的日常开销发愁。 她之前被赏赐了几块地和商铺,由于经营不善,做什么赔什么,商铺欠了一屁股债。 再加上她心善,减了佃农的租子,这些地的收入也入不敷出。 出云前几天过来晋王府,说商铺欠了一万两银子,债主上门催债来了。 第576章 欠债肉偿 师慕野从来不收受贿赂,两袖清风,微薄的俸禄无异于杯水车薪。 她开始考虑,要不要变卖什么东西来抵债了。 找姬允要钱? 呵呵,不存在。 她的自尊不允许。 好好的感情,参和上钱,就没意思了。 沐浴完后,她打量着自己的家当,看着有什么可以卖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座珊瑚树上。 这是姬允送她的。 不过,她不是很喜欢珊瑚。 好了,就是它了。 以后把它赎回来就是。 姬允虽然人经常不在府里,但是派了连城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他自然知道,师慕野欠债被讨债的情况。 他也知道,她欠了一万两银子。 他等着她开口。 然而,她却很沉得住气。 姬允走出书房,见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送她的珊瑚树上,顿时就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他往床上一躺,慢悠悠地望着她。 “听说有人欠了一万两银子?” 师慕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 “你消息还是挺灵通的。” “你准备卖了我送你的珊瑚树去还债?” 姬允追问。 师慕野敛眉:“没有的事。我哪舍得。” 这个女人,又开始口是心非了。 姬允拍了拍身边的床:“上来。” 师慕野乖乖地爬了上来。 “欠债为什么不跟我说?不把我当你男人?” 姬允挑眉。 “谈钱这种事,多伤感情。” 师慕野讪讪地。 “你可以跟我谈。我不介意。” 姬允眼睛很亮。 师慕野吞了口水,说到:“我跟你谈了,你就能帮我?” 姬允眉眼一弯:“区区一万两,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我给你。” 师慕野一喜,扑到他怀里:“还是你最好。” 姬允眉眼弯的更深:“我说的给你,是借给你。” 师慕野僵了一下,抬起头来:“借……也行。” 姬允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利息一天十两。” 师慕野嘴角抽了两下:“十两么?也……可以吧。” “还不起的话,可以考虑肉偿。” 姬允悠悠地说。 师慕野满心的欣喜被冲淡了些。 “我还是你王妃么,借个钱这么困难,利息还这么高。” “亲兄弟还明算账。” 姬允笑吟吟地。 师慕野顿时憋着一口气没处使。 本来,她以为,看了她的心意,他会至少感动下。 没想到,才亲密了一会儿,就算上账了。 “算就算。” 师慕野翻过身,不理他了。 姬允抱着她躺下,唇边笑意不散。 傻女人。 我连身家都能给你一半,还在乎这区区一万两。 长孙羽在府里住了好几天,一直没什么动静。 主要是,姬允没给她接近的机会。 这天,她终于在他回府的花道上截住了他。 “晋王,大周齐王现在掌握了兵权,你不想夺回兵权么。” 姬允目不斜视:“与你无关。” “你我可以携手扳倒齐王。” 长孙羽不气馁。 “我对与你合作不感兴趣。” 姬允边走边说。 “你我可以交流排兵布阵,军事打仗。” 长孙羽继续。 “王妃也会,我和她交流就够了。” 姬允面无表情。 “那武艺切磋呢。” 长孙羽说完,拔出佩剑来,切向他。 第577章 权贵清除令 姬允先是避开了,然而,长孙羽却没有收手的意思,依旧向他挥来。 姬允让了她两三次,眉头一皱,顺手折过旁边的桃花树枝,和她对打起来。 他下手毫不留情,招招都是杀招。 十几招过后,姬允的桃花枝毫不留情地砍掉了长孙羽的剑,抽在她胳膊上,划破了她的衣服。 长孙羽踉跄了几步,捂着胳膊,说到:“下手这么狠,晋王果真无情。” 姬允冷言冷语:“你如果再来纠缠,会见识到更无情的。” 长孙羽望着他,咬咬牙,说到:“我手下有五千雇佣兵,他们都是各国的亡命之徒,没有为哪个国家而战的执着,只认我。” 姬允挑眉:“所以呢?” 长孙羽低声道:“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不奢求别的,只要你能让我抱一下,我就借给你用。” 姬允有些意外。 长孙羽抬眼:“我是认真的。” 一阵风吹过,她的身影显得单薄又萧瑟。 姬允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抬起了手。 长孙羽神情激动起来,满脸期待。 姬允伸手,一掌把她推开了。 “抱歉,你碍着我的路了。” 长孙羽的脸色刹那灰白。 “我的拥抱,只给我的王妃。其他的女人,连想想都不可以。” 姬允说完,转身就走了。 长孙羽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冰凉一片。 晚上,师慕野和姬允正在用晚膳,壁月喜滋滋地来禀报:“殿下,王妃,阿羽今天下午不辞而别了。” 师慕野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就走了?” 她还等着她出招呢。 结果,两人只过手了一回,她就撤了。 实在是意犹未尽。 “走了好。一个外人,在我府里呆着碍眼睛。” 姬允若无其事。 “她说过,让她在府里呆着,她就帮你。这下,她的承诺不知道能不能兑现了。” 师慕野惆怅。 “无所谓。我不需要。” 姬允说。 看着师慕野一副惋惜的样子,姬允挑眉:“怎么,她走了你很可惜?难不成你还想养着她不成?” 师慕野赶紧道:“我还欠着你钱呢。哪有钱养她。” 姬允微笑:“知道就好。” 镐京城这段时间,又大乱了。 不少官员和权贵府里,突然收到了一支黑色的羽箭,上面写着:权贵清除令。 不到一周,所有收到黑羽箭的人,都陆陆续续死了,无一例外。 而且,不管府里怎么戒备森严,收到黑羽箭的人怎么去别处躲避,最后都被发现死了。 甚至于,尚书大人收到黑羽箭后,躲在九方宫,禁军保护之下,也没有逃过一死。 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一支箭给射死了。 那支箭从哪里来,是个谜。 京城动荡,权贵们人人自危。 这一次,寂落宗很高调。 除了权贵清除令,它还鼓励商奴们弑主。 提着一颗权贵的人头,能得到最低一千两银子的奖励。 重赏之下,京城的商奴们都蠢蠢欲动。 家里有商奴的权贵们,坐立不安。 京城的菜市口,悄悄设立了一个断头台。 第578章 死亡名单 每天,断头台上都扔着新的人头。 姬少藏令人拆了断头台,并派人看守,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人头被扔过来。 姬少藏将三军调到镐京,全城戒严。 晋王府。 姬允这几天早出晚归,很少在府里。 师慕野下了朝,在大书房等着他。 这次的权贵清除令,自然是姬允的手笔。 杀戮范围之广,手段之狠戾,前所未有。 看起来,姬允似乎是要收网了。 她等得快要睡着了,姬允才回来。 看着她趴在书桌上,他给她盖上了披风。 师慕野抬起头:“回来了?” 姬允坐在她旁边:“回来了。”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姬允主动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列着一长串人的名字。 “这是我下一批要除掉的人的名单。你如果有想保护的人,自己勾掉。” 师慕野顿了顿,接了过去。 都是明白人。 权力的游戏,必定有牺牲。 她能做的,就是让牺牲减到最小,不殃及平民百姓。 这些名单,大部分都是陌生的。 名单里,只有两个她是认识的。 沈星河和江御史。 她毫不犹豫地划掉了沈星河。 她的笔停留在江御史的名字上。 “江御史为什么必须死?” 姬允眸子一凝:“在议事堂验血的时候,他参与了做手脚。” 师慕野的毛笔顿了顿,终究没有把江御史的名字划掉。 这份名单,想必太清宫里的那人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看他的选择了。 太清宫。 江清焰这些天和偃景相处得不错。 她每天给他开小灶。 偃景空闲时也会找她聊聊天,带她去太清宫周围逛逛。 虽然彼此什么都没说,但俨然一对矜持的小情侣。 江清焰看偃景越来越顺眼了,早就已经忽略掉他的驼背和麻脸。 这天晚上。 江清焰正睡着,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打斗声。 她拿起剑,匆匆地赶了过去。 来的人是上次血洗太清宫的金甲士兵,大概是他们残余的势力,约莫有几十人。 这次来的人,格外厉害。 江清焰赶到的时候,金甲士兵已经将制住了偃景和公子陵,将剑架到了两人脖子上。 见到江清焰一路劈杀,气势凶猛,金甲士兵领头人做了个手势,厉声说到:“你如果再过来,两个人中杀一个。” 两个人隔得比较远。 以江清焰的武功,只能救下其中一个。 救了偃景,公子陵就危险了。 如果都不救,让金甲士兵带走他们,两人都是凶多吉少。 偃景的神情有些紧张和期待。 公子陵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江清焰犹豫了,顿了顿。 虽然之前她已经做过一次选择了,在这生死关头,她究竟该选谁? 见江清焰停下了动作,金甲士兵带着两人就要走。 就在那一瞬间,江清焰下意识地奔向偃景的方向。 她挥剑击退了金甲士兵,直直地向着偃景而去。 偃景眼眸一亮,唇边掠过极浅的笑意。 江清焰一剑挑开架在偃景脖子上的刀,和偃景并肩站在了一起。 “我们一起救公子陵!” 偃景低声道:“谢谢你选择了我。” 另一边,金甲士兵见状,一刀砍向公子陵的头。 这一下,公子陵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半个头都耷拉着。 第579章 我也喜欢你 江清焰看着心惊肉跳,心里涌上一股内疚和歉意。 那个金甲士兵看着自己刀上沾着的乳白色液体,很是惊讶。 但是,很快,公子陵耷拉着半个头,趁着那个士兵出神,一剑反杀了他! 然后,他摆正了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厮杀起来。 不仅仅是金甲士兵,江清焰也快看呆了。 早就听说公子陵是不死之身,亲眼目睹,还是觉得诡异无比。 在战斗的间隙,偃景凑到她身边问到:“你选择救我,是不是因为公子陵是不死之身,不需要救?” 江清焰不假思索地说:“我根本没想那么多。想着你不能死,就来救你了。” 偃景心满意足:“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公子陵的不死之身震慑住了金甲士兵,不一会儿,金甲士兵就匆匆败退了。 由于救了偃景,没有救公子陵,江清焰颇有几分心虚,不敢上前去。 公子陵倒没有怪罪,只是在偃景的搀扶下,走进了内室。 过了半个时辰,偃景出来了。 江清焰迎上前去,问到:“公子陵怎么样了?” 偃景回到:“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清焰更诧异:“公子陵是神吗?头被砍一半了还能没事。” 偃景意味深长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这时,侍从来报,太清宫外有人求见。 来的人是江夜舟。 他面色灰白地对江清焰说:“姐,江府收到了权贵清除令的黑色羽箭,我们大难临头了。父亲让我通知你,这段时间在太清宫不要出来,好歹能避避风头。” 江清焰的脸顿时煞白了。 她知道,收到黑色羽箭的,无一例外,都会死,连躲到九方宫里都不行。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太清宫和农家小院,几乎不回江府,对家里的关心太少了。 她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夜舟,我要回家去。有我在,如果杀手来,至少能撑一会儿。你就在太清宫先避一避吧。” 江夜舟摇摇头:“姐,我跟你一起回去。我怎么能独自偷生。” 江清焰摸了摸他的头,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偃景说:“偃景,我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一趟了。” 她的话说的轻松,好像办完了事就会回来一样。 偃景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这是去送死。” 江清焰望着他,笑了笑。 夜色幽暗,走廊的烛光明灭,衬得偃景的脸更加柔和。 他的轮廓,竟然显得格外好看。 突然之间,江清焰心中涌现出一个强烈的念头,难以抑制。 她扔下手中的剑,径直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在他嘴唇印上一个吻。 轻如春风拂面,蝴蝶掠过花丛。 清香甘甜,令人回味无穷。 江清焰离开了他的唇,淡淡一笑:“偃景,我有要守护的家人,我要回去了。这段日子,和你相处的很开心。还有……” 她鼓起勇气,蚊子般嘤嘤了一句:“我喜欢你。”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偃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拽到怀里,压上她的唇。 “我也喜欢你。” 他轻叹一声。 树影下,人影交错,花枝颤动。 江夜舟看呆了。 “姐,你咋……”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他目瞪口呆了一会儿,默默地转到了墙角。 第580章 愿意假装嫁我么 树影下,江清焰抬起头,双唇红红的。 偃景俯视着她,目光充满柔情蜜意。 “我会救你。你愿不愿意假装嫁给我?” 江清焰惊住了。 他说他会救她。 要知道,没有人能从权贵清除令下逃脱。 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就是刚刚的吻,还是第一次。 他竟然问她愿不愿意假装嫁他。 虽然很意外,但是她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淡淡的欣喜。 她看着他笃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我愿意。” 偃景微微笑:“时间紧急,今天就办婚礼,如何?” 江清焰的眼里只有他的脸庞:“我同意。” 这个进展太神速了。 从表明心迹,到你娶我嫁,只用了不到半盏茶功夫。 然而,两个人都不觉得突兀。 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江夜舟忍不住了,转过身来:“姐!你清醒一点!你不是一直喜欢公子陵吗?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还要嫁给太清宫的一个……奴仆?而且,还要今天结婚?!爹就算不被杀死,也被你气死了。” 江清焰目光坚定:“我意已决。夜舟,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先回去送爹娘来太清宫参加婚礼。” 江夜舟知道她一向性子倔,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盯着偃景看了又看,一脸的痛心疾首。 驼背,麻脸,还是个奴仆。 一点也看不出哪里好。 她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他长叹一口气:“既然你愿意,我也没啥可说的了。我先去请爹娘吧。” 江夜舟留了个心眼。 他告诉江御史,太清宫会从权贵清除令下救江府。 作为条件,太清宫要娶江清焰。 至于具体是谁娶,他没说。 江御史本来收到了权贵清除令后,惴惴不安。 听说太清宫会救他们,他大喜过望。 听到太清宫要娶清焰,他稍微犹豫了一下。 孟玄得了肺痨,好没好还不知道。 再说,现在镐京城人人自危,孟府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遭殃的。 公子陵虽说没有实权,但在这种时候,有能力救他,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江清焰一直暗恋他,现在得偿所愿,也算是一件好事。 要不然,江清焰如果被迫嫁给了别人,不知道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稍加犹豫后,他马上喜滋滋地答应了。 这是一场简单的婚礼。 江清焰专程加急派人去请的师慕野当主婚人。 晋王府书房。 师慕野收到江清焰的亲笔信后,并没有惊讶。 她一早就把别的事情推掉了,准备妥当了。 看来,太清宫的那人,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她换了一套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艳了。 一旁的姬允见她开始收拾打扮起来,不由得问到:“你今天要出门?” 师慕野笑道:“去当主婚人,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 姬允道:“哪个朋友?” 师慕野回:“江御史府上的江清焰。” 姬允若有所思:“既然是朋友,名单上怎么不划掉?” 师慕野的回答也是意味深长:“会有人替我划掉的。” 姬允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他拉住了她的手:“这种事情,怎么不带上我?我陪你一起去。” 师慕野淡淡一笑:“好呀。我想,到时候,婚礼一定很热闹。” 第581章 被猪油蒙了心 太清宫。 婚礼还没开始,就已经很热闹了。 江御史见到他未来女婿的第一眼,就疯了。 他揉着眼睛,再三跟江夜舟确认:“清焰要嫁的就是他?!不是公子陵?你一开始跟我说的不是公子陵要娶她么?” 江夜舟心虚:“我说的是太清宫要娶她,偃景也是太清宫的人。” 江御史气得抡起拳头就揍他。 揍完人后,江御史气喘吁吁地揪着偃景,说到:“太清宫要救我们,江府是很感激。但是,你们也不能随便推一个人出来就娶清焰,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你……你要是个平民我也认了,但你是个奴仆,而且还……” 尽管江御史很是克制自己,但看着偃景的驼背和麻脸,他实在忍不住了。 “天杀的!清焰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偃景一脸淡然:“岳父大人息怒。我们是自愿的。” 江御史更加悲从中来:“我女儿果然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另一边,江夫人早就坐在椅子上哭天抢地了。 正热闹着,门外侍从大声喊到:“晋王殿下、晋王妃到!” 师慕野早就在门外听到了宫里的喧闹。 她唇角一扬:“果然很热闹呢。” 姬允到了太清宫,也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箭双雕啊,我的王妃。既促成了一对好事,又救了江御史。新娘是你的朋友,新郎是我的人。如果我要杀我手下人的岳父,会让人寒心呐。” 姬允似笑非笑地说。 师慕野挽起他的胳膊:“允郎,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什么杀不杀的。” 姬允勾唇一笑:“看在这句允郎的份上,依你。” 两人携手走进太清宫,偃景迎了上来。 姬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决定好了?” 偃景垂头,有些忐忑:“决定好了。请殿下成全。”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姬允面无表情:“伸出手来。” 偃景惴惴不安地伸出了手。 姬允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在了他手心。 “送你的贺礼。恭喜。” 偃景握着玉佩,眼眸终于露出欣喜放松的神色。 “多谢殿下成全!” “你的岳父母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姬允扫视了一眼郁郁寡欢的江御史夫妇。 “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真相的。” 偃景回。 婚礼正式开始了。 因着有师慕野主婚,姬允列席观礼,江御史夫妇挤出了笑脸,坐在主位,配合着婚礼的流程。 江清焰盖着红盖头,和偃景双双跪拜。 拜见高堂的时候,江御史都快哭出来了。 师慕野瞥见江御史要死的表情,唇角一扬,说到:“御史大人,可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现在还没入洞房,要悔婚还来得及。” 江清焰心里咯噔一下。 江御史心里活泛了一下,正要说推迟婚礼之类的话,师慕野接着又说到:“只是,晋王殿下今天专程亲自来观礼,要是见证了这么一场儿戏,怕是会不高兴。” 姬允微笑着瞥了她一眼:“对王妃的话,我附议。” 江御史笑的比哭难看:“我很满意。” 终于顺利地拜完了堂,进了洞房。 江清焰坐在新床上,心跳开始加速。 第582章 公子陵的秘密 婚礼很简单。 没有闹洞房的环节,送走了晋王和师大人,偃景很快就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一身红衣的偃景走了进来。 他坐到江清焰身边,用金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江清焰抬起眸子。 今夜的偃景,脸上的麻子似乎淡了些,脸部轮廓更加俊俏。 偃景抚摸上她的脸,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顾我的外表,愿意接近我的女人。” 江清焰微笑:“人的外表看久了也就那样。我喜欢的是你的人。” 偃景环抱着她,说到:“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公子陵的秘密。” 江清焰摇了摇头:“我已经对公子陵不感兴趣了。” 偃景按住了她的唇:“这个秘密,也和我有关系。” 他放开了江清焰,双手一翻,指间银丝闪动。 江清焰好奇地咦了一声。 只见,墙角处一个黑色木箱动了动。 那个木箱,是偃景的宝贝,随身带着。 啪地一声,木箱弹开了。 箱子里,慢慢地站起来一个人。 他的四肢,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折叠着。 渐渐地,他舒展开来四肢,站直了。 眉目如画,宛如仙人。 这人,正是公子陵! 江清焰吃惊地站了起来。 “公子陵?!你怎么在箱子里?这箱子根本不可能放人啊!” “我怎么不可能在箱子里?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公子陵开口道。 江清焰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 公子陵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你过来看。” 江清焰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公子陵。 只见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看起来毫无生机,简直就像…… 江清焰打了一个寒颤。 就像一个极其逼真的人偶。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公子陵的胳膊。 触感细腻而冰凉,没有温度。 就像是偃景送给她的小人偶一样。 公子陵手一翻,从袖兜里抖落出一把匕首,往自己手上一划。 皮肤里面流出白色的液体,露出结构十分精密的各种机关部件。 江清焰捂着嘴后退了几步:“你真的不是人!你是……自己会动会说话的人偶?” 难怪! 难怪公子陵很少抛头露面,就算是要见人,也是在幽暗的内室。 尽管是逼真的人偶,但还是人偶,时间久了,光线亮了,就容易被看出来。 难怪他杀不死。 谁能杀死一个人偶? 被捅一刀,被砍了头,修复修复就好了。 江清焰突然觉得又惊讶又荒唐。 她竟然为了一个人偶,痴迷了这么些年。 公子陵点点头:“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是人偶。但是我自己不会动不会说话。我的主人用银丝控制着我。” 江清焰扭过头来。 偃景的手指间隐约缠绕着银丝,双手轻微抖动。 他的腹部起伏,显然是在用腹语说话。 江清焰终于明白过来了。 公子陵是人偶,是傀儡。 偃景,这个深藏不露的奴仆,通过出神入化的操偶术控制着公子陵,他才是公子陵真正的主人! 谁能想到,堂堂太清宫太祝,竟然是个人偶。 谁又能想到,他身边丑陋无比的奴仆,是他背后的操控者。 第583章 惊喜的秘密 原来,之前公子陵突然对她示好,其实都是偃景在试探她啊。 江清焰走到了偃景身边,锤了他一拳。 “你骗的我好苦!害我为了一个人偶耽误了这么多年。之前你看我为了公子陵神魂颠倒,是不是心里很鄙视我?” 偃景放下手中的银丝,把她的手包了起来:“我在等你抛开对外表的执念,发现我的灵魂的那一刻。幸好我等到了。” 江清焰幽幽地望着他:“是不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和晋王走的这么近,晋王这么腹黑,你也这么深藏不露。” 偃景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我有我的苦衷。以前你对我的好,今后,我加倍还给你。” 江清焰瞪着他:“你有什么苦衷?你都能操纵一个人偶成为太祝了。” 偃景缓缓地说:“这个,就和我的第二个秘密有关了。” 江清焰又开始心惊肉跳了:“你还有秘密?” 偃景望着她,只是笑着,笑得她莫名心颤。 “你快说吧,我的心脏都被你吓出病了。” 江清焰满脸无奈。 偃景站了起来,抖擞抖擞手脚,然后,慢慢地直起腰来。 他浑身的骨骼咔嚓作响。 江清焰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不到一米六的驼背,变成了一个一米八的高大青年。 不仅高大,身姿还英挺。 这身型,竟然和人偶公子陵很相像。 江清焰结巴了:“缩……锁骨术?” 偃景舒展了一下手脚,微微一笑:“没错。” 江清焰看着他,一颗心惊喜无比。 这算是额外的福利吧。 本来她对他的外表不抱什么期待,但突然之间,他从驼背变成了高大的青年,不管怎样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偃景看着江清焰的笑容压不住了,说到:“还有惊喜给你。” 他端来了一盆水,水中散发出淡淡的药味。 他就着水,洗着脸。 那盆水里,渐渐多了几丝浑浊和胶状的东西。 等他洗好后,拿帕子擦了擦脸,转过来的时候,江清焰惊呆了。 眼前的人,眉目清俊无比,分明就是公子陵! 江清焰这会儿总算聪明了一回:“你……你是照着你本来的形象,做的这个人偶?或者说,你就是公子陵?” 偃景再度在她身边坐下。 江清焰反倒是拘谨起来了。 本来以为要嫁给一个丑人,没想到夫君瞬间变成了曾经爱慕过的男神。 这个变化,太大了。 偃景一把将她抱在自己腿上:“也可以这么说。我就是公子陵。” 江清焰宛如梦中:“我感觉今天晚上像做梦一样。你本来的样貌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易容呢,还易容成驼背麻脸。” 偃景轻轻呢喃:“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公子陵的故事么?” 江清焰点点头:“记得。” 偃景说到:“其实,那就是我自己的故事。因为容貌好看,我小时候差点被卖到花楼,又差点被一个贵妇给包养。为了避免容貌带来的麻烦,我干脆就易容成驼背麻脸。果然,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搭理我了。用人偶公子陵,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公子陵是我。” 江清焰疑惑地问:“那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第584章 灼痛他灵魂的人 偃景抱紧了她:“寂落宗修罗卫首领,权贵清除令,由我来执行。” 江清焰瞪大眼睛看着他:“原来是你。你做的,可是和天下为敌,要掉脑袋的事。” 偃景神情幽幽:“所以我说,让你假装嫁给我。这样,可以救你。如果哪天我死了,我会给你留一封说明的书信,说明你我的婚姻只是交易和条件。你不用被我连累,还可以继续嫁人。” 江清焰的脸冷了:“交易和条件?我答应你的时候,是真心想嫁给你。我还想着弄假成真呢。” 偃景却是望着她,唇边的笑意缱绻。 “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我刚才说的,都不是真心话。我怎么舍得你嫁别人。” 江清焰松了一口气:“你又骗我。” 偃景柔声道:“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 江清焰依偎在他怀里,幸福感爆棚。 还有什么比今天发生的事更刺激呢。 这已经是超出她预期的幸福了。 偃景挥手灭掉了红烛,抱着她一起躺进铺着大红床单的喜床上…… 孟府别院。 江府的仆人一早就送来了江御史的亲笔信,一副臊眉搭眼的模样。 孟玄一早就知道了江清焰要嫁给偃景的事。 所以,他表面上毫无波澜,内心甚至有些想笑。 这个烫手的山芋,终于出手了。 江孟两府的棘手婚约,总算是解决了。 “既然江姑娘已经有意中人了,我就不便夺人所爱了。此外,我也准备了一份贺礼,请带给江姑娘。” 孟玄懒洋洋地对江府仆人说到。 江府仆人受宠若惊。 他本来以为会迎来一场暴风雨的,没想到孟玄这么彬彬有礼。 带着这份厚重的贺礼,江府仆人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随从倒是愤愤不平:“公子,江府不够义气,听说你病了,先是推迟婚约,最后干脆自顾自地把闺女嫁了。” 孟玄不以为然:“这是个好事。还有,告诉大家,我的肺痨病彻底好了。” 随从惊讶:“公子,你的病好的真快。” 孟玄敲了敲他的头:“那是。记住,一定要多去沈记钱庄晃悠,务必把这个消息,带给沈姑娘。” 随从心领神会。 接下来的几天,孟府门口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以前那些常来往的名媛贵女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热情。 任由她们坐在府门口的马车里死等,还是千方百计地想要混进来,孟玄都一律不见。 他有点厌倦了这种留恋花丛的生活了。 被莺莺燕燕追逐着,确实很受用。 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触及到他的灵魂。 沈星河,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灼痛他灵魂的人。 他一想起她嘘寒问暖了一个月,到头来竟然问他要药材钱,还拿他来试药的事,就不是滋味。 他等了好几天,也没见沈星河来。 他忍不住问了随从。 随从说到:“我已经把话带到沈记钱庄了。钱庄的人说,他们老板这几天忙着在杏花春雨楼选秀,说是要选一个倌人陪她游护城河,一个时辰一万两。” 孟玄磨了磨牙:“选秀?好兴致啊。” 随从兴致勃勃地继续:“一个时辰一万两哎。现在不仅仅是倌人,连有些公子哥也按耐不住去应选了。” 孟玄眉毛一挑:“没有节操。” 第585章 踢馆选手 随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到:“公子,你应该不会去杏花春雨楼看热闹,并且应选吧?” 孟玄哼了一声:“怎么可能。” 两个时辰后,杏花春雨楼。 尽管镐京城里一片恐怖笼罩,杏花春雨楼还是该怎么热闹就怎么热闹。 权贵清除令,清除的是权贵,对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商人没什么影响。 毕竟,士农工商,他们是最低的阶级,仅仅比奴隶好一点。 杏花春雨楼里,聚集了一大批美男。 有专门的倌人,也有公子哥。 现在进行的是才艺展示环节,吹拉弹唱,舞刀舞剑,好不热闹。 沈星河坐在最上位的太师椅上,好不惬意。 坐在她旁边的,是师慕野。 她听说沈星河要选秀,背着姬允就来了。 要不然,天天在府里,听着他今天杀了这家太守,明天杀了那家司马的消息,瘆得慌。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让公子哥抛头露面来争宠。” 沈星河感叹一声。 师慕野眼尖,捅了捅她:“某人终于按捺不住来了。你看看人群里那个戴雕花面具的。” 沈星河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人群中有好几个带面具的,有为了掩饰身份的,也有想提高神秘感的。 这其中,有一个戴着雕花面具的人,身影格外熟悉。 看着那身形气质,在这些人中鹤立鸡群,赫然就是孟玄。 沈星河失笑:“他以为带了个面具,老娘就认不出来他了?化成灰我都认得。” 才艺比评都比完了,沈星河念出了几个人的名字,说到:“这一轮,这些人的评级是优等。” 她又念了几个人的名字:“这些人的评级是中等。” “在下一轮的比拼中,优等的人有被淘汰豁免权,就算表现得不好,也会有机会进入下一轮。中等的人,如果表现不好,就直接淘汰了。” 话刚说完,美男们面面相觑。 没想到这个遴选好残酷,还要被评级,还要一轮轮地比拼。 挣京城首富的钱,果然不是容易的事。 沈星河瞄了一眼孟玄,说到:“恭喜进入下一轮的各位。不过,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一轮,还有踢馆的名额。如果踢馆选手的评级是优等,那么,现在被评为优等的人就有危险了。有一位要出来,和踢馆选手比拼。” 美男们目瞪口呆。 有的人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沈星河优哉游哉地说到:“有踢馆的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人群中,孟玄透过面具望着沈星河,咬牙切齿。 又是半个月没见,他竟然发现他还有点想见她。 这个机会,他如果争取不到,再见她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三。二……” 沈星河拖长了声音倒数。 “我踢馆。” 孟玄的声音淡淡的。 沈星河心里一跳。 他果然上钩了。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沈星河故作亲切。 “宣蒙。” “噢,宣公子,请吧。” 沈星河说到。 孟玄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给我一把琴。” 立即有侍女抬上来一架古琴。 孟玄坐在琴前,随意调了调琴弦,姿势潇洒随意。 仅仅只是坐着,就已经很吸引人的目光了。 此人风姿天成,不经意间流露的风雅都能令人倾倒,果然是生的好风骨。 第586章 考吻技 他抬起手,双手抚琴,手指翻飞,姿势行云流水。 琴音如同天籁,只第一个音符,就让全场寂静无声。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仿佛是一个男子,在向他心爱的姑娘倾诉。 突然之间,琴声一转,仿佛是男子在控诉姑娘负心了,这哀伤缠绵,简直令人心碎。 每一缕琴声,仿佛都敲进了心里。 楼里,不仅姑娘们,男人们都看得入迷了。 一曲弹完了,已经有姑娘泪流满面了。 沈星河隐隐地也被打动了。 孟玄以才子着称,琴棋书画的造诣都堪称造顶。 论弹琴,没有人能出其右。 沈星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说到:“宣公子的琴艺不错,评级优等。” 她的目光扫向评级优等的美男们。 “秦公子,请下场比拼才艺吧。” 秦公子斗志昂扬。 “这一次加赛,比的是送花。谁送花的方式有创意,我能接受,谁就赢了。” 沈星河幽幽地说。 侍女们给两人每人送上一支红蔷薇。 秦公子拿着红蔷薇,单膝跪在沈星河面前。 “沈姑娘,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 他手腕一抖,那支花就不见了。 秦公子自信满满:“接下来,这支花将出现在……” “你的手中”几个字还没说完,师慕野笑眯眯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红蔷薇。 “秦公子,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秦公子一脸的惊讶:“我明明……” 师慕野早就看穿了他魔术的把戏。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真是强。 所以,她先下手为强,把花抢了过来。 为了给孟玄助攻,她尽力了。 沈星河耸了耸肩:“看来你的魔术失败了。宣公子请。” 孟玄捏着那支花,拔下自己的发簪,在花枝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摘下花瓣,揉出红色的汁液来,抹在自己的名字上。 这样,这根花枝,就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名章。 孟玄将花枝递给她,目光幽深:“拿着这根花枝,盖在任何一副画上,画的价格能涨一百倍。” 沈星河瞥见那根花枝上刻着“孟玄”两个字。 看来,他是要表明身份了。 孟玄的画,价高难求。 他说的,是实情。 沈星河嘴角一咧:“听起来很划算。” 她接过了花枝:“看在钱的份上,我收了。” 孟玄嘴角抽搐。 看在钱的份上…… 这女人,心眼里果然只有钱。 “我宣布,宣公子踢馆胜出,进入下一轮。” 沈星河说到。 美男们摩拳擦掌。 “下一轮,考的是,吻技。谁能吻得让我满意,谁就赢了。” 这下,楼里的人全炸锅了。 考吻技,好劲爆。 就算没有赢,也算是一亲芳泽了。 一点也不亏的呢。 美男们脸上放光,蠢蠢欲动。 有的,已经开始在练习着亲自己的手背了。 孟玄脸上涌出一丝恼怒。 考吻技?亏她想得出来。 她难道是想和这所有人都吻过一遍,亲自试一遍么。 “谁先来?” 沈星河大大咧咧地问。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孟玄身形一闪,站到了她的面前,面色暗沉。 “我。” 第587章 誓要将她吻得欲仙欲死 沈星河仰起头:“你确定要第一个吗?” 孟玄道:“没错。如果我能让你满意,剩下的是不是不用试了?” 沈星河略加思索:“如果你真的让我满意,可以不用试其他人了。” 孟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沈星河微微一笑,补上一句:“不过,有个条件。你能把面具摘下来么。带着面具,容易硌得慌。” 孟玄瞥了一眼旁边看戏的师慕野。 摘了面具,师慕野知道了,也就意味着姬允知道了。 他在姬允那儿的面子,彻底没了。 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瞬,沈星河便说到:“不愿意么,那就拉倒。下一个。” “别。” 孟玄一把扯下了面具。 楼里的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桃花四郎之一的孟玄,竟然也来应选了。 难怪不得。 刚才那惊才绝艳的琴艺,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星河脸上毫无波澜:“孟公子,准备好了么。那就开始吧。” 孟玄微楞。 见到自己,她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就像见到陌生人似的。 众目睽睽下,他酝酿着情绪,俯下身来,誓要将她吻得欲仙欲死。 这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师慕野噗嗤一笑。 与此同时,沈星河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叫到:“来人,把这一轮的吻技考验官叫来。” 吻技考验官? 孟玄的身子停在半空中。 空中飘来一阵劣质香粉的味道。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了过来:“老板,我来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咚咚咚地跑了过来,肥重的身子震得地板直颤。 这个女人脸上的肉都快挤做一堆了,分不出哪是哪了。 沈星河眼神促狭:“孟公子,继续。你如果能让这一轮的吻技考验官满意,就算过关了。” 刚刚还懊恼的美男们都庆幸无比,幸好自己没第一个上,要不然就倒霉了。 孟玄眼角挑了挑:“不是你?” 沈星河同样挑眉:“我有说过是我?” 她扫视了一眼四周:“如果不想吻,视同放弃。” 美男们都纠结了。 有的当场就走,有的犹豫。 孟玄弯着腰,进退两难。 沈星河叹了口气:“孟公子,你亲还是不亲?不亲的话,就没有资格参选了。” 孟玄望着油腻肥胖女人撅起的大嘴,心里直反胃。 虽然他生性风流,是情场老手,但也只限于言语调笑。 他亲过姑娘们的手,亲过脸,比这更亲密的事也做过。 但,亲吻嘴唇,是走心的。 他正儿八经的吻,除了被沈星河抢走过第一次外,再也没有送出去过。 他皱着眉头,缓缓朝着那女人俯下身。 女人的眼神亮晶晶的,满眼期待:“孟玄要亲我了!” 他俯身到一半,突然转过头来,将沈星河压在太师椅上,直接亲了上去。 眼看着沈星河手脚扑腾,师慕野笑眯眯地对众人说:“好了,结果已经出来了。你们没戏了,散了吧散了吧。” 等众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后,师慕野顺带捎了一句:“星河,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孟玄忙里偷闲抬头说了一句:“不要告诉晋王我来过这里。” 师慕野呵呵笑了:“我听星河的。” 一直到沈星河快喘不过气来了,孟玄才抬起头来。 “满意么?” 他问。 第588章 争宠 沈星河拢了拢衣襟:“你犯规。” 孟玄道:“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你只能选我一个。” 沈星河微笑:“谁说的?还有一个内定的。你们两一起陪我去。” 她拍了拍手:“回雪,出来吧。” 回雪袅袅婷婷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到眼前的场景,叹了口气:“老板,我又要去当花瓶?” 沈星河循循善诱:“你不是去当花瓶。作为杏花春雨楼的头牌,你要充分发挥你的业务水平,让这位入选的孟公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陪游。” 护城河上,沈家游船。 三人围坐在摆满酒菜的桌前。 回雪很是热情,一会儿给沈星河锤肩,一会儿给她倒酒,一会儿给她讲笑话,活跃气氛。 相比之下,孟玄很低调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和沈星河好好地说上几句话。 见桌上有盘橙子,他亲子动手剥了一个。 还没等着向沈星河献殷勤,回雪就抢先塞了一瓣火龙果在她嘴里。 “老板,尝尝这个,西域来的新品种。” 孟玄终于忍不住了,慢条斯理地说:“火龙果性温热,沈姑娘的体质是偏热的,吃这个容易上火。” 回雪翻了个白眼:“还是孟公子学识渊博。” 孟玄递给她一瓣橙子:“吃这个降火。” 沈星河笑纳了:“孟公子你也多吃点,降降火。” 回雪撑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我刚看到罗家的船了。老板,你知道罗家女儿的八卦吗?我前几天刚听说的。” 他兴奋地把头探到沈星河耳边,和她嘀咕起悄悄话来。 孟玄见两人挨得这么近,沈星河还毫不避嫌,不由得心头隐隐一股火。 他把椅子往沈星河身边挪了挪,一把将她的头扳了过来。 他的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我也有悄悄话要跟你说。” 沈星河勾起他的下巴:“孟公子,你的优雅风度哪里去了?吃醋了?” 孟玄挑眉:“吃醋?我最不喜欢吃酸的了。” “既然你不吃醋,那我继续和回雪聊了。” 沈星河说完又要把头扭回去。 孟玄干脆用两只手搂住她的脖子:“你既然请我陪你,我就要尽到该尽的义务。” 沈星河也是眯眼:“说的有道理。” 回雪也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老板,我和你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呢。” 孟玄索性将沈星河整个人拖了过来:“我先说。” 沈星河眸子闪亮:“孟公子,我说错了。你不是吃醋,你是争宠。” “争宠?呵呵。” 孟玄耳朵尖泛上一丝可疑的红色。 “你想多了。” 他慢慢放开手,坐正了。 沈星河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说到:“算了,我先去船头醒醒酒。你们一个也不要跟着。” 她刚来到船头,孟玄后脚就跟来了。 “跟来干嘛?” 沈星河懒洋洋地问。 “陪你。” 孟玄言简意赅。 “我一身酒气,还有铜臭气,小心别沾到你身上。”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孟玄道:“没钱寸步难行。会挣钱,是好事,将来肯定能持家。” 沈星河摇了摇头:“我不是能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人。” 第589章 要陪到底吗 孟玄难得的语气认真:“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更让人敬佩。你和师少傅,都是女中豪杰。” 沈星河笑道:“果然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你竟然欣赏起我一介商人了。” 这个时候,河面上起了风,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摇晃了几下。 沈星河刚好靠在船舷下,这一来,就栽进河里了。 听到扑通一声,回雪扭头看了一眼。 只见孟玄刷刷地脱掉了衣服,跟着跳进了河里。 他从船底拖出了一个小筏子,坐了上去,划着就走了。 “老板,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接下来的,就看你的了。” 孟玄抱着湿淋淋的沈星河爬上了船。 刚刚还在船里的回雪,一眨眼就不见了。 沈星河靠在船边,冷的直打颤。 孟玄生起了暖炉里的火,把暖炉放到她身边。 然后,不顾自己身上滴滴答答的,帮她拧干她身上衣服的水。 他去了一趟储备间,拿来了两套衣服,其中一套是干净的女人衣服。 “你在船舱先换上,我去外面呆着。” 沈星河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衣服放哪?” 孟玄道:“既然是陪游,什么情况都要考虑好。什么东西在哪里,都要事先弄清楚。” 沈星河笑道:“真是细心啊,孟公子。” 她望着他湿湿的衣服,说到:“你的衣服不及时换,会得风寒。我不介意你和我一起换。我转过身不看你。” 说完,她背过身去。 孟玄见她坦然大方,也就不再坚持了。 毕竟,香艳的场景他也见过不少。 一时间,只听见船舱里簌簌的衣服声响。 孟玄穿好后,见身后没有了动静,不由得叫了几声:“沈姑娘?” 身后依旧没动静。 她到底怎么了? 不会突然晕过去了吧。 他转过身去。 只见沈星河身着轻薄的亵衣,靠在船舱,像是昏睡过去了。 他抱起了她,匆匆地往寝间走去。 他把她放在榻上,给她喂了船上备好的姜汤。 沈星河的身体依旧在打摆子,看起来像是很急的风寒。 孟玄想了想,脱掉外衣,钻进被窝,把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 他几乎是本能地做完这一系列的活儿后,才有精力想事儿。 如今,他竟然是在勤勤恳恳、鞍前马后地照顾姑娘了。 以前,可是姑娘们上赶子地照顾他。 他发现,自己对沈星河是有点上心了。 好奇怪。 明明他对她的种种行径鄙视的不行,气得不行。 难道他真是犯贱的性子? 孟玄正在反思,怀里的沈星河突然动了动。 他低下头,看见沈星河眼神明亮,正盯着他。 “要陪到底吗?”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陪到底?” 沈星河伸手抱住了他,清香的气息钻进了他的鼻子。 “陪~我~睡。” 孟玄脑袋轰然一声。 沈星河不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翻身压上了他。 他又是本能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来吧。” 耳边,沈星河的声音仿佛有着魔力,诱惑着他一步步沦陷。 不一会儿,他就反客为主了。 极致的欢愉。 前所未有的满足。 河面上,游船不住地晃荡…… 第二天早上。 两人同时醒过来。 第590章 果然是渣女 孟玄回味着昨夜的激情,有点尴尬,有点满足,也有点小小的窃喜。 这么些天来,暗暗的焦躁,心底的不安,统统都好像被抚平了一样。 他从来没有过和女人一起醒过来的经验。 沈星河望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坐了起来,开始穿衣服,穿裤子。 她一句话也不问,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是一夜过后,后悔,受刺激了? 孟玄突然有点不大高兴。 他撑起头,看着她:“睡得可好?” 沈星河淡淡地点了点头:“很好。很满意。” 他眉头一扬:“我说的,不是那个睡。” 沈星河干净利落地从床边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放到了他的枕边。 “你昨天陪了我四个时辰,一共是四万两银票。再加上你陪睡一夜,服务让我满意,我觉得值十万两。一共是十四万两银票,收好。” 孟玄僵住了。 他心甘情愿的和她共赴巫山,却被当成倌人,计算着服务的价值。 沈星河见他发愣,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一夜的风流而已,不必挂怀。不要主动找我,我这些天会很忙。如果我有空,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这些后,她干脆利落地走了。 望着飘荡的帘子,孟玄的脸色阴冷无比。 这些,都是他曾经对姑娘们说过的话。 如今,都回报到自己身上了。 上完就不认人。 上完就甩了他。 果然,是渣女啊。 不知道她曾经用这套手段,玩弄过多少清纯少男的感情呢。 孟玄的心中,涌起一股茫然的微妙的情绪,夹杂着隐隐的痛苦和难受。 他躺了半天,才收拾好情绪,起来穿衣服。 他这才发现,身下的床单,竟然有一抹嫣红。 这不就说明…… 他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不过,按理说,女人应该对自己的第一次很珍重。 她既然给了他,为什么不让他负责,反而把他甩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孟玄小心珍重地把床单卷了起来,裹在怀里。 他回到孟府后,整个人都是神情恍惚的。 一夜风流,不必怪怀。 呵呵。 沈星河的话在他耳边萦绕不休,让他心烦意乱。 他在府里呆了两天,就呆不住了。 沈星河果然没来找他。 他问了随从,随从说到:“沈府的人说,快到年中了,沈家家主最近忙着在钱庄查账。” 他总算心里好受了些。 原来她没找他,确实是有事要忙。 坐上马车,他直接去了沈记钱庄的总店。 到了钱庄,他直接报上自己的姓名。 大掌柜的看了他两眼,笑呵呵地说:“我们老板最近很忙,除了谈业务,不见外人。” 孟玄眉头一挑:“好巧,我就是来办业务的。” 大掌柜笑眯眯地:“孟公子,您办什么业务?” 孟玄道:“存钱。” 大掌柜笑得更欢:“存多少?” 孟玄答:“一百两。” 大掌柜:“……” 孟玄问:“怎么,沈记钱庄还挑客户?存的钱少还不愿意接了?” 大掌柜笑得僵硬:“我们哪里敢挑客户。孟公子您身份尊贵,就算存一两,我们也很高兴。孟公子,请到雅间上坐,我们有专人为您这种达官贵人服务。” 孟玄坐到了雅间,见大掌柜吩咐手下办理着存钱的业务。 第591章 睡了我还想扔下我? 忙活了一阵子之后,大掌柜将收据交到他手里:“孟公子,办好了。收据您收好。” 孟玄接过收据,微微一笑:“服务还不错。我再存一百两。” 大掌柜笑容一僵:“好……好的。” 几盏茶功夫后,大掌柜又来了。 “孟公子,收据开好了。” “挺好。我再存一百两。” 孟玄神情波澜不惊。 大掌柜呵呵笑道:“孟公子,您总共要存多少?可以一起存的。不用这么麻烦,分批存。” 孟玄慢条斯理地说:“我就想分批分批地存,多拿几份收据。怎么,沈记钱庄有规定,不允许吗?” 大掌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当然可以了。” 这一个下午,整个沈记钱庄就围绕着他团团转了。 三个时辰后,大掌柜终于崩溃了。 孟玄存了十几次,每次都存一百两银子。 他探头看了一眼端坐雅间的孟玄,推开后堂的门,一闪身进去了。 孟玄瞥了一眼后堂的门。 终于是扛不住了,要跟老板汇报了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堂的门打开了,沈星河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清爽动人。 脸上打扮得精致细腻,看起来像是要去出席什么盛宴。 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孟玄前面,翘起二郎腿。 “怎么,孟公子,嫌老娘给的钱不够多,砸场子来了?” 老娘? 瞧瞧这粗俗的用词。 孟玄额头青筋微微跳了跳:“与这无关。我来是正经办业务的。” 沈星河右手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脸色有点冷:“孟公子,你的行为已经扰乱了沈记钱庄的经营秩序。我现在宣布,你正式成为沈记钱庄黑名单客户,今后,沈记钱庄可以不用接待你。” 孟玄见她冷情冷面,不由得微怒:“你失忆了么?船上的那夜你不记得了?” 沈星河这才正眼看他:“都说了是一时冲动。我大概酒喝多了。对不起。” 对不起? 孟玄一口气闷在胸口。 他站了起来,抓住她的胳膊,眼眸暗沉:“那夜是你的第一次。你既然给了我,怎么又不回头来找我?” 沈星河一根根地掰掉他的手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应该是我吃亏。不过,我都没有找你有所求,你也就见好就收吧。” 孟玄眉眼微皱:“你睡了我,还想扔下我?” 沈星河见他执拗不放手,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敷衍地吻了一下。 “好了。我这段时间确实忙,过段时间就来找你。” 这情形,就像是哄一个纠缠不休的怨女。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价格还和以前一样。” 孟玄眉眼更黑暗了:“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 沈星河笑了:“想和我谈感情?对我来说,谈钱不伤感情,谈感情才伤钱。” 孟玄的心一揪。 “你非要什么事情都扯上钱么?” 沈星河拍了拍他的脸颊:“不挣钱怎么养家?好了,我有一个饭局,要走了。” 她理了理衣裙,就往外走。 孟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低声道:“船上的事,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星河这时候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俨然就是上次夜里沈星河接的那位。 第592章 我玩了你,不想认账了 沈星河转过身,踮起脚,轻佻地在他下巴摩挲了几下,眼眸一眯,一字一句地说。 “合理的解释就是,我玩了你。然后,不想认账了。就这样。” 说完,就潇洒地登上了马车。 贵公子敌意地看了他一眼,随之上了车。 那辆马车扬长而去。 孟玄心潮起伏,浑身都微微颤抖了。 她玩了他? 有句话怎么说的,终身打鹰,反而被鹰啄了眼。 他在情场上战无不胜,如今终于是惨败了。 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她吃了亏,为什么输的人是他? 大掌柜见孟玄站在门口脸色不对,生怕他又来钱庄整什么幺蛾子,多嘴提醒道:“孟公子,老板今天跟太守家公子去约会了,今天晚上不回钱庄。您要等老板,在这儿是等不到的。” 话音刚落,就见孟玄拔腿就走了。 锦华楼。 孟玄刚进去,就被老板娘很有礼貌地拦住了。 “孟公子,今天的锦华楼被太守公子包场了,请移步到别处。” 孟玄面色阴沉:“我来找人。” 说完,不顾阻拦,就往楼上雅间去了。 楼上大雅间里,沈星河正和太守公子推杯问盏。 酒过三巡,太守公子直愣愣地盯着她:“沈姑娘,你说的城郊的那块地,现在有好几家巨商想要买。我已经跟父亲大人说过了,给你留着。” 他伸过手来,就要拉她:“我也追了你这么久,你有什么表示吗?” 沈星河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说好的你入股沈记钱庄,这一点说到办到。” 太守公子眼眸幽深:“你知道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沈星河道:“公子,我能给你的,已经很多了。” 太守公子整个人朝她倾过来,罩住了她,酒气熏天:“还有你的人呢?” 沈星河略显厌恶地拨开了他的脸:“公子,谈生意归谈生意,我又不做皮肉生意。” 太守公子嘿嘿道:“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我才不会和你合作把地给你留着。沈姑娘,你在商场上驰骋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潜规则的道理吧。” 说完,就强势地朝她压了下来。 沈星河正要推开他,眼前一暗。 一个人影晃了过来。 是孟玄。 砰地一声。 怒气隐隐的孟玄一拳结结实实地揍在了太守公子脸上。 太守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转过身,和孟玄厮打起来。 孟玄一介书生,身子文弱,哪里打得过武状元出身的太守公子。 很快,他就落在下风,鼻青脸肿。 沈星河赶紧叫来了自己随身的护卫,拉开了两人。 “孟玄,你有病?” 太守公子气咻咻。 孟玄捂着流血的额头,横眉冷对:“我好得很。你要是不怕公开斗殴,在刑部留下案底,影响你今后升迁,可以继续。” 太守公子气得噎住了,半晌,才说:“你行。你狠。你刑部少卿假公济私,走着瞧。” 孟玄又冷酷地道:“离她远点。她不是你可以随便打主意的人。” 太守公子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沈星河心里不可谓不震动。 一向文雅有度的孟玄,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的孟玄,竟然为了她和男人打架了。 第593章 你受什么刺激了? 她递给他一块手帕:“流血了,擦一下。” 孟玄接了过去,也不擦,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你就跟这种货色约会?他比我好?” 沈星河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里略有疲惫:“在商言商。做生意,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你爹是孟国公,生来就拥有很多别人没有的资源。我只是商人的女儿,除了靠自己打拼,别无其他。” 孟玄的怒气消了些。 他默默地坐到她身边:“不要太逞强。” 沈星河失笑:“作为沈家家主,我不能倒下。” 孟玄目光灼灼:“你玩我归玩我,我不会和你计较什么。如果你玩到了别的男人头上,那就难说了。像太守公子这种,就是沾上就很难甩掉的狗皮膏药。” 沈星河话语认真了几分:“我眼光不会这么差。只是为了生意。” 孟玄定定地望着她:“或许,我可以帮上你的忙。只要你开口。” 沈星河挑眉:“京郊的地?你能拿下?太守是齐王的心腹,你是晋王的人,跟齐王又不合。” 孟玄垂眸:“总之有办法。” 沈星河语气和缓了些:“那我就先谢过了。” 孟玄又道:“你还把我列入沈记钱庄黑名单了,这个事儿,怎么说?” 沈星河挑眉:“你把孟府所有存在别的钱庄的钱,都存到沈记钱庄来,就可以把你从黑名单移除。” 孟玄淡笑一声:“果然是三句话不离钱。成交。” 晋王府书房。 姬允靠在梨花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孟玄。 “将现任太守列进权贵清除令名单?此人虽然是齐王的人,但留着以后还有用。” 孟玄饮了口茶,道:“迟早都要杀掉的,不如早点动手。老贵族倒下后,会有新的士族补充上来。有能力的人一大把。” 姬允似笑非笑:“孟玄,你以前不会这么激进的。你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孟玄脸色不自然起来:“最近死的贵族太多,咱们的人都安然无恙。到了这个时候,齐王应该大概也会猜出来和我们有关了。动不动他的心腹,都无所谓了。” 姬允眼眸幽深,看得他有点不自在。 这时候,珠帘一掀,师慕野轻快地走了进来,端着一碟颜色诡异、气味可疑的不知道什么吃的。 师慕野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孟玄:“孟少卿,你也来尝一口?” 孟玄看了看,礼貌地摆了摆手:“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不饿,谢了。” “允郎,尝尝我今天做的糕点。” 师慕野转到姬允身边。 孟玄眼角跳了跳。 原来是糕点。 姬允眉眼含笑,拈了一块:“你今天做的比上次做的好多了。” 师慕野很开心:“是么。那就全部吃完吧。” 姬允面不改色,一口一个地都吃完了。 孟玄看得眉头直皱。 吃完后,姬允旁若无人地揽着她,在脸颊上啄了一口:“奖励你辛勤地给为夫做糕点。” 师慕野回吻他一下,笑盈盈地出去了。 姬允见她出去后,用书桌上的糖茶漱了漱口,吐出了最后一块没吃完的糕点。 孟玄啧了一声:“这都吃得下去。” 第594章 陪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姬允挑眉:“本王的王妃做的东西,再难吃也要给面子吃下去。” 孟玄道:“王妃?师少傅如今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吗?” 姬允神色有几分怅然:“她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 孟玄神色肃穆:“看来,她和我们之间,必有最终的对决。” 姬允缓缓地说到:“没错。而且,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工匠们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大阵即将开启。” 孟玄又道:“早死晚死也是死。能提前让太守死么。” 姬允哂笑:“王妃和我说过你为了沈星河,去杏花春雨楼选秀的事。” 孟玄心道:女人果然是八卦,就连师少卿也不例外。 他说到:“确有其事。” 姬允道:“难得你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就依了你。” 孟玄走后,师慕野进来了书房。 她很自觉、很贤惠地转到他身后,给他锤起了肩膀。 姬允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锤了一会儿,姬允捉住她的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这段时间你很安静,没怎么给我添堵。你是在暗地里和齐王谋划着怎么对付我,要给我致命一击么。” 师慕野神情淡然,眼神清亮:“只要你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不会管你。这是我的底线。” 姬允吻上她的眼睛:“不要用这种审判的眼神看我。” 师慕野勾住他的脖子:“我不是来审判的,我是来救赎的。” 姬允眉眼有些郁狂,一口咬住她的唇:“你陪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救赎。” 师慕野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热烈地回应着他。 这一次的温存,比以往都深入和激情。 两人浑身热的都像要化掉了,气息彼此纠缠,都想要更深地融入对方。 姬允一把扫开书桌上的东西,将她按在书桌上,撩开她的裙底。 意乱情迷中,师慕野听到书房外传来两个细碎的脚步声。 她掩着裙子坐了起来。 “有人来了。” 姬允也听到了。 他忍着身体深处的悸动和难耐,朝门外呵斥了一句:“滚!” 门外,连城顿了顿,恭敬地说到:“殿下,宫里的公孙公公来了,说是齐王有急旨。” 姬允皱着眉头:“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门外,公孙管家的声音响了起来:“晋王殿下,代天子殿下的急旨是给师少傅的。代天子吩咐,今夜无论如何,也要把旨意传达给师少傅。” 两人对视了一眼。 看来,姬少藏已经知道她搬到姬允府里住的事情了。 她跳下书桌,整了整乱发。 姬允深呼吸几口,渐渐平息了心里和身体的躁动。 “已经是第四次了。下一次,就算是天塌了,地震了,我也要要了你!” 姬允咬牙切齿。 师慕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胸膛:“回来后继续。” 书房门打开后,公孙管家和连城进来了。 公孙管家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两人,说到:“师少傅,代天子陛下召你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禁卫军已经在府外等着了。请吧。” 师慕野心念如闪电。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姬少藏专程派人来姬允府里召她进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姬允的占有欲,是断然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在夜里进宫的。 第595章 同去同归 很有可能,姬少藏的真正目的在姬允。 今夜,他会对姬允以某种形式发难。 至于具体的形式,不得而知。 想到了这一层,她转头对姬允说到:“放心,相信我……” 话还没说完,姬允就说到:“我陪你进宫。” 师慕野摇摇头:“不,姬允,你不用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就在府里等我。” 姬允却转向公孙管家:“王兄半夜三更召我王妃进宫,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本王向来和王妃形影不离,今天晚上,我要陪她进宫,顺便探望探望王兄。” 公孙管家神情莫测:“晋王殿下情深意重,让人感动。既然殿下坚持,那就请吧。” 师慕野急了,板着脸:“姬允,我不要你陪!你要陪我,我就不去了。” 姬允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表面上,却是说到:“我们同去同归。” 姬允的这一按,意味深长。 他聪明如此,不会猜不出来姬少藏的用意。 他从来都是谋划深远,运筹帷幄。 既然他和她一起去,想必是有保全自己,甚至于逆境翻盘的办法,就像当日议事堂验血那次一样。 两人一起随公孙管家出了府,坐上马车。 几十个禁卫军严阵以待,这护卫的规格远远超过了平常。 马车里,师慕野一坐进去,就问到:“你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姬允揽着她,说到:“看你为我担忧的样子,就知道你这次没有和姬少藏合伙来对付我。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你不必担心我。” 师慕野握紧了他的手。 今天夜里的九方宫格外安静。 公孙管家领着二人,一路来到了姬少藏的寝宫。 姬允眼眸一凝。 说是有要事,却直接领到了他的寝宫。 寝殿前,禁卫军统领朝姬允行了个礼:“晋王殿下,请允许我查看一下有没有带兵器。” 姬允双手一伸:“查吧。” 禁卫军统领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才放他进去。 姬少藏的寝宫十分宽阔。 寝宫里,一个侍女和随从的影子都看不见,寂静的可怕。 师慕野耳尖,听到寝宫外面传来无数轻微的脚步声,包围了整个寝宫。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红宫门关上了。 如果姬少藏此刻要发难,无异于瓮中捉鳖。 厚重的帷幔一掀,一身白袍的姬少藏走了出来。 他的穿着比平常厚了一些,很明显,里面穿了软甲。 他今天晚上,果然是有备而来。 “晋王夫妇果然恩爱,连进宫都要一起来。” 姬少藏声音清冷。 姬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王兄,终于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么?” 姬少藏撩开袍角,安闲地坐在椅子上。 “寂落宗宗主这个身份,你倒是藏的深。如果不是这京城里大部分世家权贵都死了,就剩你的人安然无恙,我恐怕还猜不出来。” 姬允大踏步朝他走过去。 这时候,寝宫里四处响起了无数咔嚓的声音。 角落里,房梁上,无数支劲弓对准了他。 姬少藏也是神色一紧。 姬允毫不在意,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顺手端起一杯茶,唇角一勾。 第596章 至亲还是至爱,选一个 “王兄,我手无寸铁,带着心爱的女人在你寝宫。你布置周全,里面是最好的弓箭手,外面是上千禁卫军包围,你还有什么好怕我的。” 姬少藏神情回复正常:“你既然早知道我有安排,还是来了。王弟,你的胆子一如既往地大。” 姬允饮了一口茶,说到:“父王一心扶持你上位。怎么,你等不及了?不怕我以父王要挟你么?” 姬少藏掸了掸衣袍,轻描淡写地说:“他的龙隐卫已经被你诛杀的差不多了。如今,他是死是活,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并没有可以制衡我的把柄。” 姬允笑了:“我们姬家的父子兄弟三人,果真是一家人。一个比一个凉薄无情。” 姬少藏眉眼微动:“这一点我认同。不过,我还是想看看,作为枭王的你,是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他拍了拍手,珠帘一掀,一个戴着镣铐的女人出现在面前。 这女人面色憔悴苍白,正是昭妃。 姬允抬头,神情淡淡地叫了声:“母妃。好久不见。” 昭妃也是神情淡漠:“姬允。姬少藏既然肯把我从诏狱里提出来要挟你,想必你的计划已经快完成了。” 姬允道:“一切顺利。京城里的权贵死的差不多了。” 昭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好。不愧我的族人这么多年来的谋划。” 姬少藏见着母子二人并没有多大热情的问候,目光转向了师慕野。 “师少傅。你聪明如此,不会不知道姬允就是寂落宗宗主。既然知道,还隐瞒这么久,还成为了他的王妃。看来,你是站在他那边了。” 他的眼神带着痛心疾首。 师慕野目光清亮:“我站在我这边。” 姬少藏冷笑:“不管你站在哪边,我看王弟对你上心至极。我今天倒是很想看看,亲情和爱情,他到底会选哪个。” 他轻轻叩了叩桌子,角落里突然涌出数百个禁卫军,张着弓箭,分别对准了师慕野和昭妃。 师慕野镇静自若,脑袋飞速运转,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如果姬允选择了昭妃,她不会怨他。 她会自救。 她已经被当成姬允的软肋,被天子要挟过一次。 她不想这个情景再次重演。 空旷的寝宫里,一下子就挤满了禁卫军,将几个人团团围住。 姬允扔掉茶杯,站了起来,神情不怒自威。 “王兄,你直接让弓箭手冲着我来就行,何必要绕着么大一个弯。” 姬少藏神色冷峻:“放心,会轮到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很想见识见识,你失去至亲或者是至爱之人的痛苦。” 他的手高高地举起:“我数到三,你告诉我你选谁。剩下那个人,就得死。如果一个都不选,两个都得死。” 弓箭被拉满了,发出轻微的颤动声。 寝宫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不管是选谁,都是残酷的。 姬允的眼神远远地望向她,那眸子里幽深莫测,她竟然看不出他的情绪。 昭妃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期待姬允选她。 “三、二、一!” 第597章 竟然有这种能耐 姬少藏话音刚落,就见姬允闪电般朝师慕野掠过来。 姬少藏眼神一紧:“竟然是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了么。” 他的手向下一劈,指向昭妃:“放箭!” 姬允这时候已经将师慕野拥到了怀里。 他跺了跺脚。 这时候,地底下传来隆隆的声响,就像地震了一样。 寝宫的大理石地面迅速裂开几条大缝,蜿蜒开来。 整个寝宫开始摇摇晃晃,里面的桌椅家具左右滑动。 持着弓箭的禁卫军们被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东倒西歪,弓箭纷纷脱了手。 姬允抬眼望向房梁,嘴唇微动了几下。 房梁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灰白色的身影。 这个身影隐藏得极好,简直和周围的房顶融为一体。 混乱中,灰白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滑下,一把拉住了昭妃,消失在了重重帷幔中。 姬少藏这个时候自顾不暇,周围围了一圈禁卫军。 寝宫继续在猛烈晃动。 突然之间,一个禁卫军鬼叫了起来:“天哪!你们看,寝宫在移动!” 寝宫的红色大门被震开了。 透过大门,能看到眼前接连掠过假山、长亭和湖面。 门外,隐隐传来包围在外面的禁卫军的惊呼:“寝宫在动!快追!” 就在那一瞬间,姬允带着师慕野,跳进了地底下的裂缝中。 等姬少藏缓过神来的时候,寝宫里的三个人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周围一片灰尘弥漫,到处都是咳嗽声。 “人呢?!” 他厉声问道。 禁卫军瑟缩着回答:“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属下发誓,他们没有从门口走。” 姬少藏快步走出宫门,倒吸了一口气。 以前,他的寝宫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现在,他的寝宫面前竟然是一条长廊! 寝宫周围,地面到处是裂缝,灰尘飞扬。 禁卫军们说的没错,他的寝宫,确确实实地移动了。 姬少藏平生第一次震惊了。 “王弟,没想到你有这种能耐。就连我以为布置得百密无一疏的寝宫,也在你的算计中。” 他眼眸掠过一丝阴鹜:“公孙,再增派两千兵马去晋王府!我就不信五千兵马踏平不了晋王府!” 地底暗道。 四周不断传来轰隆的声响和汹涌的水声。 一片黑暗。 黑暗中,姬允牵着师慕野,一路疾走。 师慕野耳力极好,听到暗道里还有别人刻意压抑的呼吸的声音。 联想到姬允曾经带她走过的招摇山密道,还有临沧县活神仙装神弄鬼也要隐瞒的那条矿洞密道,师慕野忽然之间就明白了。 密道,不止一条。 在这地底下,这种密道有千千万万条,就像蜘蛛网一样,整个连了起来。 还有,隐藏在姬少藏寝宫的那道灰白色的人影,是真正的隐遁高手。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朝贡大典上,左美人会离奇地在九方宫里消失,并被送到了赫连国主的驿馆。 还有,在最关键的时刻,发现最关键的作用。 密道的事不难理解。 那姬少藏寝宫的移动又如何解释,怎么办到的? 姬允是不会告诉她的。 这应该就是他的谋划的关键。 走了一段时间,师慕野忍不住开口问到:“我们要去哪儿?” 姬允开口:“晋王府。” 第598章 爱她就要给她选择的自由 师慕野说到:“齐王这个时候必定早就派兵包围晋王府了。” 姬允的声音镇定淡然:“他们会扑个空。晋王府,早就不在原来的白鹿街了。” 师慕野马上明白过来。 姬允既然有能力将姬少藏的寝宫移动地方,自然也有能力转移晋王府到别的地方去。 这等浩大的工程和大手笔,要办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他办到了。 白鹿街。 几千兵马望着原本晋王府应该在的地方,一脸茫然。 一夜之前,这里还是晋王府。 一夜之后,这里竟然成了一片空旷的荒地,杂草丛生。 统领揉着眼睛,再三确认:“确定晋王府就在这儿,没走错路?” 属下回答:“千真万确!我路过晋王府好几次,不可能看错。” 几千兵马又去周围搜寻了一阵,无功而返。 姬允牵着师慕野走出暗道。 眼前一亮,竟然是到了一片丛林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丛林撒了进来。 前面的树林倒了一大片,尘土石块遍地。 树丛掩映间,晋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十分显眼。 “你把晋王府移到了山里?” 师慕野惊讶地问。 姬允点头,轻轻摩梭着她的手背。 “这段时间,晋王府都会在山里。” 师慕野明白。 她和姬允最后的对决已经开始了。 姬允也知道。 他的神情很凝重。 他强势地抱起了师慕野,踏进晋王府。 “说好的同去同归,就要同去同归。” 姬允抱着她,一直将她送进了寝殿。 他把头埋在她的发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我去看看母妃。” 师慕野温顺地点点头:“好。” 姬允摸了摸她的头发:“接下来几天,我会很忙。你乖乖地在府里等我。” 姬允的这几句话说的似乎没有底气。 他知道她必定不会乖乖地在府里等他。 但是,他也不想再一次禁锢了她。 爱她,就要给她自由。 选择的自由。 尽管她会选择和他为敌。 师慕野顿了顿,垂下眼眸:“我等你。” 姬允凝视了一会儿她,在她发间落下一个吻,然后走了。 这一夜,他没有回来。 第二天。 师慕野吃完早饭,就准备出府去找步虚司的人。 姬少藏这时应该忙着对付姬允,焦头烂额,顾不上她。 再说,他曾拿她要挟过一次,以失败告终。 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打她的主意了。 她踏出寝殿门的时候,观察了一下。 还好,没人跟踪她。 路过长廊处的时候,她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匆匆经过。 是昭妃。 昭妃左右打量了一番,打开一间屋子的门,踏了进去。 昭妃这么警惕,是要做什么? 师慕野想了想,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见昭妃挪开书架的一侧,钻进了一条暗道。 师慕野如法炮制。 经过一条长长的通道,眼前逐渐亮起几盏昏暗的烛火。 前面,有个声音叫到:“长公主。” 长公主? 师慕野疑惑。 昭妃不是流民么,又是哪里的长公主。 “商朝已经灭亡了快五十年了。长公主这个名称,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昭妃的声音淡淡。 那个声音带着兴奋地道:“很快就能听到了。我们准备了五十年的计划,在晋王的带领下就要实现了。现在整个镐京都乱了。” 师慕野心里一惊。 第599章 前尘往事 师慕野心里一惊。 难道昭妃是最后一任商王的血脉,他们准备复辟商朝? 昭妃道:“寂落宗是我大商朝仅存的最后的势力,我把它交给了姬允,他没让我失望。” 脚步声渐渐远去,往里面走了。 师慕野镇定自若地往里走。 一个带着斗篷的黑衣人从黑暗中闪现,不卑不亢地拦住了她。 “王妃,请止步。” 师慕野摸出脖子上的玉牌,朝他晃了晃:“宗主令认得?” 黑衣人面色诧异:“晋王把令给了你?” 他神情变幻几番,终于让开了:“王妃,请。” 师慕野沿着长廊,向里面走去。 长廊尽头,是一间牢房。 牢房里的稻草床上坐着的,赫然就是天子。 姬允,果然是挟持并囚禁了天子。 昭妃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姬满,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将我在冷宫关了十几年,如今风水轮流转。” 天子冷眼望了一下她:“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十几年的青春在冷宫,这是你骗我的代价。” 昭妃坐到了床头,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满脸的嫌弃。 “当年我还真心迷上了你,想通过那次欺骗获得你的宠爱。如今看来,果然是鬼迷心窍。” 天子面无表情:“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来向我炫耀,你和你的好儿子即将登上权力的顶峰?” 昭妃笑得畅快:“不止这些。父子反目,这种滋味爽不爽?痛不痛苦?” 天子表情没有波澜:“生在天家,父子反目也是正常。至于痛苦,我倒没觉得。” 昭妃抚了抚头发:“你自然不觉得痛苦。因为在你眼里,姬允是我生的,你对他没有感情。你刚刚说他是我的好儿子?错,他是你的好儿子。” 天子皱了皱眉头:“有什么区别?” 昭妃冷笑:“他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姬允,不是我生的。” 天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不,这不可能。我这辈子只碰过两次女人。一次是在涿侯城的山洞里,我把你当成了她。还有一次,是在九方宫里,为了传宗接代,和姜妃的那次。姬允不可能是姜妃生的。如果他也不是你生的……” 昭妃唇边的笑容没有温度:“看来,我该告诉你这个让你痛苦和后悔一生的秘密了。那天在山洞里,你遇到的人确实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 天子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呆住了,喃喃地说:“竟然真的是她!为什么后来早上醒来是你在我身边?” 昭妃继续说到:“当时,我存了存心勾引你的心思,想要进宫。所以,早早就藏在了那个你要落脚的山洞。然后,她也出现了。她和你春风一度之后,好像又很后悔,就把你迷晕了。她发现了我,说她知道我想进宫,让我跟她换一身衣服。她还让我进宫后告诉你,我怀孕了。到时候,她会助我一臂之力。” 天子面色颓败:“后悔?是了。那个时候,她大概知道我娶了姜妃了。” “我换了她的衣服后,她给了我一枚白狮子玉佩,就走了。我忐忑不安地躺在你身边,呆到了第二天早上。果然,你发现是我后很生气,差点把我掐死,要不是看见那枚玉佩,你估计就真的把我掐死了。你反反复复地问我玉佩从哪里来,她人在哪里,我只能告诉你玉佩是她给我的。” 第600章 姬允的身世 天子声音沙哑:“如果不是这枚玉佩,你早就死了。之所以让你进宫,是想从你口中问出她的消息来。” 昭妃哼了一声,继续说到:“以后的事你就知道了。进宫后你再也没有碰我。太医院的太医找到了我,让我假扮怀孕,说是她吩咐的,到时候她会帮忙。我那时候想,有孩子总比没孩子好,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于是,我就装起了怀孕。等到正式临盆的那天,太医秘密地送进来一个婴儿。我一看,就知道是她和你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姬允。” 天子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摇摇晃晃地靠在了墙上。 “允儿,原来就是我和她的孩子。” 师慕野心中微微震动。 姬允的身世这么曲折。 没想到,他尽管是天子和他心爱的女人的结晶,由于命运的捉弄,却依旧当过低贱的商奴,过着颠沛流离的少时生活。 昭妃目露厌恶:“是啊。没想到吧,姬允就是你和你心爱的女人的孩子。你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到你心爱的女人,让她的孩子继承你的天子之位。你以为姬允是我生的,就对他赶尽杀绝。到头来,你伤害的却是你心上人的孩子。” 天子捂住了脸,指尖湿润。 刹那间,他仿佛更加苍老了。 良久,他抬起了头,说到:“允儿是有能耐。尽管我和少藏联手镇压,他都能反败为胜。夺了我的天子之位,我心甘情愿。这位子,本来就是要留给他的。” 昭妃嗤笑:“你以为这天子之位还是姬家的吗?姬允对你恨之入骨,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他,他是你心爱女人的孩子这个秘密。他现在认的我这个母亲,是最后一任商王的孙女。周朝将不复存在了,商朝将重新崛起。” 天子眼神阴冷:“你把我的好允儿教成了复辟前朝的复仇工具。” 昭妃冷哼一声:“这会儿成了你的好允儿了。你再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了。因为,你将成为大周朝最后一个天子。” 说罢,她眼神凌厉起来,突然翻出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捅向天子。 就在这时,师慕野在她后颈上重重一砍。 昭妃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天子抬眸,见到是师慕野,神色复杂。 “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我的国士救了我。” 他站了起来,神色有愧:“我以前曾经利用你制衡允儿,对不住。” 师慕野望着他,说到:“陛下不是个好父亲。但是,算得上是明君。姬允有个颠覆天下的大计划,如果这个计划会让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我也会制止他的。” 天子踱了几步,说到:“我会发布退位诏,宣布让姬允即位。他既然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天子之位,就不用颠覆天下了。” 师慕野却说到:“陛下,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你的天下了。齐王实际上已经掌权,不会交出代天子的位子。还有,您的龙隐卫已经被姬允诛杀。” 天子这才真正露出颓败的神色。 “这么说,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我这一生,把这两个儿子当棋子。如今,这两颗棋子却是反过来将了我一军。” 第601章 终极秘密 师慕野语气柔和了下来:“姬允的身世,我会告诉他的。至于他自己会怎么选择,就看他的了。” 天子长叹一声:“我希望他能原谅我。” 师慕野走出了牢房,对带斗篷的黑衣人说到:“昭妃娘娘情绪太过激动,晕倒了。以后,不要让她进来受刺激了。” 黑衣人顿了顿,说到:“遵命。” 师慕野出了晋王府,转了一圈,才发现晋王府被移到了招摇山底下了。 从白鹿街到招摇山,有好几里地。 这真的算得上是乾坤大挪移。 她在山脚下雇了辆马车,直奔步虚司。 一路上,果然如同她所料,全都乱了。 街道和道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裂缝。 有好几栋宅子横在大马路上,仿佛从天而降。 街上人心惶惶,到处议论着,是不是又地震了。 师慕野来到步虚司,见到叶酒、公输班、萧淳于、李瘦年,大家都在。 “我们一直在等你。” 叶酒开口,神情难得的严肃。 师慕野问道:“现在朝廷情况怎样?” 叶酒说到:“听说齐王派了五千兵马围剿晋王府,晋王府却不见了。还有,那五千兵马在回驻地的途中,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现在,街头上经常有一些黑衣人出没。” 师慕野说到:“这一切,都和镐京城地底下的暗道有关系。” 众人都惊讶了:“镐京城地底下有暗道?” 师慕野点头:“没错,而且还有很多条。公输大叔,上次拜托你按地图做的镐京城模型,完工了吗?” 公输班搓了搓手,说到:“完成了。模型太大,在锻造间里放着,大家去锻造间里看吧。” 众人推开锻造间的门,只见呈现在眼前的,俨然是一座小型的镐京城。 上面一层,是镐京城里的各式宫殿建筑和宅院。 下面一层,是地底下的排水通道。 师慕野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地摸着模型上的九方宫。 哗啦一声,九方宫模型滑到了别的地方。 “抱歉,公输大叔。弄掉了你做的模型。” 师慕野说到。 公输班摆摆手:“我做的这个模型,里面的部件都是活的,可以随意动。” “可以随意动?” 师慕野被这句话触动了。 她用手一一抚摸过模型下层的排水通道,突然之间浑身一激灵。 这些排水通道错综交缠的形状,像极了最基本的七星北斗阵! 她回忆着招摇山密道的大概位置,拿起地上的几根木条,比划了上去。 果然! 再加上那无数条密道,这地底下的排水通道,就是一个复杂无比,却也精密无比的七星北斗阵! 师慕野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些地下的通道,不仅仅是通道,还是机关。 地面上的宫殿宅院还有各种建筑,都受机关的控制,随之移动。 众人见她神色肃穆,问到:“看出什么了么?” 师慕野缓缓地说:“整个镐京城,就建在一个巨大的七星北斗阵上。或者说,整个镐京城,就是一个巨大的七星北斗阵。” 第602章 舍我其谁 公输班震惊了,喃喃自语:“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啊。能把整座城市建成一个阵!不过,但凡布阵,都要有驱动阵法的东西,有时候是人工,有时候是器械,有时候是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这么庞大的阵法,逆改了山河,驱动力量从哪里来?” 师慕野突然想到了燕城治水时的情景。 “水!改河道,引水流。如果挖的够深,会挖到岩浆和地火。利用这些火的热量,也可以就地取材,当作开启机关的动力。” 众人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当初设计图纸的时候,就把镐京城设计成了一个七星北斗阵。” 师慕野一语道破。 公输班恍然大悟:“难怪我家先祖自从设计了镐京城的图纸后,就封笔不做了。想来,当初也是受到了寂落宗的威胁。” 寂落宗所谋,果然深远。 为了复辟商朝,谋划了五十多年。 七星北斗阵,是专门用来杀敌的大杀阵。 设置了这么一个煞气十足的阵法,用意可想而知了。 只是,姬允想要拿它来对付谁? 齐王的军队? “这个阵法听起来这么强大,那是无解了?寂落宗做事真是疯狂。” 叶酒担忧。 “只要是阵法,都会有破解的方法。这个七星北斗阵的阵眼,在铜雀楼。铜雀楼是整个镐京城最高的地方,藏风聚水。到时候,也会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 师慕野道。 叶酒郑重地道:“如果寂落宗真干出倒行逆施的事,我们一起破阵。虽然步虚司一直都是闲散衙门,但现在朝廷很多衙门都关门了。危难时刻,舍我其谁。”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附和。 师慕野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你们。” 众人在步虚司商议了很久,直到晚上才各自回去。 萧淳于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望了望天边的残月,莫名有些惆怅。 自从上次被夏宛残忍地讽刺过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和女人说话的勇气。 他想他会一直孤单下去,这一辈子就这么孤单下去。 他正走着,街边树下的暗影里,传来了一声口哨声。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清秀的身影朝他走来。 那个女人,正是夏宛。 “呆子。” 她喊了他一声。 他呆住了。 夏宛走到他跟前,笑了一下:“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还是这么呆。” 萧淳于望着她灿烂的眉眼,想起她曾经的那些伤人的话,一时间心里又酸楚,又升腾起压抑不住的思念。 夏宛望了望他,失笑:“我差点忘了,你见了女人不会说话。罢了,我说你听着吧。”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送我的盒子,我虽然嘴上说不稀罕,其实我很喜欢。我一直收着。” 萧淳于手心开始出汗了。 夏宛幽幽地盯着他,说到:“还有,我是寂落宗的人,这一点你已经知道了。我今天来,也没什么别的话要说的,就是来提醒下你,三天内镐京城有大乱。我希望你今明两天收拾收拾,早点出城去,躲开动乱。” 萧淳于张了张嘴。 夏宛看了他半天,只见他涨红着脸,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603章 如果还活着,能喜欢你吗 夏宛扯了扯嘴角:“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萧淳于急了,憋出一句话:“为什么?” 夏宛回头,满眼惊讶:“终于说话了?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吗?” 她捋了捋头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吧。” 萧淳于满脸通红:“你会出城吗?” 夏宛道:“我有事。出不了。总之为了活命,你得出城。” 萧淳于继续问:“就告诉我一个人?” 夏宛恩了一声。 萧淳于望着她,认真地说了声:“谢谢。我也有事。我不会出城。” 夏宛笑了:“你要跟着师大人一起对付我们?” 萧淳于支吾道:“我有我的责任。” 夏宛认真地看着他,说到:“看不出来还是个有情有义的。既然这样,那就祝你好运吧。”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扔给了他:“要是遇到了我们的人,想要杀你的,把这个给他们看。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夏宛说完,转身离开了他。 她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怯怯的声音:“如果大乱过后,我们都还活着,我能喜欢你吗?” 夏宛冷寂多时的心,隐隐地跳了几下。 她垂下眸子,唇角一抹微微的弧线。 萧淳于期待地看着远去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风中飘来一句淡淡的话: “你要是还活着,随便。” 萧淳于咀嚼品味着这句话,心里漫起了暖意。 镐京城如今确实是太乱了。 剩下的权贵们担心自己被杀,纷纷去钱庄取了银两,准备去别的地方避风头。 一时间,很多家钱庄倒闭了。 沈记钱庄虽然树大根深,但受到整体牵连,也元气大伤,生意萧条的很,关停了好几家分店。 孟玄坐着马车到沈记钱庄总店的时候,门口正挤着一堆人,义愤填膺地叫嚷着要来取钱。 大掌柜满头大汗,安抚着众人:“今天能够取钱的名额已经用完了,大家明天再来。” 有人叫骂:“沈家是大奸商!存钱的时候说的好好的,随时可以取。现在告诉我们取不了,信誉哪儿去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闹的不可开交。 孟玄径直走到门口。 大掌柜一见孟玄来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孟公子,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孟玄唇角一挑:“存钱。” 周围的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如今钱庄倒闭了一大片,存进去,能不能取出来还不好说。 大掌柜被他上次的举动吓怕了,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存多少?” 孟玄淡淡地说:“孟府所有的身家。”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大掌柜简直是感激涕零:“孟公子,你真是我们沈记钱庄的大救星啊!里边请!” 这一回,大掌柜直接将孟玄领到了沈星河所在的后堂。 沈星河正坐在案桌前,扒拉着算盘。 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大掌柜,我刚算了。把杏花春雨楼还有我在镐京的两处房产卖了吧,先把资金的缺口补上,保证来取钱的人都能取到钱。我宁愿自己破产了,也不能砸了沈家的招牌。” 第604章 养一辈子 孟玄静静地在她对面坐下了,开口道:“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了。孟府所有的身家存在你这儿,再加上城郊的地,够不够你度过这阵危机?” 沈星河惊讶地抬头。 孟玄眼眸熠熠发光。 “孟公子真是雪中送炭。这笔恩情我先记下,日后加倍奉还。” 沈星河心头大石头落地,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我有个条件。” 孟玄补充道。 沈星河心里一颤:果然,这世上没有白送的午餐。 她之前对孟玄玩的狠了些,他如果要记仇,跟她讨价还价,也是正常。 “说吧。” 沈星河道。 孟玄神情认真:“我在城外也有个别院。这段时间,你去我城外别院里住,不要回镐京。等我回来找你。” 沈星河失笑:“金屋藏娇么?孟公子终于反客为主,当了一回我的金主。” 孟玄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扯上钱的。镐京的动乱你也看到了,很快就要大洗牌。你在城里留着很危险。” 沈星河见他难得的严肃,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在关心我?” 孟玄毫不回避她的注视:“是。” 望着他秀美的凤眼,沈星河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孟公子,不得不承认,你撩人的手段又升级了。这回很走心。” 沈星河随意地弹着算盘上的珠玉,说到。 “撩?我没有在撩。我只是跟着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动。” 孟玄有几分低落。 花丛浪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如今他认真地做件事,反而没人信了。 沈星河见孟玄失落的模样,相信他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了。 她推开算盘,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玄,之前在船上,我的话说的狠了些。男欢女爱,各取所需。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也不会死缠烂打让你负责。毕竟,感情的事,要两厢情愿才甜。” 孟玄眼眸幽幽:“你不要我负责,那你自己就不用负责吗?” 沈星河心跳又漏了两拍:“怎么个负责法?” 孟玄一把攥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的身家都投在你的钱庄了,要是亏了,孟府就倒了。你要对我的下半生的生活负责。” 沈星河嘴角抽了抽:“万一孟府倒了,我养你。” “养多久?” 孟玄追问。 沈星河又准备去扒拉算盘,被孟玄一下子拉进怀里。 “又要精打细算了?” 孟玄眉头一挑。 沈星河垂下眼眸:“养一辈子吧。” 孟玄笑了:“这还差不多。不过,光养着,没名没分的,也很奇怪。给我个名分。” 沈星河盯着他,只见他漆黑的眸子里眼神炽热。 “你要什么名分?” 沈星河扯了扯衣襟,觉得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孟玄一字一句地说:“沈家家主的夫君。” 沈星河心跳如擂鼓。 她嘴上却脱口而出:“睡了一次就要结婚?有点着急。” 孟玄悠悠地道:“睡多少次,跟想不想结婚,没有必然的关系。如果你觉得着急,可以有一个试用期。看我的表现。” 沈星河微笑:“成交。” 师慕野坐着马车,来到了招摇山底下。 晋王府现在所在的位置,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她到了山脚下就下车了。 第605章 还是要等你 从山脚到丛林中的晋王府,还要走两个时辰。 姬允说到做到,说给她选择的自由,就没有再派人跟踪监督她。 夜空中月色清淡,周围一片静谧。 师慕野一个人走着夜路,突然想起了以前在邙山和姬允一起走夜路的情形。 今非昔比了。 转过一个山坳,她停下了脚步。 山坡的银杏树下,静静地站在一个人,望着她来的方向。 这个身影,高大英俊又熟悉。 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衣服都被夜露打湿了。 师慕野心里的柔软荡漾开来,她赶紧一路小跑过去。 姬允如释重负,将她揽在怀里。 “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微颤。 “你知道我要回来?” 师慕野柔声问。 “我不确定你回不回来,但我还是想在这儿等。” 姬允闷闷地道。 师慕野心里一颤。 他还是这么执着,就像在邙山山洞里,就算快被雨水淹没了也要等她来一样。 他抱着师慕野,坐到了树底下,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你把天子囚禁在晋王府地牢了?” 师慕野问。 姬允的手停了停:“是。我的人告诉我了,你去过地牢。” 她去晋王府地牢,还动用了宗主令,肯定会被汇报给姬允。 “昭妃告诉了天子你的身世。你其实是天子和他心爱女人的儿子,昭妃是你的养母。” 师慕野说到。 姬允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太多惊讶。 “昭妃不是我的亲娘,我从小就知道。” 师慕野反倒是有点诧异了:“你怎么知道的?” 姬允目光清冷:“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和姜妃看王兄的眼神不一样。她对我,没有打骂虐待,却很冷淡。在她身上,我感觉不到母爱。” 难怪这母子二人感情这么淡薄。 “天子说,他很后悔对你的种种。他无意中伤害了你。” 姬允眸光一凝:“我以前还曾经幻想过,如果我是他心爱女人的儿子该多好。那样,他就不会对我如此苛刻。可是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是不是了。我有你就够了。” 师慕野抬起头:“你把整个镐京城改造成七星北斗大杀阵,是要和昭妃一起,绞杀大周所有的贵族,复辟商朝?” 姬允迎上她清亮的眸子,笑了笑:“镐京城的秘密,你终于知道了。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把她抱上自己的腿,把头埋在她的肩膀。 “昭妃把我当复辟商朝的工具,我没有这么傻。商朝已经烂透了,复辟了又有什么用。大周也开始烂了。你没看到这些贵族是如何贪污腐败的?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奴隶,性命如草芥。有的人,生下来就尊贵享福。凭什么,就因为他的身份?人人生而平等,我想给所有的平民和奴隶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师慕野缓缓地问:“怎么改变?” 姬允唇角冷峻:“明天就是父王的生日。早在一个月前,我就以父王的名义给各路诸侯发去了邀请。明天,大周所有的权贵都会聚在镐京。到时候,会是一场权力的大洗牌。” 第606章 憋了十八年,终于……(快上车) 师慕野心惊肉跳:“权贵终归只是少数。镐京城还有十万百姓和平民。七星北斗阵一旦启动,不可逆转,那些百姓和平民都会被误杀的。” 姬允把手插进她的发间:“权力的游戏,总有炮灰。他们死得其所。我说过,创造一个新世界,需要无数人的牺牲。” 师慕野微微叹息:“你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很直接。” 姬允把她的头扳过来,眸光流转,掩饰不住眼底的情意:“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我只想好好抱抱你。” 师慕野也不再废话,迎上他的唇,感受着他的霸道辗转。 山坡上青草气息清新,夹杂着他身上的青木气息,让人沉醉。 不知不觉间,两人身上的衣物全都褪下了,散落在草间。 呼吸灼热,意乱情迷。 月光下,姬允覆在她身上的身躯线条流畅优美,仿佛上好的雕塑。 他的身上烫的像火,胸膛上渗出点滴汗珠,在月色下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他的眼眸像被搅乱了的满天星辰,汹涌难抑的情绪翻滚,像是要把她吞没。 熟悉又触电般的感觉又窜了上来,她唇边流溢出断断续续的轻吟,更加紧地抱住了姬允。 听着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动作,姬允浑身一紧。 这一回,姬允没有问她,也没有说话,直接凶狠地贯穿了她。 …… 月色迷蒙,虫声清脆。 银杏树下的草丛倒了一大片。 不远处,草丛不断起伏摇晃。 月亮从西边到了东边,从圆月变成了弯月。 师慕野神情恍惚,意识都快模糊了。 他要的太狠,要的次数太多。 她被她折腾来折腾去,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有好几次,她半昏过去,又被他给吻醒了。 到了最后,她推着他,双手无力地打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双手,按在了头顶,换来了新一轮的疼爱。 她在彻底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她该不会是第一个死在这种事上的女人吧。 等到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了晋王府姬允寝殿的床上。 浑身火辣辣的疼,头发间还残存着青草的味道。 旁边,床单平整,姬允没在。 想来,是昨天晚上她昏迷过后,他把自己送回了晋王府,就出府了。 她掀开被子,撩开寝衣,发现身上全是青一道红一道的痕迹。 有咬的,有捏的,还有青草划过的印子。 憋了十八年,果真是狠。 师慕野在心里腹诽。 璧月给她送来了早点,见状问到:“王妃,您好点了吗。” 师慕野坐起来,准备翻身下床。 刚动了一动,就疼的哎哟一声,靠在了床头。 璧月脸上涌出一片红晕:“殿下吩咐我给您准备了特制的药膏,您要是不舒服可以试着用一用。” “特制的药膏?” 姬允还知道自己差点把她弄死。 “先放着吧。” 她淡淡地说。 “昨天殿下抱着您回来的时候,您衣衫不整,头发都是青草,身上也是伤,昏迷不醒,看起来奄奄一息。如果不是看着殿下脸上的神情很满足,我还以为您是被别人给强~暴了。” 第607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璧月察言观色地说。 师慕野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了。” 她休息了一会儿,才撑起来吃早饭。 门外,传来昭妃尖锐的声音:“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是你们晋王的母妃,你们竟然敢软禁我?” 管家的声音不容置疑:“昭妃娘娘,殿下早就知道您不是他的亲娘。你利用他复仇复辟商朝,殿下念在你养大长大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只是把你软禁一辈子,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了。” 昭妃沉默了半晌,说到:“只要他能复辟了商朝,软禁我,我也无憾了。” 管家嗤笑一声:“殿下不会复辟商朝的,您想多了。” 昭妃愤怒地叫了起来:“我把寂落宗都给他了,他竟然过河拆桥?!” “昭妃娘娘,请吧。您再怎么说也没用了。” 管家一声令下,昭妃咆哮的声音渐行渐远。 以姬允的行事作风,软禁昭妃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师慕野吃完饭,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第三个锦囊。 上面写着几个字:“置之死地而后生。” 师慕野平静地摩梭着锦囊,说到:“师傅,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换上了一套紫色的衣裙。 这件紫色衣裙,华丽又简洁大气,衬得她整个人明艳动人,清丽无比,让人目眩神迷。 她又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了起来。 描弯眉,点绛唇。 铜镜前,身着紫色衣裙的美人神采动人。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看过。 等她梳妆打扮完毕后,发现璧月正一脸难过地看着她。 “璧月,好看吗?” “王妃,您以前几乎不打扮。您这是要彻底和殿下告别吗?” 璧月问的直接。 她是个聪明人。 师慕野笑笑:“我会回来的。” 璧月期待地问:“什么时候?” “你们殿下知道。” 师慕野转身走出了寝殿。 寝殿门口,凝珠、阿秀、管家、掌事静静地列成一排,似乎是在等她。 “王妃,你一定要回来。” 凝珠声音哽咽。 师慕野故作轻松地笑到:“我还没死呢,这么丧干什么。阿秀,给我准备好梨花酒。等梨花酒酿好了我就回来喝。还有,我要听凝珠弹琴给我听。” 凝珠和阿秀点了点头:“我们等你。” 众人目送着师慕野出了府。 今天的镐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两百多诸侯国君带着随从的人马,几千人浩浩荡荡进了城,却被姬少藏告知现在是警备状态,没有多余的军队护卫他们,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诸侯国君正在九方宫前闹着,城外传来了急信。 大越两万人军队联合北戎部落、羌国部队,浩浩荡荡地兵临镐京城。 九方宫。 姬少藏握着加急的书信,右手微微颤抖。 “长孙羽果然是狼子野心!我只是答应了借她的兵,和她联手铲除寂落宗,没想到她竟然联合北戎和羌国偷袭镐京!” 公孙管家满脸焦虑:“现在我们城里的兵只有一万。都是您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兵。对付大越联军,远远不够。” 姬少藏沉思片刻,果断地说:“弃城。城里还有寂落宗和各国诸侯,他们如果愿意,能抵抗一阵。等我们和别的兵力回合了,再来夺城。” 第608章 最终对决 公孙管家犹豫地说:“以大越的作风,进来了是要屠城的。” 姬少藏霍地站了起来:“管不了这么多了。王族的命,比他们贵重多了。” 镐京的大街上一片鬼哭狼嚎,到处都是异国军队的铁蹄。 烧杀抢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人间惨剧,都在镐京上演着。 由于姬少藏的弃城,大越和北戎、羌国军队不到半个时辰就攻破了城墙,大肆杀戮。 风声猎猎的风雨阁上,姬允一身黑袍肃杀,俯视着底下的惨状。 良久,他唇角一勾:“我以为王兄爱民如子,贤明的不得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弃城跑了。” 连城看着底下的杀戮,说到:“我们是现在启动阵法,连同大越军队一起绞杀,还是再等等?” 姬允沉思了一会儿,说到:“这个七星北斗阵只能移动七次,每一次都要算得精准,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力。七次过后,再强行移动,整个镐京城就塌陷了。我的主要目的是绞杀这些大周诸侯。现在他们太分散。等大越军队把他们赶到一处后,再启动阵法,一起绞杀。” 连城回到:“明白。” 姬允看着血流成河的街道,眼底闪现出嗜血的兴奋。 这时候,对面铜雀台上,一袭紫色的明艳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今天的她格外惊艳,盛装打扮了一番,简直是倾国倾城。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过去了。 他的身体里,还隐约残留着昨夜疯狂纵情的酸痛和蚀骨的销魂。 只不过隔了两三个时辰,再见到她,仿佛又被勾起了身体深处蠢蠢欲动的欲~望。 她还是来了。 在铜雀台上,和他遥遥相对。 姬允的心情顿时很复杂。 师慕野也看见了对面风雨阁的姬允。 风雨阁地势高,比铜雀台隐蔽,是绝佳的指挥作战的场所。 他的身影依挺拔迷人,容貌有一半隐藏在阁楼屋檐阴影下,另一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俊美耀眼,有一种别样的美。 他遥遥地望着她,把手放在心口,对她做出了一个唇形。 “今晚回家。” 师慕野心口蓦然一痛。 她也对他作出一个唇形:“好。” 大越联合军队已经攻了进来,大肆杀戮,姬允还没有动作。 看来,他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 他本来就不在乎这些平民百姓的命,更不会为了他们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师慕野拿出一面绯红色的旗帜来,上上下下地朝东南方向挥舞了六下。 东南方向的一座宅院门前的大树上,叶酒举着一面黄色旗帜露面了,挥了两下。 此时此刻,一群大越士兵正通过一条小巷,准备撞开一家宅子的大门。 突然之间,随着隆隆的一阵响,那条小巷就像活了一样,朝一边移动过去。 大越士兵们头晕目眩,互相抓住对方,才不至于摔到。 咣当一声,小巷的移动终于停止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护城河。 出于向前冲的惯性,大越士兵们刹不住脚,纷纷接二连三地跌进了河里。 另一边,广场上,几百个大越士兵正在砍杀着,突然脚底下一沉,掉进了裂开的地缝里。 然后,地缝疏忽之间就合拢了,只留下从地底传来的哀嚎。 第609章 因爱生恨 姬允望着师慕野的动作,眉头一挑:“用旗语来指挥?王妃,你果然聪明。” 连城匆匆地上来汇报:“殿下,王妃的人控制住了几处地下机关。现在阵法已经启动了。” 姬允眼眸一凝:“我已经看到了。王妃,七星北斗阵可不是这么用的,太浪费。” 连城道:“阵法已经移动一次了,还剩六次。” 姬允用手指轻轻敲着窗棂:“再给她用一次。然后,把她的人都抓起来关住。” “遵命。” 师慕野在铜雀台上观察着城里的情景,朝西北方向挥动了六下旗帜。 西北方向的一个草垛上,萧淳于挥动着旗帜回应着。 大越军队聚集的朱雀街道突然四分五裂,几千士兵被分隔开来,散成一小拨一拨的。 镐京城的百姓们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自发地拿起家中的菜刀棍子,和落单的大越士兵混战。 师慕野第三次挥动旗帜的时候,却没有了应答。 远远地,她看见了姬允似笑非笑地向她看过来。 看来,姬允已经控制住步虚司的人了。 她放下旗帜,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时候,她身后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身着戎甲的长孙羽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刀,阴森森地朝她走来。 姬允见状,神情大变:“派人去铜雀台保护王妃!” 师慕野见到长孙羽,微微一笑:“长孙公主,你穿戎装的样子比穿女装好看多了。” 长孙羽声音冷峻:“晋王妃,你果然有几分能耐,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杀了我上千士兵。” 师慕野靠在栏杆上:“你们大越偷袭入侵我大周,我杀你们,天经地义。” 姬允在风雨阁张开弓箭,对准了长孙羽。 长孙羽敏锐地发现了姬允的弓箭,伸手就将师慕野抓过来,挡在自己前面。 “怎么,长孙公主是因爱生恨,得不到我夫君的欢心,所以才和齐王合作,借机入侵的么。” 师慕野挑眉。 长孙羽怒气隐隐:“你闭嘴!” 师慕野笑了:“长孙公主,我们打个赌吧。看看你敢不敢杀我?如果你杀了我,我夫君会跟你势不两立,将你追杀到底。你从心底还爱着他呢,你不会想看到这种场面的吧。说不定你还幻想着,哪天他厌倦我了,你再趁机而入呢。” 长孙羽刷地将刀抵在了她胸前:“你真以为我不敢?” 姬允举着弓箭,见长孙羽抓着师慕野挡在她面前,并把刀横在师慕野胸前,心里砰砰直跳,手心出了汗。 再坚持一会儿,我的人马上就来救你了。 一滴汗从额角滑落,滴进了他的眸子。 他微微眨了眨眼。 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只见师慕野不知道说了什么,长孙羽突然一刀插进她的胸膛! 长刀刺透了她的身体,从她身后露出刀尖,滴嗒嗒地流着血。 姬允只觉得耳朵嗡地一声响,眼前一黑。 面前的景象,似乎变的模糊朦胧起来。 铜雀台上,她紫色的衣裙在风中翩飞,绝美的容颜望向自己的方向,似乎还微微笑了一下。 今天的她,特意装扮了一番,格外美。 然后,她软绵绵地向后一倒,从十几米高的铜雀台上掉了下来。 第610章 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他浑身上下冰凉一片,手脚发软,手中的弓箭咣当一声落地了。 一股剧痛涌上心头,冲击得他的心脏像被撕裂般疼痛! 眼见那抹紫色身影急剧向下坠落,姬允下意识地冲出阁楼,跳了下去。 “殿下!” 连城在身后惊慌失措地叫喊。 姬允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踩着屋顶,在瞬间转移腾挪,直奔向那抹紫色身影。 然而,那抹身影跌落的比他的速度更快。 啪地一声! 紫色身影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姬允的眼前,弥漫起一片血雾。 姬允的身子僵住了,他停下了脚步,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去看。 四周的大越士兵早就对这个在高台上挥舞旗帜的女人怒意滔天。 这个时候,见她掉了下来,一拥而上,用刀剑在她的身躯上乱捅。 突然之间,这群大越士兵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和迫人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们扭过头来,只见一个男人如同杀神一样劈开人群,闯了进来! 他的杀伤力惊人,一刀竟然劈倒了七八个人,刀尖上还串了两具尸体。 他双眸赤红,仿佛要吃人,俊美逼人的脸上带着泪痕。 此人,极俊朗,又极可怕!同时,又极其愤怒! 一时间,尽管周围有几百士兵,却没有人敢摄其锋芒。 姬允砍杀了几十个人,冲到了地上的尸体面前。 他面前的,已经不能叫尸体了。 本来摔下来的时候支离破碎,又被大越士兵乱砍乱捅,早就面目模糊了。 姬允跪在尸体面前,捂住脸,泪水打湿了双手。 心底的剧痛再次袭来,令他差点窒息昏迷。 慕野,你说好今晚一起回家的。 你为什么要以身涉险,站在这么显眼的高台上? 不。 应该怪自己。 如果他早点动用阵法绞杀大越,她也不会被长孙羽一刀捅死,掉下高台,还被这群大越畜生在身体上乱捅! 大越士兵被他杀怕了,见他失神地跪在尸体面前,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来。 长孙羽望着高台下的情景,惊疑不定地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刀,暗暗叫了声:“不好!” 姬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拄着刀,转过身来。 大越士兵心惊胆颤,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男人好像疯了一样,赤红的双眼涌动着滔天的愤怒。 他咬牙切齿:“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他一刀指向空中:“七星北斗阵,全部开启!” 连城心中震动。 师慕野的死,让他几近疯狂,放弃了整个寂落宗准备了快五十年的大计,只为给她报仇。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人神勿近。 刹那间,整个镐京城都晃动起来。 街道、房屋就像棋盘上的棋子,移动了起来。 地面的裂缝就像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吞噬着掉落的人群。 滔天大水不知道从哪里汹涌而出,淹没了大越士兵。 巨石和流沙四处蔓延,砸向来不及逃走的大越士兵。 无数的黑衣人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砍杀着大越、北戎和羌国士兵。 第611章 一夜白头 这是比之前更骇人的人间地狱。 比人间地狱更骇人的,就是那个俊美的发了疯的男人。 他一个人,一把刀,如入无人之地。 杀到后来,大越士兵只要见到他,都会惨叫一声,争先恐后地往回跑。 四个时辰后。 镐京城终于停止了晃动。 城里,一片狼藉混乱。 死尸堆成了山。 鲜血在街上肆意流淌,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当连城带着十几个黑衣人找到姬允的时候,只见他正蹲在铜雀台前的广场上,一点点地拣着什么东西,珍重地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等到连城看清楚眼前的惨状时,他眼眶一热,差点晕倒。 王妃,竟然是死无全尸。 以殿下的深情,连城担心他会走火入魔。 连城准备说点什么,暂时转移他的注意力。 “殿下,大越和北戎、羌国军队已经全部被我们诛杀,长孙羽下落不明。两百多个诸侯国君,现在还剩九十多个,都吓得不行,说是要臣服殿下,奉您为天子。” 姬允置若罔闻,只是喃喃地说:“叫马车过来,我要和王妃一起回家。” 连城勉强看了一眼那已经不能叫尸体的躯体,颤抖着应到:“是。” 黑色马车驶来后,姬允小心翼翼地扶起地上的尸体。 然而,尸体太碎,轻轻一动,就像破布一样散开了。 周围的黑衣人都不忍心看,背过了身子。 连城哽咽着说:“殿下,我去找最好的入殓师来。” “不!” 姬允暴喝一声,吓得众人一颤。 “她没有死,为什么要找入殓师!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她死了这几个字!” 连城唯唯诺诺:“明白。我……帮您送王妃上车。” 在连城的托举下,姬允抱着破碎的尸体,行尸走肉般登上了马车。 晋王府。 众人守在姬允寝殿门口,红肿着眼眶,都是一脸的担忧。 璧月抽泣着说:“殿下把自己和王妃关在一起,不吃不喝都三天了。这五月的天,我担心……王妃不能入土为安。” 她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管家叹了口气:“我担心殿下会发疯和变态。” 连城闷闷地说:“已经有变态的迹象了。” 众人正说着,寝殿的门打开了,大家都吓了一跳。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依旧俊美,只是容颜憔悴,眼圈发黑。 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原本乌黑的头发,竟然隐约闪烁着几丝银光。 众人盯着他发间那再明显不过的白头发,一时间都默然不语。 姬允开口,声音是沙哑的:“连城,去找一具最好的寒冰床来。还有,把步虚司的李瘦年找来。另外,吩咐工匠,马上在我的寝殿里建一座冰室。” 连城赶紧应了下来。 “如今镐京无主,将父王放出来吧。” 姬允的声音虚弱飘渺。 连城惊讶:“殿下,您自己不借这个机会即位?” 姬允眼眸消沉:“我没有这个心情。” 他说完,就关上了寝殿。 璧月哭出声来:“完了。殿下果然是开始变态了。他是准备把王妃一辈子放在自己寝殿么。” 连城忧心忡忡:“这恐怕只是个开始。” 第612章 永失吾爱 大越联合北戎、羌国入侵镐京城,晋王力挽狂澜,救下了整个镐京。 镐京的平民百姓都十分感恩戴德。 与此相反,姬少藏手下的军队本来就对弃城不满,听说晋王救了镐京后,纷纷倒戈,投奔姬允。 久病的天子终于露面了。 他露面后的第一件事,就发布了退位诏,宣布晋王继承天子之位。 然后,他宣布将齐王贬为庶民,剥夺王位封号,终生不得入镐京。 三个月后,晋王即位,成为新天子。 姬允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兵攻打大越。 不到半个月,大越国破,大越公主长孙羽被活捉。 地牢里。 浑身是血的长孙羽奄奄一息。 眼前的男人俊美无双,浑身却充满着冷冽的煞气。 他一来,就狠狠地把她往死里折磨,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她昏死过去好几次,还没来得及讲出一句完整的话。 终于,他似乎是折磨累了,在她面前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能让堂堂大周天子亲自来审讯,我真是荣幸。” 长孙羽气若游丝。 “你这一辈子都会感到荣幸。因为我不会让你死,会这样折磨你一辈子。” 姬允神情阴森。 长孙羽咳嗽半天,才说到:“我没杀她,是她自己要往刀上撞的。” 姬允霍地站了起来:“你说的当真?” 长孙羽苦笑:“不管怎样,她人都死了,你总之也不会放过我。我何必要骗你?她主动送死,又不能让你减轻对我的折磨和惩罚。” 姬允的心中又翻滚起一阵阵的剧痛,比平日突如其来的心痛更甚。 她竟然是主动送死? 他和她都是聪明人。 他知道了。 她明白,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么多年的谋划,拯救无辜的镐京平民,只有她在他面前的死。 她被大越杀死了,他痛失所爱,才会不顾一切地要为她复仇,提前启动阵法,绞杀大越军队。 最后的对决,她用自己的命算计了他。 姬允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 永失我爱。 如果他不这么执着,如果他能听她劝,多好。 至少,她现在还能在他身边。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晋王府。 虽然是登基成了天子,他并没有搬进九方宫,还是留在晋王府。 晋王府里,处处有她的气息。 五月的天,寝殿里寒气逼人。 一墙之隔,就是冰室。 姬允披着大髦,细细地翻阅着那束系着红丝带的信笺。 里面所有的信,他都会背了。 看着看着,信笺湿了。 璧月端着盆热水进来,见状,鼻子也是一酸。 殿下这么狠戾的一个人,在王妃去世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经常一个人在王妃的书房看着信,发呆,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殿下,您不要太过伤心。” 璧月笨嘴拙舌地安慰了一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天,我走之后,王妃是什么样的?” 姬允开口问到。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主动开口问她关于王妃的事。 璧月字斟句酌地说:“殿下走后,王妃吃了早饭,专门换上了那套紫色衣裙,还特意化了妆。奴婢问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她说她会回来的。奴婢再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殿下您知道。她还让阿秀准备好梨花白的酒等她回来喝,还说要听凝珠弹琴。” 第613章 情到深处是变态 姬允喃喃地说:“慕野,你为什么说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没告诉我。你好狠心。” 璧月见他又开始情绪不对劲了,默默地撤了。 殿外,连城禀报:“陛下,孟太宰到了。” 姬允最近一回府就在寝殿呆着,也不怎么去书房了。 “让他进来吧。” 孟玄进殿看到姬允后,心里一惊。 “堂堂周天子陛下,年纪轻轻,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姬允抬眸:“如果头发白能换回她死而复生,我宁愿全部白头。” 孟玄心有不忍:“陛下节哀。” 姬允道:“你这次来是什么事?” 孟玄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朝廷里的那帮老头子说新天子登基,不能没有王后,张罗着要给你纳后纳妃。我虽然义正严辞地驳斥了他们一番,但也需要你一个正式的旨意,堵住他们的口。” “纳后?” 姬允眉头一挑。 孟玄心道糟糕,果然触到逆鳞了。 姬允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目光一凝:“他们说的没错。新天子登基,确实不能没有王后。我不仅要封后,还要办婚礼。” 孟玄倒是吃了一惊。 这王妃还尸骨未寒的。 “陛下是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孟玄小心地问。 姬允的唇角扬起一个凄美的弧度:“自然有。一直都是她,除了她,没有别人。” 孟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一墙之后的冰室,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他早听说姬允把师慕野的尸体放在寝殿的冰室里,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不是传言。 “你是要跟……这样子的王妃办婚礼吗?” 孟玄字斟句酌。 如果姬允执意要封她为后,还好说。 不过是个名号的事。 但是,他还要和一具没有呼吸的躯体办婚礼,这就有点慎得慌了。 到时候,传出去新任周天子是个病态偏执狂,就有损大周颜面了。 “我欠她一个婚礼。我要和她办婚礼。谁反对我杀谁!” 姬允眸光凛冽,十分坚定。 孟玄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说到:“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看看现在的王妃,也好……看看怎么定制喜服。” 姬允站了起来:“你随我来。” 推开石墙,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孟玄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冒着白气的冰室里,放着一张寒冰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紫色衣裙。 听说王妃掉到铜雀台下的时候,又被大越士兵砍了几刀,已经不成人形了。 没想到,这床上躺着的,还是个人样。 孟玄哆哆嗦嗦地又走近了些。 只见床上的人,脸上、身上都有被白线逢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那张脸,虽然清丽无比,但依旧显得很诡异。 孟玄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 姬允每天对着这么一具尸体,还真是不嫌慎得慌。 “李瘦年已经替她缝补过身体了。他的手法还不错。” 姬允淡淡地说。 孟玄受惊地看着他,同情无比。 他居然还找人补了尸体。 姬允不顾严寒,坐在寒冰床边,凝视着她的脸。 “你觉得,婚礼那天,她画什么样的妆合适?” 孟玄都快哭出来了。 不仅为了他的变态,也为了他的深情。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第614章 赌他的深情 他说:“桃花妆合适。” 姬允的唇角难得掠过清浅的笑意:“我也觉得。到时候她画桃花妆一定很好看。” …… 镐京城郊的孟府别院里。 一个清丽无双的少女正在池塘边钓鱼。 哗啦一声。 一条大鱼上了钩。 “今天的收获不错啊。” 少女拎着鱼桶,兴冲冲地走向院子。 院子里,沈星河和叶酒、萧淳于还有李瘦年正在打牌。 沈星河见状喊到:“慕野,鱼钓到了就过来换下我,我要上厕所。” “马上。” 师慕野擦了擦手,坐到了沈星河旁边。 “孟猪蹄子今天貌似去晋王府了。你说他到底能不能保守住我没死这个秘密?” 师慕野忧心忡忡地问。 沈星河啪啪地甩了两下牌:“他敢不保守秘密。他现在还跟我在结婚试用期,如果多嘴说出去,试用期无限延长。” 师慕野哦了一声。 沈星河又道:“慕野,听说你死了后陛下很伤心,把那具尸体放在自己寝殿冰冻起来,都快变态了。” 李瘦年接茬道:“是挺变态的。还专门请我去缝补尸体。我自己看着那具尸体都下不去手。哎。” 叶酒道:“妹子,他对你这么深情,你咋还装死不去见他呢?” 师慕野沉默了一会儿,说到:“他现在越是对我痴情,我越怕。怕他发现真相后,会怪我欺骗他,利用他对我的感情破坏了他的计划。” 萧淳于幽幽地说:“你要是怕他怪你,当初就不应该用假死来刺激他。” 师慕野道:“淳于,你如今也成了半个爱情专家了。” 叶酒嘿嘿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假死计划天衣无缝,几个大越士兵神助攻。当时陛下的样子让我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快哭了。” 师慕野想起当时的情形,心中一痛,默默地拎起鱼桶走开了。 当时,她身子一侧,故意撞上了长孙羽的刀,让她的刀从自己的腋下穿过。 从姬允的角度看,像是她被长孙羽刺了个洞穿。 然后,她倒下铜雀台。 铜雀台离天台三分之一的地方,有一个凸起的飞檐。 她落到飞檐处的时候,被叶酒和秦破奴接住。 与此同时,李瘦年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易容的尸体扔了下去。 不得不说,当她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被摔成了肉饼,自己也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当她看到姬允发疯发狂地砍人杀人,调动了七星北斗阵,还蹲在地上捡着尸体的碎块时,她的泪水也忍不住了。 他的痛,她感同身受。 她是成功制止了他的计划,让十万镐京百姓不至于枉死。 但是,她靠的,不是她一向引以为豪的头脑和鬼谷奇术,而是赌的他的深情。 她,赌赢了。 然而,她却不敢去见他。 毕竟,她是利用了他的感情。 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了喧哗。 孟玄回来了。 她赶紧冲到院子里:“孟玄,他今天怎么样了?” 孟玄叹了口气:“经过鉴定,已经是重度变态晚期。他已经决定跟假扮你的那具尸体办婚礼了。你再不去,就便宜那具尸体了。” 第615章 死人的婚礼 师慕野脱口而出:“婚礼是什么时候?” 孟玄唇角一抹笑意:“明天。” 新任天子纳后的婚礼很是惊世骇俗。 其一,很仓促。 一般天子的婚礼,都要准备至少三个月甚至半年。 但是,天子的婚礼只准备了一天,就昭告天下,忙死礼部的老头子了。 其二,也是最骇人的,新王后是个死人。 虽说大周子民们对师少傅是如雷贯耳,很有好感,但是让他们的天子娶一个死人,谁都觉得变态。 其三,偏偏天子还下旨,不许提王后死了。 综上,大家都觉得新天子不是一般的疯狂。 婚礼当天。 按照惯例,姬允要先去天坛祭祀,然后回晋王府将尸体新娘接上轿,再一起去九方宫。 在孟玄的帮助下,趁着姬允离开府里,师慕野溜进了姬允寝殿里的冰室。 刚踏进寝殿的时候,她就快被冻死了。 这几个月,姬允就是在这个冰窖一般的屋子里度过的。 想想真是可怜又同情。 她提心吊胆地换上了大红的喜服。 孟玄一手拿着化妆盒,一手给她画起了妆。 “没想到你会化妆。” 师慕野有些惊讶。 孟玄面有得色:“京城流行的桃花妆就是我发明的。” 孟玄画完后,左右看了看,又给她涂了点白粉。 “颜色太艳丽了,不像个死人。再画白一点。” 孟玄又涂抹了一阵,才满意地停下了手。 冰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吉时已到!请陛下接王后出房。” 太常在门外说到。 师慕野慌忙躺上寒冰床。 刚一躺上去,她快冻哭了。 太特么冷了。 孟玄在一旁低声道:“咬紧牙关,别抖,免得穿帮。” 至于她为什么要装作尸体和姬允办婚礼,而不是直接出现和他相认,这主要还是怪她太心虚,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婚礼迫在眉睫,不能便宜了一具陌生的尸体。 总之,先顶替过去了再说。 姬允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她紧闭双眼,面如死灰。 确实不用装,冻得脸色惨白。 姬允见到寒冰床上的人,唇角情不自禁地弯了起来,眼眸流露出万般柔情。 他俯下身去,吻了一下她的唇。 师慕野浑身僵硬。 他竟然亲一具死了三个月的尸体! 如果不是她自己顶替,他就这么亲了。 她忍不住想,这三个月里,他该不会对这具尸体做了些什么别的吧。 姬允抱着她,走出冰室。 姬允的一缕长发垂了下来,好死不死地在她鼻端动来动去。 她现在鼻子痒痒,很想打喷嚏。 然而,姬允一直抱着她,没有撒手的迹象。 师慕野实在忍不住了,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时候,姬允停住了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 “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吧。”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好像听到了。” “李瘦年,你对尸体一向很有研究。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瘦年一本正经地说:“尸体经过冷热交替,体内的气息会排出。打喷嚏,实际上是体内残存气息的正常排出,就像肌肉无意识的反射一样。” “有道理。” 姬允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往前走。 师慕野总算松了口气。 第616章 我就是规矩 姬允抱着她,钻进了大红绣球的凤鸾轿里。 太常在一旁循循善诱:“陛下,您现在和王后在一个轿子里,不合规矩。” 姬允挑眉:“我就是规矩。” 姬允进了轿子后,就将她横抱在自己怀里。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青木气息和胸膛的温暖。 几个月没接触,再次接触,如同触电般酥麻。 更要命的是,她自己身上开始热了起来。 这时候,姬允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慕野,你今天很好看。” 师慕野心里纠结无比。 他竟然还跟死了三个月的自己说话。 正纠结间,面前一热,他已经俯下身,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强势地掠夺。 师慕野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任由他肆虐。 他越吻越动情,如果不是喜服太繁琐,他的手就伸进去了。 她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念头:他该不会也这么动情地亲吻过那具陌生女人的尸体吧? 一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睛,问他。 但是,又怕太突兀,被他当作诈尸。 好在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 姬允抬起头,替她整理了喜服,说到:“可惜。你不能亲眼看到我们的婚礼。” 师慕野心道:是挺可惜的。明明梦寐以求的婚礼,我还得扮作自己的尸体。 不过,怪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天子的婚礼,流程冗长而繁琐。 姬允抱着师慕野,过了十几道流程。 由于师慕野是个死人,没有人给她准备饭菜。 到了下午的时候,她已经饿的不行了,有好几次肚子发出轻轻的咕咕声。 幸好礼乐声音大,盖住了。 吟诵祝福仪式结束后,姬允直接抱着师慕野来到了太仪殿。 他把师慕野放到榻上,吩咐小太监:“一会儿我去用膳。你们给王后也准备些吃的。”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说到:“是。” 不一会儿,两个小太监端来了一盘点心,放在师慕野的旁边。 其中一个说:“听说王后是死人,死人还要吃东西?” 另一个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们家给祖先上贡还要放吃的呢。” 两个小太监叽叽喳喳地离开了。 师慕野听见周围没有动静了,悄悄睁开眼。 她抓过一块糕点,狼吞虎咽。 正吃着,殿门口传来脚步声。 师慕野慌忙躺好,嘴里拼命地吞咽着。 两个小太监又进来了。 其中一个眼尖,见到糕点少了一块,一惊一乍:“糕点少了一块!是被王后吃了吗?” 另一个小太监回到:“胡扯。明明就是你趁我不注意偷吃了。连进贡给死人的东西都吃。”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姬允进来了。 两个小太监立马住口了。 姬允扫视了一眼盘子里的糕点,说到:“少一块就少一块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姬允朝师慕野走来,看了一会儿,唇角一勾,抱起了她。 师慕野总觉得自己嘴角沾着什么东西,借着走路的上下颤动,在他胸膛前蹭掉了嘴角的东西。 她眯眼一看,果然是几粒残渣。 第617章 王后,你诈尸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总算是结束了头昏脑胀的婚礼。 全程,师慕野都闭着眼睛,听着各式各样的赞美歌颂之词,和诸侯国君的献礼祝贺。 本来应该是要在九方宫下榻的,姬允抱着她回到了晋王府。 把她放到床上后,姬允轻声细语:“今天的婚礼你满意吗?如果你能亲自看看,该多好。” 师慕野欲哭无泪。 他下床离开了,传来了倒酒的声音。 “你我的交杯酒,今天一定要喝。” 说完,他的唇就压向了她的唇,将酒渡进她的口中。 作为一个合格的死人,师慕野自然是不会喝这些酒的。 于是,酒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姬允一一地将滴下来的酒液吻干。 身边又响起了簌簌的衣服声响。 “你我的洞房花烛夜,虽然迟到了,但不能错过。” 师慕野终于快受不了了。 姬允是真的变态了啊! 她现在可是一具死了三个月的尸体啊! 姬允刚压了上来,她就霍地睁开了眼睛。 姬允的眼眸波澜微动:“咦,王后,你诈尸了吗?” 他丝毫没有被她吓到。 看样子,他是早就知道这尸体是她了。 师慕野单刀直入:“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似乎有点咬牙切齿:“昨天。” 昨天,冰室里。 孟玄建议:“桃花妆合适,又喜庆,又能遮盖住王妃下巴底下的那颗痣。” 姬允望向床上的人,眉毛一扬:“下巴底下的痣?” 他凑近了些,低头俯视。 果然,她下巴底下有一颗浅浅的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姬允眉头微微皱起:他对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熟悉的很,以前怎么没发现她下巴上有痣? 正沉思间,孟玄又说到:“还可以掩盖住脖子底下浅浅的纹路,显得更细腻些。” 姬允再度望向她的脖子。 她的脖颈处,有一道极为轻浅的接痕,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他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他摸向她的脖子,一把将易容的面皮撕了下来。 眼前的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姬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良久,才缓缓地蹲在地上,笑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欢喜的手脚发软。 他笑得很舒畅,一双桃花眼却也不由自主地湿润了,波光潋滟起来。 乍悲乍喜,失而复得。 既然她没有死,往后余生,他就听她的话,不再让她离开他身边。 …… 师慕野心虚地垂下眸子:“对不起。不过在我解释前,我要先问下你。这三个月,你有没有亲过那具尸体,或者做别的?” 姬允挑眉:“你真当我这么变态?那个时候你…………那具尸体已经碎的不像样子,我看一眼就心痛,哪有心情做别的?” 说到这处,姬允似乎是想起了当天的撕心裂肺,还有这三个月来的行尸走肉。 那般心痛还在心底残留着,挥之不去。 师慕野看着他暗沉的目光,知道他又回想起了当天的痛苦。 “允郎,对不起。我只能用这种决绝的办法了。” 师慕野的声音软得不行。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生怕他怒而发狂。 没想到,他却是神色温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我不坚持己见,听你的话,你也不会铤而走险,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第618章 听我的 她有几分意外。 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她惴惴不安:“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你不介意?” 姬允叹了口气:“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你爱用就用,只要你不离开我。” 师慕野心里软软的,又问:“你不怕我是祸国妖姬,带着你被人骂成昏君?” 姬允微笑:“你有祸国的本事,没有祸国的心。你是鬼谷子弟子,是我的光。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正义的。” 师慕野眼睛酸了一下:“我觉得我很幸福。” 姬允又道:“话又说回来,你害我这三个月心都碎了,准备怎么补偿我。” 师慕野怯怯地:“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姬允唇角一勾,眼眸泛着野兽般的光:“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他强悍地扑了上来,眼眸昏沉:“床下我可以听你的,床上要听我的。” …… 新天子大婚后,宣布大周休假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在晋王府闭府不出,而且,连寝殿也很少出。 就连百官递上来的折子,他也让孟玄代为批阅处理了。 除了每天端茶送饭的壁月,他下令任何人没有事情就不要打扰他。 璧月端着补汤,每天穿梭在府里,都会遇到一堆心怀八卦之心的人来问她,陛下的情况如何。 她只是淡然一笑。 陛下可是好的很。 这个时候,谁去打扰他,谁就是去找死。 好不容易,王后死而复生了,再加上新婚燕尔,怎么能容忍外人打扰呢。 半个月后,姬允大赦天下。 他颁布了赦奴令,废除了奴契。 大周的奴隶们从此自由了,地位等同平民。 他们可以自己选择主家,也可以自己做生意,耕田。 齐王也得到了赦免,恢复了王位的封号,还有原本齐国的封地也一并还给了他。 只是,依旧终生不得入镐京。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天家夺位失败,从来都是赶尽杀绝的。 原天子据说在傩神节上遇到了一个年轻貌美的神秘女子,然后就不管不顾地跟着她走了。 大家都说他晚节不保,被狐狸精勾走了。 不过,师慕野知道,那个女子,就是姬允父王心心念念的神女。 那天,在傩神节上,她和姬允并肩在护城河边漫步。 当她无意中抬头的时候,发现河对面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正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那目光,充满了怜爱和疼惜。 师慕野对上了她的视线,她朝师慕野粲然一笑。 然后,嘴唇动了动。 她的声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虽然极为轻浅,但耳力极佳的师慕野还是听到了。 她说:“姑娘,照顾好我的允儿。祝你们幸福。我会默默守护你们的。” 一群人经过她的面前,人群过后,她就不见了。 她已经来了,却没有直接见姬允。 师慕野却能理解她。 她是神女,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来日方长,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她转过头来,见姬允若有所思地盯着河对面。 第619章 (大结局)陌上花开缓缓归 “在看什么?” “我有种感觉,好像刚才的那个女人,是我亲娘。” 原来他也见到了。 “你娘是神女,她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使命,就像我一样。等到合适的时候,她一定会来见你的。” 师慕野柔声道。 “王后,你还是这么会说话。” 姬允浅笑。 两人继续漫步。 “你的太傅孟玄从试用期转正了,下周和沈星河举办婚礼,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师慕野说到。 “好。我陪你。” 姬允笑眯眯。 “对了,我派人去邙山修葺鬼谷草庐了。” 姬允像是在给她汇报工作。 “师父一定很高兴。” 师慕野微笑。 “我准备封秦破奴为义弟。” “这么大方?” 师慕野挑眉。 “秦破奴是楚国皇帝的私生子,被他兄弟追杀逃到了镐京。日后我将扶持他上位,楚国将从大周的劲敌,变成大周有力的同盟。” 姬允娓娓道来。 “我的小杂役是楚国世子?” 师慕野想到秦破奴任劳任怨的勤恳模样,大吃一惊。 “你的师府,真是卧虎藏龙呢。” 姬允握着她的手,笑盈盈的。 “还不是都被你这个心机腹黑的都变成了你的人。” 师慕野掐了一下他的手。 “我撤销了镇陵郡,设了陵国。” 姬允道。 师慕野抬头望他,心里温柔无比。 “你竟然还给陵国复国了。” “我王后的娘家,怎么能不上心。” 姬允眼眸也是温柔。 “还有,我封了百里归南为陵王,他接受了。你昔日的护卫,也是我的人了。” 姬允不避讳,继续道。 从一个家奴到一国之君,这种荣宠十分罕见。 师慕野顿了顿,道:“你对你的情敌倒是大方。” 姬允笑回:“一部分是因为你。还有一部分,我是想给天下立一个榜样。只要有能力,不分贵贱和出身,都能改变命运。这也给那些残存的世家望族敲一个警钟。” 师慕野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说到:“说到陵国,我想家了。” 姬允将她圈在怀里:“五月了,陵国小山坡的花都开满了。我陪你回去。” 陵国。 阡陌小路。 虞美人开满山坡。 白头雀欢快地歌吟。 小溪边流水潺潺。 花丛微颤。 “允郎~你轻点~” “小狐狸,你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声音停了停。 “好啊你!一开始设计音戏的时候,就已经打了这个主意么。” “别打我。专心点。” 花开正当时。 情深正浓处。 (全书完) 作者的话: 感谢各位亲爱哒一路到现在的陪伴~谢谢你们~本书大结局啦~是的,小允子和小狐狸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其他的人,各自都有了美好的结局。 生活本就不容易,看个书,何必这么苦逼。甜过,痛过,记得,就够了。 爱情的模样有千万种,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是甜的。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再次谢谢各位小可爱~ 一个月后,作者会开一本新书。 如果那个时候大家还记得我,欢迎过来哦~ 番外 姬允的秘密1 每个人都有心底的秘密。 姬允也不例外。 有些事情,是打死他,一辈子也不会往外说的。 那是在临沧县发生的事。 自从师慕野跟他说了,从此以后保持距离不再见面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一直很心烦意乱。 他安排在临沧县的活神仙引起了朝廷的注意,天子派师慕野去查案。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想了想,唤来了连城,吩咐准备去临沧县。 “殿下,临沧县的事您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不用亲自去一趟。” 连城道。 “不。我要亲自去。我要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想跟我保持距离。” 姬允轻轻敲打着桌面。 连城腹诽:您这日理万机的,可真有闲心。 到了临沧县玄甲军营地,姬允就吩咐下去,想方设法给步虚司的人设障碍,让他们走投无路。 连城被吩咐下去,专门盯着师慕野,汇报她每天的行踪。 “师百司他们没有饭吃,饿了一天。” “师百司他们和乞丐打起架来了。” “师百司被困在矿洞里,困了两天了。” 听到师慕野被困在洞里,姬允才放下手中的书,说到:“派守洞人过去,给她指一条路。戏做的足点,不要被她看穿了。” 连城道:“一定的。我们准备派那个体弱的瞎眼怪老头,既不会让她感到有生命危险,看起来又足够诡异变态。” 姬允想了一会儿,又说到:“还有,去买两本《西周美人图鉴》过来。” 连城惊讶:“是那种书吗?” 晋王向来清心寡欲,从来不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书。 姬允抬眸:“是你想的那种书。” 连城眼睛一亮:“遵命。” 他们家殿下,终于在这方面开了点窍了。 两天后。 连城捧着一条锦帕,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殿下!师百司终于提出了要见你。她还说这锦帕是你给她的定情信物。” 姬允从书桌后面抬起头,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 反应这么冷淡? 之前是谁每天都问他,师百司有没有提出来见他的? 连城把锦帕递给了他。 姬允接过锦帕,看了看,放到桌上。 “你先告诉她,私闯军营是乱棍打死的罪,我可以网开一面,将她逐出军营。如果她坚持要见我,就让她去雁荡湖边等我。” “如果她不坚持见您呢?” 连城小心地问。 姬允眼眸一凝:“那你就自行去军营领十个板子!” 连城欲哭无泪:“明白。我一定送她来见您。” 连城出了门后,突然想起了还有件事没说,准备回去禀报。 接过,刚走进门口,就看到姬允拿着那块锦帕,贴在脸颊边,细细地嗅着,嘴角露出痴笑。 他揉了揉眼睛,确信没看错。 那确实是实打实的,从来没有在晋王脸上出现过的痴笑。 连城在心里叫嚣:完了。殿下这回对师大人应该是动了心了。 在那之后,师慕野随姬允进了军营,被安排在隔壁房间睡下。 半夜。 姬允站在院子里,望着黑压压的隔壁房间,问到:“她已经睡了吗?” 连城回:“已经睡下了。” “安息香放了吗?” 连城莫名兴奋:“按您的吩咐,放了两支,每支分量都很足。” 番外 姬允的秘密2 姬允抬腿走向她的房间,留下一句话:“今晚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他进去后,关上了房门。 坐到师慕野的床边,他凝视着她清丽的睡颜,眼眸熠熠发光。 突然之间,她动了一下。 他霍地站了起来。 然而,她只是掀开了被子一角,就没动静了。 姬允小心地给她掖了掖被子,又去拨了拨安息香,让它燃的更旺。 他再度坐到她床边。 看了一会儿,他渐渐俯身下去。 他的嘴唇轻轻触碰着她的头发。 清香无比。 然后,虚虚地划在她的额头,她的鼻尖,最后,悬停在了她的嘴唇上方。 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姬允的心怦怦跳。 这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话:“姬允,要亲就好好亲,别乱摸。” 饶是胆大枭狂的晋王,此时撑在她身侧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一软,差点栽在她身上。 此刻,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师慕野说完后,双眼依旧紧闭。 姬允这才明白,原来她在说梦话。 她居然梦到自己亲她,还摸她? 姬允的唇角勾起一个令人心旌荡漾的弧度。 难到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有了这次梦话的惊吓,姬允不敢再试探了。 他轻轻地躺在她身边。 他又观察了一阵,见她依旧睡的死沉,就轻轻环过手,隔着被子抱住了她。 终究是不敢再直接造次,他只是隔着被子,吻遍了她的全身。 然后,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二天,连城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子里候着。 只见姬允从师百司房间里走出来,一脸的疲惫。 连城暗赞了一声:殿下威武。 不过,以殿下的容貌、身份和地位,女人那是前仆后继,至于像这样偷偷摸摸么。 像师百司这种朝廷小官员,被晋王殿下看上,那是她的幸运。 “殿下昨夜睡的可好?今夜需要把师百司安排到您的房间吗?” 连城狗腿地问。 姬允瞥了他一眼:“睡得不好。想什么呢?上次你送来的图鉴看完了,再送本新的来。” 连城瞪大眼睛:“遵命。” 看这情况,竟然是没有办事么。 他们家殿下,还真是能忍。 都十七岁了,还守身如玉,简直可歌可泣。 半天后,连城拿着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图鉴,出现在姬允处理公务的书房。 姬允接了过去,当着他的面就翻了起来。 连城正准备回避,姬允却道:“连城,你有经验吗?” 连城有点不好意思:“略懂一二。” 姬允淡定自若地道:“那就给我讲讲,我有些地方还看不大明白。” 连城如同被雷劈。 “殿下,你有哪些地方不明白?” 连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看看,这个地方……” 于是,两个大男人,在书房里一本正经地认真研究起了图鉴。 ……… 大越边境,玄甲军营地。 姬允的眼前,师慕野喋喋不休地细数着他抱着她睡的次数:“你早已经实现了啊?而且还实现过两次。不对。三次。涿侯城,晋王府。你还扮作小叶子,偷摸抱着我睡了一夜。” 姬允望着她寸步不让的模样,微微一笑。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小叶子。” 临沧县的那次,他还是先不告诉她了。 这是他第一次失控,鬼使神差地为了她着迷。 并且,如此鬼祟偷摸,也不符合他的形象。 这个秘密,等到他们同床共枕一百次之后,再告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