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侣尘劫》 第一章 梦仙 古越之地自来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民风淳朴。 距越州县城西南百余里,群山合抱中,有处绣野平原,其中座落着一小山村,人家不过三四十户,村民俱都姓楚,故称楚家村。 时值初春,平原如绣,芳草连绵,处处疏林。不是绿阴如幄,便是繁花满树,嫣红万紫,俪白妃黄,多不知名。远山含翠,近岭凝青,越显得天时融淑,景物幽绝。 一条溪水绕村而过,宽不过二三丈,深只及膝;溪水明澈,内中白石游鱼历历可数。溪上有一平板石桥,村民早耕晚归,俱要从此桥经过。 在这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乐土中,经村民数代辛勤耕耘,开出了千顷良田。家家都过着丰衣足食,悠哉乐哉的生活。 村最北头住着一户人家,红墙绿瓦的一进小四合院。男主人名叫楚青云,小时读过几年私塾,知节达理,待人又诚信忠厚,甚得村民敬戴。女主人苏氏,人极贤惠,帮丈夫将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二人婚后,夫唱妇随,互敬互爱,相濡以沫,惹得其他村民都是羡煞不已。 仗着祖上留下的上百顷田产,却不想坐吃山空,除自己耕种一小部分,自食其力,其余大部分都租给村里人种,自己却只收除十分之一的租粮。此举更是博得了全体村民的衷心钦佩。 二人也有一件憾事,都已年近四十,仍是膝下无一子女。楚青云倒也豁达,想得开了,有无子女顺其自然。苏氏自婚后二十多年了,腹中一直没有响动,觉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不能为楚家生个一儿半女的,终是亏疚丈夫,终日都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为使楚家有后,苏氏几次窜掇丈夫再纳个妾室,生个男女都好,自己甘心做小也无怨。这话每次说来,都被楚青云严辞回绝,并道:“我楚家有无子女,上天当是注定了的,我绝不强求。纳妾之说,此后休要再提。” 苏氏虽感丈夫对自己的情深爱重,但仍为无后耿耿萦怀。 每当夕阳下山,晚鸦归巢,暮烟四起,暝色苍茫时,丈夫从田里耕作归来。苏氏早将晚饭做好,饭菜精致可口,都是丈夫所喜,并还备上一壶醇酒。 这一晚如是。夫妻二人饭后,又唠会家常话,便自熄灯睡去。苏氏听着枕边丈夫鼾声渐起,睡得香甜,心起又勾起往日愁虑,转辗不能成寐。 过了也不知多久,蒙蒙胧胧,似睡似梦中,就见一仙风道骨的道人从外走了进来,到了自己身边轻声道:“观音娘娘念在你夫妻二人一向为善本分,虔心至诚,特命贫道来为你二人送子。汝夫妻定当好生养,此子将来成就非小。要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汝夫妻不仅能得享暇龄,更有望春华秋实,成就长生不老。”说完,就见道人取下随身携带着的一个葫芦,口念仙诀,便从葫芦**出一道五彩祥光,罩住自己全身,竟是浑身通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祥光一闪而灭,那道人已不见踪影。 苏氏倏忽惊醒,才觉竟是空梦一场,心里好不失意惆怅,随即又一想道:“为了能使楚家有后,我二十年前便在家里供上了观音菩萨,日日焚香祷告,莫不是真感动了观音菩萨,果真派来仙者为已送子来了?”越想越觉可信,心里一高兴,更无睡意。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丈夫醒来,苏氏便迫不及待地将夜里的梦景与他说了。但楚青天却不以为意,也没放在心上。 这般过了三个月后,苏氏身子日渐懒散,并时拌恶心干呕,人也变得清瘦了不少。楚青云见状,认为妻子生了甚病,甚是忧急,便欲延医看病。 苏氏却笑道:“我已三月没来月事了,加之又恶心想吐,莫不是真得有喜了。你大夫请来也好,正合看看是否真得有孕了。” 楚青云当是喜为自禁,为求真假,特地走了数十里路,到了镇上将大夫请来。大夫为苏氏扶过脉之后,便向二人拱手贺喜,道:“尊夫人果然有喜了!”然后又开了一些保胎养气之类的药物,便作别而去。 楚青云付了诊资,并将大夫送走,然后转身回来。想起夫妻二人年过四旬,有望得后,二人不禁相对喜极而泣。 苏氏有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村,平时夫妻二人本就很受村民的敬佩,俱都纷纷带着各色礼物前来贺喜。夫妻二人自是合不拢嘴,迎来送往,忙得团团转,却也不觉得累。 到了五个月后,苏氏腹部隆起,行动也越发不便。楚青云既要照顾有孕的妻子,还是忙农活,便觉力有不支。好在这些年来,夫妻二人颇多余钱,家底还算殷实,便与妻子商量请个女佣,好便于照顾。 苏氏一向勤俭持家,虽觉请女佣便要多花钱,但又不忍丈夫为自己太过劳累,遂也答允了。 经过一番甄选之后,夫妻二人选中了林氏女子。林氏年岁还大着二人几岁,有着几胎生育,且为人善良贤惠,做事又谨小慎微,很得夫妻二人的赞可,故二人也亲切地称林氏为林嫂。 苏氏年过四旬才有身孕,楚家后继有望,一家人自是呵护备至。苏氏更是小心翼翼,自林嫂来了之后,便一心养身育胎,只盼腹中胎儿顺利降生。 一晃过了八个多月,算计日子,苏氏快到临盆。产妇胎儿所用这物,也都准备停当。一家人都是盼生心切,到是足日,又经医诊断,说是日内必生。可又过了数天,苏氏肚皮仍是凸起,毫无动静,一家人只想到可能晚产。 又过了二三个月,苏氏肚子既疼痛,也无任何朕兆,急得一家人团团转。大夫请来几次,俱说孕妇胎儿正常。后又各处求神还愿,也完全用处。 楚青云遂怀疑可能是个怪胎,便提议妻子将胎打掉。苏氏当然不允,想起梦里仙人的话,那怕怀上三年五载也要坚决把胎儿生下来。楚青云见妻子心意甚绝,也是无法,只得顺其自然。 这一日,夫妻二人正是屋中闲聊。林嫂忽从外面进来,道:“阿郞娘子,外面来了一对夫妇,自称是你们的亲戚,是否让进?” 二人相觑了一眼,都想不起来访是何亲戚?楚青云更是独枝,近亲也都在本村,本时大家来往都是直来直去,登堂入室。楚氏娘家父母灵数年前便双双亡故,倒是还有一胞弟苏翰青,本时也常有往来。一年多前胞弟苏翰青进京赶考,还是楚青云资助的盘缠。但苏翰青又是独身,走后一年多了杳无音讯。 苏氏闻讯心里一动,怀疑胞弟来了,急忙拉着丈夫的手出屋。二人到了院中,果见门外站着一双二十左右的少年夫妇。 男子一副书生气,身材略显削瘦,但温文而雅,英气勃勃。再看那女子云裳雾鬃,星眸皓齿,面如朝霞,容光照人。女的画中天仙美人,男的似潘安再世,好一对璧玉佳人。 苏氏一眼认出那男子果是胞弟苏翰青,旁边的那女子却是不识。两人自称是夫妇,当是新弟媳。姐弟相见自是喜出望外。 苏翰青先向姐姐姐夫见礼之后,便向二人介绍自己身边的女子,道:“这是我的娘子,姓萧名飞絮。”说话间,满脸的柔情爱意。 萧飞絮赶忙给二人敛襟施礼,落落大方地喊声:“姐姐、姐夫!” 苏氏忙扶起萧飞絮,双手抓住她的纤纤玉手,不停地上下打量,笑不拢嘴。萧飞絮手也不回抽,任苏氏握着,与苏翰青对看一眼,轻轻一笑。 楚青云见萧飞絮浅笑轻颦,星眼流波,越显得明艳绰约,仪态万方,不禁暗赞妻弟娶到此等美妻,真个好福气。 楚青云对妻子道:“就不要站在门外了,还没赶快进屋。”苏氏闻言,才如梦初醒,拉着萧飞絮的玉手当先往里走。 四人进到屋里,分别坐下。苏氏与萧飞絮紧贴而坐,仍是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满脸的欢喜怜爱,却是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林嫂很快端上香茗后,便下厨房去准备饭菜了。 郞舅二人一边品茗,一边叙说别后之景。楚青云见到妻弟此形回来,虽携得美女归,定是名落孙山,问其恐使尴尬,也没真问,只是道:“你此次进京赶考,一别经年,也不回信,你姐姐与我甚为挂念你。见你不仅平安无事回来,且又携着美妻佳着,甚是为你欣慰。” 苏翰青心里一热,眼圈不由得红了,道:“弟弟不肖,使姐姐姐夫掂念了。”随即轻轻一叹,又道:“我此次进京赶考,分别一年多,波折甚多,若不是幸遇到爱妻,恐怕弟弟都不能活着回来了。整个经过说来实不是一句二句便能说完的。”< 第二章 夜宿荒庙 苏氏本在一心关注着萧飞絮,但听到胞弟如是说,心里一惊,转头急切问胞弟道:“你此去一年多也没回信,我天天夜夜都为你担心,就怕你有甚意外险阻。你现在就说与我听,倒底都经了那些波折惊险。” 萧飞絮见状,遂对苏氏道:“姐姐切莫着急,现在他人已然平安回来的,你也无须再担心了,就让他慢慢说与你听好了。”语气温柔,声音更加黄莺出谷,听来悦耳已极。 苏氏忙不迭点头道:“我不着急,慢慢说。” 苏翰青整理好思绪,便将此次进京赶考的经过,仔细地说了。 原来苏翰青少时便喜读书,十年寒窗苦读,便想一朝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却不想父母相断去世,自己无了依靠,幸仗姐姐姐夫疼爱,供养着自己继续读书。苏翰青博览群书,经诗子集,无不精通,先后考得秀才和举人之后,便欲趁着今年的制科试上一试。 楚氏夫妻也盼着苏翰青能一举得中,光宗耀祖,便与他充足的盘缠,送去京城赶考了。 苏翰青一介书生,弱质公子,平时在家前有父母宠爱,后有姐姐姐夫帮衬,再不觉得怎样。此时一旦孤身出门远行,没了依靠,四下茫然,举步维艰。好在临行前,姐姐姐夫给得盘缠甚足,并且如何行止,姐夫楚青云也都一一交待得清楚。苏翰青依着姐夫的叮嘱,先是到了杭州后坐船顺着运河北上,经长江,入淮河,然后折而西行,一路上倒也平安顺利,只十余天便临近东都洛阳。 到了洛阳后,苏翰青算计日子,离科试还有很长时间,十余天行船下来,也甚觉乏累,遂在洛阳找家客栈休息了两日。 两日后,苏翰青离了洛阳,雇辆青蓬马车,经陆路西向京城长安。这一日,车经潼关,苏翰青早闻潼关之险,故揭开车帘亲睹外面景象。果然山峰连接,谷深崖绝,中通羊肠小道,仅容一车一骑,人行其间,俯察黄河,险厄峻极。 正值深秋日暮,满山枫林映紫,与余霞争辉。空山寂寂,四无人声,时闻泉响,与归林倦鸟互相酬唱,越显得秋高气爽,风物幽丽。 车过潼关,道路渐宽,车速也渐快。就听车夫一面加紧催马急行,一面对苏翰青道:“公子,天色马上就要黑下来了,离下个宿头还有很远,我们得紧赶一段路,要不然天黑路险,我们只能露野外了。” 车夫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枯干,满脸苍桑,样子却比实际年纪要老得多。 苏翰青看着车外苍茫莫色,点头道:“一切随你好了!” 车夫闻言后一扬手里长鞭,随着一声清响,马儿长嘶,奋鬃扬蹄,一溜小跑起来。车行虽速,苏翰青坐在车里,却不觉得颠簸。 又行出十多里,天色已然全暗了下来,却还没到驿站宿头。因路险难行,车速也越发慢了下来。又听车夫沮丧地道:“公子,看来我们赶不到驿站宿头了,只能露宿野外了。但公子放心,这条道我赶车十数年了,知道那里有能住宿的地方。再前行不远,有一处土地庙,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你说可好?” 苏翰青心里虽然愁急,却也不敢冒险夜行,听车夫都如此说,也是无计,只得叹道:“只得如此了。” 车夫遂把马车赶上一条叉路,又前行不多远,果见暝色苍茫中现出一座小庙的影子。马车停到庙前,车夫扶着苏翰青下地。苏翰青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座土地庙。 这庙很小,更因年久失修,四下围墙都倒塌了,只剩下一座正殿孤零零地伫立在夜色暝茫之中。正殿木门虚掩,墙皮剥落,窗棂破坏,阵风吹过,窗棂木门吱呀作响,夜色中听来甚是吓人。 车夫见苏翰青脸都白了,只站在殿外不也进去,遂笑道:“公子勿怕!这土地庙常为来往行人落脚的宿头,安全着呢。”又见苏翰青仍是裹足不前,心里暗笑,暂不去理会他,而是先把马儿缷下,将其栓好,喂上食料,才来招呼苏翰青。 苏翰青不敢一人就黑时殿,只得站到一旁,等着车夫忙完这些才随着他进殿。此时天已黑透,明月未出。殿里殿外一片漆黑。 车夫先从车上掏出携带着的蜡烛,晃火折点着后,举着蜡烛若无其事的当先推开殿门,径直走神像前,将蜡烛放在像前的供桌上。 苏翰青紧跟在车夫的身后,就是烛光打量着眼前的那尊土地像。虽然香火早绝,年久欠修,外彩剥落,其整体形态仍保存完好。苏翰青见那土地公慈眉善目,形像可亲,并不像想象中的狰狞可怖,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殿里除了一像一桌之外,再无别物,到也还算干净,足见车夫所说不假,这里果然常有行来住宿。 车夫笑道:“公子,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我们只得在这里将就一夜了。”说完,又出殿而去,从车上取下两张草席,进殿后铺在东墙地下,又对苏翰青道:“公子且先坐下歇会,我再去车上将吃食取来。”说着,又出殿去了。 看着车夫忙进忙出,自己却帮不上手,苏翰青也觉得身体实是乏累了,故倒身躺在草席上,顿觉浑身百髓又酸又痛,如散了架般。这一倒下,烛光摇曳中,双眼皮发沉,头脑发晕,晕晕欲睡。 正当似睡非睡中,忽听殿中响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虽不高,但苏翰青入耳清晰,心神都为之一震。苏翰青吓了一跳,倏地地被惊醒,坐起身后双眼扫巡着殿里,都找出声音的来处。烛光晕暗,殿里也看不甚清。 车夫还在外面忙着吃食,殿里只已一人,更无其他人影。苏翰林青怀疑自己听错,但又觉不对,那佛号声听得真切,绝不可能是幻听。乍着胆子,苏翰青略带颤声问道:“谁?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心里虽然有些害怕,但因外面有车夫壮胆,起身欲向殿右走去。 苏翰青刚走出两三步,忽见暗影里现出一人,再一眨眼,那人影已然到了跟前,吓得苏翰青几乎惊叫出声。 那人向苏翰青揖了一礼,问道:“施主是与老纳说话吗?” 苏翰青见那人身高体胖,肚大腰圆,一头长发披拂脑后,头上并束一紧箍,身上穿着一身灰色僧衣,脚上一双白色芒脚,却是个头陀。又见他突额凹眼,鹰鼻阔嘴,说话间露出满嘴的黄板牙,目闪精光,胸前还挂着一串佛珠,珠子色作青黑,每颗足有鸡蛋般大。 苏翰青虽见对方是个活生生的人,但在这荒山野庙里遇到个这么个怪人,心里仍是突突直跳。见那头陀满脸恶像,知其非人,也不敢得罪,连忙合什还礼道:“有礼了!小生赶路到此,天便黑了,无处可栖,只得投宿这里,不想早有大师在此,打扰了大师,还请海涵则个!” 那头陀上下打量着苏翰青,看出他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并不是来此与自己争宝做对的,心气稍平,桀桀一笑,道:“无妨!这里本就是无主之庙,只是老衲先来一步罢了!老衲先在墙角里打坐运气,你们进来时老衲也无暇与你们打招呼,你们一时疏忽也没看见而已。 说话间,车夫在外面弄好吃食端着进来了,忽见里同多出一个头陀,先是一怔。车夫也是见识多广,见头陀面目不善,也不敢轻易得罪,随即陪笑道:“不想这里还住着大师,我们多有打搅了。”一面说,一面将手里吃食放在草席上,又对头陀道:“这些都是粗食鄙饮,大师若不嫌弃,与我们一起吃吧!” 那关陀见那些吃食只是一盘咸菜,几个粗面窝头,还有一罐清水,虽然粗鄙,但头陀也是一天无食了,肚里正自饥饿着,当下也不客气,盘腿坐在草席上,不管不顾地一手抓起个窝头,一手就着咸菜,大吃大嚼起来。 苏翰青与车夫本见头陀形容不善,此时又见他的吃相也甚是狼藉,心里虽有不忿,却也不敢发作,更不敢稍显言辞,陪着笑脸在旁吃喝。 那头陀连吃了几个窝头,一盘咸菜也去了大半,一罐清水更见了底,这才一抹嘴,说道:“老纳吃好了!”随即看了二人一眼,又道:“这顿吃食老纳并不白吃你们的。本来今夜这里将有大事发生,你们突然闯来,恐怕性命难保。但老纳吃了你们的东西,也总算与我有恩,索性平你们今夜平安无事。但明日天一亮,你们需紧快上路,不得留恋。还有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得理会,明日过后,也不得向外人说起一字,这样才能保你们性命无余。老纳言尽于此,你们且要紧记!” 二人自见到头陀第一眼,便对其有种莫名的恐惧,本就在担心吊胆,忽听又听头陀这么一说,心里越发害怕,脸色瞬间都白了。< 第三章 惊魂 头陀见状遂笑道:“你们勿怕!老衲既说可保你们无虞,你们便不会有事。只是老纳现在还要打坐调气,你们切不可惊扰了我。”说完,起身又回到西边墙角的暗影里,盘坐在地,闭上双目,不再言动。 二人也不敢再说话,生怕惊忧了头陀,默默地吃着各自手里的窝头。 苏翰青在家里一向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粗食窝头,加之头陀的话又使他心惊胆战,吃不几口,便放下不吃了。那车夫也匆匆吃个半饱,又就瓦罐喝了几口清水,便将所剩吃食急忽收拾下去了。 车夫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条薄被,与苏翰青说道:“夜里冷,公子便与我合盖这一条被子吧。明早还要赶路呢,快些睡吧!”然后吹熄了蜡烛,便倒在草席上,一会儿鼾声微起,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照在地上,清凉如水。 苏翰青虽身上乏累已极,但心里又惊又怕,鼻里更嗅着身上那条被子发出阵阵作哎的臭味,躺在席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侧耳听着另一边,那头陀兀自在入定打坐,更不闻一丝声响。 渐渐地时至午夜,苏翰青眼皮越发沉重,终于睡去了。又不知过了多会儿,睡梦中的苏翰青忽被一声轻微的破空声惊醒,就见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如匹练般地向殿外射去,再见墙角里的那头陀已消失不见了。 苏翰青顿时睡意全无,虽早看出那头陀非一般之人,不想竟是飞行绝迹的仙侠人物,之前偶有闻说,现却亲见,心里正自惴惴,庆幸之前没有言语得罪之处,要不然还焉有命在? 随着月影轻移,月至中天。那头陀竟一去没再回转,苏翰青胆气一宽,便宜欲起身。那车夫早已醒转,见状赶忙止住,也不敢出声,把头轻摇,示意苏翰青不可妄动。 苏翰青只得重又躺下,过有半个时辰,仍不见那头陀回来。苏翰青终于忍不住地轻声道:“那头陀已然去了这久不见回来,想必就此去了,我们还怕他何来?” 车夫却是谨慎持重贯了,一面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一面小声回道:“那头陀一看便非好人,况又本领高强,之前他有言在先,我们还是小心为妨。”说完,便闭目假寐,不再言语。 苏翰青双眼炯炯,了无睡意,见旁边车夫又已睡着,暗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到外面观赏月景,只要我也不招惹那头陀,当也无事。”当下起身出了殿门,到了外面。 仰望苍穹,疏星闪动,月光明亮,清风阵阵,暗影浮动,顿觉心旷神怡,百虑皆忘。青空云净,流光下照,山原林木,如被银装,四围风景清丽如绘。苏翰青俳佪月下,不由看得呆了。 苏翰青正自留连月色之际,忽见西北山林之中升起一片红光,霞彩映红了大半天空,看得甚是分明。苏翰青见霞彩忽明忽灭,情知有异,暗道:“莫不是那头陀在弄鬼?”心里害怕便欲回殿里,随即又想道:“若那头陀在彼在甚害人的勾当,又当如何?我虽一介书生,但也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如我悄悄掩过去,若是那头陀果真在干害人坏事,我便偷偷出手。若然不是,我再悄悄回来,不给他发现便是了。”打好主意,便悄悄折着西北山林中去了。 苏翰青一路分枝拂叶,鹭伏鹤行,更怕被对方发现,走得尽是密林莽丛。行有二三里路,到了一处矮崖上前,再往前走便横着一道涧壑,也不甚深,只有十数丈高下。红光彩霞正是从涧底发出的。 苏翰青悄悄伏着崖顶探头往下看去,就着月光明亮,加之涧底红光霞彩,看得分外清楚。只见涧谷幽深,洞壑玲珑,清溪飞瀑,映带其间。 那头陀正跌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左手掐诀,右手前伸,从指尖上发出一道细若游丝的红芒,随往前伸随展布开来,化成一片亩许方圆的霞幕,罩在十余丈外的一处洞口前。那红霞只似一团轻绢雾彀,彩绢冰纨,清澈透明,能将洞口看得一清二楚。 就听那头陀一边运用法力,一边对着洞口大声喝道:“孽障,还不快快出来受降。若尔等肯乖乖将内丹献出,老纳念尔等修练不易,可饶尔等不死。若再顽抗,老纳只需弹指间,便可令尔等灰飞烟灭,形神皆亡。”洞里传一男音道:“我兄妹虽为异类,在此隐修已然百年,一向无人无争,更无从做过一件恶事。不知我兄妹那里得罪了大师,一再对我等苦苦相逼?那内丹修练成形,实属不易,乃我兄妹性命所在,岂能轻易献人?还望大师慈悲为怀,饶恕我兄妹罢?”语气哀婉,楚楚动人。 苏翰青在崖上听得真切,暗道:“恶头陀果然在此做那害人的勾当,万不能被他发现我,若不然性命难保了?”心里一吓,顿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随即又想道:“虽不知洞里那兄妹为何人,但恶头陀欲对他们强取豪夺,定也是一对难人。我当不能袖手,怎样才能助他们一助呢?”目光紧盯着下面,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出手。 那头陀须发皆张,怒眼圆睁,喝道:“老纳一向以慈悲为怀,才只令尔等献出内丹,留得性命,尔等还可继续修练,百年之后,内丹还能再修成。不想尔等如此冥顽不灵,老纳只得用强了。”说完,口念法诀,加紧施为。只见身前那一片红幕,渐渐加厚加大,将那整片山崖都罩得一丝不透。 洞里又传出那男音道:“你这恶头陀太也可恶,我兄妹一再苦苦相求,你却步步相逼,莫不以为我兄妹真个怕你不成?”声音又尖又厉,显得气愤已极。 头陀桀桀怪笑道:“尔等的幺么伎俩也敢在老纳面前班弄,真是不自量力。再不悔悟,老纳便要出手了。”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洞口,谨防对方出其不意跑了。 洞里那音道:“我们兄妹的内丹如被你得去,无疑以恶济恶,更加助长你的恶行。我兄妹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得到内丹的。” 头陀虽然觊觎对方的内丹,但却无实足把握,闻言果然有所忌惮,目光闪烁,盘算着下步做法。 苏翰青在崖上将双方的对话听得真切,暗道:“虽不知他们所说的内丹是何物,但听洞里兄妹将其视若性命,必是极珍贵之物。那头陀若将此物得去,必更加为恶世间,故绝不能让他得逞。”又因自己身弱力微,一时也想不出相助之策。 这时就听洞里又响起一女子声音,道:“哥哥,不如我们就将内丹献与大师吧!我们修练百年,内丹才成,虽说不易,终还是留得性命,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罢了。”却是在劝哥哥的话语。 哥哥也没有回话,显然妹妹所说话使他动了心,故在权衡利弊。 头陀在洞外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道:“还是令妹识时务。尔等现在若回心转意,肯乖乖将内丹献出,老纳可依前言,定放尔等一条性命。” 洞里那男声又道:“我兄妹现在想好了,把内丹献给大师,但还望大师恪守前言,饶我兄妹不死?”语气中满是无奈也失落。 头陀欣喜若狂,笑道:“当然!” 洞里那男声又道:“那就有劳大师将洞前的禁制撤去吧,我兄妹也好出洞与你献内丹。” 头陀见对方之前还欲硬抗到底,自咐用强又殊无把握,见对方口风竟然转变,自是得意,刚要依言撤去禁制,心里忽又一动,暗道:“莫要被他们骗了,禁制不能全撤。”当下口咏法诀,只将那道红幕从中间分开一道径尺大的圆口,随即说道:“为防尔等心口不一,老纳特开一面,尔等从圆口出来后,乖乖将内丹献出后,老纳绝不再为难尔等,当放尔等离去。若尔等有心诓骗老纳,老纳只需将禁制一合,便能将尔等化为灰烬。” 又听那女子声音道:“大师勿要相疑,我兄妹自是甘心献丹,这就出来。”话音未落,就见洞口现出一窈窕的身影,先是将头探出洞外,冲头陀微一点头,回头又冲洞里说道:“哥哥,出来吧。”将身缩回洞里,随后现身从那红幕圆口中钻出崖洞。 随在女子身后,又从红幕圆口里紧跟着出来一男子,再看身后那圆口竟自合弥,复了原状。看那男女二人年纪甚轻。女子云鬟雾鬓,美若天仙。男的丰神挺秀, 英姿外现;真似一对金童玉女。 二人缓缓着朝着头陀面前走去,在身后那片红霞彩幕四边渐渐往中合围,形成一条彩霞光弄,离开洞口,也随着二人缓缓回移,为防二人飞逃,始终不离左右。 二人走到头陀身前三四丈外,忽停下脚步。头陀见状,道:“尔等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快献出内丹。”又见二人形色有异,正自警觉,却见二人倏然将身纵起空中,驾遁光便欲飞走。< 第四章 狐仙 那二人倏地不意,身快如电,一晃眼已然遁到空中。 那头陀早就防到二人要逃,那片红霞彩幕如影随形,就在二人将身遁起之际,疾如星飞电掣般从二人身后往前一兜一合,将二人围在垓中。 只见一个巨大的红霞彩球浮动半空,那男女二人在红球里如冻蝇穿窗,左突右撞,红幢看似薄如娟纱,就是冲不出去。 苏翰青在崖上看得真切,见二人被妖光困住,不能冲出,心里也甚为着急,却也无计可施。 那头陀虽将二人困住,虽是心头火起,怒不可遏,喝道:“孽障,老纳有心放尔等性命,谁知尔等竟不知好歹,自寻死路,那也怪不得老纳手辣心毒了。内丹老纳也不要了,定将尔等化为劫灰。”说完,右手一招,那巨大的红色彩球逐渐回缩,瞬间便缩成尺径大小,内中二人也随着圆球回缩而变小,随着一声爆音,圆球突然爆开,红光星飞四溅,如洒了满天星雨。再见那男女二人已然影消形灭,不见踪迹了。 那男女二人已然修练了上百年,功力自是非同小可。头陀自知若与二人正面交手,胜算不多,早就算准今夜月圆,子正时分乃是二人运功紧要关头。先怕打草惊蛇,在土地庙里等到时辰将到,这才悄悄掩来,出其不意,将二人洞口封住,占住了先机。 后来二人诈降欲逃,被头陀妖光困住,心知二人功力不浅,必有一番挣扎,不想竟一声未吭,也不见挣扎,消灭得如此迅速。 从那二人出洞,到受困被灭,前后不过瞬间。随着二人消亡,洞口的禁制而去。头陀正觉事太反常,心有所悟之际,倏见从洞里面一前一后飞出两道白光。 那两道白光飞出洞口,直冲天际,然后忽地分开,一往北一往南,如流星飞驰般,分头遁走了。 头陀先被二人用代物幻形之术所瞒,直到将二人消灭,才警觉那只是两个幻影。就在这瞬息之间,洞里二人真身已然逃出洞外飞走了。 头陀又气又恨,如何肯罢休。那两道遁光虽是相背而逃,飞行神速,却是有快有慢。南逃的遁光稍快,北逃遁光好似功力稍弱,故看似较慢些。 头陀双目如神,两道遁光能分出快慢。但在苏翰青的凡人肉眼来看,竟是一样的快如急星流火,无殊分别。 头陀见状急急取下胸前那串佛珠,往空中一甩,立化作一个黑圈,光旋飚转,如电般向着往南逃的那道稍快的遁光追去。头陀本人却是将脚一跺,破空而起,化道银色遁光直向北逃较慢的那遁光追去。别看他极肥胖,但飞遁却极是神速,如电闪星掣,瞬间不见。 数道光华只在夜空闪得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自二人真身出洞遁走,头陀飞身追去,前后也只眨眼的工夫,苏翰青再看碧空云净,皓月西斜,哪里还有三人的踪迹。 苏翰青看得目眩神迷,直如作了一场梦。随即暗自祷告,道:“最好那兄妹二人就此逃去,千万不能被那恶头陀追上了。”又在崖顶呆怔一会,便欲折身回庙。 这时,忽听一女子声音,低低地道:“公子救命!”那声音哀啘动人,甚觉耳熟。 苏翰青乍闻此声,竟被吓了一跳,张惶四顾,道:“你是何人?藏中哪里?” 那女子地声音又道:“公子,我就在你的脚下,你低下头便能看见了。” 苏翰青依言循声低头下视,就见脚边伏着一只体形大小如猫,通身雪白的白狐。正抬着头,用一双发着绿幽幽光芒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光中满是怜悯与哀求。 那白狐人语道:“我逃时被那恶头陀的佛珠击了一下,元气大伤,再也无力飞逃。那头陀往北追我哥哥而去,哥哥功力比我深厚,飞遁也比我迅速,逃时之所以飞得显慢,便为引得头陀舍我而去追他。哥哥知我我功力修为不如他,飞得也不如他快,知若恶头陀若追是我,我绝难逃脱。哥哥虽将恶头陀引去追他,但他定能摆脱头陀,全身而退。而我被受了佛珠一击,半空坠下,显了原形。我又知那头陀追我哥不上,必定回头来于丹追我。我实是无计,才得求公子施手相救。我与哥哥虽为异类,但一直都在深密峡中修练,百年以来,从未害过一人,做过一件坏事。还望公子发慈悲,救我一救。”说到最后,声音渐低,断断续续,竟显力有不逮之状。 苏翰青乍见白狐竟吐人语,吓了一跳,又听出竟是洞中女子声音,已然明白那所谓哥妹二人乃是两只白狐,经过百年修为,已然修练成人。之前见那头陀强取豪夺,苏翰青本就对兄妹二人生了敌忾之心,此时又见那白狐实是可怜,心里畏惧之心顿去,道:“我本有心救你,但我实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更不会甚会法术,如何才能救你?” 白狐人语道:“那头陀很快便会回来,公子只需将我藏起,不被头陀发现便可。待我躲过这一劫,必当歇力相报公子的救命之恩。”话音未落,忽听北边空际传来轻微的破空声,由远而近,遥见一道银色遁光正往这里如星驰电掣般地飞来。 白狐惶恐道:“那恶头陀果然返回来了,公子快救我!”说着,身形陡地变得如老鼠一般小,投到苏翰青的怀里。 苏翰青急急将白狐藏时怀里后,就听那白狐在怀中道:“公子速离此地。”苏翰青为恐被对方从空中发现,也不敢走明道,专走树林密径,穿枝拂叶,头也不回地往土地庙走。 那头陀一时失计不察,被洞中二人逃脱,本就气恼。后他见北逃那道遁光飞得稍慢,不知是对方有意相引,本人向北追加去,同时却摘下佛珠朝南逃之人追击过去。本算计那南逃之人绝逃不过自己佛珠的追击,纵不立击而死,也得受伤,自是逃脱不掉。待追到北逃之人后,将其擒下,回头轻易便可将南逃之人擒住,可谓一举两得。 不想头陀刚刚往北逃出不远,眼见追到离对方不过一二里远了,却见那遁光邃然加快,一下子又将距离拉开数里远。头陀惊气之下兀自穷追不舍。一前一后两道遁光如匹练横空,流星飞驰般从夜空中飞过。 转瞬间,头陀已追出有百十里远,不仅没能迫近那前逃遁光,反倒距离越拉越大。此时正巧一大片浓云迎面飘来,对方见机投入云中,遁光只一闪,便不见了影踪。 头陀想也不想地随后追入云里,强烈的遁光过后,将那浓云激荡的翻涌滚滚,四散而去。待头陀冲出浓云,却已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追丢了对方,头陀才知上当,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停在空中将手一招,便见南面夜空中,一道黑光飞来,快得不可思议,眨眼间便飞到近前,顺手一抄,抓在手里,却是之前击出的那串佛珠。见其上面血光隐显,知道对方已然被佛珠击中,不死即伤。 北逃之人虽被逃脱,但南逃之从受了自己佛珠击中,绝再逃不掉,也算是收获。头陀略在空中稍停,狞笑一声,便折身往南飞去。 头陀算计南逃之人绝飞不远,故飞临谷壑上空时,便入缓了遁光,一面飞行,一面搜寻对方的踪迹。因头陀往南方飞,而翰青回土地庙的方向是往东,故两人越离越远,头陀也没看到苏翰青,就此将其错过。 苏翰青听得身后头上飞遁声稍一停略,便往南追去,心里稍出了一口长气,加快脚步急匆匆往回走。 谷壑距土地庙也法这二三里路,苏翰青不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庙前。这时就听身后空中又传来那熟悉的飞遁声,正朝着土地庙的方向飞来。 苏翰青以为被对方发现了,吓得心里一颤,三步并两步地时到殿里,轻轻地将殿门掩好,悄悄地又走回车夫身旁,倒身躺在他的身边,侧头看去,那车夫睡得正香,并未将他惊动,心里略放了些。紧闭双眼,心头兀自突突地跳个不停。 就在苏翰青刚刚躺下,便听那飞遁之声已然落到了殿外。紧接着就听殿门咣地一响,就着月光,苏翰青偷眼瞄去,见那头陀已然走进殿里。 车夫陡地被开门声惊醒,见一条人影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才看清是头陀,坐起身道:“大师有甚事吗?” 苏翰青也假装醒来,睡眼惺忪地怔怔地看着头陀。 只见那头陀双眼凶光闪闪,逼视着二人,问道:“刚才你们可有谁出去了吗?” 苏翰青闻言,心里猛地一震,暗道:“莫不是被恶头陀发现了?”心里虽害怕,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摇头道:“没出去!” 车夫也忙不迭地摇头,道:“我俩都睡得甚熟,谁也不曾出去!” 头陀又道:“你们又可曾看到殿里进来什么东西没有?”二人都一起摇头。 头陀在殿里仔细找寻了一个遍,却是什么也找到。又回身狐疑地看着二人,却也没发现二人有甚可疑之处,暗道:“那南逃的妖狐显然被我用佛珠击伤了,就是逃也逃不太远。而我往南飞寻出了数十里,又将这周围都找遍了,也没发现它的踪迹,这庙里也没有,哪又会是藏在哪里呢?”心里狐疑,目光闪烁不定。< 第五章 怅然若失 头陀又发了一会儿怔,才对二人道:“最好你二人没有骗老纳,若然过后被老衲知道你们骗我,定会将尔等锉骨扬灰,不得好死。今晚的事,你们谁也不可往处说,知道吗?”说罢,恶恨恨地出殿去了,随后就听遁声一响,已然破空飞去。 苏翰青强装出镇定的样子,心里实是怕得要死,冷汗都湿透衣服了。好在没被那头陀看出破绽。直到头陀飞走,他才暗舒了一口气。又惊又吓之后,顿觉浑身酸软,顺势便倒在了草席上。又怕那头陀去而复返,也不敢大意,仍装作一副平静如初的样子。 过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见那头陀再回来。车夫这才重新躺下,扭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了苏翰青一眼,说道:“头陀不会回来了,你大可放心地睡吧。”说完,闭眼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苏翰青闻言心里一动,暗道:“车夫大哥显然知道我曾出去了,却没在头陀面前说破,还帮我掩饰,真真是个好人。”心里感激,想与对方说几句感谢的话,见对方睡着了,又不不便惊搅,便想到了天亮醒后再说。 苏翰青经过这么一折腾,那里还睡得着。悄悄地摸摸怀里,那只白狐还在,只是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心里正自担心,就听怀里那白狐说话道:“多谢公子的搭救之恩,我现在没事,你尽管放心。”声音虽柔弱,却也能听出并无大碍。 苏翰青突听白狐开口说话,吓了一跳,暗道:“莫不是它竟然知道我心里所想?但它这一开口说话,岂不也被车夫听去了?”想念及此,刚要开口说话,却又听怀里白狐说道:“公子毋怕,我与你说话用得是密语传音,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听到我说的话,那车夫虽近在咫尺,却也一字也听不去的。你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也无需开口,我俩便这般心话交谈即可。” 苏翰青心里一喜,心语道:“你伤得重不重?” 那白狐回道:“那头陀的佛珠果然厉害,我被击中虽无性命之忧,却丧失了不少功力,更复了原形,非一时半会不能将伤疗好。在我疗伤其间,我功力全无,更是无法防范外犯之敌,还请公子再加援手,助我疗好伤,过了这次危机才好!”语气娇柔哀求,惹人犹怜。 苏翰青又怎忍拒绝,心里说道:“你只管放心,我绝不会就此不管你的。” 白狐感激不已,道:“多谢公子的侠胆仁心,仗意援手。你的大恩,我容后必报。” 苏翰青心里又问道:“我又能帮你什么吗?” 白狐犹豫了一下,说道:“公子容我呆在你怀里就好了,借着你的阳刚之气,与我疗伤事半功倍,好得更快。但这样做,却也公子身体有损,不知公子可愿否?” 苏翰青想也不想于已会有甚损伤,便回道:“这有何不可!你尽可呆在我的怀里,什么时候伤势痊愈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好了。”既然救人就要救到底,心里反正升起一股豪情,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怀里白狐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竟嘤嘤低泣起来。 苏翰青反劝道:“你不要哭了,赶快加紧疗伤吧!”随即不再与白狐交谈,恐分它的心。 白狐果然收到泣声,不出说话,就在苏翰青的怀里,运功疗伤起来。 这时月已西沉,东方现出鱼肚白。 苏翰青一夜没睡,一点也不觉得困。又怕搅了怀里白狐运功疗伤,躺在那一动也不动。直到林鸟啼鸣,天已大亮了。 车夫已然醒转起身,看见苏翰青双眼炯炯,道:“公子一夜未睡?” 苏翰青点点头,刚要说感谢的话,车夫好似会意,遂笑道:“公子什么也不必说,我咋夜睡得死死的,什么也不知道。”随即出殿喂马儿去了。 苏翰青躺在草席上,听着外面鸟鸣莺啼,人语马嘶,想着昨夜的经历,真如做了一场梦般。又想看着一个那么娇美欲滴的佳人,竟会是狐仙,可惜人狐殊途,若她是个真人该多好呀? 心里正胡思乱想际,忽听怀里白狐的声音道:“公子,想必外面天已亮了吧?” 苏翰青心里一惊,暗道:“怀里狐仙能听到我心里所想,刚才我那些奇怪的想头岂不也被她知道了?”越想越羞愧,脸上不由得红了。 白狐忽问道:“公子,你刚才心里都想些什么了?我虽有听心之术,但那时正在运气疗伤,分心不得,自是没听到你心里想些什么!” 苏翰青闻言,心里一喜,暗道:“没被她听到最好了!” 白狐更加纳罕,追问道:“公子倒底想了些什么?难道不能被我知道吗?” 苏翰青道:“没想什么......”急于辩解,不由得脱口而出,忽然惊觉又急收口了。 白狐也似乎猜出些,故也不再追问了。 这时,车夫已然在外将马儿喂完草料,手里端着早饭正从殿外进来,用疑问的眼光看着苏翰青,道:“公子刚才是在与谁说话?是我吗?” 苏翰青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与谁说话,是在自言自语而已。” 车夫也未在意,就此带过去了。 看着车夫忙着早饭一样一样地摆放在草席上,苏翰青虽想起身相帮,但又怕惊搅了怀里运气疗伤的白狐,故一直躺着没敢动。 又听怀里白狐道:“公子,昨过这半夜的运气疗伤,我伤势已好了大半了。你毋须为我谨慎不动,尽何如常,我藏在你怀里不会有碍的。” 听其语气充沛,迥乎之前那般柔弱无力之神气,苏翰青心里大慰。经过昨夜之事,苏翰青心有余悸,恨不能马上离开这时在。当下挺身坐起,与车夫匆匆吃过早饭,便催着上路了。 马车出了崇山峻岭,便驰上了康庄大道,临近傍晚,已然驰距长安只余二三十里路了。这一天时在,那白狐一直都藏在苏翰青的怀里,一句话也没再说。 这时,车夫回头隔着车帘问道:“公子,这太阳眼见就是下山了,我们是紧赶着直奔长安呢?还是在前头客栈再住一宿?” 苏翰青急赶了一天的路,身上疲乏已极,却实怕那头陀再追来,寻思只要到了长安,便可无事了,遂道:“我们还是紧赶几步,到长安再夜宿吧!” 车夫回了声:“得了!”长鞭一甩,随着“吧”地一声脆响,车行更速了。 这时怀里白狐突然说道:“我不能随公子去长安,还请公子就此住车,我也该与公子分别了。” 苏翰青闻言一怔,心语道:“你还有伤在身,现在如何能走?” 忽觉怀里一动,白狐已然脱怀而出,又变回猫形大小,睁着一双萧盈盈的眼睛看着苏翰青,说道:“又经这一天来的运气疗伤,我的伤已然完好了,我们也该就此分手了。” 苏翰青听到与白狐即将分手,心里竟有些怅然与不舍,心语道:“我们还能再见吗?” 白狐道:“以后有缘自会再见!”语气也带有些许的惆怅与索然,随后又道:“公子不仅救我脱危,并还拼着身体受损助我疗伤,此等恩情我自铭心难忘,定当容后再报。日间我见公子脸有晦色,或因助我疗伤,以至身体受损,此行赶考恐难如意,怕还会有次大难,还望公子一切小心行事才好。” 苏翰青方点头应允,就听白狐道:“公子珍重,我去了!”话音未落,化作一道白光如闪般冲窗而出,窜出道边树林中,再一闪便不见了。 苏翰青不想她说走就走,心里纵有好多话想说,都没有机会了。急忙将头从蓬窗中探出,回望来路白狐消失的树林,却见日薄西山,斜阳影里,树林外现出白衣女子的身影,体态轻盈,貌美若仙,正是那白狐又幻回了人形。 却见那狐仙正自向自己招手,传音道:“公子一路保重!”车行正疾,忽转过一道山角,来路与那白狐都消失不见了。 苏翰青兀自将头探在窗外,怅然着望着来路,暗道:“她虽是修练百年的狐仙,既已修成人体,当也有人名。可相处这一夜一日下来,我竟还不知她芳名呢?”心里想着,越发的懊恼失落。< 第六章 报恩 戌初时分,马车行进长安城门。见城里灯火辉煌,人来车往,喧嚣一片。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果是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苏翰青初入京城,就些繁华,顿将之前分别之愁抛之脑后了。车夫将苏翰青带到一处客栈外,便自去了。 自离家以来,这一路上行来倒也顺利,更无甚阻隔,比预计时间早到一个多月。因离明年春考还有数月,苏翰青索性在客栈长住下来。他在长安人生地不熟,平时也很少出门,整日都在客栈里读书温习,准备来年春考一举得中。 对于此次科举,苏翰青信心满满。到了春考之日,苏翰青两科下来,自觉发挥的比较满意,当无不中之理。不想数日后发下榜单,竟是名落孙山。 苏翰青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身上所带银两已然剩下无几,回来路上竟又被偷儿偷走了。银两被偷,加之又名落孙山,失望气恼之下,苏翰青竟病倒了。浑身高热不退,因无钱延医,病体越发的沉重,终日晕迷,人势不醒。 店主恐人死在店里,晦了自己生意,故在一天夜里,命两个店小二将苏翰青抬出客栈,远远地丢到城外荒野中,任其自生自灭。 苏翰青虽晕迷不醒,但心里还稍清明,见店主竟如此绝情,好不心寒气苦,又经这一折腾,待到了野外时,气若游丝,奄奄待毙了。 荒野中鬼火幢幢,狼嚎风吼,吓得两个店小二心惊胆战,丢下苏翰青后,头也不回到跑了。 苏翰青身在荒野中,被凉风一吹,神志渐渐清醒一些,勉强将双眼睁开一线,却见夜空中云遮月暗,星稀色晦,耳边更听得饿狼嚎叫,夜枭惨鸣,心里暗道:“我命休矣!”又急又气,顿时晕死过去。 时若飘飘欲仙,如上云端;时若万念俱灰,如坠深渊。这样浑浑噩噩中,苏翰青也不知过了多久,神志渐渐清醒,耳际隐听有人语,却又如天外来音,飘渺不定,心里暗道:“我莫不是死了,到了地狱?” 这时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的声音道:“公子,你没有死,快快醒来!”唤声似真似幻,如绝如缕。苏翰青心道:“这女子的声音竟那么熟悉,莫不是我日夜思念的人?她在哪?我却为何看不到她?”想努力睁开双眼,但是上下眼皮如粘在一起般,怎么也睁不开。 “公子还不快醒来!”苏翰青耳中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如春雷震耳,又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倏地睁开双目,眼前烛光摇曳,人影绰绰,鼻端更嗅到一股似兰似麝的香气。 又听一女子的声音道:“哥哥,他果然醒转过来了。”语气中满是喜悦和开心。 听到这女子的声音既熟悉又真实,苏翰青惊喜交加,暗道:“听这声音,真得是她?我不是在做梦吧?”循声看去,果见身侧立着一袭白衣白裙,婷婷玉立,美若仙人的女子,正是自己数月来都日思夜想的狐女。 只见狐女喜色满面,星眸脉脉,俯下身对着苏翰青款款地唤声道:“公子!” 二人面面相对,相隔不及尺远。一股处女的幽香直透苏翰青鼻端,心头砰砰直跳。一阵心慌意乱,张口结舌地道:“我是生是死?真是是幻?” 狐女嫣然一笑,道:“公子死里逃生,劫难已过,你已然活过来了。” 苏翰青喜不自胜,问道:“你救了我?” 狐女笑道:“公子能重新活转过来,我哥哥出力最多。”随即用手指着身旁一长身玉立,丰神俊隽的白衣男子,说道:“这就是我哥哥!” 苏翰青自清醒过来后,全神都贯注在了狐女的身上,并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看清那男子的面貌后,正与数月前月夜里所见到那男子容貌相同,自是一眼便认出是狐女的哥哥。 苏翰青此时已知二人都是狐仙修成的人形,心里不仅没有一丝惧怕,竟还生出一股亲近之意。思起自己这条命若不是因二狐仙所救,恐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被饿狼野狗啃得尸骨无存了。 当下便欲起身,因病体初愈,浑身绵软无力,挣了几挣,才勉强抬起上半身体,在床上朝着二狐仙略施一礼,道:“在下苏翰青多谢两位狐仙的救欲命之恩。两位狐仙对在下恩同再造,在下无以为报,更有病体未愈,不能下床行礼,实是惶恐不已。还望二位狐仙勿怪失礼?” 狐女“嗤”地一笑,道:“公子果是一个书呆子,说话都是文诌诌的,又迂腐的可笑。”随即又道:“你死里回生,病体初愈,就不要乱动了,躺在床上好好将养吧!我和哥哥可没那么多的繁纹欲礼。”说罢,又是掩嘴一笑。 苏翰青见那狐女娇靥如花,楚楚动人,笑起来更是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明艳无伦,不由看得呆了。 就听那狐仙哥哥道:“苏公子毋须多礼!数月前,若不是承蒙公子仗义出手相救,小妹的性命早被那恶头陀害了。况且公子此次遇难,也是因救上妹疗伤伤了自己身体而起。我兄妹得知公子遇难,便急急赶来,也是为报公子相救小妹之恩。公子施恩在先,我兄妹只是回报在后,故公子也毋庸耿耿于怀。” 狐女笑道:“哥哥,你怎么也如苏公子般,说起话来酸里酸气,罗嗦个不休了。”因见苏翰青病体大好,心里喜慰已极,满面春风。 苏翰青看着眼前这狐妇巧笑嫣然,活泼开朗,一派少女天真,心里暗道:“不明就里的人那会想到她竟会是狐仙成人呢!”因知对方会那听心术,心里也不敢再乱想。 苏翰青刚才只顾呆看狐女,已觉失礼,此刻也不敢再向狐女多看,遂向男狐道:“承蒙两位狐仙救了在下性命,却还不知两位狐仙的仙名,可否赐告,在下回去后也好给两位狐仙立那长生牌。” 男狐道:“我兄妹二人的身份苏公子既已知晓,也毋须隐瞒。终是人狐殊途,彼此有别。我们之间的恩情也算扯平了,待公子病体完好后,我们便要分别。我兄妹本是狐类,何来姓名?就算有姓名也怕污了公子的耳朵,还是不说为好。至于长生牌,公子更是毋庸再立,我兄妹二人也承受不起。”神情始终冷淡,语气更是有些不近人情。 苏翰青虽然不以为然,但却颇觉失望。 却听那狐女对苏翰青道:“我哥哥一向都这样不近人情,苏公子莫介意!”随即对着男狐一挑嘴角,又笑道:“我哥哥不说,我告诉你好了。” 对于男狐的名姓听不听倒也无所谓,他最想知道的是狐女的名姓。当下苏翰青喜道:“在下洗耳恭听!” 狐女笑道:“你们读书人难道说话一直都这么呆里呆气的?”稍一停顿,又道:“你听好了,我兄妹姓萧。我哥哥叫萧飞云,我叫萧飞絮。你可记下了?” 苏翰青连连点头道:“记下了,再也不会忘了。”终于知道狐女的姓名,心里自是喜悦已极。 男狐萧飞云看在眼里,自是心如明镜,不禁又愁又急,呆怔了一会儿,便沉着脸转身出去了。 狐女萧飞絮在哥哥出去之后,越发开朗,与苏翰青有笑有说,更无顾忌。苏翰青止乎于礼,不敢多看对方,却又忍不住,时而偷瞄一眼,便马上将目光移开。见她举止洒脱,笑语盈盈,宛然没有世俗女子的内敛矜持,不苟言笑,娇羞做态的模样;两相比较,自已反倒更喜眼前狐女的开朗性格。 狐女萧飞絮更不忌男女之嫌,坐在苏翰青的床边,说笑了一会儿,听到他肚里“咕咕”直叫,笑道:“你昏迷有三四日了,一直水米未进,现在一定是饿坏吧?我这出去与你拿吃食来。”说完,娇颦一笑,飘然起身而去。 苏翰青待狐女萧飞絮出去后,再有心思仔细打量着自己至身所在。原来自己竟处在一座天然洞穴里,并不宽大,四面石壁平滑如镜。洞左右各摆着一张石床,中间还简单陈设着石凳石桌。 苏翰青再见对面的石床,枕衾被褥都是一色雪白,整齐干净。而自己所躺的石床上,却是锦褥绣被,薰香扑鼻。苏翰青见状,心里一荡,暗道:“显然我所躺的便是狐女平日所睡的石床,对面当然是她哥哥男狐萧飞云的床了。”想及此,心里越发的跳个不停。 狐女出去足有一个时辰还不见进来,苏翰青却有种久别相盼之感,暗道:“她这时还不进来,不会仍下我不管了吧?”正胡思乱想间,便见狐女萧飞絮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进来了。 苏翰青开心一笑,道:“你终于回来了!”随即却见狐女脸带愁色,泪痕未开,不禁心里发慌,问道:“你哭了?出什么事了吗?莫不是那恶头陀又寻来了?”心里一急,竟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七章 仙缘 狐女摇了摇头,强顔欢笑道:“不是!那恶头陀虽一心要得我与哥哥修练了百年的内丹,但这里甚是隐蔽,他不会轻易便能找到的。”一面说,一面用玉匙给苏翰青喂粥。 苏翰青心里一定,想接过自己吃,却被狐女拒绝了。见狐女脸带忧愁,自己也带她忧愁,肚里虽饿,却是无法下咽。 狐女强笑道:“你病体初愈,正该好好补养,这碗粥你要趁热都喝了。”随即幽幽一叹,忽又道:“我真不想离开你!” 苏翰青被这突兀的一句话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你要走了?”这一急,嘴里正含着一口粥,险些没噎着。 狐女见苏翰青咽得满脸涨红的一副窘样,笑道:“你很怕我走吗?” 苏翰青一阵心慌意乱,怔道:“你真得要走?那我们今后还会再见吗?”说着,眼圈竟不由得红了。 狐女见到苏翰青的样子,心里一热,暗道:“人狐殊途!哥哥刚才就曾警醒我不可与人产生感情。我虽然在哥哥面前否定了,但心刻得知将要与他分别,心里却有万般不舍与惜痛,莫不是我真得喜欢上他了?”虽想着心事,心上却没停,只到将一碗粥给苏翰青喂完,随又将空碗放在石桌上,对苏翰青说道路:“你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需要有人照顾。是我一再几哥哥苦求,才同意再照料你几天。待你康复之后,我们当然便要分别了。” 想着不久便要分别,此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苏翰青心里黯然神伤,却还不死心,期冀地道:“那我们还有再相见之日吗?” 狐女摇摇头,道:“这里虽隐蔽,终也不是长住之地。要防那恶头陀再次寻来,待你病体康复后,我们便要搬离此地,另觅深山古洞藏身,恐后再无相见之期了。”随即凄然一笑,又道:“好在我们还有数日相聚之期,既然迟早会分别,莫不如我们在这些日里快快乐乐的,岂不比愁眉相对的强?” 苏翰青想到数日后便要与狐女分别,日短苦长,心里越发的愁闷,又如何能快乐的起来。 苏翰青本病得甚重,幸是狐女与哥哥相救,并给他服下灵丹,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又有狐女悉心的照料,苏翰青四五日后,身体便康复如初了。 想着自己身体康复之后,狐女便要与哥哥离此而去,再无相见之期,苏翰青心里直如泣血,恨不能自己病体永远都不要好,这样狐女就会永远都陪在自己身边了。 狐女自数月前被苏翰青救过之后,被不觉情萦心头。一个是郞有情,妾有意,又经这数日里的耳鬓厮磨,两人已然情根深重,不能自拔了。 分手的日子终归会到的。这一日,狐女流泪对苏翰青道:“你现在病体已然痊愈,我与哥哥就要走了,此后恐再无相见之日,我永远都会记得公子对我的情义。”说话间,眼圈泛红,泫然欲滴。 苏翰青早知道终会有这一天,却没想来得竟如此之快,无可挽留,心里一痛,嗓子哽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男狐萧飞云走了进来,见状脸色一沉,叱狐女道:“我们虽是狐类修成人形,却不能有人的情感,妹妹更不该对人动情的。”睨了苏翰青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狐女哽咽道:“妹妹知道!” 男狐萧飞云暗叹一口气,语气忽柔地道:“哪我们也该走了。” 狐女脉脉地看了苏翰青一眼,见他呆若木人,心亦碎了,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说声:“公子保重!”便被男狐拉着一跺脚,顿化作两道银光,如匹练般穿出山洞,冲上云端,晃眼无踪。 苏翰青冲到洞口,遥望空际,唯见红日当空,碧空如洗,白云悠悠,哪里还是狐女二人的芳影遗踪?心在这一刻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天地万物在瞬间都变得空荡荡的,苏翰青呆呆地立在洞口,一动也不动。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清光四射,疏影横斜,月光清幽。苏翰青一直站在洞口不言也不动,脑里都是狐女的一言一笑,一颦一蹙,心更随她一起飞走,那还有心观赏眼前月景。 云净天空,月明如昼,清辉广被,照得远近峰峦林木,泉石花草,都似铺上了一层轻霜。天空是一望晴碧,偶有片云飞过,映着月光,玉簇锦团,其白如银。 忽见遥空中银光一闪,其疾如电,眨眼间便到了近处,听得飞遁之声,那银白遁光竟直奔山洞而来。 苏翰青心神愰惚中听得遁声破空,为之一怔,待见那遁光竟直奔自己而来,心里一动,银光一闪,幽香入鼻,眼前现出一人来。 待看清来人像貌,苏翰青不禁欣喜若狂,欢道:“真得是你回来了!”几疑作梦,使劲用手揉着双眼,果然玉貌依旧,佳人尤在,正是狐女萧飞絮。 却见狐女脸色慌急,一句话也来不急说,但拉着苏翰青回到洞里,随即回手向后一挥,就见洞口霞光一闪,便即隐去不现,更看不见外面景物。 苏翰青初见狐女回转,自是喜出望出,后又见她如此紧张做作,心里一沉,预感不妙。 狐女施法将洞口隐去,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外面并无动静,这才长舒一口气,拉着苏翰青并肩坐在闺床上,嫣然一笑,道:“你果然还没走!” 苏翰青怔怔地看着狐女,直如作梦,却又疑问重重,问道:“你怎会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哥哥呢?” 狐女含首轻叹道:“确被你说中了!自与你分别后,我与哥哥飞至半路,便又遇上了那恶头陀。我与哥哥飞逃不掉,只得冒险分逃。我哥哥施计又骗得那头陀追去,我才饶幸逃脱。思量无处可去,便想到这里幽闭,那头陀不一定能找到,故又折了回来。就算他找到这里,洞口已被我被法术隐去,外面只见一面石壁,却看不到洞口。先还盼着你没走,果然你还在。能见到你,甭提我有多高兴了。”先是一喜,又愁容满面,道:“不知我哥哥逃脱与否?我真得很担心他。” 苏翰青宽慰道:“你哥哥那么高的神通,一定能逃脱头陀魔掌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狐女想起哥哥上次都能从头陀手里逃脱,这次当也无妨,心里一宽,但终究还是骨肉情深,每一想起,终是怏怏。 狐女发了一会儿怔,忽道:“我与哥哥这一走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但愿他平安无事才好!”随即又对苏翰青道:“公子竟然没走,我们还能在这里相见,足见有缘。何况我早知公子对我的情义,此次相会,我们便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苏翰青日前因知终会分别,虽想着与狐女日日相伴,永不分离,而不可得。此时见她回转,并主动说出不再分开,心里自是如闻天纶,喜悦无限,忙不迭点头道:“直到海枯石烂,我们也不再分别了!” 狐女看着苏翰青,轻叹道:“你会嫌我是狐类吗?你与我在一起不怕吗?” 苏翰青摇头道:“无论你是人还是狐,我都喜欢你,都要永远与你在一起。” 狐女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嘤咛一声,依偎到了苏翰青怀里。 两人之前虽然心心相属,情根早深,却有男狐在旁,止乎与礼,还能收敛。这时重逢,没了男狐,二人情热痴迷,不能自禁,终于相卧在床,如胶似漆,水**融了。 山洞里顿时风光旖旎,春色无边。 二人你恩我爱,你侬我侬,在山洞里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一晃过了三四个月,情爱浓浓,遣怀难收。 这一日,忽听洞外空际中隐隐传来轻微的飞遁声,那遁声甚是耳熟,在空中稍一盘旋,便即飞走了。 二人乍听到那飞遁声,吓得面面相觑,直到那飞遁声远去好久,二人还犹有余悸。狐女长舒一口气,道:“那恶头陀果然可恶,又被他找来了,好在没发现洞口。”此后数天,二人一直都提心吊胆,生怕那头陀再找来。好在再无动静,二人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又过了半了个月,那头陀也没再飞来。二人正自庆幸那头陀不会再来了,却同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六神无主。狐女变色道:“我们恐有大难!想必那头陀不久便会寻来,此外不能再留,还是速逃为是。” 苏翰青见自己与狐女恩爱甜蜜的日子被那头陀打破,心里又气恨又怕,欲逃却又有些不舍,怔怔地道:“我们怕是太敏感了吧?头陀去了那么久也不见再寻来,不会再来的。” 狐女摇头道:“我的感觉很不好,仿佛要大难临头。不是那头陀发现我们藏在此地,便还是甚别的事发生,总之很不好。”话音方落,果听洞外天空传来那耳熟的飞遁声,这次那飞遁声甚低甚近,就在洞前左近盘旋不去。< 第八章 降世 那飞遁声去而复返,几次都从洞口一飞而过,吓得藏在洞里的二人脸色苍白,心口砰砰直跳。虽仗着狐女封洞的法术神妙,常此下去,终会被对方窥破。 二人正自惶惶无计之时,就听洞外响起一声暴喝,紧接着那飞遁声暴涨,变得尖锐刺耳,如海啸雷鸣般,由近而远,瞬间消失不闻。 二人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竟使那头陀急急而去,不禁面面相觑。 苏翰青惊疑地道:“不会是那头陀使诈,故意离去,好引我们去洞去吧?” 狐女也觉有理,故二人不敢出洞一步,连大气也不敢出,在洞里又苦苦熬了一天,果然再无动静。 狐女大悟道:“看那头陀离去时情况,显然不是被人惊走,便是被人引走,以给我二人脱身的机会,想来此人定是我哥哥无疑了。此时再不走,待那头陀返回,我俩定然难以幸免。”随即又面有难色地道:“可是离此后,我二人又该去往何处呢?天地虽大,哪里又有我夫妻二人容身之所?” 苏翰青略一寻思,脸露喜色,道:“我想起一个绝好的去处。我姐姐与姐夫所在楚家村,是个四山合抱,风景幽绝,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我们不妨去投那里,头陀定寻不去。”随即便将楚家村的方向所在详说一遍。 狐女想想也实是别无可去,只得点头道:“只得如此了!”随即撤去洞口封禁,悄悄走出山洞口,只见月上树梢,万簌俱静,并无朕兆。狐女不敢多耽,伸手扶住苏翰青的虎腰,说道:“把眼闭上!” 苏翰青依眼闭上双眼,只觉身子一轻,已然腾空而起,但听耳边风声呼呼,罡风袭体,吓得他也不敢睁眼。飞有半个时辰,又觉身子一沉,脚踏实地,就听狐女道:“到了!你可以睁眼了。” 苏翰青睁开眼来,只见眼前绿树环绕,溪水潺潺,果然到了楚家村。因此时正当深夜,去得太过突然,恐惊到姐姐姐夫,故二人在村外寻个隐蔽处一直呆到了天亮。苏翰青自是轻车熟路,领着狐女过了石板桥,直奔姐姐家。 姐弟相见之后,叙说完别情,楚青云与苏氏惊叹连连,自是又有一番悲喜。苏翰青因恐惊着姐姐与姐夫,又怕传漏出去,虽将经过说得详细了,但却隐去了狐女本身狐精一情。 苏氏见到弟弟此次回来竟能娶回一个貌美如仙,温文娴静的佳妻,心里欢喜,更听弟弟说回来后再也不走了,高兴的嘴都合不扰了。手拉着萧飞絮的手直到听苏弟弟说完此行经过也没放开过。 狐女萧飞絮自第一眼看到苏氏,见她孕肚高突,却又行动自如,满脸红光,心里称奇。待与苏氏把手相握之际,暗下扶脉之后,更是惊讶不已,遂笑谓道:“来时曾听苏郎说起姐姐婚后十数年未孕,姐姐此时却身有深孕,很快便可抱得佳子,真是可喜可贺呀!” 苏氏却是立现愁容,苦笑道:“弟妹你有所不知,我这身孕都足怀了十二个月了,却还没生产,怕是怀得怪胎,想打去,却又不舍,故心里愁苦坏了。” 狐女萧飞絮笑慰道:“姐姐尽管放宽心,妹妹也略知歧黄,刚刚暗里下给姐姐扶了一脉,此胎精血甚旺,不仅胎儿福缘深厚,将来成就非凡呢!” 楚青云与苏氏听得惊喜万分,越发觉得眼见这弟妹神采非凡,绝非一般人。 苏氏白了丈夫楚青云一眼,佯嗔道:“连弟妹都说我这腹中胎儿福气旺,你却还一直怀疑是怪胎。”楚青云笑笑无语。 苏氏又对狐女萧飞絮道:“我信妹妹的话,因妹妹的话说得太准了。在我怀孕之前,就曾梦见送子观音座下仙人,言说奉观音之命,给我送子。自那梦后不久,我便得知有孕了。现在想来当是观音娘娘送子呀!只是自怀孕以来,都足了十二个月,却不能生产,也曾延医,可那些医生只说胎儿正常,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现听妹妹这么一说,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狐女萧飞絮闻听心里越发的惊奇,更加证实自己所料不错,暗自盘算着心事。 就听苏翰青笑道:“姐姐姐夫这多年来一直无孕,此时终有孕,当是可喜可贺。弟弟现这也有一喜,说出来姐姐姐夫也定欢喜。” 苏氏急切地问道:“何喜?快说来给姐姐听!” 苏翰青看了狐女一眼,却见狐女早已羞红满面,垂头不语。苏翰青笑道:“你弟妹也有喜了,算来快三个月了。这也还是前日她方说与我知道的,当然我高兴坏了。如此一来,我们家里岂不是双喜临门了!”笑容满面,喜不自胜。 楚青云笑道:“岂是双喜临门,再加上弟弟携弟妹同归,这可是三喜临门,喜上加喜呀!”四人相对欢笑,都是喜悦非常。 这时林嫂已然整好酒席,众人移身席桌旁,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仍觉意犹未尽,言谈叙情。 就听狐女忽对苏氏笑道:“自与姐姐一见,姐姐便视我如亲妹妹一般,我也视姐姐如亲姐姐一般。现在小妹有一提议,可使我们更能亲上加亲。” 苏氏与楚青云俱是微微一怔,问道:“何来亲上加亲?” 狐女笑道:“若姐姐与我腹中胎儿生下后为异性,长大后我们便让他俩结为夫妇,这岂不是亲上加亲?”笑语盈盈,双眼灼灼地看着苏氏二人,要知道他们的回答。 苏翰青首先拍手笑道:“指腹为婚!亲上加亲!这事我也想到了,只是被絮先提了出来,我是举手赞同的。” 苏氏也是喜上眉梢,笑道:“这我当然同意了!若我们两家的儿女将来能结为夫妻,我们既是姐弟又是亲家,果是亲上加亲。”随即看着楚青云问道:“你当不会反对吧?” 楚青云之前一直担心妻子肚里怀得是怪胎,待听弟妹扶脉之后所说过的话后,心里一松,久悬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妻子老来有孕,无论是儿是女,都足以慰怀。待又听双方指腹为婚,当无异议,自是欣喜,当下点头笑道:“我当然也同意了!” 苏氏拍手笑道:“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自此苏翰青与狐女夫妻二便在楚家住下了。虽然楚家还有几间空房,但楚青云算计妻弟既然在此常住,终要有自己的家,故计划在自己家旁给二人另筑一院。待说与妻子苏氏后,苏氏也甚是赞成。 于是楚青云便行动起来,买来物料,还得请村里男丁相助。村民平时受楚青云家恩惠颇多,楚家有事自是责无旁贷。众人一齐动手,齐心协力,月余时间一座两进小院便落成了。与姐姐家也只一墙之隔,且隔墙还开了一道小门,彼此方便往来。 新房落后之后,苏氏又将家居用具,和日常之物也完都备齐。苏翰青与狐女搬进新房,村民又同来庆贺,自来一番热闹。 这其间苏氏为弟弟弟媳的新房,挺着大肚忙里忙外,却也不觉得累。几次楚青云等人劝阻,苏氏反不以为意,仍是里里外外忙个不住。那肚皮也是依旧高突,更无动静。狐女也是腹部日隆,行动越发不便。 一晃又过了四五个月,狐女腹部圆挺,也将到生产日子。而苏氏还是行动如常,毫动征兆。 这日两家四人正在一起说笑,苏氏突觉腹内疼痛,阵阵发作。 林嫂曾生育了几胎,又有接生经验,在旁遂言主妇要生。狐女再一扶脉,果然临生迹象,日内必生,遂吩咐林嫂准备。因生孕之物在之前早就备下,很快便准备好了。 到了当晚,苏氏腹痛更甚,下体已然见红,胎儿不见出来,却是难产了。林嫂却也束手无策,两家人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如此这般的折腾了一夜,苏氏仍没生产。人却被折磨得面无血色,冷汗直流,几次都疼晕了过去,虚弱不堪了。 楚青云在屋外直守了一夜,听到里面妻子痛苦的叫声,心如油煎,不停地求神祷告,望保妻儿平安。 苏翰青与狐女也一直守在屋外,二人的忧急也自不待言。狐女虽有一身法力,此时虽全无用外,心里也自是懊悔不已。 天色大亮,日出山头。却听林嫂在里屋道:“夫人难产不生,恐怕两者都难保全。” 楚青云在屋外听得甚清,只觉脑中一沉,几欲晕倒。苏翰青与狐女也容颜失色,惊骇至极。 正当屋里屋外众人都束手无策,惶恐不已时。忽听空中传来一声喧号:“无量天尊!”声音未落,随着一道金光闪过,院中落下一道者。只见那道者一身道装又破又旧,头发如蓬,满脸的胡须几与头发连成一成,唯见中间一双如电睛眸,腰间还系着个大红葫芦。< 第九章 除根 道者甫一现身,便走进外屋,对几人暨礼,嘻笑道:“贫道有礼了!” 屋中楚青云正自惶惶无策,忧急万分之际,忽听说话声,回头看去,却见从天而降下一道人,疑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天,派仙人下来救妻儿来了。当下慌不迭地抢前几步,跪倒在道人面前道:“仙人救命!我妻生产难下,两者正危,还求仙人大发慈悲,救救我的妻儿。”说着,已是热泪横流,涕不成声。 苏翰青也以为是仙人下凡,心里有了期望,也一同跪地求道:“请仙人救救我姐姐与腹里胎儿!”一面说,一面想起自小得姐姐宠受,打父母双亡后,姐姐待己更是呵护备至,此时骨肉至亲的姐姐却在屋里生死攸关,自己又无能为力,不禁心中大恸,哭出声来。 自那道人突然现身,狐女萧飞絮面露骇色,心里更是惊恐已极,想要避开,却是不及,索性便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也想上前为姐姐相求,心里实太惧怕,却步不前。 道人看了一眼狐女,见她也是大腹便便,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却没作理会。 道人双手往上虚抬,跪在地下的楚苏二人尤觉被一双无形之手托起,轻飘飘地直起身来,抬眼见道人神仪莹莹,目光湛湛,越发料定是仙人无疑,心中大喜。 道人摇头晃脑地笑道:“两位不必多礼!贫道此来正为屋里母子二人,定保母子平安,两位尽可放心。”状甚滑稽,又不像神仙风范。 道人随即解下腰间葫芦,从里面倒出一粒大如鸟卵,殷红如血的丹丸,递到楚青云的手里,说道:“快去取温水将此丹丸化开,给你家娘子服下,母子立可无事。” 楚青云将丹丸接在掌心,顿有一股清香扑鼻,便知是灵药仙丹,妻儿有救,喜不自胜地去了。很快便取来一碗温水,将丹丸放下温水中,入水即化,温水立呈淡红色。 楚青云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屋门外,对着里面说道:“林嫂快开门,娘子有救了!仙人下丹,特赠来救命仙药,快拿进去给娘子服下。” 林嫂闻言慌不迭地打半扇屋门,也顾不得细问,接过楚青云手里的碗后,回身又把屋门关严。 屋内产妇苏氏连经一夜的苦痛折磨,此时已然气血两亏,内息逆行,晕晕欲绝,心内却还清明。觉到林嫂将一碗温水缓缓灌入自已口中,顿觉鼻口生香,一股甘芳之气,由喉间冲入腹内,晃眼布满全身,关窃立通,遍体轻快舒适,痛苦全消。当时神智清明,更觉腹中阵动,产门似要裂开,一股无形之气催着胎儿欲脱体而出。 楚青云双眼紧盯着屋门,既看不见里面情景,又听不到有何声音,内心如焚。 等不一会儿,便听屋内林嫂喜悦的声音,道:“娘子生了!是个公子,母子平安!”果听屋内传出清脆的婴儿啼哭之声,音声宏响,尖锐刺耳,迥乎不同一般初生婴童的哭声。 屋外楚青云乍闻婴儿啼哭,又闻母子平安,高悬的心终于落下了,喜悦无限。当下回身向道人重新跪下,磕头道:“多谢仙人相救!凡民感激不尽......”一阵激动,却不知该是什么好了。 道人以手虚抬,将楚青云从地上招起,双手乱摆,道:“施主不必如此多礼!贫道与屋内母子有缘,且此子与贫道更有夙缘,贫道当是责无旁贷。”随即又道:“婴儿已产下,可否抱出与贫道一观?” 楚青云当是应允不迭。 苏翰青听得屋内婴儿降生,母子平安,亦是喜悦无限,也要上前向那道人相谢,却见妻子狐女面有痛色,不禁大惊,问道:“娘子怎么了?” 狐女紧咬牙关,悄声道:“腹内疼痛非常,怕也是要生了!快扶我回屋。”苏翰青闻言顿觉手足无措,也顾不得与其他打招呼,慌不迭地扶着狐女出了庭屋,穿过墙间小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楚青云见两人急匆匆地去了,正不知何故。这时却听屋内林嫂叫道:“实是怪事!楚家阿郎快来!”语气惊慌,似是发生不妙之事。 楚青云心里发慌,向道人匆匆说道:“仙人稍等,凡民去去就来。”便急急里屋。到了屋里,却见床上血污狼籍,妻子苏氏产后反倒显得神清气爽,迥然没有一丝疲虚之态,知是那丹丸神效,心里大慰。 再看林嫂站在床前,手里抱着一个满身血污,体大足有二三尺,尤如两三岁般的婴童。那婴童在林嫂的怀里正手脚乱,口吐呀呀,力气大得异乎寻常,林嫂竟有些难已抱执。 楚青云走到床前,朝苏氏一点头,道:“娘子辛苦了!” 苏氏喜极而泣道:“我果然生了个儿子,楚家有后了!”随即又脸放红光,满眼的蜜爱之情地看着林嫂怀里的婴童,又道:“你快看看我们的儿子吧!” 楚青云这时才转身细打量着林嫂怀里的婴童,只见他头发浓密,又黑又亮。两道弯弯的眉毛下面,大眼炯炯有神;肉嘟嘟的圆脸,红丹丹的嘴唇,煞是惹人怜爱。虽是浑身血污未洗,却也掩不住那一身的细白嫩肉,如粉雕玉琢一般。 林嫂道:“这婴儿一出娘胎,体形便与寻常婴儿大有一倍,且又力气大得出奇,足像两三岁的孩童,你说怪也不怪?”说话间,怀中那婴童不信地挣扎乱动,抱得也甚是吃力。 楚青云见苏氏产后身体甚好,那婴童除体大之外也再无出奇之外,便也没再多在意,说道:“庭屋里仙人正等着看这婴童呢,快与他洗净穿衣,抱将出去。” 屋中早就备好温水,当下帮林嫂一起给那婴童洗去血污,穿上婴儿新衣。因婴儿体大,那些婴儿新衣却显得小了,穿在身上不伦不类。 楚青云也顾不得许多,接过婴童出屋去了。到了庭屋,那道人果然还在。楚青云恭谨地道:“托仙人援手,内子才平安产下孽子,现抱出来给仙人一看。”说着,到了道人跟人,将怀里婴童递与观看。 婴童一经洗净之后,又穿上一件红粉婴装,越发显得粉妆玉琢,娇小可爱。 那婴童看到道人,竟张着两只小手往其怀里挣,显是欲让他抱,力气大得异常,楚青云竟难已相执。 道人骂声:“孽障!”说着张臂将婴童揽入自怀,先见婴童小嘴一分,笑声晏晏;随即忽又变得手挣脚扎,小面满是狞色。 道人见状,叱道:“你这孽障,在娘胎里足待了十八个月,且生产时又令你娘受尽苦痛,都因你恶根未尽。再世为人,还不知悔悟吗?” 婴童在道人怀中仍是狞然厉声,手脚乱动,挣扎不止。 楚青云在一旁耳闻目睹,如坠云里,满头的雾水,怔怔的不知所措。 道人抱着婴童,脸有诧异,略一沉思,便伸手透着婴儿衣服将全身一寸一寸地摸个不停。当手摸到婴童后股时,觉得有异,便住了手,若有所悟地道:“果是恶根未除,又如何再世为人!”说话间,去掉婴童外衣,露出一身的粉白细肉,果见婴童后股长有一截细如竹筷,长约一二寸的肉尾。 道人一手抱着婴童,用另一手指甲,顺着肉尾根轻轻一划,那截肉尾便齐根而断,断处只露出红色鲜肉,却不见有点滴血流。道人随即用手掌在断根处轻轻一抹,那红色鲜肉立马不现,愈合如初,与周围皮肤一样的光滑细嫩。 那截断尾被道人甩手丢到院里,正巧有一条黑狗窜出院来,一口吞下断尾,然后掉头一溜烟地跑了。 楚青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那婴童之前还兀自挣扎不止,待道人去掉后股肉尾后,立马安静下来。小脸上的狞色也不见了,一双小手把住道人的手臂,双瞳炯炯,满是孺慕之色。 楚青云见状,心里越发的惊奇。忽又心里一动,遂恭谨地道:“仙人既说此子与您有缘,且又有救命再生之恩,现下此子还未起名,不如请仙人赐个名字吧?” 道人微笑点头,略一沉思,便道:“你本姓楚,出生在秋天,不如便叫楚天秋吧!” 楚青云喜出望外,重又拜谢,道:“谢仙人给我儿赐字。” 这时里屋的苏氏早听林嫂说完自己难产,生死关头仙人突然降临,赐灵药神丹,才使自己顺利平安产子。苏氏闻听救命仙人就在外屋,忙催林嫂帮自己脱掉污衣,换上一身干净新衣,然后健步出屋,乍见那仙人容貌,似曾相见,不由得一怔,口里说道:“仙人降凡,赐丹救了我母子双命,民妇拜谢!”随即盈盈拜倒。 道人笑道:“此子本与贫道有缘,且此子仙根仙骨,福缘深厚,将来成就非凡,你夫妻二人必也能因其得享仙福长寿。还望你夫妻二人好生扶育此子才是!”说话间,将婴童交与林嫂,随即又道:“贫道去了!”一声大笑,状似疯癫。人影一晃,已然出屋,再一眨眼间,便出了院子消失不见。< 第十章 孽缘前定 那道人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说走便走。待屋中三人醒过神来时,道人早已杳然无影了。 苏氏心有所悟,忽道:“我记起来了,那便是在我梦里送子的仙人。”又惊又喜,当下双手合什跪地,望空拜了几拜。 那婴童小天秋之前被道人抱在怀里,甚是乖巧依恋,当离开其怀,道人去了之后,小天秋立时手舞足蹈,哭闹不停。 林嫂与苏氏好一阵哄逗,才将小天秋的哭闹哄住。楚青云本就听道人曾说此子与他有缘,此时又见此子孺慕不舍之样,心里也惊异不已。 小天秋偎抱在苏氏怀里,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苏氏的脸,忽又咧嘴嘻笑出声。 三人正以逗儿为乐之时,忽见苏翰青匆匆赶来,满脸焦急,拉起林嫂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林嫂快与我走,我家娘子也要生了。”说话间,三步并作两步,已然到了自家院里。 苏氏因难产受尽一夜的痛苦折磨,身心俱疲,性命垂危之时,自喝下道人所赐丹丸后,不仅平安产下儿子,且觉身清体康,瞬间恢复如初。 当下知道弟妹将要临产,家里也只有林嫂能帮,故在林嫂被苏翰青拉走后,独自一人看护小天秋,并对楚青云道:“弟临也要临产,这里我一人足可应付,你也过去与弟弟一道打打帮手吧。” 楚青云此时见儿子偎在妻子怀里,甚是乖顺,而妻子也是红光满面,精神旺烁,也甚是放心。妻弟一介书生,恐其临事慌乱,也甚是担心,故当苏氏说后,便急匆匆地出屋去了。 当楚青云穿过墙间小门,果见妻弟苏翰青站在门外脸色煞白,慌手慌脚,心神不宁的样子。又听屋里传出萧飞絮痛苦的**声,和林嫂接产加油打气声。 全家人虽然都知萧飞絮产期也就在近这几天,却没想到恰同苏氏一天生产,一前一后,也弄得大家甚是慌乱。 见苏翰青一副惶急无措的样子,楚青云便问道:“热水可曾备好?” 苏翰青光顾着着急了,林嫂又急于进屋去照顾产妇,也忘了吩咐,此时听得楚青云提醒,才恍然想起,道:“还没!我这就去烧水。” 楚青云因刚刚经历过苏氏生产,稍有经验,也不显得如苏翰青那般惶急,遂道:“你姐姐刚才生产时,一直备有热水,现下还剩下许多,足够用了。你且守在这里听林嫂吩咐,我去取热水。” 当楚青云用木盆将热水打来时,已然听到屋里传出婴儿清脆的啼哭声。随即就听林嫂欢喜的声音道:“苏家娘子生了!是位千金。”随即又听林嫂“咦”了一声,又惊又喜地道:“娘子又生一个,还是位千金,双胞胎!母女三人都平安,可喜可贺!” 门外楚苏二人听得真切,喜悦无限。楚青云将手里热水交与苏翰青,说道:“恭喜弟弟喜得一双千金!快快将热水送进屋去!” 苏翰青刚刚见过姐姐难产,还心有余悸,正自也为妻子萧飞絮悬着心。不想妻子竟生产得如此快速顺利,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得知妻子竟生下一双千金,更是惊喜交集,随即端着热水欢喜地进屋了。 楚青云恐苏氏在隔壁家里担心着急,当得知婴儿顺利降生,母女三人平安之后,便过院向苏氏报喜。果见苏氏怀里抱着小天秋,正在屋里翘首企盼,见楚青云进屋,迫不及待地问道:“弟媳现在怎样?生了无?” 楚青云点头笑道:“生了!且还是一对双胞胎千金!”随即又道:“恐你胆心,所以马上便回来向你报喜了。现下母女三人都甚是平安,你也不必担心了。” 苏氏喜不自胜,嘴里还一直祷告着“南无观音菩萨”,翻来覆去地念了数十遍,后说道:“今日在危难之际,仙人现灵,才保得我母子平安无事。现在弟媳又顺利产下一双千金,也是上天垂怜。这一切当因楚苏两家平时都与邻与善,忠厚行事,才得上天如此眷顾。自今后,我定当日行一善,并日日烧香还愿,以谢仙人的佑护。” 当村民得知苏萧二人同日生产,纷纷前来贺喜。有的带来几斤鸡蛋,有的拿来几盒糕点。村民挚朴,礼物虽轻,情义却浓。 人来送往,直帮知了十余日,才渐安歇下来。 楚苏两家两个产妇三个婴儿,而楚苏两个男女又帮不了什么事,这其间可就忙坏林嫂一人了,既要帮着两个产妇照顾婴儿,又要为前来贺喜的村民摆酒还礼,忙里忙外,甚是辛苦。 苏氏因自己服过神丹灵药,身体早就康复,只照顾一个小天秋也还放得开手,遂也帮着弟媳照料那一双女儿,这样林嫂才稍显轻快一些。 刚过三天,苏翰青便给自己那一双女儿取好了名字。大女名叫苏舜,么女名叫苏卿。 这苏舜苏卿二女生得一般相貌,双眸又黑又亮,头顶一丝短疏秀发,两道细长秀眉和琼鼻樱嘴,玉雪一般的皮肤,端得是粉滴酥搓,美秀无比。二女相貌形体无不相同,唯独区分之处便是各有一个酒涡。姐姐苏舜生在左颊,妹妹苏卿生在右颊。好似天公唯一恐分辨不出二女次序,故才为她他打出这样的一个记号。 二女见生人也丝毫不惊,反而餐着一双乌光灼灼的眸子,摇着粉团一般的双手,向人索抱。酒涡呈露,一笑嫣然,越发添了好些天真无邪,引人爱怜已极。 楚苏两家曾有早言,指腹为婚,若生为异性,双方长大后便结为夫妻。现在苏氏生得男孩,萧飞絮生了一双女儿,恰如了早言。两家当下便定下约誓,尊守前言,不得悔改。 唯使萧飞絮苦恼的是,自己生了一双儿女,不知将来将那个许给楚家天秋。苏氏笑道:“弟媳如来苦恼,你既然生下一双女儿,索性长大后一并嫁了我儿子,姐妹同侍一夫,效那娥皇女英,也算是一段佳话!” 萧飞絮打趣笑道:“我虽一胞双胎,生下一对女儿,嫁一个与你家天秋也不算违约。姐姐你却要同娶我两个女儿,可也算贪得无厌了。” 苏氏笑驳道:“我俩当初指腹为婚时,并未说只娶一个,不能同娶两个呀!我儿同娶你二个女儿也算合理合情。” 萧飞絮笑道:“当时我们可谁曾料到我会同生两个女儿呀!” 苏氏道:“依弟妹之言,你生下一双女儿,莫不是也要姐姐我生得一对男儿才对?” 萧飞絮笑道:“姐姐莫再抢白我了,我便依了你,长大后将二女同嫁了你家天秋就是了。”嘴里虽与苏氏这般说,心里实早就许了二女同嫁一夫之举了。 这边苏萧二女达成了共识,那边厢楚苏二男也早心有成算,互相提起,竟是同一个心思。两家四人同坐一起,说起此事都是欢笑不已。 楚天秋在苏氏腹内孕育了十八个月,生下后便迥异常人。更奇的是,半年后便长得五六尺高,更能下地直立行走,八个月开口说话,吐言清晰,如别家四五岁般大的孩童。 苏家二姐妹虽与楚天秋同天出生,待三孩满周后,相比却似有三四岁的相差。 苏翰青见楚天秋如此仙根异秉,也甚是惊叹,待之更加钟爱。待楚天秋长到三岁,如别孩七八岁般,苏翰青便开始教他识字读书。 不想那楚天秋竟是天纵奇材,过目不忘,识字读书俱是一教便会。苏翰青又惊又喜,教得也越发用心。 苏翰青本是不第秀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难得的良师。楚天秋也是不世出的奇材美玉,二人亦亲亦师,相得益彰。 苏翰青科举落第,一直引为憾事,自见楚天秋竟是读书奇材,故把一腔热盼都寄托到他的身上,望他长大后一举得魁,遂了自己心愿,故越发教得兢兢业业。 待楚天秋到了五岁时,经诗了集无所不通,更能出口成章。引得十里八村的人都惊羡不已,更称之为神童。 这时苏家二女也同为五岁,渐懂人事,性格初显。二女自生并容貌相同,而萧飞絮更喜将二女打扮成一样,故从小到大,二女都是穿同样同色衣服,梳着同样女式,便连说话声音,兴止到态都一模一样。若二女同站一处,不说不笑,不露出酒涡,就连苏萧夫妇也辨分不出二女谁是舜谁是卿。< 第十一章 古洞仙窟 直长到五岁时,二女性格才有了区分。大女苏舜活泼爱动,外向伶俐;小女苏卿沉稳喜静,内敛安娴。一静一动,一内敛一外向,二女有着迥异相反的性格。 苏舜虽只有五岁,却会察言识色,逢人说话,遂甚得父母亲朋的喜爱。相比苏卿的寡言内向,狐女萧飞絮自然而然也更喜大女苏舜一些。 苏父翰青却觉大女苏舜人小鬼大,渐渐更觉她刁钻狡辨,还时常欺负妹妹苏卿,故苏父翰青更加偏爱小女苏舜。 苏卿性情温婉娴静,虽时常受到姐姐苏舜的欺负,但从不反抗,也从不外说。故更加助长了苏舜的劣性。苏舜有时做出坏事,怕受到大人的责罚,更怕因此引得父母的不喜,故把责任都推到妹妹头上,为此苏卿受了好些莫须有的怨屈,却也从不说一句。 这些苏父翰青都看在眼里,但由于二女同是自己的骨肉,手心手背都是肉,虽气苏舜这么做不该,却也不忍责罚于她,心里反而更加赞赏小女苏卿的忍辱负重。 苏舜何等的乖巧,也渐渐觉察出父亲待自己与待妹妹不同,故时常主动向父亲讨好卖乖。有时见父亲生气了,便与妹妹一起站在一起,让父亲辨二人谁是谁,逗父亲开心。二女站在一起,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笑,苏父却也一时难辨出谁来?二女见此,都忍不住俏然一笑,顿时一个露出左边酒涡,一个露出右力酒涡,俱都是一副娇憨可爱的模样。苏父翰青纵有一肚皮子的气,也被引逗得消散无踪了。 二女与楚天秋同年同日出生,又是血情至亲,三人同玩同吃,青梅竹马,情厚非常。 楚天秋也最喜与两个妹妹在一起玩耍,若是有人欺负了两个妹妹,他便会出头替两个妹妹打抱不平,他人虽小力气却大,个头也高出同村同龄孩童一大截,出手也重,往往对方不是鼻青,便是脸肿,渐渐同村的孩童再也不敢惹这三人了,而楚天秋也俨然成了村里的孩子王。 苏舜更因楚天秋时常替自己出头打抱不平,有此倚仗也越发变得刁狡跋扈,有时便是妹妹苏卿稍不顺自己的气,也强楚天秋给自己出气,楚天秋不仅不会依她,反而责她无理取闹。苏舜惹了个无趣,当着楚天秋的面也不发作,往往在背地里把气变本加利地全撒到了妹妹头上,非打即骂,直到完全出了气才止。而苏卿从来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默默承受之外,也从不与人说一句。 出村过了石板桥,往东走出二三里,有一处小矮崖,高不过四五丈,倚山傍岭,还有一道细泉从崖边顶部倾泄而下,形成一面瀑布,飞珠溅玉,轰轰作响。水流在崖下汇聚成一泓潭水,然后蜿蜒穿过树林,汇入小溪中。 矮崖前面有一块平地,绿草如茵,周围又被绿树繁花掩映,若不深入,觉难发现此外。矮崖下还有一个洞穴,洞口高不及五尺,掩没于杂草之中,更是隐密。 楚苏三小也是有次因追捕一只又大又美丽的蝴蝶到此,无意中发现此处,发现这个绝妙所在,都是欢喜非常,于是三小便把此处当作游戏天堂,也从不向外人说。 有一次三小又来此处玩耍,因时常来此,崖前四下都玩遍了,觉得也无甚可玩,便由楚天秋提议爬上崖顶去看看,或许能发现更好玩的所在,苏家二女自是附合同意。 三小于是从崖旁手脚并用,费尽九天二虎之力才爬到崖顶。三小到了崖顶一看,,只见崖顶丛莽密菁,参天蔽日,险恶无比。三小见无甚好玩,顿觉失望。 三小在崖顶稍一停留,便打算顺原路下去。不想楚天秋脚下一滑,竟径直从崖顶跌落下去。苏家二女惊叫出声,探头下视,却不见楚天秋的踪影,更是吓得脸无血色。当二女下得崖来,寻到崖根,才见楚天秋正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发怔。 苏家二女见他从那么高的地下跌落下来,竟没有一丝伤碍,既觉意外,又觉庆幸。见楚天秋只是发怔,对二女视若无睹,误以为他被吓着了,正手足无措之时,却见楚天秋指着前面崖根,道:“你们看,我发现什么了?” 原来楚天秋失足从崖顶跌下,崖高数丈,正担心自己纵不跌死,也得重伤。却不想崖下俱是绿草铺地,柔软如绵。人跌落在草地上,只觉如坠绵团中,竟毫发无损。而楚天秋跌落之外恰在洞前,洞口前的杂草被楚天秋压倒一大片,故才现出洞口。 二女顺着楚天秋手指的方向看去,才见杂草掩映中现出一个黑黑漆的洞口来,也不知里同有多深。 楚天秋用眼看着二女,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道:“你俩敢不敢随我里洞去看看?” 苏卿看着黑漆漆的洞穴,心里有些胆怯,道:“里面那么黑,说不定住着什么可怕的毒蛇猛兽,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苏舜较为胆大,觉得既有楚天秋在旁,竟有什么毒蛇猛兽也不怕,遂道:“我们经常来这里玩耍,也从来没发现有甚毒蛇或是猛兽,这洞里也不会有了。”随即看着妹妹胆怯的样子,讪笑道:“你若害怕不敢进去,留在外面好了,我与秋哥哥起去。” 楚天秋亦道:“你若害怕就守在洞外好了,我与舜妹一起进去好了。” 苏卿欲进心怯,想留在外面又有不甘,踌躇了一会儿,点头道:“我也随你俩一起进去。” 楚天秋笑道:“我曾常听舅舅教我读书时说,仙人都喜欢住在一些隐密的山洞里。说不定这洞里就曾住过仙人,更说不定会有一些好玩的宝贝呢,所以我才好奇想进去看看。有你俩和我一起进那再好不过了。”随即一手一个拉起二女的手,又道:“有我保护你俩,绝不会有事的。”说完,便领着二女进了洞口。 那洞口刚及楚天秋的头顶,也只略一低头,便进了洞口。二女身材稍矮,进洞时倒不用低头。 由于洞口被杂草掩映,光亮也照不进。三小进洞没几步,被觉眼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二女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双眼如瞎了一般,什么也看不到,毕竟年幼胆小,虽有楚天秋相携,也是心怯,裹足不前。 苏舜怯声道:“秋哥哥,我们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这里黑漆漆的,想必仙人也不会住在这么黑的洞里,并且我也些害怕,我们还是出去吧。” 苏卿更是小脸煞白,附合道:“这洞里一点也不好玩,我们还是出去吧。” 楚天秋却不以为然,笑道:“你俩定是害怕不敢进了,若怕现在可以出去,大不了我一个人进去好了。”说话间,放在了二女的手腕。 二女害怕,兀自紧握着楚天秋的手不放。苏舜道:“你既然都不怕,我也不怕,我随你走。” 苏卿虽怕黑,但更怕一个人留在外面,乍着胆子道:“我不想一人留在外面,也要随你们一起去。” 楚天秋笑道:“你俩不就是怕黑吗?好在我今天出来时,偷偷从家里带来了一支火折子。”说话间,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晃点着。 红红的火光照得三小周围一片明亮。火光照映下,却见苏家二女秀脸煞白,显是心里害怕已极。 楚天秋给二女壮胆打气道:“不要害怕,有我在呢!”随即带领着二女继续往里走。 那洞口看似又小又窄,但往里走渐渐变宽变高。脚下平整,洞壁更是光滑如镜。那洞甚是曲折,往里走有五六丈,连转了几弯,三小已到了洞的尽头,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洞的尽头竟是一处又宽又大的石室,石室呈四方形。地面平滑,四壁石色如玉,光可鉴人。洞顶也不知镶嵌的是何物,遍布洞顶,星星点点,密若繁星,汇为异彩,照得石室通明,耀眼生缬。 三小站在洞中,看着眼前奇景,顿时呆怔住了。 石室中竟还有石桌石凳和石床,俱是纤尘不染,显然有人住过。 楚天秋怔了一会儿,首先缓过神来,欢呼道:“你们看这洞里的石桌石凳石床,果然住有仙人。”因石室光彩通明,也再用不着火折,便熄灭收回怀里。 楚天秋随即又看了看身旁二女,也见二人满脸的惊谔,又笑道:“我们真得来对了吗?” 苏舜拍手道:“这里住的仙人想是出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仙来回来,看看仙人长得是何模样。” 苏卿较为心细,见这石室和那石桌石凳石床,虽是人为修造,但却毫无生气,显然废置已久,遂道:“这里就算有仙人住过,也是旧居久置,仙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楚天秋笑道:“我们不妨在这里等等,看仙人会不会回来!”于是三小便俟身坐在石凳上。 坐等了一会儿,楚天秋便挨捺不住,四下走动起来,东瞧瞧,西看看,好似在找些什么。 苏舜问道:“秋哥哥,你在找什么?” 楚天秋一面四下寻瞧,一面回道:“我在找仙人可曾留下宝贝无。”遍寻一圈,一无所获,一脸失望地道:“既然住过仙人,却为何什么宝贝也没留下?” 这时忽听苏卿惊“咦”了一声,道:“快看!这是什么?”< 第十二章 飞灵洞府 楚天秋一心搜寻仙人遗留的宝物,只顾着往那角落隐蔽之处找寻,反而忽略了最显眼的地方。 苏卿较为细心,听楚天秋说要寻找仙人是否留有宝物,便留心观瞧。她见楚天秋只围着石室四壁搜寻,自己便把目光注意到了眼前的石桌石凳上。 那石桌是一方形石块,四边各放一石凳,俱石质坚莹,润如白玉。桌凳十分沉重,苏卿人小力薄,根本推撼不动。再一细看,却见石桌石凳的颜色与地面相同,且桌凳与地面相接之处没有一丝缝隙,石桌石凳与脚下石地竟是浑成一体。 再看那桌面,平滑如镜,色如白玉,只中间有一处白色较深,曲折勾划,形体倒很像是文字。因苏卿不识字,故才惊“咦”出声,招呼楚天秋与姐姐来看。 楚天秋闻言急步奔到石桌前,仔细看去,果见桌面中间颜色与周围较深,看得甚是明显。细一辨认,竟是“飞灵洞府”四个字。随即念与二女听了,后又略带失望地道:“这里名叫飞灵洞,虽更确定了是仙人的居所,除此之外却再也没什么发现了。” 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从那四个字的上面轻抚而过,忽觉手指所触之处有异。随即用手指顺着那四个字的笔划重新细细摸过,手指所过之处,那笔划便缓缓升起。升有半尺高便停止不动,随见从四字上各放射出一道耀眼光华,连成一片光幕,色彩纷呈,变幻不定。 三小突见此状,俱都吓了一跳。 那片光幕流光益彩,光霞潋滟。随见光幕中隐现出一道人形影子,先是露出一个头部,然后缓缓上升,直至现出全身,如真人一般大小。只见光幕中那人巾羽星冠,神仪莹莹,活灵活现。 那光幕中的人影忽冲三小微微一笑,嘴角张动,随即便听到不知何处传出的声音,道:“贫道飞灵子,此洞乃我故居。贫道在此已然修练了数百年,直到三年前才功德圆满,飞升灵域。此洞故居才无用处,故留于有缘人。你三人既然能走进这里,便是有缘,那此洞当赐于你三人。贫道身无长物,修练清贫,再无他物相赐,勿怪!勿怪!” 随着话音说完,光幕中那道道人身影又缓缓上升,没入洞顶,直到消失不现。随即光彩一敛,光幕已收,那“飞灵洞府”四字也缓缓下沉,恢复如初。 三小这才如梦初醒,面面相觑,都是脸有骇色。 楚天秋怔道:“我们刚刚看到的那道长便是此洞主人飞灵子仙人了。道长飞升成仙后,此洞便空了下来,无意中被我三人走进,仙人忽显灵说话,把此洞赐给我三人。此等旷古仙缘,千载难逢,我们快向仙人磕头谢恩。”当下领着二女一起跪倒在地,“嗵嗵”叩起头来。 三小胡乱地叩了一通头,觉得诚心已尽,仙人当知,这才起身。 三小相视一笑,喜悦无限。苏舜笑道:“仙人既将这洞留给我们三人,自此我们又多了一处好玩的地方。只是这里除了石桌石凳石床,再无别物,也无甚好玩。不如我们明天再来,将家里那些好玩的也带些来。” 楚天秋点头称是。苏卿拍手笑道:“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这样最好了。” 三小觉得终于有了自己的空间,往后可以在这里欢畅玩耍,无拘无束,俱都是喜不自禁。又流连了一会儿,觉得天已不早,再不回家大人定会着急,故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飞灵洞,回家去了。 此时日薄西山,斜阳影里,雁阵横空,归鸦噪晚,天色业已向暮。 回家路上,三小早就商量好了,既然仙人将飞灵洞留赐给三人,三人便是飞灵洞现在的主人,而飞灵洞的秘密也绝不能向别人说起一个字,那怕是自己的父母。 第二天,三小便从家里悄悄取出各自的心爱玩物,布置到飞灵洞里。三小又在洞里玩耍了一整天,直到天快傍晚,这才离洞回家。 自此三小常往来于飞灵洞,更都守口如瓶,从无再知还知这么个隐密所在。 楚天秋之前便常听舅舅说一些奇闻异事,自己也在书上看过一些仙人佚事,心里已然向往。自在飞灵洞中见到仙人显灵后,心里越发羡慕向往,更加坚定了求仙学道的决心。 如此一来,楚天秋觉得读书已索然无趣,再也无心思读书了,整日价的怔怔发呆。 苏翰青看出楚天秋读书兴趣大不如前,知事有奇怪,问过几次,俱被楚天秋支吾开了,心里反倒越发的愁急。 楚天秋天赋异秉,聪明绝顶,读书识字过目不忘,更有“小神童”之称,楚苏两家俱都对他期望甚高。 苏翰青科举落地,深为恨事,便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楚天秋的身上,望他将来能科举高中,以遂自己心愿。可最近一段时间,总见楚天秋一直都是心不在焉,读书也不再用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苏翰青也与姐姐姐夫商量了多次,也没得出结论。楚青云与苏氏中年得子,又是楚家独苗,自是期望他能给楚家光耀门楣。 这一日,楚父青云将楚天秋叫到跟前,平心静气地问道:“儿啊!听舅舅说,你最近读书也不用功了,一直都心不焉,却是为何?” 楚天秋因舅舅苏翰青平时对自己太过疼爱,不免娇纵,苏翰青问话,他可以撒娇支吾不说。可楚青云一向管教严厉,不苟言笑,楚天秋对父亲又敬又怕。此时父亲相问,他却不敢不说,脸红胀红,低声回道:“回父亲,孩儿不是不用功读书,实是孩儿不想再读书了?” 楚父青云一怔之后,强忍怒气,问道:“却是为何?” 楚天秋怯生生地回道:“书读得再多,读得再好,生老病死,终是不能免。孩儿想学那飞行绝迹,长生不老的仙法,故不想再读什么书了。”虽看到父亲脸色越发铁青,仍壮着胆子将心里所想说出来了。 楚父青云听完,气得火冒三丈,举手要打,终还是不忍没有落下,跺脚道:“你这孽子,气死了矣!”又气又恨又无法,遂甩手而去。 旁边苏氏垂泪道:“秋儿,你可是楚家的独苗,爹爹与我一直都期望着你用功读书,学有所成,将来能科举得中,给我们楚家光宗耀祖呢。你现在却说不想读书了,可知这就多么伤爹爹和我的心吗?”语气凄婉,显是伤心已极。 楚天秋对父母极为孝顺,见母亲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一慌,遂道:“母亲莫哭,是孩儿错了。孩儿自此定当用功读书,绝不负母亲与爹爹期望就是了。”一边说,一边上前用小手拭着苏氏眼角的泪水。 苏氏见小天秋如此孝顺听话,心里欣慰,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破啼为笑道:“你真是母亲的好儿子!” 经此一来,楚天秋便收起了求仙问道之心,用功读书,发誓将来定要状元及第,以不负父母的期望。 楚天秋将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便很少再玩耍了,就连那飞灵洞也不再多去。苏家二女多次去找楚天秋同自己去飞灵洞玩耍,都被楚天秋以读书回绝了。 苏卿见楚天秋不去,她也没心思再去,便陪坐在一旁识字读书。而苏舜喜动不喜读书,见二人都不陪自己去飞灵洞玩耍,心里有气,便赌着气自己一人去飞灵洞玩耍。 一人连去几次后,苏舜也渐觉无趣。再见苏卿与楚天秋二人在一起读书识字,言笑晏晏,唯独自己空在一旁,心里又羡慕又疾妒。 苏舜便也陪楚天秋一同读书识字,连续几天实觉无趣,有心离去,却又不甘。又过数天,终于苏舜不奈读书的索然无趣,抽身而去。偶有休息玩耍时间,苏舜便要楚天秋独陪自己,却不与妹妹同玩。并在暗地里警告苏卿,不得再与楚天秋玩耍。 每每这样,苏卿都独自一人默默地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楚天秋与姐姐玩耍,心里也不以为意,有时见二人玩得开心,她也为之开心。二人欢笑,她也为之欢笑。 这一天,苏舜拉着楚天秋到村外玩耍,苏卿默默地跟在后面。看到二人在野地里又是捕蝴蝶,又是捉蟋蟀,又跑又跳,玩得甚是开心,苏卿知姐姐不喜自己与二人同玩,故只在远外看着,心里好不羡慕。 楚天秋最近只顾用心读书,很是辛苦,难得这般玩得开心。因一心只顾着与苏舜玩耍,竟忽略了远处的苏卿。当他看到苏卿独自一人呆立远处,招手叫她过来同玩,苏卿欲前却见姐姐向自己怒目而视,遂又却步不前,摇头拒绝了。< 第十三章 恶头陀 野地里奇花异卉,繁簇似锦,碧草如茵。清风徐徐,花香阵阵。 楚天秋在野地摘了好些五颜六色的花枝,编织成一束花环。苏舜见那花环漂亮已极,误以为他是给自己编的,便开心地走上前,笑道:“秋哥哥,你给我编的这花环好漂亮呀!能帮我戴上吗?” 楚天秋笑了笑,却没理会她,而是径直向远处的苏卿跑去。跑到苏卿跟前,将那束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苏卿本就生得娇美,秀发如带,翠眉星眸,面如朝霞,再衬头上这束五色花环,越发的聘婷秀雅,清丽脱俗。 楚天秋也看得两眼发光,啧啧赞道:“卿妹,你戴上这花环更加漂亮了!” 苏卿面颊红晕,羞涩地笑道:“是秋哥哥编的这花环漂亮,多谢你了!” 苏舜先见花环楚天秋并没自己,本就有气,再见花环竟给了苏卿,更是心头火起,眼若喷火,粉面含煞,几步抢了过去,一把扯下苏卿头上花环,恨恨地丢在地下,兀自不解气,并用双脚跺了稀烂,口里说道:“这花环我得不到,谁也甭想得到。”然后恨恨地瞪了苏卿一眼,气鼓鼓地扬长而去。 苏卿心里气苦,双眸泫然欲滴。 楚天秋见到苏舜为一花环竟如此刁蛮任性,不可理喻,也是气愤不已,但见苏舜已去,也是无可奈何。见苏卿气苦欲哭的样子,劝道:“不要生气了,这花环坏了,哥哥我再给你重编一束。” 苏卿轻叹一声,摇头道:“算了,我不要了!”说完,也转身悻悻地去了。 楚天秋怔怔地看着二女先后而去,心里兀自想不透,只是一束小小的花环,怎会变成这样?想了一会儿,仍无头绪,索性摇头不再想了。楚天秋心里气闷,当看到四下山环水抱,岩谷幽奇,绿草蒙茸,翠鸟争喧,心情很快又开朗起来。 楚天秋独自一人往回走,刚走到村头石板桥前,忽听身后响起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檀樾请留步!”乍闻此声,楚天秋吓了一跳,慌忙回身,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头陀,正向自己合手施礼。 那头陀头发如蓬,束着个金箍;体胖腰圆,肚皮高挺,胸前还挂着一串佛珠。楚天秋见头陀生像狞恶,心里害怕,颤声道:“大师是与我说话吧?” 那头陀咧嘴一笑,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老纳当然是与你说话了!”虽想作出慈善模样,但这一笑,越显狞厉。 楚天秋心里越发害怕,想跑却又不敢,说道:“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那头陀见眼前小孩脸色煞白,显是心里害怕至极,见他也没有跑,心里本就暗自赞许,后又闻他出言文雅,谈吐不凡,越发的惊奇。再一仔细打量,又见对方天庭饱满,根骨精奇,竟是个不世出的奇材美质,心里一动,暗道:“竟能在这里遇到一个有如此仙根慧骨奇材,实是幸至,何不将他收作徒弟,正可传我衣钵。”想罢,又笑道:“小檀樾勿怕!老衲云游到此,见到这里山青水秀,景物幽绝,故才驻跸留连,不想与小檀樾相遇,实是有缘。老衲见小檀樾仙根仙骨,福缘菲浅,与我佛有缘。老衲现正缺一衣钵传人,想收小檀樾作徒弟,不可小檀樾可愿否?”越看越爱,极盼对方满口应允了。 楚天秋心里忽动,一双小眼闪了几闪,问道:“你是仙人吗?” 头陀闻听对方问得突兀,心里一怔,极想收其为徒,便盘算着显露本领,以使对方心服,诚心相投,遂笑道:“老衲乃佛门中人,普渡众生,得成正果便为佛。虽非小檀樾所说仙人,却是相同的。” 楚天秋虽又勾起心里寻仙求道之念,但见那头陀像貌狞恶,已然生厌,后又听他并非仙人,更是失望,便想摆脱对方,尽快回家,遂道:“我只想一心读书,将来考中状元,光宗耀祖,可不想与大师般作个头陀。我现在要回去读书了,恕不能奉陪,告辞!”说完,转身一溜烟般地过了石板桥往村里跑去。 楚天秋过了石板桥,刚没跑出几步,忽觉眼前一晃,那头陀已然显身挡住去路,心里害怕已极,色厉内茬地道:“我并不想作大师的徒弟,大师莫不是还想用强吗?” 那头陀本意是略显本领,以使小孩折服,心甘情愿拜自己为师,并未想到用强,经对方这么一问,不禁一怔,笑道:“老衲并非用强,只是想使小檀樾知道,与你所说仙人一样,作我佛家弟子,也能飞行绝迹,瞬息千里,长生不死。你看!”最后一个字刚出口,忽见头陀腾空而起,身化一道银色遁光,在空中飞旋一圏,势如闪电,其快无比。然后又落地现身,又对楚天秋说道:“你若作我弟子,也能如我这般在空中飞来飞去,岂不很好?” 楚天秋心里虽极艳羡,但主意已定,仍不为所动,摇头道:“我还是不能拜你为师,更不想作头陀。我要回去了,你不可再追来。”说完,抢身越过身前的头陀,逃也似地往村里跑。 头陀一再被拒,心里有气,便想强行将对方摄走,然后强逼对方作自己弟子。回身正想追去,就见从村里跑出一五六岁般大的小女孩,一边向那小孩跑来,一边说道:“秋哥哥,我爹爹喊你回去读书呢!” 那头陀初见那小女孩便觉眼前一亮,只见她粉妆玉琢,清秀无比,更是神仪内莹,秀外慧中,灵根慧质,心里更加惊奇,暗道:“不想在这小小山村里,竟还有如此良材美质,仙根慧骨的好孩子。”原来来的正是小苏卿。 就在这一怔间,那小女孩已然与楚天秋汇合,稍一停留,略说几句,那小女孩望了一眼头陀,便与楚天秋手拉手一同跑回村里去了。 头陀见机已纵,再无下手机会,心里沮丧,又有不甘,遂跟在二小身后缓步往村里走,一边还盘算着怎样能收服男孩作自己的徒弟。纵然男孩不允,收了那小女孩也可。 头陀进了村子,却见街道平坦整洁,家家户户富足丰盈,心里暗暗惊奇。 来往村民见到村里忽到一个像貌怪异的头陀,无不投来疑惑的目前光。头陀也不以为忤,仍是大模大样地往里走。 前面二小回头一看,见那头陀紧追不舍,心里更是害怕,跑得也更加快了。 那头陀安步当车,四平八稳,走得也不见多快,始终与二小相距十多丈,二小使尽全力前跑,仍是甩不脱。 二小疾跑着穿过村子,前面家门在望,心里稍稍放下些。刚到门前,忽见门中人影一闪,苏舜从里面出来,沉着小脸,看着妹妹苏卿,冷冷地道:”爹爹让你去找秋哥哥,却为何这久才回来。”随即转向楚天秋,又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我爹爹等你很久了,快些进去叫吧!” 苏卿气喘吁吁地说道:“姐姐,后面有个怪头陀一直追着我和秋哥哥,你看他又追来了。”随即指着身后跟来的那头陀,一脸的惊慌。 苏舜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头陀,鄙夷地道:“甭理他,我们进去吧!” 三小刚要迈步进门,就听身后那头陀喊道:“三位小檀樾请留步!”最后一个“步”字未完,人已到了近前。 苏舜一向胆大喜事,闻言止步回身,打量着头陀,一点也不害怕,问道:“你喊我们做什么?却为何又追我秋哥哥和妹妹?” 头陀初见苏舜不由得一怔,再见她与之前先见女孩并肩而立,无论高矮胖瘦,衣着形貌,竟都是一模一样,几疑眼花看错。二女都如异花初胎,姿容清丽,娇美难言;更难得都是奇根慧质,千载难逢的好胚子。 头陀一日之内竟然遇到三个奇材美质,心里欣喜若狂,暗道:“这等仙根奇材遇一已是难得,不想却同遇三个,真是天佑我也!”随即又想道:“看这二女想是双胎姐姐妹,难得都是灵根慧质,与那男孩的根质相较,虽显逊色,却也难得。还是先收那男孩为主,但他脾气倔强,收服恐要费些功夫。若是不成,二女总之也要收服一个,也不枉来这一回。”心里打定主意,遂故作慈祥地笑道:“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吗?你们父母在吗?” 楚天秋对他心有厌恶,何况已然到了家门口,便不再怕他,却也反感与他说话,冷哼一声,也不回答。 苏舜毫无惧色地扬脸问道:“我与你并不相识,又问我父母在不在家干什么?” 头陀笑道:“老衲并无恶意,因老衲正无弟可传衣钵,更见这位男小檀樾奇材异秉,便有心收他作我衣钵弟子,实无他意。” 一旁的苏卿忽道:“秋哥哥说了,并不想作你的弟子,更不想作头陀,你就死了这心吧!不要再多做纠缠,快走吧!” 这时在屋里的苏翰青听到儿女在门外与人争吵,心里纳罕,便欲看个究竟,刚走到院里,从门中往外看去,却看门外站着一个体胖高大的头陀,顿时吓得心胆皆战,魂不附体。< 第十四章 恶因 苏翰青走到院里,听与三小说话那头陀声音竟有些耳熟,心中一动,便停住了脚步,虚眼从门口往外看去,见那头陀的侧影体胖高大,甚是眼熟,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抽身往回走,唯恐被对方看到自己。一边往回走,一边侧耳细听,那头陀仍在与三小说话,显是未看到自己,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苏翰青知道那头陀的厉害,怕三小有失,自己又不也再露头,只得故去寻林嫂代叫回三小,然后自己回屋去与萧飞絮说话了。 门外那头陀见如法说服三小,心里已然没了奈性,正要自三小中胡乱摄走一个回去逼作弟子,撇眼忽见门里院中一人影稍显即退,虽只是匆匆一眼,却已看法对方面皮白净,青衣方仑,竟有些眼熟。正思索那人在那里见过时,林嫂已然从里面出来,对三小道:“还不回屋去,与陌生争什么嘴?” 林嫂见多识广,处事谨慎,见那头陀形容不善,知是个游方头陀,这类最是不能怠慢得罪,忙双手合什回礼道:“三个小孩不懂事,若有得罪大师之处还请恕罪则个。”在这说话间,三小已然进门回屋去了。 头陀被林嫂错过了自己出手的机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三小走了,心里暗叫可惜,随即一双贼眼乱转,打定主意,向林嫂一揖手,也不答话,转身便走,眨眼间便人影不见。 林嫂见对方一言不发地走了,且走得又那般快,便知绝非常人。又想起对方临去时双眼乱转,显然心怀鬼胎,遂心里也蒙上了一屋忧虑。 回屋后林嫂便将刚才之事与楚青云夫妇说了,楚青云夫妇想想三小虽与对方有口头上了争论,并未甚得罪之外,遂也没太在意,很快便把这事放过去了。 狐女萧飞絮正在屋里闲坐,却见苏翰青神色惊慌,脸色煞白地进来了,心里吓了一跳,问道:“看你惊惶的样子,莫不是出甚事了?” 苏翰青怔怔发了一会儿呆,待将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兀自心在余悸地道:“娘子,我刚刚在门外看到一人,竟是那人寻到这里来了。” 狐女萧飞絮闻言一怔,问道:“你看到何人了?”见丈夫惊悸害怕的样子,心念电转,顿时也想起一人,秀眉紧皱,玉靥变色,道:“莫不是那头陀又寻到这里来了?” 苏翰青点了点头,道:“正是五年前的那恶头陀!不知他竟怎会寻到了这里?” 狐女萧飞絮先是一阵慌乱,很快便镇定下来,秀目含煞,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既然寻来这里,索性便与他拼了。”说着,抢身便要出屋。 苏翰青急忙拦住,道:“那头陀若是有意寻到这里来的,此时早就闯将进来了。这时还会动静,想必是无意中寻到这里,而我与他并未朝面,他当不会知你我二人便住在这。此时你若出去,岂不正与他碰个对头?便想再躲也躲不过了。” 狐女萧飞絮觉丈夫说得有现,遂点道:“那恶头陀甚是刁滑阴狠,他今日竟能寻到里,绝非偶然。他便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白天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敢出手。现在我们正可略作防备,以防对方夜里来下毒手。” 苏翰青点头称是。两人正说话间,见楚天秋与苏卿有说有笑地走进屋来,嘴里兀自还议论着那个头陀。两人互使眼色,便住了口。 狐女萧飞絮见只有二小,独少了大女苏舜,恐其有失,遂问道:“舜儿呢?她没与你们在一起吗?”心里慌张,面上并自然显了出来。 苏卿见母满脸惊慌神情,知是担心姐姐,忙回道:“母亲莫惊!姐姐与我们一起回屋的,但她还在生我的气,说要去姑母屋里玩,故才没与我俩在一起。”她年纪虽小,却也知母亲更喜爱姐姐一些。姐姐嘴甜还讨好人,大家都较喜欢她,自己倒也不以为意。 狐女萧飞絮听大女苏舜去了姐姐屋,并未被头陀带走,才放下了心。因心里想事,也没多问二女所为何事,才会生气,便就此忽略过了。 狐女萧飞絮先听二小在谈论那头陀,遂问二小怎会遇见那头陀的。楚天秋便将前后经过,以及他要收自己为徒弟的事说了。 狐女听那头陀果是无意中到了这里,偶遇楚天秋,见他资质异秉,有心收作徒弟才跟了来,显是并未针对自己而来,心里大定。 这时见林嫂从姐姐屋里过来,忽想起大女,问道:“林嫂,舜儿在那边屋里吗?” 林嫂一怔,回道:“在门口我将他们三人叫回屋了,却见舜儿回了这屋,也是刚从那边屋里过来,而舜儿并未在那边屋呀!”用眼自屋里扫了一圈,果不见苏舜的身影,心里一沉,惊啊道:“坏了,不会被那头陀掳走了吧!”随即又将那头陀临走时的鬼祟样子,已及自己心里的担心又说了一遍。 狐女萧飞絮一直便觉心绪不宁,心惊肉跳,还以为听到那头陀寻到这里,因害怕才会这样。此时闻听此言,顿觉眼前发黑,天旋地转,饶是定力深厚,险些跌倒。 苏翰青也是两眼发直,失魂落魄一般,呆呆发愣。 苏卿见父母如此神情,心里害怕,小脸吓得煞白,险些哭出声来。楚天秋却显得较为镇定,说道:“舅舅舅妈不要担心,舜妹妹或许到别外玩去了,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说完,便转身出屋去了。 林嫂叨叨道:“但愿舜儿没有被头陀掳去,我现在也去找她!”也怕楚天秋再有甚闪失,一边说着,一边紧随在身后追出屋去了。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找姐姐。”苏卿回过神后,也追了出去。 狐女萧飞絮与苏翰青都是心悬爱女安危,。哪里还顾得被那头陀看到自己,也出屋去寻苏舜了。此事已然惊动了楚青云与苏氏,众人合在一起,将两边院子,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到苏舜的影子。 众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越发料定苏舜被那头陀掳走无疑。众人都是心急如焚,略一商议,仍不死心,主张在村里找一找。于是众人分散开去,各分东南西北,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找寻,一直寻了大半日,仍是没有找到苏舜的一丝影子。而村民也皆云没并未见到苏舜。 几人重聚一起,相对愁眉不展,欲哭无泪。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衔山,暝色蒙蒙,炊烟袅袅,薄笼四野。 狐女萧飞絮心想爱女苏舜被恶头陀掳走,此时恐怕已去了千百里之外,哪里还能找到?想到此后母女再无相见之期,终于嘤嘤出声,哭泣起来。她这一哭,苏氏也陪着垂泪饮泣。苏卿见状也抱着母亲嚎啕大哭。一时愁云惨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楚天秋自小与苏舜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意最是深厚。遍寻苏舜踪影不见,心里也甚忧急,又觉此事甚是奇怪,不禁暗道:“舜妹妹和我们一起进得屋,那头陀并无下手的机会。舜妹妹说生气去我屋里玩,显是借口。她一向鬼机灵,心眼最多,莫不是故意惹我们着急,自己却躲起来不让我们找到?” 正思咐间,一扭头看到村口从石板桥上走来一条俏小身影,蹦蹦跳跳,两条马尾辫子在脑后飘来荡去,正是找寻不见的苏舜。 楚天秋大叫道:“那不是舜妹妹吗?她回来了!”手指着走来的苏舜,满脸的喜色。 众人闻声同向村口看去,果见苏舜一跳一蹦地往村里来,面带喜色,显得非常高兴。众人惊喜交集,顿时如释重负。 苏舜走到众人近前,见大家愁容未敛,犹带泪痕,心已明了,扑闪着那双大眼睛,笑问道:“你们是在为我担心吗?”明知大家为她担心,并不以为忤,反觉好玩,嘻嘻直笑。 众人都是气不得恼不得,既然见苏舜平安无事回来,遂也不再与她计较了。 狐女萧飞絮最是了解苏舜的脾性,她去了这长时间,大家都急得不什么似的,她虽无事人一般,这里一定有事。当着大家的面她也没有问,当下拉着苏舜的小手往家里走。 众人回到家时在,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屋里了。狐女萧飞絮径直将苏舜拉时屋,这才寒着脸问道:“你去了这么久,我们为你都担心死了!你倒底干什么去了,还不快快说出来!”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苏舜见母亲为自己哭了,挨上前去,用袖角一边给母亲拭去泪水,一边说道:“母亲莫哭!我什么事也没有,你不就再担心了。”心里却暗道:“我拜师的事,师父曾令我不许向他人说,当然也不能向母亲说了。”知道母亲定然要问,故在回来之前,心里已然想好了说辞。< 第十五章 雨夜惊魂 苏舜人小鬼大,见母亲一再追问,便将回来时想好的一套说辞托出来,道:“今天我和妹妹同秋哥哥在村外玩,而秋哥哥编织了一束花环,没有给我,却给了妹妹,我当时很是生气,便赌气先跑了回来。可后来我越想越不甘心,便自己又跑到村外给自己编了束花环,又玩了一会儿,所以才这晚回来。”随即偎到母亲的怀里,撒娇道:“当时女儿没和母亲说,若母亲和父亲担心了,女儿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话里故意没提到妹妹的担心,只为显示自己还有生她的气。 苏舜这一番话虽觉得合乎情理,天衣无缝,但还是露出一个天大的破绽,便是谁也没看到她给自己编织的那束花环。 苏翰青甚知自己这大女儿鬼机灵,也听出她话里不尽不实,又因心事仲仲,故也没在意。 狐女萧飞絮既见女儿无恙归来,已是心满意足,加之心神不宁,担心夜里那头陀寻上门来,遂道:“你这次可知多让我们大家担心吗?还都以为你被白天里的那恶头陀掳走了呢!下次万不可以这样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就这样撩过去了。 苏卿却听出了姐姐话里的大破绽,她一向很是惧怕姐姐,虽想指出来,却见姐姐侧脸微瞪着自己,心里害怕,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 此时天已全黑,云黯星稀,天空阴晦,直似风雨欲来。苏翰青与狐女萧飞絮越发感觉到今晚有事要发生。 林嫂已然做好晚饭,过来喊四人吃饭。两家虽是分过,分院不分门,且平时一日三餐都是在一起吃。今晚因苏翰青与狐女萧飞絮心怀重事,无心吃饭,只是二女直口喊饿,也只得打起精神陪同过去一起吃了。 二人还不想引起姐姐姐夫的忧急,还得强装笑脸,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二人又想今夜头陀寻来,夫妻二人甚凶险,更可虑的是两个女儿也会无辜受累,正想将二女留下姐姐屋里以免遭秧,正巧饭后下起了雨来。便以此借口,将二女留在了此屋过宿,然后二人辞身回去了。 苏萧二人回到自己屋里时,已过了亥时,外面风雨如晦,雨越下越大。 狐女萧飞絮知道今晚之事关系着夫妻二人的生死存亡,况身边没了二女的牵绊,正可放开手脚。把门窗紧闭好后,却见萧飞絮拔出发髻上的头簪,披散开长发,然后将头簪放在身前桌子上,簪尖正对着窗外,吹熄了屋里的灯火,正襟危坐在椅子上,静等头陀的到来。 苏翰青在狐女取下那支头簪时,见它不过四五寸长,非玉非金,通体翠绿。平时都戴在她的头上,也并不显眼,此刻在黑暗中却是通体青光萦绕,冷气森森,迫人眉睫,显是件非同寻常的宝物。 苏翰青见过那头陀的本领,妻子绝非其敌手,自己又手无缚鸡之力,一点也帮不上助,夜里当凶多吉少,心里愁急,脸色苍白地道:“白天里那头陀也不一定就看见了我,就算他看到我,也并不知道你就是我妻子,总之我们还有一线机会。” 狐女萧飞絮苦笑道:“甚么机会?” 苏翰青道:“不如现在你就躲出去避一避,就算那头陀一会儿寻来,见不到你,也不会拿我怎样。待躲过这一劫,你再回来也就是了。” 狐女萧飞絮轻叹一口气,摇头道:“你小过小瞧那恶头陀了,他恐怕早就知道我俩的关系了。这劫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了,何况我又怎忍心丢下你一人逃走呢?就算我躲出去,他也绝不会放过你的。既然今晚在劫难逃,我俩死也要死在一起。”说话间,形容悲苦,语气凄哀。 苏翰青心里之前还有些怯懦,更顾虑两个女儿。此时既知再难躲过,索性将顾虑都放开了,暗道:“两个女儿还有姐姐与姐夫抚养,就算我夫妻此时死了,当可放心了。”心里也坦然了,遂笑道:“恶头陀尽管来吧,我夫妻绝不会怕他的。”随即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狐女萧飞絮的玉手,二人彼此心意相通,豪气顿生。 狐女萧飞絮目光烁烁,冷笑道:“那头陀只是觊觎我的内丹,我纵非他的敌手,就是拼着一死,也绝不容他得手。何况我还有这宝簪从未使用过,到时定让那恶头陀吃些苦头。”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打窗棂,发出卟卟的响声。 苏舜苏卿二女今晚因下雨又留睡在了姑母屋里。二女也经常在此住睡,都是是与楚天秋同屋,因三小年纪尚小,也无须避嫌。三小每次同睡一屋时,都有说不完的话。 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三小躺在床上,还没有睡着。看着外面闪过一道道刺眼的闪电,炸响骇耳的雷鸣,小苏卿内心害怕,不由得往旁边姐姐苏舜的怀里钻。 苏舜嘲笑道:“你真是个胆小鬼,打雷有什么可怕!”说着,将苏卿推了出去。 楚天秋见状心里有气,说道:“你是姐姐,就不知护着点妹妹吗?” 苏舜撇了一眼苏卿,讪笑道:“她虽是我妹妹,但我也最看不起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 楚天秋气道:“你莫不是还因白天里的那束花环生卿妹妹的气?你若生气只管生我的气好了,那束花环是我送卿妹妹的,本与她无干。” 苏舜气恨恨地质问楚天秋道:“那你为什么把花环给了妹妹,却为什么不给我?这还不是你偏向妹妹,我当然要生气了!那花环我既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最后恶狠狠地哼了一下。 楚天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了。 苏卿怯生生地道:“姐姐不要生气了,明天再让秋哥哥给你编织一个更好的花环,我不要就是了。” 苏舜冷哼道:“我才不稀罕什么花环呢!就是编了我也不会要的。以后你也不许再与我说话,我也没你这个妹妹。” 楚天秋自知吵嘴绝不是苏舜的对手,且心里又气她刁蛮任性,不可理喻,故也不再理睬她了。 苏卿平日虽常受姐姐的欺负,却也未见今晚这般声色俱厉,竟有些反常。她较心细,早就看出姐姐苏舜白天里不见了半日,回来后整个人都变了,心里又担心又害怕,问道:“姐姐,你白日里倒底干什么去了?你虽同父亲母亲说是去编花环了,但我却听得出来你是在撒谎,你能告诉我吗?” 苏舜听妹妹当着楚天秋的面戳穿了自己的谎言,顿时恼羞成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往后我的事你更少问,若敢在母亲父亲面前多嘴多舌,我绝饶不了你。”面色狞厉,甚是可怕。与往日娇美可爱模样判若两人。 楚天秋也实是看不过去,对苏舜气愤地道:“卿妹妹都是为你好,谁知竟如此不尽情,不可理喻,以后我俩都不理你了。” 苏舜气愤欲狂,顿时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你俩联手欺负我!好,你俩都不理我,我以后也不理你们了。”说着,从床上起身,胡乱披上衣服,下地出屋去了。 苏卿见状心里一急,便欲下床去追。楚天秋拉住她道:“她太不可旦喻,由她去好了。”苏卿皱眉道:“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姐姐被淋湿了会生病的。” 楚天秋也甚是担心,当下二小一同下床,追了出去。到了外屋,却见苏舜脸色发白,呆呆站在外屋门口。屋门敞开,斜雨袭面,凉风阵阵,吹掉了她肩上的外衣。 苏卿见状吓了一跳,抢到姐姐身边,手扶着她的双肩,道:“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半夜三更,天昏地暗,且又是狂风恶雨,雷轰电掣。楚天秋也当苏舜被吓着了,故劝慰道:“刚才是我说话重了,妹妹不要生气了,我在这与你陪理道歉。外面又是下雨,又是打雷打闪的,太吓人了。我们还是快进屋吧。”一面说,一面上前去拉苏舜的小手。 楚天秋握住苏舜的小手,只觉入手冰冷,而她整个人更是如丢了魂般呆若木鸡,吃惊非小,慌道:“舜妹妹,你怎么了?”忙把她抱起,三步并两步回到里屋。然后把苏舜放躺床上,却见她身体僵硬,仍呈站立的姿势。 苏卿见到姐姐这般模样,急得眼泪朴愣愣地往下落,嘤嘤哭泣起来。 对屋的楚青云与苏氏早已入睡,睡梦中虽被三小的争吵惊醒,却是也知三小平时常有吵架拌嘴,故也没放在心上,随即又朦胧地睡去了。 这屋楚天秋与苏卿见那苏舜双眼圆睁,身体僵硬如死了一般,又吓又怕,诚惶诚恐,竟忘了叫醒对屋的父母。二小在苏舜浑身上下又是搓揉,又是捶打,忙活了好一会儿,仍不见好转。二小一时急得手足无措,满头大汗。< 第十六章 惩戒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窗棂映照得一片雪亮,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天霹雳,震撼得二小心头一颤,吓得几乎都要哭出声了。 苏卿俯在苏舜的身上,嘤嘤抽泣道:“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快好起来吧!”声音悲切,闻之鼻酸。 苏舜似乎听到的妹妹苏卿的悲语,星眸微微动了一动,喉间咕咕作响,就是发不声,动不了手脚。 楚天秋虽幼,却比较持重,见此情景心里一动,暗道:“看舜妹的情形莫不是中了邪?”想念及此,不由觉得后背直冒冷气,浑身寒气都竖起来了。再看到外面电闪乱掣,霹雳震空,甚是异常,更加骇得胆战心惊,面无人色。 这时,电闪雷鸣中楚天秋隐隐听到一阵尖锐刺耳,尤如鬼叫的声音,似有似无,飘忽不定,闻之心头乱颤,魂魄好似要离壳一般。 楚天秋初闻此声,整个人竟似被摄去了魂魄一般,呆呆发怔,如行尸走肉般向着屋外走去。好在楚天秋人小心灵,意志坚定。随声音走出没几步,心下倏忽想起苏舜的安危,暗道:“这声音像是鬼叫,莫不是舜妹妹便中了此邪?”豁然惊醒,止步回身,却见苏卿仍是俯在苏舜的身上嘤嘤哭泣,竟似未闻,更连自己的异常也未察觉。 楚天秋又侧耳倾听,方才那鬼叫之声竟似消失,只闻得外面风催万物,雨打树叶的声音,随即又暗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外屋房门大敞,一阵阵冷气直灌进来,吹得楚天秋通体生寒,心头直颤。乍着胆子走出屋去,欲把屋门关上,却见门外空中银蛇乱窜,霹雳声声。再看那闪电霹雳竟似如磁引针一般,专往隔壁舅舅家的院子里打去。 楚天秋见此情景甚是反常,心知有异,又担心舅舅舅妈的安全,心里胆气一壮,反去了怯意。迈步出了屋门,冒雨冲到了那道小门前,探着往对面院里望去,却见舅舅屋里漆黑一片,院里有一团模糊影子,高大槐梧,那一道道闪电,一声声霹雳竟似发自此外。在电光的映照下,看得清楚,体胖肚圆,形容狰狞,竟是白日里所见的那个头陀。 楚天秋惊乍见头陀头发披散,双手擎天,如凶神恶煞一般,浑身乱发闪电霹雳,竟惊得张大了嘴巴,吓飞了魂魄一般。 同时又听自那头陀嘴里发出一阵似有似无,虚无飘渺的声音。时而如鬼哭狼嚎,声声凄厉,骇人胆魄;时而又如怨妇幽泣,令人恻隐,心酸流泪。那声音忽高忽低,似远实近,一会儿变得尖锐刺耳,胆战心惊;一会儿又变得轻柔舒缓,靡靡醉人。 楚天秋因心灵纯粹,又无杂碴,闻之直如老鸹乱噪一般,并无异状。这一来可苦了屋里的苏翰青与狐女萧飞絮夫妇。 原来二人本在屋里严阵以待,谨守备敌。待到半夜,外面突变得电光乱掣,霹雳震空,骇人心魄。 苏翰青见到外面形势突变,正不知所措之际,却见狐妻萧飞絮脸色陡变,轻声道:“那恶头陀这次显是有备而来,我是真得再劫难逃了。”面容凄然,声音哀婉,动人心弦。 苏翰青心里一悲,正欲说话,狐妻萧飞絮已然拥入怀中,吐气如兰,说道:“我死不足惜,唯舍不得与夫君分别。”说话间,泪流满面。 苏翰青心里悲切,哽咽道:“我夫妻二人已为一体,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也死,生死都要在一起。” 狐女萧飞絮哭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一面说话,一面仰着泪脸,樱唇微启,向苏翰青的双唇送去。 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彼此间最后的一次温存机会了,故四唇相对,如胶相粘,如火燃烧,疯狂地拥吻起来。 拥吻间,苏翰青只觉对方香丁暗送,满嘴生津,同时觉到从对方嘴里渡过一股温气,还带着一缕清香,送到了自己嘴里,那股温气清香竟没停顿,顺着喉咙一滑,已然进了腹内。 苏翰青正不明所以时,就听狐妻萧飞絮在耳边悄声道:“你吞下的是我修练百年的内丹,我便是死了,也绝不让那恶头陀得逞。”苏翰青又要说话,萧飞絮又道:“你不要说话,那恶头陀马上就要来了,绝不可让他知道内丹在你的腹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将内丹得去。”随即凄然一笑,起身离开苏翰青怀抱,拈起身前那支玉簪,簪尖直指窗外,满脸的惶恐与不安。 就在这时,窗外先传来一阵桀桀怪笑,紧接着变成时而如鬼哭骇魄,时而如靡靡悦耳之声。二人随着来声一会儿心似锤击,连绵不绝,肝胆俱裂;一会儿又似心如饮酒,情意绵绵,不能自禁。 狐女萧飞絮闻声立时警觉,轻声喝道:“此乃恶头陀发出的‘形音摄魄**’,赶尽闭耳,绝不能听。”一面说话,一面用手紧紧捂住自己双耳。 苏翰青心头正欲失控难禁之际,听狐妻萧飞絮这么一喝,稍稍清明,赶忙双手闭耳,却不能止。那声音仍穿透手掌,直入心头。目光渐渐变得呆怔,脸色忽红忽白,浑身乱颤,慢慢地移向门边。 狐女萧飞絮见状暗叫:“不好!夫君内心已受对头‘形音摄魄**’的控制而不能自禁,这般出去岂不是自投罗?”但她自与苏翰青有了夫妻之实,破了贞元,更生下二女之后,功力受损,“形音摄魄**”自己都难敌挡,心头暖阳阳的,欲意升腾,情难自禁。凭着自己上百年的修为苦功,强自按捺住心头的**,却也无暇再去顾及苏翰青。 眼见着苏翰青走到门边,打开屋门,脸上似哭似笑,状若疯狂地出了门槛,狐女萧飞絮惨变,暗叹道:“夫君此去必无幸理!罢了,我也随他一同去吧!”心念一动,心头上最后的一片清明也被迷失,身不由已地往外走去。 楚天秋在外面看得分明,见舅舅舅妈两人形动反常,更如行尸走肉般出了屋来,情知受了那头陀的控制,心里一急,不由得挺身而出,喝道:“你这个坏蛋,休要伤害我舅舅舅妈!”一面说着,一面顾不得自身危险,直向那头陀撞去。 那头陀来之前便先施邪法行云布雨,打雷放电,震吓村民不敢出屋,以防坏了自己的事。此时他也正全力以赴地施那“形音摄魄**”对付屋里苏萧二人,根本没察觉到楚天秋的出现。当听到他的大喝时,楚天秋人已冲到了近前,更来得及躲闪,被对方撞个正着。 楚天秋奇赋异秉,天生神力,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那头陀猝不及防,竟被撞个趔趄,电止雷消,行法也被打断,不禁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待看清撞自己之人竟是自己喜爱异常的那个仙根异赋的男孩时,也不禁为之一怔。 头陀一向喜怒无常,心狠手毒,虽爱楚天秋是个千载难逢的奇材美质,却更恼怒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当下狞笑一声,喝道:“小娃娃,坏老纳的好事,找死!”左手五指陡张,直向楚天秋当头抓下,欲置其于死地。 对方五指来势又狠又疾,指未到,一股劲气已然先将楚天秋罩住,使他动弹不得。楚天秋挣了几挣竟不能挣脱,五指已到头顶,骇得心胆俱裂。 头陀自认为对方一个五岁的孩童,万躲不过自己这一抓。不想自己五指下去竟然抓空,而对方如凭空消失一般,踪影不见,不由得惊骇莫明。 头陀先见萧苏二人已然受了自己“形音摄魄**”的控制,满拟为掌中之物,本想杀了楚天秋之的再收拾他二人。却不想那“形音摄魄**”这么一打断,已然受制的狐女萧飞絮陡地惊醒,随着一声清叱,将手一挥,那支玉簪飞起空中,化作一道碧色,如电般射向那头陀。 那头陀顾不得再理会楚天秋,嘴里大喝道:“孽畜敢尔!”随手挂下胸前那串佛珠,往空中一抛,一道黑色飙飞电转,向那道碧色迎了上去。 一黑一碧两光相碰,随即便发出一声震响,玉簪顿被击得粉碎,化作满天星雨纷飞,碧光四射,消散不见。 狐女萧飞絮骤见头陀竟对楚天秋下了杀手,忙不迭放出那玉簪,既为趁机反攻,又为解救楚天秋。不料自己修练多年的玉簪竟不堪一击,心头巨震,而同时也不见了楚天秋。心下略宽,自知再无力与头陀相抗,要想活命,唯有逃走。当下架起身旁的苏翰青化作一道红色遁光便要破空而去。 那头陀早料到对方会逃,那佛珠击破玉簪之后,也不收回,在空中稍一停顿,晃眼间变大数十倍,向逃遁的二人当头罩下。 狐女萧飞絮因要带苏翰青,便慢了一步,二人刚飞起空中,那串佛珠已然罩下,猛地一缩,将二人拦腰紧紧束住,顿时从空中跌落地下,动弹不得。< 第十七章 慑魂夺魄 头陀得意地哈哈大笑,指着狐女萧飞絮道:“孽畜,之前两次从我手里逃脱,已是侥幸,这次休想再逃。若识时务乖乖献出内丹,我还可饶你二人不死。若不然我便亲自动手,先杀了你夫君,再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再取那内丹。”目放凶光,满面狞色。 狐女萧飞絮与苏翰青被那串佛珠紧紧束住,一动都不能动,自知万难活命,心如死灰,闻言随即冷冷一笑,道:“我自知此次落你之手,便是主动献出内丹,你也绝不会再容我二人活命,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内丹给你的。” 头陀双眼陡睁,狞厉道:“你竟如此不识时务,那休怪老纳心毒手狠,先杀了你这夫君,看你交出内丹不交?”双手陡张,向着苏翰青作势欲出。 苏翰青先时中了头陀的“形音摄魄**”,心智迷失,此时方才清醒过来。待看到自己同狐妻被束一块,倒在头陀面前,便知性命难保,能和狐妻死在一起,心里反倒坦然了。当下仰着脸,凛然不惧地道:“我死不足惜,你要杀便杀好了。” 头陀狞笑道:“老纳便成全了你!”双手如爪,缓缓向苏翰青胸腹间插去。 狐女脸色陡变,轻喝道:“休慢!”随即怒瞪着头陀,又道:“那内丹深藏在我的腹内,我随时可用体内真气将之化去。只要我夫君一死,我便立刻将其化去,绝不会让你得手。” 头陀万没想到狐女萧飞絮竟还留着这么一手,双爪已然逼近苏翰青的身体,闻言不由得一顿,心里怒极,却又投鼠忌器,无何奈何。 就听狐女萧飞絮又道:“只要你能放过我夫君性命,我便主动将内丹献给大师。”随即一脸毅然地盯着头陀。 头陀深知内丹是狐女修练百年的结精,若被自己得来服下可凭添百年功力。却又知内丹关系着狐女的生死存亡,故自己这些年来不择手段地欲得而不能得,也便因为此。 这时忽听狐女竟要主动献出内丹,怎能不让他惊喜?当下收回双爪,咧嘴嘿嘿一笑,道:“老纳本就不愿多造杀孽,你若能主动献出内丹,我当然可以放过你的夫君。”随即把手一张,又道:“快快将内丹献出来吧!” 狐女冷冷地道:“我怕你出尔反尔,只有你先把我夫君放了,我才会把内丹给你。” 头陀一怔,随即笑道:“先放了他也可以。但你若敢与老纳使鬼花活,耍心机,定要你俩都不得好死。”说完,头陀将手一挥,苏翰青竟从佛珠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而佛珠仍束在狐女的身上,紧得她动弹不得。 苏翰青虽得到解脱,却不离开,仍守在狐女的身边,对她说道:“我不会走的,我要与你在一起,无论生死。”随即对头陀哀求道:“吾妻百年才修成内丹,实属不易。若她失了内丹便复了原形,再难为人。而大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那内丹对你也没有太大的补益。还请大师高抬贵手,放过吾妻吧!”说完双膝跪地,向着头陀磕起头来,额头碰地,“砰砰”作响。 狐女见状,心里不忍,凄然道:“夫君休要这样,若能保得你不死,别说是内丹,便是死了也心甘。” 苏翰青自知狐女将内丹吐入自己腹中时,便知她已存了死志,有几次想主动吐口说出内丹在自己腹内,每当自己心念一动,狐女已然感觉,都被她用眼神止住,急得他内心如焚,欲哭无泪。一时无计,只有苦苦哀求这一条路了。 头陀任苏翰青磕头,竟毫不为所动,嘴里说道:“老纳若得了那内丹,可增百年功力,更可练成不死之躯,长生不老。到了那时,我就可以天下无敌,唯我独尊了。”一面说着,一面双眼放出兴奋的光芒。自以为狐女被自己所擒,而苏翰青又手无缚鸡之力,都不足为虑,那内丹已是囊中之物,故越说越激动,最后放声狂笑,状若疯癫。 苏翰青见状,不由得止住磕头,怔怔地看着头陀,心却渐渐下沉。 这时忽然响起一声冷笑,有人道:“简直是痴人说梦,异想天开。”随即又听到“啪”地一声脆响,狂笑中的头陀有脸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巴掌,顿时半边脸颊肿起老高。 头陀正在得意忘形之际,冷不防脸上挨了一掌。这一掌力道奇大,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晕脑胀,险些摔倒。当下恼羞成怒,破口骂道:“哪个龟孙王八蛋也打佛爷我。”随即就见眼前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一个道人。头发如蓬,满脸又黑又浓的胡须,身上道衣更是破烂不堪,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那道人用手指着头陀,嘻嘻一笑,说道:“打你这个龟孙王八蛋的正是道爷我!你这臭和尚不仅没有慈悲心怀,更是心贪手狠,哪里像是个出家人?今天竟然让贫道遇上了,便容不得你再为所欲为。这一巴掌只是对你的略施小戒!” 头陀见那道人双目湛然,神色若定,便知是个级强的对手,心里反倒忐忑没底,不由得色厉内茬地道:“你又哪里来的杂毛老道,也敢挡老纳的道,找死不成?”以他往常脾气,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出手了,只因实是看出对方不是易于之辈,自已恐非其敌,故只嘴里说,却没敢轻易动手。 道人却淡然自若,讥笑道:“你好大的口气呀!你那几把刷子根本奈何不了道爷我,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不信你来看!”说着,就见他将手一招,束在狐女身上的那串佛珠竟脱体出而去,飞入道人手中。同时道袖一挥,地下的狐女和苏翰青如被一双无形大手拥托着,轻飘飘地直送出五六丈远,然后又轻轻落地。 狐女见那道人神通广大,竟一出手便轻松脱去自己身上的束缚,更将自己夫妻二人救出魔掌,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惊骇。当她看清道人的面目时,不禁呆住了。 头陀见那道人举手投足间不仅轻松收去了自己的宝贝佛珠,更将萧苏二人救走,心头大震,暗道:“这老道是甚来头?竟有如此神通,我恐非他的对手。”又不甘就此服输认低,更何况自己的宝贝佛珠还在对方的手里,暗下几次欲将佛珠招回,竟无反应,只得硬起头皮,道:“好你个杂毛老道,快将佛爷我的佛珠还我,要不然休怪我对你手下不容情。”嘴上虽说得硬气,心里实虚得很。 道人手里晃动着那串佛珠,撇嘴冷笑道:“你若有本事自可将佛珠从我手夺回去。” 头陀在说话时已然暗下做好出手准备,当下喝一声“好的”,右手猛地往前一伸,手臂暴长,向道人手里的佛珠抓去。 这一抓他可使出了全力,满以为出手必中。却不料道手刚伸手,眼见一花,已失了道人的踪影,同时右边脸颊一痛,又挨了对方一记巴掌。这一下较前一掌更重,疼入骨髓,灵魂几乎都要出売一般。 头陀脚下一踉跄,跌出好几步,这才将来身形稳住。左右脸颊各挨了一巴掌,肿得通红,真如猪头一般。头陀连挨了两下,不仅躲避不开,更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心下又气又恨,晃动着大脑袋,四下寻找道人的踪影。 就听背后又响起道人的声音,道:“你在找贫道吗?我在这里。”头陀闻声陡地转过身去,身后却是空空如也,哪里又有道人的影子? 头陀一向自以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不想今晚遇到这道人后,竟连连受挫,心里又惊又怕,已生了逃意。 忽听道人一声轻叱,道:“去吧!”音才入耳,头陀便觉身后一股大力袭来,结结实实击在后背上,整个肥胖的身体也如气球般抛入空中,越过墙头直飞出去。 半空中,头陀口喷鲜血,如洒了满天血雨。 头陀落地后,心知自己万难是对方的敌手,只得弃了佛珠,负伤落荒而逃。 狐女与苏翰青见道人突然现身后,大展神威,只举手投足间便击退了那恶头陀,又惊又喜。且狐女已然认出对方正是五年前突然出现赠药助苏氏顺利生产那道人。当时狐女已然看出道人来历非小,又怕他认出自己真像,故只一照面,便悄悄溜回自己屋里了。不想五年后的今夜,竟又是那道人突然出现,救了自己夫妻二人。 同时苏翰青也认出道人,惊喜交加,携同狐女忙不迭上前跪倒在地,口里说道:“道长!仙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心里激动,嘴里胡乱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道人道:“不必谢我!贫道此次并非专为救你们而来,而是为了另一事。”语气冷淡,目光灼灼地直盯着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