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系冤家》 楔子 月上树梢,星儿灿灿。 虽然已过了用膳时刻,但是位于贵州城东的苏家,饭厅中却仍是热热闹闹的,笑语声不断。 两对约莫三十来岁的夫妇热络地谈笑,聊得正起劲,而他们的一双孩子就这样被“晾”在一旁。 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那个女孩儿,是主人苏常德的独生爱女,名唤苏宁月,下个月将满六岁。 她有着一张粉嫩嫩的俏脸蛋,黑白分明的大眼水灵水灵的,一张小嘴儿像牡丹花那么红润。 尽管她现在还只是个浑身稚气的小娃儿,但是从她那精致的脸部轮廓,令人毫不怀疑将来她必定会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只不过,此刻这个未来的美人儿举止却不怎么优雅,就见她张开了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当苏宁月的嘴儿张到最大的极限时,才蓦地想起娘曾说过女孩子家打呵欠千万别让人瞧见,就算真忍不住,也得要掩着嘴儿才行。 她一脸心虚,匆匆忙忙地伸手摀着自个儿的嘴,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左瞄右瞟的,希望没被人瞧见,可却冷不防对上一双漂亮的黑眸。 那是炎子玄,大她五岁的炎家哥哥,就坐在她的旁边! 今年十一岁的他,有着一张俊俏好看的脸孔,而这会儿他那双墨黑的眼瞳亮灿灿的,好似在笑…… 不!不是“好似”,苏宁月可以十分、万分的肯定,他绝对是在笑她!而且不仅是笑,这会儿他的心里大概正想着她的嘴大得都可以—— “妳的嘴大得都可以塞进一整个拳头了!”炎子玄轻声说道,俊俏的脸孔浮现一抹好看却气死人的微笑。 瞧!她就知道! 苏宁月噘起了唇儿,满脸气恼。 倘若有人问她这世上最讨厌的人是谁,答案毫无疑问就是炎子玄了! 每回见面,他总爱捉弄她、戏耍她、揶揄她、欺负她,偏偏他又是爹爹好友的儿子,两家人时不时就碰面,想不见到他都难。 听娘说,二十多年前,在他们的爹爹都约莫七、八岁的时候,刚巧在同一间武馆习武,因而相识。 相对于爹爹是因为兴趣加上天分而习武,炎伯父却是因为自幼身子骨弱,为了强健体魄,才被家人半强迫地送去。 武馆里的其它师兄弟见炎伯父瘦弱好欺,时常趁师父不注意的时候欺负他,甚至以练武过招为借口,恶意殴打炎伯父,而爹总是护着炎伯父,保护他不受其它师兄弟的欺负。 对此,炎伯父感恩在心,并和爹结为莫逆之交,尽管那间武馆后来因为师父病逝而关门,但两人的好交情一直延续至今。 相对于他们爹爹的习武天分,到了他们这一代却完全相反——她根本不是练武的料,连蹲个马步都东倒西歪的,但炎子玄却极有天分,炎伯父甚至还特地聘请了名武师到府教他武功。 今晚的这场聚会,是爹特地为炎伯父一家人设下的饯别宴,因为他们即将搬离贵州,前往京城经商。 这对苏宁月而言,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那表示她以后都不会再见到爱欺负人的炎子玄了! 一整个晚上,她都开开心心的,然而这会儿她的好心情全都被炎子玄给破坏殆尽了! 她气鼓着俏脸,没好气地瞪着他,想不到他却突然伸出手,轻捏了捏她俏鼓鼓的粉颊。 “这里头是偷塞了什么?鸡腿吗?怎么鼓成这样?”他取笑道。 苏宁月简直快气炸了,恨不得咬住他的手,像啃鸡腿一样狠狠咬得他哇哇大叫,哭着求饶! 她忿忿地挥开炎子玄的手,而一旁的大人总算注意到了他们。 “呵,瞧咱们只顾着聊天,两个孩子无聊了吧?”炎母笑道。 “时候不早,宁月累了吧?”苏母慈爱地望着女儿,随即转头对一旁的丫鬟吩咐道:“春香,带小姐去沐浴更衣,准备就寝。” “是。” 苏宁月乖乖地跟着春香离开,临去前,她忍不住回头朝炎子玄扮了个鬼脸,却见他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斜睨着她,嘴角还似笑非笑地挑起。 那双带笑的黑眸,彷佛正在看笑话,也彷佛是在嘲笑她丑怪的脸孔,那更让苏宁月气结。 她气呼呼地转身,跟着春香离去,不用回头看,她也可以想象得到那张俊俏的脸孔上正噙着得意的笑容。 真讨厌!她最讨厌炎子玄了! 当她转身离去,直到不见身影后,炎子玄唇边的笑意也跟着隐没了。 一想到即将离开久住的家园,离开那个可爱有趣的小人儿,他的胸口就彷佛被什么给梗塞住。 有些舍不得离开,却是非走不可。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离愁的滋味。 * 湘妃竹围起的浴池中,热雾蒸腾。 苏宁月浸在一个石子砌成的宽敞浴池中,一双小小的手臂一会儿在水面拨动,一会儿掬水玩耍,非常的自得其乐。 爱玩水的她,很快就将讨人厌的炎子玄抛到脑后。 当她玩得正起劲的时候,春香开口道:“小姐,差不多该起来喽!”都已经超过两刻钟了。 “喔……好吧!”苏宁月有些不情愿地应道。 春香正要过去伺候小姐起身,却不小心把要让她换上的干净衣物给弄掉,湿了一大片。 “哎呀,糟糕!春香这就回房里去重新拿一套衣裳过来,请小姐在这里等一会儿。” “好!”苏宁月笑咪咪地猛点头。 可以再多玩一会儿的水,她是求之不得呢! 春香离去之后,苏宁月在浴池开心地戏水,忽然听见一个古怪的声响。 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小小的影子出现在湘妃竹的围墙上,不一会儿又飞跃到附近的树梢,接着又往另一头窜去,动作灵敏迅捷,转眼已不见踪影。 “哼,肯定又是那只臭泼猴!”她的唇儿忍不住噘了起来。 隔壁的江家养了一只猴子,却总爱让牠到处乱跑,有一回那猴子还溜进家里,抢了她最爱的果子吃,把她给气得哇哇大叫。 “那只臭猴子这会儿不知道又想做什么坏事了?” 正当苏宁月望着早已不见猴影的树梢轻声嘀咕的时候,突然一道身影旋风似地闯了进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苏宁月被吓了一大跳,身子一滑,整个人不小心沈进了偌大的浴池里。尽管水不深,但是事出突然,她一时之间有点乱了手脚。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手忙脚乱之下反而更糟,娇小的身子又狠狠地跌进水里,还喝了几口浴水。 “小月儿?小月儿!”炎子玄惊喊着,嗓音透着担忧。 刚才他正打算到客房去歇息,忽然瞥见一道可疑的影子,朝着浴池的方向直窜而来。 由于夜色昏暗,他不确定那可疑的黑影是什么,但他知道她正在浴池里!由于怕她会有危险,他便想也不想地冲了进来。 此刻见她在浴池中“载浮载沈”地挣扎着,该不是溺水了吧? 苏宁月虽然还沈在浴水中挣扎,什么都看不见,但仍听见了那声叫唤。 这世上也只有炎子玄一个人会喊她“小月儿”,但他这个时候闯进来做什么啦? “小月儿?妳没事吧?” 炎子玄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一把捞了出来,搁到浴池外的地面上。 苏宁月压根儿没想到炎子玄会来,而可以想见,他等会儿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用力嘲笑她的笨拙。 呜呜……讨厌啦!她一点儿也不想面对他幸灾乐祸的嘲笑啊! 欸,有了!干脆装死吓他好了! 灵机一动的苏宁月,故意假装一动也不动,而这果然唬住了炎子玄。 “小月儿?妳醒醒啊!” 炎子玄不断喊着她的名字,眉心皱得死紧。 虽然他总爱欺负她,但并不是真的讨厌她,反而是觉得她太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他可一点儿也不希望她发生任何意外呀! “小月儿?小月儿!” 他一声声焦虑的喊叫,让苏宁月的心里暗自得意不已,想不到下一刻,他忽然扳开她的嘴,捏住她的鼻子,嘴巴贴上了她的唇,对着她猛吹气。 她呆住了,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觉得鼻子被捏住好不舒服。 就在她挣扎着将炎子玄推开的时候,两对夫妇听见了炎子玄的大吼,全都匆匆跑了过来,而丫鬟春香也带着衣裳赶了过来。 一看见眼前的情景,他们全吓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常德急忙追问。 “小月儿在池子里溺水了!”炎子玄答道。 “我没——”苏宁月才一开口,话就被炎子玄给截了去。 “刚才她在池子里昏了过去,一动也不动,好在我渡了几口气给她,她才醒了过来,这会儿应该没事了。” “真是老天保佑,快送她回房吧!”炎母开口。 春香赶紧送上干净的衣物,匆匆帮苏宁月穿好衣裳之后,炎子玄二话不说地抱起苏宁月,一路将她送回了她的寝房,而两对夫妇也全都来到房里。 苏母为女儿盖上被子,一会儿摸摸她的脸颊,一会儿探探她的额头,想要确定女儿安然无恙。 “宁月,妳没事吧?” “娘,我没事。”苏宁月回答。 她本来就没什么,只是差点被炎子玄给整死而已。 想不到自己刚才虽然成功唬住了他,却将自己给折腾得半死,看来这个讨厌鬼还真是她天生的克星! 见她当真无碍,两对夫妇才终于松了口气。 “幸好有子玄,多亏他机灵。”苏常德称赞好友的爱子,随即开玩笑地对炎子玄说:“不过呀,你这个小子……咱们宁月可是个姑娘家哪!你抱了她光溜溜的身子,将来可得要负责娶她呀!” 此话一出,两对夫妇都笑了,没人把这番话当真,毕竟这会儿苏宁月才只不过是将满六岁的小娃儿,哪有什么名节受损的问题? 可苏宁月却不知道只是戏言,她咬着唇儿,激动地抗议道:“不要!不要!我才不要!” 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可也有自己的喜好。 “我喜欢的是巷口周家的大哥哥!”小女孩儿还不懂害臊,大声地宣布自己的心上人。 那位周家大哥哥,每次见着她都会送她糖吃,不像炎子玄,只会欺负她! 炎子玄闻言蹙起了眉心,那不满的神情彷佛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受人觊觎、随时会被抢走。 他瞇起漂亮的黑眸,沈声问:“我比不上那个家伙?” “当然比不上!别说是周哥哥了,就连‘雄哥’都强过你。” “他又是哪号人物?”炎子玄口气不善地问。 “是灶房大娘养的大公鸡,还是我帮牠取的名儿呢!” 此话一出,炎子玄的脸色一黑,一旁的两对夫妇则忍俊不禁地大笑,而苏宁月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正得意洋洋呢! “那敢情好,我正好也觉得‘花妹’比妳有魅力。”炎子玄咬牙说道。 花妹? 苏宁月虽然对他口中的“花妹”感到好奇,但想也知道答案一定令她气结,所以闭紧了嘴儿不问。 只不过,她虽能不开口询问,却堵不住炎子玄的嘴。 “牠是我邻居养的一头小花猪!” “你……你才是一头大臭猪!”苏宁月气不过地嚷嚷。 几个大人看他们两个孩子赌气斗嘴,真是愈看愈有趣。 “呵呵,他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我看哪,说不定将来咱们两家真要合办喜事了!” “那好呀!咱两家若能结为亲家,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听着大人们开心的谈笑,两个“当事人”则大眼瞪小眼。 “我才不要嫁他!” “我才不要娶她!” 他们异口同声的宣告,更是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苏宁月气极了,她索性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儿,一个人在锦被下生起了闷气。 哼!可恶!可恶的讨厌鬼!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炎子玄了! 幸好他很快就要跟着炎伯父、伯母上京城去了,最好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朱映徽【将错就错】系列在线阅读: 将错就错之一《月老系冤家》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940/index.html 将错就错之二《红娘点错谱》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617/index.html 第一章 十一年后,苏州城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吟芳茶楼”位于苏州城东,它规模不大,也不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知名茶楼,甚至连供应的茶点、菜肴的滋味,也只能算是普普通通而已。 尽管如此,由于这儿的价格相当实惠,又已经开了十多年,因此还是拥有一批忠实的老顾客,生意勉强还过得去。 每日到了用膳时刻,就是“吟芳茶楼”最为忙碌的时候。 茶楼中,有两名跑堂的穿梭,其中一个是十五岁的少年,另一个则是一名约莫十七岁的姑娘。 她穿着一袭样式简单、质料普通的衣裳,如云的秀发上也没有什么华丽的珠花首饰,然而朴素的衣着装扮,却丝毫掩不住她的美貌。 在那张瓜子脸上,有着细致绝伦的五官,一双灵活的眼睛彷佛会说话似的,而那嫣红柔嫩的唇儿总是噙着一丝微笑,十分甜美讨喜。 “宁月,再给我来壶茶和一碟桂花糕吧!”一名两鬓微白的老人家开口道。 “没问题,张老爷子请稍候片刻,马上就帮您送热茶和桂花糕过来!”苏宁月笑着应答。 她转身要走向灶房,却差一点和正好经过身旁的表弟潘大虎——同时也是店里的店小二撞个正着。 尽管她很快地闪躲开来,并没有真的撞上,但是手里捧着茶水的潘大虎受了点惊吓,手一个没拿稳,其中一只杯子不慎从托盘中掉落。 “小心!” 苏宁月轻呼一声,眼捷手快地出手接住那只杯子。 张老爷子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赞道:“哇!宁月,妳可真是好身手!” “呵,好说好说!” 苏宁月笑了笑,将那只杯子交回表弟手中。 由于她爹曾在武馆习武多年,拥有一身好功夫,而小时候她因为觉得有趣,时常缠着要爹也教她武功。 尽管因为天分有限,她的身手只比花拳绣腿好一些,不过也因为当时的那些训练,她的手脚还挺灵活利落的。 一想到爹、一想到当年的往事,苏宁月的美眸不禁浮现一丝伤痛。 本来她家住在贵州,家里开了间布行,生意还不错,日子过得挺舒适安乐,然而三年前的一场恶火,却夺去了他们的一切。 在那个可怕的夜晚,一场无名大火烧了她家,而爹娘本已经顺利逃出屋子,却赫然发现她还在里头。 为了救她,爹又立刻冲回屋里,在她的寝房找到了吓得不知所措、蜷缩着躲在墙角的她。 那时爹拉着她匆匆往外跑,就在他们即将逃离火场的时候,一根着火的巨大梁柱朝他们砸来。 千钧一发之际,爹一边以自己的身体保护她,一边将她狠狠地推开,她因此活了下来,但爹却…… 一夕之间,她的家毁了,她爹死了。 这个骤变令娘伤心欲绝,但却为了她勉强撑了下来,带着她千里迢迢地来到苏州,投靠她的表舅潘贤忠。 表舅和表舅妈很好心地收留了她们母女,只是娘因为心中太过悲恸,过不到半年就病逝了。 对于爹娘相继离世,她的心里悲伤万分,然而娘临终前叮嘱她一定要坚强勇敢地活下去,她那时答应了娘,所以便很努力地振作起来。 为了报答表舅、表舅妈的收留,她不但到他们经营的这间茶楼来帮忙,还主动揽下了不少活儿,帮忙分摊许多工作。 和以往在贵州的生活比起来,现在的日子虽然辛苦许多,但她却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毕竟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怨天尤人也改变不了现状,那么她也只能努力地好好过生活。 苏宁月很快地进灶房取了壶热茶和桂花糕,笑容满面地为老人家奉上。 “来,张老爷子,请慢用!” “谢了,宁月。” 一名刚踏进茶馆的男子,正好听见了张老爷子的话,他的脚步一顿,黑眸落在苏宁月的身上。 这名公子瞧起来约莫二十来岁,身形高大挺拔,有着一张眉目清朗、五官深邃的俊美脸孔。 他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衣袍,举手投足间带着从容优雅的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公子,而他的身后还跟了一名青衣仆从。 潘大虎看见有客人上门,立刻迎上去招呼。 “两位客倌欢迎!这边请!” 苏宁月瞥见表弟已过去招呼新来的客倌,便转身去忙其它的事,而就在她经过茶楼最角落的位置时,不经意地听见一旁那桌传来男子的声音—— “小凤,妳就跟了我吧!” 唷!这是在求亲吗? 苏宁月的眼儿一亮,忍不住回头悄悄张望,但一看之下却不禁蹙起柳眉。 那个开口示爱的公子,不就是住在城东的陶家公子——陶仁彦吗?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却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过去她就曾经瞧过好几次,他无缘无故地狠踹路边的野狗,还对老人家口出恶言,这些恶劣的行径让她心里对他半点好感也没有。 苏宁月忍不住望向与陶仁彦同桌而坐的姑娘,认出她是卖菜吕大叔的闺女,名叫吕小凤。 吕小凤摇了摇头,语气委婉却坚定地说:“承蒙陶公子厚爱,可小凤没那个福分消受,还请陶公子往后不要再纠缠了。”近来走到哪儿都会碰上这位陶公子,此刻也是,她跟爹进来吃顿饭,爹前脚才刚离开,陶公子后脚就跟了过来。 好啊!真是拒绝得太好了! 听见吕小凤的拒绝,苏宁月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叫好。 由于心里实在太好奇接下来的发展,她忍不住佯装正在擦拭一旁的窗棂,暗中听着他们的对话。 “小凤,我对妳是一片真心,妳却如此无情地拒绝我,真是教人痛心。”陶仁彦的语气太过夸张,听起来反而让人觉得假惺惺。 “对不住,小凤真的高攀不起,小凤先走了。” “等等!”陶仁彦叫住了打算离开的吕小凤,说道:“既然妳真的对我无意,那我也只能死了这条心,最后就让我以茶代酒,敬妳一杯,祝妳日后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吧!” “这……好吧!”吕小凤勉强为其难地答应了。 陶仁彦提起茶壶,正要帮两人倒茶,目光忽然瞥向茶楼大门外。 “咦?外头那人不是妳爹吗?他是不是来找妳的?” “我爹?真的吗?”吕小凤闻言立刻回头张望,但是看了老半天,也没瞧见她爹的身影。 苏宁月的目光本也反射性地要望向外头,可却意外地瞥见陶仁彦趁着吕小凤回头张望的时候出手拿走她桌前的杯子,并迅速从身上取出个什么东西。 咦?这家伙在做啥? 由于陶仁彦刻意遮掩,苏宁月没法儿看得分明,但从他的举动瞧起来,很像是他悄悄在茶水中加了什么。 不管陶仁彦究竟在做什么,光是从他那鬼鬼祟祟的举动,就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 “等等!”苏宁月开口喝止,质问道:“你偷偷在茶水里加了什么?” 听见她的叱喝,陶仁彦吓了一大跳,他匆匆将茶杯搁回桌上,另一手则迅速将一张纸揉成团,握在掌中。 “莫名其妙!妳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事情也没做!”他大声地反驳,神色却难掩心虚。 刚才他悄悄在茶水中加了些迷药,而这药发作时会让人宛如染了风寒似的,脑袋昏沈、四肢乏力,他便可以假借要扶她回家,实则将她带回府里。等他得到了她的身子,还怕她不跟了他吗? 由于早有了这样的计划,因此今日他特地选择最不起眼的角落,想不到竟然会被苏宁月发现。 这个可恶的女人,什么时候悄悄躲在后头的窗边? 过去他也曾经想要追求美丽的苏宁月,可这不识相的女人不仅没给他半点好脸色,还佯装失手泼了他一身脏水,害他遭到路人的讪笑,让他又气又恼,也打消了再亲近她的念头。 今儿个若不是看在这间茶楼距离他家较近,将吕小凤带回去比较快,他也不会到这里来。 “怎么回事?宁月?出了什么事?”潘贤忠赶紧从柜台边走了过来,关心地询问。 “表舅,这人偷偷在吕姑娘的茶杯中下药,被我给瞧见了!”苏宁月忽然一个箭步上前,硬是抢走了陶仁彦手中的那张纸。 虽然那里头原本包着的东西已经被倒入茶水中,但纸上还是依稀看得出有些残余的细粉。 “这是什么?你在茶水里下药,想要陷害吕姑娘?” 这番气忿的质问,让茶楼里的客人们一阵哗然,而吕小凤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陶仁彦,你竟然想设计害我?真是太可恶了!”吕小凤气不过,狠狠赏了陶仁彦一耳光之后拂袖而去。 面对客人们纷纷投来的谴责、鄙夷目光,陶仁彦脸红脖子粗地吼道:“谁说我偷偷在茶里下药的?妳胡说八道!” 他不但怒气冲冲地抢回那张纸,狠狠撕了个粉碎,还恼羞成怒地举起手,想要打苏宁月出气。 苏宁月被他暴怒的举动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忽然有枝筷子凌空飞来,削过陶仁彦高举的手,在他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 陶仁彦痛得收回了手,又惊又怒地转头。 “什么人?!” 苏宁月也回头望去,就见原来是刚进茶楼没多久的那位白衣公子。 他冷冷瞪着陶仁彦,俊眸隐隐燃着怒气,开口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对个姑娘家动手?倘若你认为被冤枉了,不如将那杯茶送交官府查验,自然就能证明你的清白。” 一听见这番话,陶仁彦的表情一阵扭曲。 “我根本没有做,何必要证明什么?真是莫名其妙!”他一边咒骂,一边出气似地狠狠将那只杯子摔了个粉碎,湮灭证据的意图明显。 摔了茶杯之后,陶仁彦又怒目瞪向苏宁月。 “哼,妳这个满口胡言的臭婆娘!本公子今儿个还有事,就暂时放妳一马,不跟妳计较了!” 陶仁彦转身要走时,一道白色身影却挡住了他的去路。那迅捷如风的动作,显示他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 “你……你还想做什么?”陶仁彦忌惮地问。 白衣公子那双锐利如鹰的黑眸冷冷瞪着陶仁彦,浑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势,沈声开口道:“你的茶资还没付,摔破了杯子也得赔偿。另外,若是你日后借故寻衅报仇,就莫怪我不客气。”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警告,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让陶仁彦畏怯地咽了咽唾沫,没半点气势地哼道:“我又没说不付钱!哼,这种破店,本公子以后也不想来了!”扔下几枚碎银之后,陶仁彦便匆匆离开了。 潘大虎赶紧取来扫帚收拾一地的凌乱,而苏宁月则松了口气,转身向那位白衣公子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别客气。”白衣公子勾起嘴角,刚才那慑人的威胁气息褪去,此刻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温文儒雅的气质。 他带笑的黑眸闪过一丝光芒,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那俊美迷人的微笑,让苏宁月蓦地一怔,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感觉就好像……两人似曾相识? 苏宁月还来不及细想,灶房里的表舅妈章慧娘就探头出来向她招手。 “宁月,过来一下。” “喔,好的,马上来。”苏宁月只好匆匆转身进灶房。 “刚才是怎么了?”章慧娘关心地询问。“我在灶房里都听见好大的声响,可正好菜烧到一半,没法儿离开,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苏宁月很快地解释了下情况,并说:“陶公子的茶资和摔碎的茶杯,已要他照价赔偿,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想不到他看起来一表人才,竟然会做出这种事,真是要不得!”章慧娘摇了摇头,接着又说:“对了,我叫妳进来,是要妳帮忙在这里顾一会儿。昨晚阿磊发烧,我让他躺在房里歇息,这会儿也不知道烧退了吗?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先回去瞧看看。”她口中的阿磊,就是她的幼子潘磊,今年十二岁。 “好,表舅妈快去吧!”苏宁月点了点头。她的厨艺并不输给表舅妈,帮忙照料一会儿不成问题的。 “那这里就交给妳了,我去去就回。” 表舅妈离去之后,苏宁月一边看顾着灶房的炉火,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到外头那位白衣公子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他们曾经见过面吗? 自从三年前来到苏州之后,她一直在表舅、表舅妈的茶楼里帮忙,见过的客人多不可数,或许那位公子过去也曾来过几次吧! 想到刚才他以筷子对付陶仁彦的利落身手,苏宁月的心里就佩服极了。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只怕这会儿她的脸颊早已出现热辣辣的五指印了。 一思及此,苏宁月就对那位公子感激不已。 刚才她只来得及匆匆道一声谢,就被表舅妈给叫进来,她心想,自己应该要更正式一点地表达谢意才对。 “不如等表舅妈回来之后,我再送几样茶点过去给他吧!”苏宁月微微一笑,已经在脑中盘算着要送什么茶点了。 她本以为表舅妈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小表弟又发起了高烧,表舅妈带他去看大夫,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而那位白衣公子已经离去了。 看着那个空了的座位,苏宁月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失落。 “算啦,说不定过两天又会见面了。”她自我安慰似的低语。 既然他是茶楼的客人,应该还会再来,而说不定过去他们也是像今日这样没有什么交集,才会让她有那种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究竟什么时候见过他的感觉吧! * 过了午膳时刻,是“吟芳茶楼”最清闲的时候,由于客人较少,即使只有大表弟一个人在外头招呼,也不怕忙不过来。 暖暖的春阳下,苏宁月提着一只竹篮前往苏州城外的一条清溪。 竹篮里搁着表舅一家四口还有她自己的待洗衣物,提着它走这么一大段路,其实还挺费力的。 “好在我自幼缠着爹爹练武,虽然只学了半吊子,成不了什么侠女,但至少力气还挺大的,这点小事儿还难不倒我。”她自言自语地笑着,打算到溪边去洗涤衣物,这是她例行的工作之一。 很快地,她来到了无人的溪边,挽起衣袖,开始一件件地洗涤衣物。 由于她很专注认真,动作又非常利落,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一竹篮的衣物就差不多都洗完了。 就在苏宁月拿起最后一件待洗的白色单衣时,忽然刮起的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发,就连她的视线也被自己凌乱的青丝给遮蔽了。 苏宁月连忙伸手去拨弄发丝,结果手一松,原本抓牢的衣物不小心飞走,被风吹落在溪中。 “哎呀!” 苏宁月低呼一声,连忙跃到溪中突起的一块大石上,及时捞起那件衣物,没让它被溪水给冲走。 好在这块大石离溪边不太远,凭她蹩脚的轻功勉强还应付得了,若是再远一些,说不定刚才她就扑通一声摔下水了。 “好身手!” 一道清朗的称赞声骤然传来,苏宁月不禁讶异地回过头,就见岸边不知何时伫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她怔了怔,很快地认出那就是正午在茶楼中出手相助的那位公子。 他怎么会在此处?刚巧经过这里吗?可怎么没瞧见他的随从? 望着那抹俊挺的身影,苏宁月的胸口莫名地鼓动着,而稍早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但她没有细想,只当作是他们正午才见过面,所以这会儿有那种曾见过面的感觉也是自然的。 “怎么?不认得我了吗?”白衣男子望着苏宁月,那眉目含笑的神情,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挺好的。 “当然认得呀!是正午出手相助的那位公子。”苏宁月微笑地回答。本以为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他,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又碰上了。 她心情愉悦地弯起嘴角,正想要再次向他道谢,但他却开口道—— “正午?原来,妳只记得正午的事情,真是太令人伤心了。”白衣男子流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嗄?”苏宁月讶异地怔了怔。 虽然她相信过去他们曾经见过面,但是他此刻的神情和语气,彷佛他们并非只是在茶楼中有过几面之缘,而是真的彼此相识似的…… 苏宁月心底的疑惑愈来愈深,忍不住瞇起眼,将他的俊颜瞧得更仔细一些,而她愈看就愈觉得眼熟。 那飞扬的浓眉、深邃的黑眸、挺直的鼻梁、似笑非笑的嘴角……还有他说话的声调和语气,简直就像……就像是…… 炎子玄?! 苏宁月震惊地倒抽一口气,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抹俊挺出色的身影,脑子因为过度的错愕而陷入一片混乱。 不会吧?真的是他?! 溪畔的男子始终噙着一抹微笑,一双幽邃的黑眸熠熠地凝望着她,将她惊诧的神情全看在眼里。 “好久不见了,小月儿。” 那俊美的微笑,那熟悉的昵称,真的是炎子玄! 苏宁月彷佛被雷劈中,除了呆若木鸡之外,没法儿做出任何的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孽缘?为什么他们还会再度相遇? 难不成是她上辈子对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事情,老天爷才要惩罚她这辈子被这个冤家纠缠到底? 第二章 炎子玄一瞬也不瞬地望着眼前那张满是惊愕的容颜,俊眸盈满笑意。 “怎么?当真不认得我了?”他问道。 这趟他到苏州,是特地来寻她的。 半个月前,他爹从一名来自贵州的商贾口中听说了苏家发生的恶耗,得知至交好友已经亡故,而苏家母女已离开贵州,似乎去投靠亲戚。 爹在震惊心痛之余,立刻告诉他这件事,要他即刻动身前来寻人,并叮嘱他若见她们母女过得不好,便将她们接到京城,由他们来照顾她们。 为此,他先赶赴贵州打探消息,得知她们母女前往了苏州,便又马不停蹄地一路寻来。 抵达苏州之后,他四处探听消息,才知道原来苏伯母已在两年多前病逝,而苏宁月一直在她舅父经营的“吟芳茶楼”里帮忙。 她不幸的遭遇让他的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顾不得一路风尘仆仆的劳累,立刻前去找她。 刚才一跳进茶楼,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而他也很快就认出她来了。 眼看她忙着招呼茶楼里的客人,他没有出声打扰,就坐在角落的位置上,静静地打量她。 这么多年不见,她不仅褪去了青涩的稚气,还出落得比他想像中更加美丽,让他的目光没法儿从她的身上移开。 瞧见她悄悄偷听旁人的对话,生动丰富的表情简直和她孩子时一模一样,那让他觉得彼此仿佛不曾分离了八年之久。 然而,对她除了有种亲切的熟悉感之外,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凝望她那张娇俏甜美的容颜时涌上心头。 曾经那么熟悉的她,如今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原来他想等苏宁月自己认出他来,想看看她那惊愕的表情,但是一看见那个姓陶的家伙竟想要出手打她,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地出手。 本以为,这下子她总该认出他了,想不到两人都已经对上了眼,她竟然只说了一句生疏的“多谢公子”?! 难道她已经忘了他? 这个猜想,让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八年来,他们虽然没再见而,但他可是时不时地想起她粉嫩可爱的模样,想起她总是被他逗得气呼呼的神情。 而她,竟然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本想将她抓到身前,帮助她好好地“恢复记忆”,可她却被叫进灶房里,迟迟不出来,显然正忙碌着。 他只好向另一位店小二探听关于她的事情,那小伙子的口风相当不紧,没三两下就被他问出她午后会到溪边来洗衣。 只要一想到过去这三年来,她每日都过着这样辛苦劳累的生活,炎子玄的心就一紧,胸口沉甸甸的。 记忆中的她,深受苏伯父、伯母的宠爱,就连他爹娘也相当喜欢她,而这么一个备受呵护的人儿,一夕之间遭逢家变,不但爹娘相继离世,还得如此辛苦地生活,怎不让人心疼? 尽管她看起来坚持开朗,但光是想到她曾经承受失去至亲的悲痛,他就于心不忍,同时也有些遗憾自己当时没在她的身边…… “你……你……我……我……”苏宁月震惊得瞠目结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多么希望自己此刻身在梦中,更希望自己眨一眨眼,那抹颀长俊挺的身影就会自动消失。 只可惜,现实总是残酷的。 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真的是炎子玄!但……这怎么会呢?! 自从十一年前炎伯父举家迁往京城经商之后,两家人一年都不一定有机会见上一次。 那时听爹娘说,炎伯父在京城经营酒馆有成,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在京城闯出名号,成为赫赫有名的富商,也因此一年到头都忙得不可开交。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最后一次见到炎伯父一家人,是在八年前,她爹的生辰宴上,炎伯父排除万难地带着炎伯母和炎子玄前来祝贺。 尽管两家人的交情并未因为时间或距离而冲淡,但是由于爹有布行的生意要照料,炎伯父更是忙得分身乏术,彼此就逐渐少了联系。 她对他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年,她才九岁,而他十四岁。 隔了这么久不见,难怪她只隐约觉得他瞧起来有些眼熟,却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毕竟谁能料想得到,他们两人的再次相遇,地点不是在贵州、不是在京城,而是在苏州! 经过八年的时间,她已不再是个稚气未脱的黄毛丫头,而他也从一个少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不仅身形更加颀长挺拔,脸孔也更加俊美。 瞧他那双墨黑的眼眸,宛如深不可测的幽潭,还有那挺直的鼻梁和噙着一丝淡淡笑意的唇…… 咦?等等、等等,现在可不是探究他变得多俊美的时候呀! 苏宁月赶紧收敛心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我当然只记得今日正午了,因为过去咱们不曾见过呀!”她按捺心虚地否认,并没有打算和他相认。 这家伙从小就是她的克星、她的天敌,要是与他相认,那她岂不是就没好日子过了吗? 为了确定自己平静的生活不被破坏,最好是让他以为认错了人。 “是吗?”炎子玄挑起眉梢,想不到她竟然想否认。 “当然是了!”苏宁月很用力的猛点头。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的模样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她以前就住在我家附近,而她的模样和你简直——” “公子真的认错人了!”苏宁月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不希望他再仔细回想下去。“我们过去没见过,我一直住这里,从来没有到过贵州。” 一丝精光掠过炎子玄的眼底,嘴角也勾出一抹笑。 “贵州?我刚刚提到贵州了吗?”他愉悦地反问。 “呃?” 苏宁月一阵语塞,双颊蓦地泛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惨了!都怪她刚才急着要打断他的话,急着要否认两人曾经见过面,才会一不小心自己露了馅。 不管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装傻到底! “贵州?我刚说了贵州吗?”她努力装出无辜的表情,否认道:“公子肯定是听错了吧?我刚才说的明明是……明明是郑州。” 见她一个劲儿地想否认,炎子玄笑着摇了摇头。 “嘴硬能改变什么吗?小月儿,今日在茶楼里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些人喊你‘宁月’呢!” “呃?” 苏宁月的表情一僵,脸上尴尬的红晕更深了。 “那个……那只是凑巧罢了,天底下叫‘宁月''的人何其多?总之我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欸,不跟你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想要赶紧落路,可由于心里太震惊、太慌乱了,结果轻功都还使出来,就先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扑通一声,她娇小的身子就这么跌入溪中。 炎子玄见状眉心一皱,迅速施展轻功,纵身跃至石块。 这条溪不算太湍急,苏宁月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儿,纤细的双臂很快就攀住了石块的边缘,稳住了身子。 见她没有危险,炎子玄眼底的那丝紧张才退去。 他蹲了下来,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那双俊眸虽然带着戏谑的笑意,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你呀,几年不见,怎么还是傻乎乎的?洗个衣服,竟然连自己也跳进溪里面,是打算连身上的衣裳也一块儿洗吗?我可真是服了你!” 听见他的揶揄,苏宁月忍不住气鼓着俏脸,而她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时,他又笑着轻捏了下她的粉颊。 “瞧!连你生气的时候,双颊会鼓胀得像颗球的反应都一模一样,还想否认你是小月儿?”他的嗓音带着笑意。 “我……” 苏宁月垮下了肩,泄气极了。 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否认也没用,索性不否认了,自顾自地紧抿着唇儿,生起了闷气。 讨厌!就知道遇见他准没好事!瞧!她马上就发生摔进溪里的不幸事件! “需要帮忙吗?”炎子玄笑问,朝她伸出友善的手。 “不需要!谁知道你又想怎么整我?” 苏宁月没好气地拍掉他的手,甚至还因为气不过,忍不住朝他泼水。 炎子玄的俊颜和衣衫都被水给溅湿了,但他倒也不恼,俊颜依旧含笑,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更显得仍浸在水中的她异常狼狈。 “哼,我自己就可以起来了,才不需要你的帮忙!” 苏宁月双手撑着大石,打算一鼓作气地攀上石块,然而,当她上半身才刚离开水面时,炎子玄忽然眸光一闪,蓦地出手将她给按了回去。 他的举动太过突然,苏宁月一个猝不及防,不小心喝了好几口溪水,简直快将她给气炸了。 “咳咳……你做什么啦?想害死我不成?!” “我劝你最好别起来。”炎子玄的嗓音忽然变得有点紧绷。 “然后在水里冷死是吗?真是谢谢你的好心!”苏宁月没好气地瞪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我不想听你解释!我要起来!快让开!”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 “我当然坚持!” 苏宁月手脚并用地从溪中爬了起来,还故意插腰挺脸地站在炎子玄的面前,抬起下巴瞪他,看他想怎么样? 炎子玄的神色有些古怪,他迅速解下了身上的披风,不发一言地将她的身躯包裹得密不透风。 “你做什么呀?” 苏宁月动手想扯下他的披风,但低头一瞥,双颊蓦地烧红发烫,她霎时懂了他为什么要将她包裹起来。 原来,她身上的浅色衣裳落了水之后,衣料变得透明,底下那件兜儿清晰可见,而衣料湿透之后,紧贴着她的胴体,让她曲线毕露。她刚才还刻意在他的面前抬头挺胸,简直像是自己送上旖旎春光任他饱览似的! “你……你……你……那个……我……”她的小手紧紧抓拢披风,羞窘得近乎无地自容。 “我提醒过你,是你自己坚持要起来的。”炎子玄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刚才那惊鸿一瞥瞧见的春光。 八年不见,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了。那曼妙诱人的曲线,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血脉贲张,也让他的心里起了一阵骚动。 “是君子就不该乱看!”苏宁月跺脚气嚷。 “原来我在你的心中是君子?真是感人哪!”炎子玄刻意曲解她的话,半开玩笑地说道,试图冲淡尴尬的气氛。 “什么君子?你才不是!” “既然不是君子,又何必‘非礼勿视’呢?”他忍不住逗弄她。 尽管她已经出落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可个性还是那么的单纯直率,表情还是那么的生动丰富,让他像当年一样,忍不住就是想要逗逗她。 “你、你——”苏宁月说不过他,心里更气了。“我不想跟你争辩这种无聊的问题,你到苏州来是要办什么事,就快点去办,不要在这里碍眼!” 打从认出他的那一刻,她就直觉地认定他只是到苏州来办某件事,而正巧在茶楼里遇见她罢了,因此也多问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怎么没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州?仿佛对此一点儿也不意外似的? 炎子玄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开口说道:“小月儿,这趟到苏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什么?” 他是……特地来找她的?! 苏宁月愕然望着他的俊脸,心中的惊疑更深了。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蹙眉问道,可不认为他来找她会有什么好事。 “啧,听你这语气,像是根本不想看见我似的,真是无情哪!”炎子玄故意用受伤的语气摇头轻叹。“枉费我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到贵州,又一路从贵州马不停蹄地来到苏州。”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做什么?”苏宁月沉不住气地追问。 炎子玄终于收敛了开玩笑的神色,一脸认真地望着她,说道:“我要带你到京城去。” 听见这答案,苏宁月一脸错愕。 “我干嘛要跟你去京城?” “你家的事情,我爹娘从往来的商贾那儿听说了,他们要我将你带回京城去,我们会代你爹娘好好地照顾你。” 听见这番话,苏宁月的心底一暖。 撇开和炎子玄的“过节”不谈,她心里是非常喜欢炎伯父、炎伯母的,他们总是待她即亲切又和善,就像她真正的亲人一样。 许多年不见了,不知道他们的身子还健朗吗? 一想到炎伯父、炎伯母,苏宁月就不禁想起当年两家人仍频繁往来的情景,那个时候她的爹娘俱在,而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幸福无忧…… 苏宁月的心一阵刺痛,但她很快就挥开那痛楚,努力振作起来。 “伯父、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这里没什么不好的。” 炎子玄皱眉望着她,他可没忽略了刚才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伤痛。 就算她的天性再怎么乐观,失去挚爱的双亲肯定都是难以承受的打击她必须先撑过多么悲痛的煎熬,才能够再展露笑颜? 过去这三年来,她肯定有许多个夜晚,一个人偷偷地掉泪吧? 光是想像着那情景,炎子玄的胸口就狠狠揪紧,眉心的摺痕也更深了。 即便她的表舅收留了她,让她有个安身之后,但是根据他打深到的消息,他们所经营的茶楼在苏州城的规模不大,生意也只能算勉强过得去而已。 瞧她必须在茶楼里帮忙,还得每日来回走这么大段路来洗涤衣物,那和她以往身边有丫环服侍的生活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她不但遭逢痛失双亲的打击,还得如此辛苦地过活,教人怎么忍心? “去京城不是比较好吗?我爹娘会好好照顾你的。”炎子玄劝道。 苏宁月仍是摇头。 “这里也没什么不好啊,生活很平静安定。” 起初,她确实对来到苏州之后的生活不太适应,但只要想到自己答应过娘会好好坚强地活着,她便努力撑了下去,到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反正我是不会跟你上京城去的。”她的态度和语气都无比坚定。 炎子玄还想说什么,忽然不阵风吹过,让苏宁月打了个哆嗦。他眉心一皱,担心她会染上风寒。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咱们还是先离开吧!”说完之后,也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出手搂着她,施展轻功将她带回岸边。 尽管只是短暂的拥抱,却让苏宁月尴尬万分,她想要藉由洗涤衣物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但那件衣裳却被炎子玄给抢了去。 “欸,做什么?我还没洗完哪!” 炎子玄不仅抢了那衣裳,还将它扔进了竹篮,甚至将竹篮给整个拎起。 “还洗?你真想染上风寒?” “呃……我……”苏宁月想要回嘴,可却很清楚他的顾虑没有错。 此刻她还浑身湿透,若是不快些换衣裳,很容易染上风寒的,而若是她生了病,那可是会给表舅、表舅妈添麻烦的。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乖乖闭上嘴,跟着炎子玄踏上归途。 当他们来到苏宁月表舅的住处外,眼看炎子玄似乎打算跟着一块儿进屋,苏宁月赶紧一把抢过竹篮,挡住了他的路。 “好了,你可以走了。” “可是……” “你死心吧,我不会跟你去京城的,你自己回去吧!” “那可不成。”炎子玄摇头说道:“我爹说我一定得将你给带回京城,否则我也甭回去了。”其实他爹并没有这么说,但是他的心里已打定了主意,非要带她回去不可。 半个月前,他从爹那儿得知了她家的不幸遭遇,在爹还没开口之前,他其实就已打定主意要来找她。 在这一路上,他惦挂着她,一心想要早点找到她,而见着了她之后,对她除了那份自幼就有的熟悉感之外,还多了些过去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喜欢她的,尽管八年不见,他却从没有忘记过她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和逗趣丰富的反应。 究竟此刻他对她仍只是多年好友的那种喜欢,还是有着更深一层的情感,他还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的厘清,不过可以很确定的是,他很愿意照顾她、保护她,也已打定了主意要带她到京城去,让她别再过着辛苦的生活。 苏宁月闻言眼睛一亮,忽然朝他扬起一抹灿笑。 “喔?真的吗?” 虽然她并没有明说,但是那抹太过灿烂的笑容,其中的涵义他再清楚不过了——她很乐意任由他流落街头! “嗳,好歹咱们两人关系匪浅,你真狠得下心让我无家可归?”炎子玄的俊颜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什么关系匪浅?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别胡说八道!” 苏宁月匆匆反驳,还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她那急于撇清的模样,反而让炎子玄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怎么会没半点关系呢?咱们可是有过肌肤之亲哪!” 苏宁月的脸儿一热,连忙伸手掩住他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你在胡说什么?不许乱说!”她跺脚低嚷。 炎子玄含笑地拉下了她的手,还像是不让她有机会再度掩住他的嘴似的,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掌中。 苏宁月气恼地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反而被他温热的大掌给扰乱了心弦。 “我哪有胡说?”炎子玄勾出一抹坏坏的笑,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道:“那一夜,我明明看了你的身子、抱了你的身子,这不是肌肤之亲是什么?我们的关系都已经这么亲密了……” 听着他口没遮拦的话,苏宁月又羞又气,正想要骂人,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震惊的抽气声。 她愕然转头一看,竟是表舅妈! 看来表舅妈是放心不下独自一人在家休息的小表弟,又趁空回来探视他的身子状况。 眼看表舅妈的神色古怪,目光在她和炎子玄身上来回游移,苏宁月不禁在心里发出哀号。 惨了惨了,看来刚才炎子玄那番乱七八糟的胡话,全被表舅妈给听见了! “不……那个……表舅妈……我和他……我们……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真的不是……” 她心慌意乱地想解释,却因为太慌乱而显得结结巴巴,那反而让她的话听起来没半点说服力。 唉,惨了啦!这下子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章慧娘果然不怎么相信她的反驳,目光甚至还刻意落在他们仍握着的手上。 苏宁月一惊,连忙将炎子玄的手甩开,粉嫩的双颊早已布满红晕,尴尬得恨不得自己当场晕过去。 怪了怪了,她和炎子玄又不是真有什么“奸情”,她是在心虚个什么劲儿?此刻她那克制不住的脸红心跳反应,仿佛真的被当场“捉奸”似的。 相对于她的心慌,炎子玄的态度显得从容多了。 虽然他戏谑的玩笑话被旁人听见了,不免感到有些尴尬,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坦然面对。 “在下炎子玄,家住京城,但过去和宁月同住贵州,是多年的朋友。刚才那番话只是戏言,倘若造成了误会,还请见谅,一切都是晚辈的错。”他语气认真地开口解释。虽然他很爱戏弄苏宁月,却不希望她受到旁人的责难或是误解。 章慧娘仔细地打量炎子玄,他那并不推诿或辩解的坦荡态度,还有瞧起来气宇轩昂、一表人才的模样,让她的脸色缓和了些。 “既然炎公子是远道而来,那咱们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不如就到咱们茶楼去坐坐吧!” “不用了,表舅妈,他还有事——” 苏宁月急着想赶他走,炎子玄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晚辈很乐意,事实上,晚辈也有事情想与夫人聊聊。”对于要带苏宁月返回京城之事,他也得跟她的表舅和表舅妈打声招呼才行。 “既然你是宁月的朋友,就别这么生疏,喊我一声伯母就行了。”章慧娘转头对苏宁月说道:“宁月,你先回房去换衣裳,咱们再一块儿上茶楼去,我想你表舅和大表弟也会很高兴认识你的朋友。” “可是……”苏宁月蹙起眉头,心里抗拒到了极点。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炎子玄有太多的交集呀!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跟他交手,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乖,听话,快点回房去换衣裳吧!要是像阿磊一样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章慧娘催促道。 “快去吧,小月儿。”炎子玄笑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怎么逃避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眼看摆脱不掉炎子玄,苏宁月也只能忿忿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垂头丧气地返回房里换衣裳了! 第三章 两刻多钟之后,炎子玄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来到了“吟芳茶楼”。 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茶楼里连一桌客人也没有,正好让他们可以不受打扰地好好谈谈。 在靠窗的位置上,潘氏夫妇、炎子玄和苏宁月同桌而坐。 “伯父、伯母,在下炎子玄,原与宁月一家都同住贵州。由于苏伯父过去相当照顾家父,因此家父对苏伯父既敬重又感恩,两家之间也有着多年的深厚交情。”炎子玄开口向潘氏夫妇说明两家之间的情谊。“后来我们举家迁至京城经商,两家人因为分隔两地又各自忙碌,才逐渐疏于联系。” 潘贤忠望向苏宁月,就见她点了点头,表示他所说的确实无误。 炎子玄接着又道:“半个月前,家父听闻了苏家当年发生的恶耗,便立刻要晚辈前来寻人,希望将宁月接到京城去好好地照料,也算是报答当年苏伯父对家父的照顾。” 潘氏夫妇互望一眼,交换了一记眼色。 他们心想,既然炎、苏两家之间有着多年的深厚交情,那么这个炎子玄的人品应当没有问题。 “原来你们两人是青梅竹马,炎公子千里迢迢地寻来,可真是个有心人啊!”潘贤忠说道,一旁的章慧娘也是感动地点点头。 在他们的心里,已将情况联想成——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却因为当初炎家搬迁至京城而不得不分离,而如今炎子玄一听说她家发生了意外,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寻人。 真是有情有义,情真意切呀! 章慧娘一脸感动地说:“既然你们两情相悦,那么就成亲吧!这样宁月的爹娘在天之灵,肯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嗄?!” 两情相悦?成亲? 苏宁月满脸惊诧,就连炎子玄也怔住了。他们尴尬地互望一眼,苏宁月的俏颊更是在瞬间胀得通红。 “表舅、表舅妈,你们误会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才没有两情相悦呢!”她急忙否认。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章慧娘追问:“虽然炎公子说刚才在屋外的那些话只不过是戏言,但若非你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戏言呢?而那些话……多少也有些事实根据吧?” 炎子玄开口解释道:“晚辈刚才话没有说清楚,造成伯母的误会,还请见谅。事实上,当年她还不到六岁,而晚辈误闯浴池,所以才会……” “呃?当时还不到六岁?” “是啊、是啊!”苏宁月忙不迭地点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当时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儿哪!” “原来如此。”章慧娘望着他们,暗暗思量了会儿,才又开口道:“不过宁月,既然你们两家是世交,这会儿炎公子又这么有心,千里迢迢地前来找你,你倒是可以考虑跟炎公子一块儿上京城去。” 在她看来,既然苏、炎两家是世交,有着多年的深厚交情,该是值得信赖的对象,而这位炎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起来对宁月又相当关心,他们两人若能够结为夫妻,肯定是椿没得挑剔的大好姻缘。身为宁月的长辈,他们得帮忙把握住这椿良缘才是。 潘贤忠的心里也是这么认为。 他心想,既然炎、苏两家人是多年的至交好友,相信已故的表妹、表妹夫若地下有知,也一定会乐见自己的爱女嫁入炎家的。 “你表舅妈说得是,宁月,你就跟他一块儿上京城去吧,相信炎公子会好好照顾你的。这里的生活对你一个姑娘家而言,毕竟辛苦了点。”潘贤忠也开口劝道。 他们一搭一唱的,“逼婚”意味浓厚,那让苏宁月打从心底感到抗拒。 “我不在乎辛苦的!我才不要跟他一起!” 听着她激动坚决的语气,炎子玄的俊眸掠过一丝无奈。 “跟我在一起,有这么可怕吗?” 听她的口气,仿佛她表舅、表舅妈是将她推入龙潭虎穴似的,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怎不令人气结? “跟你在一起?那我宁可去当尼姑!”苏宁月嚷道。 “尼姑?你不是那块料吧!” 他可还记得她有多么爱吃烤得香喷喷的鸡腿,要她三餐茹素?她可能撑不了几日就投降了吧! “谁说我不是那块料?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尼姑庵剃度出家!”苏宁月霍地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她的举动让潘氏夫妇傻住,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乖巧温驯的她,会有这么激动的反应。 炎子玄的俊眸流露一丝无奈,在心里轻叹了声。 “伯父、伯母别担心,我会将她带回来的。”他开口保证之后,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苏州城外的半山腰处,就有一座尼姑庵。 苏宁月出了城,一路朝着尼姑庵的方向走去。 她刚才蓦地转身冲出茶楼,除了带着赌气的成分之外,更是为了避开那令人尴尬至极的场面。 想到表舅、表舅妈不断地敲边鼓,要她跟了炎子玄,她就头皮发麻。 开什么玩笑?要她和炎子玄成亲,跟他上京城去?那她岂不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辈子都要受他的戏弄了吗?她又不是神智不清了! “我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苏宁月一边嚷着,一边泄忿似地踩着重重的步伐前进。 自从炎子玄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眼前,才不过短短半天的时间,她的心绪就剧烈地起伏,好像这几年的脾气一股脑儿全爆发开来似的。 除了被他招惹得气急败坏之外,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他们之间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不停地斗嘴,可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他的目光、他的靠近,让她浑身不自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克制不住地脸红心跳,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屏息,而那种不由自主的反应让她有些慌。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喜欢这样!他让她整个人变得不对劲极了! 苏宁月心烦意乱地一步步用力地踩踏着,而她的身后跟着一抹颀长的身影。 望着她一路快乐前进,像是意志相当坚定似的,炎子玄不禁蹙起眉头,加快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唉,小月儿,你真打算去尼姑庵剃度出家?”他本以为她只是出来透透气,顺便逃避她表舅、表舅妈的“逼婚”而已。 “怎么?不行吗?”苏宁月哼道:“你跟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要跟进尼姑庵不成?别再跟着我了!” “小月儿,何必这样赌气呢?”炎子玄叹息地说。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可以回去告诉炎伯父,说我已经出家了,佛祖会照顾我的。” 听着她的话,炎子玄的眉心愈皱愈紧。这妮子该不会被气得失去理智,真的冲动地跑进尼姑庵削去那一头青丝吧? “小月儿,你若是生我的气,冲着我打骂也就算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还是快回去吧!你这样岂不是让你表舅、表舅妈担心吗?” 听出他语气中的一丝担忧,苏宁月有些讶异。 他这是在担心她,怕她真的去出家吗? 这个出乎意料的发现,让她的心莫名地感到愉悦,而刚才的浮躁与气恼也霎时烟消云散了。 “他们不就担心我没人照顾吗?既然如此,我去出家不是一劳永逸?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她故意这么说,想让他更加紧张。 炎子玄确实感觉相当棘手,而就在他正考虑干脆将她强行找回去的时候,他们已来到了尼姑庵外。 一名在外头打扫的尼姑,原已打算返回庵里,瞧见有男施主一路跟着另一名女施主笔直地朝庵门走来,便慈眉善目地双手合十,问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何指教?” “没什么,咱们只是刚巧路过而已。”炎子玄立刻开口回答,并打算将苏宁月给拉走,但她却避开了他的手。 “才不是刚巧路过而已,我——呃……”她的俏脸忽然掠过一丝尴尬。 哎呀,这下糟了,虽然她刚才直嚷嚷着要出家,但并不是真心要剃度,谁知道炎子玄一路跟到了尼姑庵外,这会儿她该说什么才好? 炎子玄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捣住她的嘴,硬是要将她给带走。 他的举动激起了苏宁月的反抗之心,她气愤地张嘴咬了他的手掌一口,当他一松手,便冲口嚷道:“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要剃度出家!” 炎子玄皱紧了眉头,劝道:“别说气话,小月儿,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苏宁月已是骑虎难下,她怎么能在他的面前自打嘴巴? “我才没有,你别拦着我!” 她心想,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进尼姑庵再说。 等进了尼姑庵之后,她再静下心来好好思忖自己解套的办法,总会想出一个她没有真的剃度出家的好理由吧! 尼姑平静地望着他们两人的争执和拉扯,摇头轻叹了声。 “这位女施主,剃度出家可不是闹着玩的,若只是为了赌气,并非心诚意定地想修行,那住持是不会为你剃度的,二位还是请回吧!”淡淡地说完,尼姑便转身返回庵内。 苏宁月一僵,被这番话说得羞愧至极,简直抬不起头来。 是啊,她只是因为赌气,并不是真心诚意地想要出家修行,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在尼姑庵外吵嚷,像什么样子?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股强烈的挫折与沮丧涌上心头,让她霎时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到一旁的大树,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你笑吧,随便你想怎么笑。”她趴在自己的腿上,自暴自弃地说。 炎子玄望着她这样,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虽然总爱招惹她、逗弄她,却从来不是为了让她难过。此刻瞧她这副颓然沮丧的模样,他的胸口不禁一阵揪紧。 他宁可她气得对他发脾气,宁可她对他怒气冲冲地大骂,甚至是扑上来捶打他都行,就是不想见她闷闷不乐、沮丧懊恼的模样,那让人好生不忍。 炎子玄轻叹了口气,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我没有要笑你,小月儿。跟我去京城不好吗?我们都是由衷关心你,真心想要好好照顾你的。” 他语气没了一贯的戏谑揶揄,听起来挺诚恳的,而那低沉浑厚的嗓音仿佛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让苏宁月的心情好过了一些,而且…… 他刚才说“我们”,那表示他也是关心她的吗? 苏宁月忍不住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 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中,她看见了真诚的关心,那让她的胸口一暖,心跳怦然,一种遏止不住的骚动也随着怦动的心而窜起。 苏宁月实在不习惯这样异样陌生的感觉,她匆匆地低垂眼睫,避开了他那双让人心绪纷乱的黑眸。 “我知道伯父、伯母是一个番好意,但我还是没打算到京城去。” “你自己也说了,现在的日子确实是辛苦,那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们的一番好意呢?”炎子玄问道。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透出浓浓的关怀,那让苏宁月的心头一暖,想着过去炎伯父、伯母对她的疼爱,她的心里有片刻的动摇,但是考虑过后,她仍是摇头。 就算她真的接受他们的好意,但他们又能照顾她多久?她总不可能真的一辈子赖在他们家吧! 当“一辈子”这三个字闪过脑海时,苏宁月不禁想起了表舅、表舅妈想要撮合她和炎子玄的态度,那让她心跳的节奏更乱了。 “就算辛苦,那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会承担一切。总之,我没打算跟你一块儿上京城去。” 她的态度坚决,但炎子玄可没打算轻易妥协。 “那可不行,不论花多久时间,我都一定要说服你,直到你愿意跟我走为止。”他语气坚持地说。 倘若他真的就这么离开,那么她又得日复一日在茶楼里忙碌,还得为了洗涤衣物每日提着沉重的竹篮城里城外地来回奔波。 辛苦费力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回想今日在茶楼的情景,当时若不是他及时出手,只怕她真已被那个姓陶的家伙所伤! 一思及此,要带她离开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你——哪有人这样强迫别人的!”苏宁月无奈地叹息。 炎子玄望着她那气恼的神情,在心里无奈地叹息。 他会如此坚持,也是为她着想呀!偏偏这迟钝的妮子怎么都感觉不出来,非要拒绝他的好意。 “反正我是没打算上京城去,你若不肯死心我也没办法。”苏宁月噘着唇儿,轻哼了声。 她心想,几天之后他总会死心,乖乖自己返回京城的…… 一想到他应该再过不久就会离开苏州,也不知怎地,她的心蓦地一揪,而这样古怪的反应让苏宁月感到困惑极了。 倘若这个总爱欺负她的家伙离开苏州,她应该乐得放鞭炮来庆祝才是,可为什么她却觉得好像即将失去什么……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苏宁月的目光忍不住朝炎子玄瞥去,看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孔和深邃墨黑的眼眸,她心跳的节奏霎时变得更加紊乱。 唉,看来她岂止是某根筋不对劲而已?她根本是整个人都不对劲极了!他还是早点离开苏州,早点让她恢复正常吧! 隔日一早,苏宁月先去了趟市集,买些鱼肉蔬果回来。 当她一踏进茶楼的灶房,表舅妈就笑吟吟地对她说:“宁月,今儿个茶楼来了新的伙计,往后你和大虎就能轻松一些了。” “新的伙计?” 苏宁月诧异地怔住,顿是起了疑心。 表舅妈口中的新伙计,该不会是炎子玄吧? 她蹙起眉心,说道:“茶楼有我和大虎应该已经够了,又何必多花银子请新的帮手呢?” “呵!不用花钱的。”章慧娘笑容满面地说:“只要供给每日的膳食就行了,划算得很哪!” “什么?” 不用支薪?只要每日供餐就行了? 可疑!可疑极了!那炎子玄的嫌疑愈来愈大了! “喏,就是他,他叫张志。”章慧娘指着刚走进灶房的一个黝黑男子。 咦?不是炎子玄? 苏宁月在诧异之余,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新来的伙计不是炎子玄就好,不过……她怎么觉得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过这个张志? 苏宁月怀着一丝疑惑,正打算把买回来的鱼肉蔬菜提去搁好,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躯。 抬头一看,就见炎子玄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 “你……你你你……” 苏宁月瞪大了眼望着炎子玄,一副见鬼似的神情。 瞧这家伙刻意穿上一袭简朴的衣衫,这身打扮跟大虎和张志没什么两样,敢情表舅妈口中的新伙计不止一个人! 苏宁月霎时恍然大悟,难怪她刚才会觉得张志有点眼熟,因为他就是炎子玄身边的随从,昨日她曾经见过一面的! “从今日起,我们二人就在这间茶楼工作了,还请苏姑娘多多指教。”炎子玄故意扬起一抹客套的微笑。 苏宁月蹙眉瞪着他,想不到他竟来这一招。 “你到底想做什么?” “既然你不肯随我到京城,那我此刻是有家归不得了,自然得想法子让自己三餐有着落呀!”炎子玄笑着回答。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身为京城知名酒馆少东的他,怎可能缺银子吃饭? 自从他十七岁起,他爹就逐步教导并且实际带着他经营酒馆,现在的他不仅负责管理的工作,还正筹划要开设新的酒馆,而为了前来找她,他也只好暂时将手边的工作交代给几名信得过的手下。 至于他会到“吟芳茶楼”来当店小二,最重要的目的,当然就是要就近劝她跟他一块儿返回京城。 除此之外,他也希望能够帮她分摊一些差事,让她别这么辛苦,而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可以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在他向潘氏夫妇表明他的计划与打算之后,他们也同意让他到这里来客串几日的伙计。 “你……随便你!” 苏宁月知道赶也赶不走他,也只能任由他去了,反正过几日他认清楚她不可能离开苏州的事实,总会放弃的。 苏宁月打定了主意要忽视炎子玄的存在,打算彻底地将他当成隐形人,但却发现根本办不到! 一整天下来,她的目光也不知怎地总是克制不住地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而她也意外地发现今日茶楼的生意比往常好,来了好几位年轻的姑娘。 “公子,请给我一壶茶好吗?”一名桔衣姑娘巧笑倩兮地对炎子玄说道。 苏宁月闻言忍不住挑起眉梢,明明她离桔衣姑娘比较近,怎么这姑娘却舍近求远地向炎子玄开口呢? “没问题。”炎子玄朝桔衣姑娘微微一笑。 看着那抹俊美的微笑,苏宁月的心跳蓦地乱了,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匆匆收敛心神。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炎子玄的身上移开,却发现那名桔衣姑娘正用爱慕的眼光凝望炎子玄,显然深深地为他俊美的外貌而倾倒。 这个发现,不知怎地让苏宁月心浮气躁了起来。 “他是店小二,不是什么公子。”她对桔衣姑娘说完之后,转头对炎子玄吆喝道:“客人要茶,还不快去灶房取?动作这么不俐落怎么行?” 桔衣姑娘蹙眉瞪了苏宁月一眼,随即又笑盈盈地对炎子玄说道:“公子慢慢来,没关系的。” “姑娘稍候片刻,马上为您送上热茶。” 炎子玄对苏宁月的态度不以为忤,带着微笑转身来到灶房,而苏宁月也正好收拾了些碗盘带进灶房。 见他正在准备茶水,苏宁月忍不住轻哼:“要是外头那些姑娘知道你爱捉弄人的真面目,一定会幻想破灭的!” 炎子玄勾唇一笑,说道:“呵,她们又不是你,恐怕没机会知道这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女人都想逗弄的登徒子,在他的心里,只有小月儿一个人是特别的。 苏宁月蹙起眉头,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没机会?难道我就这么的与众不同?”她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受宠若惊。 炎子玄唇边的笑意加深,毫不迟疑地说道:“在我的心里,你的确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啊!” 苏宁月还来不及回嘴,表舅妈的声音蓦地传来—— “炎公子对宁月的一片心意真是感人哪!你们小俩口的感情好,要咬耳朵或是打情骂俏我都不介意,不过可别让外头的客人等太久呀!” “是,我先出去送茶水了。”炎子玄端着一壶热茶走了出去。 面对表舅妈那带着揶揄的眼神,苏宁月尴尬地红了双颊。 她急忙说道:“表舅妈误会了,我们才不是在打情骂俏,我只在警告他乖乖做好店小二的本分,别只顾着跟外头的姑娘们眉来眼去。” 听见她的解释,章慧娘脸上的笑容更暧昧了。 “噢,原来咱们宁月是吃醋啦?” “嗄?”苏宁月一僵,随即激动地摇头否认。“我才没有吃醋!我怎么可能会吃醋?”话虽如此,她的双颊却不知怎地愈来愈热。 “既然这样,那你干么这么介意其他的姑娘?”章慧娘笑着反问。 “我……我只是……” 是啊!她干么介意?明明她都告诉自己要无视炎子玄的存在了,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苏宁月虽然心绪紊乱,却仍嘴硬地说:“我才没有介意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在乎他要跟谁眉来眼去,反正他……反正他总是会离开这里的。” 炎子玄再度走进灶房,正好听见了她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边从灶上取了一叠热腾腾地桂花糕,一边点头道:“是啊,我总会离开这里的。” “什么时候?”苏宁月立刻追问。 炎子玄抬眸望了她一眼,说道:“当你点头答应跟我走的时候。”语毕,他噙着一抹笑,端着桂花糕转身出去。 “炎公子可真是个有心人哪!”章慧娘帮忙劝着苏宁月。“我瞧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既然他对你一片真心,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跟了他吧!” 苏宁月既尴尬又无奈地说:“表舅妈真的误会了,我跟他之间真的不是表舅妈以为的那种关系。” 什么一片真心?他真心喜欢欺负她倒是真的! “他要是不肯自己离开,那就让他一辈子在这里当店小二好了!”苏宁月有些赌气地说。 “呵,说不定炎公子真会愿意为了你而留下呢!”章慧娘仍旧认为他们是相当般配的一对。 “那怎么可能?” “话可别说得太满呀,宁月。”章慧娘笑吟吟地说:“倘若他不喜欢你、不在意你,他又何必放下身段来咱们这个小茶楼当一名不支薪的店小二呢?” “他只是为了达成他爹交代的任务,如此而已。”苏宁月答道。 “是吗?呵呵。” 章慧娘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了,然而刚才那些暧昧的话语,却是搅乱了苏宁月心中的一池春水。 她才不相信炎子玄是真心喜欢她、在意她,可……偏偏表舅妈的话却是挥之不去,脑中不由自主地不断浮现炎子玄那俊美无俦的脸孔,害得她的心儿跳得飞快,怎么也没法儿恢复正常…… 第四章 子时将近,万籁俱寂。 在这个苏州百姓好梦方酣的时刻,却有一人睡得相当不安稳。 小小的寝房里,床榻上的苏宁月随时沉沉睡着,但却翻来覆去,不仅眉心紧促,口口中还不时发出呓语。 “热……好热……” 睡梦中,苏宁月身处于一片红光之中,周遭的空气灼热,气氛有些吊诡,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一切……感觉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是多年前,吞噬了她家园和爹爹的那场大火。 仿佛为了呼应她脑海中的念头,她的梦境中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一片红光蓦地在她的面前炸开,触目惊心的火海朝她袭来,宛如无情的大浪,意图将她给狠狠卷走。 “不!不!不要!” 苏宁月惊喊出声,蓦地睁开双眼。 她急促地喘息,美眸盈满了恐惧,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稍微定了定心神。 “原来……原来只是梦……” 苏宁月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仍因刚才的的梦境而很很纠结,而令她困惑的是……这会儿她都已经醒了。为什么梦境中那种骚动不安的感觉仍未退去? 正觉疑惑之际,苏宁月忽然听见幽静的夜里传来可疑的骚动声。 “奇怪?是怎么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一阵寒意也随即窜上脊背,甚至就连她的指尖也微微发凉。 苏宁月匆匆下了床,忐忑不安地打开房门,想不到一阵烟雾迎面袭来,而在那烟雾弥漫中,她看见红色的火光! 真的失火了?! 苏宁月倒抽一口凉气,脸色蓦地发白。 “不……怎么会……” 几年前家中大火的情景蓦地浮现脑海,她知道自己应该快点逃离,然而眼前烟雾浓呛,将她逼回了寝房。 她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却关不上惊骇的回忆。 那场烧毁了她家、吞噬了她爹的恶火,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她,不仅撕扯着她的心,更宛如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她的颈子般。 “不……不……救命……”她仿佛又变成当初那个无助的女孩儿,只能惊恐地缩在墙角。 浓烟不断地从房门的缝隙,很快地弥漫在寝房里,不一会儿,苏宁月就觉得呼息困难、痛苦万分。 她虚弱地闭上眼,脑海浮现当年爹为了救她,遭倒下的柱子砸中,被火舌无情吞噬的画面。 “爹……不……爹……呜呜……” 悲伤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 那些哀伤的回忆让她情绪崩溃,而原本就已痛苦难当,这会儿情绪更是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 “小月儿?小月儿!” 一阵模糊的叫唤声隐隐约约传入耳里,然而这时的苏宁月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分不清此刻究竟是回忆、是梦境,抑或是真实? 是炎子玄?炎子玄在喊她? 他……是来救她的吗? “不……不要……不要过来……” 她不要再度重演多年前的悲剧,不要再有任何人为了救她而死。背负着另一条人命活下去,那对她来说太沉重……太悲痛了。 苏宁月的眼泪掉个不停,她虚弱地猛摇头。 她想要开口叫炎子玄别过来,然而一开口却被烟雾给呛咳不止,整个人更加痛苦难受,意识也更加涣散了。 她……就要被烧死了吗?也好……她不希望有任何人为了救她而死……这样也好……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踹开,而她很快地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月儿?小月儿!你还好吗?”焦急的吼叫声在她耳畔响起。 苏宁月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了,因为太过虚弱又情绪激动的她,支撑不住地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炎子玄心疼极了,他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带着她施展轻功迅速地从窗子离开。 ★★★ 客栈中,炎子玄望着床榻上仍未清醒的人儿,俊眸闪动着怜惜的光芒。 今晚茶楼关门之后,他与随从张志返回暂宿的这间客栈。 尽管夜色已深,而明儿一早还得到茶楼去帮忙,但他却尚无睡意,脑中不断地浮现苏宁月那张娇俏甜美的容颜。 想着当年仍是孩子的她,是那么的童稚可爱、讨人喜欢;想着重逢之后的她,一样是那么的单纯率真,却多了些女人的娇媚,让他的心掀起了波澜。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无意随他上京城,也知道他应该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才对,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不忍心让她继续过着辛苦的生活,更担心她会再度受到像陶仁彦那种恶劣家伙的起伏,只是到底该如何,才能让她愿意随他离开呢?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烦心,而既然睡不着,他索性就推开客栈的窗子,想要吹吹风,但却听见了隐约的骚动声。 仔细一瞧,惊见远处一片火光,而那个方向正式苏宁月表舅家附近! 一股不好的预感揪扯他的心,他顾不得要叫醒睡在隔壁房的随从,自己立刻赶去一看究竟。 这一去,赫然发现着火的真是潘家! 他瞧见潘氏夫妇各自牵着一个儿子,狼狈仓皇地逃了出来,但却没看见苏宁月的身影。 互相询问之后,发现她可能还在屋里,心急如焚的他顾不得危险,立刻冲入熊熊燃烧的火海中救人。 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他将苏宁月救出火场之后,立刻与潘氏夫妇会和,将他们一家四口也一起带到客栈,而这会儿饱受惊吓的一家四口都已安置在其他房里。 望着床榻上苍白的人儿,看着她颊上未干的泪痕,炎子玄的胸口就泛起了一阵疼痛。 回想起得知她仍深陷火海时,他心中那份焦急如焚的担忧;回想起看见她惊恐无助地蜷缩在房内,他胸口那阵难以遏抑的心疼;回想起她昏迷在他的怀中,那仿佛有人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捅了一刀的痛楚…… 这些情绪是如此的强烈、如此的深刻,让他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确实非常非常的在乎她,对她的感觉早已不是当年两小无猜的感情,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爱。 只是,在这妮子的心里,恐怕还是将他当成老爱欺负她的讨厌鬼吧? 一丝的苦笑浮现在炎子玄的嘴角,他迈开步伐来到床边,伸手轻轻为她抹去颊上的泪痕。 想着这些年来她的遭遇,他轻轻一叹,心里好生不舍。 床榻上,苏宁月原本平静地昏睡着,但噩梦却又来纠缠。 梦中的她再度深陷熊熊烈焰,无路可逃、无处可躲,只能看着着火的柱子一根接一根地在她眼前倒下。 她仓皇地摇着头,发出惊恐的呓语。 “不……不……不要……不……” 炎子玄的眉心一皱,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 “小月儿!她只是在做恶梦,小月儿!”他试图将她唤醒,然而她仍被可怕的梦魇纠缠,醒不过来。 在血一般的满天红光中,她仿佛看见了爹正遭受火舌的吞噬,那残酷的画面让她心痛难当,泪流满面。 她不要爹为了救她而死,爹总是那么疼她、宠她,她不要爹死,不要啊! “谁来救救爹……救命……爹……不要!不——”苏宁月一边失声痛哭,一边激动地挥舞双手,仿佛想将爹从火海中救出。 炎子玄轻抓住她不断挥舞的双手,但梦中的她却以为是死神的纠缠,更激动地反抗,想要摆脱这可怕的一切。 她惊骇地哭喊,纤细的身子激烈挣扎,情绪陷入狂乱之中,最后甚至咬住了自己的唇儿,用力得唇瓣都泛白了。 “小月儿,快醒来!” 炎子玄心疼地低喊,并一把将她给拉起床,拥在怀中。 见她的唇渗出血丝,他于心不忍,怕她会继续伤害自己,情急之下,他不假思索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起初,苏宁月激烈地反抗,还张嘴乱咬,让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问,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尽管唇上传来了些许痛楚,却没有让炎子玄退缩,火热的唇仍温柔而坚定地吻着她。 他灼热的气息和温暖的拥抱,仿佛带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因梦魇而陷入歇斯底里的苏宁月逐渐安静下来。 察觉怀中的人儿已不再激烈挣扎,炎子玄才松开了她的唇。 望着她那泪痕斑斑的模样,他心疼地轻叹一声,收拢手臂将她娇小的身子密密地收入怀中。 这么一个虚弱无助的人儿,真让人不舍,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够代替她承受一切的痛苦伤痛。 苏宁月在半睡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给包围,而刚从可怕梦境中挣脱的她,仍觉得浑身发冷。 她本能地伸出手臂,紧紧地怀抱住身前颀长伟岸的躯体,渴望能共他身上多汲取一些温暖。 炎子玄任由她像只猫儿似的赖在他怀里,大掌安抚地轻拍着她的背,并在她的耳畔喃喃地说着安抚的话语。 “没事了,小月儿,已经没事了。” 好温暖……好安稳……好想一直躲在这安全的港湾中…… 苏宁月静静地依偎在炎子玄宽阔的怀抱中,过了许久才半睁开眼眸,然而她的脑子仍昏沉沉的,分不清楚是在梦境或现实。 她抬起眼眸,瞧见了炎子玄的俊脸,混沌的脑袋瓜一时还没恢复清醒,只能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已经醒来,炎子玄低声道:“现在没事了,小月儿,我已经将你带到客栈,你表舅、表舅妈和两个表弟也都平安无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番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传进苏宁月的脑子里,而她也直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惊”醒。 她僵住,目瞪口呆地瞪着炎子玄的俊脸,而下一刻,她赫然发觉自己不但依偎在他的怀中,自个儿的双手还紧抱着他的身躯。 耳边仿佛传来轰的一声,原本换显得苍白的脸颊在瞬间烧红发烫,她匆忙推开他,一颗心狂乱地砰跳。 天啊,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依偎在他的怀里,还紧紧抱着他! 苏宁月既尴尬又懊恼,而他……这个总爱欺负她的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嘲笑她的大好机会吧? 她又羞又恼地咬着唇儿,不许自己再去回想刚才那令她尴尬困窘的亲昵拥抱,然而不想这些,她就不禁想起了表舅家的大火。 听他说表舅一家四口都平安无事,她心里松了口气,却无可避免地想起多年前的那场大火。 想着爹为了救她而死,想着充满美好回忆的家园被焚毁,想着娘带着她来到苏州后也病死了,她的心就仿佛被一根根的尖针狠狠地扎刺,极度心酸地感受,让她的眼眶一热。 一察觉那股泪意,苏宁月很努力地想要克制住,不想又在炎子玄的面前哭泣,可是那好难好难……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匆忙转过身子背对着炎子玄,不让他瞧见自己泫然欲泣的脸。 房里霎时陷入一阵沉默,他救了她,她应该要好好道谢的,可是一想到刚才那令她尴尬万分的拥抱,他就困窘得宛如有人掐住她的颈子,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你……想笑就笑吧,笑完了请出去,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她的语气僵硬,有着掩不住的哽咽。 原本她以为会听见他的揶揄或取消,想不到下一刻,她却再度被涌入一副温暖的怀抱中。 炎子玄从身后搂住她,心疼地轻叹道:“傻丫头,我怎么会笑你呢?想哭就哭吧,何必一个人强忍着?就算你把我的衣襟全都哭湿了也无妨的啊!” 先前他上贵州去探听她家的消息时,曾听附近的邻居提起,当年苏伯父本已经逃了出来,却为了救苏宁月而再度返回火场,才会惨遭烈火吞噬。 这件事情,肯定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辈子都难以磨灭的伤痕吧。 想到她这些年来,心里一直承担着巨大的伤痛与自责,炎子玄就感到万般不舍,真恨不得能替她分担那些情绪与压力。 他那充满怜惜的语气,让苏宁月一怔,不仅忘了要从他的怀抱挣脱,也逼出了她的泪水。 就在她想要悄悄眨掉眼角的泪水时,炎子玄却忽然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而自眼眶中溢出的泪珠,就这么跌坠在他的指尖。 她抬头望着他,神情带着令人心怜的脆弱。 在闪闪的泪光中,她看见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泛着她从没见过的温柔光芒,重重撞击着她的心口,撼动着她的心。 炎子玄深深凝望着她,低声道:“别逞强,小月儿,至少在我面前不用,就算你哭肿了眼、哭成了个大花脸,我也不会笑你的。” 听着他那温柔包容的话语,更多的泪水自苏宁月的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怎么也止不住。 当初,爹为了救她而死,尽管她的心里既悲痛又自责,但是为了不让娘更加哀伤,她也只能拼了命地强忍住泪水。 来到苏州之后,为了怕给表舅,表舅妈添麻烦,她也总是压抑住悲伤的情绪,努力表现出坚强的一面。 然而,尽管她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对于亲人逝去的悲痛却从来没有淡去过,而这一刻……那些藏在心底深处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了。 此刻她的心太过脆弱,脆弱得让她再也没办法逞强,当真揪着炎子玄的衣襟,在他的怀里痛哭出声。 听着她那悲切的哭泣,感觉她纤细的身子因激动的情绪而剧烈颤抖,炎子玄的心也狠狠地纠结。 他怜惜地收拢手臂,将她拥得更紧,希望能带给她温柔的力量,抚平她心底的一切伤痛。 此时此刻,他不禁庆幸自己没有真如她所愿地离开苏州,返回京城,否则今晚谁来救她离开火场? 要是他没有及时赶到,那她……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苏宁月哭了许久许久,直到几乎筋疲力竭了,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也终于止住了泪水。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真的在炎子玄的怀里哭得像个惨遭遗弃的孩子,她就觉得尴尬极了。 她轻轻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双颊染上了困窘的红晕。 “我……我……呃……那个……”她试图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却因为心虚紊乱而结结巴巴的。 炎子玄明白她的不自在,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以一贯揶揄的轻快语气说道:“放心吧,我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绝对会忘了你在我怀里哭得多惨,也绝对会忘了你刚才抱我抱得多紧。” 嘴里说会忘了,却还把一切说得这么详细,分明就是故意气她的嘛!苏宁月忍不止羞恼地瞪了炎子玄一眼,尴尬的气氛也霎时被冲淡不少。 见她的精神和情绪都好转许多,炎子玄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好了,折腾了一夜,你该累坏了,早点睡吧!”他低声道。 苏宁月点点头,却见他仍待在房里,似乎没有打算离去。 “你呢?”怎么不回房去? “等你睡安稳了之后,我再回房吧。” 苏宁月闻言一怔,他……是在担心她又被噩梦给纠缠吗? 她抬头望向炎子玄,然而一对上他的目光,她又像烫着了似的匆匆移开视线,一颗心砰然跳个不停。 怪了怪了,她是在慌张个什么劲儿?从小与他熟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次数多不可数,可怎么现在却…… 是她多心了吗?他望着她的目光……好像不太一样…… 苏宁月的心跳怦然,回想起刚才他的拥抱与安慰,心底更是掀起阵阵骚动,那让她的双颊越来越热,心跳也越来越狂乱了。 为了不让他瞧出自己的反常,她只好匆匆躺下,拉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脸蛋,而炎子玄见她已躺好,便吹熄了烛火,到窗边的木椅坐下。 寝房内,陷入一片幽暗,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而这样的安静与幽暗,反而让人的感觉变得更加敏锐。 苏宁月清楚地感觉到炎子玄的存在,那让她的心跳一支没法儿恢复正常的节奏,甚至就连呼吸都显得有些紊乱。 想着自己刚才竟时空地抱着他大哭,她就觉得难为情极了,真不知道明儿个要怎么面对他?而想着今晚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一股难以言语的感动就在他的胸口蔓延开来,让她的心头暖暖的。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开口轻喊。 “嗳……” “怎么了?”炎子玄关心地问。 “那个……”她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轻声道:“今天……谢谢你……” 说完后,她的双颊一热,心中暗暗庆幸此刻房里一片幽暗,他看不见她烫红的脸蛋。 黑暗中,一双温柔的眼眸望着床上的人儿,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快点睡吧。” “嗯。”苏宁月轻应了声后,乖乖闭上眼,事实上,刚才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哭一场,确实耗尽了她的气力。 炎子玄就这么守在她的身旁,静静地陪着她,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她的呼息逐渐变得平稳,看来是已经睡得沉了。 炎子玄起身踱到床边,就这幽微的光线望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最后落在她的唇上,颜色蓦地变得深浓。 虽然刚才是为了安抚她歇斯底里的情绪,他才会亲吻她,但他却清楚地记得那两抹殷红的柔软触感…… 临去前,他情不自禁地倾身,轻轻吻了下她柔润的红唇,又凝视了她一会儿后,才悄然无声地转身离去。 当房门关上后,原本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儿却睁开了眼,美眸盈满了惊诧。 有他在房里,她根本睡不着,所以刚才她索性佯装沉睡,好让他离开,想不到他虽是信以为真,却…… 苏宁月抬起手,轻触着自己的唇儿,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炎子玄吻了她!为什么?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地轻吻一下就退开,但那举动却像是在她的心湖投下了巨石,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而即使他已经离去,她的唇却仿佛还留着他的灼热气息…… 她的心收到了强大的撼动,脑中蓦地浮现他的俊颜、他的微笑、他的凝视,还有他刚才温柔的拥抱和安慰……胸口仿佛有团炙火在燃烧,又像是有某种汹涌的情绪快要溃堤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竟不觉得厌恶或是气恼? 照理来说,一察觉炎子玄趁她“熟睡”之际偷吻她,以她的个性,应该会立刻气得跳起来大骂才对呀! 可是刚才,她除了过度的惊愕之外,竟没有半点愤怒,这会儿甚至还控制不住地回想着两人唇片相贴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她该不是……该不是对他…… “不不不!别胡思乱想,不可能、不可能的!”苏宁月拼命地摇头,不能接受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炎子玄那个总是爱戏弄她的家伙?不可能! 苏宁月硬生生地挥开那个“荒谬”的可能,却控制不住自己狂乱怦跳的心,甚至忍不住猜想——他为什么会亲她? 倘若说是为了安慰今夜情绪失控的她,但是刚才她都已经“睡着了”,为什么他还会…… 苏宁月反复思忖着这个问题,本以为自己今晚恐怕是彻夜难眠了,但疲惫的身子终究敌不过睡意,沉重的眼皮也逐渐合上。 这一回,少了可怕梦魇的纠缠,她不仅睡得香甜,柔润的红唇甚至还在睡梦中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五章 隔日一早,潘大虎前来敲门,要苏宁月到客栈一楼去与大夥儿一块儿用早膳。 她在房里来回踱步,踌躇了好一会儿,一想到即将见到炎子玄,她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而一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她又不禁感到气恼。 明明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干什么这么心慌? 可……尽管如此,心中那丝紧张却是挥之不去,她实在不晓得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炎子玄? 尽管她知道自己最好是佯装若无其事,反正他也不知道昨夜她其实还没睡着,可是……可是……她真怕自己做不到! 怀着忐忑纷乱的心绪,苏宁月硬着头皮下楼,看见了表舅、表舅妈和两个表弟,却没瞧见炎子玄和他的随从张志。 她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不禁疑惑他上哪儿去了? 潘贤忠一看见她,立刻朝她招了招手。 “来,宁月,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今儿个清晨他已返家看过,整间屋宅烧得半毁,得花好一番工夫才能够修复了,但至少没有人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他们一家刚经历可怕的灾劫,一时也没心情做生意,所以索性在茶楼贴了告示,暂时歇业几天。 苏宁月点点头,走了过去。就座之后,她望着表舅和表舅妈,想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潘贤忠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说道:“昨晚那场火真是无妄之灾,好在咱们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他也只是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失火呢?”苏宁月忍不住问。 “这得要好好地调查,炎公子为了这事儿正忙着呢!”章慧娘说道。 “什么?”苏宁月讶异地一愣。 潘贤忠开口解释道:“炎公子觉得那场火不太寻常,所以昨夜又和他的随从折回去调查。今儿一早,炎公子返回客栈,说他已掌握了线索,要我们安心,还吩咐店小二帮咱们张罗早膳,结果他自己又立刻出门了。” 苏宁月一怔,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昨夜离开她房间之后,炎公子没有回房去歇息,而是返回失火的屋子去搜查线索? 为了这件事,他忙了一整夜,甚至连早膳也没吃?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宛如一道暖流滑过苏宁月的心底,让她的胸口热热暖暖的。 “为了咱们家的事,真是让炎公子费心了。”潘贤忠满怀感激地说:“不过也幸亏有炎公子,他不只将咱们安置在这里,还说今日会找人帮忙修缮房子,费用由他支付……唉,要不是炎公子,咱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他们虽然开了间茶楼,家境却称不上富裕,而昨夜的大火来得突然,他们只顾着匆忙逃生,哪还记得要将银票或值钱的财物带出来?而要将烧了大半的屋子修复原状,可是花上一大笔银子哪! “咱们欠了炎公子一份大人情!他会这么费心费力地帮助咱们,我想全都是为了宁月吧!”章慧娘说道。 表舅妈的话,让苏宁月的心绪陷入纷乱。 坦白说,炎子玄过去与表舅、表舅妈素不相识,他将他们安置到客栈,已是仁至义尽,大可不必如此耗费心力,而他却不禁忙了一整夜,还允诺会找人来帮忙修缮屋子,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吗? 激荡在胸口的那份感动愈来愈强烈,仿佛像一波波汹涌的浪潮,几乎快冲溃了她心中的某堵堤防…… “呃,说人人到,炎公子回来了!”潘贤忠望着正走进客栈的那对主仆。 苏宁月闻言立刻回头望向门口,看见炎子玄的俊颜略带一丝疲惫,她的心蓦地揪紧,美眸透着不自觉的关心与担忧。 炎子玄一走进客栈,目光就落在苏宁月身上。见她的气色不坏,果然昨夜有好好睡上一觉,他眼底掠过一丝欣慰。 “伯父、伯母,晚辈已经找到纵火的犯人了。”他开口道。 “真的有人蓄意纵火?是哪个家伙如此丧尽天良?”潘贤忠咬牙追问。 “是陶仁彦。”炎子玄答道。 昨夜他重回失火的潘宅,大火早已被热心的左邻右舍给扑灭,而他与张志在凌乱的现场仔细查看。 根据他的判断,火势应是从后门附近开始延烧,然后那附近并没有什么火源,平白无故地着火,实在太过可疑。 为了调查清楚,他找到当时正在城里巡逻的更夫,据说约莫在失火的那时候,有两个身影匆忙往城东方向跑,慌慌张张地从陶家后门溜进屋去,刚好被巡逻到附近的更夫瞧见。 根据更夫所言,陶家的人有极大的嫌疑,而为了掌握确切的证据,他悄悄施展轻功翻身而入,正好听见陶仁彦询问奴仆是否已经将“东西”掩埋起来,而奴仆则回答已埋在庭院角落的桃树下。 他按兵不动,等到陶仁彦入睡之后,便潜到奴仆说的那株桃树下查探,发现底下掩埋了空的油罐与一件衣衫,而那衣衫的一角有着被火焚烧过的痕迹,看来是在纵火的时候不慎弄到的。 今儿一早,他前去报官,官兵们立即到陶家逮人,陶仁彦自是抵赖不认,然而当官兵在桃树下挖出那些证物,并表示可以传唤更夫当证人时,陶仁彦自知没法儿抵赖,也只好俯首认罪了。 “陶仁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他并没有什么过节呀!”潘贤忠气愤又不解地问。 炎子玄闻言憋了苏宁月一眼,神情有些迟疑,而那带着顾忌的眼神,立刻让苏宁月猜出了答案。 “是因为我,对不对?”苏宁月难掩激动地问:“因为那日我揪出他在茶水中下药,他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炎子玄点了点头,黑眸担心地望着她。刚才他会有所迟疑,就是怕她知道了实情之后,心里会感到自责。 苏宁月当然自责,她愧疚得简直抬不起头了! “表舅、表舅妈,都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宁月,你那日做的事情再正确不过了。”潘贤忠开口安慰,语气没有半点责怪。 “是啊,宁月。”章慧娘也说道:“是非曲直咱们分得清清楚楚,一切都要怪那个陶仁彦,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我们不会怪你的,知道吗?” 苏宁月勉强点了点头,尽管表舅、表舅妈不怪她,她却还是万般愧疚。 炎子玄不舍地望着他那自责的神情,说到:“现在那陶仁彦已被抓进官府,不但会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还会负责赔偿一切的损失。” “这也是他恶有恶报,这回多亏了炎公子。”潘贤忠由衷道谢。 “伯父别客气。” 章慧娘看了看炎公子,又看了看苏宁月,开口道:“宁月,这会儿咱们的屋子烧了,要修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看……你不如就跟炎公子上京城吧!” “呃?” “没错,宁月,你就跟炎公子去吧!”潘贤忠也帮腔勤道:“京城的生活,肯定比在茶楼里帮忙得好。你爹娘若是地下有知,肯定也会希望你能过个日子的。” “是啊,你表舅说地没错,宁月,难道你忍心让你爹娘在天之灵还要为你担心吗?” 苏宁月一阵语塞,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的确,她怎么舍得让爹娘在天之灵为她担心呢?那未免太不孝了! 可是……难道真的只有跟炎子玄上京城一途吗? 见她仍在犹豫挣扎,章慧娘压低了嗓音,悄声对苏宁月道:“宁月呀,这会儿咱们的房子烧成这样,至少有十天、半个月没法儿住人,咱们若全部的人一起住客栈,那花费可不得了。我和你表舅、两个表弟还可以一家四口克难地挤一间房,若再多……怕是太沉重的负担。所以,不管是为了你爹娘,还是为了表舅、表舅妈,你最好还是跟炎公子去吧!”她知道自己这么一说,宁月这孩子才不会再坚持要留下,愿意跟炎公子离开。 表舅妈的这番话,让苏宁月不好开口硬要留下,毕竟自己的存在,确实会造成他们的负担。 她咬了咬唇,转头望向炎子玄,那张略带疲惫的俊颜,还有他眼底的关心,驱散了她心底残存的一丝犹豫,让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好吧……”她终于妥协了。 听见她的回答,炎子玄勾起嘴角,黑眸闪动着愉悦的光芒。彻夜未睡的疲惫,仿佛霎时一扫而空了。 炎子玄和苏宁月在苏州又多待了一日,确定潘家的屋宅已开始进行修缮,才安心地启程。 为了旅途的舒适,炎子玄张罗了辆马车,由张志驾车,而他和苏宁月则一同坐在车里。 车厢内还算宽敞,他们的身子并没有紧挨在一块儿,然而即使如此,苏宁月却有种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的别扭感觉。 他就坐在她身旁不到一臂之遥,而她的目光总克制不住地朝他悄悄瞟去,就连思绪也直绕着他打转。 她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两人曾亲密地拥抱,回想起她曾在他的怀中失控哭泣,回想起他温柔的安慰,还有那个蜻蜓点水的轻吻……那一幕幕过分亲密的画面,让苏宁月浑身不自在……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耳边突然响起的低沉嗓音,吓了苏宁月一大跳。 她反射性地往后退,后脑勺因为重重地撞上车厢,发出了好大的声音。 痛! 苏宁月皱着小脸,而炎子玄则蹙起了眉头。 “撞这么用力,没受伤吧?” 他伸手将她拉近,长指摸索着她的后脑。 这样的姿势,简直就像他将她圈在怀里似的,苏宁月的呼吸间尽是他阳刚的气息,那让她的心跳霎时乱了节奏。 “还好没真肿起来,不过撞那一下也够痛了吧?” 他轻叹了声,揉了揉她的后脑,力道虽然轻柔,却扰乱了她的心弦,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击着胸口。 “怎么不吭声?真的很痛吗?”炎子玄关心地问。 苏宁月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而炎子玄正好低下头来想看她的表情,结果两张脸霎时靠得好近,近得几乎鼻尖相贴。只要他的头再俯低一点,或是她的脸再抬高一些,两人的唇就会贴在一块儿。 霎时间,他们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一动也不动,目光交缠,眼底只剩下彼此的身影。 炎子玄先是望着她的美丽的容颜,最后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想起那两抹嫣红的甜美滋味,眸色不禁转深。 苏宁月察觉了他的视线,也不由得想起那夜他离开她寝房前的那个轻吻,心绪更是纷乱了。 她慌慌张张地想与他拉开距离,身子猛地往后退,结果差一点又再度撞上身后的车厢。 “小心!” 在她的后脑勺几乎快去“亲吻”车厢的时候,炎子玄及时伸手一拉,让她免于再受皮肉疼,但她的身子却因此跌进他的怀里。 他扶着她娇小的身子,无奈地轻叹了声。 “你呀。真想把自己撞出满头肿包吗?” 苏宁月满脸通红地从他的怀中挣脱,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炎子玄盯着她,她的尴尬羞窘,全是因为他的接近而起吗? 黑眸的眼瞳闪过了一抹精光,颀长的身躯忽然朝她靠近,就见她的一双美眸无措地瞅着他,那神情简直像只可爱又无辜的小鹿。 他的目光紧盯着她,嘴角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刻意用很亲昵的语气唤她。“小月儿。” “干……干什么?”苏宁月不太自在地问。他靠得这么近,害她的思绪都有些混乱了。 炎子玄刻意又朝她欺近了一些,两人的脸就像刚才一样靠得极近,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唇上。 苏宁月不自觉地凭住呼吸,俏脸布满了美丽的绯红。 “你到底……到底要干么?”她困难地开口,有种快要喘不过气的感觉。 莫非……他想亲吻她? 这个猜想让苏宁月的心跳狂乱你,双颊的红晕加深,而在紧张无措之际,似乎还……有些期待? 期待!? 闪过脑海的这两个字,让苏宁月的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她很想要在心里大声否认,却无法忽略两人之间强烈的吸引力。 明明她不想那么在意他的,可偏偏一颗心就像受了火光引诱的飞蛾,无论再怎么努力想压抑那份心动的感觉,也只是徒劳无功。 那擂鼓般剧烈的心跳,还有不断发烫的双颊,都让她没法儿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尽管极不甘心,她也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不小心喜欢上他了! 但她可没忘了从前他是如何的以戏耍她为乐,要是被他发现了她的心事,怕不是要成为他手中的把柄,被他的大肆揶揄嘲弄? 不行不行!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可……怎么办?她此刻脸红心跳、困窘无措的异常反应,会不会很明显?会不会被他给发现? 炎子玄当然发现了,那双深邃的黑眸,将她的一切细微的反应全看在眼里,那让他好的心情地勾出一抹笑。 “小月儿,你在慌乱个什么劲儿?”他明知故问地笑往着她。 “慌什么?我……才……才没有……我只是……我……”苏宁月心虚地想解释,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她又窘又恼,气自己这么的“窝囊”。 “有话好好的说,干么靠得这么近?” 她气瞪了炎子玄一眼,想伸手推开他,然而当她的小手一碰到他厚实的胸膛,却像烫着了似的匆匆缩回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那心慌无措的反应,泄露了她对他“很有反应”,让炎子玄的眼角眉梢净是愉快的笑意。 “说得也是,倘若只是要说话,确实不必靠得这么近,除非是……要亲吻。”他刻意用温柔低沉的嗓音缭绕她。 听见“亲吻”二字,苏宁月的双颊霎时一片烫红,羞恼地使劲将推开,嚷道:“你在胡说什么?不理你了!我要休息,别吵我了!” 她别开脸,闭上眼,佯装闭目养神,不再理会他。 要是她再不快点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说不定她的双颊等会儿真的要烫得冒烟了! 炎子玄望着她那明显想要逃避的模样,黑眸闪动着温柔的笑意。 既然确认了她的心意,那么他就“暂时”放过她吧,反正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 天色渐黑之际,他们抵达了一个小城,来到一间客栈外。 炎子玄和苏宁月先行进入客栈,张志则去安置马车。 他们才刚入座,点了饭菜,就见另一名店小二忽然走到门外,像是请什么人离开似的。 正感到疑惑之际,他们听见隔壁桌传来的对话—— “外头大概又是那对祖孙吧!” “什么祖孙?怎么啦?” “唉,是一个老头儿带了个孙女,昨儿个我刚好听见他们在说他们的遭遇,原来他们本打算去江南依亲,结果前日途径此处时,盘缠被偷儿摸走,沦落到只能乞食了。” “怎么惨?” “是啊,唉……若只是帮助个一、两餐还行,可人家客栈是要做生意的,总不能一直让他们白吃白喝吧?要是附近的乞儿全跑来讨食,那可没完没了。” “不过那对祖孙也着实可怜,一个老人家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老一小的,也不知道今儿个吃过了没?” 听了他们的话,苏宁月不禁蹙起眉头,心里同情不已。 她转头望向炎子玄,还没开口,他就说道:“小月儿,我去请他们进来一块儿用餐吧?” 苏宁月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她正有此意呢! 炎子玄起身走了出去,就见店小二态度客气但坚定地请那对祖孙离开。 “老伯、姑娘,在下点了太多的饭菜,如不嫌弃的话,就进来一块儿吃吧?”他客气有礼地询问。 店小二眼看有客人愿意出钱请客,自然不再赶人,转身返回客栈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多谢这位好心的公子。”老人家满脸感激地道谢。“这是我的孙女儿丽芳,咱们祖孙俩在此谢过了。” “多谢公子。”汪丽芳一看见炎公子那俊美的容貌,双颊立刻染上了红晕,眼底也浮现爱慕之情。 “别客气,二位请吧!” 张志这时安置好了马车,四个热那就一起走进客栈。 苏宁月抬头望了过去,正好看见汪丽芳以爱慕的眼光望着炎子玄,那让她微微一僵,一种不太舒坦的感觉自心底窜起。 汪丽芳原本以为只有炎公子和他的随从,一看见苏宁月,她在惊讶之余,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失望。 “原来,公子已有了妻室。” 妻室?苏宁月的脸儿一热,连忙摇头否认。 “我才不是他的妻子!” 汪丽芳闻言眼睛一亮,忍不住追问:“真的不是?” “在下尚未成亲,她确实不是我的妻子。”至少目前还不是——炎子玄在心里补上了这一句。 听见炎子玄的答案,汪丽芳脸上的落寞一扫而空,那双眸子再度盈满了对炎子玄的爱慕。 苏宁月的胸口仿佛被什么梗塞住,抑扬难受,即使店小二送上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却没有半点胃口。 “多谢公子。”汪丽芳满脸感激地说:“要不是公子慷慨大方,只怕祖父与我又要挨饿了,公子的大恩大德,丽芳该如何报答才好?” 炎子玄摇了摇头。“汪姑娘严重了,一点小事,何须报答。” “不,受人点滴恩惠,当涌泉相报,公子在丽芳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就算是要丽芳当一辈子的丫鬟来报答公子,也不为过呀!” 一辈子? 听见这三个字,再看这汪丽芳那充满爱慕的神情,苏宁月的心情莫名烦躁,索性眼不见为净,不再看向他们。 “汪姑娘真的不必挂在心上。”炎子玄客气地说完后,目光忽然瞥向苏宁月浅笑地问:“小月儿,鱼跟你有仇吗?” “嘎?”鱼?有仇? 苏宁月一愣,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才发现好好的一条鱼,已被她的筷子给搅得四分五裂。 她的双颊一热,嘴里却哼道:“我就是爱吃碎鱼肉,不行吗?” 看见她那赌气的神情,炎子玄的眸光一闪。 这妮子可是在吃醋? 黑眸深处掠过一丝笑意,但他没表现出来,神色自如地转头对身旁的祖孙道:“老伯、汪姑娘,倘若二位不爱吃碎鱼肉的话,我另外再点条鱼?” “不用了,公子。” “那你们二位多吃点。” 眼看炎子玄仿佛将她当隐形人似的,只顾着招呼那对祖孙,苏宁月胸中的那股抑扬之气更强烈了,她拼命想要压抑住,却根本办不到。 胸中仿佛燃起了一把烈火,烧得她心浮气躁,让她差点就将手中的筷子给折断——倘若她的力气再大一点的话,筷子可能真的已经断成两截了。 “怎么了?小月儿,胃口不好吗?”炎子玄笑问,黑眸紧盯着她那闷闷不乐的俏容。 “对!”苏宁月回答的语气有点冲。 “这样呀……”他的唇边悄然勾出一抹笑意,说道:“好在有汪老伯和汪姑娘,你们二位尽量多吃点。” 见他又殷勤地招呼那对祖孙,仿佛让她饿肚子也没关系似的,苏宁月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扔下了筷子,不吃了。反正她早已胃口全失,什么也不想吃。 “怎么啦?小月儿,瞧你这模样,简直像个孩子似的。” 孩子?! 苏宁月被这两个字给激怒了。 原来在他的心理,她只像个孩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路上心情的起伏是多么的可笑!在她为了不小心喜欢上他而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却只是将她当成孩子,而不是一个女人! 好啊!既然他觉得她像个孩子,那她就孩子气到底好了! “我改变注意,不跟你上京城了。既然你如此好心,不如就护送这位老伯和姑娘到江南去好了,我自个回苏州去了,再见!不用送!” 气呼呼地扔下这几句话之后,苏宁月霍地起身。 当她转身要冲出客栈时,不小心轻轻碰撞到汪丽芳那一边的桌角,想不到汪丽芳竟就这样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哎呀,好疼……” 汪丽芳不但皱着脸儿喊疼,还可怜兮兮地瞅着炎子玄。 苏宁月讶异地一顿,尽管汪丽芳就坐在桌角旁,但她非常确定自己只撞到了桌子,并没有碰到人,汪丽芳怎么可能摔下来? 除非……那女人是装的! 偏偏炎子玄真的伸手去扶汪丽芳,那关怀备至的模样,真是气死人了! 苏宁月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冲出客栈。 可恶的笨蛋!大笨蛋!她再也不想见到炎子玄那个可恶的家伙了! 第六章 苏宁月的情绪失控,一路气呼呼地奔出了城。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徒步跑回苏州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此时此刻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离炎子玄愈远愈好。 她好气!除了气炎子玄那个笨蛋之外,她更气自己! 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头了,然而,看着汪姑娘不断对炎子玄投以爱慕的眼光,而炎子玄只顾着热络地招呼他们,完全忘了她的存在似的,她就是压抑不住在心头燃烧的那把火。 都是可恶的炎子玄,害得她一点儿也不像自己了!一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亲近,她的理智就被妒火给燃烧殆尽。 都是他害的!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失常的自己,一点儿也不喜欢啊! 苏宁月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这才发现自己哭了。最后,她趴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可恶!可恶!”她一边掉眼泪,一边生气的咒骂。 “你这么冲着树破口大骂,树很无辜哪!”一个叹息似的嗓音突然响起。 炎子玄望着伏在树干上哭泣的人儿,既心疼又无奈。 刚才他让张志留下来招呼汪姓祖孙之后,便一路跟了出来,想不到她竟气呼呼地一路跑出城,还一个人伤心地哭泣。 听见他的声音,苏宁月蓦地一僵。她先匆忙抹去脸上的泪水之后,才转瞪着炎子玄。 “你来做什么?走开!” 她转身要走,却被炎子玄一把扯了回去,不仅如此,他的双手还搭在她的两侧,将她困在树干与自己的胸怀之间,让她哪儿也走不了。 “干什么?走开啦!你跟来做什么?还不快回客栈去陪那位汪姑娘?”她的语气很冲,活像吞了几百斤炸药似的。 “小月儿,你在吃醋?”炎子玄目光熠熠地盯着她。 “嗄?”苏宁月蓦地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白皙的粉颊霎时染上心虚的红晕,便她却死鸭子嘴硬地否认。 “我才没有!我为什么要吃醋?你爱跟那姑娘怎么样是你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才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尽管嘴里直嚷着不在乎,可她那语气却像是喝了陈年老醋似的,酸极了。 “小月儿,你在吃醋。” 这一回,炎子玄的语气是肯定而愉悦的,甚至就连他的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的微笑,让苏宁月羞恼万分。 “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气嚷着。 “真的没有吗?” 炎子玄的俊颜忽然俯低,不但与她四目相对,唇片也靠她好近。 苏宁月不自觉地屏住气息,呼吸困难的感觉让她有些晕眩。 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他的面前示弱,然而两个人靠得这么近,近得让她心慌意乱,不仅没了半点气势,甚至还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苏宁月不自觉地以粉嫩小舌润了润唇,而这举动让炎子玄的眸光深浓了几分。 “小月儿,你在诱惑我吗?”他嗓音低哑的问。 “什么?我才没有!”苏宁月羞恼地否认,却察觉自己脸红心跳的症状愈来愈严重了。 不行,她得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行,而首要之务,就是得先和他保持“安全距离”。 “我……我不是说了吗……说话就说话……不用靠这么近……” 听她这么说,炎子玄唇边的笑意加深,目光也更加炽热了。 “是啊,你是这么说过,那你可还记得那时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苏宁月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能好好地思考,更别说是要回想了。 “忘了吗?没关系,我很乐意告诉你答案。”炎子玄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说,若只是要说话,确实是不必靠那么近,除非是要吻你。” 语毕,他覆上了唇。 苏宁月震惊的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该推开他的,可却不知怎地浑身无力,根本没办法反抗。 他温软的唇片,轻轻地摩挲她的唇瓣,在她的红唇沾染上他的气息,仿佛烙下属于他的印记。 直到他退开后,苏宁月的双颊早已红烫似火。 他……他怎么可以随便亲吻她?又为什么要亲吻她? 难道是因为察觉了她在吃醋,察觉她喜欢上他了,所以故意撩拨她,想让她出更大的糗,再来大肆嘲弄她? 这么一想,苏宁月就又气愤、又委屈,咬牙说道:“就算你爱欺负人,也不该……不该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说得也是,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你,这么做确实是太恶劣了。” 听见他这么说,苏宁月还以为他承认了自己的劣行,眼眶不由得泛红。 她气愤地想将他推开,无奈他的胸膛宛如铜墙铁壁,怎么也撼动不了。 “走开!你——唔……” 才一开口,红唇再度被吻住。 苏宁月羞恼地想要咬他,却返而让他火烫的舌趁隙探入她的唇间,放肆地纠缠着她的丁香舌。 和刚才的唇瓣摩挲相比,这一回,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吻。 在他火热的吮吻下,苏宁月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思绪一片混乱,不但忘了要反抗,甚至连自己的双臂什么时候攀上他的颈项,什么时候忘情地回应他的亲吻都不知道。 两人热烈地吻了许久,直到彼此都气息不稳,炎子玄才松开了她。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就见她的美眸氤氲,那意乱情迷的娇媚神情诱人极了。 “如果只是为了戏弄你,我不会这么做。”他哑声低语。 苏宁月怔怔地望着他,还没有从刚才那慑人心魂的亲吻中回过神来。 “我不是在戏弄你,小月儿,倘若不是因为喜欢你,我绝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专注的目光、认真的语气,仿佛在向她许下天长地久的承诺,那让苏宁月打擂鼓般的心仿佛就快要蹦出胸口。 他说不是戏弄她,他说他喜欢她!老天,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可以相信他此刻说的话吗? 苏宁月虽然因他这番话而欣喜若狂,却又不免担心这会不会只是他故意的捉弄,会不会一见她喜形于色,他就会哈哈大笑地说她上当了? 她很想知道他究竟有几分认真,可却问不出口,而在他熠熠的注视下,她只觉得自己的双颊愈来愈热烫,呼吸也愈来愈不顺,甚至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下一瞬就会晕厥过去。 “你……那个……”她困难地开口,试图说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脸带着一丝醋意,“你就这么追出来,把人家姑娘丢在客栈里,岂不是要害人家伤心失望?你真舍得?”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对祖孙,有什么不舍得?我心里在乎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呀!”他语气认真地说。 苏宁月的心跳狂乱,粉颊热烫,一时还不太“适应”这样深情的他,而他炽热的凝视让她忽然成了个反应笨拙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炎子玄接着又道:“事实上,我刚出来追你之前,已交代过张志,等他们祖孙俩吃饱之后,张志会另外雇辆马车,送他们前往江南的。” 既然让他遇见了这对祖孙,不帮忙到底心里也不舒坦,毕竟一顿晚膳只是暂时让他们免于挨饿,并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也唯有好人做到底地送他们前往江南依亲了。 “好了,小月儿,咱们该回去了,你晚膳根本没吃几口呢!”炎子玄说道,他可舍不得她挨饿。 苏宁月的眉心轻蹙,一想到回去又会看见汪姑娘那充满爱慕的神情,她的心底就升起了一股的抗拒的情绪。 “可是我不饿。”她的嘴里才刚这么嚷着,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发出响亮的咕噜叫,害她尴尬得满脸通红。 唉,就算喝了满肚子的醋,也祭不了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呀! 炎子玄忍着没有取笑她,说道:“咱们去别的馆子用膳吧!刚才那间客栈的菜肴虽然瞧起来还不错,但却不是很合胃口呢!”他故意这么说。 苏宁月一听,立刻“勉强”同意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去其他馆子吧!” 炎子玄勾起嘴角,淡笑道:“多谢你的配合,那走吧!” 他们并肩而行,皎洁的月光在地面拉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望着两人的影子亲昵地靠在一起,苏宁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刚才的吻,那让她心绪纷乱,克制不住脸红心跳的反应。 幸好此刻夜风沁凉,可以让她不断发热的面颊降温,否则她怀疑自己的脸蛋真要烫得冒烟了! 夜色更深,已过了就寝时刻。 苏宁月独自一个人躺在客栈房间的床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稍早她与炎子玄回城之后,另外找了间小面馆用膳,而他虽然没再对她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却总是用那双深邃的黑眸望着她,害她整个人不自在极了,一会儿差点打翻碗,一会儿又差点弄掉筷子,笨拙得连自己都受不了,真恨不得当场挖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返回客栈之后,汪姓祖孙已在张志的安排下搭乘马车前往江南,而他们也各自回房歇息。 炎子玄是真的喜欢她吗?尽管他都已亲口这么说了,这个问题却仍不断地浮上心头。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他不会吻她。 他说,他心里在乎的女人,就只有她一个。 回想起他火热的亲吻,还有他在说那几句话时,那过分灼热的目光,苏宁月的芳心就怦动不已,双颊也始终烧红发烫。 他……该是真心喜欢她的吧?但是,他怎么会喜欢上她,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苏宁月咬了咬唇,心绪纷乱不已。 尽管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和炎子玄之间难以抗拒的强烈吸引力,然而……或许就是因为太在意了,她不由得感到一丝不安,害怕这一切不是真的,害怕他只是耍着她玩儿。 万一……万一炎子玄真的只是在戏耍她,那她一定要掐死他! 纠结的情绪梗在苏宁月的心中,让她胸口一阵郁闷。 “啊——”她忍不住喊了一声,为了怕在这大半夜里吵到别人,她还特意收敛了许多,并没有真的扯开喉咙大吼特吼。 喊完之后,她的心里舒坦了许多,正打算睡下,窗子却突然被人从外头硬生生地推开! 她被吓了一大跳,惊坐而起,就见一抹颀长的身影旋风似地来到床边。 莹洁的月光自窗子映入,让她得以看清楚眼前的俊颜。 是炎子玄!他……他怎么会…… “小月儿,你怎么了?又作恶梦了?”他的神情和语气都透着关心。 刚才他一时还没有睡意,便推开窗子吹吹夜风,想不到却听见隔壁房传来她的喊叫声。 闪过脑中的第一个直觉,就是她又作了恶梦。 由于心想她的房门该已闩上,而他又不想在大半夜里敲门吵到其他住客,于是便直接施展轻功,从窗子闯了进来。 苏宁月一愕,愣愣地望着炎子玄。 他……是以为她作了恶梦,所以立刻赶了过来,想要保护、安慰她吗? 看着他那充满关怀与担忧的眼神,苏宁月的心底一暖,同时又甜蜜欢喜得忍不住想笑。 可,过去被他“欺压”了这么久,这会儿她忽然想让他多担心一会儿,于是她转过身去,努力忍住想笑的冲动,只是她愈是想忍,就愈是难以克制,身子也因为隐忍笑意而轻轻颤抖了起来。 炎子玄见状以为她哭了,心疼地从身后揽住她。 “真作恶梦了?别哭,没事了,只不过是恶梦而已,别怕。”他轻声低哄。 听着他的安慰,苏宁月的笑意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炎子玄当场怔住,动手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就见她的脸上笑靥如花,哪有半滴眼泪? “哈哈,骗到你了吧!”苏宁月开心极了。过去一向都只有她被戏耍的分儿,想不到这回风水轮流转了! 盯着她那得意的笑容,让炎子玄真是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她没事就好。 “不是作了恶梦,那你刚才为什么喊叫?”他忍不住问。 “呃?”苏宁月得意的笑容僵住,有些不自在地闪躲他的目光,随口胡诌道:“没什么,就……只是被一只飞虫吓到,它已经飞走了。” 飞虫?炎子玄会相信她这番话才有鬼。 他眯起眼,追问道:“到底为什么?快点从实招来。” 苏宁月心虚地想要拉开距离,却一个不小心跌回床榻上,结果他颀长的身躯顺势逼近,将她困在床榻上。 气氛霎时太过暧昧,让苏宁月的心如擂鼓。 “我……我只是忽然觉得胸口堵堵的,喊一声宣泄一下罢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同时转移话题地说:“以往总是你戏弄我,想不到你也会‘栽’在我手里呀!你不是最爱欺负我了吗?这会儿这么紧张担心我做什么?” 她本来是想要揶揄他几句,想不到炎子玄的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困窘,那双黑眸反而更深邃灼亮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为什么这么紧张担心?我为什么会执意带你上京城?甚至是我为什么会……吻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愈靠愈近,最后的那两个字,他灼热的气息拂在她的唇上,两人的唇片只差那么一丁点就要碰上了,让苏宁月差点忘了呼吸。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在乎你、喜欢你呀!” “我……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你总是爱戏弄人……说不定又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我……” 听见她的回答,炎子玄总算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了。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补救的办法。 “真的不知道吗?没关系,我很乐意帮你确认。” “怎、怎么确认?”苏宁月结巴地问,直觉地感到“危险”。 炎子玄的回答,是吻住她的唇,温存地轻吮那两抹嫣红,过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如果不是真心爱上你,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问道:“小月儿,你可愿意嫁给我,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让我一辈子好好地保护你、照顾你?” 听着他温柔认真的话语,苏宁月的心几乎要融了,而他那双深情专注的黑眸,更是让她的心几乎要醉了。 喜悦的泡泡不断地自心底涌上,让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掩不住的欢喜与娇羞,甚至就连想要藏住嘴角的笑意都办不到。 “那……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吧!”她不想让他太过得意,于是想要稍微摆摆姿态,然而那太过甜蜜的语气,彻底出卖了她的心情。 “呵,谢谢你的‘勉为其难’。”炎子玄低低一笑,再度低头吻住了她那可爱的小嘴。 苏宁月原本还有些害羞,然而心中的情意很快就让他抛开了羞怯,尤其是在确知他们两心相属之后,她更压抑不住那颗早已为他沦陷的芳心。 两人的唇舌热烈的交缠,很快地燃起了彼此体内更炽烈的火焰,也让炎子玄再也无法只满足于一个吻…… 第七章 炎子玄一边深吻着她,大掌情不自禁地在她玲珑曼妙的身躯上四处游移,甚至轻扯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当他的大掌正想探入她的衣襟底下时,苏宁月害羞地抓住他的手,想要制止他的举动,但炎子玄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罢手? 他不仅轻而易举地挣脱她的钳制,甚至单掌反握住她纤细的双腕,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 这下子,她完全没法儿抵抗了。 “你就是爱欺负人……” 苏宁月双颊烫红地抗议,但那娇软的嗓音,听起来根本不像是指责,反倒像是在撒娇似的。 炎子玄的嘴角一挑,说道:“对,我就是爱欺负你,就只欺负你。” 他不只嘴里承认,还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他确实很爱欺负她。 他的手探进她的衣襟,隔着薄软的兜儿罩上她的丰盈,放肆地爱抚那诱人的柔软…… 炎子玄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之后,也跟着闭上眼,心满意足地陪着她一同坠入梦乡…… 第八章 既然已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苏宁月便不再陷入反复猜测的心绪之中,而炎子玄时不时会偷吻她一下,总惹得她脸红心跳。 白天,他们开心地游山玩水,夜里,他们尽情地火热缠绵,而当他们终于返回京城,已过了戌时。 一踏进炎家,发现屋内相当热闹,原来炎氏夫妇正在宴客。 瞧见儿子回来,身边还跟了个水灵灵的俏姑娘,炎氏夫妇的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这肯定就是宁月了吧?”炎佑霆开口问道,语气有些激动。 看着故友之女,回想起当年两家热络往来的情景,再想着老友的不幸遭遇,炎氏夫妇都不胜唏嘘。 苏宁月看见多年不见的炎氏夫妇,也不禁想起了死去的爹娘,那让她情绪一阵激动,眼眶甚至还微微泛红。 “伯父、伯母。”她开口轻唤,嗓音有些哽咽。 看着她感伤黯然的模样,炎母叶采霓心疼极了,立刻上前给了她一个充满怜惜的拥抱。 “可怜的孩子,往后你就在咱们家安心地住下吧,我和你炎伯父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伯父、伯母。” “傻孩子,千万别这么客气,咱们可是将你当成自家人一样看待,你也别这么生疏客气了,知道吗?”叶采霓说道。 苏宁月点了点头,炎伯父和伯母的亲切关怀,让她倍感温馨。 她和炎子玄交换一记眼神,而他那温柔的目光让她的心头更暖,唇边也浮现一抹甜美的微笑。 “你们用过膳了吗?饿不饿?”炎佑霆问道。 “咱们路上已经吃过了。”炎子玄开口回答。他可舍不得让他的小月儿挨饿,因此才刚过酉时就已用过晚膳。 “那就好,来,宁月,伯父帮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伯父的好友,你就喊他们陆伯父、陆伯母吧!” “陆伯父、陆伯母。”苏宁月向另一对中年夫妇行了个礼。 陆氏夫妇笑望着她,连连点头道:“好个乖巧又俏丽的姑娘。” “谢谢陆伯父、陆伯母称赞。” “还有,那位姑娘名唤陆绮虹,比你年长一岁,你可以喊她一声绮虹姐。”炎佑霆又笑容满面地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位紫衣姑娘。“但是再过不久,你可得改口喊她一声‘嫂子’了。” “嫂子?” 这个称呼,让苏宁月愣住了。 炎伯父和伯母只有一个独子,就是炎子玄,而炎伯父说她再过不久就要喊这位陆姑娘“嫂子”,难道……难道说…… “咱们两家人正谈得开心,想让子玄和绮虹择日成亲呢!”叶采霓笑吟吟地说道。 “成……成亲?!”苏宁月的心狠狠揪紧,她简直不敢相信炎子玄竟要与别的姑娘成亲! 听见这个消息,炎子玄心中的震惊不亚于苏宁月。 炎、陆两家因为生意上互有往来,再加上彼此又住得很近,因此关系一直相当密切,而他与陆绮虹相识多年,不仅欣赏彼此的性情,两人的交情也不错,但也仅止于兄妹、朋友之情。 他喜欢她,但不爱她,而她对他也是一样的,因此尽管知道长辈们都希望他们可以结为夫妻,他们却从没认真当一回事。 既然他无意娶、她不想嫁,那么这桩婚事是不可能成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想不到出一趟远门回来,他和陆绮虹竟然将要定亲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可不认为陆绮虹会突然爱上他,况且他打算娶的女人是苏宁月,除了他的小月儿之外,他可没打算娶任何人! 叶采霓又接着笑道:“子玄和绮虹认识多年,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各方面条件都相当匹配,真是天作之合呀!” 听着炎伯母喜孜孜的语气,苏宁月只觉得晴天霹雳,除了震惊之外,没办法做出任何的反应。 炎子玄要娶别的女人?他和那位陆姑娘的感情一直很好? 苏宁月神情僵硬地望着陆绮虹,就见这位姑娘有着婀娜曼妙的身形、娇美绝伦的容颜,正含笑地望着她。 她仿佛突然间被人推进冰窖之中,一颗心霎时冷透了。 既然炎子玄已经有了感情甚笃的意中人,为什么还……还要对她…… 他到底将她当成了什么?路上打发无聊的消遣? 一股泪意涌上眼眶,但她很努力地眨掉,指尖因为暗中握紧了拳头而刺入柔嫩的掌心,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她胸口的痛楚已远超过一切。 炎子玄皱紧了眉头,觉得有必要立刻把事情说清楚。 “等等,关于这件事,我--” 她才刚开口,陆绮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子玄,这趟出远门,你肯定累了吧?”陆绮虹嫣然一笑,迈开步伐朝他走了过来,她看似亲昵地挽住炎子玄的手,其实是暗中扯着他,将他往旁边带。 炎子玄虽然不明白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也看出她似乎正悄悄计划着什么,只好按捺住当众问个分明的冲动。 他低下头,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的嗓音低声问:“为什么会突然谈起了婚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绮虹轻声答道:“拜托帮个忙,配合一下,倘若我不佯装顺从我爹娘的心意,好让他们降低戒心,我就溜不掉了。” 炎子玄一听,讶异地挑起眉梢。 “溜?你打算溜哪儿去?又为什么要溜?”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往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只是现在必须委屈你暂时配合一下了。”陆绮虹说着,忽然语带烦恼地轻叹道:“唉,事实上,我本以为你会晚几天回来……现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佯装不反对咱们的婚事,但又不真的立刻谈定的呀?” “这……” 炎子玄的脸上掠过一丝迟疑与为难。 撇开有没有法子不谈,此刻他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让小月儿误以为他真的与陆绮虹谈及婚嫁了。 陆绮虹见了他的神情,立刻猜道:“你带回来的那位苏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她早就将他凝望苏宁月时的温柔深情看在眼里。 炎子玄点了点头,他可不想让小月儿误会,更不想让她伤心呀! “你放心,我会帮忙向她解释清楚,不会破坏你们的感情。”陆绮虹悄声提醒道:“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哪!你自己承诺过,只要我开口,不管什么忙一定会帮到底的。” 闻言,炎子玄只能在心里无奈地轻叹。 两年前,他娘罹患了怪病,看遍城里的大夫都没有起色,而陆绮虹多年前因缘际会结识了一名“妙手神医”美称的女大夫,她得知了他娘的情况之后,便立即想办法联系那名女大夫前来医治,救了他娘一命。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当时他对陆绮虹承诺过,以后只要有需要他的地方,他必定会倾力回报。 “要我帮忙可以,但不能让小月儿误会,这件事我不能瞒着她。”炎子玄提出条件。 他可不想让苏宁月以为他是个随意玩弄她感情和身子的混账,就算要配合着佯装有意谈论婚事,他也要让苏宁月知道事情的真相。 “行,只要她不泄漏就好。”陆绮虹一口答应,因为她也不想破坏人家的感情。“那咱们一言为定了?” “我能说不吗?”炎子玄的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当然不能。”陆绮虹灿烂一笑。 既然欠了她一个人情,炎子玄知道自己是非帮不可了。 他稍微思忖了下后,开口对两家长辈说道:“小月儿才刚回来,我想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将她安顿好,至于我与绮虹的婚事,过几日再另外设下宴席好好地谈吧!” 他心想,等等带小月儿去厢房歇息时,就可以好好向她解释清楚,相信只要她明白他只是配合陆绮虹暂时演个戏,应该可以谅解的。 苏宁月将他们两人“亲昵”的交头接耳看在眼里,此刻又听见他这么说,很显然他也有意娶陆绮虹为妻,她的脸色一白,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盈眶的泪水更快止不住了。 “伯父、伯母,宁月从苏州一路来到京城,这会儿有些乏了,想先歇下,还请见谅。”她强忍哽咽地说。 叶采霓点了点头,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肯定累坏了吧!” 叶采霓不是没发现苏宁月的情绪激动,眼中甚至还闪动着泪光,但她心想这孩子可能是想起了已逝的爹娘吧! 她招来个丫鬟,吩咐道:“冬梅,带宁月小姐去厢房歇下,宁月,你就别再伤心了,往后咱们都是你的家人,我和你炎伯父会代替你爹娘照顾你的。” 苏宁月点点头,转身跟着丫鬟离开。 看着她那强忍情绪的摸样,炎子玄的心一揪,知道她受了不小的打击,那让他心疼极了。 就在他急着想去向苏宁月解释清楚时,陆继安对未来的女婿笑道:“来、来,子玄,今儿个你可得陪我好好喝上几杯呀!” 炎子玄脚步顿住,眼底掠过一丝为难与挣扎。这会儿他的心里惦挂着苏宁月,哪还有心情把酒言欢? 正当他想要找籍口推辞的时候,陆绮虹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央求道:“拜托等会儿再去解释,先配合一下吧!要是被我爹娘发现事有蹊跷,那我的计划可要失败了。” 炎子玄的心里陷入短暂的交战,终于还是无奈地暂时妥协了。 入席后,他主动举杯向陆伯父致敬,但一颗心却早就飞到苏宁月的身边。 尽管等陆家人离开之后,他就能向苏宁月解释清楚,但是即使只是让她多伤心个一时半刻,他的心里也极度不愿,实在不忍让她伤心难过呀! 炎子玄本以为这场筵席很快就会结束,无奈陆伯父不但和他爹聊得起劲,还与他天南地北的闲话家常。 他的心里虽然掂挂着苏宁月,担心她一个人在房里伤心哭泣,但是碍于礼数也不好撇下客人先行离开,只好如坐针毡似的按捺住离席的冲动。 好不容易等到陆家人离开,亥时都已经过了一半。 炎子玄立刻来到苏宁月所住的厢房外,敲了敲门。 “小月儿?” 他等了会儿,没听见房里传来半点声响。 “小月儿,你睡了吗?” 他又敲了敲房门,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小月儿,你在生我的气吗?先开门好吗?我有话要对你说。” 炎子玄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却等不到苏宁月前来开门,忍不住轻推了下房门,发现没有上闩。 奇怪,是忘了闩上吗? 炎子玄怀着一丝疑惑走进幽暗的房间里,就着微弱的月光,他发现床榻上似乎没有人。 “小月儿?” 他诧异地快步走到床边,真的不见苏宁月的身影,而且看起来她根本不曾躺在上头过。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地低语。 她不是先回房歇息了吗?这会儿没在房里,她会上哪儿去了? 困惑之际,炎子玄瞥见角落的桌上似乎搁着些什么,他先点燃了房里的烛火,转头一望,就见桌上搁了封书信。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炎子玄的心头,他皱紧了浓眉,走上前去,急切地拆开那封书信,就见上头写着-- 伯父、伯母: 多谢你们温柔慷慨的好意,宁月几经思量后,觉得还是不要给伯父、伯母增添麻烦,因此已决定出家为尼,平静地度过余生。宁月已下定了决心,还请伯父、伯母不要惦挂牵念,宁月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宁月 看着那娟秀的字迹,炎子玄只觉得心痛难当。 什么不想给他爹娘增添麻烦,肯定只是籍口罢了! 他知道,她是因为伤透了心,以为他玩弄她的感情,所以才会心碎绝望地决定出家为尼。 回想他们还在苏州时,她也曾嚷着要出家,只不过那时赌气的成分多一些,然而这回…… 从她悄悄留书出走的举动,看得出她已下了沉痛的决心! “傻瓜!真是个傻瓜!”他握紧了拳头,心痛地低语,而除了心痛之外,他更是万般自责。 看着她亲手写下的“出家为尼”四个字,他的胸口蓦地掀起一阵剧烈的痛楚,像是有人狠狠地撕裂了他的心。 “不,我不会让你出家的!” 黑眸闪动着坚定的决心,他一定要将她带回来! 他心想,人生地不熟的她,不可能知道京城附近什么地方有尼姑庵,必须向人探听才行。 只要他能找出她询问的对象,就不难知道她的行踪了。 为此,他立刻将带她回房的丫鬟冬梅给唤来。 “你今晚带宁月小姐到厢房之后,她可有说些什么,或是向你探听过什么事情?”他问道。 冬梅恭敬地答道:“回少爷,奴婢将小姐带到厢房后,小姐向奴婢要了纸和笔砚,说是要写信向苏州的亲人报平安。奴婢将东西张罗来之后,小姐说写完书信她就要歇息,让奴婢先退下。” 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炎子玄不死心,又找来今夜负责守门的家仆李丘。 “你今夜可有瞧见过宁月小姐?”他心想,倘若她要离开炎家,总得要经过大门吧! 李丘果然肯定地点了点头。 “回少爷,宁月小姐向奴才探听京城什么地方有尼姑庵或寺庙,说是她过两日想要去走走上香。” 炎子玄一听,立刻激动地揪住李丘的衣襟,喝问:“那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了哪间尼姑庵?快说!” 李丘被他的举动吓到了,结结巴巴地答道:“奴……奴才说……最近的就……就是城外半山腰的那……那间尼姑庵‘静妙庵’……” “静妙庵”?她肯定是去哪里吧! “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炎子玄又立刻追问,并在心里估算着炎家到“静妙庵”之间的距离。 以她一个姑娘家的脚程,从炎家到那间尼姑庵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左右,他来得及将她追回来吗? “呃?离开?”李丘愣了愣。“奴才不知道宁月小姐出去了。” “什么?你不是负责守门的吗?怎么会不知道呢?”由于太过焦急,炎子玄有些动气了。 “这……啊!奴才想起来了!宁月小姐在问了这事之后,忽然说后头灶房附近有些古怪的声响,所以奴才便前去探看,但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而回来之后就没见着宁月小姐,奴才还以为宁月小姐回房了呢。” 听完这番话,炎子玄立刻明白了。她肯定是刻意找藉口支开李丘,并趁这个空挡溜出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急忙又问。 “回少爷,约莫一个时辰前吧!” 这个答案让炎子玄的脸色一沉。 糟了!一个时辰之久,她恐怕已经抵达了“静妙庵”,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炎子玄心急如焚,立刻快步奔到马厩,跳上他的坐骑,一刻也不愿耽搁地追了出去。 第九章 夜色如墨,没有繁星陪衬的那弯弦月,显得格外孤寂。 静谧清幽的“静妙庵”中,一抹纤细的人影正孤零零地伫立在庭园中,抬头仰望着与她同样孤单的月光。 苏宁月的神情哀伤,豆大的泪水不断地自她的眼眶淌落,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并没有伸手为自己拭泪,因为她知道即便抹去泪水,新的泪珠很快又会再度夺眶而出…… 原本以为,爹娘的过世她都咬牙撑过了,她应该已经够坚强、更勇敢,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让她感到悲痛欲绝。 想不到,炎子玄再度让她尝到了心碎的痛楚。 苏宁月沉痛地闭了闭眼,脑中浮现炎子玄与陆绮虹亲昵地交头接耳的画面,那让她心如刀割,痛得几乎难以承受。 今晚,她向炎家的家仆问清楚尼姑庵的位置之后,找了借口将家仆支开,便悄悄溜了出来。 依照那名家仆的叙述,她很快就找到了这间尼姑庵。 一进入庵内,她立刻向住持道明来意,恳求住持为她剃度,然而住持见她双眼红肿、神色悲伤,担心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劝她离去。 她自是不愿走,并且表明自己已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善心的住持同情她的处境,便让她在尼姑庵住下,并要她好好地考虑清楚,倘若考虑过后,她仍决心出家,过些日子再为她剃度。 其实,又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就算给她再长的考虑时间,她要出家的决心也不会变的。 “不……我真的没办法……”她哽咽地低喃,剧烈的痛楚宛如有千万双虫蚁狠狠地啃咬着她的心。 倘若继续留下来,她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炎子玄和陆绮虹谈情说爱的模样?甚至真如炎伯母所言……日后还得喊陆绮虹一声“嫂子”? 不!光想像那幅情景,她的心就仿佛被人撕裂了,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可以承受得了那些! 对于炎子玄已有了论及婚嫁的意中人,却还来招惹她、撩拨她,甚至是……占了她的身子,她虽然心痛悲愤,却已不想向他追究、质问些什么了。 就算她真的那么做了,又能改变些什么?他的解释甚至是道歉都是多余的,因为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即将娶陆绮虹为妻。 很明显的,她只不过是个多余的存在,既然炎子玄心里爱的、要娶的是陆绮虹,那么她最好离他们愈远愈好。 只是,她不想返回苏州,那只会让表舅、表舅妈担心,为他们带来困扰,可她又没有其他的去处,想来也唯有出家一途了。 或许,就这么平静地待在尼姑庵中,长伴青灯古佛,对她而言是最适合的依归吧!苏宁月抚着自己疼痛的胸口,在心中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放下的…… 她伸手拭去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之后,正打算返回房里,忽然一道黑影旋风般地逼至眼前。 还来不及发出惊呼,下一瞬间,她已落入一副温暖的怀抱中。 “小月儿!谢天谢地,让我找到你了!”炎子玄紧搂着她,激动地低语。 苏宁月怔住,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做什么?快放开我!你一个男人,竟然闯进尼姑庵?”她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他却紧搂着不放。 “我也是情非得已呀!”炎子玄无奈地叹道。 他怎可能任由她真的剃度出家?为了找到她,他也只好硬着头皮悄悄地潜进尼姑庵中,幸好才一进来,就看见了她的身影。 “小月儿,你听我解释,我和绮虹不是你想的那样。” 听他亲昵地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苏宁月的心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拿了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凌迟她的心。 “放开我!你跟她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听!你只管去娶她,我不会不识相地纠缠你的!” 她拼命地挣扎,情绪激动,炎子玄怕惊动了庵内的尼姑们,只得将她紧搂在怀中,施展轻功带着她离开。 炎子玄将苏宁月“掳”出尼姑庵之后,带着她上了马,吆喝一声,马儿立刻踢蹄奔驰。 他的坐骑是一匹脚程极快的马儿,不一会儿工夫已远离尼姑庵,来到一片无人的幽静长草堆。 苏宁月被他的“挟持”给气坏了,忿忿地嚷道:“放开我!让我回去!谁准你这么做的?” 她在马背上激烈地挣扎反抗,不顾自己可能会因此摔下马。 “小心点,小月儿。”炎子玄赶紧勒住了马儿,他可不想让她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危险。 马儿一停,苏宁月立刻挣扎着跳下马,一心想要回到尼姑庵去,炎子玄也匆匆下马,一把拉住了她。 “小月儿,你先别激动……” “走开!你别拦着我!” 苏宁月试着甩开他的手,两人拉扯了一会儿,最后双双滚倒在长草堆上。 炎子玄顺势以颀长的身体困住她,双手搭在她两侧,让她没法儿再逃,而他灼热阳刚的气息,让苏宁月有片刻的迷眩。 一察觉自己的反应,她羞恼地狠狠咬着唇儿,强迫自己不许意乱情迷。 “让开!” 她使尽了全力想推开他,无奈却根本撼动不了宛如铜墙铁壁的胸膛。气愤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别开脸,不看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哽咽地问道。 她都已经决定远远地避开,不让他为难了,他为什么偏偏不放过她?为什么不就这么不再相见就好了呢? 炎子玄望着她哭泣的模样,心疼极了。 “听我解释,好吗?小月儿,我和--” “住口!住口!住口!”苏宁月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她不想再从他口中听见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更不想听他述说他和陆绮虹之间的感情,她宁可什么都不知道! 苏宁月咬了咬牙,强忍住悲伤,带泪的美眸闪动着沉痛的决心。 “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与陆姑娘的一切都与我无关!过几日我就会剃度出家,红尘俗世的一切再与我无关,我也会把过去的一切全忘了的!” 听见她的话,看着她痛下决心的神情,炎子玄的黑眸一黯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但他知道她的心肯定更痛,那让他对她更是万般愧疚不舍。 炎子玄心疼的抚着她的脸,黑眸专注地凝望着她,说道:“小月儿,我不会娶绮虹,她也不会嫁给我的。” “你以为我是傻子,会相信你的话吗?你们明明都已经在谈论婚事了!”苏宁月激动地嚷道,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扑簌簌落下。 “是要谈婚事,但绝对不会真的订亲,更不可能会拜堂完婚的。”炎子玄解释道:“小月儿,我曾欠了绮虹一个人情,而这会儿她希望我暂时配合,好让她的某个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她向我保证过的,绝对会在我们谈定婚事之前悄悄溜掉,远走高飞的。” 苏宁月别开头,哽咽地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番鬼话?” “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找绮虹来当面讲清楚、说明白。她也说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她很乐意亲自向你解释一切的。” 听他这么说,苏宁月的心开始动摇了。 倘若陆绮虹都愿意向她解释澄清,那么或许……或许他们之间真的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关系……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连她自己的爹娘都骗?”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不过今晚她没有机会好好地解释清楚。不如明日一早,我将她找出来,咱们三个人找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好好把一切摊开来说个清楚可好?” 眼看他的态度如此坦荡,让苏宁月的心意动摇得更加剧烈了,她甚至忍不住想着,或许……或许她还是可以相信他的…… 看出她态度的软化,炎子玄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凝望着她,语气认真地说:“小月儿,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从来就没想过要玩弄你的感情,请你相信我好吗?” 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深情,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真挚,让苏宁月的心无法控制地怦然跳动。她毕竟还是深爱着他呀,要她如何能抗拒这样的他? “可是……伯父和伯母似乎对你们的婚事乐见其成……” “他们确实如此。” 听他这么说,苏宁月的心一痛,又想将他给推开。 炎子玄轻捧着她的脸,不让她闪躲。 “听我说,小月儿,他们确实喜欢绮虹,也确实不反对绮虹当他们的媳妇,可是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娶不想娶的女人。再说,我敢保证我爹娘的心里更喜爱你,相信他们一定更乐意你当咱们炎家的媳妇。” “真的吗?”她的眼神仍带着一丝不确定。 “那当然,难道你感觉不出我爹娘是真心喜爱你的?” “我当然感觉得出……” 炎伯父、炎伯母对她的喜爱,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尤其是今夜再度见着他们,他们对她的怜惜与疼爱,更是让她倍觉温馨与感动。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我……我不知道……”苏宁月的眼神有些彷徨,美眸也再度浮现泪光。 “我很想相信你,可又怕……又怕这一切不是真的……” 炎子玄不怪她这么想,他知道这都是因为他没给她足够的信心。 “都怪我,过去总爱戏弄你,才会让你现在这么的不安。”他满怀愧疚地说道:“小月儿,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这辈子我绝不辜负你,倘若违背诺言,愿遭天打雷劈。” 苏宁月慌忙掩住他的嘴,却来不及阻止已经出口的诺言。 “谁让你发这种毒誓的?”她又急又气地嚷着。 炎子玄拉下了她的手,牢牢地握在掌中。 “就算要我发更毒的誓,我也不怕,因为我是真心爱你,绝不会辜负你的,小月儿。”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苏宁月被这番情真切的话给逼出了眼泪,终于不再怀疑他的情意,而她心中原有的痛楚,也逐渐被感动给抚平了。 “别哭了,小月儿,都是我不好,没有尽早将一切向你解释清楚,才让你这么的不安。往后,我一定会更加倍地呵护你、宠爱你,不会让你伤心落泪。” 深情地许下承诺,炎子玄低下头,轻轻为她吮去一颗颗泪珠,那无比温柔的举止,让苏宁月的心都快融了。 当他的吻最后覆上她的唇时,她不但没有半点抗拒,双臂还环上了他的颈头项,紧紧地搂住他。 经历了令人心碎的误会、激烈的争执,一切终于雨过天青,心中炽烈的爱意再也无须压抑。 随着这个愈来愈火热的亲吻,两人的身子也为之发烫,渴望着更进一步的拥有彼此,那让他们停不下来,也不想要停。 炎子玄一边深吻着她,一边动手褪尽了她的衣衫。 月光下,她白皙的肌肤散发着宝玉般迷人的光泽,美得令人屏息,让他不禁以唇舌膜拜她的美丽,惹得她情潮翻涌、娇喘不歇。 吻遍了她每一寸细致的肌肤之后,炎子玄很快地卸除自己身上的衣衫,昂掦的欲望抵着她湿润的花心。 “小月儿,等绮虹她所愿地离开之后,咱们就成亲吧!” 苏宁月感动地眼泛泪光,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应允,让炎子玄的胸口霎时被一股幸福满足给胀满,他再度吻住她,同时也挺身冲入她热烫的花径之中,展开销魂狂野的律动。 夜风微凉,身躯亲昵交缠的两个人却丝毫不感觉冷,一声声娇吟与低喘回荡在长草堆间,就连天边的月儿也没入层层云后,像是不敢窥看那太过激情绮丽的画面…… 隔日一早,炎子玄当真将陆绮虹给约了出来。 他带着苏宁月,来到自家经营的客栈,为了让他们能够不受打扰地谈话,他还选择了与其他客人隔开的包厢。 陆绮虹一到,俏丽的脸上满是笑容,好心情全写在脸上。 “太好了,‘准未婚夫’的邀约,让正愁没有理由出门的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前来。”她笑吟吟地说。 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炎子玄担心苏宁月又胡思乱想,忙握住她的手。 陆绮虹也不想造成误会,便笑着对苏宁月说:“苏姑娘,你可别误会,我跟他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我们既是朋友又像兄妹,虽然交情不错,却绝对没有半点儿女私情的,请你相信我。” 见她表情真挚、语气诚恳,苏宁月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已没有半丝芥蒂。 “幸好你没误会,要是我不小心破坏了你们的感情,那我可罪过了。”陆绮虹开心地说道。 苏宁月的神情有些尴尬,笑容也显得有些心虚,毕竟昨夜她的误会可大了,还不告而别闹出家哪! 幸好,她所留下的那封信,早已被炎子玄给撕了,她曾打算出家的事情,没让其他人知道。 “好了,这会儿没有旁人在场,你总可以说了吧?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为什么要突然与我谈婚事?”炎子玄问道。 陆绮虹闻言一叹,说道:“你也知道,我爹娘很喜欢你,一直想要你当他们的女婿,但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半点男女私情,怎么能当夫妻呢?况且……”她顿了顿,俏脸忽然浮现一丝娇羞。“事实上,我已有意中人,就是城东做笔砚生意的古昊哲。” 炎子玄听见,俊颜浮现一丝惊讶。 他认得古昊哲,那个今年才二十一岁的年轻男子自幼父母双亡,但却很有骨气与本事,两年前凭靠自己的能力在城东开了店铺,做笔砚生意。 由于古昊哲相当认真、老实又亲切,百姓们都乐于捧场,两年下来,他虽称不上富商,但已算是小康之家,前阵子还曾听说他有意应友人之邀,搬迁到南方做更大的生意。 以陆绮虹的朋友立场来看,古昊哲该是她足以信赖、依靠的对象,然而若以世俗的条件来看,一名笔砚商人与身为就城知名酒商的陆家似乎有些落差,而一向重视门第的陆伯父、陆伯母肯定会反对到底吧! 果不其然,陆绮虹接着叹道-- “唉,我爹娘觉得他的条件远比不上你,不仅反对我们在一起,甚至为了怕我又与我的心上人联系,不许我出门。无奈之下,我只好佯装‘认清事实’,对他死了心,甚至开始考虑要跟你在一起。” 昨夜,她爹娘趁着到炎家作客时,在席间向炎伯父、炎伯母提起她与炎子玄都已届婚嫁之龄,还语带暗示地说她心里一直爱慕着炎子玄。 由于炎伯父、炎伯母也曾提过希望她当炎家的媳妇儿,因此两家长辈相谈甚欢,正想要更进一步谈论婚事的时候,炎子玄正好带着苏宁月返家。 “那你说要溜掉……莫不是要跟古昊哲私奔吧?”炎子玄问道。 陆绮虹有些害羞,但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早有意要把生意迁往南方,那边的一切都已经打理好,京城这边的店铺也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决定跟他一块儿到南方去,而且,今儿个就走!” 她一定得趁她和炎子玄的婚事还没有真正谈定之前离开,这样才能将掀起的风波降到最低。 “可是……这么做真的好吗?伯父、伯母会难过的。”苏宁月不放心地说。 “心中属意的金龟婿飞了,他们当然会难过,不过我已经留了书信,向他们禀明自己的决心,相信他们在知道我的心意之后,会重新考虑的,而我和他也一定会坚持到那一天的。” 陆绮虹那坚定的神情,让炎子玄和苏宁月都深受感动。 “你这么勇于争取自己的幸福,最后一定会如愿的。”苏宁月由衷地说。 “谢谢,我也这么相信。事不宜迟,我该走了。” “绮虹姐姐,你要多保重。” “放心,我会的,倒是……”陆绮虹望向炎子玄,语带歉意地说:“这件事,对炎伯父、炎伯母很不好意思,还请你帮我向他们道歉。” 炎子玄安慰道:“这你不用担心,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相信他们在明白了你的心意之后,也能够谅解的。你就安心去吧!” “谢了,那我就去与他会合,今儿个就离开京城,咱们后会有期了。” 陆绮虹离开之后,炎子玄见苏宁月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关心地问:“怎么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绮虹姐姐真是个好姑娘,既美丽,又有追寻幸福的勇气。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怎么会不心动呢?”苏宁月不解地问。 若她是个男子,应该也会喜欢上那个陆绮虹吧! 炎子玄闻言不禁失笑,说道:“我是欣赏绮虹,也很喜欢她,但我们之间从来就只是朋友罢了,不可能成为夫妻的。这么多年来,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子,就只有你一个,小月儿。” 苏宁月闻言,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糖罐,甜蜜万分。 她忍不住暗暗心想,或许月老早悄悄在他们的小指系上了红线,否则明明是一对不停斗嘴的冤家,怎地却成了要挢手共度一生的伴侣呢? “好了,既然咱们都出来了,要不要到处去走走?我带你好好地在京城逛一逛好吗?”炎子玄笑问。 “好呀!”苏宁月欣然同意。 只要在他身边,不论天涯海角,她都很愿意跟他一块儿去的!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朱映徽【将错就错】系列在线阅读: 将错就错之一《月老系冤家》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940/index.html 将错就错之二《红娘点错谱》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617/index.html 尾声 两个月后,炎子玄和苏宁月拜堂成亲。 陆绮虹逃婚一事,让陆氏夫妇大为震惊,对炎家更是深感愧疚。 炎子玄已私下向爹娘禀告过事情的原委,同时也毫不隐瞒自己心里爱着苏宁月、打算娶她为妻的心意。 炎氏夫妇讶异于陆绮虹勇于私奔的举动,而对于媳妇的人选换人当,他们倒是一点儿也不反对。 毕竟,他们从小就看着苏宁月长大,对于这个甜美讨喜的姑娘是疼入心的喜爱,再加上儿子又真心爱她,更没什么好反对的。 只不过,为了顾及陆氏夫妇的心情,他们硬是多拖了两个月才成亲,而事实上,婚期原本是预定在下个月的。 会把成亲的计划提前,那是因为两人夜夜缠绵的结果,苏宁月怀上了身孕,要是再不快点成亲,等肚子大起来了岂不是要落人话柄吗? 拜完堂之后,炎子玄来到喜房,屏退了等着伺候的喜娘和丫鬟。 他揭开喜帕,先给美丽的新婚妻子一个缠绵温存的深吻之后,才说:“小月儿,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苏宁月看见他从身上取出一只小木匣,好奇地问:“贺礼?谁送的?” “是绮虹,她差人送来的。” “真的?”苏宁月眼睛一亮。 她很快地打开木匣一看,就见那里头除了一只美丽的玉镯之外,还夹带了一封信。 信中,陆绮虹提及她已怀了身孕,而她也写信告知爹娘此事,她爹娘不仅已接纳了古昊哲这个女婿,还要他们回来,打算为他们补办一场热闹的婚宴。 “真是太好了!”苏宁月笑意盈盈,由衷地感到开心。有情人能够成为眷属,那真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她那灿烂的笑靥宛如盛放的花儿,美得令人动心,炎子玄情不自禁地深吻着她,火热的欲望也随之升起,但他却只能咬牙强忍。 大夫说了,怀胎的初期最是要小心谨慎,而这简直苦了他。 拥着她诱人的身躯,明明早已欲火高涨,却还需要拼命地压抑冲动,这可真是非人的折磨哪! 炎子玄伸手轻抚着她仍平坦的腹部,对着肚皮下的小小人儿说:“爹可都是为了你才忍得这么辛苦,将来你出世之后,可别继续霸着你娘,知道吗?” 苏宁月羞红了脸,轻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要是教坏了孩子怎么办?快点睡吧!” 炎子玄故作无奈地叹道:“是,娘子大人。” 两人褪去外衣之后,在喜床上亲昵相拥。 炎子玄将怀中的人儿仔细温柔地拥在怀中,像是在保护世上最稀有贵重的珍宝。 “小月儿,我的娘子,我爱你。”他深情低语。 苏宁月的心里胀满了感动,凑近轻吻了他的唇。 “我也爱你,我的夫君。” 两人相视而笑,眼波流转间净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尽管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一点儿也不激情销魂,但却洋溢着甜蜜温馨的氛围,那份令人踏实满足的归属感,比火热的激情更长久,也更令人感到幸福万分哪! --全书完 编注:敬请期待橘子说近期“将错就错之二”《红娘点错谱》。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朱映徽【将错就错】系列在线阅读: 将错就错之一《月老系冤家》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940/index.html 将错就错之二《红娘点错谱》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617/index.html 后记 朱映徽 这本书中的男女主角,自幼就认识了,可以算是青梅竹马、渊源深厚的那一种关系。 不知道大家对于儿时的玩伴,可还有什么印象? 小时候,我家与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往来密切,那户人家有着三兄弟,正巧与我们家的三兄妹年纪相仿,而我妈和对方母亲很聊得来,一群小孩更是时常聚在一块儿玩耍。 还记得,当时两家的妈妈在聊天时还曾笑称--两家的大哥可以当兄弟,我姐姐和对方的二哥凑成对,而我理所当然就是和他们的小弟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的心里可不平衡极了!因为我其实是比较喜欢二哥的,为什么偏要把我和不喜欢的小弟凑在一起呢? 现在回想起当时那种暗中忿忿不平的心情还真是有趣,记得那时候我好像还没上小学,顶多五、六岁吧! 不过这一段“邻居情缘”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以一种很无厘头的方式收场-- 对方妈妈倒会卷款落跑,连夜搬家不知去向,还欠了我们一笔钱! 我那段纯真的初恋(?),就这么被残酷的现实给打败了!哈哈哈,是不是太搞笑了点?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朱映徽【将错就错】系列在线阅读: 将错就错之一《月老系冤家》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940/index.html 将错就错之二《红娘点错谱》 作者:朱映徽 http://.dddbbb/html2/94617/index.html